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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凰之妾拟荣华》


第一章 凤凰鸣矣

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凤凰鸣矣,于彼高岗。

天明破晓,唐玥起身去老祖宗住的松鹤楼请安。

由着身边的婢女给自己穿上披风,带上暖炉雨具出门了。她养在老太太跟前,虽不是很受宠,却也没有短过吃穿用度,不过奴大欺主这事还是常有的。

反正,她都习惯了,不是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罢了。

今日,那位姐姐也该到了。

“孙女给老祖宗请安。”四个姑娘齐齐行礼。因着老太太两个儿媳妇,一个缠绵病榻一个掌管中馈,所幸干脆不让他们来请安了。

端坐在主位上的唐母道“都起来吧!可曾用了早饭?”老太太心善,冬天天冷,早有发话让小姐们吃了早膳再来,可是谁又真的会吃?

唐玥伯父家的大女儿忙上前去依偎着老太太“老太太这里的胭脂米粥并八珍糕最是美味,可不得一早赶来好让老太太赏我一点儿。”唐珍十三岁的年纪,面如银盘,身姿丰腴,鼻点琼脂,腮添桃红。又是老祖宗心尖尖上的人,这话也独独她说了,老祖宗才开心。

“你们呢?”唐母又问,她虽然已是知天命的年龄,到底保养得宜,平素又好养生之道,虽说发鬓星星,到底精气神好,不然也不至于把持内政,压得他们大房只能苟延残喘般!

唐玥垂眉心底黯黯,面上倒也随着其余两位姐妹笑着说“原就想来老祖宗这里蹭蹭好吃的呢!”她可不如她二叔家的两位娇客在唐母跟前的分量重,就连她父亲的庶女在唐母面前可都比她分量重!

又惹得唐母一阵开怀,“传饭”,自有身边的大丫鬟去厨房传饭。

不多时,以唐母大丫鬟翠翘为首的一溜小丫鬟捧了早饭进来,再一一摆好。

饭后,离了松鹤楼,又与几位姐妹告别,唐玥领着丫鬟去了她父母住的东边园子。

刚来到她母亲住的江纭轩,便见着院子里花木凌乱,扫地的婆子也不知道上哪喝酒赌钱去了,便是在廊下守着听候吩咐的丫鬟歪歪倒倒的要睡着的样子,也就只有给她母亲煎药的大丫鬟莲心认认真真煎药。

唐玥闪过一抹怒气,却又碍于形势不能发作,可真是郁闷死她了!

唐玥脸色不愉,推门而入,倒是吓得旁边守门的丫鬟一个倒栽葱到了下去,刚想发作,却见到唐玥眼神不善的盯着自己,倒是只能畏畏缩缩的低头见礼。

也不去管她,进门见了自己的母亲崔氏。

崔氏还不到三十的年纪,却已被病痛磨得神采皆无,消瘦不堪,连手腕上的玉镯子都撑不起来。

“母亲。”唐玥眼底盈泪低声道。

崔氏听到了声音,睁眼看,却是自己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嫡亲闺女,心底不知道是喜是忧是怨是怒,不过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舍不得见她这般委屈“可是在那边受委屈了?都是母亲不好,身子骨弱,不能照料你。”眼神慈爱的看着唐玥,却让唐玥鼻尖酸酸的,不是滋味。

“母亲,我养在老祖宗跟前,一切都好,只是想你和父亲。”唐玥握着崔氏的手,眉眼淋漓脆弱,这时方像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好在,身边的丫鬟都是跟着她许久的人,虽然不是全部都忠心耿耿,到底还是有明白人的,见两人这般,自然退了下去。

唐玥来时,便开窗通风。

别人她不知道,她母亲难道她也不知道吗?她母亲崔氏,生父虽然是庶子,可崔家有规矩三十无子方可纳妾,她外祖父那嫡母又子孙缘薄,年近四十膝下只得这么一个庶子权当嫡子教养,她的母亲自幼也与崔家嫡女一般教养,身子骨是打小就养好的,甚至还曾学过骑射不输男儿,也曾练过拳,十八进门一举得男生了她嫡亲大哥唐瑚,十九又得二哥唐珑,二十生了她,原本也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却因为前太子犯了事被皇帝废了,刚好她父亲又是前太子的伴读,因此遭了罪。

前太子犯事是在五年前,那是她不过八岁,生活便如翻天覆地一般改变。

也是那时候,她母亲开始缠绵病榻,中馈给了老太太和二叔母。

当她都是傻子吗?

老祖宗和她那位二叔母没做什么鬼才信!

“这便好了。”崔氏笑着,到底带了些许落寞。

唐玥瞧着,上前小声说“母亲就打算这般认命了吗?”

“不认命又能如何?”崔氏有些错愕,这孩子竟然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没露痕迹。

“母亲”唐玥咬唇,她知道她母亲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不成想母亲竟然想用自己的命换来他们三兄妹的命!

“阿玥,听话,乖乖的孝顺你祖母。”崔氏叮嘱,虽然身形虚弱,眼睛也粲然如星子。

“母亲要我去孝顺我的杀母仇人吗?”唐玥喃喃,又

自嘲,嘴角冷笑“不对,可能还要加上父亲这一条命!”

崔氏瞳孔骤然紧缩,心底一抽一抽的疼!

老太太竟然这般狠心吗?那是她的亲骨肉!老太爷的继承人!

“母亲觉得这定国公府可还有我们的一席位子?”

“二叔母八年前生下的那个孩子母亲不是不知道,原本母亲压着,那些事传不到外面去,可这五年母亲缠绵病榻,不会不知道以二叔和二叔母的性子会如何吧,再加上老太太……”

“母亲,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糊涂了……”

“一块不知哪里来的游方和尚给的玉就这般相信……”

“母亲,便是太子不是太子了,可前些年皇上还封了个秦王给他。”

“更何况,母亲觉得皇帝的其他几个孩子……”

“谁又能堪大位?”

“太子有何错?”

“不过功高威高,皇帝虽然知天命,到底舍不得那把椅子!”

见唐玥还要继续说下去,崔氏急得立刻坐起身死死的捂住她的嘴!

唐玥笑。

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她的母亲……坐起来了!

“你不小了,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崔氏喘着气道。

“二叔母想让大哥哥娶王家女为妻,便是那位最肖二叔母的王家大姑娘王流音。”崔氏一放下手,唐玥便道,看着崔氏眼底渐渐涌上来的怒气,心底一阵开心。

“我知道了,你去看看你父亲吧。”

“好。”

从善如流的来到父亲的正堂。

她父亲自从五年前的事后,便耽于女色,金石书画一类,倒有些风流才子的味儿。

“女儿见过父亲。”

彼时,唐家名正言顺的定国侯正在描摹顾恺之的《洛神图》,唐家定国公袭三代,一次递减,不过上一任是皇帝格外开恩,封了定国公,传到唐斳这里,可不就是定国侯了?

见唐玥徕,眼皮都不抬道“起来吧,今儿个来是为了什么?可去瞧了你母亲?”

“刚从母亲那里过来,如今,是有件事想讨父亲的主意。”

“什么事?”

唐玥示意身边的丫鬟退下,而唐斳他一向不喜欢有人在他作画时打扰,又不谁都是他闺女。

“二叔母想为大哥哥聘自己侄女儿王流音姐姐为妻。”唐玥道。

当时唐斳的脸色就落了下来,一把把笔扔在地上,如狼似虎的看着唐玥,这个他迫于无奈只能养在老太太膝下的闺女。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是说,是做。一脸坦然的望着唐斳。

听到了言下之意的唐斳面上不显,心底却五味杂陈,这个闺女……长大了!

“我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唐玥顿了顿,看着唐斳的眼睛道“我怕我母亲就没了。”

唐斳瞳孔紧缩,右手不自觉的捏住了桌子,生生的捏下了一块木头!

“或者,我连父亲也要失去。”

“然后长兄不亲,二哥被养废。”

“大概自己也只能落个破席子卷身的宿命。”

“谁敢!”唐斳低吼,眼底泛红,那是他的家人,他的骨肉!

“父亲觉得……”唐玥眼神坚毅“老太太和主院子那边有什么不敢的!”

“二叔母连包揽诉讼,印子钱,谋钱害命都敢粘手,还有什么不敢的?”

唐玥言辞犀利,再不顾及了。

她要是再顾忌下去,指不定明日断头台上的人是谁!

而此刻,京都的码头上。

定国公府的丫鬟婆子小厮们带了马车轿子等着一位娇娇客。

唐母有一女儿,家中行二,素来诗词歌赋天心未泯,是极为难得的才女,当年在京城也是声名显赫,多少王公贵族趋之若鹜的存在。

最后嫁给了前科状元,也是清流名家的林家嫡次子林炔为妻。

可惜这位姑母死得早了点,林家分家分得早,林炔的嫡长兄又是从武之人,家中妻儿老小都在边关,这主母一走,膝下的小闺女就不知道怎么安排,大儿子自己带着,可闺女总该要个女性长辈教养才好。

于是,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想来,晚间又是一场热闹了。

唐玥想着,勾唇浅笑。

这一次,换我来挑拨离间好了。

第二章 娇客

晚间果然接到了唐玥那已故姑母的侄女儿,江南知府林炔的女儿――林娴。

“这位便是你们姑母的女儿,还不上来见过?”老祖宗搂着林娴道,看起来很欢喜。

唐珍上前两步,拉着林娴的手止不住的赞叹“不愧是姑母的女儿,果真如姑母昔年信上所言一般,灵气非凡,我是你大姐姐唐珍。”说着,行了礼,眼角眉梢都是温润。

“我是你二姐姐唐珠。”唐珠笑着行礼道,心里却瞧不得这位弱柳扶风的表妹。谁让人家生的比她貌美,才气比她高?

“这是你大舅舅家的唐玥妹妹。”见唐玥踌躇着不知是叫姐姐还是妹妹,唐母也拉过唐玥对着林娴道。

“妹妹。”林娴福身行礼,一双眼睛灵气非凡,身姿纤瘦,娴静时娇花照水,行动处弱柳扶风,真真儿个见之犹怜!

“姐姐。”唐玥笑着,眼底多了真诚。这位可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表姐姐好,我叫唐莹。”老四唐莹上前道。

林娴心底盘算着,大表姐二表姐都是二舅舅的女儿,三表妹四表妹是大舅舅家的,大表姐身姿丰盈,面如银盘看起来很易相处,三表妹眉目生花,娇柔中自有一番坚韧,倒像是红梅经冬雪未消,平添七分深藏不露,只有这四表妹和二表姐,一个身量尚小,形容不足,眼光却弱弱的,声音也细细的,看起来倒像是个没主意的,这二表姐,吊稍三角眼,凌厉丹凤眉,削肩膀瘦腰身,薄唇浅色,可不像个好相与的!

到底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书香门第,寥寥一眼,看的七七八八!

心念一转,自然有了对策。

唐玥暗叹这位表姐的容貌,竟是她们四个人加起来也不如!尤其是那一双灵动秋水眸子,诗词才气,浑然天成,见之忘俗。

“我来迟了,老祖宗千万原谅则个!”有人朗声道,周围侍奉的丫鬟立时禁声,敛声屏气的伺候着,又有几人上前打帘。

“还不快来见见你外甥女!”唐母笑着说。

唐玥心里忍不住撇嘴道:还是这个模样!尤爱下马威!

来人穿金色勾菊妆缎,搭秋香色哆罗呢,下罩秋香色金线绣菊裙,腰间一块青玉压裙系大红宫绦,梳着妇人发髻,簪着点翠凤朝阳挂珠钗,当真是富贵逼人。

林娴忙起身见礼,唐母道“这是你二舅母,可曾找了衣料锦缎给你这外甥女做衣裳?”

王氏笑着道“这是自然,忘了谁也不敢忘了老祖宗的心肝宝贝!”再看林娴“这便是我那外甥女儿,真真是个天上仙女样的人物!”

“家中一切可曾备好了?那沁芳园一应用具摆设可都有了?”唐母又问,沁芳园是她定下给林娴住的院子,在松鹤楼东边不过一道垂花门和抄手游廊的距离,唐珍唐玥随贾母就住在松鹤楼,不过一个住东厢房,一个住西厢房,唐珠随她母亲住松鹤楼西边的荟萃阁,至于唐莹,住唐母后边的小房子。

“这是自然,我见库房里还有珍藏的名家字画,外甥女随她爹娘定是喜欢这些书籍孤本的,因而着人拿了摆在书房里,这才慢了一两刻,老祖宗可别怪罪!”

“怪罪什么?你这般尽心自然是好,家中事物繁忙,也别累着。我那里有株野人参你拿去煮煮参茶也是好的。”唐母嗔道,当下翠翘便记下了这出。

当下茶果已撤,唐母命几个嬷嬷丫鬟领着林娴去见过两位母舅。

唐玥笑着缠唐母“老祖宗让我去吧,我一见姐姐便觉得心里亲切呢!还想和姐姐多说会话,还请老祖宗成全我!”

引得唐母一番笑意“罢了罢了,你就带着你姐姐去见你爹爹和二叔,完了记得回来吃饭,今晚可有你最喜欢的水晶肴肉!”

“好嘞!姐姐,这边请。”唐玥笑着应,脸上笑出了花,领着林娴往外走。

这边有下人已备好了轿子,却是两顶。

唐玥拒了,“我还想和姐姐说会体己话呢,不如咱们一起坐吧!”

“好。”林娴自然不拒绝,她初来乍到,还有好些东西要知道的,只是她的丫鬟婆子去收拾东西了,到现在也没在身边伺候。

一上轿子,外面的丫鬟自觉的退了一步,唐玥换了脸色,沉沉的对林娴行礼。

林娴连忙扭身避开“妹妹这是为何?”

唐玥自嘲道“姐姐不必这般的,姑母热孝未过,作为侄女儿,我原该素服九月的,姐姐来这府中,这委屈可一点都不小。”

林娴沉默,的确,她母亲热孝未过,唐母身为她母亲的生身母亲自然没什么,但是今日一看,四个姐妹只有唐玥一人着素服银簪,其余三个姐妹谁不是锦绣一身?便是二舅母也是辉辉煌煌富贵逼人。

更何况……这府中连个丫鬟婆子都不知道素服迎接!她母亲可是这府里的嫡亲小姐!

唐玥又道“只怕姐姐还要委屈一阵子了。”“这府中是二叔母当家,二叔母膝下有一儿子,与唐珠姐姐是双生子龙凤胎的,这位三哥哥,呵”唐玥勾唇冷笑“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桃红柳绿无一不要,院子里小厮丫鬟尽捡清秀可人的挑,姐姐还是避着些吧!”

“早年祖母曾病过一场,看了不知多少太医,吃了不知多少药都没效果,又有一仙风道骨自称在小灵山修禅的道志和尚来府中,治好了祖母的病又将一块似玉非玉怎么摔也摔不烂的石头给了三哥哥,言三*后是有大造化的人!彼时三哥哥也不过出世八九个月,老太太顿时将三哥哥看得如眼珠子一般。而今更是谁也不敢得罪,我大哥哥二哥哥为了避开这府中,早便去了青山书院读书,不到年下不回。”

“这三哥哥昔年抓周也是有趣,我那二叔望子成龙什么都往桌上放,三哥哥也抓了书笔二物,又揽了胭脂珠钗。姐姐说,可不是有趣儿?”

唐玥眼神明亮清透,却还是让人看不透。

这一番话透露的消息太多了!

林娴暗自惊叹,谢道“多谢妹妹了。”

“也算不上什么的,不过姐姐是自家姐妹,原该知道的,便是我不说姐姐的丫鬟婆子也该回来告知。不过姐姐府上丫鬟*得好,咱们这府上,姐姐日后自然知道。”唐玥笑而不语,眼角眉梢堆雪砌冰,眉心一处平淡,平添三分冷傲。

来了唐斳住的白鹭洲,唐玥引着林娴去见人。

唐斳端坐在主位,一身素服。

林娴见了不免热泪盈眶。

唐斳冷面,不动声色的瞧着,推了推面前的乌木盒子道“昔年你母亲为我们三兄妹中才华最高者,深得你外祖父外祖母喜爱,我从武,虽然也不是那等字不识一箩筐的,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你母亲常常帮我,因而感情甚好,此次一去,不免见了这些旧物难受,既然你来了,这些你母亲的旧物也便给你好了,还有些东西没收拾完,日后再给你。”

唐玥上去领过盒子转角给林娴。

“你住沁芳园?临着老太太只怕不好为你母亲守孝。要是有困难可去寻你福王妃姨母,当年你母亲与她最是交好,原本还说给你们定娃娃亲的,我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不过,有困难可去寻她,你若是要寄书信什么的可让玥儿送来给我,我这边一并寄出去,府中事物由你二舅母掌管,你这二舅舅二舅母,”唐斳冷笑“时日长了你便知道是什么人了,至于你那二哥哥三哥哥还是远着些好,一个不务正业,一个贪红好绿!”都不是什么好的!

听得唐玥只拿帕子掩面,她这爹爹也太不留情面了!

林娴一怔,却也心生欢喜,原来这府中也不是那么冷的。

当天傍晚,就有青布小轿从定国公府角门出去,次日方回。而次日,京郊崔氏的陪嫁庄子便少了她曾经的奶嬷嬷,奶兄弟几人。

是夜,唐玥以手覆眼,心底一片荒芜。

唐靳,王希念,今生不让你们偿还血债,我唐玥誓不入轮回!

唐靳,王希念,便是唐玥二叔二叔母的名字。

第三章 暗潮

福王府中,福王妃正听着下人回报。

灯火如昼,福王妃的脸色却不好看,阴沉沉的让伺候的下人都垂手低头藏在灯火照不着的地方,只隐隐约约露了个身影。

“你是说,林炔果真送了他那闺女进京,寄居定国公府?”福王妃面色难堪,沉声问。

回话的是她的陪嫁婆子,夫家姓李。李婆子忙道“禀王妃,是这样的。就在今天傍晚林家的船便进京了,共有三艘大船的东西,包括了林姑娘的丫鬟婆子日常用物以及给定国公府的土仪礼物。”

“那定国公府呢?”

“定国公府派了他们家老夫人身边的周婆婆来接人。不过”李婆子有些迟疑,小心看着王妃的脸色,摸不准要不要报。

“说。”福王妃心内不忿,连个主子都不去接人,还真以为定国公府还如以往那样辉煌显赫?也不想想,全家上下也就只有一个主子在朝上任职,还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被人家明升暗降折腾成了礼部祠祭清吏司的员外郎还沾沾自喜!可惜了拎得清的那两主子一个被毒害,一个被自己母亲手足打压。

“林夫人去世不足百日,原本他们家中也该素服以示哀悼的,可他们家上到主子下到仆妇都未避讳,也就大房那边禁乐素餐素服以示悲痛,可大房主子也仅仅三人。”李婆子跪倒在地,声音迫切的说。

“真是岂有此理!”福王妃大怒,拍案而起。

“怎么了怎么了?谁惹王妃生气了?明儿我就参他一本好不好?不生气不生气。”倒是惊动了福王,身为当今的嫡亲幼弟,又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儿,自然有这个底气参人。

福王年近不惑,大概是活得颇为潇洒自在的缘故,面上倒是不显。

“他唐家欺人太甚!”福王妃咬牙道,水润杏眸几欲喷火,“我当年虽知唐家家风不好,原想着反正定国公疼徽儿也就算了,没想到定国公走后这唐家更为不堪,徽儿故去,也就他大哥和那个叫唐玥的素服禁乐,呵”福王妃冷笑讥讽“她那些侄子侄女原该服九月大功的,便是她兄弟姊妹也该服三月小功!”

“哦?”福王颇为震惊,虽然唐家不修礼京城没几个大家族不知道,这般明显,可真是……还想妄图得到陛下重用,这般连不知礼数谁敢用?“他们家二房那个独苗苗不是听说文采歌赋不凡吗?也是个知礼懂进退的人,也没服丧?”

“呵,服丧?”福王妃冷笑,饮了口茶“徽儿的死讯是上月月底传来的,到如今整整十五日,那位公子哥儿,咱们儿子不是前两日还在红袖楼看见过人吗?一身大红箭袖,头带攒金嵌宝冠,腰上还系着希罗国进贡的异香汗巾子!当真锦绣一身辉煌满头!”

“竟然这般行事,如此狂妄,明儿我就参他们一本!”福王揽着王妃安慰道。反正皇兄老早就看这群尸位素餐的豪门不顺眼了,刚好递把刀子过去。

“这些都是小事,我只是担心徽儿的女儿。”福王妃顺了顺气叹道“唐家年轻一辈里老大是个好的,老二大抵是崔氏和唐斳故意养废的,虽然不爱读书,于庶物术数一道却颇有天分,至于那个老三,哼,如今也才和大房老二同岁,十四的年岁,听闻十岁便知道了那些事,身边的大丫鬟都是开过脸的!”

“我只怕那孩子不能为母守孝,徽儿曾来信托我照看一二,我总不能让这孩子背负个不孝的罪名!”徽儿,便是唐徽,林娴生母,林炔嫡妻,唐家嫡出的小姐。若是背了个不孝的名头,这辈子可就毁了!

“罢了罢了,明日我去见皇后娘娘,拖着一张脸不要也得求来两个教养嬷嬷!”福王妃道。

福王转眼思索“既是教养嬷嬷,我记得皇嫂出身荥阳郑氏,唐斳妻子崔氏之母便是郑家的姑娘,算起来,崔氏的女儿也该叫皇后一声表姑婆才对,唐斳的闺女也该十三岁了,你进宫为林家姑娘求教养嬷嬷也顺便提一句唐斳的闺女。”福王想得比自家王妃更多。

“好。”

皇宫,皇帝已经不年轻了,皇后也姿容不在,比不得那些新来的年轻貌美,但也自有一番气派才华,荥阳郑氏的女儿,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被比下去的。皇后膝下无子,只有一嫡出公主,深得帝后喜爱,早早的选了驸马出嫁,如今随驸马云游四海,倒是自在。

“皇后啊,你说这太子之位该给谁好?”摒下了伺候守夜的,皇帝悠悠忽忽的说。

他老了,也该为这天下择一个明主了。

皇后顿了一下,不敢随意答话,后宫不得干政。

“陛下想来心底早有定论,何必问我,后宫不得干政是老祖宗定下来的铁律,臣妾身为皇后可不敢冒犯。”帝后感情号,多年了相知相守,原本还有些矛盾,可夫妻夫妻,少年夫妻老来伴啊。

“你啊你,端慧是个好的,可心思太软了一点,别人说了两句,他就飘飘然了,也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端慧,便是前太子的名,是先皇后所出,既是嫡,也是长。

“陛下这话可错了,端慧仁善,这样,下面的弟弟妹妹才有善终。”皇后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皇家无亲,帝王无情。

这话刚好戳到了皇帝的心窝子,他当年可不是这般?非嫡非长,不就是靠着兵马才打下的天下吗?可这样,兄弟们也就一个福王留了下来,他知道他百年以后可能在这事上得不到什么好评价的,可那又如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不拼一把,他母亲,他弟弟,他,谁活得下来?

“是啊,老大端慧仁善,老二熙瑞鲁莽,老三泗鹤喜欢寻仙问道,老五祁漓好大喜功,都不是人君所选。”

“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皇后迟疑。

“说吧,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你说什么我都不怪便是。”

皇后小声说“只怕除了贺王殿下,其他人对皇位都有想头,这见天的,陛下前朝不得安宁,这后宫又如何不是鸡飞狗跳的?”

皇帝眼皮子一跳,眼神乍然精光四射“皇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皇后沉沉气道“陛下说了不怪罪于我的。我便有什么说什么了。臣妾怕”“怕端慧那孩子压不住下面的弟弟。”除了端慧无母,其他三人的母亲皆居四妃之位,老三泗鹤为贺王,生母是贵妃秦氏,常年吃斋念佛,慈悲心肠也是真的,缺心眼也是真的,要不是皇帝和她护着,这孩子能不能长大都不一定!老二熙瑞为瑞王,生母淑妃苏氏,是个面慈心苦的,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老四也是她所出,当年为了把端睿拉下马,竟然生生舍了这个儿子!她上位,有她好果子吃才怪!老五祁漓是漓王,生母德妃,为人尖锐,锋芒毕露,又心眼小,她素来不喜欢这人。

剩下的皇子,小的还蹒跚学步,最大的也才十几岁,还在读书,生母更是不显,至于公主……除了嫡出的长公主,贵妃出三公主,十七岁,淑妃出五公主,十五岁,贤妃出六公主,十五岁,德妃无。九嫔中到有个昭容出九公主,尚小,九岁。

次日,唐玥清早,取了叶上晨露,装着青白瓷的翁中埋在花根底下,只等来年开封调香。又将三月前埋下的荷花花露取出,并去年雪水,拿出着人送去沁芳园给表姑娘。

“杨柳,半夏,你们把这荷花露和雪水送去给表姑娘,顺便帮我带一句话,这是昔年藏的,家中兄弟姐妹都有了,只她没有,故而今日送去,荷花露配龙井茶最好,雪水配普洱茶味道也不错。”

“是。”杨柳半夏上去,领着东西去了。

唐玥拿着剪刀剪下几枝开得正好是秋芙蓉,又剪了几只早开的腊梅。

“你们拿我桌上那个汝窑画美人的白瓷瓶装秋芙蓉,捧给老夫人看,这腊梅拿去年得的冰裂纹天青色瓶子装了送母亲房里去。”

“我待会先去花房看看,再去给老夫人请安。”唐玥道。好在府中有花房,不然她调香都还缺着东西。

不过,那味香还缺沉水香和龙脑香,她记得她父亲那里有沉水香?

第四章 女官

唐玥收拾整理好后便去了松鹤楼。

“孙女来给老祖宗请安。”唐玥福身,眉眼流转恰如波光潋滟。

“哟,三妹妹来得可真早。”唐珠阴阳怪气,早就看这人不顺眼了!人前卖乖,人后嚣张的模样,这定国公府又不是你家!

唐珍当时就拧了拧眉头,横了一眼这个不省心的妹妹,唐莹怯弱的想开口,却被唐珠迁怒,躲在衣角下狠狠的掐了块嫩肉。

唐玥不喜唐珠,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又对唐母撒娇“祖母可别怪我,这不是绕道去了花房吗?过几日就是重阳节了,好歹得端几盆菊花出来给祖母赏玩赏玩啊!”

“好啦,你们俩啊,一见面就斗嘴,我都懒得说你们了。”唐母歪在石青刻丝绣万福的靠枕上一脸和蔼。

唐珍凑上打趣道“那是祖母仁慈,纵得这两个一个个的没得规矩。”趁人不注意横了唐珠一眼,唐珠瑟缩了一下,不高兴的闭嘴了。

“对了,今儿怎么没见着林表妹?”唐珠又道,神色间倒有几分幸灾乐祸。

唐母有些不愉“对了,娴儿怎么没来?”

唐珍唐玥心底齐齐皱眉。

这人一天不挑事不乐意是吧!

“谁没来?老祖宗可是想我了?”这边有人打起帘子朗声道。

少年声音如金玉,穿大红色箭袖,锦边弹墨袜,墨色长靴,腰间左右各系一块翠玉,有右徵角,左宫羽之声,下悬豆绿丝绦,头上用金丝八宝嵌南珠的冠束发,身量高挑,眉上春山扫,眼底桃花生,两靥取了傍晚红霞渲染,唇上倒像点了胭脂。

纵是唐玥不喜这位三哥哥,也不得不叹一声:好一副样貌!那双眼睛似笑非笑似喜非喜又含情脉脉,看谁都先软了三分,难怪前生惹得京中那么多闺阁女子趋之若鹜!

“你这个祸根!谁想你了!”唐母笑骂道“昨儿怎么没见你来请安?今儿怎么倒是来了?”

“这不是孙子昨日与瑞王世子喝酒喝得晚了些,怕来扰了老太*眠这就没有过来请安。今儿一早我不就来了吗?”唐瑿嬉笑道,谁看了那张脸也舍不得打骂。

“你跟着你爹,倒是学了不少。功课可做完了?”唐母又问

唐玥心底嗤笑,她这位哥哥功课一向好,就是心思不在书本上,除了诗词歌赋,但论世俗文章,一概不通!和他那个假正经的爹爹倒是一模一样!上辈子自己眼瞎没看清,没能护着自己手足父母,偏生让这等恶心人的东西害了父亲母亲和大哥哥,又没能提醒林姐姐,白白瞎了林姐姐的教导之恩!这辈子,我到要看看你怎么娶林姐姐!唐玥心底发狠,看着唐瑿的眼神戾气略微有点重,好在没人看她,都顾着一家子的心肝宝贝去了。

“都做了。方才老祖宗在念叨谁呢?”唐瑿歪缠着唐母,扭得跟个糖似的。

“是你那姑母的女儿!昨日刚接到府中!”唐母笑着点了点唐瑿的额头,她倒是有些想结秦晋之好。

唐玥暗道不妙,忙使了个眼神给自己身边的大丫鬟杨柳,杨柳会意,寻了个借口出去。

“其实算来今日我也该去给外祖母请安的,只是身上有孝在身,怕冲撞了,这就不好了。”林娴坐着炕上道,面色挣扎,这还真是麻烦事儿。去也不得,不去也不得。可到底是长辈,因而又道“外祖母那里可都有谁?”

“禀表姑娘,二房的三少爷在老太太的松鹤楼。”杨柳回话。

林娴一副了然的模样“你是三妹妹身边的?”

“是。”

“今儿也是三妹妹让你来的?”

“今儿是因为老太太想姑娘了,我们姑娘想卖个好。”杨柳抬头,面上笑意盈盈。

林娴勾唇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替我谢谢你家姑娘。”

待杨柳出门,林娴脸色便落了下了,心底荒芜一片“吉祥,替我梳妆,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

吉祥是林家的家生子,自幼跟着林娴,担忧道“小姐,三姑娘不是让您别去吗?”

林娴抬眼,威严天成道“怕什么?”,又对自己奶嬷嬷周氏道“有劳嬷嬷替我选几样东西送去福王府,记得挑一些母亲的用物,不用太珍贵,中等就好。我记得,奶兄和王叔也来了京城,便让他们一起去,路上也有个照应。”想了想又说“嬷嬷从东边出去吧,大舅舅那边有道门可以直接出去。”

王嬷嬷叹气“都听姑娘的,只是辛苦姑娘了。老奴还记得,咱们家老爷的大舅舅姓张,也在京中任职,任御史大夫,原该去拜见的。”

“那便辛苦嬷嬷了。”

“谈得上什么辛苦,是姑娘辛苦了才是。”

林娴笑而不语,亲起身出门去松鹤楼。

“倒还有见事。”唐玥见林娴依然出现,眉头挑了挑却也不担心,她这位表姐一向聪颖,心思一转就是个主意儿,与其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哦?怎么了?”看到林娴来请安,唐母心底不是不高兴的,只是面上还是要带几分悲痛才好。

“这入秋,母亲之前养好的身子又病了,我昨日去请安见母亲瘦得连衣服也撑不起,心里甚是悲痛。”唐玥跪在地上,拭了拭眼角的泪“原本替父母在老祖宗跟前侍奉也是尽孝,可老祖宗这边姐姐妹妹多,母亲身边竟是一人也无,难免凄凉,想请祖母答应我让我去母亲跟前侍疾。”

“原该如此,哭什么哭。”唐母叹道,拉起唐玥揽在怀里,她就喜欢孝顺的孩子。

“我那里还有点上好的雪莲,待会让翠翘捡了和你一起送去。”

“玥儿替母亲谢祖母恩典。”唐玥说着含泪就跪。

唐母连忙拉着人起来,似怒非怒的道“谢什么谢,你母亲这病要是好了我才开心呢!一点子药材不值当什么的!”

“这位便是林妹妹?当真生的天姿玉色,倒像是画里走出的人。”唐瑿上前道,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林娴好几番,方才他去给母亲请安,险些错过了这位美人妹妹。

林娴侧身拿扇子遮着脸颊,面色半恼半羞,美眸水光潋滟,面上一片红云。心底却跟什么似的,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难怪三妹妹让我避着点!这要是传出什么去,她这名声,可不得只有跳江了!

“敢问妹妹闺名?”唐瑿眼角带花道。

“单名一个娴字,一个女一个闲。”

“好名字!若夫青琴、 宓妃之徒,绝殊离俗,妖冶娴都。”唐瑿折扇敲手,边走边吟,“果真是好名字,也只有妹妹这般天仙儿样的人儿才配得上这个名儿!”

“表兄谬赞。”林娴依旧侧身,躲着他。

还是唐玥看不过去,上前扯着唐瑿腰间的锦囊嗔怒道“三哥哥!你说说这个锦囊是怎么回事?我给你打的络子呢?可别是给了什么不该给的人罢!”凤眸微眯,语调三分温柔七分陷阱,唐瑿顿时就没了心思去纠缠林娴,林娴避开坐在凳子上长舒了口气。

“没有没有,妹妹亲手做的哪里敢给别人!”唐瑿连忙摆手讨好的说,他这个妹妹生气起来可不得了不得了!

“哦?是吗?”尾调高高扬起,眼神分明再说:我不信!

唐瑿只能继续求饶“好妹妹好妹妹,我是那种没规没矩的人吗?姐姐妹妹们给的东西我哪次没有好好收着?”

“是吗?”却是唐珍一个眼刀子扫了过来“那你说说我之前给你绣的扇套去哪了?”

“还有我之前送你的扇坠子。”唐珠忙开口。

“还有我的扇面。”唐莹难得鼓起勇气开口,眼底一片湿润。

“还有我之前送你的络子,特意配了二姐姐的扇坠的。”唐玥阴惨惨的看着唐瑿,揉了揉手,颇有几分磨刀霍霍的模样。

唐珠唐珍唐莹一起喝茶,权当没看见唐瑿求救的眼神。

“老祖宗,救我!”唐瑿无奈喊到,语调那叫一个一波三折,委屈巴巴的。

“哈哈哈哈哈哈”唐母也不管他,只径自笑着。

罢了罢了,也算自己彩衣娱亲一回了!唐瑿哭笑不得。他这些姐姐妹妹就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老太太老太太,宫里来人了!”

“哦?”老太太忙起身,带着一屋子大大小小的皆整理仪容严阵以待。

“可有说什么事没?”

“是来传皇后娘娘口谕的。”

“走。”老太太一声令下,一屋子莺莺燕燕一起出门。

“咱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长春宫总管,姓夏。敢问哪位是府上三小姐?哪位是江南知府林炔林大人的女儿?”夏总管一甩拂尘问。

“唐玥见过夏总管。”

“林娴见过夏总管。”

两人一起上前行礼。

“夏总管,娘娘可有什么吩咐?”唐母问,语气中透着三分恭谨。

“也没什么吩咐,不过想着林姑娘父亲是国之栋梁,和三姑娘一样,年纪到了,偏偏家中只有老太太一人教养,老太太膝下子孙众多只怕有些劳累,娘娘说老太太年纪大了好好修养才是可别累着了,便赐下了四位女官前来教养,都是长春宫的人。”夏总管极为不喜唐母,也没见过谁家这般内帷不修的,故而语气特别的阴阳怪气。

唐母似乎毫无所觉,倒是唐玥和林娴唐珍,耳根子尖,听出了不喜,心底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便是孙,李,赵,周四位女官。”

“见过老太太。”四位女官行礼道。

“几位多礼了,翠翘你亲自命人好生准备几位女官的用物。”唐母吩咐。

“既然咱家的话已经带到了,这便回宫复命了。告辞。”夏总管甩着拂尘出门,并不要人相送。

皇上皇后都不喜欢的人,他还是远着些吧。

第五章 请帖

“杨柳,半夏,收拾东西准备去母亲那边。”唐玥道,手中也是不停,将自己枕边放着的小柜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清点清楚。

“是。”两人遵令,一人收拾衣物钗环等轻便之物,一人收拾书本墨笔。

“三小姐,那我们怎么办?”唐玥跟前的另一个大丫鬟防风问道,十五六岁的年纪还压不下脸上的担忧。姑娘要回东边,她们怎么办?

“怎么办?”唐玥侧头看着她,见她低头不敢妄言,眼神瞟到了盒子里的金银裸子并指环银钗等物,好在这些年虽然是二叔母当家但因着老太太的缘故也没敢短了她的用度,好歹攒下了些东西。

随手拿了几只银玉兰簪子给防风道“你们是二叔母身边的人,如今自然要去问二叔母了,我要去父亲母亲那边,可不好带着你们。服侍了我这些年也没什么好给你们的,这几根银簪你们便留下吧,这里还有几个嵌玛瑙的戒指,也一并拿去分了吧。”

防风踌躇着还要开口,却听唐玥道“无事便下去吧,我这里还忙着。”只能悻悻的走了。

忍不住在廊下嘀咕“还是府中嫡出呢!就这点子东西,大姑娘二姑娘那边伺候的哪个不是金银玉石都不缺的,衣服也比咱们这里好,也就这几个玛瑙戒指还能看!”

唐玥听了忍不住挑眉,总有收拾你们的时候!一个个哪里是当差的,分明是进府里来享福的吧!

“小姐”杨柳半夏面带不忿,性子急的半夏忍不住撸起袖子想要上去开打,杨柳眼尖直接逮住了袖子。

“好了,总有收拾他们的时候,现在先回父亲那边要紧。”唐玥低声道,眼底温润如暖阳,看着那双眼睛,杨柳和半夏不自觉的就放松了。

自打五年前小姐一病好了后,就越来越像夫人了。

“女儿来给父亲请安。”回了白鹭洲,来到唐斳的书房,唐玥站在门外似乎对门里莺莺燕燕的声音毫无所觉,沉声敛手,一派大家风范。

少顷,房内的莺莺燕燕不高兴的走了出来,路过唐玥时有人面色难堪的冷哼,也有人谄媚的讨好,唐玥一概不管,只眼观鼻鼻观心。

“进来。”唐斳道。

唐玥进门,挥手撤下侍奉的奴才丫鬟。

“怎么了?”唐斳问道,眉目生忧。

唐玥刹那脸上如桃花灼灼“女儿跟祖母讲要在母亲跟前侍疾,所以就搬回来了。”

“搬回来了?”唐斳忍不住喜形于色,他与崔氏一向感情深厚,不然也不会在定下婚约后又请父亲去皇上面前请旨赐婚,三个孩子,第一个是在他和崔氏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老二是个混不拎的,不然也不至于人家给块肉就上杆子前去听使唤,最心疼的还是这个小女儿。老二家的掌家,男子倒还好说,女孩子就苦了,上头不如两个姐姐,还要照看老四。

“嗯!”唐玥重重的点头,面如春晓。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唐斳一下子瘫在凳子上,眼角泛着光,这五年的日子,硬生生把他的骨头磨掉了大半,好在还有支撑。

“父亲。”唐玥也忍不住带着哭腔。

“你就住你母亲旁边的厢房可好?也顺便看着那群不长眼的东西,这些日子你母亲也没用药,都倒了,吃的药是我悄悄从外面请人来看的,你母亲那药渣……”到这,唐斳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这孩子早慧,但是这些事还真是不想污了她耳朵。

“父亲,母亲中的是宫廷秘药吧。”唐玥补充,眼泪落下沾湿了衣领。前生,她迫不得已入宫,伺候新登位的瑞王,辛苦经营,几番讨好,才得了淑妃的看重,知道了好些宫廷秘闻。

唐斳瞬间变了脸色“你怎么知道?”

“父亲难道真当女儿傻了不成!”唐玥哭诉,字字血泪“二叔母娘家的妹妹名叫王希怡的那位嫁去了漓王府做侧妃,母亲缠绵病榻是在五年前,都说是因为受了打击一蹶不振,我这个做女儿的如何不知母亲的身体分明是被人下了药!”

“五年前冬天,端慧太子被废,同时,几位王爷加封封地,二叔母回了一次娘家,回来……”

“母亲就再也起不了身了。”唐玥怔怔的说,唐斳惊讶与女儿早慧,又是担忧着这早慧。

“再后来,老太太当家,原本母亲也没什么,只是起不来昏睡时间比较多,可是后来老太太也病了,二叔母当家,老太太病好后,二叔母已经把家里所有人都收服了,老太太便彻底放手,母亲身边的旧人在一年之内陆续被找借口敢走,只剩下一个木讷的竹茵,母亲身边熬药的都是二叔母派来的人。”

“可王家以军功起家,女子虽也学诗词歌赋更重内宅之事,又学着高门大户女子养在深闺足不出门,哪里来这种厉害的折磨人还能吊着命的药!竟是除了那位王希怡不做第二人想!”

唐斳沉默,眼睛却闪闪发光“也许是外面的大夫也未可知。”

“可如果是外面的大夫,爹爹就不用去求端慧太子了。”唐玥反驳,那副不认输的模样到和唐斳更像了。

“你怎么知道我去求了前太子?”唐斳着重加深了“前”字,眼底风云内敛,像关了一头狮子。

“父亲身边的长随有个姓杨的,是我身边杨柳的二叔。”唐玥低头道,声音小小的不仔细听还听不见。

唐斳心底哭笑不得,却也如获至宝,女儿这般聪慧,父亲还有什么好求的?可是也在担忧,慧极必伤也不是空穴来风的!

“对了,还请父亲费累,安排下赵女官和孙女官。”

“好。”

小朝会上,皇帝龙袍加身,头戴十二冕旒,天威赫赫。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旁边的大总管掐着嗓子喊到,声音悠远传出了殿外。

“臣弟有事启奏。”福王持笏版出列躬身道。

“福王有何事启奏?”皇帝问道,他这个弟弟,十次朝会五次都在打瞌睡,今儿倒是新鲜!

“臣弟要参礼部精膳四清吏司唐靳。”福王再拜道。

“哦?他怎么了?”皇帝问,他要是没记错唐靳是定国公府的次子,当年定国公归西时曾上书为次子求个恩典,他便将人点去了礼部,听闻此人平素好书遵礼,随有些迂腐但在礼部倒也合适,前些年好像才从礼部从六品的主事升成了从五品的员外郎。

“启奏陛下。此人内不修身,外难齐家。江南知府林炔之妻乃是此人姐姐,上月传来讣告,此人却并没有素衣以示哀悼,此外,臣还亲眼所见唐员外郎之独子唐瑿竟在姑母热孝未过时穿大红衣裳,衣服饰品无一不精,辉煌锦绣一身,另,定国公府除了长房之外,上至夫人小姐,下到采买仆妇小厮管家都没有任何忌讳。”

“故,臣弟要参他一本,难堪大任,礼部又是最重礼道之所,臣弟认为,此人不能继续待在礼部。”福王再拜,言辞恳切。

皇帝摩挲着腰间的玉,沉思后开口“朕记得定国公府的当家人是定国侯吧,还是端慧的伴读。怎么?他也没有约束下人?”

这次却是御史大夫张清出列道“皇上有所不知,这定国公府原本是长媳崔氏当家,后来定国公去世,定国公夫人觉得膝下孤单,便让小儿子随自己住在正堂,而长子一家搬去了定国公府的东边,后来五年前长媳崔氏身体不好,连带着定国候自己也精神不振,沉迷于金石书画,家中便由次媳王氏当家,所以定国公府现在仍旧是二房当家。”

“哦?”皇帝语气里有些笑意,不过熟悉的人都知道皇帝心情不好。五年前,这分明是因为端慧被废之事惹出的!

皇帝心情及其不好,他是父也是君能废端慧太子之位,却不代表他能容忍自己为端慧钦点的伴读被人欺压至此!那是在打他的脸!

“定国公去世多年,怎么定国公府还没让礼部的人前去改制?”公府与侯府规制可不一样。

“禀皇上,并无。”礼部尚书上去道。定国公去世在五年前,五年前定国公府可是热闹得很!谁有那心思管规制?更何况定国公夫人还在。

皇帝突然笑了,道“那就派人去改改规制,还有,唐靳那个礼部员外郎不用了,让他回府面壁思过,罚俸一年,降为正七品县令,等着补缺吧。”

“至于唐斳?礼部派个人去训斥一番,退朝。”皇帝起身,散朝。

福王又跟着去了勤政殿。

“皇兄皇兄,臣弟跟您讨个恩典可好?”福王笑眯眯的道。

皇帝没好气的看了眼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每次不是看上了哪本书就是哪册画还专挑贵的药,“说,这次是要哪本书?还是哪套瓷器?”

“都不是都不是。”福王道“这不是林炔那嫡妻和我王妃是手帕交吗,这林炔的妻子走前给我王妃捎了个信,托我们照看他们家姑娘一二。”

“你要是说这事,前儿个你王妃已经求了皇后派了女官过去了。”皇帝白了这不长心的弟弟一眼道。

“不是,这我昨天才听到的风声,好在我动作快没让王妃知道,不然我那屋子里的东西可又得换一波了。”福王愁眉苦脸的说,他那王妃生气就砸东西,这事可不是什么秘密。

“哦?那又怎么了?”皇帝有些好奇了。

“那林家丫头不是在守孝吗?偏偏他们家那位老祖宗见天的让人去请安,这也就算了,毕竟人家是嫡嫡亲亲的祖孙俩,可那个唐靳的儿子,就那个不守孝还穿大红衣服的那个见天的缠着那小姑娘。”福王哀叹,“那小姑娘被缠得没法,避也避不开,整个人都病得起不来了,那小子竟然还去人家屋里,还好那些丫头知道护着主子,没敢让人进去,她奶嬷嬷倒是聪明知道上门来找我那王妃求助,这不,我就是厚着脸皮问皇兄讨个恩典了。”

“哦?你想怎么做?”皇帝停步问道。心底也很反感这家二房,定国公那么好一个人怎么养了个这般儿子?估计所有的好都给了他们家大儿子!

“我想收那姑娘做义女,也算全了王妃当年和林夫人的金兰之谊,我要是不这么做指不定我那王妃想把这事安在儿子身上,我可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他未来媳妇是谁当然要自己挑,我可舍不得他盲婚。”福王感慨万分。

“想收就收,这点小事也来烦我,当朕和你一样闲?”皇帝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倒也不怪罪。

“这不是我没什么送的出手的礼物吗?前些日子又惹了母后生气也没敢过去请安,皇兄那里有对玉如意倒是好看得紧,不如给我拿去送给人家小姑娘?”福王讨好的说,一双桃花眼笑得春花灿烂,就是肚子有些大,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很招人喜欢。

皇帝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合着这是看上了他才得不久的寒暖玉如意!

“不行不行,那东西是皇后要的,我已经给过去了。要不这样吧,皇后那里还有些宫花挺漂亮的,还有几匹料子很不错,都是鲜艳得紧的,刚好适合小姑娘穿,她出孝再做衣服正正合适,我明儿让皇后给你送过去。”皇帝道,想了想又说“你收人家做义女,林炔知道?”

“呃”福王一愣,好像是没告诉人家。

皇帝见自己弟弟一副呆愣的样子就知道没问过人家亲爹的意见,虽然能被福王收做义女是件天大的好事,可也要告诉人家亲爹一声吧!

“你记得遣个人去告诉人亲爹一声,这事让你媳妇去办,毕竟那是他们女人家的交情。”皇帝无奈安排道,这弟弟,从小到大都没让他省过心!

“对了,林炔有个大哥叫林炎的?任射声校尉,能百步穿杨?”

“嗯”福王傻傻的点头,不知道皇兄干嘛提这个人。

“嗯,没事了,你回去吧。”皇帝摆摆手道,自己去了勤政殿。

眼见重阳将至,定国公府在收到皇帝的旨意之前,先收到了王氏娘家的请帖。

传话的人告诉唐玥三日后去王家赴宴时,她就知道了,宴无好宴,这宴会,是冲着他大哥哥来的!

今年是唐母五十五岁寿辰,唐母生日在九月份,重阳后不久,唐瑚早先便传了信回家说今年重阳在家中过,等过完了老太太生辰,再回青山书院读书。

唐玥冷笑,从枕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是一溜切成片状的香膏。

“杨柳,去香炉和薄荷来。”

收拾不了王希念,我还收拾不了你么?王流音!唐玥眼底墨色暗沉,手掌捏拳,指节泛白,指尖狠狠的掐着手心的软肉,留下半月形的白色痕迹。

第六章 世子

唐玥拿着张手帕包了大量的薄荷叶在香炉上熏蒸,香炉里燃着松木一样的气味的熏香,并不好闻,配着薄荷叶,香味内外交叠,留在帕上,直到帕子离了香炉薄荷叶也能散发幽香,方才停手。

目光停留在一旁的象牙珠串上。

想做便做,唐玥安慰自己道: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万一真出了事,至少撇清关系也容易……

王流音,可当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便说前生,整个定国公府便是栽在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手上!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好在那时她父母都去了,二哥被她和大哥哥设计远送岭南,大哥哥……在送她进宫后,自尽在王府门前,留下血书,字字血泪,言其王家女之祸!由此,王家的落败也开始了。

“杨柳,取一坛老醋,一坛米酒。。”唐玥垂眉,拿了枝尖细的银簪,一颗一颗,拆散了象牙珠子,又寻了同色同大小的珍珠,备好了玉坠子,能够将珠子框住的银花托,银朱色络子,串珠子的鱼线。

杨柳捧上醋。

唐玥将象牙珠子泡在里面,将珍珠泡在酒中,下面炉子生火,直到沸腾。好在她已经回了东边,事事不必像之前那般束手束脚,况且……唐玥眼底盈满狡黠,她可是连借口都想好了的!

烧上三日,象牙珍珠变软,唐玥拿银针细细的从原本的孔里慢慢的挑开,将孔扩大,外面却丝毫看不出来。又取了麝香,红花,研磨成分,放炉子上过火熏香,塞入里面。

“杨柳,去寻人将花托和珠子固定好,记得,一定要用银水做成一体的,我记得父亲身边曾有个金匠挂过名号,你就去寻他。若有人问,便说这是我给王家姐姐们准备的礼物。此事,不用刻意宣扬,但也务必不张扬。”唐玥叮嘱道,神情郑重,其实,就是被发现了也无所谓,她自信没人会注意到她在珠子里动了手脚。

“是。”杨柳领命,杨柳自小跟在她身边又是她母亲的人,自然会遵从她的吩咐。

“半夏。”唐玥喊到。

“小姐有什么吩咐吗?”半夏是个颇为跳脱的丫鬟,性子也直,好在知道轻重,不然便是她是母亲身边的人,唐玥也不敢久留。

“你去花房看看,可有什么开得正好的花?一样取一些来。”唐玥吩咐,王家这一辈有三人,准备了王流音的,也要准备其他两人的。她倒想,一个做簪子,一个做梳。

“是。”白芷从善如流的退下。

很快到了重阳节前一日。老太太年迈,不喜欢出门,因此便是由王希念带着四个姑娘和唐瑿出门,林娴守孝,不适合远行,而唐瑚,唐珑两人皆在书院,昨日半夜方回,老太太体谅,故而免了早上的请安,责其中午问安便可,而王家的宴会,是从中午到晚上的,因此,他们要午时才能回来。

唐玥心底盘算着,腰间的香囊里放的是她特意配置的香,清神醒脑,里面藏了颗拿羊皮包着的香丸,味道极其刺鼻,辛辣又臭,醒神效果非常好,是她特意备下得,袖子里也缝了暗袋,备了几条熏过的丝帕,也用药水浸泡过。

算起来,她两位兄长已经外出求学了五年了,唐瑚功课平平,可能入青山书院也不至于太差,而且一开始唐瑚就在藏拙,唐珑,青山书院的一个奇葩存在,功课吊车尾,属于关系户,不过为人长袖善舞,也颇有些知己好友,为人精通算数。

今日,便要见了,只希望能一切顺利。唐玥撩起帘子一角,看着外面街道上热闹喧哗,可惜一切都不属于她,她只能待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从生,到死。

眉宇间难掩郁色,心底荒草丛生。

“稀客稀客,流音,来见过你姑母和几位妹妹。”王家当家人极为爽利的笑,拉过旁边一个十五岁,长得颇为爽利的女子,王流香。

唐玥微微眯眼看她,一身桃红色绣山茶花的对襟上襦,搭着七破的月华裙,裙摆处拿银线珍珠勾勒出穿花蝶,踩了双锦墨弹边的玉色绣玉兔蹑云履。头上梳妖娆的单螺髻,簪百花簪,衬流光蝴蝶对月蟾宫垂花步摇,又带了红宝石璎珞。

乍一看,不得不感叹王家财大气粗!

唐玥心里想着:难怪要被皇家盯上,皇帝自己都勤俭度日,国库空虚,私库没钱,这些人一个个还尸位素餐,不顾民生,还不知收敛,不盯着你们抄家发财上哪变出银子来花?要知道,南边小国不安分,北边有蛮夷入侵,这些年又称不上风调雨顺,各地都在报灾,需要的银子太多了!

王流音长袖善舞,上来便是福身行礼“见过姑母,姑母越发容颜焕发了,这便是玥妹妹和莹妹妹了吧?果然生的漂亮,真真叫我不敢往旁边站了!”她见过唐珍唐珠姐妹,却是第一次见唐玥,上来就拉着唐玥的手对着两位夫人称赞。

还看不出来这人想干嘛,唐玥觉得简直浪费了自己在宫里摸爬滚打那么些年!

心底发冷,那就别怪我了!

面上笑得却更加明媚了“早就听大姐姐和二姐姐说流音姐姐是个极为爽利,嘴巴又甜的,今日一见真的是让人喜欢到了心里去,妹妹嘴笨,要是待会有什么得罪的,姐姐千万要包含!”

王流音心下更喜,她原本就想做定国公府未来的主子,尤其看上了唐瑚这个嫡长孙,自然不能对他嫡亲的妹妹使脸色,“妹妹哪里话,都是一家人,谈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岂不是见外了?”

唐珠心底忿忿,她不喜欢唐玥,也不喜欢这位便宜表姐“可不是吗?三妹妹还为姐姐特意准备了礼物呢!可真真是用心良苦!”

王流音一愣,喜上眉梢,唐珍心底发苦,这个妹妹哦!

“哦?那我可能见见?”王流音挽着唐玥手笑得明媚逼人。

“自是可以的,只是咱们总不能在这里站着吧,可别挡了人家的路才好。”唐玥道。

“你们也知道挡了路?”是一个如冰冷如玉脆的声音,很分明的男子声音。

她们刚进府,走过影壁穿过垂花门在花园里相遇便一直谈话,而两位夫人又有自己的事,因而留了一群丫鬟婆子伺候便走了,好在来得早也没什么人,如今倒真真挡了别人的道。

因着是个男子,还是一个人,从另一条道走来应该是逛过了花园要去前面摆宴的地方,可她们恰恰一群人挡在了必经之路上,语气颇为不好。

几人纷纷拿帕掩面,不敢多瞧。被外男冲撞,可大可小。

唐珠性子暴躁,原本就积压了怒气,此刻更是不耐烦被一个随从都没有的人这般责备“你是什么人,这里可是王家,别太嚣张了!”

那男子冷笑“王家?很厉害吗?本世子今儿个才知道王家规矩这般大!女眷不好好待着内院跑来花园里堵道拦人,可真是好规矩!”这话却是诛心言论了!

当下几人就变了脸色,唐珍神情不好狠狠的掐了掐唐珠,眼神严厉的示意:闭嘴!唐珠极为气恼,可到底不敢违了这位长姐的心思,要知道不管是在哪,这位长姐地位永远比她高!气愤的哼了几声,转过身背着人。

在唐珍收拾唐珠的时候唐玥开口道“不好意思,家里姐姐性子直率多有得罪,还请世子爷见谅,世子爷请过吧,还请世子爷当没发生过,我们姐妹在这里给世子爷赔罪了。”说着福身掩面行礼。

声音娇娇弱弱的,又被唐玥控制着柔上三分,那男的也不好意思再和几个姑娘家计较。

“世子爷快去水亭吧,算着时间也该摆宴了,我们姐妹就不多打扰了。”王流音道,领着几个姑娘并一群丫鬟婆子让道,丫鬟婆子这次倒是自觉的将姑娘们围在中间。

“嗯。”冷冽的声音回答道,又响起一阵环珮声,人走了,几人方才放心了。

“你们干嘛拦着我,不过一个世子罢了,这京中世子那么多,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唐珠忿忿不平,恼怒的看着几个姐妹。

“世子爷多也要看清楚,有些人是咱们得罪不起的!”唐珍训斥道,看着这个妹妹只觉得心里无语,她娘亲聪明一世怎么生了这么个要债的!

“那人衣裳皆是内造!腰间有块透雕龙形墨玉,那是皇上亲赐的物件!满金陵,也就只有那一位世子爷有这般荣宠!”唐珍气恼,这妹妹是在朽木不可雕也!

“那是平王府家的世子爷,平王爷的独苗苗,长公主的孙子。”王流音补充道,这个表妹实在是……就算有唐玥三分之一聪明也好啊!

唐珠瑟瑟,不敢做声,她也知道这人得罪不得。

平王是唯一的异姓王爷,百年前立了大功,军功起家,一大家子当初只剩下个垂髫小儿,养着当时的皇帝膝下,有半子之情,故而破例封王,又在数年后将自己嫡长孙女许给了平王,平王历代都是纯臣,掌控着京畿周围的防备,简在帝心。

第七章 算计

“对了,这是我给姐姐备的礼物,可是我画了样子备好了东西才让人去寻金匠做的姐姐看可喜欢?”唐玥递过一个香樟木做得盒子。

王流音自然是忙不迭的打开,见是一串手链,东西不珍贵,却是难得心思巧妙,象牙珠子和珍珠交错串在银花托里,银花托刚好将珠子罩住,又可左右旋转,下面垂玉琢子搭银朱色的络子。

“妹妹可真是有心了。”王流音笑着道谢,这边姐妹情深倒更像一家子。

“妹妹都拿出来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可不敢落后。”唐珍掩面而笑,露出一双杏眸,柳叶眉长,温润得紧,就像那水底软玉,递过去一个香囊。

王流音笑着收下,睨了这妹妹一眼“怎么,怕不备礼物我不给你饭吃?一个个的可真是招人喜欢!”

那是个双面绣香囊,绣垂枝海棠花和离亭双飞燕。

唐玥心底对这个姐姐高看了一眼,还真是个面慈心苦的,她要是没记错,这香囊可是老四绣的,若论绣工,他们家老四可是无出其右的!

唐珠一向不喜别人比她好,面子情也不做又不是一天两天的,蠢成这样,王流音也不乐意和她交往,倒是老四只乖乖递上一方手帕,王流音没说什么,不过笑得很假,跟个面具似的。

另一边,两位当家太太在闲聊。

“嫂嫂说的可是真的?”王希念心底暗恨,几乎咬牙切齿。那个林娴!倒还真真是个祸星!

王家夫人暗自翻了个白眼,她一向也不喜这个眼皮子浅的便宜妹妹“那还有假?这是老爷亲自嘱咐了我告诉你的!你最好过了重阳就让你们家老爷给礼部递帖子让人来改制不然,真等礼部上门那可真是面子里子都没了!”要她说,当年就该一鼓作气弄没了崔氏,她才能名正言顺的掌家,至于唐斳,多安插点女儿就完了,迟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还怎么可能翻身!要不是王希仁亲自叮嘱,她可不乐意和她多谈。

王希仁,王家当家人,官拜正四品大理寺少卿,却是当之无愧的六豪门第一人。

“我知道了,多谢嫂嫂。”王希念脸色煞白煞白的。

“你心底有数便好,礼部的人过了重阳可就来了,还是你们家老太太面子大,可惜这次也没什么用了,吏部那边文书也会在重阳后下来,你还是收拾收拾,准备搬院子吧,这次可是走到了皇上耳朵里的,砸不得。”王家夫人抚鬓道。

王希念脸上更白了。她可不愿意松手到手的权利,只能回去从老太太身上作文章了!

午时,宴会开始,唐瑚唐珑唐瑿三兄弟也来了。

除了唐瑿一身银红撒花的锦衣,罩一件大红猩猩毡,唐瑚唐珑两人却是一身石青色刻丝锦缎衣裳,罩一件灰鼠裘。

很鲜明的对比,更衬得唐瑿肤白貌美,面容春晓之花。

“给舅舅舅母请安。”三人一齐拜道,唐瑿貌美,唐瑚温润如玉,唐珑则是精明。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且去寻位子坐着吧。”王希仁道,常年待在大理寺身上也有股冷冽气味。

三人可闻不惯,径自寻了位子坐下。

又有一丫鬟斟酒时不小心撒在了唐瑚身上。

那丫鬟一个劲的叩头,面色苍白的请唐瑚赎罪,唐瑚无奈道“你先起来,带我去更衣的地方,我不怪你。”那丫头这才悻悻的起来,不过面上仍然没有血色,畏畏缩缩的,看得三人齐齐皱眉。

待到了转角处,那丫鬟便像换了个样子恭敬道“大少爷,三姑娘有请。”

唐瑚心底虽然存疑,但也打算去看看,那可是他嫡亲妹妹!

女眷这边,先是上了燕窝粥。因为是家宴,都是自己人,倒也不妨事。唐玥低头喝粥,却是抬眼见王流音告罪离开,借口去更衣,便知道事情差不多了。

王家还有两个姑娘,一个是嫡出的王流萃,一个是庶出养在王家夫人跟前权当仁善名声的王流依,名字记在了王家夫人名下。

王流萃稍大一点,面上一团和气也不失厉色,王流依尚小,娇娇怯怯。都比王流音好打发。

这边王流音前脚刚走,另一边唐玥在丫鬟斟茶时设计让丫鬟把茶水泼到了衣袖上。

唐玥手腕上当即便起了泡,整个人面色不善“你是怎么倒水的!”

王流萃急忙起身怒斥道“还不带三妹妹下去更衣!”又对唐玥道“今日是我对不住妹妹,伤了妹妹,我那里有上好的烫伤药膏,这便便给妹妹取来。”

唐玥苦笑“还是先让丫鬟带我去更衣吧。”

这才脱身离去。

唐珍皱眉总觉得事情不妙,唐珠幸灾乐祸恨不得烫得更惨一点,最好洒在她脸上!唐莹缩在角落里,不敢发声。

“行了,你先下去吧,我们姑娘这里我来伺候酒行了。”半夏语气不善的说,眼刀子狠狠的剜了一下那伺候的丫鬟。

那丫鬟原本就做错了事,被半夏火爆脾气这么一推,更不敢说话了,只能低头快步离去。

“走。”唐玥只拿湿帕子敷住伤口,对着半夏道。

“可是姑娘你的伤……”半夏犹豫,杨柳在大少爷那边盯着呢,暂时不会有事,可姑娘就说不定了!

“一点小伤,哥哥最重要。”唐玥道,半夏只能跟着往前院走去。

这边却是唐瑚走到花园,花园多草木林荫,一时不查,前面带路的丫鬟便被人一棒子打到在地上。

唐瑚吓了一跳,看那人似乎有些熟悉,好在杨柳当下便行礼道“见过大少爷,我是三姑娘身边的杨柳,大少爷请跟我来。”

“这人怎么办?”唐瑚皱眉,这都是些什么事!

“大少爷要是不想娶王家姑娘为妻,还是赶紧走吧。”杨柳不屑的瞥了一眼倒地的丫鬟。

倒也没有多久,唐玥也来了花园。

她记得,上辈子就是在花园的另一个角门,前后院的分界处,哥哥被王家夫人和二叔母王希念看见送王流音帕子的!

倒是很快就找到了人。

当下拉着哥哥就走!

管他什么的王流音,反正再过几天,端睿太子和太子妃就要来府中了,王希念就算不想交出管家权也得交了!

两人下次见面指不定得等到什么时候!王流音都十五了,最多三年就要出嫁!

唐瑚这边跟着唐玥离去,那边王流音在说好的地方等着,没等来唐瑚,却等到了唐瑿。

唐瑿素来爱红爱绿,王流音生的爽利,端庄模样,自然心下有些按捺不住,虽然是表姐姐,可并不妨碍说上那么两句。

王流音算盘落空,只能暗自生气,又不得不虚与委蛇打发了这个表弟不然待会母亲他们走来,虽然没什么事,只怕都是麻烦!因而三两句话后借口有事离开了。

“妹妹,怎么了?”唐瑚问,两人来到了小厮丫鬟过的夹道门口。

“哥哥,记着,不想和王家女子扯上关系,今日就一定不要落单,这个给你。”说着将袖中帕子递过去,一脸郑重的说。

唐瑚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道“你先告诉我怎么回事?”倒是乖巧的接过,闻了闻,极为清爽,又带着刺鼻的味道。

“今日哥哥不宜喝酒,也请哥哥看住二哥哥,免得遭了人算计!”唐玥飞快的说,又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又道“二叔母想为哥哥娶王家大小姐王流音,哥哥应该知道咱们家是怎么落到今天这地步的!我没有养在母亲身边,哥哥不过十岁就带着二哥哥出门求学,身边的贴心人一个也无!母亲缠绵病榻是为着什么!还有父亲,父亲身边那群莺莺燕燕是为什么留下来,怎么来的!哥哥自幼聪明,妹妹不信哥哥这些年在青山书院真的不上不下,也不信哥哥不知道!”

唐瑚沉默“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母亲的病是怎么来的!”唐玥淡淡的说,眉目怒极。

唐瑚叹气,揽过这个妹妹,当初他当机立断带着二弟出门,便是因为他在母亲的房里看见了二叔母亲自喂母亲喝下了那药,但是爹爹当时自顾不暇,妹妹是个姑娘,寻了借口送去老太太那里,没人会对她下手,只是他们……好在当时还有崔家舅舅相助,不然恐怕早就死在了王家的手里!

“我会看着老二的,你自已也要小心。”唐瑚道,又让杨柳半夏送人回去。

分开后唐瑚回了宴席,见唐珑喝得醉醺醺的心知有异,别人不知,他可是知道,唐珑,算得上千杯不醉的!心下谨慎更不敢饮酒,只悄悄将就倒在地上,或用袖中帕子挡着酒,没一口真喝。

王希仁昔年也是从过兵,打过仗的,手底下还留着那么一些见过血的兵丁!

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

不过六豪门里,唐家已呈衰落之相,王家不过烈火烹油,施家从商,祸起萧墙,前些年皇上抄了李家,还剩下一个齐家,还掌控着北边的三万兵权。

好不容易熬到晚间,宴会散后,王流音才好过问今日之事。

“你的意思是说你被人打晕了?”王家夫人问。

“回夫人的话,奴婢被人打晕在花园的游廊下,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那今日唐家大少爷可曾饮酒?”王家夫人又问,她膝下并无嫡子,王希仁不可能帮着她算计这些故而只能问丫鬟。

“有饮酒,奴婢亲眼看着的,唐珑少爷都喝醉了,可唐瑚少爷却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是另一个在席间伺候的丫鬟。

“照这么看来应该是唐玥从中作梗了。”王流音道,恨恨的摔了她送的珠子。

这个唐玥!竟然敢坏她的事!

第八章 来访

回了定国公府,先去像老太太请安,后才去见崔氏与唐斳。

“见过母亲。”三兄妹对着倚靠在床上喝药的崔氏行礼。

这几天没了二房加了料的药,一直喝着宫里太医开的解药的崔氏,明显身体恢复的不错,房间内灯火煌煌,夜风轻,窗外便是瘦梅绿竹,小溪留情。

崔氏见了两个久未归来的孩子心情很不错,开口“你们在书院可都好?有什么缺的没有?母亲别的不多,陪嫁却也不少!有什么尽管说,苦谁都不能苦了我的儿!”

唐珑虽然还带着酒气神志却是清醒的“母亲这是什么话,儿子们宁愿辛苦些也盼着母亲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这话,二哥哥可没说错!”唐玥以袖掩面,眉眼弯弯。

“母亲……”唐瑚欲言又止,今天说这事,只怕不好。

崔氏心下了然,“你们都下去吧,杨柳半夏守着门窗,别让不长眼的过来了。”

“是。”两人退下看门,其他人暗地里则惊心,大夫人这些日子威仪愈胜了,二夫人那边……

“可是今日发生了什么事?”崔氏眼如明星似乎能堪透人心一般。

“今日能有什么事?不都好好的吗?倒是王家的酒,那才叫美!让人乐不思蜀呢!”唐珑回忆神色眷念,甚是曼妙的滋味,如那美人红酥手,肩上软玉香。

“自然是美,前朝秘药红酥手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唐瑚淡淡开口,看着这个弟弟,真真是恨铁不成钢!

“前朝秘药?那是怎么回事?”唐珑一下子回神,看着哥哥那“凶残”的眼神,一脸懵。

“红酥手?是只有两位哥哥的杯子里有?还是?”唐玥皱眉。

崔氏倒是冷静,拍了拍不成器的老二的肩“以后啊还是多长几个心眼吧!王家的酒宴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唐珑更懵了,他娘亲和哥哥妹妹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明白?

“母亲觉得儿子该如何做?”唐瑚问。

“你胸中自有成算,按自己想的做便可。”崔氏淡笑,素手抚鬓,眼底有些冷意“这家里,等母亲身子好了,自然会把那些魑魅魍魉收拾个干净!不会有人再算计你!”别的她没有,她的陪嫁可都是在自己手里的!一封信写回崔家,有的是人来相助!这就是大家族!宗族!

“那儿子就多谢母亲了。”唐瑚拱手行礼。

“你们母子,何须多礼。”崔氏只笑。

唐玥却是道“母亲想要回管家权?我倒是觉得还是缓缓再行。”唐玥开口。

崔氏问“怎么了?”

唐玥斟酌着道“母亲觉得这府里还有多少财产?”

崔氏眸子精亮,心底自有一把算盘“我交出管家权的时候府中可还有三十万两银子备用,日常开支府里的庄子也尽够了。”

唐珑这次听明白了,忙道“母亲,不对!”看着三人看向自己,连忙组织下语言开口“府中公库里银子当十万两也不足!这五年府里风气日渐奢靡,可祖父去了,三年守孝家里坐吃山空,父亲只有侯爵的俸禄,二叔不过一个员外郎的银米,虽然这些年我和哥哥不常年待在家里可也知道,就冲老太太和二房那边的用度,只怕公中根本不够!”

“而且家里发给下人的年赏赐,虽然金银裸子都有,可以前大丫鬟有金镯子一对,银钗一对,这些年却慢慢减成了银镯子一对,银戒指两个。其他丫鬟就更别说了。”

崔氏盘算,道“府里是否已经寅吃卯粮了?”

“是。”唐玥回答。

“不对,账面不对劲!”崔氏皱眉。

“母亲就是厉害!”唐玥眉眼盈盈,崔氏望了过来,她这个闺女……之前夫君也说这孩子早慧的厉害!可别伤了寿数才好。

“你二叔母做了什么?”

不愧是崔家女子!直接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印子钱。”唐玥道“这还是半夏那丫头告诉我的,要不是她家里嫁出去那姑姑的丈夫生了病实在没辙,也不至于求到半夏跟前,让我知道了这些事。”

“印子钱这可是犯法的,抄家灭族的罪!”唐珑近乎失声,神色惊恐,她二叔母竟然敢做这种事!

“这还是小的,”唐瑚冷嘲“二房只怕沾手了站队的事。”

崔氏倒吸了口凉气,他们长房怎么倒的难道二房不知道吗,竟然还敢!

“难怪二叔母要借赖家的手放印子钱了,这可是个无底洞!”唐玥了然,可惜后来是瑞王登位,漓王可没上去……难怪后来瑞王要借她的手收拾唐家呢。

“你二叔可……”崔氏问,她虽然知道家中庶务,可到底不闻外事已久,便是当初在家里学过,也无从分析。

“二叔只怕也是知道的。”唐瑚道。

“可爹爹不知道,老祖宗也不知道!”唐玥忙说“老祖宗最恨这事了,祖父便是因此去的,爹爹也因为这事被打压,老祖宗就是再糊涂也不敢让二叔沾手这种事,不然怎么去见祖父!”

“瑚儿,待会你带你弟弟去见你父亲,阐明厉害,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崔氏拍板,再这么下去非得被二房连累得抄家不可!

“是,不如妹妹也一起去吧。”唐瑚闪着眼睛道。

“不行,太晚了,你妹妹该休息了。”崔氏不顾唐玥渴求的小眼神,这个孩子,她要请姑母教导!不仅仅是官场内宅,还有……修身养性!她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平白伤了寿数!

总得……想个办法才好。

第二日,天朗气请,却是重阳佳节。

没什么好过的,唐玥陪着笑了一天累得要死,晚间回了房让杨柳半夏备了热水药材,好好的药浴一翻,可算是活过来了。

“半夏,你姑父身子可还好?家里可还缺什么?”

“劳姑娘挂念里,家中一切都好。幸亏姑娘给了银子又请了大夫,不然我那几个表兄弟只怕就没了爹爹了。”半夏笑着道,手中却不停的为唐玥擦药酒。

天气到底寒凉,唐玥身子又不好,因而请了大夫配了药酒,打从入秋就开始搽,一直到来年开春倒完春寒!

“没什么的,你是我身边的人,自小和杨柳一样跟我一起长大,这些年多亏了你们我才能少了好多事。”唐玥取出一盒子的首饰,都是金银簪子,雕花玉梳,玛瑙戒指什么的“你把这个拿去。”

“姑娘这可使不得!”半夏急忙跪地。

“有什么使不得的?”唐玥把玩着一直镶珠金燕簪“我记得你姑姑家表兄挺多的?没有在府里做事,放出去后都学了些手艺,在崔家的铺子里帮着?”

“是,都是夫人的恩典,我那几个表兄和我哥哥都没在府里,在崔家铺子里帮着做活。”

“你把这些给你哥哥吧,让他出去典当一些,剩下的留着权当礼物送给该送的人。”唐玥盘算“你们去帮我留意赖家的放印子钱的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人证物证之类的,存起来,我有用。”

“是。”半夏抱着盒子领命。

又是一天明媚骄阳。

前太子和福王福王妃一起来了定国公府。

第九章 差事

“见过殿下,福王爷。”唐斳,唐靳领着家人。端慧被废了太子,又无封号,却是以殿下称呼,可因着仍居住在皇宫,虽迁去了少年时住的毓庆宫,到底也是成年皇子里的独一份存在。

“温叟,起来吧。”温叟,是唐斳的字,取长寿安康之意。

端慧殿下亲自扶起唐斳,两人相视一笑,鬓角皆是风霜,眼底更是欣慰,总算还有再见之日。

“你们都去陪皇叔和皇婶好了,今日皇叔可才是主角!”端慧笑得爽朗,全然不见太子被废时的颓唐。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福王弯弯的眼白白胖胖看起来很是好脾气又慈祥,引得唐珑唐瑿多看了几眼,旁边的福王妃一身月白色绣兰草正装,头上簪白玉珍珠,略施薄粉依旧难掩娇嫩颜色,唐瑿更是险些看痴了,好在唐珑知道不能失礼于人尤其是对方是皇室之人,趁人不注意一个手肘打过去,唐瑿总算吃痛回神了。

唐斳注意道,三人皆是素色衣裳,只怕是为了林娴而来,好在自己都有约束长房之人清一色浅青色衣服,避开了白色也避开艳色,至于二房……唐斳暗笑不已,想来三人已经看到了老二身上那一身金线刺绣的暗红色福寿双全衣裳了,老二家的那一身黄色万寿菊刺绣袄裙和满头珠翠更是晃眼睛!

呵呵,等着被收拾吧!苏州知府,皇帝亲信的闺女你们也敢这么对待,别怪我这个做哥哥的心狠,实在是谁让你们动我妻儿!唐斳心底发狠,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他便是要留老二一家子性命也必须与他们分家!

“本王和王妃这次来是想见见林家姑娘,倒是待会再去见见老太太好。”福王笑着说,端慧殿下笑着与唐斳离开,自去了书房。

“还不快去请林姑娘过来!”王氏急忙叫赖家的去请人。

福王妃脸色当即就落下来了“不必了,林丫头有孝在身,不好出门,我去见就好。”福王妃起身身边的婢女随即走上前扶着福王妃,福王妃冷冷的扫了一眼王氏,心想怪道徽儿不喜这个弟妹,果真……不知礼数!

另一边,唐斳遣了人去四周守着书房,和端慧殿下叙旧。

“殿下还是风采依旧啊。”唐斳感慨万分,一别多年,物是人非。

“温叟却是老了很多。”端慧把玩着书桌上的貔貅,神情恍惚了一瞬。

“哪里能和殿下相比,这府里可没一个好相与的啊!”唐斳摊在椅子上一脸颓唐。

端慧手下的动作顿了顿“老太太那里?”

“母亲年事已高。”唐斳苦笑不已,他母亲昔年也是六豪门里赫赫有名的孙家女儿,可惜自从孙家家主归去,孙家满门落败无异于平民,可到底人家聪明又听话,举家迁回原籍山东,甘心做个耕读传家的平民,五代内不得科举,可惜了,人老了,该享福了。

端慧起身拍了拍唐斳的肩膀,安慰道“好在你那个媳妇也是个明事理的,能帮你不少。”崔家女儿,可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啊!要不是他们家有祖训不得嫁入皇室,他也想娶个崔家女,总比毓庆宫那个石头观音好!倒是可惜了他那聪明可爱的闺女。

“温叟……”

“想起复吗?”太子对上唐斳的眼睛,漆黑如墨,似乎能摄人心神一般。

唐斳定定的看着那双眼睛发呆“殿下想?”

端慧折身赏玩博古架上的古扇,漫不经心道“有人密报黄河堤坝有问题,父皇命我前去查看,总不能等着开春了雨来了堤坝倒了弄得民声载道再去亡羊补牢。”

“咱们得未雨绸缪。”端慧笑着说,眼里却再也看不见五年前的清澈。

唐斳心里比那黄莲还苦,当年皇上点他做伴读看中的便是定国公府当年的军权,是为了给端慧一条直上龙座的路!可这条路,皇上却亲自斩断了!不仅斩断了端慧的路,也断了端慧与他的父子之情。

“唐斳,誓死追随殿下!”唐斳蓦然单膝跪地行礼,声音沉而有力,心性如磐石。

“温叟,你可知道?我再也没有退路了的。”端慧回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唐斳,神情苦涩又安慰,作为君,他是不该喜怒形于色的,可这人是他的臂膀,他最为信任的人,与他一同长大的人!若是连他都不能信,他又能信谁?

“殿下以为,我还有退路吗?我,乃至整个定国公府都没有退路了。”唐斳抬头道,神色坚毅“老二一家只怕投靠了漓王家中钱财多半予了过去,唐斳毫无退路,只有这一身性命肝胆,愿为殿下驱使。”

“你还有妻子和孩子,可别这般想。”端慧笑着扶起唐斳“你这般誓死相随,我又怎么能不用心?那个位子,我一定会坐上去的!”没有人能阻拦他,没有人!

“殿下可不能轻举妄动,如今是皇上这些年来第一次交付任务,咱们可得好好办。”唐斳劝道,就怕端慧一时心急冲动坏事。

“这事咱们可不能好好办。”端慧言语轻嗤“我早就暗自调查过了,黄河一带的知府,巡查御史是漓王的人,漓王连你们家的家财都不放过,怎么可能放过每年拨下去的堤坝银子?这事,能给人一个教训最好不能给也得把咱们摘出来,父皇人老了心也软,见不得自相残杀的戏码。”他这父皇惯会做好人的。

“既然这样,皇上的宠爱便是殿下的立身之本了。”唐斳道,双眸精光四溢。

“我知道,所以一知道这事我就去父皇面前哭了一场,这事还要多谢皇后娘娘,我记得你家夫人算得上皇后娘娘的晚辈,我不好去后宫,倒是劳烦你家夫人帮我去道谢了。”端慧转头笑,依稀可见当年明月清风的模样。

“这是……”唐斳又惊又喜。

端慧笑着说“皇后无子我无母,我那几个弟弟可不是好相与的!”

“殿下放心,皇后那里我待会就去寻内子,只等内子身体好些便递帖子去请安。”

“对了,皇后年纪大了,难免膝下孤单,把你家那丫头也带着,这些日子我让苏氏带着东阳去请安,可她倒好,还没一个东阳会讨人喜欢!”

唐斳对此只能苦笑,端慧的嫡妻是皇上挑的,可没拒绝的份,也不容置喙。

崔氏身体的毒已经全部清出,剩下的只需要好好调养便可,唐玥也该去向两位女官请罪了。

唐玥行了大礼道“这些日子在母亲身边侍疾,未能来听两位女官教诲是唐玥的错,略备了些赔礼,还请两位女官见谅,日后还请不吝赐教。”

唐玥的两位女官分别姓周,赵。

两位女官对视一眼,扶起唐玥道“姑娘多虑了,教导姑娘原本就是我们的职责,只是耽误了些许时日不碍事的,慢慢来就好。”听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打算让她们两跟着这姑娘的,这姑娘也和皇后娘娘沾亲带故,不好计较,更何况本来就没什么大事,母亲病了在床前侍疾乃是孝道,没道理不让人家闺女尽孝,这些日子她们两清闲,也知道这府中什么情况,真真是……这姑娘也不容易。

再说,这姑娘还备下了厚礼,有了年头的人参,几十年的何首乌,秘制的三七粉,珍珠白玉膏,不愧是崔家!金银都是俗物,宫里得的赏赐多,可这药材才是救命的东西,千金难求!

当晚,唐母设宴留太子福王福王妃,可太子有事早早回宫,只有福王福王妃留下,改制的事情可瞒不过这老人家,老二的差事黄了她也知道了,为着什么心里更是门清,这宴,可不好吃。

正好,福王妃也有事要说。

林娴也出了沁芳园。

月白色绣梅花的褙子,石青色棉麻裙子,淡蓝色绣花鞋,披着灰鼠裘迎着晚间风来了,前面是两个丫鬟吉祥,明宜掌灯,后面跟着两位女官,再后面是两个婆子。

“我来迟里,还请王妃,外祖母见谅。”男女分开坐席,因而没了唐瑿,林娴倒是更自在了些,想着下午王妃告诉她的事,并父亲的书信,她心底暖暖的直冒泡泡,浑身都舒坦了!

“没人怪你,来坐我旁边。”福王妃温柔的说。

林娴乖巧的过去。唐玥一旁看着心底半是伤感半是为林娴庆幸。

“人都来齐了,翠翘,让他们上菜。”唐母笑着说。

“是。”翠翘福身便掀起帘子去厨房叫菜。

第十章 进宫

第一个菜是什锦攒心盒子,孔雀开屏般摆着凤尾糕点,双鱼戏莲,豌豆黄,桂花糕,山药枣泥糕等,大小不过拇指,甚是精巧。

“这第个菜是玫瑰糟鸭舌鹅掌,是我们家的秘方子,取鲜玫瑰做卤料又熏干玫瑰取香,王妃尝尝看?”王氏夹了一小筷子给福王。

福王妃以袖掩口,小心偿了偿道“确实好东西,又嫩又脆,甜却不腻,香气袭人。”

王氏心下喜悦,这福王福王妃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讨了人家得欢心还怕少了青云路?因而又开了食盒子,取出一盆新鲜的汤,莲叶小小,莲花娇娇,分给众人。

“这道菜到有个好名字,王妃偿偿可喜欢?”唐母笑着道,用银勺子舀了一勺荷叶,眯着眼睛回味那味道。

王氏见福王妃面上多了几分好奇,故而道“这汤名在水一方,用新鲜的刚冒芽儿的荷叶配上鱼骨高汤,再用荷花滚一圈,取荷花的香味儿,配上面粉和荷花碎末做的小荷花,也别有一番滋味。”

福王妃笑着道“这厨子倒是个心灵手巧的,我们王府过几日要备一场家宴,不知可否请了这厨子过去帮忙备汤?”

“王妃若是要设宴,着厨子可不止这点子绝活呢!”唐珍掩面而笑,露出长眉如新柳,美目入明珠“还不快把那些菜都端上来。”却是唐珍见母亲这般,难免惹得王妃不高兴插嘴道,母亲没注意,她可是看见了王妃的眼神时不时的就瞟向了林表妹和三妹妹处,林表妹守孝,不好大鱼大肉,这前三个菜也就那汤略微能吃点,一直这般慢腾腾的,母亲的心思也太明显了!

老太太不好拦,可不就只有她出口了?不然她这母亲非的记恨不可!唐珍千回百转的心思可以说是非常剔透了。

翠翘忙接着上菜,冷盘除了玫瑰糟鸭舌鹅掌,还有盐焗荷香鸡,拌三芽儿,高汤茄子,冷调茉莉金桔,又有干果四品,风干栗子,醉梨子,玫瑰蜜饯,咸酸樱桃。大菜有金凤鲟龙翅,蟹粉酿橙,鱼肉藕心,风干果子狸,火腿青笋汤。细点有蟹粉小饺子,松油鹅肉卷,主食是碧粳米,胭脂粥,山药排骨粥,三花小米粥,鱼羹。

福王妃挑眉,可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唐家无人在朝内任要职,这般奢靡重口腹之欲,也不知道老祖宗的家底能撑到几时?

唐玥倒是不管其他,捡了拌三芽儿,三花小米粥,配着蟹粉小饺子,豆腐皮包子,火腿青笋汤,鱼肉藕心略微吃了点,她可没有学两位姐姐端庄娴熟得心思,用膳只有注意一些一样不会失了礼仪。

又捡了碧粳米粥给林娴,配蟹粉酿橙,鱼肉藕心,拌三芽儿让她吃。

小声说“这拌三芽儿,取的是嫩枸杞芽儿,嫩辣椒芽儿和新鲜的龙井芽儿,姐姐尝尝可好吃?”

林娴也小声回道“好吃,你们家厨子心思可真巧。”

唐玥挑眉,他们家下人……又道“姐姐素日没吃过?我记得老祖宗吩咐了的表姐的菜从厨房里单出,分例银子从老祖宗那里走,怎么?”

林娴回味过来忙说“哪里能餐餐如今日?”

唐玥心下了然,定是他们家奴大,欺了这位姐姐,心思一转便有了主意。

“多谢老太太留饭,今日这宴席可真好。”福王妃出身清流,父亲是国子监祭酒,家中也是耕读传家,饭菜到未曾有这般精致,便是嫁给了福王,福王紧随皇帝脚步勤俭持家,也不及这般奢靡。

唐玥心底暗暗嘲讽,谁让你们净知道显摆,这下马屁拍道马腿上了!二叔的位子可更难办喽!

“那又什么,王妃要是愿意来,咱们一个月不重样的!”唐母大气的说,只要能攀上去,老二那边就好办了!

可惜老二不及老大聪明会办事!

福王妃笑眯眯的“我倒是想来蹭老太太的饭,可府中实在离不得,不过到有一事请老太太帮忙了。”

“哦?”唐母疑惑。有什么是能让这位开口?“王妃尽管说,有什么我这把老骨头能帮得上的?”

福王妃揽袖笑“我昔年与徽儿有言,要做林娴这孩子的谊母呢!”

“这可是好事!不知我那女婿?”唐母到,一旁的王氏心底跟搅了苦瓜一样,唐徽,唐徽,又是唐徽!就不能消停点吗!死了还生这么多事!

倒是林娴,垂首不语,只那耳朵跟红霞一样。

“早先便去了信,如今得了林大人同意我才敢厚着脸皮上门呢!只等这孩子出了孝,林大人回京述职的时候正式办呢!”

“这可好,这可好!徽儿当年便与你亲厚,如今也算是福泽了我那外孙女。”唐母拍掌而笑,一时间满屋子都是笑声,唐玥早早的冲着林娴挤眉弄眼得,先前有了女官教导,如今又有了谊母撑腰,她这下是再不用担心那个登徒子喽!

可惜了前生,她未能伸手帮一把,倒置林娴被困府中,前有狼后有虎的,见不到福王妃得不了庇佑,白白送了性命!

一时,唐玥又有些恍惚。

宴席散了,来不及休息,便得到崔氏的传信,过几日要去向皇后谢恩。

因而,唐玥只能昼夜相继的跟两位女官学习礼仪。

“皇后娘娘性子好,又是大家出身,很多事情都不大在意,可宫里主子众多,皇上的妃嫔子嗣都不能得罪,这规矩得辛苦姑娘学了。”赵女官拿了根藤条在唐玥旁边,一见着动作但凡有不对的便打下去。

周女官负责讲解“对,就是这样,腰挺手臂要直,下巴收起来,头不能弯。”

唐玥在学站,头上顶了个青花瓷碗,碗中盛了八分满的水。

这规矩无非也就是站,坐,走,行礼四样。

“姑娘学的很好。”周女官赞叹道,小小年纪螚学成这样的确不容易。

唐玥心底只发苦,当然学得好,当初为了送她进宫,她可是学了整整两年得规矩!不仅仅是这些行走坐卧,还包括宫里的各种势力纠葛,禁忌等等。也亏得她大哥手眼通天寻了个厉害的嬷嬷,不然只怕她进宫也活不了多久。

她可是亲眼看着,当年有嫔妃因为犯了瑞王的禁忌被活活打死的!

其实,也不算太麻烦,毕竟瑞王也比较容易讨好。

瑞王这个人,最喜欢新鲜的小辣鸡,你可以辣一点,娇一点,嗲一点,对他半分依赖半分埋怨半分嫌弃最好,得不到,才是最好的。当年她就是这么一步步学着当初瑞王心尖尖上得那位姑娘,踩着无数鲜血尸首,走上了贵妃的位子!

可惜最后棋差一招……

不过这辈子,同样的错她可不会再犯!

期待着遇见你,珋妃娘娘。唐玥舔了舔唇,眼底全是兴奋。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方不负人世一遭!

进宫的日子来得很快,不过只有她和崔氏进宫,林娴有孝在身,着实不便。

在宫门口换轿子进去,到了里间避开前朝的地方又要下轿步行。

红墙绿瓦青石街,也不知道染了多少血,这日日夜夜的雨雪,能洗干净这些砖石缝隙理的鲜血淋漓吗?唐玥一直都在想,皇宫是一个从来不缺人不缺鲜血不缺争斗的地方,如果上一世她母亲还在,还能联系上崔家,但凡有一丝机会,唐瑚都不会让她入宫!

实在是,府里……活不下去了。

那今生呢?要留当初灭她满门的凶手一命吗?唐玥很疑惑,可并没有疑惑太久,她没法容忍别人杀害她父母,可于她父母亲人而言他们尚未做锅这些事,不急,不急,她还小还有时间,那些事都没有发生过,她还不够强,不够强。

可是总有一天,她会强大到灭了那个狼心狗肺装模作样道貌岸然的东西!

那个畜牲!

那个毁了她两个哥哥的畜牲!

还有那个后妃!

冠冕堂皇,衣冠禽兽!

都是禽兽!

都是禽兽!

唐玥心底在叫嚣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可到底知道她如今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她身边是她母亲,这里不是她曾经住的宫殿,没有让她虚与委蛇小心讨好算计的男人,一切都还没发生,一切都还有机会。

唐玥唇角干涩,眼底狠辣,背着所有人看着地面砖石缝隙,眼神如狼似虎,舌头也在渴望鲜血的味道,指尖掐进手心的嫩肉。

第十一章 东阳

“臣妇拜见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安。”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安。”

崔氏按品大妆,养了些许时总算脸上有了血色,也能撑起这身衣袍。唐玥紧随崔氏下跪行礼,一板一眼,腰直头低。

“都起来吧”皇后抬手“看座。”立时便有宫女拿了两张软凳子来,两人不敢失礼,也仅仅只坐了前面一点。

“何时这般生分了?本宫记得原先在闺中是你母亲还曾带你来见过本宫。”皇后感慨,当年如花美眷如今只是活在似水流年里的老妇人。

唐玥悄悄抬头,她前生进宫时皇帝早没了,皇后成了太后避居福宁殿礼佛,寻常见不得,她倒是曾偶然见过几次,也曾得过几次教诲,可惜当时太后的确是人老如枯木,常年礼佛衣角鬓发都沾了檀香,面容枯槁,眼底沉稳,乍一看根本没法认出这是太后,反倒以为是哪路木雕神佛呢!

如今的皇后娘娘虽然年纪也大,可精气神十足,红色绣鹤衔松枝的大袖衫,月白色蜀锦绣团花做的短襦,下面是银朱色的马面裙,拿深浅不一的红色丝线掺金丝绣梅花纹样,蜀锦鞋面上又嵌了一颗龙眼大的东珠。虽是年老,贵气逼人,丝毫不损天下之母的威严。

崔氏说“那时娘娘是臣妇的表姑姑自然亲切万分,可如今您是军,臣妇是臣,自然要谨守规矩。”

“没得说这些扫兴的”皇后嗔怪道“这便是你那小闺女?上来本宫看看。”

唐玥起身走到皇后跟前微微福身,将手小心的放在皇后掌心处,腼腆一笑。

皇后乐了“你这闺女倒不像你,这肌肤养的真好,女儿家就是要这样,可别亏待了自己,可曾读过书?”

“只岁家学里的师父读了女四书。”唐玥依言回道,皇后出身郑家可不喜欢女四书。

果然,皇后皱眉看着崔氏“这小丫头颇像她外祖母,原该由你亲自教导才是,便是不能也该让崔家帮忙请个像样的女师父教导。”

他们四家的女儿除了那等子不成器的何曾十岁上头仅读女四书?这不是耽误人吗!

崔氏只能苦笑“娘娘不知道,前些年日子艰难,我身子不好这丫头便养在了她祖母跟前,这家学也是她祖母要求的,大家都有去,也不好推了。”

“哦?”皇后拧眉看着自己身边的女官,名叫翠微的“翠微,你去瞧瞧咱们这儿可还有屋子被褥什么的?”

“娘娘?”崔氏大惊失色,抬头惊呼出声。

“东阳正缺个伴读,我到喜欢你家这丫头,你可舍得?”那一双深邃的凤眼看着崔氏,崔氏心里坠坠的疼。

“娘娘说的可是端慧殿下家的东阳郡主?”唐玥笑着面上单纯又懵懂又夹杂着好奇。

“怎么,你也知道东阳那丫头?”

“曾听父亲说起过,说东阳郡主长得极为玉雪可爱,是天底下少见的美人胚子,比那画像上的神仙童子都好看呢!臣女早就想见见了。”

“哈哈哈哈哈”皇后抚掌大笑“你们俩这般相似,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只有一点,东阳这孩子被娇惯得厉害,你虚长她些许日子,可要让着些才好。”

“皇后娘娘这是哪里话?”唐玥睁着大眼睛故作懵懂纯真“东阳郡主那般神仙样的人物自然要娇惯些。”

“我都听见了,皇祖母欺负人。”女孩娇嗔婉转的声音响起,倒还真是环珮泠泠,水声清脆。

是东阳郡主来了。

“见过郡主。”

“都起来吧,这里也没什么外人。”东阳郡主长得极为明媚娇俏,肌肤赛雪眉眼如画,唇齿含娇,恍然云雾升腾,白衣翩跹,便是云间仙童。

穿了一身粉嫩袄裙,罩一件白狐裘,顾盼流转,十分入神。

“你便是唐家的玥姐姐?皇祖母为我选的伴读?”东阳拉起唐玥,两人眉眼相对,倒有明珠辉映之感。

“唐玥见过郡主。”唐玥再次行礼。

“不用多礼,以后叫我东阳就好。”东阳道,神色明媚,不见丝毫阴霾郁色,这话,也是真心。

唐家唐斳是她父亲自小的朋友伴读,深得父亲信任,也是父亲的臂膀,没道理她要找这姑娘麻烦。

“东阳给皇祖母请安,祝皇祖母越来越美,越来越开心。”

“你这个嘴啊,越来越美那算什么?老妖怪?”皇后嗔怪道,面上一片慈爱之情。

“好了,你们且去玩吧,我和唐夫人讲几句话。”“对了,阿玥这些日子好生收拾东西,三日后记得来陪东阳一起读书。”

“是。”

“你要回去?帮我带点宫外好玩的东西!我可想了好久呢!”东阳眼神亮亮的,宛如夜里寒星。

“好啊,郡主喜欢什么?醉八仙家的酒酿汤圆最好吃,皇宫门口王老爹家的烤红薯味道最美,邵大娘家的混沌又干净又新鲜,汤底最美,韫祥楼的珍珠糕好吃,四季楼的重阳饼要卖一个月的应该还能买到,张老三的泥人,庆云楼得脸谱,小鲁班家的风铃木鸟都很好玩,郡主喜欢什么?”

“嗯……”东阳沉思“就把你刚才说的捡一些带来吧,你有钱吗?我这里有好多金银裸子的,那些东西会不会很贵啊,宫里一个鸡子就要一两银子呢,你那里够吗?我这里还有好多压岁钱的。”东阳几分犹豫几分爽快道。

反正她每年的压岁钱也不少,完全够了!

“哪里用得了那么多?外面的东西很便宜的,便是上好的酒楼醉八仙的一桌酒席也只要而是两银子呢,还有鱼有肉有野味,极为丰富,可是我们家吃鸡子也要给一吊钱。”唐玥闻弦音而知雅意,愁眉苦脸的说,又避开众人对着东阳眨巴眨巴眼睛,灵动天成。

这也是个妙人啊!东阳暗想,心底更为高兴,也对着她悄悄眨眼,俏皮自然。

两个人一下子就感觉亲近了许多。

两人还未出殿门,皇后崔氏众女官宫女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皇后一愣,眼神倏忽冰霜升起,宫里到了这地步了?东阳吃个鸡子还敢要一两银子?

崔氏也暗自惊心,家里奴大欺主竟然这般离谱!

还真不知道谁是奴才谁是主子!

当夜回家,崔氏便向唐母戳开了这事。

摒退了众人伺候,崔氏对着唐母道“母亲仁善,可媳妇也想问一句,这家里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唐母彼时正闭目养神,闻言蓦地睁开双眼,尖锐的看着崔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氏全然不管,抚鬓笑了笑,眉眼冷冽“我以为母亲记得当初答应过我什么?”

见唐母不言,仍旧定定的看着她,崔氏挑唇角道“我交出管家权甚至拿出三座庄子给我的阿玥做日常嚼用,母亲可不至于当真认为我躺在病床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见?”

“你这是什么话?”唐母生气。

“什么话?自然是心里话!”

“母亲用不着恼,当日我嫁进来时老国公可亲口说的,府里中馈由我掌控,这府里的继承人是我夫君,日后是我孩子,我的孩子可轮不到一个早该被分出去的人来说三道四!”

“你想分家?不可能!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就不可能!”唐母掷地有声,脸上都被气红了!

“哼”崔氏冷哼“母亲可还记得我嫁入府中的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的?还记不记得老国公死前的交代?要不要我请了族老们前来分辨分辨?”

“你!”唐母目眦欲裂,指着崔氏一阵大喘气。

“母亲喜欢二弟二弟妹我没话说,可如今圣上都下旨了,母亲强撑着有什么意思?”崔氏挑眉冷嘲“五年前那是宫里的事咱们没办法,我认了,可五年后皇上心思变了,母亲还是别拿全家人的性命去冒那个欺君之罪抗旨不遵得好!”

“若母亲执意如此,我也只能请伯父上书给皇上,请圣上允我带子归家了。母亲当知道,我是崔家女。”崔氏笑眯眯的如同一只狐狸。

“你别欺人太甚!你究竟想做什么?”唐母怒斥道。

“分家,我要我家里的管家权,母亲跟着谁都无所谓若跟着大房我们也谨守孝道。”崔氏回答道,她可不要搬家,直接分家好了,反正当初老国公去世前就让分家的,是唐母一意孤行舍不得国公的爵位,硬生生想挪给二房才弄到今天这地步,当初不敢上书,如今也只能在家里作妖,真当她崔令是死人吗?眼皮子底下的阿玥都被欺负成这个样子,她没在眼皮子底下的瑚儿珑儿岂不更惨?还真当她不知道当初那些对她儿子下手的暗手呢!还好有长兄帮着,不然……

原本还想拖一些日子,现在想想还是算了把,正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崔氏心想,眼底红了一片。

她女儿月例银子不过一月十两,还比不得那些大丫鬟,吃个鸡子就好一吊钱!这群胆大包天的

第十二章 分家(二更)

唐母最终还是依了崔氏。

崔氏回了东边,不久唐斳便来了。

彼时崔氏正见过来请安的唐瑚唐珑唐玥三兄妹,见唐斳面色不好道“你们去外间用些茶水点心吧,明日你们舅舅便该到了,可别忘了出来见见。”

“可是琰舅舅?”唐瑚双眼发亮,璨璨如星。

“的确是你们琰舅舅,还有你们研舅舅。”崔氏笑着道。

“这真是太好了!早前重阳写了一首诗,二弟配的画,两位舅舅都来这下可真好,就能请两位舅舅指教了!”唐瑚高兴的烁,这下方才有了少年郎的模样。

崔琰善诗词歌赋,为人好山好水,性情洒脱乃是当世有名的名士,崔研善花,尤攻山水枯木,最喜美人美酒,也是一等一的名士。

“快去外间玩吧,你们舅舅可给你们带了不少礼物,着人走在前面先行送来了。”崔氏掩嘴笑,宽大的大袖仍然让她有些弱不胜衣之感,可面如胭脂花月,又有几分曼妙可人。

待人都走了,崔氏方开口道“老爷过来可是有什么事交代?”

“你去找母亲说了什么?母亲被气得请大夫了!”唐斳面色不善。

唐玥其实并没有走,悄悄绕道来了墙根窗户底下,借着翠竹遮掩身形偷偷听墙角,唐珑眼尖心活,见妹妹这般形式,贪玩的一起听墙角。

悄悄拉了拉唐玥的袖子,惹得唐玥差点惊呼出声,唐珑顿时笑得花枝乱颤玉碎星落般,唐玥生气的捂着他的嘴免得耽搁的要事。

她爹爹今晚脸色可不好,也就被礼物遮了眼睛的两哥哥傻乎乎的没在意。

唐玥听着,一阵无力,果然是因为老太太,她这爹爹可真是孝顺。

“是啊,我是去见了老太太,我不过是为了三个孩子,怎么,夫君这般生气?可要休了我回娘家?”崔氏抬眼,一双伶俐的丹凤眸里尽是嘲笑。

“我……”唐斳一时语塞“母亲年纪大了,你何苦与她计较?三个孩子不是没事吗?”

崔氏怒及反笑“没事?我那外出求学的两个孩子差点死在外面回不来!要不是有几位哥哥照拂着,你以为他们能长这么大?”

“我那小闺女大小金尊玉贵的养着,要星星不给月亮,何时受过委屈!可这些年呢?活得连府里的丫鬟都不如!”

“你真以为我在病床上那么多年,没了掌家权那么多年就耳目闭塞了?”崔氏不屑的看着他“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崔家,不缺钱!”一句话,尽显世家底气!

“何至于此……”唐斳对上这样的崔氏不知如何是好,对外他可以打骂随心,可这是他妻子,他心尖尖上的人,为她生儿育女的女人。

“你很清楚五年前我为什么会缠绵病榻,为什么会放弃掌家权,不就是为了我的孩子能活得好好的?”崔氏眼角滴泪,却倔强的看着他“你应该很明白,其实当初王氏那碗药足以让我这辈子都躺在病床上,眼睁睁的看着她打压我的女儿,谋害我的儿子,再害了我的夫君,你以为我为什么可以苟延残喘到今天?”

“当年我日日催吐,吐出毒药,靠着人参雪莲掉着这条命,我缠绵病榻却又不能一死了断,我原以为你可以护着三个孩子,可整整五年你做过什么!”崔氏发怒,满头青丝都在燃烧着怒气,她歇斯底里又强压着声音不能让外人听到“你缩在院子里,沉迷酒色金石书画,是难以自保,没错,可当初是我们错了吗?我们没错!”

“你自小被圣上点为太子伴读,一切缘由皆在上面,怨不得谁。你不是不能做什么,陛下春秋尚在,老国公仅仅逝去五年,当年的体面情分都还在!”崔氏狠狠得冲着唐斳摔下靠枕“你却什么都没做,哪怕你派人护着两个孩子也好啊!你竟然,你竟然让两个孩子跟着没有丝毫功夫的仆人去青山书院!要不是我给哥哥递了信,我如今还能见到我的两个儿子吗?”崔氏睁着大大的眼睛,眼底全是泪,却不能流。

声声叩心,质问着唐斳。

“夫君,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崔氏喃喃道,女子,为母则强。

“我早已经是伤了寿数的让,我活不久了,可我死前也要拉下那些人垫背!”崔氏狠辣道,一瞬间,唐斳觉得这不是他认识的妻子了“我当年孝敬公婆,谨守礼仪,可我如今不想这么下去里,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毁了我的孩子!”

“你知不知道,五年前,瑚哥儿才十岁,院子里那些莺莺燕燕环肥燕瘦恨不得把瑚哥儿拆吃入腹,换得自己荣华富贵!珑哥儿那时候也小,就有人往他身边放歌姬!外面青楼里买进来*好的人!”

“你说,她的手得有多长?”

“我最小的女儿!唐玥!身边丫鬟被打压,大冬天的连口热水都喝不上!月银有一日每一日的,要不是我给了她银子,我的女儿长得了那么大吗?大冬天的被罚跪在雪地里!就是因为冲撞了王氏身边的赖嬷嬷!”

“一个嬷嬷,便是再有脸面,怎么当得起我女儿冲撞这个词!雪地里啊!我女儿那么小,她还那么小!王氏这是要毁了她啊!伤了身体,寒气入骨,这些年每到秋冬,她疼啊,你听到过吗?她晚上疼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她疼啊!”

“我那可怜的女儿,吃个鸡子还要給厨房的人一吊钱!这是哪里的规矩!我们崔家可从来不容奴大欺主的!”

“唐斳,我也疼,那都是我儿子我女儿,我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孩子!我走了一遭鬼门关才带回来的骨肉!”

崔氏声嘶力竭,字字诛心,却还是没哭,只是泪一颗一颗的掉,豆子那么大,珍珠那么大。

“唐斳,我告诉你,你不管,我管!”崔氏道“他们不仅仅是你唐家的孩子,还是我崔家的外孙!你知不知道,我那嫡母,郑家嫡出的女儿膝下仅有一个儿子,我那弟弟,刚过弱冠便没了,我是母亲教养长大的,母亲不可能看着我弟弟无人焚香祭祀!”崔氏笑着说,眼角眉梢都是泪,衣襟湿了大半。

“我没多少年可以活了,我一定要护着我的孩子平安,你的喜欢我已经不在乎了,我的孩子才是我此生宁死不还的珍宝!”

“明日我兄长会来,唐家的族老们也会来,我一定要分家,老太太也同意了,你愿不愿意都无所谓。”

“他们其实,都该为我第一个孩子赎罪的。”崔氏喃喃道,坐在镜钱对镜梳妆。

孩子,对不起,你在天有灵,也会赞成母亲这么做的罢,护着你三个弟弟妹妹,护着他们。

眼角的泪无声的滑落。

唐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脚步蹒跚,月影高挂,他的影子孤单而又悲悯,苍凉而又彷徨。

唐玥死死的捂着唐珑的嘴怕他哭出声徕,自己也咬着衣袖,不敢出声,可泪水都止不住的下落。

我没多少年可以活了……崔氏那绝望而又难受得语气一遍遍在唐玥耳边回想,唐玥的心一寸寸的碎一分分的断,她突然觉得每年秋冬的寒气入骨也没那么疼了,要是她一直这么疼下去,一辈子没有孩子能换得她母亲长命,她付出什么都值得的!

唐玥突然有些疑惑有些疼,老天为什么让她回来?为了让她在经历一次丧母之痛吗?她可不可以不接受,她不想失去母亲!不想!唐玥揪着心哭,死死的抱着唐珑,不敢出声,可是她烨必须回来啊,还有哥哥,她不可以再让哥哥被人那般欺辱,不可以的不可以的!她两个哥哥呢!上下四条人命啊!

第二日,崔琰崔研巳时便到,还有唐家的族老们,也都来。

分家,毫无任何悬念。

“分家?”王氏震惊道“怎么好好的要分家了?老太太怎么了,可是儿媳哪里做的不好?惹老太太不高兴了?老太太说儿媳一定改,只求老太太给我一个尽孝的机会。”王氏那边直接跪在唐母跟前一番唱念做打,唐母只闭着眼睛数佛珠。

“我这个老婆子没几年好活的里,早些分了好,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的,就算不为了我那两个乖孙女,也得为了我那瑿儿!”

“可是老太太……”王氏还想辩解,她舍不得家里的中馈,她家老爷是嫡次子,不过晚了些,变注定要永远低一头吗?不可能!还有她的瑿哥儿,是有大造化的人,还有府里的爵位,她舍不得啊!

“好了,这里没你开口的份。”族长怒斥“你瞧瞧你大嫂,那才是大妇风范!”

王氏无法,只能闭嘴,狠狠的剜了几眼崔氏。

啊呸,装模作样!

“按照老规矩徕,三七分,老大占公中产业的七成,老二占三成,另外,家里的祭田归老大。”族长道,拿了账册地契一一分清楚。

“另外,母亲要跟着老二,我从中再分一成给老二,算是母亲的用度,每年也送两个庄子的收成给母亲用。”唐斳道,他已经遣了人去打探这些年三个孩子的事,只是尚未回来报知。

唐母蓦然睁眼,看着旁边淡笑的崔氏,却又咽下的想说的话。

罢了罢了,都是债!

“我的私房,老大老二都不给,你们以后自己挣,家里四个孙女,一人五千两银子当做日后的陪嫁,三个孙子一人一万两,剩下的日后再慢慢给。”唐母道。

“都没意见,便签字画押吧。”族长说。

唐靳素来假正经,自然无不可,果断的签字画押,唐斳看了看崔氏,也签字画押。

“好了,一切都分完了,日后不得再闹。”族长拍板道。

崔氏说话了“我看了看这账册,虽然我们分了家中六成产业,可这账册这些年却是一年比一年糊涂的。”崔氏淡淡的看着王氏似笑非笑。

“我大病初愈,也懒得追究这些,不过弟妹要记清楚了,咱们从前账没算清也便罢了,以后的账可要仔仔细细的算。”

“对了,想来分家匆忙,二弟二弟妹烨没有宅子吧,我在离咱们这不远的百龄巷有座四进三十八间屋子的宅子,便算我这个做伯母的给几个孩子的礼儿,过几日二弟二弟妹便搬过去吧,也好好修整修整,过个好年。”崔氏笑着说,眼底却冷清一片。

“那就多谢嫂嫂了。”唐靳拱手行礼道。

他们的确没有置宅子。

王氏恨的牙痒痒,可是唐母唐斳族长族老们都不开口教训,她也不能说什么,更重要的是她家这个没心眼死木头老爷已经答应下了!这下她连拖都不能拖了!

好你个崔氏!这侯府,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

“既然都没事情了,那我和研弟先回去了。”崔琰起身,任由婢女为自己穿好大氅,崔研也起身,准备离去。

“既然这样,我送两位舅兄夫人,劳你安排下族老们的饮食住宿了。”见崔氏点头,唐斳放送人离去。

出了门,崔琰一拳打在唐斳肚子上,崔研随后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唐斳不敢反对,虽然很懵。

“你记着,我崔家的女儿外孙,可没理由任由别人欺负,你若是护不住他们,我们崔家还不缺这几筷子的事!皇上想来也会同意的。”崔琰抖抖衣袖,淡然道。

“这也幸亏来的是我们俩,要是我们叔叔来了,不到皇帝那里参你一本都是好的!”崔研扫了一眼唐斳,当初他就不同意令丫头嫁来,这种没多少年底蕴的勋贵人家都是没规矩的,没得自家娇养长大的闺女要受苦,还是清流书香世家互送,大家规规矩矩的按规矩办事,少了多少阴谋诡计!

可不,他们家令丫头可不就是被迫躺在了病床上五年?还伤了寿数!这可怎么和叔叔婶婶交待哦!对了,还有那个小可怜侄女儿,听说寒气沁骨的疼,唉,愁死人了,这云神医怎么还不来!

真愁!崔研觉得再这么下去他那张光滑的脸蛋儿就能和他那天天处理这样事那样事的母亲有得一拼了!

唐玥今日却央了唐瑚唐珑带她去外面买东西,毕竟是要给郡主的,可不能马虎。

第十三章 算计

三日后,唐玥便收拾东西进宫了,带了杨柳半夏两个丫鬟,还带了赵,周两位女官。

提前一天晚上便去见了两位女官。

“还请两位女官多多照拂。”唐玥恭敬行礼,言语不敢有丝毫怠慢。

赵,周女官对视一眼,周女官开口“姑娘此去是为东阳郡主做伴读?”

“是。”唐玥沉声,她知道这两位女官不仅仅是皇后派来教导规矩的,也是皇后的耳目,所以她进宫后皇后便直接点了她做郡主的伴读,不仅仅是因为家室,还因为耳目。

“姑娘可知,端慧殿下为何至今膝下只有东阳郡主一个嫡出?端慧殿下已经成婚十年了。”赵女官撤了周围服侍的人,杨柳半夏自觉的去门口守着。

唐玥小声道“我曾听爹爹说起过,似乎端慧殿下与嫡妻不和。”

“这不和,里面的文章也不少呢!姑娘不妨再说到说到?反正出了这个门,咱们今晚就没提过这事儿!”赵女官饮茶,眼神里充满了鼓励,一旁的周女官亦然。

唐玥大胆猜道“所有殿下的嫡妻都是皇上亲自选的,皆是出身正派人家,家中权势不高。最尊贵的便是端慧殿下的嫡妻姓苏,出身江苏诗书名门,颇有才气,端慧殿下亦是喜欢舞文弄墨之人,两人原该琴瑟和鸣才是,这样看来,是有人不愿意端慧殿下有嫡出子嗣,这才设计两人不和。”

周女官抬了抬眼皮子漫不经心“谁让这位殿下上头没有母亲庇佑,婚礼又是四妃操办的,皇后娘娘素来谨慎,可不会插手皇子婚礼这般大事。”

唐玥心底有了猜测“问题可是出在婚礼当日的教养嬷嬷?”

周女官似笑非笑的抬眼瞧着唐玥,唐玥面不改色一脸君子坦荡荡。

周女官点点头“没错,四妃,一人一个。”

果然!连礼佛的那个都掺和了!唐玥一脸不出所料的表情

两位女官心道:孺子可教也。

“你明日进宫,可得谨言慎行,东阳郡主在宫里上学,一并的可还有宫里的公主勋贵人家的女儿还有几位王爷家的郡主,半步可都错不得。”赵女官道

“唐玥多谢两位女官教导。”

“帮你也是帮我们自己。”周女官笑着说。

第二日进宫,却听闻端慧殿下被封慧王的消息,择吉日建府出宫。

唐玥在车里问“端慧殿下此时封王可是……”

周赵两位女官亦不甚清楚此中内情“姑娘且谨言慎行便可,上面的事如今到不了咱们这里。”

又对视一眼,看来要多去走动走动了。

“姑娘尽管放心便是,一切还有我们呢。”赵女官见唐玥面上仍然纠结安慰道。

不管如何,木已成舟,搬出去总比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好。

也免得……被人羞辱。

“唐玥见过郡主。”很快来了毓庆宫。

东阳笑着拉起唐玥道“我先带你去见我母亲,皇后娘娘说你的行礼搬去她那就好,我寻常也很少回这边来住,倒是可以作伴儿了。”

唐玥突然明白,她进宫可不仅仅是做郡主伴读的!

只怕,母亲求了皇后娘娘,教导她?

罢了,一切见机行事。

“见过王妃娘娘。”封了王,便该改口了。

慧王妃苏氏是个极为端正的人,面容姣好,身姿窈窕,可惜像是蒙了灰尘的明珠,慧王妃整个人眼睛里没有灵气,面色端正端方,嘴角的笑,眼角眉梢的弧度,手的位置,脚该怎么放活脱脱的一整个木雕石像!

唐玥震惊的看着东阳,她上辈子进宫时端慧一家子都死绝了,还道为什么成亲十年只有东阳一个嫡女,原来……

他要是个男的也不会喜欢这种一板一眼的女人!尤其是上辈子瑞王好歌舞美酒,她虽然靠着那位早去的白月光得了宠,后来能一宠便是经年,一步步走到贵妃和她知道怎么讨瑞王喜欢根本分不开,后宫女人众多,皇家从来不缺妃嫔!

这位娘娘是自己作死,把自己所有路都堵了!

“起来吧,东阳,你们该去进学了,晚间不用来我这里请安。”慧王妃平淡的说。

唐玥像是哽了鱼骨在喉里,真的是吞也难受咳也难受。

两人退了出去,唐玥心有余悸的对东阳说“郡主,不是我说,您这母亲也太……”

东阳只能苦笑,眼底悲色能教百花流泪“这下你明白了吧,我父母感情不和整个宫里都知道,皇祖父只知道训斥父亲,可……”“我母亲这般,便是我是男的,也更喜欢那后院里的吴侬软语莺莺燕燕的!”

“娘娘可当真算得上是……”唐玥绞尽脑汁道“规矩!不过,听说娘娘当年在江苏一带极富盛名,才气过人,如今……”“郡主就没有劝过吗?”

东阳苦涩说“哪里是没有劝过,我这母亲心里头门清儿呢!就是自己不乐意,我都怀疑……”

唐玥心底又有了一个猜测:不会是王妃当初有了心上人却被迫进了宫吧!

狠狠的把猜测压在心底,唐玥可知道,她和东阳的关系还有得试探!

只是没想到,当晚便来了机会……

慧王书房里伺候笔墨的小太监死了。

死在了床上。

唐玥当时和东阳正在毓庆宫给王妃送花,拿青白瓷的柳叶瓶装了开得正好的桂花放在窗下的长案上,屋子里幽幽桂花香。

东阳还道“母亲配这桂花刚刚好,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

慧王妃只抬了头略看了一两眼道“你有心了。”语气里总算是多了几分温度。

东阳舒了口气,对着唐玥眨眼睛。

谢啦。

唐玥也眨了眨眼睛,不客气。

“不好啦不好啦,王妃出事了!”有小太监连滚带爬的摔进了屋子。

慧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红杏斥道“什么不好了?王妃好着呢!”

“不是,不是这个!”那小太监颇为急切,话都说不清楚,又是惊恐又是渴的,额头冷汗涔涔。

“你先缓一会儿,再说吧。”慧王妃道,依旧是那般如木头人。

“出什么事了?你瞧着面善,却不是母亲和我跟前服侍的,可是父亲那边的?”东阳开口道,眉眼如冷月。

“是,奴才小德子是在王爷书房里服侍的。”小德子道,一脸受宠若惊。

“今日原是奴才和小顺子一起在书房伺候,可方才有个姐姐说郡主要寻王爷私库里的一方端砚,奴才急忙去寻,回来发现小顺子……小顺子死了!太子殿下让奴才赶紧过来报信!”小德子一口气说完好歹通畅了。

东阳和唐玥的脸顿时就沉了。

“走。”苏氏当机立断领了一群亲信就往书房去。

“东阳,天晚了,你早些回皇后娘娘那边去,她定是想你们了。”临走撂下这句话。

可东阳会听?

“我们也去。”东阳拉着唐玥,带着自己的丫鬟就要出门。

身边的婢女忙道“郡主,王妃嚷您去皇后娘娘那儿!”

“滚!若是不想在我身边伺候就直说,我自会回了母亲给你另寻出路!”这种时候还敢拦人,那婢女也着实没眼力,东阳冷冽的看过去,眼神冰冷无情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冬。

“郡主,先过去。”唐玥扯了扯东阳的袖子,两人一同离开,东阳的婢女无法只能跟着走。

实在是东阳平日里太乖巧太听话了,苏氏怎么也没想到她这次如此胆大!故而也没有留下能看住人的大丫鬟和嬷嬷,反倒遂了两人的意。

小顺子死法极其不光彩,身上青紫痕迹斑驳,只罩了块白布。

端慧王爷阴沉着脸色站在一边,衣服有些凌乱,发髻显然是匆匆挽就的。

苏氏一到,眼底飞快划过不知道是鄙夷还是不屑的神色,开口道“红杏红袖,你们先替王爷更衣。红鲤,苏嬷嬷,李公公,你们带人立刻封锁毓庆宫,许进不许出,若有异常,立刻绑了!”

慧王这才如梦初醒,阴沉着脸色随红杏红袖更衣梳洗。

唐玥机灵的拉了东阳躲在门后,借着前面的太监婢女婆子遮挡自己身形,很快大部分人都离开了,两人只能悄悄缩在门后小小的地方从缝隙里偷看。

好在两人都是身量娇小的,这门又宽大,还摆了金桔树。

至于丫鬟,全都混在王妃的丫鬟里面,反正只要不被王妃的大丫鬟发现就没事。

“李嬷嬷,请太医来,报给皇后娘娘。”苏氏脸色不好道。

“王妃!”李嬷嬷喊到,并不赞成去报给皇后娘娘。

“轻衣,即刻检查殿内所有东西,全部封好不准人动。看看房里有没有少了什么,多了什么。”苏氏冷哼道。

“嬷嬷,立刻去请太医和皇后娘娘,没道理咱们遭了算计还要打落牙齿和血吞!”现在只能将事情闹大了,遭人算计总比断袖龙阳好听!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这边就有太监掐着嗓子喊到。

苏氏脸色顿时黑如深夜。

别人上报可比自己上报要遭糕得多!

是谁在算计?

今日刚封王便有这出,这是要生生害了这一大家子!

她虽然不喜端慧,也不至于拿全家一起冒险!

稍有差池,那都是诛九族的!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乌压压的瞬间跪了一群人!东阳唐玥连忙摸出来跪下。

总不能殿前失仪!

“怎么,这小太监是怎么回事?难怪这毓庆宫许进不许出!”皇帝不怒自威,声音平淡无起伏却吓得在场所有人心惊胆战,冷汗不停的冒。

唐玥却戳了戳东阳,努嘴示意另一个跪在角落里的小太监,看样子不过十二三岁。

东阳会意,那太监可不是他们毓庆宫的人!

“端慧呢?怎么不敢出来见朕?”皇帝冷笑“脸小太监都敢弄上床了,还怕朕做什么?”

皇帝心里又气又急,要不是碍着皇后和儿媳妇在这里,真是恨不得抽起鞭子就往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身上打!

“父皇救命啊!”这边说曹操曹操到,端慧一身凌乱的从另一边出来,直接跪在皇帝跟前,眼泪横流,好不凄惨!

“救命?朕看你好得很呢!”皇帝一脚踹过去,怒斥。

“父皇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那小顺子给我端了一壶酒,儿臣喝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端慧哭着道“你看那酒壶酒杯都在桌上呢!还请父皇着太医前来检查,还儿臣一个清白啊!”

皇帝抬头视线一寸寸扫过书房,拧着眉“朕可没看见什么酒壶酒杯!”这时候也知道这傻儿子遭了算计。

皇后道“还是先请太医来看看吧,就怕端慧这孩子中了什么不该中的东西,臣妾瞧着这屋子里闷的慌,不如开窗通风吧!”

“皇后娘娘不能开窗!”

“酒壶酒杯在这个人手里!”

唐玥东阳一起喊到。

声音清脆,扰乱了一室僵持。

苏氏端慧一脸惊慌,东阳怎么在这!还有个小姑娘!

皇帝拧眉,眼神犀利“你们是怎么看的主子?这种肮脏的东西也敢给主子看!”

第十四章 后宫

“奴才该死,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一溜的内侍宫女立刻下跪磕头请罪,只希望皇帝能网开一面。

“皇祖父,东西在那个小太监怀里!”东阳开口,身边的婢女立刻绑了小太监上前见皇帝。

那小太监知道逃脱无门,神色仓皇到“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也是身不由己啊!”

皇帝只道“东阳,这里没你什么事,赶紧回去睡觉吧。”

“还有这是定国候家的闺女?也一并离开了吧。”

“皇上,臣女有话要说。”唐玥下跪道。

皇后不捉痕迹的多瞟了一眼东阳道“有什么话便说吧,说完了和东阳一起去歇着,明儿可还要进学。”

“皇上,皇后娘娘,臣女听东阳郡主讲过,太子殿下素喜芝兰香,臣女母亲以前也曾日日焚这芝兰香,臣女敢断定这香里被添了东西,芝兰香清雅飘逸,绝无此媚俗馥郁之味!”唐玥笃定道,东阳神色若有所思。

“哦?本宫知道了,你且先和东阳去歇着吧,来人,送东阳郡主和唐姑娘去我那歇着。”皇后开口,随后便有身着女官衣服的人送两人离去。

东阳唐玥对视一眼,也只能乖乖听话离去。

希望这掺和的一脚能把毓庆宫的两位主子给摘出来吧。

“朕记得,这芝兰香是崔家的崔琰调出来的?”皇帝转头问。

皇后低头道“是,那崔琰便是唐玥丫头的舅舅,定国侯府主母的兄长。”

“难怪一个小小的丫头也识得这芝兰香。”皇帝淡笑道,不知道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今晚这事,你们待如何?”这却是问的慧王慧王妃,眼神扫过跪在下面的傻儿子,皇帝心底一阵寒凉。

他才封了王,着这一家子出宫,就有人迫不及待的要这一家子性命了!还有没有想过这是他的亲生儿子?也是唯一的嫡出!

不,不对,只怕就是嫡出……

可惜太子做了那等子事已成定局……

皇帝心头无名烈火熊熊燃起,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只是眼底波诡云谲,黯黯得惊心!

“恳请父皇准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三司会审,还儿臣一个清白,父皇,儿臣怕啊!”端慧带着哭腔苦调,尤其是那一句“父皇,儿臣怕啊”真真是叫到了皇帝心窝子里!

他是这天下之主,他的儿子却这般被人算计,算什么?

“父皇,儿媳愿将这毓庆宫上上下下的宫人送交刑部,大理寺,恳请父皇母后护着东阳。”苏氏长叩在地,字字若杜鹃啼血。

叫人心伤。

“皇后你听见了吗?”

“慧王妃起来吧,东阳在我那里,没人能欺负到她头上。”皇后扶起慧王妃,两人相对,这时的苏氏才有了那么一点江苏才女的灵气与果断。

皇后含笑点头。

“陆成,听明白了吗?宣旨,着刑部尚书刘考,大理寺卿段仲仪,御史中丞许汝严查此事,另外将这宫里大大小小服侍的人送大理寺大牢,慧王慧王妃身边服侍的人你亲自去挑。”

“奴才遵命。”陆成连忙安排下去,又亲自连夜去了三家大人府上宣旨。

“高院判呢?”皇帝问。

皇后忙道“已在门外候着。”

“宣进来,好好查查太子的酒壶酒被和这香炉。”皇帝淡淡的说,眼神犀利如刀。

高院判是个花甲老人,轻易请不得,如不是皇帝亲传,寻常可动不得这位。

高院判细细的拿起杯子闻了闻道“慧王饮的可是绿醑酒?”

“是。我喝了这酒没多会就觉得头晕晕乎乎的,极为难受。”慧王道,这可是能洗清他身上污水的老太医,可不敢自称本王,这般不尊敬人。

“那就没错了,是外面常见的*,这年头好多长得漂亮的女儿家都喜欢弄点*防身。”高院判道,又走去香炉那,揭盖闻了闻,捻气香灰细细查探才说“这是崔家的芝兰香?原料是兰花竹叶松针梅花蕊上的冬露,倒是好东西,也颇费心思。”

“这香炉里可多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皇帝低着嗓音道,气势凌然。

高院判呵呵抚着白胡子笑了笑“香炉里可没多什么,多的是那墙角的一朵郁金香,那花来自塞外,宫里识得的只怕也不多,这郁金香只在晚上绽放,而恰好这芝兰香里有一味冰片不能与这郁金香放在一块,同时使用,可有催情之用。”

“是吗?这宫里可还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皇帝挑眉。

“王妃可愿借腰间香囊给我看看?”高院判朝着慧王妃伸手。

他是个医者,而医者仁心。

苏氏腰间的香囊是半旧的藕荷色绣玫瑰紫的葡萄纹,葡萄多子寓意极好。

苏氏解下由身边的宫女递给高院判。

高院判取出香囊里的香丸,碾碎,闻了闻,又偿了偿方沉着脸色道“这香丸是王妃自何处得来?王妃用了多久?”

“生了东阳后便用上了,这香丸味道独特,我很喜欢便用上了。”

“以后别用了吧,这香丸里多了麝香红花,长期佩戴有伤子嗣。”高院判皱着眉头直叹气,这宫里的糟心事可真多,他要不要考虑早点乞骸骨?

瞬间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皇帝喜欢嫡出,便是当年东阳才出世因着是嫡长孙女他也给了个东阳的封号,只等长大便择一块食邑给她,这嫡出子嗣才是真真的踩了皇帝的底线。

皇后亦然,没人比她更清楚皇帝有多看中嫡出,可惜她入宫不久便饮了绝子汤。

慧王一下子就泪流满面的,看着皇帝心肝都在疼。

“陆成,查!狠狠的给朕查!”皇帝怒火攻心,气的吹胡子瞪眼的!

“是!”

“皇后,明日起你亲自管着这后宫,给朕好好看看到底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在兴风作浪!”

“臣妾遵旨。”她自入宫之日起便恪守本分从不逾越更不贪念权势,反正她是皇后身后又是郑家,没人敢短了她的用度,管着后宫只会让皇帝疑心他们四家心怀不轨,放手还能博个美名。

只是,日后么,你不让我活,我还给你留什么路?

皇后暗想,低垂着头令人看不到她嘴角上扬。

她在皇帝跟前从来这样,不掩饰自己的聪明贤惠,但也从不越了规矩行事。因而皇帝虽不爱,但也敬她数十年如一日。

以色事人,色衰而爱驰,而皇帝,可以爱苍生爱百姓却唯独不能爱后宫任何一个人,这件事她在家中便得了数千次数万次教诲了。

第二日,东阳照常带着唐玥进学。

男女分开学,男子在鸿远楼,女子在娉婷洲。

娉婷洲是一处极为开阔,绿意盎然的地方,有小池浅浅种了荷花,可听残荷雨声,有小桥蜿蜒,可入池心采莲,又养白鹤锦鲤,芦苇岸生,遍植桃红梅色,也留暗香与人。她们在旁边的矮墙小楼里学针凿女工学琴棋书画也学诗词歌赋四书五经。

教书的先生亦是宫里有名的绣娘,宫外有名的才女,宫里身份尊贵的女官。

今日是位温柔的女官,在皇后跟前侍奉笔墨之事,也是郑家的女儿,皇后一位可怜的侄女,有名的才女,极善花鸟画。

算起来,唐玥也该叫一声表姑姑的。

宫里伴读也不似家中想的那般,瑞王家里的郡主三天两头的生病,漓王家里的郡主生来跳脱好武,隔三差五的跑去武馆那边,贺王没成亲,担忧的无非也就是来伴读的各家小姐。

这不,她今天就被人借故泼了一身墨水,洒了一桌子的芝麻点心,遇上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蜘蛛……

唐玥总算挨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撑着脸勉强维持着自己不倒下。

“半夏,吃的呢?”因着下午还要学琴,所以中午只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小楼都备好了各位小姐郡主的休息房间,好在每个郡主也只有一个伴读,不然这楼可真住不下!

“来了。”半夏提着食盒,摆开,是百合粳米粥,一叠炒山药,一叠麻辣兔丁,一碗白玉汤。

东阳的饭盒也是一样菜,只多了一叠八珍糕。

“郡主”是郑先生。

“郑先生,坐 ,先生可曾用饭?”东阳笑着问。

“这不是厚着脸来讨郡主的饭吃吗?”郑先生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道,一下子唐玥都感觉和这位先生的距离近了许多。

“先生请用。”东阳推了推盘子“素音,再取一双碗筷来。”

“用不着这么麻烦,我倒是想讨郡主的糕点吃,这八珍糕是皇后娘娘小厨房的手艺吧?果真嫩白如雪,软如霜花。”郑先生感叹道,东阳将叠子移到她跟前“先生请用。”

“先生此来,可还有事?”唐玥问。

“是为了郡主的三春画。”

“那画可有什么不妥之处?”东阳疑惑。

“并无什么,只一样,郡主未曾亲眼见过农家景色,故而少了味意境。”郑先生说着,突兀的就晕倒了。

“请太医!”东阳神色大变,唐玥立刻着人收好所以饮食。

好在她习惯先喝粥,这粥……不至于有毒吧……

唐玥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摸不清楚,总不能她这么早就英年早逝?

突然她也觉得她肚子疼……

第十五章 纵火

八珍糕有毒,百合碧粳米粥里不过只有巴豆。

唐玥运气好并未遭受多大的罪,太医来了看过药服下不到片刻便好,只是郑先生用了添了雪上一枝篙的八珍糕,加上自己原肺气不足脾胃虚弱肝郁气滞,故而反应大了许多,便是服了解药也头晕眼花,心烦气躁的,常有心脉断续,呼吸困难之感,皇后娘娘当即拍板将人接回了坤宁宫修养,只是这课业是做不成了。

更重要的是,前一日晚间慧王遭人陷害,第二日午时东阳郡主的糕点里便多了雪上一枝篙,好在郡主无事,只苦了郑先生,然东西是从皇后娘娘的小厨房出来的,帝后大怒,整个皇宫气氛紧张人人自危,时常半夜都有皇帝亲卫虎贲营的人来往抓人查物。

唐玥修养了几日,便被崔氏上折子接回了家。

临走前,唐玥还与东阳躺在病床上手谈了一局。

白子先行,东阳低声询问“阿玥,你觉得父亲那件事和雪上一枝篙有关系吗?”

黑子随后,唐玥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窗外修剪枝桠的半夏道“我只知道那三位娘娘只怕脱不了干系。”

白子落下,东阳眉间稍显厉色“我更想知道谁给我母亲送了能伤子嗣的麝香丸。”

唐玥饮了口茶才慢悠悠的说“郡主,王妃似乎有心结未解,不解开这个心结只怕这辈子都不一定有嫡子出生。”

东阳心下震撼,猛地抬头看进唐玥点墨眸子里。

这事,唐玥倒是听说过。当初瑞王可还在酒醉之时嘲笑过这位皇兄。

“我那位皇兄,真真是可惜了那一副好面孔!自以为天下风流难出其右,可惜啊可惜!我那皇嫂偏好身无长物的贫寒表兄!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犹记得那日瑞王疯疯癫癫的,笑得张狂又陌生,全然没有白日里看着的那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简直就是一个求而不得而报复得逞的少年。

“郡主不妨留心些王妃的卧室,总能寻到蛛丝马迹,实在不行,我记得王妃身边的丫鬟奶妈嬷嬷也有明事理的人,盘问一番未尝不能如愿以偿。”唐玥笑着落下棋子。

东阳缺没了下棋的心思“今日多谢阿玥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你好生养病。”

“今年只怕不能继续陪郡主读书了,眼瞧着就快到年底了,郡主还是要小心火烛才好。”唐玥故作忧郁的感慨道。还真引得东阳好奇“怎么了?”

“还不是我那二叔母”三分怒气七分埋怨道“我那二叔母不乐意分家,也不愿意搬出侯府,想来也是,做了五年的侯府当家人谁舍得那些权利,这不,借口火烛兴旺犯了祝融,一把火,我母亲好心送的房子一把火就没了,我可听半夏烁了,那屋子市价一千两银子都难买到,主要是前后都是权贵,难得啊难得!”

“你那二叔母真是……”东阳扯了扯嘴角,实在不知如何形容。

“吃像难看么。”唐玥无所谓的说,反正他们家两房不合也不是什么秘闻了,当然最开始是她让半夏抖出去的,可多亏了这个常看话本子的丫头,省了不少事。

“所以郡主可要小心了,这冬天里的火烛茂盛,可别冲撞了,我记得王爷有两位侧妃,膝下也有一个庶子和庶女,而今也不过三四岁的样子,正正是容易出事的年纪。”

东阳霎时便沉了心,这要是后宫里的女人再生事端就冲着他们如今还没出宫是最容易下手的!要是少了那唯一的儿子,在嫡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出现的时候……她爹在皇帝心里的筹码肯定要降低不少!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让爹娘有嫡出子嗣。

马车出了宫门,唐玥撩起帘子看着这个苏醒的京城。

蓝紫色的天嵌着白玉软烟,云间露出半张昭昭旭日,大雁一行飞过,难觅踪影。

“半夏,去药铺,买白附子,白僵蚕,全蝎,各六钱,让他们磨成粉分别包好,若有人问起,便说家中长辈中风,需这三味用热酒调下。”唐玥低垂着眼眸,回忆着自己当初所看过的药典。

宫里并不是容易生存的地方,其中药,香,是很好东西,她当初便被人用药害了终身不孕,后来她所幸揭开这事,瑞王果真梗宠她,又用香丸是自己遍体生香,瑞王视她如珍宝,荣宠越盛,寻个太医学些调理身子的药途和寻人教习香道自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她如今总该寻个借口习药理通香料。

唐玥琢磨着,堵不如疏,年后她会再进宫,所幸借了此事先通药最好,香与药,可以分不开。

念及此处唐玥又道“我记得这附近该有家书肆才对,杨柳你且去帮我买些医书回来。”

杨柳回说“姑娘,此事恐怕不妥,半夏去买药未归,奴婢不能离了姑娘身边。”

“罢了,回头禀了母亲,由母亲买书最好不过了。”唐玥转念想着烁,半夏回来了,带着磨好的药包。

二叔母,既然你不愿意走着出去,那就躺在床上吧,总不能让我母亲白白躺了五年才是。唐玥摸着药包笑得像得了心怡礼物的小孩儿,嘴角甜美,两靥留红霞。

当日,唐母在唐家的笑翠微山设宴。

唐家许久没有这般荣耀了。

崔氏穿了一身内造的浅葱色羽缎上衣,下面一条石青色掐金挖云的棉裙,一双蓝面粉底绣花鞋,梳着慵妆髻,用镂空累银丝掐猫眼儿的牡丹花形发冠冠住,带一只点翠凤衔珠,流苏下垂正好影着如玉耳垂,面上薄粉略施,丹砂浅描眉心花钿,谁见了都得赞这样的好容貌!

王氏又是不同,浅金色的蟒缎做衣,牵小珍珠宝石绣着八团花,头上带褐色细纹的抹额,中间一点红宝石,面不含笑,端庄持重。

老太太也是一身锦缎宫装,皆是内造的好东西,衬得一身富贵模样。

两位姐姐么,唐珠珠翠满头,满身罗绮,倒落了俗字,唐珍月白纱罩着芙蓉色锦缎,飘飘摇摇似梦非梦耶?头上用束发嵌宝的金冠笼了头发,斜簪一只透雕青玉芙蓉花簪,活生生的芙蓉花仙。

至于唐莹,面上还是一团小家子气,撑不起身上的锦缎宫纱,不过日子显然好过了许多,头上拿宫纱堆的花极为曼妙绰约。

唐玥笑着瞧他们众人,心知,只怕今日又要斗法了。

好在自己早做了准备!

“给老祖宗请安。”唐玥姐妹几个娉娉袅袅得福身,崔氏王氏忙起身让座。

“今日是家宴,都坐着吧,用不着你们伺候!”唐母笑着说,精气神十足,由旁边一个婆子掺着入座,那婆子也站着拿了副碗筷伺候。

唐玥记得,这人是她祖母身边的陪嫁,姓夏。心底止不住的冷嘲,瞧这一身褐色排穗八团花的衣服,这料子可比她那庶妹要好!合着我爹爹祖父往上数辈老祖宗攒下家业是给你们这些婆子挪回家的?又打量了周围伺候的几个婆子,由以王氏陪嫁的赖嬷嬷最为富贵逼人!头上的金簪是内造的工艺,手腕上的那个羊脂玉镯子瞧着甚是眼熟,似乎是她母亲的旧物,还有一个双头虾须镯,点了小红宝石,腰间的青玉雕花圆玉瞧着和她那妹妹手里的一块很像。着一身衣裳首饰的,可不像个婆子能有的,可想而知她帮着王氏作威作福的收了多少孝敬!

唐玥气不打一出来,眼神也渐渐犀利。

倒是叫旁人看出来了。

“哟,三妹妹这是进宫没多久,倒是把贵人门的气派学了个十成十!”唐珠斜着眼睛打趣,却冷嘲热讽得厉害。

“这刀子样的眼神看得我这个做姐姐的可真真是心惊胆战,大姐姐可千万护着我一点。”说着就靠在了唐珍身上。

唐珍端庄,却还是皱了皱眉,摆出一副大姐的模样训斥她“三妹妹,你这副模样事要做什么?”

“做什么?”唐玥无辜的眨眼,又挑起唇角淡淡的说“我不过是瞧着家里这些婆子可真真是富贵!一个个都跟富家太太一样,不清楚的还当是咱们府里的哪个夫人呢!”她祖父当年可是很收了些夫人得,不过都被唐母打发去了庙里。

唐母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王氏面色也不好看,只有崔氏借着喝茶的空挡朝她使了个眼色。

正好老太太护着她三番四次的收拾这群蛀虫都被老太太给挡了!

唐玥得了母亲撑腰自然是更卖力了!

“我在宫里跟着皇后娘娘住,也曾得了些教诲。宫里是最最将规矩的地方,课由不得胡来,便是我们这些陪读的家中再富贵再有权势这穿衣打扮吃食上头也不能越过郡主娘娘们。”

“前儿个郡主说道她再宫里想吃个鸡子也要一两银子,皇后娘娘当即就发作了御膳房的人,我们家似乎也差不了哪里去,除了老太太和二叔母和三哥哥,咱们家哪个姐姐妹妹们吃东西不給厨房婆子们塞个三五吊钱的?”

“也是二叔母规矩大,要不是老太太照拂着,我们只怕天天都是吃得残羹冷饭,有时候要点夜宵,还指不定啊,是那厨房婆子们吃剩下的!两位姐姐那是二叔母嫡嫡亲亲的规矩,自然比我好了许多。”唐玥说着眼角出泪,声音哽咽,拿帕子掖了掖,低头垂眉可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般!

王氏心里暗恨!崔令,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呢!

唐珍当下心里头就不大妙,看着座位上的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堪,别说是不是装的,这当务之急还得把唐瑿找来!那是老太太的命根子,有他在,母亲再难受罚!

当下身边的丫鬟就悄悄退了出去,可哪里瞒得过杨柳那双厉害的眼睛,她原本可就是崔家*出来的!径自去拦了那丫头。

请人?的确要请人,可惜是要请大老爷来!

“我的儿哦!”崔氏眼泪一出,哭着揽过唐玥。

不管老太太脸色阴沉如墨。

“还请老太太做主!我真真说当不了这个家了!这一个个的都是要逼死我们母女啊!玥儿乖,母亲明儿就带你进宫,我们去请皇后娘娘!你舅舅们可都还在呢!那群婆子竟然敢这么糟蹋你!”崔氏发狠,眼神直直的盯着唐母和王氏。

“母亲!”唐玥声嘶力竭的哭着,“母亲,女儿疼啊!这五年,每逢秋冬日起,女儿疼得一晚上就要换好几身的衣服!求母亲救救女儿!救救女儿!我们回外祖家好不好?我们回外祖家!”

“我看谁敢!”唐斳怒火冲天得摔了帘子入内,不过晃眼一看,果真丫鬟婆子都比他两个女儿打扮的富贵!

“杨三,立刻绑了厨房的婆子发卖,我们唐家留不到这等子欺主的奴才!”通红的眼睛看着唐母“母亲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你们这些不长眼的还不赶紧送老太太回房歇息!”当下有婆子手脚麻利的架着老太太出门,手掐在老太太的腰间,来不及说话便被送走了。

“管家,你带着人把咱们家的那群婆子掌事的全部查一遍,但凡有不该有的,全部送官!再拿我的帖子请太医给三姑娘诊治!”

“是!”当下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办事,王氏早没了管家的权利,不过手底下还有些人,在崔氏醒来的这些天明里暗里的为难。

这下倒好,崔氏直接来一出破釜沉舟。

全没了!

“既然二弟妹还在家中咱们便好好算算公账吧!”唐斳厉声道,原本他不想计较的,可惜这些日子他手下的人把这五年来几个孩子的状况打听得清清楚楚,又有唐玥令杨柳让人添油加醋的回答,加上公中的一团烂账……

唐斳不生气都不可能!

哪个男的这般无能看着别人欺负自己亲生骨肉结发妻子?他还好吃好喝好东西的供着送出门?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

今日的宴会设在小翠微山上,不过是一座小山并些石头绿芜罢了,四面来风,唐玥的身子可受不住,宴会上的东西,可都是大寒大凉之物,要说没人算计,打死她都不信!她和她母亲可吃不得这些东西!没见着东西一上来当时脸色就变了吗?

王氏,你能放火留在这府里,我也能放火让你把吃了的都吐出来!唐玥心底恨恨,原本还想放他们一条生路,看来还得下猛药才行!

不过,珍珠姐妹和唐瑿可不好处置……

第十六章 休妻

唐珍聪颖不下于唐玥,见她大伯来得如此迅速便心知有异,意味深长的瞧着自己那从未正眼看过的三妹妹,恍然大悟般觉得这妹妹真真是玲珑心思!在她和她母亲眼皮子底下藏了那么多年,除了五年前那雪地跪过后,吃过什么亏?

可今日,自己母亲却是吃了个哑巴亏!

大房要清算以前的账了!

唐珍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看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拥了崔氏母女两个离去,看母亲那般颓唐晦暗模样。

“画书,你去请老爷回来。”唐靳虽说被降了职,令其在家中补缺,可在官差也很认识了一些达官贵人,今日,便是去赴漓王府上的宴会。

漓王子嗣缘薄,大抵是后院女人多了的缘故,世子妃前面三胎不是被人暗害流掉便是早夭的命,仅保住了一个郡主,好在郡主身子骨好,气的世子妃一怒之下曾发卖了漓王府上的姬妾,可惜,作祟的那位赵侧妃却仍然椒房独宠。

如今,世子妃又生了嫡子。

女人,有了嫡子,才有争的本事。

算起来,她也该定下亲事了,总不能让大房欺了她母亲。

唐玥被崔氏揽着回了白鹭洲,进了屋子,由杨柳半夏褪下衣裳首饰换了轻便的家常衣服,火盆子烧得旺旺的,不见寒冬影子。

不久,太医便来了,姓张,善妇科。

隔了帘子,放了手帕把脉。

“姑娘寒气入骨已久,只怕得调养几年了。”张太医摸了摸花白的胡子道,他已算是上了年纪,可到底大家有大家的规矩,崔氏仍旧坐在屏风后听,由唐斳陪着。

“那就有劳张太医了。”唐斳拱手行礼,身边的管家立刻捧了一匣子银元宝奉给张太医。

“不知我儿这病可能恢复如初?”崔氏问。

“回夫人的话,唐姑娘这病日后只要不近寒凉之物与常人自然无差,只是这秋冬还要注意些,避免着凉,平素用药也得多斟酌几分。”有压低了声音告诉唐斳“姑娘这般,晚些出嫁对身子骨好,不然只怕于子嗣寿数有碍。”

唐斳心底暗恨,怒火灼烧着胸腔,却强压了火气道“那就有劳太医开方子了。”

张太医唰唰唰写下三张药方,道“这张药方三碗水煎成一碗,平素早晚饭后服用,这两张药方煎水给唐姑娘药浴,一张是秋天用的,另一张是冬天涌得,马上就要入冬了,这第一张药方先用半月,半月后我再来复诊,看需不需要更改药量。”

“有劳张太医了。”唐斳再谢,又解下腰间的一块墨玉递了过去。

张太医这次却推了“要谢,唐大人还是谢皇上和皇后娘娘吧。”模棱两可的说了这句话,张太医笑了笑便离去了。

唐斳和崔氏心里门清,只怕和慧王离不开。

只是,前些日子慧王才遭人算计,连带着东阳皇后也遭了罪。

后宫,可不好待。

崔氏唐斳回了正房不久,管家杨三便都来回事儿。

“先说说厨房吧。”崔氏饮了口茶道,身边站着两位嬷嬷四个大丫鬟,一派当家主母的气度。

杨三见自己老爷并未反对故而道“回禀老爷夫人,这府里管大厨房的是二太太的陪房嫁了二老爷身边姓李的随从,我们都叫她李婆子,那李婆子果然偷盗府中财务,又在采买上做了乱账,一篮子二十个鸡子就有一两银子,比外面行价多了足足十倍!还有鸡鸭鹅肉,鱼肉及各种野味,都是庄子上自己产的,他们竟然谎报一月要一两百两银子,还有……”

“停”崔氏示意“不用回了,抄家,全家发卖。”

“可他们是二房那边的。”杨三犹豫道。

“那就让老二来说清楚这些事!东西可是公里的,我才是这府里的当家人!”唐斳沉声满脸厉色,身上突然就生了一股征战的杀伐之气,要知道他领兵打仗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是。”杨三遵命。

“厨房里还有什么不干净的都发卖了吧,毕竟是群婆子不好送官。”崔氏有一搭没一搭的吹着茶碗道,神情淡漠“至于那采买的让他们把这些年贪污的吐出来就放出去吧,反正也只是这五年的事,查账本应该很容易,对了,要是府里账房不够用拿我的帖子去请崔家当铺的账房和掌柜的,我们崔家好歹在京中也有些产业。”

“还有呢?家里总不至于只有这些蛀虫!”唐斳拍案怒斥。

“禀老爷夫人,老太太的陪房夏嬷嬷和二太太的陪房赖嬷嬷都不干净,府中之前御赐之物和老太爷的东西少了许多也在他们家中查到了,还有前院做事的二老爷的长随,书童都拿了府里的东西,还有开支里,二老爷的清客是走的公账。”

“都分家里,自然得改,老太太那边你们直接去拿人,我记得老太太给了恩典将夏嬷嬷一家子都放出去了?既然这样,你们就拿人去官府,偷盗御赐之物可不是小罪,至于二老爷那边的长随书童,绑了人让他自己处置!”唐斳抬了抬眼皮子心不在焉的说。

“还有,过几日让牙婆来,大姑娘二姑娘大少爷二少爷身边该添人了。”唐斳又道。

管家倒是愣了,大姑娘,二姑娘?

“都分了家,咱们府上自然该改口。”唐斳面无表情道。

崔氏笑了笑,借着喝茶掩了下去,眼中豆子大的清泪倏忽落入茶汤里。

“还有一件事……”管家犹犹豫豫的,时不时瞟两眼老爷,又小心翼翼的看看崔氏。

“有什么说什么便是。”唐斳有些不耐烦,他还要去看看他闺女呢!

“奴才查到二夫人在放印子钱,老爷的名贴数量也不对,之前能拿的也就只有二夫人,还有奴才听下面的人说二夫人拿老爷的名贴包揽诉讼!”管家闭着眼一鼓作气说完,完了之后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像是没了骨头一样。

“哐嘡”

唐斳摔了茶碗,冷着脸说“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抄家灭族的罪!”

管家忽然打了个激灵,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老爷明察,二夫人放印子钱和包揽诉讼都是经的赖家的手!那姓赖的警醒,怕二夫人过河拆桥自己留了一本暗账,上面记得清清楚楚二夫人什么时候开始最开始拿了多少钱,后来翻了多少,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清清楚楚,奴才万万不敢有一丝欺瞒,账本就在此处,请老爷夫人明鉴啊!”

杨三此时也下跪道“若是老爷需要人证,大姑娘身边的半夏便是!半夏家里曾出过事,她姑母一家险些连饭都吃不上,曾经就险些借了二夫人的印子钱!是半夏求了大姑娘,大姑娘拿自己的体己银子帮了半夏的!”

“哦?”唐斳冷眼挑眉,“这事和大姑娘有什么干系?”

杨三连忙扇了自己一耳光“是奴才嘴笨,大姑娘并不知情,杨柳和半夏都不敢拿这种事污了大姑娘的耳朵,是杨柳让半夏据实报给大姑娘,但瞒下了二夫人印子钱的事!”

“管家拿着账本,杨三让你家的去寻半夏她姑母一并带来,夫人,有劳你陪我走母亲那里去一趟了。”唐斳伸出手道。

崔氏白了他一眼,娇羞无限“老爷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这还好分了家,不然……不过此事也要谨慎处理,毕竟还有老爷的名贴被搅和进去了!”将手放在唐斳掌心,两人带着丫鬟婆子小厮长随浩浩荡荡的去了老祖宗的松鹤楼。

除了病床上的唐玥,唐珍唐珠唐瑿并唐瑚唐珑两人也在。

“儿子给母亲请安。”唐斳率先行礼,崔氏紧随其后。

年轻一辈的也起身行礼。

“见过父亲母亲。”

“见过大伯父大伯母。”

内里龌龊甚多,面上总还是有香火情的。

“你怎么来了?怎么嫌之前那出不够热闹?还想在松鹤楼再唱一出?”唐母一合茶碗,重重的将茶碗放在桌上。

唐母这个态度就让唐斳心里不爽了,他这五年可是乖乖的和崔氏窝在白鹭洲那小地方,把正堂让给了二房,就是想让唐母护着三个孩子,结果呢?老大老二差点回不来,老三落了一身病痛!听张太医那话起码要十八岁才能出门,也就是说要养整整八年!八年!

他这笔账可要跟谁算?

心头不痛快,面上自然难说话,也不说让几个小辈避开,借口也该学学律法明明事理,便将王氏的事捅出来了。

虽然说一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可在崔氏眼里,但凡是害了她夫君亲儿的,她素来睚眦必报!反正她伤了寿数还不知道能活多久,不如壮士断腕,求个清净平安!眼底厉色骤过,崔氏命人圈了松鹤楼,请了二房人来,自己坐着椅子上翻着账本一字一句的念给所有人听。

“弟妹这事是从五年前闹起的,烦请老太太拿个主意,我冷眼瞧着算了笔账,这最初本金不过五百两,一年后就多了一千五百两,合计两千两,这五年下来,整整赚了两万两银子!”

“还有老爷的名贴,在赖家的屋子里除了御赐的金盏玉碗内造的花瓶摆设,还有老太爷生前的竹扇,用老爷的名贴包揽诉讼的来往信件,老太太拿个主意吧,该怎么办,总不能让咱们全家一起去刑部大牢蹲着吧。”崔氏合了账本,数了信笺,就等老太太的主意。

唐母面色如霜覆冰,又恰若松烟墨,入色深远。

细看可知唐母的手指尖泛白,一个劲的打着哆嗦。

“休妻!”

唐靳一声大喝,倒吓了在坐所有人一跳。

“回母亲的话,我要休妻!有劳哥哥嫂嫂费心了!这般不安分的妻子,我伺候不起!”唐靳气得双手发抖,一脚踹在王氏身上。

王氏面色黯淡如金纸,神情仓惶,迫切的说“我为老太爷守过孝,你不能休我!我膝下有儿有女,你不能休我!”

“住嘴!”唐靳又是一脚,气恼的直直对准王氏腰间!

王氏捂着腰,面目森寒“你不萌休我!我兄长是大理寺少卿!天子近臣!你不能休我!”

“你能做出这般抄家灭族的大罪,便是王希仁也拦不了我休了你!”唐靳冷着脸气愤异常。

崔氏眼底噙笑看着这出闹剧,这老二果真是机变!这种事谁敢光明正大的处理?闹开了闹出去皇帝都得治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御史言官的唾沫星子能活活把人淹死!

“好了。”唐斳板着一张脸呵斥。

唐靳和王氏纷纷住了嘴。

当然,他们并不乐意住嘴,不过是崔氏示意婆子在王氏嘴里塞了张帕子。

“母亲打算怎么做?”唐斳问道。

唐母半睁着眼数佛珠,还真有些慈眉善目的菩萨模样,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可不能休妻,闹出去几辈子的体面都没了。”

“这是自然。”崔氏接过话头“弟妹好歹生儿育女,也为老国公守孝三年,便是有天大的错也在那三不出之内,更何况,王家舅兄也是天子近臣不好得罪,休妻一旦穿了出去,与王,唐两家女儿的名声不好。因而如何处理还要母亲示下。”

没人愿意真的休妻,也没人愿惹上灭族的祸事。

所有人都知道,王氏这个唐家二夫人还是做的稳稳当当的。

“你们已经分了家的,不过就现在这情况来看,老二家的还是应该把公里亏空补上,她的嫁妆不好动,不过这两年的印子钱和包揽诉讼赚的都一应散出去,该归谁家归谁家,着赖家的去办,他们是做熟了的。”唐母闭着眼睛,神色似乎有些倦怠,饮了口茶继续说“ 自老国公走后家里明面上不显,暗地里我也知道没什么进项,宜勤俭持家,至于那些个不长眼的奴才该发卖的发卖,该送官的送官。”到底还是舍小保大,“府里容不得这些心眼大的,就教给你们处置吧。”

“至于老二家的,休妻不可能,但是以后你就一心侍奉佛祖把,家庙里还是很清净整洁的,我的三个孙子孙女都是好的,容不得你教坏了他们!”

“至于王家,老大你亲自去解释,若是王希仁有什么不愿意的就让他们把王氏接走!”唐母睁眼目光炯炯,到底是掌家多年的老太太!

拿蛀虫堵了崔氏的嘴,拿王氏堵王希仁的嘴!

“还有,既然分家了,那老二家的一切用度从自己那里出,你想养多少清客我们管不着,但是你得自己养!几个孩子还小,老二家的犯了错不好再教导他们,便留在我跟前,一应用度老二那边出三个庄子养着,老大家的,没意见吧?”眼神移向崔氏,拿捏语气道。

崔氏福身“自然没有,老太太很公正。”她还犯不着喝这几个孩子计较。

至于以后……

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罢!

第十七章 暗访

唐母寿辰很快就到了,当然,在准备寿宴的同时,崔氏也没有忘记打发人收拾屋子,搬到了正院。

唐珍屋子未变,仍随贾母住,唐珠则和王氏唐靳一起搬去了东边白鹭洲,唐瑿和唐瑚唐珑三个兄弟一起,分别住在前院的揽星苑,扶桑楼,楚天心。

这段时间唐府里添了许多新人,唐玥搬去了离正房和沁芳园都近的折梅小筑,院子不大,三进二十六间屋子,四明三暗的格局,前院种梅花,尤其是移栽了一株崔琰送来的墨梅,一株崔研送的绿梅,皆种在窗前。又修青石小路,葡萄花架,凉石桌椅,墙角架了一簇蔷薇,悬了一个秋千。后廊曲折,有一汪浅池明心,养了几尾鲤鱼,种了些翠竹,依稀可见沁芳园的院墙。

“近些日子家中事物繁多,未能前来探望姐姐,不知林姐姐在这里住着可习惯?这天气一日凉过一日,被褥披风棉袄可都备齐了?炭火炉子可有送来?前些日子母亲发作了厨房的那群奴才,姐姐这里的吃食那群婆子可有尽心?”唐玥进门,取下白狐裘,脱了木屐,扬着如暖阳般得笑意道,句句可见真心。

“倒是劳你费心了,我在这住着一切都好,前些日子父亲托人捎了年礼信件过来,也送了些江南的玩意儿,妹妹看看可曾有喜欢的?”林娴穿着白色的薄衣,因着守孝规矩极大,倒是苦了她,眼见着消瘦了许多,越发的弱不胜衣了。

林娴亲自择了晒干的桂花放入茶盏,递给唐玥,调笑道“知你不爱苦茶,可我这里也就这些,诺,洒了甜甜的桂花,你啊就将就着喝吧!”随后又取出一个匣子放桌上,打开,却是一副十二生肖的雕像,一个个玲珑剔透水头极好,虽比不得羊脂玉可也不便宜,最妙的是那雕工,小巧精致,栩栩如生,乍一看还真当有只小兔子呢!

“这东西不值什么钱,你拿去顽罢!”林娴道,又取了个盒子,这回是一只簪子,芙蓉玉雕的桃花,颜色深浅不一,奈何雕工匠心独运,深深浅浅的桃花若披烟若笼雾,若入水晕染若枝头窈窕。

“这枝才是正经给你准备的礼物。”

唐玥一见就喜欢上了,她也是个爱花的人,这玉簪极得她心意,当即就嚷着嚷林娴给她簪上,惹得一屋子的人一阵娇笑。

“对了,半夏,把东西带上来。”半夏捧出一个盒子,唐玥打开“这盒子里装的是一包茯苓粉,你守孝日子难过,好歹吃些养身子,我会让吉祥看着你的。”另一个是琉璃瓶子装的香露“这是宫里赏的玫瑰香露,你自己喝还是待客都是极好的,等我什么时候琢磨出了方子再把我那里多的給你。”又取了盒子,打开,是上好的官燕“这燕窝是母亲认识你跟你换头像带给你得,家里最近忙得很,恐怕有不周到的地方,正好你这园子里又有小厨房,母亲便想除了日常三餐外,另送瓜果米面炭火过来,平时做点吃的也不至于那么麻烦,这官燕也是母亲给你补身子的。”

林娴也不拒绝,命吉祥如意照单全收“我可不和你见外的啊!”笑着打趣唐玥。

唐玥耸耸肩道“都是一家人见外反倒生份了,对了,老太太生辰快到了,你可备好了礼物?”

“这是自然”林娴笑着,径自进屋取了一套东西“这是我给老太太绣的抹额,手帕还有衣袜,可得托了你带给老太太。”她身上有孝,不好在大日子里冲撞了。

这也是唐玥今日为什么要来此处的另一个原因,这位林姐姐不论怎么说,都可以算是唐家不可得罪的亲戚,更何况为人极通诗词文墨,有八叉手七步诗之能耐,也是她心向往之的白月光。

唐玥是个俗人,顶多能附庸风雅,可万万做不来那等吟花赏月,醉写狂草的才气之事。

到了唐母寿辰这日,都备好了礼物挨个的上前祝寿。

唐珍备了一副双面绣的菩萨像“祝老太太岁岁长青,年年吉祥。”

唐珠是一副刺绣佛经“祝老太太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唐玥自己备的是一个寿桃,见唐珠眼神轻飘就要出言讽刺唐玥开口堵了她的话“回禀老太太,今日是老太太寿辰,孙女想,老太太素来慈悲,一心礼佛,便求了母亲着人定了九百九十九个寿桃在佛庙布施,给老太太祈福。”

唐母笑得见牙不见眼,一看就很高兴“你有心了。”

唐珍唐珠心下不满,还不是因为她娘亲掌了府中中馈,要什么有什么!

唐瑚备的是一套紫砂茶具,名家所做,唐珑备了一座四扇落地屏风,唐瑿……备了个姑娘。

唐玥挑眉,这两人果然又遇上了!

那姑娘是唐母嫡亲弟弟的外孙女,姓夏闺名唤绮雯的。上辈子做了唐瑿的良妾,后来生生把林娴气死,被她赏了一丈白的。

不过唐玥并没有打算现在就灭了这根小苗苗,留着可还有用呢!夏绮雯,生的最像瑞王心上的白月光姑娘――户部尚书府上的嫡长女,可惜他的嫡妻由皇帝亲自指派,那是谁的家室又清白又干净最好是一清二白的那种。而户部尚书府上的嫡长女嫁了上一任平王,一起战死沙场了,从此永远成了瑞王的底线,连带着当年他上位也爱屋及乌的照顾了平王一生荣华。

夺嫡之争,迟早要来,早先埋好了线,才好钓鱼收利不是吗?

唐玥暗笑,心底草拟了个计划。

唐母生辰,又逢这等好事,自然有赏!今晚丫鬟婆子们可都醉得厉害,便是当夜的看门婆子也得了一盅酒一席面,鸡鸭鱼肉都有。

唐玥就是趁着今日这般混乱在半夏杨柳的遮掩下来了王氏的屋子。

屋子里也是烛火辉煌的,可惜却没有人,摆设也不见几件,没有服侍的人,身边贴心的都被崔氏发卖送官了,新上来的个显身手欲攀高枝离了这个没前途的主子,和烛火一对,更冷清三分了。

“二叔母别来无恙啊。”唐玥拢了拢披风,捧了个奇楠的小火炉子笑意盈盈。

可在王氏眼底总这笑分明嘲讽得厉害,邪火陡声,王氏狰狞的朝着唐玥扑去“你这个小蹄子!都是你和你那该死的娘!”

唐玥不躲不闪,仍旧笑着看她,似乎就在等她扑过来。

半夏心底着急,她这主子真的是太冷静里,她很多时候根本不知道主子再想什么,可是她也知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伸手就要拉锅唐玥,却见王氏手脚无力直直趴在了地上。

唐玥蹲下身子,挑起沉浸在震惊里的王氏下颌,眉目冷然“二叔母,怎么样刚才那碗燕窝粥味道可好?这可是侄女辛辛苦苦亲自熬的呢!”

“贱人,你给我用药!”王氏狰狞,拔下头上簪的金簪尖锐的一端指向唐玥愤怒的朝着唐玥的脖子插下去!

半夏忍不住一脚踹开道“是你先害我们姑娘的!数九寒冬你竟然让我们姑娘跪在雪地里!自己不仁,就别怪我们姑娘不义了!”

唐玥冷冷的挑的眼神看王氏,取出袖子里的一包白色粉末,拿热酒调匀了走到王氏面前。

“半夏,制住她。”半夏立时跪坐在王氏身上,反折双手,唐玥扳开她的嘴,一股脑喂了下去。

拍拍手示意半夏可以起身了,才慢悠悠的理了理指甲“二叔母,你要害我母亲性命,我可没你那么狠。我这手,可是干干净净的呢。”

“半夏,咱们走吧。”走到门口时,吹了灯,回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过,我那位二叔,可不一样。”

唐母寿辰刚过,皇帝圣旨便来了,命唐斳随慧王暗访黄河一带,彻查堤坝之事,随行的还有皇帝虎贲卫的一位将领姓江,名辙,一位御史台的官员,数十个功夫好的侍卫。

唐斳点了长随,收拾衣物钱财离去。

唐玥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忍不住落了手底的杯子。

若说是暗访,为何圣旨临门?

千回百转,心里沉沉的如坠九幽。

不对,不对,皇帝要动手了!

第十八章 难题

心知事情不妙的唐玥借口邀东阳郡主去城郊白露寺祈福见面。

白露寺建庙不过百年,但在达官贵人平民百姓中皆有很高的名。其一便是白露寺的住持有一手好医术,每逢初一十五便坐诊施药,其二是仁心难得,逢初二,十二,二十二三天则施粥,其三,妙在签文,白露寺供奉在佛前的签文极为灵验,当年太上皇也曾求过,故而大赞,如今的皇帝也求过,亦是求仁得仁。

只不过白露寺有规矩,求签不解签,解签不求签。

“你一个女孩子家单独出门并不方便,所幸家里事情多,你两位哥哥都有学着打理庶务,今日我便让他们随你一起去。”崔氏合了礼册单子道,又提笔写下了各家的回礼。

已近年关,什么都要提前准备。

“你林姑父家的年礼前些日子便到了,挑上些去玩吧,剩下的我着人分给其他人。”崔氏漫不经心,手下的人却不敢不尽心,随后便捧了四匹纱过来,轻薄如烟云,一色雨过天青色,一色银红,一色润泽如玉,一色秋香,都是上好的软烟罗。

唐玥愣了愣,她母亲一向温润娴熟做事周全,如今这般倒是少见,想着母亲之前说过的时日不知还有多少,只觉得昨晚喂王氏白附子的量少了些!就该拿全蝎喂她的!不过转眼又像,总归不能沾了自己的手不然只怕撇不干净,反正她那位好二叔,可不会让她好过的。

“哥哥们不是要跟着舅舅学策论吗?”唐玥想了想还是拒了,可不能耽搁哥哥的学业。

“你舅舅们今日赴宴会去了,他们两跟着你也没什么,反正我这边的年礼单子都清好了。”“我让人安排那辆朱轮华盖车怎么样?常嬷嬷,你且亲自点了丫鬟小斯护卫随小姐出行。今日天气虽好,可白露寺在山上,多带两件衣裳。”崔氏想了想,搁了笔去自己衣柜里取出两件斗篷。

一样是凫靥裘,一样是哆罗呢。

“且带上吧。”

看着崔氏温柔得可以滴出水的双眼,唐玥到底没能忍心拒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去白露寺,又换青布小轿上了石梯,才知道东阳早前便来了,在后院厢房歇息。怕唐玥来了找不着她,还特意命了身边的一个叫朱砂的丫鬟在门口候着。

唐玥先诚心诚意的敬了香,又命人添了二十两香油钱,才与朱砂一起向后院走。

时近岁末,庙里请香的人也不多,最热闹的还是要正月初一的头柱香和腊八节吃粥及十五元宵的时候,也不知那时候她能不能出门。

唐玥想着,脚下不错往前走。

进屋,取下帷帽和哆罗呢的披风行礼。

“唐玥见过郡主。”

“可算是把你等来了,快些起来吧。”东阳抬手,眼神示意周围的人都去外间候着。

“怎么了?这么急急忙忙的叫我出来?”

唐玥深吸了口气道“外面的护卫可是皇后娘娘派来的?”

东阳不知所谓的点点头。

唐玥这才顾左右而言他的弹起了年礼的事。

“家中收了好多年礼,不知郡主可有喜欢的?大约小半个月后家里便要送年礼去苏州林姑父处,清河崔家,荥阳郑家,郡主可以心怡的小玩意?我让他们顺便带些土仪回来。”手指却沾了茶水,写了圣旨,暗访,堤坝六字。

东阳心领神会道“苏州?我还没去过呢!听闻苏州锦缎,糕点皆是一绝,你家姑父可有送来?挪些给我瞧瞧,也好叫我长长见识,我见天的被困在宫里,可不得趣儿得紧!”手下也学着唐玥,写了欲擒故纵四个字。

“对了,皇后娘娘可有什么喜欢的吗?你且帮我回去问问,我让母亲送来。”眨眨眼。

东阳捻里块糕点说“皇后娘娘有什么没见过的?值得稀罕这些?郑家也遣了人来京里给皇后娘娘拜年呢!不日便到了,你还是先顾着我罢!”

唐玥知道这是东阳自己的猜测,只怕也有皇后娘娘提点过的几句,郑家应该也会帮忙,遂放心不少。

“郡主,那苏州离京都这般远,便是糕点到了我也不敢送来,万一您吃了闹肚子,这个罪责我可担待不起,还是等我回去捡些新奇的玩意儿送你好了!”

“对了,这里的碑林颇妙,听闻你那位才满天下的琰舅舅也曾在这里留字,不如去看看?”东阳咬了口点心道,她好不容易出宫一次怎么可能不好好逛逛?

“得了吧,你还是别去了,你是郡主千金之子,要是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再说了你自己看看外面那些侍卫,浩浩荡荡的扰人清修可是不好。”唐玥没好气的白了东阳一眼。

“对了,前儿那些事怎么样了?”唐玥突然想起之前那些糟心事,宫门严谨她可没有手眼通天的地步,自然无从得知。

“之前不是三司会审吗?”东阳摊在榻上无聊的翻着一本佛经“三司会审的结果没人知道,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毓庆宫贬了一群人去掖庭做事,贵妃,淑妃,德妃各自罚俸一年。”

却不经意的用水写了淑妃二字,水干无痕,再难察。

唐玥心下了然“那郑先生可好些了?我家中事多她又住在宫里不好去探望,只能托郡主帮我问候了,我今日带了参来,虽说她应该不缺这些,可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待会我让半夏拿给朱砂。”

东阳满不在乎的点点头“虽然我不知道睡再八珍糕里加了东西,不过你碗里的巴豆倒是知道。”

“哦?谁?”

“九嫔中莞昭容出的九公主。”东阳嘲讽的笑笑,一个昭容出的公主又不受皇帝的重视,还敢这般放肆?想都知道定是投了哪位娘娘的羽翼之下!

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庇护。

“可是姓赵的那位?”唐玥挑眉,心底有了算计,拔出萝卜带出根,不怕不知道你后面是谁!

不过这般小家子气,可是德妃的人?

东阳眉目流转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给唐玥,沾水写了母亲二字。

信笺很旧,上了年头,摩起了毛边。

上书,表兄万夙芝亲启。

“对,我记得那位昭容出身宫女,原在绣房做事,曾绣了一副牡丹屏风得了皇祖父‘夺艳’二字的评价皇祖父身边原摆着那座牡丹屏风的,还亲自题诗来着,不过后来怀孕又赏回去了。”

“凡卉与时谢,妍华丽兹晨。欹红醉浓露,窈窕留馀春。孤赏白日暮,暄风动摇频。夜窗蔼芳气,幽卧知相亲。愿致溱洧赠,悠悠南国人。”

唐玥噗嗤笑了起来,“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皇上竟然打脸打得这般不留情面!”

“不过一夜春风,可巧有了子嗣,这不就封了昭容,可她那公主可至今没有封号,都是混叫着的。”东阳满不在意的说,的确没有把一个昭容放在心上。

两人笑闹了一会,东阳便回去了,只字不提那封信。

唐玥勾唇,她要是没记错,不久之后慧王妃该有身孕了。

而慧王真真正正的倒台,也就在这身孕之时,又闹出内侍的戏,打杀了好些,失了仁善之名,搬出宫可就没了荣宠,后来被皇帝打发一家子去了封地,可惜路上遇上盗贼,全家丧命。

她前生不知道慧王被设计,原以为是真的有了龙阳断袖的爱好才被人设计出了人命闹了出来,不过现在么,好像比之前更危险了。

唐玥撑着头想,痴痴的看着美人花瓶。

慧王如今要暗访黄河一带,可偏偏皇帝下了明旨,这旨意从翰林院出来经了多少人的手?内阁里的六位阁老又是否站队?慧王和父亲出门在外,虽然有郑家暗地里相助,可郑家在朝的也多是读书人哪里有武将?慧王妃这一胎她记得是个男儿。可是那香丸又怎么解释?除非……

那香丸慧王妃早就知道!

而前生,太子因着龙阳断袖之事,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孩子!谁出的无所谓,嫡子当然最好!不然,东阳过了年就十一岁,慧王妃天资不低,就冲着那日她的决断后来的无辜软弱,心机也不少,为了东阳慧王妃也一定要撑过五年!

不对,可时间不对!唐玥转眼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慧王事发到王妃怀孕中间最多一个月,可一个月的胎儿很难诊断,所以……

上辈子慧王是在年关第二次出事,而当时慧王妃的身孕刚好三个月!胎稳了!

最好的时间是在第二次出事,满三月之后才说出来,可上辈子为什么仅仅两月便说?

是了,上辈子那个太监肯定得逞了,慧王虽然也是被算计,可没了迷酒,单凭香炉也可能是固宠助兴之用,所以王妃不得已才为之,那孩子能平安落地是皇后娘娘亲自照看的,这辈子应当不会那么早说出来。

可是,这辈子危机不如前生,况且,王妃有心结未解,这个孩子能保住吗?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还真是难办!

王妃啊王妃,你可真是出了个好大的难题!

不管怎么样,孩子,定要留下来!

唐玥将信寸寸撕碎,投入手炉,看它火舌舔舐,看它缭绕灰烬。

第十九章 救人

屋子里烦闷,唐玥不欲多待,可难得出门一次也不愿意早早回府。

见天色尚早,略用了些午膳,趁着午后暖阳领了杨柳半夏出去走走。

“阿弥陀佛,施主可有何事为难?”知客僧见为首的唐玥衣料不俗,依稀记得这人是今日上午来的香客,还捐了二十两香油钱的。要知道,大家族的香油钱是有定例的,少则五十,多则一百至五百两银子,但都是家中主母,老夫人捐香油钱,甚少有未出阁的闺秀自己捐香油钱的,她们的那一份其实是算在各家主母里的。

“烦问这位小师傅,可曾见过两位和师傅身量差不多的少年,一人是玄色云锦广袖长袍,披了件雀金裘,一人穿的是莲青斗纹的衣服,披羽缎大氅。”唐玥一一道来。

“姑娘问的是那两位公子,他们去了碑林?”知客僧恭谨的答到。

“碑林?此时碑林可又人?”唐玥又问,她倒是想去见识见识,。

“碑林今日有士子在哪里习字作诗。”

“那烦请小师傅替玩寻一个清净无人之处,我想四处走走。”唐玥道。

“前面直走约莫百步,向右转是方丈参禅的院子,种了许多翠竹花束,姑娘可去看看,只是那边临着后山,姑娘千万莫去。”小师傅想了想道。

“多谢师傅了。”唐玥双手合十行礼,又对着杨柳说“杨柳,你去寻嬷嬷,让她将我们带来的点心攒盒及茶水茶叶给哥哥们送去。”想了想又笑着说“可记得嘱咐让她再带些笔墨纸砚过去。”

“姑娘想得周到,可姑娘身边只有一个半夏,这……”杨柳犹豫,她是姑娘身边的丫鬟,第一要紧的就是护着姑娘周全。

“你放心去吧,我就在前面等你,我身边有半夏你还不放心?这丫头可跟着她兄长们学了好些的手上功夫,力气有大,你快去快回吧。”唐玥笑着说,青葱手指点了点半夏的额头,惹得半夏可怜兮兮的捂着额头叫委屈“那不是姑娘让我去学的吗?”

“学了好好保护姑娘,你还不乐意?”唐玥挑眉故作生气逗半夏。

杨柳见状只能快去快回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这可是佛寺呢,况且因着今日有郡主来,白露寺也推了好些访客。

可惜,就这么一错眼,就出事了!

唐玥与半夏一起去寻竹林,半道却遇见了一只小兔子,唐玥见猎心喜,让半夏小心翼翼的去抓兔子,半夏原本就是个开朗顽皮的性子,在府里关久了规矩大约束着也没什么,这一下又是出门又是姑娘命令,可不得逮着鸡毛当令箭?兴冲冲的去捉兔子。

可惜那兔子机敏,耳朵灵光,闻着后面有风声脚步声,开始还一蹦一蹦的走,后来直接撒腿就跑,那叫一个快!饶是半夏和唐玥一直盯着也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兔子没了还是找林子去吧。

可是一回神就傻眼了。

这是哪?

唐玥其实有个毛病,晚上她还能看星星辨别方位,白天要不是走熟了的路她其实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可这次,半夏和她,可都没记路怎么走的。

“姑娘。”半夏愁眉苦脸的看着她家姑娘,这下可怎么是好!杨柳回来没见着人铁定要生气!指不定就罚了她的零嘴儿呢!要知道自从夫人当家,两位少爷和姑娘的日子越过越好,连带着身边的丫鬟也有了私房,可以买些零嘴儿点心,托人带些胭脂水粉。

唐玥安慰道“没事没事,咱们看看路啊。”

“诶,你听!那边有人声!肯定知道怎么走,咱们过去看看!”唐玥一脸惊喜,拉着半夏快步往竹林更深处走去,路转抖,半夏觉得那像是上山的模样,心里担心可那边确有人声,不敢多做阻拦,心下暗想,到底得护着姑娘安全,又悄悄拾了木棒握紧,多了些许依靠。

唐玥走进去,却是遇上了昏迷倒地的平王府世子殿下。

平王府只剩他与长公主,可他尚未及冠也为成亲自然未承袭王位。

世子殿下是一身的黑色棉布衣服,束袖,头上拿一色的发带挽了,脚下一双厚底靴子,手中一柄寒光长剑,通身所用皆是寻常物件,要不是唐玥曾在王府见过一面也认不出这是平王府尊贵无比的世子殿下。

唐玥闻了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再看世子,身上虽然并无明显伤痕,可衣服上却有几处颜色略深的地方。

半夏紧张兮兮的握着棒子打量四周“姑娘,并未发现有其他人。”

“先救人。”唐玥当机立断,脱了哆罗呢的披风裹在世子身上,眼神示意半夏过来帮忙。

半夏忙丢了棒子捡起长剑扶着世子。

“可是,咱们该往哪走?”半夏不知所措。

唐玥摸不准方向,但这里血腥味可不淡,世子殿下听闻体弱,这般折腾在,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可担不起皇帝的问罪,心思一转取下头上的簪子,狠狠的扎向世子的指尖的十宣穴!

半夏一脸惊呆了的模样,止不住的庆幸好在簪头并不锐利,不然……世子爷这是妥妥的添伤啊!

唐玥倒是觉得没什么,还遗憾今天应该戴另一支簪头锐利的簪子的,这样效果更好!

十宣穴是人体最痛的穴位,所以才有酷刑用竹签穿插十指。

果然,世子爷眼皮一颤,晕晕乎乎的醒了。

唐玥赶紧问“世子爷可知道改怎么走?我们得先去厢房或者方丈的院子,您身上的伤需要尽早处理。”

世子无力的瞟了唐玥一眼,伸手指了个方向,两人架着世子就走,很快寻到了后院厢房。

唐玥把世子放在榻上,一边解衣服一边对半夏说“你去寻些伤药,绑带过来,我记得咱们出门时母亲身边的嬷嬷有备好,还有,打热水来,能遇到杨柳就把她叫去要热水,越多越好,遇不到就只有你顺路把咱们带的丫鬟婆子叫来,回头再封口!快去!”唐玥厉声,半夏忙不迭的跑去准备东西。

没有热水,唐玥只能先清点伤口,撕开世子身上的衣服绑在伤口近心的地方止血。平王世子身上大小伤口共七处,两处比较致命,都是飞镖,一处在第左边第四五肋间,是心脏处,一处伤口发黑,流黑血,伤在腿上,其他的都是寻常刀剑伤。

唐玥暗自心惊,顾不得礼数,直接撕开腿上的衣物,拿衣服死死的绑住伤口上边,又在厢房里寻了削水果的小刀,割开伤口,拿了个盆子接在下面,从伤口上端一掌之处一点一点的向伤口处压迫挤出黑血。

半夏很快带着伤药回来“姑娘,伤药带来了,我路上遇见了杨柳,杨柳已经去向厨房要热水了,可能还要一会才能回来。”半夏麻溜的打开伤药绷带盒子,把药一瓶瓶摆了出来。

“帮我看看都有什么药?”唐玥顾不得回头,一直在挤毒血,大冷天额头的汗就没停过,里衣都湿透了。

“有三七粉,云南白药粉,还有解毒丹,多是止血的药,还有烈酒!”

“先把解毒丹拿来給世子爷服下。”

“杨柳怎么还没回来?”唐玥心急,没有热水根本无法清理伤口就不能包扎!这救人救命要的就是时间二字!

“姑娘,我回来了。”杨柳提了桶热水,热气腾腾的。

唐玥顾不得心疼她的大丫鬟,连忙吩咐“半夏,你现在去请方丈过来,世子爷身上的伤好办,可这毒不好办!回来的时候再带热水!杨柳你拿面盆接水,用帕子清理世子爷的伤口,记得,务必从里到外清理,还有,先用热水清理伤口,再用烈酒清理,最后上药包扎,快!”

没办法,只能将就着这么用了!

希望方丈能尽快来,这毒太霸道了!也不知道解毒丹能不能起效,她又不敢给人乱服药,愁死了!可这人……

平王世子,功臣之后,一家子都死在的南边,没道理她不救啊!这可是平王府的独苗苗!也是功臣之后啊!

唐玥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汗止不住的流,鬓角全湿了不说流到眼睛旁还耽误她去除毒血!可现在没人帮她擦汗,杨柳自己都忙得团团转,她只能手下动作不停,僵直着手臂用头去蹭衣服,好歹把眼睛周围的汗擦干了!

“姑娘,方丈来了。”不知道过来多久,反正世子的毒血就没清理干净过!唐玥总算是听到这个好消息了!可心神仍然不敢放松,世子爷这条命可还悬着!白露寺方丈医术极高,又仁心仁德,最重要的是,佛法高深,嘴巴极严!

“方丈,请。”唐玥退开,这时除了胸前的飞镖不敢动外,其他伤口都包扎好了,毒血仍然未清。

方丈摆开药箱子,先诊脉,再喂了颗药丸。

“拿烈酒。”

唐玥连忙递上烈酒。

方丈用烈酒浸湿帕子按在未取出的飞镖周围道“准备绷带,云南白药。”

唐玥连忙照吩咐备好。

方丈手下使巧劲取出飞镖,唐玥立刻一把药粉就洒上去,随后杨柳半夏稍抬世子上身,唐玥立时就把绷带缠上了。

方丈这是取下了唐玥系在世子腿上的衣带,用银针连扎数下,锁住血脉,又拿琥珀扁片寸寸刮血,逼出毒血。

也逼出了一根毒针。

最后用银针刺指尖,放血。

“世子殿下已经无事了,注意擦汗和保暖,这里有药,每一个时辰服下一粒,可以驱毒。我还有事要处理,劳诸位多照顾片刻。”方丈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杨柳半夏虽然为难,可做主的是唐玥。唐玥立刻回礼道“有劳方丈了,方丈且去忙吧,只是我们晚间还要回府,只怕还得劳烦方丈着人看护。”

“自是不妨。”方丈又念了句佛,出门离去。

唐玥总算放心了。

“杨柳,你替世子爷擦汗,这里被子不够,看世子爷这样可能还觉得冷,半夏你拿我的斗篷来给世子披着。”

“姑娘,你已经没了哆罗呢的斗篷,只剩下一件雀金裘的了。”半夏舍不得,也不敢这么做,这都是姑娘的衣服,落在外面被有心人看见了她们姑娘还要不要名声了!

“不过一件衣服罢了,不过雀金裘似乎不够厚,你去寻哥哥们,拿一件狐裘过来,我记得哥哥有带多的。”唐玥揉了揉太阳穴,满身风尘疲惫不堪。

半夏跺了跺脚,满腹不愿,到底还是拗不过唐玥,去寻狐裘了。

第二十章 批命

世子一直昏昏沉沉不见苏醒,可半夏未能待会狐裘,敏锐如唐瑚,当年能带唐珑脱离算计固然有他们轻视之嫌,自身也不容忽视。

唐瑚看着半夏示意半夏敲门,半夏为难的伸手叩门道“姑娘。”

“进来。”唐玥声音有些疲倦,也是累了。

唐瑚率先进去,唐珑随后,半夏最末。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能瞒着我们!”唐瑚皱眉低声训斥。

唐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支支吾吾不肯言语,倒是唐珑开口别开苗头“你让妹妹怎么说?那是平王世子,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能见死不救,妹妹一向胆大心细,行事素来有分寸,不告诉你我只是因为已经无事了又何必让我们担心?哥哥这话可真是让妹妹受委屈!”唐珑脱了自己的大氅披在唐玥身上,摸摸头说“乖啊,你看你都累成什么样子了,也不说让杨柳半夏看着自己去歇会,这屋子不比家里,你斗篷又给了世子爷,先用着我的吧。”

唐玥拉着唐珑的手笑如暖阳“谢谢哥哥,二哥哥最好了!”

唐瑚瞬间扎心了,这个没良心的妹子!

冷哼一声,让半夏把狐裘披在世子身上,取回那件雀金裘自己拿着。

“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再晚,母亲那儿也不好交代。”

“可是世子尚未清醒……”唐珑皱眉,想了想又道“半夏,你去院子里把我身边的青松青墨叫进来,青松细心体贴,青墨敦厚办事利索,妹妹跟前不能少人,不然不好交代,反正我住在外院,寻常多和哥哥一起,连自己院子都甚少回去,少了两人也不易被发现。”

不得不说,唐珑的确仔细周到。

“那就谢谢哥哥了。”唐玥拉着唐珑袖子撒娇,惹得唐珑一个劲摸她脑袋。

有哥哥真好!

青松青墨低头进来,唐珑解下腰间的银袋子说“这里是二十两银子还有五十两银票,你们二人今日在此处好生照料榻上那位爷,管好自己的嘴巴,这里面的除了明日回府的车资剩下的你们两自己分了便是。”

“记得,好生照料,若有异常和什么不懂的直接去寻方丈,管好自己,这差事要是出了差错你们就回崔家去吧。”唐珑恩威并施,倒是颇有大家风范。

“是。”两人规矩极严,自入门便是眼观鼻鼻观心未曾抬头,便是接银袋子也是半夏拿了放在他们伸出的手心处。

原来是崔家的人。唐玥若有所思,这样也好,哥哥身边有唐家的她自己也不放心。

一行人遂又浩浩荡荡的离去,不过这一次三个主子都坐在那辆朱轮华盖车里。

好在马车够大,方才不显紧迫。

唐玥靠在软枕上,在车壁上叩了三扣,拉出一个小柜子,里面装了六安茶,从炉子上取了烧开的水兑好,小心讨好的捧给了一脸不爽的唐瑚。

“哥哥请用茶。”

“我可喝不起你这大小姐泡的茶。”唐瑚酸啾啾的说,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定定的看着书,可那书不仅许久未曾翻页,更是拿反了的。

如此明显的置气,唐玥只觉得心里无奈又委屈,更多的是暖意,她的哥哥生龙活虎的还能和她置气呢,多好。

“你不喝?我喝!妹妹亲手泡的,就是香!”唐珑挑眉接过茶,细细品上一品,神色如痴如醉,倒是像吃了仙桃一般!

惹得唐玥一阵娇笑,脆若银铃。

“你!”

“你什么你,你自己不要的!”

“哼!”

“哈哈哈哈”唐玥笑着倒在唐瑚怀里,唐瑚满面无奈,他能怎么样?这是他亲妹子,再作也得宠着!

“哥哥要是喜欢,我那花根底下还埋了几坦上好的玫瑰露水,荷花蕊上清露,还有荷叶香露,梅花雪,回头开了給哥哥泡茶喝,再配上青团,荷花酥,桃花糕,桂花枣泥糕也是极好的,便是拿来做糖蒸酥酪烨用的!”

“好啊好啊,你埋在哪棵树下回头我去挖!月朗星明时分,挖树取水,烹茶煮酒,伴箫佐琴那才是最妙!”唐珑已经跃跃欲试了!

“停,你要什么我去找,你可不准私下动我的花树,可别毁了我的花根!来年不开花看我不找你算账才怪!”唐玥皱皱鼻子言语亲昵。

“好吧。都听你的!”唐珑笑得一脸宠溺。

这两人在这边上演兄妹情深,另一个可还悬着心思“好了好了,先说正事!”

“什么事?”

“那世子爷……”

“哥”唐玥敛笑正色说“不管世子爷为什么受伤为什么倒在哪里,我们只是救人,其他的管不着也不能管。”

“我知道,可我这心里不踏实。”唐瑚皱眉揉着太阳穴。

“大哥,白露寺周围都是山民,也是寺庙的祭田,算起来可以说是白露寺的势力范围,世子既然直到进了白露寺才敢昏倒证明有强人靠近了白露寺,而白露寺定然有人能救他保他,这人除了方丈不做第二人选。”唐珑低声分析。

“我知道,我现在担心的是,白露寺能不能护着世子平安。照世子那伤,至少有十人围追堵截的,万一在纠结其他人,白露寺能否护着世子爷平安。”

“菩萨低眉,佛家也有怒目金刚。我倒是觉得,白露寺不简单,世子定然无碍。”唐玥说道,她还记得给世子处理伤口的时候,他身上伤痕极多,是早些年留下的,手上老茧极重,一点都不像养尊处优的世子爷。

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这位世子……站谁?

若是瑞王,那慧王……

不对不对,应当不是瑞王,世子爷应该是皇党!纯臣!长公主就是世子的保命符,只要那位不死,皇帝都不好动他!

夜色来临前,一行人便到了侯府。

侯府门外有个算命的,倒是奇怪,是个穿着道袍的女子,蒙了眼睛。

听闻有人声,上来便问“姑娘可要算命?”

目的太明显了,唐玥被众人围在里面,只觉得这人似乎是冲着她来的。

“好啊,姑娘算什么的?生辰八字,手相,摸骨还是?”该来的躲不掉,而唐玥直觉此人并不简单,也无心害她。

唐瑚唐珑皱了皱眉,眼神一瞟,周围下人会意散开,围成大圈,好在这条街住的几乎都是唐家的人,包括了什么家生子体面的管事的房子,少有外人经过。

“手相。烦请姑娘伸手过来。”

唐玥依言递了过去,这姑娘声音倒是特别,闻之有空灵之感,若空山鸟语。

“姑娘这手”算命姑娘摸了摸,面上一笑“姑娘脉清和骨脆玉,有凤鸣凰栖之相,恭喜姑娘了。”

“还有呢?”她也好奇,此人能不能摸出,她可是重生之人。

“还有便是姑娘命有三劫,一在五,一在十八,一在婚后算不清处。不过姑娘自有贵人相助,苦难荆棘已过,也该浴火成凰了。”“姑娘前事不可追,后有贵人护,倒是平安顺遂。”

唐玥沉默,心底震惊,这人……真看出了她的命。

“你真的看不见吗?”唐玥倒是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小心谨慎的看着她眼睛上的布帛。

“看得见如何?看不见又如何?很多时候一叶障目可危险太多。”

“卦钱多少?”唐玥问。

“不收姑娘卦钱,我们日后第三次相见,姑娘给我一枚玉就好。”那少女笑笑,眉目衬着晚霞流光,身后似有光芒万丈般,恍惚不是凡人。

“倒是有趣儿,我叫唐玥。”说着取下腰间一个香球递过去“这里面的香是我自己照着书混调的,还算奇特,得的也不多,这个送你。”

少女一愣,倒是没想到她是这般态度,却也爽朗的收了“好啊,我叫夙无星。”

“那我先走了,再见,你也早点回家吧!”唐玥笑了笑,牵着自家哥哥回去了。

夙无星摸着香球一脸沉思,这凤栖梧桐命格的主人还真是……

难怪能得天独厚,得以网开一面。

你也是看她心疼了吗?

第二十一章 夜话

唐瑚唐珑唐玥三兄妹先去见了松鹤楼请安,正好,二房三姐妹并唐莹也在。

“孙儿给老祖宗请安。”

“孙女给老祖宗请安。”

唐玥却眼尖的看到唐母脸上神色并不好,似乎刚发过怒。

转眼又看到唐珠脸上那股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唐珍面上隐忍而又暗毒的眼神,心里有了底细,又瞟了唐瑿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心底放心了些许。

不管怎么说,唐瑿常和两位兄长在一起,若是想动手脚,却是方便得很!好在自己二叔二叔母望子成龙的,早把这位养成了天真不知世事的性子,喜怒哀乐全在一张脸上。

唐母冷眼一扫,并不叫起身,全然威视悉数堆在眼角,平生千万种凌厉尽描在眉梢。

“你可知错?”放下茶盏,唐母厉声质问。

唐玥连忙跪下,口中惶恐“孙女不知做错了什么惹了老祖宗不愉快?便是有什么,还请老祖宗念在孙女年纪尚小的份上,好生教导,可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孙女可就真的过错大了去了!”一番心思吐露,神色眼底皆是担忧,大大的取悦了唐母的心。

唐珍不似唐珠心思外露,也不若唐瑿纯真良善,她其实是最像王氏的人,心怀算盘一张,面上佛像如常,如今也不得不感慨唐玥的伶牙俐齿,一番唱念做打唐母面上冰霜已化。

唐珑眨眼接着说“老祖宗,老祖宗,孙儿今日给您求了个平安符,回头您挂在床头,也能护着老祖宗平平安安,百病不侵!”说着就从怀里小心谨慎的取出一个黄色锦囊,捧了稀世珍宝般捧着它,看得老太太心底一阵不忍心,连忙让唐珑起来搂在怀里一阵心肝宝贝的直叫。

唐瑿来得其实并不早,只知道唐母心底不爽快因而不敢造次,如今一瞧他也兴致勃勃的开口“大哥哥,那白露寺可好玩?听闻那里的碑林极妙,前朝当今许多大儒都曾在那里题诗,又有惊叹于那里的梅林竹海留字词的,可是如传闻那般?”唐瑿是二房的独苗苗,眼珠子,打小细心周到的照顾着锦衣玉食的养着周围所有人都捧着他生怕摔了这个宝贝疙瘩,大了读书也在京中,国子监里,凭借一张两靥生花,眉心若娇,天然一色清风平生数点月华描摹入了眼角眉梢的脸,在国子监里混得如鱼得水,却是被看着未曾出京,哪怕是京郊的白露寺。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这货不会骑马,虽然他一直向往着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是模样,可惜自从小时候贪玩摔下马断了腿,家里谁也不敢让他学了。

唐瑚微微一笑顺着话题岔开“那是自然,那里碑林碑文极妙,远胜拓本万千!若非亲眼去见去临摹,绝对感受不到当年的大家们字里行间的峰回陡转,那才叫一个妙笔生花!今日我和二弟在那边遇上了士子们的诗会,都是金科过了的进士们!不说才气如虹,却也是心思妙笔,策论诗词皆有灵气偶来的!可惜没有去到好时辰,听闻梅林开时会有国子监祭酒大人领着学生去梅林赏花作词写字填曲儿!还有礼部尚书,吏部尚书们也会请进士老爷们去梅林观花,是奉了皇上亲命的!每三年便有一次,极为盛大!也不知我们何时才能这般写意风流!”唐瑚说得一脸向往,神色痴醉,唐瑿也被说的心猿意马,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去看那梅花成海,竹枝清拂。

“你们都是好的,自然有那么一天!”唐母哈哈笑着,又揽过唐瑿心肝宝贝直叫。

“老祖宗老祖宗,您就允了我吧,今年冬日,我也想去踏雪寻梅呢!”唐瑿扯着唐母的袖子撒娇,扭得跟个麻花糖一样!

“好,老祖宗允了!今年冬日咱们一家都去!也去瞧瞧那雪中红梅是何等娇妍!”唐母拍板,随即就有丫鬟掀帘而去,报给崔氏听。

“好啦好啦,都起来吧,下次出门可得把你们大姐二姐四妹带上,没瞧着在家里都望眼欲穿了吗?”唐母佯怒道,眉间都是喜色。

唐玥从善如流乖巧应到“这是自然,有了好东西自然不敢忘记与姐姐妹妹们分享,只是今日其实是郡主借了我的叩出门去祈福的,不然哪里有那么容易出宫啊,老祖宗既然允了三哥哥咱们一家子都去,下次自然没有那么麻烦!”

“嗯,你是个好的,外面风寒,早备好了姜汤,莲心,还不端上来?”唐母笑到。

唐玥只能附和娇俏的笑着。

立时便有穿粉衣葱绿裙子生的小家碧玉的丫鬟捧了茶盅上来,并酸甜杏子和痰盂手帕水盆。

接过茶盅喝了温度刚好的姜汤,辣得唇齿难忍,肺腑温热如饮烈酒,忍不住吃了两颗酸甜杏子去了嘴里的味道,又结果干净茶水漱口,用手帕掩了吐在痰盂里,再在放了鲜花瓣的水里洗手,用手帕擦干。

一番过去,唐母道“时候不早了,去瞧瞧你们母亲吧,都自去歇着吧,我也累了。”

“是。”几人退下自离去。

唐瑿还想歪缠着唐瑚,唐瑚已牵了唐玥去崔氏的院子。

“母亲。”崔氏房里仍亮着灯,两座仙鹤衔芝的灯架,架上红烛拿米黄色的灯罩笼了,温暖由心。

“都坐吧。”崔氏放下手中的书本,微笑着说,几人依言坐下“嬷嬷,摆饭。”

“母亲?”唐瑚皱眉,母亲这个时间怎么还没用晚饭。

“你们难得出门,玥丫头又是在内院拘束惯了的难得能出去一次早猜到你们不会太早回来,大厨房那边只怕不会给你们留晚膳,回来再做不免饿着你们,我便让我的小厨房先做了,拿炉子热着,等你们一回来就可以吃了。”

“母亲,还是母亲最好了。”唐玥歪缠着崔氏,一股脑就倒在了崔氏怀里,又是撒娇又是蹭蹭的,一脸小女儿娇态。

看得唐珑一阵呆愣,他还想上去撒娇的呢!

这时候常嬷嬷领着丫鬟上菜,一道胭脂红肴肉,一道翡翠瓜盘,一道温热的鸡汤,一道小炒鹿肉,还有一份松鼠桂鱼。

“这时节有西瓜吗?”唐珑狐疑的伸手捻了一块,重量不对,触感软绵,入口甜美“是面点!”唐珑双眼发亮,竟然做得这般逼真!

崔氏笑着点头“先喝汤,慢慢吃,别噎着。”

灯如软月暖色,香炉袅袅生烟,一世温情,满室生香。

这方温情暖暖,另一边可不一样。

白露寺,霜华正重。

“夜里风寒,且饮一杯吧。”和尚对月斟酒,青石桌上缠枝斗纹酒杯里,碧色清酒醉人,翡翠荷叶盘上摆了细点三样,另一边放白瓷酒壶,红泥火炉。

“方丈好雅兴。”少女声入内,却是夙无星。

“你去见了她?感觉怎么样?”方丈未曾回答,自斟自酌。

“妙。”仅一个字,道尽千万。夙无星掀袍坐在石凳上斟酒,一举一动透着江湖人的意气潇洒,不似寻常脂粉。

“自然是妙,不然如何得以扰乱天机。”方丈似有若无的感慨,又饮了一杯。

“这苔枝缀玉虽好,却不适合多饮,更何况方丈已是出家人,这酒便便宜我了吧!”夙无星嬉笑着拿过酒杯酒壶,却不给方丈分毫。

方丈也不恼,淡淡的说“你若喜欢,自己去梅花树下寻便是,何苦来抢我的?若非当年寒毒深种,我如今又何须这杯中物?”言语带着三分落寞七分怅然若失。

夙无星疑道“当年害了方丈之人还没寻到吗?”

“寻到又如何?寻不到又如何?普天之下能这有这般手笔的除了那位还有谁?”方丈转头看着夙无星,眼底波澜不惊,神色静默如松,“你原该晓得,不论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皆是王臣。”

“知道是知道,可如今这位却非我心中之王。”夙无星平淡的说,心中却远不如面上平静。

“那又如何?他也当不了几年了。”

“几年?”夙无星勾唇浅笑,“有些久了吧。”连几月她都嫌多!

“莫不成你还想插足?”

“那倒不至于,可是希望下一位早早到来的又不止我一个?”夙无星饮酒,笑得花枝灿烂,她推波助澜又有何不可?

方丈沉默。

唐府,二房,王氏未睡,等来了唐珍。

“母亲。”唐珍凄切的唤着,取了斗篷尚带着寒意便去了王氏床边跪下,满目悲怆。

“珍儿?你来了。”王氏悲悯的笑着,抬手想要抚摸她的发髻,却到底垂了下来。

“母亲,您告诉我她究竟对您做了什么?女儿明日便去禀了祖母父亲为母亲做主!”唐珍悲愤满心,眼底全是泪。

“珍儿!”王氏陡然喝道“珍儿,听母亲的话,这都是母亲做得孽,如今母亲也想清楚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唐玥固然不好却是母亲愧对在先,如今母亲只求能苟延残喘到你出嫁,可惜母亲没能给你定下婚约,不能看着你青云直上了!我的女儿,定是这天下最美的新娘。”王氏眼神凄凄切切,声音悲伤难掩,仍然带了几分温柔小意。

“你要好好听话,听你父亲的话,也要朵出门参加宴会,平素是母亲误了你,愿想替你求一个大造化的,不成想反而,反而误了我儿……”王氏眼角的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母亲”“母亲,您放心,女儿一定让坏人恶有恶报!”唐珍发狠,眼角挂泪,冉冉欲滴的模样当真让人我见犹怜。

“母亲,您且好生养着,明日女儿便求父亲请大夫来诊断,看看那臭丫头究竟给母亲种了什么毒!”唐珍哭着说道。

王氏只拍拍唐珍的手道“你父亲不会同意的。珍儿,听母亲得,别去,你父亲会生气的。你好好的,母亲就好好的。我这辈子再无所求,只求你们姐弟三个平平安安的,母亲便是死也知足了。”

“母亲,时候不早了您改歇息了,女儿明日再来看您。”唐珍擦了擦眼泪道,吹了灯披了斗篷离去。

却没见着王氏上扬的嘴角,恣肆狠辣,泼墨一般的恨意。

唐玥,你等着!

唐珍提了晦暗的风灯勉强照着脚下的路,偶抬头望月,眉心愁绪难诉,心底怨怼无处,只默默的埋葬着,等着生根发芽缠绕成自己的坟墓,再付诸一炬,与君同亡!

唐玥,你等着!

第二十二章 落子

次日,唐珍一早来见唐靳。

“见过父亲。”唐珍的到来,并未扰了唐靳对雪点茶的兴致,相反,唐靳很是高兴让唐靳坐着他对面。

“坐。”身前是摆着棋盘的水曲柳案几,身旁红炉炭透炙寒风,烧开的松针树上雪带着一股清苦的味道,青烟袅娜,氤氲一室的风雅,窗外一栏深雪掩着挺拔翠色不减的松枝。

唐靳澜衫双鲤鱼发冠束发,额前留着两缕发丝,随意的披了大红猩猩毡,神情轻松自在,怡然自得。

“父亲。”唐珍跪坐一旁,蜜橘色的长褙子,玫瑰紫的满绣长裙,鬓边簪了一朵并蒂玫瑰,一钗钗头凤。

“看你身死不守的,可有什么难事?”唐靳抬眼,笑着瞧这个大女儿,他二女儿不成器,小儿子宠溺过多一派天真,倒是这个老大,容貌身姿心机样样不差,他倒是想压一注在其身上,可局势尚未明朗,不好亏进去一个女儿,只能苦了她些许日子了。

只盼着这雪越大越好,大倒足以埋了出行之人。

这样,他可就是双喜临门了!

想着之前清客带来的消息,他心底欢喜忍不住面上带了出来。唐珍看着父亲喜不自胜的模样心底又添三分底气道“父亲,这天寒地冻的母亲前些日子因着丫鬟照顾不周生了病,还请父亲延医前来看看,母亲如今已经躺在床上,连起身都不能了。”唐珍带着哭腔,双眼通红如兔子。

唐靳洒茶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唐珍,不管手底下茶叶沸腾舒展如新叶。

“可是你母亲和你说了什么?”一字一顿的,气势铺天盖地就来。

“父亲为何这么说?”唐珍面色慌乱,到底年纪小城府不足。

“哼”唐靳甩袖冷哼“你母亲这些日子疯疯癫癫的逮谁就是大哥大嫂害她!可别信她的胡言乱语!前些日子我早请了宫里太医过来诊平安脉,说她是痰迷心窍!没想到连你也忽悠!真真是不知所谓!”唐靳满脸怒气,对王氏的不安分心底又生讨厌。

“父亲,可是”唐珍瑟缩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又在唐靳阴冷的目光里咽了下去,只支吾着说自己有事,便退下了。

她对他父亲一向是敬重有余,亲近不足。

唐靳从来都是一个严父,小时候犯了错会狠狠的请家法或者言辞犀利冷冽,舌灿莲花骂得你头都抬不起来。

你哭,他从来不哄,等来的不是鞭子便是抄书。

唐珍原以为她事不同的,她自小听话,学业刺绣琴棋样样拔尖,狠压长房,父亲见她时难得才有笑脸。

可是……

唐珍抬头,雪又开始下了,好大唉。

到底还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唐珍走了,唐靳却游移着落下了一颗白子。

今日雪大,唐母一早就命人前来传话,免了所有人的请安。

唐玥也在屋子里用铜箸拨弄手炉里的炭火,听着小丫鬟们回话。

她身边多了两个大丫鬟,如今也只是听吩咐,不如杨柳半夏般值得她托付重事。

“姑娘,大姑娘身边的小红传了话来说大姑娘昨日晚间悄悄自己悄悄离了屋子去看二夫人,回来后眼睛通红的好像哭过今日一早又去了二老爷的书房,回来又哭了。”杨柳低低的回话,唐玥听了只漫不经心的道“让小红继续盯着,有什么尽早来告诉我。”小红是她趁着家里丫鬟婆子大换血的时候收拢过去的,唐珍此人眼高于顶,身边仅有大丫鬟能得她青眼半分,所以这底下的小丫鬟嘛,呵呵,给了几分好处自然愿意为她卖命,何况只是穿些何时出门去了哪里的话自然无碍。

“姑娘,您说这大姑娘想要做什么?”半夏低声问,替唐玥拿来了香片手帕放在铜炉上熏。

“能做什么?还不是请医问药?”唐玥嗤笑,不知是笑王氏恶有恶报还是笑二房“咫尺情深”,手下动作不停,拿了玫瑰干花研磨成粉,加入白附子三分,龙脑一分,麝香五分,蜂蜜三钱糅合成丸子。

入火烹香。

果然,味道清苦宜人,不见麝香馥郁。

“你想法子把这香送去二房那边用着。”把剩下的丸子交给杨柳,她父亲管了家里的才买,她母亲也管着后院的采买。

“可用跟夫人说?”杨柳问道。

“你以为不说母亲便不知道这些是我做的?到处都是马脚,亏了母亲替我收拾呢。”唐玥眯着眼睛,有几分困倦,这屋子烧得暖暖的,倒让人想睡觉。

杨柳惊讶万分,所以……

“弱没有母亲的同意你以为便是买通了那些守门的婆子我能平平安安的走去二房门前?避开所有耳目喂了那碗药?”唐玥眼角带笑眉梢风流婉转。

“奴婢明白了。”知道她们所做皆在主母的默认之下,杨柳心底更加慎重,回了家去也仔细嘱咐母亲不提。

唐玥懒懒散散的随意扔了颗黑子在棋盘上,二叔,我倒是要瞧你何时才能忍不住……了解了这位连带了你一身污水的发妻……

宫中,东阳去给皇后请安。

“皇祖母在做什么呢?”东阳一脸好奇。

皇后的宫里温暖如春,她本人则随意穿了身家常的刺绣袄裙,玫瑰紫的琵琶袖上衣,淡松烟色的八幅满绣马面裙,鬓边插通草绒花,一支宫纱堆的鹊桥仙簪子。

“东阳,你且过来看。”皇后招手,满面笑意如风。

东阳凑上前,却是一些小孩子用的花样子,疑惑不解“皇祖母这是要做什么?”

“东阳啊,你母亲今日可好?”皇后笑意盈盈问。

“有皇祖母照看庇护,母亲自然是好。”东阳慰贴的烁,大大的取悦了皇后。

“你啊你!就是爱贫嘴,你看这花样子可好?等描了找人下去制成衣裳鞋帽,倒是最好!”皇后捂唇笑得开怀,宫里已经很久没有穿过喜讯了。

“皇祖母,莫非!”东阳不敢置信,心底有些堵塞又有满满的开心,更多的是担忧,她母亲心结未解,这个孩子能保住吗?

“嗯。”皇后点头末了又示意东阳不可昭之“月份还浅,可不许胡说。”

东阳晕晕乎乎的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东阳走了,皇后才敛了笑意道“不愧是皇帝曾经一手教导出来的太子殿下,可真是厉害!”

“娘娘您说的是……”身边只有一个嬷嬷伺候,乃是她从家中带来的为人极其正派,但阴司算计也逃不过她的眼。

“能说什么,夸我们这慧王殿下心思缜密呢!”皇后感慨,她这辈子是不能有子的不然皇帝绝不可能看着她做大,稳居中宫!在这位陛下的心里,最重要的妻子是那位发妻,最心爱的孩子是慧王殿下,所以她出身郑家,荥阳郑氏一族,太大了!若是有子,这后戚乱政可是江山惑乱的源头,再说前头她进宫是已经有了个十岁大小的端慧,不论如何她弱有子,端慧若有什么不对,皇帝定要疑心!

只有无子,才是保全之道。

所幸家中寻了偏方,只让她孕育了一个女儿,又借口当初伤了身子不好再孕,方才……稳坐钓鱼台至今。

“前头刚招人算计泼了一身污水,后面就和王妃有孕,这等三月之期爆出来,那群人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小心着人看护,王妃经过的碰过的入口的上身的可不能又丝毫不对,这个孩子若是出生,端慧可就翻身了!若是男子,端慧的分量只会更重!”皇后小心叮嘱。

不管之前是否是遭人算计,端慧已经和那太监发生了不该有的,皇帝最担心的就是端慧食髓知味,这时候王妃随后爆出有了嫡出子嗣,皇帝……端慧可就彻彻底底翻身了,那群人就是自己作的!

端慧身上可就干干净净!

好算计好算计!

这样心思缜密又有仁善之名,除了王妃稍弱搞不定后宫女眷,端慧真真是皇位继承人的最好人选!

另一处,德妃寝殿。

莞昭容拜见。

“请。”德妃自行下棋,落子黑白。

“娘娘,嫔妾……”菀昭容迟疑,德妃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人陆续退出去,留下贴身宫女伺候。

“说吧,有什么事?”德妃抚了抚鬓,满不在意的说,心思全在棋盘上。

“嫔妾听说慧王妃有孕了。”莞昭容愁眉深锁,眼底有青黑色,垂下头,长睫压着墨瞳低诉。

“有孕?”德妃画了长长的入鬓的远山眉,如今一挑,冷眼霜眉,宛如高高在上的云中人。

“宫里历来有孕的嫔妃,官女子还少吗?便是寻常人家,谁家膝下没有几个承欢彩衣娱亲的小辈?”话音又是一转,如峰回般“要是这个孩子能长大,在皇上面前那可就是独一无二的脸面了!只是不知道慧王妃有没有这个福运了。”

“娘娘的意思是?”莞昭容颇似落水之人急不可耐道。

“我说什么了吗?”德妃斜眼看她,复而落子娇笑起来。

“我赢了。”

笑声低而娇,若洒了一地细碎月光,徒留山河笼烟。

第二十三章 信物

唐斳,将军江辙带着慧王御史等人一路星夜潜行。

此夜,大雨,留宿山林破庙。

风声呼啸,雨声狰狞。

火光猎猎。

“殿下,如今我们的行踪已然暴露,有人按捺不住想先下手为强,不如您与江将军,钱御史一路换装离开,我和我的长随,带部分侍卫走明路,务必在来年一月左右各自回京!”唐斳提议道。

他们如今行踪暴露,多有追杀之人,行事不利。

“不行。”江辙沉声说,面色难堪“我是所有人中武功最好的,若以常理推论,慧王定然不会让我离开他身边,包括你刚才的计划也是由我护王爷周全,可是你们忘了正是因为你们担心王爷安危,所以反而可能暴露王爷行踪!”江辙目光如炬,眼神如电。

唐斳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的确如此,他们不可能拿王爷的安危来冒险,可对方要的就是王爷的命!对方应该有两路人马,一队定然是漓王,一队当是瑞王,只有这两人有立场,至于贺王,真真是看不透!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

“既如此,将军可有何计策?”慧王问道,神色不见丝毫慌张,有泰山崩而不改色之态。

“王爷,唐侯爷,于御史,你们三人一起离开并一个除我以外功夫最好的护卫离开,唐侯爷身边的长随散开,和侍卫队里的人一起,四人或五人三人一队,我带一队,分七队人,唐侯爷带着王爷去寻崔家郑家两家相助,不求能查明堤坝之事,但求能将王爷平安带回京都!”江辙掷地有声道。

唐斳皱眉思索,此计虽好可是过于冒险。

“我们不一定要亲自去检验堤坝问题。”这时候,一路上老实巴交的于御史开口,双鬓生华发,但那双眼睛却沉淀了时间的睿智,他缓缓抬头开口“历代以来,修筑堤坝都是征询民工,黄河一带堤坝牵扯甚多,总有内行的老人家,据我所知,黄河堤坝勘测之人姓刑,其家中祖上曾位工部尚书,河图众多,他们家定然知道内情,更重要的是,他们也住在清河。”其话中意不言自白。

“不仅如此,但凡征集民工,定然有鱼麟册,那册子能说明很多东西,我们还可以从账房入手!”唐斳双眸锃亮“账房先生会记账,不管是真修还是假修,定然要做做样子,堤坝的银两来去,买卖,都有商人管事来往,一笔一笔来龙去脉不能再清楚了!”

“还有堤坝本身,得寻可靠的人去堤坝的土样,若真是三合土也就罢了,怕的就是以次充好!”慧王开口,堤坝关乎民生,重中之重。

“既如此,我便直往堤坝方向而去。取回土样。”江辙开口。

“将军”慧王看向江辙,神情有些说不清“必要时刻,我并不介意你们逃命为重,他们要的是我,你们若是只管逃,露出马脚,只要不暴露我本人去了哪,并不什么大碍。”

“王爷,未定计便心生逃逸,此乃兵场大忌!”江辙眼神骤然凶狠道,那模样活生生的山林野狼。

“将军大善!”慧王突然大笑起来。

唐斳心里却自有一分打算。

不能去崔家。

全天下都知道他媳妇是崔家的。

不能去崔家。

太明显了。

郑家也不可以去,那是皇后娘家,定然早有人守着。

那该去哪?

“将军,此乃本*物,若是有不方便之处,可拿此物去寻本王岳家,本王岳家在江苏也算是有名的大户,江苏苏家,一听便知。”慧王伸手递出一块刻了端慧二字的玉佩。

“多谢王爷。”江辙抱拳行礼。

谁也不能保证这一路上有多少凶险,多一个助力便是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

“小丫头胆子挺大的嘛,大晚上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房间里也能安然自若的摒退丫鬟,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少年啧啧称奇,眉目清冷,嘴角的笑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冷漠。

“世子爷这话我就不明白了,不是世子爷递了条子说今晚造访的吗?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唐玥面无表情的说着,手却摩挲进了枕头,她枕头下一直都藏着一把剪刀。世子爷虽然递了条子,但可没说是来她卧房造访,那条子压在书房的花瓶底下,她还以为会在书房来着,谁知用了晚膳回到房间却发现床榻侧多了个人!要不是她心脏够好,说不定今晚就该满院子的抓贼了!

“呵,你倒是会装傻!”白黎冷目冷心的说“你那日为何会出现在白露寺?”

“家父远行,我作为女儿去祈福有什么问题吗?”唐玥反驳随即又眼神微眯“还是说世子爷在白露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才深夜造访妄图毁我名声逼我赴黄泉?”

面上不动声色甚至佯装镇定恼怒,手底下却握紧了剪刀,锋锐的尖端刺入软绵的锦缎。

世子爷翻身将人压在身下,见她面无表情神色不见紧张分毫怪异道“你这小丫头片子胆子还挺大!”

“得了,不逗你了。”对方一点都不配合他也没了玩笑的兴致“此物是我信物,以此为凭,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个要求,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做。”

“好。”唐玥伸手接过那枚龙纹翠玉。

“你倒是受之无愧。”世子爷讥讽道。

“世子爷方才也说了,救你一命是事实,那日若不是我,世子早该毒发身亡了吧。”唐玥俏面含霜相对,一点面子都不留。

“记着,本世子叫白黎。”

“知道,要是不知道你是谁,那日就不会救了。”唐玥白了一眼,一张嘴堵得白黎浑身都是气!

冷哼一声翻墙走了。

“世子就是世子,有路不走,偏从窗户,翻完了窗户又跳墙还真是厉害!”唐玥似笑非笑,她知道那位世子耳聪目明,定能听见。

次日一早,唐珍身边的大丫鬟之一,名百灵的那位得了夫人的允许出了家门。

当然,她前脚一走,后脚便有耳报神告诉唐玥。

赏了几十个铜板,对方高高兴兴,唐玥也高高兴兴的。

她大概猜到了唐珍想做什么。

无非就是请人罢了,不是请医就是请王家夫人。

可惜这次,唐玥只猜对了一半。

她低估了唐珍对她的恨。

“奴婢见过表少爷。”唐珍母亲王氏那边其实有四兄妹,都是嫡亲的兄妹,不过老大死得早留下一个好吃贪玩不成事的儿子便撒手归去,老二就是王希仁,老三是王氏,老四嫁去了大商人家里做嫡妻。

那老大家不成事的儿子叫王楚,生的也算风流,最是一双勾魂的桃花眼,叫那些姐儿们爱到了心里去,养在王希仁家里,不过王希仁自己也有儿女,倒是没多管。他那儿子早早去了军营里打拼,幼子从文,虽然不在青山书院,也去了不差多少的白鹿书院。这位王楚么,也就在家里请了先生学些诗词歌赋,偏偏姐儿还可以,寻常谁能瞧上眼?空有一家子富贵财产,可惜不能拿到手,他可是心痒难挨的!可惜他那父亲临走前说了,结婚后方可给他,不求成才,但求一世衣食无忧。王家老大经商颇有天分,留下数百万家资,一部分给了族中,一部分给了王希仁,剩下的才留給这个独苗苗,也有四五百万之巨!

眼看着他快加冠了,可京中谁看得上他?王夫人也不替他张罗,不过面子情罢了,她自己闺女还没着落呢!他只能自己盘算了。

唐珍打得就是他的主意!

“哦?你是?”王楚懒懒散散的躺在太师椅上,拿了盅花茶便饮,他好甜。

斜眼瞟着人,看起来极为无礼,可对方是得了主命的丫鬟如何敢计较这些?

“奴婢主子是唐家大姑娘。”百灵福身回道,当真音如百灵,色调婉转妩媚,眼角眉梢带笑看着王楚,倒叫他心痒痒的。

这般姿色比那些姐儿也不差了。

“哦?你家主子可有什么事找我这个做哥哥的?”说着上前拉锅百灵,手覆在她手上。

百灵婉转一笑“并非是我家姑娘,实乃我家夫人,担心表少爷的终身,故而前来询问,我们府上有位嫡出的三小姐,生得如花似玉虽然虚岁才十三,过了年也就十四了,说亲正好,待及笄礼过成亲也是好事一桩。”

“十三岁?”王楚似笑非笑瞧着百灵,一眼便把她的小九九看透了。

“小了我七岁?这可不好。不如你。”

“少爷这是哪里话,奴婢不过蒲柳。”

“得了,你回去吧,此事我知道了。”也不说同意不同意直接赶人。

百灵脸色煞白,没有完成主子的嘱咐她回去可该怎么交待?却又对上王楚靡靡的眼神,狠狠的打了个冷颤,落在这位手里只怕是更不好受!

“怎么?不想走?莫不是想留下来陪我?”王楚笑着上下打量百灵莹润丰盈的胸,纤瘦的腰肢最后落在那肤色细腻的颈上,目光灼灼逼人,似乎要将吻痕烙在上面,百灵忙不迭的离去回话,走时脚步踉跄,脸色潮红。

她家主子这算盘只怕打错了!

“身份是好,可惜年纪小了些。还不如去后街寻姐儿们好!”王楚懒懒的伸腰,眉目*浓。

转身离去。

不过他这个妹妹,也是好算计!啧啧,女人心,黄蜂尾后针呢!惹不得惹不得!

瑞王府邸,管家脚步匆匆的去了一家茶楼,迎接自己家主子。

瑞王裹了玄色斗篷,踏羊皮靴子,上了马车。

“你去让咱们的人暗中接应慧王。”瑞王喝了口热茶驱寒,嗓音沙哑着吩咐。

“王爷,可是之前不是说?”管家满腹疑问。

“计划有变,通知咱们出去的人,务必让慧王平安归来,一定要拦着漓王的人!”慧王出事与否,他最后别插手,本来事情只涉及漓王,只要他不出手,事后清算便什么也没有!

他这才知道,父皇果真老奸巨猾!派出去的人竟然是江辙!那可是虎贲卫的一等统领!据说暗中还涉及了历代君王秘密培养的一批人马。

不管如何,端慧可比父皇要容易对付!

且先让他们……狗咬狗!

茶楼上,有人推窗探头,风雪了披了灰色大氅,带着毛领,额上齐眉勒了嵌明珠水走风浪的抹额,头上白玉冠,腰间一个镂空银料香球,垂着大红宫绦。

第二十四章 刺皇

宫中年底大宴群臣是规矩,大宴之后有小宴,宴请宗室。

唐玥因着东阳郡主相邀作伴,故而也来了小宴。

瑞王漓王早早就去了各自母妃宫里请安。

“儿子见过母妃。”瑞王一身盘锦镶花的王袍,头戴嵌宝紫金冠,簪一支祥云绿玉。

“起来吧,可曾去见过皇后娘娘?”淑妃问道。

“已经见过母后了。”

“恩。”淑妃起身,经过瑞王时低声说了一句“且记着万事以你父皇为重。”

瑞王眼神闪烁几下,跟着淑妃离去。

漓王拜请德妃时,也得了一句话“今日且看一出好戏吧,记着陛下为重。”

漓王心知,怕是淑妃要有所动静了。

一切有条不紊的筹备着,到了傍晚时分。

皇帝龙袍加身,十二白玉旒,腰间一块圆玉留大红宫绦,身旁落后一步的是皇后,头上九凤点翠垂珠钗,身上玄色正袍拿孔雀羽线绣的凤凰葳蕤华丽,腰间一方圆玉留碧绿宫绦压裙,心细的人稍加思考便知与皇帝腰间那一块是子母玉珏。

再后,是贵妃,淑妃,德妃,清一色玄色正装,或绣孔雀,或绣芍药,八团花。

往后,是贺王,瑞王,漓王三位成年皇子。

众人跪拜,待得皇帝皇后并几位皇子娘娘入座后才得以起身。

“传膳。”皇帝道,身旁的总管太监陆成立刻掐嗓叫传膳,满室寂静,只听见陆成的声音绵延不绝。

唐玥坐在东阳旁边,两人辈分位分都靠后,倒是无人过多注意,旁边都是宗室家里的郡主,县主。

今日宴会重大,虽然那些县主郡主看唐玥不顺眼者牙根痒痒,可也不敢多生是非,但凡御前失忆,等来的后果可不好。

福王与福王妃也来了,在皇帝左下角,因着家宴故未分男女席。

唐玥心底默默计算着时间,其实今日并不是东阳邀请她的,而是她耍了心眼缠着东阳,说想要见识见识宫宴,东阳这才带了她来。

不多时,唐玥见着菜一道道的上来,细点,干果,鹿肉羹汤……

直到舞女上前,丝竹声起。

“大家都用膳吧。”皇帝开口,皇后斟酒相送。

这才纷纷垂眉用膳,也有看美人歌舞听曲儿的。

“晓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

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春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

归时休放烛光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伶人声娇胜点水梨花,软较云端白玉绵,烛火摇曳恍然如月色温柔,当下绑架案有人沉迷歌声,摇头晃脑。

美酒,佳肴,音声,美人,个顶个的都是悬着头上一把刀。

“难怪早有人说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五色令人眼盲,驰骋田猎让我心发狂。”东阳嘴角僵硬的看着着一个个酒囊饭袋一样的宗室长辈,忍不住对着唐玥小声吐槽。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唐玥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也不管东阳能否听见,眼睛犀利的在人群中寻找目标。

她记得,就是今年宴会,当有舞女暗杀来着,可是那人是谁呢?

却在不小心遇见了平王世子的视线,挑眉遥遥敬酒,独自满饮,眉色月华清冷,柳梢深雪未化。

懒得理他,唐玥却看见了舞女之中有一女子犹为不凡。

耳中明月珠,头上飞仙髻,指如削葱根,口若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最妙一身雪肌玉肤,顾盼神辉,倒是与皇帝依稀有几份相似。

她拿着一对短剑,非金非银,却是铜铸,上面勾勒花鸟,系了五色丝绸,衬着她一身娇妍红妆甚为明媚,在一种浅淡绿色舞女中格外夺目。

伴着乐声踩点,她转身疾走,鼓点急促,她剑走龙蛇,奔腾跳跃,手中剑锋虽未开,气势已然十分!一招一式,剑花潇洒,剑式如云如雾中游龙,女子气弱,武男子剑难免力有不怠,可这舞娘别出心裁,以女子之柔入剑招之勇猛,倒是令人拍案叫绝。

“好!”当下就有好舞的王爷鼓掌吆喝,眉目尽是胭脂色。

“好!”

“好!”

一舞毕,满场感慨。

皇后笑着说“皇上,这舞者倒真有公孙大娘的风范!”

皇帝露出抹笑意道“虽然无法亲眼目睹当年扬州忆盈楼的公孙大娘剑气一舞动四方之状,这女子倒是有了三四分意象。当赏!当赏!”

“你上前来。”皇帝说着,笑着对着皇后。

唐玥眼睁睁的看着那舞女一步一步走向高台,心跳急促如鼓点,满目惊慌难以掩饰只能强行咬住下唇控制自己不能惊呼出声。

不行不行,得等!

时机没到。

那少女果真上前跪下。

“你叫什么名字?”皇后开口询问。

“奴婢贱名只怕污了皇上皇后娘娘。”声音也美,悄悄如绽放的玉兰,亭亭玉立。

“皇上,我看着少女挺好,不如免了她罪过,放出掖庭,去乐坊也好。”皇后笑着说,却没见到少女眼底怒火直燃。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心底有些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不觉得如今这少女走进一看却心生不快!

“皇上莫不成忘了贤妃吗?”少女骤然起身,双剑飞射而出,直取皇帝皇后颈间!

神色冷冽,视死如归。

“来人!拿下!”

皇帝呆愣不知所措,身旁的陆成急忙喊到,顿时不知道丛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拿着刀剑就砍。

陆成这下反应过来了,合着这是有预谋啊!当即和旁边的人护着皇帝皇后就走,也顾不急哪个少女,那少女一身红衣冲出大殿,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瓢泼雨来,大风凌乱吹得树木折腰。

唐玥早在最开始牵着东阳就奔着皇后娘娘国区,好在今天慧王妃借口身子不好没徕不然还得拉一个!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

“信女常安,愿生生世世永坠无间炼狱,求满天神佛惩恶扬善!”

“我诅咒所有害了我母亲的人!”

“生生世世,永远活在梦魇中!”

“我要你们用一生,为我母亲赎罪!”

少女一身红衣站在殿外大喊,雨瞬间打湿了她满身,大风吹过身后是雷霆万均,发丝凌乱飞舞,像极了地狱而来复仇的魔。

轰隆一声。

天雷从天而降,刚好落在少女头上。

少女仰面躺地,死不瞑目,烈火骤然升起,缭绕了整个人,在大雨里仍然不灭。

同时,唐玥替皇后挡了一剑,晕了过去。

皇帝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红衣少女顷刻间被雷火吞噬,而那个女孩,死不瞑目,却嘴角带笑。

东阳回眸看着那少女于大火中倾覆,贤妃,母亲?她也曾听皇后身边的嬷嬷悄悄说起过这桩公案。

贤妃姓柳,是这个宫里少有的良善之人,小家出身,家中略微有些秀才,倒是有一个兄长颇负才名,人称“白衣卿相”,姓柳号白衣,喜着白衣醉酒填词,草书,琴,词是三绝,又称柳三绝,昔年曾高中状元,不过厌恶官场虚情,辞官不受,流连于花丛,花街柳巷里没有一个姑娘不会他的《点绛唇》《临江仙》的,膝下只得一子,身体瘦弱。贤妃因身孕封妃,皇帝好其颜色身段才情,多有偏爱令柳小少爷进宫陪伴怀孕的贤妃,而就是这偏爱,惹得人眼红嫉妒。

一场春雨,路滑青苔翠生,平王世子看重贤妃侄子才情,多在一起玩耍,可一次世子被人推落入水恰好身边无婢女内侍,柳家小少爷因被人请去折花,无人作证,又有路过宫女口口声声说是柳家小少爷推世子爷入水!

千张嘴亦是难以辩解。

太后震怒,皇帝只能责罚一二后令其出宫。

却不了,伤势过重无人又无良医良药就此夭折。

伺候,柳白衣便失了踪迹,不久贤妃忧思成疾,产下一名死胎婴儿,失宠打入掖庭。

听老嬷嬷们说,那其实不是死胎不过是闭气了罢,后来再也没有贤妃和那个娃娃了。

只是贤妃曾经居住的宫殿常有闹鬼之事,靡靡之音,鬼魅幽影,惹得宫里人暗自敬畏。

“事情都办成了?”宫墙角落里,两人鬼鬼祟祟的说些什么,风雨急迫,天色漆黑,倒也看不大清楚。

“都办成了!那衣服全部浸了桐油,那剑也是铜制的,您是没看见,顷刻之间雷雨不减其火势分毫!”

“对了,你且记着,这几天晚上让人穿了白衣服点了蜡烛在贤妃的留香殿里晃悠晃悠。”

“不对,拿磷粉,那东西好用。”

“大人,那真是贤妃娘娘当年生出的女儿吗?不是说死婴吗?”颤颤巍巍,语气近乎恐惧。

“管那么多干嘛?主子们吩咐的差事做完了?这种宫门秘辛岂是我们能知道的?”说着又让对方附耳过来,自己压低了声音说“不过那姑娘长得的确和贤妃娘娘相似,手臂上也的确有个月牙形的胎记。”

“那可是公主啊!”声音的主人极为震惊,心跳得飞快,谋杀公主这个罪名可了不得!

“公主?”那人嗤笑“皇上认了吗?皇后娘娘认了吗?再说都死透了,谁关心她是谁?”

“不过是想看谁想要皇帝的命罢了。”这句话时,腰背如竹节,风雨不动安如山。

第二十五章 面目

唐玥醒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她肩膀上留了一个一指长的剑伤,尚未结痂,拿上好的药敷了包扎好,不可蘸水,三日一换。

她的丫鬟杨柳不在,进宫她只带了杨柳,半夏留在家中。

“你醒了。”在她身边的是东阳,见她醒了忙过来扶着,“太医说你今儿会醒,我就来这守着你,我有点慌,除了你也不知该寻谁说道。”

“我这是在?”

“皇后娘娘的福宁宫。”东阳开阔欧,葱白玉手指了指外头“你是不知道,昨夜吵吵嚷嚷了一宿,我不敢睡,也不敢回去寻母亲,我这一身的血腥气儿,可别吓着她才好。”东阳眉间深锁愁色。

唐玥一听,忙道“可是?”

东阳晦涩的点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皆是沉重。

“皇上和皇后娘娘可有事?后来又是怎么了?”

“都无事,后来是瑞王平王世子漓王三人领着护卫护驾,皇祖父受了点轻伤,都受惊了,福宁宫现在是皇后娘娘的大丫鬟梳起未嫁的那位绿芽姑姑做主,皇祖父那边有陆成守着。”

唐玥一听心知不对“慧王妃呢?可曾封闭宫门?”

“你不用担心我母亲,她遣了身边的大丫鬟轻衣过来传话,红袖红杏办事老道稳妥不会有事,只让我留在皇祖母身边,不得擅动。”东阳小声说到,眸子熠熠发光。

“你遣了人出去?”唐玥看着东阳这副模样,惊呼出声,一脸诧异的看着东阳,她知道她胆大,可这郡主娘酿,您做事前先和我商量商量成不?

哦不对,昨晚她昏着了……

东阳点点头一脸兴奋“放心我是托了你的名散开的人,都是我那儿的小丫鬟小太监,不起眼。”

“我的名?”唐玥只觉得心底揪着疼,完了完了,这下彻底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对啊,你救驾有恩,皇祖父皇祖母说了封你为郡主,这个消息,总该传出去吧。”东阳兴致勃勃的说,狡黠的眨巴着眼睛。

她被困深宫,很多事可不如唐玥来得方便!

唐玥伸手扶额,却误动了伤着的右手,连忙倒吸口凉气,再不敢随便动弹,只拿眼神瞟着东阳,阴惨惨的说“你可能确定人家真的效忠于你?他们报回来的消息你敢信?”

“有何不敢?”东阳挑眉“那可是我从外公那里求来的!都是假太监。”末了笑得很是乖觉,看得唐玥一阵恶寒。

完了完了,先前还以为这是个身份尊贵脑子清楚的郡主,睡知道这是个胆大妄为的主儿!

这要是出了事,一个扰乱宫闱的名头可就下来了!

“对了,我家里没出什么事吧?”唐玥想起来忙问。

“你几个哥哥都没事,不过你娘亲好像急火攻心……病了……”东阳瞧唐玥面色焦急也不敢隐瞒,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在东阳身上感觉到皇祖母一样的味道,那种久居深宫,外人看不破面具的味道。

唐玥脸色霎时就白了,她母亲的身体只能好好养着,不然……这种时候她不在宫里,万一有人……

不行绝对不行!

“郡主”唐玥语气微弱的说,眼神却格外的坚定“郡主。”

接连两声郡主,东阳也知道要出什么事“你要做什么?”

“我要出宫。”唐玥坚定的说。

“我要出宫。”又是一遍。

“不行,你现在身体没好不能出宫。”东阳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郡主,便是我不出宫,也请郡主将我身边的杨柳送回唐家,嘱咐她看好我母亲,好生照料。”唐玥握着东阳的手,言辞凄切,神情楚楚欲落。

“好。”东阳应下,即可便去吩咐。

却被拒了回来。

是绿芽姑姑亲自回绝的。

绿芽一身墨绿褙子,头上同色嵌翡翠的簪子,行礼后道“抱歉,郡主,宫门早已落锁,这些日子无人可以进出。”

“为什么?我之前的人也可以出去。”东阳不赞同道。

“这是虎贲卫周将军和禁军统领平王世子亲自下的令。”绿芽道。

“若有什么不满,郡主可亲自寻平王世子,奴婢脸面没那么大,可办不到这些事。”说完绿芽恭敬行礼离去。

从始至终,绿芽就像个木偶,脸上除了恭敬看不出丝毫情绪。

平王世子?

白黎?

唐玥听了压抑不住心里的欢喜,对东阳郡主说“郡主,我想见平王世子。”

东阳拿瞧疯子一样的眼神瞧唐玥道“你疯了不成,你出不去,这里是皇后寝殿他也进不来,怎么见?”

“不对,郡主,让杨柳去见平王世子,平王世子会方杨柳回去的。”唐玥眼神坚定的说。

“你怎么敢确定?他可是京都里出了名的软硬不吃!惯会插科打诨得,母亲曾说此人又大才,端看上面是谁。”

“他欠我一条命。”唐玥道,神色坚毅,她今日定要送杨柳回去!

母亲身边没人她不放心!

崔家,还有崔家舅舅!舅舅们住在别院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好。”东阳应下。

“对了,郡主,叫杨柳进来,我有事要吩咐。”

“嗯。”东阳离去,不多时杨柳便进来了。

“姑娘。”杨柳眼中含着清泪,千言未尽止于一个姑娘。

“杨柳”唐玥定了定神,道“你去见平王世子,让他送你回府,你知道该怎么说的,回府前先去见崔家舅舅,请了他们的人带回府中,守好母亲和院子,其他的一律别管!”

“是。”杨柳临危受命,顾不得感伤,定神出去了。

定国侯府,松鹤楼。

唐母穿了身茶色云锦对襟盘领褙子,靠在墨色金线福寿不断纹的引枕上,面前是熊熊的温暖火炉,一屋子的红木小桌,核桃木椅子,上面一溜的弹墨锦边走福寿纹的椅搭,阳光清透过开着的雕花窗,洒在屋子里,不管是人是物都度了一层金色,不像人,反倒有庙中泥塑的味道。

唐母左下手坐的是唐珍,一身空谷幽兰色褙子,衣襟袖口都镶了一层锦毛,看起来暖洋洋又尊贵体面。旁边是唐珠,胭脂色袄裙,喜上眉梢,戴了枝鹊踏枝的金簪,一脸富贵荣华。

“还请老太太拿个主意。”老太太身边的周嬷嬷小心观察着老太太的脸色道。

“珍姐儿年纪大了,也该学些管家之事,这些日子府里边就交给珍姐儿吧。”唐母盘着念珠道。

“事,那老奴这就将家里的账本对牌交给大姑娘。”周嬷嬷越发小心谨慎了,家里老人去了大半,现在的多是大夫人买进来的,或多或少,对大房感情说不清道不明得,这大姐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弹压好下人。

不过之前大姑娘似乎就在学习管家了。

不久,大姑娘身边的百灵就拿住了唐玥留在家里的半夏,理由是偷了大姑娘的金钏儿!

“老太太,这要孙女怎么办?那半夏是三妹妹身边的,虽然百灵捉了现场还找到了金钏儿,但是,”唐珍一脸为难,又说“依了孙女意见不如就这么算了吧,三妹妹身边的人我实在不好处理。”唐珍说的委屈又大度。

唐母叹了口气,揽过唐珍道“委屈你了。便让那半夏先在柴房里待一段时间,等玥丫头回来了在行处置吧。”到底她亏欠在先,老大媳妇拿了证据,可不好针对玥丫头,况且她如今得封郡主,倒是满门的荣耀喽!

待无人时,唐母哀叹连连问周嬷嬷“你说我是不是老了?连这个家的主都作不得了。要以前,偷盗主子财务那可是大罪!直接打板子撵出去!可如今……”

“老太太这是心疼孙女呢!”周嬷嬷笑着开口劝慰,她长了一张福寿双全的脸,做事又有分寸从不贪污,下面孝敬的也看着样子留下,因而前翻血洗才留了她还在。

“唉!我哪里不知道,前翻时间老大媳妇那是在向我立威呢!”

“你说当年王氏也是,怎么就手眼通天找到了个死婴替代那个老大家的嫡长子?你说这要是做得干净也就什么都没了,偏偏被老大家的抓住了把柄,我当年也是鬼迷心窍,横插一手,可我不是让人送走了那个孩子吗?算起来我还从王氏手里救了一命!她就是不该感激涕零也得对我三跪九叩!”

“你说我容易吗?瞒着老大老二,保住了老二媳妇,还保住了老大的嫡长子。如今却是养了一个个的白眼狼!”

周嬷嬷在背后冷眼看着唐母言辞刻薄尖酸,唐母这辈子命好,家里最盛的时候出嫁,家里千宠万宠,出嫁了老国公喜她颜色好性子爽利也宠,一胎长子一胎二子站稳了脚跟,老大老二都是孝顺的,虽然老三没养好夭折了,老四流产了,可她借口发作了家里所有的姬妾,一家独大,和和美美到如今,可惜自己不满足。

老大媳妇出身尊贵,清河崔氏!才气满门!行事端方!进门夺了她的掌家权,她心里不满又觉得老大媳妇看不上武将出身的自己,帮着王氏换了人家十月怀胎的嫡长子!又保下了王氏,好在那个孩子没死不过是下落不明,可惜下落不明这年头一个小娃娃如何活得了!她可是亲耳听着之前的夏嬷嬷回话说了,那孩子拿包裹包好放木盆里顺水流下去了的!

真真是好狠的心思!

可惜不得不安慰道“都是命,不能怪谁,只怪那孩子没这个福分在老夫人膝下承欢。”周嬷嬷垂眉,只是风雪再大也未能压低她的脊背。

她早就看清了老太太的面孔,外表慈悲信佛,内里尖酸刻薄,为人……哪是一个狠字!当年满府姬妾,庶子虽然不多也不少,除了她膝下的老大老二,谁活下来了?

只有府里那几个小辈……还当这位是真的慈悲祖宗呢!

好在,大夫人早已为她安排了后路。

第二十六章 各方云动

皇帝遇害,不论其结果如何,总少不了一场鲜血淋漓。

瑞王并没有回自己府邸,而是留在了深宫。为什么?一是尽孝,二是谋位,坐拥天下的诱惑寻常人可忍不得,不过不能急。瑞王告诉自己,不能急,母妃那边还未传出消息,还有个漓王虎视眈眈,瑞王早就敲定了自己的对手,不是废太子端慧,也不是贺王,当然在他眼里,他所有兄弟都不配做他的对手,勉勉强强需要解决掉漓王罢了,可是与掌管京畿防备的三万大军统领于兆交好。

当然,瑞王本身也不差,他聪明,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臣下勾结,犹为忌讳皇子,他面上不显,早已暗中拉拢了镇北将军,他的长女将要嫁给镇北将军的长子,结秦晋之好。

瑞王把玩着皇帝赏赐的九龙杯,烛火似乎氤氲了雾气,他置身朦胧云海,嘴角噙笑,眼神冷如蛇类,格外让人胆寒,身边只有一个伺候的内侍。

“你去查查,今晚替皇上挡剑的那小丫头是谁,伤得可重,醒来了不曾?”瑞王急不可耐的舔了舔唇角,眼底如狼似虎,年纪轻轻,举手投足间那股子气度,眉心若蹙时分最像她了……

真的是像极了!

再过五年……还不知出落得何等娉婷……可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至于漓王,留在了他当年的寝殿,可本人却悄悄寻了内侍衣服换装潜行去了德妃那儿。

“母亲,您今晚这是?”

“皇儿,你年纪不小了,当沉住气才是。”德妃换下正装,捡了身墨绿妆花缎的广袖穿,越发显得弱不胜衣,颜色娇嫩,她原本就是四妃中最小的。

“母妃!您这是篡位!”漓王到底没有失去理智,压低了声音说,殿内空荡,早被打发下去了。

“那又如何?”德妃挑眉,揽镜自照,在眉心画了朵花钿,“皇儿,这宫里头谁不想要那个位子?母妃不过是帮你走了你不敢走的那部罢了。”语气温和若羽毛,让人放松,可漓王却怎么也不敢放松!“放心,母妃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个巧合,也只能是个巧合。”德妃突然妖艳又诡异的笑了起来。

她厌倦了每日对人弯腰行礼的日子,她进宫就是想做人上人!

“皇儿,今晚你该在你父皇床前守着才是。”德妃面容姣好,板着一张脸轻声说着,极为矛盾又极为融洽。

深宫里的人,谁不是矛盾重重?谁不是带着面具行事?

久了,自己都忘了原本是什么模样。

漓王只能退下,心底突然涌生出一股豪情壮志,脚步如飞,脊背挺直……

若我为王,当天下尽归我臣!

凌晨破晓时分,皇宫突兀的热闹了起来。

皇后一身正装出行,却下令绿芽护好东阳和唐玥,摆开皇后仪仗离去。

东阳眉心微蹙,领了丫鬟去寻唐玥。

推开门,见唐玥倚着灯火下棋,东阳一愣,拧眉瞧着她眼底青黑一片,言语露出不悦“你一夜没睡?”

“你不是也一夜未睡吗?”唐玥淡淡的说,眉心露出挣扎的颜色。

“能一样吗?我好好的,可是你是伤者病患!太医嘱咐了你需要好生休息的!”东阳本性率真,唐玥又是她难得的朋友,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唐玥亦然。

她和东阳之间原本就没有太多的计较。

艰难的扯开嘴角,眼神示意东阳,东阳会意,挥手示意丫鬟退下。

“阿玥……”东阳坐在棋盘的另一边,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

唐玥苦笑着抬了抬眼皮,呼吸急促了几分“谁有动作了?”

东阳诧异的瞅着她道“你怎么知道?”

唐玥眉心紧皱,忍不住躺在榻上,平缓了一会儿才艰难的开口“不然你如何会这般模样?”

东阳一阵心疼,也跟着躺了下去。

“漓王今晚有动作,瑞王虎视眈眈,淑妃德妃哪个都是在深宫里浸淫数年,手底下用人无数,我父亲远在黄河一带,如何能……”

“便是平安回来了,可万一皇祖父……”

“这宫里要是出了什么事,天下可就要易主了。”

东阳这次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得了几个口信儿,勉强推测出了几分逮着机会急匆匆的就赶了过来,外人看着是姐妹情深,自己却知道是一团乱麻。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德妃骄纵,漓王性子急,这几天肯定会有动作,瑞王沉稳狡猾,皇帝只是轻伤,皇后娘娘已经过去里,如今走向已经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其实,闲散王爷也挺好的……”到底还是免不了遗憾,唐玥开口也只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成了一人之上,败了深埋土壤。

啧啧

唐玥苦笑,眼底清澈一片。

她知道,照前生的轨迹来算今日便是瑞王的转折点。

德妃谋害皇帝,漓王逼宫,瑞王拼死以护,此后他用不着算计,皇帝老了远不如五年前精力充沛,这个国家需要新的帝王,而瑞王成了最后的人选。

前太子,败了。

门外的风吹着窗打着游廊下的铃,一阵散乱又尖锐的铃铛声想起,嚷得人心烦,屋子里的香炉烟断断又续续,似乎是力竭的老人,喘着吱吱呀呀的气,灯架上的烛火跳开,噼里啪啦细小声音不断,墙角的炭盆子蹦哒了几声最后没了声响,火红的艳丽到底淹没在了灰色中。

琅琊王氏今日日出时分迎进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特别到王氏族长亲自来迎。

知天命的族长穿了澜衫披黛色披风头上锦缎束发,亲自出侧门相迎。

这一日,大街上无人,尽是琅琊王氏的仆从,但凡年少丫鬟皆葱绿裹绒褙子,梳双丫髻戴青色丝带,小厮灰色短打棉衣,黑色丝带束发,垂首待命,婆子仆妇梳妇人发髻穿墨绿色袄裙,管家一色的深灰色长衫,精神矍铄。

慧王穿着简单裹了玄色披风进门。

王氏族长领着慧王一路进门,穿过垂花门,游廊直入宗祠,待王氏族长开了宗祠祭拜后转入了王氏族长的书房。

定国侯府。

崔琰携了丫鬟婆子小厮一行二十余人车马徐徐前来拜访唐家,顺便送回杨柳。

杨柳进府便得知了半夏被关紧柴房的消息,前去拜见唐母。

“老夫人,敢问半夏做了何事惹得老夫人大动肝火?”杨柳恭敬的跪在地上,内造的羊绒花开锦绣地毯被地龙烘得温暖无比,可杨柳却仿佛行走于风雪荆棘途中,步步小心,句句谨慎非常。

老夫人淡淡的喝茶,眼里全然没有杨柳的存在,香炉许许燃烧,氤氲一室的淡雅莲雾。

旁边的唐珠满脸鄙夷的开口“半夏偷盗主子财物不过关她两天,你就沉不住气了?你不过一个丫头,便是你家主子回来了也该对大姐姐有个交代的!”

杨柳忙连磕了三个响头说“是奴才不对,奴才有错,没能管好姑娘的院子,恳请老夫人大姑娘原谅,奴才定然将功折罪,约束下人,恳请老夫人大姑娘责罚。”

唐珍淡笑抚了抚手腕上的虾须镯开口“快起来吧,咱们家对下和善,老祖宗更是菩萨心肠,你这次……便罚三个月月银子,此后好生约束下人便是。”管家不久,倒是有了一身掌家娘子的气派。

“是。奴婢谨遵大姑娘老夫人教诲。”杨柳再次磕头,得了唐珍点头倒退着离开屋子。

崔氏依着绣花弹墨引枕,喝了参汤,静静的等着杨柳来回话,见杨柳敛手屏气进门,有气无力的抬了抬眼皮,挥挥手撤下伺候的丫鬟。

“你过来。”崔氏声音飘渺又断续,有气无力像燃了又断的烟。

杨柳依言上前,跪在崔氏床头。

崔氏挣扎着起身,双眸陡然若星子“你记着,我没多少日子可活了,但少爷小姐们却不仅仅是唐府的人!若是唐家有任何对不住少爷小姐的地方,你就去信给老太爷老夫人,告诉他们我出身崔氏,虽为庶女却深得母亲教诲,念及幼弟无嗣,愿将膝下次子珑,*玥过继到弟弟膝下。梳妆台第二层的夹层里有我亲笔,你且拿去交给你祖母。”

“夫人!”杨柳极为诧异,眼角倏忽就落了泪,手指掐进软肉内,留下斑驳的月白痕迹。

“你祖母是我的奶嬷嬷你们一家都是我极为亲近的人,”崔氏和蔼的笑了笑,伸手拍拍杨柳的手。“当年原本你母亲才是我为玥丫头选定的乳娘,奈何老妇人横插一手擦肩不得已换了人,好在玥丫头和你们都争气,这五年委屈你们。”

“我这里有一套翡翠头面,倒是极为衬你,可能看不到你出嫁了,便算作我提前准备的添妆,至于半夏,我也备了一套珍珠的给她,你一并带回去。”崔氏摩挲着掌心说,眉目一片生死浅淡。

“我若早去,定然要累得少爷小姐们守孝,好在今年刚开过会试,瑚儿取了秀才名声倒也不错,至于以后的,还要你们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崔氏淡定的说着这些话,待杨柳离去,又唤了身边极为信任的嬷嬷,姓周,乃是崔家家生子。

“嬷嬷,我这里有份嫁妆单子,还望嬷嬷收好。虽然嫁妆单子素来一式三份,一分藏于父母之手,一分在我这里,另一份在官服记档,但这府中别的不会,倒是隐私算计不少!我怕去后孩子们无所傍身之物,今日便先将这单子誊抄一分交由嬷嬷保管,往后若我有任何差错,还请嬷嬷护着我那小闺女!”

崔氏声泪俱下,胸口不断的起伏因着情欲波动过大,苍白面上也露了几分红霞。

周嬷嬷也红了红眼眶道“姑娘自小身体好,如今……姑娘请放心,琰少爷他们早已请了有名的神医前来,不日到了京中,姑娘这病定能痊愈。”还是接过了崔氏的单子。

不管什么,两手准备总归没错。

崔氏苦笑,却也坚韧“不管能不能活下去,这府里,满府的藏污纳垢之所!我可不想有朝一日拖累了我儿!”

“还请嬷嬷,为我寻来鹤顶红。”崔氏坚韧的眼神看得周嬷嬷心头一颤。

撑不住答应了,也不知这等剧毒之物要作何用。

不过后院游走数十年,周嬷嬷转眼就知道了用处。

姑娘这是担心那位不死,终究要作妖!

真真是慈母心肠啊!

第二十七章 监国

皇帝居住的勤政殿内,站着皇后,淑妃,德妃,瑞王和漓王,连久居佛寺的贺王和避居深宫不问世事的贵妃都来了勤政殿。

比起皇后,德妃的正装,淑妃广袖长袍难掩疲倦神色,瑞王漓王眼底青黑,也不知道是拿了女子画眉之墨还是真的熬了一天又一天在床前侍疾,贺王一身道袍一派仙风道骨超然物外,贵妃棉衣素簪,多年茹素礼佛她比其他人更加憔悴年老。

大抵是心里存了旧事,压在心头,日日夜夜不得安。

太医院高院判一脸沉重的诊脉,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眉头拧得如绞丝。

“谁给皇上服了雪上一枝篙!”高院判怒声呵斥,全然不顾忌殿内无论是谁身份都比他高的事!

横眉冷对,高院判随手取银针,封住皇帝心脉,急忙道“快去取竹笋,竹根,防风,甘草,茶叶各三钱,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快!”

皇后连忙遣了身边的嬷嬷去亲自取药煎药。

高院判又忙着给皇帝催吐。

折腾了大半夜,高院判舒展了眉头开口“倒是不知道德妃娘娘是否方便将带来的参汤给老夫检查一下?”

“这雪上一枝篙是常见的治跌打止痛的药,外敷内服都有,用量过大或者与酒同服都会导致中毒,不知道德妃娘娘深更半夜来送参汤是为何?”高院判双眸犀利如鹰隼看着雍容的德妃。

德妃眼神些许闪烁,随即委屈着看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万要相信嫔妾!嫔妾也是一番好心,这瑞王殿下和漓王殿下虽然身子健壮可着夜以继日的侍疾,茶饭不思这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因而嫔妾才命了小厨房捡内务府上好的人参做了参汤带来,高院判不信尽管检查!”德妃委屈得连眼泪都出来了,挂在眼角落在唇畔真真是梨花带雨,海棠落泪,“再说了,这参汤瑞王,漓王两位殿下都有服用,怎么两位殿下无事偏偏皇上出了差错?”

“皇后娘娘千万要相信嫔妾!嫔妾这是被人陷害的!”德妃滴滴答答的抽泣起来,扭着身子就去了皇后身边。

高院判可不信这个,接过婢女手里的剩下的参汤,又查看了皇帝,瑞王,漓王的碗碟,却实实在在没有查出雪上一枝篙的存在。

可皇帝的脉和症状加上催吐的药物的的确确是雪上一枝篙!

皇后不露声色,心底却万分嫌弃德妃这般娇柔做作!

“你也是做了母亲的人,这般作态有失体统。”皇后揉揉眉心道,心底满是不耐烦!

德妃脸上挂不住,转眼冷哼“皇后娘娘就趁皇上不在欺负嫔妾!原以为皇后娘娘是这后宫里头最公正无私的,没想到也欺负我!”声音娇嫩如出谷黄鹂,冷眼横眉说不出的艳丽二字。

快步走到淑妃跟前“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呢!就是你淑妃,贤良淑德你占了哪一个?淑妃淑妃,背后里嚼舌根子倒是比谁都溜!就是你在皇上面前隔三差五的说我出身小家,礼仪不休!”

“当本宫是聋子啊!”德妃今儿个全然不顾忌了!两靥生怒又指着贵妃道“都说贵淑贤德四妃之位以你最高!可你呢?当年贤妃若不是因为你如何落得身死他乡的下场!我进宫晚都知道贤妃是因你而死!人家拼死保了你的儿子,你却恩将仇报!皇后娘娘有孕的时候是你掌管的后宫!可结果呢?贤妃娘娘一时不差,她嫡嫡亲亲的侄子就落了个陷害世子的名头!”

“平王世子好命落水被救得及时,可你呢,贤妃娘娘多好的一个人啊!偏偏人家的亲侄子!她亲兄弟唯一的子嗣!没了!”德妃指着贵妃开骂,反正她在宫里礼仪从来不好,脾气也大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皇帝可偏爱她这蛮劲!要说德妃这脾气,三分做作,七分皇帝撑腰。

“都是你害得贤妃娘娘忧思成疾,产下病儿!瞧见那晚那姑娘没?那眉眼身段和贤妃娘娘如此相似,哦我忘了,你和贺王忙着礼佛赎罪呢!”眉眼轻飘的睨着低头数佛经的两人,扬眉又道“日日夜夜你也睡不安稳吧!”

“如今又害了皇上!看你怎么赎罪!”德妃怒斥,全然不顾形象了。

“德妃你够了!”淑妃也怒了,心头燃着三分火气只觉得全身都在冒火“你之前攀污本宫,说本宫说你毫无礼仪!你也不瞧瞧,你哪里值得本宫去污蔑!整个宫里长了眼睛的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子!”

“淑妃!”德妃尖叫,扭过身就与淑妃纠缠在一起,拔下金钗银簪就往淑妃身上扎下去!淑妃挥手打她够不着也怒了,抬脚就往下腹踹,又拿精心养护的指甲狠狠得捻起一块细皮子转,疼得德妃嗷嗷大叫,淑妃也被簪子扎了好几下,白皙的皮肤都泛起了青肿。

皇后叹气拧眉赶紧让人去将两位主子拉开,可这里除了一个端着参汤的丫鬟和陆成,哪里有人服侍?还是漓王瑞王两人黑着脸上去拉开自己的母妃。

“够了!”熟悉的声音响起,三分威严,七分虚弱,可终归是执掌帝国几十年的皇帝,一开口便在无人敢吵闹。

吵吵嚷嚷的一团瞬间冷了下来。

皇后反应最快,立刻下跪行礼,不等叫起便疾步走到皇帝身边亲自伺候。

皇帝冷着脸,高院判一副年纪大了心不在焉是样子去另一边开药方。

这种家事,他还是少掺和吧!

皇后扶着皇帝靠在床边,皇帝开口“淑妃,德妃御前失仪,罚俸一年,各抄《女德》《女戒》三百遍!不抄完不准出宫门!”

德妃抬头瞬间想要说什么,眼泪一流,看着皇帝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又继续扑朔朔的流下,又低头悄悄拭去,到底不敢说什么。

“漓王,瑞王……朕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今日起,瑞王监国,漓王相助,与六部尚书左右丞相好生处理大事。”

“至于这雪上一枝篙的事……”皇帝眼神冷醫如蛇“皇后,人都在这里,你处置了吧。”

“是。”皇后低头应道,“陆成,你亲自去挑选两个信得过的女官嬷嬷,搜身吧。”这话不言而喻,自然是搜的三位妃子了。

陆成心底赞叹皇后的聪慧,把任务丢给他,他是皇帝的亲信,这事和皇帝亲自处置没什么两样。

后妃不敢生怨,皇帝又得了准信儿。

一石二鸟啊!不不不,该是一石三鸟,难怪皇后能专宠多年!便是膝下只有一女,这后位也稳如泰山!

论起把握帝心,可再没有比这位更厉害的了。

陆成感慨万分,离去安排。

三位后妃,乃至皇子,侍奉的婢女都被搜身了。

最后却是在淑妃身上找到了一包没用完的药粉。

淑妃大惊失色,惊慌的对着皇帝皇后求饶“皇上,皇后娘娘,一定要相信嫔妾,嫔妾无辜!嫔妾无辜啊!”说着一直叩头,谋害皇帝的罪名她可不敢担!

“嫔妾无辜!”

“嫔妾无辜!”

“嫔妾无辜啊!”直到额头磕出了血,鲜血顺着脸颊留下宛如两行血泪,皇后略微不忍道“你有何辩解?”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淑妃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膝行一步一叩首道“刚才德妃扑过来打我,许是那时候也未可知!”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声声如杜鹃啼血,叩首沉闷恰似撞钟。

皇帝沉着脸开口道“你且退下吧。”

皇后见状描补说“你且先退下,黑的变不白,白的变不黑。”说着安慰似的看着淑妃。

淑妃也不傻,知道皇帝不耐烦,此事再怎么样也于事无补,乖乖下去。

当晚,淑妃谋害皇上的消息就传满了整个皇宫。

淑妃对着灯花孤坐在窗前,冷风一直吹,她的身体冰冷却抵不过心底寒冰重重。

“娘娘,先歇着吧,皇上怜惜您定然不会相信这些留言!您只是被冤枉了,总有澄清的那一天!”贴身的宫女忍不住劝导,娘娘这般模样可真是让人心疼。

“阿若,你错了。”淑妃苦笑,看着天上的月亮半圆半不圆,眼泪一下子落下“皇帝处置人,从来不用看证据。”

他,便是这个国度最有威信的证据!

“圣旨到!”

次日清早,圣旨便来了。

“梳妆,更衣。”淑妃闭着眼睛沉重道,这几个字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突然想起了少女时候,总有人翻墙折树梢最好的花给她,若是那时她愿意鼓起勇气离去,不贪念这后宫的繁花似锦……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皇祖父让瑞王叔建国!”东阳推门而入神态紧张。

唐玥放下手里的书本,抬头示意房间里伺候的人离去,东阳稍微平息了情绪,宫里容不得丝毫放松警惕。

“不同样处理了淑妃娘娘吗?”唐玥略微有些疑惑。

“我就是担心这事!”东阳正襟危坐在唐玥身边。

“一饮一啄,一赏一罚!这才是帝王权术!父亲如果回不来,只怕瑞王就要登基了。”东阳开口,他现在非常担心瑞王痛下杀手,干脆不让自己父亲活着回来。

“不会。”唐玥低声反驳“瑞王此人好大喜功又不占嫡长任意一字,他如果上位名不正言不顺,需要向世人展现他的仁慈博美名,漓王注定要死,贺王没有借口,只剩下慧王殿下有这个价值。”

“所以……瑞王叔很有可能派人毁了父亲的容颜或者……”东阳倒吸一口凉气。

唐玥补充道“或者让慧王殿下身有残疾……”

低垂的睫轻颤如蝶翼,垂下的阴影刚好遮掩了眸中千万星辉。长长的落日斜着打入房间,透过窗格,明明暗暗的一身,无故让人觉得老旧而安宁。

第二十八章 寻父厨娘

待身子养得七七八八了,皇后寻了唐玥去谈话。

书房里摆着两架香樟木书柜,一座博古架,皇后立在书桌前写字。

唐玥低声行礼,不敢妄自扰了此方清净。

皇后搁笔道“你母亲有意将你和你次兄唐珑过继去崔家,求到了我面前,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凤眸凌厉似有似无的刀锋刮过唐玥周身,空气里突然就只能闻见博山炉里淡淡的龙涎香。

唐玥低头思索,少顷后方踟蹰着开口“皇后娘娘想来也清楚臣女家里的那些事,不敢污了皇后娘娘的耳朵,只是臣女放心不下臣女兄长及幼妹。母亲好意愿不该推辞,但想来可否等一些时间?臣女想待家中事情了了,才与兄长前往崔家侍奉长辈,以全孝道。”

“你倒是大胆。”皇后轻描淡写间尽显国母威严。

唐玥忙下跪,腰背笔直如松,面上一片坚毅,不肯轻易言弃。

“皇后娘娘,臣女二哥虽不是承重子却也是唐家子孙,君主不能随意参与臣下家事,不然难免会招惹御史口舌,皇后娘娘此举臣女怕家中长辈……”

唐玥说的也不无道理,君主不能随意掺和臣下家事。

“你放心便是,你母亲和本宫自有打算。”皇后重新提笔“你既然想延后一段时间再去崔家,那本宫也不好强求,圣旨过几日便会下去,待你十四岁时便与你兄长一同前去崔家接受教导。”

“你且退下吧。”

唐玥依言退下,出门前回首,见依依暖阳里皇后浑身笼着一层金色,添了一抹秘色。

宫廷里,果然没有谁是洁白的,便是皇后都有自己的秘密。

第二日,唐玥便由平王世子护送着回了唐府,同时带去的还有属于郡主的仪仗,圣旨,赏赐。

“喂,你们怎么这样啊!明明是你们家的银丝卷不好吃的,说什么白如雪,细如丝,全都是空负盛名!还说我们过来砸招牌!愿赌不服输,难怪比不过隔壁的醉八仙!”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夹杂着女子不忿的声音,一阵推攘,一阵喧闹。

“你们说好就是号?”掌柜的嘲笑“自己不识抬举上来挑衅,我们家大师父那可是得过宫里夸赞的!一手银丝卷那是薄如发丝白如雪,你们这是谁找来砸场子的不成?赶紧走不然别怪我撵人了!”

“不过掌柜的你们家这银丝卷是不如以往的盛名!这小姑娘一手面点也是不错!都是同行何苦交恶!”也有良心路人劝解。

“滚!莫不是你也收了谁的好处不成!我们家银丝卷一向如此!”掌柜的气急败坏一下子用力推在少女身上。

“啊!”少女骤然被推到路中央惊叫出声。

“豆豆!”少年紧张到瞳孔紧缩,恨不得即将被马撞到的是自己!

“吁――”好在车夫御马厉害得很,倒是没有伤着人。

突然停车,唐玥狠狠的撞上了车厢木壁。

“喂,你们干嘛呢!这可是贵人的车架!怎么允许你们放肆!”这声音,唐玥记得是她的车夫。

白黎皱眉掀起较帘一角问“可无事?”垂眉低头,甚是有礼。

唐玥揉揉额角轻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我听着那女孩声音年纪也不大,怎么了?”

“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有心思管别人?”平王莫名其妙刺了那么一句,摔下帘子。

隔着帘她听见平王桀骜的声音训斥那家老板“既然愿赌就该服输!”

“没得你这种人平白污了京都民风淳朴之名!你这般行事倒该让京兆尹好好教化教化!来人,绑了给我送京兆尹衙门去!就说冲撞了本世子得车架!”平王一身桀骜满脸冷意一双眼扫射四周当即叫人胆寒,不敢惹事生非。

那掌柜听说冲撞了世子,又听还要被绑去京兆尹衙门吓得连连下跪求饶。

“世子大人饶命啊!饶命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靠这点子微末手艺养家糊口!您这样我那一家子可怎么活哦!”

“怎么活?你不是才娶了第十一房小妾吗?还把原配给气死了?”这是那少年扶起了少女,冷嘲热讽的添油加醋。

平王皱眉,他父母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祖父好女人,至今平王府后院都不干净!让他有事基本住宫里没事住公主府愣是不回平王府半步!

眯起眼,白黎慢慢开口“既然这样,还不赶紧堵了嘴送京兆尹衙门?你们都是死的不成!”当下就有白黎的长随上前绑了人离去。

“你们还不让开?”白黎驾马上前几步,凤眸微眯神态不爽的看着面前的少男少女。

少女眼珠子一转急忙道“多谢世子殿下相救,民女定结草衔环以报。”

“你谢错人了。”白黎轻飘飘的说眼神看向了马车。

墨绿的较帘下垂着一排金色穗子,满绣的不断回字文,车上两角悬的六角琉璃宫灯上用墨笔写了“唐”字,整座车朱轮华盖,鎏金嵌宝,一看便知并非凡品,后面随了大大小小车架数量,内侍随在两旁,护卫收在外围,前面又是平王世子亲自领着。

少年仔细一看,心里一推敲,当即就拉着懵懂的少女跪下朝着轿子磕了个头,口中道“多谢阁下相救。”

“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听着是个姑娘声音,嫩嫩的,看来岁数不大,少女眼底一亮,计上心头!

“怎么能这么说?对您那是举手之劳,对我们那是雪中送炭,我父亲说过善人施恩不求回报,可我们却要知恩图报,民女和兄长身无长物也别无所长,只是一手家传的厨艺倒是不错,姑娘要是不嫌弃民女愿意为姑娘做厨子一月,以报姑娘恩德。”

“你倒是有趣儿。”唐玥低笑着,她不过只说了一句话,这姑娘噼里啪啦就来了一长串,傻子都知道这姑娘想做什么了。

不就是抱金枝儿么,如今她也算有那么个能耐,帮一帮也只是顺手。

“你上车吧,你兄长就得劳烦一下走回去了。”唐玥开口,她这里马车多是宫女及赏赐的物件,一个男的可没位子!

白黎皱眉道了声郡主。

“世子,无碍,继续走吧。”

唐玥对着上来的姑娘微微一笑后开口,马车缓缓前进,那少女似乎想开口烁什么,被唐玥按了按手止住了,乖巧的坐在一旁。

唐玥瞧着,这姑娘也只十五及笄的年龄,手上已经磨出了厚茧子,干净的粗布蓝花衣服,头上笼了一色布料束发,看起来清爽又利落。坐着虽然有些拘谨,但是也规规矩矩,让唐玥刮目相看的是双手指尖干干净净,没有留长指甲也没有污痕。

要知道若是这姑娘不干净,唐玥可能带回去随手安排去大厨房随意做点什么,却绝对不会让她做的饭菜端到老夫人,她母亲和她的兄弟姐妹桌子上。

这样一看,或许可以试试?

到了定国侯府,唐玥由平王世子白黎亲自扶着下了马车,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原本该天真无邪的眼里流过一丝晦暗,领了一群内侍宫女跟着平王世子进府。

更衣,梳妆,接旨,供奉。

一整套下来已经接近午膳。

这时,才又心思过问被她带进府里的那对兄妹。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唐玥请少女坐下,斟茶,清透的茶水倒在白瓷杯里,茶叶舒展游离别有一番味道,香气氤氲烟云自桌上杯盏大小的莲花香炉上盘旋升起,让人情不自禁的放松。

“民女名叫沐豆豆,跟民女来的是民女的表兄姓欧阳,名瑾瑜。”豆豆开口,还是有些紧张。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卧房。

这就是京里的大家闺秀们住的地方吗?她如果养在父亲身边是不是也能住在这样美的地方?

四扇落地春夏秋冬刺绣的屏风,香樟木雕花衣柜,梨花木的梳妆台上还摆着各式各样的首饰盒子,这里的主人虽然形容尚小,但首饰已经堆满了梳妆台了,还有一斛龙眼大小的珍珠就摆在哪里,垂下来的撒花帐子,坠了银铃铛的帘子,悬了大红锦囊的窗台,美人花瓶,摆满了的博古架,书架上还躺着一本翻开扑下的书。

这里的一切,一如她的想像,一如她的枕边梦。

她是不是也会有这样一天?进退有礼,衣着锦绣,从心底散发着令人向往的光芒。

豆豆有些神游天外,大概是屋子里的香太软了,她情不自禁的想睡觉,晕晕乎乎的回答完了唐玥的问题。

唐玥疑惑道“那你可知道你父亲官拜几品?在何处任职?”

“父亲只传了一封信,让我来京里,可祖母说父亲”豆豆有些迟疑,交浅言深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她看进了唐玥那双眼睛,清透如琉璃“祖母说父亲娶了新的夫人,让我不要忙着先去寻父亲,寻了表哥随我一起进京,表哥要参加恩科,我寻父亲回家。”

唐玥若有所思“今年皇上是有开恩科。你父亲姓甚名谁?要不我帮你问问?你且先住在我这里,我这边还有好些空屋子,你表兄随我兄长一起住外院可好? ”

“我父亲上沐下稞字东禾,那,一切多谢姑娘了。这些日子姑娘就把饮食交给我照料吧,我保证一个月不重样!”豆豆似乎恢复了生气,眼神亮晶晶的像是水底流光溢彩的琥珀。

“我叫唐玥,你要是不介意可以直接唤我名字。”

“那你叫我豆豆好了,我亲近的人都这么叫我。”瞬间笑得眉眼弯弯如新芽,唐玥看着说不出的暖流流过心底。

这样的豆豆,和她当年多像!

单纯,轻信他人,只希望最后别落得和她一样――家破人亡!

第二十九章 姐妹争锋(二更)

“杨柳见过姑娘。”杨柳跪拜,不多时眼泪已然满眶。

唐玥侧头“怎么了?半夏呢?”

没看到半夏总觉得不踏实,这家里发生了什么?

“半夏……”杨柳深吸一口气“半夏被关在了柴房。姑娘受伤,夫人念着也病了,便交了管家账本对牌给了老夫人,老夫人又说大姑娘年纪到了该学管家便将家里大部分的事物都交给大姑娘管,半夏因着偷盗大姑娘财物被关进了柴房。奴婢不敢多言,只能尽心服侍夫人,等姑娘回来。”

唐玥眉梢生霜,起身“走吧,咱们先去见母亲,回头再去瞧瞧我那大权在握的大姐姐。对了,你让小丫鬟把我院子里的东厢房收拾出来,在通知大哥哥那边收拾好屋子待客,一应用度比照府里的姑娘少爷们,可明白了?”

“是。”唐玥一回来,满院子的丫鬟都有了主心骨一样。

“让母亲担忧,倒是女儿的不是。”绕过游廊垂花门,行过湖水碧波亭,唐玥跪在崔氏跟前眼角垂泪。

崔氏淡笑“你刚回来,可曾见过了老夫人?家里最近事多,可别忙慌了神,仔细身体。”

“母亲?”唐玥有些郑重,母亲这话的意思?

“周嬷嬷,送姑娘去老夫人那里。”随即一身墨绿褙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嬷嬷给了唐玥答案。

两人走在花园里,丫鬟皆在三步之外,周嬷嬷压低了声音“二老爷二夫人并没有搬出府去,这账本上如今又是一团乱麻,姑娘仔细着可别伤了手。”这意思是让唐玥别管家里的一团乱账了。

“账房那边?”唐玥皱眉,分家之后账房那边不是得了消息吗?

“这是老夫人的意思,烁是一家子骨肉何必分的那么清楚?左右过了年等二老爷补了缺也就分开了。”周嬷嬷落后半步,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唐玥的手。

唐玥冷笑,这太太这是心偏到哪去了?这么快就忘了王氏手底的烂账?还是看她母亲撑不了多久又想重掌大权?

唐玥勾着唇冷笑连连。

如今当误之即是把半夏捞出来才是。她身边的臂膀,纵使犯了错也该由她惩处!

更何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来了松鹤楼就听见里面嬉闹嘈杂的声音,唐珍却是是个人才,将老祖宗伺候得恨不得把全家都交给她!搂在怀里一声声心肝宝贝儿!也不嫌热的慌!

唐玥止住了通报的小丫鬟,领了杨柳伺候在身旁走了进去。

“老祖宗这里在玩什么呢!加我一个可好?”

众人回头,只见着少女身量虽小,面容姣好如满月,两靥粲然如桃花灼灼,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甚是曼妙!

唐珠牙尖嘴利开口讽刺“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家的郡主娘娘来了,怎么现在才来老祖宗这里请安?”这话,可是说人不孝的重话了!唐母霎时就阴沉了脸。

唐玥眯着眼睛笑着进门,直接跪坐在唐母的脚蹬上,伸手亲自替唐母推拿按摩“姐姐这是哪里话?我外出归来一身风雪寒意,自然要先去换身衣服才好来见老祖宗,不然万一冲撞了可不好。”唐母脸色这才专情。

“妹妹自然伶牙俐齿,姐姐拍马也及不上的!”唐珠讽刺道。

“我怎么听说妹妹先去了大伯母那里?”唐珍轻飘飘的抛出一句话,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起来真的是一副姐妹和睦的戏,可惜终究只是戏!

唐玥笑着说“我住的院子来老祖宗这里可不是要经过母亲的院子?便是进去打个招呼也是应该的,难不成要我过家门而不入吗?这可真真是有趣儿。”

“对了”话音一转“莫不是姐姐最近东西丢多了?有些恼怒?”

唐珍唐珠一懵,这话怎么说?

“怎么了?可是有人不长眼的欺负到你那里了?”唐母被唐玥伺候得很好,手下力度适中,有找准了穴位,浑身暖洋洋的仿佛躺在云端上,这时开口自然偏着唐玥了。

“这不是心疼大姐姐吗?我一回来茶都没喝一口就听杨柳说半夏胆敢偷盗大姐姐的镯子,气的孙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过半夏素来在我院子里伺候,也不知如何跨了花园水亭来了大姐姐哪里?”

唐珍面色一暗,早知道会有今天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直接!

刚想开口,唐玥又说“这也罢了,到底是我的丫鬟,是我这个妹妹对不起姐姐,不过再如何,咱们家的规矩也没有交给别人处置的道理。”

唐母点点头“这也是,你待会让人领了半夏回去打发了吧。”

“是,那孙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原本孙女还想打上二十大板的,既然老祖宗发了话,孙女也不敢折了老祖宗的仁善之名,只能让她净身出府了,也算是对姐姐有个交代。”

这事便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唐玥笑着挑眉看向唐珍,这事,可没完呢!

唐母点点头,人老了,就是重名声!不然也不至于每年大把大把的银子朝着寺庙里砸。

“对了,大姐姐掌管家中大小事务想来很累,不如让二姐姐也帮着管管?祖母,您看怎么样?”听到这话,唐珠眼神立刻开始冒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大姐姐管得不是很好吗?”唐母开口,她之前是知道唐珍在半夏的事件里也不干净,不然一个小丫鬟,主子不在都是困守院子的如何就越过了大半个府偷了唐珍的镯子?既然唐玥药保人,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管家……这可马虎不得。

唐玥讨好的笑着说“那是那等子下人不敢在您老人家面前放肆!不信您遣人问问这些日子沁芳园的林姐姐和住在您旁边听雨轩的夏姐姐这些日子的饮食炭火衣物,可有未怠慢的地方?”

唐珍听着脸就拉了下来,她竟然还有耳目!原以为杨柳困守在崔氏身边又管着唐玥的屋子就没时间打探府里的情况没想到!

这样看来,她似乎不能在克扣银两了!只怕还得吐出去!唐珍一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要给两个不相关的人就觉得心里难受!

“哦?”唐母挑眉,有意无意的眼神掠过唐珍,身边的翠翘知意,立刻寻了小丫鬟去打探一二。

她可不是那等任人说两句就轻信的人!

唐玥胸有成竹,杨柳不能出门打探又不代表没人不会告诉杨柳,真当林娴是死人吗?

心底有些感慨,唐珍啊唐珍,惹谁不好非惹林娴,不就欺负人家守孝吗?等着出了孝,你还怎么和人斗!

不多时翠翘便带了消息回来。

“回老祖宗的话,小丫头们说这些日子夏姑娘和林姑娘那边的确是缺了炭火,上好的银丝炭被换成了普通炭火,林姑娘那边因着守孝更是连冬衣都没有一件,而且……林姑娘那边的饮食都是自己出钱给大厨房让另作的。”最后一句,翠翘只敢低着声音烁,便是她是老太太的耳目,可老太太到底上了岁数,能护她几时?

“放肆!”唐母一拍桌子,气得眉横眼竖!

唐珍急忙下跪眼泪说来就来“都是孙女的错,压不住那群管事的,对不起两位妹妹!老祖宗还请原谅则个!”

唐母怒气冲冲“咱家何曾少了这些银两,便是如何也不该克扣了两位表姑娘的!这府里上上下下是当我死了吗?”

唐珠唐玥听了这话也急忙跪下请罪。

“老祖宗这是哪里的话,不过几个奴才,打发了就打发了,如何值得老祖宗大动肝火?”翠翘急忙又捧了老君眉上来配合唐玥劝老祖宗息怒。

唐母坐下“你年纪还小,弹压不住,思虑不周也是常有的事,也罢,便听你三妹妹的,让你二妹妹帮衬着管家吧!以后,可别这样了。”

唐珠欣喜万分“多谢老祖宗疼爱,孙女一定好好管着,定然不让那起子奴才欺负两位表姑娘!”

唐玥挑眉,唐珍素来看不起唐珠,唐珠也不喜这个事事比自己强的姐姐,两人姐妹感情也不过就是面子功夫,如今,利益在前面,还怕你们不打起来?

被压了那么多年,她也很好奇唐珠会怎么证明自己。

嘴角扯开一抹笑,讥讽的看着唐珍。

你夺了半夏,我夺你管家权,不过礼尚往来!

唐珍狠狠的剜了一眼唐玥,却刚好被翠翘看见,翠翘心底一阵惊呼,这还是那个进退有度风仪非凡的大小姐?

当日离开了松鹤楼,唐玥转到就去了林娴的沁芳园。

“林姐姐。”

“玥妹妹可回来了,还没恭喜妹妹得封郡主呢!”林娴笑着多斟了一杯茶,请唐玥坐下。

“这些日子可苦了林姐姐了,这茶就当妹妹赔罪吧,我以茶代酒,敬姐姐一杯了。”唐玥双手平举,一脸郑重。

小小的年纪却偏生学着大人的作派道让林娴心底好笑,“哪里的话,不过些许银子罢了,我们谁又缺了哪些?”

待这边寒暄方过,又去见过夏绮雯。

夏绮雯听着身边小丫鬟的来报,有些不敢置信,这位郡主妹妹如何就来了她这里?不是说和林家姑娘相交关系非凡吗?

“夏姐姐。”唐玥进来便福身行礼,身后的杨柳捧了一个锦盒。

“三妹妹快起来。”夏绮雯侧身不敢受礼,这可是郡主!又亲自扶着人起身。

“姐姐这些日子受苦了,都是妹妹照顾不周。”唐玥眼睛眨巴着水莹莹的,瞧着就让人心疼。

夏绮雯如何敢接这话?能敷衍了几句“妹妹这话严重了,府中一应用度不知高了我原先多少,如何就算受苦?”

唐玥微微一笑,“姐姐和我还敷衍什么?杨柳,拿上来吧。这些都是些小礼物,权当给姐姐赔罪了!家里奴仆丫鬟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姐姐,姐姐千万可别一个人担着,如今是大姐姐管家一时照顾不周,过些时日二姐姐一并和大姐姐一起管家,想来就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夏绮雯闪烁着眼神,原来是大姑娘吗?

可这大姑娘二姑娘不是嫡嫡亲亲的亲姐妹么?

还想要问什么,唐玥却不说了,只笑着让杨柳放下锦盒,两人离去,周嬷嬷早接了半夏回唐玥院子,只等唐玥示下了。

当日晚,唐珍也挑拣了半天送来了赔罪的礼物,不过可未曾亲自来,只遣了院子里得二等丫鬟,捧了一个寻常木盒子送来。

对于半夏,唐玥老早就想好了退路,不过明棋转暗棋罢了,便和崔氏的奶嬷嬷一般。

第三十章 二房崛起

“姑娘。”紫娟是从唐母的松鹤楼出来的,被指派到了听雨轩做了夏绮雯身边的大丫鬟,管着一应事物,虽然风光,但伺候主子总是谨慎谨慎再谨慎的。

“怎么了?”夏绮雯抬头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里得绣活,冬天冷,她还要在新年之前赶出一整套护膝抹额等物给老夫人,表示孝道。微黄的烛火在灯架上摇曳,老夫人大怒三姑娘亲自前来赔罪又得了大姑娘的信儿,如今可没人敢克扣这听雨轩的东西,晚间烛火也多了许多,照着夏绮雯原本就慈眉善目的五官更加柔和。

紫娟说道“奴婢是来请姑娘示下,应当如何处置大姑娘和三姑娘的送来的东西?”

饶是她在府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觉得大姑娘这处事不好。

“哦?两位妹妹都送了什么过来?”夏绮雯也很好奇,这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是三姑娘,可如今当家的是大姑娘,这可真是叫人不知道怎么办,不过着大姑娘瞧不起她也很明显,她倒是有自知之明,出身卑微不过一张脸姑且算是有些许姿色。

“大姑娘送来了绛文石戒指十枚,一套银簪银钗银镯子。”紫娟小心的偷瞄着夏绮雯的脸色见并没有什么异样才开口“三姑娘送了一套御赐的梅兰竹菊双面刺绣的团扇,一件织锦掐金的镶毛皮厚披风,一件大红猩猩毡,晚间又叫人送来了进贡的蜀锦两匹。”

夏绮雯突然就明白了底气二字。

唐珍是二房嫡长女可住在大房的府里管束下人总缺了底气,所以她就开始揽银子,账面上一团乱账,可唐玥就不一样,她是名正言顺的主子,就算是如今父亲不在府中,母亲卧病在床府里也没人敢克扣她院子里的东西,尤其――她如今又封了郡主。

虽然这个郡主没有封地没有食邑,可她有皇帝赏赐得皇庄三座!足以让她衣食无忧,加上她生母出身清河崔家……

夏绮雯倒吸了口凉气,怎么算,这府里也是三姑娘的局面大!

更重要的是三姑娘行事端正,对她也进退有礼,可大姑娘……从来不拿正眼瞧她!

“紫娟”夏绮雯琢磨片刻后开口,“你把三姑娘送来的东西放衣柜上层,出行时候好用,大姑娘送来的都散下去给院子里的丫鬟,辛苦他们了,跟了我这么一个主子。”

“姑娘哪里的话,伺候姑娘是我们这些奴婢的福分”紫娟听出夏绮雯语里的失落和自嘲开口安慰“姑娘心善人好,从不轻易打发谁,院子里的丫鬟们都喜欢伺候姑娘。”谁不喜欢事少的主子?

夏绮雯只笑不说话,她是什么样子这府里又是什么样子?她客居此处看得一清二楚。

第二日,唐玥在窗边喝茶,旁边站着四个十四左右的少女,皆青衣青裤,素手银簪。

她曾下过规矩,因着府里表姑娘在守孝,可不允许大红大紫的穿着,以免冲撞了表姑娘。

“你们都叫什么?我之前离府较久,有些忘了。”唐玥轻轻吹了吹茶烟道,眼尾高挑看着面前的四个青衣少女。

“奴婢风铃。”最高的女子率先行礼回话。

“奴婢风雯。”眼尾有颗小痣的女子道。

“奴婢风露。”这个丫鬟身量最小。

“奴婢风夏。”回话的少女手上有一道红色胎记,衣袖遮住倒也不显。

“风雯?”唐玥琢磨着,笑了起来“以后你就叫风隐吧,总不好和表姑娘撞了。”她瞧着这丫鬟眉梢风流,眼角流露丝丝风情,到不像个安于室内的,她可不敢用。

“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不过如今是大姐姐和二姐姐当家,她们那边倒是缺人手,你们若是想要去帮忙,也是好的。”她可是听杨柳说了,大姐之前管着家里大权,她这院子里少有不过去走关系的,这丫鬟婆子也经常过去帮忙。

唐玥垂眉敛去眼底思索,这样也好,虽然是才入府的丫鬟,不过这样也能让她看清楚,这院子里有谁心怀他主。

“真的吗?”刚被改了名的风隐欣喜得忘了规矩。

唐玥温柔一笑,披着十几岁的稚嫩外表蒙骗这姑娘“这是自然,姐姐们劳累管着家里大小事物,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不好多添麻烦,当然,能尽绵薄之力最好不过。”

风隐当即跪下磕头“还请姑娘成全,奴婢娘亲在大姑娘院子里当差,还请姑娘让我们母子免受分离之苦。”

这话一出口,风铃脸色立变。

这个不长脑子的蠢货!这话也是能开口的?

“哦?你们呢?”看向其他人,若无其事的喝茶。

风露有些犹豫不决的看向风铃,他们四人一向以风铃为首。凤霞倒是低头默不作声。

“你们可想清楚了,这恩典我可只给今儿这么一天。”唐玥靠在软枕上,青丝如瀑。

“奴婢们想清楚了。”风铃跪地开口,当即其余两人也随之跪下,唐玥眼神暗了暗,她这里的丫鬟是已经自成一派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看了看杨柳,杨柳会意的开口“既然这样,那风隐自去收拾东西,随我去大姑娘院子里。”

“多谢姑娘成全,奴婢告退。”风隐喜形于色退下收拾东西。

其余三人仍然跪在地上,未得姑娘言语不敢起身。

唐玥挑眉“都起来吧,你们也知道,半夏出府了,我身边也就只有一个杨柳当差伺候,可是身为侯府嫡出姑娘,我的大丫鬟原该有四个才是,既然这样,你们便先补了这三个的缺,都说说自己擅长什么?”

“奴婢风铃,擅长梳法。”

“奴婢风露,擅长计数。”

“奴婢风夏,擅长刺绣。”

“那以后,风铃管着我梳妆台,风露管着我屋子里各样器物,钗环,摆设的各种数量,风夏负责刺绣,先跟着周嬷嬷和杨柳学规矩,两日后开始值夜。”唐玥拍板决定,起身换了身衣服前去看望崔氏。

今日崔氏精神了许多,还有力气坐着窗边对梅花点茶,旁边伺候的是崔氏的陪嫁丫鬟莲心和崔家的另一位嬷嬷,姓常。

“常嬷嬷。”唐玥微微点头行了半礼。

“可当不得姑娘这般。”常嬷嬷笑着侧身不受,唐玥也没恼,微微笑笑便作罢。

“你怎么来了?”崔氏点茶,有山高月小之图,盛在青瓷茶盏里,浮浮摇摇,许久不散。

“母亲这手点茶可真好看”唐玥发自内心的赞叹“没事便不能来瞧母亲了吗?对了,昨日送来的蜀锦母亲看着可好?让丫鬟们给做身衣服罢,就快过年了,也喜庆喜庆。”

“常嬷嬷已经画了花样子让丫鬟们去绣,过几日便该出来了。你倒是操心得多!”崔氏点了点唐玥眉心,佯怒道。

唐玥耸耸肩“我也没什么事,大姐姐二姐姐忙着呢!三哥哥成天缠着大哥哥二哥哥出去,我回来到现在也没瞧见个人!”

崔氏淡笑“那是你琰舅舅拘了你两位哥哥练书法,你三哥哥嫌无聊随瑞王府家的世子爷去别院玩了。”

“瑞王府?”唐玥挑眉。

“瑞王府的世子夫人去了。”崔氏轻描淡写的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女儿怎么没听说?”唐玥惊讶,瑞王府世子妃故去了?那生下得小郡主和嫡长子怎么办?

崔氏示意下人们都出去,才给唐玥解释“是为了个那边的挪位子!”

唐玥倒吸了一口凉气,来不及安抚自己的小心脏又听崔氏道“瑞王监国,拟了让你二叔去补庆城县太爷!年后立刻赴任”

“庆城!”唐玥几乎惊叫,庆城可是盐城!每年赋税占了国库的三十分之一!出了名的钱袋子!这不是……

“一旦瑞王定下唐珍和世子爷的婚事,只怕你二叔母就该出佛堂了。”崔氏淡淡的收据哦,眸光向远处望去。

唐玥定了定神“母亲觉得,瑞王上位的可能有多大?”

“半斤八两。”崔氏回头看着唐玥淡然一笑,见唐玥神色松了下来又开口“只要慧王能平平安安的回来,这位子就不是瑞王的囊中物,可漓王如今满天下追杀你父亲和慧王,瑞王袖手旁观,坐当渔翁,这就是半斤黄金和八两废铁的区别。”

唐玥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可满朝文武那么多人瑞王为什么要选择二叔?世子妃之位可只有一个!”

“因为如今瑞王监国,很多事情都有忌讳,皇上可还睁眼看着呢,像你二叔这样上一辈显赫这代衰微,上头又有个兄长压着”崔氏意味深长的看了窗外并蒂梅花又道“你该清楚,我们家曾是六豪门之首,如今豪门虽然衰微可门生故旧都还在,军队里还有很多将领认定国公这个招牌。”

“所以瑞王让二叔补庆县的缺!有了钱才好办事!”唐玥接过话题,“如果要用老国公的招牌……父亲就必须死,甚至我的两位哥哥也要死,这样……受过祖父恩惠的人才会保住二房这独苗苗!”不行不行她得搅乱这些池水才好!

“所以你舅舅知道消息后立刻拘了你哥哥,只是过年……”崔氏叹了口气。

漓王对那个位子势在必得!瑞王没了母妃支持可漓王有德妃吹枕头风……漓王……

瑞王像坐等谢幕,唐玥如何能安!

前朝没辙,那就从后院来!瑞王警醒,可瑞王世子却是到处都是洞四面来风的破袋子!唐珍……说不得她还得帮唐珍一把!

还真是心酸!

唐玥一脸挫败。

“你担心什么?你舅舅们都还在,再不济,母亲也安排好了你们兄妹几个的后路。”崔氏揉了揉唐玥的头发,温柔如水。

“舅舅?”唐玥一怔,母亲这意思是舅舅也?

崔氏微笑不做声,一世安然。

唐玥离开了崔氏的院子,想了想,领了新上任的几个丫鬟回自己院子取了东西去见唐珠。

少不得还得借这位二姐姐的东风了!

第三十一章 珍珠争吵

却说风隐回了大姑娘唐珍的院子,当即就被赏了一巴掌。

“废物!”唐珍盛怒之下顾不得自己的温婉娴熟形象,房内伺候的四个大丫鬟并一个嬷嬷低头默不作声,权当自己不存在。

风隐被一巴掌打懵了,浑然不知怎么回事,捂着脸睁大眼睛的怔怔的看着大姑娘,完全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大姑娘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让你待在三姑娘身边好生照看,可没让你回来图这个一家团圆!”眼底狠辣神色渐渐漫上来“既然你那么喜欢一家团圆,那你们就出府去团圆吧!”

“苏嬷嬷!”

“老奴在。”苏嬷嬷上前回话。

唐珍摆了摆手“送他们出府!”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坐在了软凳上。

“姑娘饶命啊!姑娘饶命!”风隐还想说什么,却被苏嬷嬷堵了嘴拖出去了。这苏嬷嬷原是二夫人王氏身边的陪嫁之一,手底下不干净的事多了去了,因着早早来了唐珍身边伺候才躲过了之前崔氏的清洗,毕竟崔氏也没借口查二房嫡出姑娘身边的嬷嬷。

唐珍气呼呼的坐下,喝了口茶才勉强平复情绪。

真是个废物!一点小事都搞不定!算了,反正老三身边那四个大丫鬟,杨柳她动不得,还动不了其他三个吗?

“素音,你去查查三姑娘身边新上任的三个大丫鬟的底。”素音,是王家的家生子,很多上不得台面的事唐珍会交给她去做,因而虽然她素来沉默寡言存在感不高,唐珍院子里却没有一人敢随意得罪。

唐珠以前随王氏住在正房,如今搬去了东边自己也有一座小院子,唐珠喜好海棠花,因着院子里的廊下摆了从花房里惊心挑选的海棠盆景。

送礼要投人所好,唐玥备的也是唐珠喜欢的――御赐蜀锦玉鞋并宫纱十二支。

唐珠领了丫鬟在院子里趁着阳光晴雪查账本,身边摆了小火炉子温着一盏茶,一套官窑青花茶盏,石桌上还摆了一个霁蓝釉橄榄瓶,斜斜插了几枝腊梅。

“二姐姐真是好兴致!”唐玥笑着说,眉眼灵动,却总觉得缺了几许鲜活,像是带着一张画好的面具,眉眼的弧度,嘴角的弯度都有特定的规矩,美则美矣,总归不真。

唐珠闻声令人开院门将唐玥迎了进来,又让丫鬟去端了几碟子茶点,撤下之前温的苦荞茶,换了唐玥喜欢的六安瓜片。

“三妹妹今儿怎么来了?”唐珠虽然不喜欢唐玥,但好歹大家闺秀待人接物自有礼仪嬷嬷教导,也少有失礼的时候,况且上次因着唐玥那么一闹她才有机会接触账本,心底倒对这个妹妹改观了很多。

大姐姐形势太好,几乎力压全家,可她第一次有了反抗,不是因为她哭闹,而是实实在在的得了管家权,虽然是因而唐玥。

“妹妹来锦上添花啊!”唐玥笑着坐下,拍拍手,杨柳风露四人各自捧了锦盒上来。

唐珠喜好华丽,她就命人特意用珐琅勾彩的嵌珊瑚的锦盒装了捧着来。

“放下吧。”见唐珠面上出现好奇之色,唐玥娇笑着让人将盒子放在石桌上,石桌小,一次只能放一个锦盒。

杨柳率先放了过来,行礼退在一旁,唐玥亲自打开盒子。

“这是?”唐珠眼底泛光欣喜万分道。

“这是御赐的蜀锦玉鞋,可妹妹年纪小,压不住这般华丽的东西,思来想去能压住这玉鞋的可不就只有二姐姐了吗?这才眼巴巴的送来,二姐姐好歹留我吃顿晚饭哦!”唐玥眼巴巴的样子倒把唐珠逗笑了。

唐玥说得没错,这蜀锦玉鞋的确华丽!满绣海棠花的鞋面,上面连了颗龙眼大小的东珠,鞋底是特制的,可以伸缩,刚好适合唐珠的三寸金莲,里面又藏了小机关,放上香盒,走起来那就是步步生香,步步生莲!

唐珠爱不释手,唐玥见了又让人捧了下一个锦盒。

唐玥亲自打开,“这是内造的宫花,拿上好的软烟罗做的,十二色,有西府海棠的花样,也有羽毛花样的,刚好配姐姐天姿玉色!”

“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宫扇,一共两柄,一柄是紫檀木的双面绣海棠团扇,一柄是象牙绣蝶穿花的六角扇子。”

“这是东阳郡主送的一套水晶茶具,姐姐喜欢喝茶,这茶具拿来泡茶也是极美的,可以看着茶叶舒展,飘动,灵秀非凡,姐姐若要泡茶可千万要等我来一起喝!”唐玥一派天然可爱的模样,唐珠想着她年纪又小,大家又是自幼都在老夫人跟前一起长大的,唐玥小时候就没心没肺,这长大了也不遑多让,因而二话不说就手下了。

唐珠这般爽快,唐玥自然开心,可这话传道唐珍耳朵里就不那么痛快了!

“你说什么?二妹妹和三妹妹一起喝茶?二妹妹还收了三妹妹重礼?”唐珍掌控欲极强,老二一向不敢违逆她的话,如今!唐珍暗恨,老三果然心机深沉!拿风隐牵绊她的手脚转移她的视线,随后带着丫鬟去攀交老二!老二蠢笨,必然都不过老三诡谲!

当晚唐珍就顶着晚风就去了唐珠的院子,一脸怒容,手底下的风灯也四处摇曳。,沿途丫鬟婆子皆不敢高声。

冒着风雨进了唐珠的房间,没让人禀告,推门而入见唐珠兴高采烈的配了衣裳试着十二珠钗,唐珍当即就炸了!

上前一巴掌拍掉珠钗,怒气冲冲的对着唐珠“唐珠!”

“唐珍!”唐珠不甘示弱回顶回去。

唐珍深吸一口气“你知不知道送这些东西的是谁!”

唐珠冷笑,不就是因为我有你没有吗?你绑了人家的贴身婢女给人家没脸还要人热脸贴冷屁股巴结你不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有理没理好事都让你占全了!因而道“是谁?”唐珠冷笑“那是我妹妹!打小和我一起在老祖宗跟前长大的!怎么?”唐珠有一双极为伶俐的桃花眼此刻讥讽满满的看着唐珍“姐姐这话几个意思?是说我连我妹妹送我的礼物也不能收吗?”

“没听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吗?你就不怕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唐珍都快气笑了,这个妹子还真是一脑袋浆糊稻草!

“我只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唐字!”唐珠冷笑瞧着唐珍,随即面色冰雪融化,放软了声音“姐姐不就是因为妹妹分了你的管家权吗?这还是因为三妹妹那句话心怀怨怼?”“可大姐姐怎么不想想?你趁人家三妹妹不在,半夏纵使犯了事也该留着三妹妹回来亲自处置,你关了人在柴房里三天不给饭吃就给那么点馊了的窝窝头,我这个做妹妹的都替你脸疼!”

“姐姐若瞧上了我这里哪样东西只管拿去!权当我替三妹妹向大姐姐赔罪了。”唐珠笑靥如花,桃花眼底流水盈盈。

唐珍怒极“她是你谁?我是你谁?你眼皮子怎么那么浅呢?几朵那纱堆的花就糊了你的心窍?”

“你知不知道就是她害了母亲!”唐珍气的脱口而出,唐珠素来亲近王氏,唐珍以为这样唐珠就该和唐玥分道扬镳了才是。

可惜她算漏了一件事――唐靳,他们的父亲。

“姐姐这话什么意思?”唐珠眯着眼睛嘴角扯开“母亲好好的不是吗?父亲也请了大夫给母亲诊治,不过就是受了打击需要静养,免得痰迷心窍,姐姐这话是在咒母亲吗?”

唐珍可不敢咒自己生母,只能一巴掌打在唐珠脸上甩下一句话“果真是蠢货!”摔门,冷风吹了进来,乍然一室冷然“我警告你,唐珠,最好离唐玥远点!”

风吹熄了蜡烛,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唐珠身上,床边的夜明珠发着幽幽光辉,更显得唐珠面色清冷,桃花眼留情。

唐珠扯开嘴角摸着自己脸上浮肿出来的掌印,笑了笑,眼底一片凄冷。

从小她就不如唐珍,长相不如,出身不如,言谈举止琴棋书画都不如……父亲母亲眼里似乎也只有唐珍唐瑿两个孩子,她呢?小意伺候老祖宗,老祖宗遇事只会想到唐珍……

她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

好不容易唐玥投桃她报李,唐珍又见不得!

她就是不明白,以前唐玥巴结着唐珍这个大姐姐,唐珍不要,如今唐玥与她一起玩,唐珍也不乐意!怎么,事事都要如你意吗?

“姑娘,您说,大姑娘这是做什么啊!”唐珠的大丫鬟柳青都快急哭了,大姑娘今晚这一出是要闹什么?她之前避开大姑娘去了外面守着,怎么大姑娘一走她端了茶水进来自己姑娘就成这样了?她家姑娘明日还要见大厨房的婆子呢!这要是顶着这张脸可让姑娘以后怎么管家!

“做什么?”唐珠淡淡的扯开嘴角,牵扯到那巴掌伤痕有些疼,却不急她心底痛楚半分“不过是让我以后不能管家罢了。”

“柳青,去煮个鸡子,明日总得要消肿才好见人。”

唐珍!你见不得我春风得意,怎么就不想想我忍了你十几年呢!

唐珠勾唇唤来柳青“柳青,我记得今年开春我得了一对芙蓉玉蔷薇压裙,还有一个芝麻开花的玉摆件,三妹妹素来喜欢这些,你收拾出来拿香樟木的锦盒装了明日一早给三妹妹送去。”

柳青一愣,复又应下“是”。

“对了,我记得过两日瑞王府王妃摆梅宴,我得了张帖子,你问问三姑娘可愿与我同去?”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第三十二章 瑞王殿下

王府宴会当日,唐珍唐珠唐玥三人一起出行,一溜三驾翠盖珠缨八宝车,唐玥的丫鬟杨柳,风铃,风夏,风露;唐珍的丫鬟侬琴,墨书,青墨,藏锋和唐珠的丫鬟柳青,桃红,温茶,隐菊并其他小丫鬟和婆子数人令座两驾马车,比不得王妃世子出门却也是不失豪门气派。

倒是有那好事的在酒楼里醉酒看了,怒骂“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又熙熙攘攘一片推拉劝阻一场。

这些唐玥一概不知也一概不管。

她今日可得好好送唐珍一份大礼!

嘴角勾笑,把玩着腰间的香囊,里面用油纸包了个用蜂蜜糅合的龙眼大小的丸子,可是她让杨柳亲自去寻半夏买来的淫羊藿,特意配了合欢花,研磨成分加蜂蜜揉成丸子准备着送给唐珍的。

没办法,谁让这位大姐姐对她敌意那么重,又恰好……唐玥眼神低沉,谁让二房心怀不轨想要害她手足至亲!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她都不能留!

她可日日夜夜都不敢忘,前生她忍痛用息机丸至遍体生香的痛!失去至亲,她为了保护哥哥学着赵飞燕做掌上舞,学着那位白月光的一颦一笑,有时候,她看着镜子都在怀疑,里面那个人是她吗?是哥哥们的玥儿吗?是母亲的女儿吗?

唐玥长叹,不过是匹夫无罪,怀璧自罪罢了。

可恨她父亲至死不疑他的亲弟!

唐玥苦笑连连,到了王府门前,杨柳先行一步替唐玥戴好帷帽,披好斗篷,扶着人下车。

再见瑞王府的鎏金牌匾,雄狮大门,只觉得物是人非。

可世事未休!

唐珍一人当先,唐珠携了唐玥从侧门入内。

“见过王妃。”宴会摆在花园,而尊贵如瑞王妃自然是不需要亲自迎人的,她需要的只是坐在主位上静等客人到来。

而往常照规矩应该是世子妃守在二门里带人入内,由于世子妃故去,热孝未出,但因着瑞王如今赤手可热举办的宴会原就不必考虑那么多。因此,世子不仅未守孝还带了唐瑿等人去别院纵情声色,不过规矩严苛,未能传出去罢了。

“都起来吧,果真一个比一个标志!”瑞王妃是个身材高挑的美妇人,杨柳腰金莲足,肌肤雪中透红,眉目修长眼睛含光,见谁都先软三分。

“你们姨母已经在水亭那边坐着了。快去找她吧!”瑞王妃捂着嘴笑,着宴会原本需要长辈带着晚辈参加的,唐府没有合适的,王氏被关佛堂,崔氏称病不出,但今日这宴会唐珍又不可以错过――她早得了父亲的嘱咐,今日是为了给世子选新的世子妃!因而托了王家夫人,可王家夫人记恨上次唐玥毁了王流音与唐瑚的婚事并没有在定国侯府门前等他们,反而让人直接来瑞王府,这倒是真真墮了两家名声!

不过名声嘛,在唐玥眼底自然及不上她一家子的性命!也就随波逐流了。

世子还有个侧妃来着,可惜谋害世子妃被王妃找到了证据现如今已经被打入别院另居了。不过是真是假谁知道呢?谁又会在意?

唐珍温润一笑恰如梨花照月,耳畔垂下的珍珠流苏映着肌肤更显肤色白皙胜雪“多谢王妃记挂。”折腰行礼,苍蓝色的腰带更显得腰身不足莹莹一握,腰间玉蝉压裙下系着的豆绿宫绦也衬得她分完明朗。

王妃心底喜悦更深。

唐玥无奈,只能随着唐珍唐珠一起去水亭见王家夫人及王流音,王流音的长姐已订了亲,对方是江南织造府的嫡长子,如今正闺房待嫁,不会出现在这种宴会上。

还以为下次见王流音要等对方出嫁,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唐玥心底感叹,只能随机应变了!在别人家的宴会上她也不能做得太过分。

不过唐玥也没想到她竟然这般胆大!

“流音表姐这是什么意思?”唐玥神色不变,心底有些打鼓,些许时间以前,王流音借口丢了张手帕让姐妹几个帮她寻,因着那手帕上留了她的名倒不好流落在外,没想到走着走着,便是她处处留心时时小意也没发现最后竟然是自己与王流音一道了!

“妹妹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这般提防姐姐我?怎么,是心虚了不成?”王流音把玩着腰间的宫绦,眼尾上挑瞧着唐玥。

唐玥开口否认,软软的声音听起来就叫人心软“姐姐这是什么话?妹妹素来行事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王流音娇声小,眼底冷色上浮,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封闭的院子,院门外有一小池,池不深大约及膝,周围青苔攀石。

王流音冷哼一声,甩袖状若离开,唐玥暗自松了口气,却在下一刻心活生生的提到了嗓子眼!

池水浸湿了她的衣裳,上浮打湿了她的发丝,冬日料峭寒风吹来,她狠狠的打了个哆嗦。挣扎着勉强站起来,唐玥还有些迷糊。

“你就在这里待着吧!哼!”王流音甩袖冷哼离去,见着她衣角消失在拐角,唐玥脸上迷蒙神色才渐渐褪去。

清明上晕染。

她如今该怎么办?丫鬟不在身边也不知道如何通知别人,若是这副模样去水亭难免呗冲撞,虽然她年纪尚小,可规矩却大于天。

怎么办才好?

唐玥脑子飞速运转,冷风吹来,却觉得还是先离开才好,不然这么下去肯定会发热!

只是可惜了这身大红猩猩毡。

唐玥起身,却突然见院子里走出了一位中年男子。

浅金色锦袍,腰间悬圆形透雕龙玉佩,披了洁白无瑕的白狐裘,踩了一双锦边弹墨金丝绣祥云的长靴。

五官儒雅又深邃,薄唇冷然又染烟霞色,微微勾起,一笑便神似画中谪仙!

这模样,她曾经刻入骨髓!

“瑞――瑞王殿下!”唐玥到底没控制住惊呼出来,冷风吹来,她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瑞王浅淡勾唇,眼底浮现出笑意,心底感慨万分,上天果然眷顾他!十一年前她走了,如今又送来一个与她神似的唐玥!

“快起来吧!”瑞王温润如玉,眉眼神色隽永,伸出手朝着唐玥。

少女神色懵懂又天真,被姐姐推到入水还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虽然不如她聪颖,这般模样却是难得的讨人喜欢,心下欢喜愈盛,只是想到她尚未长成,身量娇笑,不能出嫁,心底便觉得遗憾。

可惜,还要在等两年。

没事,十一年他都等了,何况两年……反正也只是两年罢了。

唐玥犹豫不决,她并不想和瑞王扯上任何关系!但是两边青石生青花,她根本爬不上去,而且虽然临近正午,但冬日的风仍然冷得刺骨,在这般磨蹭下去只怕她还没回唐府就下先生病了!瑞王并不急,站在岸上伸出手,眼底一片和善。唐玥没辙只能站在边上将手放入瑞王手心,任由他拉着自己,瑞王手下用力,唐玥直直扑进了怀中。

嗅着熟悉的龙涎香,唐玥只觉得一切都物是人非,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攀附他才能活下去的孤女了。

挣开怀抱,规矩行国礼。

“臣女见过瑞王殿下。”心思缜密,未曾留下姓名。

“本王要是没记错,你应该是定国侯家的唐玥?”瑞王双手负在身后开口,上下打量着女孩儿。

“是”唐玥心下一紧,瑞王怎么知道她的姓名?只有……上次的宫宴!

“走吧。先去换身衣服,宴会快开始了,再不去容易多生口舌。”瑞王转身领着唐玥进了封锁的院子,唐玥悄悄抬头,瞥见了牌匾上的字――疏梅苑,平王妃曾最爱梅花!听闻平王曾经为王妃遍种梅林,集齐了白,黄,黑,绿,红五色梅花,冬日一到乃是京都一盛景,不输白露寺的腊梅和红梅分毫!

屋子里没有燃火盆,瑞王将自己的手炉给了唐玥,又为她亲自选了身玫瑰色绣西府海棠的上袄,一条藕合色绣鹊上云头的裙子,长长的镶毛领披风,又让人送了双蜜合色玉兔闹云的绣花鞋。

这一套动作下来唐玥心里一直在打鼓,乖巧的换好衣服,在瑞王亲自给她散发梳垂髫分销髻的时候心里的谨慎提到了顶点!

“瑞王殿下,臣女自己来就好。”唐玥拘束的坐在梳妆镜前,心里止不住的想吐槽,她当年最得宠的时候可都没有这个待遇!瑞王这是要干嘛!她还小!啊啊啊啊啊!

瑞王虽然惋惜,还是任由唐玥自己来。

待唐玥整理好仪容,才带着人绕了小道去了水亭。

瑞王将人送到转角后离去。

临走时仍然让唐玥面色发白。

只因为瑞王说了句“可曾许了人家?”后来又笑笑说“许了也无碍,总归……”总归你不能出嫁的!又轻笑着离去。

唐玥可不会以为瑞王会点她做世子妃或者世子侧妃!

转头看见杨柳风露等人朝她走来,来不及说什么,定神向水亭走去。

奇怪的是,唐珍和唐珠也没回来!

唐玥不免心生疑窦。

第三十三章 送君上榻

到宴会开始前,唐珠先回来,其次是唐珍。

唐玥借着饮茶悄无声息的观察两人,她和王流音离得远,却和珍珠姐妹二人隔得极近,低头便可见对方衣角上的花纹。

唐珍面上生花眼底波光粼粼,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散发着如同骄阳牡丹映绿水般的妍丽色彩,唐玥还发现唐珍出门是发髻上簪好的钗头凤不见了。

至于唐珠,她瞧唐珍时总带着隐秘的笑,面上偏生又端着大家闺秀的矜持,心下推敲几番来回,不难知道唐珍方才去见了谁,又被唐珠瞧见了。

不过看唐珠这般嘴角冷凝眼底暗潮汹涌,似乎打算插一脚?

唐玥并没有等多久,唐珠压抑了太多念,一得到机会便有些迫不及待,而在坐贵女甚多,很多事是不能传出去得,这样算下来,只有唐玥是最合适的人选!

方用过午膳,茶店未上,唐珠便借口瑞王府花园里的花繁多且香,拉了唐玥离席。

“三妹妹素来喜欢这些花草香木,今日王妃可是连花房里刚培育好的十八学士,金线万寿菊都拿了出来,诺,我记得就在那边!”唐珠以纨扇指方向,拿扇子恰好是唐玥送的象牙扇,指的方向却是翠竹深处,松林颇密的地方。

唐玥眼神闪烁几下,她倒是记得那地方后面是瑞王世子的院子,中间只隔了两道垂花门。

唐珍便是在那吗?

不过那里确实是腊梅幽香处,她鼻尖几乎已经闻到了腊梅香。

唐珠拉着唐玥过去,“那边有一座小亭子,咱们过去品茶赏梅也是一见乐事!”两人个坏心思又不太好让太多人指导,便只点了一个丫鬟,唐玥身边的是杨柳谨言慎行沉默寡言的丫鬟,唐珠身边也挑了行事最稳妥的柳青。

近了,却听见有丝丝弹剑而歌的声音。音声软绵又不失挺拔苍翠的气息,在冬日寒凉深处犹像挺拔遒劲的梅。

“弱梅雪,晓初叶,徐徐入枕侧――”

这声音!果然是唐珍!

唐玥心思细转,开口便说“是大姐姐的声音,咱们也去玩玩吧!”眼神晶亮恍如流星。

唐珠自然求之不得,但也怕打草惊蛇“咱们去吓吓大姐姐,竟然甩下我们自己玩!”长眉轻佻到还真有几分姐妹间淘气的样子。

“嗯”唐玥眼底闪光重重的点头,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一个好玩的妹妹形象,至于两个丫鬟,便留在此处了。

倒是唐玥和杨柳袖子相交时,借着广袖掩饰,解下了香囊。

杨柳知她,两人走上前后开口对柳青说“柳青,你先帮忙听着姑娘们的吩咐,我有些内急,去去就回!”说着就递过去一枚银戒指,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又在转角折身往回走,悄无声息的靠近亭子,亭子四面垂了厚厚的棉帘子,倒是让人惊讶的事,唐珍的丫鬟并没有守在此处!

杨柳顾不得其他,寻了个角落的位子,听着亭内声音,是一男一女,男的虽然不知,女的却真是唐珍,便将香丸点燃,小心的从帘子下将香丸滚进角落。反正这种天气里面定然火盆燃得厉害,只留了帘子下那么一点空隙通风,她滚一个香丸进去也没什么会被注意的。

再说了,里面你侬我侬得厉害!

杨柳不屑的撇嘴,他们家这位大姑娘,还真是……难以描述!

另一处,唐珠唐玥也听见了里面的声音。

“墙角一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男子声音沉稳又厚重,如金戈,却带着缠绵。

这诗,说梅也话人,当即唐珍就面色羞红,疑嗔道“世子爷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世子爷低笑“本世子是在夸我未来的世子妃呢!世子妃脸怎么这么红?可是之前外面风大受了凉,来,让为夫瞧瞧……”

“世子爷,别……”尾掉上扬又娇媚,生生让人痒到了骨子里“世子爷,这是在外面――嗯――”

“夫人的意思是里面就可以了吗?”世子爷调笑,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嗯~别,世子爷――”

“叫夫君~乖夫人――”

“夫――夫君~”

唐玥脸色有些发白,那香丸药效没那么重吧……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

唐珠也是面色发白,她……很显然这里面已经超过了她的控制范围!她原本只是想撞破他们幽会的,虽然现在也没差什么,可是这个发展是不是……

另一边的杨柳也听见了里面的靡靡之音,当即面色一沉,转身朝唐玥疾步走去,还是赶紧溜之大吉吧!

溜之大吉,溜之大吉!反正也没人看见她们来了这边!

唐玥拉着唐珠面色沉重的离去,两人一副神神叨叨不知东南西北的样子,还是柳青和回来的杨柳拉着两位主子回去。

当然,唐玥辛苦了大半天的成果怎么可以就这么浪费了呢!

回了亭子,王流音阴阳怪气的刺两人神思不守的模样“哟,这是去了哪?可别是做贼去了吧!”

唐玥立刻软软的回话说“流音姐姐说笑了,不过是花园里的花太香了,生得又美,尤其是墙角的暗梅花,芳香袭人,想来拿来做腊梅花糕也要更好吃一点!”舔了舔嘴唇,似乎极为贪念唇间绽放的香甜。

“噗嗤,我记得你是唐家的玥妹妹?果然和东阳说得一样可爱!姐姐这里有好吃的百合花糕你要吗?我们家厨子做得百合糕可是一绝哦!”鹅黄衣裳的少女笑着开口,冲唐玥温婉一笑。

唐玥眼神一亮,闻着味就过去了“姐姐是姜家的觅姐姐,早就听东阳郡主说姜家厨子最擅长做糕点了!”

“你要是喜欢,我明日让人送你一匣子!”姜觅捂着嘴笑,旁边的一胭脂红霞衣裳的少女也极为喜欢唐玥这样圆润可爱的小姑娘“我们家的胭脂斑鸠炙也是一绝,改日下帖子请妹妹过来,可千万要赏脸哦!”

“姐姐是高家姐姐?”唐玥当即就反应过来了,高家的胭脂斑鸠炙可是京城难得一求的美味!

高家少女捂着嘴笑着歪在了姜宓身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东阳果然没说错,妹妹记人从来只记谁家的东西好吃!”

“不行不行,觅儿给我揉揉肚子,笑疼了~”

姜宓无奈的看着高韫,还是认命的给她揉肚子。

“哪有么,这不是姐姐家的胭脂斑鸠炙那叫千金难求么,郡主曾经分了我一个斑鸠腿,那是玥儿吃过最好吃的肉了!后来整整缓了一个月才缓过来呢!没有那么好吃的肉,我都瘦了一圈!”唐玥嘟着嘴反驳,那模样又惹得贵女们娇笑阵阵。

螚坐在这里的人家世都不低,多的是曾经在宫里的伴读,或者在各种宴会上见过,不说认识,大家待人接物自有一派,没谁像王流音一样,连面上的关系也不维持。

“难得妹妹喜欢那花!妹妹要是喜欢,我这就让嬷嬷去给妹妹摘一捧回来!”说话的是瑞王世子的嫡妹安宁郡主,此刻看着唐玥的眼神也非常和善,“那就有劳嬷嬷给妹妹摘花了!”身边一个掐牙背心的嬷嬷随即行礼退下,唐玥都来不及开口推拒,眨巴眨巴眼睛,怔怔的模样又惹得姜宓一阵欣喜,取了糕点就开始投喂。

“多谢郡主娘娘!”唐玥恭谨行礼又露了一丝不大不小的错,看起来就像学着大姐姐们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又惹得一阵笑声,唐玥的耳朵立刻就红了,低头满脸红霞的跑到姜宓旁边掩耳盗铃般消灭点心,倒是那耳朵上的胭脂色怎么也消不下去!

唐玥心底暗暗松了口气,没白在宫里活那么多年,说脸红就脸红这本事没丢!真好――

唐珠也松了口气在一旁坐下,看着歌姬舞女们吹拉弹唱折腰舞袖。

不多时,那嬷嬷捧了一捧腊梅装在锦囊里交给唐玥身边的丫鬟杨柳。

当夜,瑞王妃就炸毛了!

嗯,唐母也炸毛了!

“你大胆!”唐母撤下服侍的奴仆,只留了一个规矩慎言神色不苟言笑的嬷嬷,是唐母的陪嫁,姓焦,唐母一向不甚喜欢这样严苛不笑之人,但这嬷嬷手底下有那么一两门绝技,是唐母的母亲当年特意寻来陪嫁的,平素不用伺候唐母,月例银子却比所有嬷嬷都高,原因就在于她最擅长避子和观人。

未出嫁的姑娘清清白白,行走坐态与已婚之人大为不同,有些人一眼就能区分,有些人却要仔细推敲求证!

唐母让这位焦嬷嬷为唐珍验身。

唐玥心底着急,唐珠面色苍白,两人跪在软垫上,额头汗流不绝。

唐珍和世子到底有没有那样的关系!

唐玥和唐珠在唐母盘问的时候说得迷迷糊糊,唐玥也不敢肯定,杨柳虽然回报说香丸已经用了,但是药效有多久?有多强?她根本不知道!那是她第一次配这样的催情香!会不会被人发现?瑞王府那边又会怎么处置?这件事情会不会传出去?她怎么告知母亲这件事?

一切都没结果,但唐玥绝不后悔!哪怕赔上唐家女子清白名声,她也不能让唐珍清清白白的去做世子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种事她一定要阻止!但是瑞王――瑞王竟然想要她进瑞王府,所以唐珍又必须进去,不然没了辈分伦理,日后只怕免不了她也要……

现在只希望慧王殿下一切顺利,尽早回来……

还有半月便是新年了――

第三十四章 露马脚了

唐母端坐上位,淡松烟色的褙子翡翠金宝簪,一身冷调墨色韵味,手里的檀木佛珠串一刻不停的波动。

唐珠唐玥对视一眼,继续瑟缩着跪在软垫上,寒气料峭,好在屋子里地龙烧的温暖如春,厚帘子挡了外面的风雪。

一柱香左右的时间,崔嬷嬷从耳房出来,身后跟着双眼红肿的唐珍,唐珠唐玥心下一紧,面上一片苍白,神色惶恐。

崔嬷嬷小声在唐母耳旁回话,唐玥支紧了耳朵也听不见分毫!不过唐母的眼神给了她答案。

唐母刀子般的眼神打在唐珍身上,唐珍低头不敢直视跟霜打得茄子一个模样。

“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去给夫人们请安,回头就好好歇息,喝些热茶姜汤,可别受了寒,我有些话要交代你们大姐姐,都退下吧。”唐母开口,眼神一个不错的落在唐珍参商,两人无声退下,经外面冷风一吹好歹才醒了醒神,擦擦额头冷汗,各自领了丫鬟回去。

“姑娘。”杨柳为唐玥系好斗篷,言语担忧,风露则敛声捧上手炉,风铃为唐玥穿好木屐,风夏则取过风灯两盏与风铃一起照路。

夜色凝墨,风雪渐盛。

松鹤楼里温暖如春,气氛却紧张雷霆乍崩。

“你且说说,你而今想怎么办?”唐母冷眼看着唐珍,手里拨动念珠,她怕她一个不留神这边上的热茶就砸唐珍头上了,女子身上留了疤可就不好嫁人,尤其是她还进了世子的眼……唐母身为一家最长者,考虑极多,瑞王如今赤手可热,一步登天,唐珍这身份可就――眼神凝重的看着唐珍,真真是恨铁不成钢!

唐珍跪在地上,没敢朝垫了软垫的地方跪,说哭就哭,眼泪成串声音委屈叫人闻之生怜“老祖宗!是孙女不孝!可对方是世子爷,他短了我的路,让我陪他喝茶聊天,孙女拒绝不得,瑞王殿下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如何是孙女能得罪的!”说着一直抽噎红着眼睛看唐母“父亲母亲如今身在家中也是艰难,孙女如何敢得罪瑞王,让大伯父大伯母心生不悦?虽然有老祖宗庇佑,可孙女到底是……到底是母亲被禁足了的人,走在这府里步步小心谨慎,老祖宗,这府里还是我长大的府吗?就连这府里的海棠花……只要三妹妹喜欢,我这个大姐姐就不能择,连想为祖母插瓶也是不能!”

唐珍哭的抽抽搭搭,崔嬷嬷眼神都不给一个,唐母眼神一瞬间就软了下来,刚想开口,一直伺候着老太太颇得心意的周嬷嬷进来奉茶“老太太且息怒,这是三姑娘亲自扫的松枝雪泡的老君眉,老太太偿偿?”

唐母素来喜欢周嬷嬷泡的茶,闻言推盏饮了一口,入口清澈松香在唇齿间婉转“果真是好茶,晚竹的手艺越发好了!”毫不掩饰的称赞,周嬷嬷笑笑说“都是老太太教导得好。”就这么轻飘飘的转移了话题,没顾及唐珍僵硬的面色继续开口“说起三姑娘,老奴倒是记得三姑娘每缝下雪定然为老夫人扫梅花蕊上的,松枝竹叶上的雪为老太太泡茶,隔三差五的还命人捧了各色花枝来给老太太插瓶,咱们家里这上上下下的花花草草可都是三姑娘的心头!每天都得亲自去看个两三次,少了一朵花一片叶子都哭半天,搞得花房的丫鬟婆子一个个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是给老太太用的花,底下谁敢懈怠?”轻而易举化了唐母心底的不快,还顶了极为老实的脸,让唐母极为放心。

唐珍心底骤然霜雪倾覆,随即眼神一亮又转黯的说“我记得三妹妹身边似乎也有个姓周的嬷嬷?”这言下之意就是周嬷嬷偏心忽悠老祖宗了!

“大姑娘记性真好!”周嬷嬷看着唐母眼神开始淡淡的,心里揣摩不差分毫“三姑娘身边的那位周嬷嬷年岁比我小,是崔家的老人,之前在大夫人身边伺候,不过大夫人病了后不放心三姑娘身边一个老成的嬷嬷都没有,便给了三姑娘,婆子们都以小周嬷嬷相称,免得弄混了。”

唐母神色放松,随即又想起正事还没办完,但她年纪大了,晚上需要早睡,因着就懒得打机锋直截了当开口“珍丫头,你是自小长在我跟前的,我最疼你,连你几个兄弟都越不过你去!你嫁入瑞王府是为家里争光的事儿,被王妃看中世子爷看重也是好事,只是婚前失贞……”眼神如刀“到底于女子名节不好,尤其是你下面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妹妹!往大了说,咱们族里的女儿还要不要嫁人了!你这般行事,族老们有的是借口将你们这一支分出去!便是我也说不得什么!你可知道?”总归是掌家多年的老油条,轻描淡写几句话言辞犀利眉眼风霜冷冽浸染,将所有厉害摆在了桌面上,说得唐珍面如土色!

这时候她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女子是否完璧,其衣食住行一一可观!你这般不谨慎,日后还是好生留在家中。至于瑞王府,自有我这个老婆子和你父亲去交涉!”想了想又认命般的叹气“罢了罢了,等年过了让你母亲也出来,你明年及笄礼和出嫁可都要她操持!”

“崔嬷嬷,你去熬一帖子避子药给大姑娘,看着大姑娘喝下去。”

“是。”崔嬷嬷遵命,冒着风雪去药房领药,连夜熬好亲自看着唐珍喝下去。

唐珍也不傻,乖巧的喝了下去。

第二日,唐玥去松鹤楼请安。

“听翠翘姐姐说老祖宗近日嘴里苦,孙女拿蜂蜜人参调了参蜜,让翠翘姐姐每日给您调上一盅,对了,听说二叔母身子也不好,人参蜂蜜温补滋养,也请二姐姐给二叔母送去,也算是我这个小辈的孝心。”唐玥让人捧上四小罐蜂蜜,明显看见唐母面上赞叹,心底更是欢喜。

讨好唐母,真的不是太难!

“对了,你大姐姐昨日受了风,也送一罐蜂蜜过去。”唐母开口,翠翘当即就拿了蜂蜜送过去。

唐珠眉眼一挑,翠翘……倒是对她大姐姐衷心得很么!

“这些日子,二丫头管家,可得好生照顾你夏姐姐!”唐母笑着开口,语气里却不乏施压。

夏绮雯原本乖巧的坐在一旁笑眯眯的吃着杏仁茶,听到唐母亲自点了她的名受宠若惊,急忙开口“老祖宗厚爱,绮雯无以为报,只是在老祖宗这里绮雯从来不曾缺过什么,几位姐妹也是极好相处的!倒是累老祖宗费心了!”

“这就好,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是要亲亲热热的才好!”唐母开怀又问“对了,瑚哥儿,珑哥儿和瑿哥儿可回来了?这都年底了,崔家怎么还留着人!”语气三分抱怨七分不满。

唐玥心底就冷了下来,她天天这么讨好,老太太还是看不得她两位哥哥上进!

夏绮雯瞥见唐玥脸上挂不住的笑容心思转道“听闻崔家多才子,求教的人常常排到城门口去!可惜绮雯只是一介弱女子,不能亲眼见那盛景,倒是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崔家与咱们家是亲家,每年都有来往,你若是想见,回头崔家来人时你也在旁边伺候不就得了?”唐母极为爽利的开口,唐玥脸上更挂不住了!

崔家是何等人家?唐母这话里话外的看不起,怎么是嫌弃崔家?也不想想就连皇帝都不敢嫌弃桃李满天下士子半边朝的崔家,她一个老妇人怎么有脸!更何况,崔家是她外家,她母亲娘家!

唐玥心底一阵怒气,却因着孝道死死的憋着!

唐珠这时开口“能得崔家舅舅教导,也是兄弟门的福分,不过这都是年底了,想来也就这么一两日该回来了,不如三妹妹去看看?”

这话倒是和她心意!正好她也想出门,也免了借口。

当即就应下了“那晚间我去看看,正好我也许久没有见过琰舅舅了,上次舅舅们忙还没来得及拜见!也是失礼!”

离了松鹤楼,唐玥领了人去见崔氏。

崔氏兴致好面色也好,摆了茶店茶水在窗前看书。

“母亲。”

崔氏抬了抬眼,撤下丫鬟“坐过来吧,有你喜欢的山药红枣糕。”崔氏身子大伤,饮食顾忌太多,平素都清淡饮食,多吃药膳羹汤。

“昨日,唐珍的事你掺和了什么?”崔氏继续看书,眼神也不给唐玥一个,言语轻飘飘的更让唐玥紧张。

“母亲――”唐玥搅着手帕,一脸尴尬。

崔氏悠悠的看了她一眼,等着她自己解释。

唐玥踌躇着开口“母亲是觉得女儿做错了吗?”

“一笔写不出两个唐字。”

“可母亲,”唐玥深吸一口气“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她知道崔氏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她插了那么一脚,便得担了残害手足的责任!

“子也曰过,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崔氏眨眼便回。

“德不孤,必有邻。”唐玥不甘示弱,崔氏一把把书扔桌上了。

唐玥蜷着身子抱着绣花软枕,不说话,不敢气她的身娇体柔的母亲。

“不守孝悌你还觉得自己有德不孤?”崔氏狠狠的拿葱白手指点在她眉心“那是你姐姐!”

唐玥反驳“我要是有那么一个恨不得我家破人亡的姐姐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崔氏恨铁不成钢“可你也不该行这么下作的事!你拿淫羊藿调合欢香!谁教你的?哪学的?信不信我烧了你所有香料方子!”

“没事我都记下来了。好歹母亲出身崔家,我也不能丢脸么!记性还是拿得出手的!再说了,母亲,要不是二叔母您至于这样吗?折我母寿数,害我母性命,母亲难道要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人家不成?这不是不孝吗?”

“二房一家子算计我们一家满门性命!想拿我们的命去铺青云路!母亲!若是崔家能护得住我和二哥哥,那大哥哥,您,父亲怎么办?”唐玥说着说着眼泪就不争气的留下来,忠孝仁义,自古难以两全!

崔氏怔怔,神思凄苦,是她不好,守不了儿女,管不好这个家,眼泪滑落,摆了摆手让唐玥离去。

唐玥无法,一步三回头,看崔氏一身嘉陵水绿的齐胸襦裙外罩月灰色的广袖,一身素面不染刺绣,在花树晴窗下,越发凄迷神色,宛然不似人间之人,心底悲痛欲绝,折身往外走,泪沾衣襟。

回了自己院子趴在床上就低声抽泣起来,突然鼻尖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甜腻,缱绻还带着说不清的暧昧!

唐玥一下子就坐了起来,顾不得擦去眼角泪珠,眼神死死的盯着窗下火炉,奇楠的三脚小炉子,巴掌大,镂空雕了琴瑟环珮,上面隔了张素白方帕,里面盛了些褐色粉末。

香气氤氲开来,唐玥脸色越发沉重。

她的丫鬟呢?门外窗前不是该有人守着的吗?

人呢?

第三十五章 被逼问了

唐玥慢慢站起身,眼角挂着泪珠悠悠滑落悬在下颌,一步,落在青衫上,脚步轻缓,眼神掺墨。

唐玥走到窗前美人榻上,斜坐下用手扇了扇风,仔细辨别传来鼻尖的味道,是她调的减了材料的合欢香。

“怎么样?是你的没错吧!”少年声音突兀响起,让唐玥吓了一跳,手里的帕子直接落在火上,顷刻焚成灰烬,再无任何踪迹,只是空气里的甜腻香味加重。

声音从唐玥身后传来,唐玥猛的转身,见着少年月白长衫宝剑在侧,笑得很是欠揍的斜靠在四季屏风伤,唐玥松了口气。

“世子大人不请自来就是为了捉弄我吗?”

白黎挑眉,这丫头是认为毁了物证他就没辙了?“小丫头片子这么狡猾,出门很容易摔跤的。”

“小丫头,翻脸不认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世子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唐玥眨巴着眼睛满脸无辜的装傻充愣。

“那香就是你调的吧!敢在瑞王府用香算计瑞王世子还捎上你姐姐,我该说你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该说你心狠手辣残害手足?”白黎挑眉眼尾淋漓尽致的讥讽。

唐玥不为所动“世子爷这话我可听不懂。”

“你也不用听懂。”白黎神神叨叨的开口,凤眸上下扫视唐玥“我只问你一句,陈笃是你什么人?”

唐玥这次是真懵了“陈笃是谁?”她前世今生就没听过这名字!

白黎眯着眼盘算唐玥这话的可信度,许久就在唐玥都快绷不住脸上的表情的时候才开口“淑妃跟前的一个婢女,也善香道,你这拿香害人的手段可和她如出一辙!”语气里三分怀疑七分不信,反正摆明了一副静听唐玥解释他就是不信的态度,气的唐玥想一炉子砸他头上!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拿香害人!要不是走投无路我至于行这些事吗?”她母亲说她也就罢了,这个世子爷插手她家事做什么!吃饱了撑得没事做就去把慧王殿下接回来啊!唐玥气不打一处来“世子爷,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一个外男不适合插嘴更不适合和婆子们一样说三道四!”唐玥气得很,直接拿白黎和婆子们相提并论,眼里更是含了刀子讥讽白黎。

白黎如鲠在喉“你以为是家事,可在我眼里这是谋逆!”白黎眯着眼睛开口,声音落地如金玉。

唐玥一愣,谋逆?这淑妃……胆子也太大了吧!避开太医院试菜太监给皇帝下手!这胆子岂止是大!稍有不慎,瑞王都得贬为庶人!

“可是……我真的不认识陈笃……”唐玥呆呆傻傻的开阔,脑子飞速的回忆,当年她告诉瑞王她想学香的时候,瑞王好像给她寻了个叫什么来着的婢女……还给了她一本书《陈氏香谱》!

白黎见她被吓住,神色也不像撒谎的模样心里一阵挫败,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断了!起身刚想离去,唐玥灵光一闪“等等!我不认识陈笃,但我曾经见过一本叫《陈氏香谱》的书!”

白黎眼神泛光“在哪?”

“没了……”唐玥踟蹰,看着白黎和饿狼没什么两样的眼神,忍不住抱住了美人榻上的锦边弹墨软枕,瑟瑟得跟只小兔子一样。

白黎嘴角僵硬,他就这么吓人?唐玥这模样跟见了什么似的!

“怎么没的?你在哪看的?”白黎放柔了声音开口,皇帝危在旦夕,早一步找到就多一分生命。

唐玥孝心的瞟了一眼白黎,难不成她要告诉白黎是她上辈子看到的?完了被她不小心一把火烧了一大半?还是决定撒个谎“以前在母亲的书架上看过,后来冬天烤红薯的时候不小心落进去了,因为不像是原版,我就没怎么心疼,反正我都背下来了……”最终还是把锅往崔氏身上扣,没办法,清河崔家藏书最多,曾经嫡系女子出嫁陪嫁的古书典籍名家书法都能堆满一座书楼!唐玥心底有些打鼓,反正娘亲陪嫁那么多,肯定不会对一本不打眼的书有印象吧,白黎看上去也不像是能去找母亲对峙的样子……

唐玥完全不知道,其实白黎根本不用找崔氏对峙,历代女子出嫁,嫁妆都是一式三份的!出嫁女子一份,娘家一份,官府一份!而且陪嫁单子上至拨步床下至书籍几本叫什么都写得清清楚楚!也就是说,白黎完全可以通过嫁妆单子验证唐玥是否说谎,就是没法拿到崔氏和崔家手里的,白黎完全可以去官服查底子!可惜两人都是没结婚的,唐玥上辈子直接进宫……压根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儿!

也算是阴差阳错躲过一劫。

冬天……烤红薯……白黎心底难以描述,一个大家小姐……你守着火盆子烤红薯!想了想还是深呼吸决定冷静,等等,她刚才说什么?背下来了?背下来了!白黎突然眼神冒光看着唐玥像一个香饽饽!他第一次觉得这个讨人厌得小丫头这么招人喜欢!

“你背下来了?”感觉就像个诱拐小孩子的坏人!

唐玥瞟了一眼白黎,感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鸡皮疙瘩都出了,“嗯。”

白黎松了口气,“准备一下,过两日东阳郡主会叫你进宫。”

“哦。”白黎恢复正常,唐玥脑子里的稻草就变回正常了,一丝一缕收拾清楚,十有八九叫她的不是东阳是皇后,进宫做什么?除了救皇帝还能做什么?白黎走后,唐玥心底忍不住的冒欢喜泡泡,救皇帝诶!还是淑妃做的诶!可以帮父亲在皇帝面前刷好感度诶!还能顺便不小心摸黑一下瑞王诶!不不不,摸黑瑞王难度太高,还是从瑞王世子下手吧,反正她这辈子,打死也不和瑞王扯上关系!

丫的,一个年纪可以做他爹的人还想老牛吃嫩草!上辈子那是没辙除了进宫没法保命,这辈子还怂什么?实在不行往崔家躲!她外祖父外祖母都是订好订好的人!

“哦?世子的意思是说玥丫头可能知道那味香怎么调?”皇后满满的怀疑,不是不信白黎,不信崔家底蕴,只是她没法相信唐玥那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白黎淡然回答“据臣调查,陈笃祖上确实有一本名《陈氏香谱》的书,只能说唐玥姑娘是臣目前能找到的第一个线索。”

皇后摩挲着手里的佛珠,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你继续追查下去。”不过,唐玥这么一个小丫头为了一家子,竟然调香在瑞王世子和唐珍身上撒上一把火引子,还真是胆大妄为,她和妹妹还真是像,妹妹……会喜欢她的吧?也难怪崔氏这么担心这小丫头,的确是天资聪颖,心性不稳!

皇后想了想,还是开口让绿芽记下“绿芽,你替本宫记着,等新年过后,东阳郡主开始上课的时候让唐家的玥丫头和东阳一起住在东暖阁里,对了,过几日把慧王妃也接过来。”除夕快到了,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对了,你记得遣人看着点慧王殿下的庶长子。”那也是个不省心的!

“是。”绿芽敛手垂眉。

“风露,风铃,风夏,杨柳。”唐玥高声喊,四人成例进来“姑娘。”

“风铃,帮我梳发,杨柳帮我选一身衣服,别太素净,风露,你去取我那套珍珠头面,风夏,把那件月灰色绣月宫玉兔的斗篷拿来。”唐玥一声令下,几个丫鬟立刻忙了起来。

风铃未唐玥梳了垂髫分肖发髻,簪好珍珠发簪与玉梳,银莲冠,穿好大袖斗篷出门,已经有朱轮华盖的马车在门外等候。

在傍晚的时候,一行人到了崔家别院。

门房先一步进去通报,唐玥一行人在二门外下车,转乘软轿入内。

因着崔家没有女主人,唐玥此行直接去了崔琰的书房拜见,崔研喜好画画,并不拘于屋内,寻了一处水亭画枯荷落梅,池边苍兰,远山叠雪。

“玥儿见过舅舅,给舅舅问安。”唐玥明媚娇妍,恍然入内如何冬日暖阳。

“起来吧。”崔琰年少俊美,眉眼风流俊秀,活得潇洒无比,面上也开怀,不甚在乎俗礼,亲自扶了唐玥起身。

唐玥笑得更开心了。

“上次见舅舅还是玥儿十岁生日,这么多年舅舅只顾着游山玩水都不来京城看看玥儿,玥儿生气了,没有礼物可不原谅舅舅了!”崔琰尚未成亲膝下自然无子,唐玥是女孩天然就讨人三分喜欢,再加上唐玥与其他敬重他文采风俗之人不同,在他面前,唐玥只是唐玥,可不是那等子沽名钓誉故作清高之人!崔琰不喜官场那副作派,只有纯真性善真性情之人更得他心意。

纵观唐家,他那妹子曾经也是这样的人,可惜长大了嫁了人规矩多硬生生折了竹节清高,倒是这个小外甥女率真可爱!唐瑚胜在灵秀非凡,唐珑胜在性子真,也合他心意。

他最不待见的就是当年意气风发能与他拍马纵酒高歌如今却畏畏缩缩的唐斳!

“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我们家小玥儿的礼物!”崔琰开怀大笑,当即就让小厮捧了个锦盒“瞧瞧,你之前不是说想刻一个印章吗?这方鸡血石怎么样?”崔琰打开盒子,鸡血石血色深浅不一,如云雾缭绕又如梅花点滴。

唐玥一见就喜欢上了!

“舅舅偏心!给妹妹的就是鸡血石,给我和哥哥的就是随便哪来的青玉!”唐珑故作不满上前对鸡血石动手动脚的,却被唐玥拍了一巴掌在手背上。

“哼,哥哥真是没良心,我上回花树根下的梅子酒哪去了?”唐玥横眉对着唐珑,唐珑涩涩的摸了摸鼻子眼神东瞅西望,就是不看唐玥!

“这个呢是舅舅送我的礼物,和你没关系!”唐玥心满意足的抱着锦盒“杨柳,好生收着,伤着磕着了我可不依!”递给杨柳收好,又让风铃捧来一个巴掌大的梅子青小坛子。

唐玥亲自捧了交给崔琰,崔琰饶有兴趣的开口“这是什么?”他这个侄女儿也不知哪里来的稀奇古怪的想法,每年都要折腾些杂七杂八的!

“妹妹让人古法做的蔷薇花露?”唐珑凑过来。

“你今日的课业做完了?没做完赶紧回去,瞅瞅你哥哥,就是比你稳重!”崔琰开口,他可不乐意有人过来分小侄女儿给自己的礼物!

“做完了做完了!”唐珑讨好的笑笑“哥哥过去看研舅舅画画了,我过来瞧瞧妹妹!”

“做完了也没你的份,这是给舅舅的!”唐玥没好气的开口,打开坛子上的盖子,酒香顷刻就弥漫开来。

崔琰狠狠的吸了吸酒香,一脸迷醉,唐珑也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这味道,玥丫头是用绍兴老酒做的底味?”崔琰不愧是酒中状元!一闻便知。

唐玥点头“嗯嗯,舅舅真厉害!”

“还有青竹香?荷叶香?”崔琰又开口,忍不住拿了杯子倒了一杯偿。

“对!舅舅好厉害!”唐玥一脸崇拜“我拿绍兴二十年的老酒做底,大火猛蒸,以青竹引酒,重新蒸酿后趁热入炮制好的人参,生地黄,炒白芍,云当归,炙甘草,五加皮,肥红枣,胡桃肉,白术,川穹用干荷叶封住坛口,隔水加热至沸腾,放在花树底下埋了一个月,五坛绍兴老酒才得了这么一小坛子!”

“所以……这是药酒?”那他怎么没偿出药味?崔琰扯了扯嘴角,面色有些不好。天知道,他这辈子最烦喝药!

唐玥笑眯眯的开口“对啊,不过我减了药量,特意为舅舅做的哦!舅舅每日早晚一定要喝一盅!没了玥儿再炼!”

唐珑突然凑过来“有我的份吗?我记得你之前埋了好多!花房里基本上每棵树底下都有!”

“你觉得我至于那么傻乎乎的埋在花房里?”唐玥拿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唐珑。

唐珑深受打击,突然想起来他们家内院可是一团乱!入口的东西唐玥从来……没人知道她藏在哪里!这小丫头手上有娘亲给的陪嫁庄子还有皇上赏赐的皇庄!

“我记得,你们母亲在京郊有座温泉庄子?前几个月给了玥丫头?”崔琰不负天之骄子之名,转瞬酒想到了!那里的庄头全是崔家的人!

“舅舅真聪明!我让人在哪里移栽了好多好多花树,也让半夏一家过去替我看着庄子和我埋在花树下的东西!”

“你还真相信他们!”崔琰挑眉。

“我不是相信他们,我是相信我自己!这些东西取出来时我都试过,我还会让人带去给外面的大夫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唐玥挑眉正色回道,她从来不把生命之重随意交给下人。

第三十六章 两人安排

唐玥于次日辞别崔琰崔研两位舅舅,与唐瑚唐珑两人一同回府,又提前遣人通知寄住瑞王府别院的唐瑿,几人一起回了唐府,去了松鹤楼。

“可算是不负老祖宗厚望!三位哥哥完好无损!”唐玥嬉笑着,唐母一脸愉悦。

“哎呦,我的乖孙儿!”

“老祖宗!”唐瑿像个小姑娘一般,银红比甲,墨色束腰,带着二龙抢珠的金抹额上去歪缠着唐母。

唐玥与唐瑚唐珑行完礼后便端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一出戏,唐瑚唐珑则借口课业没有做完先行回院子了,总不好一直待在唐母这儿,没见着还有个远方表妹吗?这表哥表妹的最容易惹人非议!还是远着些好!

“咦?老祖宗这里唤了新的面点师傅?这点心以前怎么从未见过?”唐玥惊异的看着桌上白瓷盘里如荷花盛开的点心。

“这可不是老祖宗跟前的厨子做得!倒是咱们三妹妹有眼不识金镶玉了!”唐珠捂着嘴笑,夏绮雯在一边听着这话不大好。

唐玥拧了拧眉,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也是你这丫头贵人多忘事!带了人回来也不说来见见我!我素来最喜欢小姑娘的,再者咱们家姊妹少,你们平素一起赏花吃酒玩乐也是好的!”唐母嗔怪道,怀里依旧搂着唐瑿。

唐玥突然想起了沐豆豆,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唐瑿打断了。

“老祖宗是说咱们家来了新的姐姐妹妹?在哪呢?我可得见见!”唐瑿满脸兴奋,红霞上头。

唐玥心底可不高兴了,沐豆豆这是什么意思?

“老祖宗,孙女原先是想帮着人家找到爹爹认完亲后再带着人来拜见您的,也好蹭蹭您的福气!只是老祖宗如今是如何识得她的?”她总要弄清楚这一出到底怎么来的吧?

“这也多亏了珍丫头,那沐姑娘去给院外的哥哥送餐食,路上偏生被珍丫头那个鼻子灵的闻到了,知道是你带回来的,央着人做了些点心过来说是给我尝尝鲜!也是她有心了,病中还不忘给我这个老婆子摘花送食的!”唐母说起唐珍的时候也是一脸开怀满意。

唐玥心底就不舒服了,好容易离了松鹤楼,夏绮雯在花园里叫住了唐玥。

唐玥回身,夏绮雯疾步走上来,分明是要说私房话的模样,身边的丫鬟自觉离开了三步之地。

“三妹妹要是无事,多安慰一下那个姑娘吧。”唐珍最近积压了太多怒气,那姑娘又是唐玥带回来的,唐珍那话……可不好听!夏绮雯软言提醒,心里也是悲凉,将心比心,推己及人,她和沐姑娘不是一样的吗?寄人篱下,身不由己……

唐玥脸色顷刻就冷了下来。

唐珍!

唐玥回头去向崔氏请安,不到片刻就折身回了自己院子。

崔琰约崔氏领着三个孩子去白露寺上香。

“杨柳,去请沐姑娘来。”唐玥回房换了一身素色衣裳,屋子里火盆烧的很旺,偏生门窗禁闭,唐玥又推开门窗,屋外冷风吹散了房里的沉闷,唐玥也清醒了几分,着人上温酒清茶素点,坐在美人榻上。

沐豆豆很快就来了,藕荷色的衣裳披了件灰鼠裘。唐玥皱了皱眉,这个天气穿灰鼠裘?

沐豆豆眼睛很明显哭过,还有未消的红肿。

唐玥叹了口气“坐我旁边吧。”待沐豆豆坐下,唐玥起身行了大礼。

“郡主,这可当不得!”沐豆豆吓得立刻起身脸色煞白的站在一旁,侧身不受礼。

“豆豆,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的。”唐玥言语里难以掩饰的抱歉和落寞,听得沐豆豆一下子心就揪了起来,眼泪也落下了来。

“阿玥――”

“豆豆,抱歉。”唐玥深吸一口气开口“原本按照礼仪我应该在带你进府的第一天我就应该带你去见老祖宗的,可是我家里这些事实在是难以启齿,所以这是我不带你去见我家人的原因,甚至因为我母亲身体不好也没有带你去过,更是让人跟着你随身伺候,只是没想到千算万算到底不如天算。”唐玥叹着气语气温婉像深谷里的风婉转又空寂。

“阿玥,这不怪你,是我自己行事不周全!”沐豆豆低声抽泣,她知道她出身不好被人瞧不起也是寻常,这个不能怪任何人。

“豆豆。”唐玥看着豆豆的双眼“其实,我找到了你父亲……”

她看见沐豆豆的双眼亮如明星,心里一疼,她恐怕得亲手掐灭这点希望了。

“我……”唐玥犹豫着开口,沐豆豆当即就明白了有什么不对,面上带着笑心里颇为不是滋味,只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只是她这本更难罢了。

“阿玥,你说,我听着。”

“你家里有个继母,还有个嫡出的妹妹,对外……说的是沐家大小姐!”唐玥几乎是闭着眼睛说完的“你父亲想送她去瑞王府,但她不同意以死相逼,可已经定下了入府的时间就在年后元宵节,所以……”

没有说完的话,沐豆豆一瞬间就猜到了。

她父亲接她回家是为了李代桃僵!

“那,我父亲……”

“说来也是缘分,你父亲是礼部膳部郎中,与我家中二叔原本是同僚,如今我二叔只怕要去庆县补县令的缺。”

“我知道了,谢谢你,阿玥。”沐豆豆擦干眼泪笑着说。

唐玥一下子就难受起来,开口说“其实,我还有个法子。”

“没事的,阿玥。也许入瑞王府也算是福分,好歹我也有一技之长么!”沐豆豆安慰唐玥,沐家一定有人要入瑞王府的,阿玥虽然愿意帮忙出身豪门贵族,只是对上天家也是麻烦!她原本就已经给阿玥添了太多麻烦了,不能再让阿玥为难了。

唐玥知道豆豆误会了,随即开口“其实吧,我母亲出身清河崔家,你表哥若有意入仕途我可以求舅舅让他去青山书院”又压低了声音说“我过几日要入宫,宫里有贵人有了身孕却茶饭不思,所以,你愿意谋一场吗?”

沐豆豆眼泪突然就流下来了,唐玥怎么劝都劝不住,一时无法,手足无措。

“阿玥,谢谢,我愿意进宫!”进宫服侍说起来也是家族荣耀!家里父亲和新夫人也不能说什么!

呼~唐玥松了口气,愿意搏一把就好,就怕对方是扶不起的阿斗。

感谢东阳前些日子偷递出来的消息!

后来,唐玥拉着沐豆豆讲了一堆宫里的生存法则,总而言之,就是,权当看不见听不见,装傻充愣,只看自己服侍的主子!

再说了,唐玥送沐豆豆进宫只是为了解决慧王妃厌食的毛病,还有就是顺便给沐豆豆在皇后娘娘面前刷刷好感度,一箭三雕么!慧王有了嫡子,皇帝有了嫡孙,哪怕传位子给嫡孙也好啊!反正不能便宜了瑞王!

对了,她该怎么把瑞王世子孝妻不轨的事传出去?

还不能把唐珍扯进去!真是麻烦!头都大了!唐玥一脸郁闷,神思不守的拔着游廊下种的翠竹叶子。

沐豆豆没了心事,急忙去外院告诉她表哥欧阳瑾瑜。

“三小姐的舅舅是?”虽然崔家出才子,可欧阳瑾瑜还是好奇,是哪一位才子?

“我们家姑娘的舅舅上崔下琰。”杨柳笑着回话,身边的二等丫鬟叫流云的捧了一个大包袱上来“这是我们家姑娘的一点心意,冬衣三套,斗篷三套。”另有丫鬟流苏捧锦盒上前“这里是银票五百两并散银子五十两。”

杨柳见欧阳瑾瑜一脸不解隐隐有怒气开口解释“青山书院虽然是崔家所设,但各家牵扯甚多,原本三年一招,如今并不是招收学子的时间,便是有我们姑娘帮着说话,公子也要凭真本事去让夫子们同意公子入学。青山书院讲究君子六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哪一样所耗不少,我们姑娘担心公子带的盘缠不够,这才相借。”

杨柳的刻意加重了“借”字。

欧阳瑾瑜和沐豆豆的面色立刻就柔软了下来。

青山书院入学门槛极高,的确是非常花钱的地方,君子六艺,每一样都烧钱呢!

当晚,沐豆豆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用的都是唐玥院子里小厨房的东西。

“我身无长物,也就这一手厨艺还过得去,权当感谢,阿玥当我是朋友,我也不说什么感谢的话了,就这一桌子菜,一杯浊酒,愿我们长久如并蒂。”

唐玥看着振作起来的沐豆豆心里也是欣喜万分的,与沐豆豆笑着饮温酒。

“知道你喜欢好吃的,又荤素不忌,所以今晚做了一些不耗时间的菜,等回来我给你做福寿全!那道菜可是荤菜里的头一份!味道极鲜极美,和尚闻了都能跳墙破戒!”

唐玥顿时就有些向往“豆豆真讨厌,今晚又没有这道菜偏偏还告诉我吊我胃口!”

“哈哈哈哈”豆豆笑弯了腰“今晚没有福寿全,也有鸳鸯脍!”

沐豆豆打开食盒端菜,身边一溜丫鬟捧着食盒。

“这个叫鸳鸯脍,取半岁大的小羊肉,一份加豆粉滑入熬得浓白的鱼汤,一份加茱萸裹椒盐入红汤。”白色浓白,红色如火,下面有炉子温火,一室芳香扑鼻,让唐玥食指大动!

“这道菜叫白玉排骨,取陈年腊排骨,将大米磨粉上锅蒸,我加了酒你偿偿看!”

“还有这个,是三鲜木犀汤,翡翠珍珠膏,万三肘子,东坡肉……”

“素菜有金玉满堂,拔丝山药,菊花拌三丝,玉兰香酥鱼。”

“还有玫瑰烙饼,八珍糕,胭脂粳米粥,晚霞萝卜丝,鸡丝粥,银耳雪莲粥,莲蓉月饼,腊肠煲仔饭。”

(这个点真的不能写菜……我都饿了!!!)

第三十七章 醉栀

“我们这样的人家,女儿家都是娇养着的,诗词歌赋只略通一些便可,在家里何须拘束,绮雯平素也别尽待在屋子里,多出来走走也是姐妹们亲近,珍丫头这些日子身子好了许多,她是最擅长琴棋书画的,你们多去学学,你珠儿妹妹插花最美,你玥妹妹你也知道,最好风花雪月的!”唐母笑着说,跟前坐着唐瑿,翠翘翠缕周嬷嬷皆在身旁伺候,一人捏肩一人捶背一人奉茶。

“还有沁芳园的林姐姐!”唐瑿献宝一样对着夏绮雯到“沁芳园的林姐姐,那才是诗词天然,灵秀非凡让人见之忘俗!夏姐姐见了定然欢喜!”

夏绮雯抿嘴嘴笑“我也是见过林妹妹的,的确是天地毓秀,俊美非凡。”

“只是林姐姐身子差了些许。”唐玥开口,她可不乐意唐瑿如前生一般娶走林姐姐,唐瑿会是个好兄弟却万万不可能是个良人!

“这有什么?我们这样的人家何曾差过许多补品?”唐珠笑笑“老祖宗心疼林姐姐,每月都从私库里出林姐姐的燕窝人参,可林姐姐也是咱们极为亲近的!怎么能让老祖宗担着?自然是从公里出,便是每日都燕窝人参供着也耗费不了什么!”

夏绮雯惊讶于唐家的豪奢,唐玥却讶异唐珠的大方。她不是素来不待见林姐姐的吗?事出反常必有妖!得寻时间过去看看林姐姐,千万被被人在燕窝里动手脚才好!

“那林妹妹平素可有吃什么药养着吗?”夏绮雯问道。

“哪里需要药?是药三分毒,都是寻了太医开了饮食方子让下人做的!”唐母慵懒的开口“对了,这已经到年底了,开了年元宵便是珍丫头的及笄的大日子!可得早早的备好,赞礼我邀了瑞王府侧妃,你们王家姨母,正宾我打算邀请齐家老夫人,珠丫头没经验,过几日让你母亲出来亲自准备。”唐母这边发话,那边唐玥冷的直打颤,一个劲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反正她母亲也不在乎这点子蝇头小利!

丫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好不容易才把人送进去的!她爹好不容易硬气了一回!

唐玥走在路上越想越气,还是胳膊肘拧不过大腿,唐母让周嬷嬷亲自去接王氏出佛堂,丫的!

唐玥回了屋子还没缓口气,前面就传话说东阳郡主让唐玥进宫。

心知其实是皇后娘娘传召,立刻换了身杏黄云锦袄,下穿玉兰花开纹样的莲子青色裙子,又罩了件松石绿的斗纹披风,再命人寻来了沐豆豆,见她衣着素净却不寡淡,不过鬓发素了些,又取来一对海棠华胜簪在发髻一侧,另配了金线串黑珠子系的青玉配压裙这才一起进宫。

进宫时已是暮色四合,倦鸟归林的时分,两人由太监领着径直去了皇后寝宫,见过皇后娘娘后,沐豆豆由东阳带着去小厨房做膳食,如今母女两人都在皇后寝宫做事也便宜,皇后领了唐玥转道去皇帝的勤政殿。

唐玥一靠近变觉得勤政殿气氛紧张,守卫较平日更森严三分,也不由自主的开始紧张起来,眉头紧拧,手心冒汗。

皇帝这病……怎么这么重!可是又遭了人算计?唐玥第一次觉得天下之主真是个倒霉催的位子!兄弟残杀,儿子算计,枕边人都不能信!满朝文武谁也不知道谁站了谁的队!每天批改着永远没有尽头的奏折,喜欢的食物不能多吃,一餐饭几十道菜每道菜只能吃三口,身边的人不能信,心事没法说,每日拘在这四四方方的宫殿里,喜欢的女人多宠一些多在乎一些指不定明天酒被人陷害死于非命或者自己动手陷害别人,没有安静的日子,没有喜欢的美食,没有可以说话的贴心人,还有兢兢业业行差不能错分毫,一举一动都有人记在起居录上,一不留神后世給的庙号就成了暗搓搓的讽刺明晃晃的嘲笑了。

孤君孤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其实……每一个皇帝才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吧!

注定了,孤独一世,活在黑暗里不能见光。

进了寝宫,没有熏香,只有一股累日不消的药味,年老的高院判精神不济非常明显,靠着一旁的软榻上休息,愁眉苦脸一脸沉重的翻书的是高院判的儿子小高太医,旁边拿着剑打盹的事世子爷,拿了个小炉子在窗下熬药的是陆成总管,皇帝躺着龙床上,皇后娘娘身边的绿宜在给皇帝捏肩捶腿,高院判烁这样对皇帝周身血流有好处。

唐玥跟着皇后身边,落后一射之地,丫鬟们只有绿芽随着皇后进来,皇后身边的郑嬷嬷守着门去了。

皇帝老了可后宫的妃子可没老,一个个成天嚷着侍疾,不知道是想侍疾还是想谋命,都是些没长脑子的蠢货,长脑子的都知道这种风声紧的时候就该关了宫门闭了屋子在房间里念经祈福也别去招皇后的忌讳。

一个不留神……这辈子就翻不了身了。皇后和淑妃斗法,课随便睡都能碾死他们这样的小蚂蚁。

“高院判,人我带来了,这就是唐家的玥丫头。”皇后开口,在高院判面前不称本宫是敬重,高院判辈分高医术好性子耿直只认君主,是难得得纯臣“玥丫头,这是高院判,你也曾见过的,有什么酒说什么,不必扭扭捏捏。”这时高院判睁眼起身,也不行礼,他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是省省把,救皇帝要紧,目光逼人的看着唐玥,颇有咄咄逼人的架势。

“事。唐玥见过高院判。”唐玥福身行礼。眼神不错的回敬高院判。

世子白黎这时也睁眼了。

陆成也好奇的转头看了过来。

这么一个小丫头真的能成吗?

“你看过《陈氏香谱》?”高院判开口,小高太医也从书本里抬头,身边一地的古书手记也来不及收拾。

“是”唐玥开口,毫不推辞也毫不谦虚。

“那你过来,可能识出这是什么?”这次是小高太医发话,指着桌上用手帕包好的一堆香灰。

皇后坐在软榻上看着眼前的一切。

唐玥上前,先是闻了闻味道,在用银勺舀了一些放在火炉上烤,最后拿手指沾着偿了偿,皱着眉头又将熏烤过的香灰放入干净的茶碗,寻了白水调好,“有白茯苓吗?”

“有。”小高太医随手递过白茯苓粉末,唐玥将其放入水中,水顷刻如墨染般变成漆黑色,却又带着点透明,清澈墨玉。

唐玥擦了擦额角的汗,一脸放松。

高院判看着有戏开口“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唐玥点点头“《陈氏香谱》最后七页记载了七种奇特的香料,这是其中一种名为醉栀的香。此香原本是为了解南疆一种叫剥皮蛊的蛊虫所致,闻了此香的人面色潮红如酣睡,可以承受剥皮之痛,服下解药后可解。”

“不过这香其实……”

“其实什么?”白黎急忙开口,好不容易逮着个知道的,可别再生事端了!

唐玥犹犹豫豫的望望白黎又望望皇后娘娘,就是不说话。还是皇后开口“说吧,不管怎么样,本宫都恕你无罪!”

“这香里面好像多了一个南方小国产的名叫阿芙蓉的东西,我在香谱上看过,那个香其实算是一种毒,能让人上瘾,久了……气血两亏,不治而亡。”

在做的所有人立刻变了脸色“难怪皇上还在养病就日日夜夜念着这香!睡觉都要放着香囊在枕边!”

“你怎么知道那香的?”白黎皱眉游移的目光盯着唐玥。

“那香吧……遇白茯苓变墨玉色,我刚才只是试一试,在香谱上有看见过么,然后酒试出来了……”唐玥咽了咽口水,小心的躲在里小高太医身旁,借着小高太医把自己藏了起来,她可万分担心白黎一言不合拔剑开打!那她这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可就休矣!

“当务之急,还是先解醉栀吧!”高院判叹气开口。

唐玥眨巴眼睛“可是香谱有上下两卷,上卷记载了如何调香,下卷才是解香的啊!所以我只能把香配出来……”

白黎差点一口老血哽在喉里“你说什么?”声音如狼似虎几乎像要把唐玥生吃了一般!眼神也很是凶狠!吓得唐玥一个哆嗦!

唐玥立刻捂了耳朵,哒哒跑到皇后娘娘跟前逮着皇后娘娘的衣袖说“这个又不能怪我!那书是太祖皇帝明令禁止的禁书,不能流传的,我能看到一本手抄的已经不错了!我上哪去找解药偏啊!”

“知道是太祖皇帝禁止的书你还敢看?”白黎也是服气了!

“好歹也是一本古籍,再说了……技多不压身!”

“技多不压身是这么用的吗?”白黎一口老血好险没喷出来,看着唐玥非常想拔出自己的刀!

唐玥瑟缩的躲在皇后身侧,眼珠子一转泪就落下来了,她也很委屈的好吧,要不是阴差阳错她连一本都看不到呢!更别说救人了!

唐玥决定,白黎要是再凶狠的看着她,她就给他下药!让他一辈子不能人道!

“医毒不分家,姑娘不如先告诉老朽这醉栀的配方是什么,解药老朽来寻!”高院判拧眉开口,如今也算是好结果了,能找到一个知道配方的,虽然……看起来不大靠谱!

也算死马当活马医了!

唐玥立刻开口就背“雪上一枝蒿生用三分,白茯苓三分,黄酒三分,五味子六分,夜交藤三钱,酸枣仁,磁石各两分……”一溜的东西,这边在背,那边小高太医就开始调东西。

半刻钟后醉栀就调好了!

怎么验证药效也是个问题!

“要不拿只小兔子?小白鼠?”唐玥提议。

“不行,和人的用量差别太大。”高院判皱着眉头,目光炯炯的看着那丸药,配方很简单就是思想很新颖,用药也很大胆,又加了杂七杂八一堆掩盖住了味道,倒是不容易辨别,不过这小姑娘五感很灵敏啊!也是个好胚子!

“要不然去天牢寻死囚犯?”白黎开口,也盯着那颗小小的药丸,反正唐玥背的时候药量没减少分毫,做出来也不少……

只是这里面有些东西也太毒了吧!蛇矛蝮蛇的毒牙血!我了个去,一口死人的东西,太医院怎么会有?

这个太医院很强势,不敢得罪!白黎心下对太医院心生警惕觉得以后绕道走!

那边唐玥就开口“用药讲究君臣佐使,高院判有想出来解药吗?咱们一起做,完了让世子爷找死囚试试!”

“有道是有,只是这个药量不好斟酌。”高院判摸着胡子开口。

“要不你回去看看你娘亲陪嫁里面有没有下半部?指不定就被你扔在哪了!”白黎开口,对于唐玥……眉眼间总有几分像她母亲,他心情也是很复杂的。

“我娘亲的陪嫁书籍我都快倒背如流了!”唐玥白了他一眼,决定自己动手!上辈子那谁也教过她背一些杂七杂八很混乱的东西,还叮嘱她千万不能忘!可惜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瑞王也只让她以夫人相称。可惜夫人让她被那些东西的时候,夫人自己都是弥留之际了,好多东西似乎不全,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心里叹叹气,认命的拿起药杵,捡了药材要了小炉子在外面趁夜开工!还真是要了小命!大晚上得垂了厚帘子廊下也很冷的好伐!她应该把杨柳带来的,不应该留她跟着沐豆豆,这下她身边一个靠得住的都没了!白黎……那就是一个作壁上观的家伙!都不拿个火盆子给她!还在旁边看热闹!

三个人忙了一晚上,次日歇了片刻唐玥失败了很多很多次,可算是做好了几个看样子像是解药的东西!高院判也做了几个,只是不是香是药方子,小高太医也开了几个方子扔给白黎,三个人就去歇着了。

反正最迟也要晚上才出结果了,三人耗了一晚上早就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先去睡会吧!唐玥这次得到了皇后娘娘最高程度的疼爱!被安排在勤政殿的东暖阁,睡着皇后娘娘的碧纱橱里!

白黎一脸懵:不是你们都去睡了,凭什么我还要忙?昨晚我不是也熬了一晚上吗?

转头看着陆成,陆成熬了一晚上的药,疲倦的冲着世子爷挥了挥手,“世子爷早去早回,咱家还等着熬药呢!”实在是这几天高院判开的药太多了……各种参汤补药吊命的,总不能见着皇帝活生生被饿死吧!这入口的东西放给别人弄也不放心,这不就成他的工作了?反正皇后娘娘是不可能去熬药的!

第三十八章 当心元宵

“要不然再加一点藿香?”唐玥摩挲着下巴一脸沉思。

“可这药量怎么斟酌?三分?还是三钱?”小高太医眉心都快拧出褶子了,年纪轻轻操心得那么多,看着都累。

“要不然就一起做?让世子爷再去试试?”唐玥提议。

“不行,皇帝都昏了小半个月了,再没法醒过来只怕参汤也没法吊命了!”高院判眼神犀利开口。

旁边的白黎毫无形象的瘫在地毯上,他实在是累的慌,他已经好多天没好好睡过觉了,皇帝昏了多久他就守了多久,衣不解带的跟前伺候护卫,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高院判领着唐玥两人已经初步制出了解药,只是药量斟酌不大对,或者少了那么一两味,效果差了许多,试药的一百多个死囚最后也只有两三个晕晕乎乎的醒过来,可惜神志不清……而作为皇帝,一国之主,若是神志不清不能理事,这个国家只能交给瑞王了,这是这间屋子里所有人都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不如先喂药下去,再用针灸之法刺激皇上头部经络穴位?”唐玥开口,手里还翻着一本古书,记载了针灸治人的故事。

“你看的那书是太素九针,可这阵法失传太久,如何下针,针入几分,如何旋针,针转几圈全无记载……”小高太医拿过古书一看,摇摇头一脸挫败。

“这个倒是不难,只是没有医治过类似的病人没有经验,下针穴位深浅只能全凭以往其他的经验,这样一来结果如何谁也无法保证。”那书高院判早就看过,虽然心里也隐隐约约有这种冲动,毕竟病人身份非凡,可不好随意开口,倒是唐玥初生牛犊胆子大……

“先让陛下醒过来,能吃饭就好,再不醒过来便是找到了正确的方子也无济于事。”皇后开口,虽然穿的是松石绿的八团花常服,但眉眼端庄大气,虽然疲惫不堪也让人无法忽视她周身气势如山巍巍然。

说做就做,当即陆成拿了方子煎药,唐玥在一边帮忙分次下药,高院判收拾银针,烈酒烛火开始为针灸做准备,小高太医在一旁摸穴位,准备药材拿锅下水煮成药液,再入银针做成药针。

白黎领着侍卫加紧巡逻,绿芽拿了皇后懿旨封锁后宫,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做准备。

功夫不负有心人,破晓前,皇帝醒了过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看皇帝眼神浑浊,高院判没忍住问了几个问题,皇帝清清楚楚神志明朗,所有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也是瑞王没这个命,总以为唾手可得天下至尊之位,直接放松了对勤政殿和白黎皇后等人的监控。

“诸位爱卿都起来吧,你们救驾有功,当赏!”皇后在一旁告诉皇帝来龙去脉包括这些时日宫里发生的大事。

“朕今日算是明白了当年太祖皇帝为什么会因为一本香谱大为震怒,乃至下令列为禁书,不许传阅。”皇帝叹气开口,眼神炯然,这话一出,唐玥当即身子一抖!完了完了,她这算是顶风作案吗?哦,不!唐玥只觉得她的赏赐从她面前扑腾扑腾的飞走,她其实想要一个食邑的!不用太大,有就行!这年头只有有了食邑的郡主才是货真价实的郡主!出门人家都礼让三分的!她家里可一堆事儿呢!皇伤,咱们能在商量下不?

唐玥一脸心痛,满脸纠结,白黎暗自瞅着唐玥跟便秘一样的脸色,暗搓搓的笑得很开心!

让你得瑟!报应来得真快!

“这陈家先祖也算是奇才了,可惜可叹!”转眼又道“唐玥救驾有功,念在年纪尚小的份上,便不追究违抗太祖圣旨的罪名了!功过相抵,无赏无罚。”

“陛下圣明!”果然她就知道这次什么都没有了!哼,不过也行,只要瑞王不上位,她不要郡主之位都可以!

“白黎,朕昏迷前让你去接慧王回宫,如今慧王何在?”

“回禀陛下,因您突然陷入昏迷,臣不敢擅自离京,故请了皇后懿旨调了锦衣卫,由锦衣卫都督陆云成领锦衣卫一百人接慧王殿下回京。”白黎磕头叩地,一副请罪的作派。

皇帝叹了口气道“罢了,也是你有心,此次多亏了高院判,院判可想要什么赏赐?”

“陛下,臣老了,倒羡慕这京都郊外的山水,皇上可否赏赐一座温泉庄子允臣在那里养老?”高院判其实早就想回去养老了,只是皇帝不允许,他回乡养老太难,所幸求了京郊的温泉庄子。

皇帝果然允了,又令小高太医接掌太医院院判。

竖日,东阳闻着唐玥起床的声儿就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沐豆豆。

“怎么了?”唐玥不慌不忙的打开豆豆带来的食盒,熬了一晚上的鸡肉粥配上胭脂色的萝卜,白糯的鱼肉饺子,一小叠青翠的素炒三丝,热粥下肚,人才算彻底醒了过来。

东阳撇嘴“你倒是能吃能喝能睡的,我这都快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怎么了?你慢慢说?我再吃点饺子,豆豆手艺就是好!”唐玥一脸满足,唇齿间鱼肉的香嫩和香菇的软结合,山西老陈醋又香又甜,中间酸度刚刚好,实在是人间美味!

东阳被哽的没法,认命的开口“豆豆做得菜是很好吃,又极擅长家常菜色,母亲也恨喜欢,可是吃了就吐!这可怎么办?已经三个月了,现在母亲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下的,再这么下去用不着十月,现在都快一尸两命了!”东阳心里是又气又急,却也拿慧王妃没辙!那是她亲生母亲,说不得骂不得的!

“我倒是觉得王妃似乎是心病?”沐豆豆斟酌后开口,随后就紧张的看着两人沉下来的脸色。

“如果说是心病,那东阳你当初是怎么生下来的?”唐玥总觉得这事不对!

东阳也是一愣“我怎么知道?”

“你觉得会不会有人在王妃面前说了什么?”唐玥撑着下巴思考,脑瓜子转得飞快。

“要说这个……”东阳恍然大悟“其实之前两个多月都好好的,虽然一样不怎么吃东西,可是也没像现在这样吃什么吐什么!要说有什么不对,是小半个月之前!皇祖父不是昏迷了吗?那段时间大家都很紧张,皇后娘娘虽然加强了对后宫众人的约束,但是之前有人在母亲面前提过想要出宫与表哥完婚!”

“你就没查查后面都有些什么人?”唐玥恨铁不成钢,这分明是有人算计好了的!不是淑妃就是德妃!

“我当时担心皇祖父去了,想着母亲身边有经验丰富的嬷嬷还有一堆能干的丫鬟……原以为就是个巧合……”东阳呆呆愣愣的回答。

沐豆豆这回明白了,合着慧王也是夺人所好!王妃又被算计了!这宫里害真是危险,心里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得滋味,只是眼前浮现出那个温润苦命的王妃,自己不舒服还撑着给她解释,不让人为难她,心底又突然来了勇气,这么好的人怎么能为别人的算计害了命呢?

“郡主要是愿意信玩,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沐豆豆拍拍胸脯开口,满脸神采飞扬。

东阳看了看唐玥又看了看真挚的看着她的沐豆豆,心里安慰全当死马当活马医吧,开口应下了!

“你打算怎么做?”唐玥好奇,如今追究背后算计的是谁已经没有意义了,当务之急是如何保住慧王妃的孩子。

“对了,我记得三个月左右太医就能诊出男女了?要不然请高院判看看?”唐玥又说,打死都不承认其实是她心里着急!太子必须要有一个嫡出子嗣,毕竟都一把年纪了……瑞王的孙子出世了!说到瑞王……瑞王世子十五就成亲了?这过早圆房对身体不好吧,难怪上辈子瑞王连二十都没活过!白白便宜了后来人!真惨,啧啧。她才不好承认她幸灾乐祸了呢!

“要不我亲自去请?”东阳犹豫的看着唐玥,得到明确的点头后急忙领了人去太医院,她自己也悬着心呢!只有嫡出弟弟才是最好的!

沐豆豆一脸尴尬……他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唐玥这时候如梦初醒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唉豆豆,我实在是――”唐玥脸都快邹成包子了“你知道了,我是东阳郡主的伴读,我父亲是慧王殿下的伴读,然而现在监国的是瑞王殿下和漓王殿下所以……”

沐豆豆点头表示明白,这年头高门闺女生活也不好过!心里又决定中午顺便把唐玥的午膳一起做了,不过两天的时间,这气色就差了太多了!

唐玥中午应东阳邀请去了慧王妃的偏殿,皇后住的长春宫后面便接的是御花园,从唐玥住的东暖阁到慧王妃的偏殿需要走抄手游廊绕过御花园才行。

过去的时候唐玥见到了夙无星。

墨色深衣,紫色腰带,大红宫绦系着的镂空银缕蝶香球,白色绸带覆眼,头戴高冠。

“夙无星!”唐玥叫道,眼角眉梢都是掩盖不住的笑意,不顾形象的翻过游廊的栏杆跑到夙无星面前。

“唐玥。”夙无星只淡笑开口,随即皱眉拉锅唐玥的手腕。

“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你可得记住,行事需更加谨慎,我还有事先离开了,别告诉别人你见过我。”

唐玥一脸懵的看着夙无星在花丛中渐行渐远,心底却琢磨着夙无星告诉她的花,佳节元宵,烟消火灭?莫不是元宵会生变?可这变故应在谁的身上?

第三十九章 三七宴和机关算

时候已然不早,唐玥未敢多做停留,疾步向慧王妃住的偏殿走去。

丫鬟进去通报方才请了唐玥入内,转入东侧间,地上铺了柔软的大红羊绒毯,西边靠窗处垒了炕,正中放了梨花木小几,摆了紫檀木架大理石炕屏,又拿锦边弹墨的松石绿万字纹锦褥铺好,方垫了两个秋香色靠花引枕。屋内并未焚香,只摆了几束新鲜的还带着雨露的腊梅花,侧面支了架子开了窗也避开了屋内的众位主子。

慧王妃倚在炕上,眉间愁色深锁,些许时日未见,唐玥发现慧王妃身形消瘦并未如寻常孕妇一般面如满月身形臃肿,反而越发的弱不胜衣,别有一番风流不足之态。

心下一紧,看着坐着八仙桌旁的东阳,伺候在一旁的苏家老嬷嬷喝几个大丫鬟,站在一旁摆饭的沐豆豆,径自先全了礼,得了慧王妃点头方才坐在东阳下首。

“倒是许久没见着玥丫头了,家中近来可好?”唐玥都能很清晰的感觉到慧王妃强自撑着精神难掩虚弱之气。

“劳王妃惦记,家里一切都好。”唐玥回话,这边沐豆豆已经摆好了盘子。

东阳瞧见了豆豆递过来的眼神,笑着起身请王妃入主位,除了苏嬷嬷其余下人一概退下去外间等候。

沐豆豆亲自斟了煮沸过的雪水递给王妃“王妃请用。”因着怀孕,为了不招人算计东阳干脆停了慧王妃的茶水,只捡外间的雪水和井水用。

“这水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怎么还带着花香?”慧王妃好奇,雪水较平常井水少了甘甜多了一丝轻浮,这水倒是与往常的不一样,花香暗藏,缭绕唇齿,初闻欢喜再偿却只剩留香。

东阳捂着嘴笑“这原是我向阿玥讨得方子!拿梅花蕊上的雪水烹去年晒干的梅花或者荷花,也别有一番滋味,母亲若是喜欢,阿玥那里可还有好多呢!什么荷花蕊小苍兰,桃花酿的蜜饯,青梅做的酒,甘草做的茶,忍冬花做的香囊,我都知道她藏在哪呢!”

唐玥偏头努嘴鼓着腮帮子故作不高兴“我这些年好容易才攒下了这些家底,你这一开口就是要了一小半,豆豆借口做菜又拿走了一些,我存货都快没了!”她声音本就软糯,加上天然一副撒娇语态,形色动人,惹得慧王妃心里一阵开怀“别怕别怕,明儿我把东阳借给你让她给你打下手!宫里花可多了!让她都给你摘!”

“这主意好!”唐玥眼神明亮,脸上红霞晕染拉着慧王妃的袖子一派小女儿的纯真可爱“王妃,咱们说好的啊,不许骗我,不然……”眼珠子一转,有些苦恼,他好像也不能拿王妃怎么样嘛!

“不然怎么样?”东阳逗她。

唐玥娇横了东阳一眼“不然!不然我就告诉我琰舅舅!来年他来上课定要他给你布置许多作业!”崔琰入宫教习皇子龙孙,却是皇后亲自相请的,要不是前些日子琰舅舅逗她,她还被蒙在鼓里呢!难怪舅舅今年都不回崔家过年,想来一是不放心母亲二也是为了这京里突变的风云吧。

东阳一愣复而开口笑骂“好你个唐玥!我不过要了你些许干花你就这般对我!看来不好好收拾你你是不知道我厉害了的!”说着就起身攻其不备挠唐玥痒痒。

唐玥素来怕痒,咯吱咯吱的笑个不停,钗横鬓乱的求饶“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真的?”东阳挑眉威胁。

“不敢了,真的。”唐玥委屈巴巴的靠在桌子上,眼里水波盈盈的瞧着就可人。

慧王妃见两人这般玩闹,难得心里慰贴,东阳似乎许久没有这般笑过了?再有一个孩子会不会更好一点?她也会更开心一点?心下又是一疼,仿佛银针一根一根的扎在心上,四面漏风鲜血淋漓,她倒是无所谓反正一条贱命,可是东阳还小啊,东阳还小啊!慧王若是失败……她死不足惜,东阳……东阳却不能为了此事偿命!

这边唐玥和东阳玩闹,沐豆豆却是开口“好啦好啦,你们再闹下去饭菜都凉了!”两人这才作罢,整理衣衫钗环,乖乖坐等开饭!顺便还给了对方一个眼神:待会给我等着!

“今天吃什么?”两双软萌软萌的眼神望着沐豆豆,沐豆豆只觉得肝疼,简直两饭桶!

“豆豆手艺不错,只是咱们四个烨吃不了那么多饭菜吧?”慧王妃扯着笑脸僵硬的开口,东阳瞥了一样唐玥,得,又白费力气了。

唐玥也是黯黯挫败,之前不是都笑了吗?果然女人心,海底针!古人诚不欺我啊!摇摇头,看着沐豆豆,该你上了!

沐豆豆悄悄给自己打起“今时不同往日么,若是以前自然只做咱们几人的菜,可今日就要做得多一点以示诚心!”沐豆豆一脸正色,唬得三人一愣一愣的。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慧王妃开口,唐玥和东阳所幸扳着指头算日子“今天怎么了吗?”

沐豆豆又道“今日是缘机仙子的生辰,自然要多做一点以示敬重!”

那又是谁?三人一脑袋的雾水。

“缘机仙子是我家乡的一个神,原是天上断人因果掌人缘分的仙子后来投生到我们家乡,帮了许多痴男怨女有缘无分的女子化解孽债再续前缘,极为受人尊重,后来虽然她白日飞升,但是我们家乡仍然有她的庙宇存世,还有文人才子写诗纪念呢!”

“也有老人家说,这缘机仙子居九重天灵河岸边的万砚山因果殿,月老掌人姻缘,而她专司人间因果。但凡是未尽的缘分做下的孽债都由她来觉得怎么偿还,是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还是来生续写前缘在月老的姻缘簿上挂名,都得先由她决断记在风月谱上,所以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沐豆豆正声正色的开口,唐玥东阳面上装得认真听讲模样暗地里去拿眼角余光一个劲的看着慧王妃的脸色。

一旁的苏嬷嬷都快恨铁不成钢,没眼睛看了,你们做的这么明显真的好吗?不过她也看到慧王妃脸上的沉思之色。

未尽的缘分,她和表哥……也算吗?

沐豆豆安抚了焦躁的快伸出爪子挠墙的两人继续瞎忽悠“比如说吧,小红和小明是一对有婚约的未婚夫妻,但是小红被迫嫁给了张三,小明被迫娶了李四,但是两人心里都有对方,这一世算作有缘无分,下一生缘机仙子就会让他们再次相见结成鸳鸯连理,以此消了风月谱上的情债。”

“那若是其中一人已经饮恨黄泉了呢?”慧王妃悠悠的开口。

“那就更简单了啊!”沐豆豆笑得没心没肺似乎什么也没听出来“所谓缘分缘分,一段姻缘遇见是缘结成连理是分,若是今生来世都有缘无分,只消用另一种方式积攒分就好了!比如说,其中一人先去,留下来的那人指尖拂过的千朵花是他,眼中看过的流云是他,脚下行过的青石路是他,池边靠过的柳树是他,他会是那人眼底见过的所有风景,耳畔听过的所有音声。待缘分攒够了,再会奈何桥三生石,等着归人再入人世走一遭,白首不离。”

“白首……不离……”慧王妃神思不守,眉心有凄忧之色,唐玥东阳面面相觑,这药是不是下得有点猛?

“母亲?”东阳没忍住关切的开口,慧王妃几乎是一瞬就回过神了,重新拾起端庄优雅的面具“对了,那这宴有名字吗?”

沐豆豆看着东阳有些愧疚的眼神示意唐玥安抚她再开口“自然,这宴席叫三七宴。”

不等几人开口,沐豆豆一一揭了菜盘子上的盖子,解释道“这道菜用五味子芦苇篙笋做成寓意人间五味,至味清欢。”再指下一道鸡汤“这汤入羌活独活再添雪莲,叫头白鸳鸯”“这个用桃花鳜鱼入味,再取青梅酒烹之,名叫比目青梅。”“至于这粥,则是由山药入了猪大骨的骨髓熬成,取入骨相思之意,名锦瑟。”“还有这个,用红豆枸杞做的糕点,别名相思。”“还有这酒,以青梅煮黄酒,入忍冬花,葡萄叶封口叫枉凝眉。”“这道菜才是重中之重叫意难平,取芍药红豆白芷扶苏,再加上斑鸠樱桃等物做的,过程繁复就不说了。”

“这菜……可是别有深意?”慧王妃一副痴念模样,唐玥接过话头问,她知道慧王妃定然什么都听着呢!可不能在这里这出戏就唱不下去了!

“自然”沐豆豆舒了口气,还是唐玥冷静,“这一道道的说是鸳鸯大菜其实都是离别凄苦之意,缘机仙子见了就会心疼,缘分自然比别人多上一重!加上来来回回共二十一种药材入菜,就叫三七宴了。”

好容易伺候慧王妃用了午膳,王妃入暖阁歇息,三个人齐齐松了口气。

“可算是完了!累死我了!东阳,我看上了你房里的湘妃竹扇子,改日给我送来就当是我辛苦付出的报酬!”唐玥瘫在炕上,累死她了!调香都没那么累!

东阳喝了口水,摆了摆手“自己去拿,我累得很!”“对了,豆豆你要什么?”

豆豆摇了摇头拒绝了。

唐玥看不过去开口“你别问她要什么,这就是个闷嘴葫芦不说话的主儿!你要是下几个谢她,想办法跟皇后娘娘或者皇上求一个恩典,可不能让她回去被亲爹继母的给害了!实在不行,赐婚也可以啊!她表哥现在在我舅舅身边请教学问,开了年就拿书信去青山书院接受书院先生们的测试,过了就能入学了!”

另一边,慧王妃由苏嬷嬷服侍着躺在床上,她今日也没什么胃口没吃多少东西,不过好在没吐出来。只怕心里也是担心吐了这宴上的菜色得罪了缘机仙子,那她……

“嬷嬷,你说真的有缘机仙子吗?”慧王妃躺在床上神情脆弱不堪,眼角泪流不止,看得苏嬷嬷一阵心疼。

想了想,虽然是两位郡主和沐姑娘的捏造,到底让王妃有了个盼头也是好的,苏嬷嬷开口“老奴也曾听过有些地方是有这么一些神怪传说。”至于是真是假便避开不回。

慧王妃哭的更厉害了“那我……”

“姑娘,听老奴一句劝,也许真的是你们今生缘分不够。姑娘若是不放心,日后每年今日咱们也摆三七宴可好?”

“好……”慧王妃这才抽抽噎噎的睡了过去。

苏嬷嬷长叹了一口气,老脸都皱成了菊花褶子。

这都是些什么事哦!

宫内,夙无星转道去了一废弃宫苑。

“你来了?”那人转身,鹤发童颜,声音苍老人却精神。

“怎么约我在此相见?”夙无星开口。

“那小姑娘救了皇帝?”那人问道。

夙无星挑眉“你不是都知道吗?”

那人长叹气“知道是一回事,从你嘴里得知答案又是另一回事。”

“你本不该插手这些的。好好在宫外山门里养老不好吗?”非得瞎掺和。

“有什么办法?你该算出来的,瑞王才是登基大统之人,如何要逆天而行。”

夙无星嘴角嘲讽神色更重了“逆天而行的不是你吗?”

“你这是何苦?”“当心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那人继续劝说道。

“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她的回来不就是说明上一个选择被天道驳回了吗?”夙无星淡淡的开口,手里拨弄着一串念珠。

“那都是错的!”那人一甩浮尘,粉面含威。

夙无星笑笑却不说话。

“别跟我说你没有发现,那个小姑娘越来越不像从前了,她会慢慢忘掉前世只留下今生,如此一来,一切都会走回原路。”

“你错了,前生不是她,如今才是她,天道贵在平衡,她自然该忘却又不该忘。”夙无星淡定的反驳,她相信,唐玥的重生绝非是一纸空文,早已注定了一切,她要做的只是护着唐玥,帮着她成长,只是她如今太过优柔寡断了一些。

“谁错谁对天知道!后世百年自有史书记载,你我终究是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存在,何苦呢!”

“你又是何苦!”夙无星冷笑,他们这样的人原本就不会被世人所知,终生只能游走在帝王座下的阴影里,办着见不得光的事,何苦掺和夺嫡!平白背上孽债!

“你说她会是斩断瑞王漓王贺王最锋利的刀,可如今她太优柔寡断了,妇人之仁能成什么大事!”

“你不会明白的。她只是太在乎她的亲人了,失而复得嗯才是她最珍视的。”失而复得,得而再失,尤其是明明能救却救不得,那时候,她就长大了,成了最锋利的那把刀。

夙无星笑着,天色转暗,阴沉沉的让她整个人半分邪魅半分柔弱无辜。

“你还是觉得相信她?”

“这是自然。”她可是天道拨乱反正选的刀。

那人沉默,复又甩出一本书“罢了,你把此物给她,也算是我的赔礼。”

夙无星摸着上面的字,是《陈氏香谱》?想来该是下卷了。

“多谢。”

“又不是给你的,用不着谢。”那人回身走了。夙无星也离去。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第四十章 唐玥搞事

又过了几天,待皇帝病情好转精神矍铄和慧王妃能吃能喝后唐玥再度被平王世子白黎送回了定国侯府。

“多谢世子爷了。”唐玥站在马车旁笑靥如花,身后的杨柳早为她披好了斗篷戴好了帷帽,四人静候在身后,垂首不语,任谁见了也要赞一句。

“不过奉命行事,对了,有人托我将这个给你。”白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唐玥接过猛地倒吸了口凉气,冷气入肺腑上窜至灵台,方才彻底清醒了。

“世子可知这是什么书?”唐玥反问。

“放心,本世子没看过!”白黎没好气的说,转身打马离去。

那书那牛皮封好了的,因此面上倒是看不出来是什么,白黎性傲孤高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唐玥心底弦松了些许,领了人回府。

那边早有人进去通报,等唐玥来到松鹤楼,自然有丫鬟忙不迭的打帘通报奉茶。

“三姑娘回来了!”

“孙女给老祖宗请安。”唐玥福身行礼,身后丫鬟也跟着行礼。

“都起来吧,东阳郡主可安好?你这次进宫皇后娘娘可有说什么?”唐母开口问道,唐珍难得的坐在一旁淡然饮茶,唐珠和夏绮雯倒是挨着很是亲密的模样,唐莹仍旧是个小透明,令人意外的是唐瑿竟然不在!

唐玥心底暗自忖度了后回话“东阳郡主一切都好,皇后娘娘只说有时间多进宫陪陪东阳郡主。”

“我听说你把那沐家丫头送进宫了?”唐母不动痕迹的问道,抬了抬眼皮,那眼神并不良善。

原来是这儿!

“是的,因慧王妃今些日子食欲不振,故而请了沐姑娘入宫整治慧王妃的饮食。”

“真是糊涂!”唐母指着唐玥骂“咱们家何时缺了厨子,你让一个不想干的人进宫伺候,万一出来岔子谁担待得起!”“再说了,论起亲疏远近你也该想想你几个姐姐妹妹!”当下一群人不敢做声,室内只听见老太太气得胸口起伏大喘气的声音。

唐玥心里撇嘴不屑,她那些歌姐姐妹妹争风吃醋折腾人倒是一把好手,进宫伺候孕妇没小产都不错了!可别把人越伺候越麻烦!

“孙女知错了。”好歹对方是老太太一个孝字能压得唐玥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只能顺从的跪下磕头,期盼这出戏能早些结束。

唐珍抿了口茶上前扶着老太太坐下又亲自奉了老君眉过来“老祖宗请息怒,三妹妹年纪小不经事自然不知着其中诸多牵扯,日后老祖宗费心好生教导就是,可别为了不想干的人气坏了身。”

唐母就着唐珍的手喝了口茶,恨铁不成钢的瞅着跪在毯子上的唐玥,复又开口“你无事多像你大姐姐学学,你们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

唐珍只笑,唐玥心底不服,学什么?学她未婚失贞?哼!

“你在皇后娘娘跟前得了脸面,也要多提携提携你诸位姐妹,我过些日子要去瑞王府拜访,你大姐姐的亲事快有了着落可你二姐姐害悬着呢!下次进宫也顺便把你二姐姐带着进去请安。”唐母继续说道,眉眼一片算计,手底下的佛珠生生拨动得像算盘。

这其实是唐玥最看不起的模样,虽然出身尊贵但是家教着实差了许多,唐母心里头的那一点算计唐玥一清二楚都不用多费心思,不就是先在皇后面前刷好感度等明年送入宫里做女官,完了看谁登上大宝,再去想法子做后妃,这还真是万无一失,全天下的好事都落这身上了!就算没能入宫得伴君王身侧若是指婚给了哪家权贵高官子弟也是幸事,谁让她二叔只是个庆县县令呢!不过也好歹看看唐珠自己本身吧,长相气度不如唐珍端庄大气,也不如林娴钟灵毓秀,连夏绮雯都比她妖娆妩媚!再说家室,一个县令的女儿得要多大的脸面和钱财才能砸开宫门?再说里面规矩那么大,就唐珠那性子还真不一定能活到最后。

唐玥心底万分劳累,得,下次只能找借口甩开人了!大不了回头再跪一次!

反正唐玥是打定了主意不能让二房起来的,她宁愿将人好吃好喝的供着养成纨绔,可惜她没有决定权,手里连点实权都没有!也就有那么几个庄子!

颓废的离了松鹤楼又去了沁芳园拜见,唐珠现在和夏绮雯打得火热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唐玥见了也觉得心烦,所幸去林姐姐那里寻寻清净。

“林姐姐!”林娴正摆了桌子临摹画,唐玥凑过去看,咦?这不是她研舅舅的《天灯图》?

“玥妹妹来了。吉祥,奉茶。”林娴停笔笑着拉了唐玥去另一边坐着,吉祥奉了茶来,是唐玥喜欢的花茶。

“还是姐姐疼我!”唐玥眯着眼睛,茶水入口带了蜂蜜的甜香。

“知道你好甜,特意寻了你那杨柳要的荷花蕊和蔷薇干花,加了肉桂和桂花,蜂蜜!”林娴捂着嘴笑,吉祥又捧了茶店上来,如意收拾好了桌上的画作纸笔等物也过来伺候,只是神色望着唐玥几分焦急几分犹豫。

唐玥心下惊奇,如意站在林娴身后因此倒是不知,不过这么看来这如意是故意挑了林娴身后的位子站的?

唐玥心底忖度,她林姐姐这次上来丫鬟仆妇带得不多却也不少,大丫鬟却只有吉祥如意这两个林家的家生子,也有一个老嬷嬷昔年是在林娴母亲身边伺候的,不过年老了只是配了几个小丫鬟让人伺候着养老罢。

林娴屋子里大事小事都是吉祥如意拿的主要,如今可是有事发生?

“对了,听闻林姐姐前些日子在梳理诗词想要集成册子?”唐玥开口询问,眼神打趣,她家林姐姐可是个诗词风流的人物!

“哪里成了你说的这般?”林娴捂着嘴笑,眉眼风流一举一动都如花娇妍“不过是想着来年春来了,送你们几个一些礼物罢了!”

“哦?”唐玥来了兴致。

“只拿旧些年写得还能见人的那么一两句拿线绣在团扇上,在配上相应的图,可不就可以给你们扑蝶玩了吗?”林娴解释道。

“那我倒是要看看!好姐姐先让我看看姐姐的诗作吧!”唐玥可怜巴巴的望着林娴,林娴推辞不过直进了内屋取诗词。

如意这时直接跪在唐玥跟前,倒是吓了唐玥一跳,身边的风铃三人见此犹豫不决,还是退下守门去了。

“请三姑娘救救我们姑娘!”如意顷刻便哭了出来又刻意压着声音不让林娴知道,更是凄苦惹人怜了!

“你且说说怎么了?”唐玥拧眉,到底出了什么事?

如意一抹眼泪,眼底划过一丝坚毅“是老夫人想为三公子讨我们姑娘做妻子。”

“三姑娘也知道三公子那性子,我们几个拦都拦不住,便是两位女官也是愁白了头发,三公子仍然隔三差五的闯了进来,好在两位女官守死了姑娘的闺房,只是这表姐表弟的行走坐卧难免会惹人非议,唯恐……”

唐玥敛了神色“怎么不去寻福王妃拿个主意?福王妃与姑姑交好,又是说定了要做林姐姐谊母的。”

“这姑娘不许,我们没有对牌也出不了府,况且――”如意面色为难,唐玥眼尖“可是林姑父出了什么事?”

如意面色一白“前些日子姑娘进了宫里只怕不知,我们老爷不用进京述职了,不出差错还要任江南知府三年。”

唐玥挑眉,瑞王这是要做什么?宫中已经快封笔了,这时候传话堵了不让林炔进京?再任三年江南知府?江南是个油水多的地方怎么说也该要自己亲信才是,这个瑞王……

林炔是皇党!唐玥突然想起来林炔可是皇党!如今京都风云变幻,皇帝醒了瑞王却依然监国,可谁都知道皇帝撑不了多久了,瑞王漓王,谁要成为太子?慧王能否平安回来?这时候皇帝的话语权越少越好!

难怪瑞王不让林炔进京!

就林炔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只怕瑞王,唐玥心底冷哼,你要做的我偏不许!

“你应该知道老夫人开了话,我这个做孙女的可不好说什么。不过婚姻大事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如去了信给林姑父,看他如何抉择?”

如意面上为难。

唐玥再加了一把火“你也不用告诉林姐姐,一方是外祖母一方是父亲谁也为难,你只去信说了林姐姐入府以来的事儿,回头我让人送出去便是。”

还好林家的丫头都是识字的,不然还真不好办!

搞定了林娴这边又陪着欣赏了会诗词,唐玥心满意足的去陪崔氏用午膳。

母女哪有隔夜仇么!再说了还有舅舅从中周旋呢!

“母亲。”

“你方从外面回来,可曾听闻了外面的流言蜚语?”崔氏挑着眉看她这个早慧的女儿,心里一阵狐疑,到底是不是这小丫头做的?

“什么流言?”唐玥一头雾水,她回来的时候时间极早,也不知道白黎搞什么,大早上就差人叫她出门,宫门一开她的马车就出来了,她现在还困着呢!

下次见他备个见面礼好了!做什么好呢?

崔氏盯着她看,见她神色不似撒谎才开口“外面都在传瑞王世子薄情寡义,世子妃热孝未过,小世子和小郡主齐齐夭折,他还有心思和将军家的儿子抢花魁!事情才出来一天就传得沸沸扬扬,瑞王今日可差点被言官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我还以为你也插了一脚!”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唐玥。

唐玥满腹委屈!“哪有!我最近明明在宫里呢!再说了我还没那个能耐能插手到花魁和将军府的儿子身上去!顶多就派人散步个谣言什么的!”

散布谣言?等等,她手里头不是还有唐珍和瑞王世子的风流韵事吗?得找个几乎弄出去!反正不能让唐珍做世子妃,侧妃也不行,妾最好!

要不,撺掇二叔母去搞事?反正她都被放出来了,她似乎还没过去给二叔母问安呢!

说做就做,当晚,唐玥拢了斗篷备好了软筋散领着杨柳风铃两人趁夜去了王氏的小佛堂。

是的,为了以示诚心,王氏继续住小佛堂!小佛堂麽,自然没什么任把守,唐玥很轻松的就用香弄倒了守门的婆子。

拍拍手拍门,王氏还在礼佛。

“玥儿给二叔母请安。”唐玥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声音软和娇嫩,眉心摇摇晃晃坠着的南珠悠悠的显出主人闲适的好心情

王氏睁眼脸上顷刻间乌云密布张牙舞爪仿佛九幽来客朝着唐玥扑来“我杀了你!”双手呈爪对准唐玥纤细的脖颈。

杨柳一脸淡定挡在唐玥面前,双手制住了王氏“还不帮忙?”

风铃这才大梦初醒般一把将王氏压倒在地!额头滑落冷汗,她看着唐玥娇笑着点燃熏香,蹲在王氏面前。

王氏恨不得咬断她的脖颈饮尽她的鲜血,目眦欲裂“你想做什么!”

唐玥笑眯眯的说“只是来给二叔母请安啊!”一脸单纯又无害,感谢唐珠这个温柔的管家婆,她不过赏了几吊钱那些看门的婆子就又故态复萌了,喝得醉醺醺的一问三不知。

“顺便来告诉二叔母一个好消息。”唐玥笑得无害又可怜“恭喜二叔母快要做外祖母了呢!”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人,唐玥对唐珍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就唐珍那个好面子的要不是被老太太揭穿只怕她这辈子都不会让婚前失贞的事流传出去,更别提被逼着喝避子药了,但凡知道的……不是被老太太打发了就是让唐珍打发了,反正她手上也有王氏的陪嫁庄子,做起事真的不麻烦的。

至于唐珠,那件事上她和唐玥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怎么可能开口呢?这样的事情当然要暗地里戳刀子才最痛快!

所以可怜的王氏至今被瞒在鼓里。

王氏瞳孔紧缩,不敢置信,她行事端庄堪称大家闺秀典范的女儿……竟然婚前失贞!

“可是瑞王世子好像不是很情愿取大姐姐诶,这都大半个月了也没人上门说和说和!”唐玥啧啧称奇“我可怜的大姐姐哦!日后可该怎么办!”说着又噗嗤笑了起来“对了,二叔母,四肢无力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记性越来越差了?”唐玥诡谲一笑,领了人离去,顺便吹熄了屋里的灯。

王氏躺在地上目光呆滞,温热的地暖绵软的羊毯也不暖不了她心底森寒。

唐玥!你这个贱人!

第四十一章 侧妃位

唐玥坐在软榻上拥着火炉吃宫里赏赐的橘子,京都的冬日严寒,南边却是温暖如春,一船又一船的运往京都,再送去各家,唐家定得少唐玥原本只有那么一小碟子的,余下的都要供给老太太,可也架不住唐玥得了皇帝喜欢,皇上亲口赏下两大框蜜橘。

因着,唐玥今年的冬日过得甚是愉快。

“事儿办得怎么样了?”唐玥开口问杨柳,风露风夏都在外间做绣活只风铃在一边伺候着,烹茶煮水,研磨唐玥要的花粉药香。

“信已经寄出去了,约莫年后林姑爷就该亲自来京了。”想了想又小声询问“姑娘为何又添了朵鸡毛在里面?”

“林姑父祖籍江南,在江南一带打仗的时候多在信件上别一根鸡毛以表示十万火急之意。”唐玥又塞了口蜜橘“对了,各房主子的蜜橘可送了过去?老祖宗哪里有说什么吗?”

风露忙回“都已经送过去了,老祖宗只夸了一句姑娘有心,倒是赏了奴婢银裸子。”

见风露犹犹豫豫的似乎要把银裸子上交杨柳忙笑着道“你且自己留着吧,咱们家规矩虽大却也似无,三姑娘是个极好的人,相处久了你就知道。”唐珍唐珠都喜欢让丫鬟们平素将赏赐上交,也就年下节气例外。没办法,这两人不是府里正经主子用钱打点的地方太多了吧,王氏可只给了唐珍陪嫁庄子管着,却也没有直接上供银两的说法。

唐玥斜了一眼两人,继续看手里的《陈氏香谱》,也是送书的人周到,去了封面又拿牛皮包了,要不是她看过上卷指不定也单纯认为这是一本说药材的书,“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罢了。”

“对了,姑娘,您只求给二夫人吃了什么?她到现在都怕您怕得跟什么似的!”杨柳好奇的问道,这事压在她心里好久了,再憋只怕要憋坏了,也是她瞧出了风铃眼神里对唐玥的惧怕,心知这样下去不利于姑娘御下,方才挑了这时开口。

“是她自己心里有鬼,总疑心我给她喂了什么毒药,不过就是一些白附子粉罢了,用多了就有四肢无力的症状,我不过让人告诉厨房二夫人喜欢吃豆腐罢了,她又常年喜欢饭前饭后喝蜂蜜的,这两样东西不能一起吃,久了容易生病,算算时间,这都有好几年了,不疑心我给她喂了毒药才怪呢!”唐玥嗤之以鼻,她可没打算为了这起子脏了自己的手,不过她没说的是蜂蜜配伍禁忌极多,但豆腐一样就能让王氏日久失聪。

“那昨晚姑娘是在唬她?”杨柳更好奇了,她家姑娘怎么这么厉害!风铃也支起耳朵认真听。

“我要是不吓唬她让她觉得她自己命不久矣,她能这么快去瑞王府?”王氏今儿一大早就递了拜贴领了人去瑞王府,王氏原本就气性大,又被压着关小佛堂那么久,她这刚出来的脾气可没几个人受得了!唐玥暗搓搓的高兴不已“对了,她今日出门带了咱们的人吗?”

“带了的,回来就能寻了机会告诉姑娘!”

唐玥满意的点点头,忍不住靠在软榻上懒懒的“嗳”了一声。

“可是姑娘”杨柳又忍不住担心“万一大姑娘那里穿帮了怎么办?”

“穿帮?”唐玥眨眨眼“哦,你说怀孕那事啊!二姐姐是不会告诉二叔母的,大姐姐压着二姐姐那么多年,二姐姐早就心怀怨怼了,巴不得大姐姐从世子正妃沦落到侧妃甚至贵妾呢!”这一点他们还是很有共识的!“至于老太太那里,王氏为了大姐姐的清白名声也不敢说什么。”

“姑娘怎么知道大姑娘原本是定下的世子正妃?”风铃开口。

唐玥一怔,难不成她要说上辈子有这么个传言?要不是后来被齐家嫡长女抢了先,她还真说不定是世子正妃呢!不管啦,反正瑞王世子顶多三五年就要去世了!上辈子进宫那是迫不得已保命的做法,这辈子瑞王想要她除非他登上大宝,就算登上了还得想想言官的唾沫星子,她大姐可是她儿子的媳妇!

只要她拿了这个,瑞王就没那么容易要她!

想了想,唐玥还是觉得自己没有漏掉什么,也不回答风铃的问题,径自看书了。

一室温暖,岁月静好,一辈子也这样该有多好。

当日午时王氏怒气冲冲的回府,面色狰狞狠辣,谁见了都先怯懦三分,去了松鹤楼。

唐玥得了消息瞧了一眼杨柳,杨柳借口送抹额去了松鹤楼,抹额当然不是唐玥绣的,是风露绣的,不过那又怎么样?唐玥的女工不好托王氏的福全府都知道,所幸送人的所有东西全部都是唐玥画了花样子给下人绣的,也没人能说她什么。

“姑娘。”杨柳兴奋盎然的回来,当下忍不住就开口,眼神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姑娘。

“说。”

“大姑娘果然定的是世子正妃,不过因着那件事王妃对大姑娘不喜,所幸想聘为侧妃,二夫人要正妃之位闹了一场,王妃直接说年后就拿绿顶小轿抬大姑娘过门!若是不愿意就请大姑娘另寻他人!”

“现在老太太正指着二夫人骂呢!”

“可有打听到世子正妃是谁?”

“听说是齐家嫡出的四姑娘。”

“齐家?”唐玥挑眉“可是与咱们家一样的那个齐国公府?”

“正是那家!去探听清楚,年后老夫人似乎要宴请齐家,可得先知道人家的底细。”唐玥悠悠忽忽的说。她果然没猜错,因着花魁一事反让瑞王搭上了齐家,齐家掌了南方兵马护卫边境也是一员猛将,拿一个世子妃之位也算是诚意。

松鹤楼。

“谁让你去的瑞王府!”唐母气得直接扫了桌上的茶具噼里啪啦的往王氏身上砸。

王氏忧心唐珍的闺名并不敢说婚前失贞一世,只挺直了背脊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

“你活活将珍丫头的世子妃作没了!我看你怎么像老二交代!”

王氏拧眼瞧唐母“人家瑞王府一开始就没有定下珍儿做世子妃!人家的世子妃可是齐家的齐嫣然!”

唐母一怔“你说什么?”

王氏冷笑“说什么?人家瞧不起我们!作践我们!”

唐母有些不敢置信,随后冷然一副风刀霜剑不该其色的模样“不管怎样,没了世子正妃也要一个侧妃!明日我亲自上门说道说道!”

王氏拧巴着,但也不失聪慧,心里头对老太太的态度也有几分怀疑,处了松鹤楼就回东边见唐珍。

“你婚前失贞的事都有谁知道?”王氏摒退了众人脸色凶恶的看着唐珍,唐珍被吓的大气都不敢出,紧紧捏着帕子冷汗直冒斟酌着开口“老夫人和身边的周嬷嬷崔嬷嬷。”

“唐玥知道吗?”王氏紧盯着唐珍,唐珍摇了摇头“她应该不知道。”

“该死!”王氏狠狠的一拍桌子,眼神恨不得吃了唐珍,她被唐玥算计了!

第二日,老太太先去了齐家拜访,再去了瑞王府。

回来时候总算见了笑脸。

杨柳瞧了瞧唐母身边的翠缕,翠翘嘴紧,翠缕可是个大嘴巴!他们俩又是打小的交情,得了唐玥赞同的眼神,杨柳拿了块云片糕就把翠缕给勾走了。

“姑娘”晚间杨柳回话“老夫人似乎拿五万两银子说和了齐家给大姑娘要了一个世子侧妃之位,又是威胁了瑞王妃如果没有侧妃之位,大不了赔进去一个大姑娘也要进宫告御状。”

“嗯。”唐玥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也就咱们老太太才有这个威胁王妃的底气!”谁让人是一品国公夫人呢!唐玥心底感慨万分。

不久后,唐玥收到了来着王氏的亲切问候。

唐玥笑靥如花“二叔母可是有什么吩咐吗?”随即示意杨柳风铃给王氏看茶,又让风夏风露奉上茶果。

王氏穿了一身金色撒花的长褙子挽着朝阳五凤挂珠钗,一脸威势,眼睛跟毒蛇一眼盯着唐玥。

“你这里的东西我可不敢碰,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着了道。”

唐玥也不说什么,自顾自的饮茶“二叔母此行可还顺利?”

“你算计我!”王氏眯着眼睛打量唐玥。

“二叔母说话可要讲证据的!”唐玥无辜,黑白分明得眼里全是委屈。

王氏也不多加分辨,冷哼一声一巴掌就甩在了唐玥脸上,又欺身上前拉住唐玥衣领凑过去威胁“你给我记着,唐玥,总有一天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杨柳风铃紧张兮兮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唐玥却神色不改“真希望你能活到那日!”只拿一双凤眼似笑非笑的在王氏伤口上撒盐。

杨柳风铃急忙趁王氏心不在焉时上前拉开两人,护着唐玥坐下。

第二日,唐母宴请齐家,又得了门房传了消息。

“老太太,大老爷回来了!大老爷回来了!”

唐母喜不自胜“如今人在哪?”

“已经去了宫里回话!约莫晚间就能回来!”

“好!赏!”唐母双喜临门,欣喜万分,当时就开口“传我的话,赏三月月银子!”

不过几盏茶的功夫圣旨又来了。

众人按品大妆后接旨,宫里赏赐绫罗绸缎黄金白银若干,玉如意两对另点了唐斳做兵部员外郎!

不过唐斳本人却在宫里留到了除夕方回。

第四十二章 归来立太子

“儿子给母亲请安。”唐斳未洗风尘归来满身霜雪,眉眼间却有难得的精气神,觑得唐母心里一震。

当年她做错了吗?不,她没错!旋即眉梢风雪散,沉稳上浮,唐母整个人面虽然枯槁如老木,精神却恍惚若青松。

“起来吧”唐母敛眸,翠翘亲自上前笑着扶起了唐斳“大老爷可算是回来了,不怪老太太日日夜夜的念着,佛前供奉不断的愿着呢!”翠翘难得的殷勤唐母难得的慈爱都让唐斳心里惊讶,抬头看了一眼,翠翘并不如何貌美,只是五官秀气又在老太太身边养出了一种稳重。

唐斳复而低眉不敢再看。

唐珍领着三个妹妹坐在右侧,唐瑚领了两个弟弟坐在左侧。唐玥在后面看不真切唐斳的神色,唐瑚却看清了唐斳眼底一瞬间的悸动。

唐母自然也知道,况且如今老大崛起少不得要靠他撑着门楣,可打压了这么多年母子情分也淡了,心底一番计较唐母面上难得露了笑“老大出门在外风尘仆仆的,身边想来也缺人服侍,我把翠翘给你,日后且好好过吧!”

唐玥当即就快炸了,脸色沉沉,唐珍瞧了一眼心底嗤笑不已,果然还是沉不住气。

唐瑚唐珑看着自己老爹的眼神仿佛只有唐斳敢答应后脚他们就去叫崔琰作主!

唐斳连连推辞“母亲厚爱儿子心领了,儿子身边服侍的人尽够了,翠翘又是母亲跟前得力的丫头儿子怎么能夺人所好呢!”

唐母心里一想也是,她虽然想拉进母子关系却也不乐意失了臂膀,大不了年后买一个身段妖娆小意温情的可人儿就是了。倒是翠翘,面色骤然白了一下。

唐玥眯着眼睛不知道在像什么。

“倒是我来迟了未曾迎接兄长!兄长勿怪!”唐靳这时打帘进门。一身士子澜衫,披黑褐色暗金云纹斗篷,腰间一玉带,悬松石绿的香囊,满面春风锦绣。

唐珑暗地里翻白眼儿,又是这招!

唐玥冲着唐珑努嘴,示意他别表现得太明显。

唐珑无奈只能学着旁边不动声色的唐瑚饮茶吃果子。

“儿子给母亲请安!给兄长请安!”

“见过二叔!”

“见过父亲!”

一溜的礼仪下来,再落座,丫鬟捧了茶果热茶并一二杯酒。

“喝些酒驱驱寒气。”唐母发话,面上很是和蔼“今日你哥哥回家你怎么不在家里候着?”

“是些同僚邀儿子去喝酒,儿子实在是推辞不过。”唐靳面上陪笑道,眉眼神色自有一股傲气。

“二弟从文,不似我能在沙场滚刀子上讨肉吃,原该多和同僚们亲近亲近的。”唐斳开口,唐母闻言心底就是一冷。

大儿子还是气性大!

气氛紧张,小辈们更不敢开口了,一个个乖得跟鹌鹑一样。

午间一起用膳,崔氏称病不出,夏绮雯和林娴也都来了,席间一切有珍珠姐妹料理。

新年过得平平淡淡,也无甚好说。

年后初七,唐玥倚在美人榻上点茶,杨柳急匆匆的捧了张朝报过来。

“姑娘。”

唐玥接过看了,脸色凝重,径直去了崔氏院子。

正好,唐斳也在,还遇到了同样闻讯而来的唐瑚唐珑。

“父亲母亲。”唐玥迫不及待的开口,也只有她开口唐斳不会训斥。

唐斳皱了皱眉,果然未有训斥,只叹着气道“怎么了?神色这般匆忙?”

崔氏眼尖看见了手里的朝报“孩子们也不小了也该教教这些事了。”“你们都出去守着吧,别叫人进来了。”

“都坐吧。”崔氏笑着对三个孩子说,几人面面相觑在崔氏下首坐下。

“你们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太子废而又立,加上漓王瑞王之前监国早已有了大臣拥护,只怕太子之位不稳。”唐瑚开口。

唐珑随后补充眼神闪闪发光“皇上身子不大好,或许可以攻其不备!”

“你怎么知道皇上身子不好的?”唐斳鹰眼直接盯着唐珑,唐珑反射性的望着唐玥,唐玥朝崔氏旁边移了移,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我说的。”

唐斳忍不住扶额,他不在家这小闺女都做了些什么!

崔氏挑眉“你且说说你的看法。”

“朝堂上不过文武两派,文官有左右二相,皆是帝党,他们没必要掺和储位争夺不管谁上位两位相爷已经是有了千古功勋之人,谁都只能捧着。”唐玥眼神发亮“至于六部,户部尚书,吏部尚书都偏向瑞王,礼部尚书是个老学究肯定偏向太子,兵部历来是皇帝嫡系,刑部和大理寺不合,站的是漓王,工部尚书闺女是漓王王妃!”

“所以大家都是平分秋色的!”唐玥道。

“不”唐瑚开口,眼里璀璨流光“文臣其实都偏向太子,占了嫡长二字,就算不说心里也定然是如此的,齐家入京是为了和瑞王结亲。”

“漓王也不差,漓王拉拢了江北一带的驻军首领,离京都不过一天一夜的路程。”唐珑补充。

唐斳暗自点头,他这三个儿女眼界倒是不差。

“陛下打算二月二让位,太子登基。今早朝会虽然争得面红耳赤但是也没人真正反对太子殿下的位子,嫡长二字分量太重。”

几人皆松了一口气。

“既然这样,文臣掀不起什么乱子,需要防备的就只是武官了。”唐玥直截了当的开口。

“不错”唐斳惊讶于女儿的直接却也没有回避。

“不过父亲,我觉得瑞王也好漓王也罢都不会放过到嘴的鸭子。既然反对,为什么不抓着之前废太子的事说话?”唐瑚皱眉不解。

“因为前些年废太子说的是德行有亏,然事情真相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唐斳想了想事关他发小名节还是别告诉几个孩子了,“你们还小,只知道这事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就是了,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

唐玥心底倒是了然,不就是断袖被发现了么!

“你说什么?慧王得立太子,二月二禅位?那瑞王殿下怎么办?”王氏声嘶力竭满脸不敢置信,她的珍儿赔了贞洁才铺来的锦绣前程,怎么可能!

唐靳拧眉呵斥“闭嘴,看看你这副样子像什么!不管谁登位咱们做臣子的只管效忠便是!皇家的事哪有我们置喙的余地!”这是半点面子都不留了。

王氏脸色顿黑开口“咱们珍儿可是要入瑞王府的。”

“不是还有珠儿吗?”唐靳挑眉笑“好好教导珠儿规矩,等着看日后送入宫吧。”

“该把珍儿送宫里的。”王氏遗憾。

“珍儿年龄毕竟大了些。”唐靳揉揉眉心,若是没有世子爷那事儿,珍儿入宫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惜没有如果,他上了瑞王的船就得要投诚,只有嫡长女方显诚意。

当夜唐靳冒雪去了瑞王府。

“王爷,如今我们该如何行事,还请示下。”

瑞王靠在软枕上把玩着玉如意“急什么?有人比咱们更急呢!”漓王素来沉不住气的。瑞王笑得恣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静观其变吧。”他父皇可还坐在那上面呢!不管如何,也不该现在行事,况且他父亲着实……心机深沉。

漓王府也是彻夜灯火不绝。

次日清晨许多人又乘车离去,眼底青黑神色凝重,又有人疾驰于官道上往江北方向去。

皇帝转着手里的小核桃,听着白黎和陆成的回话。

“哦?都跟上了?”

白黎道“是,都跟上了。”

“唉,朕这些儿子都是不省心的!”

“太子殿下纯善,已是尽够了。”白黎毫不避讳的开口。

“你们猜他会什么时候动手?”皇帝面上几分笑意眼底淡漠一片甚至有些难过。

白黎可不敢接这话“臣愚钝,不知。”

“漓王是个傻大胆的!朕只怕日后端慧镇不住瑞王,安弦,你可愿辅佐太子?”

白黎急忙跪地道“皇上,安弦只怕……愧受皇恩!”

“你是我一手教养长大的,愧什么愧?”皇帝抬了抬眼皮子看着白黎,一点都不客气。

“论辈分,安弦也要叫几位王爷一声叔叔,皇上这……臣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罢了罢了,让你掺和这些事原就是我强求了!你好生管着锦衣卫便是。”

“皇上?”白黎错愕的抬头望向王位上年迈的皇。

“我走后,锦衣卫由暗转明,由你统帅,务必除尽伤我国土害我子民之恶官!拱卫皇室皇帝!除皇帝外任何人不得擅自调动锦衣卫!”皇帝落地如金戈,眼底沉沉是黑夜。

“陛下!”白黎陆成双膝跪地忍不住劝告出声。

“我已经老了,该为这个国家另择良主。”皇帝闭眼语气悠长又淡漠“陆成,记下秘旨,朕去后,淑妃,德妃去万佛寺为朕祈福,终生不得出万佛寺半步。后宫诸事一切由皇后料理。违者,斩!”

“平王世子白黎温良恭俭,谦和友善,着其率领锦衣卫,加封平亲王。”

白黎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勤政殿,如何走在长街上的,只知道大雨骤然瓢泼而来。

皇帝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称职的夫君,却是一个仁善的君王。

有多少君王能放下那个位子?甘心退位?

白黎心里很复杂,想起了瑞王,漓王还有那个礼佛终身笼罩在佛像檀烟里的贺王,还有狡猾如狐又没心没肺的唐玥。

最终白黎回了长公主府。

“祖母。”白黎跪坐在软垫子上,神色隐在微亮光烛中,屏风后坐的是一位广袖长衫鬓发雪白的老人家,封号为长宁的那位长公主。

第四十三章 崔氏死讯

咚咚咚。

夜深已是掌灯时分,突兀有人敲窗,杨柳蹙眉得了唐玥点头后推开窗,唐玥起身,风铃为她穿上大袖衫。

“谁啊?”杨柳侧站在窗前,手里拿了张凳子。

“是我,杨柳。”男声略有些跳脱似乎很兴奋。

唐玥听出是唐珑的声音一把推开窗,正巧打在他额头上,只听见“哎哟”呼痛声,唐玥抱着手炉没好气的对一脸委屈控诉着望着她的唐珑“大晚上的,你这是做贼呢还是捉贼呢!”

“这不是想着明儿就是元宵么!一年到头你可没几天能出去玩的,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可能大晚上摸着墙底儿过来!”唐珑委屈的揉着脑袋上的包,肯定青了,明儿怎么去见漂亮姑娘啊!他那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俊脸哦!

“有什么事明天不能说非要今晚?”唐玥眉眼一横,明显唐珑没说实话!

“这不是――”唐珑嘿嘿直笑“明儿你就知道了,你只说明日你去不去?”

唐玥勾唇“既然兄长盛情相邀,自然不好拂了兄长美意。都有些什么人啊?”

“也就咱们兄妹几个,唐瑿都不带他!”

“你确定甩得走?”唐玥一脸狐疑,唐瑿那性子可……跟唐瑚的跟屁虫一样!

“嘿嘿”“这你就别担心了!”唐珑笑得很是猥琐,看得唐玥满心烦闷,总感觉这哥哥不干好事!一把关了窗门,吩咐杨柳风铃“熄灯,睡觉!”

唐珑摸了摸鼻子,悻悻的走了,妹妹这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嗯~肯定是最近蜜橘吃多了上火!临走前又想起了什么对唐玥小声喊道“阿玥,别忘了明天跟母亲说!”

唐玥直接吹灭蜡烛,上床睡觉。

她哥哥肯定有事瞒着她!明天,哼!不过……夙无星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可是应在东阳处儿?她已经嘱咐了东阳好生看着慧王的庶子庶女,那也是她的兄弟手足,一旦登基便可算是得到飞升了。

明日,便是元宵了。

说不清什么感觉,一整晚唐玥都昏昏沉沉得,似乎被梦魇住了又似乎半梦半醒浮生大梦了,徘徊脑海里的重复着是前生火海的痛。火焰炙烤着皮肤,沿着冰肌玉骨蔓延顷刻将她整个人都吞噬了,那样的痛深深镌刻早骨髓灵魂深处,便是她修炼多年的不动声色此刻也全然破功,可不论如何她就是无法醒过来!重复着被火炙烤,看着自己变成焦炭枯骨一抔黄土最后随风散去……

直到麻木,再不知今夕何夕,痛为何物。

清早唐玥拿煮过的鸡子滚了眼眶好歹消了青黑又用脂粉遮掩方不露丝毫,裹得严严实实的去了松鹤楼请安又转去见崔氏。

“母亲。”

“今日元宵,可要随你几位姐姐一同出门游玩?我这里倒是收到了给你的帖子,一是姜家嫡女觅姐儿,一是高家的韫姐儿,一个是大理寺卿家的掌上明珠一个是工部尚书府上的金枝玉叶,你倒是厉害,不出门则已,一出门交两个贵女!”崔氏斜着眼打趣唐玥,一身海棠色缠枝银丝梅花的袄,拿蜜合色的破裙来配,金丝银线穿了米粒大的珍珠小宝石颇为华贵,又端庄大气,挽了点翠五凤钗,斜簪一枝垂流苏流亭白玉云母簪,又添了镶红宝石的几朵海棠华胜,眉心描了朱砂,这一笑看得唐玥一愣,她有多久未曾见到母亲这般了?

美好得像枝头含苞待放染了朝阳晨露的海棠花。

娇妍,艳丽,三分天然七分含羞。

“母亲今日可真漂亮,可是父亲要带母亲出门?”转眼细想,唐玥又不是不通人事的小姑娘,崔氏那一身风流身段可不是多亏了她亲亲父亲么。

崔氏婉转笑了笑不回答“今日你不出门?你大哥可是一早就来回了我说晚间带你出门的。”

“母亲同意了?”唐玥眼神透亮,极为高兴,虽然她出门得多可是每次都有事情要办,重回那么久都没有好好走过京城的青石路,还没有见过外面的火树银花,灯火阑珊呢!

“今儿个元宵,外面大街小巷的灯火定然好看,如何能拘了你?回头不得找你父亲告状?”崔氏一点唐玥鼻尖,唐玥后躲闭眼像只小兔子。

“那就多谢母亲啦!”唐玥转身爬上崔氏的榻,靠在崔氏怀里蹭了又蹭。

崔氏身上总有一种香味,让她情不自禁的放松。

那大概就是书上名为隽永的味道吧。

崔氏笑着搂住唐玥,又让人拿了书本来轻声读,很早以前,唐玥初初识字时崔氏也是这般陪着她读诗词歌赋讲天下兴亡,也许不懂,可总有一天会懂。

泠泠如流水软润如沁玉,崔氏的声音极温极柔,是三月柳梢上的轻絮是六月碧荷叶底的游鱼。

唐玥不久便沉沉睡去,崔氏好笑自顾自的看书却没了声音,着人拿了绒毯替她盖上。

晚间,唐斳雨崔氏一道,唐玥三兄妹一起,珍珠兄妹三个一起,其余人皆在屋子里陪老太太。唐母上了年纪越发不喜欢出门了,这元宵也不过让下人在府内各处挂了各色灯笼应个景罢了。

夏绮雯与林娴坐在唐母下首“原想着你们两也是难得来京城一趟不若出去走走,谁成想你们两竟愿意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唐母笑着眉眼难掩自豪。

夏绮雯不依拉了唐母袖子撒娇道“老祖宗这是嫌绮雯闹腾了吗?”

“哪有!我在夸我们绮雯有孝心呢!”唐母很满意夏绮雯,林娴也看出来了,笑着补充“姐妹们早晚侍奉在老祖宗膝下,只有我和绮雯姐姐难得在老祖宗跟前尽孝,今日趁了这机会可要好好表现,老祖宗指不定就赏了大荷包呢!”

“你倒是个促狭的!哪里少了你的东西?”唐母嬉笑怒骂随心自在。

“来来来,快换上?”唐珑递过来一套青衫嵌宝紫金冠并一双锦靴,把唐玥弄懵了,这是怎么回事?给她男装?

很明显那是唐珑自己新作的衣服,料子是青色勾松枝的纹样还是她亲自选的!

对上唐珑闪闪发光的眸子唐玥莫名的不愿意让他失望,让人取外面守着换了衣服,杨柳和风铃也换了男装,一身墨色短打很是精神,重新替唐玥束发整理仪容。

一切弄好后,唐玥去了唐瑚的马车,唐珑则单独一人一车前面带路。

“大哥哥知道二哥哥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吗?”唐玥拖腮侧头看她风光霁月的大哥哥,唐瑚适合紫色,神秘又深邃,愈发显得这个人眼神深邃气质不凡,今日是一席暗紫广袖长袍,刻丝做工,回字纹,腰间墨色锦带绣满了香草,又悬一块滴翠青玉圆环,垂松石绿的宫绦,褐色的方形香囊是她亲自绣的,里面装的是薄荷龙脑和芦荟调制的香,提神醒脑。

“他只说今晚带咱们长长见识,免得成日里不出门的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事什么样的。”唐瑚耸耸肩,好在京都的青石路宽敞,又因着佳节将马车道喝行人分开,定好了各自的路,因着马车速度飞快不多时便到了目的地。

唐珑打起帘子,唐瑚先下,再抱了唐玥下车。唐珑看得嘴角直抽,拜托现在是男装,好歹注意着点!

四处打量几回,似乎是某个地方的后门,灯火虽然点着却有阑珊之意。

唐珑眨眨眼领了两人进门,长随在两侧避免人冲撞,唐玥这次出门只带了杨柳和风铃两人,因着唐玥又是男装出门,两人更不敢掉以轻心,寸步难离的跟着唐玥,仅仅落后一步。

“好!好!”

“再来一个!”

“快,让婻乐出来!劳资花银子可不是来看这些庸脂俗粉的!”

“对!快让乐姬出来!”

“我们要看乐姬!”

“各位客官稍等,乐姬马上就来!”

入目缱绻的红纱,甜腻的香薰,楼下喝酒划拳催人的声音不绝,随处可见穿了齐胸襦裙半纱上襦裹了各色披帛的女子搔首弄姿。

唐瑚再不明白这是什么地儿也就白活那么多年了!

“唐珑!”唐瑚咬牙切齿,颇有磨刀霍霍的气势。

吓得唐珑当即虎躯一震,神情尴尬,被看出来了诶。

唐玥见状,挑眉狐疑的盯着唐珑,不过转念一想,她前世今生都未如此出格锅,如今见见似乎也不错?

“哥,哥――”唐珑迭声道“这桃花扇可是赏花听曲的地方,这乐姬又称婻乐,善弹琵琶,文采斐然,被众多王公贵族捧着!外面可都是正经人家的贵公子,哥哥放心绝对没有不长眼的冲撞妹妹!”唐珑连连保证,唐瑚方才缓了脸色,还是狠狠的拧了拧他耳朵方才作罢!

这个唐珑胆子越来越大了!桃花扇的婻乐姬他也曾听闻大名,在文人才子里的确有几分厉害。

“走吧,可有订了包间?”

“这是自然!”唐玥也是她妹妹,虽然男装出门可到底不敢放肆,谁让她妹妹年纪虽小,五官已经初露颜色?

唐珑前头领路,转角有小二守着,取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信物,那小二立刻和颜悦色讨好的领着众人上楼。

唐玥眼睛都不错的盯着堂下,不同于外间的红纱旖旎,灯火暧昧,里面拿屏风挡去一面,笼素纱,其上隐约可窥墨染山水并诗词句章,有从二楼垂下了几副白卷,不知是作何用处。

听说桃花扇内常备素纱给文人们题诗词?写得好的会由乐姬亲自弹唱出来?上一首曲子名《月下海棠》,便是贤妃的胞兄所作。

便是如今唱的这一首曲儿了。

唐玥托着腮听曲儿,她哥定了个好位子,离婻乐姬极近,又在二楼免了楼下的喧嚣,她声音很好听,不似寻常女子婉转,带了些许沙哑,有点男女若辩的感觉,不露脸,梳飞仙发,戴珊瑚冠簪白玉钗,项上赤金嵌红宝石的璎珞,百灵鸟灰的长裙,黑褐色的上衣,脚下一双盈盈三寸余的绣花弓鞋。

她很好看呢。唐玥如是想到,音转上头,她声音随之而转直绕梁而上,唐玥也忍不住敲桌哼起来。

东山晓夜弦歌婉,路难寻,天寒更需返。酒三两盏,已微醺,但闻香暖。倚门看,豆蔻清溪抱阮。兰灯红袖蝤蛴偃。似故人,归来不嫌晚。琴调三度,未折柳,此番愿挽。余生久,妾拟同枝缱绻。

“这婻乐便是齐家少爷和瑞王世子爷争抢的那位?”唐玥问道。

“对啊,很不错吧!音声皎皎,色如春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唐珑感慨万分。

唐瑚领着两人准备先去茶楼等着崔氏与唐斳归来,听着两人说话忍不住开口“前两句我承认,姿色不凡单看那一双眼睛便可窥其倾城之色,不过后两句,那还是别侮辱荷花了!”唐瑚难得如此毒舌。

唐珑当即就炸了“大哥!人婻乐姑娘出身也是清流世家自小习琴棋书画的!如何侮辱荷花了!”

“若真是出淤泥不染如何能惹了瑞王世子和齐家公子为她打斗?”唐瑚回身眼神犀利寒锋毕露,“少听些传言,你那双眼睛长了又不是做摆设的!”他要是没看错,那姑娘,呵呵,可不干净!

唐珑还想说什么被唐玥扯了一把,不悦道“怎么了?”

唐玥悄悄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唐珑立刻一副不敢置信的呆愣模样,懒得管这个被美色糊了心眼的二哥加快步子跟着唐瑚身边。

人群却突然躁了起来。

唐瑚皱眉直接揽着唐玥,杨柳和风铃早就回了马车上取唐玥的衣裳然后去茶楼先候着,因着两人想顺路看街边的花灯才步行去茶楼。

“啊――”

“快跑啊!”

“有劫匪!快跑!”

人群突然躁动,唐瑚冷着一张脸直接用斗篷裹住唐玥,丢下一句“还不快走!”给唐珑就护着唐玥离开。

街上摩肩擦踵,极为混乱,各种尖叫声哭声夹杂在一起跟煮沸的油锅一个样子!街道上原本悬了两层的各色灯笼,彩绣辉煌的,如今摇摇晃晃欲坠不坠看得人心砰砰直跳,就怕掉下来引起火灾!唐瑚脸色越来越冷,唐玥躲在唐瑚怀里却没有收多大影响,只一个劲的抱着唐瑚的腰身,跟着他的脚步一步也不错,身边只有两三个长随书童护着,似乎是练家子,两人也没受太大的影响。

“直接回府!”唐瑚下令,几人拥着就抄小道往定国公府走。

“二少爷没跟上来!”

“他一个大男人,心眼多得跟筛子一样不会出事!”唐瑚脸色越来越冷,他已经看见了不知道哪里的火光!该死!得赶紧回去!可别出什么事!

唐玥也知道事情的严重不敢多话扰乱唐瑚心神,短短两条街的路此刻如同走了一夜。

好不容易回了府,唐瑚先送唐玥回院子换衣服,好在风露风夏都在。换了衣服整理好仪容,唐瑚又领着唐玥去松鹤楼请安,路上让身边一个叫转笔的长随去茶楼带人回来,顺便打探唐斳和崔氏的消息。

“老祖宗,父亲和母亲他们回来了吗?”唐瑚开口,已经懒得寒暄,他心底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眼皮直跳,全然顾不得唐母面色不好看。

“还没有。”到底是嫡长孙,唐母便是脸色难看也不会给他脸色瞧。

林娴敏锐的感觉外面出了事却不好过问。

夏绮雯默默的装小透明。

唐玥进门就发现,唐靳和王氏不在松鹤楼!心底就有些惊慌仍然装作镇定“咦?二叔和二叔母怎么不在?”

“你二叔被同僚拉去了,二叔母被王家接去看花灯了。”唐母语气不好,这一个个的大过年还不在她面前尽孝,她觉得她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偏偏唐玥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好了!大夫人的车架被劫匪劫走了!”门外有人大喊着跑进来,面色苍白满头大汗。

唐玥一个激灵连站都站不稳了,勉强靠在唐瑚怀里,脸上血色皆无。

“你不是母亲身边的人,你原在哪里当差?”唐瑚皱眉厉声道,被劫匪劫走这种话是能随便传的吗?竟然还敢在院子里大声嚷嚷!当真是嫌事儿不够大!

唐母眼睛微眯气势就出来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人被唬了一跳,脸色更白了仍然不改口“奴才……奴才说大夫人的车架被劫匪抢走了……”

“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唐母面不改色“谁给你的胆子敢攀咬大夫人!”

唐瑚冷然扫了一眼唐母,这要是就这么打死了岂不是坐实了他母亲被劫的事,不管之后结果如何他母亲要么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要么,唐瑚面色阴沉能滴水,要么就只能三尺白绫自证清白……可这样也会有人泼污水说是心里有愧,他们唐家这盆污水可就……

唐玥这时如梦初醒“老太太如今是正月不宜见血,不如堵了嘴绑了关柴房里,让人一颗不离的看着!”

“你说得在理,焦嬷嬷,照三姑娘说的办!”唐母眯着眼睛道,“对了,再遣人出去寻大老爷和大夫人。”

“是。”当下退去。

唐瑚趁机让身边跟着的折沙也跟着出去了。折沙是崔家人,自然是得了唐瑚得消息去寻崔琰了。

他不敢相信唐家的人!

半夜,唐珑回来了。

几人枯坐至清晨方才得了消息。

唐斳回来了。

一身泥泞满身伤痕,眼底不见半丝神采。

唐玥唐瑚唐珑的心立刻就冷了下来。

林娴也拧眉担忧的望着全无血色的唐玥。

夏绮雯藏了眼底得错愕只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崔氏自尽了。金簪割喉。

(月上海棠是我自己填的词,不是很好将就着吧,请多多包涵。)

第四十四章 唐玥崩溃

崔氏是被唐斳抱着回来的,海棠色的上衣,蜜合色的破裙,点翠五凤钗喝流亭白玉云母流苏簪,海棠华胜,唐玥不敢看也不敢认。

这定然不是她的母亲!

她母亲还好好的在家里,她明明白天还靠着母亲睡得正甜的!她母亲高贵典雅行事不急不缓从容有度,定然……定然不是这般的……

松鹤楼里所有人面色凝重起身。

唐玥颤抖着上前,一步三跌撞的走上前,苍白无力的指尖艰难的抬起拉住崔氏垂下来得手。冷得刺骨,一点都不软,一点都不暖!

骤然放下,唐玥收回手满脸不敢置信,这个不是母亲!

“爹爹,她不是母亲对不对!”唐玥睁大无神的双眼看着颓唐的唐斳,脆弱得一触就碎的神情让唐斳心似乎狠狠得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唐瑚突然觉得妹妹情绪不大正常。

“爹爹,她不是娘亲对不对?”唐玥不放弃继续问道,眼角滑落一滴清泪嘴角却上扬起明媚的弧度,但是任谁见了都知道只怕心疼得厉害。

“她不是娘亲,不是娘亲!”唐玥突然崩溃大哭出声,“她不是娘亲!不是娘亲!”

所有人都拧眉,唐玥……

林娴有些担忧的望着唐玥“阿玥――”

“她不是娘亲,你们都骗我!娘亲还在院子里等我!娘亲一定还在院子里等我!”唐玥突然跑了出去“娘亲答应过我的,等看完花灯就陪我点茶的!”“娘亲一定还在院子里等我!”

“阿玥!”唐瑚忙追了出去,唐珑留在松鹤楼,也是不敢置信。

只是出门看了花灯,母亲怎么了就――

唐玥一路不避树杈不避泥泞跑到了崔氏的菡萏院,一把推开上来拦住自己的丫鬟婆子推开崔氏的卧房,大步进去,眼神四处寻找。

母亲呢?

母亲呢?

母亲呢?

娘亲在哪里?

唐玥有些痴了。

唐瑚进门,就看见他捧在掌心里的妹妹华衣破败枝丫落叶缠住了头发,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一只,白袜上沾了泥沾了水又被石子划破,血流了出来她却一点没感觉。

心里一疼放柔了声音道“阿玥。”

唐玥木木的回头“大哥,娘亲呢?娘亲去哪了?”

唐瑚突然鼻子一酸“娘亲――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他学富满车此事竟然不知道如何对妹妹解释――娘亲去哪了?

“那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唐玥仍旧呆呆傻傻,却抓紧了唐瑚的衣袖,她路上摔了一跤,身上好多地方都伤着了,这一下把泥水血水枯木丫子全部沾在了唐瑚的锦袍上。

唐玥原本潋滟的眸子此刻盛满了希冀却依然无神,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里面白茫茫一片,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她只是单纯的,单纯的想要娘亲了――

唐玥越是这样,唐瑚心里越疼。

摸了摸唐玥凌乱的发丝,唐瑚第一次发现张口说话这么难“娘亲――阿玥要是乖乖的听话,娘亲很快就回来了。阿玥要是不听话,娘亲酒不回来见阿玥了。”

唐玥瞳孔猛得一缩神志似乎刹那一刻恢复了清醒然而不过几个呼吸她又是那副痴傻模样了“阿玥拐,阿玥听话,娘亲回来。”唐玥抓紧了唐瑚的衣襟,怎么也不放手,盯着唐瑚的眼睛一字一顿似乎每个字都用尽了生命一般。

阿玥乖,娘亲不喜欢阿玥调香,阿玥就不碰香了。

阿玥听话,娘亲喜欢兄友弟恭,阿玥以后就再也不算计唐珍了。

可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那阿玥听话,我们先去换衣服好不好?”唐瑚艰难的开口,见唐玥木木的点头,这才挥手让周嬷嬷进来伺候唐玥梳妆,来不及沐浴更衣,只能拿热水擦洗后换了素净的麻衣,披麻――戴孝!

唐瑚突然就忍不住了,捂了嘴转身靠在柱子上泪流满面,他聪颖可爱的妹妹,如何成了这般!呆呆傻傻任人摆弄,就像一个破了的布娃娃!

另一边,唐斳亲自为崔氏梳洗换衣,颈上的伤痕用一片银红色的软烟罗系成了一朵花。

“正月里不能发丧!”唐母拄了根核桃木的福禄仗冷着脸厉声道。

“她是我发妻。”唐斳颓唐开口,神色恍惚,只有在触及崔氏时才有片刻柔软。

“这也不行!哪家也没有正月里发丧的规矩!”正月发丧意味着以后一年都白事不断,唐母如何能忍!

“她是我发妻!”唐斳拔高了声音,神色突然狰狞得看着唐母,然而在看见唐母灰白发丝时到底还是软了下来,“她是儿子的发妻。”

“那也不行!不能从家里发丧!”唐母言辞坚定如磐石,丝毫不让。她不可能拿唐家上下满门数百人命搏一把。

唐珑嘲讽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开口“那就停灵白露寺,丛白露寺――发丧。”最后两个字如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唐珑说完就瘫在的地上。

二房的人还没有回来。

一个人都没有。

唐母压着,死讯也不让人传出去。

唐珑突然想笑,笑着笑着却自己蜷缩成一团低低哭了起来,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唐斳答应了,着人去买棺,是寻常的棺木。

唐瑚拉了木木的唐玥过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闹剧,当时心里就在想,这就是他的父亲,他的祖母,他的父亲!他的祖母!眼底赤红一片,手指紧握成拳青筋暴起,到底压住了脾气,让人收拾了衣服,拉着唐玥,手放在唐珑肩上“二弟。”

唐珑抬头,脸上泪痕未干眼底也是赤红“大哥――”抽噎着道。

唐瑚扯了扯嘴角“咱们走吧,去白露寺,为母亲――守灵。”

夕阳西下时,唐家从角门运出了崔氏得棺木,唐瑚抱着浑然不知的唐玥雨唐珑坐在马车上,不过带了些寻常东西,连院子都顾不上,只带了杨柳风铃照顾唐玥与唐斳一起去了白露寺。

天色转暗,黑云压顶,顷刻便有雷雨。

空气里都憋闷着一股郁气,唐玥却浑然不知,仍旧念叨着“娘亲,娘亲……”声音软而糯,神色懵懂似孩童,叫人心碎。

当晚雷雨落下。

“轰隆”“轰隆”“轰隆隆――”

唐玥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浑身直冒着汗,睡得极不安稳。

她又梦到了那个梦――大火吞噬肌肤,空气里满鼻尖的焦糊味道,她疼,她想要娘亲――娘亲?娘亲!娘亲,在哪里!娘亲在哪里?娘亲――娘亲――娘亲――

梦里谁在呼喊?声声杜鹃啼血――

唐玥辗转,娘亲――她娘亲在哪里!

娘亲――

娘亲,那个人不是娘亲!不是!不是!唐玥突然就哭了,梦醒了,那个人不是娘亲,不是娘亲……

可她也清楚的知道,那就是她的娘亲,她的,娘亲――

外面下着大雨,所有人都在安眠,只有她的丫鬟杨柳风铃不敢沉睡。

唐玥翻身刚醒,杨柳闻着声就来了。撑着一盏昏黄小油灯过来轻声唤“姑娘――”

唐玥猛然抬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推开杨柳跑着出门。

“姑娘!”杨柳大喊,声音惊醒了风铃,起来就看见唐玥飞奔出门,与杨柳以前一人拿伞拿灯一人拿厚披风急忙穿上鞋子就追了出去!

“姑娘!姑娘!姑娘要去哪里!”

唐瑚唐珑不放心唐玥就住在唐玥隔壁,此刻闻着声音就起来了。

唐玥却认准了方向往山上跑。

快!要在快点!山上有七叶一枝花!有木樨!有断肠草!有好多好多药!她可以调七杀香了!她可以调七杀香给娘亲报仇!什么王氏什么唐靳什么瑞王!通通都去死吧!

唐玥手脚并用地爬山,大雨瓢泼雷声轰隆丝毫不能阻挡她脚步片刻,她的手被石子划伤,身上的衣服被大雨打湿黏糊糊的沾在身上,头发也垂了下来,雨水顺着发丝流下形成雨幕挡了她视线,她凭着感觉爬上山,山上有一片药田,别人都不知道!可她见过!瑞王以前带她去见过!那是白露寺方丈的药田,种了好多东西!七杀香的香引也在哪里!

“快去找三姑娘!”

“出了什么事?”

“见过世子!我们家姑娘不见了此刻正在找!扰了世子非我等所愿只是事有轻重缓急,若有冒犯,我家主子稍后再来赔罪!”

“你家姑娘?你家姑娘是唐玥?”

“是。”

“祁风,帮忙找人!”

山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唐玥回头一溜的拿着风灯披着雨衣的人,手底下动作更快了,眼神闪闪发光,不能被他们抓到!

“你在这里做什么?跟我回去!”是个极严肃的男声,少年模样。

“不!”唐玥执拗的继续在药田里辩识着自己要的药材。

“跟我走!”那人不悦,一把拉起唐玥却没想到唐玥身量瘦小穿得又少,用力过大直接把人拉进了自己怀里,温暖的衣服顿时湿了一大片,那人气得眉头直跳,却发现她体温低得惊人!心底一怔,来不及思考,反射性的抱着人就飞身下山,唐玥还想挣扎,眼神冒火的瞪着来人,那人懒得和唐玥闹腾一指点在唐玥睡穴上,唐玥方晕晕乎乎的软成一团。

山里泥泞,雨后山路更不好走。于他倒是无碍,几个跳跃于枝头翩然如蝴蝶落地。唐玥身上开始发烫了。

“快去请方丈过来!”推开门直接把唐玥放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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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目标瑞王府

今日是例行的大朝会,主要商讨太子殿下继位之事,开国数百年如今这位帝王乃是第一个甘愿禅位之人自然非同凡响,不仅史官妙笔生花记录此事,随行记录皇帝的日常言行的官员也是口若悬河将此盛事记录在起居注里,以供后人查阅。

刚过子时,大臣们就起身洗漱穿衣进食乘着马车穿过大半个京城在午门外等候,及至丑时,上朝的钟声敲响,所有人按品排列又分文武两行,文官以左相为首,武将推镇远大将军,皆是人老成精之流。宫门开启,众人依次入内,唐斳中年丧妻,神色并不是很好但也知道今日事关生死成败不敢小觑,再则七七之日已过崔氏入土,过往种种便如巫山云雨该散便散,因此,内里穿了苍玄色的衣衫内衬权当为发妻服丧面上却再难见到一丝一毫的悲切神色。

王希仁凑了过来故作安慰“听闻嫂嫂去世,兄长还请珍重,膝下可有三个孩子要照顾。”目光悲切万分似乎死了老婆的是他。

唐斳还没说话,一向与王希仁不对付的另一位大理寺少卿毕解就过来了“王大人可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崔夫人故去,我可没见着王大人送去丧仪,连个路祭都没有,还真是,啧啧”言语未尽,却是伤人三尺。

唐斳不欲多争,此时倒不如借悲痛神色掩人耳目还能搏一个长情的好名声“两位大人都勿说了,拙荆已去,死者为大。”擦了擦眼角泪花,径自跟着队伍上前。

倒是毕解冲着王希仁狠狠的啐了一口,大理寺卿已经年迈不日便要乞骸骨回乡,毕解原本就看不惯王希仁那副假仁假义的模样如今两人争端更是直接摆在台面上了。

王希仁只拿萃了毒的眼神盯着毕解后背,毕解年纪比他大了那么几岁在大理寺多待了几年,经验丰富老道,又多破奇案诡事深得大理寺上下人心,就是皇上也非常重视,膝下三子,长子已外放磨资历前些时候得了冀州节度使的青眼提了个贡县县令,这贡县以贡茶贡瓷为最,极为富饶有钱,二子入太常寺,三子尚且在白鹿书院败在了秋水先生叶扶苏门下。不论怎么样,都比王希仁这个孤寡将军底牌多命硬。

“过两日便是朕禅位的日子,礼部尚书一切可准备好了?太常寺那边准备得怎么样?”皇帝带着十二旒虽然看不清神色只那身形消瘦便可得知皇帝身子撑不了几天了。下首便是一身明黄正装的太子,如今更是铅华洗尽般眉眼温顺一脸孺慕之情的看着皇帝,再往后是正装的瑞王和漓王,瑞王鹰眼刀眉极为锋利倒是镇静自若,漓王眼神略有飘忽是不是看向这个官员又看向那个官员,高坐于龙座上的皇帝真是心累,太子仁善如何压得住瑞王!听闻朝中半数官员都与瑞王不干不净,文官虽无武官权重但运笔可如刀,武官……好像更难办,前些年他打压太子,西部边境有马帮作乱遣的是瑞王,着实赢得漂亮,由此瑞王在军中呼声也高。虽然有唐斳,但唐斳到底多年未上战场了,还是需要镇北将军才能万无一失,至于文官,皇帝眼神飘向六部尚书,又看了看充当透明的左右二相,心底冷笑。

这厢礼部尚书太常寺都已经回完话了。

“众卿可还有事?无事便散朝了吧。”随意处理了一些事,皇帝便要退朝,再过不久春汛就来,黄河的官员还是留给太子做下马威吧!

“传左右二相,镇北将军,礼部尚书入勤政殿议事。”陆成笑眯眯的宣旨。

左右二相对视一眼齐齐叹气,镇北将军也不笨,知道皇帝要拉人上马,急忙过来问问意见,论起心眼他可没这两老狐狸多。

“两位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谁也不敢抗旨啊!”左相摸了摸胡子叹气,好在他膝下可没有未出嫁的女儿孙女,他于女色一道虽然好却也克制,几乎都是嫡出。

右相却是有些愁都长成一朵菊花了“可我那里有个没出嫁也没婚约的长孙女!”还好剩下的年纪不够……

镇北将军算了算,他们家一向子嗣不丰,他膝下两子,长子勇猛在边境守卫,育一子一女,养在他夫人膝下,次子病弱只有一女,都没婚约!

左右二相虽然平时怼得跟斗眼鸡一样,谁都知道那是为了让上面的安心,私底下还有那么一些心心相惜的感觉。

“走一步看一步吧。”

谁知道最后皇帝下旨,待太子登基后,着右相家孙女入宫为美人,镇北将军家长孙女入宫也为美人,左相家嫡长孙入东宫任职。

对了值得一提的是,现太子原慧王殿下的王府还没修好……一家子就先搬回东宫里,让一众工部大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辛辛苦苦小半年的成果就这么成了泡影了!得,也不知道谁有那么个福分日后入主慧王府。

唐玥看着送上来的朝报,唐瑚唐珑因着孝期也未去书院,虽不是结庐睡茅草也是日日素食穿麻衣,因着唐玥情绪不大对也就常常在唐玥院子里守着。

“小玥儿如今倒是关心朝事了。”唐珑逗着她,希望这妹子能好歹笑一笑别再木着一张脸了,他瞧着心里也难受。

“我总觉得……漓王不大容易就这么认输。”

“可那又如何,咱们一不是爵二不是官,如何管的了那么多。”唐瑚如今倒是生了几分退隐江湖之大的心思。

“娘亲的死我总觉得有异,尤其是那天晚上二叔母来找过我,我……王家肯定脱不了干系!”唐玥冷着一张脸面色愠怒。

唐瑚一时失神,茶水溢了出来也不自知还是唐珑挪开的茶壶“王家……”

“大概是想帮二叔夺爵位吧。”唐珑垂了眼睑低声道。

“父亲死了,二叔就可以承袭定国伯府,虽然削了一层好歹比县令好,珍姐姐出嫁便是伯父嫡长女,又是许了瑞王家世子,唐家上了瑞王的船……”

“那就让她嫁不了吧……”唐玥低低的笑,眼角眉梢全是冷意。

“你想做什么?”唐瑚皱眉,他可不许她做什么出格的事。

“我曾在宴会上远远的见过瑞王世子一面。他刚十五便成了亲,如今弱冠之年,膝下却已夭折了两个孩子,他又好美人小倌,纵欲过度,有损肾元,可不是什么长寿的相。”

“再不长寿也不至于这一两日死去。更何况瑞王膝下可不止这一个儿子,王妃还有一个嫡出二子!”唐瑚脸上更沉了,跟墨水一样。

唐珑却抬头道“王妃这两个儿子,长子好色贪杯,次子脾气暴躁虽然是嫡出却还不如庶出三子得瑞王喜欢,别忘了,瑞王自己也不是嫡出!”

“你们两个!可别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唐瑚板着脸想块木头,眼神扫了又扫,可惜两个人盯着眼前的杯子像能看出一朵花一样,就是不看他,唐瑚冷着脸拂袖而去,准备去跟自家舅舅请教一下如何教导不听话的熊孩子!

唐玥抬眼目光炯炯“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不行,瑞王府关起门来还是一家子,只要眼皮子不浅都知道要一致对外。”唐珑皱眉,拒绝掉妹子说拉拢瑞王府庶出三子的意思。

唐玥眼神发光,要说别人她不好说,瑞王府的人她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老大早逝,老二是个暴躁的,略微设计几下就不得瑞王心了,王妃年老色衰早就空有名分里,一后院里最要当心的是那几个侧妃,而这老三……他生母早逝,不得瑞王喜爱,心存怨怼,怒气极深,心机也重,当年差点玩得瑞王府其他人齐齐无子!这个是个狠角色,不过现在还是算了吧,老三曾经找过她晦气,她有点怂……好吧,其实是当年老三绿了自己亲爹,和一个后妃有染,让自己老爹给自己养儿子,完了把人推上了太子的位子虽然不知道最后怎么样,反正老三曾经因为她偶然知道了差点……要了她!现在想想还是怂!

要不……从瑞王世子入手,他们家不是还有个吉祥物一样的美人公子吗?和瑞王世子关系极好,听闻好到了曾经同榻而眠,虽然唐玥非常怀疑他们是不是那种关系,不然怎么之后瑞王世子死了唐瑿哭得跟没了夫君一样。

她得想想怎么办,继续用催情香?让人泄尽精元而死?不过她又不住在瑞王府,很难下手啊!就像她住在唐府,仍然不知道药怎么悄无声息的在二房院子里埋下惑乱的香引……

倒是听说她二叔母自从知道了多食豆腐可令肌肤更加白皙如少女之后几乎是每餐都要吃一碟子豆腐,饭后还常饮蜂蜜,那个小丫头倒是该赏,厉害!

唐玥勾唇,等着她这位二叔母失聪的日子!算算,她二叔母这般食物也有了小半年了吧……

“杨柳,准备马车,我要出门为母亲祈福。”去白露寺的路上会经过一家书肆――名唤踏雪寻梅,乃是瑞王世子自己的产业,一楼卖书画,二楼谈诗说词可寻乐,三楼则是瑞王世子为自己留的狐朋狗友聚会之所,因着踏雪寻梅允许贫寒读书人免费读书,自费笔墨抄书因而盛名在外,说起来去那里很多长辈都不会拒绝,毕竟是书香之所。

第四十六章 定亲白黎

二房,王氏用调羹慢悠悠的吃着豆腐脑,天青色的瓷盏里盛着宛如凝脂般细腻的白玉豆腐,上面细细的洒了一层黑芝麻一层杏仁碎一层葡萄干一勺红糖水,王氏鬓发一丝不苟的梳起,靠着八仙桌坐下,桌子上的美人瓶里放了新鲜的梅花枝,正散发着幽幽的冷香味,穿了家常的软底绣花鞋踩在软糯的毛毯上,一边听着嬷嬷们回话。

崔氏一死,她又拿回了掌家权。

翻开崔氏的嫁妆单子,指着上面的一对云母屏风道“过几日我妹妹一家便要过来小住一段时日,你们先去收拾了秋香楼,一应器物添置好,可不能失了我们家的风度,这对云母屏风便去摆在秋香楼的主卧里。可清楚了?”

下面候着的是三个老练的嬷嬷,年纪最大的那位是唐母从前的左膀右臂姓冯,嫁给了唐家的二管家管着家里的库房,是府里有名的天聋地哑,另一个穿得富贵的,是王氏新拉拢的人姓赵,自梳不嫁,收了王氏身边的大丫鬟叫平儿的为义女,管着家里的采买。最后一个则是杨柳的母亲杨氏,管着大厨房。

冯嬷嬷率先应了,翻开库房册子指了几样大摆件给王氏看,皆是贵重之物,又点了几样小摆件,也有上边赏赐的,王氏满意的点头仍然拿着乔道“先将就着这些吧,我那妹妹妹夫一家也是大户人家,见的好东西多了去了。”

“秋香楼离外面近,赵嬷嬷先收拾歌小厨房出来,将鸡鸭鱼肉一概备齐全了,也方便他们自己做饭,杨嬷嬷的大厨房也要适时多备一点吃食,老太太必定是要宴请的,可别落了我们府里的名声。今日先这样吧。你们都退下。”王氏懒懒的支手撑头,这豆腐吃了果然好,她也瞧着自己肌肤嫩白了许多,蜂蜜又养颜宜人,半年下来她气色也好了,这法子倒是不错。这边想着,众人退下,平儿便捧了一盏蜂蜜笑着奉上“夫人,请用。”

王氏嗔了她一眼感叹“唉,还是平儿知我心思,这些时候日日忙着,三餐都只能将就,这豆腐吃久了也腻,还是这蜂蜜味道好!”

平儿说起来其实是王氏的陪嫁,唐靳开了脸的丫鬟,却被王氏压着许多年每天抬姨娘,仍旧在王氏跟前小意伺候“夫人这些日子用着,奴婢瞧着夫人气色越来越好,更像画上的仙子了呢!”转话又说“也是夫人仁善,之前不过略微帮了那慈怀庵里的了缘,听了夫人喜好蜂蜜,特特的寻了上好的野生蜂蜜来供夫人享用呢!”

王氏心满意足眉梢都是笑意却还矜贵着“这有什么?不过咱们老爷一封信的事罢了,也是那了缘有心,求到了我这里。”

“对了,夫人,听说三姑娘今日出门了。”

“出门就出门吧,可着人好生跟着了?她可是咱们家唯一的郡主,可忽悠不得,前些日子崔氏的丧礼听闻皇后娘娘还亲自下了旨意加封,可真是母凭子贵。”王氏顿了顿,眼角斜挑一脸刻薄,嘴里酸酸的。

平儿忙赔笑“夫人何苦在意一个已经死了的让,想想咱们家大姑娘,那才是命定的贵人呢!日后入了瑞王府再得一个小世子,夫人可不就将人比下去了?再说咱们家三爷,那也是风姿绰约诗词灵秀的人物,只等下场就能给夫人挣个状元爷回来!”

王氏听了心里高兴又愁“只是如今太子即将登位,瑞王那边……”

“便是太子登位,瑞王是太子手足又如何会有事?不还是位高权重吗?”

“你倒是通透。”王氏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平儿。

平儿一愣低头害羞伏低做小“都是夫人教导得好。”

另一边,苍天不负有心人,唐玥果然一去就遇见了正打算上楼的瑞王世子。好在她机敏,让人将车马停在了小巷拐角处那株大榕树下,她自己带了杨柳风铃面纱覆面去看书。

瑞王世子一身滚金线锦袍,腰间白玉佩,脚下弹墨靴,倒是人模狗样的。不经意的回头,见少女身量娇笑他一个怀抱就能满怀,腰身细细,行走间一双三寸金莲若隐若现,忍不住走进,芳香扑鼻,淡如栀子,缭绕如烟,若有若无最是醉人,可惜蒙了面纱带了帷帽,他正感慨不能得见容颜,清风似乎知晓他的心思,少女回头和身边侍女说话,露出一双秋水明眸,恰一眼,便如万千星辰,掺了疑惑的神色看了他一眼,复又急忙羞怯的低头,恍惚如同含苞待放的牡丹芍药,不,该是芍药,正应了那句“芍药笼烟骋媚妆。”证思索着不觉低低念了出声。

旁边的狐朋狗友一见瑞王世子这般痴傻模样,忍不住调笑“倒是个勾人的小娘子,尤其是那纤腰弱足,恨不能放在掌心把玩。”

“诶,那双眼睛可真是勾人,一个眼神便叫人骨头都酥了!”

“都给本世子住嘴!”瑞王世子瞧着对面美人面有薄怒,转身欲走急忙呵斥,又几步并一步上前拦着人稽首“小生这厢给姑娘道歉了。”

唐玥拉了杨柳衣袖,露出一节皓腕,上面青玉镯碰上银铃铛杳杳若箜篌妙音“公子不必如此……”声音低弱又夹三分媚,拿眼尾瞅着他,直让瑞王世子骨头都酥了。

原本就是个爱美之人,心下更是迫切“敢问姑娘芳名,在下瑞王府世子,方才身边人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风铃不动声色的上前拦住瑞王世子看着唐玥灼人的眼神,只听见唐玥声音如坠寒冰“世子爷多虑了,小女子不过一贫家儿女,担不得世子也如此多礼,咱们走吧。”说着甩袖离去,甚是恼怒,杨柳伸手别开瑞王世子,护着唐玥离开,只是甩袖的时候不小心一块手帕自袖中落出仍不自知,瑞王世子只顾着痴痴捡起手帕,转眼三人就消失在拐角。

放在鼻尖轻嗅,一脸迷醉之色,手帕只是素免,却染了与少女如出一辙的香气,隐隐约约瑞王世子只觉得自己浑身血脉贲张,“还不快去追着任,步,好生看着这姑娘去了哪里。”

“是。”立刻就有家丁追了出去。

却说,唐玥三人上了马车,又让车夫转路去了青柳街,半夏在哪里备了一辆一模一样的车等候。

青柳街,如其名,自然是寻花之处,里面最富盛名的自然是暗娼明妓馆了。

唐玥可是记得,那条街上的女子深于惑人之道,曾有人魅惑得一官家男子休妻迎她回家!自然知道如何讨好瑞王世子……

唐玥笑了笑,到了地方又转路换了车架回府。不过也没忘记将香囊交给半夏,半夏之前奉了她的命买下了一些容貌尚可的青楼女子,寻了妈妈教导,用处便在如今了。虽然对不起半夏,不过唐玥又给半夏买了几个小丫鬟和小厮,雇了几个护卫,又有半夏几个哥哥相助,虽然知道内情的只有半夏一人,不过出面的事可都不露脸的,就连声音也是半夏特意寻了善口技的人学过后,掐着男子嗓音说得,至于身形更好办,长袍里面塞棉花,下面一双高跷一样的鞋子,一切搞定,反正这里暗娼多……

可惜,唐玥避开了瑞王世子的耳目,没避开白黎,彼时白黎也在踏雪寻梅,虽然他不喜欢瑞王但是书本是无辜的么,在认出是唐玥之后,白黎心底就止不住的怒气上涌又看见她遗帕惹相思,香囊算计人的事,心里一串,聪慧如他自然知道唐玥心底的小九九,当即就炸了,不过强自忍到了晚间唐玥药休息时才破窗而入!

唐玥被吓了一跳眼看就要惊叫,白黎红着眼睛捂了她的嘴“香囊和手帕都动过手脚对吧!”“你今日特意装扮成那副样子连身边的丫鬟都变过身形遮了面纱改了容貌是因为你要算计瑞王府?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

白黎每说一个字,唐玥眼底就沉一分,示意白黎松开手,唐玥开口就是冷嘲热讽“世子爷这是在为瑞王世子担心吗?”

“世子爷什么时候这般菩萨心肠了?”唐玥拿眼神睨着他一副傲慢模样,却慢慢踱步到了软榻上,将手伸在软枕下摸到了暗格,取出了一个小瓶子。

白黎猛的过来捏住她的肩膀“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事情一旦被人发现,谋害皇孙,一家子都要满门抄斩!”

唐玥低声笑“这样最好不过了……”

“我不过是为母亲报仇,再说只要世子爷不对外说谁知道是我做的?香囊也好,手帕也好可都是无毒的!”

白黎一愣“不可能!”唐玥此人睚眦必报,心眼小得很,她会不用毒鬼才信!

唐玥拍拍白黎的手,笑靥如花“自然无毒,不过一些合欢之物罢了,怪谁呢?只怪瑞王世子自己……管不住自己!”

白黎气结“你一个未出闺门的丫头片子竟然动这些腌臜东西!崔氏是怎么教你的!”

“世子不知道吗?我母亲打我懂事起就缠绵病榻!至于现在,更是魂归黄泉!如何教我?我不过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丫头!”唐玥狠狠的看着白黎眼角泛红,恨不能一口一口咬掉白黎“呵”她轻笑,眉眼仍然冷冽却又邪魅,像极了诱人堕落的魔女“我一个女孩子尚且有心思算计着为母亲报仇,世子爷位高权重如何放过了杀母仇人?”

白黎错愕,神情一下子就变了“你如何知道……”

“如何知道?我还知道得更多”唐玥凑在白黎耳边低声说,呼气如兰打在白黎耳垂,她眉眼精致又温存,神色妩媚如芍药笼烟,又楚楚可怜得像梨花带雨“我还知道,瑞王对平王妃心思不正多年,当初算计平王,用计断了粮草,不过没想到王爷王妃生死不弃,王妃竟然潜行入了军营充当王爷的侍女,那一战,真惨啊!王爷拼死守城力竭而亡,王妃自尽生死与共,瑞王鸡飞蛋打一篮子空!”

白黎把手伸到了唐玥脖子上,如此纤细他轻轻一折,眼前这个笑得比云端彩虹更绚烂的人就会香消玉殒,没有人知道会是他杀的,没有人会怀疑他,没有人会知道今晚的事……

唐玥仍然稀奇哦,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近,她已经快无法呼吸了,可她知道,白黎不会杀她。

对上唐玥波澜不惊的双眼,白黎一下子就松手了,听着她咳嗽听着她嗓子沙哑的告诉他“世子爷,不恨吗?”

不恨吗?他恨!他当年查这件事时恨不得手刃瑞王,他甚至还知道瑞王书房里至今藏了许许多多他母亲的画,除了脸其他都是虚构的,衣衫半露的,横卧玉体的……瑞王甚至害对着画自渎!他还知道,他母亲为什么会去陪着父亲守城……因为瑞王……要过她。他恨不得烧了瑞王府杀了瑞王!可是他不能他不能!皇帝明明什么都知道,可偏偏处处维护瑞王!就因为那是他儿子!他拿锦衣卫算是对他的赔罪,可是那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从来都是……瑞王府死得干干净净……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出格,日后很可能嫁不出去……”过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声音。

“那又怎么样,我连活下去都眉想过,我活着就是为了娘亲报仇,就是为了让那些伤害我家人的人……下地狱!”

白黎低声笑了起来却甚是凄苦“三年后,我娶呢,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甚至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祖母,您说得没错,她和母亲一点都不像,她比母亲决绝,比母亲冷漠,比母亲更残忍,她比母亲,强了太多。

唐玥错愕,白黎继续说“我只有一个要求,日后不论你要做什么,都不要瞒着我。”

“我能信你吗?”

“明日我会去请旨。”皇帝的旨意,无故不能和离。

“不怕后悔吗?”

“若是后悔了,我会放你离开。”没能护着你,我会更后悔。白黎深深的看着她,却没有说出真正的理由。

白黎一夜未睡,唐玥躺在床上也一夜未睡。

第二日,圣旨便来了。只等三年后唐玥出孝除服。

第四十七章 宴会与叛乱

“姑娘,林姑娘来了。”风夏进来。

“请。”

林娴也是一身白色衣裳不着首饰,她似乎清减了许多却更让她有盈盈之态。

“玥妹妹。”身后的吉祥如意也是感激一笑,行礼。

林娴挨着唐玥坐在软榻上,细细看了会唐玥,惹来唐玥疑惑“林姐姐,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林娴摇头“并非,之前还得多谢妹妹出主意。”

唐玥挑眉看了眼如意“她都告诉姐姐了?”

“是爹爹来时告诉我的,辛苦妹妹了。”林娴拍了拍唐玥的手,“我不曾见过那平王世子,不过也曾听闻,圣旨上说的德行兼备,文武齐全也不是虚的,只是这人品尚要好生打听……”又有些犹豫,毕竟是圣旨赐婚谁也没有料到,方才圣旨来时她可是看见了二叔母和唐珍唐珠恨不得把人生吃了的眼神“平王素来深居简出的,妹妹,爱,只希望妹妹一世顺遂。”林娴真诚的看着唐玥,这个屡次出手相助她的妹妹,如今清减非常,原本有些肉肉的脸也没了,瞧着就叫人心疼,又或许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叹她忍不住帮她,她亦忍不住帮她“三妹妹有孝,好歹小心些行事吧。”总得小心别人泼来不孝的污水。

林娴不由得感叹,她母亲昔日总说府里富贵规矩大,如今可算是落寞了?

唐玥眼神闪烁了几下“劳姐姐费心了。”二房那边有动作了?

林娴见话题沉重又换了个“听说今晚三表弟要设宴请瑞王世子,说是赏花,想来也是为了珍姐姐的婚事吧,婚前两人见上一面说说话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好。”

唐玥心里发笑,人家可早就认识里,除此之外,更亲昵的事都做了,只是心里忍不住又……唐珍如果……

待林娴走后,唐玥越发压制不住内心的心思,寻了杨柳悄声吩咐几句,杨柳就拿了个盒子过来。

“今晚,见机行事吧。”

“姑娘,这身衣服可好?”丫鬟百灵捧了件牡丹望月的粉色衣裳过来。

唐珍摇头“不行,粉色未必太俗了,这衣服上的牡丹也不够精致。”

“不如,这件竹月色的刻丝海棠裙配缥色上袄?”彩雀问。

唐珍仍然拒绝“今晚瑞王世子要来得让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才是,这衣服要么俗了几分要么寡淡了写,再找!”

这边王氏又掀起珠帘进来笑声连连“我记得前些日子你做了了藕合色的齐腰长裙,不如拿那件衣服搭碧玉色的对襟上襦,里面穿月白色的绿萼梅?你皮肤白,正好适合!”

唐珍眼神一亮“母亲所言甚是,还不快拿出来替我换上!”

王氏笑了笑坐在外间,不久唐珠也来了,她母亲因为晚上的宴会亲自过来守着大姐姐,肯定带了好东西,总不能天下好事全让她给占了吧!好歹见者有份喽,怕自己一个人孤单又牵了夏绮雯双双携手而来。

只是唐珠姿容不佳偏生还不会穿衣服,一套深浅不一的绿色衣衫梗显得她肤色略沉,王氏见了忍不住扶额,只是这个闺女自小气性大她也不好多说,因着对旁边的大丫鬟香兰开口“我观二姑娘衣服小了些可是长身体了?你且让人明日过来替二姑娘裁几件春衣。”

“多谢娘亲!我就知道娘亲最疼我了!”唐珠一下子甩开夏绮雯的手扑闪着眼睛跪坐在王氏身旁撒娇,笑得王氏连连点她额头“不给你做新衣服就不疼你了?”

“娘亲最好了~”

王氏又对旁边的香兰说“二姑娘穿蓝色和橘色好看,让绣娘朵带这两色的衣料,还有二姑娘喜好刻丝,香云纱,也带些来。”

夏绮雯垂着眼睑一脸尴尬得给王氏行礼,领了丫头紫娟绿玉坐在王氏下首,眼观鼻鼻观心的不说话,还是唐珠心里过不去开口“夏姐姐也该做两身衣服了,不如一起做?”

王氏抬头扫了一眼夏绮雯,顿时吓到人一个激灵“多谢二妹妹记挂,只是绮雯尚有衣服可穿,就不多麻烦二叔母了。”

王氏此刻又仔细的打量夏绮雯,当真是个勾人得小丫头,一身广袖绛纹的果灰色衣衫,掐腰的五彩刻丝石青腰带衬得那腰巴掌大小,这般暗沉颜色都能叫她穿出一股佛前芍药的味道,今晚可不能让她抢了风头,心里打算等回去后就派人送两副药提示。

“也好。明儿便一起做了吧,也顺便把你们大姐姐的衣裳做了。”王氏点头先给了枣子待会打脸就不那么惹人气愤了。

晚间果然夏绮雯得了王氏的药,撑着下巴靠在软榻上看不清神色,只是周身寡淡的味道,甚浓。

“姑娘,您说二夫人这是什么意思?”紫娟忍不住开口。

“什么意思?自然是为了保证今晚宴会的万无一失。”说是宴会,不过设在二门处的一方花楼里,陪客的也不过唐瑿一人并几个清客,本来想拉了大房的人的可惜人家一句孝期就给打发了。想到绿玉传的消息夏绮雯也忍不住笑,心里仍然有怒气,凭什么?凭什么唐珍就可以以侧妃嫁给瑞王府世子?她就是连去露个面都不行?再想唐玥,心底更为恼怒,她求而不得者是人家弃而不要的!

“姑娘”绿玉进屋,捧了一件天水青的刺绣云裳,下摆用银线秘绣银蝶穿花,又拿金线勾花蕊,腰间一锦边弹墨色,还细心的配好了月白色墨梅花的香囊和玉蝉压裙,并一双玉兔闹月的绣花鞋,皆笼了细密熏香,恍然如七月栀兰。

“这是?”

“这是三姑娘处送来的,说是之前给姑娘备的生辰礼,不过因故没能在生辰那日送来还请姑娘见谅。”

夏绮雯生辰与唐珍差不了几天,今年老太太记恨唐珍婚前失贞没有过故而她的生辰自然烨理所当然的忘了,倒是这个三妹妹……夏绮雯淡笑“知道了,替我梳妆,咱们去给三姑娘道谢,就穿这身吧,拿老夫人赏的银珠绿玉冠和那对长流苏灯笼钗配。紫娟,你将我得那对双面绣屏风拿来,三妹妹得圣上赐婚,我们可得去贺一贺。”这东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了这个点,可真是……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姑娘,咱们这么做好吗?瑞王世子不是已经买下了那个清倌吗?”杨柳心里惴惴不安的,总觉得今晚要出事。

“放心,偷香窃玉,自然不为人知才好,瑞王世子不会大吵大闹的。夏绮雯这个人谨慎,不会让任何脏水上身。”若不是她谨慎,她也不敢用她,夏绮雯此人心比天高奈何命纸薄了一分,如何她替她挣这份命!今日事成,她日后送她青云路权当赔罪。

一个清倌儿的分量可不如一个正经闺中女子来得重,哪怕那只是一个落魄官家女,对男人的诱惑也是无与伦比的。

唐玥笑,她可是想要唐珍怀孕入瑞王府守活寡的。

当夜,唐瑿设宴在揽月楼,一身绛色衣裳更显其面如施粉唇若点脂,一双眼睛多情而顾盼,流连兮忘返。

丫鬟们捧着食盒子上菜,今晚大厨房可是卯足了劲使出十八班武艺了,一笼豆腐皮包子,一叠水晶虾饺,一盏鹿肉羹,一份开水白菜,一道龙凤呈祥,一道福寿双全,还有一盅佛跳墙。

“寄奴,你们家这厨子可真不错!”瑞王世子不由得感慨,这佛跳墙和开水白菜一荤一素皆是极费功夫的,又考手艺,这荤得极香,素的极鲜,味道甚是不错!

“今晚,还有更不错的呢!”唐瑿笑着对他挤眉弄眼,转头屏风后就有人抚琴弄音,弹的是高山流水,说的却是缠绵情意。

瑞王世子喜得心花怒放,他原就存了再和唐珍温存的心思故而对今晚的宴会极为在意,只带了贴身的小厮随从一个狐朋都没有带。

这时,唐瑿并几个清客退了出去,将屋子留给这对未来的新人,贴心的只留了个不住打瞌睡的小厮守门。

“世子。”

“说了私底下用不着这般的……”

趁着小厮打盹,又有小丫头过来将点燃的香片放在窗下,天气冷,窗户都只留了一个小缝外面又月深风高的无甚光亮,正好方便行事。估摸着燃得差不多了抹了香灰就撤。

待瑞王世子吃饱喝足,又悄悄送唐珍回了内院,路上所有丫鬟婆子都被打发走了的,不是在摸牌就是在吃酒,在王氏刻意的放任下,这群人可没几个好好当夜的!

是以,瑞王世子长驱直入的进了后院,好的是唐珍的院子离内门最近,瑞王也没能见得其他丫鬟,毕竟内院女眷多,王氏可以搞定唐珍唐珠夏绮雯的,可不好算计林娴和唐玥的,尤其是林父可亲自来了趟京都为林娴撑腰。

偏生回来的时候,偶遇了挑灯归来赏月柳梢的夏绮雯。比起唐珍的端庄优雅高贵矜持,夏绮雯多了分欲语还休的媚态,又是一身浅色衣衫让腰肢款款,三寸小金莲行走银蝶翩然,都说灯下美人月下郎君,恰是一副山水晕染灯火缱绻,两人相见,一人眸光粲然似勾人多情一人眉目多情又偏生薄情。

且又是一番云消雨散,搂着怀里佳人宿在客房,至明晨,方才散去。

夏绮雯捧了衣衫斗篷左闪右避的回了自己院子,瑞王世子念念不舍的把玩着香囊,原来那就是白日的那位姑娘。

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唐府,打马回家,却见着路上鲜血淋漓,残肢飘零,瑞王世子自幼养尊处优如何见过这般?当下摔下马去昏迷不醒,急得小厮护卫抱了人回府,心里也是坠坠。

好在瑞王府尊崇如旧。

这时,唐瑚唐珑收到了崔琰递来的消息,急忙赶去寻自己妹妹。

可别出了事才好!

“小玥儿!”唐瑚可不耐烦等人通报,直接闯尽内屋,见唐玥在洗涑方退了回去。

唐玥一脸懵,不过哥哥这般匆忙脸上慌乱之色尽显想来是有大事!随意穿了家常春衣就出来。

“哥哥!”

“小玥儿,漓王……叛乱了。”唐珑开口,神色凝重。

唐玥缓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说什么大事呢!就在昨晚吗?”

“这还不够大?漓王逼宫,所幸没成!”唐瑚不悦。

“漓王那脾气……啧啧,咱们皇上又不是泥捏的,早就有准备。”历朝历代更迭的时候哪个王爷不来上这么一出?皇帝要是没准备才怪,更何况之前中毒除了慧王远在他乡没有嫌疑,哪个王爷没有被怀疑?这么一来还想悄无声息的逼宫,那可真是……蠢!

“可昨夜……平王世子杀了漓王……”唐瑚揉揉眉心,一脸无奈,你说这平王杀谁不好非要杀皇帝的儿子,如今看来是没什么就怕日后皇帝起了小心眼,看不顺眼平王世子!自己妹子嫁过去不是吃苦吗!

唐玥挑眉笑“不愧是我夫君!”

“唐玥!”见唐瑚生气连全名都喊了,唐玥只能耸肩安慰“做都做了如今在斟酌其他也没什么意思。”反正皇帝也活不了几年了吧……就他那个身体……

“姑娘,平王世子遣了人来。”杨柳打起帘子道。

三人一惊,这时候来?

第四十八章 守卫与密信

平王世子仍穿着甲胄,玄色束袖,提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一身煞气未退带着清晨风露晚间血腥,长驱直入,看得打帘相迎的风铃风露低头不敢触之锋芒。

“世子怎么来了?”唐瑚起身相迎,唐珑亦拱手行礼。

唐玥站起身来看着他,唇紧抿,眼却疑惑。白黎深深看了一眼唐玥方才开口“漓王虽然身死只是叛军尚未全然剿灭,我不放心你这里。侯爷早几日便宿在了东宫,如今这家里无甚可用之人我,我留了两队人马护着你,事情没有处理完前别出门。”白黎仔细叮嘱。

唐玥点头“那你呢?你身边的人可够用?”

“尽够了,只是你不能出事。”他担心因着赐婚只是她被人盯上“元清,你上来。”一个黑衣束袖的人上前行礼,白黎解释“这是元清,跟了我许多年,这段时间我让他另带一队人护着你这院子。”

唐玥若有所思“既然这样,杨柳你去安排一下食宿,我需不需要把院子里的人清减一些?不如两位哥哥也一起住过来?”

“这院子里最好收拾一下,万一出了什么事不求有功但求别拖后腿。”白黎皱眉,方才他进来所见皆是弱柳扶风之态,被他一身杀气吓得大气不敢出,也就唐玥身边四个大丫鬟略微好些,可仍然不够,他不放心。

“嗯。”唐玥应下,“你忙了一晚上可曾用膳?”

“尚未。”

“杨柳,传饭。”唐玥笑着“那你就当陪我用膳好了,正好我和两位哥哥也没用膳。”

唐瑚唐珑一脸冷漠:我还能说什么?

风露风铃风夏当即收拾桌面,摆上茶水,捧来花瓶,杨柳很快回来摆上粥菜糕点。

三人在孝期,故而不食肉,青菜饺,素包,八宝粥,胭脂萝卜,素炒三丝也就够了,不过考虑到白黎消耗大,杨柳给白黎另备了鸡肉粥,肉饺,泡菜一叠,龙井虾仁和糟鸭舌,火腿蒸豆腐。

“你这次带了多少人?厨房里还有粥饭吗?”唐玥问道。

“回姑娘的话,丫鬟婆子们还未用餐,是以厨房还有粥饭。”

白黎这时知道她的打算“两队加你这里的一共四十人。”

“杨柳,风铃,你们拿一百两银子一起去厨房让他们先紧着护卫的饮食,多备点面食,如果不够立刻做,看好了,谁敢克扣多嘴逐出府里去!”唐玥依旧温言软玉,可谁也不敢当她这话是多的,杨柳风露立刻领命就去。

“辛苦你了。”白黎笑着对她说。

“没什么。 ”唐玥淡淡报之一笑,看得旁边的唐瑚唐珑面色不爽,不过烨不能说什么,谁让人前脚才送了人马过来?

用过饭后,唐玥打算正装去给老夫人请安。

杨柳风铃替她梳妆,风夏配好一应饰物,虽然年纪轻,但她周身自然一种齐度能压得住这一身华服。

“给老祖宗请安。”唐瑚唐珑自然不可能让唐玥一个人去。

唐母抬眼皮看着唐玥一身正装冷不丁的被晃了眼“怎么今儿过来了?你们尚有孝在身这些虚礼尽可免了。”

唐玥莞尔“是孙女想来蹭蹭老祖宗的福气呢!”唐母下首就是唐珍夏绮雯和唐珠,唐玥寻了自己位子坐下“不过孙女此来确实有一件事需要讨老祖宗主意。老祖宗过的桥比孙女吃的饭还多,若能得老祖宗指点,孙女那可真是得了天大的福气了!”

唐瑚不得不佩服自己妹子睁眼说瞎话的能耐,一旁唐珑也不甘示弱,凑上前去撒娇“老祖宗,您不知道,今儿一早平王世子就来了,孙儿听说昨晚平王世子让人守了咱们这条街一晚上呢!这才保了咱们家一夜无事!”

唐母不愧是个老狐狸,心里一颤稳着开口“昨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漓王……逼宫了。”唐玥掩着嘴低声,不大却也能保证唐母听得一清二楚。

唐母霎时手里佛珠掉地,捡起来忙念了句阿弥陀佛定心“你们怎么看?”

能怎么看?唐珍毫不掩饰的笑着“怕什么?咱们家又不是那等没底蕴的,但凡是谁,还能过了我们家的护卫?”须知,唐府护卫多是沙场老兵训练出来的,也不乏见过血。

唐母拍案斥道“胡说什么!”一双眼睛犀利无比的看着唐珍,直让唐珠瑟瑟不敢言语,又觉得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开口犟道“再说不是还有瑞王府吗――”

“瑞王府尚且自顾不暇,如何管的了咱们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地儿!”唐母真真是恨铁不成钢,“你给我记住,在你未过门之前,瑞王府就是瑞王府!咱们唐府是唐府!别丢了你祖宗的脸!”唐玥跟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也没看见唐珍面色苍白,事情一旦涉及唐府颜面,这位老祖宗可是谁都骂的!

“老祖宗别气,现下该怎么办?还要祖母拿个主意呢!”唐珠难得智商上线了一回出口劝,当然不乏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唐珍一向喜欢用这样的方法显得自己更加大气。

唐母闭眼,仍旧可以看见起伏非常的胸腔,少顷才缓缓开口“翠翘,去告诉二夫人,日后家里的护卫全天守卫,三个孩子都搬到内院徕,老大老二和玥丫头住一起,老三她自己看着安排,所有守卫,一门外,二门外,内院门外,内院都安排好,家里禁酒禁牌,谁敢犯禁,立刻发卖!”又冷冽的看了堂下众人的衣衫服侍,心底怒气上涌“还有,你们大伯母孝期未过就敢这般穿红着绿!是当你们大伯死的吗?从今日起,全府服丧!”

唐玥心底发冷,若不是她今日穿了郡主服侍只怕根本不会有后面这句把,唐母还真是会投桃报李。可惜啊可惜,她母亲发丧停灵的时候可没一个唐家二房的人来送!路祭可是崔家设的,还有福王府,林家由林妹妹出钱设了,还有其他崔家在京门生!

唐府,呵,这可是个狼窝!

“焦嬷嬷,记得敲打每个院子里的人,守夜的都给我警醒着点,谁敢打瞌睡二十大板!”焦嬷嬷一般不出,一旦出手,谁都知道家里出大事了,很少有人敢犯这位头上,出了名的不讲道理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还有,多让人在三丫头院子外巡看。”三丫头如今是平王世子妃,谁都知道是板上钉钉的平王妃,自己又是郡主,这棵金桂要是出了事,谁担得起?听说今儿一早白黎世子就来看唐玥,这护卫也是因为唐玥才来的唐府,足以可见唐玥在世子心里的位子!

“祖母,还有护卫们的食宿。”唐玥提醒。

“放心,焦嬷嬷亲自负责,日日有肉,餐餐有面。焦嬷嬷,可得上心。”

“是。”焦嬷嬷弯腰领命。

夏绮雯觉着,她似乎该多和唐玥亲近亲近,这可是未来的王妃。敛去眼底神色饮茶。

散了以后,唐瑚唐珑去收拾东西领了小厮书童过来,唐玥则回去训斥院子理的丫鬟婆子。

廊下摆了茶桌木椅,唐玥靠着琵琶边的月灰色方形引枕坐下,身旁杨柳风露风夏风铃依次排开,个个面色肃穆让人直觉事情不简单。

“我这个人一向很少管事,不过如今不似寻常,总得要你们过来听听话我才放心。”唐玥放了茶盏,把玩着腰间香囊,她还是一身郡主服侍,极为气派也极有威严“你们也知道外面如今不大太平,我不管你们怎么想的,如今这事避不开,那你们就得给我好好守着院门,不可放过一人进来。”

“我知道你们寻常都有自己交好的人,不过这些日子最好断了联系!”眼神冷了下来,声音也带着九月霜雪“谁以前是做过农活的手里有一把力气的?”

“回姑娘的话,奴才以前做过农活,手下力气也不小。”

“回姑娘的话,我也是。”

“我也是。”

“既然这样,你们三人在杨柳这边登记,日后守着这院门,盯着人来人往,其他的人,风铃你看着挑,两人一组守门,四人一组守夜,守夜的没两个时辰换一次,守门的,分三班。”

“是。”

“都给我记在心里,此事过了,一人二十两银子,但凡有人犯禁了,吃酒摸牌赌钱,”唐玥冷哼“打三十大板立刻发卖!”

“小厨房里的人也给我备好,日后主子用饭尽量在小厨房里现做,一应食物去大厨房取,由风铃负责,风铃,日后去大厨房务必带两个打扫婆子走,谁要是拦你,绑了人去见老太太!”

“是。”

“且散了吧。”唐玥懒洋洋道,又停风夏报云清来见。

“姑娘,这是东阳郡主给您的。”

“东阳郡主给我的?怎么从你这里来?”不动声色的接过信笺,的确是东阳的字,信笺上也有她留给东阳的香粉,这是两人的约定,但凡有信必然用唐玥的香粉撒上去,用蜡封口,里面拿朱砂点秘密图案,若是有人溶蜡取信,必然破坏朱砂图案!

“是世子爷给我的,说是东阳郡主走了皇后娘娘那边让人送来的。”

“你先下去吧。”

唐玥打发了人,拆开信,细细看了,果然!

太子妃孕有男胎,太子还没登位,后院就闹了起来,已经被东阳挡了好几次心思诡谲的药了!太子庶子的生母似乎不干净,其他人也不安分,值得一提的是,淑妃和德妃竟然都自请出宫祈福!之前虽然淑妃被关了禁闭,不过醉栀香那事没有确凿证据倒是让人躲过一劫,如今漓王叛乱德妃定然好不了,算来算去,最后两人要一起出宫?她怎么觉着那么不对呢!

第四十九章 世子身故

约莫一两月过去,春意浓稠时候,正是花开如许,莺歌燕舞的,踏春郊游的好时节。

一月一月的过去,等白黎再一次亲来看唐玥的时候,唐玥的心才算是真正的安稳了。

“外面可都处理完了?”唐玥蹙着眉道。

白黎点点头,换了一身轻薄春衫,仍然带着那把佩剑,头上束发嵌宝玳瑁冠,簪一支白玉,清风徐来,青衫着墨,恍然仙人踏波而来。

“已经无事了,不过你若是出门还要小心一些。太子登位有一俩月了,亲自处理这件事,虽然漓王被我斩于剑下,但……太子到底仁善了些。”白黎揉着眉头极是恨铁不成钢!

“怎么了?”唐玥看他,为他斟了一杯老君眉。

白黎一饮而下发泄一般“他留了漓王世子一命,择了封地供养,虽然下旨被圈禁在漓王府,可……唉!”右手狠狠的捶打在桌面。

唐玥琢磨着,太子虽然仁慈但也不是没有谋略之人“那漓王世子可有出将入相之才?”

“并无。”

“可有为他出谋划策如孙仲谋诸葛孔明之客?”

“无。”

“可有猛将能开蜀国之门,能打千里江山?”

“也无。”

“如此,你担心什么?自己无君临天下之才,他生父占了谋略二字故而无德宇相衬,无谋臣猛将打不了江山乱不了根本,你担心什么?”唐玥眼光灼灼,看得白黎心神直颤。

“可他有家财万贯之数又有封地……难免成为别人手中棋子。”

“谋略之罪不灭九族都是要抄家的吧。封底,我可不觉得皇上会真的挑一块肥沃富饶的地方,也就能保他衣食无忧便可,至于棋子,若是不放心暗中着人看着,你看可好?”

“自然……”白黎眉眼弯弯“夫人所言,自是极好的!”

唐玥啐了他一口眉如远山水是眼波横“少来,你今日来可还有其他事?没有就赶紧走,虽然有杨柳风铃在可到底是孤男寡女的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怕什么,你这院子四通八达的,外面大门敞开。”间唐玥真有怒意白黎赶紧改口,他可不想在被香粉收拾的起一个月的红疙瘩了!“瑞王世子死了。”

“怎么死的?”唐玥挑眉颇为疑惑,就算底子再不好也没那么快吧?

白黎意味深长得看着唐玥“之前叛乱前他不是来你们家赴宴吗?第二日回去。”

“有什么关系吗?”唐玥不解,突然灵光一闪“不会是第二天你们还没来得及打扫街道他酒出门了?看见了那些残肢――吓得吧?”

“嗯”白黎无奈,这位世子爷着实矜贵了“我也没想到这世子爷胆子那么小,瑞王好歹也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人物,偏偏这个世子养得跟朵花一样!听说他是晕着被人抱回去的,太医嘱咐要静养,饮食清淡,忌女色,王妃也下了死命令的,可你之前不是给人下了药吗?”白黎深深的看了一眼唐玥,直看得唐玥抓紧了手里的杯子“那香囊和手帕……加上府里之前买回去的女倌儿夜夜在院子里唱曲儿,之前唐珍不是也去看过几次瑞王吗?”唐玥脸瞬间就变了,她这个姐姐是嫌活得命长了?王妃的命令也敢违,她是嫌那位王妃脾气太好了?“还有就是,虽然近身伺候的都是男子,可瑞王世子本来就是个,咳咳,男女不忌的!”

唐玥已经扶着额头一脸生无可念里,虽然她想折腾瑞王世子但这不代表她想惹上那位护犊子的王妃啊!那王妃能得瑞王专宠多年是一般人能对上的吗?“你直说吧,王妃现在打算?”

“王妃也是个狠人,我的人回来的时候告诉我王妃是让瑞王世子在瑞王怀里身故的,就算瑞王不看好这个孩子至少那也是他嫡长子,感情非凡,所以瑞王也”白黎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要告诉唐玥事情的严重性最好“非常非常生气。”

“最后两人先收拾了一遍太医院,反正瑞王世子身边所有伺候的人都死了。不过瑞王觉得这事是皇上做的。”

“那王妃呢?”

“王妃的意思不好说,齐国公府知道瑞王世子死讯后立刻登门表示愿意让四姑娘给世子爷守寡。”白黎斟茶,手下行云流水甚是潇洒“我查过,那嫡出的四姑娘不愿意,听那位齐国公府的主母的意思是让嫡出的五姑娘过去。”

“五姑娘?”

“四姑娘和五姑娘是双胞胎,生的非常像,不过四姑娘天真烂漫脾气骄傲得跟孔雀一样,五姑娘却是自小不起眼除了一张脸毫无用处。”

“这齐国公府算盘打得真好!”唐玥不得不感慨,这个时候还能坚定的在一条船上,不是瑞王手里有齐家把柄就是瑞王的底牌真正能打动人!让别人以为着天下迟早是他的!

可底牌事什么呢?皇上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庶子,算起来太子妃怀里的孩子已经五月了……唐玥沉了眼睛,这个孩子只怕入了瑞王的眼了,还是要让东阳多加小心才是。

“齐国公府这边表态了,你们就不远了。”白黎思索“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你可得想清楚怎么劝你们家老祖宗。”

唐玥取下一支珠钗笑着打谜语“如何劝?是去还是留?皆不由玩,由天定。”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黎皱眉看不懂。

唐玥笑得越发开心了,葱白手指抚摸着圆润的南珠,倒是风铃猜出了几分,忍不住脱口而出“姑娘是说大小姐珠胎暗结?”

一句话,杨柳风铃白黎唐玥都愣了,这丫头倒是聪明,可以试试多培养培养,不过还要看忠心了。

“不……不会吧!”白黎不敢置信,这年头对于女子要求太高了,她姐……真的是厉害了!不知道让人说这人是蠢还是傻好。

唐玥点点头“那边的小梨花说大姐两个月没来月事了,还有呕吐的症状,我之前寻了机会摸过她的脉,虽然我学艺不精,淡好歹滑脉还是看得出几分的。”

“你姐……可真是女中豪杰!”白黎艰难的开口,惹来唐玥一个白眼。

“滚!”白黎如她所愿的滚“带个会把脉的大夫过来!”唐玥还是想确认一下的。不过要是真的,就不用担心王妃了也不用担心怎么处理唐珍了……

简直是一石二鸟啊!就王妃那护犊子性子,知道自己儿子日后还有人为他摔盆祭奠,肯定会把唐珍要过去的,只是不能走明路了,还有个,啧啧,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唐玥望天感慨万分,心里思索万千。决定去看看唐母,讨个主意。

“见过祖母。”趁着晚间,唐玥前去拜见唐母,正好,所有人都到齐了。

“见过三位哥哥,大姐姐,二姐姐,夏姐姐。”

“先坐下吧。”唐母和蔼的说,唐玥从善如流,今天这气氛不大对啊!唐珍眼圈红得跟兔子一样,唐珠面色欣喜,夏绮雯似乎有些失落,唐瑿一副神思不守呆呆傻傻跟三魂没了七魄一样。

“听说今天白世子来看你了?”

唐玥点头,不知道唐母是什么意思。

“那你想徕烨知道瑞王世子身故,你觉得你大姐姐这事该如何?”唐母捻着佛珠喝供奉在佛堂上的佛像一样,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祖母!”唐珍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这时候小丫头掀起珠帘道“夫人来了。”

唐玥勾唇冷笑,瞧瞧,一院子的势利眼,身上素服没去口里一个个夫人夫人得叫着,不知道唐府正经夫人已经去了吗?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她父亲留守宫中,真当这屋子里没主子了?

唐玥低眉,安慰自己迟早有一日所有的账她都会一笔一笔讨回来的,只是心里还是掺了黄莲一样,苦不堪言。

“既然二叔母来了,自然要听二叔母的。毕竟,二叔母才是大姐姐的生母。”

王氏一身秋香色袄裙头上玳瑁珠钗丝毫不避讳唐玥兄妹三人,唐母眼尾压了下来当即发难“你大嫂孝期未过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得穿戴这些?”

王氏一愣,忙不迭的抹了眼睛请罪“还请老祖宗原谅则个实在是今日刚接了瑞王妃的拜贴实在是不好打扮得素净,免得失了咱们府上的体面。”

“即便如此你也该换身衣服过来。”唐母皱眉不悦的看着王氏。

“是儿媳的错,回头儿媳就在嫂嫂面前敬香诚心认错,老祖宗可别为着儿媳气坏了身子,这可是儿媳的大不孝了!”王氏一番唱念做打一番一语双关,唐瑚忍不住压下眼底冷笑开口“二叔母有心里,只是如今还在商讨珍妹妹的事,二叔母身为生身母亲还是拿个主意最好。”

王氏心上冷不丁被扎了把刀子整个人都不好了,不过对方是小辈又是唐家嫡长孙又有功名在身,是上头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可不是她随意能发作的,只能压下怒意开口“回老太太的话,儿媳的意思是不若另寻一家结亲?”到时候寻一个身份不高的被家里压着如何敢对她的珍儿不好?

唐母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王氏,对着唐玥到“三丫头你觉得如何?”

“还是砍大姐姐喝二叔母啊。”唐玥一派天真烂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还要考虑大姐姐的情绪。”

唐珍狠狠得拧着帕子,双目通红,凭什么凭什么!唐玥能得圣旨嫁入平王府,她这边就一歌侧妃还要和齐国公府的人争宠,若不是为了争宠,她又如何需要婚前委身!如今何至于落到两难的地步!全然忘了第一次也是自己把持不住跟着瑞王世子走才让唐玥唐珠捡了个漏洞!

“不如写信问问二叔?”唐珑提到。

唐珍更是垂了眼,不想,他父亲一定会让他嫁过去的!她不想嫁过去,不想守活寡!不行!“父亲公事繁忙,加上来回信件也很麻烦,倒是不如停祖母和母亲安排。”

“那你想嫁过去吗?”王氏问。

“女儿……”唐珍扭着手帕为难,她不想去守活寡,无尊位,卑微的看人家脸色过日子,但是她又已非完璧如何能……

“你只说,想还是不想?”

“女儿,不想。”唐珍闭着眼睛鼓足勇气开口。

唐母眼里失望越来越浓,唐玥饮茶压下嘴角上扬。

可惜,你们都低估了瑞王妃。这剩下的一个独苗苗,瑞王妃可不会放手。

第五十章 瑞王妃来访

第二日一大早,唐玥就听着风露来回,说是瑞王妃来了,紧接着老夫人那边翠玉传话“请姑娘们过去给王妃请安。”

“瑞王妃而今在松鹤楼?”

“回三姑娘的话,是的。”

唐玥挑眉让她离去,唐家原本请安的时间是在卯时和酉时,下拜贴的时间一般是辰时和巳时,唐母念唐玥三兄妹有孝在身免了这日常请安,实则是不想几人穿着素服往跟前凑觉得晦气,之前说让所有人素服为大夫人守孝也不过是顾着平王世子和当今圣上的面,这不,危机解除了一屋子穿红着绿的小丫鬟唐母依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说白了,年纪大了,红红火火才觉得热闹。

唐玥可不觉得今天只是请安。如今辰时刚过,显然瑞王妃一来直接去了松鹤楼。看来,王氏是被甩了脸了。

这种事原本并不该让她一个未出阁姑娘掺和的,唐母这意思是要借她的势吗?因为她父亲是当今伴读,她自己又是先帝亲封的郡主以及――未来的平王妃?

看来,瑞王妃的来意和唐府相左了,“风铃,杨柳,风露,风夏,备好衣饰,准备更衣。”随即唐玥又传了热水洗涑后,收拾整齐带着一群丫鬟敛声屏气的去了松鹤楼,行走间不见一人错步,不见一人衣角张扬,琉璃禁步长流苏压在裙面上,连裙角摆动的弧度都似乎一模一样,可见平素规矩之大。

在松鹤楼外等着小丫鬟通报打起帘子,方才走进内室转过八扇的落地檀木屏风,见到了高坐上的瑞王妃。

“唐玥见过王妃,给王妃请安。”唐玥敛手压在身侧福身,瑞王妃也是一身素色衣衫,只是衣襟袖口用银线密绣兰草流云纹,她一如既往的美艳张扬,眉梢上挑唇却紧抿,极富攻击力的侵犯着所有人的视线。

瑞王世子故去不久,瑞王妃也见不得红紫丹朱,但又不能失了唐府的脸面,唐玥冠了白玉珍珠,一身打扮平平无奇,只有白玉冠上的珍珠是难得中的难得。

瑞王妃眯了眯眼,认出唐玥头上的乃是帝后专用的东珠,面色也软了些许“我记得老太太膝下原有三个孙女?这是最小的那个吧,之前在王府也见过,倒是率真可爱。”又对着唐玥招手“孩子,过来。”

唐玥柔顺上前,一旁的唐母解释道“这的确是我那三孙女,是我大儿子所出,珍丫头这两天都很是伤心难过,如今要见王妃自然需要多收拾收拾,老二珠丫头与珍丫头感情深厚如今正陪着她姐姐,还望王妃见谅。”又让旁边伺候的翠翘去看看大姑娘和二姑娘来了没。

瑞王妃对着唐母矜持的点点头,又笑着将头上的簪子簪在唐玥头上“我见着你心里就觉得欢喜,如今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这簪子还算有趣儿便送了你,得闲可多来瑞王府看看我陪我聊天。”

唐玥瞧那簪子是一支镂空的玉芙蓉簪,花瓣轻薄剔透花蕊透黄,玉质上好雕工亦非凡品,犹豫着想推辞不受却被瑞王妃笑着压着肩膀打发回去了。

“二夫人和大姑娘二姑娘来了。”

“见过王妃,给王妃请安。”唐珍的眼睛果然哭过还带着红肿,腮粉也没能掩过去,王氏倒是还没吸取教训,穿了身极为打眼的富贵秋香色金线褙子,手上嵌红宝石的虾须镯,头上也是黄金嵌玉的头面,瞧着就让瑞王妃心里堵得慌!她儿子刚去,这边就迫不及待的收拾打扮,想要另寻乘龙快婿?也不想想当初是自己死皮赖脸求上来的,更何况一个破鞋有人要吗?瑞王妃心里难受得紧也就懒得和人绕圈子了,直接了当道“我今儿个来就是想问问二夫人,这大姑娘和我儿的婚约可还要继续履行?”

王氏可不如老太太能和瑞王妃来回周旋,一眨眼就露了底“王妃容禀,我们家珍儿素来仰慕世子爷,愿意未世子爷守孝三年,只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疼孩子,倒想让她有个知暖知热的人。”

“哦?”瑞王妃扬起细长的眉毛,丹凤眼里满是笑意“我见着大姑娘烨甚是喜欢,不如夫人割爱让她随了我儿?也算全了两人一场情分。”

王氏当即脸色一白,瑞王妃也知道?唐珍怎么没说?眼神瞅向唐珍见她面色发白摇摇欲坠的模样心底就直打鼓,又看着上位瑞王妃一副了如指掌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瞬间没底,求救般的看向老太太。

唐玥可不乐意着出戏被意外打断,当然,唐珍的意外可不算是意外。她来的时候顺便往香炉里扔了点东西,这时候也差不多了。因而,唐玥比瑞王妃更像端坐钓鱼台的人。

唐珍一下子迅速褪去面上血色,捂着脸寻了痰盂就开始干呕。

瑞王府脸色也是一变,她可记得儿子身边的说过,世子爷和这唐府里的珍大姑娘以及一个表小姐都翻云覆雨过,那位表小姐不说,这位珍大姑娘却是实实在在的未婚妻!“来人,立刻去找大夫!”

瑞王妃沉着脸,唐母还想说什么,瑞王妃就开口了“我这儿媳妇若是伤了什么,仔细你们的皮!”如果这丫头肚子里有了我儿的骨肉,不论如何她都要把人接到府里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只有唐珍一个劲的干呕,心却越来越沉,这里的香味太腻了,她闻着就反胃!

“大姐姐怎么吐的这般厉害?虽然是干呕可也伤身子,风铃,你去把窗子开一开,百灵,还不赶紧取给你们家姑娘倒杯热水!”唐玥皱着好看的眉毛一脸担忧,唐珠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这什么意思?当她不存在?

“三妹妹可真是爱操心!”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

“二姐姐不也担心大姐姐吗?”唐玥无辜的看着唐珠,反手把话题踢了回去。

“大夫到了。”请大夫的是瑞王妃身边的让,确切的说瑞王妃应该是带着大夫来的!不然不可能来得这般迅速来回不过一刻钟,唐家的占地可也不小!或许……唐玥闪烁着水眸,王妃这是带着大夫一个一个的看和世子发生过关系的人!应该是要看看有没有让怀上了世子的骨肉。

唐玥拿了茶盅挡住自己,悄悄用眼尾观察众人。

王氏和唐珠都没什么反应,唐母拨动念珠的速度快了一倍,王妃倒是目光关切。

“如何?”

“回王妃的话,这位――是喜脉,已有两月身孕。”明明是个未梳发的姑娘家却把出了滑脉,大夫深知高门秘闻不好参与,把完脉就退下了。

两月,岂不是刚好是瑞王世子过府赴宴的那一日?唐玥扯了扯嘴角,这位三哥哥办事还真是――

唐母脸色当即拉了下来,早知道该把另外两个孙女避开的!失策失策!

瑞王妃倒是松了口气,总算是找到个了,实在是瑞王世子多爱流连外面的花楼,那里的姑娘可都是喝了绝子汤的!故而她也只能在闺中女子里寻了,可之前的齐家四姑娘尚且是完璧,好在唐珍总算有了身孕。

“既然如此,那择日便办了婚礼吧,与齐家姑娘一同入府,日后也有个伴儿!”

“王妃!”王氏叫道。

“嗯?”瑞王妃抬眼冰冷的道“可别告诉我这肚子里的孩子生父不是我儿。”

“不,不是。”王氏败退。

“也别告诉我你想落了这个孩子。”王氏脸色立时就白了“哦?看来本王妃是猜对了。”瑞王妃站起身来,唇角勾起妩媚惑人的弧度眼底冷得跟冬月的冰雪“你最好日夜祷告这个孩子不会出事,珍儿也平安入我瑞王府,不然――”瑞王妃凑到王氏耳边轻声道“我能扶你们起来,也能让你们下去。”

“时候不早了,也就不多打扰。稍后我会亲自派人前来伺候珍而,如今珍儿非比寻常,还请老夫人多加照看,妾身告辞。”王妃笑意盈盈的离去,眉心哀愁散去她仍然是那个明艳逼人不可直视的瑞王妃。

唐母也松了口气,照她的想法也是打算让唐珍嫁过去只是王氏不愿到底不好拂了她意,如今这般自是最好。

大孙女入瑞王府,小孙女入平王府,结了两家强势的姻亲,大孙子又才华横溢有崔家照应,二孙子可以行商积累财富,三孙子诗词灵秀可做当世文豪,至于二孙女……罢了,还是寻个寻常人家把,这脾气嫁入高门也是累赘。

如此,唐家富贵继续绵延,一门无忧。

“你们今日可有听见什么吗?”唐母闭着眼睛凝神问。

唐珠唐玥忙回“孙女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你们可记着,唐家富贵了,你们才能富贵,唐家满门荣华,你们才能高枕无忧。”唐母训戒道。

“好了,珍丫头先回去歇着,王氏,好生照顾好珍丫头,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且自己向王妃交代。”唐母淡淡的开口,王氏还想说什么却只能吞下去,老太太威压太重,目光逼人直让她觉得若是唐珍腹中胎儿出事只怕她也好被生吞活剥,拉着唐珍唐珠姐妹两离去。

送回了唐珍的房间才道“珍儿,如今咱们满府身家性命就在你肚中,日后可要好生保重。”

唐珍白着脸道“母亲,女儿知道了,女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王氏点点头回了自己的院子。

“老太太,大老爷回来了。”

“还不快请!”

唐玥刚想离去,便听着丫鬟通报,话音刚落,唐斳便长驱直入了。

一身玄色束袖锦袍,身量高大,眼神锐利。

“儿子见过母亲。”

“女儿给父亲请安。”

第五十一章 四人论案

“玥儿。”唐斳叫道。

“父亲可还有什么吩咐吗?”唐玥行礼问。

唐斳静静的看着这个女儿,崔氏说她早慧,心有沟壑却又忧心她慧极必伤,那晚崔氏躺在他怀里,眼神迷离声音断续难挨“老爷……玥,玥儿,生,生来早慧,妾身――妾身担心――慧极必伤,皇,皇后娘娘已应允妾身,愿,愿意亲自教导玥儿,待,待我故去一年,一年后送玥儿,进宫――”崔氏竟然只愿意唐玥为她守孝一年!

“你母亲生前嘱我待你守孝一年后送你入宫常伴太后娘娘身边你以为如何。”明明在问唐玥,语调却平淡得像旁边的石桌半点起伏都无。

唐玥指甲掐进手心,月白色的痕迹几乎要破皮“父亲,母亲可有说为什么太后娘娘会答应此事?”比起回答唐斳的问题,唐玥更在乎皇后为什么会答应?舐犊情深?还是看在崔家的面子上?亦或者――她身上有什么值得太后娘娘费心思的?

“应该是崔家。”唐斳道,崔家,他发妻母族,家无显贵,门风雅正,却压在他头上几乎小半辈子。

“女儿还有个问题,母亲的死因父亲查明白了吗?”

“此事为父自有主张,你若是有时间操心这些还不如多给你母亲抄经祈福。”唐斳眉眼很清晰的冷了下来,唐玥在那双沉沉如墨的眼里看见了痛苦与挣扎。

唐玥脱口而出“父亲,前日女儿读史书有疑问还请父亲解答。”

“你问吧。”

“前朝有一案,弟弑兄夺家产,杀兄长发妻,谋害兄长子嗣,兄长却逃脱入军营,多年后锦绣归来,查明真相,见弟为富一方颇有良善之名,奉养老母,子嗣绵延,若杀之,则老母间兄弟手足相残,若不杀,发妻亲子命如何偿还?还请父亲示下,此案何解?”

唐斳双眸紧缩,定定的看着他的*,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女儿竟已聪慧至此!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唐玥不避不闪,水眸坚定的看着唐斳,神色肃肃如松下封,泠然如水中月,风月偏爱她,眼角眉梢一身孝独她更觉倾城。

“此事……你不当管。为父自会斟酌。”少顷,唐斳一字一顿,似乎是对崔氏的交代也似乎是对唐玥的交代。

只是唐玥仍然免不了心里难受。手足发妻老母子侄,未到末路,当真难以抉择。唐玥躬身“女儿恭送父亲。”

唐斳无法,折身离去。

“大哥二哥出来吧。”唐玥淡淡的说,方才她让杨柳四人四方散去,庭院广阔目之所及矮花低树无可藏身,唐玥一眼就看见了躲在树丛里的两方衣角。

“小妹,不是我说,你这警惕性真该提高一点,什么话都在外面说这样很容易落人口实的!”唐珑摸着鼻子心虚道,偷听自家妹子和父亲谈话还被妹子发现了,简直不能更尴尬了。

唐瑚倒是抖抖衣服上的碎叶一脸云淡风轻,前提是别去看他泛红的耳根。

“这里是内院,外男止步,便是有人来拜访也会提前通报,我方才才从祖母院子里出来可没听说有人要来给拜访祖母。”唐玥低头把玩着禁步上的流苏“衣料是白色的桑麻,整个府里还用得着多说吗?”

唐瑚点点头“不愧是我妹妹,就是聪明。”

唐珑白了他一眼“对了小玥儿,你刚才干嘛――”

唐玥回头望着唐斳离开的方向,目光深远而怅然“我只是想知道,父亲会如何选择?手足,还是发妻?”

唐珑皱眉低声说“二叔想要侯府爵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父亲没起复前他住在正院可是以定国侯自居的。”

唐瑚扯开一抹冷笑“老夫人之前也想把爵位传给二叔,不过被舅舅压下来了。”

“舅舅?”唐玥唐珑低声疑惑。

“老夫人上过折子!”唐瑚笑意不达眼底“刚好舅舅的师兄在看见了,压了下来告诉舅舅,舅舅当时就寻人参了二叔一本,不然你们以为二叔真什么都不知道?就狐假虎威的做了那么多年的定国侯府当家人?”

“我倒是好奇,二叔素来假正经一个,胸无三两墨水,瑞王如何放心他做庆县县令一职?”唐玥扬眉。

“二叔假正经没错,傻也没错不过有一点好处,嘴甜听话,瑞王不必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随意编纂几个谎言二叔就信以为真能有锦绣前程了。”唐瑚毫不留情的嘲讽自己二叔的头脑。

“所以二叔属于瑞王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唐珑疑惑的看着自己大哥,总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如果随时可以丢弃,为何要将人扶到庆县去?岂不是自掘坟墓?为什么要定下儿女婚约?如果不是,可以他二叔的才干能做什么?一个空有野心没有自知之明还假正经的人,能做什么?

“瑞王在二叔走前,送了几个清客做师爷,你没发现咱们家的清客大多都散了吗?”唐瑚道。

“难道不是因为之前分家的时候说了让二叔自己养清客吗?”唐珑不解。

唐玥却亮了眼神“是这样没错,还有就是二叔的清客除了舞文弄墨吟诗作对实在是没有别的用处,而县令可以有许多师爷,想来,瑞王送的清客是去做师爷的,俸禄有朝廷出,还可以顺便监视二叔。而二叔,就是个只负责吟诗作对赏花赏月的提线木偶罢了,真正要紧的事肯定是几个师爷出面,二叔自然乐得别人处理俗物自己风雅一身还能不耽误升官!”

唐珑似懂非懂的点头,唐瑚却是笑着摸了摸唐玥的脑袋,这个妹妹若是个男儿就好了,不过女儿也好,不用那么累,反正有他在,总能替母亲报仇雪恨,护着一双弟妹周全的。

“瑞王要的一个是障眼法,一个是定国公的遗泽。若父亲一脉绝后家里爵位自然落地二叔头上,军中曾承祖父恩情的将领自然也会给二叔三分薄面,可别忘了,昔年父亲从军也是几位叔父提携教导的。”昔年跟着定国公征战的男儿如今也是镇守一方独领士兵的将领了。唐瑚分析道。

“若是两位哥哥,如何解决方才的案件?”唐玥突然开口,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她也想知道她的兄长们如何抉择?

“于我而言,一个是生身之母,一个是害我母亲的人。”唐瑚摸了摸唐玥的头,眼神温柔又冷漠,眼底戚戚然。

唐珑耸肩“研舅舅说,如果有人想害你那就在他动手前先搞死他!商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唐玥眼神异样的看着她家二哥,莫不是被研舅舅带歪了吧!经商就经商,扯战场干嘛!二哥要是敢学研舅舅离家出走上战场,她一定让打个打断他的腿!

唐瑚扶额“真不该让你和研舅舅学算术的!”这都教了些什么啊!

“反正,我可不乐意看着别人衣锦还乡夺走我们的东西,我宁愿毁掉也不给仇人!”唐玥赌气般的皱着眉毛嘟着嘴,惹来唐瑚忍不住又摸了摸唐玥的头。

却说那方王氏回了院子,仍然觉得心头有股邪火在烧,拿了扇子一个劲的扇还是不起作用,当下就唤了萍儿过来,萍儿是她娘家家生子一门生死全捏在她手心,素来就是心腹,“萍儿!”

“姑娘。”萍儿依言过来。

“你去把齐嬷嬷找来。”王氏眼底闪过狠辣神色。

“是。”萍儿小心而隐秘的看了王氏一眼,齐嬷嬷素来管着王氏庄子上的事,行事可不仁慈,王氏对她一向倚重,许多不好出面的事可都是这位嬷嬷出手的,莫非……这次倒霉的是谁?

不久齐嬷嬷就来了,犀利眉毛薄情唇吊丧眼睛刻薄神色还真是不好相处的人。

“老奴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祝夫人福泽绵长。不知夫人唤老奴前来有何吩咐?”齐嬷嬷谦卑的弯腰,萍儿退了下去轻掩了门,却悄声坐到一边窗下凳子上支起耳朵听,手里还拿了针线帕子,做出正在绣花的模样。

“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三姑娘离开府里?”王氏眯着眼睛颇有些凶狠,心里头怒火直燃,这个小丫头屡次害得她心里不痛快,她现在怀里珍儿也是中了这丫头的算计才有了身孕还婚前失贞!

齐嬷嬷想了想,三姑娘年幼却已可窥日后容貌美色,心里自己又一琢磨,想来夫人也不乐意见着那张脸,“不如试试痘娘娘?”

“哦?这倒是个好主意。”王氏向后靠着引枕,神态轻松怡然。

“既然这样就交给了你,可务必给我办好,事成之后自然有赏。”王氏摇着扇子眉眼巧笑。

“是。”齐嬷嬷再次弯腰“只是如何将东西放到三姑娘院子还需要夫人绸缪了。”

“你只要把东西拿来给我就好,其他事用不着你担心。”王氏心满意足,神态安然。

“是。那奴才先退下了。”得了王氏应允,复而躬着身子谦卑的离去。

第五十二章 阴阳先生

“姑娘,元清求见。”风铃杨柳在内间伺候唐玥笔墨,风露风夏在外间做针线,却听一个看守院子的丫鬟进来通报,唐玥挑眉,元清不是之前随白黎离去了吗?虽然仍留了一队护卫在唐府不过却是在外院守着,这元清……莫不是来讨护卫的?

唐玥心底下嫌弃唐家现在的护卫,虽然是老兵教出来的身上总归少了点血气,身手也差了许多。之前乱军想要破唐家大门进来抢杀,他们家护卫简直把脸都丢到姥姥家了!还是人白黎的人争气,两队人守着大门,硬是没让叛军进来,元清更是直接一箭射杀了叛军首领。可惜当时她睡得正好,元清又特意嘱咐了不到危急时候不必扰她安眠,倒是没能见此盛装了,真是可惜,不过听说后来白黎也来了?反正不管,她是舍不得这队护卫的。

“还不将人请进来!”唐玥道,搁了笔洗过手擦干才出了内间再隔间小花厅里见客。

“元清护卫,倒是好久不见了。今日来我这里可是世子有什么吩咐?”唐玥笑着在主位上落座又让风露奉茶。

元清抱拳行礼面上闪过一丝羞赧“世子妃――”

这话一出口唐玥刚到嘴里的茶差点就喷了出来,好险风铃眼疾手快的递过痰盂,杨柳递过手帕,唐玥掩面漱口后方道“元清护卫还是换个称呼吧,毕竟――”

元清话出口就后悔了,他在府里说惯了一时没改过口,世子妃可别生气才好,要是世子妃生气了回去世子不在比武场约他才怪!故而苦着一张脸道“三姑娘,今日前来是因为夙无星大人之事。”

“夙无星?”唐玥挑眉,大人?她虽知道她来历不凡,在宫里见到也早有猜想,当年跟随瑞王的同样也有个阴阳先生,只不过七老八十的长得不够漂亮,哪里有夙无星这般瞧起来就让人心花怒放?

“是的,夙大人她,咳咳,原是世子爷师妹,她是离家出走的,原本住在平王府陪长公主或是住在司天监处,没成想这两日师门的人找来了,她又跑了――”元清说得甚为尴尬,夙无星虽然目不能视物可一双耳朵却是非凡,又善计谋已经躲过了好几波去找的人了,还是世子爷想到她似乎颇为喜欢世子妃才当他特意来此一趟。

“她倒是有趣儿!”唐玥笑眯眯的说,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见这人就欢喜得紧。

“世子爷说夙大人与三姑娘有旧,许是会来寻三姑娘也不一定,故而遣了元清来,说若是夙大人来寻三姑娘好歹请三姑娘把人留着再让人通知平王府一声,世子爷处理完事就来接人。”其实世子爷的原话哪里有那么好听,人原话是“你去告诉世子妃,就是烦她收留那小丫头几日,过几天我带师兄把她绑回去好好教她规矩!”说的时候还板着一张脸一脸嫌弃,冷气嗖嗖嗖的,吓得旁边的小书童都离的远远的。

“嗯,我知道了。”唐玥点点头,眼神蓦地沉了下来,面上愁苦色浓,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可惜她未能参透……

元清见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三姑娘面上一片悲痛眼神恍惚神思不宁一般,匆匆忙忙的告退,可不敢在待着了,世子妃不高兴还是去找世子想办法吧!

“姑娘”杨柳皱着眉很是担忧的看着唐玥。

唐玥牵起最近笑了笑“没什么,我有些累了,先去躺会,晚间记得叫我去给祖母请安。”虽然守孝期间唐母免了三兄妹的晨昏定省可三兄妹也不敢真的不去,不过就是隔三差五趁着晚饭前去请个安罢了。

晚间,风高气清时候,吹落一阵花树,寥寥花叶琉璃雪般落下,又似乎对花枝念念不舍,在树下铺了一层花毯,倒是好看得紧,可惜唐玥此时没了赏花的兴致。

今日下午,唐母突发疾病,卧床不起,寻了许多大夫皆不知为何,连宫里太医也过来请过脉象,仍不见分毫,唐母只躺在床上一个劲的说疼,王氏没辙,寸步不离的在床前侍疾,倒是门外来了个阴阳先生,开口就说是唐母中了邪气,又让唐瑿带着玉守在唐母跟前,唐母叫声这才见减。

“至于这邪气从何而来,贫道还需算上一算!”一个青布道袍的阴阳先生摇头晃脑的说,在松鹤楼里走来走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就是她!”阴阳先生突然睁大眼睛双目怒张指着刚入院门的唐玥。

唐玥挑眉,难怪她今天眼皮子一直跳,又看了看旁边王氏得逞的笑意,暗道果然是不安分!她现在非常怀疑唐母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见过二叔母,不知道这位是?”虽然不高兴不过到底礼不可废,行了礼就折身避在杨柳风铃身后,风露风夏和其他二等丫鬟也自觉的护着唐玥。

“这位――”王氏扶鬓眼里笑意都要溢出来了“这位可是高人,来治你祖母病的。”

“哦?是吗?不知这位高人可有算出什么?”唐玥眼皮子都懒得抬,寻思着这王氏到底要干嘛,如今她有郡主和未来的平王世子妃两重身份护着,王氏轻易可动不得她,今儿这一出就有些可疑了,动不了还动?王氏可不像这样的人,她出手素来重稳狠二字。

“先生,我也很好奇,不如且细细到来?”王氏笑着对那先生道,那阴阳先生睁眼看了看王氏又看了看唐玥,见王氏一身贵气逼人头上珠钗窈窕,而唐玥素白衣裳头上两三珍珠银钗打扮得很是素净,心里计较又多了分,况且他又受了人请,如今不过是看看话要说几分罢了。

心下有了计较开口就不慌不忙的“回夫人的话,敢问这位姑娘可是出自经冬时节?”

王氏佯装惊讶瞪大了双眼“先生果然高明!我这侄女便是寒梅时节出生的。”

那先生点了点头又道“身上可有孝?院子里可有花?”

“先生真是厉害!”却是里面听了动静的唐珠出来了,幸灾乐祸的看着唐玥。唐玥心里无奈,对这个心里没数的堂姐不知道说什么好,什么都敢瞎掺和!

“如此便可了。这姑娘生在冬月,老夫人生在夏月,这一冷一热自然容易风邪入侵,再者,这姑娘院子里有花草树木主生,姑娘自身命格又极重加之有孝在身,故而压得院子里的花草生了怨气,这怨气一生,自然害人,老夫人年事已高身子弱,又与三姑娘相克,自然是头一个被克的。”

唐玥扯了扯嘴角,还真是能胡诌,不过看了王氏唐珠二人一脸信以为真的神色她就一阵闹心。

“那依先生的意思可该如何?”唐玥问,她亲祖母因她病了再不开口这王氏只怕要扣一顶不孝的帽子给她了!

“焚里花草超度一番便是。”

“如此?”唐玥怀疑。

“如此。”阴阳先生点头。

唐玥抢走王氏发话前道“既然如此,那一切就有劳先生了,只愿家中众人平安。”

“嗯”故作高深的点头又对王氏道“既如此,还请夫人将院中花草尽数拔出付之一炬,稍后贫道做法超度。”

“甚好。萍儿,齐嬷嬷还不快去。”王氏对今日这场戏非常满意,可惜陪她演对手戏的人并不满意,总感觉王氏很奇怪。

“是。”两人心思各异的离去。

唐玥踏步想要进松鹤楼给唐母请安又被王氏伸手拦住了“三姑娘还请止步,如今老夫人病因未去,三姑娘还是莫要见老夫人好,免得老夫人病情加重,那就不好了。”

对着王氏那张刻薄寡情的脸唐玥就心里烦躁,因此顺了她的意,折身离去,却也没有回自己院子,而是去林娴处小坐一会,待院子花草处理干净后再回自己院子。

一入院子触目的荒芜杂草断枝的,还有焚烧后的浓郁焦糊味道,唐玥冷了脸色道“都好好给我查查院子里有没有少什么,有没有多什么!”

“姑娘,萍儿姑娘来了。”风露小声得附在唐玥耳边道。

“请。”她倒是想见见这位二夫人身边的丫鬟悄悄来访事为何事?

院子里人多眼多的不好说话,唐玥就让人带了萍儿进屋来讲。

萍儿一来便跪下请罪,唐玥端坐如磐石眼睛眨了眨道“倒是不知道萍儿姐姐今日是为何?”

“冒昧来访,是萍儿唐突了,只是二姑娘院子里多了能让人出痘的东西,因东西不是经的奴婢手故而奴婢并不知道在何处,只是请姑娘小心。”

“那便多谢了萍儿姐姐相告了。”唐玥笑意盈盈亲自扶起萍儿,又让杨柳亲自将人送出去,对外只说二夫人深觉此举对不起三姑娘,故而让萍儿前来赔罪,实在是情非得已。

“姑娘你信吗?”风铃道,一旁的风夏风露也疑惑的看着唐玥。

唐玥笑着饮茶“为何不信?”

不久,果真有丫鬟找到了一个落下的老虎玩偶。

唐玥挑眉,出痘?

这是想毁了她的脸?

“事情可都办妥了?”王氏躺在榻上由着小丫鬟替自己捏肩捶腿好不自在。

“回夫人,是。”萍儿乖顺的说。

“她什么反应?”王氏有些好奇。

萍儿犹豫道“夫人今日尽折她院中花草,三姑娘面上很不高兴。”

“呵呵”王氏拿扇子掩着嘴笑“明日她会更不高兴的!”她辛苦绸缪一番,如何能这般轻易的揭过去?

“夫人,奴婢有些不解,夫人筹划辛苦为何不把人赶出去?”萍儿蹙眉似乎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王氏冷笑“她是这府里名正言顺的嫡女,如何能赶出去?寻什么借口?她兄长父亲便是因着老夫人将人送了出去迟早也会请回来,便是老夫人为了唐家面子也不可能做这种事,请回来了她还是这府里的大小姐。”

“可是府外不是更好动手吗?”

“就之前的事情看来,平王世子极为看重她,出府,呵,真要事出府了可不得身边一群护卫护着?更是鞭长莫及!”

“更何况――”王氏狞笑看得自小服侍她的萍儿也是胆战心惊的“你知道对于女人来讲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容貌。她如今这般讨平王世子欢心不就是因为那张脸?那张脸没了我看她以后怎么嚣张!”

一字一句,字字凶狠句句不留情。

第五十三章 阴阳鱼

第二日,那阴阳先生摆了香案,火烛,糯米,桃木剑,黄符,清水一应物件在松鹤楼外做法,王氏携丫鬟在廊下观望,唐珠夏绮雯在屋子内开了个小窗支着手满眼兴致,倒是唐玥反而蒙了面纱帷帽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与两位哥哥一起站在树下。

她倒是想瞧瞧这阴阳先生的真假。

“大人请。”却是唐斳身边的长随领了个披着紫色衣袍,衣襟出绣罗盘的姑娘进来,薄纱覆了双眼,腰间一枚银香球。

王氏眯了眯眼,唐斳什么时候也会插手内宅的事了?这人可别是来砸场子的吧!念及先发制人王氏朗声威严深重道“站住,谁让你们来的这儿?”

那长随恭敬行礼言语不卑不亢道“见过二夫人,小人是奉了侯爷的命令带这位司天监的大人来府里一观。”

“司天监?”王氏挑眉,当下身边一些不稳重的小丫鬟也开始窃窃私语。

“这司天监是什么?”夏绮雯观那位姑娘着实气度不凡忍不住开口,她总觉得那位姑娘很厉害,压迫感太强了。

唐珠先鄙夷的瞄了她一眼,速度飞快夏绮雯几乎毫无所觉,可惜唐珠话里话外优越感太重夏绮雯想忽视都不行“你长在乡野自然不知道,这司天监素来只听帝后的命令,专司星象历法,我们如今礼法分旧历和新历,大节日依的是旧历,新历则用来日常计算。这新旧历法都是司天监的人算出来的。这也就不说什么了,最奇的是司天监的这一代天师是一个女子,太上皇曾御赐紫袍玉带以彰其身份尊崇,而那位最善阴阳之道,说下雨就下雨,说下几时就下几时!厉害吧!”说着害挑着眉凑向夏绮雯,夏绮雯惊叹“自然是厉害。”只是不知今日这位,是否就是那位了。

“这位莫非是――”王氏有些怀疑,一点小事罢了,如何能让唐斳请来那位!

“在下夙无星,与府上三姑娘有旧,听闻有江湖术士说三姑娘克了老夫人,觉得有些奇怪故而亲自来看看。”夙无星摩挲的银香球面色淡淡的,叫王氏瞧不着底,王氏倒是想把人敢走,可惜这人身份尊贵她可不敢得罪,一不小心要是从生辰面相上下手被坑了也没法说礼!

这话一出,旁边的阴阳先生脸上立刻冒出了冷汗又仔细看了夙无星衣襟上的罗盘心知不可能有假,再说夙无星不能视物可她长什么模样他们这样的门派早都有流传,夙无星出自江湖天星门,乃是江湖里阴阳先生奉为圭臬的门派,而夙无星又偏生是此中佼佼者。

“都说一等先生观星斗,二等先生观水口,三等先生满山走,不知这位先生修为几何?”夙无星笑着发难,那阴阳先生一下子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样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对着夙无星恭敬行礼道“晚辈见过夙先生,晚辈――”

话还没说完夙无星就打断了“我观这四处气息,倒是西边院子与这松鹤楼的气息相撞,如何扯到了东边三姑娘的院子?你这望气之术还得多练练。罢了罢了,此番我亲自前来处理,你自离去吧!”

那人听话的冲着夙无星行礼再对着王氏行礼口中言道“对不住了二夫人,在下学艺不精,先回去多练练这观星之术”又对着唐玥行礼“抱歉,无辜牵连了三姑娘,还请三姑娘大人有大量别和在下一般计较。”

唐玥侧身不受礼,眼神瞄到王氏铁青的面盘笑意上浮表现得颇为大度“先生多虑了。”

夙无星笑着说“还是先处理正事吧。”

“烦请三姑娘立刻着人去西边各处院子看看,是否有一佛像上有血迹。”

唐玥闻言立刻道“那就劳烦周嬷嬷和焦嬷嬷带着丫鬟们去吧,杨柳风铃你们也去帮忙。”说着不经意长袖悠悠扫过杨柳行礼的手,趁着广袖遮掩,递过去一个锦囊,唐玥又转身趁着众人遮掩小声说“把东西放王氏床前。”至于怎么放放哪里却没有多交代,好在杨柳心思敏锐,发现唐玥给她的锦囊与王氏床前悬挂的一般无二,脸香味也似乎一模一样,心里有了算计。

几人坐在院子里泡茶等着丫鬟门回复,果真,在王氏院子里一嬷嬷的房间中找到了一个下摆沾了血的观音像。

“便是此物?”王氏怀疑。

“便是此物了。”夙无星笑着道“佛像不该染血,染了血便渎佛,佛自然要惩。这佛像便交给我带走吧,诸位可有异议?”

“没有没有。”唐玥答应得比谁都快。

夙无星笑得更满意了“那我先把东西送去司天监处理好后再来寻你。”

“好啊。”唐玥笑眯眯的,她有好多问题想问呢!

夙无星走了几步又顿了下来道“我观二夫人火气重了些,可要多吃些清热消火的药食了。”复又离去,长袖蹁跹,公子无双。

王氏气得指甲都泛白了,她好好一出算计就这么没了!然而她面上还要装得若无其事一样,为了今日事情能成她早就喂唐母吃下了解药,过一会药效就上来了,天知道夙无星那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药食药食,她是知道了什么吗?

没过多久唐母果真好了,浑身舒畅,让小辈们进来请安,王氏径自去自己院子里生闷气了。

“給老祖宗请安,老祖宗可还有不适的地方?要不要请大夫?”唐珠迫不及待的表现自己得孝心。

唐母很是受用的点点头有气无力得靠着软枕道“方才外面的可是司天监的夙无星大人?”

“回老祖宗的话,正是大老爷请来了那位大人亲自出手帮老祖宗治病呢!”夏绮雯恨唐珠之前话语诛心,此刻直接抢在唐珠前面答话,三言两句就把大老爷的功劳指了出来,免得被唐珠给弄没了。

“还是老大孝顺!”唐母感慨,她不过拘了唐瑿在跟前抄经那孩子就坐不住,为她外出庙里去祈福倒是乐意。

“那是祖母自有佛祖保佑,才能平安等来夙无星大人,可见祖母慈悲为怀,神佛也是看在眼里的。”唐珑道。

“三丫头过来。”

唐玥依言上前,跪在唐母身边,满眼孺慕之情的瞧着唐母,看得人心都软了。

唐母摸了摸唐玥的头声音慈悲“之前是祖母错怪了你,翠翘,把我梳妆台上的那个锦盒拿来。”“这个是祖母的嫁妆,一对夜明珠,可还喜欢?拿去夜间笼了纱照亮也不错。”

唐玥惊讶,唐母这次倒是大方,口里乖巧到“谢祖母恩典,只是祖母日后不必如此的。玥儿身为唐家子孙,祖母嫡亲孙女,只希望家宅安宁,长辈健康,手足平安,如此便是折了唐玥生寿也是无碍的。”好话而已,谁不会说?况且走她眼底,只有她生父生母崔家舅舅才算得上长辈,手足她也就唐瑚唐珑两人,若真能如她所愿,折寿又有何妨?

“祖母身体方好,还需要多歇息,静养着,我们不便多打扰,便先告辞,翠翘,好生照顾祖母。”唐瑚不愧是崔琰教导出来的,一言一行极为稳重有礼,便是唐母也挑不出半分过错。

几人离去,不久唐玥便得了夙无星前来探望的消息,忙让杨柳亲自去请。

“夙无星,你可没告诉过我你是司天监的天师!”唐玥佯装恼怒道。

夙无星一笑刹那间若春水盈袖风满桃夭“你不是也没告诉我你是定国侯府的嫡出小姐吗?”

唐玥一愣“不对啊,你不是就在我家门口给我算卦的吗?你肯定知道。”

“可你没说过啊。这个不能怪我,你之前没问。”夙无星双手一摊耍起了无奈。

“哼!”唐玥转身一点都不想搭理她,却又转过身问“对了,你怎么知道西边会有沾了血的佛像?”

“很难吗?西边本来就有沾了血的佛像啊!”夙无星倒是一点不见外,闻着香味就拿起桌上的糕点吃了起来,唐玥怕她噎着忙倒了杯茶水放在她身边。

“对了,之前送你的香球只怕没有香味了,我又新做了些,待会给你一匣子。”

“好啊,你这调香的技术可真不错,陈氏香谱的下卷可有疑惑的地方?”

“上卷我都看懂了,下卷照着配还行,可惜里面有些药物方面的不好明白,我果然该学医了。”唐玥感慨道“对了你既然有香谱的下卷为什么之前不给白黎?”

夙无星偏头对着他“可是当时我没有啊!更何况就白黎那个性子铁定要问我这东西哪里来的,怎么解释?说是和人赌斗赢的?他回头铁定告诉大师兄,回去我不得被罚死才怪!”说到被罚,饶是冷静如夙无星也忍不住皱起了好看的眉毛,瞧得唐玥心里只想发笑。

唐玥撑着手笑眯眯的看着她,朱唇轻启颇为温柔“听说,你是离家出走的?”

夙无星无所谓的点点头,随即想起了什么一样陡然放下手里糕点指着唐玥“你你你――你不会派人去告诉白黎了吧!”

“现在嘛,还没有,不过一会就说不定了!”唐玥挑眉神采飞扬,其实她也乐意用这招的!

“说吧,你想问什么!”夙无星也不傻,唐玥这般定然有所图谋,只是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你说我命格贵重是凤栖梧桐的命格,可是凤凰还有另一种意思吧――没我想的那么简单吧!”

夙无星拿手捏了捏眉心,她怎么猜到的?“你猜得没错。”

“那我未来夫君会不会变人?”唐玥有些疑惑,她虽然从夙无星送她《陈氏香谱》的动作里猜到了一些事,可是还是想问一问,如果是白黎还好,如果是瑞王她怕自己忍不住一刀同归于尽!

夙无星沉默了许久,久到唐玥都以为夙无星入定了才道“你和白黎是天作之合,前世今生的缘分,今生,没人拆得散。”可是还有后半句没告诉她,有她在,别人就别想拆散这两人。

“能告诉我你怎么怀疑你的命格的吗?”

“因为你送了我《陈氏香谱》啊!”唐玥正襟危坐道“香谱是禁书,即便我救了太上皇可那事属于机密,更何况太上皇如今能忍不代表日后能忍,太上皇能容我修习那本香谱却不意味着当今也允许。”是的,她怀疑当今,怀疑一切可能且有能力伤害她至亲的人。

夙无星叹气“你何必如此聪明?”

“不聪明点我会死的。”唐玥眼神凝重语气非常认真,便是夙无星也忍不住心生怜惜。

“你后来提醒我注意佳节元宵,我还是……没能护住我母亲。”唐玥声音低沉又悲切,烛光笼着她的脸像是母亲的怀抱“能仔细给我我解释下我的命格吗?凤鸣凰栖,是什么意思?”

“凤兮归开,凰长栖梧。便是这个意思。”

唐玥撇嘴,这人是属蚌的吗?这么糊弄她。

“对了,你说我们第三次相见时要我给你一块玉,是什么玉?”

“你母亲陪嫁物品里应该有一对阴阳鱼,便是此物了。此物于你无用,于我倒是一件难得的法器。”夙无星解释道。

“阴阳鱼的玉?我怎么没见过呢?”唐玥疑惑她母亲的陪嫁单子她看过的,似乎没有这样东西。

夙无星浅笑“自然不会在明面上摆出来,在一张名叫绿珠的古琴里。”

“哦,那个呀,绿珠就在我书房里,我这就让杨柳去拿。不过法器是什么?”唐玥好奇的问,又唤了杨柳去拿琴。

“法器就是可以帮我们布风水帮着观星算命的东西,可以又先天养成也可以由后天养出。”想了想结下腰间的香球递给唐玥“这是你之前送我的,你且瞧瞧有什么不同?”

唐玥左看又看又凑进去闻里闻味道都毫无所觉,突然灵光一闪“香味!我之前给你的时候里面的香料用的差不多了的,如今怎么还有?”

“是我将其蕴养过的,如今还有这提神醒脑的香味。”夙无星笑着将香球系在腰间。

这时杨柳抱琴回来道“姑娘。”

“进来吧。”唐玥道,杨柳进来将绿珠放在桌上又退了出去。

夙无星伸手拂过绿珠的琴弦,又寸寸从琴首摸到琴尾,嘴角噙着笑眉眼温润又风流,瞧得唐玥都傻了。

“找到了。”勾唇一笑,找到机关暗盒,果真取出了一对玉,与阴阳鱼的形状一模一样。墨玉清透,白玉如羊脂,浑然天成。

“除了好看些也没有什么区别嘛。”

“你并非此间中人,自然不懂。”夙无星可不管唐玥的疑惑,拿到了阴阳鱼她心情非常好,周边的气息跟开满了鲜花一样。

第五十四章 唐玥担忧

轻阳透过雕花窗格入内,洒在阴阳鱼上,不知为何,唐玥竟也能看到莫名的气流阴阳循环生生不息绕着阴阳鱼来回衍生,又如墨入水只能怪向四周浸染,尽显祥和。

“无星。”唐玥喃喃,“我们是朋友对吧。”

“嗯?”夙无星偏头对着她“对啊,怎么了?白黎欺负你了?”

“他没有欺负我,他甚至帮了我好多,可是他不喜欢我。”唐玥突然说道,夙无星一头雾水“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唐玥趴在桌子上看着阴阳鱼,说出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阴阳相和,故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可惜到她这里似乎阴阳不调了,阴阳不调如何能一生顺遂呢!

夙无星眼皮子一跳,劝解到“那他干嘛找皇上赐婚!”她这师兄脑袋里都想些什么呢!不对,唐玥这么说不会是想事成之后甩了她师兄吧!还要拉她上马?师兄会揍死她的吧――

“大概是因为这张脸吧!”唐玥喃喃道说着又笑了起来“可惜现在有人想毁了它。”可夙无星总觉得她像是在哭。

“没事我会帮你的。”夙无星沉默了一会安慰道,她并不知道唐玥长什么模样只是觉得唐玥与她瓜葛牵连甚重,她喜欢这个姑娘。

“这可是你说得!不许反悔啊!”唐玥眼里映着夙无星淡然的脸,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皇帝的赐婚虽然不容易退掉,但要是真这么凭着一张脸嫁进去只怕万一行差踏错她这日后的日子可就不大好过了!然而她虽然顶着定国侯府嫡女的名声,母族又出身清河崔家可唐家现在简直就是一滩污水!崔家她并不熟悉,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母亲的描述和舅舅们的言行举止里的猜测。崔家极重规矩,也重才华。

从各方面来讲,和白黎的婚事对她来说都是极好的,避免了王氏唐母对她婚事的插手,也为自己寻了个大树,然而她和白黎之间太过单薄,便是无法拥有爱情她也得从另一方面让白黎轻易动不得她!谁说男女之间只有爱情?爱情这东西太过脆弱,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话并不是空口无凭的。

“那无星可以告诉我他得曾经吗?”唐玥微微仰着头看向夙无星,带着淡淡的温柔,小小的羞怯以及坦然。

“他的曾经?”夙无星微微惊讶于唐玥言语跳跃之大,但是女儿心从来都是海底针,夙无星又常年避居山上对于女儿心思更是不了解,虽然她自己也是女的。

夙无星音声款款,恍如流水淙淙而来,携带着两岸落花,听她讲话都是一种享受,夙无星将过往款款谈来,唐玥则取了红泥火炉,温了梅花蕊上薄雪,入茶叶几分,看它山高月晓,听它叮咚如檐下雨末,舒展如叶,一时也有几分岁月宁静的美好。

“阿玥问这些做什么?”好不容易说完了过往,夙无星举茶便饮,茶香清冽入口缠绵,是难得的好茶。

唐玥狡黠一笑“我在想,如何让他喜欢我,让他离不开我啊!”夙无星呆愣在地,她还以为她要踹了她师兄呢!转头想了想,这样也不错,唐玥比起那个草包可真的是厉害太多!

唐玥笑得妩媚而多情,不好意思啊,小无星,不能怪我,我要是心思不多一点只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白黎可以喜欢她,可她是不可以喜欢白黎的。一个人的喜欢,能有多重的分量?

“阿玥――还真是与众不同!”夙无星想了想实在是难以描述唐玥。

唐玥噗嗤一笑“无星还真是有趣!若是无星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都如我这般,无星可还会与我相交?”

“不会。”异常的笃定。也不知是在说不会人人如她一般还是说不会不与她相交。

“阿玥是独一无二的。”不论是命格还是性格。

“无星,你们以命格来论两人感情,真的准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人心多变啊。彼时我爱你,而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不爱了。男子多薄情,女子也有多情。”唐玥很好奇,夙无星会怎么回答。

“我不能算人心。便是最厉害的天师也无法算计人心,但通过命格我可以知道两个人是否相配是否能白头终老。不过传闻中有一套剑法名《七算》,以算出名,上可算天地中可知过往下可算人心。不过也没人见过。”

“哦?这么厉害吗?”唐玥倒是起了兴趣,若是可能她到也想学学这《七算》。

“不过只存在于典籍中,无人见过。”夙无星想了想,唐玥与白黎是天生一对,他们注定在一起只是中间挫折肯定不会少,正如唐玥说的那般,他们目前没有感情所有的牵扯来自于唐玥的脸,以及皇帝的圣旨。虽然不知道唐玥的脸是何等倾国,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师兄会是只看脸得凡夫俗子,不过她不能坑了自己姐妹吧!因而又道“白黎和你几乎是注定的姻缘,你大可放心。”

“是吗?”唐玥淡笑,有些云淡风轻的意味“可是无星,所谓的命定姻缘也又可能与风月无关,只是相敬如宾,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委屈我自己?”

“他不会委屈你。”夙无星恨笃定,她师兄白黎还是有良心着东西的。

唐玥噗嗤一笑“无星,你还小,你不知道大人的世界好复杂。我们的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定了终生,疼女儿的还能让女儿自己选一选,不疼的便是盲婚哑嫁,一念之差就可能毁了一辈子。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并不愿意嫁人。”

夙无星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知道唐玥于常人不同可这话传出去只怕第一个不放过她的就是她家长辈!“阿玥,白黎会是个好丈夫。”

“可他会喜欢我吗?会爱我吗?会视我如珍宝吗?会将我捧在手上细心呵护吗?”唐玥一连串的问题让夙无星措手不及“无星,我虽然身份不如他尊贵,却也是父母的掌珠,哥哥们的宝贝,自小少有委屈,只有劫难,那些伤害我的,伤害我至亲的我都会一一讨回来。我这个人心眼小,最好睚眦必报。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背叛。”

“所以?”

“若不爱我,何苦娶我,若爱我,何苦背叛我。我不能忍受与别人同事一夫。”唐玥说得非常坦然也非常坦荡,朗朗明月清白无瑕。

夙无星点头,这个能理解。她也不喜欢和别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人。

“白黎――他有洁癖,他的东西别人都不能碰。你放心,他打小身边的蚊子都是公的!保证后院干干净净一个丫鬟都没有!”

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唐玥挑了挑眉梢颇有凤月无边的味道“可是他不爱我。他不爱我意味着有太多的可能,男子多薄情,他若是遇上了他喜欢的人,想要视如珍宝的人,那么我怎么办?我和他有了婚约,是圣旨赐婚,轻易取消不得,更何况便是取消了,我这名声只怕也不好,若是不取消,日后成婚岂不尴尬?”

“这个――”夙无星拧眉,做女的怎么要操心那么多,唐玥担心的不无道理,要是以后她师兄喜欢上别人唐玥怎么办?女儿家的名声怎么办?

“但是我保证,白黎绝对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无星。你是他师妹,他自然不会对你如何,可感情这种事变化太多。我爱你时至死不渝,我不爱你弃之如敝履,变数太大了,如何是一个薄情能概括的。”

夙无星也没辙,她现在特别想敲开唐玥脑袋看看都在想什么,再把白黎脑袋敲开看看,然后把唐玥想知道都告诉她!她师父教过她观星看水,可没教过她男女感情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世界上要有女人这种生物!夙无星觉得她已经快被闹疯了,快走火入魔了――师兄,救命,快来管管你媳妇!

“所以,阿玥想怎么做?”

“我――”唐玥泄气“我要是知道怎么做就好了!我想让他喜欢我,视我如珍宝,可以琴瑟和鸣,可以长久相伴,但是白黎又不喜欢我,他是一个人不是物件,我也不能控制他的思想,若是他有了喜欢的人,却又与我有了婚约,如何能成?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我岂不是成了毁人姻缘的坏人?”

夙无星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忽然明白为什么唐玥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了,杨柳风铃四人是丫鬟,她在他们面前必须胸有成竹言谈举止不露怯意方能御下,仅剩三个至亲,三个都是男的!这种情况下根本不管用,她姐姐们――不是夙无星瞧不起人,就唐玥那几个姐,一个比一个奇葩,唯一一个正常的心思比唐玥还细腻又惯常的伤春悲秋,算来算去可不就只剩下她了?认命的叹口气,坐在唐玥身边。

“那要不我把他叫出来?你们谈谈?”

唐玥一下子跟吓坏了的兔子一样“不不不,别叫别叫。”她自己这边还是一团乱呢!把人叫过来算怎么回事?告诉他她打算算计他,让他喜欢她?还是告诉他,如果最后尘埃落定他有喜欢的人她们可以分道扬镳?还是告诉他,她不想履行婚姻?

她怕是活腻歪了想被白黎拿刀砍吧!

讲真,唐玥现在都怂得不行,白黎拿刀的样子实在是――太吓人了!

第五十五章 所谓套路

两人的谈话以一场晚饭告终,可唐玥总觉得眼皮子直跳,心里不安宁,所幸让杨柳通知唐瑚派人去寻白黎,好让他接走夙无星,趁着夜色拿了小银挑子,银勺子,铜炉,木勺,香料制香。

芙蓉花蕊,牡丹香露,龙脑,香附子……入水三分火,以荷叶封空有,密蒸三个时辰,次日取聚集在荷叶上的水珠,装瓶,在将剩余的水混入珍珠粉,蜂蜜或茶叶小芽露制成香膏封存,用时,取荷叶上香露一滴入水沐浴,过后再取香膏按摩全身,不出一月,便可肌肤生香,微汗时香气更为馥郁。

次日一早,唐玥唤来杨柳交过东西,“你取将东西交给半夏。”

“姑娘――”杨柳微皱眉头眼神担忧,唐玥打了个呵欠问“怎么了?”

“姑娘是真的要捧那个绿珠?”杨柳问,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小姐要选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绿珠。

唐玥笑了笑一夜未睡有些困倦“她沦落风尘却不自甘下贱,身在青楼身段容貌才华她缺了哪一样?”又伸手倒茶小啜一口“她一样不缺,不过就是被枕鱼楼的头牌水湄刻意打压罢了,我今日帮她一把,来日未尝没有回报之时。要知道雪中送炭才最可贵。”还有一点她却不打算告诉杨柳,水湄适合逢迎左右为人却过于盛气凌人,男子喜欢,容颜姣好你就有耍横的资本,那是两人之间的趣味儿,可主母不一样,她们更喜欢乖巧听话亦步亦趋的。水湄自小在风尘窝里打滚,绿珠却是大户人家出身的丫鬟,骨子里习惯了听从主子的话,这样的人更容易在豪门里存活,也更听话。

“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水湄兰杜芳,采之将寄谁。只可惜妾薄命啊!”唐玥感慨万分。

“可是姑娘,枕鱼楼只是个听曲儿寻乐的地方,并非是那等腌臜之地啊!姑娘让人身有花香也只不过给她增几分分量,枕鱼楼不是向来用实力说话吗?她出身大家丫鬟,填词作画都不如水湄!”杨柳疑惑,妓与娼有严格的区分,名妓的养成也着实不容易。

“可她回唱曲儿啊!人们去那里除了看美人就是为了听曲听戏的啊,会作诗词有什么用?又不会八抬大轿的娶回去,给她一个机会,能不能把握住还要看她自己了。过几日可就是枕鱼楼大宴的日子了。”唐玥勾唇“好了,你先去办事吧,让风铃进来守着,我先睡会。”

及至午膳时分,唐玥才悠悠转醒。唤了风铃风露几人过来伺候洗涑,才命人摆饭。

唐玥这里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她习惯一边吃东西一边听人讲话,一个人*静了她总会想起前生幽闭深宫的日子。

“今儿各房都有什么事吗?”唐玥慢悠悠的喝着清汤问,她如今守孝,吃食以素菜为主。

风铃上前回话道“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大小姐定下了三日后过门。”

“这么快?”唐玥微微惊愕,转眼想了想,也是该过门了,和齐家那位李代桃僵的一起过门,想来她未来日子除了守活寡养孩子以外也没什么大事,她也算对得起母亲的交代了。

反正没害她性命!唐玥沉了沉眸子,眼神略微有些阴暗。

“老夫人那边怎么说?”

“老夫人给了五千两银票做压箱钱,公中拨的是一万两银子做嫁妆,虽然婚期定得急了些不过大件物品都是自小开始攒的,倒也不急,只是古董字画一类少了些。”风铃道。

“姑娘,大姑娘的嫁妆里似乎有咱们夫人的东西。”杨柳叹了口气道。

唐玥放下筷子言语笑意尽去“你说什么?”一字一顿,字字重于千金。

“回姑娘的话,大姑娘的嫁妆不缺大件物品,也不缺压箱底的银子,但是一些小而巧的东西却是缺的,之前嫁妆摆在大姑娘院子里,奴婢偶然听人说起大姑娘院子里有一架八扇落地紫檀木架云母屏风,一对一人高的珊瑚盆景,还有御赐的半人高的汝窑梅瓶,奴婢记得夫人的嫁妆里也有珊瑚盆景,极为难得,乃是崔家老太太当年的嫁妆,故而去瞧了瞧,也开了夫人的库房,果然,不见了屏风,珊瑚盆景,梅瓶和一些字画,字画俱是崔家诸位老爷亲笔,意义不凡。”杨柳哀叹一句将自己的所见一一说来。

“为什么不早点来报!”唐玥拧眉,眼角眉梢威视极重,顷刻间在现当年贵妃之貌!

杨柳苦笑“姑娘,并非奴婢不愿早点来报,而是昨日奴婢才从奴婢母亲手里拿到库房钥匙,听奴婢母亲说,这库房钥匙早在去年就被二夫人仗着老太太的撑腰拿走了。奴婢母亲原本想当时便告诉姑娘的,只是当时姑娘去了白露寺,后来,二夫人又大刀阔斧的削减府中用人,便是姑娘院子里的人也去了许多,寻了周嬷嬷讨法子,周嬷嬷说夫人希望姑娘能平平安安的出嫁,因而打算蛮下不报,免得给姑娘添麻烦,只是如今――”

唐玥冷笑“只是如今瞒不住了对吧!大姑娘嫁妆备好了,过几天就要晒妆!我作为妹妹定然也要去的!母亲的嫁妆许多我虽然未曾见过但王家家底二夫人家底如何却是显而易见的,一人高的珊瑚!王家有这能耐还用得着和大理寺少卿死磕?”

“请姑娘恕罪!”杨柳当机立断下跪请罪,她一家老小生死全在唐玥手里,或者说唐玥身后的崔家手里。

“你且起来吧,去寻你母亲拿库房钥匙,待会一起去清点东西,风铃去寻小周嬷嬷来,风露,去请大少爷二少爷过来。”唐玥不紧不慢的安排,放下筷子,她现在已经没了吃饭的兴致了。

一番兵荒马乱后,三兄妹脸色都不好,崔琰崔研如今已经入职,白日要进宫教导皇子王孙,晚间要处理崔家事物,如今正是权利交割的敏感时期,身为崔家子嗣也要为崔家人谋取利益,是以自从崔氏下葬后两人就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忙得昏头转向,如今这个局面自然不能请人过来主持公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三人都不是酒囊饭袋,心里计较,觉醒拿了嫁妆单子晚间等唐斳回来寻老夫人说道说道,还好崔氏聪明,把嫁妆单子早早便给了小周嬷嬷。

下午,外面的小丫鬟又说平王世子来了。

唐玥眉尾一挑,来得这么快?还没来得及让杨柳风露去备茶请人,就见到白黎一身月白衣裳头上只拿白绸带系着提了佩剑就来。

“你们都下去,我有事和你们姑娘讲。”白黎凤眸一扫,唐玥的几个丫鬟就不敢说话了,乖乖退下,杨柳本来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决定相信白黎的人品,不过还是领了小丫鬟守着门窗。

“这是我丫鬟还是你丫鬟啊!这么听话!”唐玥一时气结。

“我有正事和你谈。”白黎正了脸色,坐在唐玥身边。

强大的压迫感袭来,唐玥忍不住侧身,她原本就身量纤弱,白黎又生的挺拔如松,坐下来人都比她高了个脑袋,又是背着阳光,看起来似乎将唐玥紧紧笼在自己怀里一般,唐玥忍不住耳根微红侧身避了避。

她今天为什么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果断祸水东引“你是来找无星的吗?我让杨柳带你去。”

“我不找她,我找你。”白黎板着一张脸道。

她甚少看到这般严肃的白黎,之前威胁她的,气得她恨不得一把香让他不举的,一言不合骂她的似乎不是现在这个人。

“有什么事吗?”有事就说事嘛,离那么近干嘛!唐玥忍不住腹诽,离得太近,唐玥似乎都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自己脸上了。

白黎想了想道“我府上没有丫鬟,以后也不会纳妾,更不会和你吵架。”

唐玥惊讶的抬头,她幻听了?还是出现幻觉了?

唐玥眼睛生的极美,极有灵气,虽然常常笼着一层雾气让人看不真切,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美,她五官艳而不俗,眼尾瞧人的时候极媚,却因为水蒙蒙的眼神平添了一种无辜。

她看着你就像看着整个天地。

白黎禁不住唐玥这般瞧他,清咳几声微微侧头,耳朵染了层红云。

“你放心,若是……若是日后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会让你离开的。”想了想又说“不过我希望这种事最好别发生。我不保证会不会做一些让人后悔的事。”唐玥不丑,美人都是讨人喜欢的,也许最开始是因为她那张脸和他母亲有几分相似,但是他祖母说得没错,唐玥和他母亲不是一路人,如今越看越觉得唐玥就是唐玥,睚眦必报的小丫头。虽然算不上喜欢,至少不讨厌吧。如果日后总要娶一个女子回家他宁愿这个人是唐玥。

盲婚哑嫁不仅女子厌恶,男人也不喜欢。

见她仍然有些迷茫,斟酌了几分又开口“若是成婚的时候你不喜欢我,我们可以不圆房,等你什么时候喜欢我了再说。”

“我并不介意你现在试着喜欢我,我也试着喜欢你。”

唐玥讶异,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声音青葱嫩绿像是最动听的琴弦被风拨动,又像是廊下风铃泠泠,眉眼弯弯如心悦,眼底泄出一行星光,红唇露水玫瑰般娇嫩,惹人怜爱。

白黎侧目不敢看她,心底总有一种陌生而奇怪的感觉,酥酥麻麻的绕在心上。

“白黎”她敛了笑意,收敛了眉目,仿佛盛开得绚烂的桃花一刹那和拢收好了花瓣,只欲语还休,欲开不开,倒让人忍不住想一探幽芳“我脾气不好,挑食难养爱闹脾气,我喜欢被人宠着被人捧着,喜欢缠着人,我最讨厌的事情是背叛,最不能忍受的是被亲近的人漠视,这样你能忍吗?”

白黎瞬间摆正脸色“你是女孩子,是你父母兄长的掌珠,自然该被宠着,没理由让你被宠了那么多年嫁人了却受委屈。我也讨厌背叛,我讨厌不亲近的人碰我的东西,我脾气好,有钱有势,养得起你。”

唐玥眼底狡黠一闪而过,仰头吻上他唇角“那~这样呢?”压低了的声音颇为魅惑诱人,温暖湿润的唇贴上他的脸,猝不及防一下子红了脸。

“阿玥――”他也哑了嗓子,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嗯?”唐玥软软的抬头,声音软软,人也娇嫩如花。

“该是这样的。”白黎低头吻上唐玥红唇,长臂舒展将人揽进怀里,彻底笼在他的气息之下。

扑鼻的冷竹香让唐玥的理智瞬间回归,我去!白黎你不按套路来!

第五十六章 唐斳断事

唐玥微眯眼睛,神色有点冰冷,白黎突然觉得有点冷飕飕的,对上唐玥的眼睛,默默侧头。

“你――吻过很多人?”唐玥眯着眼,放软了声音,显得魅惑而娇娇,然而――杀机暗藏!

白黎突然觉得汗毛紧竖立刻否认“没有!没吃过猪肉还能没看过猪跑吗?”察觉到似乎暴露了什么的白黎,面上一红,见唐玥红唇莹润腮凝新露,比那枝头最柔嫩的桃花还有美上七分,忍不住再次辗转,哑着嗓子说“你要是想我了,就让风铃给我传话,今日――先走了。”

唐玥还没反应过来,白黎就抽身离去,离了温暖的怀抱,唇上的柔软,神志瞬间清醒,好你个白黎,往我身边安插眼线!

神志回来了,唐玥怒气上涌,直接摔了茶盏,粉腮娇俏,胸口因为怒气起伏跌宕,已经初初露出花苞,也不知是气白黎不按套路出牌还是气白黎安插人手在她身边。

“哟,看样子搞定小嫂子了?”声音揶揄,甩着双脚坐在树上的,不是夙无星又是谁?

白黎面色一红,不自觉的清咳几声才说“你这是干嘛,还不下来?大庭广众的!”

“哪比得上师兄你哦!我不过爬个树,师兄可是不管外面的丫鬟们偷香窃玉啊!”夙无星揶揄,难得看一次她家师兄这般模样,不把握机会怎么可能呢!

白黎立时板了脸训道“大庭广众的胡说什么呢!”

夙无星一下子反应过来,她家小嫂子可还未出阁,名声非常非常重要!乖乖的翻身下树,听候训斥。

白黎冷哼“好好保护你嫂子,那个王氏想对她出手,你多注意点。”

“我知道,王氏想害阿玥染上水痘,不过我觉得他们要不是弄不来天花,估计会直接让阿玥染天花直接毙命。”夙无星眼神冷冽“你还打算留着王家?”

“哼,等我再安排下,一锅端了!他们贪赃枉法不说,手还敢伸到我媳妇亲娘头上!我要是不给她出这口气,日后逢年过节可怎么去祭拜岳母?”白黎声音如覆冰霜,眉梢上压着一层雷霆怒意,原本看他们之于瑞王不过一个小虾米,没想到这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敢把主意打到他媳妇身上!找死!

夙无星耸耸肩,既然师兄有了成算,过几日她去添几把火好了,听说庆县出了好戏,公公爬灰?她去看看唐靳这个孝子怎么处理此案好了!

想着这般,吹了口哨,自然有人架着车马而来。

“主子。”车夫低声道。

夙无星麻溜的翻身进了马车下命令“去庆县。”

马蹄声声远去,阳光睡暖,正是好时节。

“姑娘,老爷回来了。”杨柳低声打乱了唐玥的思绪,停笔道“将这些佛经都收起来,过几日去白露寺焚给菩萨。”唐玥低眉,起身便是另一副面孔,“风铃替我梳妆,杨柳,去外院请老爷和两位少爷,我们松鹤楼见。”

风铃觉得,今天的姑娘似乎有些不一样,仍然是那般动人的五官,眼神无端冷了许多,像是从九幽里归来的魂灵,这样的气势她曾在许多同僚身上见到过,甚至她本人也是历经千百般磨练才脱颖而出的,虽然来伺候一位小姑娘并非本意不过他们锦衣卫第一条要紧的便是听从命令。

却无端觉得,这位小姐的眼神让人胆寒,比起她和她的同僚,这位姑娘才是真正能与主子并肩的人――似乎与生俱来的贵气,稳居高位的气度……

是她曾经渴望而终生不可及的。

“姑娘。”她低声说。

唐玥看着镜子里的人,擦掉柳叶新眉,自己拿笔将眉尾上挑,磨砺了圆润,锋芒露出,又取了蔷薇唇脂抹上,黛色笔勾了眼角,瞧着,便生出无数威压。

她年纪小,五官尚未彻底长成,还需依赖外物。唐玥走在路上也忍不住想,若能如皇太后那般经年高贵饱经风霜是否也能磨砺出一身泰然,眼角眉梢温润与凛冽切换自如?

然而她知道,她达不到皇太后那样的高度。皇太后郑氏,是穷尽荥阳郑氏一家的教导铸成的世间最美最尊贵的一座雕像。

她心底里还是愿意做一个人。

有血有肉,不用为了另一个人佯装喜怒,步步算计,如同傀儡,亦步亦趋。

“拜见祖母。”难得的,行了大礼。

唐母眼神微不可查的闪过忌惮后才柔声说“起来吧,可是有人欺负你了?别怕,祖母替你撑腰!你是我定国侯府千尊玉贵的大小姐!谁若是欺了你,便是踩了我定国侯府的面子!”

听着,还真像疼爱孙女的老封君。

唐玥低着头眼神倏忽嘲讽神色过去,待得敛去一身面色才垂了眼眸对翠翘说“劳翠翘姐姐去请二夫人过来。”

翠翘看了一眼唐母,唐母以为王氏又生波折心里暗恨,若不是为了珍丫头的婚事和瑞王府的体面她绝不会放着王氏这般骄纵!等过了崔氏一年孝期,她便另聘唐家主母!本来,在唐母眼里之前王氏犯的株连之罪便已经将人打下了地狱永不翻身,若不是崔氏突然故去,她只会让王氏在唐珍婚礼上出现!“还不快去!”唐母斥道,翠翘眼神一闪,从容离去。今日只怕二夫人又要和三姑娘斗法了。

翠玉伶俐的上前替唐母斟茶,另有翠柳上前给唐玥斟茶,奉上差点,廊下的小丫鬟也开始掌灯。两座灯架辉辉煌煌,正中灯盏上放着一颗夜明珠,一屋子亮如白昼,夜风穿堂而过,空气里冷了许多。

“三丫头说吧,出了什么事?”唐母还是老了,开始沉不住气了。

“还是等二夫人来了在说吧。”唐玥不含任何感情说得平平淡淡,口中更是疏离。

唐母闻言心知肚明,铁定是老二媳妇又作到了三丫头身上!指不定把人惹生气了,二夫人都说出来,难不成是要重提分家的事?掌舵多年,习惯性想得就多,也不想想如今不分家不过是因为唐斳看在唐母份上罢了,再说随后就是崔氏身故两王交替,唐斳目前还没腾出手来。

唐母难不成还真以为,唐斳能容忍猛虎在侧?

待翠翘领着盛装打扮过的王氏进门时,丫鬟又道“大老爷,大少爷,二少爷到。”唐斳打头,一身漠漠藏蓝色长衫,眉目刚烈,眼底压着盛怒,唐瑚唐珑则素白衣裳,唐瑚长衫玉立如松竹,唐珑五官姣好如妙龄女。

却,俱是含了冰霜刀剑在口。

唐玥笑着起身行礼。

一番礼后,王氏耐不住洋洋得意道“不知老夫人唤儿媳前来有何吩咐?儿媳还要准备后日的晒妆事宜。这老家也要来人的,可不好在族老们面前失了礼数。”

“二叔母多虑了,只怕偷拿长嫂嫁妆,这才是更失礼数的事吧。”唐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王氏僵硬在座位上,手还抚着头上的五凤钗“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二叔母头上的点翠五凤垂珠钗还是我母亲与父亲成亲时皇后娘娘赏赐的,最下面的那一颗珠子虽然不大,却是最珍贵的东珠。”唐玥在王氏还没反应过来再次开口“父亲与兄长俱是男子只怕对女子珠钗一类并不熟悉,故而唐玥在此越俎代庖了。”

唐母撑着头皱着眉无奈的点头,老大在旁边坐镇,她目前还不宜开口。

唐玥笑了笑再道“那就请二叔母解释一下,大姐姐嫁妆里的八扇落座紫檀木云母石屏风如何解释?还有一对一人高的珊瑚盆景?另有崔家书法画作,皆是仕林名流之物,还有,大姐姐嫁妆里的一对羊脂白玉环,凤冠上的南珠,嫁衣用的落霞锦又如何解释?”

“唐珑若是没有记错,落霞锦出自北地贡锦世家石家,石家早在三十年前便被恶人杀害全家,一人不留,落霞锦从此成为绝唱!如今还有留存的不过崔,郑,卢,王四家”想想又笑得风月迷人“对了,这里的王家可是太原王氏,我记得二叔母母族在金陵,上数十八代也和太原王氏沾不了干系。”

王氏面色一白,强自反驳“我给珍儿备下这些东西有错吗?珍儿与瑞王府世子是冥婚嫁过去已经够可怜了,若是在没有这些傍身我的珍儿可如何是好!”眼泪一流,对着老太太就下跪哭诉“老太太,手心手背都是肉,您可不能厚此薄彼!”

唐母不傻,不然也不能把持唐家多年,此刻恨不得把王氏这个被金玉糊了心眼的人给拉出去喂狗!

唐瑚朗声“翠翘,还不护着老夫人!谁才是你的主子!还有请二叔母记住,瑞王府已经上了折子请立儿子为世子!二叔母以后还是警醒点好!”翠翘没反应过来或者不愿意反应,倒是旁边的翠柳翠玉急忙拉开王氏护着唐母。

唐母这时喘着粗气道“好你个王氏!”双怒圆瞪,却不再开口。

唐瑚道“孙儿心知抓贼抓脏!”嘲讽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博同情的王氏“来人,传大管家二管家和杨氏!”

立时三人便上来,跪在地上。

唐斳发话“说吧。也好让老夫人知道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大管家先开口“回老夫人的,二夫人的确偷拿了大夫人的嫁妆充作大姑娘的嫁妆,财物约莫五万两。”

二管家也道“如方才大管家所言,奴才亲眼见到大姑娘的嫁妆里有大夫人当年的陪嫁。价值约莫五万两,这还是除去了崔家诸位老爷的笔墨算的,因为崔家笔墨轻易不流传在外,无法估价。”

杨氏也开口“二夫人于去年定下大姑娘婚约后拿走的库房钥匙,前两日方给回来。”

“儿子想知道,崔氏的库房钥匙是当年寻了鲁家人特制的,虽然钥匙只有一把,崔氏孝顺,另让人配了一把交到您的手里,她的那把却一直放在小周嬷嬷手里,后来崔氏让小周嬷嬷去了玥儿院子里,但因为您没发话把嫁妆交给玥儿,玥儿如今虽然定了亲我也没教她管着自己母亲的嫁妆,小周嬷嬷手里的钥匙就去了杨氏手里。”

唐母瞬间如鲠在喉,不知如何是好。

唐斳眼神犀利并不如往常那般孝顺。

唐母闭上眼睛叹,罢了罢了,还是直说吧,老大这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之前珍丫头定亲,王氏寻了我和崔氏,让崔氏给珍丫头添妆。崔氏答应了,那落霞锦和点翠五凤钗并凤冠上的南珠都是那时候拿过去的。”

“可我听杨氏说,后来王氏领着翠翘说奉着您的命令将钥匙交给二夫人,然后我母亲的嫁妆我舅舅舅姥爷们的墨宝就到了我珍大姐姐的嫁妆里?”唐玥嘲讽一笑“还真是……偷天换月啊!”

唐斳开口,一说话便可知道身居高位的人气势不凡“母亲,这满京城的府上,也没有做大伯母的给侄女置备嫁妆的理儿。”

唐母噎了一下,良久才叹气“崔氏出身世家,帮帮珍丫头撑个场面罢了。都是一家人。”

“祖母可是忘了,大房与二房早已分家!这事儿族里人都知道!”唐玥言笑晏晏。

王氏心狠发难“唐玥!这些都是你母亲亲口应承了给我珍儿添妆的东西!什么偷天换月的,我好歹也是你长辈!有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

“长兄如父,我可是能训你?”唐斳冷眉怒斥,“两房早已分家不说,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留你们至今,你插手我长房之事将账本弄得一团糟也就不说了!如何有大伯母的添妆比那嫁妆还贵的理!你可别忘了,珍丫头的嫁妆是从我大房公中出的!”

“唐棣!”大管家名叫唐棣。

“奴才在!”

“即刻将珍姑娘嫁妆里除了夫人答应添的落霞锦,南珠和羊脂玉,五凤钗以外的东西搬回夫人库房!你亲自率人过去!然后守着一点一点对着夫人的嫁妆单子清点,差了什么记下来去寻二夫人补上,补不了,就去寻王大人!总能补回来的,实在不行就去公堂上说道说道!我到要看看哪家有这样的规矩!”唐斳怒意升腾,衣衫无风自动。

“老大!”唐母不赞成。

“对了,母亲,烦请您交出那把钥匙,崔氏的嫁妆我这个做夫君的替她做主!等我清点好后,崔氏嫁妆分给三个孩子由三个孩子亲自掌管!”

唐母还想说什么,对上大儿子那双怒气冲冲的眼神无奈的摆了摆手,翠玉眼神明亮手脚麻利的去内屋捧出装钥匙的盒子交给唐斳。

唐斳点点头高看了这丫鬟一眼“你倒是伶俐,赏。”大管家闻言立时上前交了一个鼓囊囊的锦囊给翠玉,翠玉眼神更亮了。

第五十七章 珍大姑娘

“回老夫人的话,大姑娘和三少爷来了。”

“快请。”唐母道。

唐斳立刻皱眉训斥“你是哪里的丫鬟?不知道规矩吗!府里的大姑娘是玥丫头,夫人膝下并无第三子,如何来了另一个大姑娘和三少爷!”

唐母一拍桌子怒斥“唐斳,你个不孝子!”

“非是儿子不孝,实在是大家规矩容不得差错!”唐斳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对上唐母的眼神,霎时火花四溅。

那丫鬟似乎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到了,呆愣在原地,根本不知道是不是要去外间请两位主子进来。

“还请祖母息怒。”这却是在外间听到里面吵闹声音的唐珍整袖理鬓扶着肚子进来,五官端正已经初露母性富态,摆出了侯府嫡出小姐的气派,身后是一身绛红弹墨束袖的唐瑿,拿束发八宝冠束好头发,四根小辫结成大辫用四颗花苞大小的同等珍珠系好,一进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大孝在身,还敢如此!竖子不可教也!

倒是唐珍,一进来唐母就让人伺候她入座,又端茶倒水上茶点,如珠如宝的捧着,虽是局中人,却是作壁上观。

唐斳眼神冷凝仿佛古井结重冰,唇角轻轻勾起倏忽又压了下去,唐瑚低头看不清伸手,手上青筋毕露,唐珑却红了眼睛,他的母亲去后不足九月,这以醇孝著名的唐瑿便是这般行事?难怪阿玥说他内帷不整,私德不修,难堪大任!

“祖母这里怎么了?大伯被陛下点了京都守备的职,姐姐又即将嫁入瑞王府,合该是全家欢喜啊!”唐瑿鼻若悬胆,腮凝粉露,唇上点脂,顾盼流连间便是桃花灼灼梨花带雨千种花色竟都不及他笑靥半分。

又扶起他母亲王氏,柔声如琴音过竹林,廊下雨落叶颤“母亲怎么跪在地上?春寒尚在,地上凉,都是一家人,便是如何也不会怎么样,老祖宗会为我们做主的。”

唐玥几乎失笑,这可真是醇孝之人!三言两语把锅甩给他们一房?想得可真美!这个三哥也不是那么傻嘛!

谁知道唐瑿得了长姐吩咐,只知道大伯一家要收回当初大伯母应下的给长姐的添妆,正寻母亲说话,心里愤怒,一间屋子就听见大伯和祖母吵架,他母亲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如何不觉得是大伯欺压自己母亲?

待扶起王氏坐到位子上又亲自斟茶三杯,一杯给唐母,一杯给唐斳,一杯给王氏。一下子气氛就缓和了下来。在唐斳眼里,唐瑿自小纯真,还是个单纯的孩子,早不知已成为别人的刀剑了,也是自己头上悬着的刀!

唐珍抚鬓站在一旁,冲着唐玥笑得挑衅:瞧吧,你们一家子还抵不过唐瑿一个人在老祖宗心里的分量!敢跟我斗,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唐玥微眯凤眸,指甲掐进掌心。

“大伯,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好说,说开就好。姐姐不日便要嫁入瑞王府,前世子早去,姐姐已是委屈万分,总不好再让她嫁妆上过不去。”唐瑿眼神真挚望着唐斳,举杯以茶代酒。

唐瑚见唐斳心里有软的念头,横插一脚,一巴掌打在唐瑿脸上。

“瑚儿!这是你亲弟弟!”唐母瞳孔紧缩,立时上前护着泪光盈盈的唐瑿“哥哥,便是弟弟做错了事,如何,如何就值得哥哥动手!”千般委屈万种风情尽在一双眼睛里,瞧得人心头不忍,可唐瑚还是冷若冰霜。

“我母崔氏,你该唤一句大伯母。”说起母亲,唐瑚眼底温柔如水,随即目光触及唐瑿一身红色板着脸声音凌厉“你身为子侄,该服九月大功!你且瞧瞧你那一身,到底如何!”念及崔氏,唐斳软了的心又硬了起来,欣慰的看着他的大儿子。

“若非你是我弟弟我也用不着管教你。”随即甩袖对唐母行礼,他知道这番解释可消不了唐母心底的怒气,可这于他又有何关?族中长老甚多,便是唐母也有要执小辈礼的存在!“唐瑚是家里的承重孙,就算如今长房与二房早已分家,唐瑚也有资格教训弟弟,我记得不久前祖母才下令家中一年内禁止披红挂绿,如今三弟可算是1顶风作案了。”

“唐瑿此举可是为不孝,此其一罪也。连累大伯生父乃至唐氏一族背上教子不严的罪名,此罪其二也。”抬头对上唐母,目光逼人“祖母应该知道,如今有多少人想踩着我唐家上位!今上以夺情让父亲留在官场,原本就是步履薄冰,祖母还请以大局为重!”

“还请祖母以大局为重。”唐玥唐珑纷纷折腰下跪叩头。

唐母眼神闪烁,不敢对上三个孙子。

唐斳一见,折腰下跪叩头,“还请母亲以唐家满门为重。”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落下,唐母闭眼摆手“罢了罢了,等珍丫头出府,三少爷禁足一月,抄孝经家规各百遍。”

“祖母!”完全不理解一向对自己宠爱异常的祖母如何就因为一句大局为重惩罚自己!

唐珍见此眼眸阴沉,捂着肚子就开始叫唤“哎呦,祖母,珍儿,珍儿肚子疼!”

一屋子的人瞬间变了脸色,这肚子里的可是瑞王妃的心头宝!

“来人,扶珍姑娘去东厢房,二管家立刻去请大夫!,还请爹爹让长随拿着爹爹的帖子去请太医!翠缕,去库房取参熬参汤!”唐玥临危不乱有条不紊的发号施令,眼里掺了墨。

唐珍!

一帆兵荒马乱后,唐珍躺在东厢房里,身边陪着王氏和自己的丫鬟百灵,彩雀还有瑞王妃派来的两个嬷嬷。

那两个嬷嬷面色可不好看,唐珍说着是出来给唐母请安将两人留在自己院子里,谁知道她闹出了这一出!这要是王妃的心头肉伤了分毫,回头王妃还不得剥了她们两人的皮!眼里闪过一抹懊悔,对唐珍不满更重了。

翠翘领了大夫进来,是京都颇有名的大夫,姓许。

“许大夫,您快来看看,我女儿是不是受惊了动了胎气!”王氏愁眉苦脸的,手上却利落的递过一个银袋子。

是个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许大夫眉毛不捉痕迹抽了一下,从善如流的接过银袋子,手下唰唰唰写下一张安胎药“三碗水煎成一碗,饭后服用。”

许大夫出门对着唐母唐斳两人作揖“老夫人,侯爷,府上这位夫人乃是动了胎气,日后受不得惊吓,我已经开了安胎药,服下一帖便好。”

唐玥眉毛一挑,心知这人惯会在后院里装糊涂也不为难他,任由唐母派人送他离去。

太医院来的是位精通妇科的太医,进去把脉也是一样的结果,开了一贴安胎药领了双份诊金离去。

唐玥笑了笑,吹散茶汤上的碎末,反正你也蹦哒不了多久了!我看没了这个孩子,王氏怎么翻身!

唐母眉眼一横一横的对着唐斳扯高气扬道“这下好了,如你的意了?珍丫头这肚子里的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唐府可怎么像瑞王妃交待!”

“祖母说什么呢!”见唐斳被数落唐玥心里立刻就不高兴了,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我们定国侯府何时需要像瑞王妃交代?便是交代,那也是像皇上交代!祖母怕是――贵人多忘事吧!”其实她想说唐母老糊涂了,脚踏两条船的代价如何是定国侯府承担的起的!迟早要把二房甩开!话头一转“既然珍姐姐这般,我们烨不好全部拿走母亲的嫁妆,不过崔家舅舅舅姥爷们的字画还是要拿回来的,不然日后还要劳烦祖母给崔琰舅舅和崔研舅舅解释解释了!还有那珊瑚盆景也要拿回来,那是崔家老夫人的嫁妆!”

“妹妹说得在理,既然这样咱们把崔家自己的东西拿回来,那屏风便当咱们三兄妹给珍姐姐的添妆,等姐妹添妆的那一日送过去。”唐珑可比唐瑚对庶物上的事儿上心,屏风那紫檀木虽然难得,云母雕刻也是难得,不过本身价值却怎么也不及崔家字画和珊瑚盆景贵重,连落霞锦都送出去了,也不在意一个屏风了。

“不过祖母还是要想想,珍姐姐的嫁衣是落霞锦,那玥妹妹的嫁衣总得要寻个流光缎吧!玥儿是我侯府嫡出大小姐,又是要嫁给平王世子的!”唐珑皱着眉头似乎很为难的样子,流光缎可是在前朝就已经绝迹了的东西,当然四大世家肯定有,他母亲说过当初外祖母的嫁衣就是流光缎。

唐母面色一僵,她怎么忘了三丫头!

“你差不多该改口了。”唐斳不动声色道“今上过几日册封后宫,平王府的那位长公主已经上了折子让世子继承王位了,以王妃之礼迎玥儿过门。”

一石激起千层浪!

唐玥自己都懵了,更别说唐瑚唐珑两人。

唐母面色更难看了,而躲在帘子后偷听的小丫鬟面色一变,急匆匆的走进内间通报,气坏了王氏与唐珍母女。

本来就离婚期不久,因着唐玥带走了诸多嫁妆,王氏唐珍忙得团团转,银子大把大把如流水的话,却是不能从公中出了,王氏也被夺了管家权,对牌在唐玥手里管着,账房全是唐斳的人,以前唐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如今谁纵得他们?

“废物!为什么唐玥还是活蹦乱跳的?我让你弄的东西呢!”王氏气不打一出来,这几天诸事不顺她整个人都老了许多,萍儿见状立刻捧上温热的蜂蜜水,王氏饮了一口眼神如刀子看着跪倒在地不住磕头认错的嬷嬷,心里一阵畅快“你且给我记着,我要唐玥出水痘,毁容,嫁不了平王世子,终身不能踏出闺门一步!我要她生不如死!”满脸狰狞,双目赤红,胸口因为怒气起伏不停,像要活生生吞了眼前的妇人!如何见平素的端庄?少顷,平稳了呼吸,,王氏又是那个满面春风的妇人,眼神轻蔑“你最好动作快点,我可不愿意见那张脸太久。你也要记得,你一大家子可都捏在谁手上!”

那人跪地叩头口中舌灿莲花“老奴定然万死不辞,誓死完成夫人的交代!清夫人放心,奴婢这次亲自上阵!一定让三姑娘患病!”

说到三姑娘王氏又是一阵心烦意乱,挥袖将桌子上一堆瓷盏全部扫落在地。

目光通红,是恨?是妒?还是怨怼?分不清楚,或许皆有。

该死的唐斳!该死的唐玥!该死的唐瑚唐珑!大房一家都该死!竟然让下人改了称呼!她的?珍丫头只能被称作珍大姑娘!唐玥才是这府里的大姑娘!该死!统统该死!

哦,不,她还有王家,还有王家部曲!

王氏眼神忽而笑开了“萍儿,备车,我要回王家!”

哥哥,一定会帮她的,母亲和大哥走前交代过的。这次,我要你们再入黄泉!

第五十八章 都有后手

却说王氏领了婢女嬷嬷簇拥着回了王府,见王希仁。

王希仁正为了大理寺卿的位子焦头烂额,毕解为人古板门风严谨,竟是一点错处没找到,倒是他那好侄子王楚给他惹了一身腥!竟然花万两银子请一个妓子去赴宴弹琴!他倒是恨不得把那个叫什么绿珠的敲骨吸髓吐出那一万两银子!可这般行事却又落人口实。便是罚了王楚面壁思过禁足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老爷,大妹妹回来了,正在花厅等着,老爷要去见见吗?”却是王家当家夫人莲步轻移走进了书房。

“她怎么来了?珍丫头的事都处理好了?”漓王篡位,好在他幼妹并无所出,故而在他的庇护下逃脱一命,在城郊庄子上养着,王希念则忙着与瑞王府的亲事,许久未曾登门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爷不如亲自去瞧瞧?”

王希仁当下皱眉去了花厅,如今风波未平,他这个妹妹可别再生波折才好。

“妹妹,可是珍丫头的婚事出了什么变故?”如今瑞王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可不能出事。

王氏回身面上霎时如春风吹开桃花“哥哥,你们都下去吧!”

王家下人从善如流的退下,王希仁总觉得右眼皮一直在跳,压了声音说“怎么了?”

“不知道哥哥觉得如今时机怎么样?”王氏眼神明亮如出鞘刀剑,王希仁心下一跳听她说着“如今正好是风波未平的时候,前些日子还听说漓王旧部逃了一部分,这时候唐斳一家子若是死在外面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王希仁被说得心动眼神闪烁心下几番周转道“你说得不错,可是除了唐斳,唐家那三个小娃娃可都借着守孝的名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管怎么说也要出了城门才好办!”

“这有何难?过几日那三个小家伙要去白露寺为崔氏烧经祈福,届时我传信给哥哥便好。”

“如此,等妹夫承继爵位,瑿儿坐上世子之位,也算办好了瑞王的交代。不过要等珍儿出门再说,可不能耽误珍儿成亲。”王希仁正色道,他可不希望自己妹妹一时糊涂多生事端。

“这是自然。珍儿是我女儿,我自然盼着她荣华富贵一生。”王氏莞尔。

花开两朵,王氏趁着晚霞回娘家的消息很快就传道了唐玥三人耳朵里。

“她这是赌气?”唐瑚对于女人心一向不敏感,但也知道这位二叔母脾气大,一有不顺便回去找兄长撑腰。

“不大像。二叔母这次被小玥儿气得狠了,我怕她出什么阴损招子害小玥儿。”唐珑摩挲着下巴一脸神思。

唐玥皱着眉,她猜到了几分,却不知是哪几分。“不管如何,唐珍婚礼在即,冥婚讲究更多,二叔母不会在此时生事。”唐玥笃定等唐珍婚礼一过王氏必然发难,而她平素不出门,却是定了去白露寺的行程的,王氏恨不得饮她血啖她肉,她的白露寺之行只怕不会顺畅!

“诶,不说她了。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这一出像是被人套路了一样。”唐珑皱着脸,他越想越不对,他母亲在时,怎么可能明知王氏心怀不轨还会把库房钥匙给她?

唐玥敲了敲桌子对着她二哥笑“你才反应过来啊!”

唐瑚也笑,萧疏轩举眉目清朗“若非得了母亲暗许,王氏怎么可能拿到母亲的嫁妆?落霞锦和南珠凤冠都是引子,就是为了让王氏去库房见着金山银山却搬不走!心生贪念必然行诡事,借翠翘装老夫人的命令再得钥匙,反正只要有唐珍那一纸婚约在……她就笃定了祖母奈何不了她!”

“如果不是这一出,只怕咱们还拿不到母亲的嫁妆!也不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这里面会滋生多少蛀虫!”唐玥眯着眼冷笑“我倒是听说了,王氏之前猜到自己管家管不了多久,大肆揽钱,如今要她吐出来只怕也不大可能。她和祖母身边的翠翘又……啧啧,我现在怀疑祖母的库房也少了东西!”

“你说之前祖母为什么不处理翠翘?翠翘这明显是叛主的行为啊!”唐珑不能理解。

“因为翠翘对于祖母来说太重要了!”唐玥瞧着窗外圆月似乎呢喃“翠翘管着祖母的库房,管着祖母的衣食住行,祖母年纪越大越是心软也越是依赖翠翘,便是处罚也不急在一时,祖母人老成精,定然会先提携翠玉与翠翘打擂,等翠玉将她伺候得舒服了能取到翠翘了,就是翠翘的死期了。”

“你是谁祖母要――”唐珑失声,错愕不已,得来唐瑚轻飘飘的眼神和话语“你以为心慈手软的人能活到做老封君的时候?翠翘知道得太多,光这一条就够要她命了。”更何况翠翘是唐母的丫鬟,卖身契在唐母手上,便是打杀了以唐母的身份地位,京兆尹还能追究不成?更何况,翠翘可没有家人枝丫可依靠。

无根的浮萍,消散了又有谁在乎?

“我更好奇,母亲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唐玥撑着脑袋看着海棠茶盏,身后是铜雀灯架,温暖的柔光替她披上薄纱,神色隐在半明半暗之间。

“母亲留了小周嬷嬷给你,其余人尽数散去,你若有疑问不如直接问小周嬷嬷?”唐瑚道。

“我问过。在母亲去世时她来我院子里我便旁敲侧击过,可惜没有任何准确的答案,一直和我绕圈子。我懒得伺候了就拨了丫鬟伺候她,许她和两个女官一样容养天年。反正我又不差那点钱!”唐玥懒散的道,神色厌厌。

“那便等着吧,总有一日会出来的。”唐瑚安慰。

“你说,祖母身边的周嬷嬷――”唐玥突然兴奋的抬起头目光耀耀的对上唐瑚波澜不惊的双瞳“我总觉得这两个周嬷嬷之间大概是真有问题。”

“有也好,没有也罢。”唐瑚冷冷的道“眼前才是最要紧的。虽然拿了钱给二房只怕他们心里并不甘心!过几日出行还是寻了世子比较好。”

“我知道,明日就让人递话。”唐玥言笑晏晏,突然想起来她身边这个暗刺还没处理呢!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唐玥说着提灯离去,羊角风灯在夜里挥出三步明亮,身前是杨柳风铃提灯,身后是风露风夏并几个婆子各自提着灯盏摇摇晃晃的离去。唐玥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春日已来,却犹觉冬寒未去。

另一处,唐玥的院子里灯火阑珊,依稀黑影重重也不知是树梢还是人影。

四个大丫鬟随唐玥出门,留下二三等丫鬟守着门,婆子们看护院子,清风雅静,却是好眠。

有一个黑影弓着背踩在石头上翻过院墙,落在柔软的草地上,摩挲着便朝着唐玥的房间走去。唐玥喜好以夜明珠作灯,故而最明亮的那间便是她的屋子,又因为主人未归,拿纱罩罩在明珠上,透着朦胧的意境,似梦非梦。

趁着丫鬟们都在打瞌睡,从竹林遮掩的窗户一侧摸进屋内,弓着背不让影子露在窗户上,拿布条包在手上,在打开踹在怀里拿油纸裹了三层又拿布条包好的一件小孩子的红肚兜塞进唐玥的衣柜里。

“可别怪我,谁让你惹了夫人!”

又悄悄从竹林处离去,口中还喃喃“回去要拿柚子叶洗一洗了,可千万被自己染上了!”

一道黑影闪过,那人晕倒在地,被黑影提溜着飞檐走壁离开了唐府。

“你们先守着屋子,我带她回去复命!”半夜三更去他们未来夫人屋子里,只怕是想死!

“那屋子怎么办?她刚才好像放了东西在衣柜里――”

“别管了,通知风铃先别动衣柜,明儿找个女大夫来。”

“主子不是说不让夫人知道咱们在这吗?”

“这个――”那人沉默“可夫人要是出了什么事,主子那更不好交差吧――”

“也是,那我去找风铃。”

风铃将一切据实相告,却没有如意料之中的看到唐玥大发雷霆,心里正疑惑抬头见她,正好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又急忙低下头去,再不敢造次。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位夫人,她的惊惧毫无理由的越来越深。

第五十九章 此后陌路

日子很快就到唐珍的出嫁的那日了。

唐玥一早便遣了杨柳去添妆。

“珍姑娘,大小姐院子里的杨柳来了。”

“是吗?”唐珍挑眉,今日画的是水弯眉,始粗末细,若波过碧水,一眼分明却也绵长荡漾,眉尾处稍低,正正一副温婉样貌,听闻杨柳来时却也无端生出眼尾凌厉,“请进来吧。”慵懒的声音里波澜未平,拿黛笔若有若无的扫着眉弯,似乎并未将来人放在眼里,至于心下如何自然是如人饮水了。

今日是她大好的日子,唐玥若是……也别怪她不顾念姐妹之情!

“见过珍姑娘。”杨柳捧着檀木盒进门,一身青衣挺拔秀丽,直视着前方不卑不亢道“我们家姑娘因着有孝在身故而不好前来送珍姑娘出门,特意与两位少爷一起奉上一套翡翠头面,祝珍姑娘福寿绵长。”

“且放下吧。”唐珍语气里不悦散去许多,示意百灵接过檀木盒子,看了一眼后放在嫁妆里。

“奴婢告退。”杨柳手压在腰间低头退出房门。

门内悠悠传来福寿老人“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的声音。杨柳轻笑后离去。

夫君都死了,还谈什么白头到老?莫不是要珍大姑娘这便去赴黄泉生死同衾?真是可笑!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啊!

“她今日出门你还是让杨柳去送了添妆?”唐瑚于花树下点茶,唐珑抱琴弹流水一曲,唐玥则撑着头看她兄长赏心悦目。

“这有什么?不过一副头面罢了。”唐玥眼神幽深“此后种种不由人,便是王氏给了她诸多财务她又可能欢喜?”

“及笄便是出嫁,出嫁便是丧夫,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前途未卜的,她这婚事可真是让人啧啧称奇。”唐珑在一边拿这婚事取笑,却被唐玥拿腰间香囊砸了一下“此后她便是别人家的姑娘了,何必再拿她寻开心。”心下懊恼,母亲让她不对二房兄妹动手她虽然答应了可到底还是牵连无辜,而今更是后悔当初为何没有下死手一副毒药喂下去让王氏永世不得超生!还无端赔了母亲一命。

也不知她如今这心思百转的,是想到自己日后还是暗恨自己心慈手软?

唐瑚看了她一眼神神叨叨的说“你只怕是忘了,斩草不出根,春风吹又生。”

“可这样做对吗?他们本是无辜的。王氏和唐靳的野心……如何能牵连他们?更何况唐瑿又是那副德行,我――”唐玥不知所措懊恼的对上唐瑚的双眼。

却听唐珑嗤笑“我的傻妹妹哟!身在局中哪里还有无不无辜的说法?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你觉得二叔赢了我们三兄妹会有活路?”又道“其他人无不无辜我不知道,反正唐珍定然自己是愿意的,不如当初难不成还有人绑着她去见瑞王前世子?别逗了!”

唐玥无语,是没人绑着她,不过她添了淫羊藿罢了。

“就如你下期,棋盘上哪一个棋子无辜?哪一个又不是罪魁?”唐瑚替唐玥一一讲解“下棋,有人走一步看三步,有人走一步想七步,更有人胸中大局早定一步便可窥胜负。如两军对垒,皆是无辜,也都不无辜。少了谁,这棋都下不下去。”

“更何况,二房早已存了心思要爵位,二叔空有野心却是个扶不起的烂泥,还不如王氏决断,母亲的死难道还不能让你明白吗?我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这棋无关正邪无关善恶,只论胜负。”

“唐珍已经出局了。”唐玥抿着唇瓣道。

“你错了。她只是暂时离了棋盘,这棋盘里的棋子,不杀个你死我活的就都没有出局。”唐瑚放茶入水,茶叶舒展,眉头却未见平静。

“等吧,父亲好像在收集二叔上任的案子里,过不了多久应该就有结果了。”唐珑干脆停了琴躺在石头上晒太阳,阳光正好难得浮生有闲。

“你怎么知道?”唐玥错愕,她最怕的就是她父亲心慈手软顾念旧情,她不介意唐靳是死是活却要他再无翻身可能才是,但是王氏,她一定要偿命!

“我前两日去父亲书房看见的!”唐珑说得很是轻松自在。

“父亲书房一向都有人看着,全是父亲心腹,且这等机密怎么会让你看见!”唐瑚也很惊讶皱着眉头总觉得这事有古怪。

“我不知道啊!”唐珑迷茫道“我进去找书就放在案上拿镇纸压了,一进去就看到了。”

“那日在父亲回来前,除了你还有谁进过父亲书房?”唐瑚声线如刀锋芒毕露。

“我去之前刚好遇上祖母身边的鸣音去端砚。”

唐玥眯了眯眼才说“你觉得祖母知道吗?”

“得看鸣音如何选择了。不过如今都没消息估计――”唐瑚拧了眉头颇为心烦,这个老二看见这东西如此明显也不知道去寻鸣音交涉一番!

“我赌祖母如今已经知道了,不过按下不发而已。”唐玥冷着脸笃定道“明日我们就去白露寺,联系世子爷做好准备,将这城外匪徒一网打尽!”

“你想在三天之内处理好这事?太急了些不?祖母不一定知道这事。”唐瑚有些不赞成,时间太快准备定然不充分,他不能再让这妹子有任何危险!

“鸣音她亲祖母就是祖母身边之前被处理的那个赖嬷嬷!唐珍回门前祖母定然不会闹出来这件事,之后就等着祸起萧墙吧!”逮着这事不告诉唐母才怪!唐玥恨恨道,眼底厉色翻滚。

“那她怎么还能在家里?”唐珑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唐瑚身上。

“废话,自然是祖母保下的!”唐瑚斜睨他一眼懒得跟这时而聪明时而不着调的弟弟讲。

“那我这就去寻世子爷,老二你留在家里陪妹妹。”唐瑚甩袖起身,让小厮伺候着换了身藏色广袖银冠束发翩然离去。

“原以为她出嫁了日后便能如陌路一般,没想到还是要防着瑞王妃的枕边风。”唐玥自嘲道。

“傻妹子,女子出嫁后一身荣辱虽然系在夫君身上可娘家又何尝不是助力。唐珍此番不过是因为唐靳远在庆县家里王氏被父亲亲自打压,祖母碍着你不好说道,不然”唐珑冷冽一笑“这后院里谁做主还不一定呢!”

“罢了罢了,原本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早该看清的。”只是唐瑿好歹也是唐家男丁,要族里出面才好。所幸唐珍出嫁,族里人也要等着回门后才走,想来还是有时间的。

第二日,唐玥三兄妹乘马车领着一群仆妇丫鬟便出了城门往白露寺走去。

“可都安排好了?”白黎在路旁的茶楼上看着马车缓缓走过心里说不清的滋味,何时他竟然需要用自己的媳妇作为诱饵了?

“都安排好了。世子爷放心吧,夫人定然会无事的。”回话的是元清。

“我总觉得有些不安,无星呢?”白黎疲惫的揉了揉额头。

这厢说曹操曹操到,夙无星一身男装深邃紫衣披了件黑色斗篷上楼来寻,面色匆忙。

“无星。”白黎知她看不见故而出声提醒。

夙无星闻声而动来到白黎身边“唐玥呢?赶紧拦着!我今天算了一卦,她今天不适合出门!有危险!”

白黎还以为什么呢,放松神情道“没事,我们这是引狼入室然后瓮中捉鳖呢!”

“引狼入室?”夙无星眉毛一跳一跳的“还瓮中捉鳖?”阴惨惨的说“你信不信我还能关门打狗!”胸口不住的欺负,她觉得她被白黎气得心肝都在疼!

“怎么了?”白黎一脸懵,根本不明白夙无星怎么这般“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夙无星一阵无语“那是你媳妇啊!你拿你媳妇做诱饵还瓮中捉鳖!我打死你算了!气死我了!”夙无星捂着胸口努力让自己冷静,不行不行忍无可忍非得把白黎这家伙踹出去找人不可!“我今天算了一卦,是地天泰,为六二爻动变得,是异卦相叠,这个卦是异卦(下乾上坤)相叠,乾为天,为阳;坤为地,为阴,阴阳交感,上下互通,天地相交,万物纷纭。反之则凶,万事万物,皆对立,转化,盛极必衰,衰而转盛,故应时而变者泰。反正一句话,你媳妇要出事,事情如何不知,还不快去救人!”夙无星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的,还好白黎包下了整个茶楼,倒也没人发现。

白黎前面一堆杂七杂八的劈头盖脸砸下来没怎么听明白,反正最后一句是明白了的,当下脸色一白翻身从二楼跳下去,元清只来得及叫一句“世子”就被夙无星一脚踹在屁股上“还不快去帮忙!”连连点头,反正楼下拐弯就是马厩,牵了马就朝着城外白露寺飞奔而去。

去白露寺的路上有一条小道,两边都是高山形如葫芦嘴,埋伏在两侧山上最好,还有一段路依山而修,山不高摔不死人但把人摔成残废是没问题的,剩下的就是一条河,河水湍急,河下有村子住家,若是唐玥遇险,但凡有事,只有河上才有一线生机!

该死!白黎策马,冷风铺面刀子一般割在他身上,他只催促着快点,再快点。他的马是太上皇亲赐,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里,他还是觉得不够快。

她还小,未曾及笄却已定下与他的婚约,也许她胸中有丘壑有天下却并不是他作为夫君所逃避责任的借口,他的妻子理当受他庇护,不仅仅是身份上的。

“姑娘,他们来了。”风铃神色凝重,不明白为何至今唐玥仍然能保持镇静。

“姑娘?”杨柳疑惑却也知道今日气氛不对。

“风铃,待会你带杨柳先走。他们的目标是我。”唐玥垂下眼睫,神色晦暗不明。

“主子的命令是护着小姐,至死方休。”风铃落地有声,她并不会因为伺候了唐玥半年多就忘记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然而对上唐玥寂寂的双眼还是投降了“风露可带杨柳先走。我和风夏留下保护姑娘。”

“姑娘!”杨柳声音迫切,她家姑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简直是胡闹!

“可以,通知哥哥,在前方葫芦口的地方我们加快速度过去。”唐玥挑眉看着风铃,握住杨柳的手,全是汗。

纵使她死过一次,仍然惧怕死亡,怕那种溺水的难受怕新仇旧恨未来得及清算怕牵扯更多的无辜怕她走后唐家满门荣耀与她长房再无瓜葛!

葫芦口最危险,王家的人一定会在那里设下埋伏,为今之计就是尽快冲过去。

“姑娘,到了。”

“丢东西,轻装前行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唐玥掷声如出鞘剑,眼神凌厉又凶狠。

碎石从天而落,马车失控,惊慌之下风铃一把搂过唐玥抱在怀里,好在今日的车是崔家特制,早防着这招了,全是木头包的精铁,就是速度慢了点不过拉车的四匹马都是平王府的良驹,可以弥补速度上的不足。

“姑娘,我们要下马了!”风铃冷然,肃杀之气尽显。

“走!”唐玥闭眼沉声道,抱紧风铃。

风铃迅速窜出马车挥剑斩断缰绳,风露抱着杨柳紧随其后,风夏断后护卫在风铃唐玥身边。

没了马车束缚,马的速度更快,而最后那匹拉着马车的马葬身在了碎石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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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得遇故人

唐玥迷迷糊糊最后的记忆是彻骨的寒风,陡峭的山壁上苍翠扶苏,碎石滚下砸在身上便是一处青紫一处骨断,山高水寒,侵入灵魂深处的水,从七窍处进入身体,她感觉五脏六腑被灌满了冰冷的水,她被碎石砸了许多,身上浑身青紫,背上中了箭,鲜血晕染开来随入水中便是一条红绸。而后水流将人顺水送入不知处,她身旁总有人紧握着她的手。

至死,不放。

“小师姐,那两间屋子里的人是谁?师父怎么把人看得那么严实?”男声尚显稚嫩,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

“你少问些,那姑娘被人护着都伤得这般重,昏迷了快十日了,另一间屋子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来。唉,什么人那么狠,对这么乖的妹子都下得去手,夭寿哦!”少女故作老成偏生音声粲然,别有一番风趣。

“切~要我说,东屋的那姑娘身子健壮骨头很明显熬炼过,身上都是刀剑外伤,仅有一处被碎石砸中后背刚好断了肋骨,师父已经接了骨,估摸着问题不大,但另一边的姑娘,身体早有寒气沁骨之症,又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估计不大好,难挨。”

“少在这里多嘴,师父可是说了,那位姑娘可不能出事。”被称作小师姐的姑娘横了少年一眼,又让他去制药,自己抱着药和药罐子去一旁熬药,今日还有两道药需要煎下喂给东西两屋子的人。

唐玥醒来之时,便见白纸糊住的窗户透着阳光,已是天光大亮时候,半开的窗,半开的花,山荫一片竹叶簌簌,肃肃松下风来。起身发现自己身上大半伤痕已经被处理好了,最严重的是肩膀上被碎石砸骨折了。挣扎着起身,撩起珠帘,绕过八仙桌梨花木梳妆台,唐玥挑眉,这是个女子闺房,摆设走简单朴素,但梳妆台上京都最贵的胭脂水粉摆得却很随意,博古架上也有前朝名人雕刻的玉雕……

什么样的人能养出如此姑娘?

路过梳妆台,她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中衣,面色惨白且羸弱。

眉尖蹙起,她在哪?既然救了她那风铃是否也在此处?心里担忧却并不觉得自己会葬身此处。拿起搭在屏风上的外袍披在身上推门而出。

“你醒了?”少女已然及笄,发簪墨梅,眼眸平静,五官是那种让人觉得内心柔和的样貌,一见而心安。

“敢问,是姑娘救了我吗?”唐玥抿着唇,眼眸星星闪闪无害又脆弱。

“你是我带回来的,救你的却是我师父。随你一起的那姑娘在东屋住着,伤得比你重,不过底子比你好,你既然醒了她应该也快了。”少女冷淡的回答,并没有因为唐玥楚楚可怜的模样有所心软。

“多谢姑娘。不知姑娘可否带我去见过姑娘师父,也好当面表示谢意。”唐玥进退有礼,将大家姑娘的礼仪展现到极致,她看得出来眼前的少女肌肤柔嫩白皙,手上有老茧,但不多,贴身的衣服是上贡的麻衣,外衣却是寻常料子,手腕上的玉镯成色不错,头发上的墨梅簪也是紫檀木的雕的,看着行动进退周身气质举止,应该是个落难的官家小姐。

“师父很忙,没时间见你。”少女直接回绝。

之前的少年转过拐角过来传话“小师姐,这位姑娘,师父有请。”

这打脸来得如此快,唐玥也不好说什么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望着面前蔷薇发呆,她可眉那么好心替一个不相熟的人递台阶,即便这人救了她,她顶多不落井下石吧!

少女脸色一白,嘴唇紧抿也不说什么自己离去煎药,少年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不知师姐为何生气不过眼下师父的事情要紧,挥手请唐玥先行,自己在一旁引路。

转过拐角,从篱笆旁的小路过去又是另一番景色。

桂树撑伞,蔷薇架墙,野菊花争羞,几畦小韭菜绿莹莹的探出透,又圈了小园子养鸡鸭,另一处被圈出来的地种着一些药材,正中一座青瓦小屋。

“姑娘,请。”少年将唐玥引至屋内,一路上两人皆是沉默以对,少年少女不对唐玥透露姓名,唐玥也选择以静制动。

对少年报以感激的一笑,敲了三下门,得门内主人应允后方才推门入内。

满屋子的书撞入唐玥眼帘,其后才是书案前写字的老人。

落拓青衫配木簪,发白胡子花白发。

“高院判?”

“唐姑娘,许久不见。”

“唐玥多谢高大人救命之恩。”唐玥行礼,不过碍于手伤无发行全礼。比起那个对她有着莫名敌意的少女,她更喜欢把救命之恩算在院判身上,本来么,将她的命从鬼门关抢回来的不就是高院判?

“唐姑娘多礼了。治病救人本就是我辈医者职责所在,更何况我早已不是院判了,课当不起姑娘一声院判了。”高院判捋着胡须笑得跟弥勒佛一样,眉宇间一团和气。

“不过唐姑娘身份贵重,又与平王世子定下婚约,不知是何歹人有这个胆子害姑娘?”

唐玥抿唇,眨眼眼泪就落了下来,无声无息却更让人心疼。

“高老当知,后宅不宁女眷也是自身难保。”

唐玥本就荏弱如雨中牡丹,风雨飘摇,高院判曾见过她与白黎嬉笑怒骂自在随性的时候如今这么反常想来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只是不知如何安慰。

正在犹豫之时,却见唐玥对着他跪下“请高老救我兄长一命!日后高老若有差遣,唐玥定然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撒谎,尤其是在你要骗人的时候,最好真假七三,如此方能长久。这道理是崔氏教她的。尤其在你撒谎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时最好低头垂泪。

她要找哥哥是真,求高院判相助也是真,眼泪是真,悲伤却是假的,两位哥哥身边都有崔家养的部曲,武艺高超,定能带着两位哥哥逃出生天,只是她还看上了高院判的医术!她已是不由人的命格,如何再能让生死由他人掌握?

昔日在宫内救助太上皇时她曾提出跟高院判修习医术,却被拒绝。她知道高院判是担心她已有了陈氏香谱这类禁书,若在习医术,医毒一家只怕日后她行差踏错便害人害己!如今――她已然没了法子,她不会武功现在练也来不及,做不了沙城征战的卒,也做不了坐阵算筹的将,更做不了智谋过人的军师,除了香她几乎一无是处!她此次出事王家定然难逃,可除掉王家,还有瑞王,贺王!哪一个都不好惹!没有三两秘技护身,她只怕尚未成功便身死半途!

元嘉元年四月初二,定国侯府两位嫡子一位嫡女三人车马出行去白露寺烧香祭拜其母崔氏时遇难,官府接到定国侯府嫡女唐玥丫鬟杨柳报案时立刻着人赶到现场,只发现死伤无数,碎石弓箭满地,并无三人身影。

定国侯大恸,上奏折请刑部出马彻查此事,平王府世子亦然,领着锦衣卫日夜不息的寻找三人下落。

皇帝震怒,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彻查此事。

元嘉元年四月初四,唐珍回门,唐府一片惨淡。

元嘉元年四月初九,平王世子领兵包围王家,定国侯唐斳亲自捉了王家藏在京郊的漓王侧妃王希怡,一起送入刑部大牢。王家满门,除了宿在枕鱼楼的王楚无人逃脱。

“你最好交代清楚,唐玥在哪!”白黎亲自提审王氏,王希仁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可不代表白黎会轻易放弃。

“无可奉告。”王希仁惨然一笑吐出一口鲜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白黎冷然,伸手拿过烧的滚烫的铁往王希仁胸膛烫去“还不说吗?”

滚烫的烙铁印在皮肤上刺啦刺啦的响,刺耳又难受。

王希仁皱着眉头大口喘气眼神恍如疯癫“她死了!她死了!既失去你母亲后你又亲眼看着自己未婚妻死去!怎么样这样的感觉痛快吗?”

白黎瞳孔紧缩,他母亲的事这人也有参与吗?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白黎扯着他衣领怒吼。

“有什么可说的?”王希仁淡然的笑眉眼狰狞“都死了不是吗?”

“都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又低着声音在白黎面前道“京城第一才女,味道可真好――”似模似样的怀念,假仁假义的感慨“那一次我们都觉得她跟着你父亲简直是一个错误,只有我们,我们才能让她快乐――”

白黎呆愣,片刻后怒火攻心,长剑寒光闪烁苍然出鞘,携带风势便要砍在王希仁头颅上,在最后一刻停了,他突然觉得唐玥说得对,这么简单的放过仇人是不是太仁慈了些?更何况他知道他母亲的事,是否当年他生父生母之仇与这人也有关系?既然如此他为何要放过他?帮人灭口吗?当年参与的人都有谁,他要一个一个――找出来,杀掉!

收剑,勾唇唤来锦衣卫“把锦衣卫的酷刑都在他身上试试,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对了,记得严密监视,不许任何人探视。”

“是。”

“回世子爷的话,有个私兵说唐姑娘跳入了河里,河水湍急他们并没有找到人。”

“那唐瑚唐珑呢?”

“唐家大少爷和二少爷身边有崔家的部曲,虽然受伤颇重却靠着千里马逃了。”

“唐瑚唐珑身边既然都有崔家的部曲,那为什么唐玥身边没有?”白黎突然对崔家升起厌恶“加大人手沿着河流找人!”

“是。”

“世子爷”元清过来了“高院判在外面。”

“高院判?”白黎挑眉,高院判不是乞骸骨了吗?说要在庄子上养老啊。

“是小高院判。”

“哦。”白黎道了一声并没有太大的起伏,走了出去。

“世子爷。”小高院判拱手直入主题“唐姑娘在我父亲庄子上。”

“带路,即刻就去!”白黎立刻变了脸色轻点人马轻装离去。

第六十一章 小心思

“唐姑娘金尊玉贵的,何苦学这些凡夫俗子养家糊口的东西。”高老眼皮子也不抬,任由唐玥跪在青石地板上,从容自得的写着自己的东西。

“高老也知晓高门后宅混乱不得安生,深宫里更是诸般美人蛇蝎,崔家大宅于我更是深浅不知之地。唐玥自知没有那等爬山采药火房炮制的耐性,但愿能请得高老指教一二花草药性,至少不落得什么时候中了招也不知道。”

“唐姑娘似乎想了太多。唐家后宅如何老夫并不关心更不知道,不过姑娘是定国侯嫡女上面又有两个兄长,想来在唐家没有人敢不长眼的惹上来。至于后宫,太后娘娘点了姑娘孝期一年后进宫随侍,自然也能护着姑娘周全,更何况唐侯爷与当今乃是自小的情分,姑娘与东阳公主又有伴读之谊,是以后宫之内,只要姑娘自己不行差踏错自然无碍。至于崔家,”高老抬头目光矍铄“崔家乃唐姑娘外家,可不是什么虎狼之地!”

唐玥见此,心里一笑,果然,昔年她所听之言并非虚假,高老,只怕该姓崔吧!被崔家所弃,故而也不愿意教导身上流着崔家血脉的人?不过对不起他的是崔家另一支,又不是他们这支!

唐玥敛眸“高老若是不愿,唐玥也不强求,只是想请高老为我父兄诊治一番,昔年我母亲深受宫廷秘药所害,唐玥不知家中父兄是否也――”

“宫廷秘药那是宫里面的事,与我何关?”高老言辞冷漠。

“那惜梦也与高老无关吗?”唐玥抬头不闪不避对上高老震惊的双眼,神色凝重如墨滞缓不流。

“这药如何――”高老心神失守,惜梦乃是昔年他年少之时好奇在旧药的基础上增删几味药材而改,交给了当初皇帝如今的太上皇,只是――

太上皇怎么可能拿他用在唐家人身上!那是定国公的子嗣!

“我母亲所中之毒便是惜梦。”唐玥一字一顿,面色难堪,中衣早已经湿透,当着这老狐狸的面撒谎实在是难度太大,好在她伤势未痊愈,又跪了许久,体力不支满头大汗也是能理解的。

她母亲中的是宫廷秘药不错,不过并非是惜梦,而是与惜梦类似的,昔年高老用来配置惜梦的原药――鹤兮。惜梦在太上皇手底捏着,漓王便是天大的能耐也拿不到这个,不过鹤兮这药并不是很难拿,昔年漓王曾被太上皇下令灭去户部侍郎一家,用的就是这鹤兮之药,药效不重,三副药便能要人性命,漓王存心留了一些,后来被王希怡求着给了王氏,用来谋害崔氏,至于王希怡怎么求来的那便不知了,反正那一年,王家大爷的妻子王楚亲娘暴毙。

这些都与她无关,她要的只是高老出山!出了山,才好为她所用!

“唐玥所求不多。不过家人平安,任何阻了唐玥的”唐玥勾唇“唐玥便是以身为饵也要将人拉下马来!”

“高老知道,以唐玥的身份其实若是要寻人教授医术并不困难,只不过一事不烦二主,高老当知惜梦之祸害,高老仁善故而只留下三副药与太上皇,可高老要不要猜一猜,我父兄身上的毒是哪里来的?”唐玥引着高老往他心底最不愿意猜测的地方猜去,谁都知道昔年太上皇遭遇过臣子背叛,便是那一次定国公舍身相救成就了唐家一门荣华,此后太上皇一度疑心身边之人,甚至不惜用毒药暗中控制臣子及其家眷,及至许多年后才方有所缓解。

而惜梦,正是在太上皇的默许下被研制出来的。

控人心魂使其如傀儡,恍然如梦境,梦里梦外是两个不同的人。高老仁心仁术心知此药不妙,故而借火势毁了药方只留下三副药给太上皇,太上皇虽然心存疑惑却也没有证据,加上高老医术精湛,为人正派,能用于救命却不可用于制药,故而此事不了了之,令命人暗中仿出惜梦。

不过高老的惜梦也是不完整的,因此这些年来无人可知其配方。

“昔日宫廷秘史,唐姑娘如何得知?”高老握紧手中毛笔言辞犀利直指唐玥短处。

“高老也知道是宫廷秘闻,自然是宫廷之人相告。”唐玥挑眉,撒谎多了也就不怕了,说起来她也不算撒谎,昔年瑞王告诉她的,瑞王不也是宫廷之人?至于高老怎么想她可不知道!

“宫廷之人?”高老喃喃,复而苦笑,宫廷之内能有这般能耐又能告诉唐玥的,除了她还有谁?

罢了罢了,就当是为母亲尽一份心,唐玥的外祖母可是替母亲才嫁入崔家的!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养伤吧。”高老神色淡淡,唐玥却知道她的目的已经达成,心里松口气,摇摇晃晃的起身扶着柱子出门。

“等等,这里有本书,你拿回去看,看完后还回来,不得抄录不得外传。”高老起身从书架上拿过一本约莫三指厚的书放在书桌上。

“是。”唐玥目露惊愕,旋即低头垂眉拿着书走出房门。

得见阳光时,才觉得周身寒意被祛除。

整个人方活了过来。

“姑娘。”是方才的少年,“姑娘的婢女已经醒了,可要去看看?”

“走吧,多谢公子。”唐玥单手抱着书,微微曲膝,神情安然又谨慎。

“不必客气。”少年轻笑引着唐玥去了东屋,便退了出去。

“风铃,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风铃护卫不利,清姑娘责罚。”风铃翻身拖着病体下跪,面色苍白羸弱,额头满是冷汗如豆。

唐玥默然,后开口道“在你眼里我便是这般不通人情之人?”

风铃眼神闪烁,她跟随唐玥半年左右,唐玥的确是个很好的主子,甚少打罚下人,却也是个非常不好伺候的主子,因为她会通过许多事情测验一个人的忠心。杨柳是她自小的丫鬟这个除外,她许多事情宁愿自己动手也不愿意交给他们三人,顶多让他们三做一些无关大局的事。

见风铃仍旧跪地神情明显动容,才道“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白黎?”

“若是我,你大可不必如此。若非你拼死相护唐玥早已葬身与碎石之下。”眼睫垂下揽去一眼芳华“若是白黎你也不必如此,他并非不通情理之人。”

通达人情?风铃忍不住暗自吐槽,那是对你才这样的!对属下,他从不讲人情,只讲规矩的!

“叩叩叩”敲门声传来,唐玥侧头问“谁?”

一边风铃也起身,冷着脸护在唐玥身前。

“姑娘,平王世子来了。”是那少年。

白黎?来得这么快?唐玥挑眉,看见明显更加谨慎的风铃也忍不住心里存疑道“我知道了。”

风铃小声道“姑娘请小心些,万一是别人借了世子爷的名号――”神情担忧。

唐玥也微蹙眉尖点头“我出去看看,你现在里面。”见风铃面上担忧更甚又道“你好好的我才能得救。”

“阿玥,是我,开门。”却是白黎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焦急。

阿玥?我和你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唐玥一脸懵,还是叫人进来。

一身白衣染了尘埃,一看就知道是风尘仆仆的赶过来的,眼底有青黑,胡茬也冒出来了,气色没之前好。

唐玥看着忍不住皱眉,他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演戏也不至于啊!

风铃悄悄的挪到门口,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她觉得她还是不要打扰这久别胜新婚的主子比较好。

“阿玥。”白黎上来就抱着人,小心的不碰着她受伤的右肩,神情恍惚又有些脆弱,唐玥只感觉脖颈有一滴水落下,敏锐的发现有什么不对,伸出手环着他的腰,道“白黎――我们回家吧。”

“回家――”白黎神色怔忡,忽而莞尔“好,我们回家。”他也会有家,会有一个与他站在一起的妻子,与那些柔弱娇羞的姑娘不同,他的妻子能与他站在一起,能与他并肩对付那些过往欠他的,也欠她的人。

白黎抱起唐玥大步离去,将人放上马搂紧在怀里,裹好披风,低头吻在她脸颊上,朗声道“多谢高院判相救,白黎先带阿玥回去,待阿玥伤好在与阿玥一起登门拜谢!”

“我们走!”

驾马离去的白黎并没有注意墙角煎药的姑娘,倒是唐玥看到了,她先是在白黎站在院子里时理了理头发衣裳,面上带着合适的笑,又在看见她躺在白黎怀里时面上显而易见的尴尬落寞与嫉妒。

唐玥难得的,觉得心里高兴,抓紧了白黎胸前的衣服,借力抬头一下子吻在他下颌上,吓了他一跳。

“阿玥乖,我们先回家。”白黎面上欣喜眼底多了几许神采,望着唐玥更是多添了几抹深意。

唐玥身子一僵,白黎――这话里有话啊!

“抱歉阿玥,我来晚了。你哥哥他们遇上了贺王车架,如今已回了唐家。”白黎抱紧怀里的姑娘,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像是依偎也像是缠绵。

“可你来了。”唐玥敛去眼底的泪光,她其实以为他不会来的,毕竟他们――他们之前与其说是感情不如说是交易,她其实――她其实在落入水里的时候有想过放弃的,她死在外面,不管父亲怎么样,哥哥们却是一定会报仇的,王氏很快就会失聪,那个香很快会让她失明,双重打击她,她已经替母亲报了仇,可是想到还有瑞王没死,还有当初害死她的人没找到,她这么死去真的很不甘心。

她其实也会想,白黎会不会来?虽然,虽然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是忍不住对夙无星嘴里的天作之合抱着希望,他会来,会来接她回家――

“你来了,就好。”唐玥伏在白黎怀里哭着说,偏偏嘴角又带着笑。

白黎搂紧了唐玥,慢慢骑马回京。

唐玥有伤,不能骑太快,本来马车是很好的选择,可他私心作祟,他想――抱着她。

身后跟着的风铃一阵吐槽,他的主子敢不敢再慢一点!你们要谈情说爱回家去不好吗?这大路上的虽然你遮了她家姑娘的脸,虽然你们有婚姻,虽然旁边其实没什么人,但是!刺激到旁边的花花草草也不好!尤其是你的属下其实都是单身――没结婚――没婚约――没意中人――还连个红颜蓝颜都没有!

主子,求放过――

跟在白黎身后慢悠悠慢悠悠散步回京的一行人,真的――

一点都不想听他们谈情说爱!

突然想自戳双目自毁耳朵怎么办!

回家去不好吗!

突然发现功夫好也是一种过错!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白黎的属下一点都不想说他们主子啥了,第一次发现你竟然是这样的主子!

第六十二章 生气了

一路上白黎絮絮叨叨的将唐玥消失的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王家被白黎以窝藏漓王同党,谋害大臣的罪名下了狱。

至于王氏……

此刻的松鹤楼内,唐斳与唐母怒目而对,都是一身怒气一点就炸,王氏与唐瑿在一旁相对无言默默流泪,间或唐瑿瞧一眼大伯,再望一眼祖母,那眼泪扑簌簌的留下来,腮边满桃花,眼里水波嶙峋,另一边却是唐珠砸了满地的碎瓷被罚跪在廊下,满目愤恨!

一屋子侍女皆只留众人心腹,其余人守住各个门窗出口眼观鼻鼻观心。

“母亲果真要一意孤行?”唐斳横眉冷眼,气势逼人。

唐母也不堪示弱,手中拐杖重重点在地上发出及其沉闷的一声“老大,你就是要休妻也要问过老二的意见!若是要罚人入家庙即刻便可!老婆子我没一点意见!只有一点,不能送官!我唐家丢不起这个人!”当真是老当益壮,声如洪钟。

唐瑿一怔,眼泪立刻止都止不住以水漫金山之势决堤而来,声音凄然可怜“祖母――”

“你闭嘴!”唐母怒斥,一眼横过去,唐瑿立刻嗦嗦如幼雏。

“杀害长嫂,谋害我唐家子嗣,我唐家也留不得这样的人!母亲明知王氏在三不去之列!母亲这般行事可曾想过如何像崔家,平王府,以及我唐家列祖列宗交代!”唐靳气极反笑“瑚儿乃我唐家承重孙,珑儿也是我唐家嫡出,玥儿年纪最小却是太上皇亲封的郡主,东阳公主的伴读,太后娘娘亲点了入宫伺候,更是平王府未来的王妃!还有崔家,”唐斳冷然一身霜雪,眸色沉沉黯黯如天际风雪将来未来时“崔家,母亲可想过崔家崔琰崔研如今皆在京都,王氏胆敢害人便要有偿命的觉悟!”

“我唐斳,绝不让此等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脏了我唐家祖宗的门面!”

“大伯――”唐瑿哭诉“定然是刑部大理寺他们弄错了!我母亲不过一个深宅妇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如何能害了大伯母,两位哥哥还有三妹妹!”

“呵”唐斳讥笑不已“那照你的意思说,岂不是圣上冤枉了你母亲!”旋即凌厉道“若你觉得心有不平,大可去宫门外击鼓鸣冤,滚过了钉床,挨过八十大板去圣上面前请旨重查!”

“我唐斳,悉听尊便!”

唐瑿继续瑟缩几下,神态惊慌。

唐母却皱了皱眉,略显富态的脸上也因连日来的争吵多了褶皱“银镜,翠玉,还不将三少爷请下去!”

“大人说话,哪有小孩子多嘴的份。”唐母生气道。

“也让唐珠回去吧。”唐斳淡淡的道。

唐瑿不依不饶还要叫嚣,银镜是他的伴读,得了上头两位主子的命令,顾不得唐瑿的心情,拿袖子捂了嘴就勾了下去,至于外面的唐珠自然有大丫鬟们将她用同样的法子“请”下去。

“银镜!你还是不是我的小厮!”唐瑿大怒,直接一拳打在银镜脸上,可他自小养尊处优惯了如何来得那等子蛮力气?若不是银镜放人,此刻他可挣扎不开。

银镜擦了擦嘴角,吐出一口血沫拦住唐瑿要回松鹤楼的脚步。

“少爷,二夫人若是清清白白的老夫人自然不会如何,可二夫人若是真做了那些事,大老爷怎么可能放过?那是大老爷的发妻,亲子,亲女!”银镜劝道,见唐瑿不信还言词振振道“怎么可能!母亲素来仁善,银镜,难不成你信?定然是大老爷受了奸人蒙骗,那群刑部大理寺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欺世盗名之辈!”

银镜再次苦口婆心的劝说“如今只是二夫人的事,爷若是再凑上去,惹恼了大老爷,大老爷可是能请家法的!”

唐瑿一听家法立刻浑身颤抖,甚是惧怕,他幼年不过偷摸了两块过年供奉在祠堂的饼子就被他亲爹请了家法狠狠的打了二十大板!彼时才七八岁,王氏哭哭啼啼的求情唐珍护着唐母骂着才把原本的四十大板减半,又另被拘束着抄了一年的家规方才被放出门。

“那你说要怎么办?”唐瑿自小受宠,却最怕家法,一听就乖。

“二夫人出事,珍大小姐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如今我们等珍大小姐便是。爷要是不信,银镜亲自去瑞王府递话!”银镜拍着胸脯一脸可靠。

唐瑿犹豫了几下,拿了二十两银子给银镜叮嘱“你且去带点桂花糕再去,大姐姐喜欢六安楼的桂花糕。”

银镜接过银子低头应下转眼出了门,并未去六安楼买桂花糕,转道去买了几包山楂杏仁笑了笑往瑞王府去递话。

瑞王妃慵懒的躺在榻上听丫鬟道来。

“哦?带的是山楂和杏仁?”

“回王妃,是的。说是唐家二房那位少爷念着珍夫人喜欢吃杏仁豆腐,孕妇又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特意交待了买来的,还说请珍夫人有时间回去看看。”

“这是傻还是蠢呢!得了,压下消息,唐珍身子重要好好养着,上次回门差点折腾掉了肚里的孩子,如今还是让她少和唐家人接触吧。”瑞王妃摆摆手满脸不耐烦,看起来并不喜欢唐珍。

也是,她最在乎的是唐珍腹中的孩子,至于唐珍?呵,不过一个玩物罢了。

“唐家既然对二夫人如何处置极为为难,不如交给我如何?”白黎抱着唐玥长驱直入,眼角眉梢都是冷意,看着唐母的眼神能冻死人!看着王氏却狞笑不已。

王氏狠狠的一哆嗦。

她近日来耳朵与眼睛都不大好,看着白黎总疑心见着了森罗恶鬼,耳边感觉每人说话都是鬼哭狼嚎,只有她家唐瑿在时,方才觉得神清气爽些。

白黎小心的将唐玥放在椅子上,又拿披风裹好,自己则站在唐玥面前,既不让她对唐母行礼也不让唐母拿眼神示意唐玥出来和稀泥。

拍拍手,锦衣卫提刀入内。

“带走!压入大牢,听候审问!”白黎轻描淡写两句话定了王氏终身。

唐斳面上带笑极为满意,唐母一跺拐杖怒斥“不行!她是我唐家之妇,只怕还轮不到平王世子越俎代庖!”

白黎挑眉眼刀子唰唰唰看向唐母,直看得唐母惊怒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老夫人以为本世子在做什么?”轻笑唇边露出讥讽“本世子奉圣上之命清查京都匪徒作案之事,莫不成你唐家规矩大得过陛下圣旨?”

“带走!”

身着黑色素服腰间挎刀的几个侍从直截了当的打晕王氏带走,一个眼神都没给唐母等人。

唐母无奈,忿忿坐下。她在唐家作威作福了数十年,第一次受此羞辱!

“世子,高院判来了。”元清回道。

唐玥抬头,高院判?

“请。”

随后一身藏青官服的高院判走来,唐玥恍然大悟,原来是小高太医!

“劳烦高院判了,还请看看阿玥病情如何。”白黎侧身,露出苍白面色的唐玥。

高院判拱手行礼,从容把脉,望闻问切一路下来脸色沉重“之前张太医给姑娘开的药,姑娘没吃。”

言语笃定。

唐斳和白黎脸一下子就黑了。

竟然不吃药!

唐玥略微惊慌“那个药――太苦了――”

“如今病情如何?”白黎沉声,眼刀子看向唐玥,这个理由骗鬼去吧!

唐玥理亏的埋头,乖巧无比。

“又落水了,还在水里待了许久,寒气更重了。”高院判看着唐玥的眼神也和刀子没什么两样,又因为白黎在旁边,两人有婚约忙补充“不过还能治,我开几个方子,一个药浴,一个早晚喝,一个中午用,都是饭后服。我每半月过来诊脉调整药方,一年变差不多了。只是姑娘还要忌口。”

想了想又神神叨叨的补充“姑娘可别拿对张太医的那套对我,我可不信姑娘另寻他人更改药方。”

白黎挑眉冷笑。

唐玥暗想,完了完了,张太医这个大嘴巴子!

“高院判只管开方子,剩下的,我来。”

高院判满意的摸了摸刚留的小胡子,运笔如非。

唐斳则暗暗点头,看来这个女婿对自己女儿极为在意。甚好甚好。

蓦然又感慨,若是崔氏也在就更好了。

便是方才还闹了不愉快的唐母,也松了口气,唐玥嫁入平王府,于整个唐家那也说难得的荣耀,只可惜唐珍,若是能嫁与瑞王世子,唐家也能算皇亲了……

唐玥回自己院子是被白黎抱着回去的,一路上丫鬟侧目,花枝羞怯。

推门直接进了唐玥闺房,唐玥忍不住扶额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进自己房间这么理所当然?

摒退众人关了房门才将唐玥压在床上。

“为什么不吃药?”白黎冷眉,眸子里怒气翻滚,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在知道唐玥不吃药,不珍重自己的时候这么生气!气得――气得他都想把唐玥抱起来打屁股了!

“药苦。”打死不说实话的唐玥坚定以及肯定的坚持原话。

“你觉得我信?”白黎挑眉,分明不相信的模样,唐玥偏偏睁着眼说瞎话“我觉得――你还是会相信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全是认真,白黎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骤然吻上唐玥红唇,原本就想了一路的。

一如记忆里的柔嫩。

唐玥:!敢不敢正大光明的辩论!这样连吵架都不能好好吵了!

然心里到底是觉得委屈又温暖的,她越发肯定不能让白黎知道当初她本就是存了报完仇一了百了的心思。

第一次发现,也许,白黎真的是她的命中注定。

拿手勾着他的脖颈,稚嫩的回应他,眼角却带着媚笑,活生生的祸国殃民。

第六十三章 尘埃落定

“世子爷,姑娘,药来了。”说话的是杨柳。

声音轻弱,怕扰了里面的人。

“进来。”白黎道,仍旧环抱着唐玥,拿了本游记一起看。

杨柳端了药碗过来,黑乎乎的汤药还冒着热气,也是难为她了。

唐玥面色显然一僵,浑身僵硬着就想离开,这药――她一点都不想喝,一点都不!杨柳你绝对是故意的!控诉的小眼神对准杨柳。

杨柳表示,世子爷说了要看着姑娘喝药的,小的――无能为力喽。

对于自家不喝药不珍重自己身体的姑娘,杨柳深觉对不起夫人的厚爱,但又无可奈何,如今有了能治她的世子爷,那自然是――果断去熬药喽!

杨柳退了下去,体贴的关好门,去回老爷的话,又奉了老爷的命令去库房取了人参三七送给风铃,美名其曰,多谢救命之恩。

“喝药吧。”白黎似笑非笑的搂紧了唐玥僵硬的身体,将药碗送至眼前。

唐玥犹豫要不要接过来,白黎轻飘飘的说“一口气喝完就不苦,你要是非逼着我一口一口喂你呢,那个才是真的苦。”

唐玥丧气道“可我喝不下去,闻着这味儿就知道苦得不行,你还要我喝!”委屈巴巴得瞅着白黎,眼珠子挂着欲滴不滴,真是个磨人的小丫头!

白黎挑眉“这可是你说的。”

唐玥:???我说什么了?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白黎竟自己喝了药,敏锐的直觉告诉唐玥大事不妙!挣扎起身就要跑出去,却被白黎拉着没受伤的手臂带了回来,压在书桌上,轻薄红唇吻了上来撬开贝齿朱唇缓缓将药液送进去,直到确认唐玥喝了下午才离开唇瓣,末了又忍不住再厮磨一番。

唐玥心里发苦,这药哪里是苦,分明是又苦又酸!这都是什么药方子啊!

绝对,绝对的庸医!还害人不浅那种!

高院判,我要扎个小人咒你!

唐玥苦着一张小脸,白黎一口一口的喂药,喂完了也不撒手。

唐玥直接推开人,控诉“你欺负人!”

“哪有。”果断反驳的白黎。

“就有!”唐玥继续控诉,眼角眉梢都是委屈“那个药那么苦,还泛酸,你竟然,你竟然――”气得很,声音都抖了三抖,一下子哭了出来“你竟然还让我喝完了!”

白黎凑上去吻开她眼角泪珠,眼底荧荧星光“我以为――你会觉着我很甜的。”如灵蛇般的舌轻舔着她唇角未尽的褐色药汁,嗯,是苦了些。

唐玥气不打一出来,水眸莹润全是控诉,这人――也忒无耻了!

白黎又抱着人一番哄,才在暮色苍茫下离去。

还有个王氏没收拾呢!都收拾好了,才好去和媳妇儿培养感情!

唐玥敛去眸中思绪,唤来了杨柳“绿珠最近,有什么动静没?”

“姑娘,绿珠――最近和王家王楚走得很近。王家家产有一半落在了这位手里,约莫一二百万之数,却都是能生钱的铺子。”杨柳低声道。

夜明珠挥夜如昼,烛光摇曳如豆。

“听起来还挺厉害的嘛!”唐玥赞赏道。

能从王家抠出一半家财可不是厉害吗?

“听说――”杨柳犹豫道来“是王楚寻了世子爷,自愿上台指认王希仁的罪状,只求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这么一算倒也没什么。”唐玥淡淡的喝药,习惯了这药也没那么苦“他是长子嫡孙,原该占八成产业,这里边估计有些是王希仁后来经营所得,一二百万的银子,若是经营得好,也不是个小数目。他此番这举动,只怕也存了向世子爷投诚的意思。”

“投诚?”杨柳讶异。

唐玥轻笑“原本王家也有爵位,只是王家的爵位在王楚亲爹身上完了,王希仁又入了锦衣卫的牢笼,出不来了,王家覆灭就在眼前,他一个无权无势之人坐拥一二百万家财,谁不眼红?这京城里诸多狼眼豹子心肠的人,可不得闻着味儿过来?”喝完药又捻起一颗蜜枣放入口中,满意的眯起双眼“有了白黎,他这些生钱的铺子才能生钱。”

“这人,也算是个厉害人物。”

“对了,说说另一家――孙家如何了?”她要是没记错,在此之前孙家那位嫡出的公子爷,似乎有想与唐珠或者夏绮雯结亲的意思。

杨柳闻言撇嘴“姑娘,不是奴婢多嘴,只是那家公子哥着实不是个好的!长得也是人模人样,确实个花心大萝卜,衣冠禽兽!”接着絮絮叨叨的讲“和珠姑娘玩什么月下留情,和夏姑娘玩花园遗佩,偏偏两人还真上心了!今天约珠大妹子看花,明天定然送礼物给夏妹妹,之前二夫人又开了前院一个院子给人住,咱们这清清白白的门楣,给那人糟蹋成什么样了!”杨柳一脸嫌弃满心愤慨!

唐玥挑眉,这人――这么厉害?脚踏两条船到现在都没翻船?

“还有吗?”

“还有啊!那人在王家出事前对珠姑娘那叫一个千依百顺,任劳任怨!结果这两天反而是去给夏姑娘跟前马后,赔笑取乐。也就两位姑娘和老夫人瞧他是个宝,便是在丫鬟婆子里也知道那是个渣!”杨柳转头疑惑的摇摇脑袋“不过伺候他院子的丫鬟还真的――脑子里装稻草,就是个草包!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姑娘要是处理那院子的事可得小心,别沾了一身腥。”

“处理什么?”唐玥挑眉,“前院的事,可轮不到我这里管。便是老太太,也得斟酌斟酌。”唐玥笑意盈盈,前院的事可是她爹亲自管着,这些日子不过没清查罢了,等着哪日后院起火了,每一桩每一件,可都是稻草滚油!

“哥哥那边可有消息?世子爷跟我说哥哥被贺王救下了。”

“大公子和二公子前些时候传了信回来报平安,因着二公子腿被碎石砸断了,又滚下山崖伤了肺腑,故要养些日子。不过他们都无大碍,约莫还有十几天就回来了。”

“十几天啊――”唐玥摩挲着茶杯,眸子里墨色流转,漆黑一片。

泗鹤,还是来了!

次日,唐玥昏昏沉沉的歪在床上,她如今孝期在身,又有伤,唐母早免了她晨昏定省,唐瑿和唐珠被约束在屋子里罚禁闭抄家规,唐母跟前就一个孙赫和夏绮雯伺候,偶尔添一个林娴,不过林娴倒是避开了孙赫去的。这不,今日孙赫与夏绮雯霸占了松鹤楼,林娴转道直接回自己院子令如意吉祥捧了锦盒药材往唐玥院子走去。

唐母一门心思撮合夏绮雯和孙赫,可不代表林娴愿意趟这一趟浑水!她可是好不容易菜出了狼窝虎穴的,只等孝期一过便摆宴认亲。

福王与福王妃也说了在她第一年孝期过后可以多去福王府走动走动,如今福王升级做了王叔,更是闲云野鹤得自在,连带着福王妃也跟着出门游玩,只是从不曾少了林娴的礼物。各色节气,各色衣裳首饰,皆是捡好了往唐府林娴的沁芳园送,便是王氏之前掌权,也不敢触及林娴锋芒半分。看得夏绮雯心里是羡慕又是嫉恨!

她汲汲营营的算计前瑞王世子又谋划如今这个孙赫,拿及得上林娴,不争不抢什么都不缺也没人敢惹到她头上!因着孙赫的存在,如今唐珠和夏绮雯算是彻底撕破了脸。见面先抬杠,你拿家室压我,我反唇讥讽你家风门楣,反正掌家的是大房,两房又早就分家,刺唐珠的时候又专挑人少路窄的地方偶尔兴致上来了还亲自下水撕拉一把!

两人都在唐母孙赫面前遮掩,维持着表面平衡,也相安无事了许久。不过唐珠被禁足,这唐府花园可成了夏绮雯一人天下!

不过,反正王氏倒台,过不了多久王家一家并唐靳也要玩完,唐玥也懒得与这两人耍心眼,权当看戏也不错,这可比戏台子伤唱得好多了!唤了丫鬟婆子去收拾了王氏的院子,将一应物件全部记载在册锁入库房,再封了院子,唐玥满足的躺在床上听风铃给她念书。

是的,风铃没走。白黎说,给了唐玥那就是唐玥的了。

“姑娘,林姑娘来了。”

却是二等丫鬟。

唐玥的四个大丫头都有伤,伤得最重的就是风铃风露风夏三人,反倒是杨柳还能带伤办事,其余的唐玥全部责令好生修养,药材补品一水儿的朝他们屋子里送,对于自己人唐玥素来大方!这不,伺候的就直接点了二等丫鬟上前。

“请。”唐玥起身,还好她习惯醒了就洗涑吃饭,如今也只不过穿了家常衣服软底绣花鞋,也能见人的。

“燕窝粥今日上两碗。”

唐玥守孝本就消瘦,又受伤,高院判说了要好好养着,唐斳所幸拿生父身份压了唐玥的意思,每天一碗燕窝粥人参鸡汤,一个上午一个下午养着。如今正是喝燕窝粥的时候,总不能她一个人吃独食吧。

“林姐姐。”唐玥笑着烁,一旁的风铃已经退去外间。

“玥妹妹。”林娴眉目温柔自有一段流风回雪之态,“玥妹妹可好些了?”

“高院判说好好养着便是,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劳林姐姐费心。”唐玥笑眯眯的,对于这位姐姐,她素来很喜欢。

“这边好。听闻妹妹如今在用燕窝人参养身子,姐姐这里没什么好东西,这两株野参,两盏燕窝,妹妹好歹收下。”林娴笑意加深。

“瞧姐姐说的,林家的东西能有差的?”唐玥打趣道。

“这可不!我林家可比不得平王府!”林娴有心打趣回去,眉眼灵动“听说世子爷最近满京城的收人参燕窝雪莲,啧啧”那暧昧的小眼神看得唐玥心里脸上红晕弥漫,她好好的林姐姐到底是被谁带坏了?都会打趣人了!哎呀,真不好意思!

“他收他的,与我何干!”强自撑着脸面忍着羞意的唐玥,脸可比嘴巴实诚!

林娴拿了帕子捂着嘴笑,眼神觑着她“有这般夫婿有什么好羞的!我要是你啊,恨不得昭告天下呢!免得来了不长眼的跟我抢!要我说你合该学学人夏姐姐,那才是正妻的气派!”

“姐姐这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唐玥蹙了眉尖,她而今神消骨立肌肤白皙,倒也有几分西子捧心的味儿。

林娴摇摇头“哪有什么风声,我而今和你一般守着自己院子不出门。你还好管着内院大小事物有的是法子知道外面的事。不过你还真得注意,心悦平王世子的人不在少数,而你此番遇险消失了十余日,如今尚在孝期倒没什么,只怕日后出了孝,有的是人拿这事来堵你的心!离间你们的感情。”

“如我们一般的,婚姻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能有这般在意你的夫婿,姐姐也实在不愿你这大好姻缘被人毁去,先给你提个醒,这人啊,众口铄金,一张嘴能生生喷死个人!”

林娴感慨,神色郁郁。

唐玥转了神情,笑着宽慰“姐姐这是什么话,我这婚约是世子去求了圣旨的,姐姐日后若有看得上眼的,不如也去求皇上做主?”

“说得倒是容易,你当人人都是你家世子爷?这圣旨说求就求一点都不含糊!”林娴笑着觑她眉目生出暖意“人家还嫌世子妃的礼不够重,特意求了大长公主进宫提了继承王位这事,这份心意,啧啧,你们可得要百年好合那才好!”

唐玥被说得双颊粉嫩一片“能入姐姐的眼,也能住进姐姐的心,这样的人岂是寻常?求个圣旨不也是多说几句的功夫?我倒是盼着姐姐也能早日觅得良人,也有人护着姐姐如珠如宝。”

“真要是这样,便借妹妹吉言了!”林娴笑着却并不放在心上。他们这样的人家,婚姻要考虑太多,有时候顾着了上头的心思变顾不到自己的心意了。她只求日后琴棋书画诗酒茶,夫君总不能是个俗人。

可惜世事大多无常。偏生要了那泥土,才能让鲜花更艳。

第六十四章 贺寿

好生养了些许时日,唐玥手臂可以拆了木板,才愿意走出房门。

“姑娘,世子爷来了。”

唐玥扶额,这十天了,他怎么还是每天都来?不用上朝?

“阿玥在想什么呢?”白黎穿了身极其潇洒的青衫,衬得他肤色月白,眉目如画,腰间仍悬佩剑,带着江湖里的少年意气宛如朝阳,宛如凤翔。

“白黎――”唐玥一时不察,竟看痴了,只能说白黎当真一副好相貌,难怪出门掷果盈车的。

好在白黎可比卫玠强多了,至少不会被看死么!

“多说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白黎挥手示意丫鬟们各自散去,在唐玥身边坐下陪着她晒太阳“日后可要记住,唤我小字,安弦。”凑在她耳根处,呼气便是微暖,让人心里酥麻。

唐玥面色微醺朝旁边挪了挪,又给他斟茶“唤你白黎习惯了,一时之间也懒得改过来。”

“可这样显得我们有些生疏。”白黎皱眉伸手虚虚将人环住。

唐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伸手拍下白黎的猪蹄道“还生疏?”微微扬高得声音“你现在进我这院子跟进自己花园一样,这算哪门子生疏!”

白黎手上微微用力,将唐玥搂在自己怀里,嗅着她脖颈上的香气低声笑“也是,毕竟――我们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

听他说的暧昧,唐玥面子薄抬头目光如松鼠湿漉漉得极为可爱,谨慎又小心的看了看四周,好在没人,心里才放松,刚一回神,就感觉脖颈上湿湿的,却是白黎轻吻着她脖颈。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想来说得便是他怀中的少女这般模样了。

“白黎!”唐玥恼羞成怒,双目却染着秋水颜色。

白黎埋在她颈间轻笑,如山水泠泠穿过“唤我什么?”有意逗她玩,拿牙齿轻轻咬她脖颈娇嫩的肌肤,薄唇舔舐吮吸,不多时便留下了红印。

唐玥心底悸动,她上辈子对瑞王拿纯粹是为了活下去为了灭唐家,纯粹把自己当成了小倌馆里的客人,只不过她挑的这个小倌有些特别药自己选客人罢了。于情感上到底一片懵懂,白黎本就是让她心神摇曳之人,此番一场,她眉眼便露出桃花媚色,比旁边树梢上落下的花瓣还要娇嫩三分。

“安弦?”唐玥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这可是在外面!啊不对,这是在孝期!白天!两人还没成婚呢!这要是――想想唐珍为什么落到这个地步?还不说美色当前把持不住?唐玥,冷静,你可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能这么屈服!

唐玥声音软嫩又刻意添里些妩媚而懵懂的意味,只两个字便嚷白黎输得一塌糊涂!谁让他也是从书童給他寻的书里面看来的!

“还是你更愿意我唤呢夫君?”

抑扬顿挫的尾音,真真是让白黎浑身酥软,小腹硬得生疼。

偏偏――唐玥可还坐在他腿上!

白黎被唐玥得神色迷离落荒而逃,唐玥自己却倚着花树笑得花枝灿烂比那枝头的花更加娇妍妩媚。

一不小心窥见了整场得风铃摇摇头关上了窗门,这个主子太丢脸了!她是不是改通知元清――带主子去青楼走走?她家主子一点都不像个高官贵人家的孩子,一把年纪了眼看着过几年就成家了,青楼没去过,赌场倒是折腾过几次,通房也没一个,院子里更是连个母蚊子都找不到!

唉,真丢他们锦衣卫的脸!

风铃感慨万分,当时就写了纸条让守在唐玥院子外面的影卫传给了元清。

却说元清看了,只觉得面上爆红一片。这个风铃不好好照顾夫人提这事干嘛!他有那个胆子让主子去青楼吗?这以后不得被夫人记恨一辈子?这事他才不干呢!谁爱去谁去,反正这活他不接!

可惜他扔纸条的时候没有避开他的手下,好奇的找了回来,打开一看,原来是风铃说世子爷情场青涩,丢了锦衣卫的脸,该去青楼学学得纸条,心里一想他们世子爷还真是这样的!果断决定晋言去青楼!

他其实也许久未消火了……

“姑娘,老夫人把唐珠和唐瑿放出来了。”杨柳皱着眉头道。

“正常。”唐玥慵懒的捻起一颗蜜枣放入嘴里,还是豆豆给的蜜枣好吃!“明儿是孙赫生辰,虽然碍于母亲孝期定然不会怎么样,但是老太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让她的心肝宝贝出来玩玩的。”想了想补充道“之前的处罚纯粹是为了给父亲一个交待,老太太还有大招没出,如今这苦肉计还是越厉害越好!”

杨柳猛然想起之前姑娘说过的一件事!

老太太知道大老爷要弹劾二老爷,却还没有发作!

唐玥笑着看她恍然大悟的模样接着说“看来你是想明白了,这下明白了把,王氏也好,唐瑿唐珠也罢,这些事可都是老太太退让的,为的就是之后保下二叔,顺便保住他的官位!”一口咬掉半块山药枣泥糕,唐玥眉梢冷得厉害“可真是好母亲!”

唐靳是她亲子,莫不成她亲爹唐斳是捡来的?

也不想想她如今能这般作威作福是靠了谁!

第二日,孙赫生辰。

唐玥备了端砚,名家制作的狼毫笔,宫里赏赐的念珠一串送了过去,是自己的礼物,烨包括里两位兄长。

“还请孙表兄莫要嫌弃,两位哥哥如今身在贺王府上养伤,未能前来,今次由唐玥备礼,待两位哥哥归家再来与孙表兄把酒赔罪。”唐玥笑意盈盈,却让孙赫不胜惶恐。

眼前这素衣素服得姑娘可是太上皇亲封的郡主,平王父铁板钉钉得未来主子,他课当不得此番赔罪!听说,那位即将承继平王府王位的世子爷每日都会前来陪她说话解闷,他虽与其未曾谋面,不过也远远看过一眼,车马随行,好不气派!

宴会设在松鹤楼的花厅,外面搭了戏台子请了京都里有名的戏班子唱戏。

可在唐玥眼底,还不如夏绮雯和唐珠有趣儿呢!

一个唐珠,起花八团倭缎的墨绿褙子,香草云肩,下身着月白纱的长裙,堪堪遮住一双三寸金莲。头上香草华胜,银制嵌玉的扁平发冠,喜鹊登梅的珠钗衔夏一串银铃铛。

端庄大气时又露出三分娇俏。

也不知谁给她选的衣服,唐玥心底暗暗好笑,走了端庄优雅的路线,可唐珠气势差了许多,压不下夏绮雯一身的俏丽。

藏蓝色的红豆上襦配*的齐胸襦裙,露出颈间一片雪白肌肤,拿赤金垂穗的璎珞圈半遮半掩,披玫瑰紫霞影纱,唇细勾眼细描,眉淡扫如远山,细勾远山眉,眉心更是拿胭脂点了一粒红痣。

“夏姐姐今日好生漂亮。”唐玥不由得感慨,她本就多姿色有祸国的本钱,只是少了雕琢堪堪能靠颜色侍人罢了,不过对手如果是唐珠――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唐珠此人,端方大气不如唐珍,灵秀玉致不如林娴,也不如唐玥五官精致,论起勾搭男人得功夫更是不如夏绮雯了!不过要论率性泼辣,谁比得上唐珠?

啧啧,这出可有好戏看了!

唐玥细笑着摇头,塞了一枚姜香梅子入嘴里,这时唐瑿也来了,偏偏和林娴一起来的!

唐玥挑眉,这都是什么事?

“唐瑿給孙哥哥贺寿了!这是一块鸡血石,送给哥哥做对印章,哥哥千万別嫌弃!”唐瑿色如春晓之花,眼如秋夜之水。

“一柄折扇,小小心意,祝孙表兄福寿绵长,蟾宫夺桂。”林娴娉娉袅袅的走来,如凌波微步的仙子。

唐瑿立时就痴了,凑上前殷勤斟茶挪凳,“林姐姐――”

刚欲出口,唐玥便截了话“林姐姐来,我们一起坐!”面上笑嘻嘻,心里忍不住吐槽不学乖的唐瑿,这是你能随便招惹的?没见着人家不乐意坐你旁边吗?好歹顾忌着男女大防啊!那是你表兄论起来林娴可隔得远!要不是为了给老太太做脸,顾着她爹她哥的面子,便是她也不会来这!不尴不尬不亲不远的算什么?

林娴了然一笑,走到唐玥旁边坐下。

“伶人们都准备好了,姑娘少爷们要听什么?”丫鬟捧了戏折子上来请示唐玥。

她是主家又是嫡出,身份尊贵,合该先找她。

“既是孙表兄生辰,自当由孙表兄点这第一出戏。”唐玥笑眯眯的将折子推给孙赫。

孙赫点了出《天仙配》,夏绮雯点了出《秦雪梅》。

两出戏,也够了。

唐玥本能的拧眉,点其他也就罢了,这点《秦雪梅》还真是一语双关呢!她还是小瞧了夏绮雯,这颗玲珑心浪费在孙赫身上,可惜了。

台上咿咿呀呀唱念做打,台下唐珠端酒敬孙赫。

“咦?台上哪个穿青衣的你们瞧着像谁?”

唐玥看了一眼,眉目霜雪倾覆。

第六十五章 归来

“请玥妹妹放过母亲一命!”唐珠哭着,生生悲切如切肤刮骨,唐瑿亦是满目伤痛,孙赫则神色凝重又惊慌,林娴皱眉,杨柳上前几步站在唐玥侧后方,其余丫鬟皆敛声屏气,不敢多言。只林娴,悄声让如意去寻唐母,唐斳。

眼下这事只怕并非他们能管的了。

唐玥眼神扫过花厅里的所有人,唐珠唐瑿面色不似作伪,但两人皆是容易受人指使,无缘无故闹这一出,背后是谁?她该如何抉择?唐母虎视眈眈要借机让唐斳放过唐靳,唐珠两人此举却有扰乱之嫌。不过若是抛却唐靳一事,此举未尝不能如了两人心愿,逼她放回王氏。

可他们是不是想得太理所当然了?王氏又不在她手里!

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更靠近林娴一些,杨柳会意上前,若有情况也可挡住二三。

“珠姐姐这话,我可听不明白。”唐玥敛去眼底异样道“唐玥养在深闺,如今又是守孝,如何有这般能耐――主宰二叔母之事?更何况,二叔母是被官府的人带走了,与我何干?”

唐瑿哭诉“玥妹妹怎么此刻装聋作哑?玥妹妹与那平王世子早有圣旨赐婚,母亲便是被平王世子亲自带走的!玥妹妹与他说一句不就成了?”

林娴扯了扯嘴角,这位表兄弟只怕被养得连脑子都没了。

孙赫更是惶恐,他所知道的不过是王氏去唐府家庙为家人祈福罢了,没想到这里边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看来,之前只怕要重新谋划了。孙赫低头暗想,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三哥哥这话――唐玥只怕该跳黄河了吧!”唐玥言语多了怒气,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双手笼在袖中指甲掐入掌心,林娴轻轻扯了扯她衣袖聊作安慰,示意周围的丫头离远一些。

“母亲之前多有得罪,还请玥妹妹原谅。”唐珠冷静下来声音平缓,双目坚定“只求玥妹妹放过母亲此次,日后但又差遣,唐珠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呵,唐玥勾起唇角冷笑,她到底还是小觑了唐珠,这般说法传出去她岂不就是个冷血无情残害手足的人了?时人是名声如躯壳,若是她得了骂名,只怕她与白黎的婚约就要出问题了,便是平王府不在意,官场诸人该如何看待唐斳与白黎?更甚者――是否会牵制到东阳公主身上?她可是东阳的伴读!

“珠姐姐这话是一心要我以死明志吗?”唐玥凌然眼神犀利的看着唐珠唐瑿两人,不管到底是被谁所利用还是自己愚蠢出此烂招,日后这定国侯府只怕留不得了!还是早早送出去为好!“既如此,我们便去祖母面前分说一二!”

唐玥愤而甩袖,极为怨怼,林娴闻弦音而知雅意,她方才让如意去请唐母然而到现在也没徕,这花厅离唐母的正堂不过几步距离,只怕有异,倒不如直接过去为妙!“我也觉得玥妹妹说得不错。想来珠妹妹与玥妹妹之间定有误会,不如去寻外祖母,外祖母吃过的盐比我们吃的饭都多,定能解开这误会。”三言两语摘出唐瑿,他是唐家男丁,不好处理,也将一切归咎于误会,倘若日后传出去说起来,林娴也好,此间众人也罢也只能咬死了是个误会!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至于唐珠,便是想外扬,也得有人信!

比起身份尊贵谨慎小心的林娴,性子骄纵的唐珠显然不及太多。

唐玥林娴不等其他人反应领了人就往松鹤楼正房走,更是抢在所有人前面,直挺挺的跪倒在青石地板上!

如今已入夏,早撤了绒毯等物。

唐玥伤势并未痊愈不说,早前寒气之症仍存,她如今这一跪,直接吓得唐母眼皮子一跳,就差惊呼出声!

果真是来讨债的!唐母心里暗叹,仍旧亲自扶着人起来。

“三丫头怎么了?可是管家时有不顺的?那个不长眼的丫鬟婆子惹了我们三丫头?直接打出去便是!”唐母揣着明白装糊涂,之前来报信的如意被拦在了偏厅,也是唐母故意不传的。

也想借此,让唐玥表态。

王氏――本就是个烫手山芋。休不得,留不得,杀――也要顾忌唐瑿和唐珍唐珠。

“请祖母做主!”唐珠眼皮子一紧立刻跪下哭诉。

唐母揉了揉眉头道“娴丫头,你来说,这又是怎么回事?”

早有准备的林娴抿了抿嘴,斟酌用词后道“回外祖母的话,事关二舅母。二妹妹和三弟觉得和三妹妹有关,想请三妹妹高抬贵手,放了二舅母。林娴并不知此中内情,也不好决断。只是――二舅母是被平王世子带走的。”

唐母似乎松了口气“珠丫头,既然知道你母亲是平王世子带走的,如何与三丫头有关?”

唐珠反驳“平王世子与三妹妹有婚约,又素来看重。满府上下谁不知道世子爷每日都会抽时间过来陪三妹妹,便是没有时间也定然送东西过来,又为了三妹妹的伤满京城收药材,这番情深意重,只要三妹妹一句话,母亲自然可以出来了。”又道“我知道母亲定然是犯了错,惹了三妹妹不快,我愿意为母赎罪,日后任凭三妹妹差遣!刀山火海绝不推辞!

“胡闹!”唐母拍案怒斥,茶盏带着热气划过唐珠手臂,唐珠眨也不眨,听着茶盏碎在身后。

“求祖母开恩,求三妹妹开恩,放了我母亲吧!唐瑿日后也听凭三妹妹差遣!”唐瑿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好不心疼。

以往但凡唐瑿掉眼泪,唐母定然心肝宝贝肉的叫唤,将人抱在怀里安慰。

只是现在,唐母只怕恨不得将他的嘴缝上。

唐母气得牙都在发抖,颤抖着手指着唐瑿怒气冲冲“谁让你说这些混话的!”

唐瑿被吓了一跳,嗫嚅着不敢说话。

这时候,唐玥才慢条斯理的说“二姐姐和三哥哥只怕没看明白。”扫了一眼众人又特意多停留片刻在唐母身上,看得唐母有些心虚,只怕这三丫头早猜到了她的心思。“二叔母,犯得可是国法!拿人的是锦衣卫,下命令的可是今上。”“单说元宵节吧,纵火闹事,死伤过百人,京都更是人心惶惶,京兆尹愁得头发都白了,我的母亲更是――”眼神刀子一般看着唐瑿“我的母亲为了维护唐家门风,一家清白,自尽而亡!”

“此外,王家更是插手漓王叛乱一事!”

“难不成哥哥姐姐觉得,唐玥有这个能耐――去跟圣上求情吗?”

眼神讥讽,唇角冷嘲。

唐瑿朝唐母身边挪了挪,他不敢对上唐玥的眼。

“便是如此,我母亲也是你二叔母!定国侯府二夫人!你不该让平王世子抓走人的!”唐珠火气上涌对着唐玥不管不顾开骂。

唐玥轻轻瞟了她一眼,便是这一眼让唐珠更加难受!她何时需要看这人眼力行事了!

“其一,王家追杀我父母,伤我手足险些害我性命。其二,两房早已分家,我二哥尚未成亲,定国侯府,可没有二夫人!”

唐珠一时间竟跟没了骨头一样,她理所当然的以为这里是她家,早就看不清眼前的定国侯府早已不是她的家了。

唐瑿却是注意到了第一句话,心里极为不安甚是惶恐,唐玥眼神冷漠看着他丝毫不带感情的,他忍不住靠近唐母,心里惴惴不安,若是此番,杀母之仇,怎么能奢望唐玥放下?更何况唐玥之后还有唐瑚唐珑。

唐母于心不忍,却想到如今掌家人是唐斳,嫡长孙是唐瑚,唐玥身后还有东阳公主和平王世子,不能将人如何,更何况此番原本就是唐珠胡闹了。

闭眼沉思片刻对着焦嬷嬷道“焦嬷嬷,把唐珠压下去,面壁思过,家规女戒孝经,各一百遍。抄不完不准出院子。至于唐瑿――好生在家里温习功课。六月白鹿书院招收学子,可要好生准备。”

“是。”焦嬷嬷应下领了丫鬟带着唐珠下去。

“周嬷嬷,近些日子对备些参汤燕窝枸杞茶給三少爷。”

“是。”周嬷嬷应下了。

唐玥自觉此处无事,便与林娴对视一眼告退,孙赫与夏绮雯也告退了。

一人回了孙家,夏绮雯则眼神闪烁回了自己的院子。

“紫娟,你说二夫人――还有机会回来吗?”夏绮雯若有所思。

紫娟凑过来低声叹气道“姑娘,外间早有结果,王家于秋后处斩,不过大姑娘院子里有人说二夫人已经被处决了。不过这事世子爷没告诉大姑娘。”

“大姑娘?”夏绮雯悠悠地笑着“咱们府里这大姑娘都有个世子爷来配,只是不知道这位――能撑多久了!”

“姑娘!”紫娟不赞同的烁“大姑娘吉人天相,世子爷天人之姿,自然能长长久久。”

“是啊,如今可不就盼着长长久久吗?”夏绮雯笑着,眉眼流光“备些瓜果点心,咱们晚一会去瞧瞧大姑娘。”“听说大姑娘近些日子为了药颇为费神,世子爷倒是满京城的寻果脯蜜饯,我们不是有秘制青梅吗?那东西我吃着不错,带一些給大姑娘尝尝。”

因着之前唐玥的病需要静养,故而白黎早传了话不许别人打扰,除了每日必要的管家事宜,其他的唐玥都交给几个管家和一些嬷嬷婆子看着。直到近些日子,白黎才松了口让唐玥出院子或者别人来探视。不过白黎自己也时常过来看唐玥,林娴于夏绮雯倒也不好过去。

只是今日白黎被皇上招去了,故而唐玥才又心思给孙赫贺寿,可惜了这一桌子菜。

然晚些时候,等唐玥睡饱了午觉,夏绮雯出踩着点过去探病。

这时候外院传了话进来。

二房大爷回来了。

唐玥挑了挑眉毛“看来今晚要在松鹤楼用膳了。”

“老夫人院子里的东西总不会委屈了妹妹的胃。”夏绮雯捂着嘴笑。

“可惜大夫嘱咐了忌嘴,可不敢多吃。晚间还要喝药,多亏了姐姐的青梅,这下我可不怕那药了!”唐玥故作惆怅,间或眨眼,满脸俏皮。

夏绮雯揶揄道“有世子爷在,还怕少了你的果子蜜饯?”

“就是有他在才不好!总疑心吃多了伤牙,药味还没去就不许我吃了,结果嘴巴里又是甜味又是苦味的,难受死了。可不吃吧,满嘴苦味更难受!”唐玥皱了皱鼻子,颇为可爱。

逗得夏绮雯满面春风笑意不绝。

第六十六章 和尚

叶落满庭阴,朱门试院深。

当年辛苦地,今日负前心。

这诗,大抵还真的就是写唐靳的了。

可惜此试非彼试。

唐玥合了书册,放回书架,夏绮雯已回去更衣,唐玥也要准备赴松鹤楼的鸿门了。

“杨柳,更衣。”目澈净明透,音婉约而凉。

“禀姑娘,前院传话说大少爷二少爷回来了。”

杨柳手下动作一顿看着唐玥,旁边的风铃亦是抬头看着唐玥,听候吩咐。唐玥眼底多了些神采,“知道了,且去告诉两位哥哥,今晚祖母让我们去松鹤楼给二叔接风洗尘。”

“是。”那小丫鬟退下,风夏随即抓了把铜板给她做茶钱。

“姑娘――”杨柳开口略有迟疑。

“姑娘需要我们做什么吗?”风铃倒是爽快,自打暴露了身份以后她做事越发随心了。

“不必,我们静观其变,不,风铃,你想法子递话给世子爷。”唐玥目光流转心情甚好“就说,请他过来以证我清白。”

风铃闻言低头应声答道“风铃定然将今日之事尽数告知世子爷。”啧啧,这是要告状了!

总有种暗搓搓的小激动呢!

唐玥心照不宣的点头,拿了披风手炉灯笼离去。

今晚这鸿门宴也不知道要耽搁到几时,总得把东西准备齐全了!反正她如今正是体弱多病的时候,谁干寻她的不自在?

穿过花园,垂花门,走过廊下再过小山石才是松鹤楼的正厅。

“唐玥给祖母请安。”

“玥丫头啊,过来做吧。他们还没到,先过来吃些点心。”唐母很是和蔼的招呼唐玥坐在自己身旁,身边得丫鬟立刻捧上茶盏。

唐玥微微一笑寻了自己的位子坐下,托起茶盏,微微一愣,她的茶盏里是枸杞红枣参片!

“你在养伤,大夫说吃这个好,补血养气!”唐母笑呵呵的说,看起来真的是一个疼爱后辈的老人家,可唐玥不这么想,唐母眼底唐家最重,之后便是她的二儿子,那位被她称作萧疏轩举湛然若神的唐靳。

这般对她?是想给父亲崔家示好?不嫌晚了些吗?唐玥压下心底思绪,很受感动的望向唐母“是孙女不孝,劳祖母为孙女操心。”

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演戏,唐玥虽然不胜烦恼也不敢甩脸色给唐母看。

“二老爷到了。”

“儿子见过母亲。儿子在外为官,不能常常侍奉母亲膝下,还请母亲恕罪!听闻王氏胆大包天,给母亲添了麻烦儿子,儿子――”唐靳一个大老爷们说着眼角还闪着泪光,饶是唐玥素来知晓此人在唐母面前一向能装也忍不住眼皮直跳。

“你有心了,快起来吧。这次告假回来可有人给你麻烦没?你去得虽然不远可离家也有些路程,府衙里缺了什么少了什么记得要告诉我,我虽然一把年纪了可还有你哥呢!我们唐府可不是那等寻常人家!”唐母前半截话还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后半段简直坑!就唐家这样的门楣,京城里一竿子打下来十个里有三个,剩下六个指不定有四五个都不能随意得罪的!

唐玥忍不住叹气皱眉,看着这两母子深觉心累。她好好的家不就是被这两人毁掉的吗?唐靳被唐母养出了一身世家公子气性文人傲骨偏偏手底下一无文采斐然二无画功卓绝,也不通人情世故,也就那张脸还能看,能写几首诗词歌赋应景儿罢了,所以当年才连考许多年未能中进士,直到把老爷子的耐心耗没了,一折子上去点了工部去做官。

这辈子可得仔细,这样拎不清的亲戚少来点。唐靳空有野心却无与野心相配的才华,胆敢做出一家投二主这事,要不是上头的人是端慧殿下,他们唐家迟早没了圣心!

那俩人在那边母子情深,这边唐珠夏绮雯林娴唐瑿都来了。

林娴坐在唐玥身侧,伸手拍拍唐玥的手背,这里人多不好说话,眼神里却很是同情,她这位外祖母在二舅舅的事情上的确有些,咳咳,晚辈不言长辈过。

唐珠唐瑿知自己父亲回来也是喜不自胜,早没了之前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的样子,唐珠看着唐玥的眼神里全是挑衅,也不知谁给的勇气。

唐玥理都不理他,冲夏绮雯安稳的笑了笑便罢。

“回老夫人,大老爷,大少爷二少爷来了。”

“请进来吧。”却没了对唐靳那般的和蔼,眉眼也淡淡的。

这个长子,自小不养在自己身边,而今也无多大感情。

“母亲。”

“祖母。”

三人行礼,唐斳面色还好,唐瑚唐珑身上到底伤着了,便是养了这些时日也未痊愈,面上还有些血痂未褪。

唐玥看着就忍不住皱眉。

“既然都到了,便摆饭吧。”

唐母吃的是碧粳米熬得浓稠的粥,唐斳吃的是碧粳米饭,唐珠唐瑿夏绮雯三人一样端上来的是百合绿豆江米粥,唐玥唐瑚唐珑林娴一色的燕窝粥,至于唐靳,端来的是参鸡汤煮的碧粳米粥。

唐玥摇摇头,这心偏得!也不是她舍不得人参碧粳米,只是她亲爹天天劳累也没见着唐母这般关心,倒是唐靳,明显整个人还丰润了一圈,还吃!不怕补过头了?

酒足饭饱,才上茶,渡口洗手。撤了饭菜,方端上正经喝的茶也摆了差点。

林娴夏绮雯借故告退。

唐家家事,他们不好在场。

“老大。”唐母悠悠的开口。

“母亲。”唐斳应下。

“你二弟的职位离家还是远了些,可能想办法调回来?”

“母亲,这个倒是不用。庆县民风淳朴,儿子待得很开心。”唐靳忙道,瑞王吩咐他守在庆县他可不敢随意挪动。

不过美妾在怀,仕林有望,也是美事。

唐母看了他一眼,见他不说话,继续等着唐斳的答案。

“母亲,去年年底二弟接了旨意。如今这般只怕不好。再怎么说,二弟也要待满三年才是。”唐斳道。

“可我怕你二弟待不满三年!”唐母目光如电看着唐斳,浑然未觉得眼前人是自己的儿子。

“母亲――此话何意。”唐斳眼神并未躲闪,堂堂正正的回看回去。

“呵,你真当你找的那些卷宗证据没人看见?”唐母目光并不友善,唐珑悄悄朝唐玥身边靠了靠,这妹子可差点没回来,要好好看着,不能被当成池鱼一样伤着了。

“母亲”唐斳眼神犀利“官场之事母亲最好不要参与。更何况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眼神若有若无的看着唐靳,唐靳又不傻自然知道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可他自觉自己风光霁月,一片冰心在玉壶并无不妥之处,挺直胸膛脊梁落地有声“母亲,儿子要的是凭真本事的升官调遣!更何况,儿子为人如何母亲还不知道吗?儿子自觉未有见不得人之事,未有不能明说之言,还请母亲放心!”

唐母恨不得一拐杖给他打过去,到底是亲儿子只横了一眼说“你先闭嘴。”才对着唐斳道“这可是你亲弟弟!难不成你还想手足相残吗?”

“我知道王氏对不起你,对不起崔氏,对不起你们一家!可王氏是王氏,你弟弟是你弟弟!两个孩子更是无辜!我如今已经交出了王氏,惩罚了唐珠唐瑿,你还不满足吗?”唐母指着唐斳劈头盖脸一顿骂,就差说是狼心狗肺的畜牲了。

唐瑚看不下去起身冷然道“祖母可是忘了夫妻一体?更何况,犯案总要有动机吧?二叔母的动机难道不是定国侯府的爵位吗?”

不等唐母呵斥,唐斳便开口训道“瑚儿!怎么对你祖母说话的!”

唐瑚也不傻,拱手行礼道歉认错行云流水,一看就没少做“是孙儿急切了,冒犯了祖母还请祖母见谅。只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

“如今我便是家规!”唐母落地有声,面庞坚毅。

唐玥唐珑惊愕的抬头,话说他们祖父才有资格说这句话吧?

“老大,老二是你亲弟弟。我这个做母亲得从未要求过你什么,只是如今不得不摊开说一句了。”唐母看着唐斳又看看唐靳,语句沉而又沉恍如泰山之重“你有能力也有圣心,这爵位不如就给老二一家,你看如何?”

唐玥失声,她原以为老太太顶多让唐斳不追究之前之事放了唐靳,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她甘拜下风!这话也说得出口!

“王氏死了,会为崔氏偿命,甚至王家一家人都死了。这还不够吗?”唐母又开口,努力劝说唐斳,可惜她没看到唐斳眼底越来越暗沉的神色“这爵位也并非是给老二的,其实也是给唐瑿的,当年的高僧也说了他是有大造化的人,不如把这个机会给瑿小子,捧他上去,我们唐家一家可就满门无忧了。”

唐玥已经无力吐槽了,不敢去看旁边两哥哥和亲爹的脸色。就冲这周身的气场她也知道,三个人心里贼难受。

白黎啊白黎,你怎么还不来呢!关键时刻总是慢了一步!不要紧的时候天天过来!能不能靠谱点!

“母亲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唐斳一字一顿眼神无比认真,虽然早知道母亲更喜欢二弟,也没想到母亲这心――能偏到这地步!

“我自然知道,高僧说了瑿小子有大造化,小字都起好了叫宝玉,等他承了爵位我们唐家可就满门荣华富贵了!”

等等?她听见了什么?宝玉?小字?老太太的意思是……那和尚来过唐家?!可她怎么不知道?

第六十七章 糊涂

唐母神色里透着骄傲与自满,眼神扫向在坐之人,气势汹汹。

“倒不知――三哥哥意下如何?”唐玥看向唐瑿,意味深长。

唐瑿连忙后退两步,竟然不敢看向唐玥,也不敢对上唐瑚唐珑的目光,那都是他的兄弟!

唐珠在唐瑿嗫嚅着不说话时眉宇间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道“玥妹妹这话什么意思?长者赐,不敢辞而已。”

“而已?”唐玥高挑着眉毛好笑的看着唐珠“长幼有序,国法家法,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更换爵位――此事可要陛下同意的。”

“家事而已。”唐母凌厉的眼风扫向唐玥。

唐母是母亲,祖母,一个孝字便能让所有人不敢说话。

唐瑿瑟缩在唐母旁边,揪着衣角却不说话,低头垂眉,隐在阴影之下。

唐玥失望的看着他。

一世寂静,无人开口。

“家事?老夫人可真是让本世子开了眼界!”

少年打帘入内,长剑入眼。

似笑非笑的看着在坐之人“难怪阿玥要寻我呢!竟不知唐家家教如此,也不知道圣上知不知晓老夫人和二老爷是国家爵位为自己家事之事?”

唐母与唐靳脸色立刻就变了。

好一个白黎!竟然拿圣上名头压人!

“让世子爷见笑了。”唐斳苦笑,眼底有神光韵韵,唐瑚瞥了一眼放下心的唐玥折腰向白黎道“劳烦世子爷了。”

一句嘱托尽显信任。

“我辈分小,可不敢插手此事。”白黎笑着挑眉,随后折身朗朗道“福王,还请进来吧。”

福王也来了?

唐家一干人等跟被雷劈了一样,唐玥却琢磨着白黎把福王请来做甚?

待白白胖胖圆融如意的男子进了屋子,白黎才行礼说“劳烦王爷了。”

“不麻烦不麻烦。”福王笑眯眯的看着白黎又看看唐玥,也不看一眼唐母唐斳等人走到唐玥跟前上下打量几番“你就是玥丫头吧,娴丫头跟我提过你,果然和她说的一样,灵秀剔透,等有时间了多来王府走走。”

又转头对着唐斳板正脸色严肃道“唐斳,你身为定国侯,领了朝廷的俸禄可得要为君分忧为国分忧,可不是为你们一家子分忧的!要不是我刚好来给娴丫头送东西来,遇上了白黎世子,多了一句嘴,我也不知道你们家竟然事这般!”

“都说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这家不管好如何为圣上分忧?”福王脸上圆润有肉但严肃起来眉目极似太上皇,恰好太上皇本人可是唐府的阴影,满门荣辱全在一言。

因此倒没人敢反驳这位。

“罢了,好歹也是你们家事,本王先去娴丫头那里了!”福王睨了一眼唐瑿和唐靳,面色不乐的离去。

就那副鹌鹑样子还想娶林娴?别说她亲爹亲娘了,他家王妃第一个就不同意!可别瞎折腾了,万一真折腾给了自家孩子那才是坑人!他都允了人自己挑选妻子了!可别让他后院起火才好。

“母亲觉得该如何?”唐斳轻飘飘的把球踢给唐母。

“对了”白黎突然开口“贵府二夫人的事还是说清楚为好,免得把火烧到阿玥身上。”笑意满满的看向唐珠,眼底根本全是冰霜“贵府二夫人放印子钱,又和山匪勾结谋害官家女眷,这罪可是根据国法判的,别什么都往阿玥身上扣。”

唐珠面色忽青忽白,唐瑿得不到世子之位王氏放不出来自己父亲又是这般……她白费了心机还偏偏惹了所有人的怒气!她不是唐珍,也没唐珍这么得宠,所以才出此计策想要提高在二房的地位,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可完了。

白黎说完自然也离去了,把屋子留给唐家人。

唐母冷着脸不开口神情难掩尴尬,唐瑚唐珑唐玥缄口不语生怕被唐母迁怒,唐靳眼神黯黯不知在筹划什么,唐珠唐瑿――两个人吓得连站都站不稳了!

“母亲若是没有异议,此事便作罢吧。”唐斳摩挲着手上的碧玉扳指开口“至于二弟,我还是那句话,一身干干净净,何惧流言蜚语。”

唐靳躬身对唐斳道“多谢大哥教诲。”

唐斳意味深长的道“人啊,这辈子难得糊涂也难得清醒。”又踏着步子离去经过时停留片刻,低声道“一仆二主,二弟可真是铁了心思要唐家满门的命了。”

“母亲年纪大了,明日好生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也不知这话到底是几个意思?

唐母僵着脸,在唐唐斳离去后猛地坐下,后腰传来一阵痛觉,却让脑子清醒了许多。

这侯府,是皇上的,他给谁那就谁接着,不给谁谁也没辙!

又看了看旁边小兔样的唐瑿,不知如何是好。

“祖母,天晚了,孙女不叨扰您了。”唐玥离去,唐瑚唐珑一起。

“哥哥。”天色漆黑,松鹤楼的烛火虽明却透着暮气沉沉,压得所有人难以喘气,转过花园,内外院门隔开长道时,唐玥突然出声。

风灯摇曳撑起荧荧之火。

“小玥儿?”唐瑚开口,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味道。

“两位哥哥听懂了父亲的意思吗?”唐玥道,她家大哥对于家人太过正派,二哥虽然机智却在大事上还是需要人点醒才是。今晚父亲说得这般朦胧,也不知她哥哥明白没?

果然唐瑚很是正派的说“父亲不过是在担心祖母今晚被气着罢了,明日拿帖子请个太医就好,无甚大事。”

难道是她想得太复杂?太阴谋?唐玥忍不住扶额,为什么她感觉父亲说的是另一个意思?

“对啊,是我我今晚也咽不下那口气。祖母素来偏心老三,平时那些钱财婢女也就罢了,这种爵位大事也要给他,我们几个算什么?”唐珑有些不快,虽然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唐母的偏心,但不代表他能忍受属于自己长兄的东西给唐瑿!侯府世子之位,想要可以,凭真本事来!唐瑿除了于诗词一道上有些天赋,论治世文章唐瑿简直胸无点墨!

“所以――”唐玥笑得宛若狐狸,眼神璨璨。

唐珑心神一晃,灵光闪过“小玥儿你的意思难道是――”

唐玥心照不宣的笑笑“人老了,糊涂点也可以理解。”

唐瑚眼神一冷,随即释然。这年头,总得要自保。

“不过我更好奇那个和尚。”唐瑚道“我总感觉我们或许改去拜访拜访。”

第二日,唐瑚亲自请了太医院极擅年老之症的太医,诊脉开药,太医亲自嘱托了唐家众人“日后要好生养着,轻易别动气,毕竟人老了,容易中风。”唐瑚亲自奉了诊金送人上了马车才转身回府,去了唐斳的书房。

“父亲。”

“何事?”唐斳并未搁下笔墨。

“昨晚祖母说的那位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祖母如此信服?”唐瑚皱着眉头,还是湛然若神的模样。

唐斳顿了一会,起身取出一封信交给唐瑚“这是那年你祖母病愈后我让人去打探的,消息都在里面了。”

唐瑚取出信笺仔细查看,脸色越来越不好了。

“父亲――这,是何意?”

“就是这般。来无踪迹,去无痕迹。也曾去寻过你姑姑姑父要林娴出家,白家昔年似乎也曾遇到过,只是不知究竟如何。不过可以肯定,这和尚功夫很高。”唐斳揉了揉太阳穴,不知怎么办,这和尚当初一来,唐瑿就成了宝,唐母越来越偏心二房,才造就此番唐家内讧,白家遇上了他,他竟然有脸化人家王妃出家!结果两夫妻葬身边城,林娴遇上了,丧母。

这都是什么事!

唐瑚脸色越来越凝重。

唐玥却理了理衣服去了松鹤楼,唐母喝了安神药在休息,唐玥便在一旁为她打扇,快入夏了,天气越来越热,蚊虫也开始多了。

“姑娘,奴婢来吧。您也歇一会。”丫鬟翠玉上前殷勤的说。

唐玥也不拒绝,笑了笑将扇子交给翠玉,坐到一旁的软榻上,拨弄仙鹤衔芝香炉。

人老里,越来越怕死。纵观唐母的屋子,如意仙鹤灵芝松树摆件最多,也不过只能求一个心安理得罢了。

唐玥冷笑,从袖中取了一香丸入香炉,徐徐燃烧。

“姑娘,外面有一个和尚说要见老太太。”丫鬟来报,唐母正在休息,而今又是唐玥掌管家里大小内务,谁也不敢得罪。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唐玥心里想着,道“老夫人喝了药在休息,都好好看着院子,别让人打扰老夫人,那和尚――”唐玥低头莞尔“原来即是客,便请入我那花厅吧,对了,去之前顺便请大少爷二少爷,告诉他们有客人来。”

“是。”那丫鬟虽然不解,但主子就是主子,自然听命去传话。

唐玥先一步回了自己院子等两位兄长。

“小玥儿,那和尚来了?”唐瑚微拧着眉头眼神沉重,见唐玥点头又即刻让人去叫护卫,务必要保证唐玥安全!

“哥――”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吗?唐玥不理解,这种坑蒙拐骗让人上贼船的事不是该越少人知道越好吗?

“那人曾在万军帐前想要化平王妃出家,你说我该不该找护卫来?”唐瑚斜斜的看唐玥,看得唐玥一梗,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家能在万军帐前从容来去,她还真怕她这小院留不住这尊大佛!

“二哥呢?”忽悠人这事,她二哥最在行了!实在不行三个臭皮匠好歹顶个诸葛亮,他们三加起来总能忽悠住人吧!

“他没到吗?他应该比我先出门才是!”

第六十八章 抓和尚

“您是?”眼前的人青布僧袍,五官平淡很难让人记住,不过一身气息纯净,眉毛顺长,天庭饱满,拿着一串念珠,脚下一双青布鞋子不染尘埃,的确很能欺骗人。

“二公子。”和尚轻轻低头算是行礼“贫僧了觉。”

“了觉大师。”唐珑就是再傻也知道这人就是昔日救了唐母赠玉给唐瑿又给他取了小字的那位和尚。

“了觉大师寻我有什么事吗?”唐珑询问,眸子里透着疑惑,谁看了都觉得这人天真无害。

了觉亦然。

“不过有几个问题想要二公子解答罢了。”了觉面上浮起笑意,笑意也只浮于表面。月前他偶然发现唐府二房的常青树莫名出现了枯萎之症,偏偏又被人阻了来路,这才耽搁至今。

“大师请说。”唐珑慢悠悠的打着太极。这位大师莫名其妙的找来,身边并无侍女带路想来是在路上用了什么法子,跑来堵他的路,算算时间大哥小妹也该发现问题了。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唐瑚直觉不妙,眼神暗沉又犀利,“藏锋,转笔,我们走。”唐瑚让唐玥留在院子里,自己带着藏锋转笔两人去寻唐珑。

唐玥眉尖笼着疑惑“哥哥,我感觉他们会在花园。”

纵观唐府,没人值守得地方只有花园一处!

唐瑚挑眉,甩袖离去,气势如虹。

“风铃风夏风露,你们身体怎么样了?”唐玥并不放心唐瑚一人前去。

“但凭姑娘吩咐!”风铃低头垂眉,臣服道。

“请姑娘吩咐。”风夏风露亦是提剑等候命令。

“那我们就去会会那位大师!”唐玥眯着眼睛,整个人恍然如开了刃的刀剑,拿了手炉便走。

既是要出门寻衅,怎么可以缺了刀剑?

唐玥最擅长的,不就是香吗?

“贵府近些日子可有什么不一样的任或者事发生?”了觉问,眼底闪着异样的光芒,看久得总觉得会沉迷在内。

“并无。”唐珑心生警惕,他在青山书院读书时曾遇西域奇人,懂催眠之术,那眼神和了觉如今一模一样!

了觉竟然想要催眠他!

唐珑暗自戒备,打小就被迫离家的孩子哪有表现出来的这么无害?虎狼环视之地,唐瑚唐珑都不敢懈怠!自小随武师熬炼身体修习保命之法,唐珑脸上无害是真,心底,啧啧,那就得看对方是谁了。

一手在身前握拳,一手背负在身后,藏在袖子里的银针悄悄卡在指间,银光悄然寒色内沁。

了觉心里微微讶异,继续尝试催眠唐珑,却被打断了。

一行三人,青衫轩昂,黑衣短打干练。

“大师好有兴致。”唐瑚面上含笑,眉眼流转间便是眼前人是天上仙。

“大少爷。”收回了催眠,了觉还是云淡风轻的世外之人。

“倒是不知我唐家与大师有何纠葛?大师不远千里操心我唐家两房之事。”唐瑚挑眉道。

“不过是花开花落看缘分罢了。”了觉握紧了手里的念珠,这个人,只怕不好对付。

唐玥远远的瞧了,思索了一会,留了功夫最好的风铃见机行事,自己领了风夏风露两人寻了上风口,焚香。

她脚上穿的是软底的棉鞋,因着守孝身上并无饰物,大家闺秀的规矩她又素来学得好,旁边的人又习武多年,加上了觉全副心思都在唐瑚唐珑身上,倒是没能发现唐玥早就悄悄的来又悄悄的焚香。

这销金兽还是她调出来后第一次用,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正好拿这个和尚试香了。唐玥心里暗想,销金兽无味,焚香后白烟入空气则散,遇水才止,也不知道这和尚也倒霉还是该说她运气太好,选了花园的东南角,往南是水池,往东是墙,往北是水亭,刚好她占了上风口在西,啧啧,这运气!

“缘分?大师这样的方外之人还是待在方外比较好,唐家的事不劳大师费心。”唐瑚道,身后的藏锋转笔长剑怆然出鞘,寒光闪烁“大师最好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别插手唐家之事。”

“崔家人?”了觉看了两人一眼,了然道“崔家也插手了?”

“崔家也好,唐家也罢,皆是方内红尘里寻路的人,大师既然超脱世俗,便别在回来。与别人方便,也也自己方便。大师若是承情,自然一切好说。若是不然,也并非很难。”唐瑚眯着眼睛威胁到,这年头,要不是找不到这位的来处,只怕白黎早就下令追杀了,给一个和尚安插罪名并不是很难。

了觉轻笑“了觉不求荣华富贵,只求问心无愧。”他要的,唐府诸人都给不起!

“问心无愧?”唐玥嗤笑眉眼冷艳又轻蔑“大师是说当年自导自演害我祖母之事吗?为了一个唐瑿,大师竟然不顾自己佛心?难怪有人说大师真的――啧啧”唐玥眼神轻蔑又玩味,看得了觉心里无名怒火暴涨。

他最无法忍受这样的轻蔑!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于众生只是蝼蚁的让,也敢瞧不起他?凝神一看,却见唐玥周身气机渺茫,前路不可砍,之后不能察!

惊呼出声“竟然是你!”少顷平静了脸色声音道“不过也无妨,杀了你――一切就能回归正轨!”手下念珠乍然出手对准唐玥面门。

“小玥儿!”唐珑失色,手下银针出手,对准了觉脖颈,他功夫不好,但暗器还是不错的。

唐瑚挑眉,这两人――还挺有默契的嘛!

唐玥临危不乱,拿眼神示意,唐珑聪慧敏锐,银针暗动了觉。

风铃长剑出鞘带过念珠,用力甩向了觉胸膛。

前有念珠后有银针,了觉下意识左行三步拿住念珠扫落银针。

“大师既然不吃敬酒,那就请用罚酒好了!”唐玥朗声,知道自己武功不济待在这里难免成为拖后腿的存在,直接闪身躲在墙角,露出一个脑袋看着。

风露风夏藏锋转笔一起出手,前后左右都有对手,了觉难免手忙脚乱。

唐珑趁机后退,堵了一条出路。

“以多欺少,这便是唐家待客之道?”了觉心里恼怒出口便道。

论起这和尚的黑历史,唐瑚知道得可不少!一个方外之人喝读书人耍嘴皮子,这人只怕脑子有病!

“呵,大师说这话还脸不红心不跳的也真是好脸皮!害我祖母,试图杀害我幼妹,一个鸡鸣狗盗之徒也敢自称我唐府之客?”

“这脸皮只怕比城墙拐角还厚了!”

唐瑚朗声回骂,声音清朗,偏偏嘴里毫不留情。

了觉被唐瑚刺激得浑身汗毛豆竖起来了,这小子简直是要把他堂堂一代大师污蔑成小人!怎么能忍!手中念珠打向唐瑚,却被藏锋半路砍断,珠子散落一地。

“也不知道大师收了二房多少好处,这般不遗余力的帮忙。听说还妄图挑拨先平王夫妻的感情,还想化林家表妹出家!大师这修行的方法可真是闻所未闻!”

“老二,你待会就去报案,把大师的画像贴出来,我们让大师名扬天下!”唐瑚眼神里多了狠辣,挑衅道。

机智的唐珑立时会意“好!回头我就去找舅舅,哥哥你去找父亲,我们帮大师传播名声!也好叫百姓们都知道,看好自己的孩子可别被人拐了!”

“无知小儿,贫僧的功业岂是你们能拦的!”了觉眸光暗沉,挥掌打在藏锋风露身上,逼退两人霎时就游刃有余了,风铃见他要取下颈上佛珠,心道不妙,挥剑而上,剑走轻灵,剑锋随势而动,了觉不由得错身避开左右的剑锋,身子后仰脚步不停才能勉强避开风铃。

他修行佛道,轻功最好,本就不善与人争斗,如今见事情不妙,生出了逃走的心思,脚尖轻点在剑锋上借力腾空想要越过高墙,唐瑚一根银针甩在他脚腕穴位上,原本无伤大雅难阻他离去的银针此刻却让他从半空跌落,整个人如同废掉翅膀的飞雁。

唐玥见销金兽药效发作,擦了擦额头的汗。香谱上说这药对习武之人颇为厉害,能无声无息的酸软人的筋骨,腐蚀人的内力,不过她估计风铃等人只点了一点,还特意给了三人她做的药丸,勉强可以避开此香。

不过――藏锋和转笔就……

“大师觉得我这味香如何?”唐玥拍了拍手从墙角出来,满面春风自是喜不自胜。

所有人诧异的望着唐玥,她又点香?!

“小玥儿――”唐珑有些懵,好在他修的是外家暗器,未修内家功夫,不然此刻――

“大哥,这是药,先给藏锋转笔服下。”唐玥走到唐瑚身边递过一个小瓷瓶。转头对风铃严肃道“这和尚既然和当初平王夫妇有些关联,你们就送他入平王府好了,务必严加看守!不得有任何差错!”

“是。”风铃抱拳领命。

话说她家姑娘使唤世子爷越来越顺手了……

“对了,这个香丸,你们把他关在马车里,再让他闻这个,先销了他的内力再说!”唐玥见风铃接过香丸又摸了摸下巴道“其实我有点像尝试要是把这丸子直接给他服下会怎么样?每次都用火熏太麻烦了!”

要是没火怎么办?她岂不是得束手就擒?这对她的小命一点都不友好!

风铃狠狠的打了个哆嗦,风露风夏默默的把剑下压,贴紧了觉的皮肤。

她们家姑娘越来越凶残了!果然最难消受美人恩,世子爷你一路保重。

风铃忍不住多想了一句,这要是世子爷以后像纳妾,姑娘会不会一丸子香下去直接废了世子爷?这药若真如姑娘说的那般可以销人内力那岂不是活生生的大杀器?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有什么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更可怕?

晚间,唐母直接招了众人去松鹤楼,确切的说是长房一家子。

唐斳处理完政务刚回家还来不及用饭饮茶便被唐母急匆匆的找去了松鹤楼。

迎面而来的,就是带着滚烫热水的茶盏。唐斳侧身闪开,茶盏在身侧粉身碎骨,热水四溅,他眼皮子也不跳一下道“母亲这是何意?”

其实谁都知道唐母是故意的。

第六十九章 斩草

“我什么意思?老大,这话是该我来问你才对!”唐母瞪圆了眼睛,眼睛里红丝弥漫,整个人跟愤怒的公鸡一样,见人就啄!

“儿子的确不明白母亲是什么意思。”

大晚上找他来就是为了砸一茶盏?

“老大,你别给我装傻充愣!你二弟是怎么回事你心知肚明!”唐母忿忿不平,看着唐斳的眼神跟虎狼一样,简直要把人拆骨分筋了!

原来是这事啊。唐斳心里对唐母的偏心又多了一个感受,可惜他儿女已大,发妻早逝,这些年的唐母的所作所为早磨平了母子之间本就淡薄的情分。

“二弟身在官场如何能自由?早早回去也免得叫人说闲话。”

“你分明就是见不得他好!”唐母扶着翠翘的手颤颤巍巍的训斥唐斳,唐斳倒还有心思打量唐母身侧的丫鬟,这丫头还没被阿玥收拾?

“母亲多虑了。”人家都要杀他全家了他难不成还得把儿女奉上?他儿子女儿看得都比他透,想得也比他通,唐靳是留不得的,要不是唐母――唐斳眼神暗了暗,以后老大的媳妇要好好挑!不在家世背景,但人品眼界一定要有!

“你敢说你没有做那些小动作?”

“儿子问心无愧。倒是母亲”唐斳抬头,眼神不含一丝感情,唬得唐母忍不住心生胆怯“母亲呢?母亲可曾对得起儿子?对得起崔氏?对得起我长房三个孩子!”

“如今老二只是回去处理自己的政务,母亲就这般动怒?日后老二要是身故,可怎么是好!”

唐斳话音一落,翠翘和唐母顿时毛骨悚然。

他的眼神太可怕了,像从九幽里浴火归来的怨魂!

“你敢!”

唐母怒极,喷出一口鲜血,满目怨恨。

怨恨?唐斳看清唐母神色,忍不住心酸又心痛。他的母亲,怨他?恨他?果然要他奉上一房性命为她的幼子铺就青云路她才开心吗?想得真是美!

“母亲年纪大了,太医嘱咐了要好生养着,不可动怒,也不知道谁把这事告诉了母亲。”唐斳平静无比,眼神对准了翠翘。

翠翘下意识的抓紧了唐母的手臂,细嫩的指甲掐进了软弱,疼得唐母轻呼出声,眼神不悦的扫向翠翘,翠翘这才低头做出认错的样子。

然而她后背早就被冷汗湿透了。

说白了,这里是定国侯府,当家人是唐斳,不是唐母也不是唐靳。

再来,女子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唐母――她的权利来源于唐斳。

“父亲,祖母。”

唐瑚推门进来,低头行礼,脊背挺拔入松竹。

身后是唐珑,眉目伶俐“见过父亲,祖母。”

然后是唐玥寡淡浅翠色“父亲,祖母。”

“你们怎么来了。”唐斳轻声问。

“回父亲的话,是祖母派人寻了我们过来。”

“不知母亲还有什么吩咐?”唐斳挑了挑眉站在三兄妹身前,发已显出斑白之色,身背仍然笔直,对上唐母。

唐母闭眼,捏了捏眉心保持神志清醒“宝玉和二丫头是怎么回事?”

“不是祖母您罚的吗?当着所有人的面啊!”唐珑心直口快一刀子戳在唐母心伤。

唐母忍不住又想吐血,好歹咽下去了,这么多人,她丢不起这个脸!

“那又是谁下令搬走西边院子的东西?”

这次回话的是唐玥。

恭敬有礼,温婉淡定,谁见了都得夸一声好气度,毕竟唐母脸色可不算好,烛火明亮,阴影却暗沉沉的打在唐母脸上,张牙舞爪的像索命的恶鬼。其实唐玥很多时候都在想,或许唐母真的是索命的恶鬼,也不知道唐家先祖做了什么娶回这么一个媳妇,唐家几乎可以说葬送在她手里了。虽然前生动手的是皇家,不过最根本的缘由不就是唐母偏心吗?养了狼做儿子,娶了虎做儿媳,折腾死了真孝顺的长房,最后一样被王氏锁在冷气森森的院子里,活活被饿死。真是可笑又可悲。

堂堂一府老太君,这般死法,唐玥昔日听说了,也心里复杂得很。

“唐家两房早已分家。之前是因为火灾烧了房子,不过现下已另寻了一处三进宅院,如今母亲故去,我们兄妹守孝在身,恐怠慢了三哥哥和二姐姐,再说二姐姐即将及笄,这及笄礼总不能在大房的宅子里办,更何况两房的产业账房已经清理清楚,也和二叔的人交接好了,祖母若是不放心明日唐玥就遣人将账本送来。”

“老二在外当职,剩下两个孩子如何能让他们搬出去?老大,这可是你亲侄子!”

唐斳面上泛着冷气不吭声。

唐母的心早就偏到天边去了,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要紧的是先解决唐靳。放虎归山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唐玥见状继续道“祖母想得在理。不过也只是让三哥哥二姐姐在搬家那日过去住上一晚,回头在收拾了行礼住过来便是。”

“如此,也好。”

她到底老了,连两个孩子都护不住!回身坐在凳子上,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第二日,小雨淅淅沥沥的,扰得人心烦。

唐玥靠在软榻上喝了药便没了力气,撑着处理好事情就昏昏沉沉的歪着睡着了。

“姑娘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小丫鬟咋咋呼呼像风一样冲进院子,杨柳还来不及训斥唐玥就传话了。

“发生了什么?”

杨柳叹气带着小丫鬟进了唐玥内间。

小丫鬟才十岁左右,生得圆润,一双眼睛灵动有神,圆溜溜的看着人,让人见着就心软,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被唐玥从街上捡了回来,刚来的时候还瘦瘦小小跟个竹竿一样,唐玥喜欢她眼睛就留了下来,打那以后就留在唐玥院子里浇个花除个草,都是轻省的活计儿,又能到处跑,唐玥在上头纵着,下面的丫鬟也没人敢欺负她,日子过得比唐玥还自在。

“姑娘姑娘!老夫人昏过去了!大少爷让您赶紧过去!”小丫鬟叫连翘,此刻也是一脸焦急。

“哦?杨柳,更衣,去松鹤楼!”

紧赶慢赶的,唐玥进了松鹤楼唐母正房就问“大哥二哥!祖母怎么了?太医可来了?”

唐瑚示意他小声一点,眼神瞅了瞅床边,一个太医正在诊脉。

唐玥看着和之前是一个太医,挑了挑眉,没说话。

“老夫人昨日可是受了气?”太医摸了摸胡子面色平淡。作为一个有见识的太医,他当然要一脸淡定才能显出自己的见多识广,医术精湛!

“是。”说话的却是翠翘。

唐玥瞥了一眼她,迟早要收拾了这个吃里扒外的丫鬟。当年她可是受了崔氏不少的恩情,如今不过贪念美人皮囊看上唐瑿便什么都不顾了。

要不是之前唐母护着,哼哼,只怕现在翠翘早不在这唐府了!

“大夫,我祖母如今怎么样了?”唐瑚问。

“没什么,中风罢了。好生养着吧!都说了不要惹人生气不要惹人生气!都一大把年纪了,何必呢!有什么看不开的!”太医皱着眉头开药方子“中风难治,日后就好生养着吧!可千万别再让老夫人动怒了,不然只怕难以回天!”

唐瑚三兄妹连连答应。

等太医走了,唐瑚敲着桌子问“怎么了?老夫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们都跟老夫人说了什么?”

翠翘不捉痕迹的后退了一步,今日伺候的是她和翠玉,翠柳三人……

“嗯?”唐瑚凤眼轻挑煞是冷冽的看着几人。

翠玉咬了咬嘴唇面色纠结,看了看几位主子还是上前道“回大少爷的话,是,是翠翘――翠翘说二老爷去世了!”

唐靳死了?!

唐瑚三兄妹目光惊愕的看着翠翘,翠翘面色一下子就白了,急忙说“是,是奴婢之前去外院给大老爷送东西的时候听见了!”

“你去外院给老爷送东西?”唐瑚挑眉,这话――里面没鬼才怪!

“是老夫人,老夫人让奴婢给大老爷送书画过去!”

唐斳爱字画,这倒是没错。

“你是听谁说的?”唐瑚冷笑“昨日上午二叔才出门,一路走官道,安安全全的怎么会出事?门房那里可没收到任何消息!”

翠翘脸色更白了,如今她还不知道被人算计了那酒真是蠢才了!

“奴婢――奴婢――”

“来人,拉出去逐出唐府!我们唐家可没这种丫鬟!”唐瑚面目愠怒。

唐玥低头喝茶,神色闲适,唐珑松了口气。

好悬,过去了。

唐母中风的事瞒不下来,中午唐斳就打马赶了回来。

知道了前因后果后,唐斳眼神闪烁,找来了唐玥。

“阿玥。”却犹豫着怎么开口。

唐玥坦诚“父亲是在问今早的事吗?”

唐斳面露尴尬,他怎么说出口他怀疑女儿故意惹怒唐母让她中风这事?

“这事和我没关系。不过是丫鬟碎嘴罢了。若是我要做――我可不会让他只做一个流言!”她会在杀了唐靳后把唐靳的头颅送到唐母面前,再在她母亲焚前祭拜。

“阿玥!”唐斳露出厉色“那是你二叔!”

“那也是杀害了我母亲的仇人!”唐玥反驳,虽然荏弱如菟丝花她眉眼却自有一股倔强。在她眼里,母亲胜过二叔千倍万倍!

“父亲,我可以放过唐珍唐珠唐瑿,但是,他们两人绝对不可能!”

“若没有二叔,王家的算计绝对不可能实现!或者说,父亲以为,二叔功成之后,会放过我和哥哥们吗?不,不会的。便是二叔要放过,王氏也绝对不会。她讨厌母亲乃至厌恨身上留着母亲血脉的我和哥哥们!”

“你不过凭着自己的猜想,如何能――”唐斳皱着眉头教育唐玥,这个女儿还是如崔氏想的那般,行事偏激!

“猜想?”唐玥苦笑,那都是刻在她骨髓里灵魂深处的记忆!

“那父亲,会放过二叔吗?”

唐斳呼吸一滞,他也不会,为了三个孩子,为了崔氏。

“不,不会。”

“父亲,流言是我传的,可我没料到祖母会中风,我只是想让她病一场罢了。”谁知道唐母这般偏心,这般在乎唐靳,都不核实,就中风了。

唐斳也是无语,无力的挥了挥手“罢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父亲,女儿好儒家风雅,也喜老庄潇洒,也信佛家因果。”

“斩草不出根,春风吹又生。”

唐玥开门时回头,半身耀耀,半身惶惶,唇角紧抿而眉目间不见柔色,她有着许多女子不曾有的刚毅决绝以及――狠辣。

唐斳觉得,这个孩子在崔氏离去后,他就再难教养,她长于深闺却不局限于深闺,也不知她与白黎此番婚事,是好还是坏。

但唐家二房之事,鲜血应由他来沾。

这是他欠崔氏的,欠三个孩子的。

唐玥走后,唐斳唤了长随,吩咐了几句,对着烛火枯坐,不知想些什么。

第七十章 清算

“你是说工部尚书上书请辞了?”唐玥挑了挑眉毛,伸手给唐珑斟茶。唐瑚去了崔琰舅舅处请教二房之事,倒是辛苦唐珑看了朝报立刻就来告诉唐玥了。作为掌家嫡女,唐玥实在忙里些,光是清算与二房有关的婢女小厮就去了大半的精力还要算账,更是麻烦。还好崔氏聪明,将所有账册分门别类,厨房一笔账,各院一笔账,玉器瓷盏金银各自记录在册,出则处,入则入,虽然多了些好歹不至于手忙脚乱。

“不错。也难为他忍了这许多时日!”唐珑似模似样的感慨,眼里却是幸灾乐祸“谁让他闺女嫁了个好夫婿,连累得他也不能待了!”

唐玥笑着说“工部阴谋算计没那么多,他能待那么多年凭得都是真本事。不过听说他身子骨不大好早年修桥铺路事事亲为,落了病根子,今上不会过于计较他女儿之事却也不会重用他。毕竟年岁大了,辞官回乡也好。他走了,他儿子才能上来。”

“他儿子?”工部尚书膝下一子一女,皆是发妻嫡出,“他儿子也在工部,不过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唐珑想了想道。

“工部尚书儿子姓江名砚山,擅烧瓷。”唐玥意味深长,随手理了理垂下的发丝,她尚未及笄多以发带束发。

“烧瓷?江砚山?”拔高的音调毫不掩饰唐珑的震惊“那个烧出粉彩瓷器的?”

“确切的说,他还会烧薄胎瓷。”

唐珑倒吸了一口凉气,薄胎瓷也好,粉彩瓷器也罢,前者手艺失传技术要求太高,后者颜色悦人,任意一件就能保人一世衣食无忧了,还两者都在一人身上!

“他喜欢画画,犹好花鸟虫鱼”唐玥笑眯眯的盘算着,她家研舅舅刚好是以作画而扬名的!

“你这是把研舅舅――”唐珑转眼又道“小玥儿你想做什么?”

“这是我们家账本,你自己看吧!”唐玥递过一沓书册,艰难的捏了捏眉心“再不想想怎么赚钱,我们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风!”

“这么艰难?”唐珑面色难看,翻了翻最后的总账,知晓唐玥并未夸大,不由得心里烦闷“这些――”

“之位怎么样再说都没什么意思了。二房那边花销太大,后来王氏管家更是卯足了劲捞东西,我也懒得计较,我们家的账册从来都不是这些年才有的问题。”唐玥缓缓说,先祖衰微至祖父从军打下家业,后期自己缠绵病榻银子如流水的花去,唐母王氏又是喜好奢华享受的,这点家业的确不够看。“为今之计还是要想想如何挣下家业,不然只怕要靠母亲的嫁妆过日子了。”

哪家有动用女子嫁妆的理儿?说出去还不得变成别人谈资?太伤名声,如今唐家在朝堂上话语权最高的是唐斳,还是要爱惜羽毛才是。

“小玥儿打算如何?”唐珑心里隐约有些猜测,他策论不够,且若三父子皆在朝上未免招眼了些,更何况他生性不喜约束,当官――规矩太大了。

他更喜欢游山玩水,收敛钱财。

“商,海。”

“小玥儿想走海贸?”海贸可以说是暴利,但风险太高,又掌握在东部沿海的世家之手。

“是,也不尽是。”她看上了海贸这一块肥肉,也知道想啃下来不是一般的麻烦,前期投入太多,如今她还玩不起这东西。

“粉彩与薄胎瓷可谋暴利。但要上面同意。”唐玥想了想侧头道,唐珑点点头,只有抱上今上的大腿,他们……“可今上会同意吗?”官家经商有太多限制,甚至太上皇曾明令禁止不得与民争利。

唐玥斟酌几分开口“太上皇一早就削减用度,哥哥觉得国库有钱吗?户部管着钱粮,却在民生大事上跟个铁公鸡一样。”话说得隐晦,但唐珑也听得明白。

“只是如今时机不对。”崔氏早取,他们几个需要守孝。

“约莫还有六月左右,我便要进宫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了。”唐玥垂眉,这是母亲求来的恩典,但其中肯定掺了崔,郑两家的其他打算,夙无星说过她是世间的变数,夙无星能看出来,她不信那个和尚看不出来,那么多人知道崔,郑两家不会不清楚。

不然,为什么,去年入冬,崔家就立时让两位舅舅入京?人还选得这么好!一个才满天下一个幼喜丹青,宿根早慧。

“不过该想想眼下的事。”唐玥皱着眉头,拿出另一本账册。

“我削了家里的用度,打发出去了一批人,哥哥寻人去庄子伤查查把,我总觉得庄子上――不干净。”蛀虫太多,总得收拾。

“好。家里许多店子要查吗?”

“自然,月月都只能收支平衡,也是难为他们了。”唐玥平淡的说,眼底却闪过厉色,果真欺负主家子息尚幼!

“那我顺便清点清点母亲的铺子。”唐珑捏了捏眉心,守孝也不得安生。

“好。”

“今上大约要清算了。”从工部尚书开始,约莫要算一算账“户部尚书的位子可能保不住。”毕竟去年年底他们去黄河一带彻查堤坝之事又不是全无所获,今年天气热,春讯早来,之前不过忙着赈灾,如今赈灾落一段落也该清算了。

“黄河堤坝?”唐珑愣了须臾就反应过来。

“是啊。今上应该会顺便安插自己人去户部,刑部,还有吏部了。”这次的位子只怕会空出来挺多的。

“这和我们家好像没关系吧?”兄长尚在孝期不能参加春闱啊。

“父亲如今只有侯府爵位。”唐玥提醒道。

唐珑挑了挑眉,发现他家小妹太能操心了!伸手点了点她眉心“小玥儿,忧思伤脾胃,我先走了!”他还要去安排人查账呢!

“杨柳,给你们家姑娘朵做点鱼汤,她身子不好还操心太多,要多养养脾胃。”唐珑出了房门对守门的杨柳低声说“以鲜活鲤鱼、鲢鱼、鲫鱼为佳。你亲自领人去外面买。每日清早用小米,糯米熬粥,把米油给她吃,缺了银子直接来找我拿!”

风铃进来送茶,看唐玥支着手继续看账本,劝了一句“姑娘要不要歇会儿?用点点心。”

唐玥摇摇头,“让苏杏进来帮我捏捏肩。”

“姑娘还是歇一会吧。”风铃笑了笑拿走了唐玥的账本,她手上有功夫唐玥可拦不了“我来的时候都听见了,二少爷吩咐杨柳给姑娘多做些养脾胃的。忧思伤脾,姑娘身子骨可不好,还是好好养吧,账本交给账房去看。”

唐玥心里一股暖流滑过,失笑道“还是我待会看吧,心里得自己有谱才是。风铃及笄了对吧,可有喜欢的?我也好帮你攒攒嫁妆。”

风铃一愣“姑娘自己豆还未出嫁呢!”

“可我定了和白黎的婚约啊!至少不用愁没人要么。”唐玥捧着茶小饮一口,眼神晶亮,风铃无端觉得自家姑娘在揶揄她“可你不一样,你不是个能困在内宅的人,你的夫君自然要好好挑选,若是嫌你这般那般的,自然不能要。”

“姑娘呢?”风铃反问“姑娘难道甘愿一辈子待在内宅?”

“白黎可不会让我一辈子困在内宅!”唐玥哈哈大笑,眼底流转荧光,唇角笑靥如花。

“所以你看上了谁提早说一声,咱们慢慢调,教!”

风铃脸色突然爆红“姑娘还是先把自己嫁出去吧!”

暮色怯怯,寒鸦归去时分,白黎来陪唐玥用晚膳。

“风铃说你今日心情很不错?”白黎笑着问她,让人将茶换成白水“你近些日子晚上睡得并不安稳,下午就别用茶了,白露寺的古井水清冽干净,让杨柳烧了给你调蜂蜜喝。”

“好。”唐玥笑眯眯的应下,她没有任何理由排斥白黎的好意“那你晚上也不许喝茶。”

“为什么?”白黎挑眉,他难得有按时睡的时候,锦衣卫事情太多,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富商巨甲他都得找人盯着,每天都要挑挑拣拣的给今上送去,累得慌,不喝茶怎么办?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几乎都是子时睡觉的”风铃把她的消息给白黎自然也会把白黎的消息给她,“少喝茶,早些睡,不然伤肝。”

“我也想啊,可事情太多,锦衣卫由暗转明是今上一句话的事,下面的可要跑断腿了!”白黎忍不住吐槽,心情郁郁,他还想每天多抽点时间陪唐玥,免得一门心思玩那香,也就是运气好救了太上皇,不然,呵呵→_→事情传出去指不定要怎么样,前些日子竟然还拿香控制了那个了觉!唐玥最近真的是越来越放肆了!

伸手揽过唐玥,低声道“你最近可是越来越放肆了!明知道那香不能见光还敢用在了觉身上!”

唐玥耸肩“不然呢”“了觉这人,功夫不怎么样,心底却是顶顶的不好,轻功又不错,要不是想办法制住他,迟早成心腹大患!”

“所以我直接喂了他散功的,顺便把他筋脉折腾得一团乱。”白黎悠悠的说“你日后小心点,若是担心小命,我过几日寻些保命的东西给你。”

唐玥眼神一亮“真的?”

“我骗过你?”白黎不悦的挑眉。

唐玥喜不自胜,柔弱无骨的手臂环上白黎的颈,吧唧一口吻在白黎唇上。

“今晚让小厨房给你加菜!”

“摆饭吧,我饿了。”

“好。”随即唤杨柳摆饭。

“对了,今上大概要清算之前黄河堤坝一事。”白黎道。

“我知道啊!工部尚书自请离去么,不过被今上拒绝了。”唐玥撇开鸡汤上面的油盛了一碗汤给白黎,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白黎刚好给她摆上了小米粥,她脾胃不好,喝粥容易克化,“不拿出点诚意,怎么让今上轻轻落下?”

“十有八九,工部尚书要自己先招,毕竟黄河堤坝的建造是他工部的错。”

“阿玥看得倒是明白。”白黎赞赏,时下贵女虽也学习政事,但少有如唐玥这般敏锐又决绝的。

“岳父还未在六部领职,阿玥不如猜猜岳父会去哪?”白黎笑眯眯的套话。

唐玥看了他一眼慢悠悠的喝汤“兵部。”

“兵部历来是皇帝亲信,掌管兵权,我祖父是从军的,父亲也曾在军营里打滚,有祖父遗荫在,父亲入兵部虽然有难度却不会太大,更何况,就我父亲那性子,无论是去户部和人讨价还价还是去吏部和人磨嘴皮子或者去刑部查案,都不适合。”

白黎不着痕迹的扯开了话题。

第七十一章 绿珠绮雯

次日,唐玥正与林娴说话,传话的太监来了唐家。

皇后于三日后召见唐玥。

“这个时候召见玥妹妹?”林娴轻敲棋子琢磨着其中深意。

唐玥却不管,对着林娴行礼“之前多谢林姐姐搭救了。”凤眼含笑觑她,明媚娇妍如墙边芍药。

“玥妹妹何须我搭救?”林娴美目瞥了她一眼,笑着打趣“世子可舍不得让你出事!”

“不,不对,该叫平王了。”林娴一笑,美人婉约自是倾城,又得唐玥香露,渐生幽香,远之则缥缈如烟云,近之则如兰花幽幽却又怅然若失。

平王世子,已经继位了。

唐玥笑了笑,回了自己的院子,准备三日后入宫事宜。

她倒是隐约猜到了入宫为何,皇后性子淡漠与其他皇宫里挣扎生存的人不一样,她不在乎帝宠,只要东阳和腹中孩子平安便是,于皇后而言,唐玥并无用处,倒是东阳,唐玥是她本来的伴读,又是挚友,见她得,该是东阳才是,只不知用了什么借口去堵宫里的嘴了。

微一细想,唐玥蹙眉,元宵节后东阳有来信说果真有人暗害今上长子,她嘱咐东阳静观其变伺机抓住后手,如今算时日皇后腹中孩子已有八月。

七活八不活。

要是有人想动手脚,只怕她这个孝期之人便是最好的时机,只要运作得宜,上,能害皇后母子性命,中,制约东阳,下,顺便黑一把唐家。

一石三鸟啊,就是她也有些蠢蠢欲动。

唐玥对着窗外的绿竹哀叹,竹影婆娑,风过潇潇,倒是潇洒也磊落。

“姑娘,夏姑娘想要出府为老夫人祈福。”杨柳进来,打断了唐玥的哀叹。

“好生安排,别让人伤着了。”唐玥心思活泛了起来,她怎么忘了,还有个夏绮雯!

她如果说瑞王,十有八九舍不下这次机会,但瑞王有个致命的弱点,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鄙视瑞王一番,身边已经有了王妃那样格外引人注目勾人心思的美人,院子里还养着各色娇软姬妾,竟然还觊觎别人的发妻!真真禽兽!

“杨柳,你知道――”旋即拍了拍脑袋,她真的是忙晕了,杨柳怎么可能知道瑞王行踪!高声唤“风铃!”

杨柳一脸疑惑,却也知道风铃并不是姑娘身边的自己人,是平王的人,便是在怎么受姑娘重用,杨柳也不嫉妒。

姑娘用风铃三人,代表的是姑娘对平王的尊重。

“姑娘,有何吩咐。”风铃翻窗进了屋子,唐玥对他们三个约束极少,外出得时候别落人口实,家里已经是她的天下了自然没什么,风铃也乐得接受,她养了许久身子骨都快硬了!

眼神明亮,蠢蠢欲动。

唐玥再看风铃风夏,皆是一般无二。

她这是什么丫鬟啊!心里哀嚎一声,面色正经道“让夏绮雯喝瑞王见面。”

她与白黎订下婚约,但是谁知道瑞王会不会死心?不如给一个夏绮雯!虽然眉眼较昔年的平王妃千娇百媚了些,但也许瑞王就喜欢这个调调的呢?

“是。”风铃风露风夏三人领命而去。

“杨柳,你寻个时间把半夏接回来吧。”半夏的卖身契还在他手上。

唐玥支着头想,要不要白黎代她多给先王妃敬香?不管怎么说她利用先王妃与瑞王之间的事儿是真的,给她一百张嘴都说不清的东西,还是乖乖认错比较好。

唐玥这里楼阁生香,枕鱼楼绿珠处可却是寡淡无味了。

“姑娘,香露和香膏用完了。”小丫鬟梳着双丫髻神色楚楚可怜。

她知道姑娘凭一身体香翻了身,可这体香从来都不是天生的!没里这些东西,要是在回到从前,人人可欺,连狗都比她们尊贵的日子,那真的是把人心自尊往泥土里践踏蹂躏,本来在这里就已经够苦的了。

绿珠梳发的手顿了顿,望着镜中眉眼并不及水湄,送她香露香膏的人说,她音声婉转动听,高则入云霄,低则转洄水,她唱曲最好,可不能长久,终究难免沦为逗乐的玩物,她却被眼前繁华逢迎迷了眼,已经许久未去见那位了。可惜她诗词歌赋少了灵气,得人相助也不过能稍分水湄秋色。

握着木梳的手渐渐收紧。

她可不要继续过那种被人欺辱却无能为力的日子!

沉声道“梳妆,更衣,我们去寻先生。”

寻了借口出门,翠鸟栖枝的竹骨伞,发上的月宫桂枝步摇,腰上的双衡比目玫瑰佩,玉环禁步,湘水绣花裙,碧色玉兰坦领,玉兔闹月的绣花鞋,墨色轻纱披帛与腰间的墨色束腰相得益彰,越发衬得眼前人楚腰蛴领,行走间婀娜娉婷,些许泻出兰麝香气。

“先生。”绿珠放柔了声音,跪坐在半夏跟前。

托唐玥的福,半夏一家子现在有土有田有粮,日子甚是惬意,可苦了她了,姑娘吩咐瞒着家里人,重要的事从来都是她自己亲自办的!便是兄长们也只是守着房门,不知到底在处理什么谈些什么的。

她原是半路得崔氏救助买了回去伺候唐玥的,也是打小就跟着唐玥,虽然父母俱在,眉读过什么书,也知道半夏跟在唐玥身边比跟他们回家好了太多,也没贸然说给她赎身。

她如今行走在外打扮成男子,自然更加自由,可对着这么一个企图诱惑她的女子,她实在是……

姑娘,救命啊!

半夏心里哀嚎痛哭,她应该在王氏被抓后就让姑娘接她回去的!

半夏非常崩溃,绿珠柔弱的腰肢,白皙的肌肤,偶尔露出的香肩,葱段玉指寸寸沿着她手臂上滑,指尖若有若无的酥麻,半夏整个人都不好了。

压低声音如男子,字正腔圆丝毫不见颤抖与着迷“姑娘何必如此。”

绿珠顿时一僵,面色惨惨有些挂不住。

心底生出委屈,她又如何愿意如此?

“亦不必如此。”半夏又道。

“姑娘所求不过体香,我自然会向主子禀告,你等着消息便可。”

绿珠松了口气,面色转暖,似有尴尬之色,这么说来似乎是她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一样。有些不高兴。

半夏看了,一阵无语,她发现自打绿珠知道她会帮她后,显然少了遮掩,一举一动带着小女儿的娇态,难怪孔夫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姑娘什么时候才能接她回去啊!

她又贴上来了!

她如果真是个男子自然高兴恨不得抱着人嗅其馨香,揽其芳泽,红消香染,云收雨来,可她缺了点东西啊!

半夏麻溜得寻了借口闪人,离了绿珠老远才松了口气。

好险好险。

绿珠则慵懒的整理衣裳发簪,眼神似幽若怨,若爱却恨。

窗外马蹄嗒嗒,却不是她相见的人。

“怎么了?”绿珠多嘴问了一句,小丫鬟立刻趴窗子上看“好像是惊马了。”

惊马?绿珠挑眉不置可否,指不定是谁生了其他心思拿这些把戏来个偶遇。

“奇怪,马车里的是个姑娘,险些撞上的人却是瑞王,瑞王竟然还没生气!”小丫头感叹,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瑞王原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君子!”

“正经君子还来这青柳街?”绿珠失笑“便是听曲寻歌,也是请人过去,这条街,也就门口的石狮子干净了!”

里面的人,哪个心思不脏?咧开一抹讥笑,并不去管。

车里的人是夏绮雯,她寻了近道走这条街,没想到冲撞了贵人。

惨白着一张脸掀开车帘,见那人浅金色密绣云纹束袖衣裳,头带金冠,横玉簪束发,腰间墨玉佩垂墨色丝绦。

刀削五官,长眉入鬓,眼角斜飞淋漓尽致的漠然,唇角微勾添三分惑人,是最能让小姑娘倾心的模样。

夏绮雯恍然间看花了眼,他眉目与瑞王世子好像,只是年纪略大了些,不过这样刚好。

她清晰的听见了心底乍然破开的悸动,如花苞初绽沾零露几点,眼前烟火乍来携风月之色糅合成她心底最美的花枝。

“姑娘可无事?”同意的悸动也出现在瑞王心底,从心所欲,上前几步伸出手柔声唤她,眉目柔情似水,眼中流转水光波折。

夏绮雯展颜轻小,初初将手放在瑞王手上便被握紧,忍不住红了双颊,低头悄然睨她,旋即红霞更甚,看得瑞王心花怒放。

抿着唇将人抱下,女子身上的芬芳侵入心脾。

倒是丰腴有情却仍纤纤楚楚。

夏绮雯是被瑞王于傍晚时分被瑞王送回唐府的,唐玥笑眯眯的不知道想些什么,莫名夏绮雯就有些心虚侧头避开回了自己院子。

焚香,沐浴,更衣。

夏绮雯掬水浇在身上,花瓣在水中摇曳遮去风月无边,她入水再出,如芙蕖,黑发泼墨覆在背脊上,面上斜飞红霞比之灼桃粉樱亦不差分毫甚至更加潋滟。

他……是喜欢她吗?

想到他的温柔他的眉眼他的体贴他的才华,她忍不住期待下一次的见面,等他将自己娶过门,抵眉相欢,抵足而眠。大抵,才是此生无憾。

忽然想起之前的瑞王世子,夏绮雯冷了脸色,打算当晚便去寻唐玥。

然,傍晚时候,唐玥先一步来了。

“夏姐姐。”她敛手行礼,一举一动刺在夏绮雯眼里格外碍眼。

这就是贵女?举动有礼,进退有度,掌一家中馈,嫁朗朗少年!夏绮雯咬牙,大袖里的手紧握至青筋暴起,掌心有伤。

对于唐玥,她心里很复杂。有怨恨也有感激,更有羡慕与嫉妒。

第七十二章 再见瑞王

唐玥轻叹一声,和着窗外淡紫色糅合湖蓝的晚霞,酥风吹开落花缠过窗格,依依不舍的在两人中间打旋儿。

“前番是唐玥对不住夏姐姐。”

夏绮雯面上挂不住,被戳到痛处眼底有血痕流过,固执的挺直脊背僵硬了声音道“夏绮雯不过寄人篱下的孤女,哪担得起侯府大小姐的行礼!”

听起来极为刺耳,杨柳皱眉衣裙摇晃便要上前分辨,却见了唐玥平静的脸色,咬牙忍了下来。

“夏姐姐该知道的。”唐玥起身神色坦然,目光更是通透淳澈,“祖母偏心,长房二房不和已久,我亦不喜唐珍人前人后两副面孔。”说起唐珍,夏绮雯面上松缓了许多。她亦不喜唐珍已久。

“她要嫁瑞王世子――”

“我自然不乐意。”

唐玥说的坦坦荡荡全然没有背后算计人的龌龊与小人行迹“彼时恰好夏姐姐也在家中。在我看来,夏姐姐除了出身并无不及唐珍之处”她意味深长的看着夏绮雯接着说“更何况,我与夏姐姐并无利益冲突,夏姐姐不是也不喜欢唐珍吗?”

“沽名钓誉,装模作样――”唐玥看着她轻笑“表面上极为照顾夏姐姐,可内里对小姐姐,不过也就是如姐姐说的那边,依靠唐府活命的孤女而已。”

夏绮雯霎时脸色又白。

唐玥心底轻叹,还是心性不足。若是能教导几番到也好,只可惜升米恩斗米仇,她不好做得太多。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夏绮雯瞅着唐玥开口,扬眉冷眼倒也有几分女公子的气势。

唐玥轻轻点头。

“只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瑞王世子死得太――”唐玥内心复杂,瑞王世子说白了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酒囊饭袋,怂包一个!连血都见不得!平白浪费了夏绮雯一步好棋!

那样的死法太不体面了些。

“妹妹今日来不会是为了和我追忆之前吧?”夏绮雯带着笑惑人心神如同一只美人蛇,稍有不慎便会食尽骨髓。

“自然不是。”唐玥取出一个小瓶递给夏绮雯,声音如黄莺轻鸣“不知姐姐觉得瑞王如何?”

这是直来直往的阳谋。

夏绮雯明知有诈却还是忍不住巨大的诱惑。

美人如蛇蝎,英雄如跗骨之俎。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又何尝能过英雄冢?

“所以你有什么条件?”夏绮雯开口。她先忍不住,便失了先手。

“不过是愧疚罢了。是我一念之差害了姐姐,没了一个如意郎君,自然该还姐姐一个。”

夏绮雯面带讥讽,她怎么可能会信?不过转念想,各取所需而已。她要做人上人,享荣华富贵,日后如何尚未可知,走一步算一步罢了,倘若唐玥日后的条件让她为难,翻脸不认也是可以的。

夏绮雯唇角噙笑,眼底虽有意动还是保持着平静,那目光太过锐利似乎看透了唐玥心底的小算盘“妹妹知我不信的。罢了,妹妹盛情,姐姐收下了。”伸手取过小瓶,似笑非笑。

“事关贞洁,姐姐可以药相迷。”外面最常见的助兴之药,被她掺入了*。

两人相视浅浅一笑。

各怀鬼胎。

回了自己院子,唐玥立即忙不迭的吩咐众人。

“天气渐热,家里该做夏衣了,明日你们看看去请哪家的绣楼过来裁衣。”唐玥一边翻账本一边道“家里主子一人四身夏衣,让他们带了料子过来看,家里的丫鬟仆妇就让家里自己的绣娘或者拿了料子自己裁衣。大丫鬟一人三身夏衣,其余人等各两身。至于外院,大管家二管家他们一人二十两银子置办夏衣,小厮们的衣服让家里绣娘做,跟着三位少爷的一人四身。”

“是。”杨柳记下。

“还有,夏天来了,让厨房里每日都备好绿豆汤,分发去各处,上到主子院子,下到花园洒扫,都要有份。”

“花房哪里去问问可需要引水修缮的?”

“对了,负责采买的每日记账,杨柳你亲自找人去外面市场伤看各种小菜鸡鸭果子蜜饯的价格,定下每日用量,但凡有贪污受贿的逐出府去,我们伺候不起!做得好的采买,每月赏银二十两到一百两不等。”

“杨柳,你明日记得去问问各处可还有需要增减的东西?”

想了想唐玥又道“还是把半夏接回来吧。”四个二等丫鬟还需要*,一个杨柳实在忙不过来,风铃三人――就冲着那沉默寡言的脸她也不能让人去做琐事啊!更何况他们三其实是负责保护她的。

“把那个翠玉翠柳调我院子里来!留在松鹤楼伺候老太太有些可惜了。”

“老太太那边让焦嬷嬷大周嬷嬷领着小丫鬟们伺候,再去买四个小丫鬟回来给松鹤楼。至于其他人问问他们打算怎么办。”

“老太太中风了,院子里用不了那么多人,还有把西边院子给二房的人留着。”

唐玥忙得团团转,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的。

“姑娘”却是小周嬷嬷来了。

“小周嬷嬷?”唐玥讶异道。

小周嬷嬷笑了笑恭敬行礼,声音中气十足又不失礼仪“姑娘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老奴不才,愿为姑娘效力。”

唐玥扬眉,她供着小周嬷嬷,一是不知深浅,二是她是母亲崔氏身边是人,她并未做好决定如何处置,崔氏的其他丫鬟婆子都唐玥遣散了,该送回崔家的送去崔琰那边,崔琰崔研在京都落脚不能缺了伺候的人,至于其他的,多数被唐玥发了银子归家去了。

“既如此,就劳烦嬷嬷帮我管着这院子了。”

唐玥这么把杨柳摘了出来替她处理府中事物。

“老奴一定尽忠职守。”

唐玥笑笑,很多话听听就好。

天色已晚,转眼又是一夜。

“姑娘姑娘,不好了!”连翘咋咋呼呼的,唐玥捏了捏眉心,昨日并未睡好,连夜处理了府中事物,只剩节礼未拟单子,好不容易今日打算多歪缠一会儿的,连翘就来了。

连翘那边咋呼,小周嬷嬷立时就训斥了过去,杨柳拨开珠帘进了内间小声问“姑娘可要起了?”

“你问问连翘,出了什么事?”唐玥眼底青黑色附在白玉肌肤上甚是明显,打了个呵欠显然困得不行,要是没事她就继续睡了,下午再拟各家的端午节礼。

杨柳踮着脚离去,回来时明显脚步声加重很是不安“姑娘,三少爷不见了!”

三少爷?唐瑿?

唐玥被吓得瞌睡都没了,立即道“让连翘去前院通知大少爷二少爷,你服侍我起床,风铃去取早膳,风露煎药!”

“是。”杨柳出门吩咐,前一刻还安静如水的院子立时热闹了起来。

杨柳捧了热水进来,四个二等丫鬟各自捧了衣裳钗环胭脂伺候唐玥梳妆。

“大哥,二哥!”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唐玥就收拾好了,刚好唐瑚唐珑也来了,风铃提了食盒过来摆上早饭。

唐玥一边接受着两位哥哥嫌弃的目光一边吃着早饭。

“这都快辰时了你怎么才起!”唐瑚挑眉,略有些嫌弃,他妹子这是多久没吃饭了?

唐玥幽怨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和碗里的粥做斗争,杨柳帮着回话“昨晚姑娘熬夜处理家里的事情,过了子时才方得闲入睡。”

唐珑当即就反对面色不悦“小玥儿,太医不是嘱咐你不能熬夜吗?”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说实话她好像的确没听见有这回事。

“你肝气郁结,不适合熬夜。外院的事情我和老二都处理了,内院怎么那么麻烦?”唐瑚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怎么感觉每个管家的都很累?

唐玥耸了耸肩,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了,先说怎么处理唐瑿的事。”心情烦闷,唐瑿又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事,唐玥表示她非常计较!直接念本名了!

唐瑚挑了挑眉,也不说她什么“我让大管家拿父亲帖子去报官了。”

“人离家出走,你报官做什么?”唐珑一脸嘲笑,表示他一直看不起唐瑿!遇上事就哭,跟个娘们儿一样!“报官关这个?有能耐就一辈子别回来!他还挺聪明的,知道带钱出门!”

“就怕遇人不淑,他人傻天真还钱多,长得又美,万一被卖进小倌馆――”唐玥言语毫不留情!

“派人出去找吧!大街小巷的,先去寻他旧交好友那些,再去他常去的地方看看,别让他顶着定国侯府的名头坏事!”唐瑚想得更远,唐瑿人傻钱多被卖去那种地方也无所谓,就怕被知道身份的人抓了,做出些什么事,那才是最麻烦的!

三个人无意识的挺直了脊背,面色凝重。

不过一刻钟,三个人各自出门。

一人往东,一人往西,一人往北。

唐玥多了心思,直接去青柳街。唐瑿喜欢在枕鱼楼听曲儿,再说半夏也在那儿,也许知道些事也说不定。

不过倒霉的是,她昨天刚让人在马车上做手脚让夏绮雯惊马遇上了瑞王,今天天道轮回到她身上了!

还遇上了同一个人!

唐玥隔着帘子哀叹连连,她今天不适合做事情更不适合出门,真的是诸事不顺!

在杨柳的搀扶下出了马车,拱手向瑞王行礼“唐玥见过瑞王,给瑞王请安。”

瑞王眉梢带笑,这两日上天似乎格外的厚待他。上前几步,与唐玥不过两三步之遥时伸手握住她露出来的皓腕。

“皓腕凝霜雪,路边人似月。”他压低了的声音更加魅惑,眼带桃花眼神炽热而痴迷,看着眼前荏弱的小姑娘恨不得一口将其吞下。

杨柳脸色一变,唐玥紧跟着后退了两步,带着帷幕上的皂纱流连难止。

风铃今日被她遣去了平王府,风露给她买蜜饯去了,风夏守着院子。

她只能希望风露赶紧回来!

第七十三章 王氏娇娥

日头渐盛,路边绿荫难继,晒得唐玥头晕眼花,瑞王倒是静立在伞下,隔着皂纱窥她颊上胭脂色。

她身子尚未大好,如今一身病痛,虽然太医也让她常晒太阳可也不是这么个晒法!证寻思着如何脱身,瑞王倒是瞧出了她此刻窘况。

果真娇袭一身之病,态生两靥之愁。

“日头已大,不适合叙旧,这车架已坏,不如做我的车架离去?唐姑娘意下如何?”瑞王负手而立,眼神戏谑,似是胸有成竹。

“这便不必了。”白黎打马而来,翻身站在唐玥身边,作揖道“多谢瑞王好意。只不过如今是用不到了。”

唐玥松了口气,白黎来了就好。

微微侧着走了几步,靠近白黎站着。

如此明显的依偎举动让瑞王眼底闪烁了几分。

怎么他看上的人个个都和平王府有牵扯?着实让人不喜。但他并非无脑之人,此时可不是说话的好时机,笑了笑离去。

真以为一纸婚约能挡得了他?真是天真的小姑娘!他要的可从来没有得不到过!皇位如是,女人亦如是。

“走吧。”白黎抱着唐玥上马,环着她纤细的腰肢低头在她耳侧轻道“唐瑿离家出走你怎么也出来了?”

“好歹要做个样子吧,不能落人口实啊!”唐玥郁郁道。

马蹄哒哒,鼻息喷出热气,颇为不耐烦主人约束它在原处的举动。

“杨柳,你去接半夏,然后和风露一起回府。”唐玥安排着,指节攥紧了白黎的衣服。

白黎轻笑一声带着她打马出了城门。

杨柳:姑娘您就这么抛下我真的好吗?

“反正都出来了,不如去城郊踏青!”白黎呼出的热气洒在她耳垂,纵使隔着皂纱也让她忍不住两靥酡红,眼神却明亮得紧,城郊踏青啊!她许久没出过城门了!

白黎笑着取下她帷幕,细心的为她套上面纱,才让坐下黑色骏马撒开了蹄子奔跑!

时值四月底五月初,山上花期正好,山下绿树正妙。

两人在外面疯了一天,傍晚时候才趁着暮色归家。

唐瑚从午后就开始等,坐在唐玥院子里的桂花树下,茶水开了又冷,冷了又沸,天色如唐瑚脸色越来越沉重。

唐玥不在,杨柳借故遁走,留下可怜兮兮的唐珑对着气势日渐攀升的大哥。

瑟瑟发抖道“小玥儿和世子爷在一起,不会处什么事的。”

眼刀子唰地一下扎唐珑身上“就是因为对方是世子爷才危险!”唐瑚说得义正言辞,丝毫不存私心的模样,看得唐珑差点信以为真!

“你确定不是因为自己养的白菜要被猪拱了才这么说?”

唐珑上下打量唐瑚目光赤果果的怀疑!

唐瑚浑身一僵,面具有要破裂的趋势,随即一脸肃正“胡说什么呢!”眨眼又道“女子出嫁是人生大事,虽然是赐婚但好歹也不能让人轻看了小妹!”又瞟了唐珑一眼“再说,小妹出孝就出嫁,你乐意?”

那高挑的尾音,满满的不爽。

唐珑立刻板正脸色坐好“不乐意!”

大哥说得对,出嫁是大事,就算再怎么满意对方也不能让对方轻易就娶走了小玥儿!

唐玥踩着暮色归来。

“大哥,二哥。”面上显而易见的欣喜,眸子里的粲然晕着灯火水色,看得唐瑚唐珑一时沉默。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策马寻风处,拂花吹叶折。

“寻到唐瑿的消息了。”唐瑚立刻决定转移话题。

“在哪呢?派人接回来还是谁去接回来?”唐玥疑惑,这种事没必要在商量吧,心里想到一个可能,能让大哥为难,只怕――

“他被卖了――”唐瑚艰难的开口,实在很难理解这些事。

果然!

唐玥已经对唐瑿不抱任何希望了!

“被卖去了哪?能找回来吗?”唐珑面上笼了层淡淡的忧伤,这人也太不省心了吧!小时候还挺聪明一个孩子,怎么越长大越没脑子?

“贺王府。”唐瑚叹气,要是能轻易寻回来也就罢了,就怕舍了米还套不着鸡!

唐玥眉眼一凛“对外就说没找到继续找,不能让唐瑿和贺王扯上关系。”

不管如何,贺王,她决不能让她大哥二哥和贺王扯上关系!

唐珑也冷了神色涩涩开口“实在不行就找个身形相仿的,对外说暴毙吧。”

他不傻,寄居贺王府养伤的时候,足够他从蛛丝马迹内得出一些结论。

“我觉得可以。”

“我――回头去跟爹爹商量一下对策吧。”唐瑚叹气,贺王――的确是个不好招惹的角色,还好他没心思争权,不然也不知道还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三个人或多或少知道那么一点贺王不为人知的地方,都默契的避开那处。

直到安寝时候,唐珑才惊醒,他又没跟小玥儿说贺王府里发生的事,小玥儿怎么对贺王反应那么大?难不成是大哥说的?不对啊!大哥明显不是会背后嚼舌根的人,而且贺王深夜入大哥房间这事大哥怎么可能开得了口!虽然最后被赶出来了,但――大哥不是一直视其为污点吗?所以到现在也只是送礼不见人啊!

同样的疑惑也存在在唐瑚这里,不过一想到唐珑虽然不着调但也分得清事情轻重,不至于开口污了小妹耳朵,所以――

她是怎么知道的?知道了多少?

第二天两人各怀心思在唐斳书房碰面,面面相对的时候多了探究。

“你跟小玥儿说了――”

“不是你跟小妹说的吗?”

眼皮子陡然一跳“所以她怎么知道的!”

“或者说她知道了什么对贺王讳莫如深!”

“你们怎么了?”唐斳推门就看见两儿子大眼瞪小眼,看了看天,没错,太阳还是从东边出来的,伸手试了试额头温度,也没烧啊!

“爹,唐瑿被卖去了贺王府。”唐珑率先回答。

唐斳眼皮子一哆嗦,难怪这两天他总听见乌鸦叫唤!

“继续找!”贺王的事,别人不知道,他这个今上亲信怎么可能不知道!贺王府里可有皇帝好多暗桩呢!

时间到了该进宫的那一日。

黛瓦红墙,青石路长。

“唐玥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见过东阳公主,公主万安。”跪坐躬身行大礼。

“起来吧。”皇后娘娘,也就是昔日的端王妃,锦绣加身凤簪束发,眼尾细画眉毛黛浓,一举一动都是浓浓的压迫。

唐玥心下一凛,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才让皇后从泥石木偶蜕变至今?

眼神飘向皇后下首的东阳,唇角噙笑,一板一眼是宫里最常见的面具。

不过奇怪的是,皇后另一边做了个粉衣妃子,斜斜的靠在桌椅上仿佛没有骨头一样,眉眼精致又端庄,与唐珍刻意端着的不一样,这位是从骨子里透出的雅致端方,然其一举一动又流露着道家的逍遥洒脱。

好奇怪的人。

“赐坐。”皇后语落,自然有小丫鬟端了软凳过来,唐玥敛声屏气的过去,不敢全坐只微微沾了一点。

“你本是东阳伴读,只是家中变故才不得已离开,东阳和你感情深厚,她也不愿意在选新的伴读。你们许久未见,自去一边说话吧。”

唐玥揣摩着,皇后这意思是让她劝东阳另选伴读?

东阳领了唐玥去了自己的寝宫――毓秀宫。

“你们都下去吧。”摒退了众人,东阳才撤去脸上面具苦哈哈的道“阿玥,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简直――简直不是人过的!要不是还有豆豆在,我都快憋疯了!”

看着眼前拉着自己衣袖倒在软榻上毫无形象可言的东阳,唐玥忍不住吐槽,可不是吗?皇宫就是个巨大的金笼子,把所有人都困在里面不得安生!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总要养蛊!

“怎么了?”还是贴心的问了一句“我看你还挺不错的啊,长高了也瘦了,行走间风仪无双。”

“你知道方才坐母亲身边的人是谁吗?”东阳无端问了一句。

“不知道。”唐玥诚实的摇头。

东阳叹气像是要把这些月来的所有郁闷都排遣掉“她出身琅琊王氏。和你母亲清河崔氏,太后娘家荥阳郑氏还有一个不知道的范阳卢氏并称四大世家的那个琅琊王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东阳抓狂的在软榻伤滚来滚去,看得唐玥眼皮子一跳,我了个去!这是发生了啥,把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残害成了这个样子!

这边东阳继续滔滔不绝“你也知道我母亲也就是大户出身,不及这四家尊贵。王氏出身大族,人家那才是真正的吐气如兰,芝兰玉树,羊脂白玉的肌肤,还有什么那什么《诗经》里的,齿如瓠犀领如蝤蛴说得就是活生生的王氏!”

“她是被父亲亲自派人接近宫的,一进宫就封了嫔,赐封号曦!那是能随便当封号给人的吗?”东阳抓狂不已“你也知道我母亲在养胎,不好侍寝,更何况之位他们两人直接就有些感情不好的征兆,再加上现在父亲继位后宫什么莺莺燕燕环肥燕瘦都有!”

“我母亲这些月来,明里暗里收到的添了各种料的东西就不少!活生生把我母亲折腾成了这样!她现在日常吃食只能由豆豆做,药是她身边绿芽亲自看着煎的,衣服什么的都要太医查看过才敢上身,小高院判更是每天过来请平安脉,害专门拨了一个医女过来检查她宫里有没有多出什么不该多的东西!”

“父亲政务繁忙,虽然也看重这个孩子但到底少了几分仔细,竟然让王氏过来看孩子!”

唐玥听到也觉得错愕,皇帝脑子被驴踢了?这个昏招也想得出来!

“你也看出来了,母亲防她防得厉害!”东阳叹气,她总觉得自己这些日子老了好多岁“不过王氏――的确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她平素没事根本不往母亲跟前凑,只是每天过来请一次安做个样子,我找人一直盯着,一点错处没找到不说差点把人给我折进去了!”也没说则么折进去的,就继续道“王氏――”

“我去寻太后求过主意,可太后只是告诉我有王氏在母亲的胎定然无虞,可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啊!”

旋即冷了脸色道“如今母亲连太后的话都不怎么听了,她总觉得四个世家,同气连枝,连你也想换掉。”

眼神沉沉若古井,脸色平静如池水。

唐玥恍然大悟,眼前的人再不是她认识的东阳了,这位是公主。

毓秀宫的主人。

只怕她自己也没看明白,她渐渐成了她最讨厌的模样。

精于算计,难付真心。

第七十四章 早产

“姑娘今日见了那唐家丫头?”说话的丫鬟着青绿色衫,眉宇间一缕英气不似寻常丫鬟弱则弱矣,细细为自己姑娘撤去发髻上的珠钗,将鸦青色的发丝挽成寻常发髻。

“还需再探探。”如初化雪水绕过三春秋又逢隆冬,清凉平淡里藏了道不尽的春秋风韵。

却是曦嫔,王氏娇娥。

“姑娘――何须计较这般小人物?”丫鬟微微拧眉不解。在她眼里自家姑娘是天上地上难得的人物,清明明月一般,若非――又何须进宫与人争宠。

曦嫔把玩着珠花,淡淡一笑。

崔家与郑家,真的是下了好大一盘棋!

这个小丫头便是道长说的变数还是被崔郑两家放出来的诱饵?

她王家要谋的大计可不得不谨慎万分,一丝错也不能出啊!

念及此,曦嫔心里轻叹。

她其实并不愿意入宫伺候一个年纪长她一轮的男子,家中并不是没有适合入京的,只可惜能与太后过招的只怕也就她了!

“待会早些摆饭,今日只怕忙得紧。”曦嫔吩咐到,眼底盈盈叫人看不真切亦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是。”丫鬟应声。

“对了,我记得库房里有一对羊脂玉佩,触手温润,寓意也好,你寻了来给唐家姑娘送去。”

丫鬟诧异的抬头,见主子神色清冷如常,复又低头应下,倒退着离去,用锦盒装了,一路捧着去毓秀宫。

毓秀宫正在摆茶点,东阳亲自煮茶,唐玥随旁伺候。

沐豆豆也捧了茶点上来。

“几月不见,豆豆越发风采照人了。”唐玥说的却不是客套话,沐豆豆与宫里人不同,甚至与他们所有人都不同。她身上带着天生的自由,纵使行走坐卧如其他宫人一般,也难掩其眉宇灵气,加之她如今身量长高,越发出挑。

“如今你可不该叫豆豆了。”东阳悄然一笑打趣唐玥。

沐豆豆垂眉羞涩的笑着,恍若静雅盛开的白玉兰,蹲下身将茶点摆在小几上,头上的玉簪花步摇衬得人越发娉婷。

唐玥挑眉,心里存了一个猜测。

“可是皇后娘娘赐名?”入乡随俗,沐豆豆这名不论怎么说都少了几分正式。她若要在京都长久的待下去,皇后若赐名的确是一大美事。

“阿玥果真聪慧。”东阳称赞道“母后赐名仓庚,又封其为正五品司膳。”

唐玥一笑,对东阳的称赞并不放在心上,念起了《东山》“仓庚于飞,熠耀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仓庚”又看了看豆豆“黄莺声婉转曼妙,倒衬豆豆。”

豆豆,或者说仓庚,含笑道“仓庚是大名,豆豆是小名,我们之间唤小名就好。”

唐玥自然无有不应的。

“不过这正五品的司膳――”微微拧眉有些担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有我在,你担心什么?”东阳笑到“她这正五品的司膳可是从那群老宫女手里挨个挨个打下来的,谁敢寻她不自在?”

“到让我想起来,礼部膳部郎中也是正五品。”

这话倒让豆豆脸色一僵。

“元宵节后,我那妹妹没有入瑞王府。”豆豆垂眸,似略有些失落“入了皇宫,选了女官,成了良侍,在慧昭仪身边伺候。”

“慧昭仪?”唐玥挑眉,“昔日的侧妃?大皇子的生母?怎么混成了这样?”

“意图陷害皇后。”

东阳言语淡漠,丝毫没有动怒。

“恩将仇报?”唐玥嗤笑“这人也是蠢得厉害。”

“也不能说蠢吧,万一要是成了她儿子可就成独苗苗了!”东阳勾起一抹笑意,颇有些邪肆“这可是一笔好买卖!”

“那也要她有这个命才行。”唐玥不置可否,捏了块翠绿的糕点咬下去,入口就是艾草清苦的味道混杂着糯米的香甜“她娘家不显,大皇子瞅着挺贪玩的,如今快十岁了也没见着策论诗词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舅舅可是入宫做夫子的,她还能不知道大皇子课业水平?

“也不能否认藏拙――”东阳意味深长。

唐玥“噗嗤”一声笑起来,又被糕点呛住,急忙寻了茶水一口灌下去才开口“藏拙藏成那样?”

一脸的不屑。

沐豆豆看着心里有些发酸,这两人似乎都变了许多。

借口要去给皇后准备膳食,离去了。

“不好了!不好了!皇后娘娘早产!”

三人脸色齐齐一变。

叫嚷的丫鬟是皇后宫中伺候的,东阳记不得名字缺记得那张脸,顾不得换衣服,吩咐了一句灭火收拾东西就急急忙忙往皇后住的长春宫去。

唐玥和沐豆豆紧随其后,唐玥面带煞气,身后跟着四个丫鬟,风铃见势不妙怕连累唐玥即刻寻了路去通知平王白黎。

“传太医,封宫!”

三人到来时,曦嫔王氏肃正了脸色守在皇后寝宫门前,侍卫重重封锁各处路口宫门,绿芽带着丫鬟在内伺候。

“东阳公主。”曦嫔微微颔首,眼神却在唐玥身上多留了几息。

“如今如何了?”便是不喜对方,东阳摸爬滚打皇宫多年也不会在此刻表露出来,只沉着脸道。

“豆豆,你去煮参汤,以备不时之需。”唐玥侧头,见沐豆豆一脸呗吓坏了的模样开口道。

沐豆豆又看了看东阳,见东阳并未反驳立刻撒腿就往小厨房走去。

皇后怀孕这些日子都是在小厨房做的饭食。

“已经去请太医了,稳婆的意思是可能要生产了。”曦嫔道。

“怎么会这样?如今才八月啊!”想到民间的七活八不活,便是东阳也不禁煞白了脸色。

“陛下也在来的路上。”曦嫔又道,“高太医医术卓绝定能力挽狂澜,公主不必忧心。”

“不必忧心?那是我母亲!”东阳有些崩溃,语气并不好直接冲着曦嫔吼了出来,唐玥见状上前挽了人手臂掐住,好歹对方也是皇帝的妃子,这般不给颜色那就是给皇帝甩脸子!

“不知娘娘可曾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皇后娘娘如何会突然生产?”唐玥发问,虽然早猜到今日会有事,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有蛇。”曦嫔顿了顿补充“竹叶青,剧毒。”

唐玥东阳倒吸了口凉气,这里是皇宫,又是皇后寝殿,人来人往,哪有蛇敢来?除了人为,竟是想不出其他缘由了!

冬眠初醒的蛇毒性最烈了。想到此处唐玥忙问“可有人受伤?”

“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嬷嬷被咬了一口,但又抓住了那蛇,如今放在竹篓里。”曦嫔眼底划过一抹赞赏,这个唐玥倒是比东阳沉重许多,也不知伤的是否不是自己亲人的缘故。

“太上皇,太后娘娘到。”内监扯着嗓子叫喊。

曦嫔唐玥东阳急忙转身行礼。

“都起来吧,如今情况如何了?”太上皇身子尚未养好,比之前却已经精神了许多。

太后娘娘拿着手珠陪伴在身侧,面上也很是担忧。

“高院判来了!”

“见过太上皇,见过太后,见过――”

一连串的问候还没说完就被太上皇急不可耐的打断了“见什么见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赶紧进去!”

“是。”高院判擦了擦额头的汗提着箱子就进去了,身后跟着几个战战兢兢的医女。

“把太医院擅长妇科,小儿科的太医都叫来。”太上皇不耐烦得发号施令,怎么只能徕一个高院判和医女呢!

“是。”曦嫔一个眼神立刻就有掌事宫女去宣太医。

“皇上到――”

“儿子见过父皇母后,给父皇母后请安!”今上一来立刻行礼。

“起来吧。”太上皇捏了捏眉心神情郁郁。

长春宫重重警戒,气氛紧张个个面色带忧虑,另一边的瑞王府却是惬意得紧。

瑞王躺在软榻上,放松全身任由瑞王妃给自己捏肩捶腿。

“王爷今日心情挺好的。”瑞王妃穿了紫色的齐胸襦裙,下摆八幅烟纱雾渺的裙摆上密绣兰草翠鸟压下了轻浮之色,烟色披帛半遮半掩的藏了一片雪白肌肤,鬓边一缕落下的发丝扫在瑞王脸上,酥麻又痒,璎珞重重,眉心贴了殷红花钿,上扬的眉尾眼角一颦一笑都有祸国之色。

瑞王勾唇一把将人拉至怀里,把玩着她温润发丝,神态慵懒“家里的事你都处理好了?那个唐珍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

瑞王妃娇俏一笑“寻过大夫了,说养得甚好,把脉也像是个男孩。”

“男孩啊――”瑞王轻轻一笑,猜不透什么意思。

他竟然也要当祖父了!

眨眼也三十多岁了!

倒是不知道皇后肚子里的男孩保得住还是保不住!

念及此处,笑得肆意又张扬。

“今日皇后早产,你寻些补身子的药准备好,明日我们进宫。”

“皇后早产?”瑞王妃挑眉,却也不是那等庸脂俗粉,微微思索见瑞王笑意款款便知内情“之前得的人参灵芝雪莲可好?配成一对送进去。”

“不错。也顺便寻一些小孩衣服,百子服不错。”瑞王意有所指,眼神晦暗又带着隐秘的笑。

“妾身――知道了。”瑞王妃笑得明艳,眼尾直勾勾的瞧着瑞王看得人心痒难耐。

瑞王抱着人一个翻身压了上去。

云未收,雨未歇。红烛长燃,锦被滚香。

第七十五章 走人

早产儿不易养活,皇后自身只怕也是泥菩萨过江,更何况太上皇如今身子见好……

唐玥垂下眼眸从正午站到晚上,听着里面叫得撕心裂肺疼得痛彻心扉,眼底却是一片寂寂。

一国两主,从来都不是好事。

今上与太上不适合在产房外等候,已去了勤政殿处理政务,太后端坐在庭院外,闭目数着念珠,曦嫔领了人站在太后身后静观其变。

所有人中,忙的只有沐豆豆,愁的只有东阳。

唐玥转透,看见东阳贝齿紧紧咬着嘴唇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惊慌,血丝点点蔓延开来,瞳孔散大身子摇摇欲坠,额头汗如豆大,面色越来越白。

忙上前几步扶着东阳又对着太后曦嫔行礼,“禀太后,东阳公主情况不是很好。”

太后睁眼刚好看见东阳整个人瘫软在了唐玥身上,发丝粘连面色如纸,挥了挥手示意两人退下。

唐玥忙让杨柳过来帮忙扶着人去偏殿休息片刻,在将东阳放在床上后,唐玥让东阳身边的宫女伺候着,自己领着杨柳去了小厨房寻沐豆豆。

厨房里热气蒸腾,所有人都在忙着烧热水,稳婆那边要准备两大锅热水,孩子的新衣服全部要煮过然后烘干,还有皇后的衣服……最重要的是吊命的参汤!

这里都是皇后的心腹。

唐玥眼尖的找到了在煮参汤的沐豆豆,为了避嫌也为了不添乱只站在门口高声唤了一句“仓庚。”

沐豆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仓庚是自己的名字,抬头张望四处才在门口看见等候在一旁的唐玥,以为唐玥有什么急事要寻她,擦了擦手让另一个丫鬟看着火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阿玥,怎么了?”

“东阳晕倒了,有吃的吗?”

“有,我这就去拿。”沐豆豆连忙折身回小厨房,利索得穿过来往众人端着一碟子点心一碗酥酪出来。

“给。”说完折身就要回小厨房继续忙,却被唐玥拉着了。

唐玥示意杨柳看着来往的让,把沐豆豆拉着去了拐角处。

“阿玥,还有什么事吗?我还要回去熬参汤呢!”

看着对方这般懵懂,唐玥认命的叹了口气“你想出宫吗?”

“出宫?”沐豆豆拔高了音调,非常震惊,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眼神里的光芒渐渐黯下“出宫了我又能去哪?父亲定然不愿意见我,那个家我也不想回去,更何况如今我已是这宫中的女官,如何能出去?”

“你若说想出去,自然有办法。至于无处可归――我有心办一个食肆,你若愿意唐玥自当扫榻相迎。”唐玥烦躁的捏了捏眉心“你该知道宫里生存艰难,之前孩子没出生争端还不是特别明显,这要是孩子出事了,你顾得了皇后又如何能顾得了小殿下?稍有差错我只怕来不及相助。”

“不是还有东阳吗?”

唐玥看了她一眼“一个是她亲母,一个是她嫡亲手足。”顿了顿还是决定继续告诉她“东阳公主是君,我们是臣。”

沐豆豆立时便被这话震住了。

是啊,于东阳而言,他们都是外人。更何况,她是君。

狠狠的打了个哆嗦,想到了一些被刻意模糊的记忆,沐豆豆才平复了心神。

“阿玥,我有祖母,有亲友,这宫里只怕――”

“可如果我走了,东阳公主和皇后那里又该如何交代?”

“这些我来办,你收拾着东西便可。”唐玥笑了笑,又开口“是我把你送进宫的,于情于理我也该让你平平安安的离开。这宫里平静不了多久,后宫倾轧前朝争端,战场是直来直往招招见血,这后妃之间可是千回百转,步步陷阱。送你徕时局势未顶各方都不出手,如今”唐玥看了看长春宫上方的添,云雀俱散,凌然道“只怕长春宫烨安宁不了了!”

“阿玥――”

“你回去收拾东西,我去寻东阳。只是切记,我没亲自来接你时一定要谨慎小心,別说出去此事。另外,这段时间你做的东西不能经他人之手,一应奇物一定要清洗后再用,皇后殿下们用饭前务必先让医女看过。”

“已经这么严重了吗?”沐豆豆不敢置信。

“你平时出门千万要锁好房门,别人给的东西没问过东阳前千万别收!宫里害人的法子都很老套有漏洞可寻,只是宫里从来不是个讲道理的地方!”唐玥一脸严肃,沐豆豆不由得从心底生出谨慎与惊恐。

唐玥回来的时候东阳已经醒了,靠在软枕上没有精神也没有骨头一样。

“公主。”唐玥摆上尚温热的糖蒸酥酪和枣泥糕,又倒了热茶放在东阳手里。

“母亲那边可好?”声音微弱,仿佛初生的小猫。

“并无消息。不过应该也快了。”

“公主先用些东西吧。今日公主并未用什么饭菜,如今也该饿了。”

东阳有气无力的抬眼,眼神里三分讥讽三分咄咄“阿玥何时与我这般生疏?”

“君臣有别。”唐玥淡淡的回答,却又怕东阳心生不快耽误后面的计划,悄悄指了指门边的内侍。

东阳会意,不悦的拧眉眼神傲慢又无礼拔高了声音喝道“你们都下去吧!”

偏殿多是曦嫔的眼线,唐玥是吩咐不了的,只能靠东阳了。

丫鬟内侍行礼后退下东阳才恨恨不平的将软枕随手摔在地上“可恶!趁母亲养胎,她竟然把手伸那么长!”

唐玥捡回软枕抖了抖灰尘才道“她形势正好,你何苦触及锋芒?”

“我就是气不过!”

“气不过也得忍着。”唐玥说得认真又凑近低声说“这孩子生下来后皇后娘娘是打算自己养吗?”

“不然呢?母亲如今谁也信不过了。”东阳认命得叹气,对自己草木皆兵的母亲不知道说什么好。

唐玥沉默了一会道“太上如今身子渐渐好起来了。”

东阳偏头看她,没弄懂皇后自己养孩子和太上有什么关系。

“一国两君是大忌!”

东阳闻言立时惨白了脸色,于她一个是生父一个是祖父,她与祖父感情并不是很好,但推己及彼,她以为是父慈子孝的事却忘了两人都是帝王,当初禅让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

谁偿到了权利的滋味还能放手?

“这孩子得让太上亲自教养。我会去劝母亲的。”东阳沉了声音道。

掌灯时分,各宫陆续点上了烛火灯架,长春宫犹甚。

皇后产下嫡子,今上太上俱喜,封赏各宫。

唐玥留宿毓秀宫。

“对了,我有心想办一个酒楼,东阳要一起吗?”两人都未用晚饭,回了毓秀宫立时就有贴心的宫女端上熬好的鸡汤,小米粥并两三菜色。

“办酒楼?”孩子平安出生,除了母子二人都需静养外别无差错东阳心情自然好,面色转暖“你父亲同意?再说虽然时下并不禁止女子行商,但你这么做难免被各家贵女说道。”

“我不过出个提议出钱出力挣几个脂粉钱,谁敢说我?”唐玥勾唇眉飞色舞“更何况我不说谁知道那是我的店子?”

“你这是想稳坐钓鱼台?”

“非也非也,这叫犹抱琵琶半遮面。”唐玥狡黠一笑“谁要是惹上来就别怪我背后算人。”

“好啊,加我一个,不过我只能出钱了!”作为一个除了钱还是钱得公主,她也很无奈。

“放心,以后少不了扯你的虎皮!”唐玥眨眨眼意味深长“对了,皇后娘娘如今要做月子,小殿下也要精心养着,交给医女更好,你就顺便把豆豆交给我,去那边帮忙,也攒点嫁妆!”

东阳隐晦的看着唐玥,眼神忽有些漠然。

“豆豆――”

“不方便吗?”唐玥故作轻松,面上一片无辜又疑惑的表情,可紧握得手心却暴露了她心底的紧张。

“无事,人是你带来的,如今功成身退也好。宫里的日子可不好过。”东阳叹了口气,就算唐玥本来就是冲着豆豆来的她又能怎么样?光明正大的阳谋,如果她强行留下沐豆豆便失去了唐玥这个助力。定国侯是父皇的近臣,可不是她东阳的后盾。

反正如今母亲几乎对所有人生疑,让豆豆从泥潭里脱身也好。

“如此,多谢。”唐玥微微低头,不愿意去看东阳的眼神。本就是各自算计的开始又如何能求一个善终?

回了房间,挑着灯花也挑着心思。

皇后嫡子出事,大皇子的位子便愈发艰难了,惠昭容只怕不肯善罢甘休,豆豆对于那个家又有什么想法?她是帮还是不帮?可唐家如今也是举步维艰。她守孝在家,老夫人中风不理事,王氏虽死,毒瘤却存,唐珠和唐瑿――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

叩叩叩。

“谁?”

“是我。白黎。”

“进来吧。”唐玥松了口气,白黎夜里来这做什么?这可是公主的寝殿!“你怎么来了?这可是公主的寝宫!”

白黎拉着唐玥坐在软榻上,握着她冰凉的手神色略显凝重“你哥哥刚遣人过来,唐珠知道唐瑿离家出走的事了,但认定是你们害了唐瑿,如今吵闹得正厉害。你大哥把人关进了柴房。”

唐玥长叹,语气里掩饰不住的疲惫和难受“我还以为能瞒得下去呢,没想到来得那么快,明天我回去试着和她好好谈谈吧。”希望她能听得进去劝。

一家子折腾成这样也是蛮心累的。

白黎安抚的抱着唐玥,拍了拍她的背。

第七十六章 文君

天将明,宫门乍开,一辆马车随着流云离开皇宫,里面的人掀起一角墨绿色窗帘,小心露出一双小鹿一样无辜水嫩的双眼,在帘后窥着这方天地,湖蓝色的天空流曳着如棉白云,偶尔飞鸟掠空,高鸣入云霄。

无拘无束,让人艳羡。

沐豆豆随唐玥一起出宫,依旧是定国侯府的朱轮华盖车,不同的是之前她迫于无奈入宫谋求出路,如今她孑然一身出宫求自由。

“阿玥,谢谢。”

沐豆豆开口,言语真切,发自肺腑,黑白分明的眼里盛满了对唐玥的感激。初入京城遇人不淑是唐玥出手救下两人,也是她为她筹划算计避开生父揭磨,可以说若是没有唐玥,而今的沐豆豆和欧阳瑾瑜还不知道在哪里摸爬滚打的求生活。

唐玥本来在闭目养神,她最近忧思过多伤了心神脾胃,总觉得累得慌,醒了醒神才开口说“无事。本来起因缘由都在我。”

豆豆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问清楚一件事“我走了以后,皇后娘娘和小殿下的吃食怎么办?皇后娘娘伤了身子需要好好调养,小殿下早产身子更弱,我这走了……”

唐玥笑了笑,风吹起窗帘,清晨的阳光洒在她如玉脸庞上,可以看见灿金的光下细腻柔软的绒毛,格外的无害“皇后娘娘人很好对吧。”

“皇后娘娘很温柔,对我们都很好,只要不是不可饶恕的大错皇后娘娘都不会打罚身边伺候的人。”豆豆并不理解唐玥为什么答非所问但却个不妨碍她认真回答唐玥的话。

“只是近来,皇后娘娘食量越来越大,东阳都控制不住,脾气也越来越不好――”豆豆皱着眉头,她第一次伺候孕妇,步步小心留意不一样的地方。

唐玥挑了挑眉毛“那被人发现了吗?”

“有,是绿芽姑姑,那次她发了好大的火,足足打死了三个伺候娘娘的宫女!”豆豆至今想起那血淋淋的一幕都觉得心惊胆战,血液疯狂的脱离身体的控制,凉意沿着骨节层层攀岩最后缠绕住她整个身体,将灵魂与身躯同时拉入地狱。

“那是娘娘中了算计。”唐玥一笑,难怪东阳最后变成了那副草木皆兵的样子“宫里并不是个适合人住的地方。”

“算计?是曦嫔吗?”

“谁知道呢。”唐玥轻描淡写的态度让沐豆豆也生出了一种淡淡的恐惧,不过没多久就被暖洋洋的阳光驱散了“宫里的事别乱传,一不小心连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唐玥靠着车壁,略微有些沮丧的感叹。

车夫是平王府的老人了,白黎不放心唐玥安慰,出门都是亲自过问,挨个排查身边伺候的人,他仇家多,难免有些怂包牵扯到唐玥身上。

“驾!”

“吁!”

噼里啪啦一通乱想。

唐玥额头狠狠的撞上了车壁。

我了个去!

压下心底的怒气,掀开门帘冷着嗓子问“怎么了?”

车夫回到“回姑娘的话,对面马车车轴坏了。”

唐玥目光落在对面那辆墨色核桃木马车上,拉车的马是难得的照夜玉狮子,双目炯炯,风采照人,车也华贵,核桃木漆上黑漆,两边挂六角琉璃灯,灯下垂大红系珍珠的宫绦,灯上用楷书写了个“卢”字,墨字淋漓尽致,虽然工整却也不掩肆意,写字的人当是个大家。松石绿的回字不断纹车帘,下摆垂浅金色流苏。马车雕工精致,画了蝙蝠流云莲花莲蓬等物,阴雕阳刻都有。

大气又奢华。

唐玥挑眉,会是她吗?

心里猜测着,对面的人也掀起一脚帘子,最先入眼的就是一双白皙若无骨的手,指甲上拿凤仙花和明矾染了丹蔻,其后慢慢露出绯色裙摆,是苏绣,平,光,齐,匀,和,顺,细,密,精细又雅洁绣了缕金的蝴蝶,裙摆下隐约露出一点金莲,白色底面绣玉兰花,上面坠了颗龙眼大小的珍珠。

最后才是脸。

唐玥自愧不如,甚至唐府众女皆不如,约莫只有诗文里说的倾国倾城四字可堪堪形容了。

眉如翠羽,肤似羊脂。脸凝桃花露,鬓结鸦雏丝。卿捧春水更多情,唇启阳春娇媚声。斜挂霞纱挽流云,高鬟彩凤飘桂香。说什么昭君落雁西子沉鱼,不及她春色眉尾一抹,果真是十番美艳九般书墨气。便是唐玥作为一个女子见了,也忍不住面色酡红愿抛千金换一笑,只如雪女遇骄阳,心甘情愿为卿死而后已。

果然――是她。

卢家文君,前生的珋妃。

“姑娘――”却是跟在卢文君车架后面的丫鬟成两列上前,由两位大丫鬟领着,说话的是站在马车右边的鹅黄衣衫少女。

卢文君抬手止住丫鬟发问,对着唐玥腼腆又典雅的笑着道“姑娘可无事?”

豆豆闻着声音也掀开了帘子,一下子就被对方的眉毛怔住了。

这人好漂亮啊!都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只痴痴的望着对方。

“原来有两位姑娘。”卢文君轻笑出声,垂眉抬眼便是一段风流无双“我姓卢,名文君,不知两位姑娘如何称呼?”

唐玥不捉痕迹的瞅了瞅旁边一脸色女样的豆豆,微微低头似乎极为不好意思“我姓唐,单名一个玥字,这是我朋友,姓沐名仓庚。”

“我住在定国侯府旁边,很好找的,有空过来找我啊!”卢文君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对面那个叫唐玥的姑娘,冲着她笑得明艳开朗,恍惚间便见到了胭脂花海一样。

唐玥的耳垂忍不住飘红“我就住定国侯府,以后可以常来。”

卢文君诧异的挑眉倏忽又笑了开来,想不到缘分这么深!“这样更好,不过我如今还有事得先走了,有空常来啊!”

说完带上帷幕,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皂纱随着少女行走扬起轻盈的弧度。

唐玥放下车帘彻底松了口气,那张脸便是隔世再见也极为震撼,怎么有人生得这么美呢!难怪上辈子争不过人家!这辈子――还好还好没落到上辈子的程度!

也许她们能做好朋友?

比东阳更亲密的那种?

不过她如今进京是为了入宫吗?

唐玥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瞟见了还呆呆的看着车帘子的豆豆,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对方肩膀语气犹为气愤“人都走了!还看!”

沐豆豆这时才回过神,理屈的摸了摸鼻子,暗自腹诽自己,真是没出息!见了个姑娘就成这样了,以后可怎么好!

卢家下人训练有素很快就收拾好了一地残局,所幸如今天色早路上行人少,马车也少,也没耽误许多事,道路一清理干净,唐玥很快就回到了定国侯府,从侧门进去前还顺便看了看对面的宅子,果真见到描金大匾上写着“卢府”。

心里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提了口气。

“姑娘,您认识之前马车上的人吗?”换了辆马车乘坐的卢文君身边跟着小意伺候的丫鬟,这马车坏得如此猝不及防,可不敢让自己姑娘一个人坐了!

“不该问的事情最好别多嘴。”不同于对着唐玥时候的温柔无害,对着身边的丫鬟卢文君却是言辞肃正,摆出了大家族嫡出的气势,横眉冷眼时不减美色分毫又添了冷冽的美,如覆雪的红梅,露出冷香与殷红一角,等后人来寻。

她如今――没有进宫?

定国侯府事情变了好多,白黎又在这里面起了什么作用?

还是说,她如今夜重生了?

卢文君心里很乱,一方面希望她能回来,一方面又不希望是她。

说得轻巧的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才是今日生,可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的做到这些?

她不行,想来她也不行。

回了定国侯府,唐玥着杨柳带豆豆去之前豆豆住的房间,自己领着风铃风露风夏三人疾步去祠堂寻唐珠。

为了防止唐珠出逃,唐瑚直接将人锁进祠堂,对着先祖灵位反思忏悔,可唐珑觉得这估计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唐珠那个牛一样倔的性子,认定了大房不是好人撞破头她也要逃出大房的掌控!

也不知道是谁不怀好意害人害己,偏偏装成一副受伤的无辜样子欺骗众人颠倒黑白!

唐珑表示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人就应该断水断粮!饿死了事!所以――他背着唐瑚扣掉了唐珠的一日三餐,只给一点清得可以照人的小米粥喝。他倒是想饿死唐珠不过这样他不久后肯定要去祠堂和唐珠作伴,想了想祠堂里阴风阵阵的夜晚还是作罢了,更何况他心思也没那么狠对一个只能说厌恶而没有罪过的小姑娘的实施这种惨绝人寰的酷刑!饿饿也就算了吧,权当给的惩罚顺便还能让人没力气出走!

这是个好主意!唐珑觉得自己棒棒哒,准备去二门外迎接自己可爱的小妹,谁知道睡过了头一觉醒来被告知唐玥已经自己回来了如今正在去祠堂的路上,急忙换好衣服拿了把扇子就往祠堂去。

“来人,抓住她!”祠堂外面简直一团混乱!

唐玥一脸崩溃,唐珠哪里来的力气到处跑!不是说被饿了好多天了吗?!

唐珑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唐玥指挥着风露风夏抓人,自己和风铃待在墙角一脸纠结。

唐珠不是个省事省心的人,她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个活生生的*烦!

“不如――把她嫁出去?”风铃提议,对于绝大多数的女子来讲,出嫁后就是泼出去的水。

“好主意!”唐玥眼神一亮,随即就耷拉了脑袋“可都还在孝期啊!我总不能让在孝期让她出嫁吧!”

风铃有些疑惑“可王氏不是触犯了国法吗?”

“那也是她亲娘啊!”唐玥无奈,早知道就趁王氏入狱的时候把唐珠也嫁出去!

第七十七章 中毒

“安静了吗?”唐玥开口,平静的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唐珠。

还是白日,祠堂里却有些阴森,上面烛火香灰茶果供奉着唐家历代先祖,下面门窗紧闭严加看守。

“你滚!”唐珠躺在地上又被五花大绑,折腾了那么久早就钗横鬓乱了,现下眼泪哗哗恨不得剜了唐玥的眼神格外的像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风铃微微皱眉上前了几步。

谁也不能猜测一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唐珠大慨的确快被逼疯了。

“疯够了就好好听着。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信与不信在你。”唐玥看了她一眼,取出一个白瓷瓶蹲下身放在唐珠身边,复而起身似乎在看一件死物一样看着她,平静的完全不像是在陈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噩梦。

“这瓶子里的东西叫鹤兮,剧毒,宫廷秘药,也是多年前你母亲王氏强行喂我母亲喝下的东西。”

唐珠眼神震惊根本不相信唐玥说的话,冲她大吼“不可能!你撒谎!”

“听我说完。”眼神静静的看着唐珠,周身蔓延着冷气,唐珠瑟缩了几下,蹬了蹬腿表示不服也乖乖听话了。

她饿了许多天,也没力气折腾。

“这瓶子是在你母亲房里找到的,和我可没关系。其实我是很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唐玥似乎颇为遗憾,啧啧两声明显看见唐珠畏惧的眼神才轻笑着开口“可王氏的血,太脏了,我怕染上了母亲会厌恶!”

“也是你母亲命大,我算计了许多年她才开始出现耳聋目盲的症状,真可惜活不了太久偿不了个中滋味。”

“第一,我,整个大房不欠你们什么!”唐玥声音转厉眼角眉梢出现狠色“别仗着别人对你的容忍肆无忌惮!长房与二房从你父母打算害我父母争夺爵位的时候就已经是敌人了!如今留着你――”眼神如狼也意味深长“不过是为了堵悠悠众口罢了。”

“至于你本人是死是活这个宅院里怕是没有任何人关心了。”

“还有唐瑿,他自作自受如今也尝到了恶果,我本来无心和他计较的,自己找死那就得另算了。”

“还有唐珍,她现在的日子或许是你们所有人里活得最好的那个了。”

“第二,东西我留给你,怎么选自己决定。”唐玥笑了笑领着风铃离开。

长袖拂去落花,长裙遮掩着金莲。

步履轻盈,神态轻松对着看守的婆子道“好好看着二姑娘,有什么事立刻来报。”

“姑娘,门外有个自称姓高的老人家说要见您。”

“一个人?”唐玥问。

“还有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

“请进花厅。”随即对风铃说“你即刻去寻平王过来。”

风铃有些诧异“这个时间点主子可能在上朝。”

“那就在宫门口等着,散朝后立刻带人过来。”唐玥不容置疑道,自己转道去祠堂南边寻杨柳风露两人,再回了自己住的桑雪阁换了身见客的衣服去花厅见高老。

想了想让杨柳带上了之那本医书。

“是唐玥来迟了,请高老见谅。”唐玥方进门就对着高老行礼致歉。

高老还没开口,身边站着的那少女就跟炮仗一样开口“定国侯府的待客之道果真是好!我们茶都喝了三杯了,唐姑娘才来,果真是大家闺秀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怕连脚都快废了吧!”

是之前那人。

杨柳气不过红了脸上前刚欲斥骂,却被唐玥拦住了。

唐玥敛手行礼,恭敬的弯下腰“是唐玥来迟,请高老恕罪。”

高老暗自对比一下自己徒弟和唐玥,显而易见的落了下乘,暗自叹了口气道“且起来吧,我今日也是兴起,进京时顺便来看看你。”

唐玥弯了弯嘴角“高老可是念着那本书?可惜我还没看完,只怕是不能还给高老了。”笑眯眯的扯开话题给高老一个台阶下。

言谈自然仿佛相识已久,高老也不由得赞叹唐玥这变脸的技术!

难怪能让大长公主家的孙子视若珍宝,的确是个妙人。

“呵”少女轻蔑地看了一眼唐玥“唐姑娘可别贵人多忘事,有借无还吧!”

这话说得,连旁边的少年都知道黑了脸。

更何况高老。

“杨荔!”高老冷着脸斥道。

原来那姑娘叫杨荔。唐玥挑了挑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抱有这么重的敌意。

“师父她――”杨荔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忿忿的跺了跺脚扭头不理人。

“道歉。”高老道,唐玥不计较那是她家教好,他们不道歉这就是他们没教养了!

少年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明显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的小师姐,灵机一动对着唐玥拱手“贺楼代师姐向唐姑娘道歉,唐姑娘大人大量还请千万不要怪罪。”

唐玥轻笑出声眼神玩味的看着两人,贺楼面皮薄又生的白净霎时就红了脸,举动不太自然,唐玥才接话说“我看起来很像小肚鸡肠的人吗?”

高老微微蹙眉,唐玥并不小肚鸡肠,换句话说,目的性极强,一举一动都有算计。所以他并不愿意和唐玥打交道。

“白芷药性。”

唐玥一愣,旋即压下心头欣喜镇定回答“性温,味辛,气芳香,微苦。根呈圆锥形,表面灰棕色,有横向突起的皮孔,顶端有凹陷的茎痕。质硬,断面白色,粉性足,皮部密布棕色油点。功能主治:祛风湿,活血排脓,生肌止痛。用于头痛、牙痛、鼻渊、肠风痔漏、赤白带下、痈疽疮疡、皮肤瘙痒。”

“闻你曾受雪上一枝蒿之害,如何炮制?如何解其药性?”

“夏末秋初挖取块根,去掉苗叶及小根,洗净晒干。装麻包撞击之,使外表光滑,放干燥处,防潮湿及虫蛀。取原药材用清水浸漂7天,每日换水2次,待中心软透后切片,置蒸笼内蒸2-3h,取出晒干。再用熟猪油拌和,炒透入药,或将湿纸包裹,置炭火旁煨透,去纸,浸童便中一昼夜,取出,漂净,晒干。置通风干燥处储存。”

“可用生甘草一两,绿豆四两,加水四壶,煎至两壶,频服。”

高老点了点头,被唤作杨荔的少女脸色又红又白,十分难解。

“用药分君臣佐使,治病当望闻问切。行医靠学识经验,开药多少要看病人身体情况根据其年岁,病情,五脏六腑的状况斟酌用药,此外还要看药性。不同的炮制方法,药材的用量用途不同,上等制药大师可留其七八分药性,中等留五分,下等留三分。你可明白?”

唐玥立时拱手拜高老“唐玥多谢高老教诲。”

“之前给你的书写的是药性,医道如海,不知你能走到几时。”高老扶着拐杖起身,目光有神,看着唐玥隐含警告与戒备“但凡随我习医用药,不得以药害人,以医误人。你可明白?”

本是千方百计的算计,如今得偿所愿自然无有不应的。

唐玥再拜答“诺。”

无师徒之名分,无师徒之言语,可在坐之人都明白,日后唐玥将以师礼事高老,高老也将教导唐玥医药之方。

唐玥既然行礼,身为唐玥丫鬟的杨柳与风露自然随着行礼,见过高老。

“请你两位兄长来吧。”顿了顿,又道“等散朝时再请你父亲过来。”

“是。”唐玥应声,随即吩咐杨柳去请人过来。

丫鬟上前添茶,再捧来新的茶点水果。

不久唐瑚唐珑联袂而来。

“小妹。”唐瑚开口,又看见客座上的高老,早得了杨柳消息的唐瑚立时行礼“见过高老,多谢高老救了小妹。”身后藏锋转笔捧上锦盒,放置在高老面前,见高老眼露疑惑才道“高老是脱俗之人,想来寻常物件入不得眼,这是着人寻来的澄泥砚一对,与一本医书。”

高老这才打开了锦盒,果真,一对雕兰花质朴的澄泥砚,至于医术,古卷翻黄页面也有毁损,年生已久,翻开看,高老也忍不住眼皮子直跳,这书是几百年前的方士所做,里面记载了一些丹方药方,虽然不全却也能尝试一二。

看着唐瑚,淡淡的说“你有心了。”虽然施恩不望报,当初救人时没想过太多,不过唐玥的东西该拿还是得拿,这就是个小狐狸,用不着客气!

唐珑也奉上了一份礼,是他自己仿崔研的《春日夜宴图》。

“坐下吧。”不知道是不是收人的手段,吃人的嘴短,唐玥明显发现高老对唐瑚唐珑的态度比对她好了许多。

唐瑚不解却依言坐下。

“伸手。”

唐瑚伸出左手。高老垫了个垫子在唐瑚手下,凝神把脉,许久后换成唐珑,再次把脉,神色凝重。

果真是惜梦之药!不过却并不重。

“近来可有嗜睡之症?常睡不醒,每逢七天便有一日精神亢奋难以入睡?喜温喜按,神疲乏力?”

“有。”唐瑚心里也惴惴不安,似乎猜到了什么。

“高老,我是不是中了什么算计?”唐珑惨白着脸身子摇摇晃晃的,眼泪盛满了眼眶似乎高老一答应他就立刻哭出来,可还没等高老开口,唐珑就眼泪哗哗的流,无声无息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杨荔撇嘴一脸不屑刚想出言讽刺却被眼尖的贺楼捂住了嘴拉着走开。

笑话这可是人唐家的地盘,杨荔再这么下去,唐玥不计较,唐家所有人都不计较?

唐玥上前扶着唐珑,安慰道“没事没事,有高老在呢!”

“舌伸出来。”高老淡淡的说,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立刻就让唐瑚唐珑提上来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只是唐瑚也在想,唐玥用了什么法子请动了这位老爷子?

“取桂枝三分,芍药九分,炙甘草两分,生姜三分,大枣两分,饴糖十分。水煎,去渣取汁,入饴糖烊化服。先调肝脾,再行针理气。”

“这药一日三次,每三天去城内西边的百草堂寻李常儒大夫行针,我会把你们的症状告诉他的。”高老平静的写着方子道。

“多谢高老。”唐玥开口道谢,随即杨柳又捧了一个匣子过来“这是诊金,有劳高老了。”唐玥说得甚是恭敬。

医者行医取诊金本就理所当然,高老自然不会推辞。

唐瑚又令藏锋转笔亲自送高老去西跨院休息。

等一切理好了,唐瑚才坐下冷着脸对唐玥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唐玥似模似样的哀怨着对唐瑚道“我只是有个怀疑,没想到成真的了。”

“什么意思?”唐珑不解,今天发生了太震撼的事,他脑子都快不够用了,本来还打算今天去忽悠工部尚书他儿子的,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意思就是,咱们一家子可能被太上下了药。”见两位哥哥立刻变了脸色唐玥急忙补充“不过应该不重,毕竟今上还要用父亲,不过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是这么用的吗!”唐珑气得不行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开口就想骂人,被唐瑚不耐烦的一脚踹在了屁股上。“哎呦”唐珑转身郁闷的看着自家大哥,有这么做哥哥的吗?

“谨言慎行。你这些年书读狗身上了?”唐瑚恨了他一眼,太上本就是个多疑的性子,谁知道这府里有多少太上的棋子?

第七十八章 醉八仙

正午,唐玥着人摆宴于宴山亭。

先在花厅内给唐斳,白黎诊脉后,唐玥才引了人往宴山亭走去。

今日这宴是唐玥请了豆豆亲自做的。

因为时间紧迫也就挑了简单的做,却也没有落了侯府颜面。

到奉点心:茶食刀切、 杏仁佛手、 香酥苹果、 合意饼。四喜乾果:虎皮花生 、怪味大扁、 奶白葡萄、 雪山梅。膳汤是龙井竹荪,菜有孔雀开屏鱼,凤尾鱼翅,宫保野兔,八宝野鸭。点心有如意卷,金丝酥雀。饭是碧粳米,胭脂粥,鲜虾粥,百合薏仁粥。

唐玥自觉没有失礼之处,可杨荔却越来越看唐玥不顺眼了。

饭后,白黎送唐玥回桑雪阁。

“阿玥,你今天怎么神神秘秘的?”白黎被唐玥弄得一头雾水,先是让高老诊脉,后来又是把他和岳父赶出去,自己和高老神神秘秘的商量,到底发生了什么?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心神发冷,高老是跟着太上的人,于医术方面颇有建树,总不会是他不知道的时候中了什么毒和太上有关吧!

白黎自觉并无对不起皇家之事,但自古就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皇帝,太上对他虽好,可在遇刺之后极为多疑,他常年在宫里行走若是中招也有很多机会。

想到唐玥可以以香索命的法子,白黎心头发冷。

太上――

做了什么?

唐玥心里也乱得狠,她不清楚要不要告诉白黎,还有她亲爹,这事牵扯有些大,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

“白黎――”唐玥一脸纠结,都快皱成包子了,犹犹豫豫的开口,一双眼里藏了许多心事,欲语还休的模样看得白黎心头一软。

摸了摸她的脑袋,白黎放柔了声音道“有什么就说什么,阿玥和我还有什么秘密吗?”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唐玥想了想告诉唐瑚或者琰舅舅还不如告诉白黎,毕竟那两人都没在官场摔打过,做世外高人还可以,这种和权利有关的事还是白黎更靠谱。

“是惜。当初高老留了三副给太上,一副用在了你身上,一副在我爹身上,还顺便给我两个哥哥下了*。”唐玥皱着眉头心情低落,没注意白黎骤然冷下来的眼神,不过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周身的冷意,虽不知来处还是补充道“不过有高老在,没有问题的。”

“嗯。”白黎回答得甚是淡漠,眼神枯寂毫无人意。

六月十一,宜忽悠人。

素来喜欢赖床的唐玥唐珑起了一个大早,在唐玥的桑雪阁会面。等唐玥慢悠悠的整理完仪容,穿了身淡青色齐腰绣玉兰的襦裙,腰间系了玉环禁步,鬓边簪镂雕玉簪,拿华胜压住鬓角,月白色的发带结成蝴蝶结,垂下流苏。

端得清雅若水墨晕染成的少女。

“小玥儿。”唐珑招呼唐玥坐下“今儿的早餐谁做的!这面汤真不错!还有这鱼片粥,火候刚好,软糯鲜香!赏!”

唐玥慢悠悠的坐下,盛了一碗鱼片粥捧在手心里,道“这位你可赏不起!人可是司膳房的正五品女官!”

唐珑一口鱼片粥差点吐出来,瞪眼了双眼,嘴巴张得都可以塞一个鸡蛋了,司膳房?他没听错吧!

“小玥儿,你把人女官拐出宫了?”不会被打吗?

唐玥没里他,自顾自的喝着粥,吃着温热的小菜,糕点,豆豆手艺就是好!

“先吃饭,完了去办正事。”

“可瓷器不是说要――”

话还没说完唐玥一个眼刀子甩在唐珑身上,唐珑机智的闭嘴不言,慎言慎言。

“先赚个盆满瓢锅再说吧。”

“更何况什么都没有,哪里有能耐和人谈生意?”

“再说了,定国侯的招牌还是够你用一段时间的。”

唐珑想了想还真是,现在去告诉皇上要一起做瓷器买卖挣钱,皇上就算信了这差事也不大可能落在他们头上,十有八九是皇商,皇商那边可是一团乱帐,也不知道今上有没有发现。

唐珑约江砚山在画楼见面。

画楼,与琴阁,棋斋,书肆一起为今上着户部所设,另有诗楼,词斋,文院供士子们交流,其中文院也可以谈论时政,甚至今上也会偶尔去文院走走,另有常驻官员于文院处寻找可为今上所用的士子。

江砚山爱画,刚巧唐珑会画,可不是缘分吗?

“在下唐珑,无字。”唐珑穿了身清水蓝长衫,月白色素带束发,极为干净清雅的模样。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位工部尚书的嫡子,传闻倒是听得不少。江砚山不喜出门最好瓷器,至长大后便随工匠学习拉胚烧瓷描画,一手字洒脱肆意也可工整玲珑,他手下的花鸟虫鱼栩栩如生,眉眼灵气十足。

江砚山似乎也偏好干净,一身简单的墨色衣衫,木簪挽发。

“江砚山,见过唐公子。”他与唐珑无交集,他父与唐侯爷更是无交集,最大的纠葛应该在于年前的黄河堤坝之事,今上与唐侯爷一起遇险,还折了位将军,堤坝之事虽与他父有关,他父亲却也是无辜之辈。或许唐珑可以成为一个助力?

两人各自打着算盘,一人求财,一人求安,在画楼的雅间里你来我往的打哑迷。

着实无趣又极多心眼。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唐玥与沐豆豆乘车来了朱雀大街的一家酒楼,那是崔氏的嫁妆之一,不过掌柜的之前被唐珑查出来有贪财之事,唐玥直接换了人,上上下下清扫了一遍,令人重新装修过。楼有三层,二楼雅间有八间,分别名惊蛰,谷雨,穗和,霜降,绛云,白鹭,寒露,晓寒。三楼是书楼,一楼是大堂,厨房在后院,一二楼各自有着厨房。

“豆豆觉得怎么样?”唐玥领着人看了一圈,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就看豆豆对于厨房有什么要求了。

“我觉得还好,只是阿玥,厨房这么宽真的好吗?”

唐玥挑了挑眉“这有什么?厨房是你的,大一点才好。小了周转不开,你看看需要买些什么,回头列个单子让人把东西添置齐全,厨房里的人你自己看着安排,招几个怎么招,你来决定。”想了想又说“二楼归你,你只做雅间的饭菜,一楼我再找厨子看着。还有就是我打算做药膳,但不打算让你出面,所以如果有客人要求见你你可以直说不见。”

“二楼的雅间需要提前三天预约,一天只接受八桌菜,一桌一道你亲手做的,可以吗?”

“可以!”

“不过你这样真有人来?”豆豆表示非常怀疑,这也就是说她一天只需要做八个菜,睡吃饱了撑着就为了她一道菜?

唐玥看着沐豆豆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她都豆豆怎么就没有被她影响得越来越聪明呢!语重心长的说“你知道你的手艺有多好吗?院子里的丫鬟为了抢你熬的鱼片粥差点打起来,今早二哥还抢了我的八珍糕!明明高老说了让我多吃八珍糕的,他竟然抢走了!”说到这事唐玥就满腹怒气委屈巴巴。

“好吧,那一桌三个菜,一天二十四个菜可以吗?能撑得住吗?”唐玥有些担心,沐豆豆身体娇小能撑得住厨房的活吗?

“放心!”她可是自小就在厨房里打滚的!

“那我让他们给你做一口轻一点的锅,刀具可能是没法了,刀要是轻了不好处理骨头。”唐玥灵光一闪“啊!我可以找人帮你处理食材!”

“还是算了吧,我要的食材估计只有我能做。”沐豆豆无奈的摊手。

唐玥想了想今早薄如蝉翼的鱼片,默了默,豆豆的刀工的确很好,只怕她找不到这样的人,就算找到了人也不大愿意给豆豆打下手,到时候反而生出波折就不好了。

唐玥抿着嘴道“既然这样回头我们把契约立好,我四,你和东阳各三,可以吗?”

“我会不会有点多了?东西都是你准备也是你管着的,我就出个力――”豆豆有些犹豫。

“没事。”唐玥眉眼弯弯“靠你才能留住客人啊!你手艺那么好,我才好漫天叫价啊!”唐玥笑得跟狐狸一样,豆豆有些无语,她怎么发现唐玥越来越有奸商气质了!

这一定是错觉,错觉……

“酒楼叫醉八仙可以吗?”唐玥琢磨着,让琰舅舅题字,让研舅舅作画,开张只开一楼,物美价廉。

“你的酒楼你定就好,反正东阳也不管事。”豆豆无所谓,她于这些都不通,唐玥的二楼一看就知道书香气浓,雅韵悠长。

“那酒楼叫醉八仙,还要招小二,跑堂的,账房……”唐玥突然觉得这些事情好麻烦,但是……好吧,为了钱她拼了!

唐玥扒着指头盘算还有多少事要做,一边和豆豆商量开店事宜“我们要不要推一些特色糕点?”

“八珍糕水晶糕豌豆黄鹅油松卷蟹黄酥拔丝苹果绿豆酥红豆饼艾窝窝糖耳朵……你想要什么?”豆豆颇为自信的说,下巴微扬,迎着浅金色的阳光活生生一朵凤凰花。

“玫瑰酪和白糕。”唐玥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中午可以吃三不沾和五丝菜卷吗?我还想吃你之前说的干烧鲤鱼,荷塘小炒……”唐玥舔了舔嘴角一脸意犹未尽“还有之前的孔雀开屏鱼……”

自打豆豆回了唐府唐玥小日子越来越好了,豆豆承包了唐玥的早中晚三餐,并仅限于唐玥的桑雪楼,弄得唐瑚唐珑也常常过来蹭饭……

和唐玥抢吃的!

唐·小可爱·玥一点都不开心!

“那今天中午吃荷塘小炒,干烧鲤鱼,点心做三不沾,晚上吃哈密瓜炒虾仁,冬瓜陈皮炖排骨,再来八宝饭!”

“好!”已经成功被豆豆收买的唐玥。

第七十九章 要人与身份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今晚这月色真美啊――”

“是挺美的,看得我都有点饿了――”

“想吃豆豆做的月饼!”

“中秋还没来。”

“那做往生糕吧。过几日是母亲生辰,我想去白露寺祭拜。”

“好。”

“之前事情多,家里端午节也没怎么过。我明日再让人做点青团吧,算是补了之前的。豆豆喜欢吃什么陷儿的?我让他们做了给你送来。”

“我要吃自己就可以做啊,倒是你你喜欢什么?明日无事就给你做。”

“不行。虽然我不会做吧,但是我借花献佛的那也是我的心意。怎么还能蹭你的吃的呢?”唐玥义正言辞,眼神却有些飘忽,豆豆做的青团……想吃!

“噗嗤~得了,想吃什么就说!”颇为霸气!

“豆沙馅的!”艾草的清香微苦和着糯米粉的甜糯,豆沙的软香,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我们的店子什么时候开张?”突然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这句。

“等六月十六开张吧,寻人看过期会了,是个好日子。”

“那我提前准备点食材,你有准备小碟子吗?平素你拿来盛花粉的那种?”

“没有,怎么了?”唐玥不明白。

“我打算开店那天做一些糕点小菜清汤让人试吃,一人一小碟子的量,这样不容易亏本。”豆豆说得很认真。

她仔细思考过,唐玥那店子位置好,人多,单是大堂只要做得好就不容易亏本,只是她到现在都怀疑二楼会不会有人来――

“放心吧,我怎么可能做亏本的买卖呢!”唐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弯弯的,皓月泄下的月白色珠光朦胧了她的五官。

“我把你大厨的身份模糊成了御膳房的御厨,不过你放心我只是说了是从皇宫里请出来的大厨,绝对绝对没有透露你的身份!”

唐玥指天做发誓状保证,很是认真。这年头从来对女子苛责过多。男子可以流连花丛三妻四妾,女子就一定要三从四德出嫁从夫。她是真心把沐豆豆当做姐妹的,怎么可能不为了她的清誉着想?

“不过对了,豆豆你厨艺哪里学来的?”唐玥有些好奇,根据消息来看,豆豆父亲手艺虽然好,但不如豆豆多矣。

“我祖母教我的。不仅是我,我父亲的手艺也是她老人家亲手教的。”说到那个父亲,沐豆豆心情略微有些低落,随即又自己开解了自己,不管怎么说,她祖母对她好就够了。

“我祖母祖上就是御厨,后来走南闯北的见多了,也就把菜色记下来代代相传,传到我祖母这里是第三代。我父亲天赋不高,心思不在菜上自然做不出上等佳肴,勉强能混个膳食郎中罢了。”

“豆豆真厉害!”

“我有什么可厉害的,再厉害那也是厨房里的事物,可不及阿玥你。”

“我?我有什么好。”唐玥苦笑“家里一团乱的,生母被害我也没能报仇雪恨。”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

两人各自回房,一夜好眠。

“姑娘,沐府递了拜贴过来。”大清早的杨柳就拿了张杏花笺写的拜贴过来寻唐玥。

簪花小楷,倒是赏心悦目。

“哪个沐府?”唐玥一时没想起来这京都里姓沐的人家有哪些,所幸直接问。

风铃端了药碗和梅子过来,唐玥拧着眉头一口喝了,脸上皱成一团,立时就塞了颗梅子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驱散了嘴里的苦涩。

“我也不知道。”杨柳细细想了会,唐家来往名单上没有姓沐的。

风铃好奇的偏过头去看,挑了挑眉毛,“只怕是来找姑娘要人的吧!”风铃的声音如她的名字,清冽如檐角风铃,清风拂过则泠泠声来,传入耳里又润心脾。

唐玥很喜欢风铃的声音可惜风铃一惯高冷惯了,少言寡语的,连带着风露风夏两人也沉默寡言,一点都不可爱!

“谁?竟然要寻姑娘要人!”却是端着燕窝粥的半夏,眉毛一跳,小下巴一扬,活灵活现的一只傲娇小公鸡。

“半夏,你端燕窝粥过来做什么?”唐玥心里有些不妙的预感。

“这是老爷吩咐的,每日一碗燕窝粥,不能因为守孝就亏了姑娘的身体。姑娘身子可不适合忌口。”

唐玥垂了垂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神采奕奕的眼眸,显得低落又哀怨“我早就没有忌口了。也只有哥哥们还日日茹素。”本就对不起母亲,如今又――

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半夏懊恼的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对上风铃冷然的眼神和杨柳埋怨的目光,半夏又鼓起勇气上前走了几步,将燕窝粥放在唐玥面前“姑娘,孝在心底。这些时日唐府发生了许多事情,姑娘何苦自责。便是夫人在世又如何能看得下去您这般不珍惜自己的身子。”

“夫人走了,您才是最应该珍重己身的人。不然大少爷二少爷后院未定,唐家骤失主母,一家子可怎么办?”

“不说这个了。这沐府是豆豆父亲家吗?”

唐玥并不愿意提及母亲逝去之事。不管怎么样,没能为母亲守住这三年孝期便是不孝了。也只能想着等母亲大仇得报,再为母亲素衣简食,抄经念佛。

“可不就是那家吗?”风铃撇嘴流露出一丝不屑“想卖女求荣又舍不得,要不是姑娘出手帮了一把仓庚姑娘,只怕如仓庚姑娘要在瑞王府上讨生活了。我可是听说了那王妃可不是个善茬!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提点,没把另一个闺女送入瑞王府反而去了惠昭容那里做女官,可惜又没门路,这个女儿不出意外,能平安出宫那都要谢谢满天神佛保佑了。”惠昭容膝下有大皇子,虽是庶出,但占了个长字。以前没登位还好,这登位了有些人的野心就暴露了。稚子无辜,做母亲的可不无辜!

听风铃这么说,惠昭容可能十有八九要和皇后对上。唐玥挑了挑眉,算是知道怎么处理这事了。

“来的时候安排人在花厅吧。我去见见这位沐夫人。”

“去告诉仓庚一声,看如何处置。”

辰时,一辆青布小轿入了唐府侧门。

“沐夫人远来,是唐玥失礼了。”唐玥执晚辈礼。因着唐斳被今上夺情,家里的门禁算是半开半关的状态。平素唐斳约一些人谈事也由唐玥安排,不过来见唐玥的,也就这一位沐夫人了。也不知道避讳一下。

小丫鬟们裙角翩然的上了茶点,清茶后离去。

“是我失礼了才是。”沐夫人看上去颇为和蔼,可能做出狸猫换太子这样事的人能期望她心肠软吗?

“明知郡主守孝在身,当闭门谢客还来叨扰,是我的不是。只是事情严重,还请郡主见谅。”沐夫人出身江南,身上带着南方婉约女子的气质。

“父亲被今上夺情继续上朝辅佐皇上,闭门谢客自然成了空谈。不过守孝在人心。倒是不知道沐夫人此来所谓何事?”唐玥笑眯眯的搬出自己父亲威胁来人,在看到对方神色一僵后心里甚是满意。豆豆被她藏在隔壁,身后是风铃杨柳,她倒是想看看这位还能做出什么妖!

“郡主――”沐夫人眼神落在杨柳和风铃身上。自然是想让唐玥将两人撤下。

甚至,她身边也只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嬷嬷。

唐玥挑了挑眉“夫人有话直说便是。”言下之意自然是不打算让两人下去了。本来两人就是她的心腹,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开口便叫郡主,是将她摆在了主位上。也是个难得通透的人。

“我来想和郡主商量一件事。或者说做一笔交易。”沐夫人显得胸有成竹,眉眼温润。

“事关仓庚?”唐玥挑眉问。

隔壁偷听的豆豆陡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仓庚?倒是个好名字。”沐夫人一笑如兰花放瓣“郡主该知道,仓庚有沐府,她生父尚在,总有一日要回去的。”

“夫人想要什么?”既然别人都摆上了台面,她也没必要装疯卖傻。

“我想要我女儿出宫。”沐夫人坦然的望着唐玥“是我识人不明看上了一个卖女求荣自私自利的蠢货,李代桃僵之事只为自保,不想仓庚那孩子有福得姑娘相助,妾深感抱歉。”

风铃忍不住侧目,这位夫人――罕见的直率啊!

杨柳也忍不住心生敬佩。

卖女求荣的确是个蠢货!

“仓庚回不回去其实无所谓的。”唐玥淡然一笑“家里老夫人尚在。更何况――仓庚若回去,身份怎么办?不尴不尬的,沐大人愿意?家中发妻尚在便迎亲娶了夫人,还将老母亲亲生女儿留在老家孤苦伶仃,这要是传出去他只怕立时就要被夺官位了。”

“老夫人上了年纪,盈袖只少仓庚一岁。”沐夫人笑着开口,慈祥和蔼的眼神里多了算计“如果是郡主请平王出面,沐乘风不会不同意。”

“是不敢不同意吧。”定国侯府与平王府再加上宫里的皇后。

沐乘风有那个胆子吗?

不过她说得没错,老夫人年纪大了,能护得了豆豆多久?沐乘风一个孝字压下来豆豆什么都得同意!还不如先和这位夫人讨价还价。

“郡主聪慧。”沐夫人言语真挚,能让平王倾心的可不仅仅是一张脸这么简单。唐家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京城里该知道的都差不多知道了,虽然这位姑娘的名声没传出去,不管她隐隐觉得这姑娘才是个厉害角色。须知,后宅的事男人可不如女人通透。她的直觉素来准,帮她良多,这次并非贸然登门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闻沐乘风有一亲兄,年三十五而逝,可将仓庚过继过去。”

唐玥有些心动。

沐乘风是个人渣没错,有机会让豆豆从此脱离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这样沐乘风就不能拿孝道压着豆豆,也不能借豆豆的关系往上爬。只要改了族谱,豆豆几乎自由。

“可惜我并不能替她决定。”唐玥心动却也知道这事只有豆豆能决定。

“妾今日来只为展现诚心。”沐夫人并不愚蠢,虽然夫妻一道被盲婚哑嫁坑了一把,但好歹也是正经的闺秀出身“郡主可告诉仓庚一句,只是时间上三日可好?迟则生变,宫中尤其这般。”惠昭容其实不蠢,只是有了孩子关心则失智,就怕成了宫里谁的棋子。

“郡主,妾身还有一事相告。”

沐夫人突然起身行礼,上前几步停在距离唐玥三步的地方,压着嗓子道“我并不愿意我儿入瑞王府,事出有因。瑞王妃本姓柳,名朝云,是妾身曾经的邻居与手帕交,只是如今这位瑞王妃却并非柳家姐姐。打从十六岁时去庄子上养病回来被瑞王捡到后,性情变化堪称极端,对于从前之事更是半知半不知的,我曾看到她手臂上有希罗国的芙蓉花刺青。郡主应该知道希罗国的阿芙蓉――”

“我知道了。”唐玥压住心底的震惊淡淡道。

沐夫人观唐玥神色动容心知已打动了对方,不再多言带着人离去。

希罗国,阿芙蓉,醉栀,太上遇刺!

“姑娘――”风铃开口,神色冷然。

“去告诉白黎,让风夏风露陪着我就好。”

她并非无知小儿,知道什么为大什么为小。瑞王妃若真的是他国细作,瑞王勾结敌国这罪名可怎么也洗不清了!

她母亲,他父母,大仇若能得报,多好!

“照顾好姑娘。”风铃对着杨柳道,旋即提剑出了唐府,回平王府。

事关重大,她不能耽搁。

唐玥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平稳了呼吸,擦了擦脸上的汗,立刻就去寻沐豆豆了。

“豆豆,你想回去吗?”

豆豆神色复杂的看着唐玥,无比认真的说“阿玥,我同意过继。”

能与他斩断关系,她――求之不得。

或者说从她母亲去世他连一封信都没有的时候,她对于这位父亲就死了心思了。沐盈袖只小她一岁,意味着她尚在襁褓时他父亲就抛妻弃子入京城求官,一去十六年,家中老母发妻嫡女,不管。她不傻,她祖母也不傻,不然她祖母不会教她手艺,靠着京城送来的银两开着小食肆自给自足。

她的父亲,何其狠心!

“那我着人护送老太太入京?”

“好。”

在唐玥转身出门是沐豆豆突然叫住她,说“阿玥,谢谢。”

她知道从宫里要一个人何其难,尤其是一个女官,编纂记录在册……但要一个姑娘蹉跎到二十五岁出宫,对她又太狠了些。

第八十章 交易

“阿玥。”少年翩然而来,云霞蒸蔚里霞映澄塘的好模样带了一丝忧虑。

“白黎?”唐玥对于白黎一上来就先抓了她的手打量几番的模样极为不解。

白黎看唐玥并无损伤之后松了口气,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如出鞘的利剑,秋水寒芒逼人,如白雪倾覆下的澄塘,暗流汹涌。

“瑞王妃的事你别管,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你最好离瑞王府的人远一点。”

“好。只是――我想送个人入瑞王府――”唐玥犹豫着开口,眼神看着白黎,生怕从那双眼里看到一丝一毫的不赞同。

果然,握住她手腕的力气加大,眨眼又松了许多,想来也是怕伤了她。

“是夏绮雯?”白黎思索了几息,于刹那之间得到答案。

唐府里的女子仅有夏绮雯与瑞王府有纠葛。

唐玥眉心蹙了蹙,有些担忧“她倒是对瑞王情真意切的紧,我之前允了她,这些天跟着女官学规矩也特别认真,更何况――”

“若是有个人进了瑞王府,对于瑞王妃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但瑞王……也算是放个耳目吧。”

“可这般行事,我对不起她良多,将来又如何有颜面去见她?”

“又如何有颜面去见祖母?”

唐玥心情很复杂。若老太太什么事都没有,还好生生的给她添堵,给唐珠唐瑿夏绮雯撑腰她也就不说什么,若夏绮雯也如前生一般与她针尖麦芒的对上,你来我往的过招她也不至于至今犹豫不决,让女官们教她规矩,处事方法,内宅手段来拖延时间。

今生,只有唐玥负夏绮雯,而无夏绮雯负唐玥。

白黎见她这般忧思“这事,她愿意就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瞎掺和什么呢!再说了你以为谁都能给瑞王妃添堵?”语气里,难掩诧异之色“就夏绮雯那样的,瑞王没有遇上一百,也有八十个吧!他本来就贪花,瑞王妃要是连这点子都搞不定怎么可能霸占瑞王府后院那么多年!”

满满都是嫌弃,唐玥忍不住一哽,更不知说什么了,虽然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她这样也不大对得起人吧。但是入瑞王府又的确是别人心头所愿。

灵光一闪,唐玥眉毛一挑怼了回去“就夏绮雯那样貌,你给我找八十个出来!”

不是她吹,夏绮雯那模样的确勾人!不然也不可能一见面就勾得瑞王心生摇曳,瑞王妃美则美矣,艳也勾人摄魂,偏偏少了大家闺秀的气质,她现在让女官训练夏绮雯就是让她轻薄脂粉里多添几味雅致。

以色事人,迟早要完!她又不傻,夏绮雯也不傻。

“那你是觉得她可能帮你打探消息?就她那样沉溺美色无法自拔没把自己坑进去就不错了!”白黎义正言辞回了回去。

“切,谁指望她了!当然是靠她揪出瑞王妃的狐狸尾巴啊!到时候通敌之罪下来,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唐玥一脸鄙视的看着白黎,深深的怀疑他的智商!

一遇上瑞王就智商秒降的平王!

风铃听得眼皮子直跳,默默的向前走了几步守门。

主子和姑娘真的是――

一言难尽哦!

“那就她也玩不过瑞王妃啊!”白黎理直气壮的回,身为细作,尤其是藏在内院的细作,她和瑞王之间不仅是夫妻关系还有政治关系!

谁他么没事搞自己一条船上的对手?

“没有矛盾那就制造矛盾!”

“一个不够那就两个!”

唐玥更加的理直气壮,她手上又不只有一个夏绮雯!

“你看,最后还是要送她去瑞王府。人家自己都心甘情愿,日后如何你又说的上什么话?我们又不确定能赢,指不定日后还得她念着今日情分救你一命。”白黎突然笑着说,有些凄苦。

唐玥心头一痛,认真的看着他近乎一字一顿“生同衾,死同穴。你生,我生。你死,我随。”

绝不苟活。

亦不背叛。

白黎失笑,将唐玥揽在怀里道“哪有这么严重。”眼角还是有什么一闪而过,没入衣襟晕开一朵花。

“好了,你打算再送谁进瑞王府?”

“枕鱼楼,绿珠。”唐玥垂眉,绿珠曾向半夏说过要见她一面,但她只给了两月分量的香膏与香露并未答应见人,算起来,她又快用完了。

“那位――”白黎了然“她身上的体香是你弄的?”

“嗯哼?除了我还有人能让人凭空生出香味吗?”

“噗嗤~没有没有,我家阿玥最厉害了!”

“那是――”

“只是你怎么没想过自己弄一个?”

“守孝呢!”这人脑子进水了吧!守孝里搞这些名堂?怕是嫌她名声太好了些!

“对了,过几天我要入宫一趟。”

“借口找醉八仙营业呗!反正东阳公主也算你的后台。”他真机智!现成的借口!

“你陪我――”这不是废话吗?她也知道拿这个借口进宫啊!只是她想要他陪着啊!

“我不能入内宫的!”他一个外男怎么可能进内宫!

“那你陪着我,在外面等我就好。”当她不知道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勤政房上报各种消息吗?再安排人去处理。今上对他特别特别的宽容的!

“对了,听说有个叫孙贺的一直递帖子进府?”这人好像一直在夏绮雯和唐珠里犹豫?也不想想就他一个商人还嫌弃定国侯府里的姑娘,都是半斤八两,还五十步笑百步。

白黎心里鄙夷,却不乐意见到他给唐玥添堵,万一传出点什么流言蜚语脏水往他家媳妇上泼那可就不好了。

“你说――把唐珠嫁给他怎么样?反正只要定国侯府不垮他就不敢对唐珠不好,若是定国侯府垮了,唐珠就算不嫁他也好不了。”

“我以为你会选一个寒门有为之人。”

“那样是在自寻死路。”就唐珠对他们一房的心思,找一个有能耐爬上去的寒门,等着唐珠煽风点火在搞死自己一家人?她没那么傻“况且就她那性子,嫁给太好的人也是坑了别人。也就孙赫,两人是表兄妹,就算孙赫对她不好好歹有他娘压着,唐珠至少能衣食无忧吧。”

唐玥很是惆怅。

果然出来混是要还的。

“那就无所谓了。”白黎表示对于唐珠他真心没好感,那就是一个猪!

第二天唐玥就递了帖子进宫,第三天收拾好后就与白黎一道进宫去了。

“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见过东阳公主,东阳公主万安。”

“起来吧。我这些日子天天在房里待着可苦了东阳这孩子,你来了也好,多陪陪东阳。”皇后这些日子倒是富态了许多,气色也养好了。

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于唐玥并不如之前那么排斥。

东阳逮着皇后袖子撒娇“女儿陪着您还不好吗?您这是有了小弟就开始嫌弃我了不成?”

“少胡闹,唐玥还在呢!”皇后嗔了东阳一眼,眼角眉梢流露出妇人风情。

唐玥微微一笑“公主率真可爱。”看来这些日子皇后日子不错!

“好了,你们自己去玩吧。”皇后佯装恼怒的挥了挥手“我可不敢惹你这个小辣椒!”

“那女儿待会再来看您和小弟!”东阳故意皱着眉头道,领了唐玥离去。

“阿玥今日来是为了酒楼之事吗?”

“是,也不是。”唐玥一脸坦然。虽然东阳为君她为臣,但她也是定国侯的嫡女,未来的平王妃,没必要把自己当成东阳的婢女。

“哦?”东阳斜坐在软榻上,眉梢轻佻流露出一丝兴趣,食指纤长捏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那阿玥还有什么事呢?”

唐玥组织了一下语言,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犹犹豫豫的开口“是为了大皇子。”

东阳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

大皇子是她的眼中钉心上刺,一根根扎入血脉似乎要将她生生折磨成人干!

唐玥知道,东阳并不会听她的把才出生的二皇子送给太上亲手抚养,东阳少了果断,对于皇后她永远都不知所措,那是她的生母,而新出生的二皇子是皇后的命根。

虽然最初是为了东阳选择生下这个孩子,但如今只怕也忘了初衷是什么。

说白了,谁又能真正的在后宫里――不忘初心。

“大皇子的母亲惠昭容身边有个女官,是仓庚同父异母的妹妹。”

“阿玥的意思是――”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却还是要问一句。她也早学了不动声色的帝王家的作派。

“唐玥的意思是,此人要么留在您身边,要么送出宫去。”

“醉八仙靠的是仓庚的手艺,若是沐家见此有利可图,联合惠昭容,拿孝道压人,醉八仙就只能废了。”

“可醉八仙如今将将开业。”盈利尚少,纠葛尚浅。为了这个和惠昭容在此时对上并不是很好的一步棋。

“防范于未然罢了。”唐玥一笑,东阳迟早会上勾,自己对上惠昭容,如今不过是提前一步埋下一个手段罢了。

“惠昭容如今暂避娘娘锋芒,却是斩她臂膀杀鸡儆猴的好时机。”

“可也有可能逼着兔子,反过来咬人。”东阳慵懒的把玩着自己涂了丹蔻的指甲,神情半遮半掩的,多了分诡秘之觉。

“那如果她还有选择呢?”软刀子杀人才容易,逼急了狗急跳墙得不偿失,慢慢来才能一步步让人入死角。

“哦?”东阳有些感兴趣,“阿玥说来看看。”

“大皇子如今尚缺一个师父罢,与其由惠昭容上报今上选,一来皇上会赞赏您长姐风范,二来惠昭容以为自己有了盼头,自然不会在此刻寻衅。”

“我寻的,她如何会信?”东阳问。

“皇上选的有名之士如何能轻易收买。”

“那你还出这个主意!”东阳气闷道。

“上面的动不了,从伴读,侍从内监里下手不是很轻松吗?”皇后养病照料皇子,宫里大小事物由曦嫔处理,皇上又着东阳跟着学习,分权。

的确很容易。

东阳若有所思,唐玥一笑置之。

第八十一章 后续

“御花园的牡丹甚美,阿玥不如去看看?”

东阳一句话,正好给了唐玥去见沐盈袖的借口。

两天时间,足够沐夫人传话给沐盈袖借机来见她吧。

御花园有一棵极大的桂花树,枝叶伸展,侧面是亭子,广置牡丹芍药,另一处是秋千,藤蔓相隔,杏花做墙,往后延展而去是一方澄碧池塘,荷花徐徐,荷叶田田,柳枝绵绵,其上有白桥六角亭,稍退有两方抱厦,再有亭台楼阁,假山堆叠,造出琼楼玉宇,偏偏一角,风光如画。

唐玥在亭子里似模似样的赏花,见一鹅黄及笄少女领着人朝毓秀宫去,微微侧头问了句“那是谁啊?”

观其衣着气度,不似宫中女官之流。

风铃瞧了瞧道“应该是姜家的嫡次孙女姜宁。”

“姜觅的妹妹?”唐玥还记得在瑞王府宴会上给自己解围的那位姐姐,不过因为她尚在孝期,两人也不过点头之交。但君子之交淡如水,如此才可源远流长。

“她怎么和东阳扯上关系了?”唐玥喃喃。

风铃耳朵灵敏,想到之前收到的消息,斟酌着说“东阳公主似乎要重新选伴读。据传有三人,一是姜宁,二是前任国子监祭酒的孙女,三是吏部侍郎家的嫡次女胡洛歆。”

“她找后面两人我都能想明白。不过姜家――”唐玥皱了皱眉“大理寺卿已经告老,虽然仍在京中,不过姜家历代几乎都在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任职,如今大理寺卿退位,姜家只有长子于刑部任侍郎,次子于御史台,幼子在翰林院编书,姜宁是二子的长女,父亲不过一个御史,东阳这是在打什么算盘?”

并没有因为东阳另选伴读而生气,唐玥直接开始琢磨起了东阳的深意。

宫里的人,做什么都有深意的。

风铃感慨,不愧是主子看重的人,心智成熟。

“我以为姑娘和东阳公主是挚友。”

杨柳与唐玥齐齐侧目看着风铃,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看得风铃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她说的话很奇怪吗?

唐玥遗憾的看着她,叹了口气“这年头,谁傻了吧唧的和皇室的人做朋友。”

嫌命太长了吗?

风铃不由得捂脸,她的一世英名!千算万算没算到东阳已经长大了,快及笄了!那是货真价实的公主殿下!嫡出的!

杨柳随即补充“以前年纪小还好,长大了就要按规矩做事。”

“譬如你我。”

与主子关系再好,那也是主仆。

三个人打着岔随意聊天,小道上慢慢走来了一位女官服侍的少女。

沉默寡言,五官平平无奇,扔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人。

唐玥见对方直直的朝自己走来,便猜对方是沐家盈袖,不过她见过沐夫人,也见过沐乘风的画像,两人生的不差,这人――怎么长得对不起她父母呢?

“郡主。”沐盈袖直直的走来行礼。

因唐玥并无封号,只有郡主之名,故直接唤郡主行礼。

她走到跟前,唐玥方才明了些许。

不是不美,而是藏拙。

“沐姑娘。”唐玥还了平辈之间的半礼,对方是豆豆的妹妹,没必要太过生分。

两人聊了约莫两刻钟沐盈袖就离去了。

不久,白黎传话来接唐玥归家,正是散朝时分。

被缠得没法的白黎陪着唐玥一起做马车回家,白黎表示这是个悲(开)伤(心)的故事。

“我今日见了沐盈袖。”唐玥躺在白黎怀里闭目养神,今早起太早她有些困乎乎的。

白黎拿了张薄杯子盖在唐玥身上才说“觉得怎么样?”

“是个聪明人。”唐玥打了个呵欠慢条斯理的说“我还偶然间见到了东阳的一个伴读。”

“东阳?不必在乎她。”白黎随口说了一句,一个注定要嫁出去的公主而已。

“怎么了?”唐玥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瑞王妃的事查出来了,我直接告诉了今上。”

“今上打算对付希罗国。”白黎又道。

“早猜到了,谁咽得下那口气啊!”唐玥拉了拉薄被有些昏昏欲睡。

“太上和今上矛盾迟早要爆出来,今上倒是聪明拿希罗国开刀。”希罗国成了太上的心结。

“可惜皇后不聪明,嫡出皇子,多好的一步棋啊!他是缓和两位帝王关系最好的人,可惜了。”唐玥接过话“不过无所谓,反正二皇子也不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再说还有太后,这事,让他们去愁吧!”

唐玥又不是圣母,打了她一巴掌还把另一边脸凑过去。

皇后这位置坐得可并不那么稳,曦嫔,惠昭容,还有右相家的孙女,镇北将军家的孙女,另有小选入内的女官……

唐玥也想看看,皇后能坐多久。

“皇后――”白黎撇了撇嘴,“曦嫔什么都没做就被逼成这样――”

“算了,先回家吧!”唐玥转头拥着被子睡了过去。

回去时刚好豆豆做好了蔷薇糕,往生糕,还有荷花酥。

门房说唐斳中午留在皇宫,唐瑚唐珑一个去了崔家,一个约了江砚山白黎眼神带笑,当下决定留在唐府陪唐玥用膳,谁知道唐玥直接打包了一碟子荷花酥就把他推着出门,白黎一路黑脸一路冷气纵横。

看得风铃不由得摸了摸自己发凉的脖颈。

刚才那眼神看得她直哆嗦!

“杨柳,你把这碟子蔷薇糕送去夏表姐那里,这碟荷花酥送去林表姐那里。”

“半夏你下午拿二哥的帖子请绿珠过来,从角门入。”

“是。”

“阿玥想做什么?都要吃饭了,有什么事待会说。”豆豆端来一碟子荷叶糯米鸡,那香味直接就飘在了唐玥鼻子里,唐玥立时两眼放光盯着那一盘子,悄悄的伸出了爪子。

豆豆一脸好笑的拍掉唐玥伸出的爪子道“还没上完呢!少了谁的也不可能少了你的!”

“还有什么啊!”唐玥摸着自己的肚子有些难过,今早要进宫她只能啃干的,虽然豆豆做了蒙古烧饼,但还是难受,她习惯了吃粥了。

“栗子烧鸡,拔丝山药,锅塌豆腐,茄盒子。”

“都是我喜欢的!”

吃完午饭唐玥心满意足的睡了个午觉,醒来时风铃告诉她“绿珠姑娘到了。”

风铃内心复杂的看着唐玥,这位姑娘实在是与众不同,还敢染指烟花风尘女子!

“走吧,我们去见见。”唐玥照了照镜子并无不妥,带着杨柳半夏风铃风露变去了花园。

绿珠身上有种很特别的味道,来自深闺里的雅致糅合风尘里的妩媚,烟花下的凄婉。她穿了身海棠花的坦领,下面是洒金的八幅大裙,绣的都是佛经。发髻高挽,金簪金华胜簪发,描了深长的眉,微微波澜起伏,似蹙非蹙若远山凝黛遇朦胧雨色,眉心贴了枫叶红的花钿,眼角带着桃花样的绯色,唇着盛色胭脂。

像佛家壁画上的飞仙。

这是唐玥最初的感受。

浩淼如云端烟水里的飞仙,飘摇如飞仙袖中落下的花瓣。

“绿珠姑娘。”

绿珠的惊诧几乎脱口而出,却被她死死的压在喉口。今日那位拿了定国侯府二公子的帖子来请她,她还以为帮她的人是那位二公子,没想到竟然,竟然是以为娇娘子!

“唐姑娘。”绿珠开口,压着裙角行礼。

“你穿这身衣服很不错。”远在她的想象之外!唐玥赞赏的看着她,没有问为什么绿珠会一眼猜到她是谁,在内宅里生存的人连这点眼力都没有她趁早换个对象。

“姑娘今日唤我前来是有什么吩咐吗?”绿珠突然想起唐家嫡出姑娘曾受封郡主,虽无封号却有实实在在的皇庄供养,但既然她没有指责她称呼有误,应当无碍才是。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唐玥今日唤她前来为了什么!

“姑娘想一辈子待在枕鱼楼吗?”

绿珠呼吸为之一滞,神色有些惊慌。她如今已经二十有余了,一辈子待在枕鱼楼也没有多少好日子过了……

唐玥看懂了她的眼神,诱惑一般开口“你帮我办件事,我许你一世富贵荣华,可好?”

“姑娘想要绿珠做什么?”绿珠平稳了心神,既然唐玥有要她做的事情就证明她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她也能讨价还价。

“我有个姐姐,她爱慕上了一个人,但那个人是有妇之夫,而他的结发妻子着实不是我那姐姐能对付的。”

“所以我想请姑娘帮忙,让我姐姐坐稳正室的位子。”

“人家既是结发夫妻,绿珠又如何能做那等坏人姻缘之事!”绿珠说得斩钉截铁,眉目一片冷傲,就算唐玥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决不屈服。

唐玥微微错愕,看着她轻笑“何至于此?”

“姑娘若不愿做坏人姻缘之事为何又甘心辗转于各色男子之中,我还以为姑娘习惯了呢。”唐玥言语轻轻如柳絮徐徐,眼神柔和像盛了一方澄碧,看着绿珠的眼神单纯又稚嫩,像个无辜的孩子,可她开口却如刀子,字字扎在她心上。

她又如何甘愿!

形势不由人,绿珠纵使心头不满也只能咽下一口怒气与血气,黑着脸告辞。

“姑娘?”半夏不明白,姑娘要她办事怎么反而把她气走了?

“她会回来的。”唐玥淡淡一笑。

绿珠不是一个愿意以色事人的人,不然早些年一入枕鱼楼她就该花名远扬才是,在不同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对一个良家姑娘伤害太大了!

“走吧,我们去见夏姐姐。”唐玥笑着,眉眼弯,任谁见了也会觉得她单纯又无害。

“夏姐姐。”

“玥妹妹来了。”夏绮雯面色潮红,目光有迷离之色,唐玥看了看不动如山的两位女官,微微颔首行礼,也不知女官都教了些什么,夏绮雯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罂粟一样的诱惑。

“今日打扰姐姐实在是有一事相问。”

“姐姐和瑞王爷是如何打算的?何时迎姐姐过府?”

夏绮雯当即面色更红了,露出酒醉一般的痴态,眼角眉梢都是媚娇声软语道“八月十一是个黄道吉日,他打算那时候迎我过府,也方便我备嫁。”其实也不算是备嫁,她毕竟是过去做妾的。

“既如此,那妹妹就先恭喜姐姐了。如此,妹妹也好放心给姐姐准备嫁妆。”

夏绮雯偶然间露出一丝得意又糅合着娇羞“如此,多谢妹妹了。”

唐玥含笑离开,决定在夏绮雯的嫁妆里多添一些分量,毕竟他们和瑞王早就不死不休了。

第八十二章 窃运

深夜,白黎翻过院墙,长驱直入了孙赫的宅邸。

“你就是孙赫?”

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幽幽如鬼魅。他来得隐匿,藏得深沉。

乍然想起,惊散一室寂寂。孙赫并未入睡,尚在挑灯夜读,他心思极大,不甘心于商贾之流沉浮一辈子,想要走得更远,他想要做――皇商。他已接任家中生意,不能走上仕途,这才曲折求法,想要求娶唐家女子,借此和唐家打上关系。

可惜时势不由人,王家跌得太快,唐家与他有关系的仅有一个唐珠,大房二房关系不和几乎人尽皆知,唐珠却偏偏是二房女儿!他想迫不及待的回家,可唐珠又是他表妹,抽身离去罔顾恩义,实在无颜去见家中母亲。

好在,唐家并不针对他。

如今也只求他能早日探得唐珠消息,留下一二钱财予她自保,也就罢了。

却不想,变故于今夜来了。

“阁下是谁?深夜造访可有何事?”孙赫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多年也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人,眼神扫了一周,一切如旧,握紧了手里的书卷,另一手缓缓摸到桌下藏着的匕首,悄悄出鞘。

白黎居高处,看着孙赫默默抽出匕首,心里暗自鄙视。他敢大晚上来就有能耐制住孙赫,就他这胳膊腿儿的,几个孙赫也不是他对手。

“我来,问你一件事。”白黎翻身下了屋顶,从正门入,黑色劲装,长剑在手,好一个江湖游侠!

“你可愿娶唐珠?”

孙赫看着眼前貌若潘安的年轻男子,在问完话的时候隐约有了猜测。

“您是平王?”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白黎漠然看了他一眼,森寒自心底涌出,似乎打开了地狱的门。

孙赫呼吸加快,心神飞速的运转,他知道这是给他的一个选择。不管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这都是给他一个投诚的机会!

“孙赫――愿意。”

孙赫眼神冒着野心的光芒,于说话的瞬间低头,右手抚上左肩,极为诚挚的样子道“孙赫,乃至孙家,甘愿为平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黎挑了挑眉,勾唇而笑,“是吗?”

心底又是一番算计斟酌。孙家在北,多皮货,药材生意,钱来得快,可也扎眼,王家倒台了,自然想要攀上另一家。可唐家大房必然不信他!瑞王面前孙家还不够格,更何况以孙家之能只怕也不知道瑞王心思用诡之处。

白黎上下打量了几番道“唐玥会是我的妻子。”

言外之意自然与孙赫之母,出身王家的那位有关系,王家害了崔氏,他和唐玥设计把王家拔了干净,孙赫这话他能信?会信?敢信?

孙赫面色一白,身子弯得更低,“母亲并不知家中生意,也不知王家算计。”

白黎仍旧笑着看他,不说话。

不可否认,白黎笑起来甚美,卫玠之风,潘安之貌,更有他们都没有的肃杀之气。他执掌锦衣卫,行暗夜之事,自然也杀过人,双手沾血,才铸了这一身杀气与戾气。

只是从不在唐玥面前显露罢了。

“我知道了。你先办好眼下之事,其余的,若有吩咐自然有人会告诉你。”白黎道,转身离去,身形在黑暗里没了踪影之时,孙赫才擦了擦额头的汗,坐在桌前对着烛火拟聘礼单子。

一切该从简。

唐珠还是饮下了那瓷瓶里的药。

唐玥得知时,只挥了挥手让杨柳下去又唤来了风露。

“你去处理,对外就说,唐珠――暴毙。”唐玥眼里倏忽流过一抹伤心,可她不是神不能做到鱼与熊掌兼得,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好的主意了“带唐珠去庄子上住一段时间,着人看着她不许离开庄子半步。”唐玥把玩着手里的流苏,神情淡漠似乎对方并不是自己的姐妹。

“是。”风露是暗卫,习惯了沉默寡言,唐玥也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话来,让人离去后才对风铃说“等孙赫上门提亲之时告诉他,唐珠去庄子上养身子了。出嫁从庄子上走。”

“此后,唐家再无二房。”

“姑娘,那唐珠的嫁妆?”风铃问道。

“从公中拨五千两吧。”王氏做的那些糟心事她还得一五一十的去收拾呢!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总得多做点善事,二房的产业剩下的每年收益都捐出去好了。死过一次后,唐玥更信虚无之说了。

如此,也算仁至义尽了。

一月之后,唐珠一身红妆,头戴凤冠霞帔坐上了一辆核桃木的马车,车前挂着一朵红花,孙赫骑马走在前方,白马高大,公子如玉。

唐珠想了很久都没明白,唐玥为什么――放过她?还为她寻了归处,给她五千两嫁妆银子,包括孙赫给她的聘礼都归她,杀了她不好吗?反正她也没有放过唐瑿,没有放过唐珍,还有父亲和母亲。她不傻,她也知道,父亲只怕――回不来了。

唐珠的确没有猜错,唐靳死了。

但不是唐玥动的手,是唐斳让人动的手,也不是留在唐家的士兵,唐家的旧故,唐斳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了唐靳的命。

真是讽刺!

亲兄弟手足相残,就是为了一个爵位?

唐斳对着窗外的落雨神色如墨,他的桌上放着一封信,一封写了唐靳死讯的信,为了取信于唐斳,甚至还带了一个盒子,装了唐靳的人头。

人死得真容易,人命在一些人眼里就是换钱的筹码。

夙无星撑着伞来见唐斳。

廊下雨滴飞溅,一朵一朵绽放如莲,带着向死而生的决绝与勇气,自天边而来,决然撞上青瓦。

“侯爷。”夙无星站在窗外,青衣,青伞,青带覆眼。

“夙大人。”唐斳没有惊讶没有戒备,神色放松,神态安然的看着夙无星,这位今上的宠臣。他知道她功夫好,飞花落叶皆可伤人。

“夙大人今日来此有什么事吗?”

“我来问侯爷一件事。”

“昔年,尊夫人崔令为何嫁入唐府?”

“自然是我亲自上门提亲,才嫁入唐府。”

“不,不对。”夙无星反驳,她的卦并非如此。唐玥更改了天命,可天命所钟的气运却并没有凝聚在唐府,换句话来说,有人偷了唐玥凝聚在唐府的气运。

唐玥的气运本该带去平王府一部分的。

如今,是谁在偷她的气运?

“昔年侯爷大婚之日,结的同心结所在何处?”夙无星怀疑崔家,她并没有去过清河,没有见过崔家除里崔琰和崔研以外的人。但她隐约又这种感觉,崔家,在偷唐玥的气运。

唐府残留的气运仅有十之二三,所以另外七八去了何处?

除了崔家她想不出来其他了。

“在我房里。”唐斳知道夙无星在帮今上办一些其他的事,不能摆在明面上说,故自己去取了同心结拿来给夙无星看。自崔氏死后他便少入正院,常常宿在书房里,怕睹物伤人,但又舍不得,所以拿了同心结过来。

夙无星摩挲着手里的同心结,心里暗自感叹,崔家当真存心算计唐玥了。

是在月老庙里接受了三年香火的供奉的红线,原本代表女方的红线稍细,南方的稍粗,可偏偏这人反其道而行之,颠倒阴阳,女方红线稍粗,男方稍细,又逆着顺序编这同心结,女方为主,是男方受制于女方,唐家气运为崔家所控。

难怪,难怪。

夙无星叹了口气,可惜这结她现如今还不能解。

“劳侯爷将此物借我几日,过些时日定然原物奉还。”

“既是夙大人所借,自然无碍。”唐斳面上带笑,可眉间心上都是苦的。

夙无星收好同心结,转身去了唐玥的桑雪楼。

唐玥搬了把椅子在廊下,搭着薄被,旁边摆着一方小桌,温着茶,伴着茶香读书。杨柳坐在门边绣花,风铃抱剑观花,风露和风夏在一旁练字。

唐玥没事的时候会教他们认字,读书。

锦衣卫之间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读书习字的,风铃会,风夏风露不会,他们交流多是靠暗号,如果是外出极为紧急的任务,都是层层吩咐下去,不落痕迹的。

廊下连翘摆了瓷盏,玉碗接着碎掉的雨,声声玲珑,各自有韵味,有如云山里的松风吹落松叶,有杨琴敲弦,亦有玉碎瓦全之声。

守门的婆子端着小酒杯你来我往,打扫的丫鬟都三五成群的缩在廊下小声聊天,偶尔露出一两声如黄莺一般的笑意,也颇为有趣。

“阿玥。”夙无星撑伞走来,一身青色分开雨幕,岳峙渊亭,风华无双。

“无星。”唐玥叫了一声,守门的婆子识趣的咽下话语,也惺忪着看来人,真真是妙。

“无星许久未来见我了!”

“我不来,你便不来吗?”夙无星笑着走进来,连翘歪头看她,嗒嗒嗒跑上去扶着她的手臂小声提醒“这里有台阶,三步。”

唐玥忽而柔软的看着两人,夙无星也笑着摸了摸连翘的头,带走上游廊后解下腰间的铃铛拿给连翘“这两个铃铛颇为有趣,你且留着玩吧。”

连翘先是看了看唐玥,见唐玥笑着点头才接过铃铛,脆生生的道谢,径自去一旁玩了。

真奇怪,为什么这个铃铛不动,另一个铃铛动了这个也要响?连翘有些疑惑,懵懂的眼神看着铃铛,继续摇,银铃清脆的声音泄了一地。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阿玥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尾音上扬,夙无星似乎有些生气。

唐玥语亏的吐了吐舌头,拉着夙无星的袖子撒娇,“哎呀,无星~我这不是忙吗?天天忙得走都走不开,日日夜夜的盼着你呢!”

夙无星嗤笑一声,才不信她“听说有人金屋藏娇,今儿我来瞧瞧!”

“你是说仓庚?”唐玥讶异,她可不信夙无星会为了仓庚来见她,仓庚之前在宫里但凡有什么夙无星会不知道?她又不傻!“得了吧,我跟你谁和谁啊!有什么就说什么吧!”弯弯绕绕的她才懒得打太极。

既然唐玥都这么说了,夙无星所幸坐在一旁直截了当的开口“崔家有没有给你什么很奇怪的东西?”

“崔家?”唐玥挑了挑眉,想了想“的确有一个东西,很奇怪。”“杨柳,你去把我枕头底下的那个小盒子拿过来。”

杨柳进了房间捧出一个锦盒,唐玥递给夙无星才道“就是这个,很奇怪。应该是上了年纪的东西,估摸着不便宜。这东西我是在母亲的梳妆盒里找到了,金丝楠木,雕了个令字,很奇怪我就留着了。”

夙无星叹气,原来崔令没打算给她,这丫头!

“这东西我先拿走了。记得,别什么东西都往你身边放!”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唐玥有些懵,这东西是什么?很危险吗?为什么无星这么紧张?

第二章 被绿了?

第二日,天色好,如澄塘映照,碧空万里不见浮云,只蓝盈盈如绉纱。

一行四辆马车,当头的是太后,乘八宝垂挂朱缨车,第二是唐玥,之后是孙烟薇,最末是姜觅,皆是翠绿华盖。白黎带队,虎贲卫护送,浩浩荡荡,但也步伐整齐,和着车轮转动的声音,莫名在赤阳下带来一丝冷意。

白露寺。

唐玥对这里并不陌生,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白露寺盛名传到了宫里。

太后于白露寺礼佛,整个后院初了寺里各位师父的住处外一律被虎贲卫包围了,严查来人,密切护卫着太后的安危。

各自回房整理衣物,才去白露寺正殿礼佛。

木鱼声声,檀香袅袅,太后跪在蒲团上一脸虔诚,旁边的方丈在讲《金刚经》经文。三个人双手合十跟着方丈默默诵经,唐玥忍不住想,世人礼佛皆有所求,太后求什么?家国安康或是家族长青?

另一边,杨荔采药至此,望着一行黑色重甲的虎贲卫,一身白衣站在殿外的白黎,神情看不真切,恍惚间似有追忆又如仇恨。

“师姐,走吧。”贺楼追了上来,背着药篓子,担忧得看着杨荔。

过往记忆如同跗骨之俎,日日夜夜追着她蚀心裂肺,明明不是她的错,与不是伯父的错,这世间当真留不下一个好人了吗?若直言不讳是错,冒死进谏是错,那这世间,可还有对?

杨荔不为所动,贺楼言真意切再道“师姐,他不记得你了。他有了未婚妻,是他亲自去皇宫求来的圣旨,只等将来唐玥出孝他们便会成亲。”

“平王出身尊贵,唐玥与不差,生母崔氏出身清河崔家,家教涵养样样不差,唐玥虽未常常养在崔氏跟前却留着崔家的血。她自己于医术,香道也颇有天分。”

“师姐何必执迷?”

“他说过要娶我的。”杨荔眼眶含着泪追忆曾经“他说过要娶我的。”带着哭腔柔弱的姑娘惹得贺楼更是心软。

“他说过要娶我的!”眉目似怒似伤,杨荔凄然如同杜鹃啼血“不管怎么样,我也要问他要一个答案。”说着杨荔跑着下山,贺楼连忙追了上去。

山路曲折,不易走。杨荔自幼年家变后便随着高老行医问药在山野里林洞子间篡,这点路,还拦不住她。

“师姐!他如今已有心怡之人师姐何苦念念不忘!”贺楼也有些怒意。师父让他看着师姐,不让师姐暴露身份,可他这个师姐优柔寡断,之前见面不知道上去说,一味针对唐玥,之后又悄悄去医馆守着就为了见他一面还是不说清楚事情,偏偏在这个当头知道跑上去要个答案了!

这都是写什么事!是见不得师父过安生日子吗?当初拜师时候就说过忘掉过去的一切,现在算什么!

贺楼越想越生气,当年他就不同意师父收她为徒!一个自小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懂什么穷苦人家的苦?

杨荔可不管他!白黎说过要娶他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就是白黎名正言顺的妻子,未来的平王妃!唐玥算什么?唐府一团乱,何必污了白黎的声名!她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好,招惹白黎,找死!杨荔心里也攒着一股气,自从知道赐婚以来她日日夜夜都想杀了唐玥夺回白黎!说什么高门贵女,还不是要三跪九叩的求她师父出手?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离开白黎,她就帮她在师父面前说好话,收她为徒,师父最疼她了!哪怕训斥她之后都有送她礼物给她解释,唐玥是白黎的未婚妻,不看僧面还有看佛面呢!

白黎……白黎是她的!

杨荔眼里闪过一抹疯狂,灵活的穿梭在草树葳蕤里,及至白露寺门口,她才换了脸色,收拾了仪容,带着笑进去。

拿出了当年接受的教导,以最好的仪态,宛然如深闺里怀抱琵琶的少女,半遮半掩,更显诱人。

“来者止步。”长戈交错,黑甲守卫面色严肃的阻了杨荔的路。

杨荔冷眼一横,十分娇气又矫情的说“我来寻平王!你们也拦吗?”说到后一句,还颇有威胁的味道。

两人对视一眼,吹了个口哨唤来另一名黑甲护卫道“这个人说要找平王,你去通报一下。”

“是。”那人隐晦的看了一眼杨荔。

蓝色棉麻衣服,头上还拿同色的布包了头发,周身打扮俭朴,没什麽出彩的地方,倒是她本身脸却还不错。

旁边的两个黑甲护卫就没那么隐晦的,目光带着审视落在杨荔身上,杨荔反而将脊背挺得更直,脸上傲色更重。

这人……也就一张脸还可以,身材也不错,该丰满的丰满,该细的细,不过长得没有定国侯家的郡主好看啊!人家郡主年纪虽然小,可那鼻子眼睛自然而然一段风流。不过想了想那位郡主豆芽菜的身材突然懂了为什么平王会看上眼前这人了。虽然关了灯都一样,不过这人身材还是不错的!胸大腰细腿长,是男人看了会心动的那种女人。

不过这么一个村姑,平王真能看得上眼?

黑甲护卫深深的疑惑了。又想到京都那些没事干闲得发慌的贵族或者高官什么得除了家里的贵女还喜欢外面的小野花,这道理大概就和平王有了郡主这位贵女还想采一采这路边的小野花一样吧!

不过这小野花也太不识趣了!人家正房还在里面呢,这就敢在这里闹腾,虽然听说郡主人好,可平王不是很好说话啊!

那可是个煞星!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平王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痴情种子。当初好几个世子拉他去烟花之地人理都不理,逼急了直接上刀剑比武场里直接碾压,这人……

还没有等黑甲护卫想出来结果,白黎就已经出来了。

冷面修罗,黑甲护卫默默的向后退了一步,总感觉杀气有点重!

白黎出来一见是杨荔,那眉头皱得跟豆腐皮一样了。

贺楼躲在暗处,皱着眉头看杨荔,这时候要是出去坏事只怕不等回去见师父,这位师姐就能直接把他打晕然后去找唐玥麻烦了,虽然这里护卫众多可都是保护太后的,唐玥……更何况他这位师姐学医不用功,毒倒是一把好手!他和她过招也常常败北。

“白哥哥――”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婉转如莺啼,眉目多情如芍药含露。

杨荔这一叫,白黎眉头狠狠一跳,看着杨荔的眼神跟看疯子一样。

她这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驴踢了?

立刻后退一步,反射性握住剑柄冷着脸说“杨姑娘,请慎重。”又觉得一步距离不够,再退了三步,两人之间隔着四步距离,足足可以站下两个人。

杨荔眼神受伤,连忙追上几步,站在白黎触手可及之处,在白黎再次退步之前稳准狠的抓住了白黎的衣袖。

“白哥哥――我不叫杨荔,我是宁馨儿啊!”

宁馨儿?不认识!

白黎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连开口都似乎冒着冰渣子“我不认识你!”

“你胡说!你明明说过要娶我的!”杨荔,或者说宁馨儿满含热泪的控诉,那叫一个委屈,那叫一个忍辱负重!

连路人姜觅看了都觉得白黎有些无情了。

姜觅远远的瞧见了,淡定的转身。

“走吧,我们去寻郡主说说话。”领着丫鬟回去了。

她今天大概在这里透风就是个错误!也不知道唐玥会不会伤心难过,白黎这个人,不过看他这么纠结为难冷酷无情还光明正大的在门口这样,应该有隐情才对。

既然有隐情,还是让唐玥自己处理吧!

不管怎么说,这事唐玥总该知道的!

今日,白露寺倒是热闹。

可更热闹的地方在瑞王府。

瑞王得美妾,一则妩媚妖娆,一双无骨纤手可抚二十三丝凤首箜篌,一则清透如莲,出水即娉婷,天然去雕饰,天然一段雅致体香,眉目书香味浓,却又有一副好嗓子,能唱《水龙吟》也能唱《点绛唇》。

笙竹丝弦,声声悦耳,美人歌舞,一眼动心。

瑞王府极大,瑞王又好美人,养了一院子的舞姬,身材妖娆者有,貌美端方者有,各色美人,看得人眼花缭乱,又有醉人美酒,入口如火烧,痛快至极,也有清淡的竹酒,雅致竹香。

宴会开在花园里,水榭处,花丛掩映下花枝灼灼,摇摇晃晃,中间似乎藏着共赴巫山云雨的人儿。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日诸位请尽兴!但凡在坐美人,皆可享用!”瑞王笑意加深,眸子深藏算计,举杯敬众人,满饮后果断拉了一个舞姬压在身下辗转反侧。

当下就有急色之人一把拽过一个肤色白皙的舞姬入怀,那舞姬一愣,眨眼又抛了个媚眼给那锦衣玉袍之人,随手拿起一杯酒慢条斯理的饮入口中,媚眼如丝的瞅着那人,高耸的胸口压了上去,红唇含酒覆上。

这样的场合瑞王妃自然不会过来,却并不妨碍她的耳目将水榭里的混乱传到她的耳边,同样,今日被送入府中的夏绮雯和绿珠也不会出现在那水榭之中。瑞王占有欲极强,舞姬是专门训练出来伺候来赴宴的客人的,可自己的妻妾只能是自己的。毕竟他可不想帮别人养儿子,也不愿意自己头上青青草原。

第三章 蠢货

“你是说今日,王爷不会来了吗?”夏绮雯面上显而易见的愤怒,又带着被羞辱后的屈辱感,眼眶微红有盈盈泪珠欲落,瞧得去打探的丫鬟也颇有些不忍。

紫娟上前低声劝慰了几句,也无非就是那些话,初来乍到,小心谨慎,不要触及锋芒。

夏绮雯身边的丫鬟都是唐府配备的,真正的主子是唐玥,但也可以说是夏绮雯。唐玥把卖身契都给了夏绮雯,可并不妨碍其中一两人对唐玥忠心耿耿。

或者说,夏绮雯对于唐玥,也只有羡慕,与感谢。

到底是经过女官锤炼过的,夏绮雯很快就稳了稳心神,继续问那个小丫鬟“那王爷可有去绿珠姑娘处?”

小丫鬟摇头“并未。王妃一遣人去请王爷,王爷离了水榭便去寻王妃了。”

夏绮雯与紫娟对视一眼,紫娟忙问“王爷是何时去的王妃处?已有多少时间了?”

“约莫是酉时末去了,如今也有一个时辰了。”

“可曾唤过水?”紫娟眼神一亮再问。

小丫鬟想了想,才想起来“我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王妃的人去小厨房提水!”

夏绮雯立时眉开眼笑,对着小丫鬟吩咐道“我已让人熬了一盅鸽子汤,你趁热给王爷送去!”

“是。”小丫鬟一头雾水的端了鸽子汤去寻王爷。

“紫娟,你替我梳洗,装扮装扮。”夏绮雯眼带媚色,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个黑溜溜的鱼眼睛一般大小的丸子放入香炉里。

鲤鱼绕莲香炉里原本熏的是合欢香,取合欢之意,也与今晚洞房花烛相衬,不过份量少,也就怡情罢了,可夏绮雯那丸子下去,浴火乍然绽开一股浓烈又细密的香,倏忽又在房间里散去,渐渐的有了隽永与红晕之感。

飘飘然如遇仙,昏昏然如醉酒。

紫娟打了水,卸去夏绮雯脸上的脂粉,重新替她梳洗,绾发。

长发黑秀,梳朝云近香髻,拿绞丝鹿角金冠珍珠发冠戴好,又用雕花玉梳别好碎发,簪了一对蝶贝红宝石流苏发簪,垂下的流苏高低错落于她两鬓微闪,摇摇有拂花簌簌之意,刻意在额角,耳畔留下碎发几许,又用三两支银制的零星小花样小钗装饰,再插上累丝嵌粉珍珠的华胜,耳上只垂一只水滴状的羊脂玉。

夏绮雯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自己描了嫦娥眉,拿胭脂在眼角点了几次,晕出楚楚可怜之韵,才点上朱唇,贴上梅花花钿。

这时,紫娟也拿了一件高腰粉色的襦裙,两架流云灯架上烛火辉煌,衬得她越发肤白貌美,楚楚勾人。

才换上衣服不久,瑞王便来了。

推门而入,便见粉衣女子绰约多姿的伏了下去,露出一片细腻的肌肤。

瑞王只觉得口干舌燥,眼神幽深,挥手撤下侍女,抱着广袖玲珑的女子道“我来晚了,可等急了?”

夏绮雯做愁眉又展颜,眼角挂着泪粲然一笑,靠在瑞王胸膛低声软语“王爷来了,就好。”

瑞王眼神更深了,朗声便笑,抱起夏绮雯走向床榻,扫开被单上的花生莲子等物就压了下去,吻住眼前的红唇,鼻间香气袭人,却不知是眼前的女儿香还是香炉里的香。

“王爷~王妃那儿――”夏绮雯欲拒还迎,杏脸桃腮羞得不成样子,只抱着面前衣衫凌乱的夫君娇声道。

“何必管她?”

夏绮雯看了一眼香炉笑得更满意了。

春宵苦短,王妃,您就孤枕难眠吧!

绿珠倒是跟没事人一样,待得了消息后就让小丫鬟关门熄灯入睡。

守得一室难得清净,何必去管别家碎瓦瓷盏?

瑞王妃压不住心底的怒气,连连摔了一屋子的碎片才堪堪止住。侧躺在榻上看着自己涂好的丹蔻,眼神轻蔑而睥睨,“都收拾干净了。”

很好,很好,许多年了,第一次有人敢这么挑衅她!

瑞王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或者说是瑞王妃的规矩。

但凡入府的姬妾,当夜是不能承宠的。

只不过如今被夏绮雯打乱了罢了。

另有几处院子也错错落落陆续传来了笑声。

“她嚣张了那么久合该有人治治了!”有人肆意。

“都备好礼物,明儿去看看这位夏美人是何等风仪?惹得我们王爷落了王妃!”有人暗藏心机。

“只怕又是一番争缠了。”有人只求清净。

白露寺,姜觅告知了唐玥,唐玥随意寻了个借口就去了寺庙的大门。

果真见到杨荔痴缠白黎,眯了眯眼睛,心里冷漠又怒气丛生。

有些东西像野草一样疯长,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

何止唐玥生气?风铃杨柳更气!

那个不长眼的杨荔爪子放哪呢!那是他们家姑娘的男人!都给她们滚远点!

唐玥提着裙角不损姿态的下了提子,又加快速度向前走。杨柳风铃对视一眼,认同的点点头,一个面容肃穆颇有大家族刻薄嬷嬷的感觉,一个提着剑,剑身轻微出鞘寒光熠熠给姑娘撑腰!

“倒是不知杨姑娘此举,高老可知道?”唐玥突然到来,眉目漾着浅浅的笑意,白黎无端就觉得脊背发麻,一把甩开杨荔站到唐玥身边柔声问“你怎么来了?外面风大,可别着凉。”

那变脸快得,把智商都给丢了!

唐玥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白黎,又指了指头上硕大的太阳,没管他,径直对上了一见唐玥就爆炸的杨荔。

“唐玥我警告你,离我白哥哥远一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杨荔发狠的威胁,跟被抢了食物的狼崽子一样。

可惜似乎爪子没磨锋利!

唐玥眼神轻蔑的看她,冷然的抚着鬓上的青玉孔雀簪,抽了出来,对着阳光看,极有深意的说“我这个人啊,素来不喜欢别人染指我的东西。就跟这簪子一样,我不要了别人才可以要,我要的,别人就不许碰,不然――”唐玥眼神一下子变得凶狠又戾气,抽出风铃的剑瞬间压在杨荔颈上血脉,微微眯着眼如同狡猾的狐狸“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恐惧。”

“哼”杨荔不屑一顾“有能耐你就杀了我!你试试看师父会不会继续就你唐家之人!”

“你为什么会觉得高老如此看重你呢?”唐玥轻笑,手下用力,杨荔的脖颈已经破了皮。

白黎皱着眉,抬手止住了唐玥,唐玥松手白黎便握紧了剑,剑身沉稳,力有千钧。

杨柳和风铃齐齐松了口气,还以为白黎要帮那个杨荔呢!

两人心有灵犀,一眼一个动作便能知道对方心思,唐玥没有练过武,身体素质也比不得风铃,如何拿得起风铃的剑还能控制得极好不伤杨荔性命?显然这样是撑不了太久的。

“我警告你杨荔,白黎,是我唐玥的未婚夫!白纸黑字下的圣旨至今供奉在我们两家的祠堂里!”

“你――没机会的!”

“唐玥!你这个小人!明明就是你抢走了白哥哥王妃的位子!你竟然还在这里假模假样的威胁我?”杨荔不敢置信又气急败坏,整个人毫无形象可言似乎疯了一样,手舞足蹈的想要扑上来手撕了唐玥,白黎眼疾手快的护着唐玥同时撤剑一脚踹在杨荔腰间,将人踹出了三步远。

才嫌弃的甩了甩手,眼神霸气又冷漠带着丝丝傲然和刻薄“我不管你叫杨荔也好还是叫什么宁馨儿,你给我记住,我白黎的王妃是唐玥,也只会是唐玥!赐婚是我去求的皇上下旨,这辈子都不可能取消婚约!生,唐玥是我妻子,死,她也是我妻子!”

风铃默默的给自家主子点了个赞,就应该这样!

“你不能这么多我!你说过要娶我的!”杨荔,或者说宁馨儿在地上哭着喊着一副不堪此打击的模样,几个人皆是嫌弃的扭开头。

倒是唐玥,眼神闪烁了几下,扯了扯白黎袖子低声说“宁馨儿这名字好像是哪家的姑娘,我记得前户部侍郎就有个闺女叫宁馨儿的。”

白黎皱眉“叫就叫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唐玥忍不住扶额“前户部侍郎叫宁无缺!是你父亲出战之时统一调度粮草的那位!”

后来被人杀人灭口了!

白黎眼神一下子就冷了,脸色也凝重了几分“风铃,带她回锦衣卫地牢,再去传话给高老,就说白黎在白露寺等着他!”

“外面出了什么事?”太后问,她可没错过唐玥出去的时候那眼神跟被人抢了最喜欢的东西一样。

姜觅一愣,原本想三缄其口的,可碍于对方身份尊贵还是实话实说“约莫是有人看上了平王的美色,上来纠缠了。”

太后失笑,眉目更和蔼了“我就说他该和玥丫头一起做马车了,没得招惹这些乡野小姑娘,这下惹人生气了吧!”

话题的中心,唐玥正摩挲着下巴,一袖子的迷香送给了杨荔。

“你怎么随身带这东西?”白黎惊讶,这要是唐玥对他用,他是该躲还是不躲?

“自保喽!你也不瞧瞧这荒山野岭的,不多带点东西我怎么能放心呢!”唐玥无所谓的拍了拍衣服“对了,你什么时候带我上后山采药?这边有好多药材!”

“那是人方丈种的,不是野生的!”

“我知道啊,他没说不可以采吧,大不了我多捐点香油钱。”

“你拿药草干嘛?”白黎深深的怀疑,后山那可是一山的毒草毒蛇毒物,上次没咬唐玥纯粹是下大雨没出来觅食!

“调七杀香啊!之前的属于半成品,还要加点东西才好!”唐玥心直口快,说完了才发现似乎说了不该说的东西,立刻捂着嘴眨眨眼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可白黎已经听到了!

脸色黑得跟墨一样,提溜着唐玥的衣领就把人提远了。

杨柳默默的回去想一想该用什么借口去解释。

“哎呀哎呀,白黎你放手!疼!”

“疼也给我忍着!”

“你之前答应了我什么?不碰那东西的!”

“可我忍不住啊!”

“你答应过我的!”白黎怒极。

第四章 太后心思

贺楼小心翼翼的躲藏在一棵树上,借着枝叶掩盖自己的身形,好在跟着师父学过敛息的法子才没有被白黎发现。

本来在风铃要带走杨荔的时候贺楼是非常想下去说情的,可私心作祟,杨荔行事太不妥当了,与其带她回去给师父添麻烦还不如由着平王的人将她带走,至少免得她暴露身份牵连給师父!

做好了打算,权衡完利弊,贺楼在白黎唐玥携手回了白露寺后才从树上跳下,远远的走开了,背着药篓子回去见师父。

“师父――”贺楼跪在青石板上怏怏不乐。

为什么?明明师父自己也不喜欢杨荔却还处处包容忍着性子包容?为什么明明不喜欢杨荔还收她做徒弟?明明悉心教导却偏偏任由她随心所欲的处事?

师父――到底想做什么?

“你知道今日我为什么要罚你吗?”高老沉着脸问,在贺楼回来之前平王的人就先来报信了,请他明日去白露寺亲自和平王解释清楚杨荔或者说宁馨儿的事。

一说到这个贺楼就觉得委屈“是师父偏帮杨荔!”竟然是连一声师姐也不愿意叫了。

“打小,有什么从来好东西都是她一个人的!徒儿分不到一星半点,之后,师父更是处处偏心她,教她毒药还由着她随心所欲的行事!犯了错更是只罚我不罚她!”

“从来脏活累活都是我做,师父明明自己也不喜欢她!为什么要我这么做!”贺楼几乎是冲着高老哭着说的,只是倔强的不肯落泪。

佯装坚强的抬头看高老,眼角还挂着泪固执的不肯落下。

高老长长的叹了口气,答非所问。

“今日罚你,一是,她是你师姐,不论如何你也该护着她不让人带走。二是,纵然她有天大的罪过还有我这个师父撑着,你替我做什么决定?三是你明知道她身份极有可能引来灭门之灾却还是不管不顾的让她大声嚷嚷出来!隔墙有耳这事你难道不知道吗?”

贺楼擦了擦眼角,声音沙哑眼神执着,如金戈交,如玉碎瓦不全“第一,带走她的是平王,论身份地位我拦不了人家,论武功我更是比不得他!第二,师父从来偏心她,自小她何曾受过处罚?何时受过委屈?师父行事偏颇我这个做徒弟的也只能忍着,可我就是不明白,师父,为什么您教她用药行医知物通毒,却不教她做人?她做事莽撞从来不思考后果,每次闯祸都是师父上门赔罪替她收拾残局!第三,她乐意嚷嚷我捂着她嘴她还能反咬我一口,我管的了她吗?”

高老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小徒弟。

贺楼自小聪颖,于药,医之道极富天分,鼻子一闻就能辩药材,小小年纪已能炮制出五分药效的药材了!多加教导定然可以成为比他更厉害的大夫,行医济世。

可杨荔――

她自小便好毒,原本也是悉心教导的徒弟,可惜天不从人愿,她竟然!

唉,瞒了这么多年,再瞒下去这师姐弟可就要成仇人了!

想清楚了结果,高老开口,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多岁“你还记不记得你师姐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怎么用药都好不了?醒了就成了如今这副桀骜难驯,诡谲多变的性子?”

贺楼一愣,仔细想了一会道“记得。”

“师父不是说染了风邪吗?”

“呵”高老轻笑,眼角压着苦涩“你如今也有去医馆看过病人,诊过脉相,风邪真的能让人大变至此吗?”“那是蛊!”

“你师姐当年家人被害是被下了鹤兮之毒,她身上也有残留,彼时年幼只能慢慢养着一日一日的驱毒,可她又不小心误食了惜梦!”高老感慨着当年那些事,“惜梦的来由你也知道。只是我没告诉你,惜梦其实不是毒药,是蛊。”

贺楼突然觉得脊背发凉,南疆――

“那平王和定国侯――”拔高的音调,难掩主人的压抑。

“平王无事,蛊虫已经驱逐出了体内,至于定国侯――”高老靠在椅背上面色发苦有金纸之色“定国侯寿数难测啊!”

贺楼缄默不语,他根本无法想象唐家的三兄妹知道此事后会怎么样,他和师父,挡得住他们的算计报复吗?

“你师姐先中鹤兮,在中惜梦,相当于给了蛊虫一个温床。她体内的毒已经完全不需要解了,甚至还要定时服用适量的毒药,供养蛊虫,不然蛊虫发动,你师姐将顷刻间毙命!”高老几乎是用生命在给贺楼解释着这一切“七情伤身,你师姐身中蛊虫更应该淡漠对应世事,但凡有大惊大怒大恐等都会引起她体内蛊虫发生变化。”

“这就是为什么我什么都由着她的原因。”

“我答应了她父母救她一命,可我驱逐不了蛊虫,她――”

“可她如今被平王的人带走关押,只怕先是大恸随后就是大怒了――”朝夕相处了近十年,贺楼对于杨荔的性子了如指掌。她从来不会思考自己的过错只会去迁怒于别人,实在是难以交流。

“无妨。”高老苦笑“平王府的牢狱都是特制的,她出不来,里面有唐玥配的香,闻一口骨头便软了,使不上力气,也无从折腾。”

“算起来,如果真无发驱逐蛊虫,只怕平王府的牢狱就是她最好的归宿了。”每月用毒药喂蛊虫,高老自己都在怕,怕养出一个不可控制的怪物,怕最后的蛊虫不仅害了杨荔性命还会危及整个京都!

蛊虫的繁衍能力太强了!

“难怪师父一直说要去南疆――”贺楼嘴里跟吃了黄莲一样,又苦又涩还开始发麻。

“可惜,只能拜托平王了。”高老倒是神色不变。

至夜,太后用完晚膳后依旧挑灯礼佛,跪在佛像前由方丈领着做晚课。

唐玥简直苦不堪言,早知道就不答应了!这都是些什么啊!她年纪还小可不想出家!太后这是在挑人做公主打算入太庙守着吗?

前朝便有公主入太庙祈福的前列,唐玥只担心最后他们三人中会有一人入太庙祈福。虽然能得公主尊位给家族带来荣耀,可依靠一个女人带来的荣耀能撑多久?一个家族男人立不起来那就迟早要被别人踩下去!

到了酉时末,太后才让几人回屋歇息却单独传了唐玥去她房间。

绿芽守在外间,还有一个郑家的嬷嬷,四个丫鬟守着屋子外面,两列虎贲卫在院子里巡视,另有百余人驻扎在院子外面,太后左手边靠近前院的院子就是虎贲卫的领袖江辙,也是之前带着唐斳与彼时的端慧殿下去黄河查案的那位将军,另一边就是唐玥的院子,之后是姜觅与孙烟薇两人同住。

“太后。”唐玥替太后斟茶又双手捧着到太后面前,烛火昏黄少女却颜色鲜嫩。

太后伸手接了,小啜后开口“你今日觉得如何?”

唐玥心底琢磨着这是在问什么?但也知道不能思考太久,须臾便回道“白露寺清净,感觉人心都静下来了。”

“只有经历过热闹的人才会知道清净的感觉。”太后点点头,可唐玥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你母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求到了我跟前,若是你母亲当年没有外嫁,想来如今你也该生在郑家才是。才不至于没了你的聪慧。”太后似有些遗憾,唐玥只静静的听着,她知道崔家郑家两家交好,常有通婚。

“你觉得姜家的丫头和孙家的丫头如何?”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这个,让唐玥措手不及。

“姜家姐姐品格端方,行事沉稳有度。孙家姐姐举止娴雅,未语先羞。”

太后赞赏着点头“那你觉得白黎如何?”

唐玥微讶着张嘴,思索几息后道“身长八尺,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又顿了顿添了一句“我心悦之。”

太后偏头带着笑意瞧她“那你觉得三妻四妾如何?”

唐玥这时方明了,应该是为了今日白天的事。

“若真心喜欢。自然是与子携手,白头到老。外人难以插足。”唐玥张口就来,却把太后逗得哈哈大笑。

“你啊你!”太后笑着点了点唐玥的鼻尖,少顷正色到“你们如今年纪小倒不觉得。日后白黎成家之后,你便知道要处理上面赏赐的还有下面送上来的美人又多糟心,万一再外面中了什么算计与人春风一度又送了把柄上门,领回了家那可就都是你的威胁了。”

唐玥不解“就白黎那个性子,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风铃他们还是因为我才得以晋升上来的!”她可还记得之前白黎拿刀威胁她的事呢!

“至于上面的和下面的更好办了!”唐玥莞尔一笑眉间狡猾“太后您肯定不会这么做,皇后娘娘看在东阳的份上也不好这么做。其他的就无所谓了么,没借口啊!名不正也言不顺的不受也没什么,至于下面的,我守好了屋子一个不放,顶多就说我一句母老虎又不掉块肉!只要白黎心在我这里,纵然外面来了西子在世昭君托生又如何能动摇我半分地位?若是心不在我这里一纸和离书岂不两人都自在?”

“你啊你!”太后被她强词夺理惹得笑弯了腰“也罢也罢,你自己都不在乎母老虎的名声我也懒得说你,大不了日后我替你求一张允许你们和离的圣旨,反正日子是你们小两口过的,旁人怎么说都不打紧!只是须知,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若有什么流言最好还是处理掉。”

“多谢太后!”唐玥欣喜万分的行礼。

“罢了罢了,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等唐玥离开,绿芽和郑嬷嬷进了内间才听得太后又笑又叹“她这性子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崔令求我教导她规矩,让她能在后宅如鱼得水的活着,也能在崔家游刃有余,可她说得没错啊,若夫君心思在她身上,纵使外面美人多如过江之鲫也丝毫不能动摇她的地位,如果没有,何必两人都找不自在!”

“我们苦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孩子们能活得自在,开心吗?为什么反而要折了她的纯真,养成一个木头人?倒不如就这样,想来,她外祖母也是喜欢她这般的。反正在崔家也待不了多久。好歹有个郡主身份,谁还能欺负她不成!”太后近乎喃喃又近乎梦魇,神色之间留着追忆,似乎也想起了当年年少鲜衣怒马的日子,真真是好不自在,好不痛快!

“当漂一大白!”太后笑得眼褶子都出来了。

绿芽也上前笑着和“当漂一大白!”

郑嬷嬷看得眼眶湿润,她的姑娘啊!当年也是能骑马弯弓射飞雁的!也是能饮尽一壶酒,归来剑落花的!是被这皇宫硬生生的磨成了这般泥塑人儿啊!

第五章 匪徒与刺杀

高老依约而来,拄着木头拐杖青布麻衣,白发苍苍,眼神却不浑浊,身边跟着贺楼,执伞而立,翩翩少年。

“高老,久等了。”白黎微微欠首,睫毛垂下遮去眼里情绪。

“高老。”唐玥低头行礼,高老算是她半个师傅,这一礼,当得起。

“见过王爷,郡主。”贺楼作揖。

“王爷,换个地方说话吧。”高老平静的烁,抬脚拄着拐杖朝一边凉亭走去。

“请。”贺楼侧身让路,做请的姿势。

唐玥微微挑眉,看了一眼白黎,这是明晃晃的反客为主啊!还先礼后兵啊!

白黎握了握她的手,抬眼眼底如碧水清澈映照万紫千红,怕什么?静观其变好了。

白黎自信,唐玥却不敢掉以轻心,要知道一个医道高手想要害一个人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再说,如今白黎与唐瑚四人都要高老出手相助!

“相信王爷已经查过我那个不成器的徒弟了吧。”高老眼神平静,神色凝重了几分,“也知道那丫头其实是户部侍郎的遗孤,当年户部侍郎夫妻求到了我跟前,拿乱葬岗的一个刚死不久的小女孩换了宁馨儿,我给她改了个名字,叫杨荔。本来一切都挺好的,她和贺楼跟着我学医,习毒,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杨荔体内本就残留有鹤兮之毒,又误食了惜梦,相信郡主已有所怀疑了。惜梦究竟是什么?”高老眼神深邃的看着唐玥。

唐玥悠悠叹了口气“能御人的药物只怕除了蛊,不做第二想法了。正巧高老当年游历天下,想来也曾路过南疆吧。”

“没错,我当年的确去过南疆!”高老赞赏的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可惜我去时只得了一味药,却不得解毒之法。”

“高老能祛除我与唐侯爷体内的蛊毒,为何不能祛除杨荔身上的毒?”白黎问,带着疑惑与质问。

“如果杨荔身上的毒无法去除,那我父亲只怕也难逃天命,对吧?”唐玥想了想开口,眼神澄澈又锐利的看着高老。

“没错。”高老震惊于唐玥的聪慧,也失落于她的聪慧,慧极必伤从来不是一句空话“郡主聪慧,不过唐侯爷体内毒性尚浅,想来无碍。”

“多谢高老。”唐玥抿着嘴行礼,无论此言是否为虚,唐斳的命算是保住了!

只是心底还是存了疑惑。

“杨荔与王爷和唐侯爷不同,先中剧毒碍于年幼不能及时排出,后来又中惜梦,蛊虫食毒而生,自然成长在她丹田之处,需要每月定时服用剧毒喂养蛊虫才能保证蛊虫不伤杨荔,只是多年下来蛊虫越长越大,如今寻常毒药以无法满足其胃口,再喂下去只怕伤人伤己酿成大祸!”高老说得情真意切眼角潸然“我自小小心养着杨荔,不敢叫她情绪太过就怕惊扰了蛊虫分毫!如今她执迷情爱看不穿执念,只怕寿数将近,然她一身气血皆是剧毒,惜梦未除,恐有伤京都!我只求王爷――只求王爷能让我去处理杨荔体内剧毒!”

“先中鹤兮再中惜梦?那我父亲!”唐玥脸色骤变,阴惨惨的看着高老,面上血色褪去白如霜雪,也冷得刺骨!

“唐侯爷无事,想来是因为今上暗中帮侯爷解了鹤兮之毒。只是连中两种剧毒短时间内又极快的拔去,身子骨还是伤着了,日后好生养着最好。”贺楼低声说道。

唐玥靠着白黎松了口气。

“高老想要我做什么?”白黎开口,目光刺骨。

“求王爷让我亲手了解杨荔!”高老一脸坦然一身坦荡“我已经对不起她父母,却决不能对不住这天下!”

“高老仁善。”白黎忽而拱手行礼,对着这位老人,表示尊敬。敢为天下先,说着容易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倒是贺楼十分惊讶于高老的决定,只是身在外面又是当着外人的面不能说什么,故而缄默不言。

瑞王府,也有人立刻将高老见白黎之事告知瑞王。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叫杨荔的是高老当年从户部侍郎家里换出来的小丫头?”瑞王饶有趣味的瞧着桌子思索“有趣,有趣!这可是欺君之罪!这下子还能顺便抹一道白黎那小子!”他老子抢了他的心上人,他又抢了唐玥那个有趣的小丫头!这个仇,可不能不报!瑞王一脸深沉的靠在椅子上,拨动手指上的扳指。

下面回话的人又说“小的还发现,宫中一味叫惜梦的药其实是南疆的蛊毒,而杨荔身上也有一只,自幼被喂毒药养大,老高御医对此讳莫如深。”

闻弦音而知雅意。作为上位者,瑞王早早便修得了这门功夫,思考几番后笑得爽朗开怀“你去将宋先生请过来。”

“是。”那人退下。

瑞王妃掐着点端了茶水点心过来伺候。

“王爷今日心情真好。”葱白如玉的指,艳丽如牡丹的丹蔻,面上挂着得体的笑意眼角仿佛长着勾子一样勾着男人的心神,一眨一眨的,如同羽毛扫在心尖上。

瑞王抱紧了面前的柳腰款款用力的嗅着王妃身上的香气“本王今日心情自然是好!且修书一封回去着人往南疆一带打探!寻一些惊通蛊毒的人秘密送进京中。”

“南疆?”瑞王妃微微皱眉“那可是个难闯的地儿!极少与外来人互通有无的。”

“我相信你自然有办法对付那些人!”瑞王自信一笑,眼神犀利似乎带着警告“我只要结果。别把事情闹大,能合作就合作,金银财宝美人美酒我就不信他们没人动心!”

“是。”瑞王妃虽然好奇他寻南疆之人做什么,不过也知道这人刚愎自用得很,有什么还是自己打探最好,问他?指不定得到的几句真话几句假话?

“王爷,宋先生来了。”

“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瑞王妃似是有些失落的说,眼神直勾勾的落在瑞王身上,楚楚可怜仿佛是带雨的梨花。

“晚上来看你。”瑞王一笑,作为安慰。

瑞王妃这才满意的带着娇羞离去。刚出了门便冷了脸,对着另外两所挨着的院子冷哼。和她斗,还嫩了点!独宠几日算什么?今儿个还不是照样被她勾了去?

“宋先生。”瑞王不比平日里的懒散,此刻正正经经的起身扶着老先生落座,又亲自为老先生放好靠背,斟茶倒水,殷切无比。

虽然说是老先生,也只是须发皆白,看起来是老了些,可若说年龄,也不过四十岁左右。

“辛苦王爷了。今日唤老朽前来可有什么事要商量?”宋先生哑着嗓子直截了当的说,他还要回去参禅修道,可没多少时间和瑞王在这里绕来绕去!还是有什么说什么好!这皇族长大的人就是不如江湖上的人爽利!说句话都要七万八拐的,难受得紧!

“的确有事。事情是这样的――”

瑞王与宋先生密谋,另一边夏绮雯却被气得难受,扭着帕子怎么折腾都难受得紧!心头一口气堵着,上不去下不来,生生是想把她给呕死!

“王妃真派人来寻你讨瑞王喜欢的那道牡丹鱼片的菜谱?”夏绮雯盯着回话的小丫鬟跟看着仇人一样,直让人小丫鬟瑟瑟发抖的说“是,是王妃身边的卢嬷嬷亲自过来要的,奴婢不敢不给。”天真的小丫鬟还以为夏绮雯怪她把方子给了王妃,虽然也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这菜的做法是唐玥让仓庚教她的,本意就是想用菜栓住瑞王的胃再栓住瑞王这个人!结果这个丫鬟倒好,直接把方子给人了!夏绮雯怎么可能不生气!

木已成舟,夏绮雯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想法子了!

另一边的绿珠扶着发鬓照镜子道“就今天吧!”截王妃的道,惹了人生气,一气就会慌乱,慌乱了就会不择手段露出狐狸尾巴,她的事也就算成了一半了!

白露寺,阳光正好。

送走了高老两人,白黎与唐玥一边说话一边回寺里。

“你觉得高老的话像是真的吗?”白黎有些怀疑,总觉得高老似乎有所保留。

“真的假的也和我们无关,只要保证杨荔死透就好!”唐玥说得甚是冷淡全然不把一条人命放在眼里“让她死得痛快点吧,好歹也算帮过我。”唐玥垂眸道“只不过我担心那条蛊虫会不会怕高老的药。可惜,世间难寻如高老一般医术的人了!”

“会医术的人里找不到,不代表会毒的人找不到!”白黎忽而莞尔冲着唐玥笑得明媚倾城“自古毒蛊不分家么!会毒的多少手段能多一点!”

“你的意思是再找一个?”唐玥挑眉,这年头这么好找这样的人物?她怎么没听说过呢!不应该啊!能和高老齐名的人物总该有些名声才是!

“这人不好请,我亲自去一趟,最近你待在寺庙里别随便出去,我会尽快回来的。出门也不要一个人,让风铃寸步不离的跟着你,我总觉得这附近有人盯着我们!”白黎脸色凝重的叮嘱唐玥,虎贲卫的第一职责是保护太后而不是保护唐玥,不得不让他多费心思。

“放心吧!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好歹自保还是可以的!”七杀香她可还带着呢!

白黎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如今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好在你能调香自保,不然――我可就麻烦了!”

唐玥微微一笑。

临近白露寺,白黎脸色忽然变得冷酷,一把揽过唐玥将人藏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树冠上叮嘱道“你小心待在这里,白露寺有变我立刻赶回去!待会我让风铃来接你,除了我和风铃外,谁来叫你都不要应声!”又递过一个包“这里有些干粮,我会尽快回来的!”

说完白黎就一跃下了树,脚尖轻点如燕子在枝叶中来回,留唐玥在树上一脸懵逼,紧紧的抱着大树动都不敢动。

突然发现她怕高!

白露寺外,一行人黑衣劲装对上黑色重甲的虎贲卫。

“兄弟们,给我杀!杀进去取了太后的命!给咱们的兄弟报仇!”

“杀一个垫底,杀两个够本!”

“杀!”

两方人马一团混战!虎贲卫重甲在身虽然防御得利可挪转艰难,对方轻衣轻甲长枪在手专打虎贲卫的脖子!一时间双方就杀得难舍难分!

另有一人黑衣黑布蒙面,长剑在手,翻腾挪转入猿猴,在人群中几番周转就到了后院太后的地方!

盯了许多日子,才趁白黎外出时找到了机会!

同样,平王府的地牢也迎来了一群黑衣蒙面之人!

“带走画像上的人!速战速决,决不能让人坏了事!”

“听清楚了吗?”

“坏了主子的事我们都得掉脑袋!”

“记住了人长什么样吗?好,现在立刻行动!一队走前门故意露出马脚吸引注意,另一队走后门引开侍卫,剩下的随我,进入地牢找人!”

“是!”

第六章 对唐玥动手

“撤!”

形势不如人,虎贲卫人多重防守,几十个黑衣小贼纵然武功高强短时间也奈何不得对方,且几十个来犯之人也并非个个武功高强,能飞花择叶伤人。

“你们先撤,我要去宰了那个妖妇!”一个左眼上有刀疤的男子凶神恶煞的说着,手里的大刀舞得滴水不漏,连斩诸人,又腾空挪起踩着人群直逼太后!

几百步的距离,重重护卫,还有房屋拦着,这人和太后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至于此!

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以伤换命,竟然被他杀到了太后房门前!

“老身自认并无过错,尔等何故欲取我性命!”太后身边亦有虎贲卫守护,风铃也在,绿芽郑嬷嬷并姜觅于孙烟薇也在此处。太后端坐在正位,神色肃穆,眼神威严的看着来人,衬着身后刀剑长戈都没了锋芒。

那人怒及反笑“多说无益就,今日必取你性命!”扬起手中长刀,握紧,整个人高高的跳起如摄风雷一刀斩下!

铮――

凌空而来的一柄剑立时断掉,也阻了长刀去势。

白黎来了。长剑在手怅然出鞘,转身避开刀锋一剑斩下。

两个人你来我往交手数招。白黎心生疑窦,眉头微微拧起,看着刀疤脸的眼神越发的疑惑与谨慎!这人为何招招收力?

“押下去。”白黎在百招之内制住了刀疤脸,转身就跪在地上冲着太后告罪“白黎护驾来迟请太后降罪!”好在太后没什么事如果真出了什么差错他可不好交代!

太后面容清和,挥袖然后给众人散开,亲自扶起白黎“你来得很及时,我并没有什么事,先去清点虎贲卫,此次有损伤的将士,一应钱财从我私库里出。”

“太后仁善。”

“你且好好审问那人。”太后吩咐“我总觉得此人来得太过莫名了。”

“是。”白黎领了旨意下去,又令风铃去接回唐玥。

“姑娘,没事吧?”风铃小心从树上将唐玥抱下,看着自己姑娘面色惨白惨白眼神略带惊恐的看着她有些担心,可别被吓着了。

“没事。”唐玥努力撑着不让自己腿软,怕高什么的真丢人!靠在风铃身上努力平缓呼吸,再问白露寺情况如何“里面情况怎么样?太后娘娘可无事?”

“里面已经没事了,太后娘娘并未受伤。”

“此次行刺太过奇怪了些,晚上不来非挑白日,还是白黎不在的情况下,定有内情。”唐玥几乎能笃定,这事肯定和白黎有关,若是瑞王的人,太后死了,白黎定然要受罚,相当于折了今上一条臂膀,可今日太后凤体安康,这又是什么道理?唐玥决定去找白黎问问。

先去给太后请安,今日是借了高老的由头才出去的,结果一出去太后这边就遇上了刺杀。白黎虽说是她未婚夫可身为臣子首要任务就是保护太后。

好在太后并无怪罪,反而安慰了唐玥几句,就让几个小姑娘下去休息了。

“你说什么?有人劫走了杨荔?”

唐玥刚进屋,就听见白黎在那里咆哮。

“你们是干什么的?这么多人还守不住一个地牢?眼睁睁看着别人将她劫走?”

唐玥挑眉,敲了敲门高声道“安弦――”

安弦是白黎的字。

白黎一下子火气就散了大半“你们先下去吧,回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被劫走,清点损失和文件,还有派人继续追查,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敢劫平王府的人!”

“另外最好上书给今上,太后今日遇袭,平王府又遭劫人,只怕可能是声东击西或者两帮人马是受命于一人的。”唐玥补充,她现在有些怀疑太后遇刺的内在深意了。会是瑞王吗?

“不错。”白黎点点头,脸色并不好看,“将刀疤脸的刺客压去锦衣卫的牢房,严加看守,不得任何人探视!等我回惊再审!”“另外遣人去把高老接到锦衣卫的府衙。”

“安弦想得真周全!”唐玥眼神闪闪发光的看着白黎,让人颇为不好意思。白黎让人退下,再上前牵着唐玥的手坐下“怎么来了?今日受惊了该让杨柳给你熬一分安神汤,喝了好好歇着。”

唐玥摇摇头“我总觉得今天的事情不简单。我怀疑是瑞王。”

“瑞王?”白黎脸色又凝重了几分“我也怀疑,劫走杨荔的可能是瑞王,我身边一直有探子,正好这次借机揪出来,只是刺杀太后的人我觉得不大像瑞王府。”

“怎么说?”

“从他们的武功路子来看,他们更像是山野贼寇,缺乏训练。”

唐玥若有所思,还是不明白“太后也没做什么啊,为什么要刺杀太后?”太后可以算是历朝历代以来的一朵奇葩了,位居后位几十年膝下仅有一个女儿,从不插手后宫事务,皇帝尊她敬她却不爱她,也不掺和后宫倾轧,有事没事就写佛经,念佛礼佛更是常事,是不是好开个私库赈灾什么的,有什么人能冲着太后来?

“有一件事。”白黎抿了抿唇神色如黑云压顶“你应该知道当年我父亲那件事,其实可以说是没有粮草苦苦被耗死的。”唐玥梦懂的点头。“当年,压送粮草的是太后娘家的人,极其亲近的子侄。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在打仗中乃是重中之重,运送的人更是慎之又慎,而那年,是太后亲自在皇帝面前进言说了此事,皇帝则令当年的户部侍郎与他一起押送粮草。”

“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到那里之后只有草,没有粮。很多人怀疑那位郑家少年和户部侍郎发国难财。而之后那位郑家少年此后的确并未在朝做官,的确经商了。”

唐玥的脸微沉,这事她不知道,但并不妨碍从这些蛛丝马迹里推出一些东西“不是说抓到了一个活口吗?突破口应该在他身上。我回去问问太后打算怎么办,尽量早些回去。就怕迟则生变。”

“好。”白黎揉了揉唐玥的脑袋,眼里似乎有星辰闪烁。

两人分开行动,却在晚间迎来了夙无星。

紫衣白绸,容貌昳丽,纤妍洁白,螓首膏发,自然娥眉,见者无不啧啧。

“夙无星拜见太后。”少女着男装,折腰行礼,与男子一般作揖。

“夙大人怎么来了?”太后诧异,这位来自江湖的少女身怀异术能观星辰水口,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太上也好,今上也罢都极为信任她,又听说此人系出名门,得高人教导,来皇宫任职十年,以护国本。

理由很高大上,两位帝王虽然有些怀疑,奈何对方坦坦荡荡出身的确算是名门,用了几次还发现非常好用,就放心的让她办一些事了,比如说皇帝要修陵寝,选址,布局,这人都要参加。还主祭祀之事。

最重要的,今上继位,这位也有从龙之功,今上就更放心了!

“回太后,臣奉陛下之命前来传话,请太后回宫。”说着夙无星便取出一块令牌交予郑嬷嬷,由郑嬷嬷转交给太后。

太后查验过后方才点头“是皇帝的令牌。怎么皇帝也知道我今日遇袭之事?”

“并非皇上提前得知,而是皇上在宫里也曾遇刺!还有太上。”夙无星低声道,神情隐没在半遮半掩的阴影里,紧张的气氛瞬间蔓延。

“准备回宫。”太后当即拍板决定,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满屋子的人皆敛声屏气行走步伐加快不敢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唯恐惹恼了太后。倒是夙无星江辙和白黎三人不同意。“太后,如今若是赶回宫里半路只怕天黑,届时更容易被袭击,不如等明日天明,受伤的士兵也好养精蓄锐积蓄力量,以保太后平安。”江辙出列躬身道。

夙无星也点头附和“臣也是这么想的,夜行危险过大,不如白昼安全。太后凤体矜贵还是小心为上。”

“臣也觉得明早出行比较好。”白黎道“至于今晚,今晚我和江将军轮流带兵护卫太后,锦衣卫的人也已经得了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今晚的安全还请太后放心。”

太后眼神如明镜一一扫过躬身的三人,应了三人所求“既如此,明日天大明后回宫。今晚且让士兵们好好歇息,就有劳平王和将军了。”

“是。”几人躬身回道。

退出太后院子后夙无星趁着没人看见拉了唐玥和白黎闪身直接进了唐玥院子。

“怎么了?无星?”这么紧张谨慎的夙无星还真是很少瞧见。

“瑞王近日必有动作,将会酿成大祸,只有阿玥能救京都百姓。”夙无星沉声道,面色如墨,力透纸背一般浸染了整个人,看得唐玥微微蹙眉“我?我能做什么?”

“我只能算出生机在你身上。其余的别无线索。”夙无星摇头,唐玥命格难测便是着一线生机也是她几经周折才算出来的。此事只怕也和她那位师叔有关了。

瑞王啊瑞王,胃口还真是大!

“阿玥?”白黎拧着眉头眼神冷漠如鹰隼一般,带着刻骨的寒凉“阿玥与其他人不同的只有一件事。”

“陈氏香谱?”唐玥失声说出口,眼神诧异“可陈氏香谱里有什么能解京都危难的?”

“你们能不能想想眼前的事!”夙无星扶额,想得那么长远干嘛?眼前的事不做好等麻烦来了也没用啊!“眼前的问题是,有人要对唐玥动手!我不知道是不是和瑞王有关,但是唐玥很明显中了别人算计!”

“算计?我没有啊,饮食用物一切正常啊!”唐玥有些懵。

“这个算计是基于你身上气运的!”夙无星总算感觉到鸡同鸭讲是什么滋味了,唐玥不笨可对于风水玄学知之甚少以至如今颇为无知!“还记得之前那令牌吗?”

“之前那块令牌不是被你拿走了吗?”

“那令牌被人夺走了。”夙无星扶额“只怕有人要用风水之道针对你了。那东西在你身边待了太久有了你的气息,如果在加上你的头发指甲或者生辰八字你根本逃都逃不了!你的生辰八字有多少人知道?”夙无星突然一脸紧张的看着唐玥“崔家有人知道吗?”

唐玥立时就白了脸“母亲想把我过继去早夭的叔叔那一脉,所以我的生辰八字外祖母应该知道。”

“没事没事,有我在呢,有我在。”夙无星安慰道。

“我立刻派人去崔家查探!”白黎凌然道。

第七章 夙无星斗法

夙无星猜测算计唐玥的人很快就会有动作,让白黎寸步不离的守着唐玥,她则去准备今晚要用的东西。

照夙无星的原话就是“难得找到一个风水宝地吧,不先下手为强难不成等着唐玥遭了殃才见机行事?也未免太小瞧我的能耐了吧!”还拒绝了白黎的帮忙。

“你说,崔家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反正房间里又没外人,风铃杨柳守着,她所幸直接趴在桌上眼皮耷拉着,还真有些困意了。

白黎薄唇紧抿,眼底是难以抑制的担忧,摸了摸唐玥的脑袋,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他一般道“不会有事的,有我在。”

唐玥慵懒的抬起半阖的眼,发泄一般的嗷了一声扑进白黎的怀抱里,白黎措手不及之余也多了几分精神,嗯,被吓的。“阿玥~”半分无奈半分心软。白黎不是个心软的人,奈何这辈子的心软都给了唐玥。

也是这就是一眼误终生。

“白黎,我困了,要睡觉,你陪我!”唐玥难得的开始耍无赖,扭着白黎要他陪着。

“阿玥――”白黎戏谑的瞧她,“你我尚未成亲,如此于你闺誉不好。”

唐玥靠在白黎怀里悄悄翻了个白眼,暗啐了一口假正经!“你这时候才想到我的清誉啊!那东西不是早没了么?”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整个人缩在白黎怀里“抱我,回床上睡。”

白黎玩味的挑眉照办,原本想着把唐玥放在床上,他守在床边就好了,谁知道唐玥这个不省心的直接环着白黎的脖颈翻身压在他身上,靠在胸前呼吸绵长沉稳,睫毛在眼下刷出一片阴影,已然睡了过去。

无论真睡假睡,白黎都只能轻笑着陪她安眠。

也算得上是求之不得?

搂紧怀里的姑娘,再搭好被子,抵眉相欢,抵足而眠。

反正,除了他,她这辈子都别想另择佳婿了!

两人酣眠至入夜时分才被归来的夙无星唤醒。

“我出去累死累活的准备东西,你们俩倒好,睡得跟猪一样!”夙无星没好气的白了一眼两人,唐玥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总有种做坏事被发现的感觉,又突然想起来夙无星拿她和猪做比较,立时就不乐意了,“无星,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竟然拿我和猪相提并论!肯定是外面勾搭了新的小姑娘!”还煞有其事的带着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夙无星。

被莫名其妙的理由吓的心头一紧,夙无星琢磨着想,难不成是唐玥发现了她和卢文君的书信往来或者暗中会面?就说了选哪儿的宅子不好非要选定国侯府旁边的!那分明就是唐玥的地儿!

如此明显的心虚表情,让白黎忍不住又是好笑又是戏谑的挑着细长的眉眼觑她,眼神玩味“看来我家小师妹也是到了桃花开的年纪了!没事没事,你放心,看上谁了师兄给你做主!咱们抢回来做压寨夫君!”

还压寨夫君!夙无星简直无力吐槽“你这是想让我落草为寇啊!用心极其的坏!”

白黎若无其事的噙笑着掸袖,白衣广袖的少年眉宇间一片玩味,“我这是在担心你的终生呢!你看我有阿玥,只等阿玥长大我就可以抱得美人归,可你不一样啊!”白黎苦口婆心的劝道“你是女子却自小就不学规矩,功夫又好,脾气又差,以后谁敢娶你做媳妇?倒不如我和师父做主,给你娶个夫君回来!”

夙无星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突地直跳,干笑道“最难消受美人恩,你还是省些心思去抱得美人归吧!我可是听说了,这京都里的许多贵女可都等着做你的侧妃呢!”

唐玥长眉一挑,原本就弯折柔媚的眉毛生出几许波澜,笼着秦淮河上醉人的烟云“那就让他们等着呗,反正安弦不会娶他们的!”

白黎似笑非笑的瞧了一眼夙无星,把唐玥搂在怀里,少女正处在长大的年纪,几乎一天一个样,胸前露出微微的起伏,垂在脖颈上的发丝漾着清香,白黎笑着吻在唐玥耳垂上,丝毫不介意夙无星还在,倒是让唐玥羞红了脸,才满意的对夙无星说“我可是应过阿玥的,此生此世,得一心人,白首不离。”

夙无星恶寒,狠狠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她还真不适应白黎用这样缠绵缱绻的语气说话,没好气的开口“你们俩就省省力气吧,我已经布置好了,就在后山上,等会用过晚饭就去。”

白黎挑挑眉,让风铃杨柳摆饭。

杨柳忍不住暗想,她现在这是在姑娘还没嫁去平王府就多了个做平王的主子了!随即想到被吃得死死的姑娘,暗叹一口,唉,我的傻姑娘哦!那就是个大尾巴狼!偏偏披着羊皮来哄你!

用过晚饭,白黎抱着唐玥与夙无星一同用轻功上后山。

唐玥眼神明亮亮的看着白黎,手里拿着一盏未点的兰灯,眼神里难以掩饰的好奇如同稚子般无辜又可爱,看得白黎心里痒痒。

“到了,就这。”

夙无星发话,率先停下,白黎才放下唐玥,却仍然搂着小姑娘,为她披上斗篷。

白黎一眼就见到了布下的风铃阵,摆上的香案,小铜鼎,一把散香,一碗糯米以及一架琴,一架鼓,还有一柄桃木剑。

唐玥却是率先盯上了种下的泾渭分明的药草。

只怪今晚月色太好,一层一层的清辉如同银灯在九州点燃,点点萤火飞起如同柳絮随着风儿轻弄而摇摆婀娜。

还好自己早有准备!

唐玥笑眯眯的想着,从包裹里取出小锄头开始挖药草。祁阳果,金灯草,神幽草……

夙无星懒得瞧这个一门心思都在草上的小丫头,和白黎商量好就在一旁弹琴,琴声悠扬而旷远,内藏禅意,白黎自包裹里取出木鱼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却每次都刚好落在节点上。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音韵如荡开的涟漪一层一层向外扩散,绵延至京都,在皇宫处散开。夜更深了,又不知道是雾还是烟的东西自大地上,木叶上,河流上弥漫出来,渐渐在半空凝聚成两条鱼,游曳于水中,姿态甚是闲逸。

一阴一阳,阴中有阳,阳极生阴。

唐玥挖完了想要的药草,看着莫名升起来的白雾,心里惴惴不安得,还好之前每每挖了一株药材就用油纸包好,现在就方便了,一股脑塞进包裹里唐玥抱着包裹就朝白黎走过去。

紧紧的靠在白黎身上,眼神机敏如小鹿。

阴阳鱼越聚越大,直到气场笼罩了整座山,夙无星才看到瑞王府的上空渐渐浮现出一条蛇。盘曲成团,大张其口,眼神凶狠又凌厉,目光盯紧了游曳的两条鱼儿露出贪食的神色。

“是瑞王府!”白黎眯着眼睛,神情看不真切,语气幽幽,在夜色里犹为惊惧。

“早猜到了。”夙无星冷笑,瑞王那就是个迟早要死在女人肚皮上的货!对唐玥抱着不该有的心思,才借着那块令牌想从定国侯府动手吧!

先吞了唐玥与崔家的气运,唐玥失了气运自然伤及自身,也会连累定国侯府和白黎!只要唐斳和白黎还在乎唐玥,慌乱之下定然有机可乘,瑞王就可逼唐玥入瑞王府,借此让定国侯府与平王府生出嫌隙,等于斩了今上一臂膀!心思毒辣,白黎倘若心神不定他只要在多做布置就能取了白黎的命!真真是用心狠辣!

夙无星冷笑,双手齐动拨弦,琴声如瀑布般泄出,阴阳鱼流转加快,逐渐衍生出八卦!

瑞王府里,外表上了年纪的宋先生在香案前捻香一拜,蛇张开口大肆收敛周围气运,再拜,蛇身鳞片熠熠生辉,三拜,蛇身长大,盘曲在京都,张牙舞爪。

“嗷~”

龙吟声起,皇宫上游出一条灿金色的龙,龙目如炬,灼灼的看着那条气运凝成的蛇仿佛要将那条蛇燃烧成灰烬。

宋先生面色不变,拔出香案上的一柄古剑斩下自己一缕头发,猛地扔在香炉里,呲啦一声顷刻燃成灰烬。蛇头低垂拜见金龙,宋先生嘴里飞快的呢喃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金龙半阖着龙目,盘旋在皇宫,仿佛睡去。

瑞王只看着眼前这一切,感慨的发出一声声音。

如此惊为天人的手段,难怪无数江湖人对天机门奉若神人。

宋先生面色沉静,古剑抹过掌心,血出被甩在蛇身上,那蛇仰天啸了一声开始聚风成云,似乎在忍受莫大的痛苦也似乎极其兴奋高兴,风云如聚,再往上,黑云也在聚集,压顶而来,藏风雷讳莫。

“就是现在!”白黎沉声道。

同时夙无星抽动香案上的一根绳子,风铃阵起!

白黎起身来到鼓前,双臂挥动,鼓声如雷。

“阿玥,你来抚琴。”夙无星一笑道“弹你最擅长的曲子,务必要心境如水。”

唐玥怔怔的点头,接替夙无星,开始弹琴。

琴声如水,弹琴的人心如止水。

夙无星暗自为唐玥说静下来就能静下来的能耐惊叹,自己开始捻香上供,拿糯米喂养阴阳鱼,舞桃木剑为兵器。

“蛇快化龙了!”白黎沉着声音,面色却不见丝毫慌乱。

夙无星抬头向上看,果然,那蛇已生出双角,正在生出龙爪。

“风雷,起!”夙无星面色肃穆,发号施令“阿玥,弹平沙落雁!”

白黎唐玥手下同时动作,琴声鼓声风铃声齐齐响动,天上雷霆乍开!轰然而落!劈在那条蛇身上!接二连三的,雷霆闪电俱来,炸得蛇鳞噼里啪啦作响!

宋先生面色阴沉,将一个漆黑的坛子猛地摔在香案前。

溅起一地血痕!

第八章 庄周梦蝶

长蛇生双角,腹下徕风云。

鳞片是灿烂到让人惊悚的鲜红色,流离的血迹自上而下晕开,如入血池,如嗜人心,仿佛猎人一般的眼神看着悠然自得的双鱼,猛地身躯盘虬倾力而起,张大了口对准阴阳鱼,似要将其一口吞下!

被阻断了化龙的蛇盛怒,要吃下阴阳鱼化作自身养分再次化龙!

“这么大的胃口也不怕撑死!”夙无星淡漠地看了一眼天上长蛇,手中桃木横摆,“吒”如春雷惊蛰乍然自九天来!桃木剑凌空对准舌头,一剑斩下!

夙无星并不看天空,捻香祭拜,对准了皇宫!

一拜,金龙睁眼。

二拜,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肃穆如见神人

三拜,金龙出手!

龙吟震天,腾飞御云,龙爪狠狠的抓在蛇的七寸,刹那鲜血直流,蛇痛得圈成了一团,恨恨的看着金龙,想要抽身离去再伺机而动,可夙无星怎么可能放过它?桃木剑此时流星疾射而来,轻飘飘的坠在被金龙伤了的七寸伤口之上。顿时,蛇鳞片片被剥离开来,蛇肉如同被腐蚀一般掉落成血水,鲜血淋漓又带着碎肉块砸到地上落下便是呲啦如火烤的声音,焦黑一片。长蛇哀啸一声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愤怒的望着夙无星尽最后的力气抽向她,却力竭难续,蛇骨顷刻就暴露在空气中,被八卦阴阳鱼的气场压成粉末,再散落四方。

真正的挫骨扬灰!

而同时,宋先生喷出一口心头热血后晕倒在地,虚发白得彻底,肌肤飞快的干瘪下去,周身散发着垂垂老矣的气息,宛如即将死去的树。

瑞王只慌了一瞬,便如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唤来侍从将宋先生送回房间好生安置,再让管家拿他的帖子去请御医,真真是无微不至,心里却琢磨着改如何把那位姓夙的少女拐到他的阵营里。

心情烦闷,自然需要发泄。瑞王沉吟片刻便去了夏绮雯的院子里,一番云雨后才睡了过去。次日清晨,绿珠便来送早膳。每每瑞王宿在夏绮雯房里,第二天一早不是瑞王妃便是绿珠遣人或端点心或奉粥品,俨然成了联盟。

绿珠本人则亲自侍奉在瑞王妃跟前,一身浅淡恬静的玉兰花交领襦裙,发簪玉兰,容颜清雅,虽卑躬屈膝却也不见奴色,进退之间自有度量。

“你进府也有些时日了吧?”瑞王妃扬起狭长又媚的眼,状若轻佻的看着绿珠,欲语还休的唇似乎有未尽之意,却不便启之在口。

“是。”绿珠不假思索,头垂得更低。

瑞王妃莞尔一笑,继续优雅的用银勺盛汤润喉“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垂下的眼睫挡去眼底的算计。这个绿珠出身丫鬟,又在风尘里待过,倒是比那个夏绮雯好对付许多。明明和定国侯府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却偏生从定国侯府出来!光这一茬就够王爷宠着她了!一个唐玥一个夏绮雯!个个都是狐狸精!且容她一个一个慢慢收拾吧。

绿珠不语,气氛为之凝滞。晨光正好,连风都带着鸟语的欣喜花草的娇嫩,自门外拂来,吹乱绿珠一池心绪。瑞王妃也不催她,噙着笑继续有一勺没一勺的喝汤,待一碗甜汤见底,侍女奉上茶水,手帕,痰盂伺候瑞王妃净口,又有新泡好的花茶奉上,瑞王妃惬意的小啜一口,绿珠才拂袖行礼,言语间万分诚恳与诚惶“绿珠,愿供王妃差遣。”

瑞王妃悠悠的抬眼,慢条斯理的道“既如此,你该知道怎么办吧。”

“是。”绿珠低语将近些日子探听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出。

“夏姨娘虽然是定国侯府出来的人,但与那位郡主关系并不好,也就说面子情分罢了。只不过定国侯府那位郡主仁善,给了许多嫁妆……”

“嫁妆?”瑞王妃挑了挑眉毛“她嫁妆不是只有一担吗?”

“是压箱底的钱,奴打探到唐家给了她一万两银子压箱底的钱。”

“一万两银子?”瑞王妃靠在椅背上神色阴沉,她当年的嫁妆也没有一万两之数,唐家这是想做什么?两头打算?她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急切,若是唐家投诚……她这个位子怕不是要让给夏绮雯了?

心念一起便道“唐家手笔再大家财再丰厚只怕也不会给一个没什么关系的孤女一万两银子做嫁妆吧!”这不是嫁妆,这是投诚呢!只是不知道王爷知不知晓此事还是说两人已经达成了协议?

绿珠又说“最初压箱底的钱应该是三千两,只是前些日子又陆续送来银子,约莫便是一万两。”

“哦?”瑞王妃起了疑心。

“是醉八仙。那是宫里东阳公主和唐家的郡主所办的酒楼。”

“这样啊,你先下去吧,我还要处理些事情。”原本以为就唐玥那样的经营定然是赚不到什么钱的,没想到啊没想到,还是个会下金蛋的鸡。

“是。”绿珠垂首退下,她的小丫鬟嘟着嘴不悦的上前“姑娘,就您老实,日日都来请安伺候,明明王妃都免了晨昏定省的!”

绿珠转头难道板着脸教训她“你要记住,王妃免了我们的请安那是王妃仁善,来这里伺候王妃是我们的本分。”她要的是投诚做一把刀,怎么可能不来呢?

唐玥随着太后一起回宫,宿在太后宫殿的偏殿里,路上却突然开始发热,昏迷不醒,急得白黎只能让风铃杨柳不住的用烈酒擦拭唐玥周身。

“风铃,风铃,这可怎么办才好!”杨柳焦急的说,眼珠子不要钱的往下掉,心里又急又气,她家姑娘晚上出门遇见了什么?怎么烧成这样?再不回去找太医她家姑娘可别烧出什么毛病来!

风铃也冷着脸面上布着豆大的汗珠,“要不你看着姑娘?我去采药?退烧药还是认得一些的。”

“可咱们这一群人里也没人会诊脉啊!”杨柳带着哭腔“没人诊脉没人懂看病,根本不知道姑娘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万一药用岔了反而害了姑娘怎么办?”

风铃抿着唇不知所措,白黎的第一职责啊保护太后,昨日刚刚遇刺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只能遣人去皇宫里叫御医,这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了!

“可惜夙大人不在,不然夙大人定然能救姑娘。”风铃开口,奈何夙无星半夜就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哪了,问主子主子却闭口不谈。

“为什么这次随行连个太医都没有!”杨柳哭的更惨了。

“这是在京郊,白露寺的方丈自己就一手医术极为精湛,带宫里的太医还不如直接问方丈呢!只是可惜姑娘是在半路发的烧,不然有方丈在也好。”风铃揉着额角一脸难受,杨柳以前还是挺淡定是一个姑娘怎么唐玥一倒下她就成这样了“还有你声音小点,太后在小憩,惊扰了谁都担待不起。”

“可姑娘都成这样了!”

“姑娘再怎么样那也不是太后的血脉!”风铃压低嗓子道,眼神凶狠又有些遗憾的看着杨柳,若此刻在这里的是东阳只怕也没人敢拦着他们报告太后了。

平王又怎么样?还不是成了太后的护卫?郡主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偏安一隅?

风铃苦涩的想着,手下动作却也不停。

唐玥昏昏沉沉的时候似乎又回到了前生。冷漠又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卢文君,心思诡谲如蛇蝎的三皇子,惨死的中宫皇后,日夜礼佛的太后,还有唐家蔓延的大火,灼烧在自己身上的火焰,哥哥惨死在王家门前,死去的未死的都来寻她,在乎的不在乎的都不认她……

惊慌,恐惧,失控。

无法控制的躯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瑞王身下承欢,被火蛇烧成焦炭,被三皇子碾成粉末封在黑瓷坛里,投入井中,封上条石。此后不见日月,不知黑白,只有永无止境的空洞,身体笨重不能挪动,枯守在井旁,可外面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入了她的眼。

平王叛乱,她看着少年一骑当先斩了瑞王,拨乱反正。

她看着卢文君跪拜新王,看着两人下令抬起条石,砸碎瓷坛,她才感觉身轻如燕,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恍惚间又到了瑞王府。

似是今生,又如梦境。

看见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夙无星在他身旁,两人争吵着什么,老人不出一会就开始咳嗽,夙无星无奈的递水过去,却被泼了满身……

还有瑞王妃……她想对醉八仙出手!

还有贺王,他去了唐府!

彼时,唐府,贺王抬脚步上青石梯,似有所感一般猛地抬头看向唐玥,目光灼灼又不近人情,冷得跟冰一样。

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唐玥只觉得眼前一阵精光耀眼,温度其高仿佛要将她生生晒化一样,眨眼就散了过去。

“王爷,怎么了?”小厮不解,生怕有哪个地方没做好惹恼了这位爷,得罪了贵客,他可就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贺王深深了看了一眼唐玥消散的地方“无事。”后继续像前走。今日,是来寻唐瑚的。

一想到那个风姿绰约,天质自然的少年,贺王就觉得自己心跳得飞快。约莫是林深时见鹿,心动时见君。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晅兮,终不可谖兮。倒是如为他写的一般。。

原以为人间最多的就是伪君子,空有一副好皮囊内心满肚子酒肉愁肠,从里到外都有一股让人倒胃口的气息,最好的便是唐瑿这样的了,倒不曾想这唐府还藏了个如玉君子。一个唐瑿已是不错,再有一个唐瑚,龙章凤姿,一个唐珑,性情洒脱,爽朗清举,还有个叫唐玥的小丫头,倒不愧其明,耀耀如明珠啊!

第九章 公子哥和命案来

唐珑前几个月一直忙着与江砚山商讨瓷器买卖之事,尤其是粉彩瓷器和薄胎瓷,一个月前总算定好了条件,于崔氏的一家嫁妆铺子里贩卖。

江砚山善花鸟虫鱼,唐珑却善美人山水。

轻薄如纸的茶壶如羊脂白玉,娇柔垂眉的美人扶花枝而立,手下微抬的团扇掩了半面清光,露出半阖的慵懒的水眸,鬓边正巧一朵滟滟海棠,红如朱砂,一树玉兰,颜色深浅次第而晕,远山幽幽,溪水淡淡。

一套茶具配有四个茶杯。

一如茶壶,薄透杯身,握于手中,微微用力便似乎要粉身碎骨一般,又如玉温泽,滑腻的釉质,触手的柔顺便若二八佳人一双柔荑。四只茶杯,一画海棠落花,二绘兰灯月下,三画宿雪红伞,四绘檐角风铃。

恰应风花雪月,美人倾城。

茶杯上只用簪花小楷题“虫二”两字,茶壶上却留了一句词“风花雪月,此生长是相忆。”

“这套茶盏多少钱?爷要了!”说话的是一紫色锦衣男子,华服熠熠,头戴紫金冠又簪白玉螭龙簪,长得却有些对不住他一身华服了,太过油滑了些,撑不起这一身锦绣,可说话却是极为老练,像是个滚刀子,混日子的。而旁边的澜衫士子,书生气就忒浓了。

“这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小二的已经撑不住场面了,掌柜的亲自出面道歉,“这套茶具是贺王要的东西,我们实在是不敢做主啊!”

那少年眉毛突然高高扬起,狐疑的看着掌柜的,却是不开口说话,一个劲盯着看,仿佛要在掌柜的身上盯出一个洞!

旁边一位穿士子澜衫的少年扯了扯锦衣少年的衣袖开口圆场“子承,要不就算了吧,想来这位掌柜的也不敢说假话骗你。我看旁边那套粉彩瓷器也不错啊。更何况你是要送你母亲的寿礼,这套更合适些。”

被唤作子承的少年一下子耷拉下了肩膀苦哈哈的说“九思,你也知道我母亲喜欢泡茶,平素就喜欢那些琴棋书画风花雪月的事儿,那粉彩只有一对花瓶,不是太单薄了些吗?”

掌柜的一听有门!灵机一动凑上前去小声嘀咕“公子要是不喜欢这对花瓶,我们还有另一套粉彩茶具,不过这是下个月的货,公子可别说出去才好。”

少年眼神一亮,和旁边被称作九思的少年对视一眼,点点头,掌柜的立刻又小心的捧出了一套茶具。

瓷器的底色是白色,茶壶上画一美人醉卧花丛,茶杯上桃花纷飞,按序排好恰是一帧桃林远山图,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使得花瓣和人物衣服有浓淡明暗之感,少女面上醉后的淡粉色,浅黄的花瓣与淡绿的树叶枝蔓相衬,一树开得烂漫的桃花落下几许花瓣在少女衣袖锦袍上,颜色粉嫩而柔和。

“好东西!”子承赞了一句,立时就付钱买下了,也不管要价是否过于贵了些。

掌柜的笑眯眯的送客,二公子这招真好!只做绝版,独一无二啊!

“九思,走,今日咱们去醉八仙吃!”子承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揽着九思的肩膀哈哈大笑,解决了他母亲的寿礼可要好好的去喝一杯!

九思苦笑“你可别喝酒。今日出门可没带小厮,待会摔了这宝贝茶具,可有得你心疼的!人掌柜可是说了,独一无二,只做一套,一个月也只得这么两套东西的!”

“九思,你不懂!”子承拍了拍自己胸脯满脸自信“我出身商贾他们这点小把戏怎么可能瞒得过我!说的是一月只得两套可他没说只得两套瓷器啊!也可能暗指一月只得两套茶盏!他卖完了茶盏还可以卖花瓶嘛,你没瞧见那对花瓶吗?”

九思细想一下好像是这样啊!“可人家也说了茶壶可是做的绝版!再也不做同样的了!”

“嗤”子承对此嗤之以鼻“第一,钱,第二,权。这两样东西到了还怕你不做?”又状若怜惜的拍了拍九思的肩膀“九思啊,你知道为什么你爹要让你跟着我好好学学吗?可千万别死读书,人啊,那是活的!”

九思翻了个白眼“走吧!去吃饭。不过你在醉八仙定了位子?”语气里满满的怀疑。

子承理直气壮“没有。”瞟了一眼郁闷到吐血的九思感叹道“九思啊!你爷爷可是左相,你亲爹可国子监的祭酒,能不能有点贵族少年风流倜傥的气质?”

“如果你说的风流倜傥是拈花惹草欺善怕恶的话我觉得这种东西还是敬谢不敏吧!”九思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眼神寒气沁骨。

子承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默默的咽了咽口水。

我了个去!这也太……

简直不是人!

醉八仙门外,几个小二被打倒在地,看那胳膊腿不自然弯曲的样子就知道铁定骨折了!而对面是几个彪形大汉,露着半个胳膊,满面凶狠。周围聚了一团看热闹的人,却没人上前帮忙。

“劳资今天就是要去二楼!你们开还是不开!”为首的一个彪形大汉虎着脸道。

“不开!”掌柜的扶着柜台瑟瑟发抖,却还是坚持不开二楼。那里可都是惹不起的贵人,放这几个人上去用不着东家出手那些个贵人就能先要了他小命!

“住手!”却是一个穿着鹅黄衣裳的妙龄女子,粉面含威怒气冲冲的冲了出来。“二楼只接受预订这是规矩!你为难人掌柜的做什么?”是仓庚,唐玥说过不能暴露她就是二楼掌勺的身份,让她被人发现了就说过来查账,一般走的是后门,直接从楼梯去二楼厨房,有掌柜的照看身份也瞒得死死的。

“哟!小姑娘挺漂亮的!”四个大汉眼神齐齐露出一丝丝猥琐,上下打量着仓庚。

“这样吧,你陪我们哥几个玩玩我们就不计较这事了!”

仓庚心里冷笑,这么明显跑来找茬,指不定是受了哪家的指使呢!明知道这是定国侯府的地盘还敢撒野!只怕后面是那个不怀好意的瑞王!

“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九思上前横眉怒道。

子承被这出吓了一跳连忙站出来,就九思这个文人身板比他还弱的!能顶什么事哦!

“想吃二楼的菜?可以啊!”仓庚面色放松,似笑非笑“先去京兆尹衙门商量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吧!”表哥怎么还没回来?真是急死个人!

“哟呵!拿京兆尹压我们?”四个大汉面面相觑后又是一阵大笑“劳资是京兆尹拜把子的兄弟!”

“哦?是吗?那就麻烦几位先去京兆尹衙门说清楚吧!”却是欧阳瑾瑜领了衙役回来,为首的衙役冷冷的看了一眼四个大汉,挥手示意众衙役上前将人押回去。

欧阳瑾瑜急忙上前看仓庚可有伤到哪里,九思和子承对视一眼,欧阳兄?方开口“欧阳兄?你也来了京城?”

欧阳瑾瑜这才看到一旁的两人,拱手行礼“原来是叶兄和万兄。”一人叫叶慎叶九思,一人名万川万子承。“我前几日方到京城,宿在悦来客栈等着今年春闱。”

可衙役们却在带人走的时候,几个大汉纷纷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头,死了。”小衙役报告道,神色凝重。

为首的捕头鹰眼盯着仓庚和掌柜的“他们之前可有吃过什么东西?”

“他们本来点了一桌子菜的,在一楼可突然又说要去二楼吃饭,然后掌柜的就让人就把他们赶了出来,后来就打起来了,之后的事也就成这样了!”一个路人张口道。

掌柜的涩涩不敢说话,仓庚面色也有些发白。

“是这样吗?”

“回大人……是的。”掌柜的闭了闭眼咬牙一狠心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但是和我们没关系。菜是后面大厨炒好直接送到桌子上的,送菜的小二叫陈三,就倒在地上,大人有什么只管问。”

那捕头眯了眯眼“都带走!”

一群衙役听命行事就要把仓庚,欧阳瑾瑜,和万川叶慎几人带走,万川立刻摆出世家公子哥的样子道“你们知道这是谁吗?左相家的嫡长孙你们也敢带走?”

衙役们愣了一下,方才对着一脸不爽的叶慎行礼,那个领头的捕头过来抱拳“不知是叶公子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今日之事,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叶慎矜持的点点头“若有用得着某的地方可遣人去丞相府传话。”

万川笑盈盈的递过一个荷包“兄弟,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反正叶公子在这呐。”

捕头应了几声,领着人离去。

欧阳瑾瑜作揖谢道“今日多谢两位兄台了。”

“诶!你这也太见外了吧!说起来叶慎还算你师兄呢!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仓庚也福身行礼“多谢二位公子。”今日之事还是要早早告诉阿玥才好。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我们换个地方吧。”万川看仓庚欲言又止,道了一句,引了几人去旁边的茶楼。

暮色四合的时候,唐玥才醒来。

一醒过来,杨柳风铃就迎了上来伺候洗漱喝粥吃饭。

可算是活了过来,又有宫女传话让唐玥去见太后,说道了几句之前是丫鬟们自作主张委屈了唐玥一类的套话又当着唐玥的面处置了几个丫鬟,才放人回来。

刚进屋子就发现白黎过来了,杨柳风铃正在奉茶。

“阿玥?你可算是醒了。”白黎舒了口气,眉眼放松。

“怎么了?”唐玥有些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不过晕了一天吧,又出了什么事吗?

“醉仙楼闹出了人命。”

唐玥面色立时就变了“是瑞王妃!”唐玥笃定。

“你怎么知道?”不仅是白黎,杨柳和风铃也一脸狐疑。

唐玥歪着头道“做梦梦到的。”除了瑞王妃她可想不出第二个人了。况且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吧。

只是还是有些介意,原来最后卢文君也帮了她。

第十章 请喝酒

次日清晨,唐玥一早就去给太后请安了。

“都坐吧。难为你们有心了,这么早过来可曾用了早膳?”

唐玥抿着唇笑眼里盈盈一抹秋水“这不是来蹭太后娘娘的早膳来了吗?”

姜觅与孙烟薇也跟着打趣,逗笑,直逗得太后眉眼弯弯“你们几个啊!还好明觉大师只说让你们随我礼佛半年,真要是长长久久的住下去,我可受不得你们几个!”

明觉?唐玥微微一愣,是白露寺方丈?不过太后着她们三人入宫礼佛到底为着什么?下次见到夙无星可以问问,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可真不好,半年,也和之前说的不一样。不过唐玥隐隐有感觉,她这孝期只怕是守不住的。

“时候不早了,先传饭吧。”太后吩咐宫女摆膳又对三人说“先前让你们抄的经书如何了?”

三人道“是,已经抄完了。”

“既如此,今日便送去白露寺给明觉大师吧。”

“我让江辙将军送你们可好?”想想又笑着道“今日天气不错,你们只怕也难得有自在的时候,将经书送去后可出去玩耍,晚膳前回来就好。”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欣喜之色,齐齐行礼谢恩。

皇后笑眯眯的摆摆手,正好宫女开始摆膳也就未曾再说什么。

待送完经书归来,白黎便来接唐玥离去。

“如此,我就先走了,两位姐姐回见。”唐玥羞涩一笑下了马车。白黎等在外面替她戴好帷幕,将人抱上马,冲着一旁的江辙点点头离去,随行的风铃亦自行离去。她可没这么不长眼非跟着去打扰两人。

孙烟薇撩起帘子一脚看着远去成双的背影眼神羡慕又羞涩“觅姐姐,玥妹妹可真幸福啊,平王待她真好。”

姜觅靠着软枕眉眼戏谑“哟,我们孙妹妹这是想出嫁了呀!”

孙烟薇小脸一红,本就是害羞的性子这下更是羞得脸都抬不起来了,声音比蚊子还小“我只是说说罢了。如平王这般的又能有多少?平王的后院可是干干净净的,一个女的都没有。”

姜觅眼底笑意更深,抱着手揣打趣“翰林院几个讲学家里可都是有着男子四十无子才纳妾的规矩的,还有崔郑卢王四家也有得是专情的男子。”

孙烟薇轻哀一声眉心若蹙小声低语道“可我听说我们这次进宫是因为有外使向今上提亲,求请公主,皇后不同意东阳公主远嫁这才由太后出面召我们礼佛,对外说的是为新君继位祈福,可实则是选取和亲人选。因着那位王上素来信佛这才让我们礼佛的。”一来不至于和那位王上毫无志同道合之处,二来也可借此勘察几人心性。

“孙妹妹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姜觅眼神微凉,压低了声音,心里不住的庆幸好在之前寻了借口嚷江辙离得远一些,不如今日这话传到太后耳朵里那可就糟糕了!

“姐姐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孙烟薇蹙着眉看她,眼神里摇摇欲坠的泪珠神情婉约也可怜。

“妹妹该知道,有些事非你我所能觉得的。”姜觅道。皇帝不可能随意下旨召臣女进宫礼佛,这么大的事肯定要与他们几个生父商量。孙烟薇能知道肯定也是她父亲透露的风声。

孙烟薇红着眼道“姐姐就不怕吗?唐玥已经定了亲事,此次和亲定然与她无关,那么人选只能是在我与你之间产生。”

“更或者你我都会远嫁。”

“今上膝下单薄,东阳公主尚未及笄,二公主更是连封号都没有,可不意味着整个皇室的子息少,合适的郡主也未尝不可。这和亲也未必会落到你我头上。”姜觅缓缓道来,眼中镇静若斯。

孙烟薇果然眼底升起希望“果真?”

“自然。”只是心里也有些不安,皇族女子甚少外嫁,和亲也多是贵族高官家的女儿。不过于她也是无碍。与其做一个老死后宅默默无名的女子不如搏一把赌个千古流芳!她早着人打听过,南越国不比希罗,此国王上信佛,上下皆奉佛教,又有“南国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之说,不大可能与大周开战。

另一边,醉八仙三楼,仓庚已设宴邀请万川叶慎两人,作陪的便是欧阳瑾瑜,唐玥和白黎正朝那边赶过去。

翠玉锦囊滚面筋,三鲜香菇炒熏干,雪菜春笋爆肉条,腊肠煲仔茄汁饭,五香酱牛肉,上汤茄子鲞,宫保羊肉菜,胭脂青梅藕。

仓庚满意的拍了拍手,又温了几壶桂花酒,做了几道点心,摆上一两叠干果,万川与叶慎就来了。

欧阳瑾瑜将人迎了进来,他今日白衣素带也颇有几分潇洒之态,叶慎着蓝衣眉目里书香气浓,万川一如既往的一身耀眼华服锦衣玉带晃得人烟花。

“啧啧啧啧,没想到沐姑娘还有这么大的能耐让醉八仙开了这第三层!”万川啧啧称奇眼神却一眨不眨的全落在菜上,一道菜,色香味。色彩鲜艳香气扑鼻,这味嘛,有醉八仙二楼做保自然不会差!

仓庚笑道“这可不是我开的,不过是有个人想见见两位公子。”

欧阳瑾瑜恍然“可是郡主?”

仓庚点点头“看时间两人也快到了。”果然下一刻,便有看门的小二打起帘子请人进来。

一男一女,男的自然是平王,女的自然是唐玥。

“见过平王。”叶慎和万川起身行礼,欧阳瑾瑜和仓庚也跟着起身。

白黎伸手将两人扶起来眼神怪异“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两个!”

“你们认识?”唐玥取了帷幕放在一旁好奇的问。

“嘿!这不是许多年没见了吗?怕你这个兄弟不认我们两!还是先行礼比较好!”万川眯着眼睛不怀好意,又听见唐玥说话,望过去瞬间就惊为天人啧啧两声“这就是弟妹?不错不错!果真是个美人!弟妹家里可还有未出嫁的姐妹?”

白黎翻了个白眼手肘直接招呼在万川肚子上,甚是随意的摆弄了一下手腕眼神轻飘“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万川皱着眉头苦哈哈的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觉得第一次见弟妹没带什么见面礼不大好……”这小子这几年怎么混的?这手劲越来越大了!

倒是叶慎看了几眼唐玥才道“你别和子承计较,他口上没门惯了”不过又怪异的看了一眼白黎“想来有白黎在他也不敢乱说话。”

唐玥眉尾轻轻一挑,笑了笑道谢“早就听闻左相家有个能七步作诗的嫡长孙,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都是虚名。”叶慎不是很在意甚至有些呆板的说,唐玥也不介意,但凡有天赋之才的人哪个没一些怪癖?

“欧阳公子,许久未见了。”唐玥点头朝欧阳瑾瑜问好,又软软得对着仓庚笑“仓庚。”

仓庚也回以一笑。

白黎为唐玥拉开凳子后才坐在唐玥,冲着万川叶慎道“昨日那是怎么回事?”

“故意找茬,但不知道为什么死在了大庭广众之下。”叶慎简而言之,唐玥不禁微起诧异,却又似乎在意料之中,原来并不呆板,只是懒得与凡人一道。

“昨日有什么奇怪的人吗?”唐玥问。

“要说这个,还真有。”仓庚蹙着眉“我有见到一个煞气很重的人,顶的是二楼的惊蛰房。”

“惊蛰?正好临着大街!”唐玥开口。

“你是说那个穿士子澜衫的人但提了一把剑的人?”欧阳瑾瑜恍然大悟“我听他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他身上有希罗国的异香汗巾!但是煞气很重,看人一眼就能让人胆寒的那种。”

“希罗国?”唐玥和白黎对视一眼,心底有了猜测。

万川摸着下巴开口“希罗国的异香汗巾子属于进贡的,在本国少见,不过希罗国王公们大多喜欢佩戴。”他家经商,在希罗国也有门路,自然知道一些情况。

“希罗国的人,无端怎么会来京都?”叶慎冷着一张脸“我前些日子听二叔说还有希罗国的人带了钱财去白鹿书院求教的,他问了问,近些年国内多了许多希罗国的人。王公贵族也不在少数,约莫有二三十人。”他二叔便是白鹿书院的叶扶苏也是一个有名的教书先生,比较奇怪,自己或许文采不如何教出的徒弟却个个是妙人,有人修佛参禅遁入空门成为大师有人修道外出寻仙访踪还有人成了说书先生一张巧嘴,也有人成了讼师伶牙俐齿。更奇怪的是他收徒弟从不看对方家事出身,只看眼缘,听说还收过一个女徒弟,习得一手楷书也自创一门书法――兰花小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白黎眯着眼“这么多人入内今上可没半点消息,就连锦衣卫也没发现异样。”没有异样自然不好多做什么,原以为也就几个十几个,也没细查没想到躲书院去了,足足二三十个,果然还是要小心那群人!敢害了太上!太上这气可还没消呢!又琢磨着若是真要开战,瑞王妃和瑞王或许是很好的一个借口。

“兄弟,要查下去吗?”万川轻佻眉毛眼神风流。

“查!”白黎挑眉道,意味深长。“若是有首富家的公子帮忙,想来也能容易点。”

“对了,可以帮忙查希罗国往来的车辆吗?阿芙蓉。”唐玥道,阿芙蓉这东西能害的太上不知不觉中招,可要多加防备。

“阿芙蓉?”万川诧异得张大了口“你怎么知道这东西的?”这个弟妹不大简单啊!

“我跟着高老太医学医。”果断甩锅的唐玥。

“这东西不会流入到咱们这了吧!”万川一下子冷了脸,气势突变把一身金光灿灿都给压下去了。

“那是什么?”欧阳仓庚叶慎不解。

“一种很邪恶的东西!”万川恨恨的吸了口气“我祖父当年就被人用此物害过,我爹说了家里谁要是敢沾那东西直接打死!”见叶慎眼中好奇更甚怒气冲冲的道“那东西你最好别起兴趣!沾一次就能让人成瘾!戒掉的时候能让你恨不得活生生死去,难受程度堪比凌迟!”又看着白黎沉声说“这事你也知道?是不是宫里已经有人――”

白黎伸手指了指上头,万川沉吟片刻道“希罗国的货不止我们家在贸易,不过太上虽然允了互通有无之事,但也指定了人家的,一个是我们家,还有一个姓薛,也是皇商。不过边境都很混乱,有混水摸鱼的也不一定。我只能帮你查我们家的下人和边境的一些人。薛家伸不进去手,边境你还是要自己差人去。”

“放心。”白黎道,他知道事情不大可能出现在万川家里,太上出事后早就查过万家了,谁让万家实力最强呢?看来只能是薛家……边境游商倒是不大可能,阿玥说过醉栀不可能一次成功,更何况还要在里面加阿芙蓉……太上不过只闻了几日便有些欲罢不能,这调香的人他就不信没有染上瘾!用量如此之大行事周全他查了整整一年也才把万家查干净,薛家……只怕还要结万家之手!想了想决定晚上去找万川商量。这货虽然大部分不靠谱但万家继承人可不是说来玩的!

第十一章 郑公子查案

“话不多说,这杯酒,先敬几位!”白黎举杯满饮。

“今年秋闱先祝欧阳兄马到成功!”万川笑嘻嘻的开口“再祝弟妹这生意财源广进,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唐玥也不推辞,盈盈起身满饮杯中桂花酒,欧阳瑾瑜与仓庚亦然。

“我久不在京都,现下有一事还要安弦帮忙了!”万川再次斟酒道。

“有什么直说就是。”白黎睨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朗星入内。

“这京中有一家古董店在售卖薄胎瓷和粉彩瓷器,我打探了下是崔家的门面,有心做一桩生意,还要安弦和弟妹帮忙牵线搭桥!”谁让唐玥算起来可是崔家的外甥女呢!有这么个关系不用白不用啊!也可以借机试探试探唐玥在崔家人心里的地位,日后相交也要斟酌此中度量。万川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我说你昨日怎么那么高兴,合着又发现了财路!”叶慎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这次主意还打到了崔家身上,还把白黎扯下水,这兄弟二字于他也是有利可图吗?心里不乐却也知道万川与他不同,他大可逍遥山水做与世无争的文人墨客可万川不可以,他是独子,必须要继承家业的。

“这可没办法我就是个商人!”万川笑眯眯的看不真切神色“趋利是我的本能!”

“这个――”白黎望着唐玥拿不定主意。

倒是唐玥斟酒敬万川“那就先谢过万公子好意了,万公子若有心,明日自然有人会上门拜访。”唐玥微微欠身莞尔,眼神意味深长。万子承算计她她又何尝不在算计万子承?一人要货一人要法,各自得利最好。

倒是仓庚曾听到唐玥说过那么一两句,知道粉彩瓷器与薄胎瓷都是唐珑在管,心里约莫知道一些唐玥的打算。

叶慎眉目颇有些郁闷,他不喜这些俗事却也知道他这辈子能活这么好养成这么一个性子都是这些俗物有人操心的缘故,也就自己气自己钻钻牛角尖,却不对任何人说出一字,也不学其他士子行那套轻视商贾之事。

噼里啪啦,乒呤哐啷。

“这里面是什么人?为何不能进去?”外面有人吵吵嚷嚷的,实在让人烦心。

似乎到了三楼。

叩叩叩。

倒是很有礼貌的敲门。

几个人面面相觑,叶慎坐在位子上凝神看着杯中酒,万川作壁上观看好戏,欧阳瑾瑜皱着眉头不知道担心些什么,仓庚却担忧的看了一眼唐玥。

“门外是何人?”白黎开口问,声音带着不可一世的傲然与寒凉意味。

“在下刑部员外郎郑肃希,奉命查案。”是一个极清朗明亮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语气。

白黎开门,那人讶异出声“原来是平王。”白黎也借此看清楚了外面的情况,郑肃希一身正装,身后是几十个带刀衙役冷面站着。

“却不知郑大人此番为何而来?”白黎开口,却挡了门不让人进去。

郑肃希看这情况也猜到了里面该有女眷,故而道“今日在勤政殿商议政事时陈御史突然中毒发病,被高院判所救,醒来后道曾在醉八仙用过早膳,皇上命我等来查。”

“不对”仓庚突然开口“昨日那事一出,我就让掌柜的请了大夫一一看过店里的客人又检查了食材用物,后来更是关了店门退了银钱的!今早根本没有营业!”之前那是疑点重重,京兆尹的人并没有将全部的人带走还留了掌柜的并二楼的伙计。

“可陈御史的的确确是在此处中的毒,他亲口说了的,车夫亦可作证。”郑肃希闻里面声音是个妙龄女子,微微收敛了冷意“方才又有人来报说醉八仙有了客人我们才来看看。”其实人原话根本不是这样的,难听了许多倍。

“那就麻烦郑大人将醉八仙剩下的人手都带回刑部大牢审问,酒楼内一应地方大人均可查验。”唐玥冷然道“我醉八仙行的端坐的正,此事于我们无关。劳大人彻查此事!”

说话的人贵气天成,微微思索便知对方身份。“原来是郡主。此事本官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此来也想问这醉八仙二楼的大厨是谁?不知郡主可方便让我们问两句话。”

唐玥看了一眼仓庚,仓庚点点头,才对着白黎道“安弦。”

白黎微微侧身“那就劳郑大人亲自来问话了。”

郑肃希进了屋里先是一愣再抱拳“原来叶公子万公子也在此处。”

“我就是醉八仙二楼的大厨,有什么你问便是。”仓庚镇静道,欧阳瑾瑜却微微皱了皱眉头,叶慎和万川倒露出一丝震惊。

郑肃希并没有问太多,问了一些问题后就离开了,临走前还交代仓庚最好不要外出,留在定国侯府有什么事也好上门讨教。

“阿玥怎么看今天的事?”午后阳光略有些炽热,唐玥与白黎打算回定国侯府一趟,白黎驾马,唐玥与仓庚坐车,欧阳瑾瑜径自回了客栈,眼神郁郁。

“鱼儿上钩了啊。”唐玥眼神意味深长,取出一支簪子交给仓庚“簪子里我藏了一千两银票,你留着备用,醉八仙一时半会开不起来,瑞王妃定然不好就这么罢手,出门最好多带一些人,虽然不至于对你下手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阿玥,你昨日就猜到了?”仓庚目露惊讶又有些欣喜有些焦灼“是瑞王妃动的手?可她怎么在我们店里下的毒呢?”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瑞王妃可一点都不简单。”

“她不想让你入瑞王府?”仓庚拧着眉头煞是不解“可你与平王两情相悦瑞王那边根本不可能啊!”知道白黎在外面还小心的压低了声音。

“是夏姐姐。你忘了?夏姐姐可是入了瑞王府的!”唐玥轻描淡写的笑。

“夏绮雯?等等,唐珍不是也在瑞王府吗?算来算去你都不可能过去啊!”

“唐珍压根就没在瑞王府,瑞王妃择了个庄子给她住,顺便养着一个闺女。”唐玥开口这事还是之前白黎告诉她的,“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就看鹿死谁手了!”

“瑞王妃这个人,不好相处,可惜就是对瑞王用情至深,不然还真不知道如何对付她!”唐玥挑起嘴唇露出一个冷漠至极的笑,唇色殷红又仿佛是嗜血的魔。

“阿玥,我还是不明白,你早就知道今天肯定有人会来?”

“京兆尹昨天不敢把人全部带走是因为二楼都是慕名而来的权贵惹不起,耽搁了人家吃饭他几个脑袋都不够折腾,出事的又是地痞流氓,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有他们一桌出事了?身份不够贵重,又没人看着是醉八仙的人下的药,今天肯定会来一个身份不贵不重但显然能引起皇帝注意的,不管醉八仙里没有瑞王府的人,那位陈御史肯定和瑞王脱不了干系!”唐玥闭上双眼一边养神一边分析“借此机会正好把醉八仙里又二心的都找出来。”

“钱还真是个好东西!仓庚你信不信,今天这一批人带走,明日就会死几个在牢狱里。脏水一定泼不到我们头上。”

“瑞王府要杀人灭口?这样的话这脏水我们不是担定了吗?”

“太明显了。反而惹人注意。至于脏水,人家泼过来我们难道不躲吗?”唐玥微微一笑“明早陈御史就会被弹劾的。”“罪名是勾结敌国企图谋害太上,证据暴露拼死反咬。”现成的罪名,太上对阿芙蓉可是恨如骨髓,今上为了有借口对希罗国用兵这个证据一定会留着,查着查着瑞王就只能断臂求存!

瑞王妃做初一,他们就做十五。看谁技高一筹!

“案子就算在最短的时间里破了,醉八仙惹上人命官司的事肯定兜不住有损口碑。再说里面蛇虫鼠蚁太多,加上秋闱快来了,你也不适合出面了。”“二楼降成普通包间,总得要做出什么损失才好。不然太招人记恨了。”

“那以后怎么办?”她可不想困在后院。

“开一个药膳楼!只卖给官宦人家!”唐玥琢磨着,“不过到时候把店子挂东阳名下,我就不信了谁还去找东阳的麻烦!”

郑肃希那边在刑部审问出了一些线索,让人跟着查下去,这边就受到了太后的传召。

“见过太后娘娘。”郑肃希跪在地上请安。

“起来吧。”太后抬手,立时有人端上凳子,奉茶奉点心极为殷勤“你今日可得见见那两位姑娘。”

“姑婆!”郑肃希耳根微红“我还小,先立业再成家也不迟!”

“小什么小?”太后板着脸训斥“你今年都快二十五了!你二叔家的表哥孩子都能打酱油了!给你订个亲跟什么一样,今晚你就待在屏风后面见过后定一个,都是照你的要求来找的!家里简单不复杂,人又好,温柔,知书达礼,身高,身材可都应了你的!”

“姑婆我――”郑肃希还想拒绝,却被太后眼刀子阻止了,汕汕笑了笑,应下。他是太后胞弟的嫡长孙,什么都好就是一大把年纪死活不成家,急死这一大家子了!

也是他自作孽,早知道要求就再提高一点了!怎么都苛刻成这样了还能找出两个来?

郑肃希无语问苍天,欲语泪先流,他只是单纯想查案逍遥快活的!成家什么真心不适合他!身高及他胸,身材要纤细,面容要好看,不能太咄咄逼人也不能弱得风吹就倒,说话要温柔,要会吟诗作对,琴棋书画,女工厨艺也不能差,天然的三寸金莲,不好衣着华贵,不喜擦脂抹粉,家中兄友弟恭,父母和睦。要求都这样了,竟然还能找到两!老天这是玩他的吧!他总觉得心有点塞,可能需要太医院去看看了,拿几副药,不过现在要想想晚上怎么办,难道他真的要定亲?从此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弹琴说爱?想想都觉得恐怖!

第十二章 又出案子了

至暮色四合,晚阳归山,鸦散鸟去时分,三人依约回了皇宫给太后请安。

“传膳吧。”太后笑眯眯的说了一句,郑肃希躲在另一旁的屏风后面,风铃随侍唐玥身侧,耳朵动了动,心里有几分猜测,借站在唐玥身侧,在唐玥手上默默写字提醒。

屏风后有人。

唐玥接过丫鬟奉上的茶,小啜几口,借着举杯的动作瞄了一眼屏风,只看见云母石纹的屏风上雕琢着锦鲤莲花栩栩如生,背后之人杳无痕迹,唐玥心里有些遗憾。

果然不是谁像风铃这么厉害的!也不知道风铃怎么知道屏风后有人的!

晚膳一一呈上,几人净手后方开始用膳。奇怪的是素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太后这次竟然主动开口问话了!孙烟薇低声将今日所见所闻道来,有会喷火的异人,攀上云梯折花的猴子,能使枯木逢春的老道……

逗得太后眉开眼笑的,姜觅又择了外面好吃的一一说来,她言语有趣儿,唱念做打一番下来连唐玥的馋虫都被勾起来了。

饭后便有丫鬟撤下碗碟,奉上洗手漱口的水,再奉上老君眉的茶。

“我倒是好这老君眉的味道,你们可有喜欢的?日后来也好让她们准备。”

“这老君眉汤色深色鲜亮,香馥味浓,是难得一见的好茶也就在太后这里才能给我们这些小辈偿偿,我们啊,巴着太后喝这个就极好了!”三人同在太后手底下讨生活自然无有不可,只是今日说话的却是孙烟薇,江南女子软风婀娜细雨作愁,天然一段娇柔之态,行事却与往日大不相同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回了家去的缘故开朗了许多。

唐玥微微思索,总觉得太后暗棋在手。

果真,事后太后又单独留了唐玥说话。

“你素喜读书,可偏好哪一家?”太后问道,似乎不甚在意。

唐玥开口即答“昔年百家争鸣,而今倒是凋却了许多。唐玥生性笨拙,不堪大用,母亲便让我读史书明智。”

太后翻了一本书微微看着,书房里摆了四架灯架,她喜这烛火昏暗变化暗藏幽深之处“史书好,却也需道家自然之法消磨其中戾气过重之处。”“这《南华经》你且拿去瞧瞧吧,完了回我。”

“谢太后娘娘。”唐玥摸不准这究竟是哪门子教导只能见招拆招了。

“听说你和东阳那丫头开的醉八仙出了事?”太后有些兴趣,灯火柔和了她的眉目越发显得慈祥和蔼,鬓角也隐约可见银丝。

“是。”

“一些雕虫小技罢了,容和不是那等子酒囊饭袋,会给你和东阳那丫头一个清白的。”太后眯着眼点点头,有些疲倦了。

唐玥微微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容和?莫非是郑肃希的字?

“容和这小子,他爹端方太过,严肃有余慈爱不足,他有其父雅正之风,端肃之容,却比他那个迂腐的爹爹好了不知多少,我记得你那位大哥在仕林素有清风朗月的名声,有时间可让两人认识认识,也好让容和那小子养养性情,别一天到晚板着张脸,难怪没姑娘家乐意嫁他!”

唐玥简直木灯口呆,默默咽下即将出口的吐槽,乖巧应下“今日唐玥倒有荣幸见过郑大人一面,是个很正经的人,一身正气呢!”

“嗤~意味着不讨女孩子欢心对吧!”太后失笑“就他那样我看着长大的哪能不知道啊!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早些歇着吧,明日还要礼佛呢!苦了你们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得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吃素了。”

“太后说笑了,这是我们的荣幸。”却也依言退下。

“去把容和叫来吧。”太后笑意敛去,嘴角抿出严肃的弧度作出一派不容分说的模样,看得一进来的郑肃希一个咯噔,不会要他今晚就做决定吧!

“姑婆。”

“说吧,觉得哪家姑娘更好?”

“穿粉衣的姑娘。”郡主,对不住了!我就借你做个借口,并无冒犯之意!

“我看你是想被白黎揍吧!”太后睨了他一眼,高高在上又哭笑不得,这小子还拿唐玥做借口!

“明知道我问你的是其他两人,穿鹅黄衣服的和翠色衣衫的,说吧,看上谁了?”太后悠哉游哉的拨动着茶盏,眼神一个不错的落在郑肃希身上将他面上的纠结看了个遍,心里嗤笑不已,就这点段数还和她玩心眼?

“鹅黄的吧!”那姑娘看起来大气,坦然,聪明,不是个蠢得!翠色衣衫的太柔弱了一些!他总觉得不放心!

“姜家觅姐儿?”太后于唇齿间琢磨着这几个字也琢磨着那位鹅黄衣衫的爽朗少女,罢了罢了,反正南越国也出不了什么事,姜家觅姐儿过去反而可惜了!“我过几日让你们见见面,看看人家姑娘同不同意,你最好也收了你那张木头脸!跟谁欠你钱一样!”

“唐家有个大公子,为人清风朗月一般,在仕林颇有名声出门也能掷果盈车的人物,你去好好拜访拜访,学学人家那般作态!”太后咬牙切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小子学问不差奈何一心想要破案,长得不差偏偏学他爹的姿态年纪轻轻一脸老成比自己年岁大了十岁不止!也没有一张妖孽的容貌,哪个女子能看上?

郑肃希默默咽下一口血,决定处理完案子就去唐家拜访,不然他相信他家娘亲绝对能撵着他去唐府!

另一边勤政殿灯火也未散。

“我记得你们家老二有个儿子?有高僧送玉说是大不凡的那个?如今怎么样了?”年轻的君王浓眉斜飞凛冽之中又夹着穿透人心的锐利。

唐斳躬身“回皇上的话,他离家出走许久,微臣派了许多人也未能找到,倒是找到了一身他走时穿的破旧的衣裳。”

“哦?”今上扬眉,眼神兴趣盎然,唐斳这是放人走了?也罢,一个空有一身好皮囊的公子哥也成不了事“那你那二弟如何了?”

唐斳身子弯得更低,额头上出现了一滴滴汗珠“不知。”

“那朕告诉你吧。”今上一合奏折眉眼天然赫赫龙威“死于山贼之手,死无全尸。”

“臣――”

“朕并不想知道他的死是谁做的,朕要的是瑞王结党营私的把柄!”今上意有所指。

什么时候,今上开始怀疑自己自幼的伴读?而这位素有孝名的伴读也开始算计谋害了?

“臣――遵旨。”看来他可以早些请立世子退位了。还好老大志在山水文学,做一个长乐翁也无甚不好。

次日上朝,一切果真如同唐玥说的那般。

“哦?所以大理寺的意思是是有人借八仙楼之事谋害陈御史?而动机则是陈御史谋害太上的把柄被找到了?”今上隔着珠帘的脸看不真切神情,仍然可依稀从语气里发现他深深的怀疑。

大理寺卿毕解道“回皇上是的。大理寺的线人在陈御史家中找到了阿芙蓉。也找到了一些与希罗国商人通信的信笺,证据已经呈上来了。”

“朕知道了。那醉八仙之事又作何解释?”

“不过是别的商铺买通了几个小二又招来了几个地痞流氓,栽赃陷害泼污水罢了。”郑肃希出列回答。

“闹出了人命啊!”皇帝微微眯眼“罢了,此事刑部全权处理。现在说说希罗国的事情。朕欲出兵,爱卿们以为如何?”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户部今年的税还没收上来,之前的补了黄河堤坝的缺口,皇上……”未尽之意实在不好开口的户部尚书都一把年纪了还得做这种事!啧,丢人。

“朕知道户部有几斤几两!”今上开口,等户部这群铁公鸡掏钱还不如找唐斳!也是历代祖先把户部逼成了这个样子,但凡要拿钱,先哭穷再说!所以说没事建什么行宫!劳民伤财的!

“启奏圣上,京郊有一个村子一夜之间无辜暴毙八十余人!”京兆尹擦了擦汗出列。

“什么!京兆尹你怎么办事的?无辜暴毙?是毒还是野兽还是什么,给朕说个理由!”八十余人一夜之间暴毙!他的京兆尹是怎么办事的!

“回皇上,是大喜过望所致的心脉断绝。”京兆尹也很难受,本来想看看这事能不能压下来自己处理好,谁知道锦衣卫的过去了!“仵作说可能与毒有关。”

这事他顶不住啊!

今上眯了眯眼“交给平王吧!”

“是,谨遵陛下旨意。”白黎掷地有声,折身就去寻了唐玥。

唐玥听了这事差点一口茶水喷到白黎脸上。

“你说什么?大喜过望导致的心脉断绝?有具体的卷宗吗?”这听着怎么那么像她七杀里的祸兮呢?唐玥心里有些不安,时不时就悄悄抬眼看白黎的脸色。

白黎又不傻,一边解释一边心底琢磨,肯定和她有关系!“卷宗上说,当地很奇怪,一丁点的蛇虫鼠蚁都没看见,倒是剖开尸体后发现死者身体里有大量的不知名长得很小和蚂蚁差不多的虫子。”

“我觉得这事咱们要不然把郑肃希叫上?或者提前去大理寺备个案?”唐玥琢磨着这事的确不适合白黎一个人查,瓜田李下能躲则躲!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郑肃希还有醉八仙的案子,大理寺还要查陈御史,没空啊!”白黎无奈摊手“我们先去看看,郑肃希的案子应该不会等太久。”

“我怀疑这事和杨荔有关。”唐玥眉头拧出了一朵花也不知是什么难受的语气听得白黎极为压抑“我也知道和她脱不了干系,很明显那些人是死于蛊毒。我已经差人去请高老太医了。”

“这事吧,我觉得可能会被太上知道。”

“知道也奈何不了人家啊,都几十年了,高老出了事太上以后可就别想用这个人了,整个高家都会被废掉。”白黎眯了眯眼道。

唐玥有些担忧“你解了蛊毒这事没人知道吧?让你少去给太上请安你非去!”万一太上知道了会不会再下药?那可就糟糕了!

“放心,去请安的人不是我!”白黎笑得狡猾无比“要是不去请安才容易让人起疑心!”

“对了,我祖母想见你。”

唐玥倒吸了口凉气,又听白黎贼嘻嘻的说了后面一句才把心放回原处,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让他作!

“放心,她对你很满意。说等你及笄前去见就好。”

第十三章 找唐玥?

“宋先生,结果如何?”瑞王负手而来,一身锐利的寒芒如剑出鞘,冷冽深沉得让人心生惧意,浓密的眉尾向上扬起多了一丝轻佻意味,眉下的丹凤眼波光流转招惹桃花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之人。

一个注定高高在上的人,注定无情的王。

“毒性太猛,难以控制。”宋先生更老了几分的脸皱成了褶子,语气不大好,死了那么多人然而还是没有能控制的方法只能拿秘药将虫子迷晕,好在还有秘药,只是……他有些担心唐玥那个变数,想了想开口“唐玥是个变数,最好今早解决掉。”

“她如今住在深宫,出行皆有白黎身边的锦衣卫明里暗里的护着,我暂时找不到时机动手。”瑞王脸色不变声音一如既往的低哑,眼神多里几分幽深。他倒是想找机会把唐玥关起来细细享用,可惜白黎看得太紧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宋先生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看他面色如常也就不说什么了。瑞王这面相本来眉宇之间龙气浓郁几乎要凝成龙珠了可惜自打唐玥再生归来,瑞王眉宇之间的灵气就比较散乱了,暗自摇了摇头,面泛桃花,这人太好女色了些。

清晨一到,白黎就带着人驾马出城。晨雾尚未散去,轻薄的阳光已然微暖,白马一骑当先,身后是列队成群的黑色衣袍之人,藏蓝色的斗篷,黑色的束袖窄衣,腰间玄色深腰带绣着玄妙的花纹,提长刀而去,面色巍巍如山岳料峭。

“走吧,我们也该开工了!”郑肃希目送白黎一行人远去,宫门外早有刑部侍卫等候,他一声令下即跨马疾驰。

醉八仙无辜,其他一些商人可不无辜。

郑肃希深知背后之人只怕意不在此,可惜人家借刀杀人他就只能到此为止!希望郡主能出手除了这样的祸害吧!

定国侯府门前,一大早便马车等候,唐瑚唐珑两人着藏色衣袍出来,龙章凤姿,天质卓绝。

“去万府。”

“是。”

“也不知道阿玥在宫里怎么样了,听说因为醉八仙的事儿,东阳公主被皇后不由分说的关了禁闭,也不知道之后会不会找阿玥麻烦。”唐珑微蹙眉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东阳公主是君,我们是臣。做好本分就是了。”唐瑚眼神熹微看不得此中深意,唐珑也摸不准他什么意思,是担心呢还是不担心?又继续说“所以?重点是万一她把气洒在小玥儿身上怎么办?”

唐瑚斜斜睨了他一眼道“就她那个脑子,不大可能搞出太大的事,也就吃吃苦头。她是君,我们有什么办法?只能受着了。”

唐珑顿时跟泄了气一样,耷拉着脑袋浑身都没力气了,靠着车壁一脸生无可恋。唐瑚好笑的看着他也不出声。就这么静静的到了万家。

递了拜贴,自然有人将他们迎进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绿珠投靠了瑞王妃开始与夏绮雯争宠,小丫鬟为绿珠抱打不平,夏绮雯那边却是寒冬腊月,冷风刺骨的厉害,便是紫娟也有些受不住了。琢磨着该怎么搬回这一局。

绿珠人美,天然就能勾起男人的征服欲。一副嗓子更是曼妙如黄莺低低切切,又是烟花里出来的人儿,虽然卖艺不卖身但肯定是有那么一些讨男人喜欢的技巧的,看她平日里走路是的丰臀纤腰金莲小足便可知风流一二态。可夏绮雯也不是无名之辈。紫娟敢拿她人头担保,瑞王妃绝对是在坐等绿珠与夏绮雯自相残杀她好稳坐钓鱼台!可这瑞王府里势利得厉害,平素有银子打赏,王爷宠爱这丫鬟小子一个个上赶着来伺候,夏绮雯前些日子觉着不对便省了这打赏的银子,瑞王也不来,这走到哪夏绮雯身边的丫鬟也要低着头脸上无光!还走了许多人!夏绮雯不慌,她这个大丫鬟可慌着呢!

“姑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可要写信回府里?”紫娟是摸不准这位的打算的,她曾经是刚入府的孤女可如今人家是经过宫里嬷嬷*的!早非以往的土包子了。

“无妨。”夏绮雯俏丽的挑眉,凤眼泄出一缕春光如破云雾霭霭而来“这院子里那么多老鼠我看着都烦,且先忍几日。”“他们愿意去哪就让他们去哪,千万别拦着!”

却不知道她这么一放手,倒是方便了白黎安插过来的暗卫去瑞王妃身边伺候。

紫娟了然,坚定的跟着夏绮雯的路走“那王爷那里也不做什么吗?”

“呵”夏绮雯轻笑,当然要做什么可惜不是对王爷,而是对绿珠!

“府里的月例银子是怎么算的?”没头没脑的夏绮雯却问了这么一句。

“我们院子是每月二十两银,王妃是每月一百两。首饰另算,一季有四套新衣服,一套金一套银首饰。”紫娟的确是个尽职尽责的管家丫鬟,张口就来。

夏绮雯啧啧两声,还真是财大气粗得紧呢!哼!

“走,我们去会会那位绿珠夫人!”夏绮雯起身换了件艳光四射的衣衫,又择了相衬的首饰戴着,扬眉冷笑出门。

“姑娘,夏夫人来了。”小丫鬟仍旧梳着双丫髻,面容稚嫩,言谈举止显出极为谦卑的姿态,这样才不会被人斥骂。

“且行且看看吧。”绿珠轻小出声,簪了一只墨玉梅花在鬓角,看出小丫鬟的担忧拍了拍肩做为安慰,也不说什么就去小厅迎人,撩起珠帘盈盈一拜“原是夏妹妹来了。”

夏绮雯下巴一扬,眼神一冷旋即道“我可没你这么个姐姐。”“不过此次来却是有事与绿珠夫人商量。”变脸之快让紫娟瞠目结舌,便是绿珠也呆滞了片刻。见她气势汹汹原以为少不了一番争夺谁知道她也不像郡主说得这般无脑。眼神微微凝了几分,果然,郡主定然为她细细做了打算的,不然这人不会脱胎换骨至此。

“哦?”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绿珠夫人莫不是真想一辈子做跟前身后摇尾乞怜的狗?”夏绮雯刻薄又尖锐的眼神盯着她,言辞丝毫不顾及颜面。

绿珠握着团扇的手蓦然松开,神情恍惚又迷茫。一如之前郡主所问,这样的日子你想过一辈子吗?不,当然不!她昔年也是读过书的人,向往的生活绝非是摇尾乞怜更不是以色事人!哪怕……对方是她的恩人!

可惜,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她恨啊!

夏绮雯见目的达成,甩袖身姿妖娆的离去。

绿珠承欢许久,瑞王颇好她嗓音身段。

“今日你是怎么了?可是谁给了你气受?”瑞王揽着佳人在怀,自诩为好男人的他还是很关心自己妻妾的事的。

“并无。”绿珠沉吟片刻后低声说。

瑞王也不管,自顾自的起身穿衣离去。

“宋先生。”

“王爷。”

寻常至极的招呼,暗藏汹涌。一人气势迫人,一人岿然不动,看他轻狂看他气闷。

“宋先生可有高招可控此虫?”瑞王先沉不住气开口,气势陡然料峭如山峰巍峨而不敢攀登。

宋先生偏头睨了他一眼“白黎去了京郊查案,你可循机会先把那碍事的小丫头处理了!”眼神意味深长“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先生说得极是。”瑞王开口神情并不好看“只是她住在太后宫中。上次刺杀之后皇宫戒备森严,难以再次动手。”

“哼”宋先生冷哼“早告诉你别轻举妄动别轻举妄动,这下好了多此一举反而打草惊蛇!你去察在白露寺刺杀太后的是什么人,我们可以与他们合作!”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已经追查到了蛛丝马迹,是流寇。”

“流寇?”宋先生微微讶异,掐指后道“不对。”“他们身上有一股煞气,应该是沙场上滚过刀子的人。不像是寻常匪徒。你多加留意。”宋先生叮嘱,他总觉得这些人很重要!

瑞王拧眉沉思后应下,旋即出门安排事情,这一次折了一个陈御史至少也要拉左右相下马才划算啊!

“先生认为这药对付左右二相如何?”

“不妥。”宋先生看了他一眼道“左右二相现在若出事京城会戒严的,不如从翰林院,六部侍郎上动手脚,不与你一道的,皆为敌。”

“如此,大善!”瑞王噙笑点头,随后便吩咐人准备拜贴。

另一处,高老却让白黎去带唐玥出宫。

“师父?”贺楼惊讶的看着自己年迈的老师,郡主一个姑娘家看这种场面?贺楼看着一地的尸体有些无语,还好京兆尹的人封锁了整座村子控制住了报案的人,不然要是要普通人看见了又是一番折腾。

“阿玥?”白黎一样很诧异。

高老解释道“你对外就说要唐玥给我打下手,别暴露香谱的事。记得让她把香带上。我记得她之前有调七杀香。”看着被他用药粉困在盒子里的蛊虫脸色沉重“如果不能用药控制倒是可以试试用香控制。”

“那就劳高老看着这了!”白黎沉声道“元清,元禁,保护好高老师徒,我即刻救回!”

“是。”两人应下,各自提刀保护着高老师徒。

白黎策马离去,贺楼忍不住担心“师父,这不会和师姐有关吧。”

“除了你师姐哪里还有其他可能。”高老沧桑道,似乎又老了许多。

只是不知道,掳走杨荔的到底是谁。

这时候策马的白黎收到了王府的密信,展开一看,脸上黑得跟锅底一样,马不停蹄的朝皇宫赶去。

来自桂山的匪徒!还有当年的军师!

第十四章 七杀香对虫子

“阿玥,快跟我走。”白黎一入宫,禀了太后就转道去寻唐玥。

唐玥看了看外面晦暗的天气有些莫名其妙“这都天黑了,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高老让我带你去京郊,带上香。”

“京郊?”风铃和唐玥同时诧异出声,“京郊不是刚出了人命案子吗?”

“你等等我,我收拾一会就去。”唐玥沉吟后道,转身进内屋从床下抱出一个黑瓦罐,想了想,撤了上面的泥封,取出里面的七个小瓶子放在包裹里,又从梳妆台上拿了一些瓶瓶罐罐和火折子打包,这才披了件斗篷出门。

“杨柳你守着屋子,风铃和我一起。”唐玥安排道,与白黎一起离开。

三人两骑趁着暮色打马出京都。

“看着天色今晚只怕有大雨!风铃,加快速度!”白黎看了看暗沉沉的天冷声道,又低头靠近唐玥道“裹紧斗篷抱紧我,要加速了。”他的坐骑本就是能日行千里的良驹,风铃坐下的马却是差了几许,白黎此番加快速度前行倒把风铃甩下了许多。

唐玥抱紧白黎精瘦腰身,头死死的埋在他的怀里鼻尖心上全是少年身上隐隐的青竹香,斗篷盖住她娇柔的身子,遮住她用发带束好的青丝,悄然构筑出一方小秘境,几乎与外界隔绝,听着少年的心跳,莫名的安宁。

“王爷。”锦衣卫们纷纷低头,偶有一两个胆大不怕的悄悄抬眼瞅他们主子怀里的姑娘。

长发及腰,藏色绣莲斗篷,露出的一节裙角及垂下的三寸金莲都在说明女子身份。

这就是那位郡主?让平王折腰的姑娘?

“阿玥。”白黎翻身下马再将唐玥抱下来,冷眼看着眼前黑衣提刀杀气腾腾的众人吩咐到“都好好看着,今夜有大雨,只怕幕后之人再次下手!”

“是!”声音震天气势如虹,一双双眼都像是藏在丛林深处的猎人只等着猎物露出狐狸尾巴立时便会伸出刀剑染血才回。

唐玥都有些好奇这些人是怎么培养出来的了,眼神明亮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好奇心爆棚。

白黎偏头看她神色明亮轻微冷哼一声拉着人就进了村子里。

“里面都是尸体,你在外面等我片刻,我去寻高老。”白黎轻声说,却见唐玥扬手就敲在他眉心,从袖中暗袋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两粒红色的药丸“喏,生姜做的,拿来避尸气。”

白黎捻起一枚小药丸,笑盈盈的瞧她,见她自顾自的含在舌下才突然吻在她唇上,辗转几次方满足分开“阿玥这是担心我?”

只见唐玥变了脸色,苍白的看着他冷得不要不要的,很是生气“回去用柚叶洗澡!不然不准来见我!”甩袖就进屋去了。

白黎心虚的摸摸鼻子,身上味道有那么大吗?闻了闻袖子,没有啊?又突然想起来唐玥进了屋子,脸色一变直接三步并两步的进屋了。他第一次见尸体的时候可被吓得好几日没睡好,唐玥可别……

“咦?”白黎惊讶的叫了一声。

唐玥甩给他一件衣服没好气的说“叫什么叫,别打扰高老验尸!穿上这衣服。”衣服是高老给的,一块白布把衣服罩住于腰间系结,白黎有些懵,挑眉看着贺楼,为什么他之前来的时候没有?贺楼耸肩用眼神表示,谁让他是个男的呢?

“你过来瞧瞧。”高老脸色平静的对唐玥说,声音波澜不惊,全然不在乎唐玥是一个姑娘家还是第一次见尸体,还是这么大规模的人命案子。

唐玥脸色白了白,深呼吸上前尽量平静自己的情绪走到高老身边,手上包了一块手帕。

“死者身上――是没有伤口吗?”唐玥惊讶着抬头问,眼前的是一个姑娘,面色如常两颊还带着红晕,眉目栩栩如生,只是身体僵硬皮肤毫无弹性,唐玥看了看她指尖,仅有青黑色,而嘴唇却一如活人,仅是色淡了些,像气血虚弱的人。

难怪会说此案奇怪,死者都像生前经历了很高兴的事。

“没错,没有伤口。所以之前的仵作才会说是大喜过望痰迷心窍导致的窒息而死。”高老负手而立,历尽沧桑后反而自有一股年老的睿智感觉,眼睛明亮而逼人,“你觉得对吗?”

唐玥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拉开了些,露出整个上身,眉头微拢露出疑惑的样子。之前发现这是一具女尸的时候就有了猜测,如何高老的发问倒更让她笃定了,贺楼不敢开口,白黎面色有些急切却也选择相信唐玥,如此明显,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高老在考验她。

约莫是为了看她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好看书吧!可她看的都是药草方面的啊!唐玥有些抓狂,伸手在少女腹上按压,开口有些迟疑“应该不像是草药之毒。”

“继续说。”高老不动声色的继续查验其他尸体。这里现场保存得很完整几乎没有什么破坏。

“是虫子?”这么大规模的死亡,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投毒,那就只有虫子,南疆的蛊虫有这么厉害的威力了,不等高老继续盘问唐玥主动开口“她肚子里的脏器是不是被吃完了?是杨荔体内的那种虫子吗?”

“不错,就是杨荔体内的那种虫子。我用毒物做饵让它不吃杨荔的脏器,但如果没有足够的毒药他们就会啃噬宿主的脏器,直到宿主死亡。”高老神色并没有任何变化,杨荔已经至此总不能为可她让整个京都的人命丧黄泉!“我也没想到原来不给毒药会变成这个样子。”虫之野性,果然不能猜测。

“近来有南疆之人进京吗?”唐玥转头问白黎。

“没有。”白黎道,这才是最难办的,什么时候京都有了这么危险的人?

唐玥若有所思“瑞王府里有个老先生,姓宋,不如问问无星?”

白黎点头,认为她问的只是夙无星能不能测出来危机来自哪又该如何规避,虽然唐玥并没有想到这一茬,毕竟谋事在人,成事才在天,更何况夙无星这类胆敢泄露天机的人只怕也要承担相应是代价,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你怀疑瑞王府?”高老这次眉头皱着变了脸色,如果是瑞王只怕又是为了那个位子!

贺楼摩挲着下巴做沉思状“的确,瑞王可能性比较高。”谁让瑞王都不屑于掩饰自己的野心呢?贺王却是真隐士,今上的皇子可还没有这个能耐。

“嗯。”白黎不欲多说只随意敷衍了一句就扯开了话题“高老特意让阿玥带香来可是有什么深意?”

唐玥抬头疑惑的看着高老,高老慢悠悠的说“我观古籍,直至今日方才有所领会,七杀香其实是指喜怒哀乐悲恐惊七情对吗?”眼神看着唐玥,直入人心。

那眼神着实不像一位迟暮老人能有的,太过锐利也太过锋刃,唐玥垂眸借着长睫遮掩眼底的不适,缓缓开口声音如淙淙流水拂过落花“不错。七杀香其实就是借助七情使人丧命,至于其中深意,唐玥愚钝并未参透,如今也只能堪堪照猫画虎做了歌不伦不类的七杀香。”

“可带来了?”高老眼神一亮,有些兴奋道。

“有。”唐玥并未犹豫,结下包袱取出七个白瓷瓶,清一色的白如雪,一色的红色布塞,高老解开瓶塞凑近鼻尖细嗅,贺楼忍不住出声“师父!”唐玥侧头凉凉的看了贺楼一眼,白黎却幽深的看着唐玥。

高老神色不变依次闻了个遍,才言语不容反驳的吩咐贺楼“关闭门窗,再把桌子上木匣子里的白色药丸含在舌下,我们试一试这七杀香与惜梦孰胜一筹!”

“是,师父。”贺楼有些郁闷可没办法,谁让他在这群人里最没有话语权?乖乖的关闭门窗,屋子里就更暗了,烛火稀松的,看不真切,个个脸上都糊着一团阴影,摇摇晃晃安静如能听落针,几近鬼魅。唐玥胆子再大那也是个姑娘,有些害怕的靠近白黎,直到少年反手将她搂在怀里,贴着温热的怀抱她才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近日总觉得不安,似乎又什么事就要发生,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先把灯点上。”高老继续吩咐,等贺楼将将摸出火折子吹出火来又说“等等,有夜明珠吗?”明显说对着白黎和唐玥说的。

“有。”白黎答到,从怀中摸出一个不及巴掌大的盒子,锁得极其繁复的样子,便是就在近处的唐玥也只看到他手上动作飞快,看不真切那盒子的全貌,少顷,白黎便打开了盒子,悠悠的白光撑起黑暗驱散阴霾,不过龙眼大小,却能将屋子照的亮堂堂的,可见彼此发丝,难怪要锁得这般繁复。

“都过来吧。”高老开口,径自来到桌案前看着一个黑色匣子,造型奇特,像是两个口相对的盒子,里面还铺了层黑色绒布阻隔外界光线。高老慢慢将上面的扣下去的那个碗状木盒的底部打开一个一指长的小口,小心翼翼的似乎怕吵醒了里面的东西,同时让白黎慢慢取下外面贴着的木片,贺楼见此用帕子遮住了焚迷香的小香炉。

唐玥暗自惊叹,不得不说这谁想出来的?难怪看起来造型很是奇怪,合着分明就是个琉璃的罐子!她自己家里还有一个拿来窖玫瑰酱来着的!这下倒是看得清楚些了。黑色的绒布上卧着一团拳头大小的东西,仔细一看唐玥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一只一只比米粒还小的白色虫子团成一团睡在上面,偶尔呼吸之间背上可见一对薄片样的翅膀,露出来的肌肤上有一条殷红色的线。

唐玥的七杀香做成了丸状,高老捏了一粒用火熏了一下飞快的扔了进去。迷香药效退下,七杀香药效又来,虫子们纷纷醒来,窸窸窣窣密密麻麻看得周围的三个年轻人头皮发麻,唐玥更是忍不住想撒一把石灰在上面,哪怕没有用也想试试,石灰加水对他们的效果!

看着就让人难受的东西!

他们拥有锋利的牙齿和爪,一双能飞的翅膀。此刻全部苏醒过来,吱吱声音此起彼伏,又掺杂翅膀震颤的嗡嗡声哪怕隔了一个琉璃瓶也如同在耳畔叫嚷。约莫是七杀香的效果太霸道了,那群虫子也非常躁动不安,靠近边上的就拿尖锐的利爪和牙齿狠狠的抓在琉璃瓶上,中间比较密集的虫子就开始的你咬我我抓你的打架!

明明只有一团握紧不过拳头大小,如今散开一整个瓶子都是!

唐玥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揪着自己的心难受得紧,呼吸都加深了,抓着白黎的衣服半靠在他身上,难受得厉害。

高老却笑眯眯的啧啧两声“这七杀香果然名不虚传!”哪怕只是半成品也这么厉害,这要是用在人身上……

啧啧。

第十五章 将至

“哦?你是说唐玥和白黎都在京郊?”闲适的男声慵懒的话语如同从淡漠喉间滚珠而来,靠在椅背上悠然品香茶,浓郁的茶汤氤氲开来的雾气将他的面孔笼得朦胧又神秘,微微上挑的眼角又如同鹰隼,张开了它锋利的爪子。

“是。”堂下之人黑衣劲装腰佩短刀,有着极其浓厚的煞气。

“他们有多少人?”要不这一次一网打尽?男人摩挲着下巴思索,还是别露出自己的痕迹最好,让那女人的人手过去好了。

“算上包围村子的人应该有一百五十人。”

“这样啊,你先下去吧。一个时辰之后再来。”男人吩咐,起身抖了抖衣衫大步往内堂走去。迷魅的红纱,张扬的红色外袍,散落的金钗玉环,空气中暧昧的烟香……

显然是一番云雨过后的场景,床榻上半遮半掩里露出妖娆的背影,滑腻的肌肤,柔软无力的搭在薄被上的纤手,胭脂色的丹蔻,圆润的指尖,散下来的乌发都在撩拨着男人的心。

缓缓覆上去,升高的体温,金线刺绣的痕迹,游走的不安分的手或揉或轻拧,让女人自熟睡中醒来,下意识的身*住那只四处点火的手,眼带媚色的唤了一句“王爷~”。

瑞王轻笑吻她发丝,脖颈,再整个人翻身押在荏弱的女子身上,口中呼出热气喷洒在露出的白玉肌肤上晕染一片红云,眼神里侵略如火“王妃还有力气吗?”

王妃似嗔非嗔脸上红云密布,樱唇欲拒还迎还未开口,瑞王就等不及了,解开腰带掀起薄被压了下去。

前番云消雨未尽,今次烟霞又笼衣。

瑞王妃低低切切的叫出声,直叫人骨头都酥了,一声声娇嫩的王爷只换来身上的男人更无情的吻。

一番折腾后瑞王才搂着王妃低声说“今晚唐玥和白黎会在京郊那个村庄上留宿,你安排一百五十个人去处理干净。”

“一百五十个人?”瑞王妃饶是情丝绕心也知道她本来不多的人手里,这一百五十人要是折进去只怕她对后面的事就难以安排了!

“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五十人过去埋伏,只是你也知道我不好露出太多痕迹的。”瑞王安慰道,眼底却是无情。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大业将成如何能留下这么一个天大的把柄?不先收拾了这人日后如何统帅朝堂?

瑞王妃听了瑞王的话紧绷的身子柔软了下来,显然很信任对方,“好。”

瑞王应了一声,温言软语交代了几句就起身穿衣准备接下来的事了,瑞王妃悠悠哀叹一声也起身穿衣,藏色的锦袍遮盖住一身的痕迹,淡淡胭脂眉上扫,锋芒毕露。

两人安排好后,瑞王便去寻宋先生。

“宋先生,苗疆的人还有多久能驯服那些虫子?”

“我怎么知道?”宋先生没好气的说,另外拿了一张纸交给瑞王“这名单上面的人都是与皇室有仇的,你也知道,太上当年遇刺后做了很多冤枉人的事,其中不乏被收入掖庭如今又在宫中伺候的人,如同蛛网层层相关,虫子这边的事你用不着担心太多,先搞定宫里的暗子吧。”

“先生的意思是可以动手了?”瑞王甚是惊喜,天知道他早就想动手了!可惜宋先生一直以时机未到来阻拦他,如今倒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了!“我立刻就去安排!”

“等等,记得一句话――”宋先生负手神情冷凝“你得让白黎忙起来,顾不得宫中之事才能动手。锦衣卫这些年几乎无孔不入行事一定要谨慎!”

“宋先生放心。”白黎?这些案子够他折腾好久了!

“嗯。”宋先生漠然应了一声“你心里有数就好。”

京郊风越发强盛了,吹得树枝嚓嚓近乎折腰,风满人衣袖,唐玥躲在屋子里也可看见外面枝断树弯的模样。

抿了抿嘴,道“我总觉得今晚不大太平。”

“呵”高老轻笑眉目冷漠“今上一登位,可就没什么太平日子!山东那边不是还发现了贪污受贿的事吗?南边边关听说又要起兵了!”

“一国两主,确实……”贺楼忍不住接了一句,触及白黎幽深的眼光立时禁声不语。高老是长辈又是前太医院院判也就不说了,他一介白身还是不要妄论朝政为好,尤其是事关皇家。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白黎看着窗外,神情平稳,胸有成竹的模样让旁边的唐玥放松了一些,白黎抚着唐玥长发柔声说“你先留在屋子里,我出去看看。”总得要把翁做结实了,才能困住君。

“主子。”

白黎一出来元清立时就迎上来了。

“有什么消息吗?”

“附近的林子里多了人。”

白黎轻轻一笑,眉目柔软开来便晕出如山水墨画般的高远意境“让风铃带着人埋伏在外面,等我们的暗号。”

“还有就是,今晚从瑞王府截到了一道消息,是关于罚没在宫里做奴的一些官家子女。”

“无事,先过了今日再说。”白黎眯着眼睛,心里却自有一番打算。他也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当年他亲爹亲娘怎么会死在边关?甚至至今他年年祭拜的坟墓里都是一冢空坟!更甚者,他祖母分明位高,为大长公主,却常年避居在后院,养花载草礼佛。这是怎么回事,根本原因是什么,白黎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狠不下心做不了那个决定,但是后来,这个觉得唐玥替他做了。

不惜一切代价,哪怕纵身入火海,也要毁了她家的人――下地狱!

所有的果都有因,所有逃出生天的人,都会有人来收取代价。天不从人愿,人从人愿就好。

风刮得噼里啪啦作响,宫里也是一团暗色,藏于深夜的活物开始出门了。

“姑娘,瑞王府今晚有了动静。”郑嬷嬷端了一碗养神茶拂开珠帘入内,偌大的内间只点了两盏小灯架,灯火颇受不住窗外张牙舞爪的大风,“天冷了,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吧。”

“嬷嬷。”太后长叹,神色略显疲惫,悠悠的饮着养神茶汤“你说,我这么做对吗?”不顾夫妻情分,不顾长女,也不顾一家的辉煌,只想着自己任性这么一次。

“姑娘,您做得够多了。陪了一辈子的自由了,够了。”不管是对郑家还是对皇室,都仁至义尽了。

“嬷嬷,开始准备吧。”太后凝神道,似乎又是那个高贵典雅一身威势的娘娘“记得,庄子买在江南,路上的行程都安排信得过的人,还有药,早些备好,要是有事我们立刻就走!”

“是。”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王家娇娥哪里,曦嫔娘娘处。

“宝娟,你记着,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那那位卢文君和唐玥?”

“那些事情与我们无关。”半露在黑夜里的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利剑“卢文君志不在入宫,也没心思管皇家的事,至于唐玥――她是崔郑两家一定要护住的人,我们现在与她对上,无疑惹火烧身得不偿失。”悠悠的抚着自己的肚子“等我有了子嗣,再谈其他。”哪怕不乐意如今入了这个局还是该想想如何安身立命为好,往后慢慢图国之大业!

“高老?您打算怎么对付这些虫子?”唐玥蹲在火堆前一边烤火一边问,对于贺楼直接在屋子里抱柴燃火煮东西也是很服气的!还好有尸体的房间在隔壁……看着明灿灿的烈火唐玥突然有了个疑问“这些虫子怕火,高老为什么不拿火对付他们?”

贺楼默默添了一句,这一整天下来都没人和他说话快憋死他了“郡主,这虫子都怕火没错,可这虫子要是还是虫卵就进入人体……”

唐玥意味深长的看了贺楼一眼,拿了一个烤红薯隔着手帕包在手里,这孩子一点都不可爱!

高老慢悠悠的看了一眼唐玥又看了一眼在烤鱼的贺楼,开口解释“这东西,你会让它铺天盖地的跑到你身上来吗?”

唐玥想了想那个场景顿时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摇头,她肯定会躲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躲得了,实在不行一把火烧起来?

“控蛊很重药的一环就是下蛊,南疆之人能于不可见不可闻不可察之处在人身上下蛊,随后以各种方式,或虫笛,虫鼓,特殊的药粉唤醒蛊虫,或者对蛊虫下达命令从而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也有更直白的,用蛇,蝎子,蜈蚣等养蛊,这样的倒是可以放出去直接听命令害人。”

唐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慢条斯理的吃着烤红薯,只是眼神略带迷茫。

高老见状继续解释“就如你调香一样。分三等,第一等调香香味明显,第二等调香则无味,第三等则让人神清气爽毫无所觉。最厉害的下蛊手段往往是你看不到察觉不出来的,不影响你的生活,但会在关键时刻要你的命。”

“高老也没办法吗?”却是白黎进来了。

高老摇摇头“如果是休眠状态的蛊虫很难察觉出来,便是杨荔身体里的那一只,我也只是在它毒性日益强烈之后才摸索出一点感应的方法。”

“高老之前说这些蛊虫都来自杨荔体内的那一只?”白黎突然发问,眼神明亮似有所觉。

高老一愣后开口“没错。杨荔体内的可以说是母蛊。”

“我有个问题,只有一只蛊虫这些子蛊是怎么来的?”唐玥问。

白黎悠悠的看了她一眼“南疆的蛊并非所有都需要一公一母交合后繁衍后代的。”

唐玥“哦”了一声见白黎面色不妙也不说下去了。

白黎继续问“母蛊立刻杨荔会怎么样?”他要确定杨荔如今是死是活。

“母蛊是离不开杨荔的。”高老开口“杨荔相当于母蛊的温床,母蛊会在温床里产子,繁衍,那些子蛊”眼神看着火焰里面是火焰也驱不散的严寒与没落,贺楼倒是失声接下了话语“那些子蛊不会是从师姐身体里出来的吧……”

唐玥一口红薯哽在喉口,看着目瞪口呆的贺楼颇有些惊慌失措,怎么办,她有点反胃……一脸难受的捂着肚子,面上纠结成一团,她现在一点都不好奇那些虫子是怎么来的了!一点都不想知道!

“那母蛊死了,子蛊是不是也会死?”白黎挑眉,灯火明灭照在他脸上,如同黑白分明的画卷。

唐玥抬头看他,他想直接杀了杨荔吗?

第十六章 杀蛊

果然,高老和贺楼的脸色瞬间立变!

抬头盯紧了白黎,眼风凌厉,似乎只要他说一个“是”字就立时动手将他揍一顿。

白黎别有深意的看着高老,不言不语只一身气势与坦然的态度便让高老沉下了心思,哀叹一声精气神就萎靡了下去,浑然又老了几岁。

唐玥突然有点担心高老了,本来保养得很好的老人家可别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一病不起才好。医术上的气郁于心可不是那么好治的,尤其是她还是个半吊子的,贺楼看样子也不靠谱,这些事又不可能告诉小高太医……妥妥地没得治啊!

“大局为重吧。”高老叹息一声似乎累了径自靠在柱子上烤火,疲惫不堪的样子看得唐玥极为不忍,可这事又不是随便说来玩的,除了死一个杨荔还有什么办法吗?

窗外夜雨噼里啪啦的来,雷声轰鸣,电光闪得一塌糊涂的。

“来了。”白黎推开窗,冷风唰的一下灌了满屋,吹得烛火摇曳将要熄灭,火堆刹那崩开的火星子四溅开来,唐玥一下子裹紧了自己的斗篷,贺楼为高老盖上被子,才发现高老闪烁着眼光言语无情“来就来,怕什么?”

“什么来了?”贺楼一头雾水摸不清两人在打什么哑迷。

唐玥脸色有些白,“瑞王的人――来了。”

“阿玥,你们留在这里。我出去迎战。”白黎猛地关上的窗道。

唐玥抿着唇神色莫辨,今夜大雨,她的香……无法派上用场。

“阿玥,放心吧。”白黎看出她内心的焦灼与担忧缓缓一笑仿若春来杏花吹满头,看着她的眼睛,真挚而坚韧。

唐玥轻启樱唇“我等你回来。”然后看着他提刀出门,气势一瞬间如决堤的洪水,雨滴打落在他身上湿了他鬓角的发,高束的冠,冷了他的衣袖,他的眉目,还有他手中长剑。

“担心什么?”高老嗤笑一句眼神隐隐有着不屑“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就他这面相,活不到一百也能活九十九!”

知道高老是因为杨荔心存怨气,唐玥并没有说什么。她的白黎她自己知道就好。

“主子吩咐,申时已到,可以动手!”黑衣人开口,眼神锋芒毕露手中提着一柄大刀,雨滴啪嗒落在刀背上溅出此起彼伏的碎花!

“动手!”另一个黑衣人低喝,吹响口哨,低低落落的声音在雨幕里传递,一百多个黑衣人提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借着雨幕黑夜缓缓靠近人烟稀少的小村庄,但人群里没有方才提刀的黑衣人,也有几十个黑衣人步履缓慢落在其余众人之后,可进可退。

厮杀突然而来。长刀破空对准面门而下,横抢来挡,锦衣卫与黑衣人打得难舍难分,雨水与血水混杂在一起,刀枪破开雨幕随即就是刺入人体的声音,拔出来就是一地的鲜血。

外面打得停不下来,唐玥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反而冷静了,伸手把袖子里的七杀香一股脑的扔进火堆里,看里面明明灭灭的火焰吞噬掉褐色小药丸,烟云缭绕充满整座屋子,唐玥直接起身试图用衣柜挡住那道只有垂帘分隔内外的门。

“贺楼,快过来,堵了它!”唐玥皱着眉直接吩咐,她声音好听,纵使是吩咐也有让人心甘情愿的魔力。

“你堵它做什么?”贺楼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实诚的走到唐玥身边帮她挪衣柜,男子与女子体力自然不能相比,尤其是一个自小就被自家师父打磨着长大的男子,贺楼三两下就堵完了小门,这下与唐玥一道回火堆旁坐着。

也不知道该说他冷静还是胆子大没心眼好,唐玥一股脑放了许多香丸在火堆里他都不担心自己的小命反而还在乎起唐玥搬衣柜的深意。

高老也没了养神的性质,慢悠悠的看了忙碌的两人一眼,开口为贺楼解释“她这么做是为了自保呢!外面大雨滂沱的,毒香难以起作用,可这屋子里没雨,香料的味道充满了屋子,谁带待会要是突然进来可有得苦头吃!”

“高老还说风凉话呢!”唐玥不满的回道“高老明知道外面情况紧急还在一旁作壁上观!”说到这她就有些生气,高老身为医术高手她可不信身上没带着点毒药防身!要知道这年头人心叵测呢!

“呵”高老不甚在意的拢了拢身上的被子慢条斯理说“就你刚才那动静,外面只怕来一千个人都抓不了呢!七杀香浴火即放毒,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应该想想我们该怎么在这香毒缭绕的屋子里活下去吗?”

高老这么一说,贺楼眼神诡异的看着唐玥,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唐玥扔火里的可不是什么普通香料,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七杀香,生命力如此顽强的蛊虫都被它给折腾死了!高老亲自实验过,虽然怒香的效果最大,但悲,恐,惊三味香也不差!反正最后都是相互折磨搞死对方的!

果然,黄蜂尾后针,青蛇口儿牙,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啊!贺楼从此更是坚定了唐玥甚至是各种女人避而远之的态度!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

“高老可真是抬高唐玥的。”唐玥笑眯眯的丝毫没有被戳中心思的不好意思,也完全没有对给面前的两人下毒的愧疚感,更没有主动拿出解药的意思!

贺楼觉得心底拨凉拨凉的,忍不住开口“那个郡主,要不您还是先把解药给我们吧,不然外面的杀手没死,咱们倒先去见阎王爷了!”

唐玥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你师父?”看着贺楼那个傻乎乎的模样唐玥感慨“难怪杨荔可劲的欺负你呢!”

“你就没发现这香燃了这么久你都没有什么不对劲是地方?”

贺楼回神一思索,好像是这样的!他到现在也没感觉到哪里不对劲!这又是怎么回事?

高老看了自家傻徒弟一眼,摇摇头道“那是因为唐玥腰上的那个荷包!你和他待在一块自然不会被毒香影响!

“那师父您不是也没被影响吗?”贺楼问道,颇为不解。

“就高老这样的医术高手,我这是班门弄斧呢!”唐玥瞅了高老一眼开口,颇为丧气。

她要是有高老这样的手段,一把毒药洒门口,直接造一个毒瘴出来,谁来谁中毒,看谁敢来!

“高老真不打算出手帮一把?”唐玥试探着问,若是有高老这样的人相助,想来外面的那群也蹦哒不了多久。

高老神神秘秘的看着她笑“你觉得白黎是一个瞻前不顾后的人吗?”

瞻前顾后是这么用的吗?唐玥忽而有些无奈却又瞬间懂了高老的意思。这事只怕还和她落在后面然后就没影子的风铃姑娘有关!

却说之前就被落在后面的风铃在出城一里地之后就折道了,绕了一圈又回了城里。快马奔回了平王府。

她家主子可是在宫里就吩咐了,让她去平王府看着之前被拷问的那个刺客,然后在入夜子时后带领人埋伏在瑞王府的西角地牢出口那里,准备见机行事,争取一刀宰了杨荔!当然,白黎的原话不是这么说的,毕竟人家还是有风度有学识的一介翩翩公子,这话是风铃加工后的意思。

先回了平王府去地牢见那个半死不活的刺客。

“还是不肯说吗?”风铃系好腕带,高束的马尾为她凌厉的五官添了分爽落,负责拷问的人也是她的老朋友,常年合作,深知对方对于刑具变态一样的狂热,不到特殊情况,风铃一般不来地牢这地,毕竟当年她也是来着十八般刑具下走过一趟的人,真不是人该受的!

“不”穿着藏色锦衣卫服装的人约莫三十岁左右正是男人一枝花的年纪,深深的看了一眼风铃道“他什么都说了,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都说了?还要她过来干什么?风铃不明白,好奇促使她问了下去“什么条件?”

“他要见主子。”那人到,想了想又说“或者说带主子去一个地方,实在不行,主子夫人也可以。

风铃突然明白白黎的打算了,深深地为自家姑娘默哀了几息,旋即满口应下“我知道了,你先把他的消息整理好,回头我回去告诉姑娘。”

“嗯。”

风铃办好了这桩差事立即就离开了地牢,点了三十个人随她一起出任务,埋伏在瑞王府西角。忍不住啧啧称奇,要不是亲眼所见,谁知道花团锦簇的瑞王府底下竟然是一个大型的地牢?鲜血满地的地方?还住着许多暗卫?姑娘说的宋先生也在这?

心里胡思乱想,眼神却一个不错,眼瞅着瑞王府是人一个个从地牢里提刀而出,风铃数了数,不多不少两百个,琢磨了一下郊外村庄上的人手,这才放心的等了片刻就下令杀了进去!

三十个人身手敏锐,藏在黑夜里,大雨来前已经全部进了地牢。夜雨来得太及时了,风铃忍不住觉得老天都在帮他们!趁着雨声雷声的掩护,风铃他们连宰了好多人,都没被人发现。杨荔被藏在最深处的地牢里,风铃拿了钥匙打开牢门便燃放迷烟,这东西可是唐玥亲手做的质量绝对有保障!等迷烟药效发作这才走进去,和普通牢房一样各种刑具都有,奇特的是里面全部都是青铜铁板做的墙壁!杨荔被迷晕了放在一张放尸体那样的木板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被,睡得正好。

少女眉目姣好,睡着了更是柔软了面容的戾气与盛怒,乖巧得如同伶人,任哪个男的见了也心生绮丽一番。

可惜对上了风铃,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之情。打开腰间的锦囊,里面是唐玥照高老给的药方配出来的药,围着杨荔洒了一圈又在杨荔身上洒了一层药粉,这才飞刀斜扎进杨荔心脏,立时就上火折子,火舌吞噬衣襟再吞噬整个人。

风铃看都不看一眼,出门关好牢门就带着人离开。

第十七章 黄雀

精铁做的牢房成了封闭的棺椁,葬送了卿卿一条性命。

宋先生撑伞着蓑衣立在廊下,雨滴落在油纸伞上撑起一伞的徐晴,只听他喃喃道“真是可惜了。”

“师叔在可惜一条人命还是在可惜一具完美的养蛊的温床?”是夙无星撑着伞来了,片雨难湿她周身翩然的衣袂,黑漆漆的眼亮若寒星,深入骨髓的冷,刻入神魂的淡漠。

宋先生出乎意料的认真思索了片刻才微微笑着,笑意不及眼底道“约莫是为了再难寻找如此完美的温床而叹息吧。”

夙无星也不恼,她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不知道这位师叔得性子,为人最是冷漠无情,最是不择手段,连她师父,他的同门师兄,这位也舍得下手毒害,何况一个杨荔?夙无星怅惘的望天,透过细密的雨幕,只听见她平坦如一川之草的声音“的确,师叔从来不是什么良善的人,没有顺手把高老抓起来再养一个已经很是仁慈了。”

“毕竟他年纪大了,只怕是熬不住这些刑罚的。”宋先生淡笑道。

“只是师叔,你真的认定里瑞王吗?”夙无星疑惑“他有什么好?为君太过好大喜功,为人太过贪花,为父无情,为夫无义,如何能君临天下?”

宋先生也疑惑的看着夙无星,开口时的神色有些稚子的纯真疑惑“有什么不好吗?”舒缓了脸上的疑惑,显出很是怪异的放松与开怀“有什么不好?他会听我话啊!他很在乎我的态度,比起今上的优柔寡断,我更欣赏瑞王的枭雄潜质。为君之道,不就是平天下收万里河山,一怒而山河惧吗?”

“你只是欣赏他的杀伐果断心狠手辣吧!亲娘都能下手!”夙无星近乎冷嘲道。今上继位后,瑞王就给他生母淑妃娘娘下了药使其日渐衰微,以此激起了太上的怜惜,对他的某些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多做管束。可真相怎么可能永远无人得知?

宋先生轻笑,脸上竟然也出现了淡淡的风流韵味“不错啊。心狠手辣,才是为君之道。”

“师叔,你这样迟早会自取灭亡的。”夙无星说得很认真。

“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宋先生一笑“今上多疑,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御下的手段差得太多了,你当真要继续扶持他?不如与我一道――拨乱反正!”宋先生眼底出现诡谲的光芒似乎在诱惑人一般,让人心悸得厉害。

夙无星哀叹似的摇头“既如此,便看看谁能止戈吧。”转身离去,掀起一道清而浅的水痕。

宋先生没有听见她喃喃的语调,却阴差阳错错过了真相。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要效忠的人是今上。”

治国平天下,名垂千古的诱惑太大,他们这样的人踽踽独行求的是什么?不过一场肆意,一场山河安。

夙无星效忠的从来不是今上,正如唐玥在乎的,从来不是东阳。

“雨停了。”唐玥望着窗栏道。窗未开,雨已停。

马蹄,刀剑,厮杀,血肉。

黑夜遮掩的罪过,雨水洗刷的血腥,都停了。

淡淡的香充满了整间屋子,没人进来,纵然此地灯火如昼。

是白黎,带着人守在了村口。

“主子,都死了。”元清上前回答,提着长剑,剑尖滴血,玄色的衣衫上落下的也不知是雨还是血。

“清点人数。”白黎冷淡到,眉目结着浓郁的血腥气和戾气,手臂上的衣服破开,被鲜血和雨水浸染,背上也有伤口,呼吸之间扯得伤口疼痛能入骨髓。

“主子,死了二十个兄弟,重伤八十九个,其余轻伤。”

白黎禁闭双目沉重开口“供奉在佛前,点长明灯,还有心愿的去替他们完成,有家人的每人一百两黄金,其余重伤的兄弟没人八十两黄金,轻伤的五十两,等你们伤好后,烈酒管够!”

“是。”掷地有声,杀气腾腾却也温柔。

白黎托着长剑来到唐玥几人藏身的门前,推开门入内,缭绕的香云似乎松缓了他的痛楚,眼前的少女仍旧纤尘不染,目光温柔“阿玥――”他只喃喃了一句便晕倒在地上。

“高老,快救人!”唐玥一下子就慌了心神。

高老感慨一声慢悠悠的起身,贺楼机智得拿上医箱,摆好银针,药瓶,高老瞟了他一眼,平时看诊怎么没见着这人这么忙前忙后的?这才让唐玥关了门,和贺楼一起把人抬到床上开始包扎伤口。

“高老,他伤得怎么这么重?”都到是关心则切,唐玥这番模样活脱脱一个傻子,高老理都不想理她,这春天都过了这两人还这么腻歪真的好?贺楼也不想说什么,眼神闪闪发亮的看着高老――的手,白黎背上的伤口太长又有点深,直接包扎不太容易,高老就用特制的银针在烈火烈酒里过了后穿了羊肠小线开始缝针!缝针!唐玥简直惊呆了好吗!突然觉得她家白黎真惨,活生生被高老当成了绣花的布帛!看着高老的眼神更加莫名了,突然有点瑟瑟发抖怎么办?

“他大概睡个半天就会醒,你要是没事的话就给他熬点汤药什么的,鸽子汤吧,补血,加枸杞红枣三七。”高老看她都快把一张脸纠结成了包子忍不住开口给她安排事情。

至于贺楼?“你去照着药方给他熬药,失血过多得补补。”

贺楼一看,咦?是血府逐瘀汤,等等,这方子他没看过啊!茫然的看着高老。

高老慢条斯理的说“桃仁四钱,红花,当归,生地黄各三钱,川穹三钱五分,赤芍两钱,牛膝三钱,桔梗三钱五分,柴胡一钱,枳壳,甘草各两钱。”又问“你们觉得这药治什么?”

“活血化瘀,行气止痛!”唐玥笃定道,看到高老忍不住戏谑一句“哦?确定吗?”

“确定。”

“不错,血府逐瘀汤功用是活血化瘀,行气止痛。主治胸中血淤症。他胸中有瘀血,气机郁滞,舌质暗红有瘀点,两目黯黑,脉涩弦紧。方中所用核桃破血行滞而润燥,红花活血祛瘀以止痛,共为君药。赤芍,川穹助君药活血祛瘀,牛膝活血通经,祛瘀止痛,引血下行,共为臣药。生地,当归养血益银,清热活血,桔梗,枳壳,一升一降,宽胸行气,与柴胡疏肝解郁,升达清阳,共为佐药。桔梗载药上行,兼有使药之用,甘草调和诸药,亦为使药。”

唐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他这病全是外伤,只要处理干净包扎好,一会没有发烧的症状酒没什么,难办的是他前胸中了一招,气血淤积不痛。”高老解释,贺楼在旁边熬药也支了个耳朵在听。

“姑娘。”是风铃,和元清处理好外面的事后进来了。

天色不知何时大亮,风铃进屋刚巧金乌灿金色的光辉洒落人间,带入一室安宁。

唐玥望着风铃,倏忽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虽然也的确是这样可在此之前却都没有什么真切的感受,定了定神才道“风铃,去请大夫来给他们看病。”这里只有高老一个长辈,一个贺楼,人手不够。

却不料高老冷哼颇为不悦“郡主这是觉得老夫不看大用了?”

唐玥喝风铃一脸迷茫不知道高老这是发的哪门子火。

倒是贺楼机灵急忙让风铃过来看火“师父,我和你一起去给他们看病!”高老矜持着点点头,率先拿了医箱出门。

贺楼落后一步意味深长的对唐玥说了一句“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唐玥忽而莞尔,对着风铃开口“风铃,你去京都采买药材,钱不够就回唐府寻二哥,这里我看着就好。你记得,党参当归,红枣等活血补血化瘀的药要多买,然后去酒楼定下合适的吃食,让他们送来这里,再通知你们的来收拾。”

风铃一愣,旋即跪倒在地声音颤抖“是!”

她的姑娘,从来心善。

这边天光破晓,雨后初晴,瑞王府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瑞王妃的人死伤大半,只余了十几人拖着伤残的身躯归来,做戏做全套,瑞王却率先下手宰了这些漏网之鱼,再让人易容成他们的模样,苟延残喘一般去见瑞王妃。

瑞王毫不在意的擦了擦手中短剑上的鲜血,随手就把沾了血的帕子仍进火盆里。

“你说什么?就剩了你们几个?”瑞王妃几欲吐血,目眦欲裂,修整好的指甲狠狠的掐进掌心软肉,力道之大,指尖沾血。

“是。”其实都死完了。回话的人突然还有点心疼瑞王妃,其实这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被枕边人算计到这种地步,真惨,典型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瑞王妃吐出一口血,满脸狰狞的摔了一屋子的器具,又推到了博古架上一堆珍贵的摆件,心里郁气不见缓解半分,反倒更有燎原之势!

“白黎,唐玥!”瑞王妃几乎咬着嘴唇说出这四个字,她这生定然不会放过这两人!

却说瑞王,得知杨荔死后脸色瞬变疾步就去寻宋先生,见到对方竟然怡然自得的栽花浇水,心头无名怒火突然就被水扑灭了。

恭敬的对着眼前花白头发近乎有知天命年纪的人行礼“宋先生。”作为君王,礼贤下士还是很重要的。

“王爷。”宋先生矜持着点头,睁开眼,眼底有流光。

“宋先生,杨荔死了。”

“我知道。”宋先生如同看曼妙的美人一般怜惜的用手抚摸着娇嫩的芍药花瓣,芍药妖艳,宋先生青衣古旧却另有一番韵味。

“杨荔不死,他们又如何能放心?”

“那蛊虫――”瑞王再次有了希望,眼神明亮的看着宋先生,果然他就知道宋先生这等高人定然有后路!

“自然无碍。”宋先生嘴角带笑,眼却爱怜得看着眼前的花瓣,丝毫不管瑞王的焦急。

于他,瑞王只是让他实现目的的一个棋子罢了,没了这个他还有下一个,只不过这个要走的路少一点罢了,而他刚好不愿意多走太多。

第十八章 矛盾重重

夙无星去了京郊,寻唐玥和白黎。

“无星?你怎么也来了?”唐玥疑惑着开口,又忙让夙无星进门,寻了张凳子与她,这才继续熬药。

白黎半躺在床上懒散的一塌糊涂,眉宇间颇有几分醉酒后的姿态,煞是惑人心神“无星?可是那位宋先生又出了什么招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夙无星感慨一句,眉宇深沉“我们被算计了。”

唐玥正思索着这话,方又听夙无星解释“我昨晚去寻过他,探了探底,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去卜了一卦,这才发现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一局,我们输了。”

白黎头很晕,这下又更疼了,这都是些什么糟心事!费尽心思的筹划半天输了?他怎么对得起锦衣卫流下的鲜血!沙哑着嗓子问了句“怎么回事?”

夙无星颇有些挫败“苗疆有人进京了,就待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我师叔和人一起把母蛊给弄了出来,风铃昨晚杀死的只是一个没用的杨荔。”

“那高老――”唐玥忽然想起高老,这要是给人知道了……立刻会翻脸吧……

“你以为他们是怎么取出的母蛊?”夙无星微微讥讽,眼底寒星寂寂“他们耗尽了杨荔的生机来供养母蛊,母蛊感知到杨荔快要死去自然会离开寻找下一个宿主。”

“那下一个宿主能查出来吗?”白黎问。

夙无星突然笑得有些诡异“是瑞王妃。”

唐玥倒吸了一口凉气,瑞王这是妥妥的负心汉啊!比戏文里的陈世美还过分!突然有些心疼瑞王妃,不过也是人家自己作死。

“看来我们得加快速度了。”白黎也笑得意味深长,与夙无星两两相望,唐玥微微挑眉她怎么莫名觉得后背发凉?“是啊,得在瑞王妃死前揭露她的细作身份,才好对希罗国开战。”

唐玥默默的白了两人一眼“得了吧,开战起码要等到明年或者后年,户部都快没钱发俸禄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事?”白黎错愕的望着唐玥,这事他也不知道啊!

唐玥下巴微扬,颇为傲娇的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两人“前几天我二哥告诉我的!说是今上召见了江砚山,然后江砚山就把我哥给供出去了!”不经意的又想到前几日他二哥说的关于他们大哥和贺王之间酱酱酿酿的一些事!那个恶心吧唧的贺王竟然拿唐瑿来威胁他大哥!简直不能忍,不过要怎么解决还是要好好商量商量的,反正唐玥直接给了个香囊给他二哥让唐珑交给唐瑚,哼!本姑娘就不信了,有了这个香囊,你还能行那等子事!

唐玥怎么想也不可能是那等不把亲哥清白放眼底单纯看脸拉郎配的无知少女,直接配了个清心凝神的香囊给他哥,防止那人渣用下作手段,完了交待看家的半夏,只要贺王来了,他的茶点茶水一律加雷公藤,青木香,关木通,伤不了你的肾算本姑娘输!至于怎么完美的加进吃食里,请问仓庚姑娘,厨房一把手!

看着唐玥脸色越来越黑身后似乎有怨气重重黑影,白黎微微挑眉,看来这是知道了那事?微微递了个眼神给夙无星,夙无星挑眉矜持着点头,默契的达成协议,只等唐玥闪人就开始商量事情。

“对了,阿玥,你去看看高老他们需不需要休息一会,这都快到晚膳时间了。”白黎支开唐玥,唐玥点点头出门,至于药罐子,两人都醒着还不能自己看着吗?

“你说,阿玥是不是知道贺王心里那些小九九了?”白黎头还晕着,身上伤口还在发疼就开始操心唐玥的家事了。

夙无星耸肩眼神示意唐玥离开的方向“你觉得像不知道的样子吗?就她刚才提到她二哥的眼神,十有八九唐珑说了什么,唐瑚的性子不大像能说出来的,尤其是还对着自己妹妹更开不了哪个口。”

白黎看了夙无星一眼并不打算继续猜测,直接吹哨子把风铃唤了进来。

“主子,您找我有什么事吗?”风铃擦了擦额角的汗,提着剑进门,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许久没碰剑了,这一拿着就舍不得撒手。

白黎直接问“前些日子阿玥不是回了趟唐府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特别的事?”风铃想了想突然灵光闪过“啊,那天二公子和姑娘在屋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姑娘心情挺不好的,后来叫了半夏吩咐了一些听不懂的事又找了仓庚姑娘说了凯新店的事,也就没什么了,反正最后回宫心情不错。”

“那她吩咐了半夏什么?”夙无星好奇问。

风铃道“也就是吩咐半夏做些药膳招待贺王吧,不过药名挺奇特的我就记了下来,说是雷公藤,青木香,关木通,生草乌,广防己什么的。”

夙无星又问“这东西怎么混吃食里面还不让人察觉出来?”

白黎憋着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仓庚……”那可是个厨房里的厉害人物!

夙无星默默沉吟片刻,让风铃退下,才对着白黎感慨一句“我突然有点同情你了,还好我是个女的!”贺王那是妥妥的上了唐玥的名单!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一路走好吧,惹谁不好非惹唐玥,不知道她在跟着高老学医吗?

白黎挑眉眼神不善的看着她“阿玥可不会对我坐这种事!贺王纯属自作自受!”一脸大义凛然一脸义正言辞,要不是看见白黎抽搐的嘴角夙无星几乎都信了!怜悯的看了对方一眼果断在白黎察觉之前撤开眼神意味不明的啧啧两句,扯开了话题。

“这样速度也太慢了,不如我们帮一把?”夙无星笑得有些阴森,看得白黎都莫名胆寒,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如今看来果真古人诚不欺我!“你想干嘛?”

“我记得阿玥之前对付瑞王前世子的时候调了些催情的香,应该没用完吧……”

“你想给贺王加一把火?”白黎挑眉。

夙无星邪肆一笑“都一大把年纪了的人,还觊觎阿玥的哥哥,我可是见过唐瑚的,多么风光霁月一般的人物,怎么能让贺王那个糟老头子染指呢?添一把火,多好。”完美的伤肾!

白黎为贺王哀悼一息即刻接过话题“主意不错。”估计是要那啥死掉的节奏。反正虽然贺王长得不差奈何年纪大了,有一个唐瑿还不够还想染指唐瑚?唐玥不灭了对方都没脸见她亲娘吧!

唐玥很快带着高老和贺楼回来用晚膳,刚巧唐瑚唐珑又带着人送了一批物资过来,白黎理所当然的把这地方变成了锦衣卫的一个据点压下不说,反正唐玥晚上和夙无星,白黎一起跟着唐瑚唐珑坐马车回去了,元清留下带白黎处理事情。

唐玥和白黎自然是回皇宫,顺手拎了一盒子点心和小玩意儿回去,美名其曰,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段,她可是寄人篱下的人,又不像白黎好歹也能和皇帝车上那么点亲戚关系,还是多加贿赂贿赂才好。

她要贿赂的第一个人除了太后娘娘不做第二人想。

回了皇宫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太后。

“回来了?听说昨儿晚上有人暗杀,可无事了?”太后关切的问道,眉宇间的慈祥和蔼不似作假。

唐玥摇摇头“没事了,只是锦衣卫伤得有些厉害,我听白黎说那些人都是希罗国的人,白黎还让太后娘娘多加小心,希罗的细作太多了。”

“哦?”太后看了一眼面容板正的郑嬷嬷,郑嬷嬷是郑家的老人也是太后娘娘身在宫里能知天下事的耳朵,她微微点头太后就知道了,急忙抚起唐玥问“希罗的细作?这事你可别外传,都告诉了什么人?”这种事,没有皇帝的命令其他人心照不宣自己多加防范就好要是嚷嚷出去估计晚上皇帝的亲卫骠骑营就要来问候两句了。

唐玥摇头低声说“没有,白黎让我只告诉太后娘娘一人。他怀疑之前白露寺的刺杀和这次也是一波人做的,而且就是同一晚,之前那个刺客就被人灭口了。”当然这都是和白黎夙无星商量好的说法。

太后脸色微沉道了一句“知道”后就嘱咐唐玥最近无事就待在宫里,外面实在太过危险了!

唐玥轻笑如枝上含苞的白玉兰沾露而微醺,又似陌上的鸢尾清浅莹润,将风铃提着的盒子交给郑嬷嬷道“这是今日回来时在路上买的,墨香居的花糕,说是吃了能美容养颜对女子好,我就买了些呈给太后,请太后品尝。”

太后点头“你有心了,时候也不早了,东阳在你房间里等你呢,且去看看吧,这些日子她可闷坏了。”

唐玥退下,绿芽才略低疑惑的看着眉间难掩喜色的太后,又听太后因盒子下面又一盘炭火温着糕点而称赞唐玥,忍不住开口“娘娘似乎很喜欢郡主?”

太后瞧了她一眼道“以真心对人,如何能让人不真心喜欢?更何况她身上有许多人都及不上的灵气!看着就让人舒服。”

太后真心对唐玥,唐玥自然也真心对人,无关身份,大抵是因为两人相似。

“可东阳公主――”

太后瞟了她一眼才开口“与我并非一脉,又从何说起真心?东阳那是越长大越没有灵气,被这宫里的乌烟瘴气给污了!”又带着训斥的味道说“你要记住,我所出的仅有昭和长公主一人。”

绿芽低头敛去眼底的晦暗之色道了句“是。”

“臣女见过公主殿下。”唐玥摸不准东阳此番前来是为了什么干脆以不变应万变,不留人口舌。

东阳忙噙笑让唐玥起身“阿玥,你可回来了,可真是让我久等了啊!”

唐玥看来,东阳这笑当真是皮笑肉不笑,忙认错“让公主久等是唐玥不对,请公主责罚。”皇宫果真是个大染缸!

东阳这才满意,眼神微微露出骄傲神色让唐玥起身“罢了,也没什么。我这次来问你就是想说醉八仙你打算怎么办?”几个人是一月结算一次,不到一年,东阳赚了个盆满瓢锅,自然舍不得放手。

唐玥道“毕竟出了人命,虽然非我们所愿,与我们无关但日后的生意终归不好做,臣女是想,开放二楼做普通包间,厨子自然也是寻好厨子。”

“那仓庚――”东阳意味不明。

“臣女还想单独做点心,只买点心与早膳,同样一方供给百姓,一方供给官宦人家,这样想来能少得罪一些人。”毕竟之前就是因为得罪的人多了才遭了算计,虽然背后推手是瑞王妃,但别人又不知道……

东阳一扬眉“怕什么?有我在,谁敢动你和仓庚?”转念想了一会觉得唐玥的提议不错又矜持着点头道“这主意也不错,便依你吧。”也不说出点资金什么的,挥一挥衣袖就走。

唐玥忍不住感慨,身份高就是好,直接这般行事,简直比抢钱还抢钱呢!还好她二哥那边已经和江砚山说好了,准备接受皇帝的出资,走海运贩卖粉彩瓷器和薄胎瓷并一些珍贵锦缎茶叶什么的,想来皇帝和皇室万家出手,这趟应该大赚才是!

今上是个明君,虽然疑心多了点但并不妨碍他勤政爱民,在官民间拥护声音越来越多,这就让太上不高兴了,大早上的就去寻了人麻烦。

“你觉得这次蛊毒案件该怎么处理?”两人下着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太上眼瞅着时机差不多了就问。

“不知父皇有什么吩咐?”今上也不是个傻的,太上的心结在哪里他门清儿,可惜皇后拎不清一门心思自己养娃,让太上闲着岂不是折腾他?心里对皇后的烦闷又上了个等级,他这还一堆正经事没办呢!

“吩咐倒是没什么,不过希罗细作太多,胆子也肥了,不教训教训只怕要夜郎自大。”

今上一笑“教训自然要教训的,敢对父皇出手,儿子就算拼尽全力也得把他们王族灭得一干二净!”果断转移太上注意。

果然太上眉宇戾气深重“不错,可惜粮草是一大难题,再者无良帅强将,你可得多努力!”这点他儿子就不如他了,想他在位的时候,镇北大将军驻扎北方,蛮夷不敢进犯,平王镇守南边,一个个比鹌鹑还听话,征西将军守着西部,钱财水一样的流进来,结果这儿子倒好,平王早逝,镇北将军老了,征西将军早就辞官了,剩下的都是些青菜萝卜没长大的……矮个子里找高子也是都镇守一方,东边又闹起了寇岛……南边镇不住那群心思诡谲的王族,只能靠联姻了!要知道他在位的时候可没嫁出去一个公主,都是自己上门来的!

这么一想,心里就舒坦了,可矛盾总归在这,今上对皇后越发不耐烦了!

第十九章 东阳吩咐

东阳年岁见长,在宫里摸爬滚打多年,一朝得势翻身成了公主,似乎心态有些不对了,总觉得天下尽归她父皇,而她身为王朝的公主殿下,自然是位分极高,行走于后宫,昂首挺胸满脸骄傲像一个胜利的公鸡,而她头上的金色嵌宝珠凤冠便是高扬的鸡冠。

灿金的的流云滚边金丝刺绣的大袖衫拂过坠下的珠帘,美人顾盼流连自然是赏心悦目的。但如果对方是你不想见的人――这就尴尬了。

唐玥与姜觅,孙烟薇三人起身婀娜行礼道了句“公主万安。”

“都起来吧。”东阳毫不见外,丝毫不顾及此地乃是太后寝宫,一副主子模样的坐在主位,姜觅微微挑了眉不置可否,孙烟薇眼神闪烁心里暗自有了对东阳的评价,至于唐玥――身为公主殿下的前任伴读,自然忙着上前斟茶倒水,没见着东阳公主的婢女都留在门外吗?

“你们都下去吧。”东阳靠在软垫上让众下人退下,唐玥替她斟了一杯老君眉,她小啜一口眉目露出不悦“没有六安茶吗?”

姜觅忍不住为自己二妹叹气,这位公主看样子不好伺候啊!刚想起身,孙烟薇便起身去了旁边的博古架拿了一盅六安瓜片,姜觅则去廊下取了沸水,两人相视微微一笑,茶叶浴火成香,舒展枝叶汤色澄璧,过一,取二,至三,如此方才呈给东阳。

“公主请用。”孙烟薇双手呈上茶盏,唐玥另奉上茶点摆在桌上。

东阳矜持着点头,神色舒展开来,颇为享受的闻着茶香缓缓道“御花园的荷花开得甚好,过几日是父皇寿辰,我想用荷花做礼,你们有什么好主意吗?”

唐玥微微挑眉,难怪要把丫鬟们都撤下去,人多嘴杂,这种想在皇帝面前出头的事可不得保密吗?这里三个人,一个人是她伴读,一个是伴读的姐姐,一个孙烟薇自小就温婉娴熟标准的大家闺秀,啧啧,看来是想集思广益?

“公主不如做荷花宴?”姜觅提议道“如此既可显示公主的孝心,也可显示公主的奇思。”

东阳似模似样的点点头“不错,可是该做些什么呢?荷花宴会不会太复杂?会不会太俗套了一点,毕竟以花做菜是早就有了的,江南一带更是盛行。”

姜觅瞬间无语了,孙烟薇提议“今上好茶,不如以荷花做茶为佐,配两三道荷花荷叶菜肴?”孙烟薇虽然说得镇静,可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这东阳公主毫无征兆的过来开口就是这等难题,究竟是想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更隐晦的含义?还有就是荷花如何做茶也是个难题……

“这法子不错!”东阳赞赏道,眼神晃悠一圈却落在了唐玥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又说“具体该怎么做?”

这下就让孙烟薇犯难了,扭捏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

唐玥这时候开口解围“不如寻含苞的花,将茶叶包在轻纱里,塞入荷花苞中,以小火焚荷叶熏烤?”她调香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法子,不过是将香料放在未开的花蕊里等花自然开放时取出香料,自然带着一股花香。

东阳眼神一亮“好主意!那这事就交给你了!”转眼又有些苦闷“不过荷花宴要怎么办?”

姜觅此时斟酌后道“不如做三道菜,取三阳开泰之意?一道汤,一道点心,一道小菜?”

“不如在添一道酒?”孙烟薇垂眸而噙笑,眼神润而莹“以荷花酿酒。”

“荷花酿酒?”东阳扬眉,“愿闻其详。”

孙烟薇再道“桂花可酿酒,为何荷花就不能?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该配琥珀酒,封存未开的荷花烈火煮沸,反复九次,至花香浸入酒香。”

“甚好!就这么做!”东阳拍板决定,又转头看着唐玥问“阿玥可有想好用什么茶做荷花茶?”

“峨然皎皎娗,眉隐远山青。山水声声沸,茶氤黑白汀。峨眉山茶便不错,扁平直滑、嫩绿油润、清香高长、鲜醇甘爽。”唐玥缓缓说着,眉上隐隐若江月拂云而来,映射水波潋滟一方,曼妙不能言语。

姜觅沉吟片刻道“洞映千秋月,庭中玉树香。君来芳草盛,山水复还觞。洞庭的君山银针茶香气清高,味醇甘爽,汤黄澄高,芽壮多毫,条真匀齐,白毫如羽,芽身金黄发亮,着淡黄色茸毫,叶底肥厚匀亮,滋味甘醇甜爽,久置不变其味。 冲泡后,芽竖悬汤中冲升水面,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蔚成趣观,应该也不错。”

“不如两个都做?”孙烟薇见三个人皱着眉头苦思而不得解提议道,至于唐玥要怎么做就不是她该考虑的了。

唐玥隐晦的看了她一眼淡笑道“不错,反正也费不了什么事,都做好了。只是这几日太后娘娘要的佛经――”唐玥拖长语调故作为难,东阳眼神扫着孙烟薇,孙烟薇立时开口“不如我替阿玥写好了?”却又眉心若蹙似乎很为难“只是我们的字迹郑嬷嬷都熟悉了,要是被郑嬷嬷认出来了――”

唐玥和东阳面色都不是很好。

姜觅轻笑戏谑的看着孙烟薇“孙妹妹可真是够调皮的。”一句调皮扯开了话题“孙妹妹就是爱逗人玩,我可是记得的,当年孙妹妹仅仅一面便将叶扶苏先生的《黄鹤楼》一书仿得绝妙,若非少了男子笔风流转的力度与气势,只怕可以以假乱真了呢!”

孙烟薇被拆穿了也不好再做推诿之说,只笑着应允,东阳略微不放心状若无意的叮嘱“如此,就劳烦孙姑娘了。这事可别传出去,不然――”似乎所有人都喜欢拖长了语调让人把贼心给压下去,只是真的容易打消对方的贼心吗?

唐玥觉得,自打前翻几个人一起吃晚饭,次日姜觅收到了来自郑家大公子郑肃希的礼物之后,啧啧,孙烟薇这态度就变得很奇怪了!

姜觅也发现了,皇后有意为自己娘家侄女聘她为妻这事她也从郑肃希的传信里知晓了,这样算来,一个唐玥是平王之妻,她这边又与郑家大公子有了牵扯,和亲之人只剩下孙烟薇了,奇怪的是她之前不是还很乐意去南越和亲的吗?反正打她收到郑大公子传进来的礼物后就偶尔言谈举止甚是奇怪,隐隐有与两人别苗头的意思。

看来这位孙小姐约莫是嫉妒了吧!唐玥觉得自己真相了,或者还有怨恨,毕竟和亲的公主身在他乡总是不由己的。

东阳可没心思去管孙烟薇的心情,点了唐玥送她出门,两人就在小道上走着,身后是跟随的内侍和宫女,东阳让他们退后五步跟着,眼前的御花园花开得极好,木叶苍翠,水流款款一眼望去甚少有能藏人的地方。东阳压低了声音问唐玥“阿玥,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父皇立太子?”思索了半天东阳还是觉得唐玥这个伴读最好用,可惜她亲娘不喜欢,唐玥又去了她皇祖母那里,她可惹不起,也只能借着旧请说事了,反正就算不成唐玥也是个聪明人,不会说出去的。

东阳从来没有这一刻觉得唐玥这个伴读如此之好!她后面的伴读一个个心高气傲谁也不服谁整天不是你和我开战就是和她开战,三个人简直比一群鸭子还吵!东阳烦不胜烦。

唐玥心里一个咯噔,脑袋里飞速的闪过白黎和夙无星告知她的各种宫里宫外的杂七杂八秘闻,“可是皇后娘娘――”早说了让把太子送太上那去,太上舒坦了,今上就舒坦了,这样后宫上下都好了,自己拎不清不听建议还把人给踹到一边去,现在失宠了知道找她帮忙了?唐玥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奈何形势比人强,她不得不在皇后的势力下低头,谁让人是国母!生气!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东阳脸色渐渐阴沉,并不想开口说话,唐玥表示很理解,这种事太伤面子了!就在唐玥几乎认为东阳要换个话题的时候东阳开口了“不错,如今后宫曦嫔一家独大,右相家的孙女和镇北将军家的长孙女两人联手根本不掺和宫中争斗,关门过自己的日子,父皇又不大选,如今后宫当真无人能与曦嫔抗衡了,母后很是担忧劝父皇雨露均沾可父皇仍旧一意孤行甚至迁怒母后,如今已有许久未曾踏足坤宁宫了。”

唐玥默默吐槽,说实话,皇后是个木头美人泥塑石头雕的,哪里有曦嫔那般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信手拈来,长得还千娇百媚美不胜收的,右相家的和镇北将军家的人家那是后台硬无所谓,皇后的后台……呵呵,后台没有,前台倒是有,一个东阳嫡长女,一个嫡子取名叫重光的。失宠就失宠嘛,输给曦嫔很正常,还偏偏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不过人家是老大,唐玥还是得开口出主意“公主,如果太上喜欢重光殿下要立太子呢?”

“这主意早想过了,母亲不肯。”东阳叹气,早在重光出生后不久唐玥就提过这主意,她虽然当时没放在心上可事到如今也不是没试着劝说过,偏偏她母亲总觉得重光是她们娘俩最可靠的倚仗,死活不肯让重光离开她的视线!就是她带去拜见皇祖父也要时刻催着,她又不傻,看得出来皇祖父的不喜,再这么下去重光要是失了两位皇帝的帝心,他们三个这才是真走到了底!

唐玥正色在东阳面前小声道“非是唐玥危言耸听,可公主殿下看这王朝更迭多年,有多少皇帝是嫡嗣出生?正常继位?皇后娘娘再这么下去只怕是要――”枉送性命!当然后面四个字她压根没说,这种话说了直接被治罪的,她可担不起!

东阳脸色微沉,叹了句“罢了,此事我知道了。”如今还要借父皇之力让母亲看清楚现实了……东阳心思一转,直接去了勤政殿。

唐玥则侧身避开东阳仪仗,待人走远后才唤出风铃,两人一起去寻白黎。

第二十章 帝后争吵

“怎么样了?”锦衣卫在宫里执勤,另有自己的宫殿。唐玥随风铃一起进去的,旁人不认识唐玥,却认识风铃,略加思索就知道这是未开的主子夫人,眼尖的直接捂着嘴笑跑进了屋里告知白黎,余下的或颔首或抱拳行礼。

风铃替唐玥拂开珠帘,微微垂首出门,让两人独处。

白黎躺在床上甚是无聊,见唐玥来了眼神微亮着抱怨“我都快无聊死了,高太医不准我这样又不准我那样的,看个书还要被说成伤神……”

“那我帮你念书好了。”唐玥看到白黎枕头旁放着的一本游记,从善如流的坐下拿起书,翻到折页处就想开始念,白黎郁闷着一巴掌拍在唐玥手腕上。好在还知道轻重,只轻轻拍了一下表示不满“你就这么对我?”

语气甚是不爽!

唐玥挑眉故意不懂他语气里的委屈“我帮你念书还不好吗?”

“你分明知道我――”生病的人天然带有无理取闹的权利,睁着眼看唐玥未尽之意却落在唐玥红润的唇上。粉嫩如刚出水的荷花苞,娇软定然更胜柔云。

唐玥面色微恼,两团红晕漫上双颊,眼底带有湿漉漉的水汽,似嗔非嗔半真半假的低骂了一句“流氓!”

“我可什么都没做!”白黎觉得自己真冤,他倒是想做什么,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哼”唐玥笑着哼了一句,也懒得管他,扔了一本游记让他自己看着解闷,径自去了窗下迎着透过窗格的阳光翻看一本诗集。还好白黎喜欢读书,不然今日这时光倒是不好消磨去。

“今儿东阳公主来找你了?都说了什么?”美人在旁,白黎哪里还有心思看书?眼珠子都恨不得粘在唐玥身上了,贪婪的望着已经初初显了窈窕的少女,心里泛着异样的心思。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寻我们几个做点事罢了。”唐玥语气甚是不在意,可白黎是谁?锦衣卫老大,能被她忽悠?“说清楚。”寻了个舒坦的姿势,白黎才悠悠的开口,明显不信就这么简单!

唐玥看着白黎这副样子无奈开口“你说说你,高太医既然吩咐了不能伤神,管那么多干嘛?这事我自己能处理的,你要相信我。”

“哦――那贺王你也要自己处理?”白黎满是不信任的开口,果然唐玥一下子就僵了,手尴尬的停在半空,头却偏过来,冷若冰霜的看着他。她在乎他是一回事,贺王又是另一回事,她总不能毁了她亲哥的名声!

见唐玥俏面霜寒,眼底不悦,白黎生怕把人给气走,到时候估计有得他苦头吃!急忙开口解释“阿玥,相信我。”白黎用诚挚而温柔的目光看着唐玥,唐玥从里面读出了坚持。

“你想做什么?”

“我记得阿玥之前对付瑞王世子的香……”白黎意有所指却不便明说。

隐约猜到了一些,唐玥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锦囊扔给白黎“诺,那香在这里。”斟酌些许还是觉得对于贺王这样的衣冠禽兽冠冕堂皇之辈还是做决一点好,也为其他良家子的清白着想,谁让贺王专爱诱,拐,良家男子,开口“顺便随随便便下点雷公藤的粉末在他的香炉里就好。”

“好。”白黎笑眯眯的应下“我办事,你放心。”没办法,此事一过瑞王短时间不会出来蹦哒,瑞王妃蹦哒不了,今上太上一门心思在希罗国的细作上,一个下午他就无聊得紧了,还是找点事做比较好。

唐玥懒得理他,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太后那边去,临走前又怕锦衣卫这里一群糙汉子不懂得照顾人,刻意交待了几句,从衣物料子到吃食点心再到几时睡觉,事无巨细全部交代了一遍,这才回了太后寝宫。

慢条斯理的去给太后请安,再与孙,姜两人一起用过晚膳,这才回了自己房间,风铃恰到好处的端上一碗黑乎乎的药,习惯成自然的用了,才吩咐宫女趁着暮色未尽去采荷花荷叶。

约莫过了三刻钟,那宫女急急忙忙的抱着莲花荷叶回来,脸上还沾了泥土,衣衫也有些泥点显得甚是凌乱,拖着鞋子三步一摔跤的跑了回来。

唐玥顿时心头一凉,她一直知道宫里是个腌臜混乱之地,却没想到运气这么霉!让人小宫女出门采个花怎么就遇上了事呢!唐玥仔细打量小宫女,身量虽小,面容稚嫩里还透着一股嫩气,不过……在一些有着很奇特癖好的人眼里只怕也是个美食。再细看,唐玥就觉着出不对了,太后宫里的宫女有几个有这种胆子?更何况这小宫女面上惊,惧,恐三种情绪交织却独独没有委屈和眼泪,更像是被人吓着了。

心思一转,只在一念之间。很快小丫头走近,直接扑在唐玥脚边,花苞荷叶散了一地,另一边杨柳急忙把东西收拾好,就听见小宫女颤颤巍巍的说“姑娘……陛下和娘娘吵起来了……”

“风铃。”唐玥轻声唤了一句,风铃颔首出门,杨柳随即站在窗前做刺绣模样,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你且细细说来,怎么了?”唐玥柔声安慰小宫女,又亲自斟了香茶放在她手心里,安抚似的拍打着,一边贴心安慰“别怕,这里没有其他人,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唐玥素来好香,尤其爱花香果香,刚好今日为了抄佛经燃了的檀香,有安神静心的效果。手心里的温热,眼前姑娘的慈眉善目,还有宁静的檀香让小宫女渐渐冷静了下来。

虽然声音仍然带着颤抖,却能很清晰的听到她说了什么“姑娘,奴婢方才去御花园采花,看见皇上去了坤宁宫,然后没多久皇上就很生气很生气的出来了,还下令打杀了皇后娘娘身边的红袖姐姐……我躲着不敢出去,又听见他们说皇后娘娘也很生气,都砸了好多东西,他们急急忙忙的寻了东阳公主去,可连东阳公主也挨了一巴掌!”

“没事,今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先回房间好好休息吧,今日你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看见。”唐玥安慰道,又让杨柳送小宫女回房,另外拿了自己的药给她,“女孩子身上留了伤口可不好,杨柳你一会记得帮她清洗伤口和上药。”小宫女回来得急促,身上摔出了好多伤痕,看着也真是可怜见的。

“是。”杨柳应下。

“多谢姑娘。”小宫女福身,眼神微微闪烁着水光。

待杨柳回来时,就看见唐玥点着灯,将茶叶封在轻纱里,风铃慢慢揉开花苞,微微露出一个小口,唐玥将茶包塞进去,再将花苞合拢放在一旁。

“回来了?”唐玥微微抬头笑。

“姑娘――东阳公主那边――”杨柳担心道,今日出了这些事,东阳公主定然会来寻自家姑娘,东阳郡主身份尊贵远高于自家姑娘,东阳公主若是有事情吩咐自家姑娘可不得照办吗?平王如今又受了伤,夙无星大人也不知道在哪里,可皇家的事尤其是事情涉及到可帝后,又如何是他们家姑娘一介外臣之女能插手的?东阳郡主来了又该如何应对?

唐玥撑着下巴一脸深沉“估计今晚会来寻我。”被打了一巴掌就算立刻拿冰块敷,煮熟的鸡蛋滚也好许久才消,东阳越来越好面子了,肯定会在晚上来,灯光不如日光明亮,看不到她脸上的红血丝。

“姑娘,要不然我去看看有什么消息没有?”风铃抬头,眼神犀利无比,她也知道东阳属于来者不善善着不来那一类,东阳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可也只是个公主,没了今上和皇后撑腰,又算得了什么?就照皇后那作死的方法,等右相家和镇北将军家的两位美人有了子嗣,更严重一点,曦嫔得了龙胎……皇后那脑子可不得出些昏招把自己给作死?

“不必。”唐玥挑起一抹笑意,眼神看着窗外渐渐暗下的天空,魅惑人心的紫色与深沉的蓝色在天边交织出绮丽的美景,一轮弯弦明月悬着,晕开朦朦胧胧的绒绒月光,忽而有风过来,吹来一抹流云半遮半掩着,月儿像是抱着琵琶露出娇羞半脸的娘子,欲说还休,欲说还羞。

天彻底暗下来时,唐玥才做好了所有的花苞,揉着难受的脖颈,眼神不经意的就瞟到了窗外玉树流苏下的兰灯,两盏,四人。

“公主来了。”唐玥开口,声音有些冷,有些飘渺,出口似乎便被风吹散了。好在几人都听见了,杨柳假装没有发现,继续将花苞悬在窗前接受日月精华。风铃叹口气,取了六安瓜片重新冲泡了一盏茶放在桌上,将散乱的水果摆得整齐些。

“阿玥。”

“公主。”

“都下去吧。”东阳挥手,杨柳风铃等人退下。

“公主今日――”

“阿玥,请你帮我。”东阳说得诚挚,眼底闪烁着水光看起来楚楚可怜,梨花沾雨一般瞧着唐玥,唐玥忍不住心里一咯噔,完了完了,今晚这事是不是非常难办?

“公主殿下有什么尽管吩咐。”您这样打感情牌,我真的受不起啊!突然发现这一次东阳竟然说了“请”这个字!一瞬间心里瞬觉不妙,果然下一刻消息天雷轰耳一般的到来。

“母后今日劝父皇立重光为太子,父皇――”东阳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大怒,当场借故打杀了母后身边的红袖,还说母后为媳不孝,为母不仁,为妻不义,以她之德行,难为一国之母!”

唐玥:……

突然觉得陛下说得好对怎么办?但是面上还是要装作很难受很震惊的样子真为难自己……

其实唐玥也觉得,民间有话说一孕傻三年不是说来玩的,这位皇后委实装了稻草豆渣在脑子里。今上说得也没错啊!不在公婆面前侍奉,就是不孝。为*子不为夫君排忧解难的确不义,做重光殿下,东阳公主的母亲也不为两个孩子好好着想,算得上不慈,不过这个有点牵强。能这么指责皇后的也只有陛下一人,真真是――字字扎心!

第二十一章 曦嫔有孕

“阿玥素来聪慧,此番可有良策可解?”东阳拨弄茶盏,轻浮翠色茶汤上的沫儿,明亮的烛火打在她脸上显出几分端庄大气,却又有半边脸藏在阴影之下,浮沉着主人的用心。

唐玥低声,垂下的眼睫挡住眼底森寒,语调轻缓又慢,似乎随时能被夜风吹散,来则无痕,去也难寻。“公主兰心独慧,当知陛下此言并不仅仅是一时怒火。”

东阳有些恼怒,她明明是要唐玥提出良策解眼前困窘,这人却在这里与她讨论皇上的指责?分明是在敷衍她!指不定就是看她要失宠了不把她放眼里了!可东阳也不敢在此时发作。唐玥之父乃她父皇重臣,她未婚夫亦是简在帝心,位高之人,崔家两位亦常在勤政殿出入,她之显赫与其母休戚相关,此刻皇后地位摇摇欲坠又如何敢另生波折?只能强行压着怒火开口“父皇所言自然非假,不过也不尽然罢了。母后为父皇绵延子嗣,教导儿女,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

“公主”唐玥抬头发问,眼神在烛火的照耀下愈发明亮,近乎能与皓月争辉,东阳心思一瞬间似乎被火灼了一般,“公主,夫妻一体。陛下荣,娘娘则荣,陛下苦,娘娘自然也苦。”

东阳沉声,眼神漆黑如深潭古井,让人发寒“我知道究其根本,还是出在重光身上,可今日之事你也明白,虽然我也有这样的心思,可父皇今日言辞甚严,母后不堪其辱骂,只怕反而坏事。”

唐玥轻描淡写的笑“公主,太上之子,今上瑞王贺王。”

东阳又问“你的意思是――开诚布公?”原本她也想寻父皇开诚布公的谈一次,关于重光,母后的事,可她还在思索如何开口如何劝说斟酌用词之时,今上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将她全盘布局打乱,如今她母后便是连她的话也听不进去半分!至于今上?更是进了勤政殿的门,一人不见。

“公主可知,陛下此举为何?”唐玥其实也觉得,陛下这出约莫是为了骂醒皇后?可宫里出了什么事吗?

“不知。”东阳也有些不明白“不过父皇去坤宁宫时,又去过曦嫔的延禧宫。”

“公主可查探查探延禧宫出了什么事,为何今日陛下还打杀了红袖。”一个丫鬟,做了什么才值得九五之尊亲自发令打杀?顶撞这个借口未眠太轻薄了些。

东阳闻此,脸色薄怒拂袖而去,气势冲冲。

唐玥琢磨着,东阳今晚是睡不好觉了。不过这与她又有何关?打了个呵欠唤了杨柳进来,美美的泡了个药浴,再滚进被窝里一夜酣眠。

东阳的确没睡,也没那个心思,直接在宫门落锁前去了坤宁宫见皇后。

挺直了脊背跪在皇后面前,青铜的灵芝灯架,熟铜的莲花香炉,灯火摇摇,檀香隐隐,莫名的心思也安宁了起来,东阳心里复杂的情绪淡了下去,神思更加清楚,眉目里溢出来自灵魂深处的淡漠与凉薄,声音也冷得刺骨。

“母亲,还请母亲将重光交由皇祖父皇祖母抚养。”

皇后穿着家常的衣衫,脸上未施粉黛自然而然的一股荣华气度,凤眸凌厉眼尾上挑就是极为严厉的模样“那是你亲弟弟!你这个长姐不说好好爱护竟然要将他交给别人?这宫里的腌臜事你也是经历过的,怎么?你是要他也经历一遍吗?”言语赫赫,岂止是严厉,更是严苛。

东阳面色不变道“母后,那是皇祖父和皇祖母,与重光血脉相连之人!并非后宫之中的心思诡谲之辈!”

“你觉得他们对重光会比我这个母亲对重光更上心吗?”皇后冷言,眼风凌厉如刀扫在东阳身上,恰如置身寒冬,不见天日一般的孤寂与压抑,让东阳心头泛凉。

“可重光养在皇祖父皇祖母身边,定然比长在您手――更安全,也更得父皇心。”东阳到底年少气盛,对方又是一向宠爱她的母亲,说话一时不察,便没了度,越了线。

“母后还没明白吗?今日父皇的责骂言犹在耳!母后真能无动于衷?”东阳加大了嗓音,眼神里冒着怒火神色却凄婉又哀怨“母后――皇祖父的孩子不只有父皇,父皇的后宫也不止您一人。”

皇后神情怔忡,露出低笑若哭的神情,喜怒哀乐悲恐惊轮番浮现在那张脸上,又混杂成极为复杂的模样,东阳不懂那般神情意味着什么,母子连心的本能让她明白母后心里也不好受,微微开口念“母后――”却又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东阳――”皇后陡然紧闭双目,眼角忽而掉下一滴泪,明明灭灭的折射着光又没入衣领,消弥。“东阳,曦嫔怀孕了。”

东阳眼神猛地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后。皇后苦笑“很惊讶对吧。可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曦嫔椒房独宠,她有年轻,有身孕很正常。”宫里的妃子有孕的消息,传出来都是三个月的时候了。“今日打杀红袖,不是因为顶撞圣上,而是她送去了一碟糕点,一碟夹竹桃做的糕点。”女子有孕,不能吃夹竹桃。

东阳嘴唇紧抿,她已经知道父皇为什么会大动肝火了。是在怀疑她母亲啊!怀疑母亲――残害龙嗣!这个罪名,如何敢担?如何敢认?母亲一向高傲的,怎么会认?至于是真是假,东阳也没个判断,皇宫就是个大染缸,谁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罢了,东阳。”皇后叹息,眉目哀婉只露了一瞬,立时被慈爱遮掩去“东阳,明日你带着重光去太后那里,一月之内,不得再入坤宁宫。”

“母后!”东阳顿时失了方寸。关心则乱从来不是虚言。

皇后看着烛火摇曳,嘴唇倏忽勾起淡漠的笑,伸手拨弄烛火,她手上并没有如其他妃子一般途着艳丽的丹蔻,留着莹润的指甲,是为了照顾重光。皇后眼神越来越深,东阳看不明白皇后眼神里的意思,只看到烛火陡然熄灭了,皇后指间出现了焦黑之色。“明日我会关了宫门诚心悔过。”

“你和重光――且都好好的吧。”

“母亲――”东阳喃喃,难以抑制口中苦涩心上痛楚,眼泪忽然就涌了上来,毫无预兆的溢出眼眶,落在衣襟上晕成湿痕。

次日,唐玥一醒,就被好奇的风铃告知了一个堪称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你说什么?”唐玥一口茶水没忍住喷在了桌子上,杨柳也呆呆的看着一脸深沉的风铃,风铃沉沉的点头,脸色复杂“我发誓我真的只是好奇,我就是好奇了一下,姑娘不是说曦嫔可能出了什么事吗?然后我就去问了一句……就这样喽!”

“锦衣卫还兼职这事?”杨柳错愕,目瞪口呆的看着风铃一脸幻灭状态,总觉得锦衣卫的职责在风铃这里成功的变成了七大姑八大姨的长舌职责。

唐玥清咳了两声让杨柳去把昨夜挂在廊下的荷花苞取下来,又让宫女去太医院要松针竹叶和干荷叶。虽然风铃很怀疑太医院到底有没有这些东西,唐玥想了想叮嘱小宫女,要是太医院没有就去御膳房找,实在不行自己出宫买吧!

这才一边燃起一捧火熏烤荷叶,直至出现香味才将荷花苞放在荷叶上,整理思绪后开口“你是说曦嫔有孕?但其实月份不对?”难不成孩子不是今上的?唐玥突然觉得这位曦嫔娘娘果真是女中豪杰胆大包天简直厉害得不要不要的!敢绿了今上,不说计谋就说这胆气纵观今朝女子,万里也难挑一啊!

“没错,不过我奇怪的是为什么太医院什么都没把出来?”风铃面露疑惑,这群太医院莫不是吃素的?

唐玥失笑“有钱能使鬼推磨。”风铃了然,“可诊脉的不是高院判吗?”这种事关龙嗣的事,就算皇帝大意,身边是公公内侍,太上与太后也不会大意,今上自登基以来,这还是第一个子嗣。

“这有什么?”杨柳开口眉眼讥讽神色甚浓“她出身太原王氏,指不定有什么秘药之类的能蒙混过关呢!”

“风铃,让人再仔细查查吧。我总觉得这事不单纯呢!”就算曦嫔有这个心思,但长居深宫身边耳目众多,服侍的人都是内侍或者宫女,再不然就是侍卫了。可侍卫能入曦嫔的眼?唐玥觉着不大可能,曦嫔是个心比天高的人,看起来淡泊名利超然物外实际上这样是人往往最是执拗于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她出身又尊贵,长相又不差,学识才华样样不若于人,什么样的人能让她心甘情愿的犯下这等可以抄家灭族的大罪?

唐玥并没有疑惑太久,门外的宫女就开始吵吵嚷嚷了起来,又在几息之间乖巧无比。

“是东阳公主来了。”杨柳出门看了看,回来告诉唐玥,面色有些犹豫不定“还有重光殿下。”

唐玥挑眉,心里大致有了头绪,这是皇后想通了?“你去看看坤宁宫的风向。”这话却是对风铃说的,风铃是平王府的人,做这些事比杨柳来的便宜。等风铃用密语传了信,唐玥已经收拾好了准备去给东阳公主和太后娘娘请安,她还没有见过被皇后护得像什么一样的重光殿下。

这厢刚寒暄完,并没有如愿的见到重光殿下就被曦嫔延福宫里的宫女告知“曦嫔娘娘请郡主过去赏花。”

赏花什么的都是虚的,宫里的人嘴里什么时候说过实话?

第二十二章 狐狸尾巴

唐玥于辰时去拜见曦嫔,路经梨园,见戏子唱念做打,中有一人身段柔婉,男生女相,风月悬于眉眼,桃花着色于唇边,念了句“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瑱。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腔调百转千回,比之箜篌更能动九霄补天处,逗得那秋雨绵绵来。

“是《牡丹亭》的文。”杨柳也是耳濡目染懂得戏曲三两之人,见唐玥停步对此人生出兴致,不由上前几部轻声道,今日风铃未来,隐在暗处。

“是醉扶归。”唐玥噙笑,眼眸越深,渐渐那人若有所感,折身回望时水袖甩开,负手而立,便是一副谪仙样,唐玥轻喃“倒与这位相衬。”略看了一眼迷茫的杨柳解释道“杜丽娘无人赏,这位遮面上台,藏风流于戏袍,也算是孤芳自赏了。”随即若有所思着轻笑“如今这般似乎也不错。长得太美却又没有能护得住这张脸的能耐,终归是祸患。”

风铃细细想了想,倒是记起了一桩旧事,转身从树后现身,踱步至唐玥旁轻道“昔年有一桩刺史贪污案,太上责令刑部抄家,斩了主犯,余者家眷入掖庭做官奴,当时有个孩子因其身段声色被梨园的管事看中,入了这梨园,长得到与这位有几分肖似。”

唐玥轻笑“走吧。”对着那少年微微点头,拂袖而去。

“少卿,你在看什么?”说话的是一个一见便知身有不足之症的男子,一身月白长衫,如今天大热,如唐玥这般体寒身弱之人也受不住这等天气穿上了薄纱轻棉的衣衫,这位却裹了缎袍。不过身形虽然消瘦,却也有几分清朗模样。

“阿兄,没什么。”被称作少卿的人抿了抿唇,眼神随着唐玥离去而渐渐幽深,他似乎看见了那位先生说的那个人。看样子是个很柔弱的姑娘,真的――要对她下手吗?

至延禧宫,唐玥则收敛了眉目,整理衣袖,杨柳与另一位宫女亦是敛声屏气,等待曦嫔传召。

“郡主,娘娘有请。”宫女出来将几人迎了进去,间或以好奇的目光看着唐玥,意外的轻松气氛。

曦嫔于中庭赏花,如伞盖般撑起的绿树投下一片阴影,曦嫔于旁边摆了冰盆,美人榻,小桌与茶点,正躺在象牙席上翻看一本游记,见是唐玥来了,方微笑着请人摆上椅子,邀她入坐。

“唐玥见过曦嫔娘娘。”唐玥行礼。

“且坐吧,你与我又何须如此见外?”曦嫔笑眯眯的,可唐玥总觉得有阴谋。

“娘娘说笑了,礼不可废。”唐玥又另杨柳将锦盒呈上,是一个不及巴掌大的红木雕花盒子,唐玥将其打开,缓缓道“前次唐玥愧受了娘娘玉佩,如今有幸得了一块芙蓉玉,着人稍作雕琢,呈给娘娘,祝娘娘福如东海,母子平安。”

“你倒是想得周到。”曦嫔似笑非笑的瞅着唐玥,接过了盒子让宫女收好,“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唐玥莞尔浅笑“匪报也,永以为好也。”面上笑得风轻云淡,唐玥的手心里却依旧紧张得出起了汗,今次前来不为争锋相对,只为探听虚实,若能相安无事自然最好,若不能――也只能把自己摘出去。反正定国侯府是不会参与党争的,平王府也是纯臣,只有她不上勾,曦嫔就没辙!

“这池子虽然小,荷花却还算好看,那里的紫莲是特意从西域送来的,瞧着也不错,听说你擅长香道,厨艺也不俗,不知道我何时能有这荣幸尝尝阿玥的手艺?”曦嫔指了指池里开得正好的紫色莲花,幽幽的暗紫色在一众碧绿里不甚明了,羞涩的躲在粉白花瓣之后,但自有一段不同之色。

唐玥看过去,一方澄塘里花开各色,绿叶铺卷,小亭独立,四面来风。心里有些疑惑,怎么今日出门见的人都爱孤芳自赏这个调?却还是知道该回曦嫔的话,沉吟后道“娘娘何苦挖苦唐玥,唐玥这点微末技艺难登大雅之堂,又怎么能污了娘娘的眼?娘娘出身太原王氏,家族传承多年名声满天下,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吃过?”

“你母亲崔令,昔年在四家里也算是才学满腹直爽坦然之辈,怎么到了你这却自谦了起来?”曦嫔言语意味不明的,唐玥也不敢贸然接话,她对于母亲的印象仍旧是记忆里那位荏弱的女子,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眼神却温柔而宠溺。

曦嫔见唐玥不接话,似乎有些惫懒,挥手让宫女们退下,杨柳沉吟着看向唐玥,唐玥微微点头,也就离去了,待在廊下,树荫这处只剩下曦嫔与唐玥两人。

没了碍眼的人,曦嫔似乎连呼吸都轻松了许多,看着唐玥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她也懒得拐弯抹角的,太累了,她如今可受不起!懒散的声音似绒似羽扫着唐玥的耳边,唐玥心里忍不住一个劲的默念心经,这位曦嫔还真的像书本里的狐狸精,不,应该是狐狸仙才是,五官身段处处仙气婀娜,没有一丁点魑魅魍魉的鬼气妖味,却偏偏一举一动都能魅惑人心,连她这个女子都有些心思绮丽。

“阿玥,你终归是要去崔家的,入崔家的族谱,待你出孝,会嫁入平王府。”曦嫔百无聊赖的把玩着纱帕,红唇轻启似有若无的香气氤氲开来“你做东阳的伴读不过几日,饶是从前感情深厚,如今东阳日益发觉自己身份的尊贵,你们的友谊还能坚持多久?”

“娘娘这话――唐玥不懂。”

“东阳这处就不说了,皇后与你并无瓜葛,那位重光与你自然也没关系。”曦嫔不理会唐玥自顾自的开口“不管是定国侯府还是平王府,或者说崔家,都是不会参与从龙之事的。你可千万要小心,切莫一步错步步错,反而误了一家性命。”说着,曦嫔抬起眼眸,深深的看着唐玥,浮尘的神色里,似乎几分担忧,几分真情几分意切。

“我出身王家,你终入崔家,不管如何,四家同气连枝,我终归不会害你。”

唐玥心里一动,似乎被这句话打动,开口说道“娘娘的意思唐玥自然明白,唐玥也无心,也不敢参与您的事。”她低头,低眉顺眼似乎极为柔顺,又忍不住开口,做出一副为难又担忧的模样道“不过娘娘――”曦嫔微微抬眼示意唐玥有什么直说便可,唐玥才扭捏着开口“娘娘身怀六甲,还是少一些思虑吧,这样对您,对孩子都好。”

曦嫔随即莞尔,继而忍不住捧腹大笑,看着唐玥说不清的纯真洁白,猝不及防的凑近唐玥,双目相对,几乎抵着对方,鼻翼间呼吸都是对方的气息,樱唇似乎要抵上唐玥的唇,唐玥紧张得瞳孔陡然紧缩,额头汗迹滑落,手撑住凳子不敢动弹,紧张得如同林间被惊扰是小鹿,看得曦嫔忍俊不禁。

只听她轻声道“你不会真以为我有了身孕吧――”

唐玥:!难不成没怀孕?那她之前岂不是全猜错了?难怪什么都不做就让皇后紧张得不得了,把重光视作救命稻草!这什么都不做就能把嫡子赢了,对付东阳和太后还真是大材小用――

曦嫔俏皮一笑“我当然没有身孕!”见唐玥一脸懵懂还想继续发问,又道“不过为什么所有人都会觉得我有身孕,这个原因不能告诉你。”又戏谑的看着唐玥“当然,我为什么这么做,也不能告诉你!”见唐玥一脸的目瞪口呆模样,曦嫔笑得明媚如艳阳,回了软榻上慢悠悠的开口“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再晚日头大了,你没撑伞可受不住这太阳。”又伸手缓缓抚摸唐玥的肌肤,赞叹道“你这般的姑娘,原不该被太阳灼伤的。”复又有些遗憾的看着唐玥“可惜不能留你用膳,不然东阳和皇后那里你可讨不了好。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把别人的好心当成理所当然?你是定国侯府家的郡主,未来的平王妃,又不是她苏家的奴才!”

唐玥心里感觉有些异样,曦嫔又开口“好了,这下皇后闭门思过一月,这一个月你就能少些麻烦了。至于东阳,我相信你能搞定那个丫头。”

唐玥仍旧一脸迷茫,起身行礼告退到走在烈日底下都觉得曦嫔这一出有些匪夷所思。

杨柳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姑娘心情似乎很不明朗,提议到“姑娘若是有为难的事,不如去寻王爷?”这个王爷自然是白黎了。

唐玥灵光一闪,对啊,好主意!欣慰的拍了拍杨柳的肩膀,道“孺子可教也!走吧!”于是两人就转道走了。

越走唐玥心思越清明。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知道曦嫔这胎――到底是真还是假?四大世家里,崔家与郑家才能说得上休戚与共,和崔家,关系并不如郑家那么亲近。她才不会傻到只凭曦嫔一面之词就相信了!实在没辙,崔家两位舅舅还在宫里做先生呢!

“郡主――”一旁小道猛地冲出来一个人,唐玥与杨柳吓了一跳,纷纷后退一步眼神犀利的看着来人。

对方直接跪在地上,炽热的青石板,对方眉头都不眨一下就开始磕头,连磕三下才道“请郡主救命!”

唐玥这时候才发现,这个人就是她方才在梨园看见的那个男生女相的少年!

第二十三章 打人

这烈日着实太盛了一些,晒得人不仅头晕眼花还隐约起了泛泛涟漪,对着眼前这美人如玉还真不知道这样的怜惜情绪是好是坏。为了不让这烈日灼灼扰了她思绪,唐玥觉得――还是先去找白黎吧!

锦衣卫的人看着唐玥身后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少年神色如常,依旧笑嘻嘻的去给白黎报信,他们家倒霉催的主子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哎呀妈呀!夫人这简直太厉害了,终于开始嫌弃那个脾气暴躁还蛮不讲理的主子了!

“主子,郡主带了个漂亮少年过来!”幸灾乐祸的某锦衣卫。

“主子,那位公子长得比你好看诶!”存心作死的某锦衣卫。

“主子,郡主和他站在一起真配!”又来一个找死的。

白黎顿时觉得不妙,懒得和这群没见识的多加废话,茶盅一飞,再见,不送!

等几个人悻悻带着猥琐的笑离去,唐玥刚好进了中门,再入白黎的房门,唤了句“安弦?”

“进来吧。”白黎整了整衣袖,又梳理了发丝,才拿了书卷在手,眉目敛着墨香开口,剑眉星目,公子无双。

“你且先稍后一会,杨柳,你们二人好生招待这位公子。”唐玥安排到,少卿面上即刻便显出了焦急之色张口欲说什么却又被唐玥抬手止住了。她神色太过清冷太过漠视,让少卿几乎以为之前柔声对他说话,眼神温柔如水的看着他的女子是另一个人!“你身在梨园,想来也是宫里的官奴,观你出身不似寻常你要求之事只怕也非我一柔弱女子可以相助,里面那位是平王白黎,锦衣卫指挥使,你要是聪明就该知道能帮你的人是他!”唐玥毫不躲闪的对上少卿的眼,倒是少卿眼神似乎被灼伤了一般,微微侧头不敢直视唐玥,“你如今该想的是怎么说服里面那位。”而不是在这里纠缠她。唐玥说得义正言辞,眼神锐利得让少卿几乎以为她看透了他心底的算盘。

染,只是多虑罢了。

少卿看着唐玥转身,裙角清扬衣袖翻转,发丝微微露起一段白皙脖颈,进而进入门内。

“阿玥,你来了。”白黎放下书劵,替她斟茶,一片清隽之态。

唐玥松了口气道“我总觉得这些日子*宁了些,总觉得有什么大问题漏掉了!”自然地在白黎床旁坐下,拿起他翻看的书卷摆弄。

“能有什么大问题?”白黎递过温茶道“这是枫露茶也不知你喜不喜欢,且尝尝吧。”

“你哪来的这个茶?三四遍才出色,不像是你的口味。”唐玥微眯着眼审视的看着白黎眼神不善,如狼环伺,“仿烧酒锡 甑、木桶减小样,制一具,蒸诸香露。凡诸花及诸叶香者, 俱可蒸露,入汤代茶,种种益人,入酒增味,调汁制饵, 无所不宜……将枫露点入茶汤中,即成枫露茶。”唐玥缓缓说来,瞧着白黎愠怒的模样跟头上顶了阴山大草原一样!看得白黎一阵心虚。

“这茶不是我的,是高太医的,他不是负责我的病吗?顺道捎了点过来。”急忙撇清关系自证清白的白黎直接就毫无愧疚的把人给卖了。

“高太医?”唐玥觉着高太医这么死板的人不大像能喝枫露茶的风雅之辈啊!难道高太医内心藏着一颗文人胆?

“对,说是之前给曦嫔诊脉时曦嫔送的。”白黎笑得跟偷腥的猫一样。

唐玥挑眉啧啧出声故意吊人胃口“你知道今天曦嫔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白黎非常配合的摆出一副好奇模样,眼神闪着星光,入唐玥眼时分明灿若朝阳。

也不知为什么看着那双眼里仅有她一人,唐玥就耳垂发红羞涩不堪,只强装着镇定,轻咳两声后说“曦嫔告诉我,她没怀孕。”

“没怀孕?”白黎目瞪口呆,根本不敢相信唐玥的话,心思一转就觉得应该是自己幻听了才是,重复了一遍“阿玥,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唐玥嘴角轻扯了扯,怎么感觉白黎出门没带脑子?不对他今儿没出门……还是好心的回答道“曦嫔说她没怀孕。”可惜就是不能把这样的方法和深意告诉她。

“不可能!”白黎下意识的反驳,又眼神怪异的看着唐玥“你知道方才高太医来找我说什么吗?”

唐玥几番辗转,皱着眉头说出了心里面那个几乎最不可能的答案“不会是曦嫔真怀孕了吧!”

白黎一脸深沉的点头,“高太医说,曦嫔的胎没有任何问题。不管是时间还是脉搏,绝不会有任何差错。他以他多年行医诊病的经验担保。”

“我觉得我们是不是漏掉了一个人?”

“谁?”

“卢文君。”唐玥开口,见白黎沉思继续解释“崔家与郑家交好,卢家与王家交情深。如果王家有什么秘药能让女子显出胎像,或许她会知道一二。”

“有个问题。这事其实让我疑惑了很久。”白黎性质盎然突然说起了其他“四家历代通婚,为什么崔家郑家关系最为亲密,而与卢家王家这些年来关系越来越紧张?”

唐玥扒拉着衣袖有些为难,勾了勾手,示意白黎附耳过来才小声道“约莫有一百来年了吧,反正具体多久我也不清楚,就是郑家一个原本要嫁给王家的女子看上了崔家的一个男人,两人私奔了,崔家那男呢也算有几分本事,最后跑掉了,郑家当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崔家也不管,王家就生气了,直接给一个已经和崔家子许了婚约的卢家女提亲,卢家答应了,后来就……”

“不过听小舅舅的口风说,太后和那个私奔的郑家女儿有关系,所以这才入了宫。”说到底,还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许里面有关于唐玥的夺运之事的安排,也许只是一场意外。总之,所有人都降生,所有棋子都就位。

小舅舅?崔研那个画痴?除了画和钱都不想看其他东西的那人?白黎对这样的消息深表怀疑但是又没办法,四家自有一套记录大事的族谱,但他还没这点能耐去偷,毕竟人家部曲太多。白黎一直觉得,历代皇帝同意四家养部曲绝对是因为四家书楼太多,这要是有个万一,皇帝也得哭死,仕林估计也要被水淹。谁让里面的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还是不容易保存的书卷。

“对了,你就这么相信卢文君?”

不知道为什么,唐玥就是笃定对方不会伤她!随口就道“是。”

白黎耸肩,无奈取笑道“那就随你,不过你去哪都要让风铃跟着。”没有风铃他不放心。

唐玥自己也习惯了风铃的存在,自然没有拒绝,有这么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他一向都是求之不得的!

“安弦,外面有个自称叫少卿的男子,之前短了我的路,求我救人,你看着办吧。”正事说完了,可以告状了!

“哦?”白黎眉尾不悦的跳了跳,拉了床边的一根绳子,紧接着一阵银铃响声,元清在外面敲门“主子,有什么吩咐?”

“时候不早了,送郡主回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白黎吩咐,唐玥毕竟寄居太后身边,所受限制颇多。倒不是他不愿意留唐玥用午膳,实在是太后宫里――规矩大。一个个蛇虫鼠蚁也敢给他的姑娘脸色看,等之后唐玥出了宫门,他才好处理这些糟心事。

唐玥冲着白黎笑了笑离去,另一边,元清请了少卿入屋商谈,不知道两人商量了什么,反正事后风铃提起来一脸奇怪,说两人似乎相谈甚欢?白黎还为少卿设宴?简直不敢想象!总觉得这不是她家主子!

好不容易请完了安,与孙,姜两位聊了几句,应付了片刻,终于寻着时机利索的寻了借口告辞,回了房间坐等杨柳端来午膳。温热的百合粥下肚,配上色彩明艳的炒三丝,一小碟子蜜藕,唐玥舒服的眯起了眼睛。炽热的阳光被屋子里的冰盆削去了火焰,温度正好,让唐玥异样的满足,软软的“嗳”了一声,就翻身滚在了床上,裹了一床薄被悠悠睡去。

杨柳端着药碗进门就看见唐玥毫无形象的躺在床上,无奈的笑了笑,得,这药还是去炉子上温着吧!

“东阳公主来了!”风铃冷着脸从角落里现身,“情绪不大好,可能是因为今早去见了曦嫔的事。”也不知道曦嫔那边传了什么风声出来,这位公主殿下又炸毛了!

“我先去叫姑娘。”杨柳沉着声音说,药碗随手放在桌上就去叫唐玥起床,明显没睡醒的唐玥脸上分明还留着怒气,眼底两簇火苗灼灼,怒气冲冲的看着杨柳。

机智的杨柳急忙转移话题“东阳公主来!”

果然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唐玥愣了片刻,抿紧了嘴唇面色极其难堪的让杨柳伺候她洗涑,全程面无表情脸色阴狠,杨柳一不留神唐玥还顺手就把洗脸的帕子给撕碎了……

杨柳:……她以后一定让姑娘睡饱了再起床!

“东阳公主驾到!”得,这次这位公主殿下可是摆了全套的公主仪仗驾临,正装,眉眼深邃,脚下莲步轻移就是一阵香风。

唐玥连忙带着人行了大礼,刚得到东阳冷淡的一句“平身”,起身还未看清眼前人,东阳抬手就是一巴掌!

唐玥被打得眼冒金星,还没反应过来。脑子里一团浆糊,发生了什么?东阳――打她?

第二十四章 扯上关系

鹅毛大雪纷扬而来,铺了满天下,压退了火舌肆虐。然,冰雪骤来浴火,冰火之间的滋味,并不好受。

唐玥的心境大抵如是。不如人尊,不如人贵,不如人位高,不如人权重,真是可悲,可她也不是任人打任人骂任人肆意宣泄怒火的啊……她行走于宫中,不仅仅代表了自己,也代表着身后的家族,是唐府,亦是崔家。

心里怒火扶摇而上,却在触及天边一刹那被压了下去,唐玥心里越生气,声音就越冷静,冷静到东阳几乎可以感受道她呼吸间流露出的风霜冰雪,猝不及防砸在脸上。“公主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东阳顿了片刻,微微有些心虚,对上唐玥毫无波澜幽深得像深渊的眼神,心里一阵心慌,又念及自己来时目的,念及唐玥的背叛,自己的尊贵身份,扬起高昂的头,眼神轻蔑嘴唇开合就是数落的言辞“吩咐?我还能吩咐你吗?你不是与曦嫔是一条船上的人吗?我今日要是敢吩咐你,那明日是不是就该轮到我被父皇责骂,我的宫女被父皇杖毙了!”言之凿凿,满眼怒火,东阳越想越生气,只觉得头上冒着的都是火焰,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

“公主――今日若是只为了此事而来,我想,公主可以回宫歇息了。”唐玥面无表情,嘴唇开合宛如木偶泥塑,“公主自己都无法办到的事凭什么要求别人能办到?”你自己都不能搞定曦嫔凭什么要她去?唐玥心里越想越气,东阳这是好日子过久了,不折腾事就不高兴吧!

“你敢这么对本公主说话?”东阳反手就是一巴掌,怒目圆睁。

唐玥又不傻,之前是毫无准备,这次可不是了!直接后退了两步,东阳巴掌落空,可能实在是太用力了,掀起的掌风直直的撩起了唐玥耳畔的一缕发丝。

“郡主在吗?”门外传来的嗓音,恰到好处的阻拦了东阳的下一步动作。是绿芽。

绕过花丛,步入廊下,拂过门帘,转到耳间,见到东阳时没有丝毫的惊讶,目光却在看见唐玥白皙脸上的红印时愣了几许,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对着东阳行礼,再对着唐玥欠身,道“郡主,太后有请。”见唐玥点头示意她带路,侧身让唐玥先行,唐玥眼神深了几许,并不拒绝,出了门去。绿芽才对东阳板着脸带着训斥的味道开口“公主殿下若是无事,还请多去看看皇后娘娘,免得旁人多嘴。”

东阳被绿芽说得脸色又青又白,呼吸都乱了几分,又碍着对方身后的太后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忍着,约莫有了几分唐玥的感触。

等到了太后的正殿,又被绿芽引着去了水榭,临水靠山,水流潺潺而山木青翠,游鱼绿荷,交映成趣,偶有风动柳腰,眉卷细水,鸟雀争鸣,旦暮栖荫下,又有石碣落于池畔,书镜湖二字。

太后于水榭里临摹大家书法,轻纱做衣,冰盆作伴,旁边的案几上又摆了刚从冰鉴里拿出的葡萄等物,连茶水也是冰过的酸梅汤。

唐玥见了,眉心微蹙了几分,猛地发现自打太上退位后,太后娘娘便一直独居宫苑,太上倒是拥了环肥燕瘦乐得潇洒自在,在宁寿宫里夜夜笙歌的。而太后娘娘,似乎乐见其成?

“唐玥给太后请安。”唐玥欠身行礼,眉目微垂,压下心头思绪。

“起来吧。”太后随意让她起身,“你们都退下吧。”绿芽杨柳等人依言退下,临走前杨柳还忧心不已的看着唐玥脸上渐渐浮肿起来的印子。

“过来坐。”唐玥顺从的坐在一侧,见太后笔下簪花小楷曼妙不已,朵朵如枝头花瓣,柔美清丽。

“东阳打了你?”太后收笔,瞥了一眼唐玥淡淡道。

“公主殿下今日似乎心情不好。”顾左右而言他,唐玥一向觉得从来不要相信宫里任何一个人,这样才能活得长久,虽然太后待她好,可东阳毕竟是今上的长女,素来千娇万宠,一个空有郡主之名的郡主可没法和人相比,就是有封底有食邑的郡主也没法和公主殿下相提并论!

好在太后也没说什么,只奇怪的说起了另一个话题“皇帝还有一个月就是生辰了,届时,宫里会放走一批宫女,南越的使者也会来求亲。你常在宫外,觉得满朝文武有哪家女儿堪有次殊荣?”

唐玥一愣,和亲?难道人选不是孙烟薇吗?又有了变故不成?沉思几息后还是觉得孙烟薇是不二人选,开口说“唐玥就斗胆说上那么一句说得不好,太后权且当笑话听听吧。”又说起这些日子以来的俗事“唐玥以前囿于规矩,未曾出门,平素所见的贵女不多,但也听过贵女们的一些传闻。两国联姻是大事,结两国之好,护两国邦交,虽然系在一个女子身上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但南越除了远一些以外,并无什么艰难困苦之境。唐玥从游记里,从游商里听闻南越百姓信封佛家,其国君更是险些剃度出家在佛前侍奉,想来,信佛的人心思也不会坏。”唐玥斟酌着如何开口,又提防着怕隔墙有耳,万一有了什么那可真是闹心了“唐玥觉得,孙烟薇姐姐合适。”唐玥小声道“如今皇室并无适龄公主,郡主里也多骄骄之辈,孙姐姐于佛经有悟,为人谦逊平和,实在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她少了几分硬气。”太后不禁感慨万分“两国之事系在一个柔弱女子身上的确不好,可换个方向来想,若是一个女子,能维护两国邦交,守护两国的子民,这样的功德也是无量啊!”

“和亲,还是要自己有这样的心思才好。罢了,不说这个,你脸上的伤还是早些处理吧,明日是十五,皇帝会过来请安,看见了,不好。”太后淡淡一笑,拍手唤丫鬟进来送唐玥回去,又赏了诸多绫罗绸缎,让她剪裁新衣,以贺和亲与皇帝寿辰。奇怪的事,今年皇帝不是不打算大办吗?除了属国的进贡,也就只有南越的求亲只是显得比较郑重,但无论如何她一个有孝在身的丫头也掺和不了这些事啊!

满腹疑惑的回了房,绿芽清浅的在唐玥耳畔说了一句“小心曦嫔。”有顺手借着衣袖递过一个小盒子,约莫两个指节大小。

唐玥心生疑惑,着杨柳关了门窗风铃忘封打开小盒子,是一个没有铃舌的铃铛!唐玥觉得眼熟,周转一看,却是瑞王府的东西!

瑞王妃喜欢于廊下挂风铃,四角各一串,春风和煦,夏风情切,秋风断续,冬风噫噫,皆有不一样的风景趣味,若配着廊下清雨击瓷盏,更是让人赏心悦目。

唐玥拿起铃铛仔细瞧着,却在铃铛里原本应该是铃舌的地方发现了一小段纱,软烟罗,天青色,上面有墨字,也是簪花小楷,比太后的多了几分飘渺。

是曦嫔的字迹!唐玥忽然想起来,曦嫔宫里各处水榭抱厦的字都是她亲自题的,她第一次去的时候还问过宫女是哪位名家所书的来着!所以,曦嫔难道是瑞王府的人?

唐玥心底觉着不妙,风铃又开口道“高院判来给太后请平安脉了。”

高院判!唐玥心思一转,计上心头,让杨柳掐着时间去短高院判的路!果然,半个时辰后杨柳就请了高院判过来。一身藏色太医服侍,提了个药箱子,板着脸看起来像是唐玥欠了他许多许多钱一样!

唐玥知道他就是这副模样,见怪不怪的起身行礼,再让人入座,斟茶倒水一派行云流水后才直奔主题“曦嫔果真有孕?没任何其他值得怀疑的地方?”

“果真。”高院判也不恼,耐性极好。毕竟眼前这人算起来可以说是自己师妹了,虽然年纪着实小了些,不过比起他爹收的另一个糟心女徒弟很明显这位能文能武精通香道进退有度的师妹更能讨人欢喜。

“那你去诊脉的时候,是丝诊还是隔了帘子的?或者有没有什么毕竟特别的情况发生?”唐玥相信,只要足够仔细她一定螚找到曦嫔的狐狸尾巴的!

“是隔了帘子诊的。”这么一说高院判还真想起来了,当时诊脉之前,曦嫔是因为呕吐,反胃,头晕,直接晕倒了,被婢女送倒床上再请来的他,他诊脉的时候帘幕重重只有一个女子的手腕伸了出来她根本不能肯定帘子里的人是不是曦嫔本尊!“不过后来陛下到了,掀开帘子的时候,的确是曦嫔本人。”高院判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曦嫔这人问题太多了!

唐玥冷然开口“曦嫔的千工拨步床那么大,她要是不出门一整天待在里面都可以,再藏一个人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那个人是谁?扰乱宫帷可不是什么小罪。

“有这个可能。”高院判脸色沉沉的跟黑炭有得一比,女子的千工拨步床需要一个工匠做一千个日夜才能做好,里面从文房四宝到胭脂水粉到马桶等物,一应俱全,还有极其复杂的规矩,一进脱鞋,二进脱衣,三进洗涑,四进就是床了。也亏得王家家大业大让她带着千工拨步床进宫。

“多谢高太医了。”心知此事高太医不适合掺和,唐玥果断决定送人离开,好把人择出来,又让杨柳封了两团普洱茶给高院判带走,口中倒是谢过高院判过来替她调整药方。虽然她的药方是高老太医在管。

宫里没有绝对的秘密,尤其是你并不打算隐藏秘密的时候,那流言简直飞了一样蔓延,好在太后将事情压了下来,然而该知道的人还是知道了。比如白黎,比如唐家兄弟,比如皇上和唐斳。

也比如,孙烟薇和姜觅。

“玥妹妹,你没事吧?”说话的是孙烟薇,这妹子还是挺善良的,就是有时间脑筋扭不过来一个劲要钻牛角。

姜觅也带了红糖过来看她。

第二十五章 为难

“方才公主只是在气头上,你别放心上。”孙烟薇此时话里话外都有一种唇亡齿寒的意味,东阳公主的脾气着实不算好,唐玥尚且有唐侯爷和平王护着,一个郡主身份,那位公主还这么不管不顾,等她若是行差踏错岂不更惨?

姜觅让杨柳下去为唐玥煮一碗红糖水,再细心开解“公主殿下身份尊贵,日后,惹不起便躲着吧。”

唐玥自嘲的勾起嘴角“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风铃挑了挑眉,知道姑娘心情不好语气不善,直接靠窗放风了,这种发泄似的话语还是别落有心人耳朵里,至于那些个伺候的宫女,老早就被杨柳拉着去了厨房了,虽然主仆三人都不放心他们做的饭菜。

自打唐玥之前吃出雪上一枝篙后就深觉宫里生活不容易,这次虽然只带了杨柳风铃两人,架不住杨柳之前和仓庚学过厨艺,风铃虽然不会医术好歹人家会辩毒啊!唐玥自己也跟了高老学了那么两手。

反正之前的村子灭门案被白黎扣到了希罗国的人身上,皇帝太上一心一意忙着对付希罗,白黎也闲着了,有事没事就差人送好吃的过来,帮唐玥传信回唐府,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要是少了东阳和曦嫔的事估计会更好。

和姜觅孙烟薇寒暄了几句,两人也看出来唐玥心情不好没有多做打扰,各自告辞离去。待两人离去,唐玥就写了封短信交给风铃,“着人交给沐家夫人,一月之后记得接回沐家姑娘。”毕竟答应了别人,总得要做到,又担心东阳心情不好拿那位沐姑娘撒气又难受的揉了揉太阳穴脸色苍白着道“干脆你去告诉沐姑娘一声,让她最近别往东阳公主跟前凑,我记得东阳并未点她随侍身旁,让她管了针线上的事?有事都记得让她推给别人去见东阳,别在这最后关头生事。”这位也算是心思玲珑之辈了,知道自己要出宫,不好在宫里生出什么波折,乖乖的在东阳的针线房做个小透明,多说多错她不说总行了吧。

好在东阳的确是贵人多忘事的典型,早就把这个无足轻重的丫头忘到天边去了,她现在一天到晚心烦曦嫔有孕这事,愁得茶饭不思人都瘦了,又操心圣上寿礼,不是在厨房里带着就是找御厨商量,连孙烟薇,最近被翻牌子的次数都多了起来,没办法姜觅要与郑肃希定亲的事传了出去,她还没这胆子和郑家大公子对上。

说来也是奇怪,四大世家不是素来同气连枝吗?虽然之前闹了不愉快,郑家大公子,郑家未来的宗妇,却舍了崔,卢,王家子女?选择姜觅?姜觅自己心里也疑惑重重的,郑肃希倒是拜访过几次,谈话也都是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的也没往这方面提……人家也没明说她也不好自作多情的问,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就传出了郑肃希对她有意思的传闻。问起来就更尴尬了!好歹她也是门风清正的一良家女子!

“郑公子若是无事,小女子就先退下了。”姜觅觉得,她最好以不变应万变,对于这位公子还是敬而远之吧,哪个传承多年的家族没那么点腌臜事?少趟浑水,免得把自己一家子都给拉下水,最后被人一竿子打死!

今天刚走到花园的姜觅再次“偶遇”前来拜访太后的郑肃希,略微寒暄几句就决定告辞。

郑肃希对于姜觅这下意识的避之不及有些呆滞,心里一瞬间翻涌的感觉不成滋味,甚是难受,就如同一块石头狠狠压在他心上,呼吸困难,脑海里一片混沌,眼前只有这位穿着姜黄色衣衫的少女,明媚如阳光,他一心向暖阳奈何暖阳不与他。

毕竟是个带领刑部的人,虽然位置不是很高,还有家族成分在,但人家也不是个蠢的,这么明显的变化十有八九和宫里流言有关。郑肃希眉毛一挑,想通了关节所在就不奇怪了,郑静自若道“若姑娘是因为宫内流言为难,在下可以解释。”

姜觅抿了抿唇,却止住了离去的脚步,细细沉思如何开口。

郑肃希忽而对着姜觅作揖,言辞真诚坦率“在下在此像姜姑娘解释清楚,宫内流言并非虚假,在下心悦姜姑娘已久,愿以三媒六聘之礼,聘姜姑娘过府为妻。”

姜觅当时就被震惊在地了,微抬的头,脸上晕着阳光,似乎隔水晕染开桃花的绯色,渐渐红润,脸上一片火辣,与唐玥被打不同,这是羞的。醒悟过来的姜觅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用袖子挡着脸,故作震惊却掩盖不了言语之间的心慌意乱“郑公子可知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们之间也不过几句之交,罢了。

郑肃希再拜“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做仙。”

姜觅这时候冷静下来,淡漠回道“公子言重了。”她并不觉得两人之间能到这地步,毕竟之前……她存了不能得罪太后的心思,约莫也有那么两分不愿远嫁吧。姜觅心里很奇怪,不欲在此地多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无话可说,折身回房,忖度了半晌,望着窗外恣肆歌唱的百灵鸟,灵动的双眼一时有一瞬的失神,那双――望着笼子之外的眼神,多么明亮多么情真意切,它的歌声从来不是为了取悦别人,从来只是为了取悦自己……

姜觅苦笑一声,一只鸟都知道作自己喜欢的事,她还不如一只鸟呢!苦笑着来到鸟笼前,一人一鸟面面相觑,她不说话,它也不开口,好在这里是阴凉之处,倒也算不上累,姜觅似乎对这只鸟儿起了兴趣,这是郑肃希寻来送给太后取乐的,后来太后赏了她,倒也就这么养着,算不上费心,也算不得漠视,好吃好喝的照顾着,它仍旧不理人,高兴才唱,不高兴就不高兴,任人怎么逗弄也不出声。

姜觅嗤笑一声,眉眼升起江海月下之间的旷远,有几分春江花月夜的韵味,打开了笼子,轻声细语的说“走吧,去属于你的天空,可别再被抓住了。”

谁知道那鸟默默的看了她一眼,自顾自的吃起了水,间或高鸣婉转一啼,比那唱戏的还要曲曲折折三四段,姜觅噗嗤一笑叫笑了,也不管它,嘱咐人每日喂食喂水更加精细,不关笼子的门,随它自由来去。

第二日,姜觅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一个人憋在心里不舒坦,干脆备了小食取寻唐玥,孙烟薇又被东阳寻去做吃食了,荷花宴,姜觅想起来就觉得好笑,还不是别人做好了,东阳再学?完了当自己的东西呈上去接受赏赐。

“玥妹妹――”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千回百转,愁肠百结,直把人叫的心肝都在颤儿。

唐玥默默擦了擦嘴角不小心吐出来了茶水,示意杨柳前去迎人,自己连忙去整理衣衫,刚起床的时候没忍住又去床上歪了歪,只怕有些凌乱,不好见人。

“玥妹妹呢?”进了门的姜觅并没有看见本应该坐在窗前的唐玥,便问了一句,杨柳奉茶过来道“姑娘更衣去了。”

姜觅点了点头,杯盖拨开水沫,轻笑了一句如阳光乍透冰层,入水就是层层叠叠的光晕美得动人“还是玥妹妹这里好,我一来,就有热茶喝!”哪里像东阳公主哦,偏生要人喝冷茶做冷板凳,她去了几次就不乐意再去了。惹不起就躲着吧!反正两人也没什么交集。反正伴读是她妹不是她……

“姐姐今日怎么想起来看我来了?”唐玥挤眉弄眼的打趣“怎么,今日郑公子没有偶遇姐姐了?”

姜觅瞬间想起昨日之事,红霞密布俏脸,衬得人粉面桃腮格外吸引人“就你嘴贫!”似嗔非嗔,眉目含情,当真是即巧笑兮而宜嗔,音笙笙兮若仙音了。

“玥妹妹,我此次来寻你,就是为了这事。”姜觅眉梢结着愁绪,西子捧心一般让人心软,眼角盈盈欲语还休之时又多了春花接露欲坠之态,我见犹怜。

“杨柳,我记得我的药是不是快好了?你去看着吧,别人看的火候我不放心。”唐玥开口,杨柳就退下了,继而是风铃,唐玥眼神一过来,风铃就笑着去廊下放风,这时候唐玥才对着姜觅笑道“这下好了,姐姐有什么直说便是,若有用得着唐玥的地方唐玥必不推辞。”

“妹妹觉得,郑公子是否是良人?”姜觅沉吟后问,并不问此人为人如何,为官如何,只问是否为良人,是否能做好夫君,父亲。

唐玥瞬间就愣在了原地,这叫她怎么回答?她又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诶!难不成她需要去问问郑肃希的小妾通房伺候的丫鬟或者红颜知己什么的?天啊!放过她的!

想了想还是为难的说“郑公子看起来应该是个正经人,郑家出身,学识不用说,身份不用说,门风不用说,只是这为人夫,为人父的事还是不好说,毕竟不是对方亲近之人。至于其他的,若是姐姐愿意,可以试一试……”唐玥有些不怀好意,要是什么合欢香她还是能提供的……至于人选,要不从外面寻个?环肥燕瘦,小倌柔女,包你满意!

第二十六章 上门讨打

到最后,唐玥并没有等到姜觅的答案。

其实唐玥心里也清楚,姜觅与郑肃希之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吧!时间很快就到了今上生辰这日,唐玥身上带孝,不便出门免得冲撞了,可奇怪的是,唐玥发现白黎有问题!

为了准备今上的寿宴,御膳房,礼部,各宫在很早以前就开始忙了。太上太后纷纷亲临,百官朝贺,山呼万岁,就不多说了,反正唐玥与孙烟薇,姜觅两人躲在后宫里赏花猜谜,很是痛快,直到宴会约莫进行到了最盛大的时候,风铃悄悄告诉唐玥――白黎问她要一味迷香。唐玥给得非常痛快,之后也总觉得有事发生,又忙加了一味七杀香――喜调。有些不放心的问风铃,风铃也不知道,去锦衣卫那边吧,今天到处戒严,锦衣卫虎贲卫还有皇帝的骠骑营全部出动了。

后宫,她是出不去了的。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相信白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至于白黎去了哪里?自然是跟着之前抓捕的那个刺客走了。

好不容易等到今日,宫里戒备森严,皇帝太上高兴,估计想不到还有他这号人,找了个人易容成他的模样去宴会上醉酒,便偷梁换柱的――溜出了京城。

“你们的人还敢在这个时候来京城,胆子还真大!”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取笑,反正白黎心情不好就见不得别人心情好,而旁边那位大兄台笑得……着实扎眼了一些,看得白黎心里一堵,就想刺激刺激对方。

果然那人面色一堵,喉口有些哽,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这话是接还是不接?该怎么接?

“前面就是了。”最后还是觉得,感觉转移话题把这位扔给老大他们吧!

白黎微微眯着眼,拍马加快了速度奔着前方的路边小茶亭而去。一边走一边忍不住默默吐槽,还敢定在这个地方,果真艺高人胆大?不怕被抓?看了一眼周围,路面平坦,四周宽阔,无山无水草色低微,藏不了人,对这几人微微高看了一眼,矜持着点头翻身下马。茶亭内的人就迎了上来。

为首一人青衫直缀,腰系一条墨色腰带,五官明净眼神清朗,一身的书卷气,只是脸上有一道疤,两个指节长,斜斜的挂在脸颊上。第二个落后半步,是个练武的行家,用长枪,不说长得怎么样,反正扔人群里一定找不出来,眼神很犀利带着煞气,身后背着用布条裹起的长枪,薄唇鹰隼眼浓眉塌鼻子,长得很高大,比第一个人高了足足一个脑袋,气场极盛,并不好惹。第三个也是个武人,较之老二多了几分阴柔,又落后半步,用双锏,穿的一身粗布麻衣,眼神毒辣不是个善茬,没有前两人身上的那种坦率之气。

白黎几乎一眼,就对这老三心生谨慎,好在唐玥多给了一味香,对方用毒他也不怕,白黎表示他是一个正经君子,明着来他什么也不怕,暗地里用毒这种事……好在有个媳妇比较厉害!

“平王府白黎,敢问几味高姓大名。”白黎抱拳,神色轻松身形却摆出了谨慎的姿态,随时可以反击那种。

为首的青衣书生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很复杂,有些欣慰,有些愧疚,还有几许自豪?白黎被看得心里打鼓,这人……虽然只求从那个大汉口理知道这几任都和他亲爹的手下有关系,可他怎么觉着有点奇怪?

“大哥!”那糙汉子叫了一声就走到对面青衫书生的另一边站着,负手而立一看就是个打手。

白黎眯了眯眼,虽然知道之前这几人是故意商量好引他上钩的但他可没有做猎物的习惯。

“在下尹松,字不药。”青衫书生手拿折扇作揖。

“我是个粗人,叫鲁兆。”负枪而立的大汉开口,嗓门有点大,白黎离得近了些,微微蹙眉。

“在下何平青,见过平王。”用双锏的人作揖行礼。

白黎这时候想起来了,侧身不受,这几日是当年他父亲麾下的军师,斥候,以及近身的护卫。虽然所见不多,但也是有所耳闻的。约莫是落草生活困苦,又或许是为了隐瞒身份,几个人身上或多或少没了从前的影子,不大好认了。

白黎与四人商谈,又寻了家客栈,把酒至天明。

唐玥在宫里,也遇到了事。

白黎偷梁换柱的事约莫被人知道了,反正到了晚上那个叫少卿的就过来寻她,说要她救人,唐玥当时就懵了。救人这种事该找太医吧!她一个女孩子去救人?搞没搞错?心里知道不对劲,一个能摸进太后寝宫大晚上跑来做出这种几乎能让她被千夫所指骂名远播得事,唐玥并不觉得这人是真心前来求助的,但是,唐玥觉得,这日子太无聊了想找点刺激,看了看风铃,风铃暗暗点头,唐玥就让杨柳带着这位翩翩公子出门,她需要更衣。

“姑娘打算怎么做?”风铃过来问,顺便换上一身夜行服好保护唐玥,夜黑风高她可不放心!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我更好奇他身后的让是谁。”唐玥眯着眼睛神色有点冷漠,换了一身窄袖男装,头发用发冠固定好,想了想在袖子里藏了一柄匕首,穿好了靴子,放好了迷香,七杀香的粉末,银针,火折子,准备出门。

“走吧。”唐玥冷声吩咐,等杨柳换好了衣服就开口让少卿代路。少卿微微欠身行礼,领了唐玥一路抄小道离去。越走唐玥心思越沉,一路上,各个路口,连个看门的都没有!要说没什么内情鬼才信!看着少卿的目光更加谨慎,拉着杨柳两人趁着少卿前面带路的时候飞快的在手心上写字交流。

七弯八拐的走到了梨园,巧合的是梨园也没有人看门!少卿的借口是“约莫今日都去吃酒了吧,我们快进去吧,我兄长生病了很难受,今日又请不来太医,只能来求郡主了!郡主菩萨心肠,少卿定然日日夜夜在佛前为郡主请安!”

唐玥面上装作一片和蔼安慰着少卿,娇柔的公子哭起来还远胜许多故作矫情的少女,美人垂泪自然是令人心疼的,但美人算计一样会被打的!可惜这位似乎还没意识到他浅薄的算计早就被唐玥看穿了!

唐玥跟着少卿拉着杨柳走进了一间屋子。

一间书卷特别多的屋子。唐玥眯着眼睛,烛火惺忪,案几上摆满了竹卷,书籍,旁边还有两架书架,摆满了书,余者,别无他物。再隔着纱幔瞧,重叠处带着几分暧昧的颜色,床上似乎真的有人在安眠,呼吸略带急促,喉间一阵痰声。的确是个有病的。

唐玥还来不及纠结就被少卿压着救人,掀开纱幔就看见了厚厚的被子,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以及一旁的火盆子,眼皮子一跳,一巴掌拍在少卿的脑袋上“你想活活捂死他吗?还不快去开窗!”

“可他不能见风,冷不得!”少卿下意识的拒绝。

唐玥都要气笑了“呵呵,你再不把火盆子弄开,把窗打开,再过一会他能被你活活憋死你信不信!”她一个正常人在这里都觉得闷得透不过气要窒息,这人难道啊想用这种愚蠢的方法害她?也没必要搭上床上这人的性命吧!

少卿不听话,自然有听话的人去办事,杨柳也觉得闷得慌,听唐玥这话直接就去开窗,避开了床上的角度,夜风吹散了屋子里憋闷的气息,唐玥这才狠狠的舒了口气,眼神略带凶恶的看了一眼少卿,继而替床上这苍白着脸的小白脸把脉,没办法,谁让当初高老说了让她多救人!

这绝对不是出自她的本意!唐玥抿着唇神色凝重,看得一旁的少卿也一阵心慌意乱,生怕床上这人出了什么事,许久唐玥才叹了口气“先天不足,年少时又伤到了肺,好生养着罢了,只是别伤身,禁思虑,少见风。”当然,和常人寿数一样不大可能,只是她也不能明说这人要提前许多年死吧,这人要真死了也是自己做,小时候的大病有厉害的人治好,可惜似乎落了病根,若是有伤寒来袭,邪气入内伤肺估计得咳个半死,先天不足让他不能思虑过多,恐伤脾胃。

“没事多给他吃点养肺的养脾的养肝的,记得用枇杷给他做糖浆喝,像这样的不通风的燃火盆就算了吧,免得把人给折腾死,还有――”唐玥略带嫌弃的看了一眼那火盆子“如果要烧炭最好用银丝炭,就算不能也该用烟少一点的,这样的还是算了吧。”

一句话,瞬间扎在了少卿的心里,他要是真有能耐给这位兄长寻来银丝炭又何必连个看病的人都找不到?

唐玥瞧得他面上窘迫,记上心头,开口“今日姑娘我心情好,不如做个交易怎么样?”

少卿一瞬间就炸毛了,浑身尖刺竖起神态谨慎小心,宛如看毒蛇一样看着唐玥。

唐玥嗤笑“瞧你这眼神,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谁让抓人还得抓脏呢?唐玥懒散的拍拍手起身打算离去,少卿把人叫住了“你还没有开方子呢!”

唐玥不神在意的一笑“他要是自己想活就不需要方子,他要是不想活任你华佗在世也救不了!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可就先走了。”这话听在杨柳耳里那就是千回百转意味深长,少卿耳朵里则就意味着――没时间了!赶紧动手!

遂,整了整衣襟道“不如,我送您回去吧。大晚上的,我不大放心。”

“好啊!”她可还想请君入瓮呢!

第二十七章 再生波折

夜色浓黑,微有几盏灯火在高楼水亭徐徐,宫人提灯捧扇来往,香气袭人暗来,夜花庭中生发,蝉鸣吟吟,暗鸟悄悄。

“走,朝这边。”少卿等着宫人过去后,连忙对唐玥道,引着两人朝假山那边走去。

“这似乎不是我们来时的路。”唐玥开口,模样似乎有些迟疑,也似乎有些不确定,没有灯火照路,仅靠着今晚各处的宫灯引路,实在无法得知这路――有没有问题。

少卿故作镇定,眼神缺有一丝丝的慌乱“我不会认错路的,就是这边。”

唐玥有些犹豫却又点点头到“好吧,我们还是快点走吧。待会巡逻的士兵该多起来了。”再过一会儿宴会结束,帝后回宫百官归去,为了以防万一各处都会警戒,只怕那时候就更难走了。唐玥都有些怀疑少卿是不是故意拖着时间到被巡逻的卫兵抓住?

少卿带着两个人继续七弯八拐的,直到到了一座宫殿的后面,少卿指着那里开口“就是这里了,从那道小门进去,从廊下往左走就是郡主的屋子。”

唐玥和杨柳疑惑的看着宫殿努力辨认,不料少卿突然发难!抄起一根木棍就想要一棒子敲晕唐玥!

唐玥拉着杨柳疾步上前,风铃从暗夜里露出身影,一脚踹在少卿膝盖后窝处,再控住他手上的木棍,反手长剑出鞘压在脖颈,冰冷的寒气似乎要浸入骨髓一般,惊得少卿浑身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眼神颤抖,恐惧攀上心间蔓延入肺腑,少卿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换个地方再问话吧!”唐玥拍了拍手很是闲适,顺手拿出了火折子吹燃,杨柳也拿了个火折子出来在前面引路,风铃押着少卿往前走。

“我倒是挺好奇――这里是什么地方?能让你选择在这里出手,来这里的人一定很少吧?”唐玥一边走一边开口,少卿回话“你早就知道了?”

唐玥不说话只轻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杨柳解释道“你的演技太差了些,我们家姑娘那么聪明就你这点小把戏怎么可能看不清楚?”这时候风铃也慢悠悠的开口“救人是太医院的事,大晚上却偏偏来找我们姑娘,脚趾头想都有问题。还有啊,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大晚上来找一个姑娘家让她跟你走,无论怎么说你这行为都过了些。”尤其这个姑娘还是有未婚夫的!这要是放她主子在这里,这人……啧啧。

杨柳走在前面小心的推开门,宫殿似乎许久没有人来过了,破败得有些厉害,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很干净,应该有人经常过来打扫。唐玥也不让杨柳点灯,就着火折子的光在凳子上坐下,杨柳站在身旁,风铃直接压着人跪下。

“说吧,谁让你这么做的?”唐玥拍了拍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烟尘,很是随意的开口询问。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少卿梗着脖子满脸通红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什么,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可惜听的人心境已经变了。

“唔~”唐玥看了一眼杨柳和风铃,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问“那就拿之前那个躺床上的人做筹码好了。你乖乖听话告诉我一切,我就放了他,不然,我保证你们方才就是最后一面了。”

“你敢!”少卿顿时乱了阵脚,冲着唐玥张牙舞爪的,看样子跟一个炸毛的猫没什么两样。

“我有什么不敢的?”唐玥很疑惑的问,随即就轻笑起来“你都打算害我了,我还不能还手?这是哪家的道理?”

“可他没有伤害过你!”少卿辩驳,一脸生气。

“哦?”唐玥讶异“你这么做不是为了他吗?那木头是早先就备好的吧,这条路也是你提前计划好的,是不是方才我们要是中了招,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当然不――我没有――没有想要要你的命――”下意识的反驳,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连忙闭嘴不敢言语,双眸喷火一般看着唐玥,在黑暗与烛火惺忪里别有一番动人。

“是吗?”唐玥沉吟片刻后开口,“风铃,传话出去,把方才那人要去平王府。”

“你不能这么做!”少卿急了。

唐玥嗤笑一声,弯腰低头与他目光平齐,眼神灼灼得发亮“你还没这个资格来指责我!什么时候想明白――再什么时候来告诉我吧!”起身后又轻轻一笑,“希望你也记住,这些日子他不会好过的。”

少卿以为他要严刑逼供,酷刑折磨,脸上的血色瞬间就消退了下去,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跟没了骨头一样,只一个劲的喃喃自语“你不能这么做……不可以……他是无辜的……”

唐玥冷笑着离去,杨柳随后,风铃断路,冷风吹散了唐玥的怒火,侧头看了一眼黑暗里仿若吞噬人鬼的宫殿,讥讽一笑,无辜?天下里,谁又无辜?谁又不是无辜的?不过人性本善,人令其恶罢了。

“走吧……”唐玥轻声开口,软语随夜风吹散,不知飘往何处,至于少卿……有风铃在也没什么值得忌惮的……大不了一拍两散,灭口,反正要害她的无非就是那几个人。

风铃带路走了一会,应该是到了曦嫔的延禧宫附近,风铃眼尖的发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几个人走的是宫殿背后的路,因而不如前面的宫殿那般灯火辉煌,宫人成群,却也不是无人看守的地方,此刻延禧宫宫人不在,只有后门外有一个衣衫华贵之人,身形高大应该是个男子才对。

风铃敏锐的觉得不对,小声对唐玥嘀咕了一阵子“姑娘――”唐玥只沉吟了一会就决定让风铃去探听虚实“风铃,你先跟过去看看,我和杨柳回去就好,已经没有几步路了,出不了什么事。”风铃叮嘱杨柳“那杨柳你照顾好姑娘。”杨柳答了一句“放心吧!”然后三人便各自离去。

风铃随着那个男人一起,躲在树上,于枝叶掩映之间偷瞄。

那个锦绣衣裳的男人眉眼间与瑞王有几份肖似,似乎与曦嫔很熟悉!竟让曦嫔身边的丫鬟亲自来接,看其神色颇为恭敬,心存疑惑,耐着性子随着里面走去。

“三郎,你来了。”美人回首,顾盼生辉,三春之花高岭之月不及她风华一眼。

竟然是曦嫔!风铃惊讶的捂住唇,眼睁睁的看着曦嫔让宫人退下如乳燕投林一般扑进那华裳男子怀里,风铃突然觉得她今晚可能需要一碗安神汤了……

“阿妱,我来了。”那被称为三郎的人温柔的揽着美人入怀,柔声软语,眼底的宠溺近乎要溺了出来。

风铃突然想起来这男的是谁了――瑞王府家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三子,覃宿。卷宗上面记载着的相关消息似乎是其生母出身并不尊贵,善舞,乃是瑞王府曾经的舞姬,身段轻柔尤其能做掌中舞,入瑞王的眼,连宠了一月有余,有孕,生下此子,五年后被瑞王妃寻了借口生生打死,此后覃宿便养在后院嬷嬷处,瑞王妃自小打压,但也没有要了他的命。

总的来说,命不怎么好。如今看来倒是需要多做打算。风铃看着两人翻滚入红鸾香帐,玉珠滚落一地默默的回去了。

“姑娘。”风铃先敲三下门,得了唐玥回复才入内。

“有什么消息吗?”唐玥一边问一边对镜梳理头发,散下发发丝重重叠叠里露出羊脂玉一般的肌肤,隐约带着沐浴后的香气,声音半许懒散半许妩媚,浑然天成的勾动心弦。

“姑娘,曦嫔和瑞王家三子覃宿有染。”风铃说得极其特别的犹豫,为什么自己姑娘要听这种事?总感觉有点难以启齿。

唐玥惊讶的转头“你说谁来着?瑞王家的老几?”

“老三。”风铃面色更窘迫了些。这皇家为什么这么多戏码?比外面唱戏的还要精彩一百倍!写书都不敢这么写好吧!

“老三啊――”唐玥若有所思,上一世的记忆开始渐渐复苏,回头狠狠的打了个哆嗦“算啦,先睡觉吧。时间也不早了了。”于是滚进被窝一夜好眠,不说。

另一方,皇后觉得今夜今上心情极好又让宫女上了养神汤服侍皇帝慢慢饮下,才斟茶缓缓开口“许久未见到陛下如此开怀了,且喝点解酒汤吧。”

“皇后有心了。”皇帝开口眉目赞赏,“你也喝点解酒汤吧,今日你喝得也不少。”淡淡的关怀却让皇后很是贴心,她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和颜悦色的和皇帝随意的聊着家常了,于是两人你来我往的聊着,随意说起东阳,重光,皇帝对于前翻皇后讲重光交给太后抚养很是认同,交给太后抚养没多久,重光就被太上抱走了,当然顺便给皇帝打了声招呼,至于皇后?不好意思,当时不是闭门思过吗?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今夜,皇后再次旧事重提。

“皇上,如今国家安定,不如早定储君,以安官心?”

“朕――可还在呢。”皇帝意味深长的看着皇后,放下了手上的茶盏,“时间不早了,该歇息了,皇后也累了一天了。”

皇后一拳打在棉花上面色挂不住,好在也知道不该在这时候和皇帝起冲突也就没再说什么。

倒是门外皇帝身边的太监传话了。

“陛下,曦嫔娘娘那边说出事了,请您赶紧过去。”

“怎么回事?”今上面色有些不愉,今晚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宿在皇后中宫的,曦嫔这番是不满意吗?争宠的手段?或者是真有什么事?心里不太愉快还是决定过去一次,曦嫔――不像是这样不识大体的人。

皇帝前脚刚走,后脚皇后就开始摔东西了。

曦嫔!你个贱人!

第二十八章 谁在设计

次日尚未天明,百官已列队于太和殿外。

至晨光熹微,黄钟响起声音传至整个皇宫时,有内侍高声呼喊“上朝――”。

斗拱硕大,金黄色的琉璃瓦铺就满目金辉,迎着淡而悠远的晨光让人心怀壮阔,献血沸腾,入内,白阶无尘,侍卫严阵以待手中长枪泛着深沉的寒气,宫人立而执浮尘,掌扇,女娥禁声,内侍止步,不敢言语恐惊扰圣上。红漆在光下仿若缓滞而浓稠的朱砂水,金粉雕饰,汉白玉的台阶,雕镂细腻的花纹,门窗皆是菱花格纹,地面浮云金砖,隐约有九龙出没,明间设宝座,前陈宝象,甪端,仙鹤,香亭,以示国泰民安政权稳固,宝座上方天花正中有形如伞盖而向上隆起的藻井,其正中有盘卧的巨龙,龙口下探,口衔宝珠,神极威严,目极透彻,仿若能堪透人心算计。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行礼,乌压压的一片。今日是大朝,商议与南越国和亲一事。

今上锦绣龙袍,云纹锦靴,腰间垂玉悬珠,端坐于宝座上,十二旒的垂珠掩去他眉目,而声音依旧朗朗乾坤一般正大光明,令黑暗止步。

“诸卿――可有何事上奏?”皇帝清冷的语调一如腊月的湖心雪,化冰,深,不可见,幽,不可测。

“臣有本启奏。”却是左相执笏版出列行礼,扶着老腰大大的喘了几口气,似乎这几步子要了他半条命,到底是老了,不如人了。开口道“希罗国的使臣离开了驿馆,自行去了客栈住宿,南越国的使臣昨日奉了贺礼国书,如今仍在驿馆等候答复,另有大小部族寿礼已经记录在册,还请圣上决断。”

皇帝沉吟片刻,点了户部尚书出列,见对方颤颤巍巍的出列,才几部可查的闪过一丝笑意“朕闻前些日子北方战事吃紧?冬日快要来了,朕交七成寿礼予你置办北方士兵过冬的东西,这次可别再说什么国库空虚了!办好了有赏,办不好――提头来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帝一言,重于九鼎啊!

户部尚书苦着脸擦了擦额头的汗只能接下这差事!天知道他清清白白的两个袖子,怎么就被下面那群乌漆嘛黑的乌鸦给污了名声?这次事关重大可得好好盯着,免得皇帝真拿他脑袋!

“把南越使臣的国书呈上来。”办好了这事,皇帝心里的郁结松快了一些,让左相把国书呈上来,自己翻看。

字数甚多,而皇帝视线落在了“王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上,瞧着桌案凝视殿上的官员,忽而开口“南越愿与我朝结秦晋之好,维护边界太平,诸卿以为如何?”

堂下一片纷扰,又有人出列高声语“臣有异议。”

“讲。”

“自开朝以来,未有联姻之先例,太祖皇帝也曾言南越百国之地,民风剽悍,十万大山,草木茂盛,多禽兽,治作弓矢,以为寇。南越虽于其他不同,但也非良地。两国大事系于女子腰带本就荒谬,还望皇上三思。”

皇帝瞧了瞧,是瑞王那边的人,心里一番盘算,冷笑几声,看来昨晚的惩罚还是太轻了些,今早就敢出来蹦哒!合该让父皇也知道些风声,总不能让自己背上个不容手足的名声,日后连谥号也得来一个厉字。

这边方罢还不待皇帝出声,另一面唐斳就出声反对了。“先有秦晋之好,如何不能结我朝与南越之谊?南越非匈奴等地,民风淳朴且和善,且南越王也是一仁慈祥和之人,崇尚佛家经典,多修来世善果,如何不可结亲?更何况,若一女子可维系两国和平,载入史册,受万民敬仰而百家供奉,也是一家一族之幸事。”

先前那人又高声道“既如此,侯爷可远膝下郡主远嫁?”

殿上霎时无声,左相右相齐齐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镇北将军靠在柱子上揉着腰似乎老毛病犯了,其他人一个个敛声屏气,不敢说话,谁不知道定国侯家的郡主是平王的未来王妃?太上亲自赐婚的?这时候挑这事?真当平王那小霸王好惹?

唐斳面不改色,一抖衣袖,对着皇帝长揖而下,声音朗然如玉碎瓦断“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非*已有婚约,唐斳定亲自送她南下和亲!”

“好!”极有精神的一句话,却不是殿内任何人所说。

太上从大殿外缓缓走来,眼神明亮犀利,跟刀尖一样划过所有人的皮肤,忍不住身体紧绷,折腾出了一身的冷汗,太上步履缓慢却有力,如踏山岳而来“不愧是定国公的儿子!”夸赞了唐斳一句,便转头对着皇帝道“两国联姻,从不是小事,可得仔细挑选贵女。”一甩袖袍,大步流星的往外走,这话,一槌定音,不仅没有给众臣反驳的余地,还定下了人选范围――贵女。

皇帝心里有些暖洋洋的,父皇这是在为他解围。他当年是说一不二惯了的,如今虽然退位仍旧余威尚存。也不啰嗦直接吩咐礼部准备和亲事宜,户部筛查人选,郑肃希带着刑部的人清查家室,“南越到底远了些,故和亲人选定在七品官以上,行了及笄礼至双十年纪,未有婚约的女子里,若觉得人选少了些,便放宽到二十五岁。”

一番折腾后散了朝,皇帝得了身边总管的消息,脸色阴沉的朝着延禧宫去。

曦嫔――小产了。

延禧宫一片兵荒马乱,宫女接二连三的从主殿内端出血水,一盆接着一盆,内侍们端茶倒水的在一侧伺候皇帝,闻着延禧宫的动静,皇后也紧赶慢赶的来了,紧随的还有东阳,都严阵以待的坐在树荫下看着曦嫔寝殿的房门,皇帝拨弄着碧玉扳指眼神死死的看着朱红色菱花格纹,皇后嘴角偷笑了一瞬,旋即正色似模似样的拨弄念珠口中低声诵佛经,东阳一脸懵的跑了过来,却又碍于皇帝不敢张狂,心里憋笑憋得厉害,转头被皇后打发走了,去通知太后娘娘。虽然不知道这种情况叫太后娘娘过来干嘛,但东阳还是顺道把唐玥给捎了过来。

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擅长妇科的都在延禧宫里,没当值的也都快马去传,可惜医术最好的高院判今日出了京!听说城外某座山上有了难得一见的人参,跑去采药去了!找都找不到。

“说,曦嫔怎么样了?腹中孩子呢?”皇帝还没开口,赶来的太后就忙让内侍短了一个问话,那脸色,那语气让那个新来的小医官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断断续续又颤颤巍巍的开口“曦嫔……曦嫔……娘娘的孩子……保不住……”

“你说什么?”皇帝立时阴沉着脸身形带风一脚就踹在了那年轻人屁股上,声音如雷霆炸在耳边,唐玥都被吓了一大跳。

“闹什么闹!”却是太上抱着重光殿下来了,重光揪着太上的发丝笑得傻乎乎的,嘴角还流着晶莹的口水,仍旧不损太上的威严丝毫,“曦嫔不是昨日受惊的吗?怎么今日小产?中间隔了好几个时辰!怎么回事?”

太上既然发问了,那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要说个一二三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曦嫔身边的内侍总管,王李,上前了几步靠近几位掌权者,弓着腰低眉顺眼的小声回话“启禀太上,昨晚瑞王爷酒醉冲撞吓到了曦嫔娘娘,当时有见红,太医开了安胎药和安神药,今早娘娘没什么胃口,搭着小厨房的粥用了些惠昭容送来的涪陵榨菜。”

“然后就小产了?”太后拨弄念珠的手停了下来,眼神锐利的盯着王李,让人如芒刺在背。

“是。”

唐玥从记忆的角落里把惠昭容的信息给扒拉出来,联系昨晚风铃得消息,怎么都觉得今日这出――是场戏呢?

唱这么一出戏,又是为了什么?昨晚还发生了什么?怎么这太监的语气像是瑞王轻薄了曦嫔?曦嫔有孕在延禧宫并没出去,瑞王又怎么会从设宴的含光殿绕过好几所宫殿来延禧宫?中途的侍卫又不是死的,任你身份多尊贵,内外宫的界限可从来有士兵严加把守。

倒是太上脸色变了变,顾及女眷小辈们在场,没说什么。

又折腾得过了午时,太医才出来,身后好几个太医都不敢抬头,卑微又谨慎的样子看得皇帝心里就来气,强行压住火气开口“说,怎么了?”

“曦嫔娘娘已经无事,只是需要好生调养,约莫一年左右。”

“孩子呢?”

“孩子是个成型的男胎,已经处理好了。”

唐玥眼尖,看到了皇帝手掌一颤,险些扯落腰上的玉佩,才定了定神道“朕――知道了。送去护国寺吧。”

“遵旨。”

唐玥知道,多半这位太医也被收买了,曦嫔哪里来的男胎?心里存疑就让风铃去探虚实。

到了晚间,唐玥对着风铃杨柳,相顾无言。

曦嫔竟然玩得这么大!整个太医院呢!全部被收买了!这要是有不臣之心,只怕轻而易举就能谋害皇室的人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集了那么多太医院的太医那些不可见人的事!

又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唐玥放下茶盏,茶香跑出杯口朦胧了她的眉眼,只听她冷落的声音如青瓷碎,雨滴脆“告诉白黎吧。”就在风铃即将要出门时唐玥突然觉得或许可以坐山观虎斗,灵机一动“瑞王妃的死侍死得差不多了,可她手里的希罗细作还在对吧?把瑞王调戏曦嫔的事透给他们,狗咬狗,一嘴毛,似乎也不错。”

风铃笑了笑,道“是,姑娘。”

瑞王妃善妒,得知此事只怕要闹上一场了。唐玥细细思量笑着说“把我梳妆台上那个红木盒子交给绿珠,让她在瑞王来时焚上,问起名字,就说叫点绛唇。”

小楼熏被,春梦笙歌里。可惜,色字头上一把刀。七杀香的喜味,瑞王,好好尝尝吧。

第二十九章 大妇汤

这日,看园子里合欢花正好,唐玥抄完佛经,邀了孙,姜二人出来玩耍,孙烟薇有意留画,唐玥便与姜觅赌书,杨柳在旁边温酒,风铃舞剑,姜觅的侍女晚儿在捣花做胭脂,孙烟薇的婢女麝月在一旁研磨,孙烟薇则展了白纱做花。

秋意渐来,风乍起而花未谢,美人赌书消得一身茶香,旁有侍女温火过酒,又有绛唇舞剑矫如游龙,动参蝶翼,花树纷飞落于袖间,木叶折于轻剑长锋。

孙烟薇正在兴头上,手中笔墨连环,挥袖便是一缕芬芳缭绕,却听内侍传呼。

“公主殿下到。”

几人纷纷停下,敛袖整衣恭敬让在一旁行礼,“公主万福。”

“都起来吧。”东阳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因着渐渐入秋,身上加了大袖衫,约莫是碍着曦嫔小产的孩子,身上的衣服稍微收敛了一些,不如往日金光耀眼,珠翠满头,但也是华贵端方,雅正之风。

难得的浅灰绿的大袖倒是让东阳多了几分稳重,随意坐下,倚手托香腮,另一手微抬示意宫女将东西捧上来,言笑晏晏道“这一次父亲寿辰,还要多谢三位相助了,这里是谢礼。”三位宫女各自捧了个雕花松木盒子上前,微微欠身后低头。

“公主言重了,能为公主效力,是我等荣幸。”年岁最长的是姜觅,上前一步再次行礼。

“给你们的就拿着吧。”东阳淡然一笑,抚了抚鬓角发丝,眉目生出傲然神色,父皇前翻已经松口,重光深得太上喜爱,如今多做无益,静观其变才好,至于那位曦嫔,刚落了胎,可没时间出来蹦哒,就让她和惠昭容鹬蚌相争好了,正好渔翁得利!心里算着还是要长去太上面前走着才是,又开口“我还要去給皇祖母请安,先告辞了。”起身离去。

待人走远了,唐玥才吐着舌头有些嗤笑“谁请安不早上非挑中午来?”

姜觅亲昵的拍了一下她的手“叫你多嘴”,又小心的看了一眼东阳一行人,直到消失在拐角处才附和着“谁让人家是公主呢,还是嫡出的,别说中午来请安,就是晚上来请那也是人家的事,太后娘娘仁善,可不会为着这个生事。”

孙烟薇轻飘飘的上前继续道“也就是太后娘娘心善,皇后娘娘自继位以来,也就每逢初一十五过来坐坐,没多久就借着皇上为由走了,太后娘娘跟前连个尽孝的人都没有。”孙烟薇为人素来谦和,极少在背后道人是非,可这一次倒是开了个先例。

不过想来也是,皇后和东阳这行事倒是越发骄纵了。

唐玥笑着打马虎眼“算啦别提那些事了,反正是好是歹的咱们也管不了,刚才觅姐姐可没回答出那句多谢谭郎能瘗玉,芳魂流圣湖边是哪的呢!”

孙烟薇也笑着打趣姜觅“看来今日觅姐姐又要多饮一杯酒了!”

姜觅眉眼一挑做出极高傲的模样,仿佛骄阳之下的凤凰花一般“玥妹妹还说我?可知黼黻之美﹐在于杼轴,出自何处?薇妹妹可知那白鱼入舟?”

孙烟薇漫不经心的拿笔继续描摹花枝乱颤的树梢,随口就接“这有何难?《史记·周本纪》载,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诸侯皆曰:‘纣可伐矣。’”说罢,挑衅似的朝着姜觅笑。

唐玥不甘示弱跟上“语出《淮南子·说林训》,言黼黻之美﹐在于杼轴。白与黑为黼﹐青与赤为黻﹐皆文衣也。”

姜觅也不在意,继续打击两人“哦?在第几页啊?第几章呢?”见两人面色为难,相觑无言,才满意的绽开嘴角,模样得意“不知道了吧!”

孙烟薇轻笑,眼神灵动又狡猾“阿玥,打她!”说着手里的墨笔直接点在姜觅身上染出一朵墨梅“觅姐姐素来胸有点墨,这次妹妹再给你添上几许墨梅!祝觅姐姐和郑公子琴瑟和鸣!”姜觅猝不及防被来了这么一出,叉着腰笑怒道“好啊!孙烟薇,你长胆子了啊!姐姐我都敢戏弄?看我不挠你痒痒才怪!”孙烟薇怕痒,姜觅撸了袖子追着孙烟薇跑,笑嘻嘻的声音落了一地。

唐玥随手扬起一旁采来做丹蔻的花瓣洒在,笑着跑到风铃背后“愿觅姐姐和郑公子早成连理!”

唐玥跑来插一脚,姜觅自然转头红着脸跟着唐玥跑,“你也学坏了啊!”

唐玥连忙笑着跑道杨柳那边才对着脸红得和煮熟的虾子有得一拼的姜觅开口“都怪郑公子不好,也不早早的来提亲,瞧我们觅姐姐这都等急了呢!”

“唐玥!”姜觅脸爆红,嗔怒道,可惜眉目含情巧笑倩兮的模样丝毫威慑都没有,反倒让两人变本加厉的打趣。

“就是就是,都怪郑公子不好,阿玥,明儿咱们就去找他!让他感觉过来提亲!”

“好嘞!”

几个人疯了整整小半个时辰,才没了力气各自瘫软在婢女怀里笑完了腰,孙烟薇的画没了,唐玥的酒没了,姜觅的丹蔻也没了,可三个人倒是难得的开心。谁都知道,孙烟薇或许快要远嫁了。

当晚,姜觅来寻唐玥谈心。

“我问过他为什么。他说原本定下的人选是卢文君,就是住你家旁边那位。”姜觅拢了一盏红糖水,神色淡淡的,看起来有几分落寞,几分苦涩“卢文君啊,卢家的玉壁娇女,求而不得而退而求次吗?”

唐玥舀着三七炖的鸡汤一口一口的喝着,一边斟酌着怎么安慰姜觅,一边琢磨着这事和卢文君有什么关系。烛火在摇,晚风在走,女儿家的心思比天气还难猜。“卢文君――他们是青梅竹马吗?”

“是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又偏偏跟我说什么比目鸳鸯,这算什么?翻脸无情?薄情寡义?”姜觅挑着冷笑眼神幽深,此刻正在气头上,委屈,幽怨一股脑的在脏腑间纠葛连绵,如酿酒一般越陈越苦,难受得比黄莲入口还难以描述。

“青梅竹马也不代表两人有情啊!”别的不说,反正卢文君瞧那模样是不喜欢郑肃希的。郑肃希太板正了些,卢文君好自由,如鸟逐风如鱼寻水,她的一身灵秀,当在山水才不负灵韵。

姜觅瞧了她一眼,笑“我可是听说,卢文君拒绝的缘由是你长兄唐瑚,还说什么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愿与结发,白头不悔。”

唐玥:!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告诉她?不过这是借口吧,上辈子卢文君也没嫁郑肃希啊!那是先认识的哥哥还是先拒绝的郑肃希?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姜觅笑了笑掌灯离去,反正关于卢文君的事,唐玥会给她一个答案的。天晚了,还是要早些休息的。

唐玥在这边抱着被子辗转反侧脑子里不停的溜过她大哥和卢文君的模样,就是睡不着。从外貌上看两人挺配,玉壁明珠,从才华上看也是金童玉女一对,一个君子六艺样样不落,一个琴棋书画诗酒花说来就来,可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另一边瑞王府也是彻夜难眠。

正房的院子灯火通明,瑞王妃和瑞王又吵起来了!

“你交代清楚曦嫔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太上都下旨让你在家思过!”瑞王妃得到了消息的那一刹那就崩溃了,家里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夏绮雯和绿珠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又来了几个扬州瘦马!合着宫里还有个曦嫔?他瞧上谁不好非要看上曦嫔?看上了也就看上了,这种时候节外生枝?“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约定?”瑞王妃眼神微冷,瞧着有些让人心寒,这一刻周身气势骤变,才有了些希罗国细作之首的模样。

瑞王靠在主位上把玩这一把匕首,眉目冷冽覆着一层又一层的霜雪,“你吵什么?本王不过只是被算计了,迟早这一局会搬回来了的。”起身看似随意的将匕首扔到瑞王妃脚边,瑞王妃下意识的缩脚面上血色立退。瑞王又道“你得记住,你现在是瑞王妃。”说完,深深的看了瑞王妃一眼,甩袖离去,瑞王妃怔愕在原地,眼前依旧是瑞王方才那双冷漠无情的眼神。

瑞王当夜去了绿珠的院子,闻得熏香通体舒态随意问了一句“这是什么香?怎么以前没见你用过?”

绿珠小心的为瑞王揉肩,附笑而语“这香叫点绛唇,是妾身闲着无聊随意拿了花调的,王爷可还喜欢?”

瑞王舒服的闭着眼睛随意哼了两句尽是慵懒“这香不错,日后就焚这个吧,需要什么尽管告诉管家,从库房里拿,天气快冷了,你也该多做几身衣裳,前些日子瞧着你簪的墨梅不错,我新得了一些玉,等工匠雕好了再予你。”

“那妾身就多谢王爷了。”绿珠巧笑,抬眼小心瞅着瑞王,复又羞涩无比的垂眸,水光潋滟,最是醉人。

一大早,瑞王妃又叫了绿珠前去伺候,事情传到夏绮雯耳朵里,立时就让紫娟拿雪梨炖汤送给王妃,夏绮雯对着窗刺绣,手中鸳鸯出成,眼神媚且娇,笑意软且利“问起来,就说这汤――叫大妇汤。”

紫娟有些担忧“姑娘这样会不会激怒王妃?”毕竟还要在对方手底下过日子。

夏绮雯一甩手帕,半遮着容颜,仅露出一点绛唇勾人“放心,王爷今日在府上,她越生气,越好。”就是要唱这么一出争宠的戏码,才好哭惨啊,这些日子可没少受王妃的气!不趁机踩一把怎么对得起唐玥砸进来的那么多钱?

第三十章 谁坑了谁

“放肆!”瑞王妃一口气没喘过来,呼吸就开始加快,脸上因为愠怒而覆上浅淡的粉色,双眸虽然喷火又因怒意多了几分美人嗔视的俏丽。

一袖子落一桌子的杯盏茶碗,噼里啪啦一阵响后,瑞王妃长舒口气,针一样的目光落在衣袖上的污渍上,烟霞紫的长袖牡丹花娇艳欲滴,却如被踩入泥土翻身不得一般,意味极其不好,沉声语“让夏绮雯来见我。”丫鬟手压在衣角,战战兢兢离去,生怕盛怒的王妃迁怒于自己,又有三人上前收拾一地残羹,瑞王妃拧着眉怒意如山“沐浴,更衣。”

丁香沉香青木香,真珠玉屑蜀水花,桃花钟乳粉木瓜花,柰花梨花红莲花,李花樱桃花。将花研磨成粉,将香捣碎,合珍珠玉屑粉末,大豆末,研之千遍,密贮。是瑞王妃最喜欢的沐浴之物。温泉水滑,遍洗凝脂,侍儿扶起,娇袭一身,八幅长裙,广袖薄纱,裙流湘水,袖遮美人靥。峨眉淡扫细描,再点朱砂若蝶翼,眼睛细描,胭脂粉黛上眸,瞧人一眼春水媚,即嗔怒而含羞。

夏绮雯见她时便是此幕:楚楚倾国姿,缓缓生莲步,如妲己妖颜,妺喜祸水,高髻堆鸦色,腰款束素,湘裙半露半折金莲。说甚昭君落雁西子沉鱼,真个赛过貂蝉闭月。

夏绮雯当即冷哼了一声,心底恶意而笑,就是要这样华贵貌美才好!玩苦肉计都舍不得下本钱,还是说这是在显摆自己得宠?这么些日子,她别的没学会,偏偏把那薄情男子的心眼看得透彻!可恨她一心向襄王,奈何襄王身在百花丛。争宠争宠,不就一个争字么!夏绮雯今日穿的是旧衣,簪的是旧钗,银环,鞋子上的南珠都没了,绣花也被勾起了线。这身衣服倒是完好,是当初入瑞王穿的那身衣,只是颜色略寡淡了些,约莫是洗得次数多了。

“你来了。”瑞王妃微微无力似的抬眼,踢了踢裙摆,眉目含情脉脉,却又无情如陌路。

“王妃命令,绮雯不敢不从。”夏绮雯言辞恭敬可这语气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听得让人心里起疙瘩,莫名一股怒火。

也不知道是不是秋日气燥了些,瑞王妃有些不爽利,眉眼一横,靠着软榻怒目而视“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王妃心里应该有数。”夏绮雯云淡风轻,紫娟候在窗下,准备一有不对的地方就立刻哭着去见瑞王!想想还有些紧张,抓住的袖子都湿了半截,耳朵支起,神情若受惊的小鹿。呼吸都透露着紧张,眼神放空,全力以赴的偷听,还好知道找了一些树丫把自己遮住,不然要是被来往的婢女发现了只怕得脱好几层的皮!

“夏夫人今日语气极冲啊!”瑞王妃也有些阴阳怪气的开口。

“任谁站着等了一个时辰只怕心情也不好。”没茶没水还特意让丫鬟看着不准她坐,瑞王妃这行事越发的不成体统了!呵,不过这样正好。

“哦?”瑞王妃意味不明的挑眉,又道“我还以为夏夫人有好好反省反省,知道今日为什么叫你过来。没想到,啧啧”瑞王妃挑衅的看了她一眼“还是这般上不得台面。”

“王妃这话是在说自己吗?”夏绮雯从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笑眯眯的看着王妃言语如刺“身为大妇,不一心为王爷开枝散叶也就罢了,也没有好好教导儿女,一心揭磨后院的夫人,连两位王爷娶回来的侧妃都被您锁在了后院里,不得出,不得入,前些日子我可是听说人都病没了,您倒好,一床破席子卷走,了事。”

“您这样可是犯了七出啊――”夏绮雯昂起骄傲的小下巴,自上而下的睨着瑞王妃。

“你――”瑞王妃怒气上来不管不顾一巴掌打了过去,“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是瑞王府的王妃!王爷八抬大轿抬进来的!你不过一个小妾,在我面前连坐的位子都没有,生的孩子都需要叫我为母亲,有什么资格来我面前叫嚣!给我提鞋,都嫌你脏!”

“王妃也不见得干净。心狠手辣,王妃院子里的花开得这么好,也不知道是多少女子的鲜血变成了花肥。”

“更不知道王妃手底下有多少死婴,在深夜里哭叫。王妃每年拿院子里的花做丹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些女子,每年簪花于鬓的时候有没有感受到血流下来,每每夜深时,王妃都没觉得有婴儿在哭闹吗?”夏绮雯开口,毫不畏惧的对上瑞王妃愈发阴沉陌生的双眼“世子的死只怕也不是意外吧,是报应!您还不知道吧,您在白鹿书院求学的第二子,打伤了卢家的嫡出小少爷!卢家,进京了!”

“对了,您那位骄纵的小少爷,也被卢家的文君小姐下令――残了一双腿。”夏绮雯说得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上艳丽的丹蔻,眼神落在殷红如血的丹蔻上,余光却一直注意着瑞王妃铁青的脸色。

就在瑞王妃怒气越来越胜,一脚要踹过来的时候,夏绮雯勾唇笑,顺从的被踢住,只是小心的换了个地方,后退了一点,伤得不是那么重。

早在夏绮雯数落瑞王妃时,机智的紫娟就跑去找瑞王了。

“王妃!你在做什么!”压着怒气的声音响起,瑞王来了,进门就扶起夏绮雯,见着夏绮雯不施脂粉的模样,目光落在她的半旧的衣衫,发钗手镯上,微微冷了几许,对着紫娟道“还不去请大夫!”紫娟颤颤微微的离去,眼底却藏不了欣喜,这一仗,赢了!

瑞王一来,夏绮雯就低低切切的落眼泪配合着娇弱无力的哭诉,眼神欲拒还迎欲语还羞,间或瞅一眼瑞王妃似怒又不敢怒,敢怒又不敢言,活脱脱的一个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之前就说了,瑞王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对于女人还是很不错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女人前仆后继的上来,一则自然是身份尊贵,腰缠万贯,二则是脸,长得还是衣冠楚楚看得顺眼,三嘛嘴甜会说话,大方舍得买。

白黎今日一大早就来寻了唐玥,反正呢,夏绮雯什么时候开闹,白黎就时刻负责转播。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通信的,唐玥简直目瞪口呆,就在夏绮雯闹起来的时候,唐玥果断翻出了七杀香里的怒调“给,把这个小心的点燃,他们会大吵大闹,甚至大打出手。”对着唐玥异常认真的目光,白黎忍不住怀疑“其实老早就想问你了,这七杀香对应七情,为什么要取这么个名字?”

唐玥让风铃去办好这件事,才慢悠悠的喝着茶解释“这个呢,只要用了一定的量,就会让人猝死。死因无非和七情有关,不是大喜攻心痰迷心窍就是大怒伤肝肝火过望血气亏虚顷刻毙命,查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死的。没有任何中毒征兆,也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动手的人是谁。”

白黎吞了吞口水“那你还这么随意的放着?”

唐玥怪异的瞅着他“可我有解药啊!这东西对我没用,再说不到一定的量顶多就是会让人气血上涌情绪激动罢了,没什么大问题。再说了我还用了鲁班锁锁着,这钥匙只有我有,强行打开只会让里面的东西一把火烧没了,顺便把自己害死。”唐玥一点都不担心,反正最后吃亏的肯定不是她。

“对了,今天再去加点火,让绿珠吹点枕边风,务必上演一出大戏!”唐玥叮嘱道,白黎却若有所思“要不直接把瑞王妃一棒子打死吧。”这么慢慢来太浪费时间了,他都知道当年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了,只是还有些还要查证,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唐玥,但有一点,瑞王,他不想留了。

“你想怎么做?”

“这也是瑞王给了我一个主意。”白黎笑得特别猥琐,让唐玥莫名感觉白瞎了这张脸!总觉得他在下一盘好大的棋!“瑞王妃手底下的暗卫没了,但还有负责消息往来的细作,瑞王妃手底下没了会武的人镇压,要是极个别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你要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瑞王妃又长得那么漂亮――”这意思,唐玥大概懂了“但瑞王妃肯定洁身自好,可瑞王府莺莺燕燕那么多――”

白黎和唐玥两两相对,点点头,嗯,就这么决定了吧!接下来就看演技了!至于夏绮雯怎么说,反正到时候肯定能圆回来就是了!

时间溜得飞快,这边夏绮雯生生的晕了过去,瑞王守着,那边绿珠就哭着闹着要上吊,这下好了,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又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说瑞王妃要把府上的未有子嗣的妾全部发卖掉,要知道瑞王妃这三天一碗小汤,五天一碗大汤的灌避子药,整个瑞王府孩子就四个,三个男的一个女的,前世子早逝了,膝下孤单,老二折在了白鹿书院没回来,老三是个小透明,郡主是侧妃所出,被打发远嫁了,其余人的子嗣不是没生下来就是早夭,岂不得全部发卖?一时间整个瑞王府哭天抢地,闹成一团,简直把瑞王头都折腾大了!

“你今日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告诉为夫不好吗?”瑞王皱着眉头对绿珠温言细语,眼神里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也忧心得厉害。

绿珠抬眼哀怨的一瞥,她本就生的柔弱,态生两靥之愁,眉结春闺之怨,此时一眼更是千种委屈无人诉,万般心思从头去。拿了帕子压着眼角,伏在瑞王胸前,云纹的浮雕衣料摩挲着她的脸,眼角垂泪悬珠,心倒是平静得如冰封之湖,哀怨又委屈的开口“王妃――王妃她――竟然要妾身做那等背叛王爷的事!”

一番低诉,满腔哀怨尽化为瑞王胸中怒气“她敢!”如此行事,此人当真留不得!瑞王现在只觉得头上绿得发光,这简直欺人太甚!安敢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瑞王眼底精光闪烁,旋即对着绿珠一番软语贴心安慰,就去了夏绮雯处,早得了风铃嘱托的夏绮雯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做?半推半就之下就哭了出来,一桩桩一件件的说王妃如何威逼利诱,她如何誓死反抗,甚至在见到瑞王露出怀疑的目光时,狠下心死一头撞在珠子上,以死明志。

风铃在看到夏绮雯以死明志时就拍拍衣袖走人了,她还要去唐府传信呢!

也不知道唐府的一团乱相要怎么折腾。还好如今唐府如今仅存的一个无亲事的闺阁少女是唐莹是个庶女,不在和亲人选里,在唐玥掌家之时就已经好生安置好了,毕竟是自己妹妹,虽然不喜,却也没有故意给人穿小鞋,该有的教导仍然有。只是仓庚――要回沐府了。

第三十一章 女扮男装和结金兰

唐玥与白黎再一次出宫了。

“你真要陪我一起去?”唐玥问。

白黎躺在一旁枕着双手一派翛染模样“当然,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

唐玥瞥了他一眼淡然开口:“第一,我只是回家,第二,女儿家的事你掺和什么,第三,我们家的事你又掺和什么?”她还想去见卢文君呢!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郑肃希等忙过了这阵子的和亲人选就准备去提亲,这一担担的聘礼都开始准备了,还事先打探姜家几位长辈的爱好,再晚,只怕姜觅那里不好说。事关姜觅的小心思,唐玥说好了保密又怎么能让白黎知道呢?但是让白黎跟着,又难免不会被他察觉到什么,真是为难啊!

白黎回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有一年,你都是我的了,还分这么清楚做甚?”

这理所当然的姿态,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气得唐玥想一巴掌呼他脸上。

她这还没过门呢!想得倒是美!是不是梦没醒啊!

想着也说了出来“今天没太阳,不适合做梦。”瞅了瞅外面的天气,暗沉沉的分明是要下雨,乌云压了下来,倒是合了半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

极其恶劣的天气!也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这不是昨晚太累了吗?瑞王府那边找瑞王勾结希罗的证据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

“没打草惊蛇就不错了。”就昨晚他们那动静,也就瑞王府一堆哭声那才勉强遮掩过去,只是这样的机会终归少了些,没瞧见白黎那惋惜的神情吗?唐玥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道:“少得了便宜还卖乖,瑞王那边找不到你们不会去找瑞王妃吗?他们之前怎么联系的总有吧,还有怎么和希罗通消息的,之前的阿芙蓉怎么运来的,瑞王府下面的地道,地牢,哪一出都不好解释。”

“如果实在没有证据――”唐玥突然笑了起来“不是说抓贼抓赃吗?我们让太上捉个现场就好呀!”语气之单纯无辜,这么陷害人的事还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义正言辞,让白黎瞠目结舌,继而深深的点头,不愧是他家的小姑娘,就是聪明!

“好主意。”不过还是得有铁证,将人打得不能翻身才好!

“反正对方是瑞王的正妃,那么多年了,说瑞王不知道什么也说不过去对吧――”唐玥继续笑眯眯道,一副狐狸样“夫妻一体,谁也跑不了。”

“你说,我要是去找瑞王家的三公子怎么样?”白黎沉思后开口,朗月入怀天际破晓,极为清爽明亮。

却让唐玥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瑞王家的老三,叫覃宿,承继了瑞王的心狠手辣,花心滥情,以及――皮相。皇家子嗣多无不能入眼的人。覃宿此人,瑞王府的评价是不学无术,走马溜鸟,闲来约一批公子哥骑射,虽然别人看不起他,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也只是似乎,得罪过他的人都被他设计过,不是惊马就是落水再不然就是被抢了女人。

对了,覃宿此人,颇能讨女子欢心,于烟花街里夺状元。倒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和王家那位扯上了关系。

“王家那位,单字湄的那位曦嫔娘娘――”白黎突然道“你这几次相处下来觉得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会和覃宿在一起?”

唐玥思索后道“曦嫔此人,看不透。”

“我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不过猜得到几分,应该要对付瑞王。”白黎望着帘子外乌压压的天空神色莫名,覃宿之母为瑞王妃虐杀,作为唯一一个在她眼皮子底下剩下了孩子还养到五岁,还让瑞王亲自护着的人,瑞王妃的手段着实残忍。人彘,不论在哪个朝代,都是残忍的,还偏偏在覃宿看见了。

虽然留了一条命,只怕也种下了不该种的心思。

“瑞王――会不会属意覃宿继位?”唐玥猛得想起前生,瑞王妃在瑞王继位后死去,留下两个孩子骄傲蛮横,却只有这第三子,每每亲自教养,出入后宫无碍。

“他应该不会愿意瑞王妃的孩子成为自己的继承人。”白黎分析道“瑞王要的应该是一个全然听他吩咐的人,而不是还有人能牵制住他。再者,瑞王妃非我族类。其三则是,那两人实在是太过草包了些。老二还是好的,只是暴脾气难改,到处争吵闯祸。”

“烂泥扶不上墙。”唐玥道,看了看地方,已经道定国侯府了,就招呼白黎起来,准备下车。

对于瑞王家的孩子,不好意思唐玥还真瞧不上眼,除了一个老三外,其他都不是对手。

“的确是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白黎下车与唐玥并肩站定,望着迎在门外的两位玉树临风的少年微笑着开口“比不得两位舅子各有所长,一个满腹经纶,一个点石成金。”

唐瑚唐珑两人面色飞快的转变,乍见唐玥之时浮现出笑意柔柔,转瞬见着白黎立时晴转多云,乌压压得和头顶上的黑云有得一拼。

“妹妹。”两人迎上来。

唐玥轻轻一笑低声戏谑“可你这两位舅子似乎不大欢迎你。”

便迎了上去甜甜的唤着“大哥,二哥。”

唐瑚唐珑一左一右护着唐玥,唐瑚还在两人交谈时侧头给了白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今晚留在家中吗?父亲要晚上才能回来。一个人在宫里住着可好?可有人欺负你?宫里可都不是好相与的人――”

一连串的问题问过徕,唐玥笑眯眯的慢慢回答“约莫等和亲人选落定就可以回家了。”虽然她一直很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照理说和亲人选不是定了吗?不然这套路,怎么那么奇怪呢?孙烟薇和姜觅,她,进宫都太奇怪了,借口奇怪,整个皇宫也奇怪。太后也很奇怪。不对,太后可能才是最不奇怪的那一个。反正她也不喜欢其他人来打扰,除了皇帝皇后常过来,小辈们都不往她跟前凑,估摸着整个后宫都觉得这位太后要凉凉!唐玥心里一阵感慨,这才是真大腿啊!甭说本家郑家,就冲着那么多年能在后宫屹立不倒那也是个厉害人物啊!就一个孝字就能护着太后一辈子,谁做皇帝都得敬着,这可是一个活生生的金大腿啊!难怪宫斗没一个玩得过曦嫔,都是一群渣渣。

“对了,家里的账册怎样了?”她现在就很担心家里的账册,万一还是不够是不是得另想办法?她的醉八仙算是勉强博了个人脉,至于收入,大头填了东阳那!

“二哥办事你放心!家里现在库房都满了。”唐珑狡黠一笑,有些欠扁,但不可否认在崔家舅舅们的教导下,这位经商还是有几把刷子的“陛下想要开战,没钱,不是和万家,还有咱们和江砚山合作吗?大头归陛下和万家,喝点汤也不错!”这两人指缝里漏出来的都能养活一个唐家了。

“粉彩瓷器和薄胎瓷成了千金难求之物,又是绝款还易碎。”唐瑚也不得不佩服他家老二这点石成金的能耐!反正已经好多豪门贵公子跑来各种拉家常谈感情了。

“那个贺王还来吗?”唐玥眯着眼睛不怀好意,再敢来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唐瑚神色一凛,瞬间给唐珑打眼色。

“没了,卢家小姐找他聊过一次,就再也没来过了。”唐珑心直口快直觉忽略了自己大哥的眼神,干脆的说了出来。

唐瑚忍不住扶额,这要怎么解释哦!

唐玥这时想起来问“对了,大哥你和卢家的文君小姐是什么关系?”

唐瑚几番斟酌,眉头都拧了起来,很是纠结的开口“同窗――”

“青山书院不收女弟子的吧。”唐玥疑惑,要是收女弟子指不定当初她也呗打包带走了。

“同窗是没女的,可别人不知道那就不算吧――”唐珑继续心直口快,唐瑚非常想一巴掌给他招呼上去“当初她就住在大哥隔壁,大哥还很照顾来着,没想到竟然是个妹子!”唐瑚对唐珑彻底不抱希望了……

等等――她听见了什么?

唐玥一脸错愕的看着唐瑚又看看唐珑,卢文君她女扮男装去了青山书院还住她大哥隔壁?这么近的距离,她和大哥没发出点什么都对不起她大哥那张帅得惨绝人寰的脸!

所以果然是有什么了吧――

唐玥还处在幻灭阶段,几人说话时就来到了内院,仓庚在这里迎唐玥。

她要走了,这次唐玥回来也是为她践行。

“阿玥――”

送到此处,两个大男人自觉的离开,望着跟在身后的白黎一脸惊讶“你怎么还在这里?”随即恍然大悟一般一左一右架着白黎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离开。

白黎表示什么都不想说,这两人扯开话题的目的太明显手段太低劣了,不过――女儿家的话还是别听吧。

仓庚穿了身鹅黄色的长衫,交领琵琶袖,眼神温润楚楚多情“阿玥你回来了。”

“近来可还好?”唐玥问,离别的愁色笼着两人。

“都好。”仓庚明显欲言又止“只是我要回去了,沐夫人两日前有亲自过来寻我商议这件事。”

“沐夫人是个拎得清的,我也放心,只是你那位爹爹至今不上门,行事太过――”毕竟是人家亲爹唐玥也不好出言太过,还是个长辈呢!沉吟后道“这些日子,我不在府中,劳你照顾太多,我知你不愿困于后宅之地,你这一手好厨艺若是只用在讨好夫家身上也太过可惜,这里有张房契,就在西街的翠竹巷,周围多是书肆书斋,来往也多读书人,地痞无赖少,环境好我也放心,这个给你。”唐玥丛袖中拿出一张房契,拉过仓庚的受,慎之又慎的放在她的掌心。

仓庚下意识的拒绝“阿玥,我不能要。”

“听着”就知道她会拒绝唐玥早就想好了怎么说“第一你父亲目前看来是个靠不住的,沐夫人虽然拎得清到底有自己的孩子,我不确定你回去之后要怎么,这东西给你做压箱底的,谁也不许告诉,包括那位表哥。我知道他绝非池中之物,今年秋闱指不定就要有什么机缘,我查过他,是个好苗子,你们两情相悦自然是好,只是男子多薄情我只怕有朝一日他被权贵繁花迷了眼。这房子我租了出去,一年也有些收入,是你的私房钱。”

唐玥言之凿凿,眼神不躲不避,仓庚却不敢直视,只羞红了脸低头“他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与我无关,反正这是给你的。”

“我之前着宫里得了许多赏赐,用不着这些的。”

“宫里的赏赐带了印记变卖不容易,还是留着摆着吧,日后看着这些东西也没人敢动你。”谁让仓庚伺候的是皇后呢?皇帝赐下的东西也不少,损坏御赐之物不说是个大罪,反正真要告也得脱一层皮。

“还有,你在家中住了这么久,流言蜚语什么的太过伤人。虽然有林姐姐在,但到底有些差别,我打算和你义结金兰。”唐玥开口。仓庚毕竟和唐家没有血缘关系,林娴住在这里是因为唐家是她表亲,可仓庚――却是无路可去,她更应该顾忌仓庚的名声!

盖闻诗歌伐木,足征求友之殷;易卜断金,早见知交之笃。是以璇闺绣闼,既 声气之互通;蠹间鸡窗,亦观摩之相得。爰联芝谊,籍订兰交,执牛耳之同盟,效雁门而有序。某某等风前待月,花里闭门,或咏絮吟诗,才夸夫道韫;或辑书著史,技擅于班昭。铜钵敲余,话到更阑之候;玉杯对影,邀来明月之辉。气凛风霜,勿效桃花之轻薄;床联风雨,宜矢松柏之坚贞。不以才相先,不以貌相傲,不以形迹之疏而狐疑莫释,不以声名之异而鹤怨频来。数株之栀子同心,九畹之芝兰结契,对神明而永誓,愿休戚之相关。谨序。

告知父母兄长,交换金兰谱,方定名分。

第三十二章 后路

卢文君,曾用名卢淮君。

卢淮君这个人呢,是青山书院的学生,十三岁入学院,善礼,乐,数。夫子曾评价此人“金鳞之才。”文有安邦建国之能耐,不擅酒。书法尤其擅写草书,行云流水,常行于不能行之处,止于不可止之处。与唐瑚更是难得的知音,曾抵足而眠的那种。

唐珑一番解释下来,唐玥基本就明白了。

嗯,该负责。

合着上辈子还有这出!

难怪不嫁给郑肃希,难怪要追到京城来,难怪每次卢文君一来见她唐瑚闪得比谁都快。

“二哥,搜罗搜罗东西,我们提亲吧!”

“提什么?提……提亲?”我了个去!他没听错吧!唐珑一脸懵的看着自家小妹,伸手探了探对方额头,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胡说了呢?

唐玥黑着脸拍下那只手“你们俩不打算负责啊!”

唐瑚脸瞬间爆红,负责什么的……他……好吧卢文君长得不差……可是要怎么说呢?

“先告诉爹,收拾东西,出孝我们就提亲!”唐玥觉得这么好一个妹子不能放过,看自己哥哥的眼神分明就是……红鸾心动了嘛,不提亲也得先说好才是!至少不能寒了对方的心。态度要端正,下手药迅速。

“嗯――好主意!”唐珑摸出算盘一算,瞬间发现钱不够用了。

还是要好好挣钱啊!小妹要出嫁,嫁妆不能少,老大要娶媳妇,聘礼不能差,都是要花钱的!就是不知道这皇宫里能不能多赏赐点东西下来,撑门面也好啊!千工拨步床已经开工了,还有三年应该可以完工,反正小妹这么早出嫁做甚?但是不出嫁又要去崔家,他这个做哥哥的不放心啊!

唐瑚……已经琢磨着怎么说了。当初卢文君一来拜访就给他也下了帖子,应邀而去见到的不是风流倜傥的卢公子而是宛转蛾眉的卢小姐他就知道事态要朝着他控制不住的方向发展了。

“这事可以先放放,小妹和仓庚结金兰的事先定吧。”唐瑚瞧着桌子一脸深沉。

“交换金兰谱而已,早就弄好了,这事我们私底下弄,别声张。”唐玥眯了眯眼,“我得试试那个欧阳瑾瑜。”仓庚那么傻乎乎的又好骗,欧阳瑾瑜她知之不多不好弄,她可不放心就这么交付过去。

唐瑚唐珑一脸我明白了的神情点点头也是他们疏忽了。

“对了,林姐姐在府中一切可好?林姑父又有什么吩咐没?”

“今年秋闱,林家表哥也要来。”唐瑚道。

“林家表哥?”他来做什么?

“林姑父这次应该要回京做官了。”唐珑接了一句话“我和林家表哥见过一面,江南那里一堆乱账,水混得很,各家都想分一杯羹,织造府这一块真真不好办,还有盐铁,林姑父想要抽身,三年任期已经到了,林家表哥想先来考试,收拾林家宅邸侯林姑父入京。”

“不大容易。”唐瑚开口“林姑父一家都是纯臣,长兄镇守北境,威名虽然次于镇北大将军可也是大将军极为看重的将才人选,只是还要磨砺。林姑父位至知府,只怕也不容易出来。皇上毕竟位子还没坐稳,瑞王虎视眈眈的,还有个贺王――”

说起贺王,唐瑚的眉头就压了下来。

“贺王怎么了?”唐玥问,脸色也不妙。

“这是卢姑娘告诉我的。”唐瑚叹了口气“贺王只怕也起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插手了江南的事。皇帝需要一个信的过的人在江南。”

“林姑父刚好适合。”唐玥感慨道,林家是纯臣,林家嫡女又在京中守孝,还有定国侯府的姻亲在,这只怕又是三年了“多说无益,帮林家姑父备点解毒的东西吧,若是可以,再寻一些武功高强的护卫。但崔家的部曲什么还是别要了。”崔家是崔家,林家是林家。

唐珑点点头“放心,这事我找老万办!他们家家底不必谁家差。”

“过了孝,你也要去崔家。”还剩一年了。唐瑚脸色冷了冷。

唐玥一愣,笑了笑“嗯。”母亲的意思她也明白,借她护着崔家气运。

“老二会陪着你过去。”唐瑚直接就安排了下来,见唐玥怔忡,摸了摸她脑袋神色温柔“世家都有些腌臜事。皇宫清净是因为太上圈了他的儿女,今上的儿女只有东阳尚长,太后娘娘挡住了余下的人,只是崔家,我们熟悉的也只有两位舅舅。”崔家人何其多?却只有嫡出两位舅舅与他们熟悉,在青山书院百般维护,“若是可以,替母亲在外祖父外祖母跟前尽孝。”若是不行――自然回家。

“这是我第一次希望,你能早点出嫁。”唐瑚牵着嘴角苦笑,清河崔氏,好一个庞然大物啊!

“我们两家之间没有嫌隙。哥哥放心。”唐玥抿着嘴唇开口“再不济,我也能护着我自己。”二哥,就不必跟着了吧……

“我觉得大哥说得对,你是个女孩子,哥哥们不放心,一年后大家出孝,你先走一步去崔家,我和老万自然会去商议经商之事,顺便多赚些钱给你做嫁妆!”

“哥――”谢谢。

唐玥莞尔,天黑了。

唐斳归来,四个人一起吃饭,白黎回了平王府,仓庚与林娴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关系非常,林娴教仓庚读书做画,两人时常同吃同住。

唐斳并不是个多话之人,哪怕对着自己的儿女。

只是在饭后叫了唐玥,塞过来一叠房契地契。

“爹爹?”唐玥不解。

唐斳摸了摸她的头一笑“收着吧,给你的。”

“可是――”

“家里可没你想得那么艰难。公中是你二叔母当年折腾没了,可你爹我的私库还满着呢!养得起你们!”

“爹――”不知道怎么回事唐玥觉得鼻子泛酸,直接朴在了唐斳怀里,眼泪扑簌簌的落。

“是爹爹不好。”唐斳替唐玥顺着长发,烛光下的五官柔和成一团,是他没保护好自己的妻子,也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孩子。

“傻孩子,你不会过继去崔家的。你只会是我唐家的孩子。”崔家水太深,这孩子还小呢。

“爹爹?”唐玥带着鼻音疑惑“可崔家那边――”

“崔家人那么多,想要一个子嗣养老随意过继一个旁系就是了,小孩子打小养更亲近,为什么一定要你?还是在这么多年以后开口?你爹又不傻,指不定崔家图什么呢,你是爹的孩子,爹怎么舍得你出事。”

崔家的确在图唐玥,图她身上的气运。这事,唐斳知道,甚至知道唐玥是母仪天下的命格,但唐斳以为唐玥不知道,不打算告诉她,反正她也要嫁给平王,做不了母仪天下的人。崔家那主意脚趾头都想得出来,十有八九要把唐玥偷龙转凤送给瑞王,瑞王的命太好了些!双龙争位,崔家,哼!

可惜唐玥也知道,崔家在图她身上的气运,隐约也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的让她过去住到出嫁,这中间肯定有曲折算计。

只是崔家,郑家,都不好算。

蚍蜉撼大树太难,她只能小心的护着自己,护着一家人。

“后年开春你去崔家只当小住一段时日,替你母亲尽尽孝心,等时机到了,爹爹就来接你回家。你也不要太担心,你二哥跟着万家那小子天南海北的跑生意,那段时间让他跟着在崔家那边就好,也有个照应你的人。北边边境不安宁,但你林大姑父在那边,我会安排好一切的。你林大姑父是一个武人,正直,爽快,我问过你林姑父了的,会安排好的,没人能欺负你。”

“家里会有人长期去北边采买皮子,我让杨柳她爹负责这事,书信什么的我们自己就能传。”

“路上爹爹都打点好了。我也跟白黎说了,让在北边的锦衣卫多护着你一点。”

“爹爹给你寻了一些护卫,都是女子,手上有些功夫也各有所长,护着你的人这么多,别担心。要是有人欺负你,让他们揍回去,等过几日爹爹再上书给你求一个封号,你就是名正言顺的郡主娘娘,谁都要掂量着点。”

“等你出孝了,就把和白黎的婚约定下,请期请了再送你去崔家。一个郡主不够,就再加个王妃。平王这位子历代都是从军营沙场里挣来的,分量重着呢!”

“爹爹。”唐玥在唐斳怀里喃喃叫着,眼泪一下子又来了。她以为……没想到爹爹为她做了那么多。

“谢谢爹爹。”

“傻闺女。”唐斳笑了笑,“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你不是还要和仓庚义结金兰吗?明日是个好日子呢!”

“还有啊,你那食肆再不开起来,爹爹这边可顶不住那些大臣们了!”

唐玥抿着唇笑,这时候眼神里方有了些许小孩子的兴致“那爹爹也早些休息,至于食肆,女儿另有打算。”

第二日,待两人在林娴的见证交换了金兰谱,走完了一系列的流程,门房说卢文君来了。

“快请。”说话的却是林娴。

唐玥一瞧,满脸喜不自胜,这是?

林娴微微低头羞涩一笑“你不在时,多亏了文君姐姐常来看我,文君姐姐于四书五经一道颇有见解,学识高于我不知多少,真真是值得敬佩。”

可不得高吗?毕竟是受过夫子教导的啊!除了女扮男装去书院外,哪个夫子能好生生的教导女子四书五经?唐玥扯了扯嘴角,突然又不喜欢卢文君了,抢她哥哥还抢她姐姐!

仓庚倒是很好奇,这位又是何方人物?能让天仙样的林姐姐推崇至此?

可惜他们似乎高兴得太早,卢文君莲步微移却不是自己来的,身后跟了个奇怪的女子。模样熟悉。

林娴唐玥脸色齐齐一变。

怎么是他!

第三十三章 真是杠上了

“你怎么来了?”唐玥眼神落在那人身上,眉目结了一层霜雪,冷得厉害。

“玥妹妹见谅。”卢文君倒是坦然,微微低首行礼,耳侧的流苏坠下衬得白皙的脖颈泛着如玉光泽“却是今日一早门房告知我的,我不便留人,便送回唐府了。”

“那姐姐也该知道,唐家二房早无音讯。”这话,唐玥说得真真个无情无义。虽然的确没说错,唐靳暴毙于任上,唐斳直接让人埋在了祖坟里,唐珍出嫁后再无消息,唐珠亦然,唐瑿……暴毙!

“阿玥,来者是客。”林娴柔声开口,手覆在唐玥手上,握紧了些,让她说话别那么冲。

仓庚也是,虽然和唐玥义结金兰,可到底唐家事属于私事,不大好掺和,故开口邀卢文君入座“文君姐姐难得过来一次,这蟹黄酥在之前照姐姐的法子做的,还得请姐姐来常常味道如何。”待卢文君坐下,仓庚与她斟茶“姐姐日前说龙井配这个好,今日虽无龙井却有君山银针,姐姐请偿。”

林娴看着对面那个倾国倾城貌,多愁多病身的少年,微微叹气“如意,扶这位公子入座吧。”柔弱成这样指不定内里伤得什么样,又让吉祥去告知唐瑚唐珑两人,商议要如何决断。

如意小心的扶着那人,缓缓入座,走进了唐玥看见对方眉尖微蹙的模样,亦忍不住有些难受。何苦呢?在唐府里待着难不成还有人敢加害于他不成?如今这般又算得了什么?唐家早已宣布唐瑿对外暴毙,如今又怎么解释对方身份?

对,来的那人是唐瑿,当初离家出走被贺王捡到的唐瑿。

“半夏,去请大夫来。”半夏行礼,看了一眼唐瑿欲言又止又在触及唐玥眼神时不敢多言,行礼后退下。

杨柳斟了热茶给他,唐瑿冲着他浅浅一笑,乍若水中花开镜中云散露月痕,惹得杨柳亦是感慨万分,如今这般,何苦啊!

“大哥二哥很快就过来,爹爹晚间也会回来,你想想该怎么说吧。”唐玥垂眉,声音如飘絮亦若浮萍。

卢文君和林娴抬头看了她一眼,未知心绪。

唐瑿支吾了几声眼眶立红“阿玥――我这次来就想知道珍姐姐和珠妹妹还好吗?”他成了这副模样又如何能见其他人?

唐玥瞅了他一眼哼声道“你这副样子还想去哪?”露出来的地方好肉都没几处,要不是自小一起长大都快认不出来是谁了!唐瑿似是被她吓到了支支吾吾了两句不敢出声,低头默默垂泪,唐玥见了心底更气了,她又没有欺负他,这副样子做给谁看呢!愤然开口“你都成这副样子了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要去哪里?被欺负了可别又哭兮兮的跑回来,我才懒得给你找大夫呢!”

林娴挑眉,阿玥这副语气不像是要发火的样子啊,怎么言语这么刺人,这人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卢文君微微一笑“仓庚,府里还有温着的粥吗?来得匆忙他还未进食。”要是进食了,唐玥指不定要怎么刺人呢,都成这副模样了,好歹用个苦肉计吧。卢文君觉得自己真是机智!

仓庚点点头去厨房端来一碗温着的白粥,递给他“我没有去上面的米油,你先吃米油养养脾胃,大夫没来我也不敢给你吃其他的,先垫垫肚子吧。”

唐瑿端了碗侧身用食,眼泪却流了下来。

他以为的好不是好,他以为的恶不是恶……

“小玥儿……”唐珑老远就传了声音过来,惊得唐瑿手中的瓷碗砰然落地开成一地碎瓷,唐瑿脸色一变立时蹲下收拾,这一举动倒把在坐的人惊得厉害!娇生惯养如他,何时如此……草木皆兵了?

半夏惊了一瞬,见他手指被瓷盏碎片划出一道血痕立刻蹲下身子自己抢着收拾。

这下不仅是唐玥,唐瑚的脸都黑了,跟锅底有得一拼。

“这是怎么回事?”唐瑚黑着脸开口。唐珑瞬间闪到了唐玥身边。老大今天情绪不对,有多远闪多远吧!

唐玥下意识的看着唐瑿,果不其然那个佝着的背影瞬间又抖了一下,瑟缩得更明显了。

虽然对方的家事不大好开口,但是卢文君琢磨了几下还是觉得留着吧,唐瑚也在呢!不然下一次逮着人指不定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眼神幽深的看着唐瑚,又如春雨朦胧时的梨花清浅,带着三分娇柔薄弱以及委屈,无奈还有难以描述的情意。

唐瑚却不看她,许是目光太过炽热,唐瑚有所察觉,耳根泛着红晕仍旧一副八风不动的严肃样子。

“罢了,先让大夫看看,你的江云居还留着,没事多去陪陪老太太。”唐瑚叹气,身后的青松扶着一位老大夫上前为唐瑿诊脉,摸着胡子探了半晌,让几个女眷离去,不知问了什么话,直问得唐瑿眼眶越来越好,眼泪越来越多,相应的,唐瑚唐珑的神色越来越黑越来越浓稠。

“这位公子好生养着吧。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身体虚了些,身上的淤伤用药酒散开,至于后背的鞭子,疤痕太深是去不掉了,倒是可以用淡疤的药膏试试,效果不敢保证,腿上的那处骨折伤之前没有养好,接骨的人也没接对,还得劳烦两位公子再去请一位正骨的高手过来,不然天长日久只怕日后行走有碍。”

“多谢大夫。有劳了。”唐瑚恭谨行礼道,唐珑立时附上诊金,遣了青松青墨送大夫离去拿药,顺便请一位正骨的大夫回来。

“日后,就在家里好好住着。不缺你这一口饭吃。”唐瑚冷着脸道,虽然唐靳王氏与他们有仇,但唐瑿……唉,大抵是上辈子欠下的债吧!这辈子得偿还,养着就养着吧,只要日后别再多生事端,“贺王那里不能拿你怎么样的。”

说到贺王,唐瑿又是一阵颤抖,似乎对此人极为恐惧。

唐珑有些不忍心,打小这人就是背锅的,老太太偏爱,王氏溺宠,让他几乎行走在唐家无人可拦,有什么错都是他背,好的都是大家一起分享,虽然是蠢了点傻了点好色了点还没良心善恶不分了一点,但好歹也是唐家的人,养在家中虽然有点危险,但不养在家里放外面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至少他……真没做什么害人的事。

“二房长子暴毙一事不会有任何更改,对外也不会承认你,等你伤好了我就让人送你去庄子上,那边山清水秀的,更适合你住。”养虎为患引狼入室这事抱歉,他唐瑚有自己的底线没人可以伤害他的手足,“当然若是你愿意一辈子被禁锢在小院子里,我也不介意留你在府中。”

“老祖宗可好?”唐瑿一直默默不语只听着唐瑚对他的安排,心里又是心酸又是难受,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难得的温情流淌在心里,却还是被他压了下去,他们之间隔着好多条人命呢!

“老太太受了刺激,中风了。”至于是什么刺激唐瑚没说唐珑也没说。

唐瑿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唐珑微微侧头不忍看,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干脆一起说了“你父亲在任上暴毙,死于山贼之手,你母亲以及你舅舅一家勾结外贼谋害重臣,已经处决了,唐珍嫁去了瑞王府如今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唐珠嫁给了你孙家表哥,如今也算得上是锦绣良缘了。”

“如此,便好。”唐瑿微微一笑,声音带着心愿了结后的空灵,有些低沉有些压抑还有些放松以及涩涩。

“我让青书送你回你院子。”唐瑚淡淡的开口,青书送了人离去,才对着唐珑道“找个好地方和靠得住的人照顾他。”

“我知道。只是,哥,贺王那边――”唐珑有些担心,他其实打探过唐瑿的情况,只知道唐瑿是贺王的禁脔,甚为宠爱,却没想到唐瑿过的是这种日子――

“贺王那边……找一些证据吧,暂时别对上。”只是这些新仇旧恨迟早要了。

唐瑚看着未放晴的天,心里的棋盘微动,郁郁如阴雨连绵。

贺王,定国侯府,这算是杠上了。

另一边,唐玥让半夏照顾唐瑿的饮食起居。

又悄悄问卢文君“文君姐姐觉得我家长兄如何?”长驱直入半点都不带委婉的,和聪明人说话还是少费些心思好,不然他们能绕话题绕得你怀疑人生。

卢文君不想唐玥如此直白,饶是她素来稳重也忍不住红了脸颊,巧言道“大公子的确龙章凤姿,令人心羡。”

“那姐姐可曾心悦之?”唐玥追问,眼神眨也不眨的盯着卢文君,卢文君不一会就反应过来,这小丫头是来套话的呢!

“我亦心悦已久。”卢文君沉声,眸眼净如明镜。

唐玥点点头“那家中父老可知?”

却不知问的是此事还是此人了。

卢文君道“家父曾言唐大公子才学满腹,非常人能及,深以为然。家母亦知我心思。这才推了郑家提亲。”想起唐玥在宫中,同时在的还有姜家的觅姑娘,便是郑肃希想要求娶的对象,一时便又多言了两句“王家送了女儿入宫,郑家这一代不会与其结亲,崔家更是不会,如今我亦推拒了婚事,想来和姜家姑娘的婚事当无人会阻止才是。”

“所以说姜觅是退而求次的选择?”

“并不是退而求次。”卢文君解释道“郑肃希并不希望自己的婚事被人拿来当做联姻结亲的筹码,从读书开始就开始闹腾,这事在四家里传得挺开的,所以四家的女子一般选择婚姻对象都跳过了他。现在看来,他目的达成了。郑家家主并不拒绝他自己择妻。”

“因为他当了刑部侍郎?”

“差不多吧,不过他可是从刑名师爷一步一步往上升的!也算颇有奇才。”

唐玥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第三十四章 谁在污蔑

合着郑肃希还是个年轻有为的少年郎啊!

唐玥心里几番辗转着,与白黎回了皇宫。

唐玥望着青石长街,琉璃灿瓦,朱色宫墙心里一阵坠坠落落,不得安宁,莫名心生感叹“也不知这长街上,御花园中,留了多少人命,埋了几尺花肥。”

白黎翻书的手顿了片刻,看了她一眼,将人揽在怀里,嗅她发间的冷梅香,一手缓慢的拍打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慰一般开口“这宫里,最狠的是人心,最善的也是人心。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

少女抚着他长袖上的刺绣,绣的是杜蘅,辛,微温,无毒,乃神农上品,治足少阴、太阳诸证要药,而世不知用,惜哉。

“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

白黎低头看了一笑,唇角噙笑着回“我袖间杜蘅不及夫人鬓上兰草多矣。”又低声言语魅惑又含情“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

唐玥几乎是下意识的接了一句“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忽而回神,玉手打在他胸前,杏眸朦胧盛了江南烟絮,又冒着火道“你故意的!”故意让她说出这等话来!真是羞死人了!唐玥努力的压下心头得羞涩,却不知晓她耳上红晕早已说明了一切。

白黎失笑着搂人入怀,低声语“时不可惜骤得,聊逍遥兮容与。”这般岁月静好与子白首的时光也不知道还能过多久,只盼着他的姑娘螚早些长大,他好八抬大轿敲锣打鼓迎她入府,再亲自为她梳起发髻,挽上碧玉簪,制芰荷以为衣,集芙蓉以为裳。

唐玥脸上一红,软软的抱着白黎,闭目养神。

宫里魑魅魍魉太多,如今又恰逢曦嫔落子,谁也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圣上的火会烧在谁的身上。

待入了宫,白黎送唐玥至内宫门外,再看着人远去,回头就吩咐人去盯着贺王府。

唐玥先是去给太后请安,再去寻了姜觅。

“姜姐姐和孙姐姐都在啊。”唐玥撩起珠帘,眉目含笑。

姜觅立时迎了上来,神色灵动“亏你回来得早,再晚些只怕就要见不着人了!”

“怎么了?”唐玥一头雾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孙烟薇却怡然一笑,“我要去和亲了。”

唐玥惊诧的张开了唇,丹唇柔润盈泽,引人想要一亲芳泽,“这么快就决定了吗?”她不过回家了几日,怎么就定下来了?

“是太后娘娘定下的。”孙烟薇递过一叠糕点“路上疲乏,离午膳还尚早,且先用点荷花酥吧,配这君山银针倒也不错。”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荷花酥花瓣小小薄薄,花心娇嫩,摆在翠绿的荷叶盏里颇有一番盛夏也趣,唐玥如今却没了兴致偿这御膳房的好手艺了。

“唉”姜觅哀怨的叹了一声颇为惋惜“是这几日各家各户都忙着订婚,没有婚约的也要硬扯出一个口头约定,说什么指腹为婚还有信物。”这下好了,把孙烟薇给带进去了,虽然这可能是之前就定下来的,但好歹还有人选,如今这么一来,孙烟薇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唐玥会意,点点头“那孙姐姐――”

“我自然也是愿意的。”孙烟薇一笑,唐玥这时候发现,她一身鹅黄衣裙,带了坠红宝石的璎珞,头上发冠鎏金嵌宝,垂六瓣流苏,眉心亦有一点朱砂,她生的不差,只是平素眉眼少了一分自信,低眉顺眼的总让人忽略她的五官。这事一出,她倒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多了平日里没有的一分光彩,这便显出了些许惊艳。

人家愿意,唐玥也没法说什么,至于这根本原因到底是什么她也没有纠结的必要,反正枪没有指着她来,算计也不是为她。寒暄了几句便罢,回头让人送上几份礼也算是尽了心意。

本就不是什么特别亲近的关系。

待孙烟薇离去,唐玥才将关于郑肃希和卢文君的二三事道来,也蛮下了女扮男装读书青山的事,只说了郑肃希此人不愿以婚事作为谋取利益的筹码,卢文君虽然与郑肃希算自小熟识,却也不能说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也另有心怡之人,让她大可放心。

“倒是有劳阿玥了。”姜觅直接行礼,手压在裙角,眉目低垂。

唐玥侧身回了半礼说“姐姐多礼了。本就是顺手而为,当不得姐姐此礼,更何况婚姻大事总该小心些,唐玥作为妹妹也打心里愿意姐姐能举案齐眉一声,多子多福一世。至于对方是谁,倒也无关重要。”

两人拉着手起身,眉眼相对是便一笑而过,姜觅开口“你倒是有运,平王世子才高八斗,人又貌若潘安,我至今都记得当年花朝节他打马涉桥,手分开垂柳时的惊艳。不知道这京中闺门女子有多少羡慕你的,只怕恨不得将你取而代之。”顿了几息,又添了一句“只怕日后想要进平王府做妾的人亦是不少。”半分感叹半分难受,作为正妻,谁愿意和别的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若是寻常妾室也便罢了,总越不过正房去,但若是来了什么旧时落魄的表妹,表姐,再来个什么身份稍难办一点的贵妾,那可就不好了。

唐玥愣了片刻,见风铃守在廊下,杨柳看着门外,姜觅的丫鬟亦不在内间伺候才斟酌了几分低声喃喃,声音压得极小,如蚊语鱼话“姐姐,妹妹说一句心里话。两情相悦自然最好,若届时夫君变心,但也不能自怨自艾,要么和离要么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要么就为了孩子忍下去。只是这正房的权利正室的位子,打死都不能让。”

“妾终归是妾。若是日后有人欺负到姐姐头上,姐姐大可广纳美妾,坐山观虎斗。”

反正唐玥是这么打算的,要是白黎变心,她估计可能做得更绝,论武功是比不上的,可要是用毒用药,十个白黎都防不住一个唐玥!

姜觅因她这般“荒诞”言论睁大了双眼,恍然又嘻嘻笑了出来“阿玥,真不知道平王是娶了一个母老虎回家还是一个醋罐子回家!”

唐玥眉眼一瞥,犹如天上仙子拂开云雾露出的月色半抹,极为动人“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

姜觅哑然失笑,唐玥啊唐玥,果然与寻常脂粉女儿不同!难怪能让平王死心塌地的,如珠如宝的守着,其他人,输得不冤!

姜觅留唐玥用膳,又说起了曦嫔落子之事。

“阿玥,我知道你与东阳公主交好,只是这些日子反正在尘埃落定以前还是别去见东阳公主好了,或者说,东阳公主,曦嫔娘娘谁也不要见,我们就待在这院子里,你无聊了可以过来寻我说话谈心下棋抚琴,反正別出门。”

姜觅细心又妥帖的叮嘱,活像个操心的老妈子。让唐玥摸不着头脑。

“曦嫔落子?又出了什么事?”

“之前不是说吃了惠昭容送去的菜吗?”姜觅提醒道,唐玥懵懂的点点头,姜觅才继续说“就是那一碟子菜的事!太医查验后发现里面放了堕胎药!但是药量小,不过胜在持久,曦嫔娘娘每餐都要吃一叠,然后添着添着,这胎相本来就弱,最后再一下可不就掉了吗?”

姜觅言之凿凿似乎亲眼所见,其言语中的笃定与坚信,让唐玥不由得心生信任。可到底还是理智在家,抱着怀疑的心态问了一句“惠昭容有这个能耐和胆子?”

姜觅白了她一眼,小声说“她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啊!这宫里谁看曦嫔娘娘不顺眼?这孩子没了谁最得益?这么一推,再加上听说最近惠昭容已经招了,就说是那边指使的!”姜觅伸手隐晦的指了指皇后坤宁宫的方向,继续说“皇上现在很生气,凡是和皇后,公主扯上了关系的人通通查了一遍,就你那屋子也查过,还关了皇后,公主的禁闭,出入都要严查,动静闹得太大了,后来被太后娘娘说了一顿,有后妃看太后插手后宫护着皇后不顺眼说了几句,太后直接将人捅到皇上面前,皇上直接把人打入了冷宫。最近事又多,还有和亲的事,皇上交给太后决断最后人选,太后召见了几人,这才定下了孙烟薇。”

“我觉得这事有疑点。与其针对曦嫔肚子里不知道是男是女的,还不如针对惠昭容的大儿子,大皇子年纪渐长,再过些年过了十五那可就能入皇帝的眼了。再说惠昭容也着实蠢了些。只要皇后不作死,她一儿一女又是原配发妻,地位稳固着,曦嫔生个儿子也没辙,嫡长子才是大宗,这么烂的招数东阳不会不阻止皇后的。”

姜觅嗤笑“一孕傻三年。就皇后现在那情况……算了,不说这个,你知不知道皇后为了小殿下的储君之位都惹恼皇上好几次了!”

唐玥继续道“小殿下养在太上膝下,太上喜欢得紧,不出意外储君不会换一个人,皇后……”唐玥简直不能理解这个皇后的行事,有太上在根本没人动得了小殿下的储君之位,除非皇后自己作,把小殿下再要回去,破坏两人之间的祖孙情分。

不过……皇后的行事的确匪夷所思……

“你是不是忘了,曦嫔出身王家。身份甩了皇后一大截!”姜觅道。

唐玥这时候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她总不能说曦嫔其实压根就没怀孕吧!不过原来曦嫔的用意是在这,好一个一箭三雕!瑞王,惠昭容,皇后和东阳……

都是局中人,俎上肉!

第三十五章 唐玥被坑

“不过这都不是我们能插手的,当务之急还是准备孙妹妹的礼物吧。”姜觅拍了派唐玥的肩膀,有些语重心长。

这礼,好送也不好送啊!

唐玥蓦然惊觉,孙烟薇只怕要……

如唐玥所想的那般,姜觅开口道“太后娘娘已收了孙妹妹做义女,不日便要上玉碟了。”

“这辈分一下子就上去了!”唐玥揉着额头不知道说什么好,皇后惹恼了陛下,身上不干净,这下连本来该以皇后义女身份和亲南越的孙烟薇身份一下子就上去了,做了太后的义女,得,好好的一个免死金牌又被自己作没了。

真不知道这皇后是怎么做的,用不了多久只怕还真的得退位让贤!唐玥一时间又有些纠结,皇后要是让位,曦嫔和王家上来,王家和崔家又有旧仇,曦嫔此人又心思深沉,不如皇后好对付还和覃宿纠缠不清,真要是坐稳了中宫之位,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要不然她帮皇后一把?可又要如何下手?

夺嫡之争太激烈,瑞王勾结希罗细作必然是抄家的大罪,覃宿在这里又是什么样的角色?

“觅姐姐打算怎么办?”唐玥问。

姜觅耸耸肩“能怎么办?看着办呗!送些压裙钗环刺绣权当做念想吧,也不知余生太长是否还有相见之期。”姜觅突如其来的感慨也引起了唐玥的离别心思。

“好在太后存心考验南越使臣,定下三番计策考验,再定和亲日。”

“三计策?”唐玥疑惑,怎么没听说呢?

姜觅笑,温茶道“是听说此番求亲,南越国君也来了,太后才心生此念,也算是为孙妹妹做筏子吧,孙妹妹性子太过柔和,若为一国之母难免少了些气势,如此三策,可让南越之人知道我朝儿女可不是好娶的!”

唐玥点点头,似懂非懂,眉目翛然,倒像是道门中人,诸般是非皆做流水观。

晚间,唐玥被太后招过去下棋。

这纵横十九道,三百六十一字,虚虚实实,着实非唐玥心头好。太过算计,太过伤人,若非不得已,她其实是个很懒的人,懒得算计,懒得绸缪。

不出片刻,白子败得一塌糊涂,只留下黑子在棋盘上纵横风云,虎视眈眈的看着残羹一般的零星几子。

唐玥拱手笑道“太后娘娘棋艺高超,远非唐玥所能及,娘娘还是饶了我吧,再下下去唐玥可就要哭给您看了!”

太后瞥了她一眼,极为亲昵的一笑“你啊!”微微若感慨一般发出一声响,收拾棋盘上的棋子“人说,知棋知人,你倒是惯会偷懒的!”

唐玥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时朦胧开口“那是娘娘胸中自有天下,唐玥心里可就这么一亩三分地,如何能比得上?这不是蜩见鲲鹏,自取其辱吗?”

同样的话由不同的人说出来效果是不一样的。太后明知唐玥不过是为了讨好她说的话却也不会过于苛责,不过因着一两分入眼罢。

知唐玥不好棋,她的目的也不在棋,道“绿芽,前些日子小厨房做的缠丝米糕不错,你去看着让人做一点来。”

绿芽道了句“是”,又说“这缠丝米糕甜软,配枫露茶倒好,奴婢记得之前曦嫔娘娘刚好送了些来,不如让人沏了枫露茶来配?”

“如此便去吧。只是这茶三遍才出色,可得看着点。”太后点头应允。

随即在内间伺候的四位宫女就只留了一位在窗下煎灯花。

这下简直太明显了!唐玥就知道太后寻她肯定不知是单单下棋。

“你素来鬼主意多,你说,这次该如何考教南越使臣?”果然,太后拿起茶盏,白如霜雪的杯盖漂开茶沫,露出下面澄碧茶汤,她低头小啜,烛光晕染开的大片暖色照在身上,却留下深不可测的阴影。

唐玥皱眉思索,很是纠结,太后也不催促,只悠悠的斟茶,自己布棋,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走。

就在那宫女都要剪完所有灯架上的灯花时,唐玥下开口,那一瞬间刚好最后一朵灯花被剪完,火苗摇摇,亮了些许。

她开口“雀屏中选为第一关如何?”

“倒是个好兆头!”太后笑眯眯的开口“我本来想来个下马威的,你倒是出了个好兆头。”

唐玥脸色瞬间僵硬,手脚忙乱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果然伴君如伴虎!

太后又幽幽道“不过你这主意也不错。毕竟是两国联姻,有个好兆头也好。南越之人虽不善兵戈之事,这骑射应该还是有练过的。”

完了,唐玥暗道糟糕,南越国信佛,兵力也不甚强大,可真有百步穿杨之能?万一没中岂不是尴尬?

这时候刚好宫女端了枫露茶上来,倒解了唐玥眼下之窘境。

“本宫记得,太上的私库里曾收了一件堪称鬼斧神工的宝珠,外表是一颗完整的夜明珠,内里却有着九曲十八弯,更有宫殿琼楼,玉宇亭台,花草仙葩无数,你明日且记得去禀告太上,就说要借他的宝珠一用。”太后对着那上茶的宫女道,看得出来这是太后的左膀右臂,除了绿芽,郑嬷嬷外的厉害人物,唐玥依稀记得也是从绿字,叫绿萤。

“是。”那宫女低垂着眉眼道。

倒是个恭顺之人。

待绿芽捧了缠丝米糕上来,太后便赏给了唐玥。

唐玥抱着满腹心思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还是觉得一头雾水。考验外国使臣这么重要的事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来真的好吗?

杨柳和风铃端了早膳过来,待她洗涑后,吃饭时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风铃就忍不住了。

“姑娘,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说出来吧,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一个诸葛亮呢!”

杨柳也帮腔“对啊,姑娘,您这么继续下去,那粥都得被您洒完了……”

唐玥一见桌子,被自己弄得一团乱,粥洒了一地,小菜掉了一桌子,颇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唐玥尚未说完唇齿间话,便有宫女小小一只拖着木盘前来敲门。

行礼,起身,开口,行云流水,唐玥连插嘴的余地都没有。

“见过唐郡主,这是我家娘娘感念前番姑娘相助特意送来的谢礼。奴婢放在此处了,这便不打扰郡主用膳,先行退下。”

唐玥:我……

“你们说,曦嫔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莫名其妙送来一套花笺,她像是缺这些的人吗?虽然这二十四花笺她的确想要。

“管他有什么深意?不就一叠纸吗?姑娘要是不乐意看见那就一把火烧了!”这是爽快的搬来了手炉的风铃。

“不管曦嫔娘娘要做什么都与我们无关,不过这些日子风声紧,我们还是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吧!”杨柳担忧着开口,上次为着曦嫔的邀约,自家姑娘就挨了东阳公主一巴掌,这回是一叠花笺,也不知东阳公主知道了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想着就开口提醒“姑娘还记得上次东阳公主吗?”

唐玥对镜梳发的手顿了一瞬,唇间露出一抹冷笑,眼神刹那就褪下柔软稚嫩,“当然!”能不记得吗?第一次受这种委屈呢!东阳也不过是比她出身尊贵了些,要落到王与马共天下的年代,她这个公主指不定要退让多少人呢!

哼!就她娇贵了吗?谁还不是父母的掌中宝了?没凭没据的给她安了个叛徒的帽子,果然皇室子弟惹不起!

“东阳公主到!”还真是说谁谁到!外面立刻就传来了内侍的声音。

东阳长袖一甩眉目一片怒意晕染,横眉凤眼挑,朱唇启责骂语“唐玥!枉我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唐玥表示,其实她从来没想过做东阳的好朋友。或者说,之前都是她傻,她单纯。多活了一辈子也没看透皇家无情无义的内心!

果然不出所料,啪地一声,唐玥又挨了一巴掌。

杨柳立刻就想冲上去拦人,被风铃一把拦住,东阳好歹也是个公主,惹不起啊!杨柳看着唐玥迅速泛红的脸颊,眼眶湿润眼泪一时没忍住就落在了衣衫上。

东阳沉着声音满脸都是威胁,靠近唐玥,呼吸就在耳边可触及的地方,可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如天堑。

“唐玥,你记住。曦嫔和你,这笔账,我东阳记下了!”

唐玥这时候方才了悟曦嫔的深意。原来不止是一箭三雕。这位曦嫔娘娘,用心太深了。

这时候生事,让皇后不能收和亲的贵女为义女,送来礼物,一句莫名其妙的道谢,便让她和东阳形同陌路。这招真是好啊!

皇后,乃至惠昭容,都比不过这位!

“公主请慎言!”唐玥平静得几乎不像是自己了,这一刻她心底怒气千叠,层层胜过层层,却难得的镇定自若以及――摄人。

“公主此番来是为问罪,那唐玥敢问,唐玥可是违了那条律令?那条法令?还是说唐玥犯了什么不忠不义的大罪?”唐玥抬头目光直照东阳心神“都说抓贼抓脏,还请公主拿出证据!”

东阳被唐玥这态度惹毛了“你若是能干干脆脆的承认也就罢了,做不成真君子好歹还是个真小人,可你这般本宫就真的看不起!”

“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宫要定你的罪――轻而易举!”证据?跟皇家讲证据?真是笑话!

“那公主是要将唐玥打入大理寺?刑部?还是内庭司?”唐玥湛然自若清清冷冷仿如千山上未曾融化的冰雪,所有人都如落地梅花揉拧入泥泞,她却高做于云端风上,干干净净,敢借流云铺月霜。

唇角的讽刺深深的刺伤了东阳的眼。

第三十六章 忍无可忍

东阳脑袋里啪嗒一声,一根紧绷的弦立刻断了。

“你――”东阳一时没了言语,不知如何应答,可心里一阵一阵的窘迫几乎要将人整个淹没,让她几乎不能呼吸,看着唐玥的眼神试图要将她整个磨灭掉!

“风铃,让那些碍事的人离开。”唐玥开口,东阳来者不善,唐玥忍了这么久,这次东阳――简直忍不了,不打一顿都对不起自己了!

风铃眼神一亮,眉飞色舞的立刻上手点穴扔外面站着,动作之迅速敏捷大概是她这辈子的巅峰了吧!怎么办?她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想要揍这位公主殿下怎么办!

风铃暗搓搓的瞄着东阳,手指按捺不住的开始动,眼神跃跃欲试,杨柳也被这样的情绪影响,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根烧火棍默默的站在风铃身旁。

“你们想做什么?”东阳有些害怕的往后退,随即想起她身份尊贵笃定唐玥不敢对她动手,冷笑一声反而上前逼近了两步,淡然开口“唐玥,本宫人就站在这里,你是不是很生气?很想打我?我就在这里,你打啊!”

眼尾上扬,眉眼挑衅,看得唐玥牙根痒痒!

扬手,扇过去,发出清脆的一声。

东阳感觉到自己脸上一麻,紧随的就是疼痛,东阳不敢相信,都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是错觉,但脸上清晰的痛楚告诉她,唐玥真的打她了。

她竟然敢打她!这是以下犯上!

“公主――说笑了。”唐玥轻启红唇,眼角带笑,眉目温柔得如一江春水,一池春花,一树繁花“唐玥如何敢动公主殿下一根毫毛?”

“殿下可不能红口白牙,一开一合就是黑白倒转。公主殿下有证据吗?”唐玥讥讽道,这里都是她的人,“唐玥在这里托大一句,没了皇后娘娘,您又算得了什么?”

“等曦嫔娘娘坐镇中宫,您还不是一样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您快及笄了,很快就要选驸马了,还有重光殿下,他长在太上膝下,于您――”唐玥看着她嗤笑一声,赤果果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只怕早就忘了毓秀宫的门朝哪开!”

“唐玥你!”东阳霎时被震住了,心里忍不住想,若是父皇厌倦了母后,凭着母后这次的行事,凤印不保中宫不稳是肯定的,曦嫔出身世家大族,才情远非木讷的母后可比,届时她和重光……

东阳面上的血色慢慢褪去,唐玥却怡然的坐下饮茶。

“杨柳,去煮个鸡子过来。”见东阳冷静得差不多了,唐玥淡淡开口,心里还有些小遗憾呢!这要是没冷静下来,她还能泼一盆冷水过去,真是可惜。

东阳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唐玥拱手行礼,言语多了几分谦卑“阿玥,前些日子是我多有得罪了。”

唐玥对于东阳如此爽快的道歉着实诧异,风铃哀怨的看了东阳的后背一眼,她还没出手呢,真弱。

唐玥邀东阳坐下,品茶吃差点,却并不提曦嫔与皇后的事。很快,杨柳端上了一碗煮好的鸡子,递给东阳公主,让她自己给自己消肿。没道理打了她家姑娘还让她这个做丫鬟的伺候她吧!这可不是一个好丫鬟该做的。

“阿玥――”东阳耐心不如唐玥好,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东阳就开口了,面色为难如坐针毡,风铃抱着剑瞌睡,时不时看一眼东阳有没有欺负她家姑娘。

“惠昭容谋害曦嫔娘娘的子嗣,皇后娘娘知道消息吗?”知己知彼,才好做策定论。

“母亲确实不知情。”

“那坤宁宫与惠昭容可有往来?”

“只有每日请安时才见过,但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并没有多说一句话,多看一个眼神。”还好每次后妃请安她都在,不然还真的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那东西呢?两宫之间可有东西互送?还有大皇子那边。”

东阳一愣,声音有些冷“有一次,惠昭容送了母后一个香囊,说是大皇子跟着太医院的人学医时亲自配的香料,敬给母后,聊表孝心。”

“只怕曦嫔也想在这里做文章。”唐玥放下茶盏,无意识的缠绕薄纱衣袖。

“可母后并没有用过那个香囊,我看过,里面也只是普通的艾草薄荷丁香而已。”东阳忙着反驳。

“可皇上会信吗?”

皇上……当然不会信。

东阳只感觉一阵挫败,整个人半软的靠在椅上,神态忧伤,结愁烟云,欲雨雷霆。

“可如果――曦嫔没有怀孕呢?”唐玥试探着开口,似是不经意的,眼神划过东阳的面庞,她一脸惊讶,却又掩盖不住的憧憬与希冀。唐玥挑起笑意,眼神幽深得不可见,东阳一瞬间以为自己眼前的人不是唐玥,这样的眼神太过深沉,有太多的算计,阴狠,不像是唐玥。

“没有怀孕?”东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唐玥的话。

唐玥点头,“就是没有怀孕。你知道王家传承多年总有那么些秘药,不说别的,就民间的观音土,多食则致死,可少服却有孕态。”

“若如此,那太医院岂非一群庸医?”东阳眉目重新生出怒色。

“是不是庸医我不知道,不过曦嫔有他们的把柄这却是真的。”唐玥玩味一笑,“曦嫔这事不急,你得先安抚皇后娘娘,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可脱簪待罪,诉自己无管理六宫之能,以至于折损皇家子嗣了,六宫混乱,上下尊卑不分。”

“那曦嫔――”

“都说是早产了一个成型的男胎,那护国寺的寺庙里可有收到一个男胎?”唐玥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法号,“此人乃是护国寺如今的监寺,为人最是铁面无私,或可相助。”护国寺历来只为皇家独有,这里面的道道太多了,要不是有监寺这一脉流传下来,还不知道里面的污秽不堪之事有多少!

“阿玥”东阳低声道“多谢”。

“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曦嫔上位,对她也没好处。

太难对付的人,要打还是要一棒子打死,多留一口气,都得当心被反咬一口。唐玥没有告诉东阳她的计划,东阳也不需要知道,唐玥并不看好她目前的脑子,一脑袋的浆糊还是别瞎掺和了,免得拖人后腿。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躲屏风后面了?偷听我们讲话?”东阳离去后,唐玥转身去了美人榻上瘫着,眉眼倦怠,她有些累了。

隔窗的花木已初见秋意,更高远的地方晴光正好,白塔小山尖,西风生翠萝。

“主子。”风铃低头行礼。

便见白黎从屏风后出来,腰佩朗玉,一眼风流。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对着杨柳风铃颔首一笑,两人自然而然的笑着退下,含笑的看着软成一团的小姑娘,忍不住心下的欢喜,将人搂在怀里才发出满足的一声叹息。

“你身上有我特制的香料,只有我能闻出来。”唐玥在他怀里寻了舒服的位子,眸子半阖时凤眸潋滟出水光觑他,黛色的远山眉几欲入鬓,眼角斜飞点了一粒朱砂,媚而不自知的姿态让白黎更搂紧了几分。

“瑞王妃被瑞王关了禁闭。”白黎低声开口,手指间绕了唐玥一缕发丝,眼神幽深却停在唐玥白皙的脖颈上,精致小巧的锁骨,羊脂一般的肌肤……

“不止这么简单吧,瑞王妃手底下还有希罗的细作,瑞王没有派人严加看管吗?”

“自然有,不过她倒是聪明了一回,没有把名单供出来。”

唐玥若有所思“如果她自己也不知道全部名单呢?”

“我去和她做了个交易。”白黎低笑出声,却比平时多了几分异样。唐玥还在疑惑是什么,又听他说“阿玥,你说我是不是有点过分?我想要瑞王一家子全部给我父母陪葬。”

唐玥抿着唇抱着他,两人依偎在一起,发丝缠绵衣角相叠“白黎,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要让他们生不得生,死不得死。”她至今都没法想象,若是那晚她母亲真的被人玷污,她会不会去找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仅仅是王希念,还包括王希仁一家……

“生?何其容易又何其难啊!”白黎苦涩道,“阿玥,我要动手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陪着你。”唐玥搂紧了白黎的腰,指尖在他腰上乱窜,摩挲着寸寸繁复的暗纹“安弦,这辈子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阎王爷也不能把我们分开。”生同衾死同穴,“是你先招惹我的,不可以放手。”

“不会。”不会放手,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唐玥都是他的劫。白黎笑“你也只能是我的。成,我八抬大轿迎你入府,败,我等你红衣加身与我做生死鸳鸯。”

对付一个亲王,何其难。

可他们都不后悔。

“我要见瑞王妃。”唐玥下定注意开口。

“为什么?”

“女儿家的心思女儿家才懂。”唐玥眉眼灵动,葱白指尖点在他心房恍然如一柄刀子将他整个人都定住了“你一个糙汉子,懂什么?”

“永远不要小瞧一个由爱生恨的女人。”唐玥轻声说“瑞王妃对瑞王用情至深,可瑞王却流连花丛多年,还视她为心腹大患,床上缱绻床下缠绵都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你要与她做交易,要她手上的细作名单,怎么能不让她对瑞王死心呢?”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佛家八苦,不能选择生,却可以抉择死。放不下的人求不得的心那就一起――共赴黄泉吧。

“阿玥,太危险了。”白黎并不赞同唐玥的决定。

“你会保护我的啊!”唐玥看着他,眼神单纯,澄澈,让白黎心下一软,晕晕乎乎的就同意了,在见到她唇侧笑意醺人时残存的理智也没了。

“对了,太后昨晚寻我说了考验南越使团的事。说什么雀屏选婿还有九曲珠的事。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白黎思忖片刻后失笑“太后娘娘只怕也不愿意为了一场考验伤了两国和气!”

这是让他去做中间人呢!

第三十七章

快要中秋了。

中秋,月圆,团圆。

瑞王妃看着月亮,听风吹过小窗幽竹而生的声音,听蝉无力哀鸣,听铜壶滴漏至天明。一更过去,一声消弥,一日过去。她被关了多久?她不想算,也不愿意算。红烛彻夜的燃,红泪彻夜的落,是她的心在哭?还是红烛沾了人情冷暖?窗纱被夜风扬起,博古架上的送子观音仍旧慈眉善目,梳妆台上胭脂正艳,屏风上美人含笑折枝眼儿正媚,珠帘半卷,香炉沉沉,她心思摇曳,不得良语。

小楼外,夜深沉,木叶枝桠隐匿,若鬼,如魔。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都栖息在这方幽绝之地。

再往外,笙歌不歇,笔墨不辍。

“王爷,这杯酒敬您,愿王爷早日风云化龙!”

“将军请。”瑞王抬手间袖上刺绣显然,五爪之龙。

芙蓉花好,醉意微醺,宴乐正酣。

绿珠抚琴吟唱,歌喉婉转空灵,夏绮雯起舞弄清影,扇面遮颜,另有夫人抱琵琶弄弦,楚腰女子甩红纱而舞……

不多时,美人在怀,美酒在盏,瑞王坐拥绿珠绮雯,神色桀骜。

丝弦声不停,一直传到瑞王妃耳畔。

门外看守的侍卫,亦有些心神不定。

“你说我们这是遭了什么罪?大晚上还要守着这院门!”一人打了个呵欠抱怨个不停,“今晚守卫华庭的那些兄弟只怕又有眼福喽!”砸吧两下嘴目光炽烈的看着灯火辉煌的那处,似乎在幻想那里是怎样的一番巫山云雨,吟哦之声。

另一人艳羡着开口“有眼福没口服还不如不看!心里痒得慌!”

“总比我们只能听个声好吧!这王妃都成了一个废人了,用得着这么看着吗?要不我们溜去看看?反正还有其他人看着!”一人提议。

“这样不大好吧――”声音犹豫,没有拒绝已经表明了心里的向往“今晚都陆续走了十几个兄弟了,我们再走这道门可就空了!”

“嘁,就一个女人跑得了吗?”那人说着心里又生出了另一番想法“反正王爷也不要她了,要不然我们――嘿嘿……”

“你竟然打她的主意!”那同伴很是惊讶,有些东西蠢蠢欲动,王妃一直都是一个勾人魂魄的,他自己也不是没肖想过!

“走!”那人率先走进了院子。很快他的同伴也跟了上来。

“姑娘?我们不阻止吗?”风铃问。

唐玥从阴影里出来,颇有些冷漠无情的味道“再等等。”送上门的刀子不好好用实在对不起老天爷的安排。

“无星到了吗?”

“夙大人去见那位宋先生了。”风铃老实交代。

“阿玥,进去吗?”是白黎,查看完四周的情况回来了“周围没人,瑞王府这守卫还真的,啧啧。”

“咱们还得多谢瑞王,今日这出宴会刚好给了我们混进来的机会。”唐玥笑意盈盈却不到眼底。

“风铃,等里面那两人对瑞王妃动手动脚的时候,再出手。”唐玥道,她可不想进去见那让人倒胃口的两人。

“是。”风铃立时飞上了屋顶,挪开瓦片看着屋里的情况。

那两人果然按捺不住,一进屋子见了正在对镜描眉的瑞王妃,眼珠子都快长到对方身上了,酒色壮人胆,二话不说就扑了上去,双手制住瑞王妃的双手,将其举过头顶压着,狞笑道“王妃一个人想来也孤单得紧,小的这就来伺候王妃!”

瑞王妃一时不察被推到在地,衣衫顿时散开,露出胸前一片雪白肌肤。

“你想做什么!给我滚开!”瑞王妃怒斥,眼神如刀落在那人身上,抬脚就要踢人。

另一人见了,立马上前压住瑞王妃的腿,把玩着一双金莲。

“放开我!我要是伤了分毫,王爷绝对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的!”瑞王妃脸色越来越难看,那人的手落在她脚上,着实让人恶心!

“嘿嘿,王妃,您怕是不知道吧,您之前让人玷污绿珠夫人和夏夫人,如今王爷也让我们兄弟来好好伺候你!”

“不可能!”瑞王妃双目陡然紧缩,她不相信!她不相信瑞王会这么对她!那是她的夫君啊!

风铃瞄准时机,两枚银针自头顶百会穴刺入那两人身体里,不过几个呼吸,便命丧当场。

“王妃,许久不见了。”唐玥推门入内,衣袂翻飞,身侧是长剑在手冷面如霜的白黎。

瑞王妃心里生出一股窘迫与羞恼,推开那两人尸体起身,理裙抚鬓扬眉,傲然而又妩媚“原来是唐姑娘你啊,平王也来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两人今日一起来,还真是――稀客啊!

风铃这时也从正门入内,黑衣轻甲覆身,一身煞气。

“哦?原来是三位远客。”瑞王妃轻吟一声,眼神几番婉转如那栏杆十二曲,垂眸明明如玉“道不知客自远方而来,有何见教?”她将手压在裙角,顺着捋了捋散乱的宫绦,抚平了衣裙上的褶皱,再婉婉行了一礼。

唐玥回礼道“今日所来,愿与王妃做一场交易。”

瑞王妃嗤了一声,眼里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翩然在唐玥眼前转了一圈,又指着这屋中珍奇异物道“我华服在身,屋中锦绣辉煌,食皆山珍海味,饮则醴泉甘露,道不知有何交易可与唐姑娘做?”

“那王妃对这样的日子满意吗?”唐玥上前一步言笑晏晏,白黎早已退至一旁,闭目似不存在一般,风铃亦藏于暗处,仿佛诺大的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

唐玥声音如魅鬼似摄魂之铃,响在瑞王妃耳边,一声声一字字如长针银刀挽箭寒鞭,字字伤心,字字戳破她不愿堪透的事实。

“枕畔耳侧的甜言蜜语都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沦为棋子的精心算计,这样的感觉如何?”

“你胡说!”瑞王妃恼羞成怒,怒视唐玥,手上紧握成拳,因为用力反而折伤了纤长的指甲,涂着艳丽丹蔻的指甲砰然落地,与零星的血丝缠绵。

“你很清楚这是事实。”唐玥拉起瑞王妃的手径直走到窗前,用力的推开了靠近瑞王夜宴华庭的那扇雕花木窗,丝线靡靡之音入耳,欢声笑语莺歌燕舞,瑞王妃脸色骤白,她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华庭里的模样,定然是衣衫半侧发丝滑落媚态横生,她以前也曾看过,算计着,能从赴宴的人身上得到什么,那是她是高高在上的矜贵王妃,如今她却是掉入泥沼里的零落残花……

“就在那里”唐玥踮起脚凑仔她耳畔轻呢,身上的香禅韵如佛,让人心生宁静,“那里,你最爱的人抱着各色美人,饮酒寻欢,听歌赏舞,没了你他一样是权倾一方的王爷。”

“他靠着你,争取到了管理北地军务的大臣,靠着你得到了两位尚书的效忠,也因为你他才得到了南边半数州府的大臣,什么两江巡抚,什么江州刺史,都成了他的党羽。”

唐玥绕着她走,声音像是绳索一般死死的捆住她,至死不休。

“北边的军队,南边的钱,东边的粮食,西边的盐铁。因为你他才有了夺嫡的能耐,可如今呢?”

唐玥拉着瑞王妃来到镜前,是上好的琉璃镜,照得人纤毫必露,唐玥身上的香味似乎浓了几分,“你看,你容颜尚在,身姿姣好时他就厌了你,弃了你,你的两个儿子,都去了黄泉。”瑞王妃瞳孔紧缩神态惊慌“你说什么!”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怎么可能!她明明有让暗卫好好保护的!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呢!”唐玥恍然大悟,拍了拍手朗声道“风铃,带人进来。”

门开,风铃带了一个婢女上前,唐玥对着那婢女说“这是跟在你二儿子身边的婢女,打小跟着的,有什么问什么吧!”

“我问你,二少爷如今怎么样了?”

那婢女看了一眼瑞王妃头一垂就低声哭了出来“王妃!您可要为二少爷报仇啊!二少爷一月前被人陷害与卢家少爷起了争端,断了一条腿,大夫嘱咐了要好好养着,可……可就在前几天管家送来了一根人参,说是給少爷补身子,后来少爷……少爷就去了!”

瑞王妃身子一晃,不堪重负一般蓦地坐在了梳妆台前。

“有何物为凭?”唐玥见此,把玩着腰间的墨色坠子不甚在意道。

“有王爷亲笔书信与二少爷的平安锁!”那丫鬟从怀里取出书信膝行上前呈给瑞王妃,瑞王妃看了书信,却是瑞王亲笔无疑,还有他的私信,至于那平安锁,是她亲自去寺庙里求的,长大了也让老二带在身上,从不离身的东西。

虎毒尚且不食子,瑞王竟然亲自书信给人要害他亲子的性命!

“下去吧。”瑞王妃似是冷静了下来,淡淡开口,眉宇显出英气,倒是看不见丝毫怨念之色。

唐玥心底有些打鼓,莫不是药不够重?

“你想要什么?”瑞王妃挑眉看着唐玥,一脸沉着淡定“你有什么可以交换的?”

“我要的只是与王妃合作。”既然对方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唐玥自然也不会退缩,拂衣坐下缓缓道“王妃告诉我你和希罗细作之间的联系方式,人员名单就行,至于交换的东西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瑞王妃下意识的反驳。

唐玥瞧着她轻笑“王妃,您不会觉得纸能永远包得住火吧。您的身份一年前我就知道了。希罗的公主殿下。”

瑞王妃脸色蓦然沉了下来,看着唐玥似笑非笑“原来我还是小瞧了你们。”

“说正事吧。王妃也该知道您手底下的暗卫都被瑞王一锅端了,既如此,作为交易,我可以做主答应王妃,护送您全身而退。”

瑞王妃嗤笑“果然还是个小丫头片子!”抬眸看着唐玥字字珠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那份名单做什么,不就是斩草除根或者打探希罗的消息吗?你凭什么觉得我再没了家以后还会让你灭了我的国?”

“我可以答应你不杀他们也绝不用他们打探希罗国的行踪。”唐玥道“王妃若是放不下心可以亲自联系他们,我只要他们――离开我大周国土!”

瑞王妃似是被唐玥打动了,有几分心动“我自然信不过你。我可以让他们撤离大周,只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希罗我是回不了了,事情办成这样样子我也没脸去见他们,你得送我安全离开京城,备上文书,碎银,银票珠宝,快马。”

“可以,不过我还有一件事需要王妃帮忙。”

“什么事?”

“瑞王。”唐玥一笑,弯着眉目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

“王妃难道甘心就这么一走了之?”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瑞王妃嫣然一笑甚是妩媚“你要我――帮你杀了他?”

“那得看王妃舍不舍得了。”唐玥冲着她笑,唇红齿白,招摇如艳阳下的芍药,让人不敢直视。

第三十八章 各有后招

宫中,梨园。

容貌昳丽如少女的少卿趁着宫门未落时跑去了锦衣卫镇府司衙门。

“我要见平王!”少卿喘着粗气开口,身上的汗浸透了内衫,眼神却黑得发亮。

其他人目不斜视却也私下疑惑,这不是之前被郡主带来的那个少年吗?

却还是没有人搭理少卿。

他有些着急,用力的拽住值守的一位锦衣卫的衣袖,指节泛白,眼眶里都是红血丝,看起来极为惹人心疼“我要见平王。”

连声音都脆弱到不堪一击。

“王爷不在。”这少年声音委实大了一些,惊扰了在里面审阅文书的元清。

“你有什么事吗?”元清走到他身边问。

“那个人来找我了。我照着王爷之前的吩咐说了,他让我过来务必拖住王爷,不能和郡主在一起。”

元清眼底闪过一瞬间的异色,随即恢复正常道“王爷如今不在,你先留在这里好了。正好你兄长近些日子好了许多。等王爷回来了我自然会告诉他。”

“可王爷和郡主――”少卿言语迟疑。

“不会出事的。”元清对于自家王爷的信任简直如魏巍高山一般,坚不可摧。

两人僵持了一会,少卿还是先去看兄长了,如今只希望王爷平安,这样他们两人的交易……还有郡主那边,之前骗了她指不定要怎么折腾……

元清招来一个护卫带他去见他兄长,目送着两人远去元清才唤来了另一个护卫“盯着他们两人,王爷回来以前不许踏出这里半步!”

“是。”

元清吩咐完后立刻就打马回了平王府,轻点人手,前去瑞王府门外埋伏。

没办法,白黎和唐玥为了能混入瑞王府,早就混在了前去赴宴的人里,少卿来时两人只怕都进了瑞王府了!

至月高柳梢头,灯花开过一茬之后,瑞王妃才梳洗毕。

“王妃果真姝色无双!”唐玥身为女子都不得不感慨,瑞王妃这般的风情连她这个做女子的都忍不住心生摇曳。

瑞王妃搁下描眉的黛笔,眼尾迤逦着看她“郡主过誉了,妾不过蒲柳,当不得郡主缪赞。”

唐玥只当过耳清风,听听就罢了,笑了笑不说话,今日的主角只会是瑞王妃。

“阿玥。”白黎走了过来,眼神幽深的看了一眼瑞王妃,凑在唐玥耳畔轻喃几句,神色幽幽的离去。

“郡主不回避吗?”瑞王妃在镜前试着衣裳,略一侧头对着她,眼底暧昧。

唐玥愣了片刻,才道“我以为王妃会乐意多一个帮手,既然王妃开口了,那唐玥就先走一步了。还请王妃事成之后通知我一声。”

“自然。届时妾还希望郡主高抬贵手放妾一条生路呢!事成之后,妾会燃火以告。”瑞王妃启唇而笑,倏忽解开罗带,衣衫下滑,露出圆润肩头,上面用胭脂绘了一朵牡丹半开,笼着风月无双。

唐玥走出了屋子,嗅着门外清冽的空气,这才松开了紧绷的心弦,拉了风铃去一旁询问“风铃,那个丫鬟是你什么时候抓的?都说虎毒不食子,瑞王还真让人杀他唯二的儿子?”

风铃额头一滴冷汗,小声解释说“那个信是真的,信物也是真的,不过瑞王的二儿子没死,主子救了他一命,如今应该在锦衣卫的地方养伤,等瑞王妃,那个丫鬟是风露,主子忘了?”

“风露?”唐玥惊讶,默默的对照两人的行走姿态发现并无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是易容?”她倒是记得高老曾经说过,江湖上有手艺高超的人能用树汁和药材做出如人皮一般的面具,可以画上别人的眉眼,栩栩如生,戴上并无差别。

“是,风露会易容术。姑娘若是好奇,回头可以让她做几张面具出来玩。”

这样真的不会大材小用吗?唐玥表示深深的怀疑。不过听起来似乎很有趣诶!要不回头问风露要来玩玩?不过风露被她留在了唐府,孙烟薇要去和亲,姜觅和郑肃希的婚事也快定下来了,估计她在宫里也待不了多久。

远方一行灯火摇摇往此处移来。

“瑞王来了。”风铃眼尖,瞧见了是瑞王,拉着唐玥躲了起来。

“他倒是来得快。”唐玥低声道了一句,意味不明。

瑞王至院门前停下,在发现守卫不见了的时候眉头往下压了压,露出不悦,让旁边伺候的人心神一颤弯下腰就要请罪,却听见这位脾气并不好的主子道“你们先下去。”

近身伺候的也是一位内侍,知道自己主子一向说一不二,饶是心里千百般思量也只能唯诺道“是。”便挥着拂尘,领了丫鬟小斯们撤下,守在一旁。

瑞王一人进去。

入眼便是垂下的暧昧红纱,鼻翼间有香韵绵长。却不见人影。

眉头再次下压,像是冬日不堪雪厚的枯枝,弯出不可思议得弧度,几乎下一眼就要砰然折断粉身碎骨。

拂开珠帘,圆润的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极为悦耳的声音,再过红纱,转过屏风,才于琉璃台前见到了瑞王妃。

不可否认,瑞王妃的确很美,不同于唐玥眉目的灵气天然,夏绮雯身姿的婀娜顾盼流连,绿珠的书香潺潺,瑞王妃对于男人而言,那就是鸩毒,偏偏所有人都甘愿饮鸩止渴。

她挥袖起舞,烟云袅娜时如仙,顾盼回首间如妖,抬脚踢裙一双三寸金莲不足一掌之大,趾头圆润,指甲粉嫩,更是如羊脂细腻,衣袂翻飞时显得她腰比柳柔。她拿了一柄折扇,红裙配白扇,书墨意风流,是他亲笔所书。神情似芳兰泣露,偶尔又见欢心如晤。情绪几般波折,将女儿家悲愁喜乐系于一人之身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用舞,诉说她的情。

眼神泫然欲泣的看着瑞王,直让人心碎万分。

瑞王轻叹“你这又是何苦?”

“我也想问王爷,王爷这是何苦!”她眼角倏忽一滴清泪落下,迎着月光红裙格外的让人怜惜,她本是矜贵王妃,自来瑞王府便是主母,一人之下,从来都是心比天高的人,如今也会哭了。哭得这般楚楚这般惹人怜爱。

“是妾身不够美?还是妾身不够听话?”她走进他,两人之间近得能听清彼此的心跳,呼吸交错,她身上的发香,肌肤香泽,他身上的龙涎香交错,密不可分。她微微靠在他胸前,纤长的手自腰间寸寸滑至胸膛,一点一点描摹他胸前衣裳上的云纹,另一只手勾了他腰间玉带,声音娇媚又荏弱“王爷明知,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妾身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王爷的事。可是王爷还是信了。”

“若没有证据,本王又如何会责罚于你?”瑞王发现自己有些口干舌燥,鼻翼间缭绕的都是女子香,眼底微微泛红,落在她曼妙脖颈上,眼神如狼。

“证据?”瑞王妃忽而抬头看他,眼里盈满了泪水“王爷若爱我如珍宝,什么都不是证据,王爷若弃了妾身,则什么都是证据。”

“王爷您说,是吗?”她撤下了瑞王腰间的衣带,眼神依旧含着泪,语气仍然楚楚,却多了几分决绝。

她将人一把推在地上,翻身坐上去,指甲抚着他的脖颈,忽而调皮的下压,眼神落在脖颈上,她突然在期待,那里鲜血喷出的景象……定然也是无与伦比的。

她忽而高声语“妾身自入瑞王府,帮您招揽群臣,帮您整治家奴管理家事,帮您纳妾帮您在太上太后面前卖乖,处处讨好您的生母,还有什么让您不满的吗?”

“是妾身希罗公主的身份?”

“还是妾身知道得太多?或者说王爷不想承认是依靠妾身得了这如今的权势吗?”瑞王妃挑眉道,居高而下别有一番风情。

“你喝醉了。”瑞王久违的理智回来了,淡定的开口,只是看着瑞王妃的眼神却不那么友善了。这人果然留不得了!右手摩挲着腰带,缓缓取出了一枚黑色的银针藏在手里,又攀上了瑞王妃的腰。

瑞王妃一笑,握住瑞王右手,低头对着瑞王浅笑“夫妻一体。这么多年我了解王爷就如王爷了解我一样。”

“唐珍生下的死胎也是你做的手脚吧。还有老二,老二他多听你的话啊!打小你就是他的英雄,可结果呢?”她眼神里露出些许的茫然,还有几分嘲讽,“他最最敬爱的父亲――派人要了他的命!”

“你都知道了。”瑞王很平静,丝毫没有愧疚与心虚“是平王告诉你的吧。你答应了他什么?”

瑞王妃嗤笑道“不是他,是他们。”眉眼里满是认真的说“王爷,还有一个人您说漏了,唐玥,唐玥也在。和您书房里那副画像长得最相似的少女和画像上的女人的儿子――来报仇了!”

“是吗?”瑞王还是很平静,平静得似乎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让瑞王妃无端心惊!

“她也来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瑞王妃灵光一闪知道了问题所在“是宋先生?王爷的后招是宋先生吗?”

“王妃果然聪明。”瑞王一笑,眉眼颇具风流,丝毫看不出膝下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利索的翻身,位置对调,这次轮到他居高临下了。

手掌在她脖颈上来回摩挲似乎在寻找哪一处下手能最省力的扭断她的脖子,将这么白皙柔嫩的脖颈在手里于顷刻间摧毁,那样的感觉真的太美妙不过了,当浮一大白!

“本来我就再猜你什么时候会下手,原以为你不会那么恨我的,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还特意让人瞒下了老二身死的消息。”瑞王有些感慨,眼神遗憾的看着瑞王妃“我都打算留你一条生路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些细作的名单呢?却选择和平王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合作?真以为这样能要了我的命吗?”

“真是太单纯了。你以为这么多年我真的是靠你才走到了今天?”瑞王眼神讥讽。

“王爷怎么不动手呢?杀了我,唐玥就在门外,杀了白黎,就没有人会和你抢她了。”瑞王妃笑着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也不知是假笑还是真哭。

“你真以为本王在乎你那几个名单?真不会对你动手?”瑞王眼神淡漠,手下却用力锁紧。

她嗓子眼都冒着火气,每一次呼吸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还是笑,笑得张扬又妩媚。

真可惜,不能看见他了死是什么模样了。

瑞王看得心里烦闷,手下力气加大。

第三十九章 死同穴

香炉里的香仍旧婀娜摇曳的升起,月光透过窗格,树影婆娑间颇有些鬼魅气息,将本就细碎的月光筛落成一地碎玉零光。

瑞王突感手上无力,颇有些力不从心,心知不妙定然是这蛇蝎女人做了手脚!怒骂道“你在香炉里动什么手脚!”自他入门,一未饮水二未用食,除了那孔雀开屏的香炉,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悄无声息的让他中毒!

瑞王妃并未彻底晕厥过去,虽然呼吸困难的确让她难受得想要死去,嗓子眼里火辣辣的疼,瑞王妃见他手软脚软一副无力的模样却笑得极为恣肆“你也有今天啊!”香炉里她没有做手脚,可唐玥之前却是在那边拨弄过香灰!她也疑惑为什么自己没事,却想起来唐玥之前敬了她一杯茶。

眼角眉梢有泪滑落,施施然顺过香腮啪嗒落在地上,湮灭无痕迹。

“王爷,香炉里有什么我不知道,可今日,您怕是要随我一起入黄泉了!”她眼神似疯似魔,唇角扯开露出娇笑,面上却是一片疯狂神色。

“你要做什么!”瑞王这时候方才慌了手脚!宋先生呢?宋先生怎么还没过来?他去了哪里?他的护卫呢?对,他还有护卫!“来人,护驾!护驾!”瑞王不顾形象扯着嗓子开吼,脸都涨红了,颇有些狼狈不堪。

他被瑞王妃反压到地上,手上无力,连动个手指头都办不到!

瑞王妃狞笑,抽出他腰间的短刀,寒光映照下格外的瘆人,之前还觉得舒适宜人的香气此刻闻着却像是地狱的请帖,火照路上的彼岸花味,寒芒刺骨恍如九幽的冷风寸寸刮骨而过,婀娜香气却是点点入肺腑的毒药。

是他自己入了这地狱之门。

忽而有些颓废,眨眼之时刀入肺腑,他却并没有觉得疼痛难忍,眼底闪过希冀的光芒,莫非是宋先生来了?他果然没有看错人!宋先生果真算无遗策,算到今日白黎和唐玥会入府,算到今日瑞王妃会派人请她,让他随机应变,今晚并不会有大碍,他是天命之人,真正的天子!注定要长命百岁统帅文物百官的人!

然而下一刻,他却陡然喷出一口鲜血,洒在她的脸上,她微笑着用力,直至刀全部没入他的身体只留出一个雕工精美的刀柄。

她俯下身,神情认真,听他鼻翼间的呼吸,看他慢慢断气,这才抹了一把脸,鲜血淋漓的时候她眉目粲然,一泓秋水入眼,盛着满池月光,开出盛世繁花,唇角噙一抹笑意,恣肆风流,此后,再无一人能分开他们。

她的孩子们,母亲马上就来了。

瑞王妃神情肃穆的抽出匕首,狠狠的抹过自己的脖颈,又在力尽之前用力的拽倒灯架,看着火苗飞快的窜上垂地纱幔,寸寸将红绡吞噬,及至整个屋子尽是火焰,这才安详着躺在瑞王身边。

都说夫唱妇随,如今我们一家便去地府团圆吧。

白黎带着人去寻瑞王通敌卖国的证据,唐玥与风铃也去帮忙了,见火起时急忙赶回来,谁知道这火蔓延得这么大!要说瑞王妃没做什么手脚唐玥打死都不信!

火势太大,风铃抿着唇交代唐玥躲好,她进去接瑞王妃,却被唐玥制住了“别进去了。”唐玥敛眸,或悲或悯,她这是铁了心要共赴黄泉做死鸳鸯。

旁人又怎么救的了?

“这里有很大的一股酒味。”唐玥淡淡道。

风铃有些迟疑“姑娘,您是不是早猜到了,所以才――”才带着她离开了瑞王妃的院子,去了瑞王的正院,所以才在看着火起的时候才过来。

唐玥不说话,眼里映照着火焰,烈火焚烧之下,焦糊之味纵横。

风铃亦是沉默。

“走吧。”白黎过来拉着唐玥的手,有些冷,“这里风大,出来怎么也不带件披风?”白黎的声音有些责备的意味,眼神幽深的落在风铃身上,吓得风铃急忙低头,心里发颤。

“走吧,天晚了。”白黎半搂着唐玥离去,风铃跟在身后护卫。

“安弦――”马车哒哒,夜色撩人,唐玥倒在白黎怀里,百无聊赖的把玩他腰间的玉坠“安弦,我是不是太狠心了一点?”

“明知道瑞王妃她心无活念,还任由她这么做。”唐玥声音低垂,言语厌厌,像是有气无力一般,帘幕垂垂时,斜光穿透碎隙,在她眉角勾勒一副美人垂泪图。

“有心人,不救也能活,无心人,救了也是行尸走肉。”若说无情,白黎比他更无情啊!白黎垂眼轻笑。也不知道阿玥若是知道之前利用她的事会不会生气。

要不――还是坦白从宽?

白黎琢磨着,犹犹豫豫道,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下命令颇有些雷霆之势的白黎,一旦对上唐玥,立刻从狼转变成家犬,恨不能让她一直这么笑着对他,怕她对他露出害怕,惊恐的神情,到现在也不敢让她看见他杀人的模样。

“阿玥,有个事我需要跟你说一下。”

“嗯?”唐玥有些困了,大抵是白黎的怀抱太过温柔,她耽于其间甘愿再不醒来。

“那个梨园的少卿――”

“你是想说你和他背着我达成了什么协议吗?”唐玥懒懒的开口,依旧闭着眼环着白黎的腰身,“这事我早猜到了。回去给我跪搓板。”

搓板又是什么鬼……白黎脸僵硬了一瞬,眨眼又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的?”他行事没那么明显吧,风铃也不可能告诉她的啊,难不成是元清?

唐玥哀怨似的撇撇嘴,不屑道“就那个少卿还是长卿的行为,简直拙劣到愧对他戏子伶人的身份!我让风铃去抓他兄长,就冲着他们兄弟情深的样子,不出三日他定然会来寻我,可他后来压根连影子都没有一个,那时候我就知道,十有八九那次你们谈话和他袭击我的事有关。不过我更好奇,你是不是早知道有人要对我动手了?所以才在我带他来见你的时候,和他商量?”

白黎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锦衣卫里有宫中所有人的卷宗,他是落魄的贵家子,虽然长在梨园多年却还是没能改掉他的风仪,他和你之间本来没有任何焦急突然跑来见你,十有八九有问题,我就诈了他一下。谁知道他一点都不经吓,全招了。”

唐玥心思算了几转“他不是不经吓,他是故意投诚的吧。”唐玥觉着不对,这人只怕一开始就存了投靠白黎的心思,这才装模作样的演了一出戏,引人入局。她和白黎出面对付宋先生瑞王,他和他兄长却在锦衣卫坐收其成!

还真是好主意!

唐玥不屑的撇嘴,算了,先睡觉,天晚了,好困的。

至于夙无星那边,则至天边破晓时方才离开了瑞王府。

还得多谢那场大火。

夙无星回头在阴阳交汇之际看着笼在黑烟里的瑞王府。

“师叔,您就此安息吧。师侄会去京都外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做您的衣冠冢,只是这宗门您是回不去了。”

“姑娘。”夙无星的丫鬟撑伞过来,扶着夙无星。

“要下雨了啊。”夙无星抬头看着天,果然不多时便飘摇起了细雨,像是在安抚昨夜沉睡的魂魄,“走吧,记得传书回去,师叔已去黄泉像师祖请罪了。”

“姑娘,您受伤了?”那丫鬟小声惊呼,眼角忽的带了眼泪,扑簌簌就要落下来。

夙无星叹气,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爱哭这一点怎么都改不了。“一些小伤,无碍。”一些小伤能换这位师叔身陨,值了!

“姑娘!”小丫鬟生气的跺脚,语气忿忿“您每次都这么说,可哪次您不是伤筋动骨要养伤许多时日?上次您和他斗法,回头就吐血,生生昏迷了好几日!我都快急死了!”

“放心,这次真没什么事。”夙无星继续安抚,在小丫鬟的帮助下上了马车,立时就裹紧了被子,失血过多,有些冷了,浑浑噩噩的吃了药丸,任由小丫鬟把自己衣服扒掉,清洗伤口,上药,包扎,“这次瑞王妃对瑞王下手,瑞王死了师叔短时间里寻不到棋子,又被瑞王身上的龙气反噬而重伤,这才被我窥到破绽一招致命。”

“算起来,还多亏了阿玥!要不是她心思活泛在香炉里下了药,又给瑞王妃吃了解药,今晚鹿死谁手还真说不定!”夙无星赞叹道,小丫鬟却是一声冷哼,不忿开口“您说的是那位唐家的郡主娘娘?呵,要奴婢看,她就是个灾星!祸害!事情都因她而起,她自己没能耐解决倒把事情都推到了姑娘您身上!非亲非故的,这算什么?”

夙无星冷脸斥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唐玥的事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小丫鬟一口气哽在喉口,不知道说什么好。被自己敬重的姑娘这么怼,还是为了一个外人,眼眶一红,眼瞧着又要落泪,这才委屈巴巴的开口“您这副模样做甚?每次一遇上和唐玥有关是事你就骂我!她有什么好?她会为你洗手作羹汤吗?还是会为你缝衣做针线?”

听这小丫鬟越说越不成样子,夙无星难受的扶额,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为了避免小丫头的眼泪把她给淹没,夙无星几番叹气思忖后还是说“唐玥是我朋友。且不说我还拿了他们家的阴阳双鱼,就冲着她是白黎未婚妻,我未来嫂嫂这层关系我也不能放着不管!”

“你日后见她,还是言语注意点!别失了分寸。”夙无星叮嘱道,唐玥不似一般人,虽然看在她的面子上并不会太过计较,不过也不能为了这些小事而坏了几人之间的感情,千里之堤到底败于蚁穴。

“是。”小丫鬟低头应下,垂眸时眼里润润如泽,千回百转的心思尽压眉梢,真个委屈。

第四十章 去驿馆

大朝会上,皇帝震怒。

“瑞王暴毙?一句暴毙你们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宝座之上的帝王眼神扫过堂下大臣,锋芒如刀光,斩下所有大臣的倨傲之色。

“回陛下。”唐斳出列“臣以为,瑞王暴毙一事有三处疑点。”

“说。”今上眼底闪过一抹笑意,神色依旧凛然如寒冬巍峨高山,银装素裹下是层层累累的枯枝,不见春色亦无春心。瑞王为何身死,这事白黎一早就来回过,眼中钉肉中刺的离去让他肩上的重担也轻了许多,当然,如何利用这件事好好做一做文章,彻底将瑞王从太上眼里抹去,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这才是他的目的。

都是太上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此暴毙很难让人怀疑不是他这个做帝王的下的手。这个黑锅他怎么可能背?

“第一,动手的人是瑞王妃,可瑞王夫妻鹣鲽情深众所周知。其二,瑞王当日宴请友人,为何中途离场去见瑞王妃?其三,瑞王府下人说王妃被瑞王禁足这又是为什么?”唐斳躬身再拜“故,臣以为此事疑点重重,请陛下责大理寺,刑部,京兆尹,严查!”

京兆尹闻言就是一苦,暗啐唐斳此人,自己想讨好皇帝,做甚拉他下马?这下可怎么是好?虽然事情发生在他的管辖范围可有大理寺和刑部在,他去打酱油吗?只希望皇上千万不要同意!这可是个麻烦事,太上今上谁都不能得罪,谁知道瑞王到底是谁害的?皇家的事就是麻烦!

皇帝沉吟片刻后道“如此,也好。那此事就劳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京兆尹三方严查,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皇帝眯着眼睛,殿外白云舒展,秋风高爽,可这人心却浮躁得很呢!“朕给你们三日时间,务必要给朕一个结果。”

三天?京兆尹心里一盘算,不行不行,时间太紧,而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面面相觑一眼,各怀鬼胎,使了个眼神,几人交头接耳的时候,就有人一手――把京兆尹推了出去。

皇帝扬眉,五官藏在十二旒之后,眼神幽深看得京兆尹心头一颤一颤的,“爱卿有何事启奏?”

京兆尹顿时心慌,“这个……”这都是些什么事啊!灵机一动,计上心头,连忙整了衣冠帽带,执笏长鞠行礼,口中声音果断“启奏陛下,臣以为,可否能请平王相助?”

“你是说――锦衣卫?”皇上意味深长道,拖长了语调却并不说话,这迟疑的语气玩味的笑意,让在坐所有人都不禁心生敬畏。

“是。”京兆伊长拜。

“准。”皇帝开口。

“鸿胪寺卿可在?”皇帝又道,眉目深沉,如胧高山流云,遮去数峰高远,只可窥一二高远耸立之态。

鸿胪寺卿出列,长拜“臣在。”

“好生安抚南越使臣。”皇帝眸色微沉,瑞王在这个节骨眼上死去,南越使臣未走,甚至南越国君也在其中微服而来,如此疏漏若是传于外人之耳,不知会变成什么样的结局。

“请皇上放心,南越使臣自有微臣周旋,定不会损我大周颜面!”鸿胪寺卿掷地有声,他尚在年华正好的时候,正是建功立业之时,此番招待南越使臣,或许是他的机会!低着头敛去眸中算计,心海之上浮尘着建功立业的野心。

“平王。”皇帝开口,眼光落在白黎身上“你执掌锦衣卫,这些日子除了协助刑部大理寺和京兆尹彻查瑞王案件以外,还要加紧巡逻,驿馆的守卫也要好生分布。”

“白黎,遵命。”白黎躬身道。

“兵部尚书,你协助平王统筹京畿护卫一事。”

“臣遵旨。”

大朝会散去,唐斳与白黎,郑肃希又被宣去了勤政殿,商议国事,一道的还有镇北将军与户部尚书,左右二相。

“阿玥,今日我要去驿馆见南越使臣,你可要一起?”散了朝白黎将梨园的两兄弟送了回去就来了唐玥的院子。

“可以吗?”唐玥眼神瞬间亮了几分,仿佛揉入了星子,眼底流淌着一条星河,璀璨夺目。

“自然。”白黎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笑意,眉目浅浅搂着唐玥便是岁月静好。

“那我要去!”唐玥眼珠子转了几圈,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廷太久了,她早就想出去放风!奈何每次出宫,不是这件烦心事要处理就是那里有麻烦要去看看,真真是烦死个人了!这一次去看南越使臣……应该不会有麻烦吧……

如果是去看南越使臣的话,那么是不是也可以把孙烟薇带过去?

唐玥细细的想着,又问“安弦,你说这次去南越使臣要带孙烟薇一起吗?”

“你和她很熟?”白黎挑眉问,唐玥无辜的摇摇头“算不上很熟吧,只是盲婚哑嫁这种事还是感觉不大好,要是能帮一把也就顺手而为了。”

“那万一她要是反悔了呢?”白黎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好好的发髻被揉散了,惹得少女嗔怒的看他,秋波盈盈暗送,“做什么呢!”明眸善睐,娇俏可人,少年喉间滚出一串爽朗笑声,楼外秋风吹竹簌簌而落,交相辉映便如琴瑟。

“傻阿玥,人心难测,她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过得去也就行了。”对于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白黎一向不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我还没有准备好送她什么添妆礼。南越多雨,难不成我要送她油纸伞?”唐玥疑惑满满,面色为难。

“刺绣呢?我记得你那里应该有一副百子图的蜀绣是吗?”

“你怎么知道的?”狐疑的小眼神看过去。

“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白黎凑近挤眉弄眼的瞧着她,眼神暧昧又温柔,被少年刻意压低的心里盛满了少年的心事。

他的阿玥还这么小,这可不好。

“走吧,换了衣裳,夫君带你出去玩。”白黎伸手点在她眉心,看她又羞又恼的捂着额头嗔了他一眼,便低声笑了起来,若雨落青瓷盏,笛折杨柳风般。

唐玥换了身男装,扮作白黎的书童随他一起出门,蓝色布衣,布条束发,又特意让风铃在脸上抹了东西,把原本嫩如梨花的肌肤遮住,皮肤微黑,身材瘦小倒还真有几分年岁不大的书童味道。

白黎为了照顾唐玥这次出宫并未骑马,特意选了一辆不打眼的马车去了驿馆。

“大人。”驿馆的驿丞那都是眼光灵敏之辈,见了马车上不起眼之处的平王徽章还有什么不明白,瞅了一眼四周见无人在意便上前候在较帘之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倒和鼠目有几分相似。

车夫没看他,起身打帘,恭候白黎下车,白黎甩袖先行下车,又亲自扶着唐玥“小心点。”

这一句寻常叮嘱的话语,倒让那驿丞对唐玥这个“书童”多看了几眼。

看起来其貌不扬,可眼神里却有几分常人没有的灵气,至于这身形,驿丞眼神闪烁了几分,怎的有几分似女子?

“大人。”驿丞上前听候吩咐。

“带本王去见南越使臣。”白黎开口,不捉痕迹的挡过驿丞看向唐玥的目光,眼尾扫了扫那驿丞,见人低头垂眉更加恭谨这才作罢,只是心底到底存了几分不悦。

“是。”道了一句,随后侧身在前面引路,七弯八拐的及至一处栽满了银杏树的院子才停下说“此园名银杏苑,因其院内多栽银杏而名,寓两国邦交如银杏长寿。”

“倒是不错。”白黎随意的应了一声。

“那边叫什么?那个是孔雀吗?是院子里本来就有的还是谁养的?”不过几株银杏树罢了,对于唐玥来说,远没有旁边正在开屏的孔雀来得有趣。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活的孔雀呢!皇宫的御兽园虽然也有,可那里她又没去过,就算是上辈子她也只远远见过一两次,都是些没什么精气神的孔雀,可不如眼前这一只,羽毛光滑潋滟,在阳光下似乎流淌着熠熠星辉,双目炯炯有神,身后的尾羽昳丽逶迤。

“雀金裘我倒是有几件,这孔雀却还没有养过!”唐玥眼神眨也不眨的盯着对面自在饮水的孔雀嘀咕道。

白黎耳朵一动“我觉得南越多孔雀?”眼神落在驿丞身上,驿丞忙拱手道“王爷说得没错,南越多孔雀,雀金裘也多产自南越一带,这蓝孔雀便是南越使臣所带之物。”

“是吗?孔雀开屏,倒是个好兆头。”白黎一笑,唐玥却有些失落“南越使臣的孔雀,定然是不肯给我的。”遗憾的看着那只漂亮的蓝孔雀,唐玥突然就有些难受。

“给了你,你也养不了。”白黎好歹还没忘记唐玥目前是他的书童,捏了捏眉心语气似乎有些不悦道。

那驿丞倒是有几分眼力,瞅着气氛不大对赶紧溜走。这哪是什么书童啊!分明就是未来的平王妃吧!

“白黎!”唐玥生气的看着他,手伸到白黎腰间,掐着一块软肉狠狠的一拧,霎时眉眼舒展笑意盈盈“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白黎苦眉皱脸做求饶状“好阿玥,我是说你要是喜欢,夫君亲自去南越给你抓一对回来!”

唐玥撇撇嘴道“算了吧,我自己都还寄人篱下呢,哪能护得住这些小家伙!还是等以后再说吧。”只是还有些遗憾。

“原来是平王,不知王爷亲自来此有何指教?”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带着一阵檀香。

唐玥鼻子灵敏,闻出了这是佛家在佛前供奉的檀香,比普通檀香更清冽几许。

第四十一章 南越主君

唐玥回头,疏疏一身月白衣衫落一地明阳。

眉目不显却有佛家圆融如意之感,增一分则觉超然,减一分则无骨。

唐玥的目光落在对方手上的念珠上。

禅宗十八颗念珠,菩提子制成,密密麻麻雕满了经文。

白黎拱手“原是南越主君。”

那人对着白黎颔首,头上的玉冠映射着阳光照入唐玥眼里。

白玉冠。唐玥心想,这位南越主君好生奇怪,衣服平平无奇却用白玉冠束发。因而眼神越发探究深邃,白黎冷不丁的打了她一下,又歉笑着对那位南越主君道“书童没见过什么世面,失礼之处还望主君多多见谅。”

南越主君倒是真像一个佛家人,先是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才笑着对白黎说“稚子童真,最好不过。”

唐玥这时回过神,懊恼的看着白黎,又嫌弃他下手太重,打得她额头都发红了,剜了他一眼,委屈的揉着自己的额头。

“倒是平王今日突然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两国邦交而来。”白黎欠身笑意满眸,南越主君仍旧神色不变,只眼神微有些无奈之色,想来也是一个身不由己之人。

“我本佛前宿,奈何入红尘。”南越主君道了一句,便又引白黎入东面书房去,使臣早在书房廊下立着,不敢上前打扰,“平王,请。”

唐玥自觉这些事不适合自己,脚步踟蹰着向后退了几步,弯腰低头做听候吩咐的模样,南越主君瞧了,轻笑一语“到时忘了还有这位小兄弟,可愿进去饮杯热茶?”

唐玥低头道“谢主君恩典,奴才侯在外面便好。”

白黎也岔开了话题“你便侯在此处,别走远了。”

南越主君无话,径自前行去,只是在关闭书房门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垂手候命的唐玥。

等书房门关上,侍卫守在门前窗下,唐玥才不乐意的撇撇嘴起身伸展伸展自己的建邦,弯腰弯得太久,腰酸背疼的厉害!这个白黎,说好的带自己出来玩,结果又把她一个人撂在外面了!真是过分!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半个字都不能信的!

唐玥暗想,见旁边的孔雀在梳理自己的羽毛,忍不住心底的蠢蠢欲动跑了过去。

草地泛黄却还是柔软舒适,今日阳光也是恰到好处的暖,溪水潺潺刚巧漫过脚踝,水边孔雀羽毛流光,眼神灵气逼人。

似是通人性一般,见唐玥轻手轻脚的过去,只拿眼尾不甚在意的扫了她一眼,继续自顾自的梳理羽毛,并不驱逐唐玥这个不认识还长得丑行径鬼祟的人。

唐玥微微惊讶,更高兴了!这只漂亮的孔雀并不排斥她诶!

蹲在孔雀的身边,看着一身蓝羽眼神艳羡“我可以摸摸你的羽毛吗?”

那孔雀又看了她一眼,不理人。

“那――我当你默许了哦!”唐玥跃跃欲试,缓缓的伸出手,紧张得连汗都出来了,终于摸到了它的羽毛。带着微暖的阳光,入手绵软一片,又很是光滑,比最上等的锦缎摸着还要舒服……

“喂!你是哪家的小伙子!这是贵人的孔雀,还不离开!”也不知道从哪个墙角冒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葛布汉子,吓得唐玥立刻缩回了手,眼神惊恐又尴尬还有几分窘迫,那人见唐玥不开口,不悦的上前“喂,你是哪家的!这么没规矩谁让你在这里当值?”

看来是以为唐玥是驿馆的人了。

唐玥见对方越走越近,心底对白黎一阵埋怨,都是这个坏蛋!

眼看着对方走过来,蒲扇般的大掌就要提起唐玥的后衣领,那孔雀却是动了。

猝不及防一张嘴啄在那汉子的小腿上,随后就是一阵鸡飞狗跳,追着那人开始啄。

那汉子先是一慌,可这是贵人的孔雀又不能打,只能面色难堪骂骂咧咧的离去。

等那人走了,这才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唐玥,踱步至溪边浅饮慢啜。

唐玥看得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不过这只孔雀未免也太通人性了吧。

“咳咳。”是白黎在院门外清咳,见唐玥后知后觉的抬头看过来,才沉着嗓子道“走吧。”

“这么快?”这才多久就谈好了?唐玥惊讶,乖乖的走过去,“走吧。”

两人离去,银杏苑院门前才出现了南越主君和一黑衣官服男子的身影。

“君上,您方才怎么不让臣阻止那书童接近梵音?不过一个书童,怎么能碰您的爱宠?这大周也太失礼了!”那黑衣官服的男子忿忿不平道。

南越主君轻飘飘的看了一眼,拨弄手底的念珠开口“那不是普通人,要是没猜错的话,那个书童应该是平王的未婚妻,定国侯爷的掌珠,太上亲封的郡主。”

“那她怎么不光明正大的来?非要扮成又丑又奇怪的书童?”使臣不解。

“听闻她如今住在太后身边,贪玩出宫也是有的。听说平王对这位未来的王妃――向来爱护有加。”南越主君意味不明道,不过这大周如何却与他无关,反正他的任务就是娶一个有着大周公主封号的人回去,至于是谁无所谓,是不是真的公主更无所谓,不过一个象征两国和平的花瓶罢了。

有什么重要的?

还不如他养的孔雀梵音重要。不过梵音素来不喜欢他人碰触脾气又暴躁,连专门负责它饮食的侍女也是被它追着啄过许多次这才被讨好的,倒是这次竟然让这位郡主摸它的羽毛。

还真是有趣。

“你们方才说了什么?怎么这么快?”马车上,唐玥问。

马车哒哒的朝着一家酒肆走去,两人并没有早些时日回宫的打算。难得从那个笼子里脱身而出,还是玩得尽兴更好。

“没说什么,不过这个南越主君倒是有几分意思。”白黎挑眉,语气玩味让唐玥更好奇了“我也觉得他挺奇怪的。一个一心向佛的人还用白玉冠束发!”

“……”白黎发现两人的关注点压根不一样,唐玥就顾着看他的衣服了,不过也是,唐玥又没进去听他们讲了什么。

“这个南越主君只怕早就知道昨晚瑞王府的事了。我记得瑞王之前也请他赴宴过,瑞王的宴会,啧啧,也就那些花样了!”

“你怎么知道瑞王府的宴会长什么样子?”唐玥表示对于瑞王府那些靡靡之音一点都不感兴趣,只觉得恶心得慌,这个瑞王,自己喜欢乱来也就算了,还效仿前人豢养姬妾以供玩乐,真是……那些个大臣真的是衣冠禽兽!

“又不是没去过。”白黎道。

唐玥笑意更明媚了几分,简直晃花了白黎的眼“那――好玩吗?”

“不好玩,无聊得厉害。一群老狐狸聚在一起,不是你算计我就是我算计你,有什么好玩的。”白黎说着,打了个呵欠,自觉的搂过唐玥闭目养神。

“对了,瑞王死了,绿珠和夏绮雯可安顿好了?”

“且让他们在大理寺待一阵子,这时候接走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有没有办法让曦嫔肚子里根本没有孩子这事抖到陛下面前?”

“与其费尽心思想这个,还不如直接让陛下怀疑曦嫔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白黎玩味道,“你不是撞见了曦嫔与覃宿的幽会吗?我们在安排一出便是。”

“曦嫔这个人,留着终成大患。”

“覃宿也留不得。”唐玥开口,绕着手指眼眸沉沉“覃宿这人偏执的厉害,曦嫔是他的人,不管他喜不喜欢在不在乎我们动曦嫔就是和他对上,如此他更不可能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一个通敌之人的子嗣,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监禁一生。要是再不放心,你拿对付瑞王的香对付他不就行了。不过那次你怎么会想到在瑞王妃房里的香炉里添上那味点绛唇的香?”

唐玥瞅着窗外那被薄布骤然割去一半的阳光,语气几分怅然若失“我也不知道,约莫是不想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吧。瑞王妃这么爱瑞王,真的舍得对他动手吗?是不是只是一时气怒之语?或者说来骗我的?想着瑞王闻了这么久的点绛唇,体内的毒素早就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我不过是添了几味诱他毒发的药罢了。”

“谁知道瑞王妃真的下得了这狠手。”

白黎蓦然睁眼,眼神谨慎无比,唐玥都可以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里骤然开始流转的一触即发的力量,旋即想起什么又放松了下去“差点忘了,你那香谱里是害人于无形的毒。就凭那大理寺和刑部的那些尸位素餐的仵作,察觉不出的。”

“呃……”唐玥有些不确定了,面色疑惑又纠结的缠着白黎垂下来的发丝,在葱白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才压着眉梢问“要不你去看看?”总不能真有个万一出来,把瑞王死于中毒这事抖了出来,那她岂不是要成太上的首要怀疑对象?谁能在瑞王府里下毒?夏绮雯又是定国侯府出来的人,再有个绿珠,真要是查起来,保不准她这小命就完了!

这还是第一次,唐玥觉得自己的小命要保住真的好难!

白黎也有些沉重,思忖后道“放心,不会有事的。”看来,他得去大理寺走走了。至于太上――一个国家两个帝王果然麻烦得很!瑞王残党还没收拾干净还要防着太上插手。

不过太上都这么老了,年纪大了,干脆好好养身子吧!不是说之前的阿芙蓉毒性猛烈伤身吗?

想到之前的阿芙蓉,白黎唇角扯开一抹笑,眼底幽深得厉害。真巧,他在瑞王府找到了阿芙蓉。瑞王也用阿芙蓉……控制了一些大臣。

第四十二章 九曲珠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京兆尹,三日期限已到,几位爱卿查案查得如何?”皇帝撑了手安坐在高位,金冠玉带洒金龙袍,面目说不上威严,但也算不上和善,比之御阶下左相那长须寿翁的脸,慈祥得和年画上的寿仙爷爷有那么几分肖似相比,那就估计是春风与夏雷了。

大理寺卿毕解也不推脱,率先出列拱手回道“启禀陛下,瑞王一案,我等查验过后觉得,瑞王爷的致命伤的确就是瑞王妃所致的。”

“这个朕知道。”皇帝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极为包容他的臣子,“朕想知道的是为什么瑞王和瑞王妃会反目成仇兵戎相见?”

“这个――”毕解面色带上几分尴尬,皇帝也瞧见了,可他今日就是想揭开这层笼着真相的面纱,把自己的嫌疑撇得一干二净,怎么能就这么放弃呢?哪怕真相让所有人尴尬不已,算得上皇家的丑闻,这事也得抖出来!他瑞王敢做,就要有之后被千万人所指责的觉悟。

“但说无妨。”

毕解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一瞬,才开口“启禀陛下,根据瑞王的妾侍们交待,瑞王妃寻人玷污他们清白,被一名叫绿珠的妾告到了瑞王那里,另有一名叫夏绮雯的贵妾参与此事,瑞王深信不疑,有意休妻。”

“平王,你觉得呢?”皇帝没多做评价,直接点了平王的名。

白黎出列,先是对着皇帝行礼,又对着镇北将军和左右二相行礼,道“还请陛下应允白黎一件事。”

“讲。”皇帝答应得甚是爽快,眼神里隐隐还有几分兴致高昂,噙着玩味的笑意看着殿上的大臣。他倒是想看看,这些个衣冠楚楚的大臣,身上有几个是干净的?有几个是真正的两袖清风,无欲无求,一心只为家国安宁?

都说什么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群文人武将说着笔治天下马定长安,真走到了这个地步,美酒佳肴美人如刀,金银财宝成箱成箱的往自己家里般,美妾一个接一个的纳,美酒成坛的藏,谁真的能秉承一颗初心,不忘旧志?

皇帝不是不相信没有人能两袖清风,只是不相信这大殿之上都是这般罢了。

知己难求,清官亦然。

白黎缓步走到御阶之下,所有人都在猜这位平王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有几人心跳随着白黎的步子一紧一紧的,额头细汗不断,身上也冷得发颤。

“还请两位相爷和大将军多多见谅,原谅小子无撞。”白黎特别恭敬的对着三位花白胡子身子不好也强撑着为这个国家出谋划策的长者行礼,这次真要是把人清了出来,只怕朝堂上要伤筋动骨,这个当头……大周,伤不起,但却不得不伤!

大战在即,攘外必先安内!

白黎镇定自若有八方不动之态,见此行径,三位长者各自觑了对方一眼,点了点头“平王有心了。”

念及三位年纪都大了,每次上朝,皇帝都有让人替三人准备软凳,这次也不例外,只镇北将军行军打仗惯了,不爱那软绵绵的凳子,坐了张核桃木的椅子,搭了锦墨弹边的靠背。

白黎拍手,门外进来四个内侍,搬了一个一人高的铜炉进来,白黎冷眼看在坐或故作淡定或暗自擦汗或不知事态严重的懵懂官吏。

“点火,焚香。”白黎声线冷清,一双利眼里刀光剑影纵横,格外的让人胆寒,哪怕再懵懂的人也知道只怕事态不妙!

铜炉里逐渐弥漫出绮丽的香味,在大殿上弥漫开来,皇帝身边有小太监呈上浸了特殊药水的锦帕,皇帝拿锦帕捂着鼻,嘴,眼神眨也不眨是看着大殿之上众人的反应。

不过短短几息,就有许多大臣浑身冒汗,脸上苍白得厉害,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敢发出异样的声音,两只手死死的拽住官袍,随着香气逐渐加深,力道也越来越大,逐渐开始――丑态毕露。

皇帝侧头不耐烦看这些人的样子,乌压压能排到殿外去是大臣们不多时就倒下去了一半!开始撕心裂肺的叫着,倒在金砖上翻滚,心里难受得跟被羽毛扫心一样,又如同有人抓他的心挠他的肺一般,让人渗得慌!

“给我……给我!把阿芙蓉给我!”

“拉下去!”说话的却不是白黎,而是皇帝。

满脸厉色。

门外立时就有锦衣卫拿药巾蒙面进来将有了异样的大臣拖下去,外面守着整个太医院的大夫!

这时候所有人才醒悟过来,这分明是一出有预谋的戏!

“陛下?”左相疑问着开口,今日这一出手笔大啊!

皇帝看着左右二相道了一句“这些日子只怕要辛苦两位相爷处理政务了,等秋闱过后便好,也得劳烦大将军多看着兵部。”

“陛下放心。”三人道。心里皆是沉沉叹气。

皇帝看了看还剩下的人,还算比较满意,三位元老并没有异样,唐斳和白黎也是,郑肃希也很正常,大理寺和刑部倒下的人最少,户部最多,吏部其次,兵部第三,礼部大概是因为多和祭祀邦交打交道,入不了瑞王的眼,没几个倒下的,倒是礼部侍郎倒了一个,鸿胪寺,太常寺也没几个人出现异样。

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只是兵部……

想到兵部,皇帝就觉得这是一根难啃的骨头!没几个能啃的下去!唐斳去了一年多尚三分之一的人不服。

“白黎,把东西撤了。”皇帝开口的时候已经过了未时了。

待内侍们撤下铜炉,又拿着艾草水清洗大殿,皇帝看着少了一大半官员的大殿说道“今日便散朝了,诸位爱卿都是我大周栋梁之才,且好生休息,门外有太医院诸位大臣煮好的药茶,诸位饮后再各自归家吧。”

皇帝率先离去,唐斳白黎郑肃希随后跟上,左右二相和镇北将军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都一把老骨头了还得操心这些事,总得和皇帝好好搬扯搬扯才是。并剩下的兵部尚书,刑部尚书,礼部尚书随后去了勤政殿。

而另一边,太后设宴华清池。

太夜芙蓉未尽,路旁香草萋萋,假山遮流水,泉里双鲤鱼,树上折桂香,风来催铃响。

“南越主君,请用茶。”太后尚未来,清明还带寒,是皇后带着东阳,唐玥,孙烟薇与姜觅等人招待南越的使臣。

这一次,皇帝可是亲自叮嘱过皇后的,若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皇后不敢小觑,也是经心装扮过的,高髻上玳瑁翡翠簪宝光流转,鬓角颤巍巍的悬着东珠盈盈,点翠的华胜,玉梳,并不是珠光宝气的一团,日光耀耀,流转着一种大气雍容。为了显得更加有风仪,她今日穿的是皇后独有的绿色长衣,裙摆绣龙行海水的纹样。

东阳今日也穿得隆重又不失公主气度与少女娇俏。曳地的月白流仙裙,用金银双线各绣蝶纹,裙摆又用粉色丝线挑绣几朵摇曳牡丹,深浅重叠,行走间如遇风颤花瓣,花蕊栖蝶,幽香暗浮。

茶,是唐玥去上的。

粉彩瓷的杯盏,画的是佛家的飞天之景,描笔如毫毛,运笔如飞矢,不见丝毫涩涩,整幅画浑然一体,圆融如意之感浮现其间。

“多谢郡主。”南越主君对着唐玥一笑,眼底有几分戏谑,唐玥微微颔首低眉行了个半礼。

今日这南越主君倒不似佛门清修客,却是儒家雅正君。锦衣玉带,高冠玉簪,赫赫如明珠。

“却是我来迟了,劳诸位久等了。”

太后开口,并未着盛袍,却有着比皇后更大的气场。左右两列婢女执琉璃莲花盏,内置明珠香丸,行走时香气隐隐,恍然是神仙模样。

在坐之人纷纷起身行礼,太后一压手便止住众人,端坐于主位道“都起来吧。”

又侧身问南越主君“含光君可还适应?”

原来这位王上,名含光?唐玥微微挑眉暗想。

南越君上对于太后此种称呼并未有任何不满,太后是长辈,不出意外他即将迎娶的公主便是这位膝下的义女,算起来也是半个岳母,是长辈,故欠首以回“劳太后惦记,大周民风淳朴并无任何不适应。倒是含光有一事所求,还望太后应允。”

“哦?含光君但说无妨。”太后扬眉而笑,衬得桌上薄胎瓷里的桂花都多了几分贵气。

“今日这茶,含光颇为喜欢,斗胆请太后恩赐些许,也好让含光在南越也能常常品这清雅之味。”

太后被他这番言辞逗笑了,“含光君真是有趣,这有何妨?日后南越与大周便是一家人,不过些许茶叶罢了,薇儿,且烦你去给含光君备茶了。”太后转头对着一旁的孙烟薇,眼神带笑意味深长。

孙烟薇淡然起身,新荔脸上映薄薄一层红霞如雾,婀娜行礼口中温言而出“是。”便轻移莲步离去。

南越君上朝她看了一眼,孙烟薇亦是在不经意时与他对视,两眼相对时,虽出人意料但也没有失了礼数,大气的点了点头便离去。

南越君上无心评价其衣着相貌,却对这般仪态很满意,身为一国之母,得当得起风雨才行。

待孙烟薇离去,皇后也告辞,太后悠悠的饮茶,眼里盈盈笑意褪了些许对着南越君上道“含光君来我大周求娶公主和亲,是两国邦交之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太多的道理也知道这事于两国百姓有好处,这是身为一个母亲也有几个问题想要试试含光君了。”

早知宴非轻易的含光君点点头道“太后娘娘尽管开口,含光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后一笑,拍了拍手“把东西呈上来。”

姜觅便端了个锦盒上来,太后让她打开盒子,里头是颗拳头大小的白珠“此物名九曲,内有宝廷,游廊,长街,宫殿七座,又有花木扶疏各色,却只在两头各有一小孔,如今有一红丝线,含光君可有何法能让红线过珠而穿?”

第四十三章 拟订

“这有何难?”含光君抿着唇笑,微微抬头看着太后,阳光斜斜透过水帘映入他的眼眸,内里一片琳琅。

姜觅看向太后,太后点头应允,姜觅才将宝珠放置在南越主君的案前,撤一步行礼道“请。”

“多谢这位姑娘。”含光君淡笑,又对太后道“可否借太后娘娘身边的婢女一用?”

“绿芽。”太后靠在软榻上,极是惬意的道,绿芽垂首走到南越主君前行礼“绿芽见过含光君。”

“劳姑娘带我身边这位护卫去花园里取一只蚂蚁过来。”含光君语落,身边一黑衣护卫起身对着绿芽见礼,绿芽带人离去,不多时便用琉璃盒子装了几只蚂蚁进来。

姜觅退至唐玥身边,扯她衣袖小声问“阿玥,你说他这是想弄什么?”

唐玥微微侧头,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我也猜不透,约莫是要让蚂蚁爬过珠子?”

东阳这时候也参与了进来,饶有兴致的道“这含光君倒是个妙人。”出身尊贵,容貌昳丽,一身风度也是难得,可惜南越离家太远,不然她求了父皇嫁过去也是可以的。

唐玥淡笑不语,不管是不是妙人,反正要嫁过去的不是东阳,东阳这兴致还是别太浓比较好。

姜觅不喜欢这位娇矜之子,默默笑了笑,不做过多评价。

东阳一见唐玥那淡然的脸色淡漠的眼神,似乎根本没瞧见她这么大一个人一样,心里就有些不悦,怎么能这样啊!随即又生出委屈心思,她难道说错了什么吗?

含光君拿了劈得极细的线套在蚂蚁的腿上,又将其放入宝珠的一个孔洞里,又拿了桌上的蜜抹在另一边的孔洞上。

太后神态惬意的靠在软枕上,头发上的掐丝凤簪垂下一粒东珠熠熠生辉,指尖捏着一粒葡萄,唇角笑意越来越深。这位含光君倒真是妙。

也就一盏茶左右的时间,蚂蚁穿珠而过。

含光君拿剪子剪掉红线,让侍卫将蚂蚁放回花园里,才抱拳对着太后道“幸不辱命。”

“还真让你说对了。”姜觅和唐玥小声的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东阳也竖起了耳朵,开口“我记得之前书上也有人穿过九曲珠,可惜没记录用的是什么方法。”

唐玥看到太后的眼神瞧了过来,急忙提醒两人“快别说话了,还有客在。”

两人纷纷正身做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让唐玥忍不住叹为观止,这变脸的技术和唱戏得有得一拼。

“含光君果然聪慧。”太后拍手赞好,又道了一句“绿芽。”

绿芽颔首,捧出一个九连环给含光君,道“此物为九连环,不知含光君可能以最快的方法解开?”

含光君这次眉梢一挑,“那就先请太后娘娘恕含光无礼了。”不待太后说话,含光便取了侍卫腰间佩刀砍在九连环上。

姜觅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如骤然遇惊雷,扯着唐玥的袖子喃喃“那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啊!”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浪费!浪费!浪费是可耻的!

唐玥也有几分稳不住,那羊脂玉是少见的羊脂籽料,也只有皇家才有这般心思拿来雕成九连环给孩子玩,她要是没记错那东西是今上小时候玩的吧……

眉目怔怔一片“怎么办,我心有点痛!”自打王氏把家业拜得差不多以后,唐玥就落下一个毛病――财迷!虽然隐藏得比较深,但不代表没有啊!平素那些无所谓,那是因为她也是金樽玉粒的养着长大的,可这羊脂玉的籽料她也没多少啊!大部分都在皇宫里好吧!

东阳也有些坐不住,“那个好像是父皇小时候的东西,我以前还玩过的,是皇祖父的皇祖父传下来的……”

得,还是件有来头的东西。姜觅和唐玥瞬间觉得腿软,如同踩在棉花上,使不上力了。

下意识的看向主位上的太后,嗯,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果然财大气粗!这才是大家风范!果然他们三还是小家子气了!

“好!”太后抚掌而赞,“有魄力!”

含光君颔首低眉“太后谬赞了,还请太后莫要见怪毁了这么一件宝贝。”

“不过死物罢了。”太后道,“不过这最后一关可不是那么好过的了。绿芽,上东西!”

绿芽拍手,门外便有人抬了个孔雀开屏的鎏金香炉进来。

香炉?拿香炉做什么?唐玥心里疑惑,可奇怪的是这香炉没加盖子,还有一个婢女带了一壶箭。

“这是……投壶?”唐玥不经意的说出了口。

太后点头“不错,就是投壶。”投壶简单却也不简单,微微扬头,绿芽便引着抬香炉的内侍将香炉放在了殿外。

殿外!

唐玥明了太后的心思,这殿长约莫能站百人,这下可真真是百步穿杨了!

“投壶对人的眼里,手臂力量,还有判断力都是很大的考验。”更何况含光是南越人,投壶在大周士子中盛行,南越可没这游戏。

含光君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孔雀头高而尾宽,香炉的开口在背部,宽不过一掌。

另一半的勤政殿里,气氛也很凝重。

“陛下的意思是今年秋闱之后立刻就殿选?”左相捋着胡子眼神精明。虽老但也老谋深算。

“对,这次瑞王一事,有太多官员因阿芙蓉而伤。朕不能也不敢用这些人。”皇帝声音沉沉的压着怒气,只怕接下来锦衣卫的动作就是抄这些人的家了。

抄家,灭族,血流成河。白黎并没有什么不忍,这样的事才是锦衣卫最擅长的,护我家国山河,斩这乱臣贼子。他们既然敢做下结党营私谋反之事,也要有牵连家族的觉悟。是的,白黎将从瑞王府收上来的一身江南织造府的龙袍当着这勤政殿诸位大臣是面呈给了皇上,一五一十交代了来历。

“会不会太急切了?士子们还没做好准备。”右相接过左相的眼神开口道。

“若是让他们最好了准备,朕还怎么选真正的有大能耐的人?”皇上挑眉,他素来是一个做了决定就要坚持的人“此事就这么定了,还得劳烦两位相爷和几位尚书商定测题,前翻的秋闱试题全部不用,还有主考官也要好生斟酌,阅卷之人由翰林院去。”

“臣,遵旨。”两位相爷领旨,还好这位陛下不是什么胸无点墨之人,不然还真的难办。

“至于武选这边也要辛苦大将军了,朕知道大将军一直担忧无可戍边之人,北边虽然有林炎在,但我大周南部,西边,以及东边都缺真正的将才,还请大将军多加费心。”皇帝道“此次武选,不限家世,哪怕是路边乞丐愿意来试,也不得拒绝。武选也将兵法与武打擂台分开,可单独只参加一门,也可两门都参加。”

“陛下放心!只要臣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就一定为大周寻找将才!”镇北大将军眼底热泪盈眶,太上重文多年,武选一门被诸多贵家把控,这才造就了兵部多数都是豪门子弟,看家室不看能耐的局面,若非唐斳出身定国公府,是定国公亲自教养长大的嫡长子,当年又实实在在的拿过军功,他连兵部的大门都迈不进去!

“鸿胪寺卿,此次和亲的用物可准备好?一应婢女侍卫都要好生筹备。”皇帝叮嘱道,眼神犀利的落在鸿胪寺卿的脸上。

“禀陛下,都准备好了。只是护送和亲队伍的人选还要请陛下定夺。”鸿胪寺卿回道。

皇帝撑着头斟酌,唐斳却出列道“臣想跟陛下求一个恩典。”

“说。”

唐斳笑着道“臣自请互送公主和亲。”

“哦?”皇帝有几分疑惑,不过有人来接这份差事也好,唐斳的为人他信得过,能力他也清楚,之前他去查黄河水案便是多亏了唐斳他才能几番脱险。

“你想要什么赏赐?”这还是第一次,皇帝在人尚未立功之时这么问。

白黎和殿内的人心里一阵嘀咕,这岳父(定国侯)还真是简在帝心!

“臣想为小女请一个郡主封号。她出孝后要去她外祖家住一阵子,崔家家大业大,臣放心不下,要是有一个封号在,好歹崔家人也能看在您的份上照顾好那孩子。”

皇帝应允了“既然这样,云梦可好?唐玥是个女孩子,洞庭产的茶叶不错,做她的食邑也好。”

白黎:!皇上你怎么决定得这么快?这下子,不论说什么他也得帮老丈人把这事给办得漂漂亮亮的!

白黎看了一眼笑得老泪纵横的岳父,哀叹一声,递过去一张手帕。

“臣,叩谢陛下隆恩!”唐斳五体投体行大礼。

皇帝笑着开口“可别这么忙着谢恩,这事你可得办得漂亮才行。”瑞王倒了,保不准还有其他人见不得他好,见不得大周好,希罗的暗子还没拔下,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这一仗,不好打。

等一切议好,皇帝单独留了白黎问话。

“安弦,你跟朕说句实话,希罗国有对少暗子在大周?”皇帝看着白黎几乎一字一顿,眼神黯黯。

白黎拱手道“根据瑞王妃的招供,约莫五百之数,主要停留在京畿周围。”

“一个京畿就有五百人,朕的大周还有多少地方没有他们的人?”皇帝靠在龙椅上,神色凝重“查,查出来不用留情。”

“是。”

“希罗一个小国,地势平坦多养步兵,总数不过二十万兵力,一个希罗肯定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敢对上大周,朕怀疑这事还有东边西凉的参与。你多加防范,军中也要清查,朕的军营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好。”

“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白黎道。

“有什么便说吧。算起来你也是朕看着长大的。”算起来,白黎还得叫今上一句王叔才对。

“江辙大人。”白黎看着皇上的眼道“江辙大人有将才,若陛下真的担心边境安慰可让江辙大人入军营。”

“你明知他是朕金吾卫的统领。”

“皇上的金吾卫两万人,守卫皇宫,并不妨碍江辙大人去兵部兼领职位。”

“你倒是聪明。”皇帝轻笑一声让人退下,自己却对着烛火琢磨江辙这个人还有其背后的关系。他不是没考虑过江辙,只是江辙出身寒门,兵部那边……

却还是提笔沾墨,写下了旨意,调江辙领京畿两营。

第四十四章 送嫁

夙无星与钦天监众位大臣拟订了和亲日期,不远,就在三日之后。

“三日?会不会太急了一些?”皇后微拧眉头道,她虽不讨皇上心意,终归还是在这个位子上坐着的!这样的场合,皇帝还是让人去宣她在场。

皇帝沉吟道“是急了些。”当然,按他的心思也是越早送走和亲队伍越好,这朝堂上还一堆烦心事没解决,南越使臣在这里待着多有不便,连之前被查出来吸了阿芙蓉的大臣都只是收押在大理寺,等候发落,还有太上皇……南越使臣在这里他却也不好把瑞王的事捅过去,只能任由太上皇在夙无星处修道问心,怀疑他的用意,“鸿胪寺和太常寺还有内庭十二宫可把和亲要用的一应物件准备好了?”

皇帝开口皇后就没了多嘴的必要,皇后低头饮茶假装若无其事,却在暗自猜测皇帝的心思,之前东阳说南越使臣在京都有利有弊,利则是皇帝不会在此时废她后位,弊则是他们也不能在此时揭穿曦嫔的阴谋,她也知道,南越使臣在京都,皇帝不高兴已久,日日花销如流水一样挥霍出去还连水声都没听到一个,国库还空虚着呢!他乐意才怪!皇后暗暗撇嘴表示不屑。

“回陛下,都准备好了。”鸿胪寺卿道,太常寺那边也回了话,内庭十二宫由皇后管辖,却早早被皇帝夺了凤印交给太后掌管,见皇帝问起太后也放下手中圆润葡萄道“内庭这里都准备好了。要带去的丝绸布匹瓷器宫女等,全都安置在了听春馆。”

“劳母后费心了。”皇帝对于这位嫡母还是很有好感的,这话也多了几分真诚。他这位嫡母实实在在不是个简单人物。

“都是一家人。”太后随意的挥手表示并不在意这些事情。

“那便定在三日后,正好接下来是秋闱,还有得忙!”皇帝起身道,朝着太后行礼,头上的玉冠剔透衬得人更加挺拔,“母后,儿臣就先告退了。”

“儿媳也不打扰母后清净了。”皇帝前脚刚走,皇后也随之离去。孙烟薇以皇太后之女身份出嫁,位同长公主,这添妆礼可要好好准备。

接连三日,孙烟薇家母,姐妹皆入宫陪伴,唐玥与姜觅寻了个机会为她添妆,便不再打扰了,远嫁在即,还是让人家好好团聚吧。

“阿玥,眼见着孙妹妹就要出嫁了,这一晃,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姜觅扶着花枝叹,手指无意逗弄枝上含羞带怯的鹅黄小花,眉尾下垂,泪光点点。

唐玥拂袖于旁石凳上坐下,扬眉巧舌戏谑道“姐姐这是伤别离呢?还是恨嫁了啊?”

姜觅随即满面羞恼,手一挥洒了她满身花末“就你嘴贫!”

唐玥撑着手杏眸无辜又单纯“果然,郑公子该早些去提亲才是。”眼珠子一转,旋身走到她身后在她耳畔轻语“要不然我让白黎去带一句话?”

“阿玥!”姜觅立刻回身羞恼得厉害,脸上一片红色堪比晚霞,忙追着唐玥要挠她痒痒,唐玥自然不肯,到处藏,一会在这棵树后,一会让那株花挡着自己,左闪右躲就是不肯让姜觅抓住自己。

不多时两人都是娇喘吁吁,汗水沾衣。

“好了,我才不和你一般计较呢!”姜觅傲娇的冷哼罢手,斜眼睨她“你这嘴贫的丫头也就你们家平王能制得住你!”

唐玥耸肩一脸无辜“他听我的!”

姜觅惊诧着回眸“不是吧。”那可是平王诶!随即一想定然是这小妮子逗她玩,又扯开了话题“对了,这些日子怎么没见着他来找你?你也不怕他金屋藏娇?”

唐玥心里一个咯噔,面上仍旧不甚在乎“最近不是事多吗?他有告诉我的。”也不知道瑞王的事是不是很棘手……好烦啊!瑞王那边到底还有没有事啊!

唐玥心底的烦闷无人可诉,回了自己的院子,风铃倒是猜透了一二,对着杨柳问“王爷是不是有好几日没来了。”

杨柳看着神思不守的唐玥幽幽瞥了一眼风铃,责怪之意甚浓,似乎在说亏你还知道问这话!

“二十七个时辰了。”杨柳道“自从那日回来以后,王爷就没有过来,连一个传信都没有。”又怕风铃心眼大不知道事态严重加了一句“之前可是每十二个时辰来见一面,每两个时辰就有只鸽子落院子里的。”

风铃默默的看了一眼爬在床上扒拉着被子的唐玥,一阵埋怨自己主子,说说这都是办的什么事啊!再忙也得来看看媳妇啊!就不怕被人拐走吗?小姑娘这都开始慢慢长开眉眼了!出门走一圈,指不定得招来多少桃花!

“我去找王爷。”风铃本着一个要做一个好下属的心思果断决定去找主子来看姑娘,在这么愁下去估计那被子上的绣线都得被拆了!

其实也怨不得白黎不来,主要是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白黎目前忙着――弑君。

确切的说应该是在陛下的命令下,藏着自己的小心思谋害太上皇。

当年他父母为什么而死,为什么瑞王做下这样的事而毫无惩罚,他这些年的荣宠是为什么,他心里门清儿。他祖母在他十五的时候告诉他真相却要求他不得透露一个字,甚至为了磨练他,把他扔去锦衣卫训练的地方,这是为什么,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当年,断粮之事在郑家,那位郑家公子在太后和郑家的庇护下活得好好的,不过这次被他借机用阿芙蓉给拉下了马,今上不会放过他,谁让他自己不干净,还敢和瑞王走在一起?断兵之事是瑞王所做,已经死了。还有一个则是太上了。

当年派去的监军是太上的亲信,身边的贴身护卫,当年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后来在瑞王强占臣妻害得夫妇俩身死异乡之后就寻了个时机退了下去,他让尹松等人去查探过,寻了住址亲自前去问询,约莫是良心有愧,反正在白黎几番问话之下还是说了出来。

太上的确知道当年的事。甚至为了替瑞王遮丑,还亲自遣散了前任平王的门客,派人追杀活下来的人。尹松几人就是那时候逃走的,后来才落草为寇,如今在清源山,做得一手劫富济贫。

“太上,该喝药了。”白黎捧着药碗进去道。四季交迭时最容易生病,正常人也有受不住的更何况太上早被伤了底子。恰好,前些日子,瑞王死前,病了。

“今儿怎么是你?陆成那家伙又偷懒了?”太上正躺在躺椅上晒太阳,身上搭了层薄毯,太阳晒得人软绵绵的,困意上浮。卸去了一身重担,太上如今和一个寻常老人没什么两样,一身的慈祥和蔼。

“来看看您身体好点了没有。”白黎笑了笑,将药碗递给太上,太上不喜欢被人伺候着喝药“小殿下怎么不在?”

太上爽快的饮尽药汤,拿帕子擦了嘴才一脸慈祥道“他啊,吵着让乳娘带他出去玩。长牙了,会说话了,小小的一个团子,可比你小时候可爱得多,你小时候就知道到处乱窜,去哪也不和人打个招呼,常常一错眼人就不见了!”大抵是人老了都爱念旧,想到曾经,太上也是一片向往神色。

白黎心里很复杂,还是笑嘻嘻的道“小殿下生来就是要承继家业的,哪能像我一样到处跑?”

“你啊你!”太上无奈的笑了笑,许是造化弄人吧!

“今儿来有什么事吗?”太上问。

“来看看您身体怎么样。”白黎还在犹豫,当年在他不知道真相的时候,太上于他宛如亲生祖父一般。

“得了吧,你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还不知道?”太上嗤笑一句,迎着阳光再度躺下,闭目养神“又出了什么事?”

“陛下要我来告诉您一件事。”白黎道“瑞王死因查出来了。”

太上猛地睁开了双眼“你说什么?”那双眼里精光闪烁,恍惚又是朝堂上说一不二的帝王。

“瑞王妃。”白黎继续开口,“被瑞王妃一刀刺中了心脏。”唇角泛起一抹冷笑“瑞王府里还搜出了大量的阿芙蓉。”

太上瞳孔骤然紧缩。

阿芙蓉!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就是那东西害了他!

被迫退位,被迫养老,被迫……

“此外,瑞王妃并不是真正的瑞王妃,是希罗的公主。”白黎继续说,眉眼淡淡的仿佛在叙说别人的事“京畿周围有五百左右的希罗细作,上到朝堂,下到贩夫走卒都有。朝堂上还有半数之多的人,吸食了阿芙蓉。”

“万家也传了消息,另一位皇商薛家,就是帮瑞王从希罗运送阿芙蓉的人。”

“自然,您当年,也是。”白黎垂眸一字一句,字字如剑句句如刀斩在太上心上。

不过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太上只沉了沉眼眸,又躺了回去,面无表情的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白黎行礼后告退。

又在院门外,开口对太上说“太上,您当年是不是知道我父母为什么死?”

太上眼睛动了动,却没有睁眼,也没有回话。

白黎继续开口,声音如寒冰,一张嘴一呼气都是冰渣子漫天砸下“那您肯定也知道瑞王多我母亲做的事了。”

“您有没有觉得后悔?”

“我父亲是您亲侄子!”白黎以手覆额,阳光透过手掌朦胧了他眉眼,看不真切时却可见他眼角一点零星熠熠“那是您亲侄子啊!我祖母是您同胞的妹妹!”

“太上,您后悔吗?”

“养出了一条狼,最后反咬了自己?”

“不过您也不用太伤心。”白黎忽而轻笑,他生的本就美,不同于女子,他举手投足时如芝兰玉树,一股子的风流倜傥,简直要迷得人心都不会跳了,他回头,对上太上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缓缓道“我替您杀了那头狼。”

“对了,太上,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您。”白黎见太上面容巨变,露出一丝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神情“您在我,唐侯爷,唐家两位公子身上的蛊毒,都解了。是高老太医亲自出手的。”

众叛亲离,不外如是了吧。

白黎说完大步往外走,一身冷意如数九寒冬,周身的气势如锋刃席卷天地,不顾身后吐血昏倒的太上。

白发人送黑发人苦,子欲养而亲不待也苦。

第四十五章 送灵

“阿玥。”白黎来了唐玥的房间,浑身瘫软没有一丝力气,面色潮红,发热,大汗。

唐玥一见这模样,便伸手探他额头,果真,发烧了。

“风铃,去请小高大夫。”唐玥信不过别人,又让杨柳端了酒,寻了个丫鬟烧水,把白黎扶到床上,褪下鞋袜,衣衫,开始替他擦身子。

唐玥擦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小高太医就来了。

此时已经入夜,天色惶惶,让人不安。

“出了什么事?”小高太医问。

唐玥摇头不知“今日他来寻我时已是这般模样,急急忙忙寻了您过来,三日后公主和亲可是大事,这时候不能出岔子。”

小高太医眉头一皱,诊脉,看舌苔,又查他眼,开了小柴胡汤让杨柳去熬,又开了安神的汤药,叮嘱唐玥“只怕今晚要劳烦你了,好在你们也是未婚夫妻,没人能说什么,不过最好别让人知道王爷在你这处过夜,让人去打点一下比较好。”唐玥怎么着算起来也是他半个师妹,又颇对他脾气,并不愿意见到一些闲言碎语,要知道宫里是最能保守秘密的地方,也是最不能保守秘密的地方。

小高太医很快离去,杨柳去熬药了,唐玥才问风铃“他今日去了哪里?”

风铃看着唐玥明显较平素严厉了不知多少的脸色,知道这次不可能蒙混过关,更何况此事也大了些,要不是元清穿了信过来问她该怎么处理,她还不知道这出!

“王爷去了太上皇那里。”风铃小声道,耳朵竖起谨慎得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唐玥眼神一闪,心底冒出了一个猜测,寻常事情定然不会让白黎变成如此模样,此事必然与他父母有关!“有多少人知道?”她得确认有没有人见到白黎去看了太上皇。

“只有元清和我。太上皇有午后晒太阳小憩的习惯,不喜欢太多人打扰,只有十个守卫,今日都被支开了。”

“支开太上皇院子的守卫?”唐玥挑眉“你当我三岁小孩吗?”明显怒气上用,犀利的眼神跟刀子一样看着风铃,一时间还真容易让人忘记眼前这位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风铃急忙改口不敢看唐玥犀利的双眼“都是我们的人。”

唐玥垂眸“可知白黎和太上说了什么?”

“不知。”

“那太上事后情况如何?”

“口吐鲜血,晕了过去,已经传了太医,只是还没醒。”

唐玥眼底浮现出一丝厉色,她已经猜到两人说了什么,只是没想到太上当真爱子心切,至今不敢醒来,也不知是羞愧还是气愤!

“那十个护卫确定他们嘴巴严实吗?”唐玥道,凤眸凌厉,长眉斜飞,不着重彩浓粉也让人不敢小觑!

“确定。”

唐玥摩挲着衣袖上的金线刺绣,脸色如冰块难消,“记住,要么全部灭口,要么全部留着,不过如今想来你们也没有灭口的机会了,再多做一步,这火就得烧到我们身上来!”太上无故昏迷不醒,这群人定然会被大理寺和刑部收押!失了灭口的时机再来,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唐玥突然起身走到衣柜前,一阵开锁声音后取出一个小瓶子,放在风铃手上“你想救你主子吗?”

风铃一阵诧异,满面坚毅“风铃这条命都是主子救的,这一身的功夫也是主子所赐!姑娘有何吩咐?风铃在所不辞!”

“把这里面的东西在太上床前焚掉,记得把烟灰洒在活水里,要深水才行。”

“这里面是什么?”风铃问。

唐玥瞧着她笑得眉眼盈盈“添了阿芙蓉的喜字味香。”

风铃瞳孔陡然紧缩!阿芙蓉!太上的身子根本禁不起阿芙蓉的折磨!这香要是一去……太上就得……命丧黄泉!

“去还是不去,在你。”唐玥也不担心她会去告密,自顾自的在一旁浅啜茶水。

“风铃――遵命!”她是平王府的暗卫,不是锦衣卫的人,她的主子是白黎,是唐玥,却不会是这皇室里的任何一个人!

“记着,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唐玥在风铃出门前叮嘱,风铃回身行礼“是。”这一次倒是干净利落,斩钉截铁!这才像平王府的暗卫。

廊下风灯摇曳,烛火照着鬼影匆匆,房内灯火透亮,却在床帐前黯了几分。

唐玥不愿打扰白黎安睡。

他其实许久没睡过好觉了吧。

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

唐玥不清楚,只是他的脉象告诉她,他需要好好休息,彻底的,放松心,与身。

他身上担子太重了。

唐玥抚摸着他的眉眼,心疼漫上心头,既痒又疼又酸涩,像是柳絮轻拂过水面又如有人将心置于案板又切又打。

“安弦,你做不了的决定,我帮你。”唐玥近乎自言自语般说着,眼神沉沉的看着白黎,目中几分痴迷几分哀怨。

最后伏在他胸前,听他呼吸,闭目。

窗外风声淋漓,穿叶做飞笛。

“姑娘,药好了。”杨柳端了药过来,这药要浸泡一刻钟,又要用文火将三碗水熬成一碗水,破费些功夫,还不能离人,故这时候端来,杨柳有些心疼的看着神色恍惚的自家姑娘“姑娘可是饿了?杨柳这就去给姑娘熬粥。”

“我倒是不饿,只是辛苦你了。”唐玥苦笑,“你下去歇着吧,这里我来看着。”

“这怎么能行?”杨柳下意识拒绝,笑盈盈说“哪有姑娘不休息反而叫丫鬟休息的事儿?您这不是想让二少爷扣奴婢月例银子吗?奴婢才不上当呢!您要是嫌奴婢打扰了您和王爷相亲相爱,奴婢啊,去外面做针线,不打扰您!”

“那你可得多照几盏灯,可别伤了眼睛。”唐玥关切着道。

“是。”杨柳笑盈盈退下去给唐玥做饭。

唐玥拿勺子拨弄汤水,又细心的用唇尝了尝药的温度,这才喂给白黎,只是一勺汤药至少要落半勺,唐玥无奈,只能自己喝了,再以唇渡药给他。

半夜时候,风铃便回来了。

白黎直到次日清晨才醒,却又晕晕乎乎的又睡了过去。

整整两日,白黎清醒的次数屈指可数,唐玥急得每天寻小高太医,得了准信说是正常现象这才作罢。

“我睡了多久?”起来慵整衣衫,白黎半靠软枕,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连口中言语亦是无力如百花低垂。

唐玥端药过来先是嗔了他一眼随后眼含泪珠盈盈欲落“再不醒,可就要错过明日送嫁了!你看皇上会不会治你一个怠慢之罪!”真个儿三分怨怒七分忧虑人。

白黎霎时柔了眉眼,仿佛掺入一水星光“阿玥。”

他轻声唤,她慢坐于床旁,递过药碗,回身一抹眼泪若无其事道“赶紧吃了药去锦衣卫那边看看,你昏迷得匆忙又没留下什么吩咐,这几日我都是让风铃戴了面具扮的你上朝,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唐玥言语有些泼辣,这次白黎昏睡这么久着实把她吓着了!

随后觉得关于太上之事还是应该告诉他免得露了马脚,又补充了一句“太上受奸臣谋害,吸了阿芙蓉,皇宫这几日气氛紧张,你要有个准备。”

白黎饮药的手顿了顿,复又一口饮尽碗中残余药液,一抹嘴角眼神犀利又幽深,如临暗夜如坠深渊“阿玥,你做的?”

锦衣卫所里有阿芙蓉。

唐玥只看着他不回话,眼眸明艳如春光又无端让人胆寒,总觉得里面藏了刀光剑影就等着雷霆一洛,乍然斩落一地碎风。他的心忽然就被掉起来了,如果此事真的是阿玥所做,那……

“你觉得是我吗?”唐玥许久后才问出口。

“是。”白黎忽而轻笑,低语。

唐玥也笑了。

“我无故昏迷,你一定会去寻找原因,自然也会知道那日我去见了太上。”白黎垂下眼眸,眼睫轻颤伴着苍白肤色显得孱弱又稚嫩。

那是他最在乎的人,最深切的痛。

唐玥拥着白黎,满脸淡然又显露些许狠辣“安弦,不过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罢了。”

白黎惆怅道“他到底待我极好。虽是愧疚,可当年……”

“安弦,要杀他的人,不是我。”唐玥讥讽着,却是安慰白黎“阿芙蓉会让人上瘾,长期服用才会逐渐让人气血亏虚,致死却很漫长。”

“太上其实根本不是病,只是上瘾了,只要用阿芙蓉供着,以御医们的能耐养个十几年还是可以的。只是”唐玥忽然压低了声音肖似鬼魅夜间细语“今上下了命令要治好太上的病,所以太上只能是病,必须要治。”

要杀太上的从来不是唐玥,也非白黎,而是今上啊!

“其实风铃根本没有在太上床前焚阿芙蓉,是太上身边的小公公,奉了今上身边陆总管的命令改了熏香。”而那熏香刚好是阿芙蓉。

这出戏,可不是他们二人排的。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白黎轻笑一语,眉目低垂带着秋风瑟瑟冬雪冽冽。

唐玥见此直接转了话头“明日是孙烟薇出嫁,出嫁后想来不久今上就会动手,如果你想,我觉得福王会帮我们一把。”唐玥这话里藏东藏西,颠倒阴阳一般,倒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白黎抬眼慨然抒发满腔郁气,眸如掺墨浓得瘆人“再说吧。”有些事总得三思而后行。

和亲是大事,不过才过子时,整个皇宫就热闹了起来。

清扫长街,红毯铺下云阶,掌灯掌扇,红灯红衣络绎不绝,华盖摇摇,车架煌煌,宫人衣着艳色,裙角抬起的弧度亦是如出一辙,有人在前面撒花,有人分置酒席,有人提灯引路,宫门外马车一辆辆排去,下来的人无一不是衣着绮丽珠翠华盖之人,脂粉香一时浓成一团,又有男子或低语或高谈阔论的声音在夜里散去。宫里的乐姬琴师们早早的开始调弦弄音,舞姬们收拾衣服整理妆容候在一旁,等候传召,白黎就藏在琴师里,抱了筑调音,旁边有人在他耳畔低语,似乎在说着什么。

白黎微一蹙眉,叮嘱那人继续看着又去了另一方,逛过洒扫的内侍,看过摆花得宫女,又去寻了此次送嫁的队伍,唤来一两人仔细吩咐。

及至正午,拜别父母兄长,拜别今上太后皇后,孙烟薇嫁衣如火,披上红盖头,由南越主君牵着出了宫门。

鼓声长起,唢呐奏处,琴瑟琵琶一起送嫁。

马儿发出长鸣喷出热气,唐斳与另一位将军在南越主君扶孙烟薇上了马车之后,一起拜别今上,跟在南越主君身后上马,带着数百人压着无数珍宝嫁妆,茶叶丝绸浩浩荡荡离去。

唐玥与夙无星两人一同,站在司天监的阁楼上,看着队伍渐行渐远。

“动手了吗?”细语随风过,如烟似雾,笼了眉眼不甚清明。

“开始了。”淡漠随心,亦随性。

“福王呢?”

“白黎已经去请了。”唐玥嗳叹一声,惆怅又感慨“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

送嫁队伍刚出京都,京城便戒严了。

至夜,封城门,关夜市,行人不敢行,歌女不敢唱,连风也不敢大声喧哗。

太上驾崩。

太上崩,太医令丞将医入,就进所宜药。尝药监、近臣中常侍、小黄门皆先尝药,过量十二。公卿朝臣问起居无间。太尉告请南郊,司空,司徒告请宗庙,告五岳、四渎、群祀,并祷求福,疾病,公卿复如礼。

皇帝抽空亲自去见了皇后,叮嘱到“此番事发突然,谁也不料有此大变,但逝者已逝,生者犹在,还劳皇后好生操持,切不可出错。”

皇后拜,领命。送走皇帝后,盘着手里的佛珠,闭目长叹,唤来宫女嬷嬷层层吩咐下去,沐浴更衣后,换上丧衣素服卸下珠钗,召三公典丧事,虽然如今三公只是虚职,所幸三人还算尽心,皇后心下松了口气,又唤来了太常,鸿胪寺,并夙无星,推敲起丧事如何安排。

虽有旧礼可循,却也今时非旧时。

百官皆衣白单衣,白帻不冠。闭城门、宫门。近臣中黄门持兵,虎贲、锦衣、骠骑皆严宿卫,宫府各警,北军五校绕宫屯兵,黄门令、尚书、御史、谒者昼夜行陈。三公启手足色肤如礼。

“还真是声势浩大。”唐玥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在杨柳的服侍下穿好了丧服。姜觅一人心里惴惴不安来寻唐玥作伴,风铃端来一壶热茶给两人暖身。

“阿玥,太上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姜觅心思灵敏,敏锐的察觉到了不一样的地方,心里恐慌不安,面白如敷粉,少了血色。

唐玥让风铃去备些参片,怕今晚两人撑不过去,才与姜觅道“皇家之事非我们能干涉的。”唐玥竖起食指放在唇前,眼里谨慎异常,姜觅瞧了心下当即一颤,瞳孔紧缩却也落下一块大石,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换上丧衣。

好在唐家崔家皆无诰命夫人,少了许多事,只是唐玥顶了个郡主名头,少不得要去哭灵了。

百官哭临殿下,白黎借着长袖掩下自己波澜不惊的面孔,突然生出几分笑意,还是他的阿玥聪明,配好了催泪的药丸放在锦囊里,避免他无泪可流。

“平王。”福王圆润的身子挪了过来,欲言又止,眼眶通红。

他是太上的胞弟,亲切非常,如今乍闻噩耗,又有白黎传信,一好一坏的两个消息折腾得他五脏痒痒,还是忍不住过来唤了一句。

出口,不成言。

“福王爷。”白黎忽而就生出了几分感慨,对着福王行礼,眼角亦有了些许湿意,这药丸药效太好了些。

东园匠、考工令奏东园秘器,表里洞赤,文画日、月、鸟、龟、龙、虎、连璧、偃月,牙桧梓宫如故事。大敛于两楹之间。五官、左右虎贲、骠骑五将,各将所部,执虎贲戟、屯殿端门陛左右厢,中黄门持兵陛殿上。夜漏,群臣入。昼漏上水,大鸿胪设九宾,随立殿下。

谒者引福王,贺王等宗室王亲入内立殿下,西面北上,白黎位置靠后,今上特意开恩,瑞王罪责只累及夫妻二人,余下者皆充入掖庭,只覃宿等庶子入宗人府,今太上驾崩,覃宿……上书请守灵,今上恩准,故站在白黎身后。然后是诸位侯爷,西面北上。治礼引三公于殿下北面。群臣陪位者皆重行,西上。哀凄满面。

太常跪曰“哭。”鸿胪寺传哭如仪,司徒跪曰:“请就下位”,东园武士奉下车。司徒跪曰“请就下房”,都导东园武士奉车入房。司徒、太史令奉谥、哀策。

东园武士执事下明器。筲八盛,容三升,黍一,稷一,麦一,梁一,稻一,麻一,菽一,小豆一。甕三,容三升,醯一、醢一,屑一。黍饴。载以木桁,覆以疏布。甒二,容三升,醴一,酒一。载以木桁,覆以功布,瓦镫一。彤矢四,轩輖中,亦短卫。彤矢四,骨,短卫。彤弓一。卮八,牟八,豆八,笾八,形方酒壶八……

宫女内侍来往送祭衣,毕,东园匠曰“可哭”,在房中者皆哭。

皇太后念经,闭眼,过往种种悉数走马观花而过。眼角垂泪,似是老了几分。唤来绿芽吩咐“告诉唐玥,动手吧。”绿芽依命而去。

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也算两清了。

此后桥归桥,路归路,愿你日后安好。

太后于是恸哭,声嘶力竭,少顷无力卧倒在低,满目疮痍。

曦嫔扶着下人,面色苍白,对着白月低声诵佛。白袖低垂露出无骨手腕,她面色诚恳又悲痛。不知是为谁。

一切有条不紊的继续,没有人注意福王送福王妃归家时车上多了一人。

做不成一国之君,想来能做田间富贵闲人也是好的。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因着太上故去,秋闱推迟。士林弟子既是庆幸又是遗憾。脱冠素食哀悼。

一月后,今上重开朝会,定下了秋闱事宜,照例由左右二相并翰林院几位大臣出题,礼部侍郎并骠骑营负责守卫。

白黎告了病假,唐玥随太后移居护国寺吃斋念佛。有趣儿的是唐玥顺手拉了东阳公主,皇后顺便塞了一个曦嫔娘娘进来,美名其曰,曦嫔写得一手秀丽的瘦金体,又精通佛家经典,皇后可是三催四请的请曦嫔代她去的,甚至还脱簪下跪。

轻车简从,皇朝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便去了护国寺。

一路秋意浓稠,东阳掀开帘子一角望着久违的山野之景,眼中露出几分欣喜与惬意,伸手轻拍闭目养神的唐玥,难得存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阿玥阿玥,你快起来,外面好漂亮!”

唐玥懒散的睁开眼一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公主,不过一堆枯木瘦竹有什么好看的,等雪来的时候那才好看。听闻护国寺留了一池残荷,红烛听雨声却是不错的。”

“等雪来了,我就出不来了。”东阳言语淡淡,带着毫不掩饰的失落。

唐玥忽然想起东阳与她不同,父亲兄长疼她,又有白黎在,出门散心极为寻常,只是身为公主注定她前半生只能做一只笼中鸟。

唐玥撑着下巴眼神幽深,马车外是官道,再往外是秋色满目,无边落木,只得零星几株瘦竹在秋风中孤傲的立着,心有所感道“白露寺的梅林药雪落了才好看。等今年下雪,我下帖子邀你踏雪寻梅可别拒绝才好。”

到底……

还是念着旧情吧。

东阳与她不同,前生遭遇让她看淡了权利富贵,可东阳自小生在皇宫,深谙权利的重要。她不也放不下权利吗?若真放下了又如何需要诸般绸缪?

东阳眼神一亮,忽而想起之前,哪怕这些日子日日念经诵佛淡了那些争端可她又不是单纯的小娃娃,真以为过了的事就真的过了。有些伤害是留在心上抹不去的。

“好。”

江南,软语婀娜,女儿婉转,从来是文人墨客醉里归处,诗词里的他乡。最好游山玩水的福王,自然也在这里置办了宅子。

雕梁画栋不少,却是莲莲有鱼的好意思,檐角挂风铃,廊下放薄胎瓷接雨,置竹帘遮阳,摆十八学士,鸳鸯凤冠,花佛鼎等各色茶花名品,也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养了这些娇弱的花姑娘,院子里有一方太湖石观景,引了活水养鱼,又在南侧挖了个池塘,养了鸳鸯游鱼红鲤。

“你这日子过得倒是好。”他身子已是需要好生养着了,连日里的赶路又添了许多难受,虽是行水路,奈何这身子娇惯得厉害,受不得这些劳累了。于廊下抱着手炉,躺在摇椅上,搭了小毯,慢悠悠的在茶香氤氲中说道。

这般闲适倒是他难得的体验。以前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也笑,如今淡云流水尽此生却嫌淡薄。人啊,真是奇怪的生物。

福王长得甚是吉祥,圆润的一团和气,此刻带着讨好的笑似模似样的打趣“以后这样的日子还长着呢!没了那些莺莺燕燕与烦心事,在这里养老也是不错的。”福王絮絮叨叨,对于这个兄长他是真的很在乎,一起走过了夺嫡的腥风血雨才知道如今的手足之情来得多不容易,想着福王一把抹掉眼角的泪,带着哭腔似是喜极而泣“也是白黎那小子和唐家丫头知道轻重,偷偷把兄长转了出来,不然……你说那小子怎么下得去手哦!”

“都过去了。”老人鬓已星星矣,生死之间走过几遭有些事不如以往那么执着,倒还有心思安慰弟弟“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白黎啊白黎,他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次出来也亏得他筹划周全,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高老太医也随着来了江南。

“父亲,大伯!”公子如玉,自廊下偏偏走来,白衣如谪仙。福王与太上年纪相隔十余岁,又是老来得子,太上孙子孙女都快成人了,他家儿子才不过加冠年纪。

“母亲叫开饭了。”公子道,音如击玉动弦,真个儿赏心悦目。

“走吧。”福王搀扶着长兄,公子也来扶着老人,拿着拐杖慢慢朝花厅走去。

“白黎有说什么时候来吗?”公子问。他与白黎倒是有几分交情。

“只怕要等到他娶了娇妻才能来江南了吧。”福王扒着手指头算了算“他都快娶妻了,你着小子连个心上人都没有,也不知道害臊!”

公子混不在意“就着些个娇娇姑娘,文也就只能念几句酸诗,毫无灵气可言,武就更别提了。就是不知道白黎看上的那姑娘长什么模样,可惜都没见过。”

“大伯有见过吗?我听说大伯母很是喜欢她,常招她入宫。”

老人笑着道“唐家的姑娘,是个妙人。”

“妙人?”公子斟酌着话,眼神放光“如何妙法?”

“她与你说的那些娇弱闺阁小姐不一样,至于其他的见过你便知道了。”太上笑呵呵的打太极,笑话,那可是白黎的媳妇,这小子要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那不得糟糕了?

这一打岔,心里的郁气倒是散了。面上笑意也更由心。

福王松了口气,对于自家夫人的智慧钦佩得五体投地。

果真,老人家还是适合含饴弄孙。改明儿就去找个小娃娃!让他想想,他哪个堂兄还是什么亲戚那边有年纪小又没大人带的小娃娃?还长得讨喜的?

第四十六章 榜下捉婿

待冗杂事情尘埃落定,大考也已落幕。

入了冬,京畿迎来了第一场雪。

白黎与唐玥仍旧宿在护国寺念经礼佛,日日食素让唐玥本就没什么肉的脸又消减了三分,看得白黎有些心疼,着了元清每日送了食材过来,两人窝在后山深林里悄悄做饭,倒还真有几分田间野趣儿。

“你说这皇后把曦嫔塞过来曦嫔也不反抗,肚子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儿呢!”唐玥握着竹枝,眼神眨也不眨的看着火苗窜上,吞噬掉她手中的肉串,瞧准了火势果断抽手,利索的洒上孜然辣椒,闻得鼻尖的肆意的香意满足的喟叹一句“可惜有肉吃不得。”偶尔想起也觉得对不住她母亲,这孝守得着实不够好,她竟然还沾了血腥,可这母仇啊,还是要现报才好,她算了这么久才算得的,不斩了瑞王的子息都觉得对不起她母亲,更何况……斩草不出根,春风真的吹又生!

“诺,给你,烤好了。”唐玥把肉串递给白黎,她尚在孝期,不吃肉的。

白黎此时也揭开了药炉的盖子,将炖好的药膳盛在碗里放在唐玥手边“这药膳是我特意求了高老太医得的法子,你本就身子骨弱还要守孝,不拿药顶着我都怕你哪日晕了过去。”半真半假的嗔怒,白黎却是实实在在担忧唐玥的身子。她体寒,调养了好些年才让高老太医满意,又要守孝亏身子,偏偏又是个倔脾气,说死了要吃素,一丁点肉末星子都不要,连素日里炒菜都得要菜籽油!还是他聪明,拿了药膳方子换着法得炖汤喝,虽然都是些素菜,好歹比那些萝卜白菜补身子!

唐玥接过汤吹开热气小口慢啜,白黎倒是不将就大快朵颐的吃着肉串。

一旁躲躲闪闪的望风的元清和风铃闻着随风飘进鼻子的香气齐齐叹了口气,元清取下腰间系着的酒葫芦倒酒入喉,烈酒入喉驱散满身的寒意这才老气横秋的叹气“你说这还没过门呢,两人处着跟一起生活了好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样,这样下去指不定日后得有什么莺莺燕燕上门勾人呢!”

风铃睨了元清一眼,满嘴不屑“你以为那些只知道争宠的风尘女子或者说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斗得过小姐?”

“斗估计是斗不过的,可这男人的心有时候比女人还狠。”元清又饮了口烈酒,不是他吹,他老爹老娘就这样的,当年恩恩爱爱后来相看两相厌硬生生折磨得家破人亡“爱你的时候你就是珍宝不爱你的时候你就是个草。”

风铃蓦然不语,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姑娘告诉他们的事……

话说那是有一日,仓庚打趣姑娘,不知怎的便聊起来了男人这个沉重又复杂的话题,他们家姑娘话里话外对于男人这种生物嫌弃得不行,咳咳,原话好像是“男人啊,都是偷腥的猫,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你不能让他轻易偷着了也不能让他偷不着!其中的度要仔细斟酌。轻易得了的也轻易仍掉,只有痛到骨子里才会疼你到骨子里!”

不过好在对于平王,两人可谓“灵犀”一字。

风渐大,吹得枯枝不禁冷,纷纷打着抖,瞅着便叫人体寒。

“时候不早了,先回寺庙吧。”待唐玥用完盏中药膳,白黎替她拢紧斗篷,望着天色道。

唐玥压着额角,热汤下肚虽驱散了寒意可腹中暖意升腾让她有了几分倦意“还要想办法应付曦嫔,真是麻烦。”曦嫔出宫这着实是一步不好不坏的棋,好在他们可以动手,坏在曦嫔家世出众,对付曦嫔容易,对付王家可麻烦得紧!

“曦嫔?”白黎忖道“曦嫔其实留着也不错。免得皇后一家独大。”

唐玥顿时浑身如被人浇了个透心凉,皇后……东阳……一家独大……这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一家独大就是卸磨杀驴时!

“可曦嫔此人不好对付。”她的所作所为不可控,不能为己所用者,又有多少价值?

“即便为你所用,你可能信她?”白黎笑着打趣,曦嫔这样的人,不可能为人所用,只能合作,好在他们和曦嫔,覃宿并无利益对立之处。

唐玥长叹,似要把肺腑之间所有的郁气宣泄出来“要是绿珠在就好了。”可惜她早已与绿珠约定,待瑞王事成,便送她去隐居,此后只做对面不识。

“不试试怎么知道曦嫔不能与我们一心?”白黎勾唇眼中挑起几抹邪戾,一个有心爱之人的女人,他可不信她没想过和覃宿双宿双飞!

“阿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对世家闺秀,尤其有用。”

唐玥知他心思,挑眉带这薄怒,双颊添上红晕似嗔“你这话是说我也逃不过吗?”

“这话还有下一句,安弦只怕是忘了。”

“君若无心我便休!”

白黎还没来得及开口,唐玥的话直接把人砸得晕头转向,直让白黎哭笑不得,他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意思了?他的阿玥他宝贝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仗着阿玥喜欢他肆无忌惮的挥霍这种感情?他又不傻!

眼看着唐玥拉着风铃就往山下走,白黎在元清异样的眼神里摸了摸鼻子连忙追了上去,直接把唐玥打横抱了起来。

“你干嘛呢!”唐玥小声惊呼,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面上绯红。

“抱我娘子啊!”白黎说得理所当然,冲着唐玥挑眉时那叫一个浑然天成的风流!羞得唐玥面如红霞。

待回了寺里,东阳便寻了过来,白黎挑眉与唐玥耳语了几句再离去。

“公主,怎么了?”

不明白就问,这是个好习惯,当然唐玥也一直保持着这个好习惯。

杨柳端来热茶点心,烧好的炭盆徐徐冒出热气,唐玥褪下白狐裘换了干净柔软的衣裳。

东阳饮茶,香气在口中晕染,她才直勾勾看着唐玥道“今儿不是放榜吗?我的人告诉我那位欧阳瑾瑜……被人榜下捉婿了。”

唐玥手下一滞“他不是和仓庚……”她要是没记错,仓庚的祖母有意让两人亲上加亲来着。

东阳勾唇讥讽“一个膳部的清水郎怎么比得上国公家的嫡姑娘?”

“可查清楚了?”唐玥沉了声音道。

东阳矜持地点头“要不我写信唤仓庚来?”

“不必,既然放榜了,那想来过几日便是他们踏雪寻梅的日子,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好了。”唐玥声线冰冷,唇上妍色却如花娇嫩。

她倒是想瞧瞧那位欧阳瑾瑜可否对得住他这怀瑾握瑜的名字!

第四十七章 梅花坞听诗

冬月三十,小寒。

“姑娘,下雪了。”杨柳推开窗棂,门外天与山,树与地一色,白得透彻明净。

冷风吹来,杨柳打了个哆嗦,裹紧衣裳,连忙关了窗去衣箱里取兔毛比甲白狐斗篷,伺候唐玥穿上。

唐瞧着杨柳身上半旧不新的缃色素棉琵琶袖上袄和杏黄色的裙子忖道“我记得今年家里管家刚送了冬日衣裳,怎的不穿上?那衣服挑的是碧色织锦,倒是衬你。”

杨柳抿着唇笑“就是那衣服太好了,才舍不得穿呢!对了,姑娘,二少爷已经到了。”

“穿吧,日后还会有更好的。”唐玥笑,年底唐瑚忙着各处查账,前些日子她看了账本今年收成好,靠着薄胎瓷和粉彩瓷器与酒楼挣了不少银子,不仅填了府中公库她和两位哥哥的私库也堆了不少银子。

这日子啊,总归会越来越好的。

“哥哥已到了?那我们动作得快点,可别让哥哥久等。”

“是。”杨柳回,手下几次翻飞如穿花蝶便将唐玥的发梳成了垂髫分肖发髻,簪上素色发冠,唐玥暗想,还有一年了。

这时间过得真快。

唐玥绕着发梢,神色不明。

瑞王已死,王家已除,母亲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杨柳,年后我们在白露寺做场法事吧,那时候爹爹也该回来了。”唐玥忽然说。

“年后?”杨柳收拾了帷幕香囊手炉子过来,姑娘说的该是元宵节?“也该为夫人祈福的。”

“嗯”唐玥颔首起身与杨柳一起出去,风铃与白黎已等在门外。

“阿玥。”白黎挑眉上前拥住唐玥,伸手探她手温,有些冷,眉头若蹙“怎么这样冷?手炉子呢?”

“许久没见着雪了,方才贪玩在廊下握了个雪球,急着见你,手炉子还在杨柳那儿。”唐玥温婉回,眸中情丝万种,缱绻风月无双。

白黎挑眉,心知这不过是托词,这姑娘倔着呢,一直觉得对不起母亲,身上一股檀香味,方才是念了经吧。

“走吧。”接过杨柳递来的火炉子让唐玥抱住,招呼牵马的元清离了寺庙,管道上另有两架马车,悬的是定国侯府的风灯,嵌的是定国侯府的印记。

“小妹。”唐瑚一直等在马车外,见人来了急忙迎上来,强势的站在白黎唐玥两人中间,揽着唐玥上了马车,连一个眼神都不留给白黎。对于这个即将抢走自己还没养多少年的妹妹的人,呵呵,唐公子表示你谁啊?他们很熟吗?

唐玥哭笑不得,可安慰哥哥很重要,远远的给了白黎一个打趣的眼神,随着唐瑚上了第一驾马车。

白黎无奈,这二舅哥……

“走吧。”招呼元清,进了平王府的马车。

杨柳和风铃对视一笑,上了第二驾马车。

早早烧的炉子让整个马车都是暖洋洋的,唐玥脱了披风和自家二哥闲聊,任由马车晃晃悠悠的走,也不催促。反正今日是小宴,只她,东阳,仓庚,卢文君,林姐姐五人,唐瑚和白黎是顺带的,白黎不答应唐玥一人出门唐瑚刚巧也有空也跟来了。

“小玥儿,明年皇上可能要洗牌。”

“算来陛下登基已有些时日了,皇家兄弟仅剩贺王一人,大局已定,剩下的侯府公卿仗着祖上功德和陛下的情分卡陛下的人办事,陛下不收拾他们才怪。”唐玥不置可否,“今年陛下开恩科,英国公成国公永宁侯府平昌郡主府上就开始招揽士子,这恩科合着跟他们开的一样。”唐玥撇嘴一脸嫌弃,吃相这么难看,皇上忍得住不收拾他们?

“皇上是想收拾他们,想先从官库出手。”唐瑚抱着软枕幸灾乐祸“你说我们要不要争一把?”

唐玥蹙眉忖度“官银流通权?万家呢?”

“万家已是江南一带的首富,再多点钱只怕陛下会睡不安稳只走个过场。”

“会不会太打眼了些?”

唐瑚摸着下巴一脸高深莫测“联合几家商量,如何?”

“江砚山?”唐玥若有所悟,江家不显眼,又有瓷器技术倒是不错的选择。

“差不多,年后此事便要提上日程。”

“我们家现银只怕不够,京城还有孙家钱庄,卢家的酒肆,曹家的马庄……”

“多联系几家,或者我们去找舅舅。”唐瑚眸子里亮着异样的光芒。

“舅舅?”唐玥点点头,崔家倒是个好选择,反正他们不知在打她什么主意,不如就先讨点利息,有来有往,这才能走得长久。

“公子,到了。”马车停下,车夫道,已是白露寺外。

青松青墨早已候着,见自家马车来了便立即迎了上来,还提着两个食盒。

“姑娘,刚出锅的李记核桃糕,沐姑娘和林姑娘卢姑娘都到了。”青松答。

“那我们先去吧。”唐玥招呼着众人赶紧去后院梅林,东阳走在后面,说要备宴席,让她只备点心和茶果先来一步。

白露寺后院梅林附近离得有一处梅花坞,乃是白露寺方丈主持修建的,藏得深若非白黎说了此地,唐玥还真不知道他们几个要怎么看这出好戏。

“你们可算是来了。”卢文君打趣道,目光在唐玥和白黎两人身上流转,那叫一个熠熠生辉,因着这里几乎都是自家人,倒也没这么多避讳,更何况留了两男的在这里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林娴也捂着嘴笑,比起来之前面上多了肉不说也更丰腴,原先风一吹就倒的身子可算是不需要人拉住衣角了。

“我瞧着平王可还没过二舅哥这关呢!”林娴冲着唐玥挤眉弄眼,拉过唐玥,这梅花坞里最接近梅林的是一处听雪亭,四面围了厚棉帘子挡风,烧了炭盆,林娴带了庄子上出的鹿肉打算炙鹿肉吃。

“只要大舅哥和岳丈答应了不就行了?”仓庚跟林娴要好,唐玥不在时都是两人一起作伴的,不说管家之事上仓庚有得向林娴请教的地方,就冲着林娴好仓庚的一手好厨艺,两人就有得聊,聊着聊着这关系自然就亲近了。

白黎可惹不得这些个娇娇,唐瑚也不敢惹,正巧看白黎不顺眼拉了人去旁边喝酒,好在这亭子修得勾搭,足够几人折腾。

“来来来,把我们带来的二十年女儿红给他们两兄弟。”卢文君乐得看戏招呼丫鬟送酒过去,林娴也不甘落后招呼如意“品好酒岂可无好杯?如意,把我们的那套黄杨根整抠的十个大套杯拿来!让这两兄弟好好拼酒!”

“那就多谢表妹了!”唐瑚极为自豪,他可是在守孝,喝不得酒,这酒可不得进白黎肚子?这可是没本的买卖!招呼青松“青松,去,把我们带来的埋花根树下的梅雪拿来!少爷我以茶代酒,敬平王!”

白黎挑眉心知自己逃不过这劫,可这劫怎么换取最大利益还得自己盘算盘算,因着也不推拒,直勾勾的看着唐玥,直羞得唐玥往仓庚身旁躲,几人大笑打趣不说,唐瑚心里更恨了,今儿个不收拾收拾这登徒浪子,他就不是唐瑚!

特意挑了黄杨根十套杯里最大的那个杯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递给白黎“来,平王,我敬你!”随手就给人满上。

白黎可不接“唐兄这梅雪茶都没煮好,小弟可不敢先饮为快!”笑眯眯的把玩套杯,赞叹道“这套杯倒是妙,可是林探花画的花样子?我记得他最善人物,这人物样貌有他笔下神韵。”这杯子一套十个,依大小排下,大的约莫巴掌,小的比手中杯子还小巧三分,雕镂奇觉,一色的山水人物还有草字图印。

林娴直捂着嘴笑,卢文君大笑解释道“都说平王眼利,这可看错了,这画啊,是林妹妹画的人,仓庚描的山水,我写的字!”

白黎诧异,唐瑚笑得合不拢嘴,他最爱看白黎出丑的模样了!

青墨捡了柴火回来,小堆小堆的分好,点火让几位姑娘们自己切了鹿肉烤来玩。

“这处倒是妙。”亭外有人高声招呼人“你们快来,此处有亭有雪有梅花!正适合作画!只不知是哪户人家!”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果真不错!不错!”

“子卿,你这话就错了,哪里是独自开?这可是满树红梅争艳啊!”这声音听着怎么像万子承?

唐玥冲着白黎挑眉,白黎点头,万川怎可也在这?几人一下子都不说话,等着外面继续说话。

“诶,子承,那你来!正巧我写了这两句接不下去了!”那子卿挤兑道。

“你何苦说他?明知他不善诗词。”

“叶公子?”仓庚记性好,那两人又常来寻她做吃食,倒也记得。

“你若要这下句,我许你就是。”叶慎淡然道,瞥了一眼那瞧不起商贾故意挤兑万子承的,字子卿的紫衣男子“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卢文君啧啧两声“看来外面的士子明争暗斗也厉害得紧。”手下漫不经心的挑茶入水,怦然一股茶香。

仓庚手下动作一顿,继续翻滚手里的鹿肉,再抹上层蜂蜜开口“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可不得跟鱼争食一样?吃相难堪。”

唐玥与林娴对视一眼皆有担忧之色。

仓庚这样子,接下来戏怎么看?

“这两句接得好,九思果真才思敏捷。”

欧阳瑾瑜!

完蛋了!

唐玥心里一咯噔,和林娴对视,果然看见仓庚手里拿竹签子插好的鹿肉啪嗒一声,掉火堆里了。

仓庚手里只剩下半截不规整的竹签子……

眼底映着火光一簇,噼里啪啦燃烧得厉害。

第四十八章 娇客巧做梅雪诗

黛瓦青檐覆霜雪,隔墙犹有露凝香,桃源仙在树下眠。

“这黛瓦配新雪,红梅配院墙,露亭尖小小,倒是幅好画,子承虽不善诗词可一手丹青妙笔却甚妙,不如子承作画,我等吟诗题字如何?”欧阳瑾瑜提议。

万川不知怎的今儿个语气甚是不妙极其不符合他八面逢迎长袖善舞的性子,唐玥听着不对劲朝白黎望去,白黎知趣上前在她耳旁小声道“子承最不喜那等为了攀附权贵不择手段的人。”

想来,万川和叶慎极好仓庚的手艺,这欧阳瑾瑜这出是捡了芝麻丢西瓜?

“这主意妙,不要不要找他们也来?免得说我们吃独食?”这是那名唤子卿的人。

“人多了容易坏了此处意境。”这声音――是二舅舅!

唐瑚唐玥匆忙看向对方,唐瑚点头招了青松过来小声耳语,吩咐他取外面瞧瞧,不得惊动其他人,他们今日可不止是来玩的。

怎么说,仓庚也算他们半个妹妹。

崔研是个画痴,偏生又是个大家还在宫里任职,他这么一打岔,其余人哪里敢说个“不”字?

几人见他来此,纷纷作揖问候“先生怎么也来了?”

“踏雪寻梅。”崔琰打量周围几遭,吩咐书童研磨铺纸,“此地风景独好,你们吟诗便是,瞧得可否有能让我看得上的,好衬我这画。”他言语淡淡,并未将几人放在眼里,却也无人敢说什么。

主人家似乎知道此地不错,在转角处梅花树旁留有石桌石凳,不多,只四个,万川叶慎占去两,随意转扇,眼神直落落得掉在崔研的画卷上,崔研独占桌子,欧阳瑾瑜和那名唤子卿的人似乎诗兴大发,折了一枝梅在雪地上踱步。暗紫色的斗篷微扬露出玄色长靴与锦袍一角,富贵人家才有心思在这样的寒冷时节里寻花做诗,也不管冬雪是否会湿了自己的衣衫。

青松探听回来报“那位叫子卿的公子似乎是英国公家的少爷。”

“英国公?”唐瑚拨弄炭火手下一用力,窸窸窣窣一下火花溅开,险些烫在他手上,“我记得他们家今年榜下捉婿捉了欧阳瑾瑜?难怪欧阳瑾瑜要给这几人和稀泥了。”

仓庚的脸色在听到唐瑚这话的时候更暗沉了三分,唐玥一个眼刀子甩给唐瑚,打算岔开话题“英国公似乎得了好几年的官银流通权,孙家的钱庄后面站的就是英国公府。”

“他们家大儿子在御史台任职,有个闺女嫁给了宁郡王,父皇停看重宁郡王的。”是东阳挑开了帘子说话,“不过今年英国公大肆招揽士子的事惹恼了父皇,父皇想换一家接手官银流通权。”

东阳见亭子里烧得挺暖和的,脱了斗篷交与侍女,掐金挖云的淡香云纹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几步走到桌前,腰间的青金闪绿双环如意宫绦摇摇,鬓角垂的银凤点珠步摇晃晃悠悠的,刚衬得她因外面天冷而显出的红颊更是嫩得能掐出水来,因着太上故去东阳也没在年关底下穿红着紫,想来今年皇宫的宴会不怎么好吃。

“公主。”几人纷纷起身见礼,倒是东阳今儿个极其爽快忙拉起几人,几番介绍家常后东阳闻得墙外几人已经开始斗诗,似乎又来了几位公子儿还是寒门士子什么的,急得额头冒汗“要不我们也去凑一凑热闹?”

“公主”唐玥无奈,他们今日不是来找欧阳瑾瑜的吗?还为了这出特意拉了几个男的方便办事,就是为了防别人生口舌坏了闺誉,她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不过东阳看着怎么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唐玥仔细一看,东阳偏过头去可不敢和唐玥对视,唐玥心下生疑,看来得找时间问问了。

“这主意不错,杀杀那些人的锐气也好。”卢文君一合茶盅,和着脆响眉眼淋漓的傲气。

唐玥无奈的扒拉着杨柳的袖子埋入杨柳怀里长叹,她怎么就忘了这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

林娴转了转眼珠子吩咐如意去寻笔墨纸砚“公主这主意不错,算我一个。”杀杀那欧阳瑾瑜的威风,也好给仓庚出口气。

唐玥直摇头,这些个才女哦!

“我作诗可不行,这事你们上!我和仓庚给你们备吃的!等你们凯旋!”唐玥所幸甩着袖子和仓庚一起烤肉,虽然她手艺不行吧但烤肉好上手啊!仓庚都把调料备好了,这要是还弄不好她脸往哪搁?

白黎唐瑚一看这好像没他们什么事,几个姑娘都划分好了,正好水又开了,唐瑚眼神一亮添茶叶烹茶,拉了白黎去一边撩帘子听风吹雪,赏花赏雪顺便相爱相杀去了。

这厢,墙外有人高声朗诵“梅雪弄芳馨。饯日迎辰契月蓂。争着琴堂称贺处,娉婷。满捧霞觞璨鲤庭。鹤等更龟龄。八十仙翁醉复醒。好倩洛阳驰誉手,丹青。乞与人间作寿星。”

是那子卿,方诵罢即有陌生声音称赞“不错不错!辞藻清秀,飘渺似仙。”

万川翻了个白眼,甚是瞧不起这些捧高踩低的人,戳了戳叶慎“你要不要也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叶慎横了他一眼,转头冲着画画的崔研努嘴。

崔研眉心若蹙,鼻尖斟酌停顿,未有诗词上画。

“又没人过寿,说什么鹤龟?”卢文君甚是不屑,林娴只笑“人家做寿难不成还得告诉你?”

唤了吉祥吩咐“我记得今儿一起来的有个叫小四儿的,极聪明,你唤他去墙外问,咱们也想凑热闹看他们许还是不许,若是不许也要激他们许。”

“是。”

“你这可是强买强卖。”卢文君眼神盯着点心盘子似乎想到底要吃哪一块?

东阳却赞“强买强卖又如何?我们这是有样学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小声嘟囔“谁让他们榜下捉婿也没问过别人的意见。”

这话说得小声,只林娴听见了,心里更添了几分怒。

小四儿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虎头虎脑,两个眼珠子黑漆漆的极有灵气,因着正在长身体身上没几两肉,穿着冬日的厚衣服看着和偷穿大人衣服的娃娃一样,招人喜欢得紧。

“诸位公子。”小四儿甚是有礼的作揖,见众人望向他才清言道“我家主子听闻诸位以文会友,写得好的可以题在崔研崔先生的画作上,也想试一试,不知可否?”

那子卿在众人里似乎极为吃香,见这小娃娃衣裳虽是好料子可明显不合身,又见这黛瓦青檐皆是寻常用料,那侧门也是小小一个木门,心里不免轻看了几分,以为会有垫底的来衬托他的诗词,极是爽快的允了。

时下,以文会友本就是一桩风流事。

崔研也只抬头看了看,没说什么。

这边得了应允,那边卢文君与林娴顷刻便铺纸研墨题字。

东阳和唐玥凑上去看。

卢文君写的是行书,飘逸潇洒,墨色浅淡适宜,因用的墨里添了桂花闻着有股浅淡清幽之意。

“雪中梅下与谁期,梅雪相兼一万枝。若是石城无艇子,莫愁还自有愁时。”唐玥念出声,诧异的看向卢文君,这诗……乃是她前生所做才是。

“姐姐这诗,只怕他们瞧不明白。”林娴停笔看了过来,点头似乎与卢文君心有灵犀。

“有心人看有心诗。”卢文君淡笑卖关子,“且瞧他是否问心无愧。”

转头看向林娴的诗,墨迹未干,是飞白体,卢文君笑着言“取其发丝的笔迹谓之白,其势若飞举者谓之飞。妹妹这字浑厚古朴,又如鲲鹏欲高飞九霄,还真想不出是个姑娘家写的。”

林娴自谦摇摇头“可惜诗就不如姐姐好了。”

东阳和唐玥对视一眼尽是干笑,唐玥开口道“我倒是觉得表姐这诗也不错。正好我也看那什么英国公家的不顺眼。庭前一树梅,寒多未觉开。只言花似雪,不悟有香来。这几句远胜那什么子卿!”

林娴笑着摇头“如意,拿出去给他们瞧瞧。”

白黎借此躲唐瑚灌酒,摇头晃脑的评道“世人作诗不仅在诗本身也在字。崔研先生是大家,他的字如画让人见之如见画,两位姑娘这字最妙的就是浑然看不出是女娇娥,反倒以为是两位少年郎,待会若是揭开谜底定能让他们大吃一惊!”

“只怕别人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抹不下脸过来。”卢文君有几分担忧,人多眼杂嘴也杂,欧阳瑾瑜来与不来都麻烦,还得想办法把人支开才行。

小四儿拿了两张纸出去,恭敬的递给崔研“先生请瞧。”

万川和叶慎仗着位子尽肆无忌惮的打量这字“字不错,诗更好,先生觉得如何?”

崔研点点头“是不错,只是人就……”话未说完,叶慎还想继续,崔研只低头作画声音低得仅三人能听清“这家主人玩心甚重。”

万川叶慎一头雾水,就两幅字而已怎么就看出来玩心重了?叶慎细看诗内容,更觉莫名,那子卿也不甘示弱,见叶慎抢在自己前头看字满脸不悦上前抢过,高声喧闹,将诗念了出来,只那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跟锅底差不多。

万川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该!叫你瞎欺负人!

这家主人可真是妙!

“不知家主是?”欧阳瑾瑜见状问。

小四儿笑了笑,只对着崔研问“先生,不知我家主子的诗可还能入眼?”

崔研只抬头盯着小四儿,看得甚是认真。

第四十九章 俊王爷怒审探花郎

“这诗且不说,单这字就已胜过多数士子。”崔起身至子卿身旁,拿过两页宣纸“这行书学的是王右军,深谙永字八法之意,且已写出自己的风骨,想来这诗的主人甚是推崇老庄,笔下墨字流转自然,收笔极流畅玄远,天质自然,性傲不羁。”

这时候唐玥东阳早早的趴小门上偷听,生怕错过一丁点崔研的点评。你拉着我我拉着你,最后连仓庚都被拉了过来,几个小姑娘躲在门后,听得崔研给了这么高的评价纷纷挤眉弄眼,调笑的看着卢文君,待会定要让她多喝几杯才是!

“至于这位的飞白体――”崔研拿起另一张宣纸,一听是飞白体,东阳急忙挤了挤林娴,那眼神逗得林娴满面通红偏又故作镇定,只捏着衣角手上因用力而格外的白皙,比那霜雪更添几分润泽。

“毛笔写得枯笔色,深得其中之妙。”

那子卿不服“先生只说这字好,难不成就真的没什么缺点吗?”

崔研可不惯他这毛病,淡淡瞥过一眼,那子卿方才想起此人出身崔家,亦是皇帝三请四请请来京中任职的,教导皇子公主不说,国子监也常请他去教习,算起来未来朝堂的文人不说全部是他的门生,反正他对大半文人也有半师之谊,更别说还有个青山书院了。

子卿这时知道朝别人后面躲了,拉了尴尬的欧阳瑾瑜挡着自己。

崔研才说“自然也有不好,不过远胜你们了。倒是九思的字可比。”

这话把叶慎说得急忙起身,连连自谦“先生过誉了,九思不过学得王右军一二皮毛,至于飞白体更是无从下手,倒是先生的飞白体如泼墨恣肆亦如银河落九天,甚妙,甚妙。”

崔研面上多了几丝笑意“你倒是会说话。不过这飞白体字迹秀了些。”该是个姑娘。只这话没说出来。

林娴松了口气,唐玥这时候一脸汕汕,还好她没去凑热闹,不然只怕小舅舅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字打小就是练的两位舅舅写的字帖。

唐瑚摸了摸鼻子,早知道他该去凑凑热闹的,也叫舅舅看看他这水平如何了。

“那这诗?”欧阳瑾瑜谨慎问道。

崔研直接点了叶慎“九思觉得如何?”

“只言花似雪,不悟有香来。比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妙。”

“是感觉这个悟字更妙。”万川也道。

“方才那诗非九思所做,不如再题一首。”崔研道,提笔将诗写了上去。

卢文君悄悄拽唐玥的衣袖“待会你去看看能不能把画拿过来。”

“啊?”唐玥大惊“我?”指着自己一脸呆愣。

卢文君横了她一眼道“不是你难不成是我?那是你舅舅,又不是我舅舅。”

唐玥苦着脸“你该找二哥哥去才是,他才是舅舅的心肝宝贝。这画今儿个画不完的,未完的画舅舅从不许人碰。”

“这样啊。”卢文君有些遗憾,她是有听说崔研是不许别人碰他没画完的画的,之前有一副山河图,因着没画完就被人碰了,他直接把画了一个月的心血给撕了,还和人割袍断义!算了,这事风险太高,还是等他弄好了一切再去借来看看吧。

可是她好像知道上面写的是谁的诗!

这儿又看不见,折腾得她心痒痒的!怪难受的!

崔研画绝,山石虫鱼信手可来,要是能在他的画上留下诗词,那可真是妙哉!妙哉!她做梦都能笑醒!

唐玥想了想戳她手背“我记得你家嫡亲的二叔就善丹青笔墨,也是名满天下之辈,你怎么不去找他题诗?”

卢文君想了想她家二叔那古怪性子,只能呵呵“我二叔画东西,只能喝了酒画,等他喝了酒还认得你是谁?”

“话说,当年碰我舅舅画的山河图,害得他撕了一个月的心血还割袍断义的,是不是你家二叔?”唐玥狐疑,从记忆的小角落里扒拉出了这茬,这两人以前那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后来……呵呵。

卢文君忍不住面上羞恼“那是我五叔!就是最喜欢画美人的那个!”

林娴恍然“哦!我记得他最喜欢宿在烟花之地,还喜欢拿银子砸人!”

“不拿银子砸人人家能让他画吗?”卢文君一想到当年年少轻狂没听她爹的吩咐,好奇心作祟翻了她五叔的画册,辣眼睛辣眼睛!

她家五叔叔吧……就喜欢画那等美人,还非要衣衫半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那种!没眼看!

唐玥想起来她家五叔的事,默默闭嘴。

这人……是个奇才!

“诶别扯其他的了,他们快走了!”东阳挨个扯衣袖“赶紧想办法啊!这人要是走了,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凉拌呗!”卢文君冷笑“他可都在英国公府上住着了,还能咋滴?找了他来难不成我们还得帮他退亲?”

“咱们几个加起来有这个面子吗?人姑娘要是觉得闺誉受损来个悬梁自尽,我们就得去跳黄河了!”卢文君一针见血,戳得仓庚心疼。

面色发白的仓庚故作倔强强颜欢笑道“算了吧,只当没这事。”

“算什么算?他敢榜下捉婿,我就敢扒了他的遮羞布!”东阳发狠,爆了个大料“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要榜下捉婿?还不是他家那姑娘不干净得找个寒门出身的?这才翻不起风浪!欧阳瑾瑜不是探花郎吗?他可是前三甲里唯一的寒门。”

几个女孩瞠目结舌不敢置信“你确定?”

东阳忿忿不平“我特意找了宫里的嬷嬷去瞧的!早三个月前就不是完璧了!”

三个月?

唐玥惊讶“三个月前不是太上……”

“哼,可不就是挑了那个点,都去宫里哭灵了吗?”东阳不屑,林娴已经呆愣在原地“其实我们不用这么急的吧,国孝期间,一年不得宴饮婚嫁。”

“这个不能这么说,不成亲但可以写婚书啊!一年后再完礼也一样。就像现在对外英国公家说的是他们家世子和欧阳瑾瑜是好友特意邀请他过府居住,可谁不知道那日可是把欧阳瑾瑜捉去的。”唐玥解释“反正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的,不举不究。”

“一抓一个准。”卢文君补充。

几个人点点头,唐瑚见他们商量了半晌还没个主意,干脆让青墨出去请欧阳瑾瑜过来一叙,崔研识得青墨。

“崔先生,诸位公子,”青墨行礼,给小四儿使了个眼色,小四儿眨眨眼回了院子里听候吩咐,崔研看了过来见是青墨心里有了成算,看来今儿个是唐玥和唐瑚在这儿了,道“什么事?我这画个画,你们隔三差五的来打扰?”这语气微妙得紧。

青墨连忙赔笑“我家主子请欧阳公子过去叙旧。”

“欧阳?”那子卿率先挑眉不可置信,诧异的眼神来回打量两人,青墨面不改色“是,便是欧阳公子。”

“只请了欧阳公子?”不知名的士子。

“是。我家主子与欧阳公子有旧。”

“你家主子是――”欧阳瑾瑜不记得自己见过此人,因而问道。

“公子去了便知。”青墨不欲多言,毕竟有女客在。

好在欧阳瑾瑜也没多问,向着几人作揖告辞便去了。

倒是崔研开口“画得差不多了,我也先告辞了。”着书童收拾好东西,他自己拿了写着诗的两张宣纸离去。这东西总归该物归原主才是。

“我也走了。”

“先生等等我。”

万川和叶慎赶紧跟上,他们才懒得与这群人一道。

其余人也各自做鸟兽飞。

欧阳瑾瑜随了青墨入了梅花坞,转过几树梅花铺雪,青墨掀起帘子一角做“请”状,欧阳瑾瑜方入内,只见亭内两位公子齐度非凡,一位赫然是之前见过的平王。

忙拱手行礼“见过王爷。”

唐玥和东阳等人早从另一边出了亭子,正躲在角落里打量欧阳瑾瑜。

银色的双鱼冠嵌了红玉雕的莲花,簪白玉流云簪,穿的也是时下流行的锦缎,只比旁人多了分巧心思,暗走的银线绣成桂树白兔圆月,依稀可见金线明灭显出一座宫殿,脚下是墨色锦靴,腰间垂香囊并貔貅玉佩,唐玥算过这一身里最值钱的当属他身上的那件金翠辉煌的披风。

“那披风颜色靓丽,织法复杂,想来是英国公家的物件。”唐玥道。

卢文君当即冷哼“他这一身上下哪样不是英国公家置备的?”

“毕竟住人家府上,太寒酸了也丢国公府的脸。”仓庚倒是看的开,知道了他家女儿有异,仓庚连神色都平静了许多,不过老话说得好女人心海底针,这真实想法是什么,唐玥东阳齐齐耸肩。

“应该是野鸭子头顶上的毛织的,我记得母亲有过一件。”林娴开口。

“啧啧”东阳意味不明的发出嘲讽,打量起那人容貌,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仓庚的这位表哥,长得么,看了一样旁边青衣如玉的唐瑚和一旁白衫如月的平王,嗯,和这两人是不能比的,反正也就长得比看门的阿黄强吧!

其实也不至于跟一只看门的狗计较,只是东阳横看这人不顺眼竖看这人也不顺眼。欧阳瑾瑜光气度自然是没有平王和唐瑚那般风仪得,也比不得唐瑿那等面如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但那也是冬日霜雪下的劲松,俊眉星目,鼻若悬胆,唇凝胭脂。

“欧阳公子,好久不见。”白黎端茶细嗅茶香,随意问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连唯一看向欧阳瑾瑜的眼神那也是眼尾一挑看过去的。

极其尤其非常的――瞧不起。

唐瑚乐得有人出面做这恶人,反正他也不擅长审问。想来掌管锦衣卫的白黎总比他经验丰富。

“王爷。”欧阳瑾瑜再次见礼,颇为尴尬的站在一旁,见平王并没有让他坐下的意思心里不免恼怒了几分,可以朦胧猜到今日这出到底是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榜下捉婿?

念及此,欧阳瑾瑜不免有些愧疚和词穷,清官难断家务事大抵如此。他亦不知道从何说起。

“欧阳公子觉得英国公家的小姐如何?”白黎问“可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

欧阳瑾瑜涨红了脸不知所措“王爷,此事……此事另有缘由!在下便是再不济也不敢把圣人言放在耳后!”

“哦?倒是不知有什么难言之隐,可否请欧阳公子细说一二。”唐瑚见缝插针直接说重点。

“这……”欧阳瑾瑜这时有些支吾“我答应了英国公此事不外传的。”

白黎挑眉,看着欧阳瑾瑜的眼神极其凌厉“那英国公可告诉过公子,他家姑娘并非完璧?甚至珠胎暗结?”

“珠……珠胎暗结?”欧阳瑾瑜震惊得险些下巴脱臼,不敢置信,但也知道平王没必要骗他“他家小姐不是得了重病命不久矣吗?”

“诶?”唐瑚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无奈道“英国公还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你若不答应,只怕那姑娘的确是命不久矣。”白黎倒是知道一些门道,放了茶盏眉目讥讽“只怕你若不答应,找不到接手的人,那姑娘要么暴毙要么重病不能见人,暗地里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当然,无论怎么样最后结果定然是英国公府对外再也没有这位小姐。”

“偷龙转凤?”唐瑚道“也是,他家不止这么一个姑娘,这事要是兜不住,指不定就把他们家整个都得牵连了。弃车保帅也是常用的手段。”

“国公府的姑娘不可能随意嫁给寒门子弟,可高门大户这种事压不下来!谁乐意吃这么大的亏还不嚷嚷?要知道京中好些贵族可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白黎和唐瑚一唱一念把这事真相抽丝剥茧一般说了出来,听得旁边的欧阳瑾瑜一脸冷汗,这要是真的,他日后可怎么对欧阳家祖上交代?

“趁这次恩科找一个寒门有为子弟是最好的方法,刚巧,你中了探花,又是前三甲里唯一的寒门,不找你找谁?”唐瑚摊手做无奈状怜悯的看着欧阳“你出身寒门,刚中举,骗了你住进府里,写下婚书再来个酒后乱性,得,孩子也有了明目,到时候悄悄生下来,完了到时候成亲了说路上遇到的,收养在家里,或者留给别人养着,反正她非完璧这事一张洒了鸡血的帕子就能搞定。”

“这酒啊,是个好东西。”末了唐瑚还吧唧吧唧嘴似乎回味无穷。

“毕竟下一次可要等三年后!他们家姑娘拖不起。”白黎神补刀。

“可……可我都答应了,这事要怎么办?我原以为那小姐活不了多久才答应的,而且又可怜得紧,只是想成亲,仓庚又善良,这事到时候和她解释清楚就好,可……”

欧阳瑾瑜这番话成功让唐玥卢文君东阳嗤之以鼻,拉着仓庚和一脸不明白为什么几个人变脸变得这么快的林娴上一旁教育。

“这种人,说好一点是心善,说坏一点烂好心没心机,指不定什么时候被算计了还帮人数钱!”唐玥极其不屑,原本看着还是个有担当机智的人,怎么这种事上拎不清呢!

卢文君嗤笑“这要是来一个身世可怜的卖身葬父什么的白莲花一样的姑娘,原配估计就得被挤到污水沟里了!”

东阳恨恨的拧着手帕“这都是轻的,要是来一个什么表妹……”忽然想起他表妹是仓庚连忙尴尬的转话“反正要是得了宫里赏赐的那些个女人的话,这就是妥妥一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小羊羔,不定得做下什么大错。”

“就是,宫里什么的还有之前瑞王,还不知有多少暗地里蓄养瘦马的官员,这要是你送个小妾我送个歌姬他送个舞女什么的,妥妥的家宅不宁,不是你开战就是她开战,这主母要是管一下,别人一哭他就没了立场!在后院上糊涂得紧!”唐玥道,她这两小姐妹,一个是诗词里的颜如玉,貌美可人也就不说了那心思纯然都在诗词里,天赋的灵巧,水做的骨肉,真要是遇上了可不得哭死?一个呢是美食堆里的庖丁,对心思算计一窍不通,偏偏性子又倔强,放她身上她能把自己折腾得和离!

这种事,就该丛根子上杜绝!

一个都不行!

“有一有二就有三,时间一常迟早散席!”卢文君轻飘飘的扎刀子。

“白莲花不好惹,一个就能玩得你家破人亡。”东阳帮衬道。

第五十章 风月债当血月还

有人研磨执笔,笔沾浓墨欲滴,刹那如蝶敛翅坠入白纸之上,将透未透。

一如世事真相,总似真非真,似假非假。

“好在国孝期间,不得宴饮婚嫁,否则……”未尽之意尽在白黎眼角戏谑处。

欧阳瑾瑜白了脸,好在此事未落地成真,否则他又对得起谁?先祖?乡里长辈?还是仓庚?

抱拳长躬,声音透而澈“多谢王爷。”

“不必谢我。”白黎懒散起身将人扶起,眼神多了几分真挚“英国公此事做得不地道,你也不差多少。你和仓庚……终究是断还是续,总得给个说法。你若不愿给个名分说法,也别误了女儿家的大事。”白黎负手说到,话里话外藏着针。

欧阳瑾瑜垂眉,睫毛挡住眼,不知如何,只闻得他声“此事,多谢王爷关心。”

砰砰砰

敲门声震如洪钟,白黎当即蹙眉吩咐“元清,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欧阳公子,不好了!”门外人大声吼道,“我家公子遇害了!”

才走至亭边的元清一愣,看向白黎。

欧阳瑾瑜似是辨出了此人是谁,脸色一白,跌跌撞撞的跑去开门,中途还撞到了元清,只他一介文人不习武术,比不得元清身强体壮,就这一下,元清没什么事反倒是他险些坐在了地上。

“走,我们也过去看看。”东阳兴致上来,难得跑出来一次,怎么能不凑热闹?

遂拉着唐玥卢文君就去。

还是林娴心细,吩咐吉祥如意拿了帷幕,斗篷,若是要出门怎么能不带这些?

唐瑚白黎也跟着走了出来。

这人命关天,可不好袖手旁观。

“你且仔细说,到底出了何事?”欧阳瑾瑜开了门立即拽住报信的人,面色苍白目眦欲裂,有几分狰狞。

那人是英国公那位字子卿的贵公子身边的随从,被遣来叫欧阳瑾瑜过去的,也不知是在惧怕府里的惩罚还是在惊恐公子的死状,两股战战,站立不稳,断断续续的开口“是……是我家公子死在了吹雪台。”

白露寺有一吹雪台,居高处,台下是悬崖,台上修木栅栏围住,临风而立,有听风吹雪意气满山河的气概,深受文人喜爱。

“可报官了?”白黎问。英国公家的这位子卿虽不是世子,可也是世子的同胞弟弟,死在白露寺?这事一不留神就得闹大!

“已经报官了。”

“谁人处理?”

“刑部郑肃希大人。”

嗯,老熟人。白黎松了口气,办案还是熟人好。

“我们要过去看看吗?”唐玥过来扯着白黎衣袖询问。是郑肃希这倒是好说,看着姜觅姐姐的份上也好办事,借口虽已有了,可这么多女眷要是处理不好可得被人诟病的。

“嗯,一会我先过去看看情况,待没什么人时再让元清过来接你们。这事我们只说来梅花坞赏花,只无意碰到他们几人,走个过场,稍后我派人送你们回去。”白黎小声道。

唐玥有些不同意“那你呢?”

“英国公家的嫡孙死在这里,不好袖手旁观。”

“嗯,那你自己一切小心。还有之前引他们过来的……”

“放心,他不会说出去的。”女儿家的名节总还是要顾忌的。

一旁的唐瑚看到两人头都快凑一堆了,心里那叫一个恨!衣袖都快被他拽出丝了,青松青墨也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

“走吧。”见这随从神魂不守的想来也问不出什么,白黎干脆带着人直接去了白露寺主殿。

众僧人已至此,老方丈胡须皆霜雪色,眉目耷拉着昏昏欲睡,精神不好。旁边是带刀的官兵,是刑部的人。另有一些锦衣华服之人,以扇掩面或站或坐,窃窃私语。

“方丈。”白黎欠首问好。

老方丈抬了抬眼皮,见是白黎道“平王。”

“见过平王。”众官兵问好。

“平王。”士子们拱手。

白黎“嗯”了一声便问“郑大人何在?”

“大人与仵作正在静室验尸。”有人道。

“香客们可安顿好了?”

“已安置在后院了。”一僧人道。

白黎颔首,遣人带他去寻郑肃希。

静室设在转角处有扇暗门,有侍卫守门。

白黎推门进去,灯与雪俱明。

“郑大人,可查明死因了?”

“平王也在这?”郑肃希回身见是白黎有些诧异,他不是应该在护国寺吗?

那仵作此时也盖了白布拿着卷宗过来见礼,便退至一旁将空间留给这两位大人。

“嗯”白黎淡声,上前几步耳语“公主在此地赏雪。”

简单七个字,先把唐玥摘干净,她可是有孝在身,虽然有太后娘娘顶着,崔氏遗愿作表,奈何积毁销骨,他不能拿唐玥名声来冒险。

虽然唐玥也不见得在乎那些个虚名。

“那公主……”郑肃希忽然头大,公主殿下也在!

“公主一切安好,只这里事闹得这么大也不能走,免得有人说闲话。”白黎和郑肃希小声说到“之前留了欧阳瑾瑜的是我。”

郑肃希无语,你们可真会挑时候出来玩,一出来就有人命。

忙唤了仵作来“死因可查明了?”

“回大人,王爷,这位公子致命伤是胸前的利器刺伤。只是何物所致尚不清楚。”

“胸前?”郑肃希疑惑,胸前这位子可不大妙。

白黎走过去掀起白布,白皙瘦弱的胸膛上果真仅有一处痕迹乃是利器所致,又查他指尖有勾住的丝,还有一些红色的东西。

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

死忘速度极快。

白黎挑了一点闻,有股香味。

“是不是熟人作案?”白黎问。

“可以这么怀疑。”郑肃希正色道,招呼人去查方才子卿都见了些什么人,一一拿来询问。

这样的话,就有点麻烦了。

约莫两个时辰,才有了衙役押来一个姑娘。

白黎和郑肃希一看,这姑娘发歪簪斜衣衫颇多凌乱污痕之处,只眼神猎猎的寒,隐带疯狂。

“说说情况。”郑肃希端着茶杯稳坐太师椅,撩起暗紫袖袍一角,翘着退看这人。

“回大人,王爷。”衙役抱拳回“这人名唤春娘,乃是京里花楼的姑娘,和杨公子也熟识,我们是封了白露寺一寸寸查找凶器的时候发现她的,怎么撬也撬不开嘴,还是一公子认出来了。”

“那凶器呢?”郑肃希问,打量着春娘,暗想,此事莫非是情杀?是这人要杨子卿迎她入府而杨子卿不同意还是其他的?

“凶器……还没找到。”衙役低头小声回。

“你把她头上簪子拔下来。”白黎道,观察着那人脸色,果然于刹那之间白如宣纸又佯装镇定只不过眼中的谨慎小意,手腕上的青筋以及浑身的战栗并不似她想要表现的那般云淡风轻。

衙役取下珠钗银簪,只见一支喜鹊登梅的银簪上还留有血迹。

招来仵作,果真与伤口重合。

“说吧。交代清楚还能还你一个全尸。不然你只怕是要把十八种刑罚都尝一尝了。”郑肃希威胁道,倒是那春娘一声冷哼后,恨恨的啐了两人一口,那眼神怨恨如毒蛇“你们这些个冠冕唐家的贵公子怎么知道百姓艰难!说什么草民如草想割便割又什么时候考虑过百姓的死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灾荒年不见你们做什么,盛世到见着你们欺负人了!”春娘恨声的一通数落,郑肃希与白黎皆是一愣随后敏锐的察觉这事不简单!什么风月债!只怕有心人!

“他杨子卿算计我家古扇,强买强卖勾结官府,害得我满门尽灭!我绸缪算计多日才得这一步!今日取他性命,以告我父母在天之灵!”春娘说完忽然诡异一笑,摇曳多情的芳姿,撤下衣襟露出大半雪白肌肤及起伏玉峰,郑肃希与白黎先是恼怒再是震惊,这姑娘前胸――纹了朵彼岸花!

彼岸花,花开不见叶,见叶不见花。一花一千年,一叶一千年。

开在黄泉路上,指引死亡。

第五十一章 连环杀人意在何处

“我的仇报了,虽死无憾!”春娘言笑晏晏,鬓角发丝垂落眼中光芒灿灿一如朝阳,趁所有人惊讶时拔出取了杨子卿性命的银簪自尽。

血染衣袂,她前胸上的彼岸花似是得到浇灌一般,越发妖艳。

“这案子……”郑肃希喃喃,不好的预感渐渐攀上他的脊背,寒凉之意顺势灌顶而来,他总觉得这事不止一出。

至于那衙役,顷刻之间冒着冷汗跪倒在地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你先下去吧。”白黎懒得见这破了胆的衙役,让他退下。暗生感慨,还是锦衣卫好,锦衣卫直属于皇帝管辖,哪怕是侯府相爷也不会轻易得罪,做事就简单了许多,不至于瞻前顾后顾忌着被人暗算。

“这案子只怕不简单,你要不要查一查京兆尹衙门的卷宗?看看这些日子以来有没有累死的案子。”白黎问,并非他关心郑肃希实在是此事诡异至极,若不好生处理只怕要闹得沸沸扬扬。

“死者为公侯门第或者家中豪富?生前作恶多端?”郑肃希挑开白黎含糊掉的意思,言语如针尖犀利“王爷的意思是这事不止一起?”

“你不也这么怀疑吗?她故意给我们看了她前胸上的彼岸花,只怕报仇的人身上都有这样的花纹。”白黎淡然看了他一眼,清风朗月一般,持身端正“我记得太上去后不久安侯爷府上的庶长孙也没了,也没得莫名其妙说是一个歌姬做的,人,好像还收在京兆尹的狱内。”

郑肃希狐疑的低下头,非他小人之心,实在是这位王爷……并非面上一般无害,那瑞王之死可有端倪表露。只他不好多言,瑞王这人也是皇帝眼中钉子,他死了,天下太平。只是这位平王仗着锦衣卫也未免有些肆无忌惮了!

“我还得护送公主离去,便不多留了。此事……”白黎皱眉似是极难取决,最后认真的对上郑肃希的目光慎之又慎道“我总觉得此事不简单,郑大人若有线索可否告知?我亦会禀告圣上。”

“若有锦衣卫从旁协助,自然是求之不得。”郑肃希打着官腔却不想错过这样的大功。若此事为真,这可是一个立大功的好机会!自然不想让给别人。

刚巧,白黎也没什么想争功的意思。他年纪轻轻,掌了锦衣卫又承了王府爵位,这要是再立功,皇上该睡不安稳了。

本来也是借着太上之死与太后礼佛之事离开朝堂的。

他可不打算现下就回去。

白黎敛眸打起帘子出了门,不管郑肃希鞠躬相送。

哪怕是出身郑家……如今也不过刑部一侍郎罢了。啧,还是因为醉八仙的案子让他升得刑部侍郎。

门外天近暗色冬日,天黑得早。

白黎急忙去了梅花坞,扑簌簌落了一身雪在衣袍上。

唐玥他们等着等着吧也没什么事做,刚好旁边的鹿肉好了,就干脆让人去取酒下鹿肉暖身子也顺便填饱肚子。

等白黎等得久可等东阳着人备的宴席却不久。

白黎前脚带着人刚去,这厢就有宫里的太监拿了放着炭火的食盒子快马加鞭的送了过来,一道道冒着热气的菜摆上,还特意讨巧道“冬日里要吃些热和的才好,白露寺离宫里虽算不上远还是有些距离,皇后娘娘忧心公主殿下特意吩咐奴才叮嘱御膳房的大厨们,这菜都是掐着路程时候好的,如今啊,刚刚好是味道最美的时候!公主殿下请用。”

东阳今日可是做庄的,这么一番话,加上一桌子的好菜可让她好生张了面子。

当下就让人赏了一个荷包,道“天寒地冻的辛苦你们了,这里是京郊又临近寺院没什么好吃的,回去了点些好酒好菜暖暖身子,钱从我这里出。”眼神瞥向侍女,侍女从袖中另取出一个荷包交过去。

唐玥倒是瞧得这太监似乎不是皇后身边的,看他袖口上的纹样,应该是在勤政殿伺候的,只不知怎的领了这桩差事,怪道东阳今日如此亲民。

唐玥不欲多言,低头饮茶。唐珑之前泡的茶好险是枫露茶,这才耽搁了这么些时候没误了好时辰。

唐珑眼尖瞧得不对劲,偷偷扯了唐玥的衣袖,唐玥递了个眼神,不注意又被卢文君和林娴瞧得了,心下生疑,拿眼角觑那公公,却也不敢太露痕迹。

那人退下,众人才有心思看菜色。

第一道就是野鸡瓜齑,若说到吃的怎么也不能少了吃中状元仓庚了,不过略偿了一口便将原料做法一一道来“这个不错,他们换了油,菜籽油味重了些不合适,芝麻油虽香过多则腻,这胡椒油倒是不错,添味儿!”

卢文君打趣她“好好的吃东西,偏你要说个一二三四的,当心待会菜凉了,阿玥可得闹你!”

林娴也帮衬斜眼觑唐玥“只怕待会有的人要哭呢!”

唐玥一甩手帕闷哼“本姑娘尚在孝期可不与你们一起吃腥啖膻了!”

东阳做和事佬“知道阿玥在孝期,我特意着人做的素菜。”说着打开了下一个盖子。

“这大冬天的还能有这么青嫩的颜色,可是温泉山庄上的。”卢文君瞧着这颜色欢喜道,她家也有温泉庄子,只不在京周,这冬日里就少了许多青菜了,不过好在唐瑚隔三差五的遣人来送虽然嘴上倔强着说不是他送的,真是如何的大家都知道。

仓庚过来看“嗯,不错。冬日喝汤甚好,这汤入了黄芪党参,又过了雪莲,啧啧,这菜就是个配色的!”这哪是菜啊,这是药吧,换着法让唐玥补身子。

唐玥诧异的看了一眼东阳,东阳耳朵微红转过了头,唐玥心念一动,笑了笑,拿了碗准备喝汤“既然这汤是专门给我做的那我就却之不恭喽!你们随意,我先动箸为敬!”

热汤下肚,驱散寒意。

唐玥靠在唐珑怀里满足的嗳叹一声,又打了个饱嗝,其余人分着鹿肉美食,亏得东阳细心給她备了汤,给唐珑准备了素鸭下饭。

等大家吃饱喝足各自歪着,白黎就来了。

酒味火味混着各色菜香窜入鼻子,白黎挑眉,这群小姐今儿个可真没什么淑女样了,该叫那些想求亲的人瞧瞧!看还有没有人敢上门提亲!

先对东阳行礼“公主,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案子这么快就破了?”东阳好奇,他们都还没去走个过场,就这么完了?这破案也太简单了吧!

白黎点头“英国公家的世子已经来领人回去了,凶手也找到了。”只没说破没破。

唐玥多了个心眼,白黎素日可不喜欢和东阳多话的,今日一句话拆分成两句说,这可……有问题!

几人裹了斗篷戴好帷幕由着自己下人随护着上了自己的马车。

各自散去。

回了护国寺,先给太后请安,随后便回了自己院子。

白黎趁夜过来。

“今日之事是否有变故?”唐玥问,一边替白黎解下斗篷抖了雪放一旁让杨柳熏暖。

白黎点点头,拉着唐玥入内间坐在软榻上一边烤火一边给她剥棱角,他手劲大,一捏菱角壳就碎了,道“冬日棱角少,今儿得了给你送了一盒子,你要是想吃就让风铃给你剥,她手劲大,比杨柳剥容易些。”

“可我想要你给我剥。”唐玥目光澄明,直勾勾的看着白黎,灯下美人最是动人,加上杨柳风铃知情识趣早早的就退了出去不打扰这两人腻歪,白黎被勾得起了火,眼里燃着一簇火苗问“那要是我也想吃怎么办?”

唐玥刚巧咬了一个在嘴里,闻言眼神亮晶晶的看他,水汪汪湿漉漉,无辜又单纯偏偏她眼尾迤逦唇色娇妍如抹胭脂,发丝散落有些调皮的深入她衣领,给本就诱人的地方添了魅惑之色,他本就动情,此刻更是按捺不住心底的火,长臂一揽将眼前的姑娘抱在怀里覆上他日思夜想的唇瓣,咬掉她嘴里含着的菱角的另一半,几下吞吃入腹,再在她唇上流连不肯离去。

灯火熹微下,氤氲一室暧昧。

只闻他喃喃“阿玥的菱角……果真甜。”

她呼吸急促,脸颊沾粉,眼神迷离,分明也是动情。

白黎却发狠似的咬她唇瓣,掠夺她口中香蜜,与她流连忘返与她缱绻不肯去,将她箍在怀里力气极大似要将她腰肢拧断,任由玉峰顶着自己前胸,却不在有半步逾越。

阿玥……

还有一年……

我就能娶你回家了……

白黎只能暗叹,不知从哪一本书上看来的胡话,爱一个人便是克制己身只愿她日日展欢颜。

他的姑娘冰清玉润,名声矜贵,可……毁不得。

哪怕哪个人是他。

更何况,她母即他母。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太过浅薄,他想给她生则一体,荣辱与共,死则如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好一会儿,两人才缓过来。

白黎哑着声音还带着情意抱着他的姑娘不肯放手“今日这事的确有蹊跷,英国公府也闹得厉害,那位国公夫人嚷着要杀了人一家給她儿子陪葬,可春娘一家早被她儿子给弄死了,算起来是她儿子给人家做陪葬才对。”

“英国公府闹得很厉害?”唐玥朦胧着眼问,她眼底有一池星,千娇百媚的,红唇微肿还留着他的味道让白黎一时忍不住又吻了上去,辗转时道“英国公家的世子不想计较,本就是他那弟弟有错在先,仗势欺人,春娘来报仇也只能说人家有本事。世子夫人一向与国公夫人不对付,听说是那小叔子觊觎世子夫人貌美曾经逗弄过,随即世子夫人告诉了世子,让他做主,打那以后一家子就鸡犬不宁的。婆婆说儿媳是狐狸精勾得两兄弟反目,儿媳觉得婆婆养儿不严险些伤她清名,恨得咬牙切齿的。”

“我记得他家世子似乎是养在老夫人跟前的?”唐玥把玩着白黎得手指头说,声音软软的,让人疼到骨子里“好悬没长歪,就这么个亲娘,切”唐玥极其万分的不屑甚至极为不喜欢这样的人!

“他们家也就世子骨头正。那位国公爷也是一个伪君子。”白黎不置可否对这么一家子出了个好笋甚是感到庆幸“幸亏世子走的文人之路,在国子监里颇负才名清名,今年又得了状元名头,过了年听说要去翰林院任职,从此成了天子近臣,那可是一飞登天了。”

唐玥蹙眉蹭了蹭白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问“那这出案子呢?”

“我遣人去查探过,英国公家一个极受宠的庶子也死了,而且死得不体面,被压了下来,在京兆尹哪里备了案但风声极小。也说凶手是个女的,前胸有朵彼岸花。”白黎一边说一边挑了好的桂圆干喂给唐玥,她身子不好,得好好养。

最好喂得白白胖胖的,抱起来才舒服。

“所以……这案子背后有人?”唐玥惊奇道。

“我还没说完呢,你就心急了!”白黎点她鼻尖宠溺道“不止这家,安侯爷家也有,京兆尹家也出了事,还有就是陈翰林家,周御史府上,自太上去后,京里这样的事足足发生了十五件,抓到凶手的,查验后身上都有彼岸花纹身,拿朱砂刻上去的。还有没抓到凶手的。”

“只不过有个共同点,抓到的凶手――都自尽了。”

“一点线索也没留下?”唐玥挑眉不可置信,太上去后这么久,也没点什么消息?

“没有,只查到死者一般是豪富或者官宦子弟,打马喝酒仗势欺人的事没少做那种,凶手一色都是被迫害的人家。”白黎摇头。

“这凶手背后的人难道是想替天行道惩恶扬善吗?”唐玥啃着桂圆干觉得这人很不能理解“如果要这样为什么一定要被迫害的人去报仇呢?他能仓这么深不是身上有功夫就是极善伪装且能言善道之辈,不管用什么法子,对付那些只知道打马喝酒流连烟花之地的公子哥都很简单,随便找个暗巷子一闷棍敲下去就可以要了半条命,这么麻烦还要说服别人……”

“他想做什么呢?”唐玥的呢喃倒是给了白黎思路“或许要的就是善恶有报,天道轮回呢?”

他沉声和着窗外婆娑树影格外阴沉,恰好有夜风吹来烛火晃动不安险些熄灭,惊得唐玥也搂紧了白黎,埋在他怀里,心里不安。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第五十二章 公子爷插手胭脂案

灯芯噼啪,断骨般断掉了一节。

似明又暗,夜风戚戚,直叫人心底泛寒,两人的眉目半或藏在阴影里,宛如厉鬼。

“既如此,那坊间流言,或者茶馆说书先生,他们的话本子可否已经变了模样?”唐玥分析着,口中浸染开的甜味让她蹙紧的眉头消散了些。

白黎有一搭没一搭的顺着唐玥的发丝,温软的发丝穿手而过又倏忽掉落,他像是发现有趣的玩具一般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把玩她的发丝,声线却冷如冰,淡如水“此事官府控制得极严,坊间该得不到消息才是。”

“这个不一定。”唐玥弯了弯眼睛,眼底星光倒映着澄塘一方“官府的消息得不到,那凶手的呢?”

“他行事周密,手法果断狠辣偏偏这些人都能为他所用。可整个京都有多少纨绔膏粱?有多少人为富不仁?在位失职?若是有人意欲寻他做主……又该如何?”

“所以这么多起案子下来,坊间一定有传言秘密流通!”白黎眯眼,神态狡黠“只不过都说官字两张口随意胡编乱造,还有什么官官相护,什么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所以绝大多数的人一定不愿意把这事告诉官府……怕失了他们的庇佑。”所以这消息只怕要落到泼皮赖子身上了。

“更有的人只怕坐等流言转明,闹得沸沸扬扬,以此让为官者为富者胆战心惊夜不成眠!”唐玥接过话。

“可惜他们没人愿意做第一个人,就只能等着凶手的人了。”白黎闭目嗤笑,倒是会控制人心,这次的对手,有趣儿!有趣儿!

“安弦”唐玥仰着头看他,他的怀抱过于温暖让她不想离开,裹了被子把俩个人一起盖上她缺赖在怀里与他纠缠,此刻灯火熹微时她眼底闪烁着星辰万千,盛着火树银花,让白黎心神微微荡漾,愣了一会儿才回“怎么了?”

“不如我们钓鱼吧。”说得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可白黎顷刻间就落了脸色!

沉声带着威胁“不许!你乖乖的,这事我处理!”

唐玥撇嘴“可难得遇到这种事!人家想凑个热闹嘛!”

“凑什么热闹?这可是要人命的事。”白黎无奈,见她赌气转身只能服软,将人抱过来抵着她眉头温言细语的哄“你乖,这事可是郑肃希的案子,我们俩都插不进去手。”

“好吧。”差点忘了这案子是郑肃希负责。

“临近年关,侯爷送亲也快回来了,你好生准备准备。”白黎怕她不死心拉了唐侯爷做筏子。

唐玥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明年林表姐生辰,出孝,唐莹及笄,开了年不久仓庚也要锅生辰,往后文君姐姐生辰,有得忙活的!”虽然家里的事可以让二哥哥处理可她姐妹们的事……只能自己上了!

见时候不早了,白黎盯着了风铃杨柳看着唐玥别让她做出什么危险事来,才拿了斗篷离去。

深夜雪厚,他轻功起伏不多时就没了影子。

却没有回院子,而是去了皇宫。

多位大人遭此劫难,这里面可憋着不小的问题,若是一朝暴露出来皇上不知道那可就完蛋了!

今上尚未歇息,批阅奏章至戌时,陆总管太监三催四请才放下了朱笔。

“陛下,今夜可要去哪一宫休息?方才兰昭仪派人来请。”陆总管端上热茶,又替今上捏肩捶背,伺候着今上眉眼舒展才轻声问。

勤政殿内炭火旺盛,又供着地暖,很是暖和却也不闷,今上喜窗下种的苔枝缀玉,遂命人不许关了那窗,饶是深夜星月光不显,烛火映衬雪色也能瞧得那窗外梅花风采独绝。

“苔枝缀玉,又翠禽小小,枝上同宿。”今上念了词琢磨着其中韵味笑着道“不错不错,合盖着人养些翠鸟的!”

陆总管也非那等不同文墨之人随即便接了“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我的好陛下诶,这兰昭仪养了大皇子,柳昭容,顾昭媛,婕妤,美人,您要去哪?奴才好差人去传话啊!”

陆总管苦着一张老脸,耷拉下来像极了花匠养的万寿菊,瞧着就好玩,今上若是心情不好全靠这位逗笑取乐,又是打小的情分,这位陆总管瞧着是个泥捏的面人,谁也能踩,可明理人都知道这位可不是个软柿子。

“我猜今晚朕哪也去不了。”今上笑道,起了性质想打赌“不如我们打赌,就赌――今晚定有人来找朕!”

陆总管转头一想“好!奴才赌今晚没人找陛下!”

“赌注呢?”

这下可把陆总管问住了,他这爬上来也才一年左右,家底可来不及攒,硬生生把一个三十多的人问成了五十多的老头子,灵机一动看见桌上的糕点“奴才赌一碟子云片糕!”

今上白了他一眼,这赌啊,不赌钱没意思!

“算了,你这赌注太小,朕不玩了!”

要说当年,这位也是能进赌场酒楼的,只后来不得不忍痛戒了,毕竟要翻身,这些都不行。

“陛下,平王求见。”话音刚落,就有小太监低头进来传话。

今上似是早有所料般“宣。”

倒是陆总管,眉毛一抖神情惊慌,不过眨眼就压了下去,似乎一切都是错觉,仍旧摆了拂尘在那里闭着眼睛装雕像。

耳聋目瞎口不能言。

见平王进来,弯腰低声告退,也带走了一屋子伺候的人。

灵芝仙鹤的铜灯架上烛火通明,地暖是热的不知耗费多少,又燃着炭盆温暖如春,只让人酥得骨头都要软掉。

白黎进来时斗篷上带着的一身雪在此时化成水浸入衣衫。

又冷又热,饶是他自小练武,都有些受不住。

“陛下。”跪在地上,脊背挺直却低下了头。

雄狮孤狼本该在山林草地上称王,可而今脖子上带了锁。

“嗯。”今上似是有些疲倦,饮茶,声音低垂无力。

“咳咳”轻咳几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今上才言“夜黑风高的,来皇宫求见可是有什么大事?”见他还跪着忙叫人起身,又看到他斗篷上深浅不一的痕迹故而道“且把斗篷脱了吧,过来靠着火炉烤烤。”他柔软了眉目与声音,与寻常家中叔伯并无二样。

“诺。”白黎脱了斗篷上前烤火,在今上右侧小声回消息“回禀陛下,今日白露寺士子踏雪宴上英国公家的嫡次子命丧妇人之手。”火炉子很暖,却不解意,他离得还是有些远。

“这案子我知道,郑肃希今晚便呈上了卷宗。”皇帝从成堆的奏折里翻出郑肃希的折子,白纸黑字朱批。

“说是那春娘早有预谋,背后还有人筹划,她本来不在杨子卿常去的几家青楼,是有人先赎了她再卖去的,借机靠近杨子卿,绸缪多日才勉强得了杨子卿的信任。今日是借口说怀了身孕才匆忙来寻人。这样的事杨子卿不敢让其他人知道才与随从借故离开,又让随从去望风。是以身边无人,而杨子卿惊诧之下失了防范这才被他得手。”皇帝靠在椅子上,软枕是上好的蚕丝所做装的是极软的棉花,“可朕好奇的事为什么杨子卿的随从说的是当时杨子卿没事,神态如常身上也没有血迹还让他们快马回京准备迎妾身入府的东西,可之后发现尸体验尸也明明白白证明杨子卿死在与春娘相会时。若非尸体被士子看见,那随从又被英国公府的下人送来,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出。”

“此事证明背后之人会易容术。可这易容术在江湖上极易寻得,甚至有异人可以仿着人的模样拿药水做人皮面具,薄如蝉翼,极其精致,便是昼夜相见的人也分不出丝毫。”白黎垂眸道。

“另,臣还发现京中此类事件大小十五起。杀人者身上都有彼岸花的印记,被杀的人都是些杀人放火仗势欺人之辈。多为……官宦人家。”

皇帝一下子笑了开来心情甚是愉悦的称赞了一句“做得不错!”

白黎惊异非常失声脱口“陛下……”

皇帝看了过来,眼神复杂,白黎也只能依稀辨明其中的沉重“安弦,你该知道不是所有官员都两袖清风,更不是所有的官换子弟都能学孔孟之道,无愧于天地民心。这世上更多的是欲壑难填的贵族和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纨绔。”

“朕……也是有心无力啊!”皇帝似乎一瞬间老了许多年岁,像一个垂垂老矣的白发翁,托着行将就木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向已知的死亡“安弦,这朝堂上有太多的拉帮结派,瑞王死了可瑞王还有党羽在,还有子息尚存,朕不能……也不敢斩尽杀绝,怕日后有人拿笔戳朕的脊梁骨说朕是暴君,连自己亲人都不放过!可瑞王妃是细作的消息更不能放出去!若是放出去,只怕民心难定啊!”

“陛下……”白黎怔怔,十分清明只剩下一分了,他其实也知道皇帝的身不由己可他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一向聪颖为什么会在曦嫔身上……

“安弦”皇帝闭目,声音沉着厚重一扫方才颓势“朕知道曦嫔对朕不忠,可曦嫔……用处不在此!”

“陛下的意思是……”白黎咯噔一下恨不得立时便跪下去表示衷心,可他不能,这时候不能心虚,心虚的代价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这时候只能打肿脸充胖子,反正……皇帝也没证据!

“朕要你好好保护曦嫔,不要让皇后和东阳在这个时候坏事。”

“是。”白黎心里松了口气,深觉这位帝王心思深沉诡谲之处,决意日后行事更要小心谨慎,尤其是锦衣卫……也许连平王府的亲信之间也有这位的人!白黎垂眸暗自琢磨是否要去联系连云山的尹松等人。

该早做好准备才是。

“这事先让郑肃希查着,你着锦衣卫暗中寻访,切忌打草惊蛇,朕――想见见这背后之人。”

“诺。”白黎应声领旨退下。

看来皇上是起了惜才的心思,只不知这人能否为他所用又能做什么,是暗或明。

少顷,唤了陆总管进来伺候。

“今日就宿在勤政殿。”

“诺。”

论起勤政,今上可从不懈怠。陆总管叹气,遣了人端养神汤进来伺候皇帝用了,才洗浴舒缓筋骨,熄灯安寝。

次日清晨,天方晴,路上人尚稀少。

便有一公子裹着黑裘大袄带了帽子骑马出门,手里似乎还抱着一卷画。

他赶时间偏偏转角处有人嚷嚷着引来一大堆人,阻了他的路,皱着眉头牵着缰绳看这到底是演的哪出。

“救命啊!救命啊!”一柔弱女子哭着喊着,他上下打量过长得不怎么样只能算清秀,就是卖身去烟花之地也卖不了几个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就是告到天王老子那我们也有说法!带走!”说话的是个络腮胡,大冬天的厚衣服裹得胖成了球。

“我爹欠的明明是五两银子,你们狮子大开口说是五十两!这是哪得道理!”那姑娘也有几分刚烈模样,红着眼怒吼。这一出转折倒是让旁人多了些唏嘘感慨,只这时间出门的大多都是为生计所迫谁也没这个闲钱闲心救人。

说什么积德行善不过各人自扫门前雪罢了。

达才能兼济天下,穷只不过独善其身。

“你爹既然借了印子钱,就该按印子钱的规矩来!利息是这样算的,你就是找一百个账房来算这钱也是五十两!我还给你抹了零头,不过叫你回去嫁给我儿子做媳妇你就这般不耐烦,好,五十两银子还来我就放你走!”那络腮胡子也不耐烦,要不是自个儿儿子喜欢这姑娘,早前就不会借钱去给她老子治病!

折腾这么大半天这人还是不识相!可别闹到最后人财两空才是!络腮胡子很是担忧,指挥着下人拦着周围看热闹的,别叫人跑了,又好声好气的问这丫头到底是还钱还是嫁人,放印子钱放到这份上也是头一份了。

只这出倒叫旁人觉得是一桩风月事儿,都揣着手一脸好奇坐等后文。

那姑娘却支支吾吾一脸心虚。

他揉了揉额角,控制着脚下想要撒开蹄子惩欢的马儿一脸不耐烦的说“喂,是不是本公子替她还了这五十两你们就可以散了?本公子还赶时间呐!”

络腮胡子回头,高头大马上这人黑裘黑帽裹得只露出霜晶亮有神的眼睛,听声音年岁不大,看衣服该是个贵公子,得罪不起,故而好生好气的说“是这个理儿,可公子你与这姑娘非亲非故的,何必呢?五十两银子虽说不多可也不少。”有的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呢!这些个公子哥儿,唉。

他挠了挠头,这人这么好说话他更不好意思了,道“我赶着时间走,你们堵了路不说,这姑娘又不愿意。感情这事还是要两情相悦好,强扭的瓜不甜。”

想着又说“这样吧,若我替你还了银子,那你可愿意做工偿还?你该是个良民,没入贱籍,也不好让你卖身,你若是愿意在我家做长工,这银子就算是你预支的工钱,我们家包吃包住,只你没有月例。”

“小女愿意。”那姑娘本就不愿意被人强迫着嫁入,如今听得不用她卖身也不用她嫁人就能还了这五十两银子。自然是求之不得,哭着给那公子哥下跪。

这公子哥也不推诿,从腰间的锦囊里抽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络腮胡子“这是五十两,她日后便在我们家做工。你儿子要是喜欢人家就别用这种方式,会招人厌的。”

他说得认真,络腮胡子却听得尴尬。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儿子蠢……可别人这么怎么觉得不舒服?

“还不知公子家住哪里?”那姑娘哭着突然想起来这个非常重要的事,见公子趁人慢慢散去要打马离开忙问。

他转头伸手取出一块玉佩“你拿着玉佩去叶丞相府上,就说是我叶慎找来的长工,至于其他的等我回府再说!”

原来这人是叶慎。

叶慎说完见人群散去,忙打马离开。

约了崔先生看画可不能迟到!

第五十三章 美人心思比蛇蝎

文人墨客自来都与红袖添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贵公子与落难小丫鬟也并非没有过风流韵事。

自家少爷突然从大街上招来一个做工的小丫头,身段虽然说不上体格风骚却也是身量苗条之辈,眉眼单纯青涩,一低头一抬眉都是羞意。

管家摸了摸花白的胡子,这事不好处理!

又琢磨着,那闺阁里的小姐们入不了自家公子的眼是否是他们行事缺了一分青涩?而恰好自家公子就好这一口?

红袖添香,*丫鬟……也是一桩风流韵事啊!

想那卢家五爷,最喜*丫鬟。家中歌姬舞姬无数,又有伶人善唱歌喉堪比百灵黄莺,经他*,那歌喉听闻只在天上婉转不肯在人间徘徊,加上身段与一举一动,那叫一个风骚媚人。他又善画,每每提笔着墨,画中美人如在眼前翩翩起舞,是以每次在书市传扬画邸里出现都能让人抢购一空。

老管家一人琢磨着自家少爷的风流韵事,转头觉得一个人不过瘾,去寻了散朝回来的相爷,掰扯这事,谁叫自家少爷总说什么先立业再成家,立业?他还在国子监读书呢!说什么没把握想要再等三年再考,今年死活不下场!这要是在等三年……老相爷摸着胡子想,那他什么时候才能抱上曾孙子?

“不要多掺和,只静观其变,看九思回来把那丫鬟安排在哪里。”左相摸着胡子道,因年岁渐长阅历渐丰而越加有神的眼里清明一片。

“是。”老管家回道。

浑然不知已经被惦记上的叶九思在崔家宅邸门前遇上了万川,二话不说拉着万川就往崔家里面去。

“诶诶诶,你干嘛呢!放手!放手!”万川可不想见崔研,或者说姓崔的他一个也不想见!他一经商得,又不像叶九思一样想做个名闻天下的文人,他就想多挣银子好好享受,字能看就行,画……反正不会把鸳鸯画成鸭子。

这崔家两位先生也是的,怎么对他要求这么高,学了飞白体还要学王右军的行书,还要学什么草魏碑,这么多,他这辈子都写不完!

“大街上的拉拉扯扯干什么呢!”万川一脸惊恐,他可不想进去被问课业怎么样,要是问薄胎瓷和粉彩瓷器卖得怎么样那还好。

叶慎不松手眼神直勾勾无比认真的看着万川说“子承,崔家虽不是什么官宦人家但在清流里名声独好,这宅子周围非富即贵,来往多是各家下人,看见了也不会多嘴。”

上下打量心虚的万川一番才鄙视道“别是先生布置的作业又做完吧!”

万川眼神飘忽还是觉得死不承认最好,他万家大少爷的名号不能墮啊!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是约了唐瑚今儿个商量商队的事。”兄弟,对不住啊!帮我一把回头请你吃最上等的素斋!

“咦?子承,九思,你们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说谁到谁就到,唐瑚下了马车,看到两人在自家舅舅宅邸前“拉拉扯扯”,门房一脸无语的看着两人,好奇之下开了口。

叶九思挑着眼看万川,万川一脸崩溃,怎么在赌场的时候要大不来大?这时候嘴巴这么灵?念谁谁来。

“要不一起进去?”唐瑚好笑的开口,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儿,这两人倒是好玩得紧,遂上前和叶九思一左一右架着万子承进了门。

门房识趣的打开了门请三人进去。

这时一旁徘徊的一锦衣公子见门房开了门眼神一亮就要跟进去,被门房拦住了。

那公子也是,一叉腰就扬眉斗眼的说“嘿,你这人,这门都开了你怎么不让我进去?”

门房甚是有礼道“公子若是想进去,请给奴才看看拜贴,我家主人未有说今日有人来拜访。”

“那他们怎么就能进去?”那公子本是慕名而来求字画的,腰带里揣了好些银盘,顿时想起了什么眉飞色舞和门房勾肩搭背的“是不是这个?”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笑眯眯的在门房眼前挥来挥去。

门房眼褶子皱得能夹死苍鹰了,最后还是无奈道“公子请回吧。我家主人今日不见客。”

“嘿!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那公子牛脾气一上来叉着腰怒目相对“你说你家主人不见客,那为什么他们能进去?”

“既然他们都能进去,为什么我不行?”

“说,他们给了你多少钱!公子爷我都有!”

那公子爷一拍胸脯满脸豪气。

崔家宅邸旁的宅子门前有两威武雄狮石刻,在远的那一个石狮子旁边一青布马车里,有人掀出垂帘一角,红丹蔻,葱白手,生薄茧“可是这人?借印子钱想要强娶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儿?”不知这人是嗓子受过伤还是刻意而为,这声音沙哑低沉难听如破锣,可对不起她这手。

旁边有人极其谨慎又卑微的低声回“是,就是这人,街头一霸邓胖子的独子,邓容,家中是地主,搭着放印子钱,邓胖子又能经商很是积攒了些家底,比不得高门贵族,也是腰缠万贯。不过邓胖子为人在坊间还是不错,不是什么为富不仁之辈,印子钱有些还不上的也让人打工抵债,没闹出过人命,就这儿子……败家也不长进,看上了那姑娘,刚巧那姑娘的父亲重病借了印子钱想治病,这儿子就趁机磨着做老子的想娶人家姑娘,才有了之前街上那出。”听声音,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郎。

“呵”较帘里的人冷笑一声,真要是喜欢怎么会借着印子钱让人还债做借口?他这样的人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完了苦的还是那姑娘,心中一番思忖开口“听说那姑娘进了左相爷府上,你去寻寻,看她是个什么说法?还有左相爷府上……”后面的话压低了声音,听不真切。

那下人似乎有些犹豫,道“那姑娘父亲是病死的,与邓胖子无关,这事这姑娘未必肯。”

主人家的声音若是换成那清泉,环佩玲珑想来甚是妖娆多姿可惜破锣一样的声音故学美人,东施效颦不说听着也别扭,也亏得那下人胆子小自制力又好才没露出什么异样“管她肯与不肯,我要她做,她逃的了吗?”这样看来,底牌是有的。

“这印子钱可自来就不被律法所允,他既然靠着印子钱做了富豪,就该有被查的觉悟。”

“可这事自来是民不举官不究的。老百姓要是有个急事这邓胖子也是个路子,这要了他独子得性命……是不是太……要不我们换个人吧?”那少年想说服主人换人下手,邓胖子的确手里干净,没做过那等腌臜事,是以官府虽然听到了风声但也没说过什么。

“嗯?”那人拖长了尾音有些不悦“让你做什么就去做!别忘了你这条命是我捡回来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与训斥。

让那少年几乎一瞬间就低下头,歇了其他心思,唯唯诺诺道“是,主人。”

“奴才这就去接近邓容。”说罢,得了主子点头应允下了车,伺机而动。

春风不相识便入女儿家罗帷,冬风也不差,行事半点不顾及肆无忌惮的掀起一番风雪呼啸着穿过街道,撩起马车两侧的垂帘,约莫也是对那坐中人起了好奇的心思,想要一窥究竟。

原还当真是个美人!

只美人面带薄怒,压下了较帘。

素手调金羹,美人弄沉香。

妇人打扮,输牡丹头,金簪斜倚垂金丝,红玉点上扁头簪,绒花小小添风流。红绡斜披,彩纱遮身,腰肢楚楚,玉峰起伏。眉胜黛笔不需扫,眼如冰雪更添寒,鼻腻羊脂,腮抹新红。什么昭君嫦娥皆不如瑶池王母。

只是未眠心如蛇蝎难亲近!

“公子”那门房若非是有家规压着指不定就差人将这胡搅蛮缠的公子哥打了出去“方才进去的人,一个是我家表少爷,其余两位是我们先生的弟子,如何不能进去?”

“您与我家先生非亲非故的,如何能进去?”

邓容旋即挑眉,有了主意,装模作样挺胸抬头还顺带收了收因为将近年关长得有些圆润的肚子“忘了跟你说,我是崔先生新收的弟子,姓邓,名容,字百川。”

门房悄悄翻了个白眼,编谎话也不打个草稿“我们家先生的弟子名单上没有你。这位公子请回吧。”

那邓容被噎了一下,哽咽得想不出话来对回去,脑子还在转动吧就看见那门房拿了墙角的棍子,足有拳头粗,长比一人高,邓容眼皮子一跳果断开闪“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君子动口不动手!”

“奴才就是个看门的,不知道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门房拿着棍子挥舞威胁“奴才是个粗人不懂啥话,反正你再这么胡搅蛮缠我就拿棍子撵人!”

“嘿!”邓容一叉腰看着门房示威的挥着棍子又不敢上前,汕汕的跳下了梯子离开。

不慎碰到了一少年郎。

“啊呀”一声,那人摔倒在地,口中呼痛眉眼纠结成一团。

倒是把邓容给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挑眉搭眼的没什么好话好气“别装了我刚压根没怎么用力,你要讹人也先瞧瞧本公子是谁!这京西京北的还没什么三教九流的不认识本公子!”罢了还是解下腰间的钱袋子数了十两左右给他“看你这手不对劲,想来是被人打断过,我今日也不和你计较,这钱拿着去看看大夫吧,年纪轻轻的别坏了手。”说着就走了,只留下那少年郎抱着脚垂头,似乎有什么亮着光落在了地上。

这人……挺好的,他还要继续吗?

第五十四章 鸡飞蛋打一锅粥

连日的大雪,冷得透骨,叫人都懒了几分。

太后心疼小辈们,只叫每日抄些经书,都让身边的嬷嬷们日日送炭火,查看有无不妥之处,是以各院子里,外面冰结霜花枝头高挂,廊下冰锥成水晶帘子,屋子里总是温暖如春的

炭火烧得旺,外面天寒地冻的,人就懒了,起不来。

唐玥也喜欢歪在榻上或被窝里,整日不出门,抄经书或是调香,看书打发时间,杨柳倒是忙着绣花或是仓庚送来的食谱,变着法投喂唐玥,风铃喜欢在廊下温酒,仗着一身功夫不怕冷,约元清时不时切磋一场,或是白黎亲自过招一二。

姜觅东阳也喜欢来唐玥院子里凑热闹。

可曦嫔……却处处低调,似乎没了这个人一样。

连东阳,都觉得惊奇,唐玥问过白黎,他只笑着卖关子却什么也不说,逗弄过了头,唐玥就拿软枕砸他,每一天吧,平王不被砸个八次也有十次被唐玥撵出去。

杨柳和风铃都见怪不怪了。

这日,三位姑娘凑一起聊天,唐玥点了混橘子皮儿和青木的果香,又添了竹木加一味清,香绕衣袂,桌上又有糕点热茶果子,几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仓庚和欧阳瑾瑜的事。

东阳再怎么也是宫里的公主,她前几年没翻身的时候就靠着姥爷家的婢女收复了毓秀宫的大小太监宫女,棒自己办事,这翻了身更是有得是人想靠上来,尤其是重光的出生。

世人皆知帝后嫡子出世,先帝爱之,今上也爱如珍宝。

“英国公家的小姐去世了。”东阳神神秘秘的说,拿调羹搅着碗里的热汤。

这冬日,还是一勺酒酿一碗汤圆最好,再撒上一小撮桂花,调了红糖煮了红枣枸杞,一碗热汤下肚,浑身舒畅。

“去世了?”姜觅不知道英国公家和欧阳瑾瑜的事,只些许听过些市井流言说什么探花郎的风流事撞上了英国公家的千金小姐。

自来,小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然带着引人窥伺的诱惑,这寒门出身的探花郎和玉粒金莼养大的冰清玉洁的大家小姐之间的风流言语加上榜下捉婿这等美谈更是给说书人不知添了多少茶钱!

这就这么去世了?

家中也未有消息,是否要设路祭?送些丧仪?

以往时候还能约出来小酌写诗说话,而今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姜觅说不清楚什么心思,她与杨瑷虽算不上好,可也是能煮茶话些趣儿事的,这人啊,只能叹一句世事无常。

“没收到消息啊。”唐玥眨眨眼,虽然是她家二哥哥在管家里事,可内宅这些多是林姐姐在与她通信,谁让她哥不够仔细?

历来京中有名之人,但凡有个红白之事总要递个信说句话下个帖子的,如今谁都没收到消息……

唐玥忍不住恶意推测这会不会是一尸两命!

高门大户的,男子守志,女子守节,这种大事瞒得耳目是否是这女子……贞节牌坊没能守住?叫一家清白门楣遭了污垢?

唐玥垂眸只听东阳开口“一尸两命。”

咔擦,姜觅磕的瓜子还没来得及咬住就掉在了地上。

目瞪口呆时不忘压低了声音“怎么会……杨瑷素来洁身自好,自诩是天上晶莹雪,不叫人间污泥污浊的,这等荒唐事怎么可能!”显然不敢相信可也知道东阳没必要骗她,英国公府这白事做的悄无声息就足以证明其中有鬼。

禁不起验!

唐玥按住姜觅的手,淡淡的提了另一句事“这没多少日子就要过年了,皇上都要搁笔了,京中出的事还小吗?也就现在还压着,要是这当头有人挑了出来,这年没人过得好不说,只怕人心动荡,若有心人挑拨一二,边关战事又起,只怕要伤些根本。”

唐玥这几日看兵书,对于家国大事也算知道一二,又有白黎从旁教导,不似一般钗裙脂粉。

“说到战事,”东阳顿时没了八卦的心思,皱着眉头压低着声音说“今年北方风雪大,那些蛮夷指不定又要南下侵略!”

“父皇这些日子也时常愁得睡不着觉。”

“可惜后宫不能干政。”唐玥适时提醒一句,言语似是而非的感慨,掐去了话头。

哪怕东阳是今上嫡女,除非她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带兵打仗,不然这国事……还是少上口为好。方才她也只敢提些陈词滥调,可东阳不一样,她接近的人事帝王,最尊贵的人,她指不定什么时候没注意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几人凑一起,时间便过得快,午时唐玥并未留饭,各自带着人散去,白黎才披着风雪进门。

将斗篷交给杨柳,唐玥挑眉“你最近使唤我的人倒是越发顺手了。”

白黎故作讶异又如西子捧心一般学着那模样做出一副伤心面孔“你的人不就是我的人吗?难不成你还想换个人做你未婚夫?”

“这可不一定。”唐玥故意逗他,板着脸甚是严肃。

白黎也很配合,装作没看见她眼底快要溢出来的笑意,嚷嚷了几声才罢。

杨柳风铃只能默念:非礼勿看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啧啧。

端了饭菜,茶水,杨柳便和风铃退到外间去了,唐玥体恤两人,这守孝只让他们守一年,尤其是风铃,作为练武之人,每日消耗极大,唐玥从不短了她的吃食,闲暇日子还让风铃教杨柳一些拳脚功夫,总不能做个睁眼瞎。

而她自己……当然是白黎亲自教啦!

这种增进感情的事,白黎怎么也不可能让其他人做!

你替我盛汤,我替你舀饭,两人眼里似乎只剩下对方,什么食不言寝不语,规矩在这种温馨时候只适合去角落里乘凉。

“今日这八宝栗子饭好吃,你多吃点。”白黎偿了饭道,又替唐玥夹了一块子冬菇。

“我倒觉得今日这冬菇鲜笋汤和一品豆腐都不错,你却只要我吃饭。”唐玥撅着嘴扒饭,眼神时不时看一眼白黎却也不与他对视,只模样似是极委屈。

白黎挑眉,这小姑娘怎么越来越招人疼了?

凑到她耳边,吹着热气挑她说“小玥儿,那为夫喂你吃饭好不好?”

喂?怎么个喂法?唐玥想起那夜他缠着要吃菱角的时候……那真真是羞死人了!可唐玥是谁?那是打肿脸也要充胖子,死活也要拉个垫背的果断姑娘!她这胆子,那可是被白黎宠坏的,仗着白黎酱酱酿酿顾忌颇多不敢对她下手,那是得寸进尺打蛇随杆上,学得颇好!

姑娘舔了舔唇瓣,转头就吻上了白黎,手害带着方才烤火时候的暖意,一手勾住白黎的脖子,一手伸入他衣领,在他赤果的胸膛拿食指画圈儿。

白黎一副美人在怀岿然不动的模样,任由唐玥挑着玩,觉得这姿势她累,还把人抱在怀里,靠得极近,牙关也闭得极紧。

可唐玥却知道……这人身体的肌肉绷得有多紧。

暗自偷笑,手指解开了他腰带,想要深入……

白黎猝然反守为攻咬住唐玥唇瓣攻城掠地,寸步不让,只手却止住了唐玥的手。

任她再这么闹下去他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为了避免发生不合时宜的事……这局算他输!

“阿玥,吃饭,乖――”白黎声音带着情思,和着欲望,眼底赤果果的火焰明目张胆,身体里的血液也在沸腾,烧灼得唐玥急忙收回了手,而他压低了声音极为勾人,听得耳朵痒痒的尾音和话中不言自喻得意思,让唐玥立马乖乖坐回自己位置吃饭。

唐玥有个好习惯,尴尬的时候吃得最快。

不多时就吃好了,白黎让杨柳将东西撤了下去,琢磨着回去该洗个澡再传饭,这顿午餐被小丫头闹得没心思吃,总得先消了火再记在账上,日后再好讨回来。

“对了,杨瑷的事你知道吗?”唐玥问,皱着眉头把汤药喝了下去,随即白黎就喂过去一颗酸甜梅子,解她嘴里苦涩。

“知道,欧阳瑾瑜回去挑了时间与英国公坦白,又借我做了筏子,把榜下捉婿这事给抹掉了。”白黎端着蜜饯自己挑了个枣子吃,慢悠悠的说“我倒是小瞧了这英国公,看着是疼这女儿,谁知道真动起手来,这货比谁都狠!”

“人……不会是英国公杀的吧?”唐玥一下子蹭起来神情复杂,虎毒还不食子呢!英国公真要是这么做了,这……可真够狠的!

白黎目露讽刺“他和英国公夫人合计着这没人接盘,榜下捉婿也只是坊间传言,谁都没承认,毕竟他们对外说的是世子爷和这欧阳瑾瑜交好,一副堕胎药下去再好好养养日后找个寒门子弟也算是了事。”

“可这国公爷心里还有另外的打算。”

“欧阳瑾瑜!”唐玥突然道“他是探花郎,前三甲历来都是进翰林院,天子近臣,他想拿这两条命――赌欧阳瑾瑜的善心!帮他官库的事!”

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这位,真狠!

白黎点点头“锦衣卫查出来是这样。英国公在堕胎药里做了手脚,添了点东西,又让大夫封嘴,告诉国公夫人是堕胎药与小姐体质不合,才一尸两命的,谁让他们堕胎药是照了常规的方子开。墮其他人的胎也就算了,伤身也就伤了,可这是她亲闺女!也不敢叫大夫瞧?他们家自己养的大夫也不敢信任?”

“可见这人心里有鬼!就觉得谁都是鬼!”白黎嗤笑,英国公倒是好算计。

“那欧阳瑾瑜……”真要是让英国公得逞,欧阳瑾瑜岂不是还没入朝就现在今上面前挂了个不好的名号?日后前途算是毁得差不多了。

“欧阳瑾瑜又不傻。”白黎凑过去小声说“他借着讨教学问的名头找了你二舅舅!”

“你二舅舅把他直接带回了崔府!让崔家的下人亲自去收拾的东西。”

唐玥抚掌而笑“那英国公的脸色可好看了!”

“那当然!”白黎扬眉“听锦衣卫的人说当时英国公气得都快叫大夫了,可当满屋子宾客的面他又不敢说什么!谁让他请了你二舅舅去参加杨子卿的丧事?一个杨子卿,你二舅舅也只记得这名字而已,长什么样都是那人在寺里才有印象的。”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也就是英国公本尊了。

第五十五章 谣言散入冬火里

红炉炭透炙寒风御隆冬。

一年里,也就这个冬季让人好好休息了。

日头近午,茶馆里人声已沸,茶香瓜子香被炉火一烹,在茶楼里张牙舞爪的奔跑。

“碰”

说书先生一身蓝布袍,长须发白,脸上皱纹如树皮,眼神浑浊中透着一股子精神劲,如老树逢春,枯木再发芽!

惊堂木一响,架势摆好,说书先生就道“说遍了水浒一百零八将,咱们今儿个谈个新鲜事!”

“就说这年关底下一十五条命案!”

“个个都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也都是些只知道欺人霸世的纨绔!”

“神秘人替天行道,惩恶――扬善!”

“好!”

这个开场妙,百姓对于欺负人的富贵人家天生带着感同身受,当即叫好,说书先生也因此收了不少茶钱!

柱子一旁,一正抱着一盆瓜子儿磕得正欢的少年听了这出,当即就愣了几息,等回过神来时,忙慌慌的把嘴皮子上的瓜子壳儿抹去,随手把盘子给留在哪个地方就翻窗出了茶楼,主子真是神了!说有流言就有流言!

护国寺里,太后召见白黎。

佛像宝相端庄,捏着指诀满目慈悲,蒲团上跪的人脊背直如松柏,一丝不苟的发髻上只簪了银钗素花。

“太后。”白黎进门行礼,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低头垂眉。

“你来了。”太后睁眼,伸出右手,白黎立时会意上前扶人,“近些日子京都不太平,你且回去顾着陛下。”

“他好了,所有人才能好,天下才能好!”

“这一十五起命案犯在这时候,这是存了心让所有人都过不好这个年!”太后眉眼辙显出凌厉,画得圆润得眉梢也幽幽变得细长,趁着上挑的丹凤眼还真是含威而摄人。“这些人能在年关底下对各家公子哥儿下手就能摸进皇宫对皇帝动手!骠骑卫我信不过,你亲自带着锦衣卫去护卫皇帝周全!”

白黎只躬身道“诺。那臣让虎贲卫近日加紧巡逻排班。”

“我一个老婆子,没什么好护卫的,人也不至于盯我这。倒是你,别只顾着儿女情长!唐玥就在这里,我替你看着护着,保准不会叫人欺负了去!”太后夹了戏谑嗔骂,倒叫白黎有些不好意,太后拍着白黎肩膀语重心长“她娘亲死前将人留给我照顾,怎么说玥丫头也该唤我声姨婆,有我在,没事的!”

白黎很快就被太后打发回了皇宫,连唐玥一面都不敢见,只能遣了元清过去知会一声。

“姑娘,您说,这是什么意思?”杨柳和风铃端了热茶热汤过来伺候,刚好碰见元清,风铃多问了几句心生疑窦。

唐玥拿箸挑着手炉里的炭火,听风铃把消息说完微微挑眉看她们两人“你们来说说,你们怎么看?”

风铃杨柳面面相觑,杨柳不捉痕迹的退了一步让风铃先,唐玥眼底划过笑意点了杨柳的名儿。

杨柳一边看唐玥面色一边试探道“这流言不一定是凶手安排的,那说书先生敢把这是大刺刺的往台面上摆,摆明了不怕官府追究,指不定是别国的细作影卫,早做好了逃跑或者做弃子的准备。”

唐玥点头称赞“不错。”她也怀疑这凶手和别国是不是有关系。

可暗杀纨绔子弟?算什么呢?靠这些来引起官场动乱还是人心惶惶?这案子一捅明白,今上必然是要京兆尹和刑部大理寺给个交代的,那郑肃希又不是吃素的,指不定得扒拉成什么样子。

风铃这时候有了想法,蹙眉道“若这流言是幕后之人主使,那必然会留下痕迹,只有我们抓了人审讯总能得到结果。”

唐玥摇摇头“只怕只能审死的。”

“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更诚实。”风铃到底是出身平王府的,见过的腌臜事不少,在这些事上还是觉得死人――可比活人更好敲开嘴!

一个人活在世上,总有痕迹。燕过还有留个影子,更何况人,衣食住行处处有踪迹,不怕你来,就怕你藏着掖着不出来!只要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也尽够了!

唐玥没什么人手可用,不过这案子也与她沾不上手,让杨柳递里封信回去,嘱咐半夏着人四处盯着有关案子的流言,顺便……看看京兆尹的态度。

她倒是觉得这京兆尹态度可真是暧昧。

“姑娘,曦嫔请姑娘过去一叙。”杨柳道,风铃担忧的眼神看了过来。

唐玥暗叹,还是来了……知道逃不掉不如所幸面对,披了斗篷踩着木屐出门,吩咐杨柳看着,风铃把剑藏身上后紧跟着唐玥,一步也不肯错开。

“唐玥见过曦嫔娘娘。”唐玥步入曦嫔的院子才发现,曦嫔近来似乎颇有闲心,拾花弄草,哪怕是在冬日,她这院子也与别处不同。屋子里没有炭火的烟尘味儿,墙角摆着一盆墨兰,身姿窈窕柔弱,香气隐隐。

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当然,被照顾得更好的是曦嫔。

往前个十来日,唐玥偶然觑见锅曦嫔,是在太后那儿,避开了东阳,太后见了曦嫔,也不知聊了什么,只她脸色惨淡双目无神独独一张唇鲜艳夺目,像是抹了血,唐玥生疑想要上前细看,只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时她便侧身走了,丫鬟护佑在身侧她也未能仔细瞧。

可如今却大不一样,仍旧纤瘦风一吹就倒,可神态做不得假,画过眉,描过眼,抹了胭脂腮红,眼神灿亮。

曦嫔在下棋,曦嫔真的很喜欢下棋,每次见她都在琢磨棋谱。

唐玥心里嘀咕,曦嫔起身亲自拉她起来,眼神一瞥旁人就知道行礼退下,唐玥微微蹙眉,不知曦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让风铃下去了。

“郡主瞧着瘦了好些。”曦嫔打量片刻后道,倒了两杯茶,是花茶,玫瑰花苞馥郁,配红枣枸杞煮开,唐玥抿了两口,加了红糖,再看她腰间放着的暖炉,心里有了乘算。

“想来是守孝辛苦了。”曦嫔未给唐玥说话的机会,将桌上的枣泥糕推了过去“红枣添红糖做的,你尝尝?”

唐玥从善如流捻了一块,入口甜却不腻,口感软糯,只是配这茶却不好,想来也是因曦嫔这些日子情况特殊才这么配着吃。

“娘娘今日唤唐玥前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郡主这可就见外了。”曦嫔笑道,涂着上好丹蔻的指甲划过桌面,声音听得唐玥耳根子发疼,眉头忍不住下压。

“既然郡主想开门见山,那我也开诚布公好了。”曦嫔笑着坐正了身子,垂眼之时最能看到她描的眼尾宛如秋波,黛色褙子,用一串白玉珠压襟,垂下墨色宫绦于她说话举动间摇摇“郡主可知――王家为什么送我入宫?”

“不知。”唐玥诚实的摇头。

“今上曾查过黄河水,求助过我王家。我父亲起了心思想送我入宫,可没什么名头么送?便让我与今上偶遇一二。”曦嫔拨弄着茶盖,叮铃铃一阵脆响可她唇角讥讽笑意可没这么清脆“我没同意。”

“但人算不如天算,我那庶出的妹妹想攀高枝儿,在饭菜里动了手脚。今上逃了,误入了我的院子,当时又是晚上,丫鬟们都睡了,他打晕了我的婢女,污了我的清白。”

“所以你就入宫了?”唐玥见她神情不妙,小心问道。

曦嫔冷笑道“是啊,我爹打杀了庶妹给今上一个交代,那今上也得给我一个交代。”

“只怕不仅这样吧。”唐玥道“今上登位,其中应该也有王家的手笔。”

“他本来就是嫡子,算不得什么。”曦嫔淡笑。

“那今日?”

“我寻你来,是因为今上――想对四家动手。”曦嫔饮茶,热茶入腹,红糖减轻了她小腹疼痛,将暖炉压在小腹上,她长舒了口气说“哪怕是因为当年郑家与王家的婚事闹得有些不愉快,四家终归还是同气连枝的。”

“你前些日子与太后谈的也是这事?”唐玥问。

曦嫔点头,“只可惜太后毕竟老了,无心经营,皇帝又不是己出,不过面子情分,可你不同。”曦嫔拿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看着唐玥,眸中千万种光彩百转千回的意味悠长,唐玥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美人是美,就是太美。

宴是好宴,可惜鸿门。

“我姓唐。”

“噗嗤~”曦嫔似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一下子笑了开来,如粉墨滴入水里晕染成如烟若雾的模样,颜色更胜朝霞。

“可你终究会回崔家。”曦嫔半是感慨半是预言一般,只那眼中晦暗不明,唐玥并不敢细细分辨。

“话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迟早会有决定的。”曦嫔笑盈盈的喝茶,顿了顿又道“你知道吗?你的存在……其实四家掌舵者都知道。”

唐玥一愣,后则脊背发凉眼神阴沉,什么叫她的……存在。

“你和夙无星关系不错?”曦嫔轻笑出声,可唐玥总觉得这时候的曦嫔似乎是在看笑话“夙无星除了和你,和白黎关系好以外……和崔家更好。”

更好?什么叫更好?唐玥阴沉着面目,双手合拢抽出袖中藏的七杀香,喜怒哀怨悲恐惊,七位调,美人裙角皆是刀。

研磨成粉经过烘烤的七杀香入眼耳口鼻时,发挥的药效更快。

“据说……她”曦嫔看着她眉眼含笑像是含苞待放的芙蕖,干净淳澈又于纯粹之余有天然的妩媚,忽而顿下,卖了个关子“算了,秘密就让他继续做秘密吧。”

“更何况,秘密要亲自揭开这才有趣儿。”曦嫔笑意不减送唐玥出门,又在出院子时,拉住唐玥衣袖在她耳畔轻呢,软玉温香喷洒耳边,手侧又是起伏温润的玉峰,饶是唐玥也有些禁不住诱惑,这人……若真要做那祸国妖妃只怕轻而易举。

她的媚,在骨里,在一举一动一眼一笑之中。

浑然天成。

“对了,近些日子的流言背后的人是个妇人,你可追着豆蔻去寻。”

唐玥有一种想问候曦嫔祖宗十八代的冲动!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卖关子!这游戏很好玩吗?

第五十六章 豆蔻梢头二月初

流言如大风,卷过却不歇息。

“现下京都所有百姓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专门替天行道的大侠了,郑肃希怎么还没举动?”院子里红梅甚妙,唐玥叫了杨柳风铃采梅蕊雪,刚好姜觅也来了,便问到这事“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

“这流言越演越烈,还有像京周扩散的趋势,若是不加控制,只怕人心惶惶。”风铃皱眉道,眼神动也不动的看向唐玥,谁让她一个人爬到树上去了!多大个人,也不知道保护好自己!

姜觅家里已经和郑肃希及其父母商讨过,两家越好了待国孝一过便过六礼,只如今到底没有过门不好插手这些事,更何况两人书信往来郑肃希对于这些事也闭口不谈,姜觅如今也是无头的苍蝇。

“这流言看起来是对百姓好的啊,怎么会惹得人心惶惶?”姜觅不解。

“谁没个得罪人的事?官宦子弟尚且死得如此轻易更何况平头百姓?”唐玥道,拿着毛笔靠在树枝上扫雪,也亏得她瘦了许多不然指不定这梅花树枝丫就断掉了。

“啊――”唐玥一声尖叫瞬间冒出了浑身的冷汗,下意识的抱住了树枝,满脸惊恐脸都直接贴在树枝上了也没在意沁人的凉意。原来她方才爬树的时候不小心踩滑了险些摔落在地,好在这梅花树有些年头了,够粗够壮好险才没折了树丫子。那声尖叫岂止吓到了唐玥?姜觅风铃杨柳在院子里的所有人齐齐倒吸了口凉气,风铃疾步上前就要接她下来,可唐玥自己抱住了树枝说什么也不下,笔洗还没装满呢,下什么下!只这身衣服只怕要换了。

“如今只是现下情况。”唐玥艰难的抱住树枝,扒拉了贴脸上的木渣子和雪渣子,想要翻身却发现根本不可能,所幸干脆拿了毛笔和笔洗扫梅蕊上的雪,平稳了呼吸后开口“若是有什么抛妻弃子的寻常人家或者虐待亲子的人家死了人,他们就会反思自己有没有做过得罪人的事,什么占了东家的三尺道,偷了西家的金钗银簪玉镯子,当铺里时常欺压客人压价的……啧啧,除了新生婴儿谁干净得了?”

“可……这人下手不是专挑富贵人家吗?”姜觅疑惑道,拥着火炉子似乎也不是这么暖和。

“嗤~富贵人家?”唐玥不屑的撇嘴“可谁也不能保证这种情况下会不会有什么怀恨在心的人寻衅滋事啊!反正……有现成的人背黑锅。”

“风铃,抱我下来。”唐玥收了毛笔和笔洗道,风铃和杨柳总算是把悬着的心放了下去,点地腾空而起抱住唐玥再平稳落地。

唐玥看了看身上黑一团挂一处的衣裳拍了拍袖子道“姜姐姐先坐会,我去换身衣服,回头我们采梅花做饼子吃!”反正她不能吃肉,做些梅花饼也无不可。

杨柳早已进了门准备干燥温暖的衣服,又取端了热水替唐玥擦拭身子。

“姑娘,怎么和姜小姐说起这事?”风铃给唐玥穿好外套后问,“姜小姐与郑大人尚未成亲连名分都没有,猜也知道对这案子知道不多。”

“不知道有不知道的理儿,知道有知道的情。”唐玥神神秘秘一笑“安弦不是说近些日子也有平民百姓出事吗?让郑肃希也别一门心思扑在那十五起命案上,皇上让他处理此事又不单单是抓犯人,这流言没处理好,他的腰牌也照样保不住!”

杨柳挑眉笑着说“姑娘这是借姜姑娘之口提醒郑大人让他控制坊间流言也算是与他有恩,也是借此事加深姜姑娘与郑大人之间的情分!”

风铃摸了摸鼻子,这男女情爱之事她着实不通而主子又仅平王与唐玥,郑肃希如何着实和他没什么关系,是以压根没想到这茬。

“安弦毕竟得了吩咐要从旁协助,郑肃希讨不了好,安弦只怕也要受牵连。”唐玥摇摇头喝了姜汤暖身子“虽然安弦宜韬光养晦可也不能自损羽毛。”

“为这些事,不值当。”

“对了,风铃,安弦什么时候回来?”自打那日白黎走了,唐玥每日总要问问有什么消息没有。

“王爷还没消息传回来,只怕今日又要歇在衙门里了。”风铃摇头。

“姑娘可是想王爷了?”杨柳凑上来打趣儿。

唐玥横了她一眼把她脑袋拍开,面生桃花煞是喜人“胡说什么呢!我这是有正事!”

“是是是”杨柳眉飞色舞的摆明了不相信唐玥的话,只当唐玥害羞。

风铃也在一边儿帮腔掐着嗓子学那唱戏的“这相思也是正事!不知道还有相思病这说法吗?可见这相思也是极为正经的!”

杨柳甚是配合的恍然大悟,两人一起冲着唐玥挤眉眨眼,直把唐玥羞得满脸通红,几步出了门去寻姜觅。

“姑娘被你气走了,还不快追上去。”杨柳挤了一下风铃。

“那是被你气走的,快去快去!”风铃也不管,笑盈盈挤了回去。

杨柳白了她一眼“我还要去厨房拿面团,你不过去帮着采梅花难不成要姑娘上去?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风铃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可姑娘今日说了要自己动手的啊――”她要是上去回头姑娘生气了怎么办?

杨柳无语,风铃真是满脑子只剩下功夫了“你不让她上树不就成了?你抱着她爬上去,姑娘不懂功夫站不稳,可你不一样啊!你功夫好!”

风铃点头。

完全没有想到――唐玥怎么可能让人抱着她摘花!

一点都不方便好吧!

但风铃摆明了态度不让她上树,姜觅也凑热闹“你难不成还想打着绷带过年?”打消了唐玥自己爬树的念头,把剪子递给了风铃让她弄。

梅花洗净,撕成小碎片,混着红糖粉末,橘饼子碎末做陷儿,包进糯米团里,上锅蒸,一口咬下去,梅花香留唇齿,甜入心底儿。

烹茶,雪水倾覆,加竹叶心一二,入梅花,添竹叶青一二,清香扑鼻而来。

熬粥,靠着太后的恩赐,得了些御田胭脂米,用雪水武火煮开,文火慢熬,放梅花梅蕊,加百合皂角米,百合的清苦与梅花清香融入米中,胭脂色间隐约有透明之色,咬下去时软糯富有弹性,香气随温热的米粥深入肺腑,配上茶油炒的素三丝,山药木耳,两人这一餐倒是不错。

唐玥虽然嘴里说着委屈姜觅陪她吃素,可姜觅却也觉得这一餐一点也不委屈,待回了自己院子也撸袖子学她,摘梅花入茶入菜,扫梅雪放存。

“姑娘,平王回了。”杨柳说这话时,已经是掌灯时候了。

唐玥揉揉眼角,已是快亥时了,想来他那院子也没收拾,吩咐杨柳将她隔壁的屋子收拾好,烧好炭盆火炉子,将汤婆子放在被窝里温暖,方吩咐明白白黎就到了。

脱了披风走进来,人消瘦了些……

“瘦了。”在灯火下也更纤长了。

白黎笑笑在她身旁坐下,摸了摸她的脸,轻轻在额头落一个吻,才十分虔诚的道“阿玥没瘦就好。”

将小姑娘拢在自己怀里感受着鲜活又温暖的身躯,他心里少有的安宁,连那些绮丽心思也没来打扰。

喟叹一声,蹭唐玥的鬓角“阿玥――听风铃说你寻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还是――想我了?”极为正经的话不知道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儿,勾人的尾音,魅惑的眼神和着迷离的灯光,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安弦――”唐玥亲他嘴角“我想你了,也有正事要告诉你。”

白黎极为满意这个答案,在她鬓角摩挲,低声又暧昧的道“怎么了?”

“曦嫔查出来说,线索往豆蔻寻。”

“豆蔻?”白黎扬眉,辗转此中意味“人名?”还是个女子名儿,难不成是下一个要报仇的人?

“她没说,让我自己猜。”唐玥甚是苦闷,她这几日连翻猜测又让风铃去查,“这京都光叫豆蔻的就有好几个,藏翠楼有个姑娘花名儿叫豆蔻,左相府上叶九思身边也有一个豆蔻,还有一家卖胭脂的铺子名字叫豆蔻。”

“三个,已足够了。”闻她音中苦闷难消,白黎安慰道,只三个,也算不得什么,是与否一查便知。

“明日我便去查。”

“我要一起。”唐玥道,只是通知,并没有询问白黎的意思

“你去做什么?太危险了。”白黎当然不可能同意。

“藏翠楼这样的地方我可能让你去吗?”唐玥挑眉义正言辞。

白黎哭笑不得,不过胭脂铺子……还是姑娘家去比较好。

“你去胭脂铺子好不好?那藏翠楼你别去,脏。”白黎劝说,藏翠楼可不如其他楼子,里面三教九流的都有,要是伤着了这位娇娇,他非得心疼不可。

“嗯哼?”唐玥挑眉,手拽着白黎衣领,白黎无奈摊手,小姑娘要玩他就陪她好了,唐玥狡黠一笑“你自己选,是自己带我去呢?还是我背着你偷偷去?”

这个……“阿玥~”白黎无奈试图用美男计,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唐玥,可唐玥这回不吃这一套了,直接偏过头去理直气壮“我告诉你白黎,明儿个,我去定了!”

“好。”白黎衡量后还是觉得答应比较好,有他在好歹能看着,要是真让她一个人……她可什么都不懂,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坑了。

第五十七章 薄命女遇蛇蝎妇

且说当晚,白黎宿在唐玥隔壁房中,虽无红烛帐暖,玉体横陈,却也有人掌灯有热茶在壶中,被有余温。

第二日天未明,寺院里不过将将掌灯,僧人们披着寒风提着灯往来,于殿内诵早课。

唐玥被杨柳唤醒,洗涑完毕,从衣柜里拿了套男装,靛蓝的长衫斜绣银纹银杏,锦云墨靴,拿靛蓝发带束发,又挑了件白狐裘备着,杨柳细心的备了炭火手炉嘱咐风铃好生照料唐玥,风露昨夜得了风铃传信,一早便与风夏带着人皮面具过来在自己脸上折腾,虽则唐玥身量更为苗条,可风露除了易容,口技还学了锁骨,一套功夫下来便与唐玥没什么两样了。

唐玥不喜欢此事张扬,故让杨柳与假扮自己的风露一起应付今日的事,自己带风铃风夏出门。

“阿玥。”白黎一早就侯在门外,待唐玥出来时便上前握住她的手,交代风夏几句后抱着唐玥几个起落便离了护国寺,风铃风夏跟上,元清早在寺庙外的官道上备好了马车,见唐玥白黎等人来,立时打帘让两人入内,风铃风夏则在后一辆马车里。

“主子,刚出锅的早膳,还热乎着呢。”元清递过一个食盒便开始驾车。

时间紧迫两人都没吃早膳,只能在车上将就将就。火炉子搭上厚绒毯倒是不冷。

白黎打开食盒子,的确是新出锅的早膳,只是全是干粮。

唐玥适时倒了两杯热茶给他“诺,将就将就了。”连茶都是简单的毛尖。

“八珍糕给你吃。”白黎推过一叠雪白的糕点,自己面前就剩两个馒头,看得唐玥心里泛酸,“我吃不了这么多。”她胃口小,这八珍糕婴儿拳头大小,唐玥最多吃两个,这一碟子有五个,还剩三个,分了三个过去,“待会不是要去藏翠楼吗?在哪里吃些东西好了,先吃八珍糕垫着。”馒头什么的着实不好吃又不养胃,哪有八珍糕好?

也是辛苦元清了,一大早的给她找八珍糕。

“藏翠楼?”白黎压下眉头脸色郑重“藏翠楼太混乱了一些。”

唐玥笑着安慰他“放心,我们只是去打探消息又不是去砸场子,它乱与不乱,难不成还惹得上我们不成?惹急了难不成锦衣卫办不了一个藏翠楼?”

白黎抽了抽嘴角,理儿是这个理儿,可怎么听着他这么像欺压百姓的恶官呢?

两人随意用了些,很快便到了京城。

首先去的就是藏翠楼。

唐玥说“一日之计在于晨,这早膳没吃好可不行。”白黎暗笑,这丫头……

知道唐玥是心疼他早膳没吃好才来的藏翠楼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两人虽然打扮低调可一身贵气难以遮掩,唐玥腰间系了块剔透墨玉甚是昂贵,白黎的玉佩则更好乃是御赐之物,九龙环珮。

一眼看去一个占了富字,一个占了贵字。

敢在京中做营生,首先得把眼睛擦干净喽!

这藏翠楼更是这样,王妈妈尤其生得一双利眼。

“两位爷来得这么早可要玩些什么?”

“听说你这里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时候早了些,先用早膳好了。”白黎冷淡道,随手扔过去两片金叶子。

出手就是金子,让王妈妈笑逐颜开,唤了一姑娘“豆蔻,来,引两位爷去小瀛洲!”

哟,运气不错,一来就是豆蔻?

唐玥暗想今日果真运气不错。

深冬时节,也穿纱衣薄裙,亏得此地有地暖火炉子,只行走之间虽见其摇曳之姿但也可见其手臂之上细密的鸡皮疙瘩。

“你叫豆蔻?”唐玥学着轻佻语气眼儿魅惑压了声音说。

“是。”唯唯诺诺的,不像是有胆子杀人的样子。

“今年几岁了?”慢悠悠晃到了小瀛洲,唐玥转身撩起衣袍坐下,从袖中抽了把象牙掐丝的金扇子挑起豆蔻的下巴,这人一直低着头可不好看她。

豆蔻第一次遇上这般贵公子又如此守礼,虽言语轻薄了些,但连手都没碰过,是以映像极好,甚至还有那么些旖旎的心思,只不敢言语,微微低下身子露出白皙脖颈连着玉雪肌肤一片在衣襟里若隐若现。

一旁的白黎第一次发现他家小姑娘怎么……这么……男女通吃?眼角抽了抽,叫了人点了膳食,便打量着四周。

这姑娘杏眸柳梢眉,樱唇小楚楚,倒是不错,点了点头唐玥轻柔的托起这姑娘的手细细摩挲,触感温润如羊脂,不大对啊!唐玥心里头直嘀咕,这姑娘能在大堂里迎客显然在这里地位不高,哪里能保养肌肤?

起了疑惑发现了不对劲唐玥摸着摸着,似有些迷恋,拿着手贴上自己的脸颊,这一下子让白黎忍不住眉头直跳就想伸手拨开那碍眼的手,可唐玥提前横了一眼过来,谨慎非常警惕异常!

唐玥声音甜腻,也不知上哪学了出变声音的法子,这压着声音开口还真像个少年公子哥儿!只声音男女不辩了些,听起来却极其舒服。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来了这地儿?可有人欺负你吗?”唐玥问得情真意切,顺手把那姑娘拉入自己怀抱,闻她脖颈香气……

名叫豆蔻的姑娘羞红了脸,一双杏眼含羞带怯,其中又有情义绵绵,不知为何,鼻尖总缭绕着一种香气儿,撩得她心头小鹿乱撞情窦萌动,迷迷糊糊就开始回答问题,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得白黎目瞪口呆!

“阿玥……你这是?”

这又是调的哪位香?这么厉害?

“新调来玩的,挺适合迷惑人心。”唐玥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眉眼绽开如画卷,不知怎的,白黎总觉得小丫头在威胁他!默默的咽了咽口水,看着笑得人畜无害的小姑娘从袖子里拿了一瓷瓶,打开油布,更加明显的香味儿窜入豆蔻鼻翼之间。

“看来――不是这个。”白黎淡淡的说,这时候小二端了菜上来,唐玥眼尾一瞥将瓶子塞回袖中只做出调戏豆蔻的模样,这小二也算是见多不怪了,眼观鼻鼻观心,摆好菜便离去。

白黎见豆蔻显露出醉酒之态,忙让唐玥收手,把人扶到旁边的桌子上趴着睡觉。

“不是那就去下一家。”唐玥看得开,舀了碗玫瑰茯苓粥慢悠悠的开吃,涪陵榨菜着实是佐食妙物,又有鸳鸯饺子和三鲜包子,因着唐玥吃素,单点了份素饺子和豆沙包,个个约莫小指头一半的大小,这师父手艺不错。

两人又辗转去了卖胭脂的铺子,套了几番话又着人盯着,并未发现异常,约莫线索出在叶九思府上,本说拟帖子或者遣人送信过去,不曾想倒是来了。

几人来到了酒楼,要了个雅间,待小二上了茶并茶点三四叠,叶九思才开口,十分的做贼心虚,七分的小心谨慎“王爷最近在查的案子可有消息了?”

白黎故作不知他问的什么,反问“什么案子?”

“就是京都一十五起的杀人案啊!专挑官宦人家下手的那个!”

叶九思有些急切,可他急了,白黎就不慌了!

慢悠悠拖长了语调“哦――你说那个啊――”说着有些口渴,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撇去浮沫,吹散热气,又小啜了一口,在口中细细品这茶香茶味,还微阖双目!

万川就比叶九思多了个心眼,这茶楼不过寻常,便是点的好茶也好不到哪里去,怎么可能让白黎做出这番品鉴的姿态?显然――折扇转回在手心一敲,看了看几人神情,叶九思紧张得汗都冒了出来,身后的小丫头低着头焦虑不安,没甚好看的,剩下就一个唐玥,捻了块点心一点也不着急。

嗯,有问题!

也就叶九思这傻小子被白黎忽悠得团团转了。

万川很是无奈,叶九思这样叶相还指望他继承家业?趁早再换个吧!这小子也就在纸上心思玲珑,论起看人,还真不如一般的瞎!

“王爷,您要是再逗这小子,指不定这小子就得晕过去了。”万川无奈打破僵局。

白黎爽朗一笑对上叶九思僵硬的面庞,一掌拍在其肩膀上“九思啊,论起看人你还真得和子承好好学学,这么容易被骗日后上了官场可怎么办啊!”

官场?叶九思脸色更僵了,白黎都能听到心碎的声音。

“时候不早了,待会要是郑肃希追着来了,问个渎职可就不好。”唐玥提醒,或许同行真的是冤家,郑肃希此人吧……近日来尤其想拽着白黎一起忙,忙得昏天黑地,忙得晕头转向!

“那就长话短说!”万子承今日也是一脸懵,被叶九思拉过来做添头的,此时折扇敲在桌面上,金丝玉骨,音脆生生的,比说书的更有那些个斩钉截铁一语定江山的味道。

他眉尾眼角携了风骨铮铮,鲜少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叶九思一愣,把豆蔻推了出来。

豆蔻姑娘梳着双丫髻,翠色袖子,带兔毛的比甲,打扮起来到也是个清秀可人儿,可惜面色唯唯诺诺了些,不知是羞怯还是胆怯了。

唐玥饮茶,遮住大半打量的目光。

由她慢说,且细听。

“我……这事是因我爹爹重病,借郑胖子的印子钱所引起的。我爹重病……重病了许多日子……”豆蔻垂泪低声说“还不起印子钱,我家里能变卖的都变卖的,家里连过冬的被子都当了,等置办……置办了爹爹的丧仪便只剩下空荡荡的四壁,地皮也是卖出去了的……”

“我……我还不起钱,他们就要拉我去牙婆那里卖掉……”

“只是郑胖子说如果我愿意做他儿媳妇,那这银钱就免了,他还倒给我置备嫁妆……我没答应……”

唐玥挑眉,看了一眼白黎,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是这卖人……

豆蔻哭得涕泗横流,唐玥没来由得心烦,她看这丫头可不像是个没心思的!指不定叶九思这个脑袋发昏的做了什么让这丫头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那鼻子那眼睛,全身的矫揉造作。

“后来有天夜里,一个妇人出现在我房间里……她长得很漂亮,问我要不要报仇,报复郑胖子家,杀……杀了他家公子……”豆蔻表现出似真似假的惊恐神色,唐玥挑眉,眼看着豆蔻搅着手指头目光不住的瞥向叶九思,戳了一下白黎,白黎见了又戳了一下万子承。

这下也就叶九思一个一门心思都在书上的人没注意到了。

“你答应了吗?”唐玥道。

“没……没敢。”豆蔻小意瞥向唐玥。

“不过她说……三日后再来,算起来就是今晚。”

今晚?

所有人顿时变了脸色。

第五十八章 仇起结怨满门伤

风紧叶收枝,银勾月黯淡,正是那什么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唐玥满脸深沉,到底是什么原因,她竟然答应了这个不靠谱的要求!

呵呵!

那个心机女!

要不收拾了你,本姑娘算什么郡主!

叶九思那不成器的家伙,被那小丫鬟眼泪一挤就把她给卖了!说什么自己怕……说什么求姑娘救命,说什么姑娘慈悲心肠……

她当然慈悲心肠喽!唐玥眉梢掠过讥诮,等这事结束,还要送一个大造化出去!

吱呀――

唐玥耳朵闻声动了动,有人来了。

风随着人进屋,吹动灯架上昏沉的烛火。

是她吗?

唐玥心里嘀咕着,余光瞥向来人身侧。

因着几人打算以假乱真故布疑阵,这月也昏暗,灯火也不明,她更是披散了头发衣衫单薄衣衫蜷缩在床脚。

“姑娘。”恰若莺啼婉转,柳絮拂花,与声音齐到的还有伸到眼前的一只手。

丹蔻红艳,玉笋纤纤。

就是现在!

唐玥直接撒出手中的白色粉末,是混了石灰的迷香,趁她闭眼挥袖时一脚踹在她腰腹之间夺路而逃。

白黎在唐玥撒出迷香之后立时甩了绳子捆住来人,她倒是想躲,可惜白黎,风铃,元清一起甩了三根绳子,躲了两处,却没逃掉白黎手中的。

风铃一击不成功携剑破窗,与她缠斗,唐玥及时逃离屋子,万子承连忙拿了斗篷与她,这要是病着了,白黎可不得折腾九思?

估计是唐玥撒灰的技术比较好,也有可能是风铃剑法比较厉害,总之没几招,那人就被伏了。

“带走!”白黎下令。

唐玥打了个呵欠,可算是能散了,这天气都要冻成冰块儿了!

第二日一大早,姜觅便来寻唐玥了。

清愁在面,结眉秋霜。

唐玥打了个眼神给杨柳,杨柳会意上前迎人,扶着姜觅坐下,随意谈天说地混聊,唐玥不安抓紧时间更换衣服,把自己拾掇好再见人。

“姐姐今日怎么愁眉苦脸的?”唐玥亲自端茶过去。

姜觅看了一眼她,复垂眉低叹,拿起茶盏撇去浮沫,却是举杯之时便放下,轻叹一声,反复几次唐玥虽然疑惑却也并未催促。

每个人都有难言的时候,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只让杨柳去煮一碗红糖水过来。

待得糖水上来,唐玥便推过去给她,姜觅不解,眼神疑惑,唐玥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是姜觅自己多想,模棱两可道“近些日子读老庄,发现其《逍遥游》甚妙,人生一载,一如朝生暮死的蜉蝣,可人又与蜉蝣不同,喜怒哀乐悲恐惊,七情缠身,六欲难填,总会遇上些不得已的事儿,所以我最爱甜点糖水,一碗糖水下肚,这甜啊就到了心窝子。”

姜觅苦笑“你倒是想得开。”

“这糖水如何能排忧解难,该面对的终是要面对。”

“迟早都会面对的事,与其被动任人摆布,我更喜欢出其不意先下手为强。”唐玥又让杨柳端来一叠云片糕,元清方送来的刚出炉的糕点,添了牛乳,带着奶香味,甚妙!

“尝尝?”唐玥言笑晏晏。

姜觅狐疑,不过一碟子寻常云片糕,便是宫里大厨做的也顶多就甜味适中罢了。

捻起一块放入口中。

“如何?”

“这云片糕与寻常不同。”姜觅想起唐玥有个义结金兰的姐妹,曾是五品女官出身,伺候过皇后娘娘。

“可是你那妹妹的手艺?”

“非也非也。”唐玥摇头“这就是护国寺旁一农家人茶摊上的。”

“倒是不错。”姜觅点头赞许。

不必雪花洋糖也不是寻常冰糖,这里面的甜味更像是牛乳。一个农家添牛乳做糕点?这等心思与眼界倒是不寻常。

“闻说他家祖上也说着护国寺里的人,从宫里出来的负责点心的御厨,随主子到护国寺礼佛,谁知主子一去不回他也难回皇宫,便在此处安置下来,传了后代,点心方子留了下来,倒是齐全。”唐玥随意聊着,方才的话题便一去不回。

气氛甚是轻松,可姜觅眉间的愁绪可未曾减去半分。

两人又手谈了一局,待快午时了,姜觅才悠悠开口。

“你说,我这婚事――到底是好是坏?”

姜觅语气不好,眼神也恍惚不定,唐玥看过去时仿佛看见一层又一层浓重的迷雾,将姜觅整个人禁锢在内。

“日子是自己过的。要是自己不会过,再好的局也能输得一塌糊涂,要是会过,死局也能起死回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对于这种事……唐玥深觉得民间话说得好,一不做保二不做媒,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种事,谁又说得清?

“那个犯下一十五起杀人案的凶手落网了。”姜觅合上双目,养躺在椅背上,发丝垂落依稀隐入脖颈之间,她的语气飘渺又淡然,似乎看透了一切只是不计较,又似乎很累下一刻便能睡着,“是平王抓住的。”

唐玥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谁抓的――有区别吗?

“阿玥,你知道,对不对。”

“对。”这事儿没必要撒谎。

“你知道平王做了什么吗?”姜觅语带讥诮,声音拔高到“平王让叶九思万子承去找郑肃希,想让他禀告皇上,这人……是郑肃希抓到的!”

唐玥不知做什么回答,只有一下没一下的吧嗒着茶杯盖子,房间里静得只剩下炭火烧灼的声音和唐玥拨弄杯盖的响动。

白黎这一子,下错了。

郑肃希这人,唐玥第一眼见他便觉得此人儒雅,却又傲气,凭他能不靠家族单枪匹马做到刑部侍郎便可知道,他这个人,傲气重着!白黎这举动,是活生生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唐玥并不觉得叶九思和万子承能瞒住郑肃希,叶九思与万子承与白黎乃是同窗,此事大多官场之人都知道。

“阿玥。”姜觅用极其痛苦的声音唤唐玥的名字,眉心紧蹙着,脸上表情半痛半殇“阿玥,他喝了一夜的酒,他书童来寻我,我去劝他,可他……险些把我推入冰湖之中!若非我的丫鬟会些拳脚,只怕你今儿得来探病了。”

“阿玥,女儿身便不能问政事吗?”

“可平王不也会与你商量吗?”

姜觅讥讽万分,睁开眼望着屋顶横梁,唐玥看见她眼角有泪划过,须臾没入衣襟。

“他不是白黎,我也不是你。”唐玥抿唇,道“这婚事,你愿嫁便嫁,若不愿意,我们不认便是,不管怎么说他不该对你动手。”她讨厌打女人的男人!

“反正国孝,不婚嫁,没信物没凭证我们不认!”

姜觅起身看着唐玥,莞尔一笑,眸中虽是带泪却也绽开桃花朵朵,娇柔一身却不娇气。

她也有自己的傲气,傲骨。

“这婚,我也不打算同意!”

“不是因为他推我,他当时半醉半醒,也许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姜觅逐字逐句,说得极其认真,斩钉截铁的,唐玥就知道这事没转寰的余地了“阿玥,我羡慕你,得平王,我直平王这样的人世间难寻,可有一件事我很肯定。”

“我要嫁的人不一定是我爱的人,但他一定要尊重我,尊重我的态度,尊重我的意见,不会把我当成寻常脂粉,圈在后院里做一株菟丝子,一个花瓶,我也想――我的夫君能与我商谈政事。”

这世间女子立足艰难,几乎都要依附于男子,可她不乐意做一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花瓶,她也想要举足轻重的筹码。

而对于男子,尤其是官场男子来说,什么最重要?自然是官途!

“嗯!”唐玥怔了几息方才重重的点头,笑得眼如新月。

两人一起用了午膳,得了闲唐玥问风铃“王爷人呢?”

风铃极其上道“王爷说了,会来陪姑娘用晚膳。”

唐玥想了想,郑肃希这个节骨眼出岔子,还不知道白黎得怎么处理,这要是让上面的那位感觉寝食难安了,只怕更是麻烦,嘱咐风铃道“要是王爷有要紧的事也不必过来陪我用晚膳的。”

风铃一笑,眼中揶揄甚浓“哪里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比得过姑娘您?”

唐玥嗔怪的看她,点她眉心痴骂“尽是混说。和杨柳待久了,也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风铃板着脸一本正经,引得唐玥发笑。

“咕咕咕”

窗台上有一只白鸽落下,风铃忙上前去,原是一只信鸽,腿上帮着一色的竹筒。

“怎么了?”唐玥开口,方洗过的手拿锦帕擦拭干净又开始摆弄她的香料。

对于香,她感情复杂得紧,前生爱它千种调万种味,而今生……约莫只剩下了敬畏。谁能想到,小小一撮香粉,也能要人性命?

“姑娘,是那案子,王爷说,还有内情。”

“内情?”唐玥挑眉,什么内情?

“是十年前的一出灭门案,刑部有卷宗,可郑肃希不让王爷调阅卷宗,刑部尚书两不得罪让他们自己商量。”

“刑部的卷宗关郑肃希什么事?只要得了刑部尚书的手谕不就行了?”

“刑部尚书的夫人是郑家人。”风铃神色复杂。

唐玥也很无奈,这大家族吧就是走哪都能遇见亲戚,要不是崔家不在京畿周围住,估摸着出门光行礼也得去一个白天。

第六十章 刑部失火唐玥获封

夙无星在摘星馆闭关了许多日子,参悟阴阳鱼。司天监的一应事物全甩到了其他人身上。

直到这日金乌初见天下,檐角的垂铃响了三声,夙无星才悠悠睁开眼睛,悬在眉心前方一掌之处的阴阳鱼落入她的掌心。

随意掷出三枚铜钱,夙无星低头拨弄“啧啧,这大周的国运可真是奇怪。”

竟然是否卦。

夙无星拉了榻前小几上的绳子,门外立时有清幽铃声响起,旋即便是往来的脚步声,门外有人敲门应声问“大人,有何吩咐。”

“拿笔墨来,今晚平王府有客到访,可直接带来此处。”夙无星吩咐,继续排卦。

中中卦,不交不通。虎落陷坑不堪言,进前容易退后难,谋望不遂自己便,疾病口舌事牵连。

谁是虎?谁不堪言?谁疾病?谁生口舌?

进退两难之局,师兄,你要如何自处?

夙无星暗叹,又算了一卦,只是迷迷蒙蒙一片,算不得来处与归途。

起身推开窗,夙无星眨眼便消失在了青黛之色里。

白露寺,方丈诵佛经。

“你怎么来了?”木鱼声不停,手中念珠也不停,拨弄之间有微微清扬的气场。

“自然是来问卦。”来人是夙无星。

“无甚可问,亦无甚可答。”方丈闭目,悠悠檀香缭绕整间屋子。

“师伯知我为何而来?”夙无星开口虽是疑问,可心里已有了一万个笃定。她这位师伯,乃是惊才绝艳之辈,若非当年被人陷害也不至于出家以昭清白。她师父这一辈,被她弄死的师叔擅风水,尤其擅长斩龙,她师父擅卜卦,可这位师伯武功最好医术最妙,最擅长的却是解卦。

师门有传言,这位师伯……天生一双能看透过去与未来的眼。

只天意不可说。

“知与不知又有什么区别?”方丈说着“我告诉你你便能扭转乾坤吗?我不告诉你你便不能应时而动吗?”

“无星,你可知你名字由来?”方丈睁眼,眼底清明恍惚有莲花绽放。

参佛多年,他似乎也成了佛。

夙无星一怔,想到过去师父赐她名字时候的事,当初师父只抬头看了屋子里布下的七星点龙阵……便拈花替她取了无星二字……

“一等先生观星斗,二等先生看水口,三等先生满山走。无星,你这名字啊,天然就不受诸天束缚,自然也不受宿命所覆。”

星斗……无星?

观星而参命,若无星可观?便是无命可参?

夙无星震惊不已,无命可参才能救天命之人!

“她的命,你得守着。”方丈又闭上了眼,声音半是颓废半是疲惫“她身上的运,也得守着,大周的龙脉已经毁了,却也没毁,运藏在每个人的身上,可只有唐玥……只有唐玥……只有唐玥能守住这龙脉。”

“好生护着她。”

“还有三年了。”

三年?又是三年!夙无星心底涌出难以言喻的情绪,恭恭敬敬的行礼告退。

阿玥她……也不知是好还是坏,但愿最后一切都好。

当夜,夙无星仿了卷宗交给元清,元清前脚放回刑部,后脚就有人来了。

“王爷果然没猜错,这事和贺王脱不了干系。”元清沉声说。

夙无星懒散的伸展了下腰肢小声问“我记得之前你们王爷让人给贺王的焚香里添了东西,你是不是该去看看有没有效果?”以唐玥那时候的药量,她可不信贺王能平平安安的蹦哒到现在,除非……贺王压根没有中招!

两人悄无声息,隐藏在黑夜里,看着黑衣人拿了卷宗朝贺王府走去,尾随而上。

“王爷。”黑衣人摸着进了书房的位子,贺王正坐在书案前看着什么,面色红润,唇红齿白,并不像是中了毒的样子。

夙无星多了心思,看向香炉,果然她的猜测没错,这位……根本不熏香!

唐玥的香在他身上倒是遇到了克星。

“东西拿回来了?”贺王道,放下手里的书卷,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是。”

“东西放下,你去把这封信交给覃宿,就是瑞王府活下来的那个庶子。”贺王几下把信叠好,塞进信封。

“诺。”

夙无星看着黑衣人要出门,拍了拍元清肩膀,示意元清跟上去。

“怎么不继续盯着?”元清问。

夙无星道“继续盯着也得不到什么消息,贺王这人,伪装太多,他那茶杯里装的是白水,最不好动手脚,衣服连内造的也不穿,吃东西前还有人试菜,活得这么谨慎说他心里没鬼,鬼都不信。”

“与其你这么盯着他等他露出马脚,倒不如――”夙无星走着突然停下,元清随后也停了脚步,只见夙无星偏过头来看他眼里清澈又狡猾“引蛇出洞。”

“您的意思是――”元清似懂非懂。

“先好好盯着吧,如今时机未到多说无益。”

“对了,年底了,太后与公主定然要回宫,可今年前前后后塞进后宫的人不少。阿玥养在太后身边难免打眼了些,你让人盯着点。”

夙无星叮嘱道,阿玥的事她算不了太多只隐约觉得这个年关不好过!

啧,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个啥子鬼!

算啦,走一步看一步吧!夙无星摇摇头,夜清月明拉得她影子纤长,转过墙角又见青石路如水,月色空灵冷气沁骨,这样的天气还是回去在被窝里待着舒服!

夙无星告辞闪人,元清也回了平王府。

“王爷,事情果然与贺王有关。”

“嗯,时候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白黎道。

“王爷――”元清欲言又止,见白黎看过来目光幽深,烛火因风吹着摇曳几下,让他面目于刹那间被黑暗侵蚀又在顷刻间被光明笼罩,气氛却怪异得紧“有话就说。”白黎声音清朗,他年岁不大可手中权利已然不小,行事多有老成,就连声音,平素也说压着嗓子说话,仿着上位者的威严。

“夙无星大人说年底可能有人找郡主麻烦。”

元清话音刚落,白黎手中毛笔应声而断,墨渍溅开一如他眼中深沉“我知道了。”

元清松了口气,悄声离开,果然郡主就是王爷的心肝儿!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仅仅一个不知道真假的可能都叫主子没法淡定。

只是主子的事他又管不着,还是回去早点洗洗睡吧,难得不值夜。

有人要对阿玥动手?白黎自然而然觉得这事情不简单,可阿玥鲜少与人结怨,只是她养在太后宫里,动她还得看看太后脸色吧?心绪不宁,难以处事,白黎所幸推开窗吹风,远处夜色浓黑只天边有一处似有火光。

那地方――白黎暗自嘀咕,怎么觉着像是刑部?

白黎轻叹,眼中却是玩味,看来今晚又有戏看了!点了锦衣卫的人马随着火龙队的救火,又在现场勘察,忙活了半宿天方明便有驿丞来报说是侯爷回来了。

侯爷?回来?

元清凑了上来“主子,定国侯回来了。”

“算算时日,是差不多。看来今早上朝应该就能遇上。”白黎微微点头吩咐元清备些礼物送过去,今年的年礼唐家要重上三层,连崔家两位先生也重上了三成。

果然,上朝时便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唐斳。

“爱卿辛苦了。”皇帝慨然道,“爱卿立下此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

唐斳跪地三拜,白黎当即挑眉觉着事情不对,这可是大礼,寻常一叩便可,他这岳丈算计什么呢?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为陛下做事是臣的本分,臣――并无所求!”一番表衷心的话被唐斳说得抑扬顿挫,热血沸腾,朝上当时就有些老油条看不过去翻了白眼暗自啐他几口,这老小子越老越油滑!

皇帝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却也很不满意

唐斳当然知道做事不能让上头的睡不着觉,这样他脑袋会搬家,所以――又接了下去。

“臣无所求,只是臣膝下*,幼年丧母,虽因故得了个郡主尊位但一直没有封号,今日臣斗胆,为*讨一个封号!”

前朝封赏利弊参差,且限制颇多,一不小心还会让当今怀疑自己用心不轨,可后宫封赏就不同了。

皇后老早得了传信,正与心腹说话“这唐侯爷果然不愧是陛下的伴读,把咱们这位陛下的心思摸得门儿清!”

皇后身边的嬷嬷不解,便问“娘娘这话的意思是――”

皇后看了她一眼,眼中无笑意,唇角笑意却不减,看起来皮笑肉不笑的难怪当年皇帝不喜欢她,若非东阳她早已失宠,若非重光,她这后位也坐不安稳。

“重光自太上去后,便一直被陛下亲自教导,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陛下也不放心,只允我三日一看,你说咱们这位陛下存的是什么心思?”皇后反问过去,言语温吞却也暗藏璇玑,如水流湍急深沉处总有暗石潜藏。

见嬷嬷沉吟不答,皇后自顾自举杯笑说“咱们这位陛下,疑心重着呢!唐斳按爵位是定国侯,按官位是兵部侍郎,往上?怎么封?怎么赏?送亲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前朝不好封,后宫便不一样了。”

“母凭子贵,妇凭夫贵。唐玥空有郡主之名却没有封号,这事说出去本来就不好听,指不定让人以为当年她是怎么封的郡主,名下只有两处皇庄,也就产些御田胭脂米什么的。你也知道,皇亲国戚里郡主不少,有封号和没封号的差别有多大,唐玥是因着守孝又养在太后身边才免于与那些人见面。可太后身边亲自教养的姑娘怎么能没个封号?”

“唐斳这出可是一石三鸟。”皇后笑意不到眼底,周身冷气隐隐“既解了陛下之难,又解了陛下之疑,还解了唐玥之困。”

“嬷嬷,你去拿笔墨,封号便拟昌乐二字,食邑昌乐郡。虽不是什么大郡,人口却也不少。给小姑娘一些胭脂水粉衣裳首饰的钱,也尽够了。”封号意味着食邑,没有封号的郡主那就是个没有实权的将军,有几个人正眼看她?

“对了,顺便还得问问,太后娘娘养在膝下的另一个姑娘,叫姜觅的,该如何?”当初说着是陪太后礼佛,说白了还不是太后膝下孤单,想养几个娃娃?可太小的还在走路不懂事的麻烦,太大的又心思复杂,最后挑了这几个,一个和亲走了,一个做了郡主定了和平王的婚约,剩下这个也不能差吧。

第六十一章 年关闹雪

皇帝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墨色浓稠如漆,一如他的眼深沉不可窥。

“陛下,皇后娘娘差人送了一样东西过来。”身边的内侍尽职尽责将皇后送来的明黄色懿旨奉上,盖了凤印的诏书。

皇帝点点头,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年底了,准备一下,明日让皇后去护国寺请母后回宫,东阳和曦嫔也该回来了。”皇后办好了这件事,倒是难得。皇帝心底有些异样,这位皇后倒比以往更懂上心。

“诺。”内侍躬身答,又道“刑部侍郎郑肃希郑大人已经在门外待了一个时辰了,皇上可要召见?”

皇帝扯开嘴角,郑肃希?“让他进来吧。”

虽能一用,可惜太过自傲,不及白黎。

那内侍随即传话,便有小太监将人引了进来。

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冷雪,郑肃希脖子里都似乎还留着未化的雪花,乍然进入温暖的宫殿浑身抖了几下,咬了咬唇迫使自己看上去不是这么狼狈,便跪在地上请罪。

“臣有罪。”

皇帝摆了摆手“起来再说。”郑家毕竟是大族,太后也出身郑家,他这个做皇帝的也该给几分面子,让人在风雪里站了一个时辰差不多了。

再多,时机还不到呐!

皇帝暗忖,墨色扳指不住的被转动,消磨他心底的焦躁。

“皇上见了郑肃希?”前脚皇上在勤政殿召见郑肃希,后脚便有消息传到了白黎耳里,只是路途远了些,他在护国寺陪唐玥。

“办事不利,郑肃希自然该急。”唐玥淡然一笑,摆足了看戏的姿态“他可是负责看守罪犯的,可是昨夜却叫人逃了,这可是连杀十五位贵公子的凶手,这人跑了,京都里哪家纨绔公子哥儿还能睡着?”

白黎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又问元清“是贺王劫走的人?”

“我们的人是看到那犯人被带着往贺王府去了。”元清回“只是贺王府内里是个什么情况还不知道,昨夜能进去也是多亏夙无星大人。”

不然他一个人哪怕轻功再好估计也搞不定贺王府的阵法。原以为去了一个瑞王,贺王也就是个绣花枕头谁成想他这些年在道观还真不是混日子的,奇门八卦倒是学得厉害,瑞王府上都没摆这些弯弯绕绕。

虽然也有可能是那个姓宋的不愿意。

白黎点头“没事了,你先下去吧。”等元清下去了,白黎才抱着唐玥有些好笑“原以为是个软柿子结果确是个硬骨头。”

“真要是软柿子,瑞王一早就把他捏死了。”唐玥倒是觉得贺王这人比瑞王还危险,只是前生不显,今时不明“不过他如今漏了尾巴倒还好让我们做个准备,若是晚点只怕得打我们歌措手不及。”

“只是可惜,他压根没被我的香放倒。”唐玥不免可惜,瑞王好色,能下手的机会就多这贺王油盐不进的,倒是麻烦得紧!

白黎一个爆栗敲她脑袋,看着唐玥横过来娇媚的眼神,白黎无奈解释“阿玥,做人堂堂正正的!别老想着下毒用药。”

唐玥不在意的挑眉,拿葱白的手指戳白黎的肩膀“你是个男子,用谋算也是阳谋,可我是女孩子,阴谋也没什么!不知道孔夫子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吗?”

白黎瞧她那副噘嘴嘟唇的模样就知道小姑娘没真生气,笑嘻嘻的把人抱怀里,话说他们两每次商量事大部分都在谈怎么阴人,这样不好不好,想起老丈人回来了,估摸着明儿就能团圆,白黎开口问“岳丈回来了,还给你请了个封号,皇后那边的意思是昌乐,这地方不错,够你的胭脂水粉钱,陛下也下令让岳丈好生休息,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就是腊八了,太后娘娘应该会回宫,我和姜姐姐应该是直接回自己府上。”唐玥拨着手指头算日子,“不过姜姐姐不想和郑肃希成婚,估计这个年有得闹腾。”

白黎有些惊讶“这事郑家族长和族长夫人可都是知道的,这要是贸然反悔,姜家族人那边只怕也说不过去。”婚姻结的是两姓之好,贸然行事,姜家可不一定会冒着得罪郑家的风险而迁就一个女儿。

更何况……错过了郑肃希姜觅还能有更好的选择?

唐玥掀起眼眸看了一眼白黎,果然,白黎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叹了一口气才解释道“欲拒还迎懂吗?”唐玥那天其实也和姜觅仔细商讨过,郑家的婚事可不是说翻脸就能翻脸的,所以……

白黎挑眉,他家这小姑娘心里小九九挺多的嘛!还欲拒还迎……

“懂。有什么要做的直接吩咐元清就是。”

“嗯!”

第二日,唐玥便回了定国侯府,一家团圆,白黎则先护送太后公主回宫。

大年初一很快就到了,唐玥才方整理好来往的年礼,预备了金银裸子,就听见天上烟火声起。

今年……更冷清了。

母亲不在,两位哥哥下棋,父亲看书,她和丫鬟们包饺子……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唐玥抹掉眼角的泪,无甚可说。

“今年得雪是不是下得有些大?”唐瑚突然开口。

倒让唐斳惊着了,这雪……好像是比往年的大“可是城外出了什么事?”唐斳在官场上好歹摸爬滚打了好些年,如果这雪真要是下得大了……城内不知道情况城外定然有事发生!

唐瑚捏着棋子,毫不留情的斩去唐珑的大龙,开口道“昨日去给寺庙添香油钱,倒是发现好多寺庙都在施粥,任挺多得,我就多嘴问了一句,说是城外已经有两百余人无家可归借宿寺庙了。”

“怎么城里一个都看不见?”唐珑皱眉“我今日还出门给妹妹选礼物,大街小巷的连一个乞丐都没见着……”

“要是真连一个乞丐都见不着,那岂不是更大的问题?”唐玥蹙眉,真要是这样就和京兆尹有关系了。

唐斳拍案决断“这事你们别管。珑儿,咱们家里还有多少余粮?”

“除开庄子上送来的玉田胭脂米和碧梗米,白米只有五百石。”唐珑算道“还有些红薯,玉米,面粉什么的,约莫两百袋左右。”

“爹爹是想布施?”唐玥蹙眉试探着问,不是她心狠,只是唐家和平王府再不适合做出头鸟了。

“若真有灾害,也不能见死不救。”唐斳开口,风霜压在眉梢脊背,似乎将整个人都压弯了下去。

“但我们唐家不能做这个出头的。”唐瑚落子,看着唐斳,目光清澈见底,却又让人猜不透他千回百转的心思。

他素来――运筹帷幄。

他一开口,唐玥便放心了,自家大哥足智多谋,智计百出,甩了那些门客不知多少。

好在爹爹因母亲的事散了门客,不然那些个只知道花钱又没什么真本事的,唐玥才不乐意养着他们!

“到子时了,去给你们祖母请安吧。”唐斳起身,甩了甩衣袖,整理衣冠带着三个小的往松鹤楼走去,唐老夫人虽然中风卧病在床,可唐玥也好唐瑚唐珑也罢没人委屈过她,甚至唐瑿回来了也是住在松鹤楼,聊解老人烦闷。

虽然这位不怎么待见大房就是了。

不过礼节还是药做的,反正她……现在也说不出什么话。

唐玥吩咐左右把饺子煮好,又让杨柳风铃半夏风露几人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的金银裸子发好,才姗姗去了松鹤楼,守下半夜。

守完了一夜,唐玥用了早膳才回了自己房里歇着,昏昏沉沉的睡了半日,才被杨柳半夏拉起来用午膳。

到了晚间,唐斳放话让几个孩子出去玩耍,唐玥却接到了白黎让风铃传得消息――大长公主要见她。

唐玥瞬间就愣住了。

大长公主?那岂不是……白黎的祖母?当今的姑姑?

其实她一点准备也没有怎么办……

第六十二章 老狐狸二难小狐狸

白黎带人来接唐玥,还提了盏荷花灯。

下人告诉唐瑚时,唐珑也在一旁,皱着眉头想要说什么,唐瑚却止住了,打发走了下人,唐瑚才姗姗开口“今日过节,且由小妹出去玩耍,有平王在,想来安危不用我们操心。”

“就是因为今日过节,路上人多,他们两终究未有完婚,如此只怕于小玥儿声名有碍。”唐珑常出门与人打交道,三教九流的路也去过,深知他们嘴里不留人,略微有些担忧。

唐瑚笑了笑忖度道“反正他们有婚约在身,又是先帝赐婚,你觉得这婚会有变故吗?”赐婚虽好,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比如日后和离那也是难上加难。

只唐家三父子细细谋算过,白黎此人确实值得托付终身也才罢了。

“明日林姑父一行人会来,且去告诉林妹妹吧。”唐瑚开口,波折多年,可算是能找到机会来京了。

唐珑挑眉,压低了声音凑上去“陛下肯放人?”江南那一片可是赋税重地,林姑父除了织造外还兼有御史之责,是皇帝的耳目,盯着盐课和茶税的,谁都知道这位子不好做,烫人!若非先帝不放今上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替代,林姑父也没必要提心吊胆活这么些年,步步小心字字谨慎,唯恐一招不慎落入他人之手,害了满门性命。

“林姑父在那个位子坐久了,今年开恩科有许多能人,未尝不可。”唐瑚解释道。

“之前不是说今年恩科,林家表哥也回来吗?怎么后来没了音讯?”唐珑好奇。

唐瑚瞥了他一眼,也压低声音开口“听说是恩科前林姑父中招了,在床上躺了大半年,险些去了。林家表哥不敢离开半步,才没有来。”

唐珑心惊,江南的形势已经严峻到了这地步了?难怪陛下要换人了,再这么折腾下去保不齐林姑父得死在任上。以往死在任上的御史也不少……

明眼人都知道有猫腻,只是错综复杂不好插手也不敢插手罢了。

“你且记得不能走漏了风声,林表哥对外说的是他自己落马受伤来不了。”唐瑚怕唐珑一个不慎就把事情说了出去,要是叫林表妹知道了指不定得出什么事。女儿家可都是水做的骨肉。

说起林娴,因着她虽不算外人可唐家两个表哥一个都没娶媳妇,主母又去,老夫人又卧病在床,且唐瑿与老夫人住在一处,怕于她闺誉有损,只能让她一人在自己院子里过节守夜,只是衣食住行无不精致且精贵,一品官燕,血燕各十二盏,薄丝掐的宫花十二支,玉石头面一套,珍珠头面一套,糕点两盒,皮料一箱,锦缎十二匹,连院子里下人的打赏也替她备好了。

唐家无主母,一切都是唐玥和唐珑备的。

这倒是让林娴倍感亲切,一大早就去给舅舅表哥们拜年,又去找唐玥,听她说要去见大长公主,忙得脚不沾地,又帮唐玥找衣服又帮唐玥准备礼物的。

唐玥身上有孝,又是过年这样的节日,林娴忍不住怀疑大长公主是故意挑的这日子,但对方辈分高身份又尊贵,遂只是把猜测告诉了唐玥,见唐玥苦着脸认同,又忙着帮她配衣服“今日特殊,不好穿白色,但你又不能穿红色,倒叫人为难。”林娴一时也没了辙,这要是寻常在家,唐玥基本一身素色衣衫就搞定了,只避开红色便罢,可去见平王祖母,又是过年,总不能穿素色……

风铃对于这些素来一窍不通,可今日也灵犀一动道“要不然穿藕荷色的上袄和一色的绣花马面裙?搭白狐披风?”

“藕荷色?”林娴挑眉,这是在打擦边球啊!

“我有这颜色的衣服吗?”唐玥问杨柳,她守孝的时候衣柜里几乎都是青白二色的,她又在长身子,以前的衣服可穿不下……

“有!”杨柳翻箱倒柜,还真叫她找到了一藕荷色绣琉璃繁缕的衣裙,拿了珍珠挽发,戴了发冠,这才松了口气。

“可惜了阿玥的及笄礼。”林娴不由得感慨,及笄礼对女儿家来说太重要了,唐玥和她却……

唐玥抿了抿唇“及笄礼无非就是告诉别人吾家有女初长成罢了,我已经有了婚约,办与不办没什么区别。更何况我及笄那日是太后为我簪的。”她及笄时尚在皇宫,太后便做主替她小办了一场,虽然小,不过皇上皇后曦嫔都有送礼物。

“也是。”林娴一笑,唐玥身上有了赐婚,日后便是平王府的王妃,及笄礼办与不办无甚大碍。

倒是她……

垂眸,笑容黯淡。

唐玥微微思忖便知她心事“等姐姐除服,再让林姑父给姐姐办一场才好。”

“一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一桌也便罢了。”林娴摇头不语。

“你快些出门吧,可别叫王爷等急了。”林娴催促道,等唐玥出了门,又听丫鬟说卢家姐姐来邀她出门,慨然应下。

难得过节,她也想出去看看。

唐珑知道后不放心,又让管家选了好些个孔武有力的护卫,并丫鬟婆子,仔细叮嘱务必要保护好表小姐安全。

“安弦。”唐玥一出门就看见了白黎,偏着头看他,灯下美人月下郎君,白黎黑色斗篷在烛火下泛着暖调,里面是茶白的云纹广袖锦袍,身后马车行人,他眼中星辉月璨,不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还是什么,唐玥只觉得白黎似乎越来越丰神俊朗,叫人心驰神往了。

提起裙角小跑过去抱住白黎,将手拢在他的斗篷里,头埋在他怀中,一呼一吸都是他身上的冷竹香,心里一阵安宁,来往的虽然都是官宦人家,可到底还是有人忍不住好奇,掀开了帘子看两人情意绵绵,倒不知叫多少人捏碎了衣角羡慕唐玥好命。

白黎顺手抱起少女,掂了掂,揶揄到“胖了。”

唐玥面色瞬间变僵,白黎压着笑声在她耳畔爽朗戏谑“长大了――”压低了的声音更显得暧昧,尤其是这话怎么看都觉得意味幽深。

倒羞得唐玥满目痴色,双颊通红,在他腰侧捏住软肉拧了下,嗔道“流氓!”

白黎轻笑出声,笑意绵绵自喉间滚落,听得唐玥越发觉得耳根子红彤彤一片,这人怎么这样!随时随地都在勾引人!

“上车吧,外面冷。”将唐玥扶上车,白黎才吩咐人往大长公主府而去,他祖母常年礼佛避居公主府不愿出门,自当年丧子丧媳之后,更是除了白黎几乎不见旁人,倒是之前先帝去世,才出了门。

至于今日为什么要见唐玥,白黎也摸不准。

大长公主府离得并不远,只过了三条街便到了。

白黎看着一脸生无可念,摸摸索索就是不肯下车的唐玥,扶着车壁挑眉“阿玥也知道怕了?”

唐玥立时柳眉倒竖杏眸含水横了过来“那要不是你祖母我会怕?”真是气死个人了!

白黎忍不住大笑,一如风过玉树,他笑得恣肆欢谑“阿玥啊阿玥!”

见唐玥忿忿的瞪他,眼中水润一片,忍不住抱起来亲了一口,趁她目光迷离时在她耳畔道“阿玥真是太招人喜欢了。”感慨了这么一句才悠悠安抚怀里的人儿“祖母不会为难你的,你是我亲自选的人。”

感觉到怀里的人儿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才搂着人下车,替她拢好斗篷避免夜风寒冷吹在她身上,搂着人进了公主府。

原以为唐家的年味儿已经够少了,没想到公主府更少。

“祖母喜静,不喜热闹。”白黎解释,可两人都知道这是迫不得已,免得上面的睡不着。

待到了正院,白黎松手让唐玥自己进去,唐玥走了几步回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眼中全是白黎的身影,一如她的心也只有白黎一人,张了张唇,不知说什么,又在风里走了。

白黎只摸着心口,那里似乎还有她残留的温度,扯开嘴角笑,不知想到了什么,面目温柔得一塌糊涂。

大长公主并不喜欢人服侍,是以身边的丫鬟大多不近身伺候。

“大长公主。”唐玥行礼,举止未有一错。

正在佛相前诵经的老人睁开了眼睛,起身过来扶她,“起来吧。”

两人目光短暂交接,一瞬似乎一生这么漫长。

唐玥在这位长者眼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浑浊,她的眼底沉浸了岁月过后的睿智与通透,如琉璃,却比琉璃坚硬。

“你果然与她不像。”大长公主忽然这么说,唐玥觉得那一瞬间大长公主透过她再看另一个人。

那个人……是安弦的生母吗?先平王妃?

“唐玥与谁都不像。”唐玥道,目光温柔又坚定,她从来就是她而已。

“你倒是有趣儿。”大长公主轻笑,让唐玥扶着她去一边坐下,唤了丫鬟进来奉茶“我这里只有老君眉,可别嫌弃。”

唐玥腼腆笑答“能讨得大长公主的茶喝,是唐玥的福分。”

“听说你已得了封号,是昌乐?”大长公主笑意盈盈,看起来就像寻常家里的祖母,一脸慈爱祥和“昌乐郡不错,人丁兴旺,民风淳朴。”

“都是父亲慈爱,陛下垂怜。”唐玥说,心底不住的度量今日这些事。

“我记得你母亲出身清河崔氏。崔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知可真?”大长公主问,举杯拨动茶盖,茶香浅淡悠长能沁入心脾,舒缓一身的疲倦,她眼神晶亮犀利,直直得看入唐玥的心底。

一生一世一双人?唐玥错愕,这规矩……不是崔家本宅的吗?她父亲尚且有唐莹这个庶女,也有几房小妾尤其是那些年……

唐玥脑子飞速转动,大长公主这话问的是她还是白黎?从祖母的角度尤其是只有一个独苗苗的角度来看似乎多子多福才是好,既然这样那么她日后有孕定然是要抬小妾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成了个笑话,可她……甘愿吗?

今日一见,似乎两个难题。

一则守孝与佳节。

二则一生一世一双人……

果然,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第六十三章 反客为主软玉在怀

“依崔家的规矩,自然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年过不惑而无子方可纳妾。”忖度思量后,唐玥看着大长公主的眼睛如是说道。心里却在揣摩大长公主的下一子该如何走,而她又该如何应对。

“若依平王府的规矩呢?”大长公主浅笑问,明目张胆的阳谋,等着唐玥入套。

“平王府那自然是平王最大。”连平王妃都要退后一射之地。唐玥言辞凿凿,屋内烛火通明,佛像捏着印慈悲众生,而她面前的人,一如佛像,亦非佛像,慈悲却也心狠。

能稳坐高位多年的人,谁不是狐狸转生?

大长公主有些兴趣“愿闻其详。”

唐玥也不避讳,直言“若平王要纳妾娶妃,为女子者有三从四德自不能拦。”

“可我是唐玥,先是唐家女,昌乐郡主,再是平王妻。为妻,我不拦,为人子女,唐玥愿自请和离。”

“你倒是有骨气。”大长公主淡淡说,拨动佛珠的手并不受她打扰“可你也知道,先帝赐婚,和离又岂是易事?”

“和离不是易事,同床异梦抑或两地分居总有答案。”唐玥不退半步,目光灼灼,眼里燃烧着两团火苗,一时间大长公主竟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当年,您与驸马,不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唐玥趁大长公主恍惚时候抓住时机问。

“您长于深宫,深谙后宫不易,为人父母长辈,所求无非家宅平安,您知道的,后宅不安必然家宅不宁,家宅不宁必然粉身碎骨!”唐玥声音清浅,每一字每一句却如雷霆黄钟敲响在大长公主耳边。

“我们这样的人家,外面的刀子再怎么厉害那也是钝刀子割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这么说不大好,可唐玥找不到其余的话来代替,“唯有从根子上烂了,这树才倒得了,这家才散得了!”

大长公主低笑出声“你比安弦母亲聪慧太多。”若她有你今日几分果敢勇毅,也不至于死相凄惨,若非顾忌安弦与他爹,她甚至不愿意这么一个人葬入祖坟!

清白的人儿脏了……是这个世道对女子最残酷的印记。

“您谬赞了。”对于安弦的母亲,唐玥不好多言,只寻常托词一句。

“你说得不错,我们这样的人家,求的就是一个家和万事兴!”大长公主眼中带笑,看唐玥的眼神甚是满意“我比你生的好,有公主之位护着,我的婆母想插手也过不了我这关,你运气也不差。”

唐玥抿嘴不语,她知道这是在说安弦父母双亡之事。

“白头偕老难,凤求凰之后尚有白头吟。你日后得靠自己了。”

唐玥歪着头看她,烛火朦胧之下大长公主越发慈眉善目,须发皆白时,如修炼得满身慈悲的佛入了人间,唐玥忽而跪地行大礼,恭敬磕了三个头。

“谢大长公主教诲。”

大长公主惫懒的摆摆手,语气十分无奈又有九分绝情“用不着谢我,不过板上钉钉的事我不希望再生出不必要的波折罢了。”

“安弦身份特殊,地位也特殊,我倒是希望你早日有孕他好不管官场的事,免得叫人看成眼中钉肉中刺。”

“疑心既生,又何必躲?”唐玥并不赞成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皇帝疑心重,只是目前尚不至于太严重的地步“没了爪子的老虎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大长公主只默默拨弄佛珠,不言其他。

夫家是家,娘家也是家,哪怕娘家早已无手足至亲。

唐玥不言,默默告辞。

出了门,自然有丫鬟将她先前的斗篷木屐递上,伺候她着装。时下雪厚,虽有下人时时打扫白黎仍旧不放心唐玥孤身一人在陌生的环境里待着。

所谓爱情,是何种模样?

唐玥一瞬间心头闪过无数折子戏,话本子里的故事,书生小姐你侬我侬,将军佳人情意绵绵,却都不是她与白黎的模样。

最初,白黎于她,是不能暴露身份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尔后,是讨人厌的。

在然后,是同盟,是未婚夫妻,是……心上眷念的人,是愿意生同寝死同穴的人。

唐玥笑着走上前,白黎比她高,她只能微微仰着头看他,哪怕是穿了木屐也只堪堪到他下颌,他的怀抱有些冷,唐玥捏了捏他的袖角,沾了雪水,冷得刺人,缩回了指尖抱他,把自己环在他怀里,闷声说“你站了多久?衣服都湿了。”

微带嗔意的埋怨,却如冬日暖阳,白黎只觉得好似饮了杯烈酒,心头微醺。

“知道冷,还黏上来?”白黎戏谑,抱紧了怀里的少女,怀中人腰肢纤细身量苗条,却也婀娜多姿,他才后知后觉想起姑娘已经及笄了,可以嫁人了……

心头一阵踊跃之情,却想到还有一年孝期,蓦然在心底轻叹,只不让她知晓。

“那你知道冷,干嘛还等在外面?”唐玥故意问他,心里却如吃了蜜一样。

白黎似模似样的小声叹气,别有一番幽怨之意“我若是不在这里――某人出来了可不得难受吗?”

“嗯哼?”唐玥揽着他腰挑眉从喉间发出不赞同的字眼。

白黎闷笑,把头埋在小姑娘脖颈上,她身上自带暖香,熏得他目眩神秘心驰神往。

“你啊――”白黎无奈,“外面风寒雪重,先回马车。沾了我这一身湿气,待会可得好好喝碗姜汤才行。”

“不出去玩吗?”唐玥勾着白黎手指,由他牵着走,歪着头看他眼中星辰闪烁,叫人拒绝不得。

“玩什么玩?”白黎有些生气,点她眉心,看她吃痛的捂着额头,又是嘟嘴又是眼波潋滟的横他,娇妍明媚如三春之花,故意板着脸唬她“今晚这么冷,你又沾了满身湿气,该早早回去喝了姜汤祛寒,泡个热水澡睡觉才好。”

唐玥不满的“那还不是因为你站在外面么!我只想抱着你啊!都怪你!”

惊于她言语的直白,白黎是又好气又好笑“那我干嘛跑来抱我?”

“要不是喜欢你,我才不抱你呢!”唐玥娇嗔,兴致上头,抱着白黎脖颈垫脚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留下一个小小的牙印,这才高兴的哼声。

还有几步路的距离就到马车了,白黎眸光暗了暗,不欲与她多言,反正――哼哼!

将姑娘送上马车,自己跟在后面软玉温香抱了满怀,吩咐元清赶车送唐玥回府,白黎才喑着声音吻上桃红色的唇瓣。

唐玥:!你又这样!一点准备都不给人家!

待白黎停下攻势,唐玥早被吻的心神缭乱,眼角眉梢都是粉嫩的*,微微张开的丹唇欲拒还迎,仍旧残留着彼此的气息,白黎苦笑着压下身体的异样,把人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的抚摸她的背脊,放软声音问“你和祖母谈了什么?”

“她问我愿不愿意给你纳妾。”唐玥很是坦然,在白黎怀里蹭了蹭,如小猫儿一般乖巧慵懒,只不过小姑娘可没小猫这样好打发,她这般说也未尝没有探白黎口风的意思。

要知道女人善变,男人也不差。

男人爱你的时候恨不能与你每日纠缠,从此君王不早朝,不爱你的时候你就是妲己在世,他也不做纣王。

白黎倒是没有异样,问“那你怎么回答的?难不成你还想给我纳妾?”这问题可不好答,他也想知道小姑娘心里怎么想的,一想到小姑娘张牙舞爪的霸道宣誓对他的占有,他心里就痒得厉害,小姑娘真的是太招人喜欢了!

唐玥傲娇的一扬眉“本姑娘这么聪明,当然是实话实说了!”

“你是我的,你祖父都没有妾,你凭什么要越过你祖父纳妾?”唐玥坐起来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可我父亲有妾室,还不止一个。”白黎好笑,等着看她如何应答。

“所以说嘛”唐玥慢悠悠的卖关子“你父亲已经不孝了,你怎么可能走你父亲的老路呢!当然是要一辈子只有我一个啊!不然逢年过节烧香的时候你祖父看着牙齿不得被酸掉?”

白黎挑眉,这小妮子怎么越来越伶牙俐齿了,摸着她的头发好气又好笑“我祖父牙齿会不会酸掉我不知道,不过你这牙齿倒是得小心,这连日里下雪有化雪,可别摔了,把这牙齿给磕着碰着了,看你再怎么胡搅蛮缠!”

第六十四章 草长莺飞麻烦成堆

过了冬,天寒转暖,细草冒头,几乎在唐家闷坏了的唐玥又被太后叫到宫里去了,好在家中事宜一切有唐珑处理,倒并无让人担心的。

只有一件,唐玥百思不得其解。

年后初二林家便有人来,因着天寒地冻的不能走水路,只转了陆路走,颠簸得人极其厉害,林家长子林雲倒还好,只是林姑父的身子有些吃不住颠簸。

林家与唐家旧年交情甚好,哪怕是二房一枝独大让林姑父颇有微词也不曾妨碍两家关系,是以一得知传信,又因着林家此次为秘密上京,就为了瞧许久未见的女儿林娴一面,唐珑思量周到,老早就派了人去城外守着,只等换马换车走角门入唐府,倒也不打眼。

林雲早从仆人口中得知如今唐家掌权的并非二房,乃是今上一系的大房,自己也曾私下与父亲商量过当年二房几乎被全灭一事,心知这大房行事虽狠辣了些,可他与他父亲不同,他父亲觉得大房此举不免有不仁不义之嫌,可他倒觉得别人若是要杀他父母,害他手足,不管此人是谁,他必是要将其挫骨扬灰才能解恨的!

几番来回,倒与唐瑚交情颇好。

当然也有因为唐瑚此人心有算计有关。他唐瑚若是想讨好一个人还真没几个人挡得住他温润如春雨的攻势。

唐玥奇怪的是那日不小心叩住的脉,她去送东西顺便见礼,谁知道林姑父突然咯血,满手帕的血沫子,让林娴几欲晕倒,楚楚可怜的看着唐玥让她先看看,谁让唐玥之前跟高老太医学医的事情并没有怎么瞒别人,虽然学到一半高老太医觉得麻烦,让她自己看书学些理论,反正她这身份也注定了不可能出去行医治病,只能拿亲眷试水,就让贺楼在江南和京都来回跑,负责给唐玥送书,虽然唐玥都是从白黎手里拿到的书……

事实只能证明白黎是个醋坛子,不喜欢别的男人接近自己的姑娘。

林雲虽然有些惊慌,可似乎已经有了经验,招呼人烧水煎药请大夫一气呵成,就连带来的小厮丫鬟似乎都有些在意料之中的表情。

唐玥心里多了个心眼,再把脉时就发现脉象上竟然诊断不出什么,林姑父只是身子虚弱受不得连日的辛苦罢了。

只是――

为什么会咯血呢?

唐玥不解,狐疑的看着大夫进来又出去,摸着胡子似模似样的扎针,然后风卷残云的写药方子,要人拿药煎药。

唐玥更奇怪了,招呼风夏盯着林姑父看究竟喝没喝大夫开的药。

她敢拿一斛珍珠出来赌,林姑父绝对没有喝药!

果不其然,风夏告诉她林姑父把药倒了,喝的是之前开的那副药。

这问题就出在“之前”二字上!

白黎拍着她肩膀安慰“别瞎操心,真要是有什么林姑父肯定不会瞒着岳丈他们,你悄悄让你大哥打探不就行了?反正你大哥心眼比筛子都多!套个话还不容易?”

唐玥白了他一眼,这人改口改得这么快?她还没过门呢好不!还有,什么叫她大哥心眼比筛子还多?那是夸人的话吗?

“你要有那心思,怎么不关心关心我?”白黎故作委屈,凑上前来,唐玥倒是发现了他眼底的淤痕,拧眉问“怎么回事?”她这个人一向护短得紧,白黎于她又等同于己身,白黎眼底淤痕这么重,还得拿粉来遮,这可不像寻常玩闹的事。

可昨日都还好好的人,今早就有了这个?

唐玥有些心疼的摸着他眼底的伤痕“有没有拿鸡子滚滚,你伤在这我都不好拿药酒给你了。”

白黎握着她的手,在她嘴角小小的亲了一下,这丫头,就是吃软不吃硬,颇有些兴高采烈的想着要不下次让元清给他弄一个这样的面具?

不过这事还是要坦白从宽的,免得风铃那丫头说漏了嘴,惹得小姑娘不开心那就得不偿失了,好在两人是待在锦衣卫的衙门里,人都被他打发走了,倒是没人能听两人墙角,可白黎还是抱着唐玥,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是假的,之前那案子我张扬太过,如今寻了借口演出戏弄些伤出来,好让陛下允我休息,免得被风吹得太狠。”他知道唐玥对他可以压低的声音最没辙了,故意不让她担心太过。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

唐玥叹气,就知道都是这些官场的糟心事!

“皇上是个明君,只这疑心病也太重了些。”唐玥有些憋闷的吐槽,也算她知道这人不是随便说的,也就悄悄说给白黎听。

白黎把玩着她的手指,苦笑不已,问她“你可知道陛下当初未曾翻身时每日要受多少人的算计?一不留神他酒只能死在府里,指不定还有被背上虚无的骂名。”

“不知道。”唐玥倦怠的趴在白黎怀中,眉心若蹙,唇却赌气的嘟着,宛如盛露的桃苞。

“反正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那位子,还偏偏不走正道。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高无上的权利,生杀予夺的天下,谁能不动心?”白黎淡淡说,言语似在讥讽。

“高处不胜寒,连睡觉都不能睡踏实,吃个饭还不能叫别人瞧出喜好,喜欢的人也不能一生一世,终生都被困顿在这么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哪怕是指点江山又如何?这大好的江山若不能亲眼看,亲自走,又谈何乐趣可言?”唐玥道,或许是她身为女子天生带着对爱情的渴求也或许是她前生命丧此处,她对这个世间最大的牢笼极其厌恶,若非她无须终生或者半生待在此处,她一定会在复完仇后自尽。

白黎抱着她笑,眉目舒展精致,像极了欺霜赛雪的梅花。

午膳时候还是要回太后那边的。

老人家一个人,嫡系子女皆在外面,就是为了求彼此一个平安,唐玥自然该回去多陪陪老人家。

更何况太后人挺好的。

只是,她似乎去得不是时候。

“劳郡主先去一侧暖殿等候。”太后身边的宫女道。

唐玥知道那是个比较受重视的宫女,寻常交情往来便刻意得多了些,虽然她至今分不清这些人的名字,极有礼貌且乖巧的小声问“姐姐,太后娘娘可是有客人在?唐玥是不是不方便进去打扰?”

那宫女瞧了瞧殿内,悄声回“是福王家的世子,今上的堂弟。”又看了看唐玥,见她眨巴着眼睛一脸无害的模样有些踟蹰,继而又道“昨日回京,一回来就打了平王,郡主要是无事,且避避吧。”这可是个混世魔王了。

唐玥眼神闪了闪,仍乖巧的道谢“谢谢姐姐,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太后了。”只是不知这世子殿下,是自己来的还是被请来的,太后的态度又是什么?

唐玥暗自忖度,与风铃一道回了自己房间,不过开了扇窗,隔着花园,假山,窗棂,倒是能瞧见太后的房门。

那宫女仍旧候在殿外,周遭的其他宫女都在廊下守着,或拿剪刀修建枝丫,或做针线,或打扫,一切都比往常要讲规矩得多,也格外的不一样。

唐玥挑眉,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位世子爷看来是个能人啊!这么能拈花惹草,只苦了未来的世子妃了。

“风铃。”唐玥坐在窗边轻声唤,端了一碗温热适宜的燕窝粥慢悠悠的饮着,她窗前得小花园里种了些极漂亮的花,如今墙角的迎春花倒是率先开了,在枯枝嫩叶中格外显眼。

“姑娘。”风铃走过来,附耳听她吩咐。

“这燕窝粥熬得不错,你去给姜姐姐送一份。”寻常这样的事几乎都不是风铃得人物,风铃一听就觉得姑娘话里有话,只碍着自己这边廊下也有不少丫鬟装模作样都掩饰不住的翘首以盼,并不多问什么便去了。

聪明的属下要懂得随时领悟主子的话外音。

唐玥说话的时候眼神可都不错的一直盯着那扇门。

风铃一猜就是那位打了自己主子的世子爷的事招了姑娘上心。不过她也很好奇这人怎么一来就打世子爷。

今早早朝世子爷可是干脆利索的请了病假,皇上不放心还派了御医亲自过来查看的。

风铃运气不错,她方送了燕窝粥和姜觅寒暄几句,回来就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世子爷。

牙色的素面长衫,袖口是老银色的束袖,风铃眼力极好还能看见他袖口拿银线金线勾的如意纹与兰草纹,腰带是藏青色的贡缎,腰间有一块墨玉,成色极好。

风铃作为婢女见了世子还是要退让行礼的,故而只能看见一身衣衫,倒是眉眼只能一瞥而过,不敢多做停留。

这人是个练家子,走路不带声的,下盘极稳,手上虎口处有老茧,食指中指也有,倒是看不出用什么兵器。

反倒是唐玥,借着重重遮掩,不经意和他对视了几个呼吸。

男子眉眼精致且洋溢着一股恃宠而骄的贵气,生了双招人的桃花眼,尤其眼尾甚是迤逦,红唇如赤,瞧得倒是骄骄贵公子的模样,比她那个空有娇花照水之貌的软弱兄弟好多了,说来也好笑,她家长兄气质超凡聪明无二,虽生了幅好样貌但总让人下意识被他气度风仪所折服反而没了看他脸的心思,她家次兄眉眼如画,性子却跳脱了些,又沾了金玉之气,瞧得富贵却少了书香,但又另有一番儒商味道,倒是奇特,唐瑿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只是女气,爱的爱到极致,不喜的也第一眼觉得是个狐媚子。

倒是白黎,如天边皓月,无论气质,亦或是相貌,皆是一等一的人物。

不过这位――

唐玥勾唇,一个皓月,另一个却不是骄阳。

第六十五章 乞骸骨牵出风云变

“姑娘。”风铃送了东西回来,却有些欲言又止。

“直说便是。”唐玥拿锦帕微微擦嘴,浅淡一笑,提笔在纸上不知写着什么,诺大的房间只闻得墨中桂花隐隐,恍惚又是瑟瑟秋日。

“这位世子是个练家子。”

“猜出来了。若非如此,白黎又怎么会受伤?不过――”唐玥顿了顿,狡黠一笑“这样也好。”有这位出来招惹众人,白黎那里的压力想来会少上不少。

“对了,你把这单子上的药材备齐,拿成品过来,我懒得自己弄。”唐玥将纸晾开,风铃上前好奇的望了一眼,都是药材,姑娘又想调香?

“太后娘娘今日睡不安稳,太医开了药,每日喝着,我却瞧着用药不如用香。”是药三分毒,唐玥瞧出风铃好奇,解释道,太后可是她抱的大腿,当然得好好的才行。

想了想,唐玥记得花朝节是林娴生辰,往年因着大家皆是缟素,不过嘱咐厨房弄些好的素菜罢了,可今年林姑父和林家表哥也在……

“杨柳,咱们府上花房里是不是有株野生的兰花?我记得好像是寒兰。”唐玥以前还喜欢花,如今倒是更爱药草了,以药做香,以假乱真倒是她最感兴趣的,可惜这些日子都在宫中,许多事情耳目太多,痕迹太过,不敢越雷池半步,免得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吹的东风就变成了歪风。

杨柳听姑娘唤她,还拿着手里的针线就拨开帘子走了进来回话“回姑娘,是一株野生的寒兰。极清幽高雅。姑娘可是喜欢?要不我这就回去拿?”

“不必,清幽高雅,想来很衬林姐姐。”唐玥淡然一笑后开口,“花朝节是林姐姐生辰,虽然不好大半,可也不能糊弄了过去,往年有仓庚操持我倒是不担心,今年林姑父和林表哥都在,这倒是有些麻烦。风铃,待会我写封信给二哥哥,你帮我递出去。”单送寒兰太过单薄了些,去岁林姐姐及笄她送了一对玉佩,今年送一个玉簪?

唐玥心思活泛,又提笔写了封信,嘱咐哥哥替她送块玉石过来,顺便把那盆寒兰也送来。

次日,东西就随着白黎一起进了唐玥的房间。

白黎一进门就闻到浓郁的药味,脸色一变几步进入房内,看见完好无损的唐玥挑了挑眉“你怎么弄这么大一股药味?我还以为你受伤了。”险些吓着他了。

“太后娘娘近些日子睡得不怎么安稳,我听宫女姐姐说太医开了药,配合安神香用,似乎晚上还是要被惊醒,打算自己弄个安神香试试。”唐玥一边解释一边弄自己手边的药材。

沉香七两二钱,栈香五两,鸡舌香四两,檀香、麝香各二两,藿香六钱,零陵香四钱,甲香二钱,龙脑香少许,上捣罗细末,炼蜜和匀,丸如豆大。

“不过这寻常的安神香总觉得少了点药效,不然太医院的没道理会没用啊!”唐玥琢磨着自己该加点什么进去,不过该加什么呢?望着风铃带进来的酸枣仁一类的安神药物,唐玥犹豫不定。

白黎见唐玥不理自己,心里有些酸楚,上前闻香,蹙眉“这安神香味道和太医院的怎么不一样?”

“有好几个方子呢,不一样也正常。”唐玥解释“我做的是梅花香,还有王氏金香,花蕊夫人衙香,李主帐中香等等……”

“不对,你这个香药味清浅,偏甘,我在太后那闻到的偏苦。”中医五味他虽然不懂可还是能照猫画虎的吧!白黎发现这事儿可能不这么简单。

“嗯?”唐玥疑惑,甘,能补、能和、能缓,即具有补益、和中、调和药性和缓急止痛的作用。一般来讲,滋养补虚、调和药性及制止疼痛的药物多具有甘味。甘味药多用治正气虚弱、身体诸痛及调和药性、中毒解救等几个方面。如人参大补元气、熟地滋补精血、饴糖缓急止痛、甘草调和药性并解药食中毒等。苦,能泄、能燥、能坚,即具有清泄火热、泄降气逆、通泄大便、燥湿、坚阴等作用。一般来讲,清热泻火、下气平喘、降逆止呕、通利大便、清热燥湿、苦温燥湿、泻火存阴的药物多具有苦味。苦味药多用治热证、火证、喘咳、呕恶、便秘、湿证、阴虚火旺等证。

不大一样啊……

两人相视一眼,决定暗自寻访,先去摸一把安神香回来才是!

“风铃,告诉元清,去太医院拿安神香。”白黎直接吩咐,又撑手闲适的看着唐玥弄药材,唐玥瞥了一眼他,疑娇疑嗔的问“那福王世子和你关系不错吧。”虽是问,可实打实的笃定。

若非是相熟之人,打人怎么处处留着情?唯一的伤痕都在眼睛上了,可惜没变成食铁兽。

啧……

唐玥暗自冷哼,这两人暗度陈仓竟然还不告诉她!把她当什么了!她可是名正言顺的未来平王妃!

“这宫里长大的,那有什么绝对的对手?”白黎神神秘秘的笑着,小声说“你可别忘了了,那人的事福王也有份儿呢!”

唐玥哑然失笑,她还真忘了,福王和太后也掺和了那事的!

要不是太后关键时刻帮了一把,还真不知道怎么拦着皇上。要知道当时风露还在给尸体易容,真要是让皇上进了灵堂,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今日,你林姑父进宫了。”白黎翘着二郎腿,随意自书架上拿了本书翻越,门外有人守着,防着耳报神和不速之客。

“他不是秘密进京的吗?”唐玥一愣,这都过明路了?什么神展开?

“秘密进京只能瞒其他人,皇上耳目众多,瞒不住的。更何况你林姑父是想告老还乡,怎么可能瞒皇上?再说除了锦衣卫以外,皇上手里还有一支只听命于他的死侍。”白黎说得神秘无比,勾得唐玥兴奋得不成样子,心思瞬间就活泛起来了,旋即想起自己和白黎的事,有些担忧“那我们的那些事……”真的不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做的吗?

“那死侍――”白黎笑盈盈压着声音说“只有十三人。”死侍这种特殊人才,求精不求多,更何况皇上这支队伍个个武功不凡。

唐玥挑眉,那皇上的耳目不还是只有锦衣卫?只有锦衣卫才是无孔不入的监听众位大臣啊。

白黎看出她眼中深意,叹了口气道“秘旨和密奏。锦衣卫专门有人负责这一块。晚上还在处理的基本都是密折。”

“可现在的问题是――”白黎幽深的看着唐玥,说出的话却让唐玥面色渐冷“皇上召见了所有太医院的太医。”

“江南那边――”唐玥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小心谨慎的开口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是不是按不住了?”江南一带……是瑞王之前的旧部……

“瑞王和盐铁商人关系非凡。”白黎只道,隐晦得紧,唐玥却知道,几个王爷只怕从来没放弃过江南那一片金土地,扬州瘦马是美人刀,盐铁茶叶是利益当头,哪一样,都能让人醉生梦死……可人都是不满足的,有一有二就想有三,商人欲壑难填,瑞王当时几乎权倾朝野,又好色能让他们攀上这高枝儿,自己也纠结官员,豢养姬妾以狎玩……

蛇虫鼠蚁凑一堆,也是威力无穷了。

“这事不知道会落到谁头上。”白黎有些忧伤,只希望这事别落自己头上,免得……

“要不然称病吧。”唐玥撑着头看他,一脸认真,勾起了白黎的小心思“称病?太医院一堆太医呢!”

“又没让你玩假的。”唐玥神神秘秘的说,还冲着白黎眨巴眨巴眼睛。

白黎心下一紧,我去!玩真的?

“反正江南一带都情势紧张了,伤几个锦衣卫,給平王伤上加伤也不算什么吧?”唐玥慢条斯理的把弄好的药丸和蜜揉成丸子,偶尔抬起的眉梢迎着霜色阳光,显得冷冽又凌厉,看得白黎心里痒得慌!

怎么办,他好像更喜欢看唐玥哭……

“栽赃嫁祸?”

“错”唐玥义正言辞,旋即妩媚一笑“这叫祸水东引。”

白黎了然,这是糊里糊涂让别人瞎猜啊!前脚出了林探花的事,后脚平王也出事,那岂不是……

“我觉得这事若是要逼真,只怕福王和福王世子也要病上一病才好。”一家人,重要的是整整齐齐嘛!唐玥坚决不承认是她心眼小,想坑一把那个福王世子。

“我觉得――”白黎迎着唐玥亮晶晶的眼神艰难开口,他家小姑娘怎么一肚子坏水儿呢?可是……真特么可爱!“这主意好!”要病大家一起病!

“对了,我林姑父到底得了什么病?”唐玥担忧道,怎么说那也是林娴她父亲,虽然她不怎么熟吧,可她和林娴熟啊!

真要是出事了……难不成林姐姐又得守孝三年?

“放心”白黎给了唐玥一个安慰的眼神,勾了勾手指示意唐玥靠近一点,唐玥附耳过去整个人几乎趴在白黎身上,只听白黎声线动人道“你大哥传话过来说,在江南的时候请高老太医看过。”

唐玥顿时放心了,高老太医那可是能生死人以肉白骨的!嗯,就两字儿,靠谱!只是……醒悟过来的唐玥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人姿势实在是暧昧不清……好在白黎素来稳重,将唐玥扶了起来。

将将做好,便听门外杨柳声音带着迫切。

“姑娘,姜姑娘请您过去。”

杨柳在门外苦着脸通报,天知道每次打扰平王和姑娘的相处,她都觉得那是一种罪过!

但这事……事关重大啊!

第六十六章 郑肃希姜觅再生变故

姜觅?难不成是郑肃希那事?

唐玥反复斟酌,还未有定论吧,便听见白黎在她耳侧的叹息“阿玥,你什么时候才能过门啊?”

唐玥羞恼,在他腰间软肉处拧了一下,并不重,却看他挤眉弄眼的说疼得厉害,那双幽深漆黑的眼里全然是她面飞桃粉的模样,心下更是羞恼,只不知是羞涩更重还是恼怒更多?不过看她那眉眼泛桃润的模样,想来也是盼着自己过门的吧……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自情根深重后,如何能耐相思?

“还有一年了。”最后一年了。待她去清河崔氏见过外祖父外祖母,便能出嫁。

“小玥儿……”白黎抬起她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叠,彼此之间一碰似乎就能吻上她娇艳欲滴的唇瓣,再之后一点一点分开如贝皓齿,掠夺她口中香蜜,如醉酒般痴迷又仿佛是罂粟般让人上瘾。

有时候白黎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苗疆传说中的蛊――一种名叫唐玥的蛊。

他刻意压低,带着几分朦胧几分模糊的嗓音,浓浓的情意,让唐玥耳根子一片通红,白玉脖颈也染上绯红之色,如飞花入流水,打着旋儿离开时留下的一片红晕。

绵延过她锁骨之下。

心房之处。

他知道的,她对他一向无招架之力。

“安弦――”她张口,不知怎的声音带着沙哑,眉眼中绵长着远山遮雾,半抱琵琶的韵味,她红唇开合之时,如兰似麝的香气隐隐,窜入鼻翼,让人上瘾。

贵族女子,吐气如兰并非书上臆想。青盐细柳,兰花花蜜,沉淀露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才养了这皓齿兰香。

“我等你。”白黎吻在她眉尾处,她眨了眨眼睛,蝴蝶般的睫毛开合,痒痒的,复又趁她闭合双目时,吻她眼睛,寸寸下滑,及至唇瓣,未涂丹脂,依然鲜嫩如娇花。

她本身――就是最名贵的娇花,魏紫姚黄亦不如她,墨兰香麝,更是不及。

寸寸辗转,到她几近昏迷,眼角眉梢都是情意,他却只能停下。

发乎情,止乎礼。

他要的是她一生,而非一次。

“早点回来。”白黎温柔的替她整理鬓角,见她犹自懵懂,似是沉溺于方才,又心生怜意吻在她眉心,才唤杨柳进来伺候她洗涑更衣。

方才的衣服被他揉乱了,定然不能这么去见人,哪怕那是她手帕交。

白黎出门,他得去勤政殿探探消息。他不能出头,但也不能让人坑。

“姑娘。”杨柳打来热水替她擦拭脸颊,唐玥直接拿了帕子捂住自己。

真真是……没脸见人!

方才……方才……为什么会这样啊!

白黎果真是她的克星,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吻得七荤八素脑袋打结,把正事都忘了!

她上辈子没喜欢过谁,灭门惨案一出她基本就只是为了复仇活下去,好不容易折腾了一出吧自己又玩完了……真是大写的失败。

情窦初开……似乎也不赖嘛!

唐玥已经认命了,她现在能接受白黎任何形式的打击,反正……她估计是得绑着这男人一辈子了!哼,谁怕谁?

换了衣服整理了头发,唐玥手指停在唇瓣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笑了笑,镜中人粉面含春,却不适合这么去见一个想要亲手斩断自己姻缘的姑娘,拿了茉莉花籽粉抹在脸上,压下粉意,抿了抿唇,领着杨柳去寻姜觅。

也没忘记先去太后那里刷一波存在感,送上新做的安神香,管他有没有用,反正她尽力了。

“你有心了。”太后慈爱,摸着唐玥新梳好的发髻,眼底青黑色甚浓,靠脂粉已经遮不住了。

唐玥眼神闪烁几分,踟蹰着提议“太后不如在睡前让医女为您按穴,放松一点容易入睡,还有酸枣仁磨粉,每晚睡前一小勺和水调开喝下也不错。”太后素来饮食清淡,唐玥也没提饮食上的事。

太后眼底笑意更浓了“你有心了。只是人老了,免不得觉浅,没事。”

太后也不算老,不过五十多岁……

听她这么一说,唐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酸酸的,“太后――”

“去看看姜觅那丫头吧,方才肃希那孩子来过,似是出了什么事。”

唐玥一惊,动静大得连太后都知道了吗?可看着太后眼底慈爱的神情,唐玥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郑肃希想要求娶姜觅的事,是太后定下的……

这婚……有这么容易退吗?

唐玥心里打着鼓,偏偏这鼓节奏过快,让她也跟着呼吸急促起来,平日里百来步的距离硬是让她不顾形象的缩短了一半的时间。

姜觅的丫头守在门外。

唐玥一看这模样,眉头就蹙了起来“你们在门外?那屋里谁伺候你们姑娘?”

见唐玥可算是来了,姜觅的丫头似乎见到了主心骨一样,气松到一半就连忙请唐玥入内,急促的解释着“方才郑大人来了,两人吵了一架,姑娘就把自己关里面了。”又添了句“谁劝都不听,奴婢只能自作主张请了郡主过来。”

唐玥心里有了底,让杨柳守在外面,自己进去。

不在外间,定然是在内间了。

唐玥绕过屏风,八仙桌,挑开幔帐,姜觅身上无孝,屋子里的摆设便没有忌讳,这纱幔也是红色的软烟罗,看起来如云似雾,曼妙里又多了妩媚之意。

只是……

博古架上的摆设瓷器都碎了一地了。

姜觅在床上,床上的纱幔也落了下来,半露着一个小缝隙,影影绰绰的显出少女的身影。

“觅姐姐。”唐玥开口,走过去,挑起纱幔用挂钩勾住,芙蓉花团帐内有股比较奇特的味道,唐玥闻了闻,瞳孔骤然紧缩,眉毛一皱,那是――欢爱之后的气味。

我的天……

唐玥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白黎,你在哪!她觉得她需要静静!

姜觅抱着被子躺在床上,脸上表情淡漠,轻轻开口叫了句“阿玥――”便落了泪。

唐玥颤抖着手捏起被子一角,就见姜觅哭得更厉害了,只压抑着不肯出声。

无声的哭泣,更让唐玥揪心。

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唐玥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冷着脸,压制着自己的怒火,柔声对姜觅说“觅姐姐,你现在需不需要叫水?”

姜觅摇摇头又点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咬着被子禁闭双眼,她不想看,不想看唐玥的眼神,不想看里面出现的怜悯,也不想看到任何人!

“姐姐,你需要叫水。”唐玥冷静的开口,然后自己也躺在床上,隔着棉被抱着姜觅。

“你不能这样出现在人前,晚上还要陪太后诵经。”他们的日常几乎都是早起诵经,晚上诵经,白日无事便会抄写经书,供奉在佛前。

姜觅张了张嘴,瞪大了眼睛,眼泪又滑过脸颊没入头发,嘴唇上还带着血迹,伤痕,像离开水濒临死亡的鱼。

良久,唐玥才听见她开口“叫吧。”她已经无力去想为什么大白天的会叫水了……

也不想去看别人的眼神……

孤男寡女的……

共处一室……

靡靡之音……

暧昧气息……

他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她身上,似乎还没有离去……

可她觉得……她需要水,洗去这满身罪孽满身的污痕……

唐玥听她这么说,松了口气,却没有让姜觅的丫鬟去叫水,而是让两人的丫鬟一起去,唐玥……拿碎瓷片割伤了自己,也在姜觅身上划了伤痕。

“姐姐,待会就麻烦姐姐说是争吵后摔到了博古架上,倒在了碎瓷上。”

“呵”姜觅讥笑,满目悲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我还有脸活吗?”

唐玥握紧她的手,见到手臂上的青紫淤痕,像是被什么缚住的,更像是男子手掌,拧眉到“这里是太后宫中,传不出去。”

又叹气说了个解决方法“若不然就找郑肃希写一张聘书,时间落在和亲之后。”

“打发官媒的事,容易得紧。”官媒都是收钱办事,眼光贼利索,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阿玥,你至今还觉得是该嫁他吗?”姜觅冷笑连连,更是止不住的哭“他没有在意过我的想法,于他而言我就只是个花瓶,和博古架上的那些有什么区别?”

“不管你嫁还是不嫁!”唐玥掷地有声,眼光冷冽如刀“今日之事需要一个聘书,不然孤男寡女这事真要是有人挑起来,你跳黄河都洗不干净!”流言蜚语害死人!

“可不是完璧之身,这事出了,我还能嫁入吗?”姜觅怒伤至极反而笑意不止,只是怎么看怎么凄惨。

果然……

唐玥闭目,郑肃希,你个混蛋!

“女冠――”唐玥悲伤道“这是最坏的结果。”只女冠名声……参差不齐。

“好。”姜觅起身,唐玥得见她身上暧昧痕迹。她目光冷而冰,虽无求死之意却也没有向生之心。

唐玥为了圆话,拿了碎瓷片给姜觅,姜觅聪慧,自己动手,唐玥撕开中衣压住伤口,叫人去太医院取药。

另一边的白黎,却看见了郑肃希自请下江南。

第六十七章 君如虎定计勤政殿

“你可想清楚了?”摩挲着手上的白玉雕龙扳指,皇帝幽深的目光随意的看着郑肃希,只空气中气氛凝滞,只有仙鹤衔芝的香炉里袅袅升起白烟。

内侍低头研磨,墨香浸透端砚,音如击节。

一下下,一声声,敲在郑肃希的心上。

白黎侧目过去,暗暗揣摩其中深意。江南一带是块肉骨头,也是块硬骨头,那群吃饱了的蚂蝗恨不得能敲骨吸髓的把金银财宝全揽入自己怀里,又常年被瑞王把控,如今是否会鱼死网破尚不得知。

不过……白黎眼眸闪着微光。

富贵险中求。江南一带郑肃希若能处置妥当,难保不会成为刑部尚书的接班人。官场复杂,又与内宅相关,哪怕刑部尚书的发妻是郑氏族人这枕边风吹得进尚书耳里,却吹不尽皇帝耳中。可若是这事儿成了,做尚书入阁,几乎显而易见。

不过……白黎心底暗自笑,还是太年轻了。

陛下用人,却也难容人。

十有八九会外放,能不能回来还得看风向。

“臣愿意。”郑肃希回答得斩钉截铁,却仍旧有一丝犹豫。他一走了知……那她呢?

不可否认,之前是愤怒所致,他不能容忍自己是那个被退婚的,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更为欣赏另一个男人。所以在姜觅搬出平王想要退亲的时候,他生气了。不顾一切的做事,后果就是……他不敢再见她。

这出婚约起因在他,姜觅不过误入局的棋子,因太后授意两人得以交流。他满意她的性情温顺,满意她的外貌身世,满意她的才思敏捷,两人常有话题,但她不满足做一个内宅妇人。

矛盾不可调和,如沉睡的火山,终有一日将会爆发。

而今日……那一天来了。

这果是苦是涩是酸是甜,他如今不想细偿。

最后的那丝犹豫也去,他抬头望向高坐之上的帝王,眉眼沉沉如山岳,眼风如刀眉峰如剑,但又自有一番绵延不尽的慈悲沉在眼底,如古玉陈酒,日头越久越有味道。

“太后可同意了?”怎么说也是太后娘家人,在郑家身份也很贵重,他并不想和郑家闹不愉快和太后闹不愉快。

郑肃希来得匆忙,连衣裳都未来得及换,自然也没能告诉太后。

他张口却只能略带颓败“太后不知。”

皇帝轻笑“既如此,朕也不好把你指派出去。”

郑肃希叩首“求陛下应允,太后那里,臣亲自去说。”

白黎思索几番,还是觉得不说话好。反正这里老头子挺多,每一个分量都比他重。

“左相觉得呢?”皇帝开口,言语带笑,郑肃希的确是一个查案的能手,只如今这事不仅仅需要查案,还有与官场的,与商场的人打交道。也不知道郑家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郑氏族长怎么养了个这么刚正不阿的儿子。

左相晕晕乎乎的,这开春倒寒让他前些日子狠狠着了凉,至今脑袋还有点晕,迷迷瞪瞪的思索几番,忖度开口“郑大人查案是个能手,身份也能压得住那些人,还有郑家从旁协助,此事不难。”

“只是――”

但凡有事,添了这两个字都有转折。

皇帝挑眉,静候下文。

左相摸了摸胡子,有些为难“这是这和商人打交道,只怕得万家那小子去了。”商人重利,三句话里两句都是坑,一不留神就被圈进去了,得来个内行人才行。

皇帝点点头“右相意下如何?”

“老臣觉得,还得添个能打的。不如让福王世子一同?”右相皱着眉头胡子一颤一颤的,看得白黎都想帮他把胡子刮一刮,没事留这么长干嘛?

不过他之前不是才和阿玥商量着要让福王世子病上一病吗?

不过……去江南也行啊!让别人找他麻烦!好主意!

白黎心里一定,开口符合“臣觉得――可行。”顺便摸了摸自己被打的青肿的眼睛,还在隐隐作痛,今上一看眼皮子也忍不住抽了一下,能找时机把白黎给揍了,这武力值可以!

于是拍板决定“好,就这么定了!”

顺手坑了一把福王世子的白黎觉得自己今天非常的帅气,原想和唐玥一起用个午膳的,却收到了风铃的传话――今儿个让他自己吃!

白黎一阵憋屈,自打唐玥来了皇宫,虽然离得近了吧,可锦衣卫所在外面,唐玥在内庭,中间隔了那么长的距离,还不能随便走,每次去都要通报,哪里有住在定国侯府的时候那么便宜?

“元清,你去问问,出什么事了?”怎么今日要他一个人用膳?这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意思啊!白黎百无聊赖的躺着晒太阳,想着还是自己小玥儿的注意好,拿胭脂抹了眼睛,又易容了一下,这看起来就越发显得福王世子下手重了!

“是。”元清刚领了命提脚要走,又被白黎叫住了“诶,元清,你说这林大人辞官回乡,是不是要把林娴一并带回去?”

元清摸不着头脑,这和郡主有关系吗?郡主不走不就成了?“应该是吧。”

“那你顺便告诉郡主一声。估计她得设饯别宴了。”白黎叹气,这一出出的怎么这么多呢?

“是。”元清道,主子心海底针,猜不得猜不得。

还是去找郡主吧!

此时的勤政殿,仅有左相和今上二人。

“陛下,您可想好了?那四大世家门生遍天下,可不是能轻易能撼动的。”左相沉声劝解,此事路慢慢而修远啊!

“老师,这事,总要有人去做的。”皇帝说得认真却也无奈至极,眼角有些苦涩,左相曾是他老师,在东宫教导他四书五经,也是官场难得的从寒门上来的,家里清白与四大世家无甚纠葛。

“崔,卢,郑,王,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虽然有科举在,依旧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皇帝仰躺着哀叹,万分无奈,并非他想动手,实在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半个朝堂被四家隐晦的控制着,哪个做皇帝的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左相听他言语坚决下定了决心,心知无法动摇,而他也不想劝,四大世家尤其以郑家,王家为主,或明或暗的插手朝堂中事,尤其是王家,想从幕后走到台前,一举把曦嫔推上皇后之位,这样的心思……其内寓意不外就是让日后的天子,血从王家。

想到那一堆弹劾皇后的折子,左相就冷笑不已,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那陛下可有何良策?”左相问道。

皇帝玩味的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微微疑问道“左相以为――曦嫔与唐玥如何?”

左相眼皮子一跳,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这曦嫔和唐玥,一个入了皇帝的后宫做了娘娘,曾孕有龙子,虽未能完好无损,但也狠狠的在皇上面前给皇后上了一剂眼药,又顺便坑了个慧昭仪和大皇子进去,心机不可谓不深,加上还有太医院那些的情报……是个不好对付的!唐玥自己倒是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不过平王倒是情根深重。

皇帝这是问的唐玥还是平王?

“这个――”左相拧眉不知作何回答。

皇帝淡笑开口“曦嫔出身王家,唐玥母亲是崔家女,听闻卢家文君住在定国侯府隔壁,与唐玥交好,两家有结亲的意思,郑肃希出身郑家,左相以为如何?”

“崔家与郑家交好,与王家卢家似乎因为当年一出婚事有了嫌隙,陛下是想借郑肃希和平王――”开刀?当然最后两个字左相这种人老成精的老狐狸是不会说的。

皇帝挑眉,望着左相笑得如同成了精的狐狸。

第六十八章 落落清欢一身血

《云笈七签》也有记载香汤沐浴之法:竹叶十两桃白皮四两,右以水二斗,煎取一两沸,适寒温,先饮一盏,次澡浴,兼以水摩发,秽自散也。

唐玥喜香善香,风铃杨柳多少也耳濡目染知道些,唐玥慌乱之下没注意到的,被风铃和杨柳暗度陈仓送了进来,只一时夸赞不得,还是眼下事最重要。

青水过凝脂,唐玥眼眸稍黯,这一身的欢爱痕迹带来的不是灵水交融的欢愉,而是洗之不尽的屈辱。心底喟叹,她不知,今日这劝说是好还是坏。老人家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她如今真要做剪断红线劝离的帮手?

“阿玥,是不是很脏?”姜觅合上双目,睫毛颤巍巍的像是在雨水倾盆而下里无处躲避只能奋力张开双翅飞翔的蝴蝶。

无家可归之人,最是艰辛。

万般苦涩自口中咽下又在五脏之中酿成苦酒,越陈越苦。姜觅并不想回忆今早的凌乱与不堪,可当下是瞒天过海,还要想法子劝说父母――同意她出家。

时下虽有女冠,却不多。且女冠若非不愿嫁人的高门贵女,与男子周旋,便是真心沉入古书典籍,或秉承道家出世之念,济世救人之辈。

言语驳杂,未能一家。

这样一句话,突然就让唐玥红了眼睛,她自身经历非凡,算起来岂非……也是不干净?只是这一身躯壳,却是完璧。

真真是有口难言。她张嘴又不知怎么劝慰,默默的沉声,真情也好,假意也罢,不知道是在安慰姜觅,还是在安慰自己“觅姐姐,生而为人,凭什么要因为一个守宫砂定女子贞洁?凭什么三从四德都是对女子的要求?凭什么男子就可以三妻四妾?既抱得了如花美眷也养得了戏子歌姬?”唐玥与姜觅认识何止一两月?两人同宿同食两年之长,一抬眼一勾唇便能知对方心意,此刻为了让姜觅不这么消沉下去,唐玥打算下一剂猛药。

她素来是知道的。

姜觅与寻常女子不同。寻常女儿,眼在后宅,心在夫君娘家,姜觅的心,在山河天下,眼,在百姓黎民。

“凭什么男子可以科举入仕,女儿就只能困居后宅?”

“若女子也能科举,进学,为天下百姓进一分心力,妇好荀灌之流如何仅仅是少数?独孤皇后未必只是皇后。”

“若――姐姐愿意”唐玥心思通明,在那一刹那得到了主意,咬了咬唇瓣,眸中星光也黯,似这个主意极其艰难一般“若姐姐愿意,不如假死脱生,换男装行走江湖。”

“姐姐学识好,四书五经通览,琴棋书画出众,君子六艺也不若于男子。若姐姐愿意,便是去书院教书,又如何能猜到姐姐是个女娇娥?”

“你是说――”姜觅缓缓张口,她口唇干涩,说得很是费力,倒是眼神,晶亮有神像是明灯能照入人心底一般“大隐隐于市?”

“若姐姐愿意,青山书院每年都会招收学子,亦有先生。”唐玥说得模棱两可,并非是她不肯帮忙不肯细说,实在是她这辈子上辈子都没去过青山书院,所以的了解只在于母亲,舅舅,两位兄长的描述里。

不过她这么会找麻烦……希望舅舅们不要怪她。

姜觅无声无息的掉眼泪,眼泪化在水里再分不清是水还是泪,她笑,灿烂如窗外明媚的阳光“好。”

音如断玉,亦是碎镜。

唐玥突然懵了一时,她突然觉得,郑肃希和姜觅许是……破镜难圆了。

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姜觅起身,她忙闭眼侧目不看,最后一瞬的记忆停留在羊脂肌肤上留下的点滴痕迹如新荔也若落花,热水洒落,有些顺着脖颈,肌肤涓涓流下,有种别样的,破碎的,想要蹂躏的美感。

赤足踏出水面,姜觅自顾自的拿了放在屏风上的衣服裹在身上,回头巧笑嫣然道“阿玥。”

言笑晏晏,一如初见模样,却多了些不一样。

眼角添了媚色,心底多了阴翳。

唐玥满脸呆滞,怎么觉得这个劝解方式不大对?

选了鹅黄色的齐腰裙,广袖上绣的是兰草,空谷幽兰,引蝶翻飞,初春的天气尚有些凉意,唐玥有替她拿了件白色的锦缎披风,暗绣的如意纹,夹杂五福纹。

擦干头发,拿檀木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不经意之时,时间如指尖流沙簇然远去,不可扭转。

得了杨柳提醒的两人,才从各自的心事里回过神来。

杨柳顺道捎来了煮好的鸡子消肿还有遮去她脖颈上痕迹的胭脂。

唐玥让姜觅自己弄眼睛,她拿了胭脂在她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涂抹。

姜觅神色有些奇怪,眼尾下压难以自主的生出疼痛之感“你怎么会有这东西?”难不成……不对啊,她这妹妹可孝顺得紧,万万不可能在孝期弄出这些事的。

那这东西……

唐玥这才想起,这东西原不该是她的,解释道“这是之前帮过的一个歌女给的,说是自己配着弄的胭脂,我之前摔着的时候试过,还不错。”

其实她也疑惑,这东西哪来的?

遮住了手腕上的青紫,脖颈上的红晕,唐玥才为姜觅梳妆。

发挽成堕马髻,拿雕花的木梳固定,又簪上缕金的云亭流苏,流苏用的是白玉珠,大小一致,圆融如意。

“好了。”唐玥拍拍手,添了几朵细小的华胜在发髻后面。

满意的看着眼前的姑娘,拿了胭脂水粉黛笔打算开工!

眉画远山,需淡扫,眼要有神且精致,就细描,眼尾拿黛笔微向上勾,一眼一撇便多了媚色。两颊抹上粉红胭脂,她肤白又细腻,更像是经雨桃花,娇嫩可人。唇只淡抹,虽减去几分艳色却多了几分如花美眷的韵味。

“姑娘。”杨柳敲门,唐玥刚想吹嘘一番自己的手艺,就被打断了,无奈叫道“进来。”

杨柳开了门,端着药酒进来,做戏做全套,现在全院子的人都知道姜觅和唐玥打闹,两人受伤的事了。

流言蜚语嘛,半真半假才让人感兴趣。

苦闷的皇宫里,女人之间的战争总比外男霍乱宫帷要好听,更何况事关姜觅,唐玥可不能让她白白清誉有损。

唐玥有模有样的在自己身上结痂的伤口上缠上布条,懒散的伸了个懒腰,就将就着收拾收拾打算去见太后了!

“妹妹请。”姜觅侧身微笑,半露在阳光下的脸可见清晰小绒毛,单纯无害中又添魅惑之意。

“姐姐请。”唐玥侧身行礼。

她看着姜觅提裙踏过门槛,裙摆如水散开又归拢在一起,她的身后迎着阳光处似乎生了双翅膀。

如破茧后的蝶。

叫唐玥只能叹,一身轻衫一身血。

第六十九 饮鸩止渴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太后爱画儿,去岁照画裱了幅江南采莲图,浮萍一道开,藏青萝小扇一把,就挂在书房里,今儿郑肃希求见,要领命下江南,太后便摸着佛珠坠坠不言。

唐玥与姜觅去请安之时也只等在了耳房,姜觅不想见他,唐玥自是清楚。

两人悠悠品着茶,隔了房门依稀听着书房内声音熹微,想是郑肃希求恩不得。

宫女上了茶水点心便退了出去,上好的汝窑瓷在唐玥手里把玩,声音细又脆“你意下如何?”

“他既去南,我便去北,随你一道好了。”姜觅不甚在意,这世道虽然安宁可路上贼寇什么的到底也有,一人出门不安全,她又是要假死脱身的,更不能立于危墙。

一南一北,泾渭分明。

日后也老死不相往来。

唐玥知她心思不可转,也未劝“可想好如何处置家中事了?”

姜觅微抬眸见她,眉眼染了淡淡讥讽味道“我家不比你家,你是侯爷的珍宝,我却仅是一个女儿。”顿了半晌,又悠悠添了几句“更何况――我死了,这局才能破。”

不破不立,她父母既允了郑肃希的求亲,虽无信物又在国孝,可郑家哪是他们家能招惹的?

姜觅言下自嘲,眉目淡讽。

便是唐玥,对上郑家嫡长孙,又怎么敢轻易得罪?

不过各自敬着罢了。

唐玥一时无言,只微微叹气“既如此,两害相权取其轻。”

“本来就是这个理儿。”姜觅咬着糕点,眼中沉静得可怕,“别忘了,晚些时候把药送来。”她可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发生。

奈何有些事,只能偷摸着弄,还得从宫外偷渡。

啧。

“放心。”她已吩咐风夏风露亲自去办,易容后再去买避子药,唐玥想着觉得头疼,捏了捏额角,这都什么事啊!只如今也只能装作后宅恩怨,买一副避子药了。

“郑家不好得罪,可我见着寒门弟子这些年地位偏高,想来――”姜觅压着声音开口,宫殿大,隔音效果也好,不然两人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虽然有风铃杨柳和姜觅的两丫鬟望风,两人这行迹也委实太过大胆了。

唐玥心思微动,睫毛颤了颤,没想到姜觅也看出来了。

“这门婚事是好是坏,还真说不定。”姜觅冷静得不行,眼里半是讥讽半是冷漠“没了也好。”做一个依附男人的菟丝子,还不如斩去所有退路做悬崖上的松柏。

她姜觅……是那等子只能局限在后宅的女人吗?

“他快下江南了。”姜觅开口提醒唐玥,要是假死,这无疑是个好时机。

而只有逃脱了姜觅这个身份,才能推开桎梏,不然待郑肃希回来,那也是一本糊涂账。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姜觅从来不为难自己。

“我知道。”唐玥敲着桌子略微显得苦闷“仓庚和欧阳瑾瑜的婚事正在商讨中,待过了十一月,想来就要开始过六礼了。”这对上郑肃希,她的胜算可不如白黎大,可姜觅身故,身为手帕交的自己必然需要出面设路祭,拜祭什么的,而且时机掐得太好,难保郑肃希不会生疑心。

姜觅挑眉“我会记得备好添妆的。到时候你替我送过去。”

“欧阳瑾瑜谋了外放,在他们老家,也是在北边。”唐玥撑着下巴状若无意的提起这事。

姜觅勾唇,也如她一般以手撑着下颌“是仓庚?不想对着糟心的父亲,想回老家了?”她倒是听说了些那位膳部郎中的事,怎么说呢?拎不清。

就是运道好,这位妻子和女儿都聪敏,不似她。

就算没了唐玥站在仓庚这一处儿,为了她自己的名声,仓庚也一定会活得很好。

“乡下,人少。”

几乎一瞬间,姜觅就懂了唐玥的意思。若这方刚死了姜觅,青山书院就多了个夫子,时间上来说太过蹊跷,而且她需要个身份。

全新的,没有破绽的身份。

仓庚与她仅有几面之缘,不熟,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是唐玥。

“我懂了。你安排便是。”她的目标是去青山书院,做个夫子,好在茶道,棋艺,书画,琴,她都拿的出手,四书五经也有浅见,想来不会有太大问题。

做个偏门儿的夫子,还是能胜任的。

崔家人厉害,可他们不教偏门的!

“你果真下定了决心?”太后问,心神稳固丝毫不动摇。

“是。”郑肃希跪在地上答,虽不如寒冬料峭,可春寒里的青石亦冷,但少年眉目没有丝毫不适,甚至神情也没有分毫动容。

“既如此,问我做甚?”

“您是长辈。”

太后嗤笑一声,稍带讥诮“你的长辈并不少。”而她不过其中一个女流,虽位居太后,亦不过在宫里等死罢了。

“并非所有的郑家老人都能称得上长辈。”郑肃希不会花言巧语,有些地方却固执得可怕,他早早看到郑家弊端,故步自封,夜郎自大,插手太多,陛下迟早忍不住要剁了那些不该有的东西。

他的反叛,与其说是少年人的狂妄,不如说是郑家的另一条路。

投诚,像帝王投诚。

甚至他连世家女儿也不娶。固执的要在清白的边缘官员里挑。

一如――姜觅。

本来唐玥是很好的选择,但她母亲姓崔,而唐家大房的另一个女儿却是庶出,被唐玥养在庄子上。

身份不够。

太后似被这句话取悦了一般,无奈摆手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宽容“下去吧,去见你父母。江南不安生,皇帝睡不着。”她到底是郑家出身的女儿,还是在乎娘家的,皇帝夜不成寐也不是一句夸张的话,而是她真正想转达给郑家当家人的信息。

郑肃希叩头离开。

太后似想起了什么问“你和姜觅那丫头怎么了?她今日摔了一博古架的东西。”难得的不顾贵女形象,若非她宫里口风紧,只怕都传出去了。

郑肃希顿步,迎着殿外颓废的夕阳,声音不辩情绪,“没什么,劳太后挂心了。”不过……一场风月。

至今想起,亦觉得羞于启齿,却恨不能同生共死。

她……当真成了他的软肋。

所以在觉得被挑衅的时候只想教训一顿而不是……抹杀。

只是这样的教训太过旖旎,叫人食髓知味。

郑肃希难耐的舔舐唇瓣,嗓子有点干。

好在太后没怀疑,说了句“到底是女孩子,多让让,这可是你亲自挑的人,我连懿旨都备好了,皇帝也是知道的。”

“是。”郑肃希答道,觉得……他有点想做一回梁上君子。

只是白黎的人……啧。

看来得另找机会。

太后随即召见唐玥姜觅,安慰了几句用了晚膳便让人回去休息了。

并没有起疑心。

男女之间,哪能不吵架。

当夜,姜觅用了避子汤,强撑一日带来的疲倦让她很快入睡。

只夜里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弄醒了。

“郑肃希――”姜觅长眉一挑生出怒气,驱逐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人堵在口中。

以吻封缄。

是第二次了。

她果然――能让他上瘾。

压低的声音带着诱人堕落的旖旎“别叫。”自脖颈上的白皙肌肤寸寸咬到耳边,褪去的半凌乱的衣衫露出少女姣好的身形,男子压制不住体内的渴望,将人狠狠的扑倒在床上,却未注意,少女眼中――浓墨重彩的讽刺。

又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而在唐玥房里,白黎踏夜而来,不过面色――跟吃了只苍蝇一样。

他来时看见郑肃希进了姜觅住的偏殿,犹豫着要不要与唐玥说,但是……

算了,还是别说吧。

白黎私心瞒了下来,免得唐玥知道了露出什么狐狸尾巴伤了女儿家的感情。

抱着唐玥找了个理由忽悠过去,就谈起了正事。

“陛下已经定了,三日后,郑肃希,福王世子下江南,顺便护送林姑父一家。”

唐玥眼尾狠狠一抽“江南不安分,林姑父还要一家子都回去?”

“不然呢?”白黎懒散的伸了个懒腰“和福王在一起,有锦衣卫奉命保护,比偷摸去北边投靠林将军好。”到北边的路可也不太平。

唐玥新养了个习惯,白黎手指纤长带有薄茧,骨节分明,如精雕玉琢,上天果然偏好他,唐玥心底闪过奇思,把玩着白黎的手开口“说到底,还不是上头的人不愿意。”

若皇帝愿意,何必这一遭。

京城虽也不安全,但比起危机四伏的江南已是好了许多。

林姑父的身子并不适合劳累。

白黎眼底划过讥讽,他至今都记得他母亲受辱而死却被瞒得这么紧,是因为谁。

皇权大过天。

哪怕因着旧年恩义,偷梁换柱,也没法否认他其实是恨的。

恨到……至今不能灭,仇恨的血液仍然流在身体里。

只是……如今……他垂眸,眼中只有唐玥的模样,烛光温柔美人如画。

他知道,唐玥身上的劫难,因他,也因崔家。

在夙无星寻他之时,早已做好了准备,剩下两次大劫,若无权势庇佑,早做算计,又怎么能挣开一片无尘之地?

“三日后我们去送他们吧。”逃无可逃时只有顺势而为,求一方生机。

“好。”唐玥软糯应下,转身抱紧白黎的腰,埋入他怀中肆无忌惮的呼吸他身上的竹香。

“今晚别走好不好。”细小如蚊蝇,若非白黎耳力极好只怕也要忽略掉,怔了一息,察觉她神情不对,语气中满满的颓唐与难受,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儿。

白黎想了想今日之事,不用猜都知道与姜觅郑肃希有关。

反手搂紧少女,不带丝毫情味旖旎,只带着少年对少女的怜惜“好。”

你要的,我有的。

哪怕是对自己的折磨……

如饮鸩止渴,越发上瘾。

然,不可自拔,亦不愿脱离。

第七十章 庭院深深落子黑白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离别总关情。前晚唐玥便禀了太后,离了皇宫家去。白黎自然不放心她一人独行,身边又只有杨柳风铃两人,想着反正在皇宫也没什么大事他又请了病假,祖母也许久没去看了,干脆告诉皇上一句,直接与唐玥一道离宫。

两人路上说着体己话,这马车咕噜咕噜的走,白黎悠悠闲闲的抱了茶喝。

马车经过宫里的师父改造,桌椅小炉子全是严丝合缝的嵌上去的,扑了软垫子,拉开垫子还能发现暗格,藏了茶叶,糕点什么的。

“皇上这疑心病越发严重了――”白黎悠悠叹了一句,赶马车的是元清,风铃杨柳在后面一辆马车,没什么不能说的。

唐玥正折腾她那堆不过小拇指大小的瓶瓶罐罐,闻言也不惊讶,“太后娘娘房里放了盆建兰,好巧不巧,那兰花开得极好,刚巧和那安神香冲了味儿。你说……这是谁的手笔?”

白黎小啜一口茶汤,咽下满口不知何种味道的心思“陛下多疑,我早有准备,却没想到他连太后娘娘也信不过。”意料之中,情理却难以接受。太后为了避嫌,从一开始就没管过事儿,先帝死后更是避居深宫,身边除了唐玥姜觅,连个后妃也不见。

如此这般,竟然也招了皇帝的眼。

“也不一定是皇帝。”唐玥斟酌几分道“那兰花明显是用药养的,这才能使香味与安神香相冲。虽然宫女说那是陛下送的,可――”唐玥想到曦嫔收拢的那些太医院医官,拧了拧眉头,虽然不愿如此猜测却也不能否认,她似乎的确有这样做的动机“曦嫔几乎收买了整个太医院。”

白黎讥笑“不过是狼狈为奸。”

“此事不论是谁做的,皇帝心里都有成算,不过是充作睁眼瞎罢了。”他可不信皇帝一点都不知道,最衷心的那个太医也是医术最高的那个太医,小高太医可一点没被收买,那就是个一根肠子通大脑的!

为了不让陛下生疑,他最近连锦衣卫的情报系统都没管!

就这样,皇帝打量他的眼神还不对,话里话外的试探。

“反正不管他们如何,我现在只能做个只爱美人的痴情公子哥儿了!”白黎嬉皮笑脸的挑起唐玥下颌,眼泛桃花,眼眸中只有唐玥笑靥如花,此番只看她一人还当真有那种至死缠绵的执拗与……疯狂。

唐玥见他如此认真的演戏,甜笑着勾住他脖子凑上去吻他,辗转反侧,唇齿交融,如鱼遇水。

少顷分开之时,她眼中迷离,他眼中却泛过刹那的清明。

当夜,有人提灯在皇宫里游窜,白衣翩然,脚下似生莲,行走间带山间清朗之风,偶然回眸时染冬雪红梅之色,玉冠束发,环珮轻盈,他手中兰灯却很稳,连烛火也只熹微动动,似是一个姿势待久了肢体僵硬想要伸伸懒腰,活动肢体一般。

深夜的皇宫,虽有掌灯,可却藏于石灯里,在夜风中明明暗暗如垂暮之人说停就停的呼吸,偏生苍树枝叶葳蕤,白日瞧着倒好,夏日有乘凉的地儿,可到了晚上,在薄暮冥冥不甚明亮的惨白月光之下,筛落的白光点滴如碎纸,与青石路交相辉映得可怕,而余下如泼墨转笔的浓稠之处,漆黑又张牙舞爪,总让人无端便心生寒意,似是入了九幽之地。

深夜的皇宫,除了来往巡逻的侍卫,少有出来行走的。

毕竟,皇宫再怎么光鲜亮丽,它宫墙上的朱红色总归肖极了人血。

皇宫最是富丽堂皇,可也最是藏污纳垢之地,这座宫殿,可是葬了数不清的宫女太监,藏了无数不愿往生的冤魂残魄,夜里穿墙而过的风,抖落的残叶枯枝,皆是他们的哀嚎。

这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宫里走来走去,提着灯,不假思索的去了后宫,曦嫔的宫殿。

曦嫔素来得皇上宠爱,可这宠爱却越不过国家大事。

今上是个好皇帝,虽然多疑了点,可在民生大事上从来不含糊,如今正是春天,农忙时节,又有去年的士子们需要安排,如今可是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了,自然是常住勤政殿了。

“你来了。”女声柔软而娇媚,在烛火下别有一番软糯之感,如美玉雕成,通体灵秀。

“绾绾。”那男子一瞬间柔和了眉目,风霜雨雪俱散去只留下雪化之后的潺潺溪水,弯弯绕绕的心尖儿流淌。

这人,便是覃宿了。

或许也不是覃宿。

“怎么这时候来了?”曦嫔起身迎上去,为他取下沾湿夜露的外衣,含着嗔怪之意开口“若非丫头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你不是回崔家去了吗?”

崔家?

那男子眉心轻拧,叹了口气“摊上这么一个能折腾的表妹,我能安心待在崔家吗?爹爹说夙无星插手了唐家的事儿,嘱我过来看看。”

“倒是你,”男子说着,挑起曦嫔下颌,两人眉目传情如干柴烈火“怎么对太后不尊重?”

曦嫔眉尾不甚在意的一瞥,懒散的将他上好的外衫随意丢在凳子上,婀娜的坐在一旁品茶“那东西又不是给她备的,谁知道皇帝这么有孝心?巴巴的送了过去。”

“小高太医还不知道那东西吧。”那男子,或者说“覃宿”从腰间的锦囊里拿出个小葫芦,将里面的水倒在手上,又在脸上拍了拍,不多时便撕下一张面具。

果然是易容术。

“他应该不知道。”曦嫔摇头,她当时说的是这是盆养出来的药兰,药香可安神。谁知道皇帝巴巴的送给了太后,也不知对于这兰花的事儿说了多少。

不过如今看起来,他倒是防着她呢!既然防着,那这东西应该没透露出去。

那男子微微点头“既然不知道就早些把那花弄走,唐玥今日好像起疑了。”

“唐玥?”曦嫔一挑眉,旋即想起了什么,眉目舒展,“她果然聪慧。”

男子似苦非苦的无奈道“岂止是聪慧!那就是个麻烦!若非非要七杀香……”说着却并未说出口,要七杀香做什么?又是什么非要七杀香不可,变接了另一个话“啧,谁乐意每天监视她?”

“每天监视,拿到七杀香的方子了吗?”曦嫔撑着下颌偏头问,模样很是乖巧。

“哪里拿得到!”男子苦笑“那小妮子把香谱记在脑子里,半个字儿也没留下来,她其他的那些药粉,杂七杂八的也不知道怎么弄,我找过人跟着她的药粉做,可惜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曦嫔眼底划过精光一线,并未多说什么。

“你要是想要现成的七杀香,我有个主意。”她勾了勾手指,眼神魅惑,让男子心思绮丽,心甘情愿的凑上前去,嗅她衣袂馨香,吻她领如蝤蛴。

男子落在脖颈上细碎的亲吻让曦嫔娇笑不已,不多久两人便滚做了一团。

唐玥?唐玥算什么?不过一只随时可以被碾死的蚂蚁罢了。不要紧,不着急。

次日,一大早,唐府众人在京外十里亭送别林家姑父一行人。

几个男人在一旁叙话,唐玥拉了林娴自去自己马车旁,仓庚也来了,卢文君因着这里不好说话,只托了唐玥送东西过来。

“这是卢姐姐让我送你,说是你们走陆路南下,一路上免不了要投诉,这是她的玉牌,拿她的玉牌去卢家客栈里住,安全总归多了几分保障。”唐玥悄然递过去一个玉牌,以袖子作为遮掩,又嘱咐道“别告诉他们。”

这个他们……自然是除了林姑父之外的人。

至于福王世子那边,相信白黎会嘱咐的。

唐玥又给了她两个药瓶子,斟酌几分后慎之又慎的看着林娴清明的眸子道“这瓶子里装的……是剧毒。”见林娴目光惊讶倒吸凉气险些惊呼出声忙捂住她的口,借着环抱的姿势小声嘱咐“是我根据师父留下的手稿练的药,可下在食物里,也可借空气挥发药性,剧毒之物,当心。”“红色瓶子是毒,蓝色瓶子是解药。”

“此去江南,你是林姑父的女儿,虽然陛下允了姑父告老还乡,邸报已经散了消息出去,但姑父手里应该备着后招,江南的盐铁商没道理会放过姑父手里的证据。”唐玥说的小声,言辞却如冰雪冷淡,一针见血,林娴心底喟叹,她并非不知此行危险,但她所存在的意义便是做个告老还乡的证明,但哪怕真的告老还乡,也诚如唐玥所言,没人会放过她父亲手里的证据,保护秘密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死人。

“阿玥,劳你费心了。”林娴也环着她的腰,低声道谢,借着拥抱时两人擦过的手将药瓶送入袖中。

“师父就在江南,可去求药。”唐玥再添了一句。

“好。”林娴微笑应下,眉目温柔。

两人叙完话便分开了,仓庚适时走了上来递过包裹,笑眯眯开口“路上投宿也便罢了,我没这能耐给你变出屋舍来,不过做了些能放的食物,有茄鲞,酱菜和肉干,肉干留给他们,我特意给你做了素鸡素鸭,早些用。阿玥让人装了些碧粳米和胭脂米在包裹里。你身子弱,可要注意些。”

林娴心底温柔成一片“哪有这么柔弱。”却也极为受用几人的关心。

时候不早,与唐玥,仓庚告别,林娴在吉祥如意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渐行渐远时撩开帘子回望。

他们仍在原地。

不知道为什么,林娴总觉得这次一别……只怕再见亦难。

第七十一章 唐玥设计姜觅重病

送走了林姑父一行人,唐斳因着要去小朝会,便早早走了,剩下几个慢悠悠的站在原地呼吸着难得一见的清新空气。

仓庚瞧见了野生的乌豆,提着口袋就去采豆子,唐珑瞧见了周围野花繁茂,也去了一旁。

“你今日心思沉重,可出了什么事?”唐瑚垂首而立,清风吹开他垂于鬓角的发丝,他偏头看过来,眼底沉沉如深潭,世间最透彻的琉璃也不及他的双眸,能照透人心。

唐玥张了张嘴,犹自在斟酌着用词,眼下这地方不是说话的地儿,又该如何委婉的告诉兄长?

唐瑚迤逦眸光曳曳流转过来,见唐珑从路边采了两朵花朝着这边走,淡淡说“回去再说吧。”

唐玥乖巧点头,下一瞬唐珑便过来了。

手中递过来两三朵开得正好的野花,说不出什么名儿,却是好看。

“诺,拿回去养在瓶子里,也别有一番滋味。”唐珑笑盈盈道。

唐瑚眸子泛过笑意,唐珑这小孩子心性倒是难得,又对着唐玥道“过几日,祖母生辰,且在家里住些时日吧。”

唐玥诧异的看了唐瑚一眼,连杨柳都循着声音抬了头,惊诧万分。

老太太以前不喜欢崔氏,每年生辰大房几个孩子也就送些面子上的礼物罢了,尤其是这几年,老太太又犯了病,家中先是主母孝期再是国孝,每年也不过一碗长寿面,一个鸡子,一桌酒席便罢了。

今年……出了什么事?

更何况……如今不过二月末,老太太的生日却是三月末……

这是什么意思?

心知家中事情定然有变,唐玥自是放心不下,转头看向一旁的白黎,本就离得不过三步距离,他常年练武,耳朵又极好,几人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些话定然藏不过去的。

见他微微点了点头走过来一步道“正好,四月份是祖母寿辰,她不喜大办,我这个做孙子的却不能不尽孝,早有打算像陛下告假的。”他笑得一脸欢快。

大长公主的生辰,又是白黎祖母,唐玥蹙了蹙眉“那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她并无此类经验,此前那唯一的一次见面后面还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白黎对于唐玥如此上道,自然是分外的开心,要不是顾忌着这里是在城外,大庭广众之下的,又有她哥哥们在,早就上前抱住了。

唐瑚轻飘飘看了一眼白黎,警告之味不言而喻。

更是岔开话题,要带唐玥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自然是唐瑚和唐玥一辆马车,连唐珑都被扔一边去了。

仓庚单独一辆马车。

一上车,唐瑚就依着车壁,修长的手指轻敲膝盖,他人长得好看,连手指也是修长如玉,指尖圆润,寻不出丝毫不好,一切都是最被上天眷顾的模样。

“说吧,出了什么事?”

显然,大哥哥打算亲自出手帮没有主意的妹妹了。

“姜觅要假死。”唐玥开口,也不怕惊吓到唐瑚,诈死这种事……还是挺让人难以接受的。却出于对小姐妹的尊重与爱护,隐下了缘由。

“但没有合适的时机和理由?”唐瑚眉梢轻佻一下子就点出了问题所在。

唐瑚何其聪明,唐玥这番说辞一出,他心下便将事情脉络理了个七七八八。

“和那位郑大人有关?”

唐玥却不敢做声了。

“可想过家中父母兄妹?”唐瑚伸手斟茶,玉白手指衬着青瓷茶盏,相得益彰。茶水尚存热气,唐瑚身边的青书素来贴心,将唐瑚日常起居照料得极其不错。

茶是老君眉,水是梨花露。

“白发人送黑发人终归不好。”

唐玥微拧眉头“只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她自然也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于长者而言何尝不是一出伤心事。

唐瑚微微讶异,事儿闹得这么严重?“哦?”

“既是如此,我记得去岁太后娘娘陛下双双遇刺,凶手还没抓到。”

这事儿唐玥也知道,一方是白黎生父的旧臣门客,白黎自然和几人解决了恩怨嘱咐他们离开京都,另一方白黎却查出来是瑞王手笔,一股脑的把锅扣在了瑞王脑袋上,只是……

也不是不可以再来一次刺杀的嘛!

但是……

唐玥心底并不愿用这个法子,这样的法子动静太大了。

“逗你玩的罢了。”唐瑚摇头,放下茶盏教育唐玥“小玥儿,别跟着别人的话走。今日我是你兄长,来日你面对的可不一定对你无害意。”

唐玥眨眨眼,她寻常还是很谨慎的,可现在是兄长啊……

“笔记可以仿,音容可以仿,人心也会变。你最差的一点就是对于自己信任的人没有丝毫防备。”大哥说得语重心长“这样日后会吃亏的。”

他眸中浮现淡淡的怜惜,揉了揉唐玥的脑袋,让她自己思索。

“小玥儿,姜觅之事,哥哥并不赞同你去管。”唐瑚道,唐玥还没从前一出戏里醒过来她哥哥又唱了一出戏“哪有夫妻不吵架的?不过床头吵架床尾和罢了。你一个外人掺和进去做甚?”

“哥哥!”唐玥不同意这说法“可是哥哥你不知道,这件事情太严重了――”

“再严重那也是别人家的事!”唐瑚目光锐利直逼唐玥。

“哥哥是怕我得罪郑家吗?”唐玥不甘示弱,神色不动丝毫却隐隐有些委屈了。

哥哥竟然这么凶她。

唐瑚放软了声音“一个郑肃希罢了,直肠子,官场上不知有多少人把他当做眼中钉,郑家小辈里没有拿的出手的人物。不值得我去当心。”

唐瑚并非是说大话,郑家……真的没落了。

嫡长一房和嫡亲二弟一房三弟一房从未停止过政权,长房掌握宗祠祭祀祭田,嫡长孙郑肃希在刑部做侍郎,面子有,可里子没有。掌钱的是二房和三房,经商,钱生钱,勾结了不知多少郑家长辈意图夺权。

这样的人家,除非是自己内里先烂了起来,否则外面仍旧是高楼不改。

“我只是怕你得罪姜觅。”唐瑚微微叹气。

唐玥把一些感情看得太重,却不知对方是否也能如此。

他未曾接触过姜觅,只知道是个出身清白的温柔姑娘,倒是不好做判断。

“姜夫人疼爱孩子是出了名的,姜觅若出事她定然受不住打击,若姜觅真去了也就罢了,你来一个诈死,若姜觅没事而姜夫人有事那才是大事。”

“哥哥――”唐玥怔怔不知所措。

唐瑚索性换了个姿态,靠在软枕上神态熟识“多病些时日吧。”

“姜家大房后宅安宁,可姜家还有个庶出的不安分。”

“只稍作布局便好。你回去告诉姜觅,如何抉择自己拿主意,你除了借人手与她,其余不许沾手。”

“好。”唐玥一口应下,心底如吃了蜜一般,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唐玥当晚还是回了太后处,请安后呈上自己特意带回去的杏仁酪,才得了太后发话回屋歇着。

“还是郡主有心,这杏仁酪还是热的。”太后身边的嬷嬷见郡主刚走太后便敛去了笑意,忍不住宽慰道。

“你这是收了她多少好处?尽给她说好话。”太后训斥道,面上却无一丝恼怒之意,反倒笑盈盈的,“我只是在想,若是郑家的孩子都如她一般省心便好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啊,养好自己才是要紧的。”嬷嬷心知太后膝下孤单,太上在时还能时常见着重光小殿下,小殿下年纪尚小,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可惜太上一走,皇后亲自教养小殿下,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生怕太后揭磨了去,几次下来太后也不乐意去见皇后那防贼一样的眼神。

“郡主是个好孩子。姜家姑娘也是。”和亲的那位公主也是好孩子。那嬷嬷补充道。她说自小跟着太后得,从后宫的腥风血雨里杀出来的,这三个孩子是真真的难得。

“如今啊,只盼着觅丫头和郑肃希那小子早日完婚,生个娃娃才好。”郑家孩子入她眼的不多,也就一个郑肃希。

可盼着两人完婚的太后,并没想到,不久之后,姜觅便病了。

有人贪生怕死,有人却惧生愿死。

生如蝼蚁,任人宰割。死如飘蓬,落地无声。

姜觅望着窗外,窗外枝头上早有不怕冷的桃花结出了花苞,海棠更是开得艳丽,更远处斜伸出一枝玉兰,落花如雨,铺在廊下青草间。

“阿玥,你哥哥待你真好。”她轻说出声,神情不辩悲喜,而转头与她对视时,唐玥只能辩出她眼中由衷的欣喜与艳羡。

唐玥据实以告,只瞒下了该瞒的事。

“阿玥,我的葬礼,你设路祭就好,不必前来。”她又不是真死,“只有件事拖你,日后可否常与我娘亲说话?”

她目光真切,唐玥不忍拒绝,但她答应过哥哥,不可插手姜家之事“若你真的担心伯母,何不据实相告?”

姜觅沉默着叹气“阿玥,我阿娘自然不会害我,只是我不能确定姜家有几个真心待我之人?”

“你不是不能确定,你是不敢确定,不愿意确定。”唐玥摇头否认。

“你怕牵连他们,隔墙有耳,人多嘴杂,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泄露出去了。更何况姜家,又不仅仅是姜家。”有太多的外姓之人了。

“你都知道,还与我说什么?”郑家于姜家而言那是天堑,得罪不起的庞然大物。

“你大可和你母亲私下商议,你母亲总归是盼着你好的。”唐玥看着姜觅的眼睛,说得十分郑重。

第二日,唐玥便借家中长辈生辰之事回了唐家。

第三日,姜觅也借探病离去。

第三日,便得了消息。

事成,勿念。

唐玥彼时正与大哥喝茶下棋,如此传信,倒让她有种无力感。

仅仅一天,姜觅就算计了庶出一房,成功让他们胆大包天的对姜觅父亲用毒,而姜觅因着贪吃中了招,当即昏迷惊得姜家如同沸水,处处喧闹。

倒是唐瑚,极淡定的赞了一句“手段不错。”

第72章人入府施恩唐家

只道桃花千家,陌上柳絮飘摇,春日不胜好。

但唐玥的心情可不如这陌上春桃夭。

手谈输了也便罢了,反正唐玥和唐瑚下棋,十之八九都是输,习惯了也就好了,让唐玥脸色如墨斗的是唐瑚说的那句话。

“昨日你方回来,舟车劳顿,有许多事未与你说。今日想来歇息好了,便随我去见过姨娘吧。”

唐瑚整理衣衫,很是随意的说着。

“姨娘?”唐玥挑眉“家里哪里来的姨娘?”二房的妾室早被她打发走了,大房也是父亲亲自清理的,仅剩的是唐莹的生母,姓夏,夏姨娘出身瘦马生的不错,好在性子绵软谨守本分,不如崔氏当年也不会留他们母子性命。

而能让唐瑚带她亲自去见,而不是坐等别人来拜,显然不是这位了。

唐瑚薄唇轻轻划开淡笑,意味却是不明“你见了,便知道。”这位姨娘,也是个有趣儿的。

就看小玥儿的招数了。

他一个男子,倒不好多说了什么。

自大房翻身后,府中院子封了不少,也就三兄妹,林娴和唐斳以及唐母的院子没封,后来也是唐瑿回来了,才又开的绛云轩,连伺候的下人也多了些生面孔。

唐玥默默记下,却不做声。

“见过少爷,小姐。”

“给少爷小姐请安。”

一溜五个小丫鬟,皆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比唐玥还小上几分,面孔生嫩,手下礼仪也拘谨得慌,皆是低眉顺眼不敢抬头,最末那个胆大,悄悄抬了头瞄两人,又在触及唐玥目光时面色煞白瞬间低下头去。

唐玥心里琢磨着这些人的来处,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几人,二等丫鬟的衣裳,一人抱了描画山水的玉壶春瓶,一人手里提着篮子,放了把精巧的银剪子,一人手里提着食盒,最末那个手里是个托盘,装了衣料,是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

唐玥眯了眯眼睛,藏在广袖里的手将手腕上的玉镯转了一圈,等着自家大哥给一个解释。

“你们这是要去哪?”唐瑚问道,他生的好看,是绝大多数怀春少女喜欢的芝兰玉树的模样,加之脾气好,除了唐玥唐珑知道这人骨子里的冷漠无情外,别人甚少能看透他的表象。连卢文君都不一定能看透,何况这几个小丫头?

唐瑚此人,最在乎的就是血亲。当然也有三六九等之分,亲娘第一,弟妹第二,老爹第三,或许很快连第三也够不着。

余者于他,不过生死无关之路人。

为首抱瓶子的那个脸色随即一红,再次行礼后道“禀大少爷,是夫人,夫人说这春光好,让我们去花房剪些花回去养在瓶子里,也好让老夫人高兴高兴。”

“三少爷也在老夫人院子里,说是要花做胭脂呢。”第二的姑娘鼓着勇气开口,满目娇羞与痴迷,羞答答的看着唐瑚。

“花房?”唐玥轻笑出声,可算是知道大哥怎么会让自己回来了。

她要是没瞧错,那画了山水的玉壶春瓶是母亲的嫁妆,早些年送给了祖母做礼的,合着这是有人打着祖母的名头作妖还拿捏住了唐瑿?

“回大小姐,是的。”为首的小丫头不知道唐玥为何发笑,有些不解,却尽职尽责的回道,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小姐,眼神中透着丝丝缕缕的向往。

人都是爱美的。

“花园里的花你们可以采,不过花房还是算了吧。”唐玥无意为难这几个小丫头,略微点了几句,懒散的模样让杨柳一瞬间就明白了姑娘的态度。

杨柳微微侧身对着几个小丫头道“你们初来府上,想来是不知道府里的规矩,花房一向是姑娘的私有,未有允许,不得擅入。”

唐玥心底却微微叹了口气,风露风夏二人都是不适合打探消息的,以至于对府上之事一无所知,半夏吧,又要管着院子里的大小丫鬟和婆子,不过这次的事儿……她院子里那些长舌的竟然没有嚼舌根子,看来是有人把消息封严实了。只是……是哥哥还是父亲?

那几个小丫头一下子白了脸,面面相觑几遭目光又在唐玥唐瑚身上逡巡几回,喏喏不敢言语,到底没鼓起勇气开口冒犯。

唐玥觉得没什么意思,扯了扯哥哥的衣袖,唐瑚会意,继续往前走。

“哥哥,谁把消息封这么严实的?”唐玥直来直往,懒得与长兄打太极。

“是父亲。”唐瑚道。

“父亲?”唐玥疑惑,觉得不大对劲“这事和父亲有什么关系?父亲不会在国孝纳妾吧!”他没这么糊涂吧!这光明正大的夫人之称,显然不是自家的夫人啊!若是父亲续弦她这个做闺女的肯定会收到消息。所以这人应该是别家的夫人,可既然是别家的夫人,父亲怎么会把事情封严实了?显然有内幕!

“现在是没关系,指不定以后就有了。”唐瑚这轻飘飘又暗含机关的语气让唐玥瞬间笃定,不是她亲爹遭了算计就是真的沉入了美人乡!

心里头蓦地升出一股恶心反胃的情绪,她还是压着难受问“多长时间了?”

“半月有余。”唐瑚道,侧头看了看自己妹子,发现她脸色不妙,轻捏了一把她的小脸“待会可得笑,人家可是家里的功臣!”

唐玥眯了眯眼,像一只全身炸毛的狐狸,默默的在自己的本子上添了一笔“是吗?那我可要好好瞧瞧这功臣了。”

“她身边有个游医出身的嬷嬷,你自己注意些。”唐瑚提醒道。

“她是祖母那边的亲戚?隔了多远?”

“内侄女,她那嬷嬷把中风病倒在床上的祖母治好了,你这次只怕得受些苦。”

“是吗?”唐玥眼波流转,比枝上带露的海棠更为明艳,她眼尾处似有若无流出几抹意味不明的情绪“我也想瞧瞧,治好了祖母的大恩人长什么模样,哥哥也是,这般恩情,合该昨晚就来拜谢的,今儿中午不如妹妹做东,好好谢谢这位恩人?”

说是在问唐瑚意见,实则不等唐瑚点头,唐玥便点了风铃的名儿“风铃,去八宝楼点上一桌子好菜,务必要精致,能让别人瞧出你家姑娘我满满的诚意。”

知道这次宴会是鸿门宴,风铃憋着嘴笑着应下,直接折身出府去了。

唐瑚恶意的揉了揉唐玥的发髻,惹得唐玥带着怒意嗔视过去,伸手扶住自己的发髻,由着杨柳替她整理,“在我面前,装什么装?”

唐瑚声音带着初春未解的冷意,却还是叫唐玥觉查出底下悄然流淌的暖调。

冷哼一声,“哥哥太坏了。”哪怕她再觉得祖母偏心,不喜欢她,也不可否认那是她血缘上的祖母,不管如何,她还是得孝顺的。

不孝可是重罪呢!所以有人治好了唐母的中风,她不仅不能心存怨怼,还必须得敲锣打鼓的献上谢意。

呵。

很快到了松鹤楼,倒与以往并无什么两样,只是不见了以往垂垂老矣的日暮西山之感,多了欢声笑语一如这城外春山。

春山鸟不空,碧水鱼满池。

啧啧,唐玥面上带笑,随着唐瑚的脚步进去了,领着他们的是新来的小丫鬟,唐玥当初换走了唐母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打发走了一个,只剩下一个翠翘随身服侍唐母,她伺候唐母多年又极其尽心,唐玥总是喜欢衷心的人的,至于当初她要走的翠柳翠玉,也不过留作伏笔罢了。

没想着还真有用上的这一天。

瞅着了空隙吩咐杨柳去将翠柳翠玉送回松鹤楼,她笑靥如花,不见丝毫异样。

“少爷,小姐,请。”那小丫鬟拘谨的打起帘子邀人入内,廊下候着的小丫鬟也多是生面孔,此刻也正好奇的打量着这位传闻中的大小姐。

迎人的是小丫鬟,看来唐母也想给她颜色瞧了。

唐玥心底有了底,却并不在意。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更何况,这戏,要越多人唱才好听,两个人打擂台多没意思啊!

这般想着,已随着唐瑚踏入屋内,唐瑚藏色衣角清扬,她随即跟上,两人亦步亦趋,衣角贴合,脊背挺直,一步一步,俞走俞近,鼻尖檀香沁人心脾,她面上笑意却更浓了。

唐母已能起身,靠在主位的软枕上手中拿着一串念珠,似是在默禅,五官依旧只鬓发雪白,没有以往精神,旁边站着伺候的想来便是那位姨娘了,蜜合色琵琶袖短上袄,下着玫瑰紫二色裙子,半新不旧,看上去甚是俭朴,梳妇人发髻,头上簪玉兰簪,一支镶了翡翠的银叶流苏。

很是书卷气,像是书香里出来的妇人。

翠翘退在唐母身后服侍,看着唐玥的身影眼神惊讶又畏惧。

来不及多加打量,唐玥便行礼“唐玥拜见祖母。”

唐母一动不动,双眼也未曾睁开,倒是旁边的那姨娘轻声开口“老夫人,大姑娘来了。”

声音也温柔,唇齿间似是憩了江南的软风微雨。

翠翘有些着急,她可是知道这位大姑娘的手段的,看着单纯无害,实际上比谁都可怕,她伸手悄悄拽了拽唐母的衣衫。

唐玥倒是不慌不忙,也不催促,只敛手行礼,模样甚是乖巧,反正她大哥也陪着她呢!

时间慢走,似是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唐玥依旧背脊笔直,唐瑚也面色不改,倒是让那等着瞧好戏的姨娘心里打起来嘀咕。

唐母才悠悠睁眼,似是很惊讶般道“翠翘你是干什么的?大姑娘和大少爷来了怎么不叫我一声?”似模似样的训斥,可谁都知道唐母演技拙劣,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不快去把少爷姑娘给扶起来,把茶水点心果子一应得都端上来。”

屋子里主子仅有唐母一人,可伺候的却着实不少,除去翠翘也有五人,亦是新人,只是年岁长了许多,唐母一吩咐他们便跟着忙碌,唐玥也不拒绝,笑眯眯的推辞“方才祖母在默禅,不敢打扰,倒是许久未曾见到祖母了,是孙女的不是,如今瞧着祖母越发精神了,孙女很是开心!”

当然不过是客套话,唐母也不放在眼里,唐玥眨了眨眼睛道“这次回来,太后娘娘特意赐了上好的野山参,何首乌等药材,回头孙女就叫杨柳送来,叫翠翘姐姐做了药膳给您养身子。”

唐母对于唐玥心思很是复杂,一方面她不喜这孙女,因着崔氏之死和二房的事,两人矛盾几乎不可调和,可一方面这又是老大的亲闺女她的亲孙女,哪怕不喜欢也无可奈何,当然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她下意识忽略的原因――唐玥是太上亲封的郡主,今上赐下的封号,嫡公主伴读,未来的平王妃……

第七十三章 真真假假唐瑿说教

“你有心了。”唐母言语淡淡,似是仍旧在生唐玥的气。

几句话的来回,唐玥已将唐母上下打量了个遍。

之前是气急攻心导致的中风,瘫倒在床,而今面色依旧有一半的身子未好僵硬着不大好动弹。

这姨娘果真有几分本事。

啧啧,春山鸟不空,碧水鱼满池。

她这饵得尽快撒好,才能布长线,掉大鱼,捕了满篓子的雀儿!

唐母不开口介绍这身边人,唐玥可不会多问。

连眼神也不多给一个,闻得唐母语气转软,忙不迭的笑着上前依偎在唐母膝边,面上瞧着还真是一副天伦之乐的画面,连唐瑚都不禁侧目,素来知道小玥儿聪慧过人,未曾想这心思也是一等一的,气性也被雕琢得很好,果真还是太后会*人。

话说,唐玥在宫里住了许多日子,除却一开始太后敲打过以外,余下的都由唐玥自己琢磨,只太后会随意送过去一两本书罢了。

并无多做计较的。

“祖母身子方大好,身边新添的丫鬟竟是些年轻的,想来还有许多东西要学,只是祖母身子是最要紧的,孙女觉得还是请个医女回来可好?”唐玥温言软语,白嫩笋尖儿似的手指轻轻搭在唐母手腕上,眸中星星点点皆是拳拳敬慕之意,行止之间似是在像唐母认错。

一时间唐母也不知如何面对,这孙女不贴心吧她恼,贴心吧她又别扭的慌,只看着唐玥不说话。

那身边的姨娘闻着唐玥这话里话外要请医女回来眼皮子不由得一跳,心想可不能叫她得逞,涂了浅粉色丹蔻的指甲狠狠的搅在手帕里,面上摆出贴心棉袄琢磨出了唐母心思的模样笑着打岔“大姑娘果然孝顺。老夫人的病一直都是妾身身边的嬷嬷在管着,嬷嬷说只要按方子扎针,吃药,很快老夫人就能痊愈了。”又摆出一副为难的面孔道“再说了,这外面请来的终究不是自己人。”

唐玥心下一笑,果真上当了,旋即生出几分淡淡的惆怅,这么容易上钩,可真没意思。

唐瑚也举杯饮茶,无意插手这场胭脂里的唇枪舌战,眼眸里漾着浅笑,这姨娘着实沉不住气了些。

唐玥面上惊诧莫名,歪着头回眸看着那姨娘,很是奇怪“太医院的医女虽然名义上是医女,可也是品阶的,祖母是国公夫人,请个医女回来算不得什么大事,再说了有父亲在,哪个医女敢不尽心?再了不得,我入宫求太后娘娘赐一个医女做供奉,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话大大的捧着唐母,这姨娘还是眼皮子浅了些,不知道唐母这辈子最好的就是面子,太后娘娘亲自赐下的医女这可是十分长面子的事!旧些年因着家道几近中落,她脸出门会客都不好意思,如今好不容易家里起来了身子骨好了,可不得好好享福回头去寻些老姐妹吹嘘几句?

唐玥这话那是捧得恰到好处!极大的满足了唐母的虚荣心!

唐母满意的笑着拍了拍唐玥的手“还是孙女儿贴心。”

啧,变卦真快。

唐玥面上含羞带怯,眼角余光扫着那姨娘,看着对方面上调色盘一样的脸色心里一阵无奈,这么弱打起来都没劲啊!

那姨娘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还没出口就被打断了。

唐瑚放下茶杯道“孙儿也觉得妹妹这主意不错,请个医女回家有什么都方便些。之前孙儿和父亲都没想到这儿,实在是孙儿和爹爹的不是,既然妹妹说了要请医女回来,那孙儿明日就拿父亲的帖子亲自上门去请高太医来给祖母请平安脉。”

“你也有心了。”唐母对于今日这些事,甚是满意,笑得满脸褶子,像极了开得正盛的菊花。

可惜不久就是冬日了。

“祖母――祖母――”声音由远极近,活泼明亮少了几分稳重,不是唐瑿又是谁?

看来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唐玥唐瑚如出一辙的眉眼闪过一抹晦涩。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面上显而易见的浮出一抹绯红亮色,忙不迭的争着去打帘,迎这位面如春晓色若秋月的三少爷。

“给三少爷请安。”

丫鬟们含羞带怯的行礼,唐玥好整以暇,歪着头看这位带了薄汗进门的三哥。

唐瑿进门并未注意到唐玥,只以为是丫鬟再给祖母捶腿,身边莺莺燕燕绕了一圈,他喜不自胜这个丫鬟手上摸了一把“春樱妹妹今日这胭脂真好看。”那个丫鬟脸色摸了一把“彩雀妹妹这簪子也好看,衬得妹妹明艳动人。”

“三哥哥。”唐玥含笑又含嗔,眸光点点盈盈,皆是楚楚动人,却叫唐瑿后背一凉,推开了身边的妹妹们,上前给唐母几人问好。

“给祖母请安,玥妹妹和大哥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他虽然强自镇定,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因为唐玥他极其不自在。

瞧着唐瑿笨拙的想和唐玥寒暄,唐玥暗自叹了口气,这下子唐母估计又不待见她了。

唐母冲他招了招手,眼神慈爱,把唐瑿抱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喊了一通才罢手,好在唐玥有眼力见,唐瑿一进门她就自动退离了三步。

“你玥妹妹昨儿个就回来了,车马劳顿便没过来,今日想着来了,你恰好出去罢了。”

说的是这么一回事,可这语气……

唐玥只想呵呵了。

唐瑚皱眉,道“三弟今日上学,可有什么收获?”

唐瑿最怕读书,经过一场大变,更是惧怕外人,只是唐府内宅与世隔绝的他天天与丫鬟痴缠,旧日里的毛病见长,旧日被唐瑚压着随先生读书也便罢了,如今唐母醒了有人罩着了他便有些得意忘形。

如今这一问,泼头一盆冰水,那叫一个透心凉。

唐瑿支支吾吾埋在唐母怀里扭捏得跟个麻花一般,唐母轻拍了几下唐瑿的背,带着些许责骂却仍旧和蔼慈祥,冲着唐瑚说教“说到这儿,我正要与你说,我刚好不久,老三日日陪着我这个老婆子身子受不住,得好生调养几日,这几日的课业便免了吧,先生那里你去好好说说。”

唐瑚本来就没指望能把唐瑿拖回去,自然不无不可“祖母既然发话了,那三弟且好好休养几日,若是需要药材补品,一应让银镜鸣音等人去寻管家。”

唐母对于这样的结果甚是满意。

她心里也知道,出了二房一家子的事儿,这个老三一如既往得扶不起才是最安全的。

唐瑚不介意养个废物,总比养个背后戳刀子的白眼狼强。他举杯喝茶,并不在意。

唐玥觉得把人晾一边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再装下去可就有点假了,正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时候,唐瑿好巧不巧来了句“玥妹妹回来得晚,想是还没有见过姨娘吧。”

唐玥顺着竿子道“三哥哥说的是。”

“倒是还没有见过我唐府的大恩人,不过妹妹已经嘱咐人设下宴席,备好厚礼,聊表谢意。”唐玥颔首。

那姨娘:……

明明这么大一人儿杵在这里却偏偏四个人都没当回事……好气哦!手里的帕子都要被捏碎了!

唐瑿不知是恍然大悟还是故意插刀补上了一句“对了,姨娘人呢?我回来也没看到呢!”

唐玥:这哥哥这次干得不错!

唐瑚也暗暗点头,直到孺子可教。

“三少爷,妾身在这里。”

从唐玥这角度看过去,刚巧能看见对方目眦的模样,唇角笑意僵硬典型的皮笑肉不笑,面目扭曲颇有些狰狞的味道,连一根筋的唐瑿都被吓了一下。

唐母这时候慢悠悠的道“年纪大了,忘了说,这是我娘家内侄女,日后便唤姨娘吧。”

一个姨娘,这称呼可真是引人生疑。

姨娘本是对妾室的称呼,可偏偏从李家的方言里来也是姨妈的意思,但……怎么不叫表姑?这却是想乱拳打死老师傅?

唐玥不敢妄论,笑盈盈上前行礼“唐玥见过李姨娘。”娘家内侄女,自然姓李了。

心里猜疑不定。

不过……许多家里老人都希望把自己娘家侄女塞给儿子做妾室。唐母这心思不可谓不深了。

只看今日中午爹爹的态度了。

“老夫人,少爷,小姐,姨娘,娇杏他们回来了。”守门的小丫鬟进来报。

唐玥不知娇杏等人是谁,唐母抬了抬手示意丫鬟将人叫进来。

一溜五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最左边的生得最标志,抱了个玉壶春瓶。

唐玥哑然失笑,是他们啊。

看来又是出戏啊!

唐瑚噙着抹笑,盈盈看着唐玥等着看她如何解局。

几个丫鬟挨着回话,打头的便是那娇杏,娇娇弱弱不亏其名“回老夫人,姨娘,玉壶春瓶和花儿都带回来了。”

“厨房今日做了鹅油松仁卷和普洱马蹄糕,配碧螺春茶。”

“软烟罗已经送去姨娘住着的阮居了。”

“管家说已经差人告诉老爷了,今日中午定会回府用饭。”

阮居,起自词牌名阮郎归。

唐玥瞧着,虽然不知道他们葫芦里打着什么主意不过今日这宴会倒是办得妙!

“这花……瞧着不像是花房的花?”李姨娘微微蹙眉,她要的是花房的花,前些日子散步路过花房瞧着里头花养得甚好,珍品菊花,兰花,茶花都有,虽然不多,胜在一个全字,她今日可是打定了主意要展示一番自己的插画技术的,少了好花怎么行?

那娇杏毕竟年纪小,主子这一问她就慌了神儿。

满头的冷汗,唇上血色倒退,惨白的小脸看着都很是可怜。

别人不知这位姨娘的路数,可是她们这些伺候姨娘的丫鬟却是知道的。

唐玥难得的起了好心,惊讶道“姨娘想要花房的花儿?”

唐母听着这时候才想到花房自打大房掌家后一直是唐玥私人的地方,那里头的花十有八九出自崔家和平王府。

唐瑚唐珑动得,唐瑿采花做胭脂她也不拦着,谁让前两个基本拿去赏,最后一个只摘少数花瓣,却从不让人采的。

李姨娘不知深浅,拧眉疑惑道“怎么了吗?”

唐玥笑眯眯的还没开口,唐瑿就先开口了“姨娘这次可真真是莽撞了,还好没有动花房里的花。花房里的花可都是崔家和平王府送过来给玥妹妹的!赏赏也便罢了,姨娘这般不问自取,可真是羞煞人了!”

又冲着唐玥一脸好哥哥的模样“玥妹妹你别多心,看这样子是花房的管事儿把人拦回来了,姨娘也不是故意的。不过我觉得这插花不如赏花,花在枝头开得好好的,若是被人摘了没几日便谢了多可惜。姨娘若是喜欢赏花,回头我叫银镜去给您买几盆回来,却是万万不要摘花了。”

“我记得有句诗便是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唐瑿那叫一个谆谆教导。“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佛家讲究普度众生,这也是福报。”

这一回合,李姨娘大败。

第七十四章 欲添耳目兄妹齐心

时至午时,太阳闯过重重帘幕,松鹤楼这满院子青树翠蔓也挡不住炎热。

“姑娘,宴席已备好,在春波楼。”

杨柳在唐玥耳畔小声回道。

唐玥起身理了理发鬓,眼梢笼着晨雾未散道“祖母,宴已备好,请祖母移步。”她低头请唐母移步,脖颈垂下,如仙鹤一般。

李姨娘笑着走近唐母,见唐母点头,扶住唐母手臂,唐瑿扶住另一边,“玥妹妹带路吧,今日这宴席可是家中厨子备下的?”

唐玥笑道“今日宴席定的是八宝楼的谢恩宴,他家的主厨可是宫中御厨的高徒。”

“这年头宫里的御厨也能随意在宫外收徒了吗?”唐瑿不解。

唐瑚接话“只要不耽搁正常当值,陛下并不怎么管这些事。”

人不在官场,可唐瑚对于官场的理解并不少。

春波楼建在湖边,如水上楼阁,说是楼不如说曲折长亭。

红漆配翠柳,藤蔓添紫萝,丫鬟着轻纱鱼贯而入,乐姬抱琴调音,高时如雨天上来,低时如鸟掠碧波,浅时如涟漪披荷叶,深时云瓶乍破水浆崩。

几人入座,唐母自然居主位,李姨娘居左侧第一,依次是唐玥,唐瑚做右侧第二,唐珑唐瑿,随后。

便有了两个空位,右侧第一的,是唐斳的。

“老爷和二少爷回来了。”

说时迟,唐斳已拨开珠帘进来了,见李姨娘也在,眉头拧了拧,唐珑随后进来,嬉皮笑脸的拉着唐斳入座,“爹爹,今儿可是小妹特意办的谢恩宴,您啊,得做这里。”

“爹爹。”唐玥起身相迎,看着未退朝服的父亲随意道了句“爹爹怎么不换身衣服?还有客呢!”

“二哥哥也是,原该换身待客的衣服过来的。”

一竿子把李姨娘打成客了。

本来也不是自家人。

唐母皱了皱眉头不说话,唐玥说的理直气壮她也不好说甚,更何况如今并未定名分。

“人齐了,就先上菜吧。”唐斳本能察觉出今日这宴席几个娃娃估计要憋足了气搞事情,眼皮子微微一抽直接宣布开席。

唐玥笑着拍手,杨柳风铃传话出去,那乐姬手下琴弦拨动音声一转,曲调低而清轻,如风拂竹叶,又若小山幽记,在炎热午时,通体清亮。

四干果,四点心,八冷菜。

酸甜梅子,梨肉好郎君,*楂,冬瓜条。豌豆黄,山楂糕,玫瑰茶饼,缠丝蟹黄卷。四个冷菜则是蜜汁鸭舌,胭脂鹅脯,玫瑰鹌鹑,红油肚丝,滇味凉白鸡,酱牛肉,糯米藕,老醋花生米。

个个摆在不足一巴掌这么大的碟子里,精致又养眼。

而后是热菜。

清炖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三套鸭,拆烩鲢鱼头,鸡包鱼翅,将军过桥,佛手金卷,水晶肴肉。

汤是龙井竹荪,佛跳墙,罐闷鱼唇和一品官燕。

唐珑琢磨着这一桌子好菜不像是要找人麻烦的啊……

扯了扯自家大哥袖子小声嘀咕“你说小妹这是干嘛?”

“找麻烦。”唐瑚低头喝茶遮住自己的小动作。

“不像啊。”

“那是因为你笨。”唐瑚面不改色已然将唐珑骂了一通。

唐斳也琢磨着,这怎么瞧都是真真实实要谢恩的模样。

“因着姨娘是女眷,玥儿便选了不醉人的葡萄酒,姨娘可别介意。”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唐玥没有这么多夜光杯,倒是拿了一整套玉卮。

李姨娘也不是什么没见识的人,今日之事她虽然摸不透唐玥心思,这小妮子说一出是一出的不好琢磨,老大是个心思深沉惯会打太极得,老二更是不着调,不过并不妨碍她的立场――她可是要做唐夫人的!

她垂眉,唐斳身份尊贵,续弦定是指望不上,哪怕她是唐母的内侄女可她也知道,唐家的未来主母不可能是一个已经嫁了人的和离女子。

不过靠着唐母这根粗枝儿也足够她一辈子在唐府养尊处优了。

“玥姑娘有心了。”李姨娘笑着回。

唐玥亲自斟酒双手捧着递过去“这第一杯,玥儿谢姨娘救治祖母大恩。”

“是该好好谢谢。”唐母点头,不减慈色。

“姑母这话严重了,这是侄女儿的福分。”李姨娘惯会捧着唐母,尽捡好听儿的说。她算是知道了,唐母除了喜欢被人捧着还是爱面子好虚荣的,这样日后说话更方便了。

两人举杯,满饮,都因对方的爽快一惊。

“我也敬姨娘一杯。”唐瑚斟酒起身,虽是文弱书生的模样眉眼间自有一段指点山河的气概,只如今不显,唯见他心思转动时候眼角眉梢上的冷凝之色“姨娘治好了祖母,于我唐家而言是无上大恩。日后姨娘但凡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说。”

至于做不做,则是另说。唐珑跟蚊子一样哼哼了一句,算是胡搅蛮缠了唐瑚的承诺。

唐瑚悠悠横了他一眼,不说话,打算饭后来个算账。

李姨娘看着柔弱,酒量却是好。亦或者……有心算无心了。

两杯下肚,面色桃红,眸光清冽如含冰之水,整个人从书画卷里走出的书香小姐摇身一变成了雪山上动人的雪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唐珑唐瑿不甘落后,也起身敬她,满饮两杯酒后,她目光已经染上几分灼灼之色,仍是清丽。

唐玥暗自惊讶她的酒量,可这出戏好戏还没来呢!笑了笑,唐玥软软诺诺的开口“爹爹也该敬姨娘一杯的,姨娘可是咱们家的大恩人!”

“对对对,这一杯该敬。”唐珑插科打诨,干脆倒了酒递给自家父亲,浑然不顾亲爹扫过来跟冰雹一样的眼神。

哪怕是官场上打滚多年的唐斳对于自己的亲闺女亲儿子也是没辙的,端着一张方正脸,极其官方的敬酒。

只可惜……媚眼使给瞎子看了。

李姨娘可不是个打算看他脸色的,羞答答的起身姗姗然欲拒还迎的姿态,摆足了暗恋的模样与唐斳碰杯。

唐斳的脸色更黑了。

倒是唐母眼睛已经笑得看不见了。

李姨娘含羞带怯不知是醉了还是没醉,纤长手指捧着玉卮泛着如玉莹莹光泽,只见她樱桃小口微张,似是像说什么,却欲语还休。

看得唐斳一家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哽在喉口了一样,难受得紧。

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了!

三兄妹齐齐冷了眼神,眼刀子唰唰唰的打在李姨娘身上。

唐玥最机智,拍了拍手,风铃机智的捧了个锦盒上来,唐斳趁机满饮一杯后坐下不语。

“听闻李姨娘出身书香世家,玥儿特意备了端砚一方,澄心堂纸,诸葛笔,李延圭墨,聊表谢意。

唐玥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扮演一个直肠子的小姑娘煞风景。

李姨娘说知道这些东西的,都是好东西,难得,端砚多是进上的,澄心堂纸也是有价无市,诸葛笔除了钱还得要身份才买的了。

唐玥这一出手,倒是财大气粗。

李姨娘眯着眼,似是醉了,身边的丫鬟却收了东西。

这个唐家……她入定了!

“正好,今日你们都在,我有个打算就直说了。”唐母见这边事儿完了,端坐正位清了清嗓子道“我年纪大了,管不了事,可家里不能一日无主……”

“祖母这是说的什么话!”首先开口的竟然是唐瑿,他面上显出不满,本就如玉白皙的肌肤因着生气而染上薄怒的红晕,顾盼流连间更是招人喜爱,如今嘟嘴撅唇虽是男子做出来却让人为他的真心实意所感动“祖母不老,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祖母不是还允了我等身子好些了,我们一起去庄子上玩吗?”

“这是自然,只是正事还是要交代的。”唐母对着唐瑿那自然是一个千好万好,无有不应的,众人也都习惯了,“家里不能一日没有女主人,如今是国孝期间,不能为你们父亲续弦,倒是我想迎你们李姨娘入府。”

“祖母这是什么意思?李姨娘不是就在咱们府上做客吗?”唐玥道。

她虽装得懵懂可唐母知道这小丫头心思一点都不少,如今是逼着她打开天窗说亮话罢了。

“母亲多虑了。”唐斳道“家中虽然不可一日无主,瑚儿珑儿还有玥儿日渐长大,这婚事什么的都得女主人操持,但也不急于一时。我唐家主母不求出身尊贵但处事为人一定要正。”他算是偿尽了一个不好的妻子带来的后果,二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可不想送走了豺狼又把猛虎迎进来。

“母亲也知道,国孝期间,谈不得这些。”所以今日连宴会,唐玥都是低调再低调。

“老大!”唐母不同意“玥丫头常年不在府中,中馈无人管理,内宅行事散乱,这些日子我看李姨娘就把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甚好!”

“中馈的对牌,各房账本,库房钥匙还在我和小妹手里,李姨娘怎么管理的内宅?祖母莫不是记错了?”唐珑机智上线,管理内宅这可不是什么随便说说的话,这可是需要对牌的!不好意思,对牌在他手里,账本在他手里,钥匙他一般他妹子一半。

这个李姨娘管的是哪里的内宅?

“老大,你把孩子们叫下去,这事我和你谈。”说到底插手父亲后院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唐母这时候倒是把以往丢掉的脑子捡回来了。

唐玥等人乖巧离去,顺手拽走了不明真相的吃得正欢的唐瑿。

唐瑚走在最后,悠悠拱手道了一句,摆足了低姿态“祖母父亲,还请估计国孝之事,咱们唐府――再禁不起折腾了。”末了,悠悠叹气,真真是个操心的孩子。

唐斳眼皮子微挑,笑容僵硬,又是个小狐狸!

第七十五章 各方较真姨娘拢人心

“老大,你意下如何?”唐母动了动因为久坐而显得僵硬的身子,嘴唇有些干涩,翠翘忙送上热茶,唐母接过茶小小的抿了一口,暗藏锋芒的眼神扫了一眼似醉非醉面色酡红的李姨娘,淡淡笑道“茹丫头出身也是书香门第,教养,见识虽然比不上京中千尊玉贵教养出来的大家小姐,但也差不了哪去,若非家里家道中落出了事儿草草嫁了人,又和离了,只怕做你续弦也是够了的。”

唐斳面色不改,对于李茹暗暗送来的秋波一概不应,只看着杯中浮沉清浅的茶说“母亲也说了,若非。那她如今这身份自然是配不上我定国侯府。”

“我也无意让你迎她过门做续弦。”这脸她还丢不起。

权当添一个耳目罢了,何必呢?

“若说做妾,只怕委屈了李姑娘。”唐斳对她全以姑娘相称,更为亲近的表妹却并未出口,“更何况若是做妾――”唐斳轻描淡写一笑,浓眉星目里俱是嘲讽“以儿子如今这身份――”用得着纳一个和离后的女子?

唐斳亦是心知肚明,唐母明里暗里的塞人若非他还记着这人是他母亲,早就发作了,只是这么多年被揭磨得本就不多的母子之前又能挨到几时?不就是想在他身边添一个耳目吗?时不时吹吹枕边风?唐斳暗暗嘲讽,心头冷得不行。

如今这事,也不过是唐母想借着她这个侄女重新掌权罢了。

只是家中事两个孩子管得挺好,他也无意让唐母重新掌权,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本来之前王氏就把家底儿都快折腾没了的,正如他大儿子说的一样,唐家再禁不起折腾了。

“老大,”唐母罕见的没生气,摆出一副慈母模样,语重心长“我是你母亲,总不会害你。”

“茹丫头是知根知底的,比从外面寻到的好,又是书香门第,掌过家――”

“母亲不是为了我好,是为了您好吧。”唐斳抬头对上唐母,带着怒气,再不隐藏他的不悦,锐利如出鞘剑的眼锋对上唐母的眼神时,唐母躲闪了,不敢正式“母亲要给儿子纳妾,做儿子的本不该拒绝,只是李姑娘身份不同,是我唐家恩人也是母亲侄女,怠慢不得,母亲又怎么能这般行事?叫人做妾?”

到底还是心存顾忌,没把话说得太难听。

“我如何不是为了你好?茹丫头贴心,你身边可不就缺这么个人吗?”唐母恼羞成怒拔高了声音。

翠翘看不下去,走出来跪在唐斳面前,唐斳扫了一眼便没给她半个眼神“母亲此举意欲何为,儿子心知肚明,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唐府内宅事物只能由掌家主母来管,若没有主母,此事便由玥丫头和珑儿管着!谁也夺不走他们的管家权!”唐斳所幸把话说死,也好断了有些人不该有的心思!

他眼光瞧见李茹眼皮子动了动,却还是没做声,只歪歪的倒在椅子上,身上搭着丫鬟带来的披风。

“至于李姑娘。她是我唐府恩人!若是她想嫁人,我唐府替她备下嫁妆送她风光出门,若她不想嫁人,我唐府自有别院养她一辈子,瑚儿珑儿和玥儿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只要李姑娘愿意,亦可为她养老送终!”

养老送终这可是儿女的事儿,唐斳这么一说不无讽刺之意。

“母亲,儿子还有公务在身,先回书房了。”唐斳道,起身离去。

只留下唐母又羞又怒,吩咐丫鬟送李茹回阮居,自己在翠翘等人的搀扶下回了松鹤楼。

“老夫人,为何一定要把李姨娘塞进大老爷的院子里?”翠翘仗着自己服侍老太太多年,有些不懂,斟酌后开口。

唐母叹了口气“老大是肯定要续弦的,不然家里没个掌事的人,玥丫头出嫁谁来宴客?因着崔氏王氏,老大对我本来就心存芥蒂,新夫人要是进门定然是站在老大那边,我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挂在画像上的神仙,谁还在乎我一个老太婆的感受?”

“至于李茹,她娘家已无,我是她唯一的后台,她嫁过人,做不了唐府主母,只能做妾,这样我会成为她最大的后台,哪怕新夫人进门,也不敢怠慢松鹤楼。再说她与我唐府有大恩,若是入府,老大和几个孩子总会敬她三分,日后日子也有了保障,也算我这老婆子报恩了。嫁去外边,谁能保证她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的?也只有唐府是她最好的归宿。”唐母看得透彻,却没想着这般做置未来新夫人于何地?有这些前事在,唐斳哪里寻得了好续弦?

“不过如今看来,老大是不乐意这事的。”

“老夫人是老爷的母亲,不过纳个妾罢了,难不成老爷还真会生气?传出去那也是老爷没理。”翠翘开口,心里也有些小九九。

“呵,你觉得这事儿传得出去?”唐母讥讽道,“如今这唐府,可是被老大管得跟铁桶一样。”松鹤楼就是困在笼子里的鸟。

“只看李茹有几分能耐了,能不能让老大松口。”

“可看今日这模样,李姨娘似是不想入府。”翠翘皱着眉头道。

唐母淡笑“你太小瞧她了。她若是只想寻个靠山,治好我便可,可这个称呼――她也是想入府的!”

“不过看她手段有几分,能不能对得起我今日给她铺的路罢了。”

唐母摩挲着手心内的佛珠,佛祖慈悲,唐母却不慈悲。

阮居内,丫鬟送李姨娘回去,自然有一个嬷嬷打扮的人迎了上来,伺候她喝了醒酒汤,打发走了丫鬟,才恭敬道“小姐。”

李茹悠悠睁开眼,眼中清明透彻,几分凉薄之意宛如清晨碧波上绵延的凉雾。

“小姐,今日这宴会可是出了什么事?”嬷嬷敏锐的察觉李茹心里的复杂,倒是好奇今日出了什么事。

“原以为唐家几个小崽子都是不理事的,谁知道这几个小崽子那是憋足了劲儿要闹事儿的!”

“今日这出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们几个不动手不过是因为想看看风向。今日老夫人把事儿挑明了,唐斳也把事说透了,都是他们造的这个时机!”谢恩宴,多好的时机,各方汇聚。

“那小姐的意思是――”

“我也在犹豫。”李茹皱眉叹气,随意拨弄桌上的插花,那里面是一枝半开的梨花,清雅淡然,洁白无尘。

“唐斳的意思是,我若是想嫁人,唐家自然会风光送我出嫁,做我身后的靠山,我若是想留下,也会养我一辈子,只是这些话……骗鬼去吧!空口无凭的,谁信呢!”

“只是嬷嬷,唐家一定会续弦,不过唐斳续弦的身份应该不会太高,生了个闺女是未来的平王妃,自己又是天子近臣,他续弦身份高了今上会怀疑他结党营私的。”

那嬷嬷想了想道“唐斳这事先放一边,唐母在唐家倒是没什么权利。这些日子老奴打听了一下,大房正室出身四大世家之一得崔家,乃是崔家与嫡枝极其亲近的一脉,二房嫡妻是因造反而覆灭的王家女,这王家女害了崔家女,还试图害长房嫡女唐玥,惹恼了平王,被连根拔起了。”

“老奴倒是觉得,唐府后宅这浑水不趟也罢。”

“不,嬷嬷。”李茹笑了笑,一如身侧梅瓶里的梨花枝儿,清雅无尘,“我倒是觉得唐家内宅是个不错的安身之地。”

“唐斳洁身自好,膝下仅有一个庶女,仅剩一个妾室,我打听过,唐瑚唐珑并没有婚约,也没有心上人,更何况也没有新妇一进门就掌家的理儿,最成亲的人应该是唐玥,她出孝后要去崔家住上一阵,府内中馈无人掌管,唐珑到底是男子,不方便,这么算下来,我完全可以在这些时间内在唐府站稳脚跟。”

“虽然唐斳说着中馈觉不给除主母,嫡女之外的人,可――”李茹婉转一笑“未来的事儿谁知道呢!”她从来不觉得男人真的能抵得住女人的存心诱惑。

“更何况老夫人今日帮我把路都铺好了,我若是拒绝岂不是太辜负老夫人的好意了?”

李茹抹着淡红色丹蔻的手指,轻轻一摘,嫩白的梨花落入掌心被她轻柔的捧着,宛如世间最美的珍宝。

女人这一生……不就是该被捧在掌心的吗?

“听说,唐斳有一庶女被唐玥连着生母送去了庄子上养着,嬷嬷您去打探打探,我去寻老夫人说道说道,唐府的血脉怎么也不能落庄子上被人揭磨吧!”李茹笑意盈盈却不怀好意,活生生一只黑寡妇。

那嬷嬷低头应道“是。”

另一边,早早退场的几兄妹除了唐瑿回了绛云轩,唐瑚等人都去了外院书房。

这里周围都是唐府大管家亲自管着,李茹的耳目插不进来。

“小玥儿,你今日这可是兵行险招了。把话一挑明,万一生出些什么事可就糟糕了。”唐珑忧心忡忡,他可是怕自家老爹旧毛病上头,又开始纳妾了,之前那些莺莺燕燕可费了好大功夫才赶走的。

“可是不挑明你怎么看爹爹的态度?”唐玥咬着糕点说。

“你觉得爹爹会同意祖母在他身边安个耳报神?”唐瑚靠着椅子下棋,黑白玉做的棋子在他手里却被生生抢去了光辉。

“非也非也。”唐玥故作高深“我其实蛮好奇经过了这么多事,爹爹心里还有几分母子情深,祖母打小就偏心,爵位都险些让爹爹让出去了,娘亲为此丧命,我当时又去了半条命,我要是不试试爹爹,我怎么确定这么久了他是不是把这些事都忘完了?”

“反正我记得,二叔当初派人追杀你们,又派人追杀我,二婶还罚我跪雪地,在娘亲药里添东西。”

一笔一笔,她都记得。

“血债血偿。”唐瑚眸色阴沉“虽然王家死了,二叔也丢了命,可祖母也不是无辜的。我不介意把她当神仙一样供着,可插手唐家的事――还是免了吧!”

“合着你们两立场一样!”唐珑突然有种深深的被背叛的感觉“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唐瑚轻飘飘甩过去一个眼神“我以为你知道。”谁知道你这么――

“我也以为你知道的。”唐玥一脸无辜。

唐珑感觉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他这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心眼咋这么多捏!

“挑明白了,看清楚了各方态度,咱们才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唐玥拍了拍手上的点心琐屑,那凌厉的眼神仿佛这点心碎屑是李茹一样。

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在墙上!

“她想进唐府,爹爹堵了门,祖母开了窗,剩下的――呵呵→_→”她想把人送进庵堂!一个来路不明暗藏算计的,就是爹爹要纳妾,她也得把这门窗都给堵上!

唐瑚一折扇敲在唐玥脑门上,慢条斯理的训斥“胡说什么呢!我们身为子女怎么能插手父亲的后院?”

唐珑:???“哥你没事吧!”

唐玥捂着脑门不高兴“哥哥最坏了!”

唐珑:躺着也中枪……

“不过要是有人想破坏咱们这一家安宁,那自然是――”唐瑚眼里寒光凛冽仿佛万箭齐发一般,冷飕飕的剪头在月色下越发冷得沁人,又掀起一阵诡谲的阴风“给她点颜色瞧瞧!”

唐珑:……总感觉老大想搞事……可是好兴奋咋办!

唐玥:大哥……这是想宰人?

“哥,你打算怎么做?”唐珑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上场!

唐瑚沉默了一瞬道“她肯定想生米煮成熟饭,我现在是在犹豫,要不要偷梁换柱把她嫁出去?还是中途打断,送她去别院?”

“嫁出去吧。”唐玥皱眉“虽然我想送她去庵堂,可是这样有点落人口实,谁让她是唐家大恩人。”

“若是出嫁,这人选就得好好选了――”唐珑摸着下巴道。

“咱们府后边那条街,住了之前上京赶考的一族中堂叔,而立之年,他早年丧了妻,未再娶。”唐瑚开口就来“你们觉得怎么样?”

“有个疑问,那堂哥中举了吗?”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事她大哥都盘算好了?

“二甲,同进士出身。”唐瑚道。

“家中资产如何?”唐珑提问。

“小有资产,可保衣食无虞。”

“那咱们这样是不是下作了些……”

“她不动歪念头,就什么事也没有,动了也是她自己先下作的,咱们也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唐瑚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然而,谁也没想到,事情完全失去了控制……

第七十六章 庶子庶女齐上门

那老嬷嬷办事果真是快,几日后的一天清晨,一顶青布小轿自唐府角门入内,直直去了松鹤楼。

“姑娘且放心,我们姨娘那真真是个善心人,不想有的人红口白牙的净做些不是人干的事儿!”姨娘?这话一听就知道是李茹阮居里的人了。倒是伶牙俐齿,甩着张小帕子眉飞色舞的。

“赵姨娘也请放心,这次回来保准不会叫你们再去那庄子上受苦!只要记着之前说好的词儿,别坏了事儿就好!”

“老夫人良善,一准儿疼你们呢!”小丫头不过十八,除去伶牙俐齿这看人脸色也是极其的妙,看出赵姨娘和唐莹小心翼翼犹豫不决的模样,生怕他们反悔倒戈,连忙开口给人吃定心丸。

“您这心就放肚子里吧,这事儿明眼人都知道是大小姐的不对,不过也可以理解,大小姐毕竟年纪小,管不住底下那些人,思虑也不周全,可如今不一样,老夫人身体大好,又有姨娘管着内宅事物,您啊!酒等着享福吧!”

赵姨娘自己也知道,唐玥不待见庶出,再说全一点,唐家三个嫡出就没一个待见庶出的!他们母女的存在那是崔氏身上铁板钉钉的耻辱。

可她没有任何选择。

庄子上的人虽然没有虐待他们可以没有养尊处优的日子,上头不管下头便揭磨,她也便罢了,对不住主母,再多的惩罚她都认,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怨言,可唐莹不一样,她是唐侯爷的女儿,唐玥的庶出妹妹。

她……也是需要嫁人的!

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从珍珠变鱼目?

所以即使知道这次回来定然要得罪唐玥三兄妹,她也一定要带着人回来!

“如此,便有劳李姨娘了。烦东篱姑娘替我像李姨娘问好。”赵姨娘低头致谢,褪下手腕上带着的极细的银镯子塞到那叫东篱的丫鬟手上。

她不是那等不通人情往来的人。

东篱眼神闪烁几下,笑盈盈的收下了“赵姨娘大可放心,日后啊,有的是福气呢!”

赵姨娘浅笑。她生的并不算美,只能说小家碧玉。她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求唐莹能有个托身之处。

只是怕……如今与虎谋皮。

倒是唐莹,眼中未有担忧。

轿子入府,入了二门,东篱就下车了,唐莹握着自己姨娘的手小声说“娘亲,我们……终于回来了。”

赵姨娘对上唐莹的眼神,微微叹气,女儿眼中有太多的野心和欲望,毫不掩饰的赤果果的展示在她面前,她……该如何?

“二姑娘,您该唤我姨娘。”

“娘――”唐莹骤然瞪大了双眼。

“礼不可废。”赵姨娘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手上的老茧摩挲着少女的手背,少女眼底一下子泛起了泪光,柔软的模样消融了所有的欲望“姨娘,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唐玥……

都是父亲的女儿,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这么对我娘亲!

唐莹低下头,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眼泪啪嗒啪嗒的砸在手背上,心里像是被人撕裂一样,但又生出一股畅快之意,她……一定要踩下唐玥!也让她尝尝被人踩在头上的滋味!

那个李姨娘……倒是一个极好的朋友。

天刚蒙蒙亮,松鹤楼廊下的雀儿也没醒,来往的丫鬟都踮着脚谨慎的不发出声音,免得惊扰了主人。

在太阳出来前,赵姨娘和唐莹便进了松鹤楼,候在了花厅里。

待麻雀叽喳,日光洒落大地时候,唐玥在杨柳风铃的服侍下起身梳洗完毕,才收到了来自外院得信。

是大管家传来的。

“你是说,约莫寅时左右,角门的人放了一青布轿子入了府?”唐玥喝着熬得糯糯的燕窝粥,热粥下肚稍微打散了她郁结的心思。

“是。”小厮躬身道。

“进了内院?”唐玥继续问,声音依旧柔柔弱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到的样子,可杨柳风铃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握着汤勺的手白皙得没有一丝血色,指甲更是惨白一片,显然极为用力,也很是生气。

“是。”

“可有对牌?”内院不能随意出入,来往都有对牌。

“无。”小厮摇摇头,“并没有看到他们出示对牌,打开内院门的是阮居的丫头,不是以往看守内院的婆子。”

“这样啊――”唐玥拖长了声音道,听起来像是没什么好主意一般。

“可知道是什么人?”

“只下来了阮居的一个叫东篱的一等丫鬟。”

“还有什么消息吗?”唐玥挑眉看向杨柳,口中的燕窝甘甜如旧,可惜主人却没了心思品尝。

“没有了。”小厮摇头。

杨柳拿起一旁的锦囊,装了一把金瓜子塞进去,递给那小厮,笑着说“辛苦你了,这是姑娘赏你跑腿儿的钱,拿去吧!”

待杨柳送走了那小厮,风铃不解的开口问“以往姑娘赏钱都不似这般。”

“乱世用重典。我许久没在府中,那姨娘又来了一月有余,睡知道内宅里有多少是她的人?”唐玥喝着燕窝,咬着勺子,眼弯成一条线,若是添上一条尾巴那就是活生生的狐狸了。

“重赏之下……自然有墙头草过来。”风铃了然。

“呵,你家姑娘我什么都缺就是钱多,倒是不知道一个破落户家的女儿穷酸秀才家的妻子,身上有多少嫁妆?”唐玥这话说得很是破格了。

风铃心底惊讶,这李茹竟然把唐玥惹得这么生气?也算是厉害了!

“姑娘已经猜到是谁了?”风铃眨眼一想,除非姑娘猜透此中关节,不然应当不是这时候生气才是。

“除了唐莹母女,还能有谁?”唐玥喝完燕窝粥满足的擦擦嘴,神态慵懒。

这时候杨柳也回来了“姑娘是说二姑娘和赵姨娘?”

“嗯哼――”唐玥像是只生气的小猫咪“除了他们两是我意气用事故意不接回来的,我哪里还有把柄?”

“姑娘――”杨柳无奈,“您也太任性了。”

“可这事,我一点都不后悔。”唐玥摇摇头“正巧不破不立,这下子好了,一锅端了完事!”

“不过我怎么觉得最近这些都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一般,这种感觉太糟糕了。对了风铃,王爷最近忙什么呢?”这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不传过来,也没瞧见个人,他是想跪搓板?

风铃面色立时落了下去,姑娘这几天不是没想起来吗?怎么这时候……

“我也不知道。”实话实说吧,反正王爷有法子哄姑娘,她可没法子。

“不知道就去查!”她等他来看她等了这么久,这个白黎!唐玥气得柳眉倒竖,冷哼一声打发风铃去查。

太过分了!

“姑娘,该喝药了。”风露捧着药碗进来。

唐玥一见冒着白烟的药立时就跟没了骨头一样瘫软在桌上“这药我还要喝多久啊!”

风露一本正经的算了算“小高太医说这个方子您大概还要和两个月。”

“两个月?”唐玥绝望的趴在桌子上“干脆杀了我好了。”

“姑娘!”杨柳气得拔高了声音,姑娘真是太胡来了!

唐玥撇嘴,不高兴的扒拉着风露的脸一脸渴望的望着她“小露珠,你说!小高太医是不是让你私下家中了黄莲的药量!”

“没有。”真是不好意思,小高太医医德还是有保障的。风露一本正经外加面无表情的想。

“那这个药怎么这么苦,我看过药方啊,明明不该是这么苦的!”

唐玥生无可恋。

杨柳适时上前打断自家姑娘的翻滚“姑娘,您还是先喝药吧,待会松鹤楼那边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提起正事,唐玥也就不撒泼了,嫌弃的看了一眼黑乎乎的汤药,憋足了气端起药碗一口喝光,看着唐玥都快纠结成树皮的脸,杨柳恰到好处的塞了口蜜饯在唐玥嘴里,“仓庚小姐前些日子送来的蜜饯,她听说小高太医新改的药方子苦得很,特意做的蜜饯。”

“还是仓庚对我好。”唐玥满足的吃掉蜜饯,拍手起身又是一个要打仗的早晨!选了精致的外衫和大气的簪子,吩咐风夏去找唐瑚唐珑待会去松鹤楼救她,就雄赳赳气昂昂的领着杨柳等人去了松鹤楼。

“对了,吩咐半夏找的店面找到了没?”这些日子唐玥特意把半夏放出去就是为了找几个店面,打算……呵呵!她醉八仙被人害得开不起来了,她要开一个*糕点的铺子!

“找到了,正在着手人手的事。”杨柳回道。

“嗯,这次悄悄弄,咱们家的人尽量不出面。”唐玥眯了眯眼睛,今早阳光有些晃眼“记得和仓庚那边说好。”

“姑娘放心吧,对了姑娘,沐夫人说打算过了国孝把欧阳公子和仓庚小姐的婚事定下来,问您的意见。”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我干嘛?”唐玥一脸莫名其妙“对了那个沐老爷没作死吧?”

“仓庚小姐和您义结金兰,想和唐家打好关系呗。不过沐夫人是个有手段的,沐老爷没敢生事。”

没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松鹤楼。

还没进门呢,就听得里面噼里啪啦瓷器碎了一地的声音。

唐玥挑眉,看来时候刚刚好!

朗声道“翠翘姐姐,可是有人惹了祖母不快?不知道祖母身体刚好需要静养吗?”

其实那天趁着撒娇的时候她把过唐母的脉,脉象还比较虚弱,实在不适合发怒。

不过唐母那脉象……这病好的有些蹊跷了。

“我看是你不想让我这老婆子好!”唐母怒气爆发,唐玥两脚刚进门就有茶壶碎在脚边。

“祖母这是做什么?可是孙女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即便如此您直说便是,何苦发怒伤了自己的身子?”唐玥皱眉,很是担心唐母的身体“那个谁,你是叫春樱还是彩雀?还不赶紧去请大夫过来?”

“奴婢……春樱。”春樱哆哆嗦嗦,今日一早她来伺候就见到一对母女穿得朴素干净跪在地上痛哭,口口声声说日子苦,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太就怒不可遏摔了茶壶茶杯,然后大小姐进门,还没反应过来,在同伴的推攘下才脚步虚浮的出了门去找大管家请大夫。

唐玥这时候还有心思感慨,可惜小高太医那里还没有合适的医女人选,不然哪里有这么麻烦。

“你说,唐莹和赵姨娘是怎么回事?那是你亲妹妹!”唐母眼刀子狠狠的刮向唐玥。

唐玥这时才如梦初醒一般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两人“这事是爹爹同意了的。若要细问,祖母且去问爹爹吧。”

“我倒是更好奇一件事”唐玥眯了眯眼睛“赵姨娘和二妹妹是怎么进的府?没有对牌如何进的内院?看来中间得好好查查了。”

“杨柳!”

“姑娘。”杨柳俯身待命。

“通知大管家,从上到下,一个个给我查下去。”唐玥拢了拢袖子冷声吩咐。

“你是当我这个老婆子不存在吗?”唐母拍案而起!

“祖母这是什么话?”唐玥不赞同“内宅出了这么大的事,孙女怎么可能不查?庄子上丢了两个活人怎么可能不查?”

“有人今日能阳奉阴违见钱眼开背叛主家,就该想到明日的后果。”

“祖母应该清楚,唐家家规摆着呢!”

“那你要不要先解释一下,身为嫡女,虐待庶出妹妹和姨娘的事!”唐母怒道,眼中冒火,恨不能把这牙尖嘴利的孙女一棍子打下去,要不是翠翘扶着拦着,只怕她哆哆嗦嗦又要倒下去了。

“祖母身子刚好,这些事本不该叨扰您的,不过呢,事情是父亲吩咐的,玥儿也没辙。要是祖母想知道答案,等父亲回来自然就有了。”唐玥云淡风轻道。

径自去了一边坐下。

“至于虐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每月拨去庄子上的月例,物件儿都有记录在,玥儿这就让人把账本拿上来。风露!”

风露行礼后便出了门,回去取账本了。

“你说的是真的?”唐母狐疑的看着唐玥。

“孙女不敢欺瞒祖母。”

赵姨娘一听发现事情有变,唐玥后来居上抢了先机又撇了干净,虽然她本意也没有攀咬唐玥的意思,不过……这事还要怎么继续?方才唐莹可是明里暗里不知给唐玥上了多少眼药,这隔墙有耳的若是不能处理妥当只怕日后唐玥要算起旧账来……

“回老夫人――”赵姨娘斟酌几分后开口,只是那个说好了的同盟李姨娘怎么现在还不来?

“老夫人,姑娘。”进来的却是风铃,风铃行礼后在唐玥耳畔耳语了几句。

一句话,倒让唐玥看着赵姨娘的眼神越发深沉了。

平王府有庶子和姨娘上门?还拿着先平王的信物?

这事后面没人操控才是见鬼了!

第七十七章 充胖子和赏花会

唐玥心中想着事儿,不觉李姨娘已来了。

李姨娘一进门便三言两语消弥了唐母的怒气,又好似不相识一般,打量跪在地上尚不得起的唐莹与赵姨娘,心里头对唐玥的警惕更是添上三分。

赵姨娘唐莹皆是衣着朴素,粗布麻衣裹身,比侯府下人还不如,但又胜在干净,面庞不染污渍,头发利落干净,只是挽发的却是竹枝。

做作了些。

李姨娘叹气,嘱咐他们越贫苦越好,却不料过了头。

过犹不及,东篱还是嫩了些。

见赵姨娘和唐莹仍跪在地上,周围丫鬟也好,主子也罢,只做没瞧见,李姨娘转了转眼睛捏着帕子极其贴心的为唐母分忧“虽是开了春,可这地上仍是寒凉,不如先让赵姨娘和二姑娘起来坐着,也好彰显老夫人怜悯子孙。”

唐母抬了抬眼皮,气氛紧张“也罢,你们先起来吧。”

“至于所说的是否属实,自有下人查证,我唐府嫡女还容不得你们随意污蔑。”唐母又不是老糊涂,早些年纵横后院,哪怕如今养尊处优的忘了些东西,唐玥那些话也该让她醒过来了。

身为唐家嫡女,又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她要是对付唐莹和赵姨娘,唐莹和赵姨娘压根就没机会继续活着!

到底是没怎么在后院里斗过法的。

唐母想把这事糊弄过去,也算给双方各一点脸色看,也各退一步。可惜一番好意注定流产。

唐莹可不想这么轻拿轻放。

她低估了唐玥在唐斳心里的地位,也高估了自己的身份,才有这般理直气壮的委屈和控诉。

“祖母――”唐莹实打实的在青石地板上叩了三个头,哪怕铺上了软垫,可这疼也少不了半分!

“求祖母给孙女做主!”

“孙女不知犯了什么错,冒犯了嫡姐,可孙女也是祖母的孙女,唐府的小姐,嫡姐何必这般?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孙女有错自有祖母爹爹处罚,何苦如此侮辱孙女和姨娘!”

唐玥端茶的手停了下来,白烟朦胧给唐玥的五官添上一抹神秘。

自唐莹开口,松鹤楼内所有的丫鬟皆敛声屏气,额头冒汗,这种堪称家丑的事,可不是他们这些小丫鬟该听的!

还是翠翘老练,挥手示意丫鬟下去,自己则悄悄在唐母身旁唤了句“老夫人。”刚想劝说什么,唐母冷笑着抬手制止了。

合着这个庶女也不是什么聪明的。唐母心里暗想,没什么祖孙之情。一个庶女,抬了嫁妆出门,不求给唐府争光,别抹黑就成。如今倒是也想悄悄唐玥要如何应对。

赵姨娘脸色都白了,只觉得浑身冰凉透顶,根本不敢去看唐玥的眼神。

“哦?妹妹这意思是我这个做嫡姐的不对了?”唐玥放下茶杯,拿锦帕在嘴角轻压,她眼神明亮,远远瞧去黑白分明,也澄澈如琉璃,只是那眼中笑意阑珊,唇上色如胭脂,贝齿玲珑,美得摄人心魄,也危险得叫人心惊。

赵姨娘正被吓得怔怔的不知如何开口,此时惊醒想要为女儿求情,唐玥眼风凉飕飕的递了过来,虽然带笑,却总觉得清亮生幽。

赵姨娘不敢开口。

唐莹却倔强不肯认错,眼中含泪欲语还休,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姐姐心知肚明,若非……庄子上的人怎么敢!”

唐玥不置可否“你何不想想,为什么,我要把你们送去庄子上?妹妹要不要先问问赵姨娘,到底做了什么?”唐玥勾起一抹笑意,比窗外最艳丽妖娆的芍药更为妖娆,不过赵姨娘看了却觉得与罗刹无异。

“谋害主母,爹爹只吩咐把你们送去庄子上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说话的却不是唐玥,而是方进门的唐瑚。

唐瑚蓝衣落拓,气质如兰,可扫向赵姨娘和唐莹的眼神,却比数九寒冬里的冰凌还冷上七分。

“妹妹顾忌姨娘脸面,可我倒是想算算这一笔账。”

唐瑚说得轻巧,唐莹却觉得满脑袋的空白,连赵姨娘也是浑身湿透,无力瘫倒在地上。

连李茹也是心惊胆战,原以为赵姨娘是个温顺的兔子,谁知道竟然藏了这等害人的心?

“姨娘真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当我唐府是什么藏污纳垢的地方?”唐瑚蹲下身,眼神如刀“此事重大,爹爹的意思也是家丑不可外扬,又想着祖母需要修养,此事也便没有告诉祖母,处理之前没能告诉祖母一声,是孙儿的过错。”唐瑚转身对着唐母长躬而下,言辞恳切,把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唐母还能如何?

长叹了口气,似是苍老了许多,事关崔氏,大房是半个字儿也不会听她的。这时候反倒有了些祖孙情分的心思,想着唐莹年纪小,若是跟着赵姨娘不定会被教导成什么样子,为了唐家声誉着想还是开口软了话“赵姨娘也便罢了,送去庄子上或者庵堂里都可,只是唐莹,怎么说也是你庶出妹妹,你爹爹的骨血,眼瞅着年岁也大了,不好在庄子上住着,便留下来吧,规矩什么的好生教养便是。”

“既然是祖母的吩咐,孙儿自然照办。”唐瑚敛袖一脸正经“管家。”

门外闻着声进来了唐府的大管家,唐斳的亲信“大公子有何吩咐?”

“照祖母的话,替赵姨娘好生寻一座庵堂,日后便替二妹妹祈福吧。”唐瑚掸袖,与唐玥相仿的眉眼里冷漠一片。

“姨娘可有异议?”

“妾身……谢老夫人不杀之恩,谢大少爷大小姐饶命。”赵姨娘带着哭腔向三人行礼。

唐莹至今没能反应过来,脸上还带着泪珠,呆呆傻傻的模样和方才攀咬唐玥时的果决分明是两个人。

“妹妹回来得突然,还没来得及打扫院子,便先在我那住着吧。”唐玥倒是不计前嫌,笑盈盈开口“至于衣衫首饰,先买些成衣穿,午后牙婆上门,给妹妹挑拣几个丫鬟,祖母觉得如何?”

“你想得周全,二丫头在庄子上多年,还要你这个嫡姐多费心思教导,住你那也好,我记得你那还有两位女官?”

“祖母记得没错。”

“这事你多费心。你妹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规矩教养错不得。”唐母懒得管这些事,一应交给唐玥去做。

“是。”唐玥应道“若无事,孙女便不打扰祖母了。”

“嗯,别忘了这个月的月例。你妹妹回来了,多发一月月例,也算是她的恩典了。”唐母叮嘱,这个孙女回来得不是时候,国孝母孝都在。

“说起月例,账房那边说李姨娘的阮居里怎么比寻常院子多出了好些丫头?这个月例孙女拿不得主,还请祖母示下”唐玥想趁机砍下一些人,唐母这倒是误打误撞把李姨娘送上门来了。

“哦?是吗?”唐母开口,却没了下文,似是等着李姨娘自辩。

果然李姨娘会意,略有些尴尬的笑道“我家中以往大丫鬟月例是十两银子,二等丫鬟是七两……倒是不知道府上规矩。”

“这样啊――”唐玥眼神清澈见底,看得李茹心里头格外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一切都被这丫头看透了,虽然实际上也是这样,她苦心经营的死守书画古董的没落贵女身份被唐玥查的一清二楚。

什么进士出身的夫君?不过穷酸秀才,因着对方打上李茹那些书画古董陪嫁的主意,李茹愤怒之下才与其和离。

不过她的那些书画古董……风铃特意查过,全是假的。

是以,唐玥猜测不是李茹愿意和离,而是不得不和离。她夫家在她嫁过去的时候还是家有良田百亩的富裕家庭,不过是夫婿几次不中,又喜欢逛些烟花之地,把家财败尽了而已。打上她那些仿得极其真的书画古董的主意,可瞒不过当铺的人啊!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她这名声可全完了。

如今还在唐玥面前充大头……唐玥对于这位李姨娘也是无话可说。

同样的还有唐瑚。

“要是不方便,不如我院子里的月例从我这里出?”李姨娘打肿脸充胖子,不过也知道唐府丢不起这人。她治好了唐母,前后光唐瑚送去的银两也有百两黄金左右,唐母又前前后后送了许多珠宝料子,她如今这身家还是出得起丫鬟的月例的。

不过唐玥可没打算养一个虎视眈眈的狼。

“姨娘真是说笑了。”唐玥琢磨着,这姨娘还是早些打发出去算了,可别在自家恶心人了。“不过略微问两句罢了。”

转头出了门,唐玥就和唐瑚吐槽“哥,我觉得这次干脆把阮居的丫鬟丢走一半算了。她来时带了几个丫鬟?”

“一个嬷嬷,两个丫鬟,后来的都是咱们买的。她的月例比照家里的姑小姐,一月二十两。”唐瑚道“不过诊金我给了百两黄金,祖母喜欢她送了些珠钗首饰和布料。都是祖母的私库,那边前后大概四五千两银子吧。”

“啧,祖母这爱显摆的脾气还没改。”唐玥撇嘴,“送她出嫁吧,越快越好。”

“这月月中,爹爹会约些文臣来家里赏花,哦对了,花从你花房出。”唐瑚琢磨着,拉拢文人估摸着是今上的意思,不然他爹那脾气才不待见那些说话七弯八拐的文臣。

“爹受刺激了?”不愧是亲闺女,唐玥一听就发现不对了,她爹可不是喜欢和文臣打交道的,喜欢诗词歌赋不假,可她亲爹那是最烦文臣绵里藏针的那股劲的。

“啊,上个月受邀去了宁侯府,受刺激了,打算拿你那花房出口气。不过我觉得可能是上边那位想借咱爹探一探文臣里的底儿。”

“去年恩科收了这么多人,还不够?”

“没养起来的,指不定就得折哪去,有些个老臣还是不错的。”唐瑚琢磨帝心还是很有一套的。想想也是,除了左右二相和镇北将军,文臣里一溜场面话说得贼好,心里算盘打得比谁都响的,陛下信的人里,年轻些的也就唐斳是个文武都成的。世人对于文武双全的总免不了一些敬佩。加上他自身经历非凡,大起大落,说书人也偏好他这个类型的。估摸着就算打探消息刷好感度也比其他人要容易些。

第七十八章 抽丝剥茧白黎试上心

下午,一辆马车缓缓离了定国侯府。

阮居内,美人对镜簪花,神情慵懒,眼尾涟漪层层晕染出点点芙蓉意,她拿了朱纸轻抿,玉肌雪肤芙蓉面,柳眉樱唇画中仙。

“你是说,唐玥今日出了府?”

“可知道往何处去了?”李姨娘嫣然一笑,画中仙子除了书卷娴雅之气亦多了几分芍药仙的勾人。一举一动,无声无息的挑拨人的心弦。

“不知。外院把控严格。”嬷嬷摇头。

李姨娘怅然“真是可惜。”

那嬷嬷又说道“不过听说今日大少爷和二少爷要去崔家拜访,二少爷先一步去了,大少爷是先去的松鹤楼再出门的。”

“三少爷陪着老夫人。”

“所以――”李姨娘眸中粲然“如今却是个好时机了。”

李姨娘勾唇正色道“你去置办一桌席面,晚些时候去请老爷过来。”又想着唐斳行事不越规矩半步忙阻了嬷嬷道“把席面设在那日的春波亭。”

“我先去寻老夫人。”唐莹之事,总该给个交代。

而唐玥,由着风铃开路,长驱直入,进了平王府。

“王爷在书房。”元清是个极有眼力劲的侍卫,一早得了风铃的传信却死死的瞒住,连平王都没告诉,实在是王爷自打那对母女上门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他心里也没底啊!可偏偏主子下了死命令,半个字儿都不能往外露!是以到现在,连消息流传最快速的市井内都不知道平王府多了对母子!

元清见唐玥冷然点头,心头松了口气,也就这位能搞定自家主子了,利索的上前引路还贴心的替唐玥打开了书房大门。

“出去!”

白黎耳聪目明,听到开门的声音顿时冷了声线斥道。

元清和风铃齐齐缩首,飞快消失,盛怒的王爷……他们一点都不想尝试他这时候的武力值!

唐玥抿唇“你这是要赶我走?”

说是疑问,可她偏偏不等白黎开口,撩起裙摆直接入内,绣花鞋踏上青石铺的地面,她足音小小,莲步款款,裙摆落下开合如蝴蝶。

“阿玥――”

白黎惊讶,阿玥怎么来了?难不成是元清违背他的命令去了唐府?心里涌出一阵阵的恼怒,却冷不防唐玥已经走了过来,置礼教于不顾,直接坐在他的怀中,手臂环上他的脖颈,与他对视。

他瘦了,下颌上长了好多青色胡茬,眼底也有青黑色,最近没睡好。

“阿玥――”唐玥眼神太过冷凝,怒气虽然潜藏可白黎知道,唐玥很生气!这种生气程度……堪比上次说笑他开玩笑说纳妾的时候,唐玥轻描淡写说阉了他的时候。

白黎一时间摸不准自家姑娘这是什么个意思,唐玥懒懒的哼了一声,娇懒的嗓音自喉间滚出,配上她冷冽的眼风,不甚在意的神情以及轻薄的唇角,忽而让白黎生出些绮丽的心思,搂她腰间的手不自觉的往下伸下去。

“在纠结什么?”唐玥摸着他的下颌,眼眸深沉不见底,仍旧是一副冷淡的面容,说出来的话也是不管不顾,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仿佛是要用言语生生在白黎身上扎出几个血洞才肯罢休“是在纠结你父亲对不住你母亲,还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安置庶子和姨娘而为难?”

白黎蓦地苦笑,抱紧唐玥,在她耳畔轻语“阿玥可真是绝情。”这么直白不怕他难受吗?

“要不然先听听我的想法吧。”唐玥不回答,反倒自顾自说起了唐家近些日子的事儿“我祖母娘家有个内侄女在一个月前投奔了过来,我觉得奇怪,让人查了下,她的陪嫁几乎都是书画,前朝珍品,可惜全是假的,偏些门外汉也便罢了,内行人的眼里――一文不值。”

“我还顺便查了下她的夫家。她说的是进士出身,年纪相仿,家中良田百亩,也算小有资产了,足够衣食无忧。可你猜结果是什么?结果是她的夫婿逛窑子为烟花女子败光了家业,打上她陪嫁的主意,她愤怒之下与其和离,因着家中无人,故来投奔这个姑母。”

“还带了个游医出身的嬷嬷,治好了我祖母的中风。”

“可好玩的是,若真是进士出身,不至于没个官职,也不至于看不出她嫁妆的问题。我后来查了下,她那夫婿就是个穷酸秀才,其他的倒也没做假。”

“可奇怪的是,我祖母家是被抄家的,哪怕是匆忙之下出嫁也断然不会嫁人品不好的,更何况她出嫁时李家尚无事,没道理嫁妆全是赝品。”

“我更好奇的事,时隔多年,当年不来投奔如今又来?以什么为凭证?证明她是李家姑娘?祖母说有李家信物,可是安弦,你我都知道,信物这种东西,谁抄了李家,谁手里就会有。”

“你是觉得有人暗中操控?”

白黎皱眉,若真是如此,意欲何为?和平王府这上门来的事又有何关系?

“我那日设宴,宴会上所有的菜都有问题。”唐玥笑得狡黠娇媚“李茹的母亲礼佛,常年吃素斋,但她丈夫不喜欢素斋,那位姑奶奶也是个聪明的,怕失了丈夫的心又怕对佛祖不诚,她便通过各色调料,以假乱真。”

“你拿一桌子素菜去试探她!”白黎哭笑不得,难怪前些日子风铃跑来借人,十有八九是给仓庚打下手的!

“嗯哼!”唐玥眉飞色舞“奇怪的是她一点都没吃出来。”

“也许是仓庚手艺太好――”白黎真是哭笑不得,他的阿玥哦!

唐玥横了他一眼“可是二哥大哥一偿就知道了。也就祖母年纪大味觉退化没发现。”

“除了菜我连葡萄酒都做了手脚,那分明就是葡萄汁儿混了些其他东西调出的酒味道!连这个都偿不出来?她出嫁的时候怎么着李家也没破落到那地步吧。她的种种表现,让我不得不怀疑一个事――”

“你怀疑她根本不是李茹,而是别人找来的?”白黎挑眉,唐家府上出了这样的事儿,难保他这儿那对母子也是有心之人的安排!谁让他们是未婚夫妻?

“对啊。”唐玥点头,把玩着他束好的发髻,调皮地取下他的紫金冠,任由墨发如泼墨自她手中穿过,微微眯着眼感受着乌发如羽毛般扫过掌心,又如水一般趟过心里。

“所以阿玥是想告诉我――”白黎挑眉恢复了些许精神,噙笑看着怀中的少女,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他心念一动,食指抹过她丹唇,轻轻挑开,在她灵动的目光里逗她芳舌小巧“阿玥是觉得这所有的事背后都有人操控?”

唐玥见他玩得兴起不肯罢休,柳眉轻佻,贝齿轻阖,一口咬住他的手指,示威一样的看着白黎,等到白黎认输的告罪才肯罢休。

“不然呢?有什么会这么巧?不过手段未免粗浅了些。一个投奔的内侄女儿一个上门的庶子,啧。”唐玥嗤笑一声,精巧若天工的五官显露出厌世一般的讥讽。

“不过我还摸不准背后之人是谁。”

白黎苦笑,把唐玥揽进怀中,抚着她的肩背,宛如给小猫顺毛,手法娴熟,让唐玥有些昏昏欲睡,今日未有午休,倒还有些犯困。

“阿玥,除了那位还有谁?不放心你我?”

迷迷瞪瞪里唐玥脑袋似乎也打了结“他这么闲的吗?”

“你啊!”白黎算是拿唐玥没辙了,“他不是闲得慌,是不放心。”犯了每个帝王都有的疑心,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

定国侯和平王府,既是姻亲又是众臣,太扎眼了。哪怕皇帝现在不下手日后难免不会听信谗言寻他们的麻烦,如今……似乎也不错。

“不过如果这样的话,你可就不能拦她入府了。”连他这边也不能拦。

唐玥一听,哪里还有瞌睡?

瞪圆了水润的杏眸无辜的问“那我不拦她我干嘛?难不成还要敞开了门让她在我家里作威作福?”

一想到那样的后果唐玥心里跟猫抓了一样难受!

“不行不行!”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小姑娘苦着脸,跟嚼了黄莲没什么两样。

白黎叹气“晚些时候我去寻岳父,这事你不适合再管了!”

“那你也要任由别人进来作威作福吗?踩在你头上欺负你?”唐玥气闷道,唐家是臣子,今上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君用的法子下作啊!暗地里算小账,穿小鞋,算什么正大光明的帝王?

唐玥现在对今上的厌恶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不过……难道真的连平王府也要搭进去?

她才不要!

唐家那是因为自家老爹是妥妥的皇党!皇帝一句话就能把命豁出去的!可平王府,白黎之前还说了要和她浪迹天涯四海游玩的!

见白黎不说话,她眼珠子一转,扯着白黎衣袖撒娇似的出了个主意“这事儿吧,怎么说那也是你爹的事,是长辈,儿子呢又是庶子,比你小,你占尽嫡长二字,承继了王位,货真价实的平王,没人能让你退位。”

白黎挑眉,听她下文。

“要么,你按律法分他一成家产,但是那时候的家产要按照你父亲去的那一年算,你作为长兄可以分他多一点的东西也算是你这个做哥哥的心意。”

唐玥笑得跟狐狸有得一拼,悠悠开口说“要么,你直接把事推给陛下,反正那也算是你长辈,大长公主上了年纪不好打扰,可不得找陛下拿主意了?”而且还能顺便刷一把同情心和衷心。

这种家丑都告诉陛下了!可想而知多忠诚了吧!

“还能顺便看一看今上的态度。”白黎点她鼻尖,笑着道,只是笑意到底阑珊,不及以往,他还是很在意,父母感情甚笃,鹣鲽情深,无法接受父亲背叛母亲的事实。

唐玥眨眼否认“我可没这么说哦!”

她家白黎明显是关心则乱,什么事只要扯上亲爹娘脑袋一准儿犯糊涂!要不是这样才用不着她眼巴巴的跑来看着人呢!

唐玥想着,元清说他都好几天没好好吃过东西睡过觉了,正好她今天中午吃得少,折腾这么久又累又渴的,可怜巴巴的瞅着白黎“安弦――我饿了。”

白黎见她这副委屈模样轻笑不已,在她唇畔小吻一下朗声道“元清,备饭。”

第七十九章 几方博弈唐斳甩锅

许是平王府的床太过舒服,唐玥原不过想小憩一时半会儿,却睡到日落时分才悠悠转醒。

“你怎么不早点叫我!”愤怒的小眼神瞅向白黎。

白黎直接上手抱着小姑娘吧唧一口亲在她唇瓣之上,略有些无奈和歉意,又混杂了疲惫“我也是刚醒不久。”

顺手把小姑娘刚梳好的发髻揉散“抱歉,下次我一定记得。”

想到面前这人本来也是个面如冠玉,芝兰玉树的人儿,被上门的姨娘和庶子为难得生生好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唐玥心里气儿就没了一半了,湿漉漉的眼神望着他,不满的小声嘀咕道“还想有下次!”

白黎听见了也只笑笑,又见小姑娘双手捏着他耳朵,刚画好的远山眉结着愁绪,小姑娘很是为难又很是郑重的叮嘱“我告诉你,不管怎么样,你也不可以没有消息知道吗?我会担心的!你要是再这么不声不响的还叫人瞒着我,打算一个人抗所有事,等着跪搓板吧!”

“好。”自家姑娘这么在乎他,他心里自然是喜不自胜,却又碍于小姑娘正板着脸,不好表露出来,免得她恼羞成怒干脆不理她,又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干脆又在小姑娘唇瓣上辗转反侧,来回研磨。

坚决不承认是他自己心思不纯!

两人一番缠绵悱恻的依依惜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唐玥是真的得回去了,再不回去只怕唐母那边不定要说什么呢!却没有要白黎相送。

“元清,那位新来的姨娘住在哪儿?”唐玥一脚刚踏出白黎的院子,脸色瞬变,变脸速度之快堪比唱戏的,那眼角眉梢结出的霜冻层层,叫人望着就生寒意。

“在后院里靠西南角的地方。”元清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良好的职业素养已经让他老实交待了对方的所在。

“那那位庶出的公子呢?”唐玥寻了个阴凉的地儿问,时间不早了,可她还想瞧瞧对方是谁。能让白黎心乱至此,除了那信物外只怕也有本身的缘故。

“在主子院子的西边。”元清道“郡主可是要见他?”

“这倒是不用。”唐玥一笑,要见也不是见她,她是后宅女子,见的该是那姨娘才是,免得徒生风言风语“风铃,之前交代你备的东西呢?”

风铃答“杨柳放在马车上了。”

“元清,待会你记得把东西带给那位姨娘和公子。”唐玥眯着眼,笑容玩味,像是得了好玩意儿的小娃娃。

“是。”元清不解唐玥深意,不过还是决定照她的吩咐去做,只是要先告诉主子。

唐玥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得。

“记得说清楚,是我这个做晚辈的一点心意。”唐玥轻笑,领着风铃出门。

待上了马车,交了东西给元清,风铃和杨柳也忍不住问“姑娘怎么想起来送东西给他们?”

“是为王爷做人情?”杨柳猜测,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平王对未婚妻视若珍宝。

唐玥抿了茶笑盈盈看过去,摇头道“王爷身份尊贵,他的身份决定他无须像他们母子低头。”

“可姑娘这是――”杨柳蹙眉。

风铃倒是有了灵感“姑娘吩咐我备的是一本兵书和一套头面。兵书是因为平王府兵功起家?那头面是……财?”

唐玥点头“对。兵书是给那位公子,风铃你没仔细看那兵书吧,那兵书先平王也有一本极为珍视,做了许多批注,我送的那本是前些日子安弦落我那里的手抄版,我仿了先平王的字迹做了些似真似假的批注,我不是还吩咐吗把书做旧吗?你且悄悄他收了书会如何处置?”

“至于头面,的确是财帛动人。”唐玥靠在软枕上,撩起帘子看马车外雕梁画栋,来往绮罗,“我想试试,这个在外独身养大儿子的姨娘……到底如何。”

“你呢这试探太明显了吧。”杨柳吐槽“哪有还没见面,晚辈就给长辈送头面的。不都是长辈送晚辈吗?太直白了!”

“就是要直白才好!”风铃眼神一亮“示敌以弱!”

“可是如果是有备而来,那他们打探平王府的同时也定然会打探姑娘。”杨柳补充道。

“如果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后面都有迹可循,他们自然能摸透我的性子。”唐玥淡淡道,可她做的事,哪有这么多有迹可循?

“可姑娘近来……”杨柳眨眨眼,有所了悟,“姑娘自二房倒台后做了好多事……都是全凭自己心意。”

确切的说,是自端王死后。

唐玥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半真半假,办是算计半是随心。

“聪明。”唐玥笑道“他们不认识我才只能从我做的事里反推我得性格,但我可以故布疑阵。当然他们也可以,不过就要看谁手段更高,谁更得天意眷顾了。”要是论运气,她重生归来,运气一向不错。

马车回到唐府,已是寒鸦归林时候。

夜幕与残阳交织,如血如泣,她踩着黄昏的血迹归来,身后是星辰点缀的夜幕,像是她拖曳的裙摆,而她的目光,清浅如池水,一望可见底,可周身的气息,却肖饮血的修罗。

如今半是铅华洗尽,还余一半在苦海挣扎。

佛陀生自修罗。

待回了府,大管家就直接请唐玥去了松鹤楼。

“出了什么事了?”唐玥挑眉,家里这气氛不大对啊!

大管家苦笑摇摇头,“您去了就知道了,唉,也不知道做的什么孽哦!”

大管家亲自把唐玥送入松鹤楼正堂,才去廊下听候吩咐。

松鹤楼正堂内,四座灯架照得屋子灯火通明,主位上座的却不是唐母,而是唐斳。

依次是唐瑚,唐珑。

没有唐瑿,唐莹,李姨娘。

“出什么事了?”在松鹤楼谈正事儿?人可靠吗?她最近还没把院子里的人认完,如今见了这阵仗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门外的丫鬟……好像身形不大对啊!那是哪来的?

“放心,门外的是爹爹一早准备好的,特意训练过的会些拳脚的丫鬟,守卫内院之用。”唐瑚眼神一瞥就知道唐玥还后知后觉的想着这里是不是可靠的事。

“你猜得没错,那李姨娘……果然是个能挑事的。”唐珑语重心长,神色复杂,颇有一种恨不能以头抢地的冲动。

唐斳……唐玥看过去,抱歉,只能看到面色阴沉如墨水,黑云压城城欲摧。

真可惜没有甲光向日金鳞开。

唐玥这时候还有心思打岔。

“所以呢?做了什么?”

“她……”这次是唐斳……一家之主也有难以启齿的时候,浓眉纠结成一团,本来这种腌臜事是不该拿来污自家闺女耳朵的,可两儿砸一个劲说母亲去的早,小妹一个人要是日后遇见这种事不知道怎么处理该怎么办?太后娘娘教什么也不至于现在插手小妹这种事!课真要是等出了事再教,那可就晚了!

唐斳只后悔大儿砸心眼太活儿,三两句话就把自己说得晕头转向的失了分寸,根本忘了另一个可能,平王要是敢纳妾,他就能押着平王去皇宫求一个和离书!

谁都没有他闺女儿重要!

唐斳说不出口,唐瑚幽幽看了一眼,认命的开口“李姨娘打算算计爹爹,然后……唐瑿中招了……”

中招了……

中招了……

中招了……

唐玥脑袋还在纠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看到了家里三个男的那羞于启齿,对着她欲语还休的模样……瞬间了然了!合着是唐瑿把李茹给睡了!

唐玥松了口气,还以为说啥呢!找了个位子坐下,先倒了杯茶,润润嗓子才问“打算怎么处理?有李茹先动手的证据吗?”

“今天查赵姨娘和唐莹入府事的时候顺手查到了李姨娘*药的证据。”唐珑简直无力吐槽,这都是什么事啊!

跨了一个辈分呢!

唐玥脑袋里瞬间闪过一抹怪异,不过这事听着怎么这么怪异?

“那不就结了。该送庵堂送庵堂,该怎么样怎么样!”

“问题是祖母那怎么交代?”唐瑚摊手,他是没辙了,实话实说?确定唐母真的不会突然又中风?瞒过去,纸包不住火啊!怎么解释李茹的去向?

这种事只能是……死死的捂住,丢不出去也不能说出去!

“好像有个更麻烦的――”唐玥扶额“安弦觉得李茹身份存疑,后面肯定有人操纵,只不过还没有查出来后手是谁。”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她……本来是想算计爹爹的吧……”打破寂静的是不靠谱的唐珑。

唐珑结结巴巴的打破沉默的时候,唐斳就知道不好,这几个小的要他背锅!

“孙子兵法里有一计策名唤美人计……”这是一脸深沉的唐瑚。

唐玥:……我拒绝成为往自己爹上扣绿帽子的帮凶……

“我觉得吧……”唐玥话还没说完,三双极其相似的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盯着她,吓得她险些没坐稳,唐玥忖度着试探开口“那什么……要不然咱们换个背锅的?”

唐斳表示赞成,只要别是他谁都可以。

不过这个人选……哪来的合适的?

“你找得到合适的?”唐瑚斜眼睨自家不靠谱的妹子。

“你说二叔要是还在还可以甩锅,这人都不在了……”活生生一顶帽子,哪个正常男人愿意戴?

“要不然还是送庵堂吧!”唐玥没辙,摊手“打晕,送庵堂,或者一了百了,直接灭口。”

唐斳听得眼皮子直跳,这都教了些什么啊!他乖巧可爱又听话的软萌闺女呢!

“这事儿你们别操心了!”

唐斳拍板“唐瑿是二房的,但父母早亡无人教导,我虽然是大伯可有些事也不好插手,你们祖母年纪也大了,身子受不住,既然这样,王氏是因谋逆而死,所幸将李茹嫁入二房!既解了无人养老的尴尬局面,也找了个人教导唐瑿!”

唐玥唐瑚唐珑自然没意见。

这糟心事没落大房就好,至于二房……那本来就是一堆烂摊子了,多团泥也不碍事!反正也是他们自己的糟心事。

第八十章 江南乱白黎浑水

“我有个问题……”唐玥弱弱的道。

“你们是怎么搞定的祖母和三哥哥还有李姨娘。”

唐珑有些不好意思的清咳了两声,低头声音婉转,脖颈嫣红“我把他们打晕了……”

“……”唐玥:二哥,你真是厉害了!

“时候不早了,先回去歇着吧,其他事明日再安排。”唐斳咳了两声安排道。

几个人便各自散了,连一起用晚膳的心思都没了。

夜深风露重的,唐玥刚从外面回来并没有准备披风,唐瑚贴心,把自己的披风给唐玥系好,这才揉了把唐玥的头发,带着温软笑意离开。

唐珑见唐瑚先走,慢腾腾的挪着步子走过来,在唐玥戏谑的眼光里颇为不好意思,讪讪开口“那什么,小玥儿,我觉得唐瑿这事……你多看着点。”

“三哥哥?”唐玥不解的瞧着他。

唐珑点了点头,摸着鼻子,因着夜风冷鼻子也吹红了“我总觉得,今日的事有蹊跷,前来通知我们回府的其实是老三身边的银镜。”

“哥哥的意思是今日三哥哥是在为爹爹解围?”唐玥忽而猜测道。

“今日李茹是设宴在了春波楼,本是为了告罪的,她私自带唐莹和赵姨娘入府,乱了家中规矩。爹爹去饮了一杯酒便不顾李姨娘的挽留,先行回了前院,你也知道自打赵莹入府,守门的婆子不敢轻易放行,李姨娘追到院门便出不去,刚好遇到唐瑿,两人一起回了松鹤楼,却在松鹤楼里做出了那等事来。污人耳目。”

唐珑低低说着,这些事还是他和大哥调查后才推出来的。不过今日唐瑿真的……

很令人侧目了。

“爹爹没有喝那杯酒吧。”唐玥一边走一边拂开花树,回头时目光莹润,映衬着杨柳风铃手中的风灯,都说灯下美人月下郎君,唐玥此时便是坠入凡尘的月宫仙子,不染凡尘,超凡脱俗。

“好像是。”唐珑眨眨眼,以父亲的性子加上对李姨娘得谨慎,必然不会随便喝对方递过来的酒,父亲在官场打滚多年,要是不想喝酒还是很容易的,在袖子里藏块手帕便是。

“那估摸着就是李姨娘也喝了那有问题的酒。不过事已至此,纠结这些也没什么大用。”唐玥冷笑“咱们可得做好准备好好迎我这二婶过门,至于三哥哥处――”唐玥却是有些为难,她实在摸不准这位三哥哥肚子里卖的什么药,若是见色起意吧也没必要通知大哥二哥,若是其他的……那这次大房还真的得承他的情。

可是……他什么时候开了心窍?

照以往的作风来看,他分明就是一心在胭脂堆儿里打滚,与姐姐妹妹调笑玩闹的,最多学些歪诗艳曲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可是这接连几次打岔相助,有意还是无意?

是否……还记恨长房对二房做的一切?

唐玥待回了院子,仍旧未曾从沉思里醒来。

罢了罢了,明日且去试试吧!唐玥躺在床上暗想,一夜不成眠。

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什么,白黎也趁夜去求见今上。

诉苦要趁自己最苦的时候去,半真半假的时候才叫人分辨不出,尤其是这折腾了许久的颓废模样,若是不让今上瞧见那也太不值得了。

“陛下,平王求见。”内侍回道。

一听是白黎求见,今上从奏折山里抬起了头,仰了仰脖子,下意识的摩挲大拇指上戴着墨玉扳指,“白黎怎么这时候来了?不是说要给大长公主准备寿辰礼物吗?难不成看上了朕最近收的几件宝贝儿?”亦是真假混杂的一段话,说得亲昵可真正能有真情实意的占了几分?

皇帝的嘴,才是骗人的鬼。

总管悄悄抬了眼看这位年轻的帝王,心里头想着,这位帝王越发深不可测了。行事更加谨慎三分,伴君如伴虎,朝堂大臣如是,后宫内监更是如此,大臣们被收拾还能有缓和的余地,他们若是惹恼了主子,一句话就死了。

半点水花也溅不起来。君不见,皇宫城墙如血嫣红?后宫里的枯井更是堆了不知多少人的尸首。

无人在意。

“皇上要见吗?”

皇上闭目沉思了一瞬,不辨喜怒的道了个字“宣。”

平王一进门,皇帝就发现了不对,这才多少时日怎么憔悴成这样了?“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有人欺负你了?”不大对劲啊!他都是平王了,福王世子也没在,京中还有哪个贵胄子弟敢打平王?

白黎深吸了口气,想着唐玥平素是如何可怜巴巴的瞧着他的,琢磨着自己该怎么表现才能有唐玥那种味道,可怜兮兮的瞧着你,直瞧得人觉得她又委屈又可怜,简直是个没人要还受人欺负的小无辜!虽然一向都是她欺负别人没错了。

“请陛下做主――”白黎长跪在地上,夜晚寒凉,寒意沁骨,他不管不顾的叩了三个响头,看得皇帝不明所以,只挥手撤下伺候的内侍,想着怎么着也不能让白黎今晚这事儿传出去。

“说吧,出了什么事。”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很诚实,十之八九就是那对母子的事儿。

果然,白黎开口“约十天前,有一对母子拿了父亲的信物上门,说那少年是父亲的庶子。安弦不知如何处理。”

“请皇上示下。”说着又叩了个头,听得被留下来的总管都觉得自己额头疼得慌。

皇帝故作模样的拧眉“可查过,是否是真的?”

“是真的。”

他父亲却是有过这么一个妾,在边关的时候纳的,但是儿子就不敢肯定了。

“这样啊――”皇帝靠在软枕上,龙椅至尊至贵,可坐起来却不怎么舒服。

“你是想如何处理?”

“臣有想过分了家产着他们自行出去居住,可是……”

“这样是否不近人情了些?”

皇帝勾唇“有什么不近人情的?你家中父母早去,合盖分家了。按律法来便是。”

白黎心里的弦松了几分,暗自松气。

可皇帝偏偏还未说完“只是――”

白黎又猛地绷紧了脑海里的弦,皇帝这番态度是否能证明平王府的一切是他在暗中主导?

“只是你这弟弟的名分还需定一定。”皇帝摇头“他长在边关定然不知京中礼数,还有那位姨娘,若是日后迎来送往的客人宴会,可能招待妥当?安弦,这些都是问题啊!”

宴客?哪家宴客是小妾出面?白黎讥讽着想,别说他父母去世,平王府已不宴客许多年,便是宴请众人,那也是他亲自出面,日后成亲了更是由唐玥一手处理,还轮不到一个已故父亲的妾!

“那陛下以为安弦该如何做才能两全?”白黎抬头,满脸孺慕之情的看着今上,纯然一个等着家长拿主意的小娃娃。

皇帝心里很是满意却不表露半分,略微苦恼的提议“不如你且留他们在平王府几日?着人教导好礼仪再分出府去?至于那位姨娘,便让皇后赐两个嬷嬷如何?”

“多谢陛下。”白黎实打实的叩头,心头却如置身数九寒冬,被泡在冰湖里一般。

果然――

当真是伴君如伴虎!

“对了,既然你来了,那这事交给你处理也不错。”皇帝又道,从桌上挑了本密信,让内侍送去给白黎看。

“这是?”白黎一脸懵懂。

“江南的密信。”今上道,眼风凌厉“福王世子和郑肃希连带着林家一行人,在被人追杀,这是郑肃希通过暗哨送回京都的,如今几人已经分散了。”

“他们胆子这么大!”白黎瞠目结舌。追杀林家也便罢了,另外两个可一个是福王世子一个是郑家嫡长孙!

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今上冷笑连连“可不是吗?所以这事我觉得你去处理最好。”

“带上锦衣卫,寻回林家一行人和福王世子。”

“江南文风鼎盛,最安全得想来就是郑肃希了。”怎么说那也是郑家嫡长孙,在仕林里甚有名声!

“那郑大人……不管了?”

“暂且不用管,他说他只是被软禁而已,无生命之忧。”今上摇头“此事不必告诉太后。”

“臣谨遵陛下圣旨。”白黎躬身。

这下子,皇帝是想让他交出平王府啊!调虎离山,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呵。

白黎冷笑。

看来得找大舅子去试探试探这庶子了!

次日一早,白黎径自去了定国侯府,先寻唐玥,却被唐瑚拉着手谈了一句。

天光大亮,碧波泛舟,柳芽点着湖水泛起涟漪层层,如少女轻纱萌动,微微露出玉白肌肤。

“怎么了?一大早的不找阿玥却来寻我。”唐瑚半真半假的调笑,直觉缺绷紧了后背,事出反常必有妖,能让白黎为难的事他虽然好奇却也仅仅是好奇,不过想着平王府和定国侯府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想着自家小丫头又觉得深深的无奈,只怕这事儿他还真推脱不了。

“事情紧急,我就长话短说了。”两人在亭子里下棋,周围是飘逸的轻纱和垂挂的竹帘,又系了香囊许多,随风而来除了春草香还有花香,可惜两人也没有煮茶论道的闲情雅致了。

“我现在怀疑你们家那姨娘和我们家那庶子都是皇上的安排。”白黎压低声音道,落了子,眉头拧着,似是因棋盘而为难。

唐瑚心里也是一惊,谨慎的落子后问“要我怎么做?”

“我要去江南一趟,那边事情有变,林姑父和世子被人追杀如今遗失了消息,皇上要我把他们留在府上教导规矩,所以想请大哥去帮我看着那个庶子。”

“照这么说,这个李姨娘还真的必须得留在我们府上了?”

“当然。只怕赶走了这个,还有下一个身份更明朗的,更让人不能拒绝的。”白黎冷笑。

“江南一行一切小心。京都我看着。只是你什么时候走?可要和阿玥交代一声?”

“这是自然。皇帝命我越快越好。”

“我倒是觉得――不如所幸越乱越好。”唐瑚沉眸,唇角冷冽如刀锋。

白黎心头一颤,随即咧嘴笑“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了。”皇帝要他平王府,那他就要江南乱!

且看鹿死谁手,谁的手段更胜一筹了!

看来此行,得取寻无星卜卦了。或者干脆一起带走?反正她功夫甚好!有个掩护也不错。

第八十一章 训戒

“怎么去得如此匆忙?”唐玥乍然听闻白黎此来是为道别,慌张的套好衣衫便领了人出门,连唐莹上来挑衅都不在意。

她紧赶慢赶赶到两人下棋的地方,额头上已布满了薄汗,悠悠凉风吹来,她拢紧了衣袖。

唐瑚淡笑“看来今日这残局是破不成了。青松,记下来,待王爷回来,我们再复局。”

唐玥轻飘飘递过去一个眼神,秀气的小拧眉头“哥哥!”

“得,你们说。”唐瑚戏谑一笑,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青松,咱们走,就不给大姑娘添堵了。”

青松也连忙笑道“是。”

惹得唐玥不满的轻哼,娇意十足。

白黎这才替唐玥擦了汗,低声叙说离情“这次去江南应该是陛下早有的决断,但我摸不准江南那一片是不是在陛下的算计之中。我一旦离开,你最好待在唐府别出门,若是有什么事直接去寻太后,太后甚是疼你,必然会护住你。”

“那平王府怎么办?”唐玥环着他脖颈,贴着他的额头,带着全然的信任与亲昵。

“我已托了大哥帮我看着那个庶子,我唯独放心不下的是你。”白黎抱着唐玥,与她耳鬓厮磨,不知足的嗅着她身上的香气,“阿玥,平王府没有你重要。”

“可那是你爹娘留给你的东西。”唐玥扯他衣襟,双眸中透着坚定,白黎苦笑,两人心有灵犀,她一说他就知道什么意思了,“阿玥――”

一声呼唤,尽是无奈与怜惜。

“放心。”唐玥笑得娇俏可人,趁四下无人在他唇上落下轻吻“我会替你守好你的家的。”

不管是谁,都不能鸠占鹊巢!

“阿玥,那都是死物,你在,我才有家。”白黎抱着唐玥轻声道,他的笨丫头可别出事才好。

待见过唐玥,白黎便领了人策马离开了京都,直奔江南而去。

唐玥则回了自己院子,难得的,李姨娘消停了,唐瑿哄着唐母,她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大姑娘,二姑娘寻您。”丫头来禀报唐玥,却有些欲言又止。

“她?”唐莹寻她?料想也不会是什么太好的事,唐玥今日心情不好,没打算和唐莹来虚的,冷笑一声带了风铃杨柳直接杀去唐莹那,是唐玥院子里的花厅,唐莹倒好,直接坐了主位。

唐玥一进门就瞧见了,对方一身正红,张扬如火,脸上挂着讽刺的笑,“大姐姐回来了?”她笑盈盈起身,衣衫随她动作而抖落,如一团张牙舞爪的鲜血。

唐玥眯了眯眼,红唇笑意如雍容华贵的牡丹,素手理了理发鬓,眉目慵懒,似笑非笑的看着唐莹,这么鲜活的把柄她要是再不抓住岂不是对不住这位贴心的妹妹了?

杨柳在唐玥身后气得目眦欲裂,若是今日站在此处的是半夏,只怕二话不说就上去撕了她的衣服顺便拿巴掌招呼唐莹了。可惜,杨柳太清楚唐玥了,她家姑娘心思狠起来,一百个唐莹都不是她的对手。

而不巧,唐玥很少生气,不过她有个一戳就炸的软肋――崔令。她的生母。

谁动,谁死。

一如二房。

“风铃,扒了她的衣服。”唐玥把玩着自己圆润的手指甲,想着怎么处置唐莹。

不给主母守孝,还这般大摇大摆,谁给的胆子?她又是哪里来的衣服?

难不成,是之前对于那些放人入内院的婆子太轻拿轻放了?

“是!”风铃没有爹娘,但对于爹娘,哪个孩子不惦念?唐莹这么挑衅,风铃早忍不住了!

几下上前,先扒了衣服,再一脚踹在她膝后关节处,上去就是十几个巴掌,把唐莹打得晕头转向。

唐玥上前,慵整纤纤手“谁给你的胆子不给嫡母守孝?”

“啊呸!”唐莹狠狠的啐了一口,可惜唐玥离她有段距离,没能啐到唐玥脸上,她似乎很是失望,却极其兴高采烈的嚣张宣誓“唐玥,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让我给你母亲守孝!”

“是吗?”唐玥轻轻扬眉,绽开一抹温润笑意,可是在唐莹眼里,她就是嗜血归来的魔鬼,修罗!

“那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规矩!”她说的很轻,像是羽毛落在掌心,轻悠悠,晃悠悠的,挠得人心尖直痒痒。

“杨柳,去查。谁给她的红衣服。”唐玥淡然吩咐,转身,裙摆如花苞陡然绽放,越发显得她腰肢若素,曼妙窈窕“对了,前些日子被关起来的那些不守规矩的仆妇拉去正院里,告诉大管家一声,找几个手上有些力气的侍卫,拿上板子,大姑娘我今儿个好好教教他们什么叫规矩。”

想着教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又叫杨柳把李姨娘叫上。

大小姐她今日心情不好,其余人等自求多福!

江南柳,叶小未成阴。江南水,清波绿映红。

“夫人,身子可还好?”男子声音温润,面庞如谪仙,简单清雅的蓝色衣衫,谈不上订好的料子,却也一眼可知来人定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想着口音不似江南地带,因而也没人奇怪这般俊雅公子为何以前从未见过。

他望着怀中的妇人,年纪尚轻,想来成婚不久,正是新婚燕尔之时。怀中女子亦是非凡。娴静如娇花照水,身段窈窕,肩若削成,腰肢若素,行步时绣鞋小小,天然三寸金莲,再看其容颜,清丽无双,自然卷着一段书画卷里的墨香,天然于其眉目有一段春兰秋菊的愁绪,似蹙非蹙的眉,似喜非喜的含情目,在望向揽着她腰肢的男子时,满满的情意如水一般缱绻,似要溢出来一般。

便是福王世子与林娴两人了。

世子爷见林娴满目情意,周围的人目光肆无忌惮落在两人身上,突然就觉得戴面纱什么的太不靠谱了!得拿帷幕啊!可惜之前的帷幕逃命的时候用掉了。

林娴在他耳畔不知说了什么,众人只见那男子低声一笑,问掌柜要了房间,又写了菜名,嘱咐掌柜的做好后送上楼去。

身后跟着的五个下人里,其中一个模样打扮像是管家的连忙上前付账。

“你的伤没事吧?”待上了楼,林娴立时变了脸色,扶着福王世子坐在床边,其实之前看着是福王世子揽着林娴,其实却是林娴在扶着他。

为了掩人耳目,两人特意伪装成了新婚夫妻,不过这些还不够,他们得一边避开那些人,一边寻找林家姑父和哥哥。一行七人,除了林娴每个人身上都有伤。

只是在这之前,更为要紧的是福王世子身上的伤。

林娴小心拆开衣服,露出他腰身上的伤口,林娴手掌一样长的刀伤,伤口又裂开了,还没长好的新肉被强行撕开,鲜血淋漓而出,林娴急忙洒上金疮药和止血散,又用力按住才堪堪止住了血。

而这时候,福王世子已经痛得快连出的气儿都没有了。

“可惜玥妹妹的药已经用完了,我们还没找到高院判。”林娴压低声音说,神情疲惫。

叩叩叩。

有人敲门。

福王世子漂亮的眼睛眯成危险的弧度,如一方新月,弯弯得斜出刀锋的冷冽,他轻声叫“林娴――”目光却落在自己的小腿上。

那里他藏了把刀。

林娴深吸了一口气,替福王世子盖好被子,勉强遮住血气,只是这味儿却是散不了了,她没有拿福王世子绑在小腿上的刀,反倒是从袖口中取出两个精致的小瓶子,蓝色的放在福王世子手里,自己拿了红色的,倒出一个石榴籽大小的朱砂色药丸捏在手心,拉开屏风放下珠帘,分隔内外间,这才去开门了。

福王世子知道,那是唐玥临走时给她的药,极毒。路上试过一次,仅一粒药,焚出的香便杀了追杀他们的一队人马,他至今也记得那个雨夜,他和林娴躲在破庙的石像后面,看着那些追兵拿着刀走进破庙,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旁聚集时,无声无息的吸入毒药,不过须臾便毒发身亡。

面苍白而唇如朱砂,带笑而去。

当时他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生出莫名的恐惧,这要是他们没有解药,也会死在这里的。

忽而想笑,白黎看上的人,果真不是个软柿子!

他记得林娴说,唐玥的药,化在火里药效最好,其次是口服,最后是捏成粉撒出去。

“夫人,您的菜好了。”上来的说店里的小二。

“给我吧。”林娴伸手去接,不想让他进门。

“这点小事儿还是交给我吧。”店小二嬉皮笑脸,怕林娴不同意,当时就从袖子里抖出一块玉佩,压低声音说“卢家。”

林娴愣了片刻立时想起来什么,侧身让小二进门,又利索的关上了房门。

门外无异样。

“敢问夫人腰间玉佩从何得来?”那小二进门把饭菜放在八仙桌上,对着林娴道。

林娴笑眯眯的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卢家文君姐姐借唐玥之手给她的,之前不想连带卢家,如今算是误打误撞。

“问别人之前不是先报自己的吗?”林娴笑容淡雅,折身坐在软榻上,心里庆幸还好自己之前拉开了屏风,免得这人瞧见福王世子。

福王世子也听到了动静,朗声问“夫人,谁来了?”声音中气十足,完全听不出此人受了重伤。

“小的是卢家长房,文君小姐的人。”那小二作揖行礼,一板一眼显出良好的训练“两位既然是我家主人的朋友,到此处可有何吩咐?”

林娴斟酌几分“我需要去问我夫君。”她一个女子未有行走江湖的经验自然是不敢轻易相信这人的。

那小二也明白“时候差不多,我得先下去了,两位但凡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若是要寻我,只说要鱼翅包饭就行。”

林娴点头应允,又叫他叫人送一桶热水上来。

自去与福王世子商量。

“你觉得此事有几分可信?”林娴摸不准,只能等福王世子拿主意,见他神色苍白,忙去拿饭菜与他,伺候他慢慢用饭。

“还有多少药?”福王世子问,他身子这般肯定是没法打架,只能靠毒药了。

“阿玥备的多,满满的两瓶,如今还有一半。”

“够了。”福王世子垂眸“你觉得卢文君是什么样的人?”

“精于布局。”林娴道“我方才看那小二,其通身气派与追杀我们的人并不一样。我觉得如果江南一带能养出这样的人,那他们也没必要做那些杀人越货的事。”

一群土匪显然是比不得卢家,家大业大。

能为卢文君做事的人,自然也不是一群土匪能比。

“精于布局?”福王世子喝着热汤,良久道“如此便死马当活马医吧。”现在只能祈求卢家可靠,还有白黎那小子最好赶紧过来!

他现在连福王府都不敢回了。

那边可是藏着一个活的太上皇!

第八十二章 入府和失火

又是一场雨后。

涤尽天地之色后,绿木吐芬,草尖点染花苞,人间桃花已尽谢了,显出几分娇嫩抽条的叶儿,倒是山路弯绕上依旧有桃木芬芳,花苞日日艳过一日。

唐府有从竹林,疏叶流风,亦有竹屋,雅致清凉,唐玥贪凉怕热,可惜身子骨受不得冰,这便是唐珑为她建来避暑的了。

她寻常若是想躲懒,亦会来此处。

只如今一场雨,笋子冒芽,她却想挖来做吃的了。

嫩笋,香菇,熬一锅浓香的鱼汤,想着她倒是饿了。只可惜她身边丫鬟虽多,也只一个半夏有仓庚厨艺几分,杨柳倒是于茶点一道颇有心得。好在如今半夏已经办了事回来了。

“半夏,今天中午我们吃鱼汤!拿笋子,香菇炖,再做个清爽的油盐炒枸杞苗儿,配清粥和胭脂萝卜怎么样!”唐玥兴致勃勃的安排今日菜谱。

又是粥又是汤的,叫半夏好笑,只是自家姑娘喜欢,那自然要做的,脆生生的应道“好。”便差事着杨柳风露去挖竹笋,自己去挑选鲫鱼做汤。

唐玥近来心情非常不错,和仓庚新开的糕点铺子生意好得非常,又是分开了贩卖的,一家卖市井小吃,各地都掺和点,仓庚会做许多,什么煎馄饨,糖霜桃条,玫瑰金桔,香药葡萄,小孩子喜欢大人也好于闲聊之时,时不时吃上一口,因着价廉物美,生意颇多。另一家*高门大户,来往都是衣着鲜亮之辈,好的是精致,又可口的东西,什么芝麻卷,金糕,枣泥糕,双色豆糕,豆沙卷,芸豆糕,鹅油蟹黄酥,每日定量,先到先得……亦是悄然流于高门,收货颇丰。当然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家店子……唐玥借了卢家的势。

卢家文君表示,借势可以,我要分成!

因此,唐玥打卢家招牌甚是心安理得。

“姑娘,老夫人叫您过去。”一二等丫鬟过来传话。

唐玥微微无奈,得,她家祖母是见不得她有一日好日子过是吧?好不容易教训了唐莹,得了几日清净跑来竹楼偷懒,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难不成那日立威的事她已尽知了?

唐玥狐疑想着,手底下却还是诚实的收拾了衣衫鬓发,带着丫鬟打算出门。

小路曲折清幽,亦是翠竹做的栅栏,矮矮小小,开了几从花儿,或黄或红,翠叶舒卷,分外可爱。

只是竹门之外,立了位领着丫鬟的小姐,月白素衣,淡蓝色薄纱裙,鬓发挽成风流的倭墮髻,只拿银簪别了,面色苍白,衣袂蹁跹,手腕消瘦,到有了不胜衣衫之意。

啧,这才几日便被吓成了这般?

唐玥摇头,心里却没有一丝悔意。

那日她心烦意乱,恰好唐莹又不怕死的找上门来,挑了她的底线使劲踩,她自然要回报一二,正巧之前放他们进府的婆子丫鬟还有些没处理,除了那个叫东篱的因着是李姨娘自己的人不好罚意外,唐玥一五一十的叫人堵了嘴,寻了两个颇有力气的婆子全部将人绑了扔凳子上罚了五十大板。私自放人进内院,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可了不得!还有之前渎职的,跑去喝酒误事的看守内院的婆子,打了二十大板,全部发卖出去。

对了,唐玥为了立威还特意叫了内院所有丫鬟来学规矩。包括阮居和唐莹。

不知道是那婆子力气大还是这些人实在是在唐府养尊处优惯了,养了一身大小姐的皮肤,才第一板子,就见了血,腿部和臀部还未打完八十大板已经血肉模糊成一片,破碎的衣服和碎肉沾沾呼呼粘在一起,唐玥面不改色,吩咐人继续。

那一日,血经着青石地面的缝隙,如更漏一般一点一点渗透入地底,整个花园,本是花香四溢,沁人心脾的地方却混杂了血腥之气,如清水里滴入朱砂,渐行渐淡,融为一体时混杂的气息诡谲又慑人,仿若置身幽冥,而鲜血正铺就一条浓烈艳丽得叫人心碎神昏的火照之路。

想来,明年这花园里的花一定会更加美艳。

毕竟饮了这么多鲜血。

“你在这里做什么?”此地风尚有些大,唐玥拿手帕掩住口鼻,秀气的鼻子轻轻皱起。

唐莹见她如见修罗,至今也记得那日她逆着澄明阳光,捏着她的下颌对她说的那句话“唐家,你只是个外人。”

那一瞬,明明是春日明媚,暖阳和煦,她却冰凉入骨,如坠冰窖。

唐家……她只是个意外……

唐斳在乎的是嫡子嫡女,天之骄子。

唐母在乎的是二房嫡孙……

从来就没有她的位子……

被刻意忽略掉的现实,沉醉于自己编织的虚假梦境里的唐莹,硬生生被唐玥撕开血淋淋的真相,唐斳不在乎赵姨娘,从来都不在乎,亦……不在乎她。

一瞬间心脏被人狠狠握住,连呼吸都成了奢望,周遭的云白赤日,扶疏花木,皆做地狱之门,妖花开得粲然浓烈,鲜血成就幽冥路。

她终究是个无家之人,还没了最疼自己的娘亲。

就为了回到这座本就不属于她的唐家?

唐莹觉得自己可笑至极,觉得唐玥一定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却忘了,唐玥……从始至终,就没在乎过她……

一瞬有多长?

二十念。

足够她脑子里闪过许多过往,不堪的,鲜血淋漓的,光鲜亮丽的,眷念的……

最终都化做了低下头退后一步的卑微讨好“等姐姐一起去祖母那。”

她始终记得,姨娘最后说的那句话“活下去。”

活下去啊……胸腹里灼灼怒气烧烫着她每一寸血肉每一寸肺腑,可是都被恐惧挫成灰烬,而后填满的是漫无目的的风。

如同披着人皮的壳子,活下去的行尸走肉。

唐玥怪异的瞧了她一眼,有些烦闷,她爹当初左拥右抱她也没这么生气,纯粹是知道那是保命的法子,可唐莹不一样,她只比唐玥小几个月!是父亲背叛母亲鲜血淋漓的罪证!也是……唐玥的心魔。

“你不必这般。”唐玥拧眉压着怒气,这般模样是昭告天下她这个做姐姐的欺负她了?什么意思!

甩袖带着满腔怒意和别扭离开,懒得和这人分辨。

唐莹眨眨眼,悄然抹掉眼角泪珠,跟了上去。

却是杨柳退后一步,与唐莹轻声讲了一句“赵姨娘是被送去的家庙,二姑娘若是想去看寻时机与大姑娘说便是,至于庄子上的那些人,姑娘已尽数发卖了。”庄子上的是唐家家仆,唐玥自然有权利处置这些。

说罢,冲着唐莹行了礼追上风铃等人。

“你眼巴巴的过去做甚,她能在嫡母孝期穿红,能是什么好人?”风铃讥讽开口。

杨柳一笑“庄子上的人惯会私自揣摩主子的心却忘了本分,到底不过一个小孩子,如今回了府,难不成叫她事事与姑娘对着干不成?”

“偏是你歪理多。”风铃撇嘴。

半夏倒是开口“今日老夫人唤姑娘过去,可是为了那李姨娘的事?”她虽然从杨柳等人口中得知了只零片语,可惜终归不完整也没有见过李姨娘本人,倒是有些好奇。

风露寻常不开口,许是此事太过惊世骇俗了些,纠结着眉眼小声说“这事吧,不好说。”他们都不知道,唐玥等人已打算把李姨娘迎入二房,却是做唐瑿的继母。只觉得两人颠倒,混乱辈分,虽然高门大户有些喜好父子玩弄一人,也有喜欢爬灰的,可第一次出现在自己身边,那感觉是不一样的。

以前那就只当故事听,现在嘛……来了个现场版本的。

唐玥不管几人碎碎念,入了松鹤楼,是翠翘亲自在外面迎她,替她打帘,自那日立规矩,这院子里就没几个丫鬟不怕唐玥的。

若非唐珑将留言死死按在了唐府,这事儿要传出去,铁定给唐玥安一个罗刹的名头!

“祖母。”唐玥敛衽行礼,神色恭谨。

唐母只略微摆摆手,费力道“坐吧。”心力交瘁,到有旧疾复发的模样。

唐玥微微蹙眉对奉茶过来的翠翘道“祖母身子不好怎么不叫那嬷嬷看看?”虽然她自己也知道那嬷嬷法子不对劲,能不用就不用,不过她医术不精不说,就是直说唐母也未必肯信“对了,高太医说医女过几日就到,只是脾气怪了些,你先收拾屋子,一应器具挑清新雅致的摆。”唐玥想着昨日高太医传来的信笺,只是信上也没说如何治疗中风之人,只说针灸略有疗效,但心病尚需心药。不过他好奇唐母病情,说明日抽空前来。

虽然她很好奇他最近在忙什么,不过太医嘛,总有些事儿是不能说的。

呵呵,她祖母的心药是二房一家子,哦,被长房灭得只剩个唐瑿了,还有个被迫假死远嫁的唐珠,这辈子估计没什么可能回京城了。

“诺。”翠翘答道,又言“老夫人近日不想提李姨娘。”连带着连那位救命的嬷嬷也不想见了。

唐玥说的声音不小,可唐母听见后却迟迟未能开口,瞧着神色很是静默。

“高太医明日会来。”唐玥补充道。

唐母点了点头,神色凄迷“你大哥二哥呢?”

“今日该是舅舅检查功课的日子,想是快回来了。”唐瑚要走科举之路,崔琰崔研抓得紧,唐珑不走科举,可要学的也不少。但加上家里事多,两位舅舅也是有公务和私事缠身,便定了三日一查功课。

“嗯。”唐母简单嗯了一字,便闭目养神。

不多时丫鬟又来报“三少爷,二姑娘和李姨娘来了。”

如今这“李姨娘”三个字却觉得颇为讽刺。

“请。”唐母道,睁眼时,早已无先前的疲惫倦怠,唯有一双犀利的眼,闪烁着锋芒似是等候饮血的剑。

“老夫人。”李姨娘面色拘谨,显然不是很正常。

算计落空,除了阴损的心思只怕还有恐惧,只是不知她是否还能如愿留在唐家?又是以什么身份留在唐家。

三人落座,唐玥发现唐瑿看着她的目光明显欲言又止,却碍于此地不便说话,方堪堪忍住,只是眉眼焦急,显而易见。

如此浅薄的心机,唐玥慨然,唐瑿还是学不会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

只是……心思悄然转动,这样的情绪是真是假?到底存疑。

压下心思不提,唐玥静静听着唐母说话。

唐莹坐在唐玥下首,亦看见了唐瑿的神情,微微讶异后强自按捺住了心思翻滚。

都不是她能比的人。

“既然他们还没回来,那我先和你们说说吧,也好有个准备。”唐母淡淡开口。

李姨娘最终还是留在了唐府。

虽然换了个身份,成了二房的继室。

结……冥婚。

“老夫人,姑娘……不好了!竹楼失火!”

唐玥大惊,她才出竹楼,后脚就失火?有意还是无意?

第八十三章 谋在唐莹

“火势可控制住了?”唐母率先问道,眼神如冷刀锋刃自头顶携气浪万千劈砍而下。

吓得那小丫鬟当即就跪坐瘫软在地上仓惶道“已灭了,只是竹楼不能再住人了。”

不能住人了啊……

唐玥瞬时玩味一笑,这事儿背后又是谁呢?

杨柳风铃对视一眼,风铃微微蹙眉,想说什么又想起这是松鹤楼可不是唐玥自己的院子。

“既是不能住人,搬回原来的院子便是。”既然无事,唐母自然放那小丫鬟离开。

唐瑿关切道“玥妹妹可以什么东西落那边了?要不要让丫鬟去那边清点一下?”

“无碍”唐玥摇头“都是些衣物罢了。”却是叫了半夏过去清点。半夏性子柔中带刚,比杨柳在此时更能震住那些因走水而失措的丫头们。

女儿家的东西事关名节,自然谨慎再谨慎也不为过。

看来有人是希望她与唐莹住在一处了。唐玥起身告辞,望着高远的湛湛蓝天,轻笑出身声,也罢,看来这院子里没一个好相与的,就看――谁技高一筹喽!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老话粗糙却真真有几分道理。

唐玥如今着心情正是如此,且诡异的有些笑意。

“吩咐半夏,今儿中午多添一道辣炒螺蛳。”唐玥想着便已垂涎欲滴了,她可是记得庄子上前两日刚送了两篓螺狮,刚巧已经拿清水喂好了。

“姑娘,要我去查吗?”风铃问道。

杨柳撑着伞,唐玥从袖子里抽出一柄小折扇,素色缎面,摇摇风还不错,脚下不停只问“你觉得如今烧了竹楼,背后的人想做什么?”松鹤楼离唐玥院子并不算太近,不过有近道可走,但唐玥一向不喜走近道,师父嘱咐她要多动,别一天到晚长在椅子上,她所幸拿每日晨昏定省当锻炼了。

几人慢慢走着,也不算无聊,反正风铃风露风夏耳聪目明,在几人谈话时早早拱卫左右,耳听八方。

“让姑娘搬回院子呗。”却是风夏开口。

“不错。”唐玥赞赏的点点头“既然是让我搬回院子,那还有什么好查的。”

“姑娘不好奇吗?”风铃疑惑的问,她家姑娘不是素来好奇吗?又喜欢把事情脉络摸得一清二楚,如今……不查了?

唐玥笑笑,一脸高深莫测。

有人躲背后呢,还不知道有几个人,自然还是高深莫测得好。反正日日在一个屋檐下,还怕别人不露出马脚?

站在自己院子外,唐玥望着屋内庭院深深,花木催吐,青树葳蕤,小路幽深,阳光恰好斜照,半明半暗,更觉幽远,忽而觉得这庭院深深深几许,一如人心不可测。

就连熟悉的院子,因着多了个人,她都觉得陌生了。

果真如师父所说,思虑过多。她这身子,一半都是这思虑过甚所致。

唐玥认命的想着,吩咐风夏去替她煎药。

罢了罢了,还是好好养着罢!

却也吩咐了风露暗中盯着点唐莹。

李姨娘入府冥婚,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这事儿到底摆不上台面,因而只私下略说了些告知族中长辈,微行了礼也便罢了。

并无半点水声波动。

次日,高太医过来为唐母诊脉,又借着替她修改方子的机会告诉她“老夫人身体并无大碍,想来那位嬷嬷手里头果真有秘方才是。”学医者,难免见猎心喜。

“真是可惜,如今关系闹得僵,倒是不好引您去见了。”唐玥摇头叹道。

“这倒是不妨。”高太医笑着告辞。心底疑虑颇多不得解。

唐母本身是不知道李姨娘的那些事儿的,力主李姨娘入大房做妾,还是唐瑿身边的银镜不知带着什么样的心思跟唐母禀告了这事。

一时闹得松鹤楼人仰马翻,但消息还是死死的捂住了。

又是几日,天气热得人心发烫。唐玥越发不耐烦了,杨柳每日变着法做酸梅汤,银耳羹,绿豆汤给她,唐玥还是觉得浑身乏力,不想动弹。

卢文君过来,一眼就瞧着了趴在湘妃簟上懒散成一团的唐玥“哟,你这是怎么了?不过几日不见就成这般样子了?”她不过处理了几日家里的账本,怎么唐玥就跟被人拆了骨头一样?

唐玥幽怨的瞧过去一眼“你怎么才来?仓庚忙着店子的事也就算了,你就在我隔壁都不过来!”她一个人闷的无聊,唐瑿唐莹……呵呵她才不乐意跟他们一起玩呢,唐瑚唐珑……两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怎么有这么多麻烦事啊!那次她就不该答应借花出去办什么赏花会,结果一个个的拉着两个哥哥去谈诗作画,这年头文人这么放浪形骸的?她爹被陛下夺情了不错,她两哥还货真价实的守孝啊!

“你大哥呢?”

“我就知道,你过来看我只是顺便!”唐玥忿忿,娇滴滴的声音满满都是控诉。

卢文君无奈,婚前当然要多接触啊,万一有什么也好说开,日后婚后方便嘛!

“谁给你气受了?”卢文君好奇的问了一句,自己坐下拿剥好菱角开吃,嗯,清脆甘甜,这菱角不错。

“哪里是受气了,这不是王爷不在吗?”风铃在一旁打趣她。

“哦,对了。”一说起白黎,卢文君可算是想起来了她手下人传回来的消息,见唐玥一脸懵懂,沉思了片刻还是决定据实以告“郑肃希被软禁了,林娴和福王世子扮成了一对夫妻和五个侍卫在住宿我们家客栈的时候,被我手下人暗度陈仓转出去了,不过……有个麻烦事儿。”卢文君拧眉。

“怎么了?”唐玥闻得这消息,知道江南一事估计没白黎说得这么轻松,心里坠坠不安的,也不知道在慌乱什么,只是无端觉得心跳加速,神思不守,难觅清宁。

“我手下人把他们弄一农庄上养伤,然后分了一波人打版成他们的样子,如今那波人下落不明。”卢文君沉声问“江南是怎么回事?”

胆敢劫杀福王世子,正经皇家血脉,这胆子可不小啊!

这次轮到唐玥不说话了,风铃也不敢插嘴,杨柳和半夏在小厨房准备唐玥的茶汤,倒是没过来。

“我也不知道江南出了什么事。”唐玥放弃挣扎,“白黎没告诉我,只是我觉着江南一带只怕是盐铁上出了问题。”唐玥轻轻勾手,让卢文君附耳过来,两人压低了声音交谈。

卢文君瞬时感慨万千“难怪江南一带情势紧张,我手里的人接二连三传信给我说要不要退离江南。”

盐铁啊……前者钱,后者兵。

这是要造反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唐玥,立时吩咐风铃拿手上的钱财去买粮食,越多越好。

“你这是……”卢文君眉头轻跳,总觉得眉心疼得慌“不用跟你哥商量?”现成的谋士就这么放着好吗?

唐玥撇嘴“我两哥最近不知道忙什么,脚都不落地还背着我商量事,不过那天白黎来见我的时候……我大哥在旁边。”唐玥眼神闪烁,似是猜到了几分。

又吩咐风铃去打探世面上的粮食问题。顺便交代如果京都没有,就收京城周围的。

“你那儿还能传出消息吗?”唐玥心里打着小九九问。

“自然。”她那消息走的又不是正常路子,哪怕江南戒严,她也有办法传信。

“得看看江南的人是不是在收购粮食,收了多少,囤在哪里。”她懒得去清是谁买的,只要弄清楚囤在哪,若是真到了那地步……只怕还得釜底抽薪。

“你还真怀疑那边……”卢文君虽然教养良好且心思不俗,但是这种事儿太大了,皇家仅剩两脉,一个贺王成天招揽方士寻仙问药的,一个今上,位子都坐稳了!哪里还有其他的?

“这事可不小,你当真觉得了?”卢文君深吸一口气问,若是真的只怕她也要早做打算,江南一带富庶,每年到她手里的银子也不少,舍不得可以不能折了人。

“这事不小,所以才要多方求证。”唐玥捏了捏眉心道。若是江南那边敢这么做,身后的人是谁?贺王?还是瑞王的那个儿子?覃宿亦或者……那个草包老二?

“我知道了。”卢文君起身,脸色霜寒。江南若真是存了心思要造反,那必然有自己的筹码,是什么?这个很重要。

擒贼先擒王啊!卢文君心思斗转,忽而淡笑勾唇。

“唐莹那边如何了?”待送走了卢文君,唐玥问了问风露。

风露摇头“并无异样。”

唐玥蹙眉,秋天还未到,这些事儿去渐渐多了起来。“继续看着。”唐莹这里,定然有问题,她才不相信她的竹楼这么轻巧就被烧得一干二净了。

只是这后面的人,到底意欲何为?

风声过耳,依旧草木淡淡。穿林透叶,有人叶下林荫里乘凉。

棋子黑白,寒暖双玉,美人执子,自娱自乐,旁有小几,放了瓜果二三,荷叶茶壶一盏,莲花盏三四,另有一人,对湖作画,听风声疏狂,卷他手下白纸,闹他衣袖翻飞。

“你还真把她屋子给烧了?”美人曼妙,笑起来更是如银铃淙淙,流水琴音一般,淌过心底,如醉杜康“还真不怕她日后知道了和你算账?”

那作画男子手底下动作行云流水,墨迹浓稠转淡,俨然一副泼墨的风亭之画,傲然开口“便是知道了又如何?论辈分她还得叫我一声叔叔!”

“啧”女子意味不明的道“叔叔这称呼可不怎么好?你没见着她把她二叔坑成什么样了?”

“这不一样好吧。”那男子挑眉“她二叔死纯粹是因为唐斳,更何况就她二叔那副蠢样子,跟我提鞋都不配!”那言语之中的轻蔑带着与生俱来的傲然与冷冽。

“你不是也不差吗?勾搭了人家妹妹给你做眼线。”

“什么叫勾搭?”那女子柳眉倒竖,拔高了声音斥责“我那叫招揽!”说得跟她做了什么一样,还勾搭!

“唐玥这性子,真要是去了崔家只怕你们那也不得好!”女子冷哼,唐玥那就是个想一出是一出,宁肯自损八百也要杀敌三千的!崔家这么算计她,处处使绊子,还想充英雄,整个崔家,真把崔令的几个孩子当回事儿的也就崔琰崔研那两个书呆子了。

呵,她现在倒是好奇唐玥真要是回了崔家,就崔家那群看不起你还要用你,用了你还要踩你的人,和唐玥对上,又是一出好戏!

“对了,皇帝怎么样了?”那男子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岔开了问。

“呵,我动手,什么时候不成功过?”女子笑意冷艳,仿若绽放于冰原的花,可惜却是开在墓冢旁的曼珠沙华,依靠鲜血而染就自己一身艳色。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他在平王府的布局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真的要在这种时候自损一千?”

拿一个草包去顶平王府,也不想想对方立不立得起来!

“你都往人家衣食住行里掺东西了,还琢磨着给他保江山?”男子挑眉道,眼角眉梢郁结了浓烈的讥讽味道,对于这个抢了自己女人的男人,谁忍得了?

哪怕……他见的一直是一个虚假的曦嫔,可是名义上来说,曦嫔仍旧是他的妃!

这一件事足够他记恨了。

曦嫔白了对方一眼“我是往他衣食住行里加料了,怎么了?他疑心病这么重,又要对四家出手,当初送我入宫不就是防着这一天了?”

“先帝防我们,所以太后一辈子都只能生个闺女,还不能回京!免得上面睡不安稳!今上防我们,所以我进宫以表示诚意。”

“这次谁能保证他不借江南的事,问责我们的人?”江南富庶,四家谁没在那边有点生意?

更何况,白鹿书院还在江南呢!

她要是没记错,叶相家的叶九思就在那儿读的书。

第八十四章 平王府中初次交锋

四座刻丝流云百福屏风之后,靠院子的雕花窗棂大开,窗上摆了豆青釉蒜头瓶,喂了水,养着一桠白梨。窗下是铺了湘妃簟的软榻,两头是小几,摆了瓜果点心和茶水,软榻上歪着个曼妙姑娘。

“姑娘,这是拿山楂叶子和梨花泡的茶,且尝尝?”杨柳见唐玥这般惫懒模样,忍不住劝她起来喝口茶,今日这茶学了茶博士的方子,最是清热解暑。

唐玥歪头眉心皱了皱,面色酡红,半夏端了碗酸梅汤进门,见唐玥这般模样连忙把酸梅汤递给杨柳,自己拿了纨扇替她掌风,有凉风丝丝入体,唐玥这才悠悠舒了口气。

“高太医有没有说我要戒冰多久?”唐玥问得有些委屈,自打渐渐热起来,高太医亲自嘱咐了,平素吃的水果,酸梅汤什么的只能拿井水冰镇,绝对不能用冰!一并的,连冰鉴也不能用。

偏生她又耐不得热,如今倒也还好,衣料选轻薄的也便罢了,这要是日后入夏了可怎么是好?

“您之前百无禁忌不说,还阳奉阴违。高太医很生气,说要您至少戒三年。”半夏开口,也是他们几个扭不过姑娘,唉,都是泪。

唐玥一脑袋险些磕在小几上,三年……这不是得要了她的小命吗?

“有商量没?”唐玥一脸颓废,戒三年冰,那她夏天怎么过?

“没有。”杨柳一脸爱莫能助。

唐玥撇嘴,这时候风铃进来了,笑着问“姑娘今儿有个好事情,您要不要听?”

“嗯?”唐玥抬头,眉眼困顿,这春日甚暖,她都晕乎乎的了,想睡觉。

“平王府那位姨娘想掌中馈。”风铃淡然开口,要知道平王走的时候本来是想把中馈交给唐玥的,后来唐玥觉得这事不大好,名不正言不顺的,交代平王把这事给大长公主说。

现在平王府的中馈是大长公主身边的一位嬷嬷,不过别人知不知道那就不清楚了。

“!”唐玥一听立即坐了起来,“她做了什么?”

“不知道。”风铃耸肩“隐一告诉了我这事,说找您拿个主意。”

“那那个庶子呢?”唐玥问,她并不知道那位名字叫什么。

“您说二公子白谨?”风铃想了想隐一的传信摇头“那位倒是想找个夫子。”

夫子啊……唐玥心思转动“那大哥哥呢?”之前白黎不是把这事儿交给大哥哥了吗?

“倒是难得,你还记得我这个大哥!”屏风后男声清朗,碎金断玉,随着衣袍蹁跹,男子转过屏风,长身玉立,青衫脱俗,一柄折扇摇摇生风,潇洒磊落浑然天成,他黑眸如星落在鬓发散乱的唐玥身上,挑了挑眉“给你一刻钟,要是想去平王府,就在一刻钟之内梳洗好。”

唐玥本着跟着大哥有好戏看的心思,立刻喝了酸梅汤,然后紧赶慢赶的收拾好自己,带着半夏风铃出门。

杨柳则留着看院子。

杨柳性子软绵了些,对上外人,尤其是一个人流落在外带大儿子的孤身女子,气势有些不足,得找在市井上打滚练就一身能文能武气慨的半夏才可以。文,可以怼得对方哑口无言,武,深谙女子打架扯衣服拽头发掐人之道。

今日这马车是唐瑚嘱咐唐珑亲自准备得,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一扫往日低调之风,坐的是一辆由四匹雪白高头大马拉着的翠盖珠缨八宝车,流苏青缎垂下遮去车厢内种种,两侧小窗上挂的是天青色的软烟罗,系的是八颗不过石榴籽一般大小的圆珍珠,外面雕花饰宝,内里亦是另有乾坤。

除去车厢门,两侧小窗,其余皆有暗格存物,妙的是浑然一体根本不清楚暗格开关在何处。车内铺了一层羊毛制成的软垫,靠窗有小几,放了四五个引枕,另有嵌在小几上的香木透雕成的赏瓶,放了几枝宫纱堆的假花,柔缎轻纱,一桠白一桠黄,一朵艳丽一朵含羞,有半开牡丹,有情芍药,不尘之白,嫣然之色。上面如真花一般有着浅淡宜人的香气,最适合在赶路之时轻嗅,一扫郁结之气。

马蹄溅香,轻纱如流云,来往行人一见这马车便远远开始避让,如此华贵只怕身份亦是不凡。

平王府离定国侯府并不算远,马儿未能尽兴已然到了门外。

早有管家在门外候着,见是定国侯府的马车立时便来相迎。

唐瑚先下马车,青衫落拓,玉冠风雅,一柄折扇尽显书生意气,对着管家颔首见礼后转身扶唐玥下马车。

鹅黄薄纱的外衫,裙摆由白入淡黄色,用同色稍深的线绣成芙蓉花的模样,又以银线修翩然蝴蝶,襟带冷香,乌发挽成如仙的随云髻,用雕花玉梳别好,戴了银丝挽珍珠素兰分心,一对玉团花掩鬓,另有一支白玉琥珀蝶念花步摇,行走时白玉团花宝光内蕴,蝴蝶摇摇展翅欲飞,垂下的银丝卷琥珀垂珠微晃,音声悦耳。

“郡主,唐公子。”管家上前见礼,领两人入内。

白谨与其姨娘早已在花厅等候。

未至,先闻其音。

“姨娘,你说大哥给我找的夫子是什么样的?”听起来声音稍显稚嫩,唐玥侧头打量自己兄长,嗯……风流倜傥,端方雅致,教一个庶子,该绰绰有余。

“你大哥定然为你寻了订好的夫子,你可得好好听夫子的话才是。”这位声音听起来倒是中气十足,中规中矩。

“方姨娘,二公子。”管家先进花厅。

随即唐瑚带着唐玥进了花厅。

男俊女俏,玉壁明珠。

这时两人才有机会打量白谨,年纪不过十五,小白黎五岁,一身华贵暗紫色衣衫,模样虽好,可惜气质不行。

啊,一个纨绔子弟。

穷人乍富。

眼神盯着唐玥上下打量,让唐瑚颇为不爽。

唐玥饶有兴致的看过去,却是与那位方姨娘目光相接。与她想的不同,这位方姨娘当真是个柔中带刚之辈,身上有些书香墨意,只是常年在外奔波劳苦,保养不好,皮肤早已粗糙犯黄,在平王府养了许多事日尚留在外风霜之痕。

“这是定国侯府家的大公子唐瑚,是王爷为二公子寻得夫子,这位是唐公子的妹妹昌乐郡主,亦是王爷的未婚妻。”老管家道。

老管家话音还没落,那白谨就先嚷嚷开口了“管家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个连功名也没有的公子哥儿,怎么可以做我得夫子?怎么说也得是探花郎吧!”真当他是无知小儿吗?京畿的公子哥,十个九个都是纨绔子弟!果然,他这位大哥如娘亲所说的那般不是好相与的,不然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人做他的先生?白谨越想越不忿,他这位大哥果然是怕他学有所成抢走了这平王府!还找了自己未来得大舅哥!呵!是想监视他吗?

唐瑚冷然挑眉,花厅里光线充足,日光澄明,他轻飘飘一眼看过去,却无端叫人胆寒心凉“哦?”唐瑚轻松开口“那二公子是觉得唯有探花郎才配做二公子的先生吗?”

“那是自然!”白谨一脸傲然,高抬下巴。

唐玥只淡笑,那方姨娘之前还说尊师重道什么的,如今一见只怕也是不快吧,她大哥才高,却年轻了些。

“倒是不知二公子四书五经学了多少?已开始学经纶骈文了?”唐瑚对于自家人以外的人那是从来不留情面的,尤其是让他不爽的人。他可是老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位只不过略识了几个字,不做那睁眼瞎罢了,至于四书五经那只能是听过罢了。

白谨被堵得满脸涨红,羞恼万分。

还是唐玥觉得差不多了开口说“我家哥哥在青山书院读书,师从崔琰。”

唐瑚名声不显,是因着他未入科举官场,可在青山书院谁人不知崔家这位外孙天文地理,算数时文无一不通,琴棋书画,君子六艺更是信手拈来,至于农田水利,经商刑名亦是广揽群书。

那方姨娘再无知也知道青山书院的名头,及崔琰之名。

今上三催四请才勉强答应入宫教学的先生。

留着那是等着做太傅的!

“谨儿,还不快见过先生。”方姨娘心思转得极快,连忙催促白谨行礼。

可惜唐瑚没打算受礼“小可不过受王爷之托过来与二公子切磋些时日罢了,可受不得二公子之礼。”

方姨娘面上挂不住,白谨倒是无知不明其中意味,唐瑚没打算受这礼,便等于不与他结交。

“早就听闻方姨娘回了府,却碍于家中事务颇多,未能前来拜见,还望姨娘千万别怪罪。”唐玥岔开这个话题,笑盈盈的对方姨娘见礼,她最喜欢先礼后兵了,把你捧地越高,再看你摔得越惨。

“前些日子托元清送了些东西,不知姨娘可还喜欢?”

方姨娘想到被送到自己手上的那套精致的头面,一时间心思复杂,京都贵女,父亲是今上重臣,母亲出身世家,养了这通身气度,出手便是价值千两银子的头面,她不过家中小有资产,如今见了这正主儿,果真如传言说的那般,貌美如花,气质脱俗。

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涌起一种莫名的愤懑。

可想起那神秘人说的话,又止住了,只笑盈盈开口“郡主多礼了,我很喜欢。”

她这次回来,要的可是整个平王府啊!

只要自己儿子成了平王,她成了老太妃,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想着,笑意越发真诚,甚至还找想,若是唐玥知情识趣儿,日后让自己儿子娶了她也未尝不可。

唐玥也笑得越发明媚。

两个时辰之后,唐瑚与唐玥回府。

留下看着翠盖朱缨八宝车目光灼灼的方姨娘和白谨。

如此华贵,这便是京畿官宦人家吗?

午膳之时,两人摒退下人悄悄说话“娘,那个郡主长得真好看,儿子想娶她。”

方姨娘能独身一人在外把儿子养大,靠的可不止是当初先平王和平王妃给的银子,方姨娘笑了笑“你要的什么时候娘亲没给过你?只是记住,和唐瑚好好打好关系,至于那个郡主,娘亲给你寻机会。”时下女子不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当初她能因为一次见面算计上先平王,有了珠胎,自然也可以为自己儿子算计一个郡主,她家儿子生得俊美,只要得了平王府的爵位,还怕那郡主不应了这门婚事不成?

时人都爱以己度人,他们自己沉迷于平王府的奢华和权势,总以为别人和他们一样,会因权势而低头。

而唐瑚和唐玥也在讨论今日之事。

“哥哥怎么选今日去平王府?”唐玥不解。白黎不是早托了他去看着吗?

“被请着去尚且如此更何况我自己上门了。”唐瑚道“我看你最近是白黎不在,什么都不想做了?”连这种事都不在自己琢磨了,唉,看来还是得给这丫头找点事做,免得一天到晚的唉声叹气。

唐玥撇嘴不满“明明是天气太热了。”

“夏天可还没到呢!”分明就是因为情郎走了!哼,唐瑚越想越觉得该给白黎使点绊子,这么轻易就勾走了自家妹子的心!果然女生外向!

“哥哥觉得那两人怎么样?”

唐玥才不想和自家哥哥讨论自己的感情问题,干脆把话题引去那两母子身上。

“所求不小。”野心太大但没有足够的能耐“后面有人。”

“我知道啊!我就是想知道他们后面的是谁。”唐玥点着自己下巴一脸深沉。

“那就等他们露出蛛丝马迹吧。”狐狸尾巴,他迟早会抓住的。

“我下午要去看大长公主。”

“去呗。”

至于晚间,入夜熄灯时候,方姨娘得了张纸条――大长公主寿辰。

她淡笑着把纸条放在烛火上看着它焚成灰烬,今日唐玥才说了大长公主的事儿,她自然清楚,在平王府里她只能做个被看管的犯人,可大长公主府就不一样了,替夫君尽孝,替父亲长兄尽孝,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她知道,对于那件事,先平王绝对不可能一五一十的交代出去,所以她是板上钉钉的先平王姨娘,至于这个姨娘怎么来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只可惜,人算从来不如天算。

第八十五章 唐玥求证大长公主

“玥姑娘来了。”大长公主府外,一位嬷嬷亲切的将唐玥迎进门,因着唐玥与白黎之事虽是先帝定下,但大长公主也是亲自见过人的,心里对这个孙媳妇甚是满意,故而身旁的嬷嬷自然也是十分周到的,自然不称其为郡主,而是更亲昵的玥姑娘。

“家中事多,拖到今日才来给大长公主请安,还望大长公主别怪罪才好。”唐玥低眉顺眼,衣衫打扮不似上午那般锦翠,只松松挽了发髻,拿玉兰簪簪上,留下几缕温柔且柔顺的碎发,说得又是温柔小意,恰逢一风盈袖过来,越发有弱不胜衣之态。倒叫那嬷嬷不知出了什么事,疑惑满腹。

这位郡主也是少有的伶俐人儿,京中……最近有变故吗?

心头一颤儿,越发不敢慢待,只说道“王爷公务繁忙常年奔波在外,这些年来能来看大长公主的时候越来越少,便是来,也多是夜深之时,又不好打扰大长公主休息,只能微微在门外候一时,便去了。姑娘能来,想来大长公主是十分开心的。”

想了想又略小声添了一句“人老了,越发浅眠。自王爷接了锦衣卫都指挥使之职后,大长公主常半夜惊醒,忧心王爷安危,姑娘若是得空,多来陪陪大长公主,以宽她心。”

唐玥自然无有不应,“天气渐热,大长公主毕竟上了年纪,还要劳烦嬷嬷多照看照看,可别贪凉,多用了冰。这次出宫,本就是禀了太后娘娘要为大长公主和家中祖母庆生的,自然以长辈为重。”

“只是来得多了,嬷嬷可别恼我。”唐玥低低笑道,刻丝白绢扇底儿的紫汤荷花湘妃竹宫扇微微遮着面容,于墨色碎发之间露出盈盈如水眼眸,娇弱如江南之烟,一吹便散,更叫人心生怜意。

“怎会!”嬷嬷佯装嗔怪了一句,心下更是感慨,难怪叫王爷放在心尖上了,如此美人,如何叫人不放在心尖儿,捧在手上?

曲折凉亭送风,绕过花树垂枝,曼曼青萝生处,才是大长公主的正院。

唐玥匆匆瞄了一眼,果真翠竹幽深,更添幽静。

公主府上伺候的多是如嬷嬷这般的老人,或有部分总角女童,天真烂漫,极为招人喜欢。

困在此地这么多年,大长公主也是寂寞的吧。

大长公主已经诵完佛经,正搬了椅子坐在花树下懒散的晒着太阳,前有几个豆蔻年华衣着鹅黄色裙衫的丫鬟在斗草。

这个说我有观音柳,那个说我有罗汉松,这个又道金盏草,拿个拿出了玉簪花来对。

唐玥微微侧头,看着他们,并不上前,面上已带了浅浅笑意,却很干净,眼底纯明。

“姑娘――”那嬷嬷轻声唤。

唐玥喟叹,她归来时,已无这般玩闹心思,后来步步为营,人前欢笑,人后算计,更是没了这样的天真之态。

“走吧。”唐玥上前,给大长公主请安。

风盈盈来,摇落花叶簌簌,玉白琼花飞舞如雪,一时间倒似仙境。

“你来了。”大长公主道,唇畔笑意清浅,眼中却如羊脂玉润。

“见过郡主。”那边几个丫头也停了斗草,过来请安。

都是些年纪小,天真烂漫的找女,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这位未来的平王妃,有些好奇的抬头悄看,无辜又单纯。

“你们先下去吧。”大长公主挥手让丫鬟退了出去,嬷嬷亲自拿了建盏过来。

“还是大长公主这里讲究。”唐玥赞了一句,赏这敛口建盏,是一银蓝兔豪,唐玥舒眉微声语“东山石上茶,鹰爪初脱韝,雪落红丝磑,香动银毫瓯。”

大长公主淡笑“你倒是博闻强识。”

唐玥面色微红羞涩摇头“唐玥献丑了。”

待嬷嬷退下,大长公主才微微蹙眉低声问道“安弦去了何处?”

唐玥微讶,摸不清这是何意,只打着太极“唐玥不明白,王爷不是去处理公务了吗?”

“安弦,是去了江南对吧!”大长公主勾唇笑意转冷,眼角弧度冷冽,如刀子寸寸刮骨,叫人难受。

“江南……有什么不妥吗?”唐玥果断装傻,长辈是这世界上最难对付的一类人,压着一个孝字就能训得你狗血淋头!偏偏还不能顶嘴,讲道理人家说你无理取闹,真要是气着了,满大街都能传你不孝!典型的打不得,骂不得,只能捧着……

这种情况下,她还是装傻吧。白黎的长辈,还是他才搞得定。

大长公主淡淡瞥了一眼唐玥,那让人无法抗拒的威压微微使唐玥有些不适,“有没有不妥,你不知道?”她心知肚明,这两个小的没一个省心!竟是些会招惹事儿的!一个比一个胆子大,也不知道随了谁!

唐玥默然喝茶,不敢言语。

“江南的事,我这个老婆子虽然常年不出门,总还是知道些的。怎么,你们真把我当睁眼瞎了?”大长公主言含讽刺,眼角眉梢一层冷一层冽一层霜,一层刀一层剑又一层针的,夹枪带棒这么一来,让唐玥还真有些束手无措。

“大长公主自然非等闲之辈,只是安弦去往何处,做何等事皆非你我妇孺之辈能决断的。大长公主心知肚明这是谁的手作,缘何要迁怒于我。”唐玥放下茶盏,这建盏虽美,茶水却不好,“莫非当真在挑软柿子了?”

唐玥敬这位长者,本就是看在白黎的份上。婆媳关系难处,祖孙关系也是难。讨好是门儿技术活,但显然这技术不用在现在。大长公主因白黎去往江南心生怨怼,偏生唐玥挑了这时候前来,又充作一问三不知的模样,自然惹恼了她。

若是寻常人,只怕就这么被大长公主生生把气焰给压下去了,只是唐玥又不是需要依附男子而生的柔弱花瓶,她本身就是自带毒刺的野蔷薇。

唐玥放下茶盏之时,也是她抬眸笑对大长公主之时。

她言笑晏晏,可她却面目生怒,不似平常。

果真关心则乱。易落下乘。大长公主暗叹,唐玥此人,太过冷静,对于安弦又是何种心思?

怒意渐渐褪去,一瞬间如在雪地倾天里柔柔依风开出一枝腊梅,颤颤巍巍的随风轻扬,幽香暗动时候,隆冬渐消。

“江南出了何事?”她放缓了声音,放下了怒意,只威压仍旧厚重。到底是久居高位,见多了这些事,天生带在皇家血脉里的尊贵将唐玥气焰折去一节。

不见她如何怒,不见她如何语,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能叫人心甘情愿。

唐玥轻叹,这便是皇家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哪怕是骨肉至亲也要恪守君臣之道,如此血脉,才能养就如此气慨。

“恐生叛乱。”唐玥低声道,此事事关重大,她不敢不直言,却又不敢直言。

果真见大长公主眉尾一跳,怒气如蛰伏的山丘在一瞬间苏醒,她面庞上皱纹深浅如山脉起伏,又归于平静。

“你此来只怕不止这件事儿吧。”大长公主道,能叫唐玥来这里,却又不告诉她江南事的,只怕另有要事。

“平王府来了位先平王的姨娘,还有庶子。”唐玥开口道,眉目沉沉“此事事关平王府血脉,安弦亦不知如何处,只是陛下嘱咐留在平王府,故请大长公主拿个主意。”

“调虎离山啊。”大长公主忽而勾唇,饮了口茶,湿润干涸的发涩的嗓子,声音似是咏叹,又似是感慨遗憾。果然也到了这一步了。

“应该不止。只怕还有鸠占鹊巢。”唐玥摇头否定,指尖缓缓摩挲着刻丝扇面,紫汤荷花华贵绚丽,彩蝶蹁跹曼妙,栩栩如生,难怪一寸刻丝一寸金了。

大长公主猛然闭目,唐玥只闻得她呼吸骤然乱了瞬息,过了须臾,才得她言语“如此安弦岂非……”

“家兄走前曾与安弦商议。两人都觉得,江南越乱越好。”唐玥道,眉目仍旧柔弱,眼神却坚毅如墨石。她自来是信白黎的。

生,他们游山玩水,死,她也一定带他回家。

“你意如何?”她知道,唐玥今日来可不是真的找她拿主意的,只是平王府除了她,只怕没人能在身份上压下那位姨娘。

“大长公主生辰在即,今年可仍旧是家宴?”唐玥发问。

“你想让我借家宴之名,让那两人认清现实?”大长公主眼底划过讽刺。

“自然不是。”唐玥笑着依上引枕“他们若是想鸠占鹊巢,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撑不撑得起平王府的门楣。”她也好奇,大长公主会如何选择?

“于您而言,安弦和那位新入府的白谨都是先平王之子,您的血脉。只是平王府以军功起家,安弦一无过错,二有军功,三,他的王位乃是先皇所定。这位,”唐玥讥笑“堪称一无是处了。”空有野心却上不得台面。

“安弦的平王之位无人能动。”大长公主摇头,她不能毁了夫家门楣,论嫡庶长幼白黎为尊,论能耐依然是白黎,白黎做平王能保这对母子衣食无忧,可那白谨做平王,只怕整个平王府都得败光!不是她信唐玥的一面之词,而是她不敢将平王府交给一个不知是否是她儿子血脉,且在乡野之间长大的人手里!

“陛下也好,太后也罢,只怕连大长公主也未见过这对母子吧。借此几乎正好见见,只是要劳烦大长公主费心教导些时日了,总不能御前失了礼数,那可就是罪过了!”唐玥笑意盈盈的开口,眼光如水波潋滟,可是却叫人生出寒气。

大长公主心知肚明,这是叫她亲自去看看这两人,顺便抬,压,气焰,勾着人却不叫人生怨,给了机会却不明说,只叫人猜。亲自把人捧上去,再看着他们摔下来。

这招……狠。

她也不禁对唐玥刮目想看,只是也清楚,平王府这个当家主母的位子,只怕非唐玥这样的人坐不稳。先前她以为柔,顺,恭,谨便好,谁知到底玩不过账面的人。

“时候不早了,不敢打扰大长公主休息。唐玥就先告辞了。”唐玥起身,背着光,风吹落花如雪纷纷,她面容清浅如仙,又惑心如妖,真真叫人不知如何待她是好。

“唐玥还有一事想请教。”唐玥走至垂花门,忽然又回头看,她拿着刻丝绢扇,是京都极有汉唐风韵的娇女,也有着魏晋文士的洒脱之态“先平王除了王妃,果真还有其他女人?除了白黎,果真有其他子嗣?”

大长公主闻言,蓦地想起旧年一件事,她儿子在边疆传信回来提过中了一个女子算计,眉头拧了起来,心思转变时又道“并无。”

认与不认……其实真的在一念之间。

唐玥挑眉,淡笑离去。

并无啊……非不知。

第八十六章 酒酿清蒸鸭

“姑娘,怎么样了?”杨柳扶着唐玥上了马车,风铃在一旁替她撑着竹伞挡去炽烈得灼人的阳光。

“先上车再说。”唐玥摇头不语,面色有些苍白。

“姑娘?”风铃皱眉,姑娘这面色……可是有什么不舒服“需要我去请太医吗?”

上了马车,杨柳立时递上温水,唐玥一口饮下才缓缓道“风铃你寻个人盯着大长公主,别漏了陷儿。”

“啊?”风铃瞠目结舌。

“大长公主?”杨柳惊慌失措。

“你主子是我,不是平王府也不是大长公主府!”唐玥挑眉直言“我总觉得大长公主有事瞒着我,那个白谨和他母亲出现得时机太过巧合了!”她旋即有些疑惑的拧眉,语气甚是不解但又带着怒气“不管这两人是谁,平王府属于安弦,我说过要替他守好的。”

唐玥撩起竹帘,马车外是喧闹的街道,你来我往,不缺白发的长者携手于树荫下乘凉,满心欢喜,满目只是对方。

风铃微微叹气,低声问询“若是背后之人是陛下,咱们又该如何行事?”她在平王府里并不是没有见过这些例子,有太多功高震主的卷宗时时刻刻被主子摆放在书房中,一遍又一遍的翻越,她一日日见着主子在人前越来越容易发脾气,于人后却越来越沉默,直到遇见唐玥,才有些不同。

只是……君臣之道,君要臣死臣如何能不死?

“陛下有说……那是他的人吗?”唐玥声音如飘絮一般,恍若不觉时已被风吹散,若非是风铃耳力极好,竟也不知她喃喃道了此话。

“风铃,你记住。”唐玥转过头,瞧着风铃微微一笑,纤长似玉葱的手挑起风铃纤瘦的下颌,状若疑惑,言带不解,无辜又懵懂似是不知世事的小鹿,“可是陛下没有说那是他的人啊……”

“虽然说雷霆玉露,俱是君恩,皇上一怒,流血漂橹。”唐玥顿了顿道,此时神情正常了许多,只是又刻薄了许多,看透得太多,很累,她整个人被穿过竹帘的风吹着衣袂飘飘似要乘风而去一般“但是……也有士为知己者死的说法。”

“当今陛下,是君,却非我等知己。诸子百家之时尚能易主,何况而今?我又为什么要拘泥于一方天地?”唐玥偏头,言语无辜又诚挚,可却听得风铃杨柳惴惴不安,马车一圈一圈的转,哒哒哒,咕噜咕噜的声音,还有马车之外讨价还价的声音,卖糖葫芦的叫卖声,走街串巷的吆喝声,各种混杂在一起,杨柳风铃忽然只能庆幸,他们家姑娘说的声音太小了,小到除了他们两人根本听不见这嘈杂声音之下的大不敬言语。

是的,这样的话大不敬!哪怕她是唐玥,定国侯府的嫡女,未来的平王妃,这样的话语也是不能说的!会让她……前功尽弃!

“姑娘……”杨柳颤颤巍巍的开口,泪珠已经簌簌落下,在衣襟上绽开一朵又一朵泪花,她拉着唐玥的手,惴惴不安又忧心忡忡,心里万般千种的言语却出不了口,只言了一句“姑娘,这样的话日后莫说了……”还甚是断续。

唐玥眨眼“我方才说了什么吗?”

两人先是一愣,然后才是松了口气,将悬着的心放下。

唐玥拍了拍两人的手,十分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道“放心,我们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我不会拿你们的性命去冒险。”没有十成把握,她可不敢胡乱动作。

唐府,唐莹屋子,她正在床榻之上闭目养神,思索着如何将母亲迎回府中,她在庄子上住了这么多年,早知道人情冷暖现实可怖,真要是能离开家庙,待在这府上哪怕水深火热了些也比外面豺狼虎豹环视要好,一个单身的漂亮女子,还有些闲钱,太招眼了些。

更何况,寡妇门前是非本就多。

他们母女……出路在何处啊……

叩叩叩。

唐莹正十分难受,不知路在什么地方,耳尖的听到了敲门声。

“谁啊,不是吩咐了你们没事不得打扰吗?”皱起眉头,略有些不悦。只是顾忌着这是唐玥的院子,人多眼杂的也不好开口骂。

“姑娘。”轻言细语。

是她?唐莹挑眉,带着几分敬畏和迫切,急忙打开了门,让人进来,关门前还小心看了看四周,才低声迫切问“你怎么这时候来,可是有什么事?”

“主子吩咐你一件事,务必办好。”那人端着架子,虽是丫鬟打扮,眉目却傲然得很,从袖中抽出一方小包,交给唐莹,慢悠悠的斟茶,细品,而后才说“这是主子给的秘药,主子说了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必须要让唐玥吃下去。”

唐莹顿时惊慌失措,方才还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小包,思索着是什么东西,这时候就让她给唐玥下药!她对唐玥是又惊又怒,既怕且恨,但要她下药……好像还差些筹码!

“你这是要我杀人啊!”唐莹又不傻,对方明显是想控制她做一颗棋子,事成之后随时可以弃掉!到时候她可就真的百死莫辩了!唐瑚唐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还有崔家……

那人瞥了她一眼,甚是轻蔑“放心,这药是*,短时间要不了人命,更何况主子不打算要她命,只不过需要她听话而已。”

“真的?”唐莹半信半疑,对方的确手眼通天,若是想要杀唐玥没必要这么费力。

“真的假的你也没资格质疑。”那人非常不客气道“你只管照主子的吩咐去做,主子自然会叫人好好照顾你娘亲,若是失败,你和你娘亲就去地府见面吧!”那人威胁道,言之凿凿似有一把利剑压在唐莹脖颈之上,不过一念,唐莹便屈服了。

彻骨的冷刺在灵魂深处,一阵一阵的阴风刮得身体似要粉碎。比起杀害唐玥之名,她更在乎自己和自己亲娘的死活。至于唐玥,怪只怪谁让她心思不正惹了不该惹的人?唐莹心底闪过一抹快意,眉心处郁结松开,眼前好似浮现出唐玥吐血身亡怨怼看着她的模样。

这样的畅快,比三伏天遇上冰果还舒畅!浑身的筋骨都通了!

唐玥,死了去地府千万记着冤有头债有主,害死你的可不是我!

“那你们也要遵守诺言,保护我和我娘亲的安危,必要时候送我们离开。”哪怕是喜上眉梢,唐莹也没忘记给自己谋一条后路,至于日后怎么过,她可不相信自己这么聪明带着母亲还过不好日子!只是便宜了唐家人了!她恨恨想到,牙齿咬上唇瓣,留下出血的痕迹。

“你且放心便是。办成了,主子自然会遵守诺言。”那丫鬟眼角滑过一丝丝讥讽笑意,真是无知,还是主子说得对,唐家这所有灵气都给了唐瑚三兄妹,其余人空有其表。

“姑娘。”门房见唐玥回府,恭敬的行礼。

唐玥微微颔首应了一声,踏入府内,身后跟着的杨柳随即笑盈盈上前递过荷包给两人吃茶,直说累着两人了,一阵寒暄,风铃撑着竹伞为唐玥遮阳。

绕过正院,还在唐玥的院子外面,就听见院内吵起来了。

唐玥蹙眉“是半夏。”半夏性格急,好为她打抱不平,人又机智老练,是以她极其放心将院子交给她看管,压着那下面她来不及一个个*的丫鬟。

“你以为这是哪儿?这是唐府嫡女的院子!叫你去厨房取个姑娘要吃的酒酿清蒸鸭,你去了三道!第一道没熟也就罢了,你不知道守在那里看着吗?直接叫人取走了还打你一巴掌,你是不是我们院子里的人?”半夏气急败坏,在廊下逮着那丫鬟就开始数落,旁边空出一段距离之后就是看热闹的丫鬟婆子,都有些瑟缩。

“可是……可是对方是李姨娘的丫鬟……”那丫鬟捂着脸很是委屈,泪珠子挂在腮边,红艳艳的一团里有一行湿漉漉的痕迹。

半夏高扬柳眉,拔高声音,抬高下颌一脸傲慢神色“她李姨娘又怎么了?这唐府是长房当家!李姨娘如今是长辈的没错!可一个丫鬟没道理能踩到我们姑娘头上!”

“这菜,若是李姨娘要,那自然是我们姑娘让!还没轮不到一个丫鬟眼巴巴过来抢!一个厨房的眼巴巴的送上去!更轮不到一个厨房的婆子打你这一巴掌!还说什么没有鸭子了!”半夏一顿劈头盖脸的斥骂犹如疾风暴雨,而那小丫鬟眼眶越来越红,眼泪一串一串落,却心无嫉恨。

半夏这是在借事儿教这些小丫鬟呐……也是,她院子里的人怎么也不能叫人随便欺负不是?不然她面子往哪儿搁?

大房掌家还有人看不清形势?那她不介意拿现实再给她一嘴巴子!

不过……唐玥有些犹豫,难不成是上次都事儿过得久了没人在乎了?还是这群人以为李茹抱上了老夫人的大腿就高枕无忧了?

唐玥轻笑,暗藏算计。

“姑娘?要进去吗?”风铃问,此时杨柳也过来道“可要奴婢去打探打探事情经过?”

唐玥摇头“不必,把那婆子打发出去就是。”她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纠结“至于李姨娘那里,她既然喜欢吃,就日日送过去,一日三餐,可记住了?”她还没和李姨娘清算一些账,对方就迫不及待的送上门来找虐?呵,不叫她瞧瞧这唐府门楣姓什么,她还真当着是自己家了?

此时的宫中,一行白鸽飞过,于延禧宫落了一只,无人看顾。

曦嫔在廊下捻着一枝花轻嗅,粉白的花瓣,略深颜色的花苞极为好看,闻着清香扑鼻,自有一韵天然。

美人照花,花美人更倾城。

“姑娘,有消息传来。”丫鬟拿着竹筒上前在曦嫔耳畔低语。

曦嫔微微低头,接过竹筒打开,展开里面的字条,眉头轻佻,啧啧称奇“原以为那老三是个花瓶,没想到还长了些脑子,罢了,李茹这颗棋没什么大用,你去安排下,把唐瑿送到贺王处。”她眯着眼,本是倾国美人,此时亦正亦邪,也有祸国妖妃之态。

贺王啊……

想到消息里,那位于娈童一道上的偏执与疯狂,她都有些心疼那位唐瑿了。

啧,不过,谁让你藏得这么深呢……

第八十七章 银丝葫芦垂珠耳挂

“半夏。”唐玥掸袖进了院子,眼光扫视了众人一圈,丫鬟婆子们皆不敢与她对视,只低头行礼“见过姑娘。”

“嗯。”唐玥淡淡应道,走到半夏与那丫鬟旁边,挑起那丫鬟下颌,悠悠看了一眼,不辩喜怒,只拿帕子擦着手指对半夏淡然开口“我记得之前得了盒雪肌膏,去疤良药,你去寻了拿给她。”

“是,姑娘。”半夏敛手做恭谨状。

“然后一会儿,备了礼随我去李姨娘那儿。”

“姑娘。”半夏讶异,声音不由自主的拔高了几个调儿,听着有些委屈又愤恨。

唐玥侧首,眼尾一挑眉梢一凛,瞧得半夏心意不守,低眉顺眼糯糯道“是。”

唐玥径自回了屋,杨柳走上前拍了拍半夏手背,耳语道“你什么时候见过姑娘吃亏?”

半夏了然,她险些误了姑娘的大事,一念之间她心头懊恼无数,红着脸去给那丫鬟去雪肌膏。

“姑娘,三姑娘来了。”门外一小丫头来回话,谨慎的将唐玥身影一瞥,却只能隐约瞧着垂珠帘泠泠之后,软烟罗飘渺之中,有着少女曼妙的背影。

杨柳摆上糕点茶水回头看了一眼“三姑娘?”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看唐玥,拿不定主意。

“请进来吧。”唐玥拆下发簪,换了身家常的软纱做的衣服,一身月白对襟广袖齐腰褶裙,露出白皙的锁骨和如蝤蛴一般的脖颈。

唐莹被迎了进来,带着个陌生的丫鬟,唐玥觉得那丫鬟怪异,便多瞧了一眼“三妹妹有什么事吗?”她怕她怕得紧,如见阎罗怎么眼巴巴上赶着就跑了来?

上下打量几番“这身衣服倒是衬你。”象牙白的锦缎上绣了白底生紫意的玉兰花,枝叶微卷泛着绿韵,绣工甚好,裙摆是雨过天青色的轻纱,素雅又干净。

“算算日子你的衣服也该做好了,之前绣房管事婆婆跟我说,你如今正在长身子,便只做了春夏衣衫各十套,至于其他斗篷,毛皮什么的,二哥已让人去收了些。”

“多谢姐姐。”唐莹小意道。

唐玥摇摇头,这般谨小慎微,眼见着就要出孝,日后可怎么带得出去?

“不必谢我,若非你姓唐我还懒得管你。”

“有事说事吧。”她今日有些乏了,懒得与她多做口舌。

“我过来送山楂糕。”唐莹紧张兮兮的拽着衣角,把丫鬟提着的盒子放在桌上从里面拿了叠糕点出来,荷叶冻石盘里装着几块晶莹之物,半透明的红色,软,滑,嫩,弹性十足。

瞧着也有些食欲,看着唐莹提着心的模样,唐玥暗自叹了口气,却也谨慎的没有碰那叠点心“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唐莹一下子睁大了眼,无辜得有些可怜“姐姐不尝尝吗?”

倒像只小鹿一样了。

唐玥眉心微微一蹙,旁边的风铃也有些不悦,见唐玥倒了杯茶,小抿了几口不欲搭理她,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唐莹面上带了薄汗,瞳孔微微散着看唐玥,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她是不是知道了……她肯定是知道了!怎么办……

该怎么办……

唐玥还是捏了一块山楂糕,入手绵软弹性十足,轻轻咬了口,酸甜适宜,倒是开胃,不多时便吃完了一块,点点头,喝了口茶,才赞了一句“手艺不错。”

唐莹悄悄松了口气,笑着开口“今日天热,姐姐忙了一整天想来也乏了,妹妹就不多打扰了,先告辞了。”

唐玥眯着眼看唐莹出了门,杨柳立刻皱着眉头捧来了痰盂,关切开口“姑娘――”

唐玥压了舌根,将方才吃的糕点尽数吐了出来,好在之前没吃什么东西,也吐不出什么来,风铃端了杯温茶给她簌口,说道“姑娘,方才可是有异?”唐莹的神情太让人生疑了,还有那个丫鬟,她不记得这丫鬟是什么时候进唐府的。

“不知道。”唐玥摇头,微微有些难受,拿温茶簌口祛了口中的酸苦味道,杨柳替她拍背,缓了些时候才听得唐玥悠悠开口“日后凡是进口的都不要假手于人。去查一下她身边的人。”

“是。”风铃杨柳答。

唐玥靠着引枕,慢条斯理的擦着嘴角,方才唐莹表现的太明显了,还有那丫鬟,完全不像是唐家的人,一家门楣一家风骨,唐府可养不出这般进退得宜的丫头。

莫非是唐莹身后的人?唐玥眉头压了下去,微微不解。

是夜,华灯初上。

“姑娘,唐玥已吃了那药。”宫装丫鬟低声回话,捧来一盏宫灯“这是彧公子送来的,说让您点着玩儿。”

被称作姑娘的人墨发披散开来尚带着水汽氤氤,只着了轻薄宫纱做的上襦,又穿了条双层宫纱做的齐胸裙,不知是什么料子,在烛光下微微泛着光,柔柔的藕荷色,甚是温柔“哦?”她清扬柳眉显出几分魅色“果真吃了?”

“是混在山楂糕里吃掉的,唐莹亲自送去的,又看着吃了才走。”那丫鬟回。

曦嫔将那走马灯随意放在一旁,嬉笑了一句“唐玥谨慎,只怕又吐了出来,下次再去。别让唐莹去送。他们两姐妹关系又不好,走这招儿?他没睡醒吗?”

“是。”那丫鬟应道。

次日天光大亮,杨柳便为唐玥梳好了发髻,换好了衣衫,用过早膳之后便与唐瑚一同出门。

“不是,为什么你们两做什么都一起?我一个孤家寡人的?”唐珑对此甚为不满!他们两倒好,一起去平王府搞事情,让他一个人应付祖母还有爹爹,稍带一个痴呆的唐瑿……确定是亲兄妹?

“你也别不高兴,平王府的事可不好处理。”唐瑚可不觉得平王府那两个是容易捏的软柿子,有皇帝做后盾,这两人那才叫麻烦。

“诶,我听说昨儿小妹带人去给李姨娘赔罪?那是怎么回事?”唐珑想起来顺嘴问了一句,一个李姨娘,如今是二房的人,虽然占着一个长辈的名头,可是让他家小妹给她赔罪,脸面是不是太大了些?

“没什么大事。”唐玥勾唇笑得跟狐狸一样“昨儿她院子里那个叫东篱的抢了半夏嘱咐厨房给我做的酒酿清蒸鸭,还打了我那丫鬟一巴掌,那个厨房的婆子也阴阳怪气说了什么长辈晚辈的,我直接叫杨柳把人发卖了出去,然后那个李姨娘,我让厨房给她每餐都备了酒酿清蒸鸭。”照唐府的规矩来看呢,李姨娘每餐应该是两荤三素一汤,但是二房之前在公账上做的手脚太大了,唐玥直接削成了一荤两素,日日都是酒酿清蒸鸭搭胭脂萝卜和素炒三丝,她就不信李茹撑得了几天!

跟她斗,有的是法子叫你打落牙齿和血吞!

“你这招,不错。”唐瑚赞了一句,拉着唐玥上了马车,去平王府,至于唐珑,一个人可怜兮兮的去查账了。

平王府因着多了位女主子,院子里都多了些春意,花草蔚蔚,溪水淙淙,来往的侍女都是白黎走前安排的,一个一个都是如风铃风露这般的会武功且衷心的人。专门负责监视这位姨娘。

至于白谨那位二公子处,虽然有先平王的信物,只是做他们这些事的都知道信物这种东西是做不得数的,能做主的是白黎,陛下,还有大长公主。

白黎走时态度暧昧,陛下压根儿不关心这两人,大长公主就更别提了。

所以……唐玥亲自过来看着。

“姨娘可别嫌我烦才是。”唐玥笑意盈盈,拿着刻丝六角宫扇扇风,眉目温婉,气质如兰,是典型的京中贵女,一举一动既见高雅又见其涵养,瞧得方姨娘又是羡慕又是愤恨。

“哪里哪里,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呐!”终究只能挂着笑脸相迎,论身份尊卑唐玥犯不着做到这种程度,不过是不能让白黎落下苛待庶弟姨娘的名声。总说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寻常碎瓦又哪里有羊脂白玉尊贵?这可不值当。

“姨娘初入京城,想来许多事情都不清楚。王爷不放心,本来皇上是说让皇后娘娘赐下两个教养嬷嬷的,只是这事儿传出去对姨娘名声不好,王爷便让我过来与姨娘说道说道。”

方姨娘笑得脸都僵了,真要是为她好还找唐玥过来?这是巴不得看她出丑吧!日后唐玥进门她又当如何自处?这个白黎!方姨娘恨得牙根痒痒,若是白黎现下便在此处,只怕她都能扑上去生咬一口了!

只是人家说得好听,又是必须她又不得不乖乖听着。

想着日后若能让自己儿子取而代之,不仅收了平王之位还要把唐玥这千金贵女收入府中,她才好拿捏着婆婆的身份揭磨这位,看她高高在上,又看她匍匐在她脚下。脑子里浮现出那样的画面,想着心情也舒畅许多。

“约莫小半月之后,四月中旬之时,是大长公主生辰。以往都是家宴,设在大长公主府,太上太后也会出宫一叙,只是今年,太上故去,太后娘娘一人只怕孤单,大长公主的意思是今年与太后娘娘一处儿,只怕是要进宫,少不得要见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有东阳公主与重光小殿下。”唐玥娓娓道来,看着方姨娘眼中欲望一点一点发亮只做看不见一般。

进宫啊……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和儿子的身份得以承认?

“大长公主与先帝一母同胞,兄妹情深,今年寿辰只怕并不见得开心,要紧一件就是衣着首饰。不能过于华贵了,也不能太低。虽然国孝期间禁止宴饮,但小聚一番也是可以的。姨娘不必担心。”

“要不然玥儿帮我看看衣服?到时候穿哪件才不至于失了礼数?”方姨娘心思一转说到此事伤,自她入平王府以来,虽然行走受限,但是衣着上白黎并未亏待过她,不过若说有多好那是肯定不可能的,至于首饰,白黎压根想不起来还有这事儿。

“好啊。”唐玥满口答应,笑意盈盈,今日也不知是谁算计谁……

方姨娘带着唐玥去她房中,打开了衣柜门,任由唐玥挑拣“不若穿这件茶色绣白芙蓉的长袄配松石绿的马面裙?”裙摆处是金丝绣的兰草图,倒是大气又雅致。

方姨娘自然点头答应,今日的正事儿可不是这件。

她来到梳妆台,梨花木做的梳妆台上摆着五六个珐琅描金首饰盒子,还有几个白瓷小盒,看样子应该是胭脂什么的。

唐玥挑眉,安弦没吩咐过置备珠钗,所以这些……

“昨儿大长公主派人送了些首饰过来,我瞧着有对珠花挺衬你的,是拿宫纱堆的花嵌了珍珠,做工精致得紧,得了一匣子十二枝,你且拿回去带着玩儿,也是我的心意了。”方姨娘说着亲自取了个描金的如意青芝木盒,打开刚好十二支花,对应十二月,取了枝雪白的梨花簪给唐玥簪上“果真好看。”

唐玥笑着行礼“那玥儿就先谢过姨娘了。”

方姨娘满意的点头,又对金丝点猫眼绿宝石对蝶耳坠送她“这耳坠子带着好玩,你且带着玩吧。”按着唐玥肩头让她坐下,亲自替她取下她带着的银丝葫芦藏珠耳坠,戴了上去,果真蝴蝶栩栩如生,宝石多彩绚烂。

“果然好看。我当年就想有个女儿谁知道生了个儿子,这下可好,你来了,等你嫁过来就好喽!”

这话说得极其暧昧,又意味不明。

方姨娘本来是没资格这么说话的。

唐玥也不计较,羞涩的笑了笑并不说话。

第八十八章 白谨殷勤

是唐瑚悠悠抬了一眼过去,给唐玥夹了一筷子“你尝尝看。”自己又夹了一筷子慢品。

“果然不错。”唐瑚赞赏道,这时候方多了些诚意,心里琢磨着卢文君这些日子吃不下东西,这倒是个不错的菜。

回头去跟厨子要方子吧!

“这个菜是厨娘子的拿手好菜!玥姑娘尝尝!”白谨又道。

唐玥笑得很是尴尬……平王府她时常过来,这些菜唐玥老早就尝过了,呵呵……

不过碍着方姨娘和心里的一些小九九,倒是没说什么,只笑得越发羞涩,在白谨眼里看来这分明就是郎情妾意啊!

“玥儿,这个菜也好吃!”

“还有这个汤也很是不错。”

“这是新鲜的青笋,拿慢火细细炖了鱼汤。”还亲自给唐玥盛了一碗。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已经从玥姑娘到玥儿了。

唐瑚唐玥微微蹙眉,不过片刻就松了。

迟早要你们好看……

两兄妹心有灵犀的想到。

用了午膳,两兄妹告辞,白谨还追了上去目光在唐玥身上流连,天气微热,唐瑚撑着伞替她遮阳,于一伞阴凉之下,她执刻丝宫扇,金柳流光,锦鲤栩栩如生,微风吹起她的发丝,丝丝都带着玉兰幽香,墨色锦缎束了她不盈盈一握的腰肢,浅紫色的薄纱笼着少女窈窕腰肢,对襟的衣袖上绣的是白色梨花带深绿色的枝叶,并天蓝色的小叶子与嫩黄小雏菊,露出如玉脖颈与纤瘦的锁骨,胸前美好。

瞧着很是动人。

白谨咽了咽口水,母亲管得严,他只去烟花之地看过却未曾有过逾越,只是记得那些酥胸半露,薄纱隐隐的女子连唐玥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一想到这位京中有名的贵女,总有一日要在他身下辗转,心里一阵异样的畅快,总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蠢蠢欲动的自己。

“玥儿……”他痴痴的喊。

唐玥瞬时把眉眼一挑,于青涩里透露出一股子浑然天成的媚色,叫人心痒难耐。

唐瑚和风铃半夏则是有些恼怒之意。

这人谁啊,这般轻薄,她家姑娘是他一个庶子能肖想的?

“二公子有何事?”唐玥淡淡问。

“我……”白谨有些羞涩“可否借一步说话?”

唐瑚拧眉给半夏使了个眼色,这种情况还真是得让半夏泼辣的出出手才是,便开口说“我去外面等你们。”随手把伞递给了风铃,交代她好生照顾唐玥。

他的小厮在门外。

半夏咳了两声,走上前,神态灵活像一只高傲的大公鸡,看得风铃眼角抽了抽,姑娘身边的丫鬟……都是藏龙卧虎之辈啊!

“二公子还请自重。”半夏冷着神色开口,眼角瞥了瞥唐玥,见她并不阻止放又大胆的数落对方,只瞧得白谨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紫,暗黑一片。

“我家姑娘乃是平王的未婚妻,算起来,是二公子未过门的嫂嫂,这嫂嫂与小叔子之间原本就该忌讳些,更何况我家姑娘还未过门,这算起来您是外男。男女七岁不同席,您不要脸我家姑娘还是要脸的!”

半夏劈头盖脸一顿痛斥,叫唐玥心头舒畅至极,唇角缓缓勾了一出隐晦的笑意,随即又板正了脸色训斥半夏“半夏!”

转身对着黑面的白谨,有些不好意思但声音却是柔柔弱弱,那眉眼一瞥一敛之间将小女儿的娇羞显露无疑“今日是我家侍女失礼在先,唐玥回府之后自会处置,只是半夏说的在理,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责了些,唐玥一条贱命虽不足惜,却也不想命丧黄泉。”

白谨见她说得可怜,心里也觉得是自己做的逾越了,他该多为她想想的,因此面上全无方才的阴翳之色,只愧疚道“是谨逾越了,未能替玥妹妹着想,此来只是得了块玉佩,想送与妹妹。”说着自怀中取出一个锦盒,不及巴掌大,倒如寻常胭脂盒一般,递了过去。

唐玥伸手接过,指尖划过他的肌肤,让他升起一阵战栗,眸中占有欲更深三分。

“多谢。”也不多看,便交由半夏收着了。

“玥妹妹……”白谨有些不大好意思,“玥妹妹记着一点,我总是……总是听妹妹的……”

唐玥淡笑,心头一阵无语。

这都什么事啊!

之前是玥姑娘然后是玥儿,到现在是玥妹妹,他们很熟吗?她好像是他未过门的嫂嫂吧……半夏难不成说得不够清楚?请他自重啊!

只是唐玥也清楚,这盒子里只怕就是日后计谋中的一环。倒也不能不留着。

只是这如何留……这倒是个问题。

“怎么了?”上了马车,就见唐瑚悠闲的烧了茶水,等着泡茶,香气婀娜里见唐瑚面如冠玉,眼角眉梢都是冷霜色。

“送了一块玉。”唐玥懒散的将盒子扔了过去,自己在一旁坐着。

唐瑚接了盒子随意一瞧“哟”,“描金雕花梨花木盒子,这花样也讲究,是凤穿牡丹。”打开盒子,柔软的缎面是进宫用的蜀锦,上面摆了只玉蝴蝶。

“哟,这玉蝴蝶素来都是成对儿的。只怕另一只在他手里。”唐瑚叮嘱道,这东西可不好随意放身上,若是谁瞧见了,只怕要生出口舌,与她声名有碍。

“嗯哼。”唐玥取了杯子斟茶,眉梢迤逦出讥诮,“放心,这事我会小心的,必不会将自己搭进去。”

唐瑚睨了她一眼,本来不欲让她管平王府的事的,可是对付后宅女子还真就唐玥合适,“大长公主那边如何?”

“已问过了,说王爷当年没有纳妾,至于这个庶孙,她的态度也是不愿意认。”

“这倒是不正常了。”像他们家那位祖母,就是巴不得家中子嗣越多越好,她重视嫡出但也留庶出子孙一条路。唐瑚轻敲扇骨,因着沉思他的眼眸越发深邃,漆黑不可窥伺,像是蛰伏的万兽之王,只等惊蛰之时雷声一动便震慑山林。

大长公主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此事我会让老二去查。你先静观其变。”唐瑚微微压下眉头道。

“好。”唐玥点头。

第八十九章 不速之客

一晃眼儿,在大长公主生辰来前,唐母寿辰先到了。

唐玥合了账本,看着窗外绿杨垂叶,天光云影共徘徊,起身走至亭边,靠在栏杆上端了一叠子鱼食,“你方才说祖母今年想吃素斋?”

半夏恭谨站在一旁顺眼低眉“方才翠翘姐姐过来传话,是这个意思,素锅素油做素菜,不得见一点荤腥。”

杨柳这时候端了一碟子洗好了桑葚过来,是庄子上新送来的,趁着唐母寿辰,一并也送了些灰条儿果,干菜,风干的果子狸,皮毛,还送了一窝新出生的兔子给唐玥,“我倒是听说是李姨娘那位游医嬷嬷出的主意,说老太太之前那中风就是得的富贵病,合该清淡过日子,倒是老太太多心,又寻人请佛像,日日清香瓜果供奉的礼佛,今年除了做素斋外还要在白露寺捐两百两香油钱。”

“李姨娘?”唐玥幽幽笑,自上次酒酿清蒸鸭之后,李姨娘亲自上门赔罪,唐玥也没做得太绝,只当这人儿不存在,倒是没成想这人还有几把刷子,又哄住了唐母。

“她怎么解释上次的事儿?”她要是没记错,唐母因为她害唐瑿身上有了污点,可是极其不待见此人的,其实换个角度想,唐瑿身上有了污点,于长房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说,一个*传出去,谁都不好听。

还是半夏消息多,眼神一撇嘴角不屑“还不是哭了。闹了出以死证清白的戏,又巴巴的拉起家常,那是李家仅剩的女儿,老夫人怎么着也不会真要了她的命。”

“一哭二闹三上吊,果然是制胜法宝。”风铃抱剑感叹,风露也一脸赞同。

唐玥耸肩“女人可不就这些招数吗?”

“得,她喜欢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安心做她的老封君就好。”唐玥是不指望这位祖母能心疼心疼她可怜的老爹和两位哥哥了,别折腾出什么事就好。

只是……为什么她心里这么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

“对了,风铃,安弦那里有消息吗?”

风铃靠上来在她耳侧喃语,半夏和杨柳立时后退三步,各占一个方向。

“主子已经找到了世子爷和林姑娘。”

唐玥多了个心眼,撒了把鱼饵,看着金色绯色的鱼鳞泛起层层波光,“卢家那边呢?”她信卢文君,却也不敢尽信。

她和白黎不熟,她可不指望卢文君能拿身家性命做赌注,和白黎通信,只怕老早就撤手了。

“那边似乎已经弃车保帅了。”

“联络地点全然断开联系,林姑娘的玉佩只怕也不管用。”

“她是聪明人。白黎去了之后才断开的联系,收回了人。剩下的于他们而言不过鸡肋。帮不上什么忙,也拖不得什么后腿,更重要的是――”唐玥眸中一丝讥讽,世家女啊!真不知道她老哥和这位姐姐之间的纠葛于他们而言是福是祸“无论如何,江南那边的人就算叛变也咬不到她。”

“我记得你之前说江南那边米价被抬高了?”

“是。”

“我记得去岁爹爹忧心雪灾和哥哥一起囤了不少米。”唐玥把玩着胸前的系带,苏绣的针法素来齐整匀顺。

杨柳闻弦音而知雅意“姑娘是想――”

“他们不是要囤米吗?”唐玥红唇轻扯,柔软的阳光落在她下颌上陡然变得幽邃,于她唇角时更如刀锋冷锐“骗他们一把好了。”

“这事……”杨柳有些犹豫,这些事唐家人只怕做不得。

风铃扬眉“姑娘若是信得过,不如交给平王府的人去办?”发一发这比财,攒点家底,不管上头那位如何行事,总有安身立命之本。

唐玥眼眸悠悠扫在风铃身上,如柳絮清扬“安弦的人,我如何信不过?”

“我记得之前青云山那边……”唐玥压低了声音,此事本与她无关,不过那时候她多嘴问了一句,知道些大概,那边的山匪是先平王旧部,风铃自然也知道一些,只是不甚相熟罢了“你拿安弦的信物,亲自去寻那边的人,就说请他们出手相助平王,以保先平王嫡系血脉。”

“是。”风铃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姑娘竟然谨慎至此,江南那边……果真是风起云涌了吗?

“对了,不管如何,你们不可暴露真实身份。江南素有鱼米之乡的称呼,你们寻一些本地人,取而代之。”

“姑娘放心。除了风夏外,府中尚有擅长易容之辈。”

“杨柳,母亲在江南可有庄子?”杨柳管着她母亲的嫁妆单子,唐玥只模糊记得个大概,并不清楚。

“有两处。”杨柳道“只是是留给大公子和二公子的。”

这下好了,连身份都是现成的。

“不过那地方似是有些偏僻。”杨柳蹙眉。

“大哥二哥那里我去说,至于那两处庄子,留作联络用。”两处庄子,她还亏得起。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弃车保帅罢了。

“记得先给那些人安排好后路。”若是伤及无辜旧人,那倒是罪过了。

自重生来,唐玥除了报仇,并不愿多沾血腥,白露寺那位神秘的方丈说过,多行好事,莫问前程。

说着容易,又何其难啊!唐玥悠悠感慨,命人请了仓庚过府。她与仓庚义结金兰,仓庚也算唐母半个孙女,如今也是特意等着过了唐母生辰才与欧阳瑾瑜一道回老家看顾祖母。

至于姜觅……唐玥唤了风夏过来“可准备好人皮面具了?”她要的是两张,一张给城外乱葬岗寻与姜觅差不多身形年纪的刚死之人,将其易容成姜觅模样,一张则普普通通,放路人堆里就找不见,留给姜觅,让她能混在丫鬟堆里离开。若非尸体难寻,姜觅的计划也不用等这么多天,她怕露馅,改了主意去过一次,再拖下去只怕生变,唐玥才决定明夜让姜觅暴毙身亡。

刚好,明夜她祖母寿辰,去不得。

“姑娘放心,一切都已妥当。”两张面具,一具尸体,明夜她就是唐府派去给姜觅送药的丫鬟。

“辛苦你了。”唐玥拍了拍风夏的肩膀,眼神放空,再次思量这件事……究竟是好是坏。

寿宴只一桌,一家人和乐罢了。

仓庚听说唐母寿宴点名要了素宴,看唐玥模样懒散并不上心,知道她家中家事难办母亲之死早让她伤心欲绝,又怕当日有什么人要来,于是敲了唐玥脑门一下,自己挽了袖子上阵。

“你说你这么忙活干什么?她又不会记你的好。”唐玥端了盆洗干净的桑葚坐在一旁凳子上,一边看着仓庚忙碌一边皱着秀气的鼻子,一脸不高兴,为仓庚打抱不平。

她家那祖母,除了二房,心里容不得别人,亲孙子亲孙女亲儿子都当没看见,更何况仓庚了。唐玥就是不明白一个素宴么,她随便请个厨子不好么?

哼ノ┻━┻

仓庚白了她一眼,手底下刀光犀利“你要是真随便找个厨子来,要是晚上来了客人我看你怎么办!”

“国孝期间,不得宴饮。”唐玥冷哼,借口,她早想好了!“所以请帖……不好意思没有,今年生辰一家人过得了。连两月后我爹生辰我都打算随便应付的。”

国孝,她能有什么办法?她也很无奈啊!

仓庚无言,“你啊!那怎么说也是你祖母,做差了你面子上过得去?那个李姨娘还不得给你上眼药?还有你那个最近特别殷勤的妹妹?”

“管他们的。”唐玥不高兴,靠着一旁的桌子一脸懒散,早没了淑女模样“一个几乎是弃子,另一个就是个花瓶。我倒是怀疑唐莹和别人有勾结,不过我明里暗里查了好多次,都没有线索。”

“倒是可疑的事,每次她都送汤送点心给我,还非要我吃了给她提意见。”唐玥皱眉,虽然她每次都事后吐掉,可这抠嗓子催吐这种事做多了谁乐意?

“那你吃了吗?”仓庚皱眉,有些紧张,连刀也不管了,擦了手靠着唐玥坐下,这入口的东西可不能随便乱吃的!她之前在宫里险些就着了别人的道!

“吃是吃了,不过有吐出来。”唐玥道“而且事后我验过,没毒。”

仓庚松了口气。

“反正我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她对我这么好,要知道我可是把她娘,把她扔庄子上去了,还害得他们母子不能相见。总觉得奇怪。”

这么一听……仓庚拧着眉头犹豫的说“你确定你没有吃过其他东西?会不会唐莹的东西没毒?真的有问题的在别人那里?”

唐玥面色随即一沉,仔细思索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花……那她身边的人?

“别人送的东西我没吃过,入口的都是杨柳他们几个亲自弄的,不然也是盯着做的。”唐玥摇头,但是心里莫名有些惴惴不安,她身体并无异样,难不成是多想了?

“还是找个时间寻高太医看看为好。”仓庚不放心,但时候不早了,还得备菜,一边说一边动刀子,眉头就没松过。

唐玥这时候记起来,无星给她算过,命有三劫,浴火重生。第一劫已过,这后面的应在哪儿?

由不得她多想,寿宴已要开始了。

干果点心皆备,瓜果蔬菜都齐。

胭脂萝卜,翡翠白玉,玫瑰卤菜,糯米藕,五彩锦囊,四喜饺子,三杯酒酿素鸭,五香酱爆圆白菜,宫保芋丝,百合脆芹,水晶素肉包,寿桃,碧粳米粥,百花团云汤。

占尽鲜,香二字。

众人入座,唐母满面春风,一身松石绿锦缎长袄绣绿松白鹤,戴了万福如意抹额,簪了绿宝石对簪,倒是富贵又低调。

“都坐吧。”

唐母发话了,唐斳先举杯敬酒,祝她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酒未饮,便有门人传“老夫人,老爷,贺王来了。”

唐玥唐瑚唐珑面色齐齐一沉,诡异的是唐瑿面色也不好,苍白无血色,浑身发抖似是下一刻便要晕厥过去,只是众人因贺王来了一事太过惊愕,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倒是唐莹……

粉面桃腮,眉目羞怯,低头时眸光潋滟敛尽一方春水,抬眸时波光平静只剩心头暗动。

第九十章 贺王目的

“唐大人也真是,老夫人寿辰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和同僚们说一声,要不是在陛下那里听了一耳朵,险些就错过老夫人寿辰了。”

人未至,声先入。

他声音碎金断玉一般,极为清朗,可在夜里总有种幽幽凉风吹得人后背发凉的感觉,总让人觉得此人如躲在漆黑夜里的猛兽,露出一口獠牙隐隐欲动。

皇上?

唐玥耳朵微动,下午时候宫里派了太监过来送赏,一对玉如意,一对佛手,九匹宫锻。

仓庚见桌上人面色不大对劲,轻轻扯了下唐玥的袖子,在她手心写“怎么了?”

贺王一向闲云野鹤,也是近年因着太上之事才宿在京中,那也是深居简出的,未曾有过不良之风,这让仓庚对唐家几位实质上的当家人的态度很是不解。

来者不善。唐玥不动声色在仓庚手心里写道。

仙鹤衔灵芝的熟铜灯架上灯火辉煌,最明处也有最暗处,恰好阴暗之所薄薄一层覆在唐玥眉眼,如黑纱一般,遮去她目中锐色。

她手下刚停,最后一笔寥寥划过仓庚掌心,指甲碰触掌心软肉,让仓庚微微蹙了眉,阿玥……好像很忌讳这位王爷。心里不安更浓,便有一人撞入眼帘。

深蓝色的锦袍绣的是绿柳紫藤,有六桥烟柳之意境,腰间蹀躞带,垂香囊锦绣,圆环清透。

往上是那人眉眼,带着超然之风,又不失天家气度,自然一段风仪聚在眉梢,天然一曲风流凝于唇侧。

不得不说,天家子都生得貌美。

也不得不说,他的气度风仪比起瑞王好过太多,但就是有一种怪异绕在心头久久不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是敏锐如唐玥,唐瑚依旧从他眼底瞧见一抹阴邪,便是这抹阴邪,让唐玥心头的怪异消了下去。

真要是云淡风轻不染尘埃一心向道之辈,何必吃必精,用必珍?他这身衣裳绣工精致,用料考究,无一不是宫中精品彰显其高贵身份。

“给贺王请安。”唐家人起身行礼,得了贺王潇洒的摆手“不必如此,本是给老太太祝寿,这般拘谨倒是坏了本意。”

眼光于唐瑚唐珑唐瑿三人之间徘徊,落在唐斳身上“这是给老夫人的守礼,准备匆忙,还请勿怪。”

唐母素来虚荣,下午得了宫里的赏,晚间得了贺王亲自祝寿,叫她那颗虚荣心轻飘飘如在云端,满脸笑得如同开艳的菊花“王爷这是哪里的话,王爷能来,是老身的荣幸,老大,还不请王爷上座?”

唐玥如鲠在喉,却也无能为力。

这算是引狼入室吗?

女眷尚多,行了礼唐玥便欲带着人离去,仓庚也好,李姨娘也罢,都随着唐玥离开,只是最末的唐莹……一双美目于贺王之间流连,叫唐玥心里生疑,给了半夏一个眼神,半夏心里跟明镜似的,悄悄落后几步搀扶着唐莹走,实际却是拧了她要见软肉威胁她离去。

这种时候表露出这种眼神,是想昭告天下她心悦贺王?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真要是闹出些什么丑闻,叫唐玥怎么做人?

半夏对于这种猪队友十分万分的不屑!

女眷撤到了后堂,前面留给几个正主儿寒暄。

有李姨娘在唐玥也不好发作,唐莹的事只能押后了,只是叫半夏去寻唐莹的丫鬟问话,她如今还住在唐玥的院子里,丫鬟们也是半夏风露几人盯着的,自然无有不应,只是半夏问话的时候查到了一些东西,有些奇怪,悄悄收了打算晚些时候交给唐玥。

“时候不早了,本王就先告辞了。”你来我往约莫一柱香的时候,贺王提出告辞“不知大公子可否送在下一程?”

他目光似笑非笑落在唐瑚身上,如见珍宝,灼灼不可逼视。

唐斳眉头一拧想着拒绝的说辞,又想起眼前这人实际上曾救了自家两个孩子的命,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又想着凭唐瑚的聪明定能将一切妥善处理,便点头叫唐瑚送贺王离去。

“爹――你怎么……”唐珑对于自家父亲让大哥去送贺王的主意有一万个不同意。

“他是王爷。”唐斳淡淡开口,撇了一眼唐珑,两人之间的委婉意思唐母并不清楚,对于唐珑这样的态度,她是很不喜欢的,拍了拍桌子,眼一横斥责唐珑道“老大你怎么教导孩子的!半点礼数都不知道!贺王能来我们府上给我这个老婆子祝寿那是我们唐家的福分!”

“只怕这福分我们唐府消受不起!”

唐珑对于这位见解害死了亲娘,小时候又对他们三兄妹几乎视而不见让他们坐等死路都祖母也没什么好感,反正在她心里二房的就是宝,再差也得护着,大房就是草!活着都嫌浪费空气挡了二房的路!这时候说话语气也很冲,眼神冰冷犀利,十足的嘲讽,让唐母心里跟揪面团儿一样!面色涨红气得手指头都在颤抖。

“这就是你对祖母的态度?我看你的书读狗肚子里去了!”唐母怒气冲冲,她一发怒就喜欢摔东西,之前拿茶杯摔唐玥现在直接扔了一盘子菜想要砸唐珑身上,可惜唐珑又不是傻子,站在原位不动,自然朝一旁躲了,只是目光越发不善了。

唐斳眼底闪过一抹伤痛,又是愤怒,还没说话唐玥一掀帘子,面色冷漠如看将死之人“看来祖母是一定要唐家绝后了?”她动作极大,在气头上,生生拽断了垂珠帘,散落的珠子噼里啪啦打在柱子上,地上,散落了一地。

“你什么意思!”声音嘈杂如急雨,唐玥自暗处走来,光与暗在她身上截然不同分开一条线,她像是从深渊里带着一身怨仇血债走来一般,叫唐母惊惧非常。

她一向对于这个孙女……都觉得畏惧……

因为畏惧,所以不喜,所以打骂所以斥责……

唐玥冷冷的勾唇,红唇在烛光之下犹如抹上鲜血,鲜艳异常。

说话的是唐珑“祖母是想看着大房死绝了,然后给三弟让路吧。”

一下子气氛僵滞了起来。

唐母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满脸涨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了,倒是唐瑿支支吾吾又带着哭腔“二哥哥,我绝无这般心思的……”

“呵……”唐珑漠然一笑,眼神像淬了毒一样“三弟,我娘亲怎么死的,你心知肚明,你娘亲怎么死的,你也知道。”什么兄弟情深,一家和乐,不过都是假象罢了。

真要是撕开轻薄虚伪的面具,他们都是血淋淋的面孔。

杀母之仇。谁能忘?

唐瑿现在或许不会报仇,但难保之后不会,贺王虎视眈眈,唐家……风雨飘摇。

唐斳能如何?一方是生母,一方……是骨肉。

“母亲日后若是无事,还是在松鹤楼里养身子吧。”身为一家之主,他总要拿出个章程才是,这话算是软禁唐母了。

一个女人影响三代。

唐斳现在算是尝到滋味了,心中苦涩无人可诉。“母亲老了,还是别操心为好。”

“你个不孝子!”唐母一怒之下掀翻了桌子,这算什么寿宴?一群不孝子孙!“你信不信我去陛下面前告你个不孝之罪!”

唐斳站着不动,眼神僵直,碎片跳起来划过他的脖颈,鲜血流出,他依旧面无表情“那母亲只管去,届时我们再算算唐家……血债!”谁欠了谁?谁又棋高一着?

“来人!”唐斳大声叫来管家,待管家进门才说“老夫人身子不好,日后就好好养着吧!至于唐瑿……”唐斳阴凉的目光落在唐瑿身上,让他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往后缩了一步“大伯……”弱弱开口,如菟丝子,叫人不忍。

“便在老夫人跟前尽孝吧。”日后如何,日后再说。

清官难断家务事!唐玥叹气,如此也罢,只求安稳。

“只可惜了今晚的寿宴。”回院子的路上,唐玥悠悠叹了口气,疲惫涌上心头,眼角似乎有水光潋滟,借着打呵欠的动作被擦去了。她早让人送唐莹回去,如今只有她和仓庚并几个丫鬟提灯走在路上。

天色晚了,她并不打算让仓庚回府。

今夜……姜觅暴毙,讣告会在明日出现在唐府。

“今晚……”

仓庚也不知如何安慰,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无事。”唐玥摇头“我早习惯了她的不靠谱和偏心。”虚荣,偏心,精于后宅算计,这便是她对唐母所有的印象了。

唐府外院,唐瑚提着灯送贺王。

“贺王寻我有什么事吗?”他说的平静,一双丹凤眼似乎能看透对方的诡秘心思。

此时的贺王见四下无人,倒没了之前的冠冕堂皇和超凡脱俗,眼底闪烁着欲望和野心,如唐瑚这般惊才绝艳之辈于他是非常有诱惑力的,他挑着唐瑚下颌,笑得阴邪又暧昧,眼光肆无忌惮的在唐瑚身上流连,像是藤蔓一样顺着他衣领处绵延向下,月色下他肌肤越发莹白,让贺王有些流连忘返,手上触感太好了些,“跟着我不好吗?”

“你这么聪明,原该有个更好的追随对象。”

“而不是那个多疑的皇帝。”

“跟着您?”唐瑚挑眉睨他,倨傲之下却不让人生出厌恶“以色事人?”那是他最不屑的!

“不好吗?”贺王目光痴迷,“《六国论》很好,《谏上十思疏》也很不错。”

“呵”唐瑚后退,一巴掌拍掉贺王的爪子,音声凉薄“我记得我上次和王爷说得很清楚,要么井水不犯河水,要么你死……我活。”

这般桀骜,开口便要取人性命。越发让贺王心血沸腾。

唐瑚居高临下,如君临天下。他胸中策论不少,肺腑中诡计亦多。

亦正亦邪,非正非邪。

唐瑚轻挑眉目,风流万千下藏着杀机过万“王爷若不信,尽管一试。”

贺王收回手,指尖仍旧摩挲着,眷念方才的滋味,他啧啧两声,戏谑又志在必得“总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的。”

你会心甘情愿,无论是躺在床上……还是在官场上……

唐瑚看着他负手远去,眉目如出鞘刀锋,吹了两声口哨,身侧有一黑影出现,跪伏在地上“明日我要见他。”

黑影领命而去,没入黑夜。

第九十一章

“王爷,唤属下前来有何吩咐?”黑夜重重黑影沉沉,腰间寒光刀锋,咄咄逼人。

单膝跪在地上,入夏夜风微凉,他额头早是冷汗涔涔,浸透薄衫。

这位主子素来喜怒无常。

贺王随意把玩一把竹扇,青木藏青香,扇面画泼墨,小舟从此过,江海一渔樵。是极富归隐之趣的一副扇面,可惜主子却与物截然不同,他眉宇里透着股叫人胆寒的算计“你去见唐莹,就说本王要和他做比交易。”

“我要她请唐瑿出府,至于筹码,你去把那位赵姨娘从唐府家庙里接出来好了。”贺王语调阴沉,不辩喜怒。

下属疑惑“若是威胁唐瑚,应该是唐玥唐珑分量更重吧。”

贺王打开折扇挡住半面脸颊,长眉斜飞似欲穷尽九天的大鹏,眼中尽是野心勃勃与欲望“可是本王要的是唐瑚心悦诚服,唐瑿么……只是利息。”

“是。”知晓自己主子心思百转,更胜九曲玲珑珠,下属不敢多言,恭敬告退,去做主子吩咐的事。

至于贺王,则招来了另一个暗卫“你去曦嫔那儿,告诉她,本王要和崔宗之谈一笔交易。”

京城怎么说也算是皇家的地盘,他一个世家子易容跑来这儿,杀害皇室子弟,取而代之,睡皇帝的女人,胆子委实包天了。

贺王阴惨一笑,早闻崔宗之行事荒诞无礼,又精于谋算,他倒是想知道他给唐玥下毒意在何处?

莫非……也是为了唐瑚?

贺王念及此处,眼眸微眯,似冷月锋锐的弧度,凉薄划开夜空。

曦嫔的延禧宫。

本是香缭烟软的地方,如今皇上意为先帝守孝一年,不近女色,自然后宫也少有来走动,只一切如常。

说是一切如常,皇后东阳一如既往忙着看顾重光小殿下,时时不忘去陛下处刷一刷存在感,曦嫔隔三差五送上些瓜果香芹,与陛下手谈一二,谈诗作画什么的,如此也一日一日的过去了。

只是到了夜间,延禧宫的主殿,曦嫔却不喜欢别人守夜。

“你是说贺王要见我?”覃宿,或者说顶着覃宿面容的那个人,本名唤崔宗之的少年杨了扬浓眉,似有些讥笑意味“怎么?他也想做那个位子了?”

曦嫔慵懒的抬眸剜他,一刹那叫人心神摇晃“他那心思,只怕有脑子的都知道,不过是藏得深罢了。只是你这事儿真要是捅出去稍有不慎会带累家族,倒是要小心处理。”

“我能杀覃宿,也能杀贺王。”崔宗之撑着头斜斜看着曦嫔,风流万种,又睥睨天下“反正那皇帝也撑不了多久了,日日亏空的身子也就一两年的活头,只怕那贺王也知道皇帝活不久,一早就想做那个摄政王了!”

主弱仆强,一向是大忌。

崔宗之心里跟明镜一样,江南的事搞不好就是贺王在算计,消磨皇帝精气神,等着他们的毒药入骨,直到皇帝暴毙,一个高太医医术不过高院判的十之五六,哪里能察觉到他们那药的厉害?唯一的解药在唐玥手里,只可惜……崔宗之狡猾一笑,谁都不知道唐玥手里的七杀香会是那鸩毒的解药。

这才是他为什么要带唐玥走的原因。

他可不能让唐玥坏了事。

更何况,崔家气运还得要唐玥相助才行。

“你见吗?”曦嫔柳眉轻蹙,颇有西子捧心的风味,言语间可见忧心忡忡,很是担忧自家情郎。

“为何不见?”崔宗之大笑上前,抱住曦嫔在床榻之上滚了一圈,撩起她鬓旁碎发眼底似有流星“阿妱,我崔宗之谋宏图霸业,岂会在意一个跳梁小丑?”

于他,贺王的确是跳梁小丑。

甚至……贺王知道他们毒杀皇帝的事儿也是他故意吩咐人漏过去的,贺王门下清客不少,方士也多,可谁会想到最受他看重的那个方士……其实是他崔宗之的嫡亲师兄?

“四家同气连枝,早已占尽天下书生文气,只是少了金龙之脉,做不得人间帝君,可这人间帝君要卸磨杀驴,削了我们四家的门楣,我们也不能束手就擒吧,做不得帝王不代表谋不得宏图业,阿妱,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喜欢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崔宗之摩挲着曦嫔的下颌,指尖肌肤滑腻让人爱不释手。

“我知道。”曦嫔淡笑“所以我答应入宫。”以身为饵,掉他的信任,在伺机剁他的命。

次日清晨,太阳不过初初露了个面,便又躲藏在了深厚云层里。

天上无金光。

唐玥梳洗之后便于廊下抬头望天,今日这天气并不好,但还是要出门。

“阿玥,要走了吗?”仓庚问道,因着姜觅要去仓庚的老家躲藏一段时日,办路引等一系列的官府文书,是以唐玥并没有瞒着仓庚,姜觅诈死脱身的事,只是掠过与郑肃希之间的那场绯事,只说郑肃希欲害姜觅性命,知道太多,怕郑肃希对仓庚也出手。

唐玥至今心里也在疑惑,如此行事,该与不该,只是不管如何后悔犹豫,事情都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昨夜,“姜觅”已经暴毙,停灵七日后下葬。

讣告于今日寅时到唐府,唐玥如今正打算与仓庚去敬清香。

“走吧。”唐玥摇头,与仓庚一同出了门,杨柳嘱咐半夏看好院子,尤其是唐玥书房不得让任何人进去,特别要注意唐莹那边的人。风铃去办唐玥交代的事,屋中只剩风夏风露会功夫,风露守着院子,风夏跟着唐玥出门,她一向寡言少语,如空气一般,倒让人下意识忽略,唐玥还带了这么一个人。

只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唐斳最先出府,然后是唐玥,之后是唐莹请唐瑿出府买书,唐珑出去谈生意查账本,唐瑚出去会客。

一时间,唐家主子们只剩了李姨娘和唐母。

“你来了。”茶楼雅间,香韵悠长,早有人相候。

唐瑚应声“我来了。”

“听影卫说你寻我?有什么事吗?”崔宗之面上仍旧带了覃宿的面具,只是取杯斟茶倒水,自有一番仪态万千,与覃宿截然不同。

“贺王。”唐瑚言简意赅,他知道崔宗之定然能知他何意。

崔宗之果然挑眉抬头,笑得不怀好意“啧,怎么,想要贺王的命?只是不知道这代价你付不付得起。”

“文人杀人,笔墨即可。”唐瑚讥讽的将他一瞥“何时要你动手了?”

“那你这是?”崔宗之故作不解。

“你做贺王。”简单的杀人什么时候是他的风格了?他要的从来都是利益的最大化。

崔宗之脑子里瞬间飞逝许多种可能,唐瑚这是知道他做的了?还是不知道?卢文君在这里面起了什么作用?四家筹谋之事……莫非卢文君告诉了唐瑚?

“他身边自有能人异士,你这要求可不好办。”崔宗之敷衍得很是随意。

唐瑚轻笑,自袖中取出一对令牌,上面只拿墨笔写了个“令”字,若是唐玥和夙无星在此处,便知此物……与崔令的遗物一模一样!

“你不想要这个吗?”唐瑚笑意不绝“崔家遗失的祖物,听说继任族长的要求之一便是找到他。”

“果然在你们唐家!”崔宗之神色复杂看着那块啊牌子,他早猜到了一些,从那位姑姑名字唤“令”开始,只是没想到这是真的,崔家竟然为了夺唐家气运谋划了两代人!一个唐家,真的能让崔家金鳞……化龙吗?

崔宗之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东西他必须要拿着!

“我怎么知道,你手里这块是真是假。”崔宗之仍旧存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太过蹊跷。

唐瑚抛过去一块,面上含笑,“大可一验,你们家的东西,你应该比谁都了解。”

崔宗之拿过令牌,仔细查看,的确是金丝楠木的质地,崔家族徽也在,暗记也在,是真的。

“这交易……不错。”崔宗之道。

唐瑚也笑,这交易当然不错。

百利无一害。

江南,雨晴风暖烟淡,天气正醺甜。

白黎与夙无星并一行锦衣卫分开行动,装作游山玩水的读书郎于江南采风,夙无星则扮作书童,好在夙无星眼睛不是真瞎,只是参悟东西习惯了闭目,再加上闭目或者带白巾遮眼显得她更有高人风范,这才一直闭着眼睛在京城行走,不然还真没法解释为什么书童是个瞎子。

“可算出他们两人在什么方位了?”两人在酒楼上大张旗鼓的吃酒喝茶,吟诗赏景,间或借着吟诗时摇头晃脑敲扇用暗语做交流。

夙无星点头,喝下一口茶“已算出来了,就在城外东郊的破庙了,两人这次扮成了乞丐。”

这两人倒是聪明,乞丐去哪里都不引人注目,只是亏他们真能想出这法子,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臭熏熏的,倒是林娴让人侧目,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能做成这样这不容易。

“那我们待会就去。”白黎道,唤小二结账,又摇头晃脑一副读书读傻了的模样“小二,你们这儿哪有风光独好的地儿?少爷我想吟诗作画,再约上两个娇娥红袖添香!”

那小二见了银子眼珠子都不转了,利索答“城东有处醉翁亭,还有个月老庙,不过那庙破了,供行人休息,总能行个方便么,再就是城西老君崖,城北钟山寺,城南普陀庙,钟山寺的芙蓉,老君崖的松竹梅,普陀庙的昙花都是顶顶有名的!”

白黎得了答案,把银子抛给小二,“赏你了!”

夙无星摇头,这模样还真得多亏了和万川一起走马遛狗的日子。

“那咱们还管郑肃希吗?”夙无星问。

“管他做什么?”白黎可不关心郑肃希的死活,反正活了给他添堵,死了还是添堵,先让他赖活着吧,多受点苦,免得一天天的跟谁欠他钱没还一样“反正他是郑家嫡系,江南才子一大半都会看着他的。”至于每时每刻上门请教学问攀谈关系挑衅什么的那就不是他操心是事儿了。

“那林大人呐?要去找吗?”

“探子不是说他扮成了庄家人种地去了吗?”白黎摩挲着下巴深思“就林大人那狡兔三窟的,咱们用不着操心,更何况他可是这地儿的地头蛇,还是先找到那两需要操心的吧。”福王世子平时也不蠢啊,第一次挑大梁搞成这样,真丢人,啧啧。

白黎才不承认他心里十分畅快呢!

夙无星一阵无语。

悠悠的说“反正我先给你透个底儿啊,崔宗之在京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的,我也是前日才收到的消息。”

“崔宗之?”白黎扬眉“崔家那个传闻中的继承人?就是那个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那个?”

他怎么跑京城去了?难道是为了阿玥?白黎一下子脸就沉了。

夙无星点头“十之八九,为了唐玥。”或者还有唐瑚手里那块令牌。她当初怎么就这么单纯这么傻呢?那东西都到她手里了还能叫唐瑚给骗走!话说唐玥是不是太听唐瑚的话了!这事都告诉他!说好的朋友爱呢?心累……

第九十二章 与虎谋皮

“你没事吧?”城外破庙宿着两位怪异的乞丐,亦或者这么说并不准确,这两人虽然衣衫破烂,蓬头垢面,却并不以乞讨为生,只是城内行走难免掩人耳目。

身子娇小的那个拿荷叶装了清水,怀里抱着野果子,野菜,走到较为高大的那个男子身边。

他微微摇头,接过清水,淡声问“可有寻到你父亲留下的暗号?”

分离前商议过,若有意外便去苏州城会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好在他父母都不在苏州城,与伯父,高院判游山玩水去了,免得他们看见他如今这模样。

“没有。”林娴摇头,“不知父亲去了何处,只是我远远瞧见一人背影似是平王,不过我与平王不熟悉,并不能确认。”

“白黎?”福王世子眼神里顿时闪出亮光,“他既然来了,想来是江南之事可解了。”至于郑肃希……谁把希望放他身上了?

“不过我不敢确定,只看到一个背影。”林娴蹙眉,男女大防,她也只见过几次,更何况会不会是他们故意放出的饵?

“会不会是个局?”林娴问,这个时候容不得她不多想一些。

福王世子安抚她,眉目里有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一身蓬头垢面也挡不住他浑然天成的气度“放心,就算是饵,也值得我们试一试。”

白黎不会明目张胆的来江南,若来,必然是隐姓埋名改头换面,看容貌定然不是他,只能从其他方面推测其身份。

江南烟软雾媚,京都却是风哭云黯。

唐玥与仓庚直接去了姜府,洒了银子设路祭,又去上了清香三柱,才对姜夫人道了句“伯母节哀。”

她本是京中少有的温良恭谨的妇人,与夫君和美,子女喜乐,如今却白发人送黑发人,早已有形销骨立之态。

“郡主孰知医理,当知我儿之死……”姜夫人闭目沉痛不已,咬牙道“另有隐情。”

唐玥张了张嘴,看了看仓庚,停灵处火盆子里冒着烟雾,来吊唁的人并不多,也许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做着当郑家少夫人梦的姑娘心里正高兴着,她垂眉,抽出被姜夫人紧握的右手,思忖言辞之后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觅姐姐如此非唐玥所期望的,只是逝者已矣,生者犹在,觅姐姐九泉之下也不愿夫人这般伤痛。”

他们的行为已是大不孝,若姜夫人当真有了一二好歹,只怕唐玥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姜夫人瞧着唐玥淡笑,极是贤良淑德,她抬手压了压鬓角有些散乱的发丝“郡主知道,我也知道。只是有些事儿啊……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呢?”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疼都来不及,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凶手逍遥法外?哪怕公婆都想蛮下这门家丑,她也要那人付出代价!

唐玥无言,只怔怔道“伯母……珍重。”她猜到了一些,依稀知道姜夫人想要给姜觅讨个公道,虽然下毒确有其事,可中毒人却安然无恙,这样的事,她自己也说不清孰是孰非,该不该让人血债血偿。

只是为人母的,总不能见欲害自己夫君,女儿的人……安安稳稳的活着吧。哪怕公婆早已承诺,他后半生定然要在寺庙中度过。

可……她心怎能安?她意如何平?

次日,唐玥便听说,姜家三房走了水,一房三位主子,无一生还。

她告诉姜觅,姜觅却一笑置之,轻如飘蓬说了句“如此,也好。”一口气疏了,才不至于郁结于心。心怀不轨之人死了,父母才能无忧。

也算是她这个不孝子最后的孝顺了罢。

“阿玥,送我离京吧。”姜觅目光灼灼,里面装满了唐玥熟悉的……野心和欲望,她不想做一个只会在后宅绣花的妇人,她要的……是指点江山,不输男儿的前程,如此,才能相助姜府。

“好。”

唐玥点头。第三日便借送人之名,送姜觅,仓庚,欧阳瑾瑜离开京都,这个权谋的中心,是非之地。

姜觅于马车里撩起帘子回望京都,红墙绿瓦的深宫在雾里若隐若现,她总有一日……会再次回来。

姜觅已死,而她重获新生。

待唐玥回府,得知风露跟着唐莹出府,并未多加理会,只是寻了杨柳开了私库,挑拣了些东西,准备送去大长公主府。

大长公主寿辰愈发近了,而又决意与太后一起在宫中设两桌家宴,她只能提前过去送礼,至于宴会,自然与她无关。

她如今还未过门,不是吗?皇家家宴,更不是她一个郡主可以掺和的。

不过那位白谨和那位方姨娘……唐玥勾唇,吩咐杨柳把母亲留下的红麝串找出来,送去平王府。

“姑娘,银镜求见。”风夏来回话。

银镜?唐玥心念一动,他来做什么?可是江纭轩那边出了事儿?“快让他进来。”又让风夏把一旁收着的荷包拿了一个出来。

银镜是唐瑿身边的小厮,平素有些小聪明,也知道风向,比唐瑿其他小厮都拎得清,是以唐玥对他印象还不错。不过他鲜少到内院来,就算来也是与唐瑿一起在松鹤楼,这次到还是他第一次登门。

“银镜见过大小姐。”

“可是三哥哥那边出了什么事?”唐玥直问,自那日寿宴,二哥挑眉话头之后,唐瑿很是沉寂了些日子,连带着松鹤楼都没什么人来往,李姨娘也是不知为什么,唐母越发喜怒无常,不见人了,她也懒得去热脸贴冷屁股,只日日宿在自己院子,在书房里吟诗作画,倒也自在。唐玥虽有清了她的心思,奈何如今她行事越发谨慎,便没了事儿头可挑,只卸了她的帮手爪牙,当养废人一般养着罢了,她唐府还不缺一个姨娘的饭食。

“请姑娘去看看我们哥儿吧。”银镜一来就苦着脸带着哭腔“不知道怎么了,昨日出门还好好的,回来就一副神思不守的模样,连饭也不吃,整日就在床上,奴才拿胭脂哄他,哥儿更是立刻黑脸,把奴才哄出了房门,现在一个人待屋子里,谁也不见。求姑娘过去瞧瞧吧。”

银镜跪在地上,说得听着落泪闻者伤心,唐玥更是奇怪不已“他昨日出府可是见了谁?发生了什么事?”

银镜回想道“昨日是二姑娘邀哥儿出门买书的,后来又去茶楼吃茶,奴才去给哥儿买翡翠糕没有陪着,想着和二姑娘在一起也没什么事,不过的确是从茶楼出来之后就有些奇怪了。”

“有些奇怪?有什么奇怪的?”杨柳拿着匣子进门,问,若是喝茶,如何有奇怪这说法?

“就是走路姿态好像不对,神情也不对。”银镜皱眉努力想“面色有些白,我以为是热着了,还问哥儿要不要喝些酸梅汤消暑。”

唐玥蹙眉“那昨日除了二姑娘,还见了谁?”他们出门喝茶,定然是在二楼雅间,这雅间里……有谁在?

银镜摇头“不知道,我只是在外间候着,没有进雅间。”

杨柳看着唐玥,小心问“要不然姑娘去瞧瞧?”

唐玥冷笑“比起这个,我觉得我们更应该去看看唐莹。”

“银镜,我问你,二姑娘昨儿回府路上是不是心情特别好?”唐玥隐隐猜测到了几分,能让唐瑿吓成这样,她很难不想到那位。

银镜点头如捣蒜“大小姐真是神机妙算!昨儿二姑娘是很高兴,说是买到了一直想买的书,不过我觉得有点奇怪,像是高兴过了头,不过又死死的克制住,很奇怪的感觉。”

唐玥嗤笑起身“杨柳,走吧,咱们去见见二姑娘,瞧瞧她昨儿做了什么让三哥哥这般失魂落魄。”

她是不喜欢二房的人,可她更讨厌唐莹!

唐莹的存在意味着她父亲背叛她母亲!赤果果的背叛,抹不掉的血淋淋的证据。

“大小姐。”唐莹与唐玥住一个屋檐下,本来唐玥是想随意找个院子把唐莹打发出去,后来发现唐莹身后有问题,这才留在一个屋檐下,看她想玩什么把戏!丫鬟自然也是她的丫鬟,听她命令的,见了她自然恭敬万分。

“二姑娘可在?”唐玥点点头,轻描淡写的问。

“在书房。”那丫鬟回答。

唐玥院子大,当然有多余的房间给唐莹做书房。唐玥点点头,直接带着人去了唐莹的书房。

毫不客气的破门而入。

自顾自的坐在楠木美人榻上,斟茶倒水,一派云淡风轻。

唐莹小心窥着唐玥神色“姐姐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待看到跟在杨柳半夏身后的银镜时,心里则有了成算,隐晦的涌上一阵喜悦之意。

“说吧,昨儿带着唐瑿见了谁?”唐玥拿着茶杯悠悠吹着茶烟,杏眸圆润可爱,可看着唐莹时却像君王看着蝼蚁,这样的感觉让唐莹心里一阵扭曲,愤恨的隐晦情绪生出心头。

“姐姐说什么呢?妹妹怎么听不明白?”唐莹面上一片纯白无害,无辜得如同白纸。

唐玥倚着手看她,眸中似是戏谑又似是讥讽“是贺王?”

唐莹瞬间为之一僵,唐玥知道,猜对了。

“让我猜猜,筹码是……赵姨娘?”

唐莹这时候不遮掩了,痛痛快快的承认“是啊,是我娘亲。贺王带走了我娘亲,还允了我一场泼天的富贵,只是要我带唐瑿去见他而已。反正姐姐也不喜欢二房的人,妹妹这么做也算是给姐姐分忧解难了。”唐莹笑得诡秘又阴森,让杨柳一阵不舒服,该把风夏叫来的。

唐玥厌恶更甚,丝毫不加掩饰,全然堆砌在眼角眉梢,让唐莹更加愤怒“若真是排忧解难,妹妹合该拿三尺白绫上吊算了,不过是自私自利的行为,谈得这么冠冕堂皇,我都替你丢人。”

“你既然甘愿与虎谋皮,想来也有承担后果的觉悟了。”唐玥起身,懒得与这般形如痴呆的人辩说,只居高临下似俯瞰蝼蚁一样说得甚是轻淡,于每一个动作神情里透出的不在意更是刺激唐莹紧绷的心弦。

一下子,啪嗒,哪根弦碎了。

她张口便来,浑然不顾及任何后果“就算是下地狱不是还有你陪着我吗?”

“你真以为你吐掉了那些点心汤水就能没事?”

“你不过也是一个将死之人罢了,凭什么来对我指手画脚?”

第九十三章 大彻大悟

凭什么?

唐玥眉梢聚起霜雪,摇摇扯开嘴角,她回头,身后阳光乍然如雪,淡透颜色,唐莹目之所及,只有唐玥红唇上胭脂如花,眼底冰凉刺骨。

“凭你这条命……我相杀就杀。”

十足的霸气,震慑住了所有人。

打发走了银镜,允诺一会儿便去看望唐瑿,银镜也知道,自己如今知道了了不得的事,唐莹竟然敢给唐玥下毒,这种重大机密值得唐玥下手灭口的,忙不迭三番四次保证自己一定守口如瓶,今日之事只做不知,才惴惴不安离开。

杨柳更是焦灼难耐,唐玥刚进房门,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茶,便听她说“姑娘,要不要我去寻高太医过来看看?”

唐玥悠悠的看了他一眼“寻高太医做什么?你还真信了唐莹的话?”

杨柳语塞“小心行事,总没错。”

唐玥轻笑,如清泉石上流,银铃随风响“若真如她所言,哪怕是我事后吐掉仍然中了毒,这样的毒药何其难寻,唐莹如何能得?无非就是她依命行事,身后那人想让我中毒罢了。”

“可这么一算,为什么要我中毒?若是要害我,为何我身体并无异样?那人这般小心行事定然有所图谋,只等他主动开出条件罢了。”

“可这么久了,都没任何消息,姑娘……就不担心这药是慢性的吗?图的是姑娘的命?”杨柳咬牙,神色苍白得紧,一阵风来便能吹倒一般。

“我身体并无异样。”唐玥摇头“若你不放心明日寻了高太医过来瞧便是。”

“那姑娘觉得,那人图什么?”杨柳眼中闪过希冀,但凡有多图,则有转寰的余地,她家姑娘如此聪慧,定能转危为安。

“唐家有什么值得图谋了?”唐玥敛眸,笑意盈盈,丝毫不为中毒之事所担忧“无非是大哥哥的才,二哥哥的钱袋子,和白黎。”只这三样,能叫人害她。

杨柳恍然“那此事可要与大公子说?”

“不必。”唐玥止住了杨柳想要向外走的步伐,淡然开口,“待明日高太医来过再说。”若她所料不错,明日高太医来定然也是无功而返,查不出她到底中没中毒,更查不出她所中何毒。这招棋,可做虚棋,害她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也可做实子,确有其事,一击毙命。虚虚实实,叫人看不真切,哪怕是送来了解药,解药又真的是解药吗?

唐玥心里并不如面上这般沉着,只是不愿意叫唐莹瞧了她的惊慌罢了。况且一院子主事儿的立不稳,怎么让杨柳半夏等人安心?先等风铃回来再说吧。唐玥强行告诉自己此时慌乱不得,若背后之人冲着大哥二哥和白黎来的,那她就成了威胁他们的筹码,真要是慌了,就遂了别人的意,伤了自己的士气!

反正她短时间内定然不会有危险。背后的人也舍不得她就这么没发挥作用就死掉。

风露风夏进来不知出了何事,只气氛沉闷得可怕,两人都有些拘谨。

“你们去找几个丫鬟,日日夜夜守着唐莹,不许她迈出房门一步。”唐玥淡淡吩咐,眉宇里一派傲然之气。

她自然是生气的,被唐莹算计,她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可她又不是没脑子,这时候解决唐莹。

“姑娘可是要软禁她?”风露疑惑的开口。

唐玥举杯,茶水温度恰到好处,将散未散的烟遮掩住她的面容,越发显得声音飘渺,幽深“明面上是这样。”

“姑娘……”风露风夏疑惑重重。

“今夜应当有人来见她,或者有人来带她走,无论如何,你们可都得跟紧了!”她倒是想瞧瞧,除了贺王,唐莹身后还有谁。

给她下毒,是贺王指使,还是另有其人藏在暗处,如蛇蛰伏。

“是!”风露风夏领命。

他们本来就是白黎手下的探子,轻功自然是踏水而过不沾身,藏于黑夜行如风的,只是因为白黎要他们保护唐玥,才化作婢女身份伺候身旁罢了,得到久违的任务,两人都很兴奋,在唐府闲得骨头都快松了,可算是能好好跑一场了!

/“我知道。”可是天下之大,又有何处能容身?他又哭了,两行清泪徐徐落下,娇花带水,叫人心怜不已。

唐玥最烦他这种一遇到事就哭的糟糕透顶的模样,强自忍下怒气开口“我今儿来,除了给你送饭,还有个事情要告诉你。”

“唐家护不住你,藏不下你,可有个地方应该可以,只是要委屈你。”

“什么地方?”他自碗碟中抬头,满目希冀与信任,瞳孔里全然的荏弱,叫唐玥憋着的气一下子就散了,算了,他是什么性子她又不是不知道,和他生气做什么?压根是鸡同鸭讲。

“白露寺。”白黎说过,白露寺方丈其实是他师父,只是不曾表露过分毫罢了,当初她能在白露寺遇到受伤的白黎,也是因为白黎受了伤要去寻他。

他师父琴棋书画,佛法道典儒思,医卜星相,水利农田,君子六艺无一不精,是难得的人物,只是无聊了在白露寺隐居罢了,送唐瑿过去隐姓埋名做个小沙弥应该还是可以的。

唐玥打着小算盘,眼神窸窸窣窣的闪光“不过就是你可能真的要做个沙弥了。要是你真的不愿意,等事情安稳之后我再把你接回来,到时候慢慢养头发,还会和现在一样的。”

唐瑿笑了笑,出家?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生得少见的俊美,如女子一般,颦笑生芳姿,绰约多倾城。

“好,就去白露寺。”唐玥能为他筹谋到这个地步,已是辛苦了,不过是出家罢了,也许出家是他最好的归宿。只愿今生孽债能于修行中赎清,父亲的,母亲的,姐姐们的,再为祖母,大伯,两位哥哥,和阿玥祈福。

一家人啊……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果然是利欲熏心,权势害人,倒不如落个干干净净,清清透透,内外澄明。

哪怕是他不爱读诗书,也记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唐玥不想看他这副模样,莫名觉得心头酸涩难忍,只交代了银镜好生照顾他,便走了,她还有去安排风露风夏易容送他去白露寺的事。

好在唐府有每月十五去添香油钱,祈福的习惯,把唐瑿藏着送过去,应当没人注意,每日去白露寺的百姓这么多,谁会记得什么时候出现了个要出家的弟子?

是夜,果然如唐玥所料,有人来接唐莹离开。

“为什么?你说过的!只要我把唐瑿给你带去,你救让我娘亲和我团聚!”唐莹歇斯底里的冲着那人喊,她已经和唐玥撕破了脸,这时候要是再回去,指不定唐玥怎么折磨她呢!

贺王慢条斯理的品酒,今日这葡萄酒入口醇甜,回味香烈,倒是合他胃口“是吗?你只要办好了我交代的事,我就让你母亲和你团聚,我记得这才是我说的话吧!”

“至于把唐瑿带来给我,不过其中一件罢了。”

“可我已经和唐玥撕破脸了!她知道是我把唐瑿带来给你的!”唐莹简直要疯了,可面前这人显然是她惹不起的!

“那又怎样?她不会杀了你的。”唐玥那小丫头心思缜密,拿后宅之事算计了瑞王,害得瑞王死在一个妇人手上,又半点扯不到她和白黎,也是蛮厉害的,才不会傻到这时候杀了唐莹,这样有损她名声的。

“什么叫那又怎样?她会折磨我的!”

“可本王觉得,你就是欠些教训啊!”贺王说得邪气肆意,冲他吼,她是嫌命长了吗?

唐莹一怔“唐玥说得没错,我不该与虎谋皮的。”

“真可惜。”贺王慵懒的靠着椅背“你已经上了贼船,下不去了。”

上了贼船?唐莹苦笑,又暗藏心思,她上的,可不止是一条贼船。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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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各怀鬼胎

唐莹笑得隐秘,眼底藏尽诡谲神色。

她对付不了贺王,那背后的那个人呢?

那人手眼通天,步步缜密,她倒是更想看一出双虎相争的戏。

心里打定主意,定然要将贺王之事编排进那人耳朵里。

不过为今之计,也只得听命形式。唐莹看得很清晰,过刚易折,她只能听命。于是柔顺的跪在地上,做出臣服的姿态,眼泪盈盈。

她是个女子,天然知道怎么做才能让男人心软。

贺王虽不心软,心里却涌起异样的满足感。拿折扇挑起唐莹下巴,比起唐玥唐瑿她无疑逊色许多,“记着,乖乖听话,我留你一命。”

“不然……你就和你母亲去阴间见面吧。”

唐莹垂泪“是。”低下了头,唇角却诡异的扬起了弧度。

贺王命人将唐莹送回去。

没有发现还有两方人。

“主子,先我们之前带走唐莹的是贺王。”女子跪伏在地,面上带着狐狸面具,穿的是夜行衣衫,腰间佩一柄短刀。

她的主子是崔宗之。

崔宗之得了回复,拿着犀角杯轻晃杯中玉液“我知道了。”目光深深,不知几许。

“待她回府之后,再带来见我。”

“诺。”

唐家,唐玥并未入睡,屋中未点灯。

“风露,查到了吗?”她盘坐于床榻之上,今夜月光明朗,从雕花窗棂处照入屋内,恍如铺了一地银霜。

风露在一旁站着回话,身子藏在阴暗之处“有两方人马,一方来的是个女人,轻功极好,我不敢追得太紧,没有查到是谁。另一方是贺王。”

“果然。”唐玥舒出胸中一口气,一切如她所料,下毒的是一方,带走唐瑿的是另一方。

“姑娘”风露犹豫不决“我们该如何行事?”

两方人马虎视眈眈,藏在暗处不知道要捣鼓什么阴损招子,王爷远在江南前途艰险,姑娘这边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一则无法策应王爷,二则王爷回来他们无法交代。风露第一次为王爷行事太过谨慎,没能养些门客而后悔。

白黎身份太过特殊,对于皇帝来说,他只是个棋子,负责杀人放火会听话就行,却又是个眼中钉,白黎又不傻,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自然行事处处小心谨慎,连门客也不敢养,只能自己苦学,加上师门从旁协助。

好在他自己就是天资卓绝之辈,寻常门客未必有他十分之一的聪明,厉害的则是可遇不可求。

“风铃要回来了吗?”唐玥并不回答风露的问题。

风露停滞微微一息才反应过来“应是明日。”

唐玥微不可察的点头“去往江南的人可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已经快到了,按姑娘的吩咐守在江南附近,不入江南,物色了几处庄子留以备用,传回来的消息说已经有人开始收米了。”

“新米未出,都是陈米,陈米添了料不好分辨,你吩咐他们行事小心些。”那里面可是她特意制作的哀字香。

伤人生气,血气,神志。

特意减了药量,就是怕伤及无辜。

/崔家要算唐玥身上的气运,让崔家继续做一个世家,要唐玥元阴之身,可他崔宗之要的却是整个霸业宏图!要的是君临天下!要的是彻底抹掉威胁崔家的根本!命中无帝运又如何?借运篡命啊!

贺王……可是货真价实的龙子,借他的身份坐稳摄政王的位子……不难吧?虽然他的对外形象一向是求仙问道之辈,可是要是皇帝死了呢?皇后东阳是女子,重光身份尊贵可是年纪太小了,小到无法掌权。

所以再难……他也要试。

贺王背后有太多的不为人知之事了。他只查出一些,如冰山一角,还需要更多的,才能仿得更像。

“你还是先留在唐府监视唐玥吧。”

“主子……”唐莹惊慌抬头,为什么都是这个结果?巨大的无法反抗的命运扼住她的喉咙,她五脏六腑都在难受,难得真的要死在唐玥手里吗?她心里不知名的阴暗情绪疯狂蔓延,因为惊愕至极红唇血色全退,瘫坐在地上,如同一张被蹂躏的废纸。

崔宗之看出她的恐惧,心底遗憾,这样的人怎么和唐玥周旋“放心,唐玥不会杀你。”唐玥果真有手段,拿命给唐莹留下阴暗痕迹,至今都消不退。

好在他和唐瑚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不然唐家这两兄妹可真不好对付。崔宗之一凛,果然,当初选择和唐瑚联手,把唐玥留崔家一年而不是要了她的元阴,让她清白丧尽,这交易没做错。唐家最危险的人从来不是唐玥,而是唐瑚。

若真是照崔家原本的做法,崔家只会得罪唐瑚,往死里得罪,哪怕有曾经的恩情,也并不妨碍他为唐玥报仇。

“我在,唐玥就不会杀你。”崔宗之开口,落地有声,让人心安。

次日,贺王府有人秘密来报。

“王爷,唐莹来了消息,说是唐玥要悄悄把唐瑿送去京城。”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才能让人信服。

崔宗之一向深谙此道。

“哦?是吗?”贺王摩挲着折扇,折扇入手温润如那人肌肤,想到那些旖旎风光,那人和唐瑚极为相似的眼眸里出现的意乱情迷,他就有些蠢蠢欲动,舔了舔嘴唇,有些干涩“如此,就带回来吧,记得送个假货过去。”他还不想这么早暴露。

“是。”那人心知肚明,带回来是什么意思。

“对了,让江南那边加快速度。尽快囤好米粮兵器,争取在秋时,动手。”

“王爷的意思是……”

贺王斥责“尽管去做便是。”他心里自有一番成算,届时他在动摇一下朝堂上的大臣,在即将大胜的时候让皇帝亲自出征,以正士气,以昭国威,他在安排他死在江南,他就可以上位了。

江南的人……从一开始都是他借瑞王谋士,借覃宿之名做的棋局。

说来也是缘分,一人仿覃宿笔记印鉴,行谋反作乱之事,一人借覃宿之容貌,隐藏真实身份,在京城行走。

还真是……缘分深重啊!7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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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崔宗之

天方亮,薄雾未散,唐府就有两顶青布小轿子趁着薄雾蒙蒙出了门。易容成嬷嬷的风露悄悄撩起帘子,圆润泛着红光的脸庞上有一双极其精明的眼睛,今日避开了大朝会,路上官员并不多,挑着扁担的货郎也在远处招揽生意,连开店门的店小二也打着呵欠,隐约有些面香,米香传来,夹杂着肉香,菜香。风露放下帘子,唇瓣紧抿,面色并不好。擅长易容的是风夏,但风夏并不擅长与人交流,怕在白露寺露了陷儿,且她隐匿功夫虽好,但手上功夫和轻功却落她一成,今日也是唐玥思索万千才挑了风露送唐瑿去白露寺的。两顶一模一样的轿子,只有一顶是唐瑿的藏身之地,风露和唐府三管家一人一顶轿子,周遭是扈从十六人。一切都似乎风平浪静,可风露总觉得即将有事儿发生。摸了摸腰上系的软剑,风露心里微微安定了些。出了京城大门,往山路走,去白露寺的路上有一地形成葫芦口状,前窄后宽中束,往前更是有山崖峭壁,下是水流湍湍。唐玥……之前便是跳崖保的命。那条路并不窄,白露寺方丈带着僧人,周遭农户,把路修的又平又好,可容双马拉车同行。寻常带些山货完全不成问题。“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唐府一行人远远在前面领路,后面跟着十个寻常衣服的壮汉,拉了三辆平车,不知道装得是什么,鼓鼓囊囊的一堆麻布口袋。领头的是个络腮胡子一样的人,看了一眼旁边问话的,一身煞气尽数加诸在对方身上,看得对方两股战战,冷汗直冒才低头恭谨问旁侧似是随意在旁边等人的文士,那人一身锦绣,倒与这一群五大三粗之人并不像一路人。“师爷,什么时候动手。”那汉子往前走了两步,似是在陌生人在问路,并无人在意。文士摇扇,目光放在远处,唐府一行人已快看不见身影了,叮嘱那人“主子说了,把这事瞒下来,先不能让唐家知道,所以事情宜小不宜大,先远远跟着,等他们回了在带人走。”“可白露寺那方丈……连王爷都看不深浅,咱们在他的地盘拐人,合适吗?”络腮胡子满是烦忧,倒不是他怕事,只是万一事情没办好,在主子那里落了下乘,就不妙了。文士看傻子一样看他“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出府?”他一手不能提见不能抗的,没事跑这边跟这群大老爷们混一起干嘛?还不是为了搞定那为方丈?引狼出洞?那络腮胡子一下子明悟,忙不迭的赔笑,刚想说什么,余光瞥见有一卖柴人往这边走来,高声答谢,言语行径甚是粗犷“多谢先生指路了!”“兄弟们,走!”络腮胡子糙脸大汉招呼几个兄弟,拉着平车就走。那文士依旧轻摇折扇,面上神情淡定,身上蓝色薄衫绣着青色的竹叶,风来,似竹叶也微动。唐府大宅,丫鬟小厮早已来往穿梭不断,准备主子熨好的衣服,准备主子的早膳,出门要用的东西,打扫小路,修剪花树。一旁角门,打开,抬着一日青菜果蔬肉食的小厮伙夫自角门入内,悄悄的,有个短打小厮装扮的人,转路去了二门内,绕过花园躲过来往提着各色东西的丫鬟,去了后宅,唐玥的小院。唐玥至辰时才醒,洗涑完后,去外院寻两位哥哥用早膳,谁知道刚用完早膳一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唐玥额角跳了跳,果断回自己小院了,还好二哥走前记得拿账本出门,这一季过去,彻底入夏,还得和江砚山商谈今年玩些儿什么花样。听说江南一带有人收米,他也打算把之前家里囤的旧米卖一些出去,给今年的新米挪点位子。唐珑一点也不担心米卖出去后自家无米可吃,家里上百亩良田候着,怎么可能没米,只是种的大都是他们几个喜欢的,余下的也是上等的珍珠米,施粥什么的断断不能用这些,才差人在外面买。眼瞅着他们兄妹三个也要出孝了,唐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大哥说了,十有八九……老爹会续弦。唐瑚开口,这个十之八九和百分之百没什么区别了。唐珑……好吧,他的意见不重要。续弦什么的,官场上总得有人替老爹在夫人团里打太极,也需要有人在后宫里来往,他们家说得好听简在帝心,说的不好听皇帝要你下马你就得下马!更何况这皇帝见天的疑心病越来越重,唐珑从大哥的只言片语里猜到了一些,总得给家里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留一条后路才行。更何况……唐瑚若是要入官场,定然是一年之后的科举,他的才华无须质疑,一旦步入官场他的路远比唐斳走得更容易也能走得更远,但……皇帝绝对不会允许唐家两父子同在京都!所以不是唐瑚外放,就是唐斳外放!想到这,唐珑默默叹气,他还是抓紧时间折腾生意吧,这瓷器生意好做,近来江砚山调的霁蓝釉也甚好,走珠盘也好,卖去江南,换茶叶,丝缎,拿去与北边的皮毛,药材做交易,西边的盐铁,东边的珍珠……商队走得远,他的情报才远。唐珑也在琢磨,是不是该让江砚山顶上去,一旦阿玥成亲,大哥入朝,他就不能在皇上眼里冒头,太扎眼,死得会很快的。唐珑考虑的很是周全,可唐珑忘了一句话人算……不如天算。在曦嫔崔宗之的各方算计下,皇帝的身子能撑多久还真是个未知数。重光虽已渐长,但还是太小,虚岁也只四岁。倒是唐玥,不慌不忙的走回院子,一进院子,便见一身青翠衣裙的风铃侯在她房前。廊下风铃清脆响,廊下风铃悠然笑。“风铃见过姑娘。”杨柳也笑,半夏也笑。唐玥淡笑问“事情如何了?”“幸不辱命。”风铃笑得恣肆,自平王走后她也崩着心弦,此刻有唐玥做主心骨,暗中安排接应,可算是轻松了下来,推开门,请唐玥入内,待再度抬头之时,恰见一旁唐莹房间有衣衫翩然而过,闪得飞快,似是一直在偷窥他们谈话一般,风铃蹙了蹙眉。关了门,走进内间,风铃才回“大当家打算亲自带人去江南,采买茶叶。”唐玥点头“那是先平王曾经的谋士,我倒是放心。”“姑娘,我回来之时,见有些多有财帛之家自江南缓缓北上,似是江南形势紧张。只是时间紧迫,未敢细探。”唐玥敲着桌子,心里念头无数“无妨,如今既然有人能出来,证明江南一带并没有把控非常严密,无星和安弦一起,想来有什么也能趋吉避凶。”对于夙无星,唐玥是很信任的,她的能耐着实非凡,能当上司天监掌事的人,能力能差到哪儿?更何况,自古以来成事者,无一不是天时地利人和占尽,地利她算不了,夙无星能算天时,那她就和白黎一起谋人和!“江南一带,定然背后有人压着,短时间乱不起来。”唐玥笃定,若他们真要谋反,行那等迫害民生之事,人和是占不了了,天时么……新米未出,旧米降价,他们如此高价收米证明了不缺钱财,背后与西边的盐铁应该也有关系,贺王封底在西边,正是出盐铁的地方,瑞王在江南经营多年,可惜死得早,剩下的覃宿和被放走的那个二子没这么大的魄力……算起来不出意外应该是贺王在背后捣鬼,只是手中应该有覃宿或者那老二做傀儡,更或者……呵,唐玥冷笑,老二跑得快又远,早前安弦就说那人似是回了希罗国,所以应该是覃宿。贺王不傻,现在起兵,后继无力得紧,没钱可以以战养战,可是没粮食可不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应是夏末秋初,粮食将收未收之时。“姑娘,有您的信。”风夏在门外道。“进来。”唐玥蹙眉,她的信?“两封,一封是平王府方姨娘,一封只写了您亲启。”风夏呈上两封信,一封鼓鼓囊囊,应是有请帖,另一封轻飘飘的。唐玥拆开厚的那封,果然是请帖无疑,方姨娘请她过府一叙,赏花吃茶。唐玥眉梢几不可见闪过讥讽,布局这么久,可算是要放大招了吗?再看另一封,唐玥面色沉了下来。崔家……崔宗之。哪怕她对崔家不甚熟悉,也从两位舅舅耳里听过这位名号。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杨柳,备马,去甜水巷漱玉轩。”唐玥敛袖起身,眉目正对初阳,显出一阵不可侵犯的威仪,她衣袖轻扬,于周身清扬,似是仙人临凡尘。不可侵犯。怒而神藏。到了漱玉轩,一切如常,并无异样,只是早有青布衣衫的小厮候在门口,一见唐玥便上前笑着行礼,伸手引向二楼雅间“唐姑娘,我家公子在二楼等您。”唐玥挑眉,藏在帷幕之下的面庞声色不显,杨柳自然而然上前回礼,“劳烦小哥带路了。”那小厮引唐玥去了二楼转角的一间雅间,推开门,请唐玥入内。光线倒是不错,南北通透,门口种绿竹猗猗,入内窗侧是铜鹤香炉,未点熏香,只有茶香染在身侧衣襟之上,再之后,才是锦衣玉冠的美少年。无愧时人以诗词相写,盛名之下,难有虚名。皎如玉树临风前。未有一字一句的夸大。“你来了。”他轻笑出声,邀她入座,言笑熟稔,似是故友重逢。唐玥也不推辞,取下帷幕交给杨柳收好,与他一般,对面跪坐。他替她斟茶,行云流水,浅青色茶汤如碧玉,香气一寸寸侵入空气,连呼吸之间似都是茶香。“本该早早来见你,只是事物缠身,倒是拖到了现在,还望玥妹妹别见怪。”他举杯,素雅白瓷杯上寥寥数笔勾勒一朵半开粉莲,一看便是名家之作,他握在手间,骨节分明的手指纤长优雅,竟分不清是手指更白还是瓷杯更白“以茶代酒,哥哥这厢给妹妹赔罪了。”他目光优雅沉静,满是诚意,唐玥也不好推辞,只是……她悠悠一笑,狡黠的话语脱口而出“这杯茶里……总没有药了吧?”崔宗之似惊似讶“妹妹何出此言?”唐玥接过杯子,在手中把玩,眉目生出玩味“难道不是哥哥让唐莹在我饮食里下药吗?”崔宗之一笑,卸去那些温润模样,他如九天之上的神,悲悯又冷漠“妹妹果真聪慧。”似是感叹,又似是遗憾“慧极必伤,妹妹还是小心些罢。”唐玥倒是不惧他,嗤笑一声,眼波潋滟无比“哥哥这话……可真是折煞妹妹了。妹妹只不过萤火一抹,如何能与哥哥皓月之辉相比?”“至于这慧极必伤之语,妹妹可着实承载不起。”两人交谈之时,并没有丫鬟小厮随扈身旁,此时倒也算得上各有机锋,丝毫不示弱。“妹妹不怕吗?”崔宗之笑得爽朗通透“千机之毒,入口即入肺腑,若无解药,一年之内必死无疑,毫无破绽,任谁也查不出。”“查不出不代表不知道。”唐玥把玩这茶杯“就如这杯子,何处的土,何处的釉,何处的人做胚,何人做画,何人售卖,皆有迹可循。”“没有痕迹,岂非就是最大的痕迹?”唐玥抿唇笑。“更何况,若哥哥真想取我性命,只怕唐莹早就暴毙了,更不会告诉我我中毒了。”崔宗之大赞“难怪平王如此在乎你。”比之王妱丝毫不差,这般人物,生来就是崔家儿女。“哥哥谬赞了。”唐玥甚是谦虚“哥哥不捉痕迹让唐莹做了傀儡,再弄来一个李姨娘,若非阴差阳错,只怕妹妹如今也多了个继母了。”“那可比不上有人能在平王府安一个公子厉害。”崔宗之意有所指,心满意足见到唐玥指尖一颤。“平王府之事,除了那位又有何人有这个能耐。”唐玥感慨万分。“想来,唐家暗子也是无数吧。”“不”崔宗之摇头“唐家并无暗子,但唐家未来主母一定是他的人。”“甚至,李茹的事也有他的手笔。”他只不过借花献佛罢了。“那崔家呢?”唐玥突然生出了些许好奇。“四家亦然。”崔宗之颔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唐玥了然,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么……“哥哥此来,寻我何事?”眼见时间不早,唐玥无心多做纠缠,耳目众多,小心为妙“总不是真的来品茶的吧?”“自然是有一笔生意要与妹妹谈。”崔宗之笑意不减,附耳过去,呼气之间如兰麝香气,喷洒在唐玥耳侧鼻翼之间,她倒是淡定丝毫不露声色。耳语之后,崔宗之坐直身子,唐玥轻叹“哥哥此举果真大胆。”“成了,这解药我双手奉上。”崔宗之丝毫不急。唐玥更不急“这样说来,我是非应不可了?”崔宗之笑着耸肩,本是轻薄模样,奈何一副好皮相。唐玥勾唇“那我家大哥……哥哥打算如何解释?”“一马不配双鞍,哥哥货卖两家,这算盘可不好打。”“一门一姓,不难,不难。”崔宗之折扇轻摇,笑意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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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诡心

“姑娘,马车已备好了。”半夏自房外走来,见曲池里初荷正好,剪了两枝半开荷花捧在手里,打算用在晚膳上。

唐玥对镜压了压鬓角,黛色的眉梢微微上勾,夭夭里透着邪气,唇瓣如含花,娇嫩似一汪水,眼波潋滟更藏无数深深情绪,看了自己妆容并无不妥之后,才悠悠道“走吧。”

她起身,裙摆悠扬如花绽放,转身如蝶蹁跹,半夏将荷花交给二等丫鬟里的一人,嘱咐她交给厨房的柳娘子腌渍好,自己则快步跟上唐玥,小声回话“杨柳已候在马车旁。风铃先行一步去了平王府打探。”

唐玥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今日她正是要去赴宴,赴一场鸿门宴。不出意外,前些时候布下的棋子便用在今日了。

“姑娘。”杨柳候在青布马车旁,见唐玥来了,行礼之后便撩起缠枝藤的锦帘,让唐玥进去。

自己和半夏则落后一步。

马车不小,玲珑雅致。酸枣木的小桌上摆了青色茶点,旁边是泡着老君眉的紫砂壶,靠窗的地方摆了几本蓝布书,有棋谱,医术也有周易。

“姑娘心情似乎不好?”自昨日去漱玉轩回来后,姑娘面上就鲜有笑意,只是她和半夏都没能知道昨日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杨柳心里总觉得不安。

唐玥倒了杯茶,老君眉的清香滋养她的肺腑之时,才将心中一口郁气缓缓吐出,她眉目似烟笼月罩一般,斜穿竹帘而过的细碎阳光洒在她如凝脂的肌肤上半点不见瑕疵,越发有种神秘之感,杨柳见姑娘都不说话,和半夏对视一眼,心里更是没底。

这么看来,昨日的事对姑娘来说真的很重要……

重要到今早都没和大少爷二少爷一起用早膳。

唐斳身为一家之主又是当朝要员,起得那不是一般的早,基本上只有晚膳能一家人一起用,早膳都是他们三兄妹一起的,至于午膳……唐瑚一般在崔家和两位舅舅一起,唐珑不是在崔家就是在江家和江砚山一起,或者和万川,叶慎混一堆儿去。

是以,今日格外的不正常。

“一口气哽在心里,总得要泄了这口气,才能舒坦。”唐玥把玩着与紫砂壶一套的小茶杯,寥寥数笔勾勒的竹叶潇潇,笑得有点瘆人。

崔宗之的交易,她还真拒绝不了,但这口气,短时间是缓不了了,刚巧,方姨娘母子非要在这时候挑上来。

那就怪不得她了。

真的,不能怪。

唐玥心底有了计算,却算漏了狗急跳墙这句话。

她知道方姨娘母子是皇帝安插的人,更低估了皇帝的心狠手辣。

“姑娘,到了。”车夫在马车外回话,杨柳掀起帘子,率先下了马车,然后是半夏,两人再搀扶着唐玥下车。

帷幕能遮住容颜,却遮不住少女日渐窈窕的身姿。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知道唐玥一早要来,白谨老早便在门房处候着。

怎么说他也是平王府的二公子,不合适在大门外站着等一个姑娘,免得传出去话不好听,但他总能在门房处等吧!

此时一听马车声音便跑了出来,入眼便是唐玥站在青布马车旁,如月下清风,山涧银月,风来吹开帷幕,依稀露出圆润下颌与朱色一点朱唇,白谨心跳如鼓,面上自然染上绯红,强行压下胸中紧张,他急忙迎上去唤“玥儿。”

千般柔情,万种蜜意。有几分与白黎肖似的眼里,藏着主人阴暗而让人作呕的心思,肆无忌惮的打量少女姣好的身姿以及若隐若现露出来的脖颈。

唐玥今日穿的是鹅黄交领齐腰裙,领口有些大,露出内里白色中衣,玲珑锁骨以及藏在白色中衣下的肌肤。外衫乃是轻薄的缠枝纹轻纱,飘逸无比,衬得她手腕也似无骨,白皙柔弱得可怜。

白谨目光放肆,眼神放浪,杨柳半夏看在眼里又碍于彼此身份不敢高声言语,只心里越发觉得恶心,不捉痕迹将自家主子挡在身后。

唐玥瞧在眼里,自然越发不喜,那样赤果果的目光让她作呕,但现在着实不是撕破脸的好时机,忍了忍,决意待会定然要他尝到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感觉,才放平了声音道“请二公子带路。”

一句二公子,亲疏立见。

白谨不甘心“玥儿怎么如此生疏?唤我长青便好,这是娘亲为我取的字。”

唐玥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烦,声音里却不见丝毫“在外面耽搁得有些久了,可别让方姨娘等急了才好。”上不得台面的就是上不得台面,哪怕是穿得再好,也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提及方姨娘,白谨才想起自家娘亲还等着呢,急忙把人请进去,只一路殷勤不已。

可惜都是媚眼抛給瞎子看,唐玥除了偶尔回一两句外,充分展示了作为一个贵女应该有的修养。眼观鼻鼻观心,连帷幕也不摘。

虽是无礼了些,可女子本该谨慎。方姨娘敢让白谨来接她,就该猜到她的做法才是。

不过……

唐玥想着有些奇怪,方姨娘原不该如此急迫才是,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是江南?还是皇宫?

上次大长公主寿宴之后她也借故去探望过,并无口风。

到底是哪里有了异样?

唐玥决定按兵不动,且看她招数如何。

谁知道,见了方姨娘,只被拉着去书房赏画。

“这是前儿个陛下赏的字画,说是前朝大文人陆放亲手画的扇面,梅兰竹菊一整套呢!”方姨娘言语雀跃,半点不加掩饰,可想而知得到皇帝的认可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唐玥看着对方眼角眉梢丝毫不加掩饰的笑容,泛上心头一点谨慎,目光落在锦盒之上,雕花的锦盒里铺了一层黑色贡锦,触手软,滑,精致,其上放置四柄撒扇,一为湘妃竹,十八方扇骨上接上好白纸扇面,画的是丛生之兰,墨色长叶舒展,中藏以深浅朱砂画的兰花,风华少见。

“这扇子能保存这么久,可见陛下甚是喜爱,能赏给姨娘,也是姨娘的福气。”唐玥似是而非的赞叹,这扇子的确是好,这么多年,墨色不减,依稀如初成之时,扇骨圆润有光泽,可见是时时勤拂拭的,然扇面丝毫不曾损毁,可见用心。

皇帝还真是舍得啊!唐玥心中感慨,也知道对于那位而言,古董书画不过寻常,珠玉琅环也是俗物。

“玥儿若是喜欢,拿去便是。”方姨娘眼神闪烁一下,笑得很是和蔼。

“这是陛下赐给您的,我拿走了算什么?”唐玥推辞,陆放名气虽大,工于画作文章,可她家还有个现成的堪称画绝的二舅舅,没必要拿方姨娘的东西,拿了,她也不放心用。

“这有什么?”方姨娘故作不高兴,“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

唐玥见此,虽有心争辩一二,也不好多说下去,免得没能把这鱼儿钓起来。只能手下。

两人又接连看了几副画作,直到唐玥都有些累了,方姨娘才罢手,瞧着还没到午膳时候,让唐玥先去休息一会,等到了午膳便叫她。

唐玥自然无有不应,跟着丫鬟去了客房小憩。

半夏,杨柳尽职尽责的守候在身旁,轮流替唐玥打扇。

她身子还没好,自然是谨遵大夫吩咐不能用冰的,只能辛苦半夏杨柳了。

“杨柳,你先守着姑娘,我去下茅房。”半夏小声说着,见杨柳点头,小心的踩着步子离去。

门外早有候着的人,立时跟了上去,王府多青木,那人手底下又是练过的,对付半夏全然没有丝毫压力,一个手刀拍在后颈上,半夏就晕倒在地了。

至于另一边,则有人借口讨教刺绣,引得杨柳双手在绣棚上来回穿梭,无暇顾及后颈上突如其来的手刀。

“母亲,现下可好了?”白谨一早就和方姨娘等在了书房,见两个丫鬟都回来回话,眼神里瞬间绽放出如焰火般的光彩,灼灼逼人。

他竟然有些蠢蠢欲动了!

见他这迫不及待的猴样,方姨娘宠溺的看了他一眼,颔首“去吧,别忘了带好那个耳坠。”

银丝葫芦垂珠耳坠,那可是唐玥的贴身之物。

早些时候的布局,如今也算得上筹码了。

方姨娘很清楚的知道,一个贵女如果没有了清白……无论是身子还是名声,那都是足以让她以死谢罪的。

有选择谁会愿意赴死?

还不是苟且偷生的活着?

唐玥自然也不例外。

更何况,白黎又回不来了,她最大都的倚仗没了,还不是只能乖乖听话?平王妃是不可能的了,侧妃之位倒是还不错。

方姨娘想着届时自己儿子名利双收,左拥右抱的日子,自己则安稳做个老封君,先平王不让她入府又怎么样?她还不是能照样掌控平王府?

谁能大得过陛下?

方姨娘笑得恣肆又舒坦。

而此刻,揣着银丝葫芦垂珠耳挂的白瑾,摸进了唐玥小憩的客房。

一进屋便瞧见少女白嫩的手腕和不足一握的纤腰,脖颈上因为热气而蔓延出的粉红之色,他难耐的咽了咽口水,狼爪子颤抖的伸了上去。

第九十七章 风满楼

狼爪子初初碰到腰带,鼻尖所闻俱是少女馨香,白谨一时沉迷,咕噜一声咽下口水,眼神死死的盯着眼前不足一握的腰肢。

忽略了唐玥睁开的双眼。

眸中澄明一片,杀气腾腾。

“二公子。”唐玥一巴掌打在白谨手上,随即按住白谨眉心重重一推,将一脸迷糊明显神思不守的白谨推得倒坐在一旁,才厌恶的看了一眼被碰触过的腰带,起身坐在床边。

“你……你怎么还醒着……”白谨被她一声厉喝吓得三魂去了七魄,旋即又想到了娘亲的第二招,本来是在唐玥醒来后用的,不过眼下看来只能提前用了!更何况人醒着,那滋味肯定是不一样的!都说色令智昏,现在的白谨明显已经忘了色字头上一把刀的老话,唐玥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和他对峙,自然是有后招的!

眼见着白谨跟狗爬一样站起身子,禽兽一样整理干净衣衫,学着士子们风流倜傥的模样正衣冠,唐玥只觉得如狼狈学人,不伦不类。

白谨清咳两声,自觉自己那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尤其是手中握了唐玥的“把柄”,眼前这娇俏可人儿的少女定然是要乖乖听话的,那自然底气十足,颐气指使的开口“既然玥妹妹已经醒了,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我那哥哥是回不来了,但是呢,这平王府王妃之位,玥妹妹还是可以继续做下去的!”

唐玥暗笑一声,懒得与这智商欠费的家伙论调,只微微抬眸回了一个“哦”字。冷如冰雪飘摇,却让白谨生出一股子想要征服的欲望。

白谨正了正衣衫“那是自然。只要你随了我,这平王府仍旧只你一人是主人!”那什么东阳公主,他可没见过,身份再好又怎么样?听说脾气可十分大,上次宴会上见面,可把他数落了个没脸,这样的人,自然是不能成为他的王妃的!只是出身好了罢了,可他平王府也不差啊!好歹手里头也有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个职位以及边军二十万的兵符么!

还是唐玥好,声娇体软,性子温顺。

白谨咋舌,目光在唐玥身上流连。

叫人作呕。

唐玥咽下心头的恶心,还是白黎最重要“你方才说白黎回不来了?”

“是你的主意,还是皇上的意思?”

美色在前,白谨自身又不是什么能谋善筹之辈,心里也没什么防备,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回答道“那自然是皇伤下了死命令的,白黎必然回不了京城!”

唐玥这时候倒觉出味道不对来了。

若说是皇帝让白黎回不了京城,死在江南,那江南之事是皇帝在背后搅风搅雨?可崔宗之的消息说的却是江南的幕后黑手是贺王。

假借瑞王之子覃宿,由瑞王的臣子做这些事。他自己倒是能安然无恙甚至坐收渔翁之利。

可这么说来,皇帝岂不是……

唐玥越深思越觉得这后面水深,皇帝这是要一棍子打死所有人!

江南只怕三方势力都有,贺王的,崔宗之的,皇帝的,再加上她和白黎去掺和的一脚。只怕皇帝早有清理江南的心思,贺王也是知道的,两人打太极,拿江南做赌注,贺王借林姑父瑞王之事挑明江南之地,官员相隐,剥削百姓,谋取暴利以求从龙之功,皇帝将计就计,让白黎去江南处理这些事,借由白黎和平王府的实力和江南瑞王旧部及贺王的人手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他好稳坐钓鱼台!

只是算漏了崔宗之。

或者说覃宿。

覃宿已死,现在的是崔宗之。而贺王借覃宿之名做下这些事,势必需要掌控活着的覃宿,恰巧方便了崔宗之借覃宿的身份混入贺王府,再安排人扮成唐瑿,李代桃僵。

唐玥思索只在一瞬,可有些东西却如一生长。

白谨见唐玥不说话,自然以为唬住了唐玥,又怕唐玥犹豫不决,干脆拿出银丝葫芦垂珠耳坠摇晃把玩,戏谑开口“玥妹妹要是听话呢,我就把这东西还给妹妹,若不然,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这可和我没关系了!”白谨笑眯眯的威胁唐玥。

可唐玥哪里有和他虚与委蛇的心思?

不耐烦的抬眼冷笑着瞧着白谨,眉目讥讽,颇有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高楼塌的味道。

白谨心里顿时生出几分谨慎,不对啊!唐玥怎么这个神色?

下一刻,他就知道原因了。

冷冰冰的剑锋贴着他脖颈软肉,血液流通引起的血管搏动,都让他更真切的感受到剑锋的冷冽与锋锐。

“这……这位壮士……有话好好说……好好说……”白谨一身冷汗,若非风铃提着他后领的衣服,只怕就要瘫坐上去,顺便把自己的脖子从剑锋上抹过去,留下满地鲜红。

“姑娘。”风铃懒得理会这人,只抓了白谨对着唐玥行礼。

姑娘?白谨脑袋飞快的转动,这时候再蠢也知道被唐玥算计了!

“把那耳坠子毁了吧。”唐玥轻飘飘的吩咐,自己起身到一旁桌子上斟茶入杯,置碧莹莹的茶水于鼻翼间轻嗅,啧啧两声“这么寻常的秘药?皇帝没告诉你们我可是和高老太医学的医术吗?自古医毒一家,这点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怎么可能伤得了我?”

言语讥讽之意不言而喻,冷飕飕的如同冬月的封刮过白谨的脸,直把脸皮也刮了一层下来。

风铃这时候正遵循唐玥的吩咐,拿过银丝葫芦垂珠耳挂放在掌心,狠狠一捏,当着白谨的面让他亲眼看着刚才还做工精致的耳挂变成一抔齑粉落在地上。也不知道他的脖子会不会比这耳挂更结实……

白谨颤颤微微的,冷汗不知道冒了几层,声音抖得跟唐玥喝风铃怎么样他了一样“你……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唐玥疑惑的转头,小啜着杯中添了料的茶水,那秘药无味,倒是没有坏了茶水的味道,见白谨一副目眦欲裂,胆战心惊的模样才恍然大悟般开口“你是说你和方姨娘是皇帝安排的人吗?还是说这银丝葫芦垂珠耳挂的事儿?包括今儿上午添了料的茶水,点心以及画卷?”

唐玥笑盈盈回“我当然早就知道了啊!”

颇有几分感慨意味“只是你们这段数着实低了些。陪你们演这出戏实在是太无聊了。”

“不过我也好奇,究竟是什么给了你们底气,敢在平王府就对我动手?”

白谨缄默不敢言。

唐玥冷笑,悠悠丛袖中抽出半块虎符“是这个吗?”

白谨一见着东西,下意识的往怀中一摸,从怀里摸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半块虎符……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唐玥饶有兴致的提点到“你咬一下试试?”

白谨果然神色怔怔的咬了一口……

虎符就这么被他咬出了个牙印……

风铃看着都觉得不忍直视。

“这东西……”怎么会?他明明放在书房的暗格理存得好好的,若非今日预备着提防风铃叫平王府的人对付他们才不会带在身上。

“书房暗格啊……”唐玥把玩着虎符,对着阳光看它身上的纹路,似模似样的叹息“皇帝果然疑心深重,若非借你之力,也没法拿回这虎符。”

白黎在太上去世之后,借故修养之时,便交回了虎符,以为能保一家安然无恙,谁知道皇帝存了心要赶尽杀绝。

还好……还好……

唐玥目露冷嘲,皇帝防尽所有臣子,怎么忘了防他最亲近的太监?都说伴君如伴虎,王妱要入宫,崔宗之要谋不世之功又怎么可能不在皇帝身边的人上动手脚?

真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了?

这位子可连一年都没做到就这么忙着卸磨杀驴?

呵……

唐玥收了虎符冷着面容吩咐“通知其他人,将方姨娘院子里所有人控制起来,还又这位二公子身边的所有人。”

“挨个而审查!”

“姑娘……”风铃蹙眉,皇帝眼线众多,难保如此大的动静不会招人眼。更何况如今她也不能保证,平王府所有人里有几个干净的……

“只管去做便是。”唐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只怕这事儿传出去,她便要入宫了。

会一会这世间最尊贵的那个人。

“是!”风铃领命,押着面色苍白的白谨出了房门。

见风铃押着人出去,半夏杨柳才自外面进来。

“姑娘。”两人福身。

唐玥掸里掸衣袖,似上面又什么灰尘一样,姣好面容被阳光照耀者缺留有一半如玉肌肤藏于阴影之下,她抿唇不笑,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杨柳,我们换衣服。”唐玥淡然吩咐。她与杨柳身形相似,而今,她要在一切开始之前,给虎符找一个合适的归宿,或者说,绝对的那午安的地方。

以及……还要和哥哥留下讯息。

以她长兄之能,自然有法子糊弄过父亲,将她救出。只怕皇帝也想不到,他提防了白黎,贺王,唐玥,却忘了唐家一门可是三兄妹。

唐瑚有才,可惜求书于青山书院,素来秉承中庸之道,非有心人不知,唐珑有财,如今却早已交付于江砚山,可他还有人脉。

叶九思,与万川。

叶丞相都孙子,和第一皇商的继承人。

伴君如伴虎,叶丞相越老就越精,越知道皇帝的心思,无非一个功高盖主,和富可敌国。

他才登基一年,太迫不及待了些。

第九十八章 托付

“爷爷,您看什么呢?”叶九思端了午膳进门,自家爷爷已经把自己关在书房一上午了。

亲奉茶水,叶相摇头轻笑,想当年他和两个老伙计挥斥方遒,辅佐两位帝王立下不世之功,才得了这锦绣山河,四海泰平,如今因着一己之私,皇家算计,江南鱼米之乡已然成了乱劫之地,真是罪过,有负先主所托。

“九思,你觉得这个天下――好吗?”

叶慎令色正衣襟答“无战事,有吃食,最好。”

至于民有所养,老有所依,幼有所长的大同世界,大抵只能寸于梦中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无战事,有吃食。”叶相轻笑,这个孙子倒是比他父亲叔伯要来得聪慧,要求也低,谁说只有大同才是好天下?“江南一带乱象已生,又是一番水火之地,你觉得该如何?”

叶九思扬眉“平王不是已经去了吗?”

平王在,锦衣卫在,江南当无碍。

“你观周易,颇有所得,喜欢以小见大,以小天地推大天地,如今,拿这话唬我?”叶相笑得如同狐狸,眉目颇有些哭笑不得。孙子聪明好,后继有人,太聪明了也不好,一副花花肠子对付自己。

叶九思正色“是爷爷先唬我的。”旋即眉开眼笑“君子可欺之以方。”

叶相摇头“既然如此,今儿我们爷孙俩儿就好好说道说道。”低声说“你觉得,今上如何?平王如何?贺王如何?”

叶九思心里瞬间一紧,祖父问起这话,岂非不敬?想到江南乱象,平王生死不知,林探花,郑大人,福王世子亦是下落不明,不由得将心里本不该存在的心思放大,再放大,若他的猜测成了现实,那这天下岂非是大乱之相?

叶九思沉吟片刻,他知道,自家祖父这么问询,显然不是问自己这三位为人怎么样,问的……是为君!

“孟子说,民贵君轻社稷次之。”叶九思挺直了胸背,风自窗外吹来,拂开他两颊发丝,灌满他的衣衫,颇有一种凌云指天下,风云在袖中的豪气“今上疑心重,布局不以天下落了下乘,贺王妄图以英雄造时事,得登天子位,置百姓于不顾,二者非明君也。”

“那平王呢?”叶相声音不变,可眼中神色却已是一片混沌掺杂凉薄冰霜色。

“平王……”叶九思喃喃“义气为重,忠心为骨,可托大业,然其儿女情长,不可为君。”

在叶九思看不到的地方,叶相舒缓了眸色,是啊,整个皇室,已然无可为君之人!他对不起先主所托啊!

叶九思拧眉再次开口,只是言语颇有迟疑“重光殿下,年幼,或可为君。”时人喜欢以小见大,三岁看大,七岁见老,但皇家之事岂可一概而论?昔年今上亦是一位有着明君之相的让,可如今依然被权利所迷,拿江南上万百姓都生命来布局!如此大手笔,鲜血淋漓!

皇家,也就稚子无辜了。

时正正午,风卷云层,晦暗不明。

平王府的侧门,有一辆备好的青布小车,一匹瘦马拉着人,渐行渐远,转入小道不见踪影。

风铃则立在平王府地牢前,看着天色神情恍惚,姑娘的意思是……杀了方姨娘?

那为什么不是白谨呢?只有他才能夺走主子的平王之位,一个姨娘而已,养着不就好了?风铃不懂其中利害纠葛,但还是决定依照姑娘的说法办,如今能救主子的,只怕也就一个姑娘了。

转身进入地牢,方姨娘被单独关在一处牢房,仍旧是那副浅淡模样,端正的坐在稻草床上,见风铃过来,唇畔微微露出一丝笑意“风铃姑娘这是做什么?”

“尊主命。”取你性命。这话却是没说出口,方姨娘这般姿态,可是拿准了姑娘不敢杀他?风铃心细,越发觉得姑娘吩咐得一切皆是有理有据的,这个方姨娘不能久留。

“可是来问我皇上的事?或者平王的事?”方姨娘笑盈盈开口,丝毫没有作为板上鱼肉该有的慌张与惊恐。

风铃这时候也笑了,极浅的一抹,却很温柔,似雨露经风拂过,如杨柳点染碧波,轻轻摇摇,流风回雪一般缱绻,这样的笑让方姨娘心头有些疑惑,却松了一丝警惕之心,紧绷的身子软了一分。

“姑娘的意思是……让您在这里好好待着,直到王爷回来。”风铃撒谎,还是如姑娘这般不按套路出牌最好,方能跳出别人的局。

这么一听,方姨娘心里更是松懈了三分,眉目婉转悠扬“既如此,可否让我与谨儿见上一面?”心里缺嗤笑,果然是恼羞成怒了,看来谨儿已经得手,这唐玥心里难受得紧,还存了一丝企图白黎会回来的心思!

实在是不能怪方姨娘这么想,实在是一切都是风铃风露风夏三人办的,平王府其他人没有露面过,让方姨娘以为一切都是唐玥暗中行事,只要她能见到白谨,拿到虎符,自然能让看守地牢的人放他们出去。

更重要的是,风铃几人的时机掐得太好了,好到迷惑了方姨娘的探子,还有风夏的口技……那般旖旎春色,听得都让人腿软,脸红。

“只怕不行。”风铃缓缓靠近,拒绝道,方姨娘刚想说什么,缺猝不及防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随即自己张了张唇,出口的却是鲜血淋漓……她蓦然睁大了眼睛,想要转头,看发生了什么,却只能无能为力的倒在地上,眼前是她穿着的绣花鞋……紫色缎面,绣牡丹花……

风铃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得恨。

方姨娘竟然连疼痛都几乎感受不到。

完成了姑娘交代的任务,擦了擦剑上的鲜血,决定晚些时候陪白谨演一出戏。

一出杀人灭口的戏……

“姑娘,我们这样去大长公主府做什么?”半夏不解。

唐玥闭目不言“如今你该唤我杨柳才是,别露了痕迹。”她未曾学过口技,如今只能谨言慎行,不露马脚才好“记住,一会儿你就说我们奉膳部郎中沐家姑娘的命令来给大长公主送东西,一定要亲自交给大长公主才行。”其他转送的人,她一概不敢相信。

皇帝的耳目果真如崔宗之所言,无处不在。只怕如今,她关了方姨娘白谨的事儿已经传进宫里了。

马车缓缓停下,唐玥撩起帘子,果然是大长公主府的角门,这才与半夏一道下了马车,提着食盒子去见守门的侍卫。

“我们是膳部郎中沐家的侍女,奉我家姑娘的命令来给大长公主送东西。”半夏进退有度,虽然是婢女却有一段不卑不亢的风骨在,倒让守门的侍卫高看了一眼。

那人上下打量两人,“东西留下,你们走吧,一会儿自然有嬷嬷过来把东西交给大长公主。”

半夏顿时扬眉“抱歉,我们家姑娘说了要亲自交给大长公主,更何况我们家姑娘还有话要我们转述。”

那侍卫拧眉,有些好笑“一个膳部郎中家的姑娘,哪怕是亲自登门也见不着大长公主,你们不过一个婢女,就想见大长公主?这儿是大长公主府,更何况你们一无凭证,二无帖子,我们如何敢放你们进去?”他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膳部郎中家的闺女烨入了大长公主的眼。

“诶?这里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吵吵嚷嚷的?”来人是嬷嬷装扮,唐玥顿时眼前一亮,这是大长公主身边随身伺候的嬷嬷!颇得公主信赖!

只可惜半夏未有来过大长公主府,此刻只能唐玥卯足了劲自己上了,见嬷嬷走了过来顿时行礼开口“嬷嬷,婢女奉我家姑娘之命前来送东西给大长公主。”

嬷嬷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上下打量了几番,谨慎开口“送的是什么东西?”

“几碟子吃食。”唐玥开口“香芹碧涧羹,鲜鲫银丝脍。”这两样东西都是平王府厨子的拿手菜色,她也是临走前问了风铃一句,什么菜是平王府独有的,这才决意拿来做暗号。

果然那嬷嬷眉梢一挑“随我进来吧。”

侍卫惊讶之下放行,唐玥半夏齐齐松了口气。

嬷嬷一路加快脚步带着两人走到大长公主府书房外,四下无人才道“我可不记得膳部郎中沐家还有这两个菜。谁让你们来的。”

唐玥一笑“嬷嬷,是我,唐玥。”

嬷嬷顿时眼皮子一跳,压低声音道“郡主您怎么这副模样?”心里颤颤微微的,这是出了什么事?逼得郡主只能装作别人来这里?

唐玥摇头“我要见大长公主。”并不回答。

“大长公主在小佛堂,我这就带你们过去。”嬷嬷道,又领着两人七弯八拐的去了小佛堂。

唐玥提着食盒子进门,半夏与嬷嬷亲自守门。

“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正在礼佛,闻言睁开眼起身,“玥丫头?”虽是疑问却已笃定了。

唐玥立时从怀中拿出半块虎符,长话短说“大长公主,那白谨和方姨娘是奉了皇上之命接手平王府的棋子。此物安弦本已在太上故去之后交还给了陛下,如今是风铃从白谨身上搜出来的。”

大长公主怎么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听接手平王府便知道这是要害了白黎性命才能成的事,顿时开口“那安弦……”皇帝这是想要安弦的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唐玥暗指“此物不出意外应是安弦最后保命的东西了,还请大长公主收好此物。”唐玥长躬双手奉上虎符,唯有老平王之妻,大长公主,今上的姑母,拿着这块令牌,才能让曾经在平王手底下做过事的将士们在最后关头站出来!只是有些对不住哥哥了,毕竟可是他在书房和白谨虚与委蛇才拿到手的东西。

大长公主长太息道“我知道了。”伸手取过半块虎符,这是怀璧自罪啊!皇帝早就容不得平王府了,没想到却应在了安弦身上!

“你且自去安排吧。”

“是。”唐玥告退离去。聪明人之间不必说得太多。

“半夏,我们走吧。”唐玥领着人自角门离去,回了平王府。

天空中云色更暗,云层浓厚,似是大雨将来。

大长公主出了佛堂,闭目念了句“阿弥陀佛”,这场风雨,什么时间才能过去?她避居佛堂这么多年,打消了皇兄抹灭平王府的心思,却没打消这位侄子抹消平王府的心。

如今安弦在江南尚且生死不明,他就琢磨着要夺安弦的平王之位了,这吃相可真难看!

挑起讽刺的笑意,大长公主悠悠想到唐玥平静的面容,这个媳妇,安弦挑得好啊!

“陛下,该用午膳了。”太监总管提醒道。

皇帝已经批了一上午的奏章了,腹中空空,点头道“传膳吧。”

太监们鱼贯而入,端着精致的菜肴,一道道铺满了桌子,皇帝才领着内侍总管悠悠过去,“平王府如何了?”挥手让所有伺候的人退下,黑暗之处缓缓出来一个身影,单膝跪在地上回“唐玥关押了方姨娘和白谨。”

“是吗?”皇帝扬眉,不知是何意味,“让东阳传唐玥入宫吧,他们也许多事日未见了,只怕想得紧。”

第九十九章 入局

大雨倾盆,刹那来临,唐玥一行人在大雨来临之前回了定国侯府。

唐瑚撑伞侯在门外。

唐玥在杨柳半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提起裙角,出门的时候天气尚早,未曾料到今日有大雨,木屐雨伞都没带,此刻也只能提着裙角拿手遮着,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唐瑚跟前。

绣花鞋溅起水花朵朵,唐瑚看了一眼有几分狼狈的唐玥,眉头微拧道了句“该!”叫你出门不带伞!

唐玥白了他一眼,不满的哼着声音。

唐瑚看着在一旁的杨柳半夏和风露,挑眉不置可否,手中竹伞朝着唐玥的方向倾了过去“门房那儿有伞。”

至于木屐……不好意思,唐瑚今儿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自家不听话的妹妹!

领着唐玥朝内院走去,丫鬟小厮们因着下雨都躲在屋子里或者廊下伺候着,路上倒是没什么人,只有一日艳过一日的蔷薇花兀自美得动人心神,池塘里的芙蕖迎着雨水越发的清透,连莲叶也多了几分文人的风骨。

“和崔宗之做交易,你也不怕被人卖了还帮着人数钱?”雨大风大,唐瑚的声音却一丝不乱的传入唐玥耳朵里,两人都没穿木屐,挤在一把竹伞之下,瞧着极为亲近。

本来是关心妹妹的话,偏生叫唐瑚这般说出口无端多了些嘲讽味道。

唐玥本就心情不好,因此倒也不满的应了回去“什么叫我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不是你先把我卖了吗?”

“别跟我说,我去崔家的事你没在一旁出力!”当她什么都不知道呢!唐玥心里委屈,爹爹和二哥哥为了她能留下来,在家中出嫁费尽心思,她大哥倒好,直接喝崔宗之做交易把她送崔家去!

“崔家对你有所图,才不会害你性命。你若是真留在京城,整个唐府连带着平王府也没人护得住你!”唐瑚这话说得颇为冷冽,言辞凿凿含着教训的意味,真以为他这些日子忙着去找大舅舅喝二舅舅就没顾忌着这小妮子?就她那点小九九,还真当没人看得出来?

“今日你就回去收拾东西,我连夜送你去崔家!”唐瑚漠然抛下一句话,再不送唐玥走,真要她进了宫,就怕出个万一,鞭长莫及!

“那现在送我去崔家也来不及了!”唐玥憋着股气,凭什么啊!这京城近来的大事,不是和她未婚夫有关,就是和她这亲哥,表哥有关系,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有自保的能力,凭什么这么大的事偏要她一个人躲着?

“你今日去平王府和人挑开说了?”唐瑚冷着一双剑眉,星目里气势万钧,咄咄逼人,猛地对上唐玥的杏眸,压得唐玥顿时搅着衣角哼着声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唐瑚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你对上的是谁吗?那是皇帝的眼线!”唐瑚低声斥责“你知不知道平王府有多少眼线是皇上的?有多少暗子埋伏着?要不是冲着爹的面子,你觉得你今儿个还回得来?”

挑开了皇帝的局,要么死,要么被关着与世隔绝。

这小丫头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唐瑚恨铁不成钢,前面有唐瑿四处惹事,现在有唐玥四处不怕事!

唐玥抿着嘴“他不会让我现在死的。”

如果白黎能活着回来,她就是那个能要挟他的棋子,皇帝最喜欢以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利益,这才不惜以苏州万民做棋子,引白黎和崔宗之贺王入局,一举清洗朝廷内忧外患。

所以她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更何况,平王府未来的王妃死在平王府,白谨和方姨娘定然脱不开干系,这样白谨凭什么堵住悠悠口舌,凭什么继承平王之位?皇帝想得远比这些要多。

“你在平王府做了什么?”唐瑚挑眉,风铃都被留在了平王府,可见事情不小。

“白谨意欲不轨,我让风铃杀了方姨娘。”唐玥老实交代。

唐瑚面上怒气缓缓退去,恩,没傻到家。

杀了方姨娘,一则对方只是个姨娘,算不得主子,二则,她才是那个心思深沉的,皇帝的棋子,白谨顶多一个傀儡罢了,若非他身体里留着先平王的血,皇帝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虽然起因是因为白谨,但白谨怎么说也是白黎同父异母的弟弟,杀他和杀方姨娘带来的后果不可同日而语。

“还没笨到家。”唐瑚扬眉开口,不知道是赞赏还是讥诮。

唐玥不满的冷哼“你以为就你聪明?我也不傻的好嘛?皇帝不会在这时候要我的命,他可是打算留着我做后手的。”

“顶多……借口东阳或者皇后,把我召进宫去罢了。”

“反正外面很快就会乱起来,进宫指不定还更安全。”至少对付后宅手段她还是有些经验的,真刀真枪什么的她这小胳膊小腿儿可伤不起!

唐瑚冷睨了她一眼“后宫若是有事,记得去寻曦嫔。”曦嫔可比什么东阳公主和皇后靠谱多了。

“我知道。”唐玥乖巧点头,曦嫔么,王妱,谁不知道啊?她可是崔宗之的人,身边也有个擅长易容,口技的,指不定不止一个,肯定还有个功夫好的,必要时候曦嫔比谁都靠得住,谁让她爱崔宗之呢?女人么,一旦陷入爱情,那才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只是可惜了皇帝,被带了绿帽吧,还连美人的身子都没碰过,真是史上最惨男人了。

“对了,你拿出来的半块虎符我交给大长公主了。”唐玥交代到,要是有什么用得着虎符的地方,自家哥哥也好去取。

“嗯,大长公主的确是最好的人选。”皇帝的长辈,老平王的发妻,先平王的生母,现任平王的祖母,没有人比她更合适的,届时真出了事,请她出府拿着虎符,只怕军队三分之一的人会放下兵器,至于另外的么……看来他得去找五城兵马司的杨指挥喝喝茶了。

唐瑚心里有了计较,面色也缓和了几分“进了宫,别暴露你见过虎符的事。”

“放心。”唐玥打着包票。连白谨,她都没打算真的让他平安。

说话间,俩人已经走到了唐玥的院子,主子没回来,门口每时每刻都有人守着,现下一见唐玥回来了,乌压压的丫鬟们都开始动起来了,烧热水的烧热水,煮姜汤的煮姜汤,在周嬷嬷的安排下忙得滴溜溜的转。

“回去好好洗个澡,喝碗姜汤。你既然已经入局,现在是走不了了。”唐瑚面色平淡,“只是要记住,不论如何,局是其次,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唐瑚叮嘱道,他和崔宗之做交易本就是为唐家谋一条出路,顺便看看崔家到底想从唐玥身上得到什么,如今知晓他们药的是气运,要的是崔家绵延,这与唐瑚所求并无矛盾之处,自然可以继续合作,更有甚者,唐瑚并不介意崔宗之图谋大业,只是……仅仅只能做帝师,这是他的底线,若真让崔家化龙,只怕四家平衡被打破不说,又将是另外一场灾难了。

唐瑚看得透彻,崔家长老们看得也透彻,只是崔宗之难免少年心性,想要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罢了。

江南,天气正好。

赶路的人在路边茶摊上歇着,点了四五盏凉茶,满饮后凉意入体,才悠悠打探这附近可还有人家继续收粮食。

如今时候正好,新粮未出,旧米见欠,他们的旧米还想买个好一点的价钱。

打探得到去处,乃是县府衙门处,听说是粮仓走了水,失了许多粮食,这些话不过说书人,市井间的笑谈罢了,谁能当真?只是这收粮确有其事,行人便赶着牛车,将第一批米送去衙门。

不管价高价低,有得赚就行,你们收了就行!

而白黎一行人也找到了郑肃希,几人窝在客栈里大眼瞪小眼。

“我觉得我们可以从士子入手。”郑肃希开口。

入手?入手什么?

自然是民心攻坚之事。得民心者得天下,得士子者易得民心。

“乱相只是初显,连离开苏州的人都只是些富商大贾,或者有眼力劲的官员老者,一群尚未接触政务的学子显然撑不起大梁。”现在还不是时候,时机未到。白黎摇头拒绝。

林娴倒有了心思“我们来这里不是查贪污案吗?”

“既然是查案,那自然有学子能入手的地方。”福王世子灵犀一动开口“反正乱象只是初现,若说真的起事,至少也要在秋后才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么,我们就查案呗!”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够我们查出些蛛丝马迹了。”贪污才能有银子,有了银子才能才买粮草,兵器,盐铁。夙无星开口,笑盈盈的算计。

掐指一算,心念一动,她拧眉开口“唐玥的劫……到了。”

白黎是知道唐玥命中有三劫的事的,此刻有些忧心,但也鞭长莫及只能向夙无星求个答案“可有碍?”

夙无星继续掐指“有唐瑚在。且她的气机,不可算。”

她是重生之人,天命所在之人,注定是要来拨乱反正的,能算到她有劫难已经是机缘巧合了,再多的算不到了。

“算了,先看眼下之事”白黎摇头道“这么算来,我们得有个合适的身份才行。”

第一百章 万川

热水漫过肌肤,氤氲热气冉冉上升,唐瑚的眉目隐藏在白雾之中,如星子的眼眸微阖,墨发披散而下,于水如镜中,半遮半掩住精致的锁骨。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唐瑚悠悠睁眼。

他素喜道法,每日初阳时候必然叩齿七十二,自小便习吐纳呼吸之法,如今已然如鱼得水。

轻叩木桶边缘三下,唐瑚微微闭目,任由自己下沉些许,让热水漫过锁骨,头靠在木桶边缘,而后有人轻敲门,入内,于屏风后跪坐。

“贺王府那边可又话传出来?”唐瑚的嗓音带着哑意,许是热气散入四肢百骸时太过舒服,不自觉的带着慵懒的味道,听在下面的人耳里只觉得后背一股麻意顺着脊椎缠绕上去。

少顷,才找回了自己的嗓音,恭敬万分里带着后怕“崔家那位说他在贺王府的后宅里看到了两个男的,一个叫少卿,似是与小姐有过几分渊源。”

“这样啊。”唐瑚略微有些惊讶,他倒是知道那件事的,那位少卿和他的兄长,长得倾国倾城风流天成,难怪会被贺王收入府中,只是……唐瑚眉心浅拧,他记得阿玥和白黎当年是把人送出宫了的啊?怎么会此刻出现在贺王府中?看来其中还有内情。“你去查一下那个少卿的来历还有他的兄长,别漏下什么。”

“那崔家那位那儿,要不要提醒一句?”屏风之后的那人回道。

唐瑚唇畔划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不必,他既然见着了,自然会有准备。”他可是素来不喜欢有什么东西超出掌控范围之内的,只怕进了贺王府没几天,手底下的人就被他差使的团团转,全部去找别人的来历底细了。

想到此处,唐瑚心里不由得落了一丝情绪,出身好就是好啊……崔家汲汲营营这么多年,还不都是给他铺路?啧……

浅而淡的心思一笑即过,如雁过影没一般,虽有察觉,细想之下却无从寻觅。

“白露寺如何了?”唐瑚又问,他记得唐玥是把唐瑿送去了白露寺避难?可惜算漏了崔宗之的人要李代桃僵进入贺王府之事,也亏得崔宗之手笔大,一早养了群瘦马伶人,专会那些以色事人甚至自得其乐的事儿。

“已经遵照您的吩咐,为唐瑿公子换了张脸。”接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一张易容的面具,虽然是上好的货,也需要面具主人精心呵护。

“寻人看着点,唐瑿的面具若是出了差错可有得麻烦的。”唐瑚懒散的想着,虽然不一定,但有备无患不是?他现在得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让这件事情尽早过去,只可惜再早估摸着也要等到秋后了。

江南要先乱,白黎才能乱中取胜。

以白黎的脾气……当是在最后一刻揭露贪污案件的真相,加上林姑父在江南一带的民声,叛乱的大势,唐瑚浅笑,这局他们就赢了一半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二公子回来了吗?”

“已回了。”

唐瑚点点头,沉吟后吩咐“你照之前吩咐的去做,然后去江家把他们将要送去南边的薄胎瓷,粉彩瓷器砸了。记得,不要全部砸完,不要暴露自己,至于其他的你自己掂量着看就行。”

“诺。”那人回话,如影子一样退下。

唐瑚这才起身,穿好衣衫,走出屏风。

皎如玉树临风前,皓若银月睡云间。

“公子。”青书敲门,得了唐瑚应允方才入内,端着一碗熬得正好的姜汤,闻着便觉得辛辣,“姜汤已经备好了,公子请用。”

唐瑚浅叹一口气,拿着温度正好的姜汤,微一拧眉,仰头尽数饮下,随意的擦了擦唇角,才开口吩咐“吩咐厨房,今儿姑娘哪里给备子姜炒棠梨花,姜丝蒸山药,醋拌生姜,姜越多越好。”谁让她淋了雨?

青书一阵错愕,公子这是又生姑娘的气了?不过兄妹么,难免有些摩擦,说多了反而不好,还是顺其自然吧,反正自家姑娘有能耐哄得公子眉开眼笑的“诺。”

径自出了房门去厨房吩咐了,而唐瑚另外寻了青墨去叫唐珑,两兄弟一起用膳。

至于他的膳食,那可就好上许多了。

玉延索饼,笋蕨馄饨,雪霞羹,广寒糕,满山香。

“大哥找我有什么事吗?今儿怎么不见玥丫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唐珑性子爽朗,又将皇上一应嘱托之事全部交给2江砚山做,心里大石头没了,自然越发洒脱磊落,看得唐瑚不由得侧目,心里不是滋味,迟早要找机会收拾这小子,一天到晚混得没边儿!

唐瑚让他坐下,自己盛了碗粥,拿勺子悠悠品着开口“你下午要是没事去找万川。”

唐珑也不见外,洗了手后让丫鬟们退下,不要人伺候,自己拿着筷子夹了个玉延索饼捏在手中吃,还颇有几分市井之人的豪气,看得唐瑚想立刻给他找个先生好好管教管教,这都学的什么!礼仪规矩全没了,斯文扫地!

到底还是正事儿重要,也懒得和这惫懒的家伙计较,悠悠开口“你去找万川,带句话,就说送南边的薄胎瓷碎了。”

“啊?”唐珑一脸错愕,他昨儿才去见过江砚山,问了一句,那边的瓷器一切都好啊!肤白貌美的……啊呸,不对,是宝光内蕴的。

“别问为什么,只管去做。”就算是之前完好无缺,他也要让它碎成一堆!唐瑚冷眼一扫,眼风就让唐珑招架不住了,赶紧埋头吃饭,打算饭吃了就去找万川说道。

怎么他这闲下来了,他哥他妹倒是一个比一个奇怪了?

下午,万宅。

万川也是惊愕万分的问唐珑“你是说送往南边的薄胎瓷全碎了?一丁点都没留?”

唐珑点头如捣蒜“我哥是这么说的。”

万川眼神闪了几下,他可不像没事一身轻就傻白甜的唐珑,唐瑚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这句话难不成还有其他含义?

不过显然唐珑这而是问不出什么的了。

“算了,我要去江家看看情况,你去吗?”万川话是这么说,可心里门清,唐珑交了手上的事儿,自然是不会去的,免得让上面的人多心!

果然唐珑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去不去,我先回去了,你去吧。”

待送走了唐珑,万川却又坐了下来,窗台上摆着一盆白色的牡丹花,花瓣柔嫩皆白,他轻轻摩挲着花瓣,脸色微沉。

薄胎瓷……是江砚山重现的。

南边……取南字。

岂不就是江南?

江南?白黎去的是江南,林探花福王世子郑肃希一行人也是去的江南。

薄胎瓷碎了,岂不就是……江南……乱了……

万川猛的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的天!江南要乱?

他老家江南的诶!怎么没消息呢?那些掌柜的都是吃素的吗?

等等……好像有这些征兆,今年的米卖得比往年更快,米价也比往年贵了些,只是控制得好,没怎么太引人注目,都是他这猪脑子,满脑子都是瓷器,海运的,忽略了江南的事。

“公子。”门外有人敲门,是万川的管家。

“进来。”

管家是个正当壮年的,声音不卑不亢,沉稳有力“公子,方才江家那边有话传来,说是要送往南边的瓷器碎了。”

“怎么碎的?”万川额角突突突的跳,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一只猫,跑了进去,下人们追的时候打碎了。”

一切都像是意外,可唐珑的话在江家之前,怎么可能是意外?

万川心里有了计较,当机立断的吩咐“找上二十个功夫好的护卫,随我去江南,再找百来个人,由你带着去江南,我出发后三日,你们再慢慢赶来。”

“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出发?”管家问。

“明日。”

万川咬牙。这事儿只怕宜早不宜迟。他不入局也不行。江南可有一家老小呢!真要是乱了起来,只怕他祖母的身子第一个受不住!只是还好,江南也算得上他们家的大本营,人手充足,护卫足够,安全当无忧。

只是应当率先去寻白黎等人了!这可是明晃晃的阳谋啊!好一个唐瑚!只是万川心里也清楚,江南之事只怕不是唐瑚白黎能左右的,不然也不至于把消息递到他这来,只是到底意难平。

然更深处,万川也不由得怀疑一件事,江南的事背后是王爷还是皇上?

“管家,备马,我现在要去叶家!”官场上的事还是去找叶慎拿小子比较好!趁着管家没走远,万川赶紧吩咐。

下午申时左右,一辆朱轮华盖的马车悠悠从皇宫内驶出,当头的是一位年轻的内侍,是东阳公主身边的人,但旁边的护卫,却是皇帝的亲信,骠骑营。

唐家内宅。

唐玥看了一眼被她软禁的唐莹的房间,关了窗户吩咐已经从王府回来的风铃“想来不是今日就是明日,皇帝必然寻借口唤我入宫,你扮成半夏随我入宫。”

“姑娘这是……示敌以弱?”风铃蹙眉,有些不赞同。皇宫那等虎狼环伺之地,再多小心也不为过。

唐玥摇摇头,目光放远“你的来历皇帝一清二楚,只怕若是你随我进宫,下一刻我就得与你分离。不若不带你得好。至少明面上是要这样。”

“更何况这次进宫,是白谨先去的皇宫告状,明面上不带你,也是我的诚意。”唐玥勾唇,这事儿不管怎么处理,皇帝是不会给她狡辩的机会的,更不会让她洗清冤屈出宫回府,所以不会传风铃对峙。

至于真的要传……那就让风夏顶着好了。

“姑娘,宫里来人了。”杨柳道。

唐玥挑眉,目露讽刺“我原本以为会来得晚一些,怎么说也该是明日才对,没想到他吃相这么难堪,这么迫不及待。”

“只是可惜,爹爹不在府中。”唐玥悠悠感慨。也是,若爹爹在府中,只怕这宫里的人就不会来了。

怎么说自家父亲也算是那位的死忠之臣,他的心腹,同甘共苦之辈,能不撕破脸就不撕破脸,真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能信的又有几人?

第一百零一章 对峙

天还未黑,雨亦未停。

乌压压的云层看得往来路过之人也是心神压抑,更何况本就是极在意唐玥的唐瑚唐珑两人?

唐珑虽然是无事一身轻,和皇家没有了瓜葛一门儿心思扑在南来北往的商道之上,但不代表他不知道今日的反常。

眉头拧着,拿起蓑衣雨具直直去了唐瑚的书房,不要下人通报,进门就看见唐瑚一身蓝色衣衫,墨发飞扬,在窗下煮茶。

茶香清透入肺腑,窗外雨丝飘摇打湿了酸枣木的桌子,晕开的水迹层叠宛如泼墨山水画,浓淡得宜,雅致端方,而那人,眉眼疏朗,如皓月清风也是明润玉壁。

“哥――你知不知道――”唐珑话还没说完,猛地想起自家哥哥今儿是亲自去府外等的玥丫头,两人似是一路撑着伞一起入的内宅,没有穿木屐,没有带蓑衣,自家哥哥还因为护着妹妹险些成了落汤鸡……虽然落汤的唐瑚仍旧是风雅无双……

“哥,你都知道?”唐珑带着浓浓的疑惑,眼神沉沉的看着自家长兄。

唐瑚侧头看过来,清风吹开他散落的发丝,一双明眸如掺墨,虽明朗却也沉重,他下颌轻抬,示意唐珑入座,才慢条斯理的拿起茶壶斟茶入杯中。茶水的浅淡的青黄之色,不知是什么茶,闻起来却有一股奇香,在白瓷素胚的茶杯中看起来别有一番东篱之下的风光。

窗外有一树白花,被风吹得花叶飘摇。

“哥,阿玥怎么了?”同一个问题,只是换了三种不同的方式,问了三次。唐瑚尚未给出答案,唐珑已心知肚明应是出事儿了。

唐瑚叹了口气,拿起杯子,又放下,窗外的雨越发肆无忌惮了,连带着乌云也张牙舞爪的压了下来“阿玥杀了方姨娘,白谨告诉了陛下。”他嗓音一如既往的澄澈,听不出丝毫沉重或者担忧,唐珑刚悬起来的心又放下了。

一个方姨娘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是那个白谨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唐珑知道自己妹妹不是那等子只知道买买买的胭脂钗裙,能做出这个决定显然是平王府生了什么变故。他是知道自家妹妹今日要去王府赴宴的。事关平王府,又能引得唐玥发飙?莫非是那姨娘母子惦记上了平王之位?

念及此处,唐珑不由得也皱了眉头。

这两人本来就来历成迷,他所查出来的资料里都表示没有丝毫问题,可没问题不就是最大的问题吗?那位姨娘在娘家的庇护下独自养大儿子,如今进了京城入了平王府,却没见着曾经庇护过她的娘家人上门?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市井小民的心思唐珑摸得透透的。

有人庇护,又的确是先平王的血脉,为什么在平王在世时候不敢上门?不是说有信物吗?

一看就是心里头有鬼!

“岂止是方姨娘。”唐瑚抿了口茶,嗓子有些干渴“那两母子心思都不正,也是辛苦阿玥虚与委蛇这么久了。”

“那今日入宫可有危险?”唐珑更想问的是是否会有性命之忧。

“应当无碍。”唐瑚摇头,“阿玥不是那等不知变通之人,更何况有父亲的情分在,这事儿又是方姨娘先动的手。”

就唐玥那满肚子坏水儿的,进了宫,指不定怎么编排方姨娘母子二人。再说了,事关女子清明,皇帝哪怕要断这案子,也得顾忌着皇家的体面和朝臣的颜面。

这事儿若压下去,唐玥必然无碍,若捅出来,唐玥大不了名声不好听,实际上可半点没有损毁的地方,只要白黎不介意,其他流言蜚语算得了什么?指不定那些娇滴滴的姑娘们若是遇到了类似的轻薄之人,还得效仿一下,先下手为强。

唐玥入了宫。

满目所见尽是奢华之色,烟雨朦胧里,夜色将来,灯火烛光,缭绕着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她一步步,带着笑,在宫人的伺候夏,与自己的丫鬟们一起走去勤政殿。

勤政殿外依旧是腰带长刀的侍卫,内层是十余个太监守门,朱红色的大门雕富贵花,轻薄了一层白纸遮住分隔两方视线。

唐玥一来,宫人让她候在廊下,径自去通报。

她算着时间,想来如今爹爹已经回府了才是。

她这个时候被传来勤政殿,想来里面只有皇帝和内侍。

这样……才对。

唐玥低头,掩住唇畔笑意,随手拨弄了两下头发,头发丝儿散落贴在脸颊上,带着些凌乱与荏弱,她今儿午饭只用了一碗稀粥,晚膳更是碰都没碰,为的就是让自己看起来没这么精神,又怕不得意,拿茉莉花粉在脸上薄薄扑了一层,连唇上都有浅浅的一层,看起来没有血色不说,还极其虚弱,加上因为进宫而穿得稍微华丽的衣衫首饰,人不胜衣衫不说,几乎下一刻便会晕倒在地。

唐玥沉沦后宅这么多年,女儿家的小手段用得那叫一个出神入化!

“郡主,陛下唤您进去。”内侍带着同情的神色看着唐玥,唐玥虚虚一笑,在杨柳的搀扶下走进殿门,又退了出来和“半夏”一起候在殿外。

皇帝自然是高坐于金座之上,身侧是灯架辉辉,殿内也有八座灯架,照得整个勤政殿极其明亮,恍然如白昼,窗外的雨声也似乎在这里停止,不敢打扰座上的君王。

奏章堆得很厚,皇帝从奏章里抬起头,目光不带任何感情的落在唐玥身上“可知错?”

声音凉薄又无情,偏偏又带着天地不仁的磊落和大气,衬得唐玥宛如蝼蚁。

唐玥跪在地上,金砖入了雨水的寒气,甚凉,她挺直了脊背,不躲不闪迎上皇帝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言语虽然颤抖却绝不退缩!

“唐玥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藏身于一旁的白谨忍不住出口大骂“我母亲好心邀你过府赴宴,你却怒下杀手!害了我母亲性命!怎么,敢做不敢认吗?”

如果他面色不这么苍白,两腿不打颤的话,也许这话会说得更有气势一点。

唐玥一见白谨也在这里,立时瞪圆了眼睛,眼神如刀子一般狠狠钉在白谨身上,她咬牙切齿几乎是一字一顿恨不能从白谨身上生生咬掉一块肉下来!

“唐玥请陛下做主!”

“做主?”皇帝挑眉,今日在平王府的事他倒是知道得不少,可也仅仅限于唐玥杀了方姨娘,白谨进了唐玥的房间这事儿,他虽然看唐玥这态度知道了一些,但是……具体情况还是有待斟酌的。

“做什么主?”

“唐玥请陛下让内侍们都退下。”唐玥磕头道,嗓音里带着哭腔,眼泪不受控制的掉落在金砖上,如同滚珠一般旋即落地碎成残渣。

皇帝靠在龙椅上,挥手让伺候的人下去,也不担心自身安危,反正只要他需要,藏在暗处的人仍旧会出来。

当然,内饰总管还是留了下来的。

“可以说了吗?”皇帝嗓音漠然,夹杂着雷霆万钧的气势,不可拒绝,不容推诿!

唐玥起身,抹掉眼角的泪,皇帝自然也看到了她明显哭过的痕迹,心里沉吟一番,看来今儿这事只怕不容易。

“白谨意欲不轨,方姨娘是主谋!”

“明面上说请我过府赏花赏画儿,实际上唐玥今日自入了平王府之后,所碰到的,入口的一切东西,全部都带了秘药的!”

唐玥嘲讽的看着白谨“连客房里备的茶也有问题,茶水里掺的是*,茶杯上抹的是媚药!”

唐玥这么一说,皇帝就有了底。眼眸也是沉重,这两人竟然不顾他的吩咐私自对唐玥动手,还弄出这等下作行径!皱着眉头冷冰冰的看了瑟缩在一旁的白谨一眼。

“陛下若是不信,只管带人去查,茶具容易清洗,可架不住数量多,还有书画上的*呢!那些药都是寻常货色,但药太过特殊,只要去京城各大药店查,加上赤脚郎中什么的,定然能查到蛛丝马迹!”

“只怕他们算尽心思也算漏了我曾和高老太医学过医术,而他曾送过我一枚二十年的药蛇蛇胆,这些寻常*,媚药什么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对我没用!”唐玥冷笑连连,目光如刀子寸寸割在白谨身上。

“她说的,可属实?”皇帝沉声问。

白谨心虚之下自然而然的露了怯,又兀自辩解“我都说了会娶你的!我娘亲也说了意欲聘你为妻!”

别说唐玥,皇帝都对这番说辞感到头大,他脑子里装的是稻草吗?

唐玥是什么身份?定国侯府的嫡出小姐!平王白黎的未婚妻,他亲封的昌乐郡主!白谨一个白丁,还是庶子出身,哪怕唐玥身上没有先帝赐婚,也是配不上唐玥的!

“陛下!”唐玥满是讥讽的看着白谨“我与平王的婚约乃是先帝赐婚!一个方姨娘凭什么能对我的婚姻指手画脚?这婚,我唐府退不了,平王府更轮不到你来做主!”

“论身份,我是白黎的未婚妻,乃是你未过门的嫂嫂!这般行事,你对得起先平王和平王吗?”

唐玥怒骂,整个人气得面色通红!

白谨当着皇帝的面又不敢说出白黎不能回来的事,如此以来他可就落了下乘,着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抓耳挠腮的。本以为皇帝是他这边的人,他只是要个女人罢了,皇帝都能要他娶公主了,自然会允他再娶唐玥的事,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

谁也没想到皇帝压根不说话啊!这话全让唐玥说了!

“唐玥请陛下做主。”

唐玥再次叩头“今日,白谨入我小憩的客房,若非丫鬟护主,只怕唐玥已遭不测,唐玥心有不平,的确是我杀了方姨娘,一应惩罚,唐玥听凭陛下做主!觉无二话!”

“只是唐府清白门楣,不能毁在唐玥手里!”

皇帝眯着眼打量唐玥,他知道,这话的意思是,若是处理不好,只怕这事儿……她宁肯抖出去!唐府门楣毁不得,他皇室面子也必须全!

好一个唐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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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软禁

暮色彻底消弥掉最后一抹颜色,黑暗吞噬掉一切,乌云之后的云层,是更为深沉的墨意,隐藏无数的罪恶与鲜血。

唐玥被送去了毓秀宫,与东阳公主同住。

白谨则回了平王府。

所有人都默契的把半块虎符的是隐瞒了下来,没有戳破那张窗户纸。

白谨是因为不敢,只能暗地里告诉皇帝,半块虎符在王府失踪,最可疑的人是唐家兄妹,皇帝则是心知,不说,暗地里叫人看着唐家,也在唐家暗地里搜寻半块虎符的踪迹,而唐玥,她知道黎明前最深沉的黑夜才将将来临。

月上中天,银灰无色,已是月半时候,毛茸茸的一团圆月宛如玉兔团成一团。

江南,也是月黑风高之夜。

白黎一行三人黑衣遮身黑布蒙面悄悄爬上了江南知府的院子。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一起来做这种事?”郑肃希蹙着眉心满脸不耐烦,内心是一万个拒绝的,但是作为唯三的男子他不来出力也说不过去啊!他总不能让剩下那两个女孩子去吧……

虽然夙无星功夫不错。

福王世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好歹也在这府上住了这么久,你不来难不成指望我和白黎两睁眼瞎的去找书房?”

“你们确定东西一定会在书房?”郑肃希习惯性嘲讽“虽然书房的确经常作为藏秘密文书的地方,但据我所知,这位知府大人可不是一般人,他的书房纯属摆设。”

“那你觉得会在什么地方?”白黎眯着眼打量来往巡逻的家丁,这些家丁巡逻都提着一盏灯,在这种月光昏暗的时候看着着实显眼。只要他们动作小心一点,完全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个……”郑肃希一阵无言,“你们觉得一个好女色的知府会藏东西在什么地方?”

这江南知府人不错,政绩也有,就是有一点,好女色,加上江南一带的女子多貌美,那日子叫天高皇帝远,比做皇帝还舒服。

福王世子一向是个混不吝的,又是个纨绔,这种时候充分发挥了自己作为纨绔的价值,趴在墙头摩挲着下巴思考“从一个纨绔的角度来讲,我肯定会放在我每日一定会待着的地方。”

“他也经常在书房处理政务。”郑肃希道。

“卧房呢?”白黎扬眉,他有些东西就藏在他床底下来着。

福王世子侧目“床底下?床旁?暗格?不过他有固定的睡的地方可?”

郑肃希砸吧两下嘴巴“你们还别说,还真有这么个地方,正房的就是他常住的卧房。他和发妻关系不好,小妾成群,不管是哪个小妾陪着,都是他去小妾的屋子里寻欢,每晚必定回正房,也因为这样,虽然小妾多了些,可都没有能威胁到正房地位的!”

“不是说和发妻关系不好吗?回正房做什么?”白黎挑眉。

“虚则实之?实者虚之?”白黎问。

福王世子估摸着其中内涵开口“约莫是有些东西只能放自己身边才放心?”

郑肃希白了两人一眼“虽然两人关系不好,不过那发妻地位可稳着呢!”

“这样看来,咱们得兵分两路了。”白黎算计着“一人去书房,另外两人去正房。”

“凭什么去书房只有一个人?”郑肃希和白黎呛嘴几乎已经是下意识的事儿了。

白黎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因为正房有女的!虽然是个半老徐娘了,但非礼勿视,得把人引开才行!这可不得是两人吗?难不成要我去点了人穴道?再把人搬开找东西?”

郑肃希缄默,不想说话“我去书房。”他可不想对着那位半老徐娘……呵呵。他本质上可是个洁身自好的君子!虽然这回得做梁上君子了。

“正房在哪?”福王世子问。

“东边,竹苑便是。”郑肃希言简意赅“不管找不找得到,寅时三刻在这里见面。”

“嗯。”两人应声,仗着功夫好直接飞身藏身于树冠之中,又瞅准空隙翻身下去躲在假山后面,几个来回就看不见人了。

郑肃希冷哼,这两人这么利索一看就是经常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都有经验了!

磨蹭了一会,才认命的跑去书房做梁上君子。

说实话,要不是白黎等人冒充郑家旁系子弟唬住那些人,他还真不一定能出得来,反正现在几个人没事就听听小曲,吃吃小酒,只是苦了两姑娘扮成了书童。

约莫子时左右,知府正院就热闹了起来。

说是来了贼,闹得颇为大,各个院子的灯都亮了起来,丫鬟小斯急急忙忙来来回回的跑,由管家领着两队人马挨个查看有无可疑人员。

可白黎三人哪是他们能查得到的?

白黎和福王世子藏身在梁柱上,看着知府夫人满面厉色的出门问询,回了房间又多疑的打开了床底暗格查询,两人对视一眼,心里有了底。

这次运气果真是好!

那大腹便便的知府也急急忙忙丛书房赶了回来。他不过就和师爷们商量些事,就遇上了贼?这种关键时候可不能马虎大意!一点点风吹草动那都可能是要命的事儿!

“怎么回事?可有查到什么可疑之处?”知府疾言厉色道。

那夫人清点好东西,摇摇头“东西都在,只是贵重物品少了些。”

知府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是普通贼人?”

“普通贼人谁敢来官家府邸?”知府夫人起了疑心,这么一句话提醒了白黎两人,自古以来就是民不与官斗,他们这次直接对上知府有些鲁莽了。

正思量着如何补救,那管家就来回话道“大人,夫人,小的在西苑那边查到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知府厉声道。

“是几个字,写的是劫富济贫。”

白黎和福王世子一乐,怎么忘了这一出,民间素来有豪侠,劫富济贫,以武犯禁,更有厉害的落草为寇,占山为王,收留苦命人不说,还专做那等子杀不仁之官的事!江南物价上涨,已然有些乱相,自然就有看不过眼的人做一些仁义之事了。

这借口好!

辛苦郑肃希了!

知府和知府夫人对视了一眼,两人齐齐出门“走,去西苑看看。”令人看好正院,便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压根儿就没想到两人已经进了屋子,饶是你外面围成铁桶一块,今儿那些书信只怕也要落入他们的手里,只是这些灯火影子着实有些麻烦。

白黎两人硬生生等着知府夫妻查验完毕,折腾到丑时回了正院入睡,又等到接近寅时,才敢摸着黑下了房梁,点了两人睡穴,这才打开了机关,拿走了东西。

寅时三刻,三人在知府宅邸外会面。

郑肃希扬了扬手中的卷宗“我拿到了这知府和瑞王世子覃宿的信件,里面全是商量的起兵之事。”

“我们找到的是他和贺王的往来书信。”白黎扬眉不甘落后“看来这知府还挺有心机的,鸡蛋不放一个篮子里。”

“不过这覃宿和贺王……谁才是幕后主使?”福王世子有些懵,这个知府怎么两边信件都有呢?

“我猜是贺王。”白黎敲着卷宗笑得一脸冷漠。

“我也是。”郑肃希开口“覃宿这个人……不像是能收拢江南一带诸多官员的人。”

“更何况他至今还在京城待着吧?没出过京城,没见过这些官员,这些人能信他?能听他的?指不定背后有什么阴谋呢!”郑肃希素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这群害群之马。

“不过咱们查贪污案,你们就没找着往来账本什么的?”福王世子惊异之下开口,怎么全是书信,就没有账本?没账本他们怎么打开缺口?

“这倒是个问题啊!”白黎道“不管啦,先回去伪造一下书信,争取在卯时前把东西放回去,别打草惊蛇!”

“这么急?能行吗?”郑肃希深深的表示怀疑。

“先伪造上面的和壳子呗,里面的到时候再说!”白黎可不打算现在就堂而皇之的告诉这群人他们已经拿到了部分证据,真要是惊了这些蛇,后面的路岂不是要难走很多?

“先撤!”福王世子当机立断。

天明之时,丫鬟去唤唐玥起床,呼之不应,又见唐玥面色潮红,多汗,匆忙之下急忙去禀告东阳公主,东阳大惊失色,立时叫人去宣太医,自己则匆匆忙忙披了衣衫去见唐玥。

他父皇可是把唐玥交给她的了,这要是唐玥在她这里出了什么事,她可没法交代。

更何况,这唐玥入宫的借口还是因着她病重想见人,唐玥在她宫里出事,她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啊!定国侯府是父皇亲信,更是她看重的后路!出不得岔子!于公于私,唐玥都得平安!

后宫水深,不比前朝都是笔刀,后宫这胭脂刀,刀刀见血的!东阳怎么说也是摸爬滚打的活了下来,深谙活命之道,处处圆滑。

这次请太医,请的也是高院判。

熟人,又是医术好,绝对不会害唐玥,真出了岔子,她也能撇干净不是?

“高院判,阿玥这是怎么了?”东阳担忧道。

高院判收回手指,轻轻摇头“先是受惊,又是风寒入体,心神不守之下风邪攻心,五脏失调,昨儿又堵了心脉,这病啊!多是心病!得养!”

东阳似懂非懂的点头“您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我一定让丫鬟们办到!”

“先熬小米粥,取米油喂她,再照这药方子,三碗水煎一碗,服一道,醒了之后让她用膳,清粥小米即可,然后用安神汤吧。”高院判琢磨着唐玥昨儿指不定遇见了什么事,宫里风言风语的传得快,他也有所耳闻,事关平王府,还有那位二公子和方姨娘,家事难断,更何况唐玥这糟心又复杂的关系!未婚夫在外,自己又没过门,那两都不是什么省心的。

唐玥这厢传了太医,那边皇帝就收到风声了。

“你是说唐玥病了?”皇帝扬眉,旋即开口“病了好啊,吩咐下去,让郡主在毓秀宫养病,一应东西全挑好的用,不得有误。”他目光灼灼,潜在之意是指定了唐玥只能在毓秀宫了。

当然,唐玥入宫的消息也瞒不过太后。

“唐玥这丫头是昨儿入宫的?”太后拨动佛珠,面上表情很是令人深思。

回话的丫鬟点头“是的,昨儿说是东阳公主病了,想见郡主,这才传召入宫。”

“东阳病了?我怎么不知道?”太后起了疑心,眯着眼思忖“去打听打听,昨儿郡主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是。”丫鬟回,悄声出了房门。

嬷嬷端茶过来“娘娘是怀疑郡主这病……”

“太医的说法是情志失守,心神不宁,又遇风邪入体,我倒是好奇她昨儿经历了什么?才弄得自己这般狼狈。”太后已然怀疑起了昨日唐玥入宫的缘由“这一个个的前仆后继的往江南跑,姜觅已是出了事没了,总不能再让唐玥也出事。”太后叹气,嬷嬷知道太后这是伤感姜觅和郑肃希有缘无分之事,心疼唐玥和白黎,故而宽慰道“娘娘若是忧心,何不去看看?”

太后轻笑摇头“皇帝疑心重,局势未明之前,还是以静制动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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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养病

唐玥昏昏沉沉睡足了一日,到得第三日,烟暖花繁之时才悠悠醒来。

伺候在身侧的除了几个面生的宫女,便是杨柳半夏了。

“姑娘,且喝口茶润润嗓子。”杨柳捧了茶盏过来,体贴的服侍唐玥靠在引枕上。

唐玥接过微暖的茶,小啜几口,本来白如敷粉的干涩唇瓣在茶水的滋润下重显了几分红润之色,嗓子久不开口,乍一张开见风有种撕裂般的疼痛,如碎锦裂帛“如何了?”她压低声音开口,因着嗓子不舒服,黛色眉头微微蹙起,本已无血色的单薄面容更减下三分,恍如白纸,又似西子捧心。

瞧得杨柳心里发酸又发苦,他们家姑娘如此多灾多难吗?本是方姨娘两人狼心狗肺算计自己姑娘,自家姑娘不过反抗,便被软禁于此处,这偌大皇室,还要不要脸?可她也清楚,皇家的事,非她一小小婢女所能置喙,若有行差踏错之事,不说唐玥,哪怕整个唐府亦得受牵连!

纵使心中愤懑,出口之时也只能是浅浅如流云的话语“白谨被送回平王府面壁思过,陛下没说具体怎么处置,倒是您……只怕只能待在这毓秀宫了。”

唐玥扯开嘴角一笑,倒如他所料了。

看到杨柳通红的双眼,轻轻拍了拍杨柳的手安慰道“如今外面将要乱起来了,说不得宫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况且――”唐玥轻声笑,窗外一树开得繁茂的玉簪花洁白如雪,心中喟叹,可惜开在宫中,只怕是拿鲜血浇灌才能得了这如此繁盛的花朵吧!“江南之事不明,皇帝也没把握白黎能不能回来。能,则我是他的后手,不能,处置我还要看我父亲的面。”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的。处理一个贵女容易,处理贵女身后的家族可不容易。

“不过……”唐玥又有些担忧,皇帝这性子多疑且凉薄,无奈的摇摇头“若他想拿我开刀,拿唐府做对付崔家的一把利刃切开一个口子,只怕父亲和他幼时的那些情分也算不得什么。”人最念情,也最薄情。无心人多自在,有情人最牵绊。

唐玥悠悠的想着,局势未明,生路何在?她大可以借现在家中尚有势力的时候假死脱生,只是唐府怎么办?杨柳半夏怎么办?跟着她的人这么多,又岂能尽数逃出升天?

局在皇宫,破局也当在皇宫。

唐玥捏了捏眉心,有些烦躁,杨柳看着迟疑开口“姑娘先别想太多,若不然去求求太后娘娘也是好的。”总归皇上要做孝子贤孙,太后娘娘在孝字上压得过去。

唐玥拧眉,太后那边……罢了,先不想这么多,与其找太后,她倒是更想探探曦嫔的口风,“有东西吗?我饿了。”唐玥眨巴眨巴眼,苦兮兮的看着杨柳。

她昏迷前就没怎么吃东西,这昏睡也有一日没进米,如今醒来腹中自然空空,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满脑袋的浆糊,想事情都想不清楚!

杨柳一怔,忙不迭的道“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能醒,灶台上一直熬着有米粥,奴婢这就给姑娘端来。”

“顺便唤半夏进来。”唐玥吩咐,她身边如今只怕缺不得人。

好在只有软禁。唐玥靠着引枕想。只是心头不安宁。

“半夏”进得屋中,端着铜盆,里面是热水,身后有宫女端着锦帕,痰盂,柳枝,青盐等物。

唐玥身上无力,起不得身来,半夏就亲自伺候洗涑,两人目光对视时候,半夏便心领神会,打发宫女去禀告东阳公主则去主殿,去看看灶上有什么菜的则去厨房,又吩咐人去请太医,一通吩咐,宫女也就散得七七八八了,唯有廊下曲折之处尚有一宫女守着门,端正发脊背,温顺的眉眼,宛如木偶。

唐玥眉眼灵动,在被子上飞快写了个“香”字,“半夏”立时心领神会,借着拿衣服的时候从唐玥本来的衣服中取出几个香囊,藏在衣服里递给唐玥,唐玥顺手就塞到了枕头底下。

夏日衣衫轻薄飘渺,仅有腰带可悬香囊,带一分则足以,其余的还是先藏着吧,反正她现在卧病在床,出不去不说,也没人进得来搜她床榻。

“我的病是谁瞧的?”唐玥开口问,这宫里御医众多,大部分的御医,曦嫔手里头都有他们的把柄,她还得琢磨着怎么在这病伤做手脚。

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半夏”也很无奈“是高院判。”

唐玥眨眨眼,一阵漠然,怎么是他?虽然她是高老太医收的半路徒弟,可这高院判是个性子耿直不会撒谎的,再说了他平素一向只给陛下皇后太后们诊脉,上次因着祖母的事求到他面前还是拿的奇病一说。她这寻常之病,用得着大材小用?随便一个太医就好了么!

唐玥心里满满都是吐槽,风铃悄声开口“许是高院判烨担心您吧。虽然岁数上做你呢父亲都够了,不过确确实实那是您师兄……高老太医可喜欢您了,他不来看看也说不过去。”

呵呵→_→唐玥内心毫无波动。

算了,这病还是将就着吧,她又不是真的有病,没事还要折腾自己让自己病得更严重。

“姑娘,先用膳吧。”杨柳端着早膳过来,一碗小米粥,熬得浓浓的,上面浮了一层米油,一碟素炒三丝还冒着热气,一碟笋蕨蒸饺“太医说您这些日子需要清淡饮食,早膳只能这样了,连胭脂萝卜也吃不得。”

杨柳一脸委屈了唐玥的模样,倒让唐玥心头暖洋洋的。

慢腾腾的用了早膳,高院判烨差不多到了,倒是有趣儿的是东阳也是这时候来的。

唐玥不由得好笑,在皇宫浮沉这么久,东阳公主的初心只怕早没了,满身都是心眼算计……也不知还认不认她这个朋友。

高院判诊脉后沉吟道“好生养着,放宽心,心脉通了,这并才好得快。”

唐玥不置可否“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这么劝我?”收回手腕语气带着幽幽凉意“高老太医说治病先治心,您这学艺可不精。”

高院判被她怼得一时无言,倒是东阳过来打岔“阿玥心情不好,高院判别见怪。”

只是那日发生的事儿,虽说皇宫里没有绝对的秘密,可这里混迹的人都不傻,哪怕是皇帝下了封口令,旁人只能半真半假的推测,可这样的流言明显是不利于唐玥的,东阳听了一耳朵也觉得不堪入目!如今更不知道如何与唐玥说了。

“的确是为学艺不精。”高院判倒是实诚“只是郡主这病,心病还需心药,我无从得知病因,自然无从开这心药。”磊磊落落,坦坦荡荡,倒是显得唐玥讳疾忌医了。

唐玥撇嘴“杨柳,送高院判。”

这是明晃晃的赶人了,看得东阳一阵侧目。什么时候唐玥脾气这么大了?

杨柳赔笑着上前,高院判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果然皇帝的做法有误!

高院判这人,正如唐玥说的那般,耿直,是个君子,只是这君子太直了,弯弯绕绕的一切不会,若非当年有高老太医护着,如今皇帝看重他的医术,只怕早就被太医院那群白拿俸禄不干活的打压到地沟里了。

他这一出毓秀宫,转头就去了勤政殿。

怎么说唐玥也算他师妹么,师妹的病他得治啊!所以病因还得在这根儿上寻!

“阿玥……你这是怎么了?”东阳略带担忧的问,不过唐玥可知道,她昏迷的时候东阳可只来过一次,连毓秀宫的丫鬟都是避着她丫鬟走的。

可见一斑。

唐玥转头皮笑肉不笑“没怎么了,诚如方才高院判说说,病了。”

“阿玥?”东阳拧眉不解“你我之间用得着藏着掖着吗?有什么事直说,我若是办不了去求父皇母后也成啊!”

一双澄明眸子装满了真诚。

唐玥险些也信了,只是这后宫……尤其是皇室,又有谁是可信之人?东阳……若非能在她身上得到利益,东阳如何会这般行事?

思忖只在一瞬“杀了白谨,我的病就好了。”

不是他之前在平王府的时候不想杀白谨,只是还得废物利用不是?她在平王府杀白谨和逼着皇帝杀白谨那是两回事!杀一个方姨娘,皇帝顶多剥夺她身上的郡主爵位,性命却是无碍,再大不了……名声扫地嘛!反正方姨娘算计她的事,也能让她名声扫地了!

正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唐玥又不靠那些名声过日子!白黎若是介意,她大可以带着人过自己的日子,反正唐家又不是养不起她。至于在此之前……呵呵→_→他白家如此算计她,她自然得讨些利息回来不是?这利息就要白家子嗣好了!

唐玥此举行的是险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白谨光明正大的算计她,拿她当板上肉,她自然得回敬一二不是?也是在求她和白黎影院的一场试炼。

皇帝不容人,只怕唐家在他心里的分量也会日益下降。与其暗地里让她家里那个对皇帝一门心思的忠诚老爹摸不着头脑,倒不如她先递个借口过去,也免得她老爹到时候被暗自针对了失了圣心还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来,她爹估计都能自己辞官回乡了,也免得被皇家风波殃及。

只是不能是现在。这就是唐玥为什么要瞒这唐斳的原因,时机未到。总得争取最大的利益才行!

“白谨?”东阳错愕之下仓促后退,后膝磕在了凳子的角上,疼痛之下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所以……流言是真的?”

声音颤颤巍巍,似是有些谨慎,又似是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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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流言

“流言?”唐玥扬眉,苍白面色如覆冰霜,清透眼神似冷刀出鞘,锋芒毕露。

东阳不由得惊慌,失措之下慌忙回应道“宫里已经有流言传开了,哪怕宫外……也有……”

唐玥若有所思,杨柳半夏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担忧。若这流言浩荡,只怕姑娘清白名声有毁。

“说的可是我清白不存?平王府二公子染指长兄未婚妻?”唐玥一字一句,针尖一样扎在东阳心上,“是否还有我怒而杀了方姨娘之事?”

东阳讪笑“你都知道啊……”心里更是震惊,唐玥几乎是被软禁在她这毓秀宫的,她一来便昏迷,连带着两个婢女衣不解带的伺候着,没有出过这宫门一步,她父皇在宫中下了封口令,为着这流言蜚语之事还责骂过母后,如果不是恰好重光进门寻父皇只怕少不了一顿责罚,倒是唐玥……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把人的心思摸得透透的,只怕和她之间的事还要另作打算。

不过……这倒是不失为一个打消父皇心思的好主意。

唐玥有盘算,东阳也有算计。她父皇想要掌控平王府又不能落人口舌,于是把平王白黎遣去江南,找了白谨这个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试图取代白黎的平王之位,此外还要她嫁入平王府,掌控平王府的后宅,这心思算得委实精巧,把一切可以利用的全部利用干净,可是她是他女儿不错,她也可以为了家国之事和亲他国,但……嫁给白谨那种废物,还是免提吧!

东阳想起白谨那副既没有金玉外表然而内里又实实在在是败絮还偏偏要故作风流,故作诗书满腹的模样就觉得作呕,竟然夸她颜比文姜,还什么秋水为神,芙蓉为面,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乃绝色佳人,古今国色……真的让人火大!

腹内草莽!

东阳想着就生气,不知道文姜淫于兄,宣姜淫于舅吗?就这两人,留下的是好话?还特么拿“桃有华,灿灿其霞。当户不折,飘而为苴。吁嗟兮复吁嗟!”给她,什么意思嘛!

“阿玥,流言止于智者,这些事不必在意。”东阳想着,若真能借唐玥之手杀了白谨未尝不是好事一桩,因而面上十分妥帖,谁见了都会觉得两人是闺中密友。

说来也是,唐玥是她的伴读,又如东阳的智囊,关系本该亲近,只是东阳素来是无利不起早,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平素纠葛于后宫诸人,忙着在皇帝面前刷好感度,倒是与唐玥少了些联系。

唐玥轻笑,似有些生无可念“不在意?女子清名如清白,这些流言毁我清名,是逼着我要以死证清白吗?”

东阳安慰道“这事谁传的不可考,白谨被父皇下令关在平王府内,平王府里的人又多是白黎的人,只怕另有一些觊觎你平王妃位子的人放的流言。宫里管得紧但也架不住有心人行贿,我不知道你想怎么做,但是如果白黎真的因为这流言而有负于你,那我觉得他也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东阳说得很是认真。本来她还是很羡慕唐玥能得夫如此的,不过现在么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一饮一啄谁也说不准。

唐玥偏头看她,发丝柔顺的滑过面颊,她目光柔柔,软软如小鹿,淡淡开口“公主,你是公主,出身尊贵自然不必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只是唐家不同,唐家只是小家,唐府门楣的清白不能因我而污,乃至牵连我所有亲人。”

“这坊间流言素来是西风压倒东风,东风压到西风的。”唐玥顿了顿,认真的看着东阳“公主可愿帮我一个忙?”

“你尽管说便是。”东阳打着包票,心里则盘算着自己的手头有多少人手可以用。

唐玥沉吟道“寻一说书人,将此事说清楚,流于坊间。”

“既然有人想污我清白,那我就把此事说开了。”

“是黑是白自然有人论证。”唐玥淡笑,只是笑中透着苦涩“明日我将事写下来,交给你。”

“好。”东阳踟蹰道,发生这样的事对于每一个女子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唐玥再一次的回忆,无异于第二次伤害。

“我有些累了。”唐玥笑得单薄如菟丝子,疲惫之情不言而喻。

言下之意东阳自然也懂,从善如流的告退,并道“你且好好养伤,一应事物由我来安排,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说,我开库房!”

这话说得大气又贴心,让唐玥面上笑意温暖了许多。

等东阳离开,“半夏”才端了茶水过来给唐玥润喉“姑娘觉得这事是谁做的?”

杨柳也过来,“会不会真如公主所说是那些觊觎平王妃之位的贵女做的?”能拿到宫里的消息的人,必然不是寻常之人,而在短短一天之内让流言在市井里如野草蔓延只怕手段也是不凡。

唐玥讥讽的看着隔断内外间的四扇屏风,淡然开口“是大哥让二哥这么做的。”这也是之前唐瑚提的主意。抢占先机,逼皇帝表态。

杨柳半夏满目不解,“半夏”更直接“您这么做不是自曝其短吗?”自污名声于姑娘,于唐府并无好处!

唐玥拿起茶杯,小啜之后喟叹一句“纸包不住火,与其等别人把这事儿传出去,不如我先占个先机,更何况这事大哥哥只起了个头,之后的的确如东阳所说,贵女们掺和得不少。”唐玥言语讥诮,眉间嘲讽更是如数九寒冬一般,也真的多亏了那些贵女们,明晃晃的嫉妒她,真以为这事儿能把她打垮,出手不留情面不说,连他们自己的退路也不留,狐狸尾巴一抓一个准!这事,自家是能平安脱身喽!

“姑娘的意思是……”杨柳沉吟片刻后说“想把那些觊觎平王妃之位的人都逼出来?”

风铃则想得更多“姑娘还想借陛下之手,借百官之手惩治白谨?哪怕不能要他的命也要废了他?”

“对。”唐玥目光灼灼,看着风铃和杨柳“我之所以先杀方姨娘,是为了杜绝有人给他出主意的可能,且杀了方姨娘,我才能把这事闹大,闹大了人多了水混了我才能一把把白谨踢入万劫不复之地!”唐玥眼神狠辣,她能对自己狠,自然也能对白谨更狠!

“如果陛下不处罚他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先平王可是战死沙场的,仅剩平王一个血脉……”杨柳忧心忡忡。

“白谨拿什么跟白黎比?”唐玥挑眉道“更何况说大了这是平王府和定国侯府的事,说小了……这是平王府的事。哪怕先平王不在了,不是还有个大长公主吗?”

风铃眉心一跳,脱口而出“姑娘是想彻底把白谨踩下去,绝了他继位平王的机会?”

“孺子可教也。”唐玥赞许“此事,方姨娘偿了命,白谨死的可能不大,不过继位不了平王是真的。可……如果白黎回不了京城,那么白谨作为平王府仅剩的血脉,平王府的爵位乃是铁帽子王,世袭罔替的,他继位不了,他的儿子却可以过继到白黎那一支做平王,可这不是我要的。”

“那您的意思是……”风铃不明白。

唐玥笑得高深莫测“逼大长公主出手,保白黎平安。唯有破釜沉舟,才能全力以赴。”但凡有一丝退路,都会让人心存侥幸。她出手绝了白谨继位的可能,淡只要白谨不死,他的儿子就可以继位,但……大长公主活得到那个时候吗?

她摸不清大长公主的心思,对于白谨是怎么个态度,但并不妨碍她替白黎守住平王府的位子,这个位子只有白黎能做,白黎的血脉能做,不然……她宁肯毁掉!再者,逼皇帝表态,也让她老爹看看他所效忠的人是什么模样。

“流言说我清白不保,我自然也能把自己塑造成贞洁烈女,哪怕为此染上人命。但是……我这不是事出有因吗?”唐玥喃喃开口,目光迷离。

白黎……经此一事,她和白黎的情是能开花结果呢?还是只能湮灭于尘埃之中?

次日,东阳拿到唐玥亲手所写的事情经过,立刻去寻了自家母后。

“母亲觉得,女儿该如何抉择?”东阳跪坐于一旁,聆听自家母亲教诲。

皇后翻了翻薄薄的几张纸,笑意不减“坦诚相对。”

“她要白谨的命,要自己的清白,要保住白黎的位子,你要不嫁白谨,两相得宜,照她说的做吧。”

“我以为您打算让我嫁入平王府。”东阳挑眉轻笑开口“说实话,若是嫁给白黎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白黎和唐玥有了婚约。

“女子嫁人那是第二次投胎。”皇后眉目稍冷,如今大夏天的,屋子里摆着冰盆,但也压不住皇后满身火气“你是公主,若是和亲,那也就不说什么了,是你职责所在,可若是嫁给大臣,我更希望你能嫁一个自己喜欢的,而不是联姻。”

“东阳,你记住,你是嫡出公主。除了别国太子,嫡出皇子,那是联姻外,但凡本国大臣,除了你喜欢的,没人值得你嫁过去,哪怕是四大世家。”皇后声音如珠玉落银盘,铿锵有力。

“母后……”东阳眨了眨眼,眼中有些湿润。

“母后汲汲营营这么多年,只希望你能幸福,重光可以平安。”子女平安康乐,约莫是每个做母亲的心愿了。

“唐玥筹谋甚多,只此一事,母亲尚且只能看出三个目的,你我行走于后宫,多有不得已之处,不要和她交恶。”皇后叮嘱道,就怕自家女儿心思浅,脾气一上来把人給得罪了。

“母亲放心,女儿晓得。”君爱才,才才能来。

“流言蜚语虽招人厌,但也不失为一个出其不意的法宝。”皇后揉着眉心开口,唐玥心思之深,不愧是崔家血脉,难怪崔琰也曾开口说过“慧极必伤”之言,仅仅一个流言,她便能上逼皇帝,中得御史之心,下得民意,只怕皇帝要白谨继位平王府是不可能的了。哪怕白黎真死在了江南,二十年内平王府之位大抵只能空着了。

皇后悠悠叹气,说实话,唐玥是东阳的伴读,皇帝正当壮年,膝下会有其他子嗣,就现在,后宫已有一女官因有了身孕而被封为才人,只等孩子落地便进为嫔位,可想而知皇帝是有多期待自己的孩子出世。

只是皇后可不这么想。好不容易搬倒一个惠嫔,她可不希望再来个大皇子之流与她的重光争抢太子之位。

皇后本身也是读书识字之辈,自然知道不是所有的嫡子都能继承大统,成为君主的,而平王白黎……若真到了夺嫡的那一步,平王,定国侯府只怕会是他们母子三人最强大的助力……

更何况……皇后心里门清儿,太上孝期尚在不好开战,而等太上孝期一过,只怕皇帝就要对希罗开战,北边是林燮将军镇守,西边有镇北将军的儿子,南边以前是平王府镇守的,只是现在交给了先平王麾下的一个将军,白黎当年可是十岁入军,摸爬滚打到十八岁才勉强得了南边军队的承认的,东边是郑家的一位将军,真要是让白谨这样的草包做了平王,万一出了事,平王府的半块虎符……落那人手里只怕要蒙尘了。

皇帝疑心越重,针对朝堂之上的重臣越发明显,连皇后都能轻易看明白,更何况左右二相及镇北将军?没有风声不过是因为大家都被皇帝针对了而已。

皇后心里决断,定要保住白黎和唐玥,因此,趁着晚上请安便寻了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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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探病和赌约

夏日芙蕖越发招人喜欢,一日艳过一日,引得宫女流连池畔,嫔妃忘情于凉亭。

皇后去看望太后的时候,也顺带捎去一捧莲花。

江南无所有,廖赠一枝春。

聪明之人不用说太多。

“儿媳今日过来,瞧见御花园的荷花开得正好,想到母后素来爱饮花茶,这荷花花瓣娇嫩,入羹汤最好。”皇后笑逐颜开,穿的是常服,此刻在凉亭里说这话聊着家常,倒还真有寻常人家的味道。

连太后面目都和缓了许多,不似最初端着太后的架子,贞静娴淑。

“你有心了。”太后欣慰道,嬷嬷也笑着端了绿豆汤过来“天气热,喝口绿豆汤解解暑气。”

皇后笑着接过,小小的拿调羹舀了一口,凉亭有风,清凉无比,似能吹散一日疲惫。

“近日宫中流言,母后可曾听闻?”皇后缓缓挑起话头。

太后自然也有心思,皇帝做的委实有些过了,让左右二相养老,大肆提拔新人,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事让太后这不管朝政之人也瞧得一二,心思转寰里“自然是有所耳闻。”

“此事,是平王府对不起玥丫头。”亲疏立见的话语,让皇后心头一下子有了底。

“的确,只是玥丫头气性大了些,此事做的莽撞了。”皇后状若无奈,有些头疼的按着额角“指不定明儿御史那边要怎么说呢,还有定国侯府那儿,崔家那儿,可都是……”

太后悠悠转头看了皇后一眼,唇角笑意有些凝滞“皇后,后宫不得干政。”这是铁律。

皇后一怔,顿时禁声,若非太后提醒,她还不知道此话已经逾越了后宫的规矩,“只是阿玥这事,虽出在后院,但也牵扯朝堂,儿媳虽然不才,但也知道阿玥无辜。”

“女子清名如清白……何其重要!”皇后轻叹,眉目卷携忧愁,若非知道唐玥生母乃是崔令,不知道想还以为皇后在忧伤她的亲女儿呢!

“既然是后宅之事,那便交由主母处理好了。”太后笑着支招,大长公主还在,平王府轮不到一个庶子和姨娘做主。

这事出在平王府,唐玥是先帝赐婚,平王未来的王妃,大长公主自然要给唐家,要给皇室一个交代。至于皇后担忧的朝堂之事无非牵扯的是白谨……

而白谨……太后嘲讽一笑,就那个朽木,也就皇帝拿他当个棋子,妄以为能取代白黎,要是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都能取代白黎,那白黎当初白去军队里混了。

日子倏忽又是天明。

炽热的金乌之下,往来的宫女都耷拉着脑袋,暴露在阳光之下的树叶子都蜷缩着叶子,奄奄一息。

倒是唐玥,今儿饶有兴致的端了银耳羹和绿豆糕在窗下坐着,窗外有一树翠碧芭蕉,留下阴凉的一片,倒是个乘凉的好地方,玉簪花玉白,芭蕉翠碧,廊下垂了两方草帘,遮住太过耀眼的阳光。

“姑娘,曦嫔来了。”

杨柳在门外道。

随即进得屋门的那人是穿着轻薄纱衣,身子窈窕的曦嫔。

眉目宛然,璨璨一笑便是香莲水动,真真儿应了书上那句“水殿风来珠翠香,芙蓉不及美人妆。”可她分明素面朝天,眉不曾画,胭脂不曾点,天然一副美人面。

“阿玥,可真是好久不见了。”她浅笑盈盈,笑语如珠,可在唐玥眼底分明瞧得她眼底光明正大不曾掩饰的戏谑和挖苦“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真是糟糕透顶!”她啧啧称奇,目光在唐玥身上上下游移,赤果果的打量。

唐玥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每次见面感觉都不能好好说话“你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让我生病的?”

“那自然是来探病的。”曦嫔正色道,挥手让丫鬟们都退下,自己走到唐玥身边坐下“如何?太医怎么说?我可是听说看你这病的是太医院高院判,医术最好的那个?怎么还没能治好?”

“心病还需心药医。”唐玥悠悠淡笑,一口咬掉半块绿豆糕,颇有些泄愤的味道“皇帝一日不惩罚白谨,我这病,就好不了!”

曦嫔柳眉高挑,好奇的问“不至于吧?你这诡计多端的小丫头能让白谨得逞?你又憋着使什么坏呢?”她倒也不见怪,见唐玥满口绿豆酥,忙得只能拿眼睛瞪着她的模样,自顾自的拿了碗碟盛银耳羹,要说唐玥这儿什么好,就是杨柳这丫头手艺跟仓庚学得太棒了!添了红糖,枸杞,红枣,百合的银耳羹配上红豆沙陷儿的绿豆糕,还真是味道不错。

“我可是都听说了,你爹气得直接在朝堂上破口大骂,御史们豆卯足了劲逼皇上处罚白谨,皇上拿先平王血脉单薄和你杀了方姨娘这事儿说事,只推诿着打算冷处理。”曦嫔开口,她的耳目比起唐玥那是多多的,谁让人家姓王呢?天生的优势羡慕不来。

唐玥撇嘴,喝了口汤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才慢腾腾跟个老人家一样开口“这算什么,皇帝本意可是要让白谨接任平王之位的。”

“我要是不逼得他亲手放弃白谨这颗棋子,我就不姓唐!”唐玥发狠道。

“哟!”曦嫔侧目,琢磨着这事儿是不是有她不知道的内情,把唐玥气成这个模样,皇帝做了什么?“还发生了什么?”

唐玥冷笑着看她“皇帝的心思你还能不清楚?他借故让左右二相养病什么的,架空两位相爷,往我们唐家塞了两碍眼的!平王府塞两!不就是存了李代桃僵,枕边风都心思?”

“可是你们家那个姓李的……是崔宗之的人……”曦嫔觉得这事不大对劲,唐徽聪明得连崔宗之都要小心对付,没道理唐瑚不会不把这么重要发事告诉唐玥啊!

“呵呵”唐玥睨了曦嫔一眼,那叫一副睥睨众生,曦嫔只在唐玥眼里看到活脱脱的“你们这愚蠢的人类”几个大字,忍不住回想自己有没有什么忽略的地方,这时候唐玥才慢条斯理的解开谜题“李茹是崔宗之找的人不错,可李茹身边那嬷嬷你真以为是游医了?那特么是皇帝的细作!谁控制谁还不一定呢!”

曦嫔一口羹汤差点没吐出来“不可能啊,我查过的,清清白白,来历可循,没半点可疑之处。”

“问题是你查的和进我们唐府的是一个人?”唐玥冷笑“就我们家那老夫人身上的病,你以为她是怎么复发的?还不是因为蛊虫啊!那嬷嬷是苗疆的人,要不是之前高院判递了信儿给我,我差点都忽略了这事。”

“拿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处理?”曦嫔冷静的问,这么大的一个差错活生生的出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真的无颜以对了。

唐玥挑起薄唇,胸有成竹道“唐家有我大哥在呢,跑不了。”其实从唐瑚递进来的消息呢,唐斳是知道一切了的,只是是经过唐瑚润色后的版本,抛开了唐玥钓鱼的过程,只说唐玥无辜,若非学过医术有高老太医赠的药在,只怕要酿成大错,唐斳惊的一晚上都在崔母灵位前忏悔,第二日就去找了皇上要求严惩白谨。

至于唐玥这名声……在民间自都出来了,叫霸道公子欲强民女,弱民女怒斩姨娘。一时间坊间都在谈论唐玥这事该怎么判!

不过御史们觉得唐玥对先帝忠,对平王这个未婚夫忠,只是对先平王不孝,但白谨妥妥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了,连带着算计唐玥的方姨娘也没落得好评,实在是证据确凿啊!皇帝遣刑部的人去搜证据的时候,那些杯子,画卷,茶水全如唐玥所言,不是*就是媚药,又顺藤摸瓜查到了一家违法的店铺,卖*媚药堕胎药的……顺手就收拾了。

这么大的动静瞒不过百姓啊!

于是,幸亏唐玥学过医术,幸亏高老太医赠过灵药,一时间民间都让自家女儿去药堂做事了,要知道高老太医在民间声望可是很高的!

“对了,贺王府怎么样了?”唐玥问,如今还没搞定的就是贺王和皇帝的事了,几个人都心知肚明的想把皇帝搞下位,让重光上位,崔家做帝师,唐家辞官,平王做摄政王,当然最后一个目的只是唐玥暗搓搓的目的,没说。

不过唐瑚隐隐约约似乎也有这个想法,反正皇后可以垂帘听政,但不能掌权,这小时候学的东西就不一样!

“一切还好,不过你那药挺好用的。”曦嫔说得很是隐晦,反正唐玥给过崔宗之一包喜字味的香,嘱咐他交给那个扮成唐瑿的小倌儿,崔宗之后来的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听说贺王现在日日点的都是唐瑿,旁的小倌儿碰都没碰过。”

说到这事,唐玥忍不住好奇“你说这贺王有龙阳之癖,还要皇位做什么?又不能生!”

这话杀伤力十足,曦嫔险些一口茶水喷唐玥身上了,没好气的白了唐玥一眼,纤长的葱白手指狠狠的戳在唐玥眉心,让唐玥忍不住蹙起眉头愤愤不平的看着她“你干嘛呢!”

“你知不知道,贺王那龙阳是被逼无奈的,他一个修道的总不能让女子出现在身边吧!”曦嫔吐槽道,随即想到自己都被唐玥给带歪了话题,满脸怨念“话说,这话是你一个淑女该说的吗?”

“你不也说了?”唐玥理直气壮,浑然不带心虚的“再说了,贺王的事,事关咱们能不能成功,可不得多在意在意?”

想了想又补充到“其实我觉得贺王就算成了也没戏,他不会有后代的。”

“你怎么知道?”曦嫔反射性的问。

“不然咱们试一下?”唐玥扬眉,嬉皮笑脸。

“怎么试?”曦嫔心跳得有点快,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嗯哼?”唐玥勾了勾手指,“我要是赢了,你帮我取了白谨的命,我知道你家那个假扮你的人,那个曦嫔可是会媚术的。”

“你要是输了呢?”曦嫔扬眉。

“我要是输了,七杀香方子给你。你不是正好想拿它去救那个深重蛊毒的崔家老夫人吗?”唐玥笑盈盈的开口,却让曦嫔惊讶万分。

她从没想过,唐玥已然猜到了这里。

“一言为定。”诱惑太大,曦嫔顶不住道。

第一百零六章 局势

天泼黛,水绥蓝,翠相搀。雨晴风暖烟淡,天气正醺酣。

簌玉辞上,竹帘无心为美人遮阳,叫阳光毫无遮拦的洒在美人身上。青衫倚阑干,皎如玉树。他拿着扇子敲着窗栏,目光于楼下行人身上流连,对面是一座茶棚,摊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精神矍铄,嗓门颇大,摊子上熬的酸梅汤喝山楂叶子茶最受路人喜欢。虽然阳光甚烈,竹棚遮去一些,配上井水冰过的酸梅汤和山楂叶子茶,再来两块西瓜,听着说书人随兴而讲的故事,倒也不觉得夏日难熬。

“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说书人从袖中拿出块黑得发红发亮的醒木在桌上一拍,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衫配合他抚长须愤然的模样还真真有几分怒发冲冠的姿态,倒是唬住了一堆人。“且说定国侯府,当年乃是国公之位,后如今这唐大人袭爵,减一等为侯爷,膝下有二子儿女,三嫡一庶!嫡出乃是崔家女崔夫人所出,两位嫡子自然不用说,皆是风流倜傥,饱腹诗书之辈,由崔琰崔研两位大儒教导,这嫡出的女儿单名一个玥字,长于深闺,不知何等模样,但观其两位兄长,定然也是不凡之辈。”

“这位唐姑娘,也是为纯善之辈,家中与白露寺交好,逢年过节必然添香油钱,做放生之善事,救过太上,得了个郡主封号,又许给了平王白黎。想来也该是幸福美满的了。”

“可是――”

“大家都知道,平王府先平王多了位庶出公子,名唤白谨。因着长于乡野,平王特意求唐瑚公子去教导他学问,日后方便聘请名师教导。……”

“坏就坏在平王这一领命出京!”

……

“对面那说书人嗓门不错,你站在这儿都能听见。”崔宗之拿着酒杯晃晃悠悠的走过来,戏谑的瞧着对面几乎座无虚席的凉棚。

“这老汉倒是有一手,今儿只怕又要赚得盆满钵满了!”崔宗之带着笑意说。

唐瑚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不在贺王府待着,怎么跑出来了?贺王不是看你看得挺严的吗?”

“我若是想走,谁能留得住?”崔宗之挑眉看过去,天然风流俱在眉梢,眼波夭夭如桃花“对了,告诉你个事儿,你那宝贝妹妹和阿妱打赌,说贺王这龙阳之癖染上了戒不掉,再难有子嗣,你猜猜赌注是什么?”他生就风流,桃花眼跟长了勾子一样,浑然天成的媚色于红唇畔漾漾,若非眼前让是唐瑚,换个男的只怕都要捂着鼻子怕在美人面前丢了脸了,活生生的狐狸精转世啊!

“能让你这么高兴,莫非是七杀香的方子?”他的妹子他还能不知道?这是妥妥的挖好了坑给崔宗之两人跳呢!不过……谁让这两人最近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压压这些火焰也好,唐瑚微微勾唇,懒散的嗓音如玉珠滚落,眉目慵懒一片,看得人口干舌燥。

“啧,没意思。”崔宗之无趣到“这事儿是阿妱十之八九得输了。”他又不是没眼睛,贺王府里不是没有貌美女婢什么的,可贺王别说碰了,看都没看一眼,还好覃宿生的不怎么样,又有唐瑿这个珠玉在前,还入不了贺王的眼,不然他也得考虑考虑和阿妱一样,再找个伶人和自己随时变换身份了。

“看来你是拿不到七杀香的方子了。”唐瑚颇有些落井下石的味道。

“无所谓啊!”崔宗之耸肩“唐玥跟我回崔家就好,反正她在,老祖宗的病就有救了。”

这时候,竹棚下的那位说书人又拍醒木道“女子清白重于性命,唐姑娘不敢让家族蒙羞,多亏了当年高老太医赠药赠书之恩情,也多亏了婢女舍命相救,这才全了清白,唐姑娘心里愤懑自然不用多说,在坐诸位有女儿的都明白,这都是些什么糟心事啊!她愤怒之下杀了方姨娘,于律法虽然不合,可于情理,谁都明白。”

“若真叫那母子两得逞了!那唐姑娘岂非是对先帝不忠,对平王这位未婚夫不忠不义,对家中长辈不孝?”

“可那母子两做下这等事,那才是真正的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辈!”

“啪”的一声,醒木拍在桌上。

“你这主意倒是兵行险招,万一唐玥这名声真污了怎么办?”崔宗之叹气。

“我唐家养得起她。”唐瑚言语淡淡,他眼眸中,有一辆马车,停在竹棚一侧,马车里的人也在听着说书人说书,“替罪羔羊找到了。”唐瑚淡淡开口。

“哦?”崔宗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了然“她啊……我记得是苏侯爷家的嫡女?以前有吹嘘过京城第一才女名头的那位?”那马车上的印记分明是苏侯爷的家徽,撩起帘子的手涂着丹蔻,露出的一角可以看见里面应是一位少女,姿容想来不俗。

“什么京城第一才女,我倒是只听说过京城第一舞女。”唐瑚淡然讽刺,“这名头不过吹嘘罢了,你见着哪家的贵女还跟个舞女歌女一样摆擂台争第一的?不过是其他人不与她计较罢了。”

“说什么嫡女,谁不知道她是小妾所出?苏侯爷宠妾灭妻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真正的正房和嫡出女儿早被苏侯爷逼走了。”唐瑚轻描淡写的撕开苏家家丑。

崔宗之眨巴眨巴眼“御史都不管?”宠妾灭妻这是大罪吧?

“怎么管?”唐瑚无奈摊手“苏侯爷就是个不要脸的老油条,你参他他就在大殿上撒泼打滚,先帝都拿他没辙,况且他就是个拿着俸禄不干事儿的,没招别人眼自然就得过且过了。”末了,顿了顿道“只是可惜了他那位被逼和离的妻子,和嫡女。”甘愿被家族除名,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两位叔叔近来怎么样?”崔宗之问,他乔装打扮入的京城,倒还不敢去拜见两位叔叔。说来,那也是他的老师。

“你不敢去见就别问,两位舅舅压根不知道你暗地里算计的事儿,可别露了痕迹。”唐瑚眼皮也不抬一下,叮嘱崔宗之别乱来,真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也不至于牵连到两位舅舅身上,虽然差错不至于。

不过这厮素来胆大妄为,合该有人教训教训才是。

“明儿个,只怕玥丫头的决断就该下来了。”皇帝可真不是人做的,太累了。唐瑚想着,只是不知道玥丫头何时能出宫,不过他看来宫内也不怎么安全,万一贺王来个兵变什么的,最惨的就是皇宫。

“应该。”崔宗之应道。

此时皇帝也在忧心此事。

皇后亲手盛了一碗酸梅汤,又从冰鉴里拿出些冰过的西瓜,切成小块放在碟子里“陛下怎么了?可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臣妾也帮你参考一二。”

皇帝喝了酸梅汤,心思几番辗转“你也知道,白谨和唐玥的事。这事儿呢是白谨做过的,但唐玥杀了白谨生母方姨娘……这事白谨告在了我面前,倒是不好随意处置,更何况白黎不在,怎么说也该问问白黎的意思。”皇帝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的,课皇后也知道他这实在是被御史的折子給折腾够了,唐家是他龙潜时跟着的,忠心耿耿不说,这情分就不一样,平王府那是军功起家,一家子全是单传,好不容易才得了白黎这个独苗苗,这白谨虽然是个庶出的……但好歹也是个苗不是?

皇后轻笑“原是为着这个”拿签字戳了块红润香甜的西瓜,亲自喂给皇帝,她目光柔和,是真正能母仪天下的气度“说白了这是平王府的家事,虽然白黎不在,可大长公主那是老平王的发妻,处理这事是尽够了的。”

“不过……”皇后说着有些游移不定。

皇帝本来灵光一闪的,他怎么忘了大长公主了!一听皇后这还有“不过”二字,当即就问“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大长公主处置白谨那是家规。”皇后正色道“唐侯爷和玥丫头请命到了您这里,白谨也状告到了您这里,您这边势必也要表态才行。”

“这是自然。”皇帝道。

“这件事里方姨娘已经送了命,也不好让白谨和玥丫头再出什么岔子,不若这样。”皇后眼神灵动出着主意“白谨那边您就直接让他搬出平王府,做个庶民,唐玥这边呢,您也夺了她的郡主之位和食邑。如此也算两相得益。”

皇帝皱眉,若让白谨做一个庶民,岂不是没了继承平王府的资格?随即想到如今他臭名昭著的人人喊打的事儿……算了,还是另找主意吧,大不了平王府就空着呗,时间一长,自然还是能收回来的。

“如此,也算不错。倒是大长公主那边……”

“那是您的姑姑,您去说说不就行了?”皇后道“白谨这事的确是做得过了,玥丫头怎么说那也是白黎的未婚妻!怎么能趁白黎不在侮辱他的未婚妻呢!这事啊,要是唐家退婚那都是有理有据的!只是白黎毕竟无辜,玥丫头名声又招人口舌,这才没闹着陛下要退婚,现下么还是得看两个孩子的意思。”

皇帝则想得更远。白黎回不来,唐家这婚事他就可以做主给退了……自然而然分隔两家,也不用对唐家出手,全了君臣之义……

皇后本是随心感慨,若是知道让皇帝生出了这般心思,只怕也要吐血三升了。要知道,她可是还打算让平王府和唐家扶重光上位的!

只是世事从来不尽如人意。

人算如何比得上天算?

第一百零七章 落定

转眼傍晚,天边一抹坠坠斜阳卷携着浸染胭脂色的层云,在夏日里别添一抹艳色。

晚风习习,方用过晚膳,唐玥在芭蕉树下摆了竹椅乘凉,杨柳照着玉簪花描花样子,打算再做几个荷包,半夏拿了个荷叶冻石的小碟子在一旁剥菱角,唐玥摇着扇子,似是睡眼朦胧般回首一瞧,唇畔的笑意便止不住了。

如此岁月静好,倒如诗如画了。悠悠一叹,望着头顶上翠碧的芭蕉叶,那浓厚叶子之下藏着几处殷红色,拿素白团扇挡着头顶微微泄下的光,唐玥叫了个声音好听的宫女过来,拿了银裸子赏她“可会唱歌?”

宫女收好银裸子,乖巧应声“会一些家乡的小调。”

“且唱来听听。”唐玥心思郁结,心事暗藏,就如高院判对皇帝说的那样,心脉郁结不通,脾脉有伤,多思,体弱,病得靠养,至于能不能养好就得看这心事她能不能想通了。

少女音如清泉,于夏日里听着别有一番凉爽滋味。那软软的话语掐着凉风来的点儿,江南特有的吴侬软语在几人耳畔徘徊。

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

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

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垂。

秋千慵困解罗衣,画堂双燕归。

女儿声音婉转妩媚,这调子也合适,只是唐玥轻和之下,总觉有些奇怪。

“这是欧阳修的阮郎归?”她轻轻开口,淡然的声音并不是很高,可不知怎么的,就能能压住少女唱歌的声音,且让这本缱绻如昵昵私语的歌儿声瞬间乱做一团,如珍珠洒落一地。

少女有些惊慌,眼神慌乱不知该往什么地方放一般,支支吾吾道“是欧阳修的阮郎归。”

唐玥拿过遮在面上都素白团扇,微微撑起身子瞧眼前的姑娘,十八九岁,一个女孩子最好的模样,能入宫的,身段,样貌必然不会差,只是若不是到了非如此不可的地步,谁会把自家姑娘送入宫中做宫女?明面上说是伺候主子们,可暗地里死在这皇宫里的又有多少?

唐玥年纪比她还小两分,面容精致却无血色,巴掌大的脸上薄唇微微勾起,似有些笑意,耳畔被流风把玩的发丝垂落下来,越发显得面容白,净,而发乌黑,只少血色,不如寻常女子来得健康。

瞧着很无害,只一双眼眸若点漆,又亮又深邃,似能看穿人心。

“你叫什么?”唐玥淡淡开口,杨柳微微拧眉,忧心唐玥又动了什么恻隐之心,方才她也听明白了,这姑娘只怕有了心上人,这阮郎归唱得缱绻悱恻,将这词中所写的闺阁深居之情唱得淋漓尽致。

“奴婢叫莲儿。”

唐玥若有所思的点头“入宫多少年了?”

“十五入的宫,已有三年了。”这名叫莲儿的宫女显然很是不安,她本来只是这毓秀宫里寻常的洒扫宫女,是最普通的那种,吃饭走最后面,做事走最前面的。和她一批进宫的,有些在公主身旁伺候,有些攀上了高枝儿,也有些……埋在了不知名的地方,荒草丛生,连枯坟也没有,寒鸦都不去。

她所求不多,只求平平安安,安安稳稳的做事,到了二十五岁可以顺利被放出宫去,与家人团圆。至于嫁人……已是奢求了。她垂眉,神色黯淡,到了二十五岁,谁还会等她?

“三年了啊……”唐玥哑然“那你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是不该做的。”这丫头挺和她眼缘的,只是可惜如今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也不知道前路在何处,帮不得她,能做的不过提点一句小心行事罢了。

见那莲儿因着自己一句话吓得面色苍白,战战兢兢的,唐玥悠悠叹气,起身把人扶着,拍了拍她肩膀,莲儿比她高,却只能躬着身子站在她面前,唐玥顿了顿,不知该说什么,末了只叹“宫里是不准宫女私相授受的,要想在宫里活下去,就不能让别人抓到你的把柄。”

“是。”莲儿眨眨眼,仍旧不敢抬头,只是风似乎大了些,眼睛有些干涩。

“这阮郎归日后别唱了。”唐玥道“今日是我对不住你,只是如今我自己也自身难保,只怕帮不得你什么。”

“郡主……”莲儿张张嘴,忍不住抬头看她,眼前的郡主面容无血色,却仍旧笑着,如同风雨里悄然而来的兰花。

“看你这样子,想来也是读书习过字的,此物送你,也算我的一番心意。”唐玥笑了笑,取下头上绾发的墨梅玉簪放入莲儿手心,俏皮的眨眨眼“可收好了。”

莲儿点点头,将玉簪放入怀中。好在唐玥不喜人打扰,这又是偏殿的后院处,没人在这里,倒是无人发现莲儿还藏了支墨梅玉簪。这东西雕工好,品相好,水头足,拿出去卖也很值一些银子的。

“去吧。”唐玥拍拍她的手,让她离开,这才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吹着凉风。

风铃小步走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公主来了。”

唐玥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两畦芭蕉,一树玉簪花,三四卷竹帘,倒是难得的东篱风景,与皇宫浓金重赤不一样。

“原来你在这儿,可叫我好找。”东阳穿得寻常,鹅黄色的交领齐腰裙,广袖翩翩,发间拿步摇簪住,行走间除了香风隐隐还有步摇声声如铃。

只是,都不及她声如玲珑。

“你怎么来了?”唐玥懒散的开口,拿下素白团扇,转眼面上便带了笑意,眸光水光迎着霞光万道,别具一番曼妙。

“看你啊!”东阳说得理直气壮,又满满都是小女儿的心思,俏皮着眨眼“带了个好消息和好东西给你。”

“那就先把好东西给我,再听好消息吧!”唐玥笑着伸出手,素白手纤长,每个指尖都是恰好好处的圆润,美人这般模样,谁能忍心拒绝?

更何况本就是心存配合的东阳。

拍了拍手,丫鬟提着食盒子上前,打开,将食盒子里的东西一一摆放在小几上。

一碗不知名的羹汤,一叠子精致的点心。

“宫女说你今儿没怎么用膳,我可是把我压箱底儿的好东西拿出来给你熬的粥,熬了一个多时辰的!诺,给个面子,尝尝?”东阳扬眉,唐玥心思一动,倒是少见东阳这般模样。

只是她素来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今儿来……只怕又有什么要她出主意的了。

不过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有所求,自然有可商榷的余地。

唐玥也不矫情,拿了银勺盛羹汤喝,还未入口便有股馥郁的香气,闻得唐玥先是微微蹙眉,旋即是一股茶香艳压群芳一样把所有馥郁的味道压了下去,留下淡淡的清爽的茶味,入口,这是掺了燕窝熬的,是上好的官燕,搭的蜂蜜,还有……花蕊?

“碧霞羹?”唐玥看着东阳,胸有成竹道。

东阳惊讶出声“这你都知道?”

“我可是足足收集了一年的花蕊,加上上好的雨前龙井,足足耗了我一年的时间才得了一小包。”颇有些献宝的意味。

“不过你怎么一口就尝出来了?”东阳好奇的问,得了这一小包之后她谁也没告诉过啊,就自己暗戳戳熬了次,分了点给父皇母后还有太后娘娘,唐玥这又是……

唐玥笑意止不住的加深“你手里头那本山家清供还是我给你的呢!那里面的东西我这两年来翻来覆去的可吃了个遍的!”她守孝吃素,杨柳怕她来来回回就那些素菜吃够了,特意跟仓庚学过好几招,连之前的酒酿清蒸鸭都还是素鸭子做的,可想杨柳用心珍贵了。

东阳这才恍然,想起来往日两人书信往来,你稍书给我,我带点心给你的日子,倒是好不自在……也是,唐玥守孝不能吃素,山家清供里素食颇多,难怪她一尝就知道了。

“算了,说正事。”东阳努力把便宜的话题拉回正轨“父皇约莫是定下了怎么处理你这事。”

“嗯?”唐玥吃着羹汤只能从嗓子里发出柔柔一个疑问。

“父皇今儿下午微服出宫去寻了大长公主,就是姑祖母嘛,然后大长公主那边的意思是方姨娘……”东阳顿了顿,眼角浮上冷厉之色“死不足惜!”

唐玥若有所思,咽下羹汤后道“我倒是猜到了一些。”一个姨娘,还做出了这等让平王府蒙羞的事,便是唐玥不杀她,大长公主也不会留她的命。

只是唐玥先出手了。

挑了个可以说是很糟糕的时机出手了。

“嗯。”东阳点点头“姑祖母的意思是白谨不会是平王府的人,她平王府没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强抢兄长之妻,手段下作,狐假虎威,罔顾人伦,忘恩负义。”

这样的评价是钉死了白谨的后路了。

“至于你……”东阳小心的抬眼看了一眼唐玥,见她面无异色这才道“明日父皇的旨意便会到,毕竟是杀了人,哪怕情有可原,只是这郡主之位是保不住了。”

“身为之物,不足为惜。”唐玥摇头,计划成了一小半了。

“阿玥,我想求你件事儿。”东阳说得很是犹豫,目光在几个丫鬟身上流连,唐玥立时心知肚明“你们都下去吧。”

等杨柳等人纷纷退下,东阳这才开口“我想要白谨死。”

唐玥错愕的抬起头,怎么了?前些日子她要白谨死,如今东阳也要他死?他这是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惊愕之下,还有沉思,随即又释然,只要白黎活着回来,接下来的事就见招拆招了。

“发生了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大长公主生辰?”东阳试探着开口,她眼尾下压,眉心拧成结,字句之间全然都是对白谨的厌恶与排斥。太过明显,已然失了皇家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冷静。

“我当然记得。”那主意还是她出的,怎么可能望。

“就是那日,父皇有意让我嫁给他……”东阳拧眉,愤怒之下没了往日的淡然与多年养尊处优养出的尊贵气度。

唐玥这时候算是明白了,合着皇帝还真想让白谨这么个草包做平王?嗤……真可惜,她才不会让他们得逞呢!

“然后呢?”

“他竟姜相比!还递了词过来!”东阳一说起这事就愤恨不已“我告诉过父皇,可父皇只让我别在意,母后也说我不能太过计较,可这事儿,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放心。”唐玥全然不把白谨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仍旧无所谓的舀着碧霞羹喝“他会死的。”而且他的死和所有人都不会有关系。

她这般轻描淡写,东阳松了口气的时候却也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脊背生寒。这般不把人命放在心上,东阳如今有些怀疑,方姨娘的死是不是真的有问题,而不是如唐玥所言,愤怒之下的杀人。

第一百零八章 乱

次日圣旨下来,果然如东阳所说的那般。

夏日炎热,清凉消暑的绿豆汤本来是唐玥最钟爱的东西,只如今任由唐玥怎么品,烨尝不出半分滋味了。不是这汤不好,是唐玥心不在。

檀木小几上放着一个小拇指一般大小的淡黄色竹筒,旁边是一张小小薄薄的纸,藏在杯盏的影子里,不经意时候的一瞥,如同旧时光里被尘埃封缄的书卷,满是褶皱,满是伤痕,主人却仍舍不得舍弃,任由它如沟壑渐渐变成天堑,是逾越不了的斑驳且伤痛的过往。

那是昨日便被送来的江南的信。

细若蚊蝇的小字,藏在特制的纸上,拿药水浸过再于火上熏烤至干,掐着边角便可层层展开,上面写着的,是江南,白黎的消息。

尹松等人已平安和白黎见过面,在江南农庄落脚,也找到了林姑父父子并林家老奴等人,他们打算在江南起兵叛乱之前借贪污之案拉一群人下马。

既然要胜,那就要赢得痛快!棋局由自己把控,这才自在!

唐玥知道,这是白黎的主意。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可就是因为这样,唐玥才担心,若不能全根拔起,白黎离开江南之时只怕就是暗地里的手出招之日,加上皇帝的手笔……白黎能不能回来还真成了问题!

“半夏,拿笔墨。”唐玥依着引枕,依旧没什么精神的模样,因她想一个人静静,杨柳和半夏都在门外候着她的吩咐,如今听得她唤,推门自门外进来,已是三竿的日头颇有些天下至尊的气势,随着半夏开门的动作洋洋洒洒的入内,不经意的时候就占据了整间屋子,连屏风也挡不了这赫赫的气势,恰好唐玥又正对着那太阳光照来的方向,眼睛明显出现不适症状,眨了眨眼,似有眼泪在眼角滑过,她忍不住抬手挡去阳光,微微侧身歪在椅子上,柔弱得如同刚出生的小兔。

好在另一边的窗棂伤垂了竹帘,廊下又摆了掺杂冰块的井水,凉意自地面缓缓飘来,舒缓了唐玥的心情。

“半夏”急忙捧了笔墨纸砚过来,将笔墨纸砚在小几上一一放好,这才收了信纸,打开火折子,点燃信纸,看着白色的纸被火焰寸寸吞噬干净,才松了口气小声问“姑娘打算如何做?”

唐玥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拨弄墨锭,面上笑意半是无奈半是温柔“他既然这般说,自然有他的考量,我在京中于江南之事半点不知,能做的不过是替他打点好回京的路罢了。”

提笔,墨下笔锋锋芒毕露,却在辗转之时多了踌躇犹豫,翩然之间便是洒脱之意,一纸信后,她心绪已宁。

她重生归来,唯一遗憾便是没能护住娘亲,至于其他……唐玥眨眨眼,平静如冬日湖水的眼眸里闪过一抹伤痛与欣慰,她大哥有天纵之才,定能护佑唐家,而皇帝……命不过一年,虽是纷乱再起,但有嫡出子嗣在,左右无非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了。

“将信送去江南。”唐玥不知平王府暗中传递信息是通过何种方式,但还是叮嘱了一句“不要用锦衣卫的人,避开皇帝的耳目,甚至……”她眸中漾出浅浅的防备“连郑家一并瞒过。”

“是。”风铃虽然不解其意,但作为暗影的本能让她嗅到了政变的味道,这种时候,自然是不能动锦衣卫的,要知道锦衣卫虽然名义上归属白黎管辖,但锦衣卫的本质可是皇帝的亲信!

她顶着半夏的模样出门,唐玥则收起竹帘,饶有兴致的对着窗外的芭蕉玉簪,画起了画,浓墨深深,入浅色淡淡,落笔之处芭蕉肆意生长,蕉叶潇洒下垂,不减气度,玉簪花深浅多变,只拿墨色勾勒枝叶,而细心流出白底的部分则悄然成了玉簪花。

这拿笔墨纸砚,总得有个能糊弄过去的说法不是?

养病的日子无聊到能种蘑菇,唐玥偏居一隅,来这里的也仅有高老太医和东阳两人。

至七月将末时候,高院判过来看脉。

“你这心事还没落定?”高院判方正的脸上露出深思“陛下不是已经断了这案子吗?”

唐玥收回手,似有难言之隐,想说些什么,张口却又觉得欲言又止,反复几遭也亏得高院判在对待病人的时候极有耐心未曾催促,倒是杨柳忍不住插了嘴抱怨“惩罚又怎么样?我家姑娘可是毁了清名的!他不过被逐出平王府罢了,要知道王爷一日不回来,我家姑娘这病只怕一日好不了!”杨柳越说越觉得委屈“更何况王爷若是回来了,还不定这事要变成什么样呢!”

“杨柳!”唐玥皱眉呵斥,只是到底元气未养好,说出口的话语也是轻飘飘如飞蓬,没什么威慑之力,“让高院判见笑了。”唐玥笑得很是虚弱与抱歉。

高院判不禁皱了眉,是他思虑不当,唐玥事母至孝,本来是出孝之后便要嫁入平王府的,这白谨这么一出,她孝未能守好,只怕连婚事也得……

“是我思虑不当。”高院判摇头“父亲如今也在江南,倒是不知能不能让平王顺便给父亲稍个信,正巧我这里也有棘手的病。”

听着高院判谈及高老太医,唐玥也是眼神一亮,高老太医于她是意义非凡的“您知道高老太医到哪儿了?不是说去云游了吗?”

高院判不假思索就开口“是云游了啊,只是途中似乎有个朋友听说江南那边出了贪污的大案子,就是林探花那案子,这不拉着人回江南了吗?”

唐玥心知肚明,那人定然就是太上!有太上在,福王定然也在!如此,白黎回京安稳了!

“好啊,那您一会把高老太医的消息告诉我,我让我大哥去安排。”

送走高院判,杨柳夸张的呼了口气“可算是走了。虽然高院判看起来很严肃很吓人,但是说真的,这么骗高院判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唐玥无奈一笑,她今儿这出就是因为半夏说她之前去太医院拿药的时候发现了高院判桌上有江南高老太医送来的信,但是信藏得有些号,高院判来得又及时,她没能看下去,等下次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唐玥实在是没辙了,她打的主意就是让白黎乔装打扮瞒天过海的。

只是人选么,之前是让他干脆打晕郑肃希,把人留在江南藏着,他假扮郑肃希回来,只是这事对郑肃希不地道,现在么……呵呵,直接让福王世子待江南啊!他扮成福王世子和福王高老太医回京,难不成还有人会怀疑?

只是说实话,唐玥还是不希望郑肃希回京。于工于私都是。

福王世子身份虽然贵重,但与白黎毕竟有纠葛,郑肃希却是和白黎不对付的,假扮郑肃希招受的怀疑要小许多。

而江南,百姓忙于丰收,沉醉于晒谷打粮封仓,全然没有想到一日天明,大街小巷都传……江南知府贪污受贿,还妄图刺杀御史,甚至拥兵自重意图谋反。

而江南的知府衙门处,一身官袍凌然正气的是郑肃希,拿了圣上的令牌审问那位大腹便便的知府,一侧是林家姑父夫子二人和福王世子。

巍峨衙门,案件来得猝不及防,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都是兔子急了也踹鹰,江南涉及此事的富商,权贵立时以江南卫天节军的方将军为首,占地为王,彻底坐实了造反一事。

可惜等他们浩浩荡荡的来到知府衙门打算捉拿郑肃希等人时候,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大腹便便的知府大人身首异处,死不瞑目。

江南,至此,彻底乱了起来。

到底未能如白黎所愿,将一切风波于悄无声息时候消弥。

此事重大,传信的士兵八百里加急快马跑死了数匹,于当日半夜时分将信件放在了皇帝桌上。

当然,那人自己……皇帝吩咐好生照看家人。

当夜,皇帝召镇北将军,定国侯,兵部尚书,户部尚书,骠骑卫都统,锦衣卫千户入宫,连夜商议此事。

而半夜,京城下了场暴雨。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唐玥耳朵里,辗转反侧多时之后,彻底没了睡意,唤醒“半夏”,两人一起撩起竹帘坐在床边听雨。

杨柳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去小厨房拿了燕窝,就着煮茶的炉子,拿银挑子给唐玥熬燕窝。

灯火熹微,唐玥三人却觉得安心,似在定国侯府一般。

“姑娘,这事儿之后,王爷是不是很快就会回来了?”杨柳问,平王奉命办的是贪污杀官之案,可不是谋反的案子。

唐玥摇头“不知道。”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白黎不会这么轻易就回来的,总得等到尘埃几乎落定,江南百姓无虞之后才回来,他是君子,也是良将,他也许厌恶官场那些不作为的将士,但绝不抛弃百姓。

“约莫,快了。”她也清楚,这事贺王打定了主意是虎头蛇尾,只算皇帝性命的。

不会太慢,但也不会太快。

皇帝啊……

唐玥讥笑,这位置真不好坐。

第一百零九章 如意

第二日天方破晓,宫里便吵嚷了许多,从宫外,马车嘶鸣到宫内各处宫殿的宫人私语,都带着风雨欲来的味道。

不过寅时,唐玥便睡不着了,或者说她其实一晚没睡。

才寄出去的消息不知白黎能不能收到,而收到之后……他会如何做?

“姑娘,大殿上吵起来了。”平王府在宫中经营多年,皇帝继位才多久?如何能把所有眼线连根拔起?更何况皇宫这种是非之地,杀一人容易,绝一根难。风铃虽然顶着半夏模样的面具,但其行事之间平王府的影子根深蒂固,她习惯了搜集情报,前些日子也不过唐玥刻意压下风铃不去打探消息,将杨柳与她拘在自己身边,这才没露了马脚。

而如今,皇帝自顾不暇,皇后与东阳对她,在这些日子的试探下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唐玥自然也不在拘束风铃,放心的让她去打探消息了。

天时尚早,如今应是大朝会刚开始不久。

唐玥微微沉吟,风铃便将一切娓娓道来“江南起事的那位天节军将领方离方将军,是瑞王一手提拔上来的,他家嫡子的发妻是瑞王妃的娘家侄女儿,手底下掌了五万兵马,如今占据苏州城,以姑苏为中心,势力遍布苏州,杭州,同州,方又有八百里加急的消息说一夜之间,方将军又得桐城,月陵,江州,三城。”

“可有白黎的消息?”唐玥在脑海中描摹着江南一带的形势,她虽毒过兵书可并不擅长沙场征战的哪一套,不及白黎多矣,只是白黎返京势必需要好好经营的,唐玥不得不绞尽脑汁,来绸缪这回京的路线。

江南有水道,可从入海处走海路回京都。

林姑父身子虚弱,福王想来也受尽了颠簸之苦……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更何况……唐玥心里计较更深,若是走海路皇帝能插手得就少了,届时安排一队从陆路回京,吸引皇帝的视线也不无不可。

“没有。”风铃回道,想起朝堂上的乱局风铃有些嘲讽的开口“不过朝堂上有很多大臣借此请皇上御驾亲征。”

这就有些好玩儿了,风铃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有贺王的手笔,但是朝堂上这样的声音太多了,不让人怀疑都不行。

“而且说的是,太上方去,正是今上稳固地位的好时候,江南事并不大,有王爷,郑肃希大人,福王世子和林姑爷在,陛下大可以里应外合,一举歼灭叛军!”

唐玥饶有兴致的追问“那是何人提的主意?”

风铃面色有些古怪,哪怕是隔了层面具唐玥都能瞧出一二,心里更是好奇了,“是右相。”

右相虽然常和左相,也就是叶九思的祖父别苗头,可两人都是妥妥的帝党,怎么会这么劝皇帝?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真要是御驾亲征,这国政该交由谁徕处理?更何况这要是去了,还回得来吗?

唐玥可不信,皇帝心里没有计较。

“皇上怎么说的?这样的事儿其实远远并不需要陛下御驾亲征吧?我记得兵部尚书家的公子赵括,领了骠骑营的差事的那位,就曾经是北边戍边回来的,对付一个江南叛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再说了江南反叛,举的是为瑞王报仇的旗子,可瑞王死都死了,他们连瑞王的血脉都没找到,这么虎头蛇尾的,成不了气候。”唐玥摇摇头,评价并不高。

若非白黎忧心受苦百姓,更是因为皇帝的命令而不得不深入江南且留在江南,这群人……只怕白黎手下的锦衣卫就能先灭了他们。

风铃面色更诡异了“陛下允了。”

唐玥扬眉,难不成是将计就计的套路?

“那国政……”

“国政交由左右二相处理。”风铃推测“至于这个御驾亲征,估摸着皇帝是真的想收拢民心,不过我还听说……锦衣卫那边似乎递里信儿。”风铃说到这里突然压低了声音,两人说话本来声音就小,外面有杨柳守着门,大可不必如此谨慎的,可风铃这么做,唐玥下意识的就起了冷汗,汗毛微微竖起,两个耳朵支起来听得十分认真,面上也是一脸肃然。

“有人在江南见到过太上。”

唐玥冷汗顿时出了一身,中衣已然被浸透了,太上的事是个禁忌,今上不愿提,太后不愿说,后宫之中除了祭祀自然不敢多言,但太后,唐玥都知道,太上压根就没死,偷龙转凤被唐玥和白黎送去了江南!和福王在一起!

“此事……可真?”唐玥咬字艰难,额头也是冷汗涔涔,风铃拿锦帕替他擦拭干净,才缓缓道“当真。”像是背负泰山一般,言语重于千金。

唐玥一下子瘫软在了床上,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些细节,当日送太上出宫,是白黎亲自点了三个护卫和他一起混在了前来祭祀的大臣们队伍里的,不会有泄露消息的可能,但太上在江南可是深居简出的,更何况谁……能见到太上?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可查到消息来源?”唐玥低声询问,脸色难堪到了极致。

风铃沉吟“约莫这一两刻会有消息。”

唐玥脸色未变,风铃又继续说“姑娘其实不必如此担忧,皇帝若如众臣所情,御驾亲征去江南,可江南这么大,又是百废俱兴的时候,怎么可能找得到太上?”

是这样吗?唐玥总觉得奇怪“太上……是不是随福王一并出去游玩了?”

风铃脸色一变,苦涩开口“是。”这个福王爷哦!没个正形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啊!

“十之八九了。”唐玥扶额,其实事情也不是这么算的,只是这么阴差阳错的,让唐玥总是疑心是谁的算计……

不过也算是老天不佑今上。

唐玥也觉得这位陛下实在是糟心得紧。

“既然这样,那便如此吧。”错有错招,更何况人算不如天算,哪有这么多与计划严丝合缝的?天意如此,唐玥只能求人和了。

“你抽个时间递个消息回府,就说南边林姑父回来要走海路,记得跟哥哥讲。”其余的不必多言,言多恐失。

“是。”风铃应了一声。

唐玥又半昏半睡过去,本就是未好的身子,一晚上没休息,这一大早又这么一惊一乍的被吓到了,加上思虑过多,唐玥果然有病了。

只是压住了要去请高院判的杨柳。

这个时候她还是一切如旧最好,病了,好了,都容易招人疑心,尤其是皇帝最近特别的多疑,还是能不招眼便不招眼为好。

“姑娘,曦嫔娘娘来了。”这是那个叫莲儿的丫鬟,唐玥记得她,嗓音不错,难得的是读书习字过的,只可惜许是被宫女们打压,只叫她做这些洒扫的粗活,不然也轮不到她来她这里伺候,谁让唐玥如今是个被剥去了郡主之位还名声有污的人呢?就她眼皮子底下的这些宫女,又换了一些面孔。

有路子的根本不会来伺候她,没有路子的拼一拼也走了,唐玥虽然名声不好还没了郡主之位,不过出手还是大方的,倒是的确有宫女冲着她打赏的银子过来伺候,而莲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那调子的原因,对她倒是有些亲近的意思,但是不敢亲近,倒是让唐玥心里慰贴了许多,想着若是此劫能平安,倒也无妨拉她一把。

“请进东暖阁。”唐玥吩咐,又让杨柳半夏伺候着梳洗过,才扶着杨柳的手臂,慢腾腾的朝着东暖阁走去,唐玥住的是毓秀宫的偏殿,虽说是偏殿,但是摆设也是处处华美,东暖阁风景好,廊下便是君子兰的盆景,四季常青,往外一点是院子,种的也是长青的花木,间或有一两野草自青石间顽强生出,倒是给这修整的棱角分明的花木添了些野趣儿,东暖阁内有博古架,上面有一对一尺来高的红珊瑚盆景,极其漂亮,那颜色比朱砂还要美上三分,然后便是墨玉貔貅,玉石芝兰……不一而足,内设屏风,乃是大理石座的八扇苏绣双面绣屏风,正面是八仙过海,反面则绣牡丹图,一长片足足八扇,宛然如天成。

唐玥最喜东暖阁窗下的一株墨兰,似是野生的,又像是被遗忘的。

“你今儿怎么想起来看我了?”唐玥慢悠悠的走进东暖阁,今儿时候早,此时的阳光是唐玥最喜欢的,满含着生气又不伤人,像是明珠一般,可供把玩,她入内,宫女早就有眼力劲的泡了上好的茶,再奉上上等的茶点和时新水果,曦嫔拿了本书歪在软榻上看。

见她进来,先是轻轻抬眼,目光绵绵如山水,朦胧着一川烟雨,再是仰头,许是低头久里,她微微蹙眉,拿手轻轻在脖颈后面按了几个穴位,眉心才悠悠松开,又慵懒的伸了伸懒腰,这才如花瓣落入池水中,浅浅淡淡自然而然的漾出笑意“你来啦。”

如旧友相逢,自然亲昵。

色字头上一把刀,谁都知道,可能一辈子记住的却不多,不巧,唐玥虽然不能记一辈子,但是在见曦嫔的时候大部分还是记得的,尤其是今儿……脑袋清醒得很!

“可是赌约有了结果?”唐玥丝毫不受她影响,落座于软榻另一侧,举杯喝茶行云流水,开门见山直接讨要结果。

“啧”曦嫔嗔怪“真是无趣。”

唐玥好笑的瞧她“看你这副模样想来我是赢了?”

曦嫔睨她一眼连连道“是是是”,可惜实在是没什么诚意,唐玥也不在意,“白谨的命先且多一些时日,等白黎回来再说。”

曦嫔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苛刻的眼神上下扫视她一通,半点不留情面道“什么时候你也优柔寡断了?”

唐玥置若罔闻,只说“你可知道陛下要御驾出征的消息?”

曦嫔也笑,意味深长的与唐玥对视,那双勾人的妩媚眼睛里满是狐狸一样的狡黠“当然。我还知道一件事……”

“这次出征……会如贺王的意……”

第一百一十一章 等

京城离江南之地,说近不近,但绝对不远。

唐玥数着红豆算日子,垂眸看着白黎刚送来的信,没有署名,也没有信。黄褐色的信封里只装了忍冬,唐玥拆开时还愣了一瞬,转眼明白了他的心思,却又哭笑不得。她在这边殚精竭虑的给他筹谋回京的路线,他到还有心思玩儿这些,也不知是和谁学的。

“姑娘,主子这是什么意思?”风铃委实猜不透主子们的玲珑心窍,只是单纯觉得这是味药材,又皱眉思索“可是江南一带缺了忍冬这味药?”

唐玥暗笑“那你说江南一带战局如何?”

风铃思索了一瞬,眨眼便回“姓方的是个不错的将领,和主子周旋了好些日子,只是陛下大军到了之后,短短两天,已然成了困守之势。”

“他倒是想拿百姓威胁陛下,不过被手下军师劝住了,如今困守一地。”

唐玥微一思索,她虽不懂行兵打战,却也知道为将者若拿百姓做筹码威胁对方,只怕首先反他的就是他手底下的士兵了。

这个姓方的……是被逼到了绝路?

“安弦做了什么?”

“主子只是提议陛下派遣使者说,只诛首恶,余者不论罪,到如今应该有七八天了,那姓方的已经自乱阵脚了。想来江南的事不久便回尘埃落定。”风铃说得笃定,不是基于她对战局的了解,而是因为她相信自家主子。

“这样啊……”唐玥本能的觉得白黎不应该在江南待得太久,她想让这战局尽快结束或者让白黎尽快回京,贺王那边根据之前的消息,已经在加紧筹划了,贺王要是继位,只怕是容不得重光的,连带着唐家,平王府也要倒台,谁让这两家挡了他的路?

平王府……唐玥喟叹,那可是和唐家一样妥妥的帝党,定然是要护佑重光殿下登基的。

既然白黎心有余力,唐玥自然也不矫情了。

忍冬……不就是并蒂的谜底吗?唐玥淡笑吩咐“去拿一株当归放信封里,送去给你家主子。”

风铃一怔,想问什么,又在看到唐玥眼底清盈盈的光时止住了话头,很久没见到姑娘这么开心了,只低头离去,唤杨柳近身伺候。

当归,当归。

白黎收到信时,立时便笑了,他的阿玥果然懂他,并蒂半夏,她便直接回当归,一点都不像其他俗人,扭捏得不成样,心里也是一阵慰贴,还是他的阿玥好啊!

“笑得这么猥琐,啧。”夙无星本能的开口刺儿他“可别是背着阿玥在外面有了什么莺莺燕燕吧。”说到莺莺燕燕,夙无星大人充分发挥作为一个司天监老大应该有的水平,八卦业务杠杠的!白黎本来就生得风流,走路上不笑也能引来无数香囊的那种,这次来江南还顺手捞了个为国为民的少年英雄的名头,那些江南女子虽不如北地女子来得爽朗直白,可每日借故在县衙面前路过的那也不少,更是有不少人直接侯在白黎回来的路上。

皇帝大军来了,白黎时常军营和梧州两头跑。

白黎撩了下眼皮子凉幽幽的打击人“不好意思,这啊就是阿玥送来的信。”

夙无星一时语塞。

金乌西去,月兔东来,日子渐走。

这日,唐玥正翻了本游记在看,旁边杨柳打着风,日子悠闲得紧,听得宫女说曦嫔来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了不同往日装扮的曦嫔这才回味得一二滋味,拧起了眉头。

“出什么事了?”唐玥发问,杨柳是个聪明且衷心的丫鬟,听自家姑娘这语调就是要谈正事的样子,自觉的出了门去望风了。

曦嫔今日打扮不同以往,虽然比不上她的冠服,但一举一动行走坐卧无一不彰显此人的威仪,哪怕是一个眼风,那也是带着冰霜的。

水红色云霏妆花缎的锦衣,下着藕色海棠戏蝶绮云裙,外罩一层银纹蚕丝纱衣,墨发挽成堕马髻,戴了她寻常不喜的三尾凤冠,一侧用朱色缕金海棠步摇簪住,另一侧簪同色嵌宝石的流云金阙百芳扁方。

曦嫔素来不喜浓重,且好玉石,喜其五德,今日这般反常,其中还有皇帝赏赐去的物件儿,只怕事态严重。

“皇帝受了重伤。”曦嫔面不改色,似乎这句话于他们所有人而言都无足轻重一般。

唐玥只觉得自己心似乎漏了一拍,有这一天终于到了的感觉“原因呢?”她可不希望皇帝的死和白黎等人扯上关系。

曦嫔划过一抹讽刺的笑“姓方的被骠骑营那个叫江辙的一箭射在了腰上,皇帝大喜之下转头与身边的内侍说话,谁知道那姓方的还有余力打算拉皇帝下马,他临死朝着皇帝射了一箭,江辙虽然及时把皇帝拉开,但因为在马上,并不方便,皇帝手臂被划伤了,巧的是那箭上淬了毒。”

“也就是说姓方的早有这个打算?只是没逮着机会?”唐玥挑眉“那这些事应该和白黎没关系吧。”

说打底,姓方的和皇帝之间再怎么闹腾和她也没关系。

曦嫔扬了扬红唇,眉眼里流转着惑人的光彩“皇帝信不过白黎和福王世子,一早让人赶去百里之外接福王和王妃了。”

白黎祖母乃是大长公主,福王世子又是先帝嫡亲的侄子,福王和先帝,大长公主皆是同母所出,皇帝担忧什么可想而知,谁知道,到最后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曦嫔因此极不喜皇帝。

唐玥若有所思“所以你今儿是去见了谁?”皇后?还是太后?让她这般打扮还是气冲冲的跑她这儿来了。

“皇后。”曦嫔非常没有礼仪的翻了个白眼,拿起茶杯灌了一杯茶水下肚,连唐玥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那是她用过的茶杯“除了她还有谁能这么不识抬举?”

“我好心找她商量对策,她却给我装聋作哑,难不成还真想把皇位拱手让给贺王?”

曦嫔似乎打开了吐槽的大门,源源不断的对着唐玥数落起了皇后的不是,从皇后的衣衫和皇后管辖后宫的方式直接把皇后贬得一无是处,一文不值,嗯,当然,最有价值的还是肚子争气,生了个嫡出的皇子。

期间遣词造句用词之华美流畅,唐玥拍马也不及,虽然曦嫔说得这么义正言辞,但唐玥心里也清楚,若不是时机不成熟,只怕翻身想做皇帝的就是崔宗之了,届时曦嫔大可以换一张脸做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但也说了,时机不成熟。

崔家是世家,知书达礼,这些东西给崔家带来了无数的学子仰慕,仕林名声外,还限制了崔家的行为,忠君。甚至到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地步,就算是皇帝下旨让崔家家主赴死,崔家家主也要先沐浴更衣后从容赴死。因为这是君臣之道。书,与礼。

崔宗之眼下极可能存了这样的心思,不过唐玥相信,无论是白黎还是唐瑚总会让他看清形势的。

“你与她立场不一样,又一向是对着做的,她会答应你的要求才怪。”唐玥没好气的和稀泥,“指不定还以为你让她把重光送出宫去是存了什么心思呢。”这种情形下也不能怪皇后更加谨慎了。

“皇帝知不知道高老太医和福王他们在一起?”唐玥想起来他安排白黎和福王世子去百里之外接人的事,万一这要是皇帝还有救呢?

曦嫔知道她担忧什么,出言安慰“放心,他等不到高老太医到的。”而之后,高老太医会诊断出皇帝中毒的事儿。

对于贺王的布局他们一向都是属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的,包括白黎也是如此,皇家纠纷,他一个异姓王掺和做什么?大不了一个弑君,一个为君报仇呗,比起一个因为多疑而各种揣测行事风格诡谲多变的皇帝,一个垂髫小儿更容易掌握。

他也只是想要保命而已。

“需要我去说一声吗?”唐玥问,她其实并不乐意和皇后打交道,她那样的高高在上以为什么都能看清楚,她的确是聪明可是她差了些对于政治的敏锐。

曦嫔摇头拒绝“还是算了吧,免得她觉得你与我是一道的。”唐玥住在毓秀宫她隔三差五的来只怕皇后对唐玥的信任已经被动摇了。

“我今儿来只是想通知你,接下来我们的日子估计不会好过,你多注意些。”

唐玥点头,只怕接下来的日子最惬意的应当是太后了,这些皇子王爷一个都不是她所出,她只要不做什么,哪怕是贺王登位也不会动她,名义上太后是所有人的嫡母,一个孝字能压下所有人的,贺王如此注重名声,自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

又是三日,皇帝在大营中毒身亡的消息传到京都,满堂哗然。

半数官员想拥护重光殿下继位,而另一半则觉得小孩子能不能养活都不一定,皇宫里夭折的孩子可一点都不少,自然是拥立一位成年皇子更能利于国家稳固,更何况先帝的仇还没报,希罗也虎视眈眈的盯着,如何能以三岁小儿做君王?

最终,贺王在许多武将的拥立下继位,真正的兵不血刃,除了在朝堂上吵得面红耳赤之外。

由司天监挑选良辰吉日,接掌玉玺,正式入朝,但登基仪式还要等安葬今上之后才进行,因皇帝骤然去世,很多东西都需要准备,但又因为今上原本是个爱好寻仙访道,不理俗物的人,对于庙号谥号什么的很是随意,短短一日就搞定了先君的庙号和谥号,谥号为文帝,庙号为孝安皇帝。

无论他暗地里做了什么,明面上依然是挑不出错的,而贺王也有意把他的身后地位抬高,便轻轻放过,往高了定。

前朝事未定,后宫岂能安?

皇后在挣扎捧重光继位无果之后,当机立断暗地里把重光送去了毓秀宫,而东阳也从对唐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两只眼都睁了。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东阳在宫里无论在怎么有人脉,可后宫不得干政是条铁律,她在前朝在皇宫之外压根儿没有可用之人。

只能来寻求唐玥的求助。

唐玥只道“等。”她也没辙啊,她现在属于幽禁,而贺王也不会愿意放了她,她可是要挟唐家的好棋子,还能顺便要挟平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回京

“高老太医的意思是陛下身体里现在有两种毒?”平王眉头越拧越紧,两种毒?除了叛军的那一箭上毒箭木的毒,还有什么?又是谁下的?皇帝日常饮食皆有人试毒,每三日便有太医请平安脉,自从出了太上的事儿,皇帝现在连熏香都只用果子了。还有谁能悄无声息的给他下毒?避开这么多太医?

高老太医捻着胡子沉吟“的确是两种毒不错,只是现在……已无从查起。”高老太医摇摇头,陛下驾崩,死因所有人都知道,可叛军首领方贼死在站场上,哪怕以叛逆之罪处罚方家所有人也无济于事,更何况……高老太医叹了一口气,保养得宜的脸上显出几分老态。

福王自然而然接过了话头“更何况现在贺王已经掌权了,朝堂上虽然也有立重光殿下的声音,不过重光太小。”小到现在的形势容不得所有人等他长大,三岁的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个未知数。

“贺王?”福王世子撩了撩眼尾,安危有了保障,他眉目里自然有一番英气与风流,此刻撩着眼尾语调带着***“我记得贺王不是一向喜欢求仙问道,不管世事的吗?这时候怎么会出来?”

“不是只剩下他一个成年的了吗?”平王白黎冷哼“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肚子里装的什么墨水?”对于贺王,白黎并没有什么好评。

郑肃希眼神瞬间落在福王和福王世子身上,“这不是有两?”

白黎一下子沉了脸,阿玥还想让他扮成福王世子回去的,可是幕后得益的人如果看重的是那个位子,那么福王和福王世子的安危只怕也是个问题。白黎摩挲了下下巴,算算时间阿玥的消息也该来了吧?

“从谁得利这方面看来,幕后黑手是贺王的可能性不会低。”郑肃希眼底闪过讽刺,他一向奉行天地君亲师的理念,贺王虽然也是先帝的儿子,但是贺王这么做……简直是篡位吧!文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喷死他!郑肃希垂下眼眸,心思不明,姜觅也在京都,姜家……只希望她能平安……

“我同意。”福王世子耸肩附议。

白黎挑眉“这事先放一边。”他看了看门外执长枪伫立的护卫,漫不经心的脸上渐渐显出玩味的笑容,自陛下重伤后他们就回到了梧州城的衙门内,召集了整个江南一带的有名大夫依然无力回天,如今陛下停灵于县衙,这群骠骑尉却在江辙的统帅下牢牢看住了整个府衙,说到江辙,他倒是有过几分印象,当年黄河一案,唐斳和这位可是得过他的保护的。

“咱们眼下是不是该想想怎么离开?”白黎指间把玩着一把银光闪烁的小刀,模样像是暗器,与他眼中的锋芒格外相衬。

福王拧眉“平王的意思是……问你避开骠骑营的人自己走?”

白黎笑着摇头道“不”,目光在郑肃希和福王世子两人身上落定“是我们三个。”福王世子代表福王府,郑肃希身后有郑家,他们三人差不多够了“只是得想想,贺王还是重光殿下。”他的意思自然是重光殿下更好,只是不知道面前的这几位……

“自然是重光殿下,贺王不是意不在此吗?”福王世子笑得不怀好意,“如果真的是贺王下的手,那么他这番行径――”福王世子也看了看门外的护士,声音蓦地一沉“可是篡位!”

郑肃希难得点头赞同“我倒是觉得可以从方家遗留的东西里找些证据。”

白黎扬眉,证据?真的是证据吗?

当夜,白黎迎来了另一位客人,就在唐玥的信到的后一刻。

阿玥消息上说可以从海路回去,藏在京都与江南一带运送瓷器的队伍里。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顺便可以带高老太医走?白黎皱了皱眉,还在犹豫要不要带高老太医走,至于贺王……那是一定不能让他登位的!真要是贺王登位,指不定要怎么样呢!

“公子,万川来了。”元清敲着房门沉声道。

白黎只疑惑了一瞬,便道“快请进来。”

元清一身黑衣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万川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身劲装黑衣,面色微沉,所幸白黎只在床头点了株蜡烛,房间里光线并不好,看不真切还有人在。

“没被人发现吧。”这般衣着,猜都知道这两人是避开骠骑营的人来的。

“放心,没人发现。”万川道,元清自进屋后自觉的去一旁的守着。

“你怎么来了?”白黎好奇的问,阿玥没提万川会来啊?

万川一愣“不是你让我来的?”见白黎也是一脸懵“那谁还能让唐瑚给我带话?让我来江南?”

“唐珑?”白黎扬眉,他家大舅哥未免也太能掐会算了吧。

“对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万川担忧的问,江南是稳下来了,可这皇帝又稳不住了,这么算来他和谁搭伙做生意啊?

白黎斟酌后还是决定据实相告“皇帝身体里有两种毒,一种是毒箭木也就是叛军首领方贼的箭,另一种很复杂,高老太医也没头绪。”

万川冷脸“那皇帝真正的死因是?”

“我查过方家的往来记录,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儿。”白黎说起了其他,万川却没有半点不耐烦的心思,安静的听着“方家的往来信件里提到了覃宿,瑞王的庶子。”

万川扬眉“可覃宿不是贬为了庶民吗?”

白黎耸肩“血脉是真的啊。管他是不是庶民,做了那位子自然不一样了。可是奇怪的是,阿玥跟我说过覃宿住在贺王府。”

万川一瞬间就明白了“是贺王借覃宿的名义做了这一局?”

白黎点点头“所以我现在疑惑的是皇帝体内的毒是不是贺王下的,如果是,何必要这么多此一举?如果不是那就为什么要找这么个借口?”

万川思索着贺王历来的行踪道“如果……那玩意儿不是毒呢?”他声音沉如金石,眼眸里却粲然绽开了火星“太医院有高院判坐镇,又有无数国手在,若是毒药只怕很难有能避开这么多人的毒药,可是如果是蛊呢?”

“你没有忘记吧,贺王的封地在苗疆一带。”

万川的话提醒的白黎“如果因为蛊虫而死只怕或多或少都会有虫子的痕迹,所以他这举动是为了给皇帝的死因套上一个合理的理由?”

“只怕也是为了调虎离山。”万川沉声。

白黎眼眸深沉,稳坐钓鱼台啊!

贺王……啧。

“准备一下,我要借你的船回京都。”白黎道。

“我会安排人易容成你们的模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招他会。

是夜,唐玥剪段烛花,窗外有树影滑过,又是一夜有风。

“姑娘,贺王来了。”风铃沉声道,虽然还是半夏的模样,但眼神却与半夏纯然不同,半夏单纯有市井小民的泼辣和大宅门丫鬟的势力,虽然是刻意经营的,但总能做出一些主子不方便做的事儿,而风铃只有黑夜。

深沉与鲜血。

“不必理会。”唐玥约莫已经猜到了一些,贺王深夜来此,总不至于是问她在宫中住得怎么样。不过短短数日能把皇宫掌控到这个程度,想来以前也没少布局。

“唐姑娘。”贺王没有进门,只在门外道,言语清冽且含笑,却是清泉滑过危石,暗藏杀机。

“贺王,深夜来后宫,只怕不合规矩吧。”唐玥云淡风轻,却示意风铃躲到床上去。

“哪有这么多规矩。”贺王不置可否“本王就是规矩。”言辞依旧诚恳且谦逊,只是唐玥怎么听也觉得这人话里话外都是志得意满。

“那王爷深夜造访,所谓何事?”唐玥也懒得与他纠缠,这种时候还不如多问一点有价值的东西,比如贺王的目的。

“没什么,只是来问问唐姑娘在毓秀宫住得可好?”贺王也不恼怒,慢吞吞的开口“我听闻曦嫔娘娘常来看望姑娘,若是唐姑娘愿意,自然也可以去延禧宫与曦嫔娘娘同住。”

“哦?是吗?”唐玥不由得暗暗吐槽,这人还真能忍,这时候还不说目的,想试探一下便开口道“那我可以回唐家了吗?许久不回去,只怕家里人惦念。”

贺王轻笑出声“这只怕不行。”

唐玥暗暗撇嘴,果然,只不过是把她幽禁的地方换了一下而已,不过贺王……唐玥眼里闪烁的算计的光芒,贺王是想借她让她大哥求上门?

“那王爷可以回了,唐玥觉得毓秀宫挺不错的。”唐玥皮笑肉不笑。

贺王颇有些遗憾“唐姑娘若是愿意,自然可以给家里带一封书信,届时在下定然放唐姑娘归家。”

“王爷这是什么话?”唐玥装傻的功夫可是一流“唐玥在宫里不过是养病罢了,王爷只怕想多了,陛下并无罚我禁闭的意思。”

贺王一笑“既然唐姑娘觉得好,那在下也不用说什么了。只是唐姑娘若是有需要,尽管可以让侍女来通知我。”

说完,人影渐渐离开,门外重回安静。

“姑娘。”风铃皱眉。

唐玥放下剪子,冷然吩咐“准备一下,我们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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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请安

时已入秋,风乍起,渐生凉意。手机端

杨柳推开窗,将白瓷瓶插的一支山茶放在靠窗的炕桌上,直望出去,便见翠竹潇湘,旁侧有绿叶渐染枯色,晨鸟携虫初归,叶尚带微寒薄露。

“姑娘,今日有风,添件斗篷吧。”杨柳敛手至腰间,乌发挽髻,簪了朵蓝白绒花,斜点了银制玉簪花,风姿已然窈窕。

唐玥坐在琉璃镜前,琉璃镜将她鬓发照得根根分明,只照不出她神色。

沉吟片刻,她才吟道“今日去见长辈,便穿那件鹅黄色绣花月图的斗篷好了。”那是她母亲曾经的旧物,用料上乘,经年也不减容色半分。

她音方落,半夏便取了斗篷过来,“姑娘今日梳朝云近香髻可好?簪昨日崔公子送来的发冠?”

唐玥点头“可。”虽然不知道崔宗之打的什么算盘,只知会了她父兄一声便将她近乎掳的一般拐来了清河崔家,但路上一应用物乃至在崔家的住宿也分毫未有苛待,甚至可以说处处用心,彰显大家底蕴。

她微微感,她母亲当年是真的大家子,却落个草草收场……这又是谁的错?

“姑娘,崔公子来了。”风铃掀帘入内,绕过屏风,提着冷剑沉声道,眉眼一片霜色,显而易见的不悦。

她自然不悦,崔宗之令手下拦住她又让人半路劫走了唐玥,她有负公子所托,这崔宗之还敢张牙舞爪的在她面前出现,她没一剑劈了他都是看在唐玥的面子上!

虽然也不一定打得过就是了。

唐玥莞尔,眉目温软了几分,起身道“更衣。”音如碎玉落珠,她抬眸,眸光扫到琉璃镜中,镜中之人眉尾迤逦,如远山黛色,虽是温婉明媚却也可冷锐如锋。

尘埃尚未落定,前方是阴谋还是阳谋更不可知。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妹妹天姿国色,果然无双。”撒珠帘起,唐玥绣鞋踏出,素手分开帘帐,抬头之时,衬着窗外辽阔天光,更显得肤色细腻,美人无瑕。崔宗之也不吝啬赞美,折扇合上,满目赞叹。

唐玥只微微一笑“比不得兄长,国士无双。”

比起世人盛赞的容颜,崔宗之更希望自己的能力得到赞同,虽然他做的事大多无法对人言,但他可一向不喜欢与不喜欢的人打交道,他要的仅是“听话”二字罢了。

这话让崔宗之心情更愉悦了几分,作揖请唐玥出门,脸上笑意也多了几分真诚“老祖宗寅初便起了,先在小佛堂礼佛,再于卯时用膳,卯时三刻见人,如今过去,还能讨一碗玫瑰莲子羹。”

“多谢兄长。”唐玥颔首,落后于崔宗之半步的距离,由着崔宗之前面领路,却不曾开口问这位老祖宗的喜好,甚至从昨夜在崔家落脚时候,她也只是拘了半夏风铃两人,不得出门随意探听。

唐玥宿在崔家的西苑,乃是待客的住所,崔家老祖宗住的德音斋则在北面,一路要经过白芨堂,黑白汀,卧云轩,并一处流芳花圃,再过弯月垂帘才是德音斋的侧门。

“白芨堂是家中三叔所住,三叔喜医术,好《青囊》《黄帝经》,所住之处多种药材,想来你应该能与他谈到一块去。”崔宗之道,白芨堂药香婀娜,唐玥嗅了嗅抿唇笑“都是好药。”也就崔家家大业大,事事可见底气。

白芨堂三进三出,两道侧门,稻草茅檐,青石白瓦,处处有着药香,只怕那稻草铺的屋顶那处,便是崔家三叔炮制药材的地方,药香格外浓郁。

“黑白汀常年是琰叔叔和研叔叔待的地方,有一方活水灵泉,养着些茶树,修了零散的亭子。至于卧云轩,原是你母亲曾经读书的地方,如今我们这一辈的女孩也在那边读书。”崔宗之似是无心一般随意提起,并不在意唐玥陡然落空的神情。

“老祖宗当年很疼你母亲,读书时候都留在老祖宗的德音斋里,待休假才回二房去。”二房是庶出,却是极其亲近嫡枝的一脉。

如此可见,崔令当年有多受宠。

流芳花圃种花不少,却也不多,三四畦修竹,廊下睡牡丹,迂回见桃叶梨心,侧檐寻梅香,芍药宿墙角,牵牛篱上升,睡莲池中显,灵泉奇石绕,红鲤水中悠。

处处有花,似烂漫而生,又见天工匠心。

至德音斋,多种松,竹,梅,又挖了眼小泉,放了泰山石,养着几只灵龟,另辟了个小院,养着仙鹤,白衣墨羽丹翎,神态隐逸而矜贵,自有一番气度,连一向沉稳的风铃都多看了几眼。

鹤这种动物,是难以被豢养的。

唐玥也多瞧了几眼。

德音斋**且肃穆,鹅暖石铺的小路,周围随意生长野草小花,青石铺的大路上却处处精心修建,绿色氤氲,尤以深绿之色为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在这样的天气里添了些许压抑。

廊下摆着罗汉松盆景,又有十数盆墨兰,一溜守着十个丫头,十个婆子,只两个衣衫显贵,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抹了桂花头油,簪了点翠绿松石金簪的两位嬷嬷守着屋门,见了崔宗之先是露笑,再是行礼,如一方死水乍然活了起来,还十分谄媚。

唐玥不动声色,心里计较已生,看来这两人在德音斋的地位不会高。尤其擅长欺软怕硬,踩低捧高之事。

果然,很多事情大家族里越发明显且张扬。

杨柳与半夏面上浅浅露出一层不悦,稍后即逝。

“老祖宗可起了?”崔宗之笑着道,脊背笔直,折扇摇摇一副贵公子的模样,还带着桀骜不驯。

两位嬷嬷笑着点头,也不敢置喙“老祖宗已起了,正在更衣准备用膳。”

崔宗之点头,招呼唐玥进门。

那两位嬷嬷这才注意到唐玥四人的存在,眸中惊异之色连连,刚欲开口,崔宗之眼神轻描淡写的扫过,带着淡淡的警告,两人立刻噤若寒蝉,只恭谨万分的给两人开门,请两人进去,里面自有丫鬟看见了去报老祖宗。

唐玥随着崔宗之进了内间行礼,一路低头垂眸,眸光轻扫。

没有金银器物,倒是更好白瓷蓝釉一类,素雅也端方,堂上挂着一幅“八仙图”,一旁却有佛家箴言“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偏也只有一边,倒叫人生奇。

另有大紫檀雕螭案,设三尺莲花状铜炉,摆了佛手,仙桃等物。地下两溜十六排楠木圈椅,一色的松石绿的引枕靠背。

这边是正室了。只这老祖宗一应起居并不在正室,只在东边三间耳房。

崔宗之引唐玥进去,随着的两位年轻丫鬟跟在身后。

临窗设炕,铺着暗紫色深云纹厚锦,正面是弹墨月白绣松鹤的银针,并卷草纹长褥,两边各有一方梅花小几,拿绿色荷叶冻石装了瓜果,又插了白芙蓉在霁蓝釉的蒜头瓶中,绿叶白花蓝釉,也是好看。地下面西放四张大椅子,搭藏蓝色撒金椅搭,底下四副脚蹬,两边又有一对高几,放了文王鼎和匙箸香盒,另一侧放茗碗瓶花。

崔宗之引唐玥在椅子上坐着,丫鬟们便捧了茶碗上来,唐玥仔细打量着,老祖宗服侍的人皆是沉稳端方,衣衫也从墨绿,松石绿,深赭,霁蓝居多。虽是丫鬟,只衣衫用料也多绸缎,鬓上簪花也有宫花珍珠,她轻嗅空中香气,清雅袭人,想来定是**过的。

“老祖宗来了。”一丫鬟道,随后便有人扶着一老人自撒花帐后走出来,鬓皆银丝然双眸点墨,因着保养得当,皱纹不多,面色也极好。

唐玥记得,崔家这位老祖宗……她该唤太奶奶。

崔宗之率先起身,唐玥随后,二人皆敛手行礼道“给老祖宗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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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你叫什么名字

“嗯”老夫人淡淡的应着,目光寒凉落到唐玥身上,似有一瞬的游移,不知是不是在透过唐玥看另一个人,正在唐玥深思之时,又恍如一场梦境一般,她的目光依旧寒凉,如月下横刀“你叫什么名字?”

唐玥起身,再福一礼,方才开口“晚辈唐玥。手机端m”

崔宗之作壁上观一般,笑吟吟在一旁摇着扇子,时已入秋,他仍着夏衫,与众人不同,别有一番洒脱昂扬姿态。

“唐玥?”老夫人微微扬眉,覆了霜雪的眉梢显露出一两分的冷冽之色“崔令的女儿?”

唐玥不知她此话何意,为何言辞带厉色,只道这与她所得到的消息不同,消息上说这老夫人被陈家后人以香所害,九死一生才得以保命,却因种种原因身体余毒一直未清,崔宗之这般荒唐的掳她前来,未尝没有让她交出七杀香配方救人的意思,只是眼前之人却不如传言那般体弱多病。

“是。”她福身道。

“你母亲的仇……”谈及唐玥母亲身死之事,崔老夫人也半点不避讳,直来直往得让人心思发苦。

“仇人早去了黄泉。”谈及王氏当年一事,唐玥也无半点仁慈之心。

“如此,也好。”崔老夫人淡淡开口,也不知她说的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她侧了侧头,已有嬷嬷奉上温好的茶水,崔老夫人小啜之后才悠悠闭目冥思几息,方道“来得这么早,只怕还没用早膳吧。”

“方嬷嬷,摆饭吧。”

“是。”旁边一穿秋香色蟒花妆缎,约莫四十余岁的嬷嬷笑着应下,转身吩咐身侧的丫鬟,那丫鬟年纪虽小,行动却是灵敏,眉目也有一段灵动姿态,瞧着与方嬷嬷很是熟稔,身子一缩一溜,便去了门外,只怕是刚传了话,外间便有衣袂裙琚之声,将将三四息的模样,那小丫鬟又过来回“回老夫人,已摆好了早膳。”

崔老夫人不语,只抬起了手,方嬷嬷自然又扶着她起身,往一侧耳房走去。

崔老夫人喜静,用饭时不喜欢太多人伺候,因着拂尘,漱盂,巾帕等物由丫鬟们捧着离了约十步左右的距离,老夫人独坐正面榻上,左右各有两张桌椅,崔宗之坐了右手那张,唐玥告了坐,便坐了左手那张。

“还是太奶奶这里的饭菜讲究。”崔宗之看了眼桌上饭菜,笑眯眯道,倒是惹来崔老夫人一个白眼“我人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身强体壮的,受得起那些个鲍鱼参肚,浓油赤酱,倒是这些山野之物颇和我这老婆子脾胃。”

崔宗之笑着凑上前去“就是这些山野之物才见真功夫,要不是老祖宗用惯了那厨子,我倒还真想问您讨了他去,正好也修道静心。”

“你若真想静心,先随你三叔在药庐住上十天半月的再说。”崔老夫人懒得理他,径自取了竹箸用膳。

唐玥因着两人对话,倒是把目光更多的留在了饭菜上。

一碗羹,一份冷陶,一碗馄饨,一叠素蒸鸭,另有一碟饼。

唐玥扬眉,心中缓缓念出这些菜的名字,碧涧羹,槐叶冷陶,黄精果附饼茹,虽然未尝,只怕那馄饨也另有妙处。

此中之物皆是《山家清供》记载,若非当日高老太医嘱咐她看过,她倒也不能一一识得,高老太医的意思是让她守孝时用这些,只是书中所记载的食物于时令太过要求,她也不想劳心劳力,顾此倒只挑了简单的吩咐杨柳时常做了来,寻常则以燕窝,银耳,百合,山药,红枣等养身,因着这守孝三年,她身量依旧苗条,只面色较从前白了些。

食不言寝不语,在崔老夫人这里格外受用。

待用了膳,崔老夫人令两人自行离去,倒是崔宗之,送完了唐玥,又辙回了德音斋。

老夫人正在院子里散步,见他来了也不觉奇怪,挥手让跟着的四个丫鬟后退,站在稍远些的树下,方嬷嬷也等崔宗之走到跟前,笑着行礼后离开,让崔宗之扶着老夫人。

“太奶奶觉得如何?”

崔老夫人横了他一眼“那丫头不错。”比她母亲好。她教导她母亲多年,谁知那丫头只记住了恭顺二字,倒不如这小丫头,骨头硬。

就算皇帝不喜定国公又怎么样?她是崔家女儿又不是定国侯家的?唐母那家伙这么折腾她自己,她也不知道为了孩子保重自身?把管家权夺回来,嫡庶不分,长幼不分,乱家根源,她真是白教导她了!

暗暗摇头,“听说这丫头许给了平王家的?”

“如今也承袭了平王之位,与福王世子一同平了江南之乱与贺王之乱,扶先帝嫡长子重光殿下继位,只是贺王仍旧在逃。”崔宗之一一道来,也是他们小瞧了贺王的手段,没想到他暗地里也训练了一批死侍,倒是护着他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白黎方回京一切未定,倒是不好大张旗鼓的追杀贺王。

反正也不过一个丧家之犬。

“让她去见见她外祖父外祖母吧。”崔老夫人吩咐“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是。”

“还有件事,想请太奶奶帮我……”

且说这边崔宗之在与崔老夫人商议事情,那边唐玥倒是遇到了一行人。

打头的是个妙龄女子,红衣翠簪,黛眉朱唇,粉腮凝新荔,端的娇妍无比,胜过夏日骄阳,与她并走微微落后半步的是个男子,身量七尺有余,貌美昳丽,虽然比不得崔宗之那般潇洒之中带着狂傲,不比白黎温润之中暗藏玄冰,也不比叶慎乃是真正的端方君子,倒是另有一股如兰之隐逸。余后也有一女子,未有红衣女子娇艳,然比之雍容,随分从时,面上噙笑,也不过泛泛,着黄衣,衣衫上绣了金线飞凤。再有便是浩浩荡荡的丫鬟婆子,乌压压过来,显得唐玥这般寥寥主仆四人,分外凄凉。

“咦?你是哪里来的丫鬟?我怎么没见过?”红衣女子道,声音看似天真无害,听起来却觉得刺耳,唐玥生得不俗,瞧着气度便知非一般人物,那红衣女子也不是没有眼力劲之人,只是瞧着自己心生爱慕的哥哥目光浅浅落在唐玥身上,粼粼浮现出笑意,她便心里暗恨。论容颜她自问不比人差,论家室她更是崔家嫡系,奈何这位情哥哥偏偏只拿自己当妹妹!个中心酸只有自己知道。

“薇妹妹。”男子皱眉略带不悦,唐玥倒是好整以暇,风铃也瞧出几分味道,抱剑只笑并不多言,倒是半夏气得不行,扯了扯杨柳袖子,杨柳略做安抚后也跟着看戏。

她家姑娘生得这般貌美,这般事儿也不知遇上多少回了,只不过如今眼前这位,身份贵重些罢了,可再尊贵比得过她家姑娘?

男子低言训斥了那红衣姑娘几句,免得尴尬,倒是黄衣姑娘出来圆话“方才是我家妹妹无撞了,对不住这位妹妹。”

“只是此处乃是我崔家待客之所,不知妹妹是哪位姐妹的客人?”

“嬛姐姐就是好说话。”红衣女子不耐烦听她心上的情哥哥为了别的女子训斥她,瞅着机会开口“家中姐妹近日来并无客人,指不定是从哪个仆妇那里走了关系进来的,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她杏眸一瞪,水润润的瞪着唐玥,言辞犀利,却让唐玥莫名生出哭笑不得之感,比起那个暗地里设陷阱的黄衣姑娘,这位薇妹妹显然是不屑于用那些下作手段的,只要没人诱她。

若她今日不是崔家姐妹邀请的客人,只怕这黄衣姑娘立时就能撵她出门了,让她名声扫地。

唐玥瞧人,喜欢看眼睛。

黄衣的眼不带笑,学得了淡然,学不了气度。红衣的娇嗔婉转明媚,眸光水润澄澈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一些委屈。

唐玥不回话,只笑,杨柳自然而然上前一步,行礼之后开口“我家姑娘乃是先帝亲封昌乐郡主,定国侯的嫡长女,不知两位姑娘是……”

黄衣女子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倒是那红衣姑娘一如既往的骄傲“我道是谁,原来是唐姑娘,论起来,也不过是崔家庶出血脉。”

时人重礼,嫡庶分明,看重血脉。

唐玥微微一笑“论身份地位,你该向我行礼的。”她是郡主之尊,有封号,有仪仗,也有食邑。

红衣女子被她这么一哽,瞪着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那男子淡然作揖“王熙见过郡主。”

唐玥淡然颔首,那黄衣女子这才找回了声音“空口无凭,你这么说谁知道是真是假?”

“哦?”崔宗之自远处走来,一如既往的懒散强调,眉眼存了些许厉色“那我的话你信吗?”

“兄长怎么过来了?”两人一阵惊慌,王熙却自然见礼“崔兄。”

“阿玥是我亲自请来崔家的,论起来,你们也该唤一句表姐才是,这般无状,你们的礼仪嬷嬷倒是该罚。”崔宗之是崔家嫡出,乃是宗子,未来掌一家主权的,只是他志在官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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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平王消息

“原是表姐,方才是崔嬛失礼了。

唐玥扬眉,她这般懂事,她也不好说什么,免得叫人说她小家子气,心里却生出不耐烦了,朝她回了半礼,悠悠笑了笑,“兄长怎么来了?”才分别不久,如今又见了。

“巳时后,我带你去见二叔祖。”崔宗之笑着说,崔宗之的二叔祖,便是唐玥的外祖父。

唐玥一晃神,还是杨柳在她背后扯了扯她衣角,才回过神来道谢“如此便有劳兄长了。”

“这园子风景虽好,只是水引得多了些,湿气重,你身子弱,可多去郊外的温泉山庄。”崔宗之叮嘱道,随手把自己的外衣披在唐玥身上,顺手还『揉』了把唐玥的头发。

唐玥黑白分明的眸子『露』出看傻子一般的神情。扫了另外两人一眼,唐玥拨开崔宗之摧残自己头发的手,行礼离去了。

她以为这三人不过是她生活里微不足道的一颗尘埃,却未料到此后种种麻烦,尽源于此日。

巳时,崔宗之依言来接她。

唐玥换了身蓝紫『色』衣裙,随崔宗之去了二房。

崔家大宅只住嫡枝一脉,便是如今崔家家主的嫡亲血脉,分有五房,长房,二房,四房是嫡出,三房,五房庶出。崔家主母所出尽是男子,无女。长房出两弟子,崔宗之与崔辞。二房便是崔琰,尚未迎娶正妻,有三房美妾。四房便是崔微那一脉,只得一个独女儿,故而娇宠甚深,至于那个崔嬛,则是与崔研一脉的,乃崔家大三房之庶女,崔琰胞兄的庶出女儿。

崔家已分了家,掌宗祠一脉为族长,独占祖宅,大二房则分在了离祖宅极近的地方,两房背靠背而居,中间只隔一弄堂,其余的便远了些,但也三三两两的占据了两条街。

唐玥外祖父外祖母膝下也只得崔令一个女儿。只后来添了个庶子,年纪约莫比唐玥大不了多少,正被拘着读书。

自大门进去,马车直入二门,再由等候的婆子抬了青布小轿进去,待停轿之时,杨柳扶唐玥下马车,左右是抄手游廊,因着入秋,摆了应季的菊花盆景,鲜艳彩绘,浓烈多姿,当中是穿堂,又立了紫檀木大理石的『插』屏,转过去可见小小三间厅,厅后是正房大院,五间雕梁画栋,文诗绘彩的,看起来格外绚丽,两侧延伸的是游廊厢房,左右都悬着画眉,百灵等悦耳之鸟雀。

地方虽大,只伺候的人少了,看起来也少了些人气。来时又恰逢阴云遮阳,有种别样的被渲染的悲戚氛围。

唐玥初初落地,便不由得泪上心头,只得拿了手帕压在鼻根处,装作眼睛进了风沙的模样,才勉强避开了崔宗之的目光。

“二叔祖已收到了消息,嘱咐我直接带你去见他。”崔宗之走过来,此时风有些大了,他很自然的替唐玥将兜帽戴好,目光微微放软,连言语都带着一丝温柔“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看,且先去见过你外祖父外祖母才是。你小舅舅今日尚未散学,今晚晚膳时分大约你能见着。”

“是老祖宗吩咐的?”唐玥正是伤心,却也没忘问一句。她来这里,是崔宗之带来都,可她不信这其中没有崔家掌权者的命令。与其说是接她来外祖父外祖母跟前尽孝,不如

第四章 翠微山之约

崔外祖父摸着自己蓄起来的胡须,眸子里流转的墨色带着唐玥看不清却能隐隐感知到的情感,许久后,才点头道“你唤他安弦?那是他小字?”

唯有亲近之人,方可唤小字。

崔外祖母怔了片刻,乍然欢喜又带心酸,满目红意,小心着试探“他这么让你唤的?”

唐玥含羞带怯,在这个未曾到来却倍感亲切的家中她找回了当初在母亲身边的温暖,这让她很是放松,便也越了礼仪规矩,这般唤白黎。

“是。”她轻轻点头,眸光如彩虹般,绚烂得紧,两腮上飞出粉嫩云霞,宛然一朵娇花。

崔外祖父若有所思,由着崔外祖母拉着唐玥在宅子里四处转悠,去看她母亲长大都地方。

来时,崔宗之曾说,唐玥日后便在她外祖父家中长住,只每日记得去德音斋请安,老祖宗很喜欢她。

对此唐玥自然嗤之以鼻,不过是交易罢了,不过看在外祖父外祖母的份上,这交易虽然是自掳她而起,然她也心甘情愿了。

此时的崔家本宅二房的院子。

崔微年纪小,沉不住气,送走了王熙这位“情哥哥”,在自己院子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吓得伺候的丫鬟个个如鹌鹑一般,禁闭口舌,不敢招惹这位崔家的大小姐。

“姑娘,夫人回来了。”贴身的大丫鬟小心翼翼道,大小姐正在气头上,这时候可不是个好时机!但夫人已进了二门,没多久就要回来了,可不能让夫人看见小姐这般砸东西生闷气的模样。

今日十五,每逢初一,十五,四房夫人林氏都要去城外佛庙里上柱清香,听高僧讲佛,日落方回。如今已进了二门了。只待去见过老祖宗和大房夫人,便要回院子。

崔薇扬眉,秀气的柳叶眉在她脸上竟也有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架势,那丫头立时便回“方才夫人身边的飞雪姐姐亲自过来传话的,说有贵客临门,要小姐今日做好准备,只等明日便去拜访贵客。”

“贵客?”崔薇不耐烦的皱眉,哪有什么贵客,别是娘亲又要她去见哪家的公子吧……她心里只有王家的熙哥哥的……

“可知道是什么人?”崔薇放下手中撕烂的扇子,看着眼前一地的碎瓷,烂布和被撕坏的折扇,不耐烦的让丫鬟们赶紧收拾好,自己就着引枕歪在炕上,懒洋洋的打着呵欠。

“不知,飞雪姐姐也只是说明日要见的贵客是位姑娘,夫人备的是红珊瑚手串一对,玉梳一对和一斛珍珠。”

崔薇敷衍似的点了点头,很是疲惫的说“既然这样,明日就穿母亲新给我做的翡翠色碧涧裙,上衣要那件月白色的轻纱,至于头面首饰,我记得大伯母前些天给了我一对翡翠步摇,那上面镶的翡翠水汪汪的,特别好看。至于其他的你看着办。”反正她娘亲对她的要求就是不能失了礼数,不能墮了崔家名声。

“是。”丫鬟见主子有些疲惫,言语放轻柔了些,不住的打眼色给收拾满地狼藉的丫鬟,手底下都轻着点,可不能扰了主子休息。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主子每每生气就要摔瓷器,今日倒好,嫌弃瓷器声音不好听,叫人从库房里拿了绢帛过来,又拿了扇子,就爱听这声音。

这丫鬟哪里知道,崔薇吩咐人拿的绢帛和今日唐玥穿在身上的衣料是同一种,撕扇子那是因为今日崔宗之手里拿可把折扇。

她不敢拿崔宗之撒气,还不能拿扇子撒气吗?

崔家外祖父外祖母的小儿子名唤崔言,字谨言,年及弱冠,好易学。

申时,荒庭日欲晡。

他才姗姗来迟。

穿一身青布道袍,头上不带发冠,只拿白色发带系住长发,眉眼与崔令有几分相似,又不若崔令般苦郁于心,比不得崔宗之俊美,但若崔宗之在,唐玥也一定不会忽视他的存在。

他像是个隐士,文可定国治天下的隐士。

“怎么才来?你侄女可都等你好半日了!”外祖母似喜似嗔,忙招呼他过来坐,丫鬟灵敏的奉上茶水,垂手立在一旁听这位主子的评价。

崔言偿了一口,面露喜色“不错,这水可是翠微山的青露?”

那丫鬟喜盈盈却不敢在主子们面前太过放肆,压下了嘴角脆生生的回“主子真是厉害,正是翠微山的青露,采的是艾草上寅时的露水,只得了一坛子。”

崔言这时只淡淡点头“你下去吧。”

唐玥好整以暇,那丫鬟……看起来不是个安分的。身上的衣衫是好料子,穿红带蝶,分明是处处招花,只是现下看来倒是有人不解风情了,放着一个婀娜摇曳的美人不理。

崔外祖母有些不悦,千叮咛万嘱咐,这小子居然在回来的时候不先跟父母见礼,不先跟自己侄女见礼,反倒是和一个小丫鬟眉来眼去的,哪怕平素都是这般,如今也该改改,多大个人了!这么一想,崔外祖母就横了崔外祖父一眼,外祖父心领神会板着脸咳了一声。

崔言立时笑嘻嘻的起身行礼,恭恭敬敬,潇洒落拓,赏心悦目。

“这位便是我那侄女儿了?”向父母见完礼后对着唐玥问,唐玥起身行礼“唐玥见过舅舅。”

崔外祖父冷哼“说了让你未时末回来,你倒好,拖到了申时末才露个人影!”

“父亲,申时好。”崔言一脸高深莫测“申时,荒庭日欲晡。正是故人相见的好时机。”

“哼,什么好时机,指定又是你和谁下棋误了时间!”崔外祖父一拍桌子气得眉毛倒竖。

“整履步青芜,荒庭日欲晡。芹泥随燕觜,花蕊上蜂须。把酒从衣湿,吟诗信杖扶。敢论才见忌,实有醉如愚。”唐玥缓缓将诗道来,清冷嗓音似流水淌过山涧,别样与诗相和,见她莞尔笑道“舅舅果真好兴致。”

崔言眼前一亮“原来小侄女儿也是同道中人!明日我带你去翠微山看日出,我推算过了,明日日出翠微,光耀天下,难得一见!”

崔外祖父见是唐玥扯开了话题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使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给崔外祖母,崔外祖母拍板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先用饭。”当下吩咐婆子传饭,今日家宴,无男女分席而做的规矩,只一家人整整齐齐热闹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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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出行

“自令儿走后,除了崔琰和崔研,崔家几乎与唐家再无联系,是老祖宗亲下的令,我们更是这么多年未曾见过玥丫头三兄妹的面!如今长房那边张罗打鼓把玥丫头接了过来,我总觉得这心里不踏实。”

夜半时分,总有人难眠。

崔外祖母便是如此,床榻之上辗转反侧,几番思绪,她命中无子,崔令崔言皆是庶出,崔令生母是崔外祖父的通房,死于难产,崔令自然也自小在她身旁长大,她将其视如己出,两人相依为命多年,情分非比寻常,后来后院女子得了崔言,她也将其抱至身旁抚养,只是那人不长眼,试图凭借子嗣登天,翻身欲做主母,这才被崔外祖父打发了出去,比起崔言,自然是崔令更得崔外祖母的心。

在过去许多年里,崔令一直是崔家二房的掌中明珠。

吩咐人点了灯,崔外祖母拉着一样未入睡的崔外祖父起来唠嗑,两人披了件外衫,靠在床头,丫鬟已更换了热茶,配上三叠精致茶点,退着身子离了屋,守在外间。

崔外祖父倒了热茶,递给崔外祖母,安抚似的拍了她的手背三下,眼神幽深似回想起了什么事,崔外祖母也不催他,她隐约觉着她这个老伴儿可没表面这么的云淡风轻,醉心金石书画,崔令虽非她所出,却有骨肉之情,当年之事来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如今唐玥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带来了崔令真正的死因,她却觉得,崔家这个是非之地,还是远着些好!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的更漏滴着水一滴一滴的敲打在未眠人的心上。

仿佛听到了五更的钟鸣,崔外祖父这才长叹一声,压低了声音开始说起旧事“当年令丫头嫁去唐府,我知道你心存疑虑。只是两人的确先有情意。”

“若当真有情,她婚后何至于此。”崔外祖母靠在床头,目中有悲戚之色,言语带着几分寥落之感。

若真有情,唐斳何至于此?看着发妻被生母寻不痛快。

崔外祖父一时语塞,泛出苦笑“唐斳至孝。你该知的,更何况后宅的阴司之事,男子知之甚少也情有可原。”

崔外祖母冷不丁掀起薄唇露出抹冷笑。

“那令丫头的事……老祖宗为何不让我们插手。”说是疑问,话里话外都在斥责,可也闻之伤心。

“你我先是崔家人,再是令儿父母。”

崔外祖父喝了茶继续道“令儿和唐府的婚姻的确又崔家的手笔,只是她的死的确与崔家无关,崔家从来没有做过害自己孩子的事儿。当年不插手是怕引起那位主意,那位想动四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那崔家为何要令儿嫁去唐家?”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事。当年能拒了皇帝的求亲,如今唐家……却为何答应了。

崔外祖父似有难言之隐般,犹豫许久,才叹着气道“因为玥丫头。”

“玥丫头的出生……崔家早有厉害的人物推算得出。”

“令儿嫁唐斳,得人中龙凤。”

“唐珑,唐瑚,唐玥,玥丫头注定要做皇室之人,可保崔家百年无忧。”

崔外祖母悠悠叹气,“那玥丫头在崔家……”

“崔宗之和大房,比谁都在乎玥儿的安危。”崔外祖父拍了拍崔外祖母的肩膀,“放心吧,玥丫头的命啊,好着呐!”

崔外祖母冷不丁想起崔外祖父之前的话,拉着他的袖子不放,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你之前那意思……”

她压低了声音,知道所言不可传第三人耳里“可是平王要戴上那顶帽子?”

如今平王的确炙手可热,几乎权倾朝野……主弱仆强素来是大忌!

崔外祖父怪异的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想?平王心不在此处,重光殿下这位子稳的很。”

“那我就放心了。”篡位得来的皇位,终究招人口舌,尤其是仕林名声……她可不愿意她的外孙女最后得了这么一个口碑。

第二日出行,天气大好。

秋高气爽,有雁南飞。翠微山有一片极美的枫叶林,殷红似丹砂,亦种有松竹梅,长青长绿,也寻枯木入画,供奉有一尊释迦牟尼佛,一百零八罗汉。

唐玥本以为今日翠微山出行仅有崔外祖母一家子,临出行时,倒是听见管家道“三房杜夫人和大房赵夫人到了。”

大三房的杜夫人,是崔嬛的嫡母,育有两子,乃是崔研的发妻,大房赵氏则是崔薇生母,膝下一双儿女,花开富贵。

唐玥扬眉,这戏可不怎么好唱了。

崔言也有些疑惑“我不记得有递帖子去请两位嫂嫂?”

管家一抹额头“是两位夫人得了消息,递了帖子过来请表小姐去翠微山游玩。”

崔言闻声,薄唇悄然划出一抹笑意,原是看上了平王……想拿阿玥做筏子。

真是……不自量力!

赵氏此人,生得一双见人斤两的本事,惯会掂量家中底细,绫罗价位,不过也勉强算个规矩人,儿子女儿皆不肖她,未有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肝,直来直往还颇有些率真可爱,这才是赵氏在后院不动如山的根本。

至于那个杜氏,崔言倒是听过些传言,崔研是个不理俗物的,更适合最爱美人的,正房是谁他压根也不带眼瞧,只别扰他作画便是。杜氏是个本分的,两人是家中联姻,处处规矩,相敬如宾,不过那个崔嬛,他很是不喜。

矫揉造作,蛇蝎心思,惯会踩着崔薇捧自个儿,也就崔薇人傻,半点没让她母亲知道。

“去请夫人。”一物强来一物降。他不好和女眷打交道,总得有人压着他们才是,免得有人倚老卖老。

“小玥儿,你去换身衣服。”崔言打量唐玥的衣衫,撇嘴吩咐。

唐玥无奈,她今日衣衫怎么了?孝期未出,可不能着艳色。

虽是在外祖母家,可也不能忘了娘亲啊!

“让你去换身白色的衣服!”崔言白了她一眼,暗自嘀咕“要想俏,一身孝”,只是没敢让她知道,他虽然不屑礼法,可总要活在礼法之中的,落人口实可不是他这般聪明的人会做的!

唐玥耸肩,听命离去。

一身白色,模样与道袍相似,穿起来衣袂蹁跹颇有一番高人风范,头上簪银色莲花小发冠,眉目淡雅轻薄。

她双手拢在袖中,低垂眉眼立在马车旁,两匹白马拉着朱色华盖马车,车前挂着两盏羊角风灯,车门上画着崔家的家徽。

崔言在她身侧,青衫落拓,玉莲冠,子午簪,扶着崔外祖母上马车。

在往外一点,停着两辆相仿的马车,一辆马车车角垂金铃,一辆马车车角挂兰灯。

崔嬛站在杜氏身后半步,绯色衣裙在一群淡抹颜色的人中格外亮眼,她眉尾微勾,似有若无含着几许少女媚态,目光却盈盈,似盛一方天泉碧水。

杜氏端庄而少言,带着笑恭迎长辈上马车,秋香色衣衫不捉痕迹的显出正房的尊贵。

崔嬛于她,不过跳梁小丑,不屑搭理也不许她堕了崔家门风。

崔薇倒是难得一见的乖巧,许是因为赵氏在身旁,她见着唐玥的时候那瞪大的眼睛,愤怒的眼神和几欲脱口的咆哮都被她死死的咬在了唇边。只杏眸圆滚滚的瞪着人,瞧着还有几分可笑。

赵氏穿着自然是富贵。唐玥还是第一眼瞧着这两位婶婶,方才见礼之时没来得及细细打量,现下到琢磨出几分来意。

看来,安弦的行踪他们都知道了。

唐玥心下了然,只是这知道……又是从何处开始的?

“走吧。”崔言拉着唐玥上了马车。

一路无言。倒是风铃几次看着唐玥目光欲言又止。

她怎么听着……后面的马车里有哭声?

“她便是母亲说的贵客?”崔薇满脸不可置信,那不就是个想要勾搭她熙哥哥的狐媚子吗?算什么贵客?用得着他们上赶着去巴结吗?

赵氏冷目一扫,顿声训斥“你以为她是谁?平王的未婚妻!你以为平王是谁?是你那个熙哥哥能比的人物?”眼中讥诮之意如银针一般刺在崔薇眼中,让她心如刀绞!

瞬间理智脱笼,她张口就道“在我看来,那什么平王!一百个都比不过熙哥哥一根手指头!”

“母亲你休想借我婚事攀龙附凤!我这辈子除了熙哥哥谁也不嫁!”像是幼兽低吼,愤怒不言而喻,她眼眶微红又湿润,如同被雨洗过的红宝石。

她满心以为父母最在乎的应该是她的幸福,她日后的夫君定然要她真心喜欢,可是为什么在母亲眼里?她就只剩下了攀龙附凤这一作用?王家不好吗?四大世家之一,往来通婚,知根知底……

赵氏第一次对着这个女儿生了怒气,可因为在外面不能打她面颊,免得留下痕迹,便只能掐她手臂,狠着脸训斥“你以为王熙和王家算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谁不知道唐玥这次来崔家就是上面的人给崔家一个机会!那是示好的机会!”

要不是她耳聪目明!今日来的就不是她了!

还轮得着崔薇?

要不是为了给这笨女儿铺路,她又何必上赶着来捧一个侄女儿?

真是蠢死了!

赵氏气得要命,崔薇也打定了主意要唐玥好看!翠微山风景独好,尤以日落最美,万倾山河浸入灿金落日之色中,日日不同色,达官贵人也好,文人墨客也罢,亦或是贵女娇客,最爱寻了三五友人去翠微山赏落日,她崔薇不说别的,在贵女的到还是一言千金的!

两人在买车里闹腾得火星子四溅,杜氏和崔嬛也是明里暗里机锋暗藏。

杜氏靠在软枕上似是闭目养神,双手叠于腿上,温雅端庄,捻着大妇的口气道“我听丫鬟说,昨日你与崔嬛一同去见了王熙?”

语气淡淡,半点没放在心上。

崔嬛摸不准这位夫人嗯意思,她去见王熙从未避开这位夫人耳目,她自知在家中能一手遮天的只有这位夫人,平素晨昏定省一向恭谨,心里虽不乐意,面子功夫抹得那叫一个好,这位夫人也是赞成她去见王熙的,此刻翻盘,意欲何为?

“是,母亲,昨日禀了您身边的桂嬷嬷后,薇妹妹约我去见了熙表哥。”

崔嬛敛手在腿上,半弯着腰,低着头谨慎的回道。

杜氏轻笑一掀眼帘,目光斜斜的打在崔嬛身上,似将人剥了衣衫般看得干干净净,让崔嬛如坐针毡,只听她依稀开口“我知你想攀上王熙的高枝儿,谁让他是王妱的弟弟,王家幼子,上不需要承宗祠,有父母兄长照护,下母亲疼爱幼子,一去在家中便不一样。”

“我平素不拦你,想着凭你的姿色,手段,又是我身前教养的,名份也是嫡女,做王熙的嫡妻也是不错,崔薇不及你会讨好人,性子太直,王夫人是看不上的。”

“此事,你没有做错。”杜夫人简单的下了定语,她也的确乐见其成。

崔嬛松了口气,她日后出嫁之事可是掌握在杜氏手中的,真是万万……得罪不起!

可杜氏话音一转,崔嬛听得心惊胆战“可是!”

杜氏语气不变,眼风却如刀刮向崔嬛“你不该去惹唐玥!”

“论情,她是你表姐,她母亲崔令更是与你父亲一同长大,两人不是亲兄妹却比亲兄妹还亲,论礼,她为郡主,你不过一个平民,算得了什么?”

“她在崔家,是长房的意思,更是崔宗之亲自接来的!她未婚夫平王白黎如今更是权倾朝野,崔家王家再势大,你也该知道,大不过头顶那位的青天!”

“她看不上你那熙表哥,也不屑与你对上,哪怕是看在你父亲的份上,你只要识趣儿,唐玥不会为难你。”

杜氏说完继续闭目,留崔嬛被羞得面目绯红,一口银牙咬碎。

这话里话外,都是在埋汰她呐!

第六章 谁羞辱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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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马车,唐玥扶着崔外祖母缓行,杜氏和赵氏走上前来表现孝心,崔嬛和崔薇两人相视一眼,眸中俱是对唐玥的愤懑。

崔言领着人先行一步去了大雄宝殿打点。

翠微山下有一九阶青石,上前是山寺大门,古石雕琢,流云卷千福,入了山门之后,便是佛画长廊,再得半山腰,可见寺庙正门。

女眷出行,自然是丫鬟婆子围绕,在这儿的都是知礼数之辈,见了此番阵仗,自会退避,倒也无须太过操心。

崔嬛眼眸一闪,冲着崔薇耳语几句,崔薇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得了崔嬛的意思,知道能为难唐玥便好,眸子里闪过一丝快意,崔薇佯装抱怨,拿锦帕压着额角,娇声道“这翠微寺什么都好,就是这男女竟然不分路上山,还不许人乘轿子上去,真是不够通情达理。”

崔嬛立时接上“说起这事儿,我倒是想起来,翠微寺曾有位住持,一次下山化缘时,路遇涨水,有个妇道人家无法过去,正在岸边不知怎么办才好,住持上前,背了人过河,之后便有流言,说住持六根不净,那位住持最后自请离了翠微寺去外地苦行,只是看翠微寺如今这般作派,倒也觉得这寺中之人不似传闻中的那般。”崔嬛眉眼弯弯,煞是无害的点了唐玥的名“玥表姐见识广博,可也觉得如此?”

崔嬛话未落尽,杜氏眼刀就来了,冷冰冰的打在人身上,崔薇只做视而不见,挺直了腰背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又见唐玥折身回望,无辜的眨了眨眼,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嘟囔道“我只是敬慕玥表姐,宗之堂哥说玥表姐学识渊博,故此想请教一番罢了。”

事是真事,只是留言不全。

当年有人2道“佛家视众生平等,何来男女之分。”

也有人说“出家人1六根不净,犯了色戒。”

而之后,那高僧圆寂,烧出了舍利子,这桩公案才算消。

崔嬛隐去此中,直说其一,便是要唐玥不知事情时间妄下断言,也好传出去一个不眼皮子浅的名声。

唐玥看着崔嬛,浅浅一笑,道:“此事……”

她调皮的1拖长了声调,故意掉崔嬛好和崔薇的胃口,杜氏和赵氏看到此时焉有不理解的地方?两个人合起来还算不过一个唐玥……

“我倒是觉得众生平等,那住持已然放下了世俗成见,渡人苦难,若不渡人过河,那住持才是虚有其名。”

“你是佛,见诸万物,皆是佛。”

唐玥颔首道,此战,胜。

崔嬛和崔薇憋得脸红脖子粗,才得了这么一个回答,暗自里生气的不行,偏偏又不能做什么,都快憋坏了。

倒是赵氏打起了和场“说来也是,那住持圆寂之后,送回了翠微山焚化,烧出了九颗舍利子,至今供奉在佛塔。”

“走吧,时候不早了。”见赵氏有滔滔不绝的意思,崔外祖母果断开口了,再这么耽搁下去,可不得到日中了。

一路无事,到了大殿。

崔外祖母要听禅,杜氏赵氏抢着陪伴,让崔嬛崔薇两人带着唐玥四处走耍,两人纷纷给了自家孩子个警告的眼神。

可惜,只是火上浇油罢了。

唐玥无心点破,随意而行,身后杨柳半夏风铃护卫身旁。崔薇起了坏心眼,拉着唐玥忘翠微山的稍后一点的地方去,接近后堂的地方建了泉水小洲,修了八角亭,周围杏树环绕,竹叶潇潇,池上零星尚有未枯之荷叶,假山从障,深得清幽二字。

走过去,崔薇佯装惊讶“原来已有了人。”

崔嬛暗自白眼,那凉亭里已有了三位女子,皆是能捧得崔薇心花怒放的人,城东桂花坊的柳府姑娘。她看不顺眼这些人,却也没有点破这人是崔嬛抽空让丫鬟去找来的。城东桂花坊离翠微山很近,这三人又不像唐玥他们要先去大雄宝殿礼佛,娟香油钱,许愿,自来来得更快。

“都是认识的,不如一起?”崔嬛适时上前接话,生怕唐玥转身。能让她不高兴,崔嬛也乐得配合崔薇,看她能想出什么主意。

“好啊。”崔薇哥俩好的拉着唐玥的手上前,攥紧了手中纤细的手腕,生怕这人转身逃跑一般,唐玥被她拽得生疼,拧了眉头在她停步之后掰开她的手,寒霜一般的瞧她“到不知崔薇妹妹这般勇武。”

女子宜贞静柔顺,唐玥口中夸勇武,却让崔薇气得眼皮子都红了。

“我好心带你认识清河的贵女,姐姐怎么这般!倒让妹妹伤心!”她不善言辞,更不擅长挖坑,若是站在此处的是崔嬛,那自然是一番珠言翠语,噼里啪啦的打得唐玥生烦。

那三人起身上下打量着唐玥,有一女子衣衫华贵,面上粉黛精致,梳着高傲的飞仙发髻,拿眼尾扫唐玥,语含讥讽“这位姑娘是谁?往常倒是未曾见过。不知如何称呼?”

半夏看不过去,上前傲慢的瞥了三人一眼,朗声道“我家姑娘姓唐。”

杨柳欣慰的朝着半夏看了一眼,嗯,孺子可教,还知道给人挖坑了1。

“唐?”一位面容清秀的女子捂着嘴笑了起来,长得不错,可惜一双眼睛太过明亮了些,眼里只容得下金玉这等俗物,让唐玥不喜,当然说的话也不让人开心“清河似是无此等高门?”

“九曲巷的唐家与我家交好,倒是未曾见过这位姑娘。”那清秀女子再度开口,眼神则更加不堪了“姑娘可是家中庶出?”

嫡庶分明。

四字足以让清河所有贵女远离唐玥。

“不是。”唐玥本着反正也没什么事,无聊得紧,不如就当看戏了的心思看着五人。

“咦?薇妹妹,我知你心善,可也别对猫猫狗狗们太好了,不是什么地儿什么人都是猫儿能去的。”这次开口的是一个脸上有几颗雀斑的姑娘,眼神十分鄙夷。

唐玥也不恼,甚至一向暴脾气的风铃也不恼,她清楚,能羞辱唐玥的……还没出生呐?更何况……

杨柳给了半夏一个眼神,半夏会意,捂着嘴笑道“我何时说我家姑娘是清河人?我家主母出生清河崔氏不错,我家姑娘却是京城唐家。”

“先祖乃是定国公,生父乃是定国侯。我家姑娘有个封号,昌乐郡主。”

眼瞧着那三人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黑,黑了还变捋,唐玥只抖了抖衣袖道“方才这位妹妹说的不错,的确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见我的。”

“薇妹妹心善,只是眼神却不大好。”唐玥好心提醒“若是妹妹需要,我可以让宫中太医为妹妹诊治。”

“至于嬛妹妹……”唐玥眨眨眼,看着崔嬛,分明身形单薄,却无端让崔嬛觉得压迫感深重!

唐玥嗤笑“本来你是我研舅舅的庶女,不该一起论的,只是我这人……天生见不得庶女。以后若无事,嬛妹妹还是少来寻我罢。”

崔薇听着,直觉唐玥心思不妙,口直心快先于思考“都是一家人,姐姐怎么能这么说?这样,二祖母该多伤心!”

“我娘亲可没给我生一个妹妹。”唐玥好整以暇。赵氏有句话不错,崔家王家四家乃是清流,可清流有什么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王权,才是最珍贵的。无怪乎这么多人都在打那把椅子的主意。

唐玥懒洋洋的掀开眼帘,不甚在意眼前几人的面色。

“姐姐这样做,未免太过薄情了!不怕日后名声有损吗?”崔嬛脸色发白,唐玥这番话真的太过刺人,出生一向是她最不能忍的。崔家三十无子方可纳妾……她在崔家一堆嫡女嫡子中便是那个异类!“若是我没有记错,姐姐母亲……也是庶出!”

唐玥诧异的看过去“外祖母心善,自小教导母亲,更是将母亲记在族谱之上。与嫡女并无二般。”

“杜夫人待妹妹好,可是妹妹的名字似乎没有在崔家家谱之上吧……”

崔嬛气得要命,漂亮的小脸蛋上一丝血色也没有了。

唐玥好心的提点道“至于日后名声……”

她凉薄的目光里盛着千山的雪“我唐玥,何时在乎过?”

“啪啪啪……”有人击掌,随即便是朗声笑意自小路拐角处的潇湘竹后传来“阿玥还是这么贪玩。”

言语宠溺,分明是白黎。

唐玥眼中乍然如同烟花绽放,唇畔笑意如融化的春水“安弦!”

这里怎么会有男的?

这是崔薇几人心里第一时间的想法。

随后听见唐玥出口叫“安弦”,崔薇等人更是一头雾水。

好在风铃等人抓住机会给几人没脸,立时屈身行礼“见过王爷。”

王爷?哪个王爷?还能有哪个王爷?能让唐玥这般亲昵……除了那位几近一手遮天的平王不做第二人想。

只是他不是应该在京城吗?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来这里?是来算账的吗?

崔薇崔嬛终究不过闺阁女子,顿时吓得脸都白了,更别说其他几人身世不如崔家的……

还是崔嬛聪明,当即趁唐玥领着人往外走的时候给丫鬟使了眼色,让她赶紧去找杜氏。

如今的事只怕她根本瞒不住了……她知道杜氏一心攀附平王,试图给自己的孩子求一条出路,她也想凤冠霞帔做诰命夫人……夫君靠不住,只能靠儿子……

丫鬟刚溜走至亭角……唐玥就折身看着众人,目光里带着崔嬛等人从未见过的明亮,她映射张牙舞爪的阳光满身骄傲道“杨柳,今儿这出戏不错,赏。”

崔薇几个人顿时又羞又怒,瞪圆了眼睛愤恨的看着唐玥,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算了!只是碍于一侧的平王,到底不敢多言,只扭着手帕,几乎要把手帕弄碎!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归凰之妾拟荣华》,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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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找事的来了

果真如此平王亲至”杜氏言语里抑制不住的欢喜,与丫鬟站在大殿一侧的柱子旁,小心的觑了崔外祖母一眼,这位二房的主母,心里又是什么打算

再看旁边的赵氏,难掩心中喜悦之情。崔薇不如崔嬛灵动多变,心思活络,此刻赵氏的消息显然要落后自己一步,当机立断的吩咐丫鬟快马回去告诉两位少爷,下了学便去二房接她,顺便见过新来的表妹

她主意打得好,接她,拜见崔外祖母以表孝心,见过表妹,以示兄长之慈。

且说另一边,平王接走了唐玥,两人打马便去了后山。

翠微山后山风光独美。

青石拢翠,寒黛添绿。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唐玥欣喜道,她坐在白黎怀中,拉着白黎的衣服,既紧张又羞涩。清河之地,大抵因着崔家在,格外看重风骨与规矩,不过女子约束也不是很严格,崔家讲究富养女,女子出门打马踏青也是寻常之事,只是如唐玥白黎这般大胆同乘一骑的终究无人。

“想你,就来了。”白黎拢紧了怀中娇女,鼻翼间呼吸都是思念的味道“阿玥,我们已经一百零五天没见面了。”

自他处理贺王与江南之乱,自她入宫起,已有一百零五天。

漫漫长夜,他日日辗转,生怕他一个错漏,害她受伤,若她出了什么事,只怕他下半辈子都将夜不成寐。

人生一世,有人白首陌路,有人一见如故,他与唐玥,于他而言,自初见那刻起,便是永恒,认定了的发妻,认定了的终生。

红云从唐玥的粉腮蔓延到纤细如玉的脖颈,领如蝤蛴,唇若含朱,她看四下无人,路上仅她与白黎,一骑踏青尚着未黄青草,揽这初秋之景。小小的,带着怯意与羞涩,她在他脖颈上烙下浅浅一个吻。

“我也想你。”

“待今年元宵过,我便来娶你。”白黎抱紧唐玥,似说与她听,又似说与自己听。

今年元宵,便是第三年末了。

“你年纪尚小,我们先不要孩子”他落下吻在她发间,低低开口,她的身子未曾养好,他舍不得她受伤,看不得她疼。

“胡说些什么呐”唐玥羞得面红耳赤,嗔怪的打了他一掌,只那小手柔弱无骨,手上又没什么力气,打在白黎身上跟挠痒痒一样。

“对了,你还没说你的事呐,处理得怎么样了”唐玥不入朝堂也知道朝堂那就是个糟心的墨水池子,养着一滩一滩的乌鱼,吃人不吐骨头那种。比起那些说话都要拐三拐的官员,唐玥还是喜欢白黎与她说这些事情时候的耿直。

“我拆了骠骑营和虎贲卫。”白黎低声嗤笑“就骠骑营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成得了什么事,护得住谁”

“那可都是世家子弟,你这么做那些老油子会答应”唐玥扬眉,虽然知道白黎要做那一定没有人拦得住,只是这样为难而纠结的事情,她希望白黎遇见得能少一些。

“当然有意见。”白黎扬眉,倨傲之气顿时显露无余“只是他们有意见与我何干”白黎好整以暇,果然看见了唐玥微拧的眉梢,她拿忿忿的眼神望着白黎,白黎极为享受这样的担忧,也不想真的惹小姑娘生气,摸摸她的头发道“我什么时候会做没把握的事了”

“我拆了骠骑营和虎贲卫,从军中,锦衣卫里,选了人组成新的右骁卫,里面全是富家子弟官宦人家。”白黎勾着唇,胜劵在握的模样看得唐玥心如小鹿乱颤。

“那右骁卫负责什么的”

“皇城外围的安防。”白黎解释道“皇城内根基重要,不能交给他们,皇城之外京城之中有京兆伊,我和福王世子商量过,京兆尹日后的人选务必要从过军的,不能让文官去纸上谈兵,这样应付不了其他的事,再者,京兆尹也不适合交给那些弯弯绕绕满肚子坏水儿的文官。至于日常事物,多配几个师爷就好。”反正各地县令也都是这样,刑名师爷管刑事,再有其他幕僚管着政务,说是佐官以治,实则很多时候是代官出治。

“京兆尹的人不会也是从军营里筛选的吧”唐玥对此表示深刻的怀疑。

白黎还真能干出来这事

白黎扬眉“当然。”看着唐玥了然的眼神补充道“不过也不止是军营。也包括一些不良人。犯过罪的人。十恶不赦之外的罪,只要可用,便可入官。”

“御史的唾沫星子有没有淹死你”唐玥已经无奈了,这主意对于那群视名声如生命的文人骚客来说太过惊世骇俗了些,他们只怕要死谏以求青史留名了。

“啧,他们有权利吗”白黎不屑,那群只知道吃饭,遇事就往后退的,能干成什么事“我给他们算了比账而已,天天养着这些人在大牢里吃白饭。可以,他们出钱。”

唐玥哭笑不得,她的安弦啊,真是厉害。

“这主意还是你哥给出的。”白黎感慨“对付那群文官,还是让他们掏钱比较实际。”这不,直接把嘴都堵死了。

“那其他呐我可是听说你现在权倾朝野”唐玥扬眉,这词儿可不是什么好的词儿。

两人骑着马慢悠悠的晃悠,一边谈心,好不自在。

“剪裁了一些官员,又重组了些衙门,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有件事要告诉你。”白黎笑吟吟开口,看着唐玥好奇的眼神,心满意足道“除三司审案外,我新组了个衙门,由福王世子带着,专司查案之事。在城中设望楼,以密语传信,另军中武侯过去当值,至于锦衣卫,我也拆了。”

“锦衣卫你也拆”唐玥讶异不已“那原本锦衣卫的人怎么办”

、“先帝本来就有拆了锦衣卫削我权的意思,锦衣卫手底沾了不少的血,我没打算让他们一直做这样刀口舔血的事,正好趁此机会,还能让他们多从国库里拿些钱。想回家的回家,剩下的留了一部分在平王府,继续做平王府的卫队,还有一些人则去了京兆尹,和方才与你说的新成立的衙门。”

“不过那衙门还没起名字。”白黎摊手,“要不你给起一个”

“我”唐玥惊讶之余脑袋飞快的旋转,喃喃开口“堪乱平镇曰靖,四方无事曰安,不如就叫靖安司统帅不良人,免得1不良人若以其他方式入职,招人眼神不说只怕还会激起彼此之间的矛盾。”

“好主意,就依阿玥所言。”白黎欣慰似的摸了摸唐玥的头发,惹来一个白眼。

“对了,皇帝怎么样了还有太后和东阳”唐玥问道。

太后对她甚好,她不欲太后受到什么伤害。

“太后的意思是想寻一处清净之地为先帝守灵。”他知她口中太后是谁,她也知道他口中先帝是1谁。

“至于陛下”

白黎神色复杂的拧着眉头“年岁太小了些,心性倒是不错,你哥和崔宗之教导过几日,都觉得乃是待琢璞玉,不过那个母亲就有点拎不清了。”以为自己做了太后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真是不知死活白黎眼底划过杀意,恰好被唐玥捕捉到了。

她试探着开口“难不成她还想垂帘听政”

“她倒是想”白黎冷笑“就她那般迫不及待想要封赏自己娘家人的行径,我就不能让他垂帘听政更不能让她接触陛下太多,免得教歪了好在东阳还知道事儿,帮忙拦着她,不然后宫有得闹腾的,只怕比菜市场还热闹”

“东阳”唐玥勾唇“她有时候也挺蠢的,你注意着点,实在不行,我觉得福王世子也是个好人选。”年纪大,不存在夭折的问题,学识好,为人端方,可做君主。

“他”提到这人,白黎简直头大“不可能,给他的公文半个字儿不批,全交给下头的官员,要是他登基,可不得累死我”

“不行不行,还是重光吧,反正有崔宗之和郑肃希费心。”

“对了,我得告诉你个事。”白黎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看得唐玥有些莫名“怎么了”

想到方才提起的名字,她顿时有些坐卧不安。

“不会是他”

白黎沉重的点头“他知道了姜觅死了”

又补充到“闹了姜家一宿,险些杀人”

唐玥头大。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把这两人凑一对了,真是孽债

心里纠结的不行,又听白黎开口道1“还有个1更麻烦2的事”

唐玥直觉不妙“他也来了”

果然

夭寿哦唐玥头大如斗。

“他不信姜觅死因,觉得你脱不了干系。”白黎无奈,他劝过也说过,无济于事,“所以来找你,要个答案。



虽然他的确没有猜错,这事就是和唐玥有关系,但是那又怎么样种了苦因,自然要偿苦果的。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这么好的事又凭什么让他郑肃希遇上反正白黎觉得,发乎情,止乎礼最好,尤其是他家姑娘还是个需要养病的。啧,郑肃希,活该气跑未婚妻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归凰之妾拟荣华,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八章 失态

眼见近午,枝上吵闹的雀儿也不堪腹中饥饿,唐玥估摸着大雄宝殿内的讲禅应该结束了,拉着白黎的衣袖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去见外祖母吧。”

“好。”白黎满口答应,驾着马转身下山。

“待用了午膳,我们就去见你外祖父。”白黎凑在唐玥耳边低声道,眉眼温柔,“听说你外祖父好金石书画,我特意让人找了前朝赵世成的一枚印章,想来能入的了你外祖父的眼。”

唐玥没好气都白了他一眼“合着我外祖父都有礼物,就我没有”他给她外祖母备了宫中秘制的人参养荣丸,并雪莲人参灵芝何首乌等药材,给她小舅舅备了夙无星她师父亲手抄的道德经,就她没有这算什么事

不满的嘟囔,因着生气她两颊上凝着新春桃色,分外妖娆。

“呵呵,我的阿玥还是这么小气。”白黎被她瞪得心花怒放,那双水润的杏眸里只盛了两个小小的他,一如她心上只能放得下一个白黎一般,这样的认知让他格外高兴。

“送给阿玥的礼物,早已备好,只是得等阿玥入我平王府大门,此物才能给你。”白黎声音低哑,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看着唐玥的眼神微微晕开一种深渊般的神采,惹得唐玥情不自禁,不知什么时候已然不受控制的吻了上去,他的唇上还留着她的味道待她稍微清醒,微恼他竟然勾着她时,便赌气的在他唇上咬了下去,力气微大,却也见血便止。

听他倒吸冷气的声音,唐玥满意的冷哼了一声,继续乖巧的坐在他怀中,似一切未曾发生。

“阿玥可是想好了一会怎么与外祖母说我这伤的借口”白黎戏谑道,他倒是不介意被咬上一口,反倒是他的小姑娘,啧啧这借口可得好好找找。

“平王风流,小女子怎敢揣测。”唐玥扬眉,直接把锅扔白黎头上。

想要她认输,想得美

白黎一时语塞“这话不许乱说。”这要是一个不留神这锅真背在自己身上了,他那几个舅子还了得不得拆了他骨头熬汤喝

嗯哼。唐玥微微勾唇,一脸魇足。

崔外祖母看到白黎的时候并没有太过惊讶,毕竟自己外孙女早说了这位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只淡定的挑了挑眉毛,开口道“平王也来了。”一不行礼,二不给好脸色。

白黎能说什么这可是外祖母一脸孝顺的上前见礼。

至于赵氏和杜氏,显然就没崔外祖母这般功力深厚了一个喜形于色,不住都嚷崔薇上前凑,另一个喜不自禁还勉强压制住高兴,眼神儿不住的瞅着白黎,就快把他吃了一般。

崔嬛和崔薇

崔薇心里只有王熙也便罢了,见了白黎这般风流倜傥的少年也不过是心里赞叹几句,在她心中仍旧是熙哥哥最要紧的。

可崔嬛就不一样。

她自认出身比唐玥好,毕竟一个姓唐,一个姓崔,四大世家的门楣还是很值些面子口碑的,再者论容貌,唐玥纤瘦,五官虽然出挑,但在崔薇眼里那就是瘦弱太过,不宜做主母,只不定有什么毛病呐不如她自个儿,自小经心调理面色红润,唇不点而朱,两腮不施粉黛则如桃花。加上她年纪虽然稍小一分,但是身材却没有任何缺陷,该有的一样不少,纤腰不足一握。

不是她自夸,当年若是认准了主母的肚子,她都能入宫做皇后的

因此,娇俏的眼神儿不要钱的往白黎身上丢,恨不得整个人都能扑上去,在白黎怀里欲拒还迎。

可巧,白黎一个眼神也不给她。

直到归家,崔嬛也只能搅着手帕泄愤。

倒是唐玥,唇角微勾,高兴了一路。

也不知道白黎和崔言两人路上说了什么,这一入府,崔言就拉着白黎想去他书房,让白黎也见见他收藏的道家经典,看得唐玥眼角微抽,她可是知道都,白黎以前就一煞星,道家经典他看个毛线啊他知道的那些道家经典都词句,那都是夙无星平日里没事在他面前装的时候说的话全京城谁不知道,锦衣卫都指挥使白黎那就是个煞星啊

送走了闲杂人等,白黎连杜氏儿子的面都没见,直接和崔言一起进了二门,拜见崔外祖父,崔外祖母倒是拉着唐玥去了小花园里唠嗑。

反正晚膳时候,崔外祖母对于崔外祖父看白黎那跟看亲孙子的眼神十分诧异,拉着崔外祖父去了一侧不知道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也承认了这个外孙女婿,虽然唐玥和白黎都觉得,认不认这事压根没什么重要的,反正他俩该成婚还是药成。

又不在崔家出嫁是吧

“小姐,主子,郑大人来了。”杨柳接了门房的通报,立时便来回禀两位主子,没办法,这位大人一向是见谁都黑着脸,她家小姐又背地里做了那些事,她现在见着人就心虚,还怂,只盼着小姐能赶紧打发走才是。

“谁”唐玥一时还有些懵,白黎这次过来带了个厨子,惯会做她喜欢的素食,尤其是一手江南甜点,什么红薯球,绿豆沙,豌豆黄,荷花酥的,每个不过指甲盖大小,每样一个,摆了一个碟子给她,白黎说了那都是给她的

哦,还有一碗糖蒸酥酪,入口是浓郁的奶香,加了软绵的蜂蜜,葡萄干,花生碎,还有玫瑰花酱,唐玥一边吃着一边听白黎讲故事,总觉得岁月静好,郑肃希是谁早忘得九重天外去了

“郑肃希”白黎倒是脑子还清醒着,替唐玥擦了擦嘴角的点心屑,吩咐杨柳把人带去花厅,他们现在在唐玥的小院子里,唐玥是女眷,虽然郑肃希来的目的是她,但是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说是来拜访唐玥的,只能折中,说来见白黎,顺便替自己姑母带些东西给昌乐郡主。抬出了太皇太后的牌子,加上他又是郑家的嫡长子,门房哪里敢拦,一边去回禀唐玥白黎,一边立刻报给崔家外祖父外祖母。

“带人去花厅等着,我一会就来。”白黎吩咐道。去的人却是风铃,没法,她怕杨柳等人露馅,让郑肃希看出什么就不好了,再说了,见人的是白黎,风铃去正好

“唔”唐玥支着手看他,在烛光下,白黎越发肌肤如玉,君子如松了,“你打算怎么说咱们俩总得口供一致才行。”

白黎在唐玥眉心敲了敲“还口供一致你忘了郑肃希是干嘛的”

“他领的职位可是刑部侍郎专司审问之事。你在他面前啧”白黎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眼神戏谑的看着唐玥“我倒是没事,怎么着他也知道,姜觅的事和我没关系,不过你就不一定了,那是你好姐妹,说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你啊,自求多福吧”白黎笑着等看她笑话,心里却期待着小姑娘的撒娇,只要跟他撒个娇,不就是个郑肃希吗他一准打发走再也不敢问这事

唐玥换了个手撑着,薄唇轻勾,她的眉天然便是温婉的小山眉,却因着眼神,让眉锋也有了几分冷冽,像极了出鞘的长刀,“安弦就这么对我没信心”

她扬眉轻语,红唇如血,轻笑时候万分勾人,像是九幽里来的彼岸花妖,勾着人喝血。

白黎心思一颤,这丫头可得好好藏着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不说还好,一说,他还真有些好奇了好奇他的小姑娘要怎么应付郑肃希这个烫手山芋。

“呵。”唐玥一甩衣袖,颇为放纵不羁,“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诗经,写情,写尽男女情怀,然,发乎情,止乎礼,故为思无邪。

郑肃希,哼

唐玥冷笑着起身,衣袖翩然如出鞘的刀剑,在雨夜里开出嗜血又冷然的霜花。

“郑大人,好久不见。”

郑肃希在厅内,她在厅外。

厅中烛火通明,厅外,夜色浓稠。

他穿深色素衣,她着月白纱衣。

一个面黑如包公,一个笑靥如花。

俱是心思深沉。

“昌乐郡主。”

郑肃希见礼。

“明人不说暗话,郑大人此来之事我已知晓。”唐玥一抖袖子,进了花厅,顿时花厅里的烛光都似冷了几分,身后风铃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得到的命令是保护唐玥,便不能有丝毫懈怠。

果然,郑肃希闻言呼吸为之一滞,尚未斟酌好说辞,唐玥已然再度开口“我也不欲与郑大人打太极,姜觅姐姐之事,郑大人觉得,根在谁”她言之凿凿,看着他的眼神凌厉无比,整个人都散发着如刀刃剑锋一般的冷。今日她来,是带着恨意来的。

他突然就懂了,她说的是他。

罪在他,根自然也在他。

他涩涩开口“根在我”

唐玥嗤笑,撇开头去不见他,她眼中似有泪光,闪闪的有些像星辰,语气缓然低了一个度,带着绵长又绵长如绵延不绝的山峦那般的惆怅与韵味“原来郑大人心知肚明啊”

她拖长的语调,更似冷刀入体,让郑肃希痛得撕心裂肺。

“既然知道,郑大人找我做什么”

她不解,语气单纯至极。

明明无辜的模样,却伤人至深。

郑肃希突然觉得,无怪她和白黎能走到一起,他们是一样的人。

“情者,难自禁。”唐玥低声开口,带着笑意,只这是嗤笑还是不屑,说者无心,听的人却有意,难自禁啊可不就是害在了这个禁字上

郑肃希心痛,只觉得胸腔之中一阵有一阵擂鼓一般的钝痛。

“但是”她突然拔高语调道“我从来不认为,情难自禁是一个人推脱自己责任的词尤其是只能做不能认的人”

“发乎情止乎礼,很难吗”她犀利的眼神如针尖一般刺入郑肃希眼中,一句一句如同天神对他的审判。

“你知不知道,你的所做所为带来的后果是什么”唐玥厉声斥责,带着黄泉的恨意,仿佛是姜觅在世,对他的控诉“女子贞洁,你这是要她以命相偿啊”

“她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无非就是不想嫁给你了”

“有错吗你拿陛下,拿太后,拿所有人压着姜家同意这门婚事,可你想过她吗”

“你了解她吗”

“你真的认识姜觅吗”

“还是你所谓的喜欢不过流于皮相,流于那一幅迟早会衰败的皮相更甚于”

“你只是想要一个听话的妻子”

“她能让吗面上有光,替你打理后宅琐事,为吗在官场上游刃有余”

“这是你要的吗”

“所以,在她不听话的时候,你可以肆无忌惮的惩罚她哪怕是她的命”

唐玥忽然觉得有些悲伤,这场闹剧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当年她所有的决定真的是对的吗姜家,姜觅,郑肃希,郑家

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个家族的事。

郑肃希不可能脱离郑家,可姜觅却不能再做姜觅了。

她方欲言又止,想要说出真相的冲动,又停息了下来,再见又能如何不过早有预料的分离

他们再无可能了

哪怕是回了京,姜觅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母亲,父亲又该怎么面对流言蜚语做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快乐吗还是做一只在枝头向往自由的麻雀更快乐

唐玥想,如果是她,宁肯在枝头做个朝不保夕的麻雀,也好过被剪断翅膀做一只终日被豢养的金丝雀。

郑肃希不是白黎,白黎会跟她将朝堂上的所有,他觉得夫妻一体,他不愿意让唐玥如他母亲一般做个金丝雀,他想要唐玥哪怕他不在身边,也能带着平王府的人做出正确的决定。

朝堂是一滩浑水,身在其中,没有任何可能不被牵连。

可郑肃希不一样,他觉得男主外,女主内。他的妻子只需要守着后宅的一亩三分地就可以了。

一亩三分地啊

唐玥突然讥笑,觉得他真的好恶心,不想在见这个人了

她带着失望道“觅姐姐的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对你失望是没错,只是杀她的人,不是你”真假参半,她开了口“姜家只怕没有对外说过这件事,我也是觅姐姐死后,伯母告诉我的”

郑肃希只觉得心一颤一颤的疼“谁”

谁害了她让他连认错的机会都没有

唐玥闭目,眼泪自眼角划过,带着哭腔,绝望的道“姜家,三房。”

“觅姐姐”

“死于家宅争斗,与你无关。”

“方才是唐玥执妄了”唐玥道,转身对着郑肃希行礼“唐玥无状,望郑大人海涵。只是唐玥希望,日后郑大人还是不要再提觅姐姐了,也不要再找唐瑿,唐玥无可奉告,只祝郑大人前程似锦,再得佳人。”

她甩袖离去,突然觉得她想白黎了。

分明才分开不久,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

赢了又如何打发走了郑肃希又如何

当年啊永远回不去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归凰之妾拟荣华,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终终章

唐回了房间,白黎仍点着灯,杨柳风铃已经退下了,半夏守夜,也只在隔壁屋子中。

“知你心情不好,特意让杨柳做了红豆甜汤。”白黎以手撑腮,唇畔笑意浅浅的漾开如水波一般,粼粼尽是情意。

唐赌气一般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不高兴?”她不知道,她来时眼眶泛着红,眼睛有些肿,哪怕她瞧瞧拿手帕拭去泪水,鹅黄衣衫上也有几分深深浅浅未干的水痕。白黎一向仔细,更何况眼前面对的是自己心上的姑娘,只有更细心的份儿。

白黎起身,拉着她坐下。他白衣,腰间系流光锦带,脊背笔直如松,他站在那儿,就是春兰秋菊的画儿。唐近乎痴迷的望着他。

她的……安弦……

眼泪又一瞬,掉了下来。

安弦……瘦了。

“情字苦。”白黎拉着她坐下,看她眼角垂泪的模样,又有些叹气,无奈又近乎宠溺的开口“怎么了?姜觅与郑肃希之间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没法插手。如今更是天南海北的,你当初倒比现在看得开一些。”

“若有缘,迟早会再见。若无缘,朝夕相处也是对面不识。更何况,姜觅也好,郑肃希2也罢,他们都回不去了。”

京城姜家,再无姜觅。

此为共识。

从姜觅“死去”,下葬的那一刻,姜家的姜觅就只能做个死人!郑家嫡子孙的未婚妻也只能是个死人。

“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我是不是做错了?”

唐有些茫然。她想帮姜觅,想要姜觅开心。所以帮着姜觅出主意,离开京城那个是非之地。但是郑肃希……他所谓的情深,又触动了她的软肋。姜觅一个人在外面,哪怕有仓庚和欧阳照料,她……也是难的吧……

白黎忍不住在唐头上揉了一把。她回了屋候,就散了复杂的发髻,只梳家常发髻,略微拿丝带束发,又用点了珍珠的小花钗固定,在烛光,月光下,越发衬得她肤质细腻,姿态飘渺,犹如月宫下的桂花,惊鸿一瞥,便是此生白月光。

“阿,你觉得郑肃希那般的心性适合做夫君吗?”白黎问道“两个人在一起,除了感情,也是生活。郑肃希太过强硬,姜觅为女子,有着柔和天性,我与她不熟,不知她是怎么样的,只是听你说起,她有着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才华与见识。那你觉得这些东西,郑肃希在乎吗?”

“或者说,郑肃希……喜欢吗?”

“郑肃希与我不一样。”白黎见唐心思略有松动,继续道,他不希望唐因着这些事苦恼,本来,这些事就与他们无关的。不能说白黎无情,只是这事件涉及的两个人,在白黎看来都不及唐重要。唐是他初见时的惊鸿仙子,更是他相处后的心头朱砂。其他人如何?他本就寡情。

“他太过端方。不屑于小道。官场上的事他更喜欢一个人解决。他是郑家嫡长孙。姜觅可做宗妇,但一宗之妇,尤其是郑家,你知道的,他们与官场牵连甚深,姜觅不可能只管后院那一亩三分地的柴米油盐,她还得管着郑家宗祠的事,郑家族人的事。女子以夫为尊,在女子的后院,那就是另一个官场。你比我更清楚。”

“若非守孝三年,京中女眷的言谈中,只怕你会是那个最不好惹的人物。”白黎意味深长的开口,他的阿,从来不是俗人。

“可郑肃希不会让姜觅插手这些。”白黎笃定道,胸有成竹,让唐成功的起了疑惑,旋即释然“是啊,郑肃希不会的。”

“他不会让姜觅插手官场的事,也不会听姜觅的劝告,这些都是有踪迹可循的。”

“所以姜觅在郑家族人的眼中,逐渐就会成为一个不需要尊重,一个以色事人的……花瓶。”这是姜觅最不能容忍的事,也是唐最不能容忍的事。

身为主母,注定要大权旁落,这是对他们的羞辱。

“这是羞辱。”白黎接过话,安抚似的抱了抱唐“你总说姜觅聪敏,既然如此,你能想到的,她未必不能。或者说,连之前试探一样的在郑肃希面前提起朝堂之事,那也是她刻意而为的结果。”

只是这个结局并不如意。

唐嗤笑,眼里逐渐露出一股畅快,像是喝了烈酒一般,胸腔里荡着一种剑指天下的豪迈,白黎听见她开口,声音似寒梅在冬日里乍然绽放,又如檐下冰雪破而为水落地有声“郑肃希一定会后悔的。”

“错过姜觅,他此生都会后悔。”

白黎也笑。若是他错过唐,的确也会悔到肠子都青了。

“若日后真能再度在一起,眼前的一切苦难都是为了日后更好的遇见。”白黎这样安慰道。

唐却瞥了他一眼,唇畔讥笑“错了。”她如珠如玉的嗓音极为动听,今夜却有些寒冷刺骨“姜觅不会和他在一起。”

哪怕那个人……是她曾经心动过的人。不过姜觅聪明,定然是在自己泥足深陷之前便抽身离去了。

“觅姐姐不会选择郑肃希。”感情也好,理智也罢,郑肃希早已出局。

白黎扬眉“那我……拭目以待?”

唐勾唇,婉转又妩媚。

次日,天好,风清,日暖,枝叶舒展。

“姑娘,王爷请您一会一起去拜见老祖宗。”传话的是风铃。杨柳半夏都习惯了风铃这般伺候着两个主子了,还一度打趣过她,到底是姓白还是姓唐,不过被风铃一句“迟早都是一家子,你们也要习惯”这话给噎回去了。

是啊,所有人都笃定,两人一定会在一起,一定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白头到老,执子之手。

“好。”唐一口应下,立时让杨柳为她梳妆,半夏去厨房做早餐。她要是没猜错,安弦此来就是接她回京城都,虽然舍不得外祖父外祖母,不过……她更眷念在京城的父亲和兄长。这个崔家藏着太多的秘密,每每夜晚,她总觉得崔家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要将她吞下。

她不想待太久。

唐速度很快,不过一刻钟便收拾好了,再有一刻钟,用了早膳便出了门。

白黎侯在院内的圆形拱门下,旁边是肆意生长的玉簪花叶。阳光温婉,公子明媚。

“安弦。”唐笑着开口,几乎说小跑过去的。杨柳按了按眉头,她家姑娘的礼仪哦!

“今早吃的什么?可喜欢?要是不喜欢,一会我让人给你另做一份!”白黎对唐的在乎,永远不是一句空话,更喜欢在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里渗透进唐的生命,让她此后再也离不开他。

“今早吃的是厨房一早准备的汉宫二十四棋,用了二十四种素菜做的,很是鲜美……”唐眼波粼粼,话音又是一转“不过我待会还是想吃杏仁豆腐。昨夜的红豆甜汤太甜了,你是不是给我多加了雪花糖在里面?”

白黎浅笑,哪里是那雪花糖甜?分明是着小姑娘嘴甜!

“好,那我一会让他给你做杏仁豆腐,再让他给你做一份没有这么甜的红豆糕怎么样?”

“好。”唐扣着白黎的手,两人一起往宅子外走去。

身后,阳光重叠影子,一生纠葛。

“唐见过老祖宗。”

“白黎见过老夫人。”

“崔宗之见过太祖母。”

三人行礼,男俊朗女娇俏,皆是不可多得。

今日之事似是有些重要,崔老夫人把伺候的下人都打发走了,甚至连来请安的小辈们也早在昨日就说了今日不必来请安,倒是崔似是心有其他,依然跑了过来,说什么想念老祖宗,天知道也许老祖宗压根不知道她是谁,每年也就混个脸熟的庶女,又是意外的产物,要不是当年她娘的确招了崔研喜欢,崔压根就不会生下来,不过当年崔生母的死因的确值得推敲一番,怎么就刚好又死于难产了呐?

呵,后宅,从来都不是一方净水。

“起来吧。”崔老夫人开口,声音很是疲惫了,上了年纪的人,每一次的呼吸都是在透支生命,让崔在二门外站着,已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又废了一番心思。

“老祖宗。”崔宗之将折扇别到腰间,自己上去扶着崔老夫人,转身对着唐和白黎道“还请平王遵守承诺。”

白黎挑眉,倨傲开口“也请崔少爷,遵守承诺。”

“君子一言。”崔宗之开口。

“驷马难追。”白黎淡笑,笑意不到眼底,他拍了拍唐的手背,目光柔和,里面似藏着什么“阿,拿七杀香给老夫人解毒。”

唐瞥了他一眼,那意思是秋后算账。依言上前。

先是诊脉,再自袖间取出装了七杀香的香囊,打开,取出一枚不过玉米粒儿大小的丸药,交给崔宗之“七杀香,和水服下,可解老夫人身上的蛊毒。”

以毒攻毒,以香制蛊。

她要是所料不错,这蛊……便是当年那位陈氏香谱的传人所种,教她香的人,说家中曾有一人,极是厉害,精通香料与蛊毒,所制之蛊,更是除了陈家七杀香外,无人可解。

啧,看来又有故事了。

事情很简单。一物换一物。

七杀香换唐身上的解药。

崔宗之送两人自后门离开。

讲起了一桩风流事。

当年,崔家的太祖父,喜欢上了一个孤女,但当时崔老夫人已经过门,执掌家里大权,更是成了宗妇,管着一家大小事物,甚是有威名。崔祖想纳人为妾,崔老夫人不同意,倒是把那女子也给激怒了,她与崔祖乃是在游历过程中认识,她女扮男装,他则以为自己有了龙阳之好,甚是纠结,反复斟酌后还是决意在一起,之后得知她是女子,更是喜不自胜,想要结为夫妻,奈何家中发妻已在,长子尚小,他虽不喜发妻乃是父母所定,但也无可奈何,没法休妻,好在女子通情达理,只求能在一起,有个名分,将来孩子不至于做一个私生子。这才回了清河……哪能想,崔老夫人刚硬,拒绝了崔祖,又请族中长老关了崔祖,派人趁夜取那女子性命。

自然是成不了的。

她精通香,毒,蛊,反倒一人杀进崔宅,给崔老夫人种下蛊毒,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夜被蛊毒折磨,虽然能长命百岁,也不过只是受更多的苦罢了,且此毒不解,若她身死,这蛊毒会在崔家寻找一个血缘更相近的人,继续在那人体内生存下去。

“啧,他的故事也太老套了。”唐不高兴道。

“阿猜到故事结局了?”白黎好整以暇。

“无非就是崔祖觉得那女子杀伐过重,戾气太大,自己压不住,害怕有朝一日倒霉的会是自己,两人分开罢了。”唐无所谓的等我,这故事她听过,当年那人教导她时,曾说锅,本来按规矩她不能教导任何姓崔的人的,甚至要杀之而后快,不过……谁让她和那位先祖也不和呢?她偏要对着来,倒是便宜她了。

其实……

故事的最后,不过是女子想种**,以证情思,男子不愿意罢了。

“走吧,阿,我们回家。”

是的,回家。

回京城……

新帝登基后第二年春,平王迎娶定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十里红妆,羡煞旁人。此后更是椒房独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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