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配(高干) - xp1024.com
《官配(高干)》


chapter01

“一筒。”

蒋勘正掸了掸手里的烟,嘴角噙了一丝笑:“胡了。”

“我靠!”沈溥差点跳起来:“出了三张一筒你不胡,偏偏胡小爷我的?!”

“沈公子,承让,给钱吧。”

沈溥恨恨地掷了一沓钱过来,恨不得用钱砸烂蒋勘正架着黑框眼镜的那高耸鼻梁。谁知那人拿了钱往身边的女子怀里一放,笑道:“还不快谢谢沈公子。”

这一沓钱少说也有一万,陈香绾没想到这回钓到真是个大金主,立马甜丝丝地道:“沈公子,谢谢您了。”

蒋勘正随手拍了拍她的肩:“乖,今晚沈公子兜里的钱都是你的了。”

沈溥嘀嘀咕咕了一句,脸色晦暗。其他两个人一幅看好戏的样子,沈溥又不信邪,又甩了张:“一筒!”心想,这次我看你还能胡!

“沈公子今晚这散财童子你可是当定了,胡了!你看阿正干嘛,老子不能胡么!”周恪初从沈溥台面伸手就拿了一沓,也不看多少。

一局下来,沈溥输的两眼发红,大喊道:“给小爷我再来,看我今晚不收拾你们三个。”

陈香绾看看身边的蒋勘正,再看看怀里的钱,心想着再下去,她今晚可就有十多万的收成了。就在她稍稍窃喜之时,蒋勘正似有似无地看了她一眼,掐灭了烟道:“你回家qq麻将去,我不奉陪了。”说着竟然立马起身了。

“靠”沈溥郁闷地将脸贴在了桌上:“阿正,你小子给小爷我等着!!!”

周恪初也起身,很是怜悯地瞄了眼沈溥:“你没看今天阿正心情很不好么,作为兄弟出点血应该的。好了,别摆一幅怨妇样了。我也要回家陪儿子去了。你要是想玩,回家qq麻将去。”

一个个都提qq麻将,这是寒碜他呢,是吧……

沈溥从桌上将一张俊脸抬了起来,若有所思地道:“今天……我靠,都九年了,阿正他有病吧?”

“你说呢?”周恪初摇摇头:“你看看阿正回国后身边这些来来往往的女人,尤其今天这个不是最像吗?”

“我了个去……”沈溥细细想了下:“秦愿这小妮子有点本事啊。”

周恪初套上西装外衣,眼睛里放着细细的光:“你还不知道吧,秦愿和傅家琪要回来了,再加上阿正家里那位,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我怎么把孟远给忘了,这女人嫁给阿正三年,不吵不闹的。你说是太傻还是太聪明?”

周恪初笑笑:“孟远见谁都冷冷淡淡的,谁看得懂她。”话音还没落,兜里的电话便响起来,铃声是极其恶俗的喜洋洋灰太狼,可周恪初接起来,立马哄到:“乖儿子,还没睡?老爸马上回来了。”

陈香绾今天出来就做好了过夜的准备,更何况就看了场麻将,自己已经拿了别人七八万。她跟在蒋勘正的背后,细细地打量着这个男人。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拉得极其长,他将手插在裤兜里,眉头微微蹙着,好像在想心事。黑框眼镜恰到好处地掩盖了他的凌厉,显出几分柔和与无害来。陈香绾再看他完美到没有一丝缺陷的侧脸,心里边开始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她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将手伸进蒋勘正的臂弯里。他似乎有一丝诧异,转过脸看了他一眼,过了大概几秒,又像是几十秒。他无声地笑了:“你走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十八层的临江公寓,窗外是灯火璀璨,星光熠熠的夜晚。孟远紧了紧身上的毛线衣,转过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十点多了,蒋勘正还没有回来。桌上的饭菜早就没有热气了,她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胃,呷了口手边的热茶,慢慢踱回客厅,窝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一不小心正好按到了音乐台,重播一场交响乐会。孟远在第一个音符就听出了那是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

她立马掐了遥控开关,灯光太亮了,她都能看到自己掌心细细泌出的汗珠。孟远立马又起身,狠狠地关掉了电视机的电源,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时钟哒哒哒在走,这房子实在太大了,孟远觉得太空落落了。随手拿起茶几上今早送来的报纸。这世上总有很多很凑巧的事情,这一翻,恰好让她翻到了娱乐版。醒目的标题入目而来:天才小提琴家高调归国,美貌女友在侧羡煞旁人。

孟远有一丝的恍惚,恍惚间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白纸黑字,什么狗屁小提琴家都是假的。可是很快,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挫败感翻涌而至,报纸上早已写得清清楚楚。傅家琪归国,回到了布桑市,开始在国内的巡回演出。最主要的是,他带回了秦愿。

秦愿,秦愿。孟远在心底默默的念着这个名字。正想得出神,从玄关处传来“踢踏踢踏”的声音,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到了她跟前,孟远才回过了神。

孟远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她的个头不过才160,站在足足有185的蒋勘正面前连说话都要仰着头。

“你吃过了没?我去给你热热。”

孟远说完就连忙拿着报纸进了厨房,蒋勘正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孟远今天有点儿反常,他跟她结婚三年,每次回这个所谓的家,总是故意不换鞋子就进来。他知道家里的清洁卫生都是孟远自己弄的,连地板都是自己拖的。他每次这样糟践她的心血就觉得心里说不出来的舒坦。每每孟远只是看他一眼,也不说什么,只会默默地给他拿来拖鞋,他这才会把鞋换了。

可是今天,她甚至都没有敢正眼看自己一眼,更别说给他拿拖鞋了。于是,蒋勘正想了想,也往厨房方向去了。

厨房是开放式的,待在门口就能将里面看得清清楚楚。蒋勘正于是就倚在了门口,看着孟远围着围裙忙忙碌碌。

孟远在热菜的时候随手把报纸放在了厨房中间的长桌上。瞥见蒋勘正进来,心里一慌,一不小心烫到了手,红了一大片。她“呀”了一声,连忙冲到水龙头旁,立马起了一个泡。

这个时候蒋勘正进来了,可是他没有去看孟远怎么样了,而是拿起了那份报纸。

只一眼,他的脸色立马就yīn沉了下来,居高临下地嘲讽着:“孟远,你藏什么?你能藏到什么时候?!”

孟远揪着自己的手指,一时间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不是疼成这样的。她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抬起了头:“只热了几个,你应该够吃了。今天能不能自己弄?我想去睡觉了。”

三年来,无论如何,她就是不接自己的话。蒋勘正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冷笑了一下:“孟远,你可真是位贤妻。”

孟远知道他这贤妻二字上面是带了引号的。今天她真的有点累了,烫的起泡的手指隐隐作痛着,她无心跟他真吵或者冷战,只是拖着步子往卧室走。

她突然想起今天听到coldplay的一句歌词:your heavy heart is made of stone.心里的疲倦便更深一层。

蒋勘正心里有气,可是他又是不大喜怒形于色的人。这会儿竟然还能盛饭吃菜,一眼都没再瞧过孟远。

孟远则草草地冲了一个澡,翻身上床,就紧紧闭着眼睛。直到床的一侧凹陷了下去,她都没有动分毫。king size的大床,两人都十分明白地各据一侧,谁也不挨着谁。

三年同床异梦,蒋勘正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她。孟远在黑暗中无声地抿了抿嘴唇。直到后半夜才睡过去。

梦里有人温温柔柔地似乎在叫:“远远,远远。”3点40分,她却醒了过来,她知道没有喊她远远,远远。

孟远悄悄地翻了身,蒋勘正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就在眼前。她的手不受控制慢慢地、慢慢地越过了那条不成文的界限,来到了蒋勘正的那边,可是还没等她凑近,手机的信息铃声便吓得她缩回了手。

好一会儿,蒋勘正确实是睡熟了,没有一丝反应。孟远呼出了一口气,起床给自己到了一杯水,无意间瞥见了还在发着光的手机。

潜意识里好像那是极为重要的讯息,孟远不由自主地就拿起来看了一眼。

“阿正,听哥们一声劝,别再弄那些跟秦愿长得像的姑娘败坏哥几个胃口,有本事你去国外把别人抢回来啊!”最后还发了个贱兮兮的表情。

发件人,沈溥。孟远隐约知道这是沈溥的玩笑话,今天是吃了什么亏,专门发来膈应蒋勘正的。可他大概也没猜到,是自己看到了这条信息,反而膈应了她孟远。

蒋勘正是不在意她孟远的,所以她足够高调,在外面的女人十个有八个上过报纸。孟远不是没看过,只是她总告诉自己,孟远从来没有看过花边新闻。

她随手就删掉了那条信息。

chapter02

第二天孟远醒来的时候,蒋勘正已经出门了。他23岁从世界排名第一的mit计算机系毕业后回国创业,五年来公司从默默无闻做到了现在布桑市高新技术产业中首屈一指的龙头企业。这与蒋勘正天生的手腕与能力分不开,当然还有他的勤奋。他与孟远结婚三年,常常深夜才回家,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又很早就去公司。

孟远也常常告诉自己他是努力,而不是为了逃避自己。她整了整心神,明天开始学校就要开学了。她从大学毕业之后就留校在药学院做了个管器材的老师。够轻松的工作,也是托了她母亲李深是该校药学教授,而她父亲孟军则是该校医学教授的福。

当初刚刚大学毕业就与蒋勘正结了婚,本来蒋父蒋母的意思是让她好好管家。可是当时蒋勘正对她嫌恶正盛,连看她一眼都嫌烦。孟远她妈足够通透,给她安排了这个工作。李深曾经跟她说过这样一句话:“远远,这是你的选择,不管好坏你就都要负责。但是做妈妈的,总要帮你,否则太过心疼。”

李深专注科研大半辈子,对女儿总是无为而治,冷冷清清了二十多年,这是她这辈子说得最温情的一句话了。

三年了,孟远明白,要是她无所事事,向金丝雀一样待在蒋勘正的屋子里,总有一天会被无望而弄疯。

“太太,早餐想吃点什么?”吴嫂看到孟远下来,连忙问道。

孟远摇了摇头:“不想吃。”

吴嫂看到她闷闷的,心里也就明白估计昨天小两口又冷脸了。

孟远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这房子常年恒温27度。可是这会儿她竟然觉得冷,她在楼梯口站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终于问道:“先生出去多久了?”

吴嫂微微叹了一口气,孟远不怎么说话,表面上冷冷淡淡,但是待人却是真心实意的。吴嫂在这里做了三年,有些事她都看在眼里。她想了想才回答:“刚出去不久呢,还叮嘱我一定让您吃早餐。”

孟远心里笑笑,连吴嫂都在可怜她。她知道这句话蒋勘正怎么可能会说呢?她摇了摇头:“我可能昨天有点受凉了,家里有感冒药吗,吴嫂?”

“有,有。我给您去拿。”

孟远乖乖地坐在客厅里,将身子倚靠在沙发上。许是感冒,整个人都奄奄的。躺了一会儿整个人又要睡过去时,铃声大作。吴嫂将电话听筒递给她,小声说:“太太,是老夫人。”

孟远一个机灵,睡意立马去了一半。

“喂,妈妈。我是远远。”

蒋母与孟远母亲是年少时期的好友,因此对孟远这个儿媳还算得上是喜欢。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和和气气:“远远,你和阿正都几个月没回家看看了。明天你要回学校开始工作了,今天妈妈准备了几道你们爱吃的菜,晚上回来吃饭,好不好?”

孟远还没回答,蒋母又是一句:“一定要把阿正带回来,知道吗?”

孟远不知道蒋勘正有多少桃色新闻辗转进了蒋母的耳朵里,她知道尽管外人不说,这婚姻早就名存实亡,烂到了骨子里。

“知道了,妈妈,我们会回去的。”

挂了电话,孟远便皱起眉头来。尽管答应的好好的,蒋母的意思她也明白,无非是要她自个儿叫蒋勘正回去。可是这三年,孟远打电话给蒋勘正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都是匆匆几句就挂了电话。说实话,孟远是有些抵触的,她怕蒋勘正不耐烦的语气与敷衍的态度。所以,宁愿不通话。

蒋勘正结束了公司晨会,掏出手机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通来自孟远的未接来电。他心里觉得奇怪,不知道她又想玩什么花样,甩了电话,内线叫了一杯咖啡,秘书已经很识相地将需要签字的文件都准备好了。

中午的时候,陈香绾来了个电话。蒋勘正看着跳动的名字,手指一触,拒接了。然后他想了会儿,又从未接来电里翻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孟远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

“喂?有什么事?”

他总是这样的语气,仿佛跟自己多讲一句话都厌烦,他哪里知道自己等这个电话等了一上午?

孟远头痛欲裂,感冒仿佛加重,缓了一会儿才说道:“妈妈让今天晚上回去吃饭。”

“知道了,六点我让司机接你。”

说完就挂了电话,孟远连个“好”字都没来得及说。

到了晚上的时候,司机到了临江公寓,孟远揣着一颗心,在看到后座根本没人的时候,“啪”的落到了实处。司机是跟了老王跟了蒋家很多年,看到孟远落寞的神情,开口道:“先生公司有点事,让我先来接太太您,说是在家门口碰头。”

“我明白。”孟远将头靠在车窗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蒋父是布桑市市委书记,为人正直,这么多年跟蒋母一直生活在市政厅家属楼,从来没搬过。房子只是一个简单的小独栋,门前的小花园中了些小青菜、小葱,绿油油的,倒也很好看。

而蒋勘正就站在这一片绿意之中,长身玉立,侧脸温和。孟远惊鸿一瞥,慢慢地才将脸转回了车厢。

到了门口,孟远知道蒋勘正应该已经看在自己了,也不指望他能来接自己,主动走到他跟前低低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蒋勘正也没接受她礼貌性的道歉,转身就先一步按门铃了。

“远远来了么?”

“妈,我跟孟远都到了,您赶紧开门吧。”

进了门小保姆妥帖地递上棉布拖鞋,蒋勘正接过去下意识扫了孟远一眼。孟远垂了头,只看到一截瓷白的后颈。

孟远从很早起便练就一身武功,只要蒋勘正的眼光扫到她一点点,她都能感觉到。这会儿她也明白,蒋勘正许是下意识把这当临江公寓了,又想着不穿拖鞋膈应她。

“快来!快来!妈妈今天可做了好多你们喜欢吃的东西,快先去坐着!”蒋母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迎出来,她又朝孟远招了招手:“远远,来帮妈妈一把。”

“哦,就来。”孟远要了围裙,也进了厨房。

“哗哗哗”的水声,孟远择了菜冲洗。蒋母一时倒没跟她说话,油锅“滋滋滋”冒着,等到汤煮上了,她才开了口:“远远,明天要开学了吧?”

“嗯,学生两天后正式开学,第一天就有实验课,我要先去学校准备好仪器。”

“开学了还住学校宿舍?”

孟远洗菜的手一顿,接着回答:“应该还是住学校。”

“哎”蒋母见孟远脸色如常,心里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只好替自己儿子说话:“远远,阿正这孩子从小就懂分寸。我听吴嫂说,这段日子只要你在家他也都回来。远远,报纸上说的那些东西我这做妈妈的可不相信,你也和我一样,是吧?”

孟远笑了笑:“嗯,我也信他。”他当然懂得分寸,所以才娶了自己。

“司机也该多用用,你这孩子也别怕麻烦老王。你以后还是回家吧,住学校也吃不好,你看看都瘦了一圈了,要是李深问起我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孟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能告诉她尽管蒋勘正天天归家也只是做做样子么?她能说这婚姻早就进了死胡同,只是他们表面文章做得好,看不出来而已么?

蒋母见她不回答,以为她同意了,还颇为满意地拍了拍孟远的肩膀:“以后给阿正再找个司机,老王就跟着你。”

蒋母心意已决,孟远赶鸭子上架,终于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蒋勘正要是不乐意,到时候可以再想办法。

出了厨房,蒋勘正正与蒋父说话,头微微侧着,黑框眼镜下的一双眼微微泛着幽深的光。他时不时地点头称是,间或又微微一笑。

孟远当即愣住,此番光景,这么温和的将勘正,原来还在。

“好啦,你们爷俩又谈什么国家大事,还要不要吃饭了?”

蒋父蒋母感情一向深厚,蒋父听到妻子催促,连忙笑笑:“来了。阿正,走吧,不然你妈妈又得发脾气了。”

见了孟远,又道:“远远,辛苦了。”

孟远笑着摇摇头,蒋勘正父母待人都能使其如沐春风,也难怪会教养出蒋勘正这样的人物。

一家人安安静静地吃饭,蒋勘正和蒋父纷纷夸赞蒋母手艺,家庭美好得容不下任何旁人。

大概是察觉到孟远的眼神,蒋母讲话抛到她头上笑眯眯地问自家儿子:“阿正,你什么时候给妈妈弄个小孙子抱抱啊?”

蒋勘正朝孟远看了一眼,搁下了筷子,居然当着两老的面,脸色铁青了下来。

chapter03

“生什么孩子?”蒋勘正就这么端坐着哼了一声。

这一下整桌人都脸色沉了下来,尤其是蒋母,立马就反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远心里又苦笑一番,显然他已经被触及底线,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再装下去。

孩子……孟远低下了头。记忆里温柔的王子曾经低下头,眉眼如同远山,朦胧好看。

王子问心爱的女孩:“以后我可要两个孩子,一个像你,一个像我。这才好玩。愿愿,你听到了没?不许忘了。”

而她孟远是这场回忆里从来没有人知道的旁观者。

“我什么意思?妈”蒋勘正笑得凉薄而淡漠,他耸耸肩,无所谓地道:“我一个强/奸犯,要什么孩子?!”

“你胡说!”蒋母抄起手旁的汤碗“啪”的一声砸到蒋勘正的西装上。

“一天到晚尽睁眼说瞎话,远远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眼看也要三十了,妈妈想要一个孙子难道有错吗?”蒋母被气得不轻,发了一通火,靠在椅子上面色发红。

蒋父也脸色沉了下来。

而孟远在听到“强/奸犯”这三个字的时候,脑子里“嗡”的一声,她下意识看了眼蒋勘正,只见他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却凌厉如刀。

蒋勘正此时也扫了一眼孟远,她看见孟远微微发白的脸色就没来由地心里一阵痛快。

“阿正,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今天你妈妈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菜,不要糟蹋了心血。”

可以蒋勘正却不买这个帐,他看了一眼蒋母,微微欠了欠身,站了起来:“爸、妈,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孟远一路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到门口,他也没有喊一声自己。他打算就这么丢下她了。

“逆子!”蒋母掩面喊道,气得甩开了椅子,直接往楼上去了。

孟远一颗千疮百孔的心里有寒风呼啸而过,整个人一寸寸发冷。明明饭前还好好的,甚至都有说有笑的。她知道,蒋勘正是多么喜欢孩子的一个人,可是这个孩子要是有一点她孟远的骨血,他必定弃之敝履,如同洪水猛兽。

他厌恶她,厌恶到再多装一秒都恶心。

孟远终于搁下了筷子,扯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对着蒋父道:“爸爸,今天阿正公司事情多得麻烦,他心情不好才惹了妈妈生气。我回去一定好好说他。”

蒋父看了她一眼,良久才道:“远远,你是个好孩子。早点回去吧。”

孟远走出家属楼,也是初秋的天气了,晚上有一丝丝冷风。她不想麻烦司机,一个人慢慢地走着。

路灯照得地面昏黄一片,晚上九点了,这一片小区安静得很,她也不觉得有一点害怕。慢慢地想起一些很早以前的事,幼年时瘦弱的她沉默地无数次走在这条路上。

她这小半生几乎固执得可怕,自卑可怜的心期待那个人的一点垂青。孟远又想起那三个字:强/奸犯。他这是在膈应她,讽刺她。结婚三年,她第一次听见这个字眼,却是当着蒋勘正父母的面。她觉得自己是被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却又无从去说。

孟远低下了头,眼眶霎时红了。

蒋勘正出了门,一路风驰电掣,到了酒吧,周恪初那小子说自己要陪儿子没空,沈溥一个电话就出来了。

他一路yīn沉着脸,到了就灌了一杯伏特加。沈溥当即一句话都没问,离了他三丈远:“靠!你叫小爷出来就是这么喝的?!小爷被窝里还有大xiōng美人等着呢!”

蒋勘正一记冷眼扫过去,沈溥大喊:“你吃什么枪药了?!”

“你到底喝不喝?你那套办公系统还要不要了?”

“就知道威胁人!”沈溥摇头:“喝!今天我看不喝死你!”

其实,沈溥也知道蒋勘正那点小心思,心里更加佩服秦愿那小妮子了。难得逮着机会能灌蒋勘正的酒,看他沈溥今天不把他喝趴下!

结果两人拼了两大瓶伏特加,蒋勘正脸色一点都没变,眼睛亮得如同一把锋利的刀,他脱了沾了汤汁的外套朝酒保喊道:“给我们来白兰地。”

结果沈溥硬是喝了三瓶路易十三,倒了两瓶,吐了三回,感觉胃都要烧起来了,才把蒋勘正喝趴下了。

喝趴下的将勘正嘴里喃喃着:“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沈溥突然有点头疼,人倒是灌醉了,接下来怎么办?“哎”他伸脚踢了一下蒋勘正,脑子有点发昏问道:“秦愿那女人有什么好的?当年一出事人家就跑了,在国外也是连面都不让你见,你想着人家干嘛?”

蒋勘正没有回答,靠在桌上像是睡着了。

“现在人家跟未婚夫衣锦还乡,你就死了那条心吧。”说着说着,沈溥突然一笑,点了一根烟,半响又道:“你这是求而不得,所以才念念不忘。”

他弹了弹烟灰:“小爷没有经历过这种所谓的爱情,比较幸运。”沈溥站了起来:“算了,送你回家。”

沈溥把蒋勘正送到了临江公寓,跟孟远打了个照面,转身就走了。孟远生性冷淡,跟别人关系都走得不近,更别提一向讨厌她的沈溥了。

蒋勘正整个人靠在她身上,她只有165,面对足足高了她二十公分的将勘正,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将她弄到了床上。

她替他摘了眼睛,擦了脸,脱了外套,又哄着他喝了一碗醒酒汤。他似乎已经睡熟了,孟远静静地看了他几秒。

“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呢?”她对着空气又像是对着自己说:“你果然讨厌我至极。我也是人,我哪里不知道?”

孟远站了起来,关了灯,在床头立了几秒,终于掀开了被子的一脚,和衣而睡。

可是睡到半夜,孟远迷迷糊糊之间感到有人在拨她的衣服。与其说是拨,倒不如说是撕。孟远还以为做梦,可直到一声清脆的“嘶”,她总算惊醒了。

她睁开眼,心“噗通”一跳,蒋勘正整个身子压在她身上,让她一点都动弹不得。而他的手已经将她的衣服撕得一点不剩。

在黑暗中,孟远仿佛看到他赤红的双眼。她试着叫了一声:“阿正?”她有点害怕,裸/露的肌肤泛起一粒粒的**皮疙瘩。

蒋勘正伸手压住她的嘴,在她耳边吐着气,似乎在哄她:“嘘……”

孟远浑身僵住,而当蒋勘正的另一只手伸到她的底裤时,她终于挣扎了起来。

“嗯!嗯……放……”

蒋勘正皱了皱眉头,松开了压住她的手,孟远终于喊:“放开我!”

“愿愿。”蒋勘正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

孟远忍了一个晚上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她问道:“你……叫我什么?”

蒋勘正却不再答她,俯身吻了下来,滚烫的唇舌扫过她口腔中每一处,在黑夜中发出“啧啧”的声音。

孟远不是轻易就能被吻得七荤八素的人,她使了全劲拼命推开了身上的蒋勘正:“你认清楚我是谁?!”

蒋勘正这酒也应该要醒了,可是他刚刚亲吻她的滋味明明甜蜜如同记忆中的初吻,他告诉自己又怎么会错呢?不会错的。

于是他整个人又扑上去:“这次我不会放你走。”

孟远还来不及躲开,就被他压在了身/下。猛地一下刺痛,几乎让她说不出话来,他的一根手指已经进去了。

“别怕啊,愿愿,哥哥来教你。”

这是谁跟谁的情话,孟远心里再清楚不过。蒋勘正慢慢抽动起来,孟远心里已经沉了下去,她慢慢地,慢慢地说了一句话:“你放过我吧。”

蒋勘正一笑,一只手加快速度,另一只抚上他的xiōng,嘴也凑上去,几乎是用啃的,边啃边恶狠狠地道:“怎么可能?”

下面渐渐出了水,孟远心里已经凉透,侧过了脸,咬住了唇,泪珠滑到了枕头上。

蒋勘正进去时,孟远连哼都没有哼一声。涨得厉害,他又毫不怜惜,似乎带着怨恨与不甘,磨了好久,将她的腿折到了他的肩上,深深地刺了进去,又狂动了起来,好久才释放了出来。

他又亲吻起她来,很是满足,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不许你再离开我。”

亲着亲着,他又来了兴致,变了花样,将她的头抵在了床头,从后面抵了进去。

孟远听到他满足的粗喘声,听到黑暗中“啪嗒啪嗒”的水声。听见远处的汽笛声,听到自家厨房的水滴声,最后听到自己泪珠滚落的声音。

那样低又那样响。

他折腾了一夜,天微亮才带着满足的笑睡去,而孟远则带着满身红肿睁眼到了天亮。

chapter04

孟远背对着蒋勘正,当手机的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时间,早上七点。她从床上悄悄地爬了起来,雪白的床单上一抹刺眼的红。而蒋勘正正睡得香甜满足。床下是一件件撕碎的衣物,孟远想从床上下去,却没想到脚下一软直直地栽到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孟远摔得骨头都要震碎了,疼得冷汗直冒。而这声响也把蒋勘正吵醒了。他一向起床气极大,眉头立刻皱成一个“川”字,没了黑框眼镜的他眼神凌厉如刀。

而孟远,全身上下一点衣物都没有,赤/裸/裸地躺在地板上。

蒋勘正扫了她一眼,见她浑身上下青青紫紫,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心里立马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孟远,没想到你还会乘人之危。呵,我早该料到,你这种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他已经先入为主,孟远百口莫辩。想起昨夜种种,她低了低头,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径直进了浴室。

蒋勘正看到她这种反应,怒火更深一层,当即踹开了浴室门,看到在淋浴的孟远,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手上动作已经先于反应,一把就掐住了她的喉咙。

他力气大,又盛怒,“啪”的一声,孟远的背重重地撞向了墙壁,而她在顷刻间脸色涨红,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蒋勘正脸色如同千年寒冰,微眯着眼:“孟远,你真让我恶心,就这么想上我的床?三年了,终于忍不住了?”

孟远被他钳制着,气都顺不上来,却丝毫没有挣扎,听到他一句句像刀子一样的话,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别跟我做这幅贞洁烈妇的样子。孟远,你什么人你我都很清楚。”

呼吸越来越困难了,她脑子涨得厉害,耳中突然出现“嗡嗡嗡”的声音。孟远突然看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十岁的光景,肩膀上架着一把小提琴,眼神坚定,仿佛有无穷的信心与勇气。

她在拉一首流浪者的歌——吉普赛之歌。浑厚悲壮的小提琴声突然回旋在她的脑海里。

孟远猛地挣扎起来,身体剧烈地扭动起来,双手狠狠地推向蒋勘正。

他终于放开了她,孟远气管本来就不好,这下咳得厉害,又呛着了水,整个人虚脱地瘫在了地上。

蒋勘正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要知道,你的孩子即使生下来,我也会把他送走。所以,你千万不要让我有这个让你们母子分离的机会。”

“我明白。”孟远痛苦地点点头,哑着声音回答。

蒋勘正这才放过她,去了客卧洗漱,很快就传来他发动引擎的声音。一个小时过去了,热水从头浇到孟远的身上,而她全身却像是冷到了麻木。

良久,她才颤颤巍巍地起来穿好衣服,整理好东西,空着肚子去了学校。

学校还没到正式报到的日子,校园里人还不多。孟远进了药学院仪器室,照着实验书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孟远。”

她仿佛没有听到,手上的动作只是重复重复。

霍明朗皱了皱眉:“孟远,你氢氧化钠的浓度已经配地太高了,而且请你保护好自己,整个过程都在放热,我目测你的皮肤已经烫伤。”

孟远这才回过神来,掌心一片通红,她似乎不感到疼,无所谓的笑笑:“霍老师,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爸,他在实验室么?”

“不知道,还没去见过。”

霍明朗是布桑大学第一附属人民医院神经外科的医生,也在大学里教学生系统解剖学。她是孟远她爸孟军的同门小师妹,人不如其名,在大学里以严苛出名,在医院里以扑克脸出名。

可是搞医学的人,尤其是霍明兰这种给人开脑子的人,尤为心细如发。她立马就问:“你出了什么问题?”

孟远在学校也受她照顾,她知道一旦霍明朗问出这个问题就一定要得到答案。她微微一笑,改了称呼:“朗朗姐,事后药哪一个比较好?”

霍明朗对孟远的事也听说过,不过她总是弄不明白他们夫妻两关系怎么差到那种地步。她向来直来直去:“蒋勘正带着小模特小明星上各种花边新闻,你却去吃事后药。孟远,你脑子有问题?”

孟远笑笑:“我就是也想风流所以不想有孩子牵累,我们各玩各的,你说是不是?”

霍明朗冷笑一声:“孟远你骗谁呢?蒋勘正那些个小女友个个长得像秦愿。听我一声劝,与其如此,还不如早点离婚。”

这样的事实孟远也知道,可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她脑海里又浮现出蒋勘正今早盛怒的样子,难堪与酸涩几乎霎时涌上心头。

“我知道。”她低低的说“给我点时间。”

霍明朗瞧她一脸隐忍的神色,立马知道她心里肯定不是什么时间的问题。她摇了摇头,也不愿再多谈,给了她一个药品名,转身就走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孟远把手头的工作结束了,在学校食堂草草吃了一点,就着水把药片吞了,躺在教工休息室睡了一小会儿。

到了下午的时候,系办的主任提出聚餐的事,新学期就要开始了,老师聚一聚,不能缺席。

孟远明显下午开始发低烧了,估计受了凉,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她在系里关系并不是特别好,像她这种走后门的老师其实在高校里常被人背地里议论。要是连聚会都不参加,肯定又有人要说她目中无人。

到了晚上的时候,一群人就来了酒吧要了个二楼包厢。孟远待在角落里,包厢里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家哄着几杯酒下肚,整个天旋地转。

孟远在里面觉得越来越难呼吸,抓着xiōng口一下一下地捶,终于受不了起身逃了出来。

她靠在门上,缓了缓气,好受了些。她闭着眼,揉着额头,突然听到有人叫她。

“孟远,你怎么在这?”周恪初朝她走近些:“你还好吧?”

孟远看见周恪初,下意识地就以为蒋勘正也在这里,她连忙摆摆手:“谢谢,我马上就走了。”

她不想在这种场合碰到蒋勘正,不想看见他身边的那些女人。想到这,她连招呼都没打,立马就往楼下走去。

周恪初看着她的背影笑笑,耸耸肩,其实蒋勘正这会儿还真不在这。

孟远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到了门口突然栽了下去。门口的保安立刻跑过来:“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孟远已然昏了过去,保安见她脸色潮红,嘴里说着什么“对不起,对不起”的胡话,好半天才也没反应过来她这是发烧昏倒还是醉倒了。

酒吧负责人出面,将她送到了医院。霍明朗正好在值班,听这话赶到了病房。却突然在值班室那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就是蒋勘正。

他怀里扶着一个美女,霍明朗冷笑又不知是哪来的小三小四。

“蒋勘正,你老婆现在深更半夜挂着点滴,你要不要去看看。”

霍明朗当着那女人的面就说。

陈香绾今天被蒋勘正喊出来,其实也没喝多,但就是装上了,想着跟他单独相处,没想到他竟然以为把自己送医院来了。

霍明朗扫了那女人一眼,发现她倒是跟秦愿长得最像了。

蒋勘正皱了皱眉,想起今早孟远倒在浴室里的样子,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浑身发着抖。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她在哪?”

“在201。”

蒋勘正把陈香绾弄到了病床上,这才去了201。

孟远静静地躺在那里,他上前几步。她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只是哭,也不挣扎,哭得满脸都是,嘴里也不知道在喃喃着什么。

蒋勘正有一瞬间的迟疑,然后他将头凑了上去。只听到孟远在低低地喊:“阿正,阿正。对不起,对不起。”

他几乎不可置信,可她低微却清晰的字眼犹如一把箭,直击心底。她就是在卑微地求着原谅。

下一秒,蒋勘正立马就从病房里走了出去。

第二天孟远烧退了,拔了针头,要去感谢霍明朗。哪只霍明朗摇了摇头,她问道:“孟远,你想不想死心?”

“什么意思?”

“去205看看就知道了。”

她这样说,孟远更加忍不住去看了,205住着的是一位美人,一位与秦愿有七分相像的美人。而在孟远站在门口的那一霎那,她看到她的丈夫正温柔的削着一个苹果,细心的切成块递给那位美人。

孟远气血倒流,想不到,想不到,连一个替身都要比她孟远好。

可是她再走近一点,进到了病房里面,她发现不是,那不是替身。那正是秦愿本人,她留着波浪长发,盖住了小部分的脸。

可是孟远知道,那是秦愿,九年后,她终于还是回来了。

chapter05

孟远死死地盯着秦愿,每走近一步都仿佛踏在尖刀上,每走一步简直鲜血直流。

秦愿也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孟远,她笑得亲切十足:“孟远?你怎么在这?”

蒋勘正听到秦愿的话才转过了头,孟远刚刚退了烧,脸色白得吓人,一双眼却又凶又急。他习惯性地就站了起来挡住了秦愿,皱着眉头问:“你有什么事?”

他以保护性的姿态站在别人的面前,防御着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孟远就算有千般热血,这一刻也尽数冷去。霍明朗是要她死心。可是心死了,人还能活么?

孟远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来扯了扯笑脸:“秦愿你回国了?我发烧了来医院挂水,你怎么了?”

明明她早就看到报道,这会儿还在装。蒋勘正冷笑,可是细看孟远,去见她脸色越来越白,双眼蓦地暗下来,仿佛只剩下肿胀的眼袋。他蓦然想起那一句句如同困兽般无助而又卑微的道歉,一颗心突然缓缓沉了下去。

“我也是重感冒了,本来我不想来医院的,可是家琪明天要开新闻发布会,我不想带病上阵。”

“哦”孟远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试探着问道:“你们以后,我是说以后,就留在国内了吗?”

秦愿倚在床头,看了眼蒋勘正,蓦地一笑:“当然。这么多年没回来,布桑变了好多。孟远还要麻烦你以后常带我出来认认路啊,我们都是老朋友了。”

孟远又垂了垂头,嘴唇死死地抿着,唇上唯一的一点血色都被她咬得发白。然后她看了一眼蒋勘正,点了点头说:“好的,我先走了。”

她就是这样,总是一副忍让的神色,执拗的可以。偏偏这一点让蒋勘正尤其厌烦,她这幅样子,弄得好像别人都在欺负她,明明她才是那个最为不择手段的人。

医院的走廊里总是熙熙攘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剂的味道,孟远捂着嘴咳了半天,咳得脑子都发昏。蒋勘正也跟着出来,看到她痛苦的模样,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多少年来,孟远给他的印象,永远都是冷漠执拗甚至心狠手辣。却不曾想她在他的背后,苦痛成这番模样。

他眼神黯了黯,她气管不好是少年时代留下来的职业病。蒋勘正扒开了人群,往孟远身边走去。

气管里好像有小毛毛虫在怕,痒痒的,一会儿这毛毛虫突然发了狠,死命地咬她,她弯下了腰,咳得连喘气都累。

“孟远!孟远!”

背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孟远抬起头,一张清秀至极的脸。她扫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就立马去看他的手,那是一双包养极好的手,十指纤长干净。那是一双艺术家的手。

“你好,家琪。”孟远勉强站起了身。

傅家琪看她这样,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拍了拍她的肩老朋友似的道:“职业病这么严重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孟远,你又在疯狂练琴了?”

孟远眼神闪了闪,一幅不想深谈的样子:“没有。”她立马转了话题:“我学校有事,要先走了。”

傅家琪一直专注音乐,对人情世故这块简直如同小孩,丝毫没看出孟远这是避开她的意思。他立马抓住了孟远的手臂:“走什么?这么多年没见,不如拉一曲,看看你我现在谁更甚一筹?”

“一定是你。我要出院了,学校那边也没有请假。”

听她一而再再而三提到学校,傅家琪不禁问道:“在学校读研么?小提琴表演?”

“不,我是学校的老师。我本科读的是药学。”

傅家琪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孟远,你骗谁呢?”

今早见到秦愿与蒋勘正,她的一颗心早已早油锅里煎了上百遍。现下又被傅家琪抓住这样“盘问”。孟远苍白的脸几近透明。

这时候,蒋勘正的声音突然传来:“家琪,孟远可没骗你。你快让她去上班吧。”

孟远背对着蒋勘正,她连头都没转,就说了一段话:“家琪,你十七岁就拿到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一等奖和恩里克·科斯塔纪念奖,是最年轻的决赛选手、最年轻的冠军。你天资聪颖,年少成名,如今享誉世界,不是巧合,我早已不是你对手。”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开。

傅家琪只见她背影混入滚滚人潮,只一秒就消失在红尘俗世中,与普罗大众丝毫没有两样。他突然感到深深的愤怒,转过头问道:“听说你们结婚三年了。”

“是。”

傅家琪丝毫不避讳:“她完全被你毁了。”

“是么?那你知不知道她十七岁就和我订婚?是不是被我毁得很彻底?”

傅家琪见蒋勘正一脸嘲讽,想了想说:“是。”

学校已经正式开学,校园里都是一张张青春飞扬的脸,孟远到了系办,旁边的钱老师就问道:“孟老师,昨天你一个人先走怎么不说一声?大家找了你好久。”

“对不起啊,昨天喝多了又发烧了,去医院挂点滴了。”

钱老师还想说些什么,又看到孟远一张惨白的脸,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霍明朗是一早的两节课,下了课回到办公室看到孟远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有丝过意不去,冲了一杯热茶,敲了敲她的办公桌:“喝点热的,身体要自己小心。”

“谢谢。”孟远一口一口呷着。

“碰见傅家琪了?”

“嗯,在医院见到了。”

“他托我给你送两张演奏会的票,贵宾座。他还是很看得起你。”

孟远闻言顿了顿,道:“不去,你去吧。”

“我有手术。”

“那就送给别人。”

霍明朗瞪了她一眼,捏着两章门票放到她跟前,一字一句道:“你自己处理。”

时间是这周六,晚上八点,傅家琪回国的首场个人独奏会。布桑城早已是一票难求的空前盛况,所有人都想目睹这位年轻的天才大师般的风采。

孟远记得媒体这样评论他:少年奇才,当代的帕格尼尼。

孟远不由自主地双手发力,可是左手连握拳都无法办到。她拿起那两张门票,随手就扔进了垃圾筐。

霍明朗又瞪她一眼,对她十分鄙夷,踩着高跟鞋就走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司机老王早就等在了校门口。蒋母果真雷厉风行,孟远想起临江十八层的公寓,高处不胜寒。

“太太,老夫人说今天小姐回来了,让我接您回老宅,先生已经在那了。”

孟远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老王嘴里的小姐是谁,直到车开出了一段距离,才明白过来,蒋家的小姐,那不就是秦愿么?

秦愿是蒋家的养女,养到了十七岁,才和傅家琪共同出国。时间一长,她都忘了。

刚到了门口,门竟然虚掩着,孟远老远就听到里面欢声笑语的声音。秦愿软绵绵的带着撒娇的笑话把蒋母哄得十分开心。

孟远站在门口的一瞬间,突然有点不知道该不该踏进去。

她就这么站了一小会儿,门突然被打开了。孟远仰起头,就撞上了蒋勘正深邃的眼眸。他没带眼睛,习惯性地眯了眯眼:“怎么不进来?”

他难得好声好气,孟远还有些不习惯:“啊?哦。这就进来。”

“远远来了,快,快坐。”

“妈妈。来得匆忙,没买什么东西。不过我最近新学了一个菜,今天正好让您尝尝。”

秦愿看了一眼她,笑道:“孟远真是贤惠啊。哥,你可娶了个好老婆。”

蒋勘正似有似无地瞟了她一眼。孟远笑笑:“感冒好了吗?”

“好了。”

孟远点点头,就进了厨房。“哗哗”的流水声到让她平静了下来,秦愿叫蒋勘正哥,去不叫她一声嫂子。她苦笑一声,蒋勘正今天心情好也是因为秦愿来了吧。

“你做什么饭?”只见傅家琪倚在门上奇怪地问道:“油烟那么重,医院酒精味重了点你都受不了,还做什么饭?气管不难受?今早看你咳得那么厉害。”

“习惯了。”孟远继续手里的动作,一刻没停。

傅家琪很是莫名其妙,略微思忖了一下,竟撸起了袖子,接过她手里的菜:“我帮你。”

孟远淡淡道:“不用,你又不会做。”

“孟远。”傅家琪突然郑重其事地叫了句她的名字:“我发现,你比小时候更难相处了。”

孟远听了他这话,手下一停,终于没有再阻止他。

坐在客厅里的秦愿,四处找着傅家琪的身影,却看到他跟孟远十分和谐地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模样。她喝了口面前的茶,笑着对蒋母说道:“妈,家琪跟我已经订婚,这次回国,是打算定居了。”

蒋母一听这话,十分开心地道:“好,好。小愿啊,你这些年在国外吃了不少苦,以后要回家,妈给你好好补补。”

chapter06

孟远一直在垂着头专心做菜,汤锅里冒出来滚滚热气,她的眉眼藏在一片白雾之中,只剩下消瘦的肩膀突兀地随着手下的动作摆动。

傅家琪忍了好久,终于把藏在心里好久的话问了出来:“孟远,你是不是不拉琴了?你到底怎么回事?”

手下的动作一顿,孟远堪堪抬起了头,不知为何门外的欢声笑语仿佛一瞬间清晰无比地传到她的耳朵里,她的余光轻轻一扫就能从厨房敞开的门轻易看到蒋勘正嘴角含笑的温柔神色。

她看得心里轻轻刺痛,仿佛有一根针慢慢地往里面扎。孟远将切好的山药放进**汤中,缓缓而道:“家琪,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幸运。”

傅家琪看得出来她已然不愿再谈,又想到她在医院决绝的态度。纤长的手指点了点下颌,眉头微皱:“那我的演奏会,你来不来?”

孟远摇了摇头:“我学校有事。”

“晚上能有什么事?孟远,你我毕竟师出一门,你连这点空都抽不出来?”

孟远的手微微发抖,她做了这三年里她孟远经常做的一件事,那就是狠狠地拒绝了傅家琪,斩钉截铁地说道:“家琪,我已经很久不再碰这些了,也已经听不懂了,我也不愿再去接触。”

“孟远,你出了什么事?你生病了?”傅家琪如何都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想到狗血到烂俗的偶像剧情节,或许孟远是因为生了什么重病不得不放弃小提琴。

“远远,今天的**汤可真香。”蒋母闻着香味跑进厨房,又夸到:“远远厨艺比妈妈好多了。”

正好打断了傅家琪的话,孟远关了火,脸上已经挂出了得体的微笑:“妈妈,我哪里比得上你呀。”

这下,傅家琪又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晚上终于开了饭,蒋父去了布桑市下面的县级市出差,一个礼拜后才回来。这一落座,四个年轻人围着蒋母。她倒也高兴,一个劲地给秦愿布菜,直叹:“小愿这些年你在国外一定吃了不少苦。”想到此,竟然声音都开始哽咽。

秦愿连忙宽慰道:“妈妈,你看我现在不也挺好的?”她笑得可是灿烂,又抬手推了推蒋勘正的胳膊。

他们之间只用了一个眼神,蒋勘正就自然而然地出来解围,笑眯眯地开口:“妈,愿愿都回来了,你还提从前的事。”

“好好好,不提不提。”蒋母又忙叫保姆盛了一碗**汤出来:“尝尝你嫂子的手艺,怎么样?”

蒋勘正这时才看了孟远一眼,她坐在自己的对面,眼神慢慢地扫了过来,背挺得极其直。可是他蒋勘正知道,孟远很不自在,三年里每每她不自在的时候总要做出这幅姿态,仿佛最高傲的公主。

他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孟远恰恰看在了眼里,握住筷子的手紧紧地收拢。

秦愿不自然地笑笑,只喝了一小口立刻夸到:“孟远真是好手艺。”

可是直到吃晚饭,也没见她再喝一口。

临走的时候,傅家琪又不忘提醒孟远:“你的位子永远留着,你来不来随你。”

这话惹得秦愿扫了孟远好几眼,夜色中她在昏黄的路灯下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她的目光在孟远的左手上游移,孟远脑子里“嗡”的一声。

“呵”蒋勘正在背后哼了一声:“孟远,你不是向来很厉害么?”

傅家琪领着秦愿已经开车走掉了,孟远微微垂了垂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我今天很累,不想跟你吵。”

一听这话,蒋勘正立即怒火中烧,狠狠地扯过孟远的胳膊,目光凌厉:“吵?!孟远,你倒是有胆跟我吵。你平常忍气吞声的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孟远轻轻地又吸了一口气:“我去做公交回家。”

此时此刻,她一眼都不敢看他,也不想看他。他此时的盛怒,说到底是看到秦愿与傅家琪在一起刺激到了。

蒋勘正没有撒手,他又抄起一只手捏住了孟远的下颌。

“你现在后悔了?”

他语带嘲讽,他的手死死地掐住她的下巴,硬逼着她承认。

“你放开我。”

“我们离婚吧。”蒋勘正收回了手:“我已经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

浪费时间,原来这三年叫做浪费时间?夜风吹来,孟远浑身激起一股凉意。她终于转过了头,直直地迎上蒋勘正的眼神。

“不可能。”

蒋勘正听到这三个字,连掐死她的心都有了。他怒极反笑:“好啊,孟远。你想跟我玩?!那好,我就玩死你。”

“秦愿已经是傅家琪的未婚妻了,你根本没有机会。”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孟远倒退几步,捂着脸,心里一抽一抽的。

她终于流下泪来,细密的泪珠从她的指缝里悄悄地钻过去。她慢慢地蹲在了地上。这一巴掌,火辣辣的,这些年,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只是今天,客厅里,餐桌上,她以为消失的蒋勘正的温柔笑意,依然还在,而对象,不是她孟远。

她太不甘心,太不甘心。时至今日,只要秦愿回来,他就要与自己离婚。

蒋勘正垂下了手,他脑子突然闪现那天夜里,孟远在他身下流过的眼泪。他恍惚记得她是求过自己的,她问过自己她是谁。他的手发起抖来。

“阿正。”孟远站了起来,眼眶发红,却已经不再哭了。她站在风口里,声音细细弱弱:“你的教养礼貌从来不用在我身上,呵。”

脑海里又想起她烧得糊涂的时候语无伦次的道歉。蒋勘正不由自主地向前几步。

可是这时候,孟远已经毫不犹豫地走开了,背对着他越走越快。在夜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孟远打了个的,一个人到了江边。她的脸在发烫,烫得她整颗心都在发颤。

吹着一个多小时的江风,她终于平静了下来。这一夜,她没有回临江公寓。结婚三年,她第一次回了娘家。

家里依旧没有什么人,只有个老阿姨。孟远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的房间,打开台灯,书桌上厚厚地叠了一堆的乐谱。

从帕格尼尼到贝多芬,从魔鬼的颤音到悲怆奏鸣曲。看到这些,她不禁问自己:孟远你值得么?

他明明这样对待你,连一丝爱意都没有。你值得么?

“离婚!”这两个字眼又在她耳边响起。孟远兀自一笑,突然又冲出了房间。

她连路飞奔,拦住的士,二话不说冲进了布桑大学,她急忙打开自己的办公室门。孟远知道她只要耽搁一会儿,她这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就会消失殆尽。于是她又冲进了办公室,将大脑放空,终于找到了那两张演奏会的票。

孟远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做了贼一样,可是煎熬的心里却有一丝丝的满足。

蒋勘正于她而言,就像夜空中那颗最遥远的星。是她孟远穷尽一生都无法到达的距离。可是她偏偏不甘心,哪怕接近他的路途要斩断她的双翼,她孟远也义无反顾。

这无望而痛苦的爱,将她渐渐磨伤。

门票上似乎还带着温度,孟远呆呆坐在办公室里。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那个时候,她走路的时候习惯低着头,肩上背着一把小提琴。傅家琪总是找她斗琴,她那时候绝对高傲冷漠。

整个布桑城的人也曾说过:傅家琪?那是谁?我们只知道孟远。

现如今,谁还认识孟远啊……

另一边,蒋勘正回到了临江公寓。空落落的公寓,让他突然有丝不习惯。

吴嫂听到了响声连忙披了衣服出来:“先生,太太呢?”

蒋勘正没有答话,就径直上了楼。

吴嫂看他yīn沉的侧脸,立马就明白了小两口又吵架了。不过今天,孟远倒是有骨气了,能够吵到不回家了。

“先生,太太这两天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她脱口而出就是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蒋勘正的背影一怔:“我知道了。”

霍明朗在学校的实验终于做完了,回办公室发现居然灯亮着,一看是孟远。她看到孟远的样子,心里已经明白了j□j分。

她敲了敲孟远眼前的桌子:“你给我把头抬起来。”

孟远固执地低着头,霍明朗哀其不争,指着她道:“你脸上是谁打的?!”

见她又不答话,霍明朗哼了一声:“你难道要让我打电话给你爸爸?”

说罢,她竟然真的掏起了电话。孟远还来不及阻止就已经接通,只听得她说:“蒋勘正,你老婆现在在学校,你过来把她接走。”

chapter07

蒋勘正几乎从来没有接到过霍明朗的电话。虽然他知道孟远在学校里一直有那位照顾着,但是他当初只是互相礼貌性的留了下电话。他向来对孟远的交际圈抵触,压根不想知道她与什么人来往。所以接到霍明朗的电话,他着实一愣。

可谁知那头只说了一句让他接孟远回去就“啪嗒”一声挂了,他把玩着手机,眉头微微皱起来。

他踱步至窗前,足足站了半个小时。十八层的夜景,竟是孤单决绝。蒋勘正恍惚间想起三年中孟远似乎常常站在这个地方,背脊挺直,目光沉静。

“你的教养礼貌从来不用在我身上,呵。”孟远的话言犹在耳。

他对她是真的太过分,可是即便这样,她都不走开。

为什么不滚得远远的!为什么!

而此时孟远正摇头苦笑,时钟一点一滴在走,“滴答滴答”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分外清晰。霍明朗打了个电话后,大概恨铁不成钢,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孟远知道她是骄傲独立的精英女性,见她这幅小媳妇的模样,在劝说多次无果之后,恨不得教训她。霍明朗负气走掉已经相当给她面子了。

夜渐渐深了,寒意慢慢袭来。孟远看了下手机的时间,23点。明明知道他不会来,可是一颗心里总是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又过了半个小时,孟远低了低头,微微地呼出一口气,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抓紧手中的门票,终于离开了学校。

她的步子走得很慢,平常只需十分钟的路她走了二十分钟,最后心力交瘁,流过的泪沉到了心底,微微发痛。

你就犯傻吧,你就犯贱吧。他都赏了你一巴掌了,你还想怎么样?

“孟远!孟远!”

肩上被重重拍了一下,孟远转过头:“哦,家琪,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傅家琪开着车,远远看到在路灯下垂着头的孟远,昏黄的灯光将她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她过得不好,回国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了。他将车靠边,下了车连忙叫住了她。

“我排练,刚刚结束。倒是你不是回家了么,怎么又出来了?”

孟远一时语噎,看了看他停在旁边的车:“秦愿没跟你出来?”

“她接了个电话先走了,你……”傅家琪看她脸色不好,总算学了乖,通情达理地问:“要不要陪我吃点宵夜,就当老朋友聊聊天。”

孟远冲他一笑,学校的宿舍在学期初就按照蒋母的意思退了,娘家刚刚回了趟,也没什么人,临江公寓……她扯了丝笑:“好啊。”

他们到了学校附近的肯德基,这个点也只有快餐店开着。孟远点了份薯条,细白纤长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小口小口咬着。傅家琪忍了很久,着实辛苦,几番欲言又止之后,又见她心情着实差极,“噌”地站起来跑到柜台点餐,眼不见为净。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孟远已经解决掉一份大薯。她擦了擦手指,情绪已经向从前无数次一样平复下来。她只是笑了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家琪。”

傅家琪被看穿心思,咳了一声。

“我跟你说的一直是实话,9年了,我已经不再拉琴了。原因是……”孟远抬了抬自己的左手,将手掌摊开来,掌心中有一条长长的疤,年头久了,颜色已经很淡。傅家琪将她的手拉近了,这才看清楚。

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孟远的掌心,摇了摇头:“太可惜。”

“你猜得一点不错,我左手粉碎性骨折,再也不能拉琴了。”

“太可惜了……孟远你……”傅家琪得到了答案,尘埃落定的心底又隐隐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9年前……那时候孟远17岁,傅家琪想起那时候的孟远。沉默的小姑娘,却拥有最一流的技艺与情感。

傅家琪迟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孟远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一笑:“家琪,人各有命。”

就在这时,又有一只手覆了上来。那只手涂着鲜红的丹寇,紧紧地抓住傅家琪的手。

“家琪,你可让我一通好找。你电话又忘记关掉静音了,是不是?”

孟远收回了手,抬头看到秦愿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她站了起来,看到了秦愿背后几步的蒋勘正。

“你怎么来了?不是出去了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丢。”

秦愿撇了撇嘴,作势拍了傅家琪肩膀一下:“我还不是担心你。”她说完后才终于看向了孟远:“孟远,你也在啊?这么巧。”

蒋勘正目光微沉,藏在黑框眼镜后的双眸也正在盯着孟远。

“哥,你可得带孟远回家啊。不然下次大半夜打电话给我,我可不出来陪你了。”

孟远听到这话心里一刺,她等了那么久,可蒋勘正却去找秦愿了。

一个人要失望多少次,才能真正学乖?孟远不知道,一次次的失望到绝望,一次次的刺痛,到现在几乎麻木。

她的脸很白,她的手死死地拽着。蒋勘正望了好一会儿,才对着孟远说道:“走吧。”

孟远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是在跟她说话么?

“走吧。”蒋勘正又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见她一动不动,他上前了几步,又问道:“走不走?”

“哦,好。”孟远收了身边的包,朝着傅家琪和秦愿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待他们走后。秦愿的手从傅家琪身上滑了下来,她带在脸上的笑立刻卸了下来。

“家琪,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去见见伯父伯母?”

傅家琪眉头一皱:“怎么了?为什么了要见父母?”

“媒体都说我是你的未婚妻”秦愿眯了眯眼:“我跟我妈也说,我跟你是要定下来的,咱们以后不是定居在布桑了么?这不是国外,家琪,人言可畏,我总不能一直无名无份。”

傅家琪似乎觉得很是麻烦,无奈地耸耸肩:“那等我到演奏会结束,好不好?”

秦愿心底冷笑一声,死死地盯着孟远离去的方向。傅家琪极其洁癖,一双手更是护得跟宝贝似的,从来不让人碰他。就连她这个女朋友也从来不许牵手。而刚刚傅家琪摸着孟远手的情景简直刺瞎她的眼!

她狠狠地压下这口恶气,面上扬起花似的笑容,撒娇道:“那你可得守信,不然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孟远跟着蒋勘正上了车,她自觉地坐到了后座,蒋勘正也默认了。一路无言,孟远靠在车窗上,盯着他的后脑勺出神。

今天蒋勘正开了一辆雷克萨斯出来,车子性能极好,平稳地驶入车库。孟远出了神,一时间没有察觉,直到蒋勘正敲了敲她的车窗。

她急忙走下来,发窘地低着头。蒋勘正看着到自己肩膀的孟远,停了大概几秒,才迈出了步伐。

从车库出来,到家里大概两分钟的路。孟远跟在将勘正的背后,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确定自己离开了他的视线,她才慢慢地抬起头。头顶是璀璨的星光,那耀眼的光芒,是她最最遥不可及的地方。

就像眼前的人一样,孟远微微叹了气。

“对不起。”

“嗯?”

“我今天……”蒋勘正顿了顿:“那一巴掌,我道歉。还有,之前所有的事,我通通道歉。”

“你!”孟远惊得一步都踏不出去:“你说什么?!”她不敢置信,蒋勘正最不屑的,就是她孟远,他怎么可能会跟自己道歉呢?

蒋勘正说完这几句话,已经快步走到了家门口。甚至站在了门口,等着孟远。

她连忙走上前去,蒋勘正递给了她一双拖鞋,而他自己也套上了一双。

孟远的心突然“噗通噗通”跳得振聋发聩,一颗心浮浮沉沉,又吊了上来。

只可惜,等她穿完拖鞋,蒋勘正就立刻将她打回原形,杀得片甲不留。

他递给了她一张纸:离婚协议书。

孟远只扫了一眼,心如刀绞。她慢慢地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你就这么等不及?连明天都等不到?”

“股份、基金、车、房子,我一样不少你。你签字吧。”

“你刚刚好言好色,甚至向我道歉,就是为了这个?”

蒋勘正没有说话,沉默的氛围在他们两之间流动,尴尬而又令人窒息。

“你父母那边怎么交代?”

“实话实说,我与你实在没有感情,不用再浪费时间。”

又是这句话!又是浪费时间!孟远猛地站了起来,狠狠地将那张纸撕了粉碎,摔在了他的脸上。漫天的纸屑在他们两之间滑落,孟远浑身发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远,你别犯贱。”蒋勘正哼了一声:“你撕一张还有第二张,明天我就会搬出去,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希望你给我期望的答案。”

他没有看见孟远通红的双眼,他不屑去看。他一秒都不愿多待,立马上了楼。

chapter08

后半夜,凉意从脚底蔓延。孟远又站在窗前,窗外灯火辉煌,十八层的夜景,理应美不胜收。可是她知道,此时此刻,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后来在沙发上睡到了天亮,起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印子。她习惯性地跑到厨房,打好豆浆,蒸好小笼包,煮好**蛋。等一切都弄好之后,蒋勘正从楼上下来了。

今天是周六,孟远学校放假,以前她就会放吴嫂的假,家里里里外外她都会亲自打理。从一开始的力不从心,到后来的自然习惯。三年里,她知道蒋勘正喜欢吃什么菜,他习惯穿哪个牌子的衣服,他固定的作息时间,甚至他挑剔的审美。

孟远坐在餐桌边,蒋勘正扫了她一眼,孟远朝他轻轻一笑。蒋勘正神色微微一沉,也扯出了一丝笑。

“吃饭吧,你喜欢吃的蟹黄小笼包,**蛋也做成了茶叶蛋,豆浆刚打不到五分钟,还烫着。”

蒋勘正结果孟远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大口,微微挑了挑眉。

看他这反映,孟远知道,他很满意或者说他已经很习惯了。

相安无事,两个人吃了顿早餐。蒋勘正看了会儿报纸从财经版看到娱乐版,喝光了最后一点豆浆,孟远收拾餐桌。这时候早上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了上来,星星点点地照在他们两的身上。

孟远只看到眼前的蒋勘正侧脸温柔安静,一如很多年前的少年。她手下一顿,轻轻发起抖来。过了一会儿,手下的动作便更快起来,孟远进了厨房,低着头便安安静静地洗碗碟。

蒋勘正收起了报纸,倚在了厨房门口,在她背后问道:“想好了?”

“嗯。”声音低低柔柔的,也没什么情绪。

蒋勘正觉得奇怪,只消一晚就能想通,那还是孟远么?

“我今天要去看家琪的演奏会,你去么?我正好有两张贵宾席的票。”孟远将洗过的碗收好,转过头状似随口一问。

想起昨天秦愿跟自己说的话,蒋勘正点了点头:“我与沈溥、周恪初一道……”他还没说完,就被孟远打断了。

“哦,那好,我自己去吧。”

蒋勘正那句“我把他们推掉”生生憋了回去。

演奏会晚上六点准时开始,大概五点不到孟远就到了布桑的国家音乐厅。这里对于孟远而言,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熟悉。从学习小提琴开始到出事故之前,她曾经无数次踏上这个舞台。在这个台上拿过无数的奖项,受过无数的掌声。

这里是她最开始的地方,是她最荣耀的地方。

时隔9年,她又一次回到了这里。孟远心中大恸,9年了,国家音乐厅经过几次翻修,早已不是以前的模样了。就像她孟远一样,早就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中,无影无踪。

她还是问了人,才找到了后台。休息室里十分忙碌,孟远没有找到傅家琪的人。又出来,到了幕布后竟然看到了他的人。还有跟他站在一起的老人。

“孟远!你果然还是来了!”傅家琪看到很是兴奋。而他旁边的头发花白的老人听见她的名字也遥遥看了一眼,然后摘下了架在鼻梁上的眼睛。

“李老师。”孟远站到了面前,轻轻叫了一声。他已经开始戴老花眼镜了,记忆里那个严肃的中年男子发丝已经染白,岁月并没有优待他。九年未见的时间,他竟然老得那么快。50岁到60岁,真是可怕。

“来了?看看吧。”

“好。”

傅家琪用眼神示意孟远赶紧来陪老师,李老师却摆了摆手:“我自己看看。你们不用陪着我,自己忙吧。孟远,你也走。”

孟远知道如今授业恩师对自己冷淡的原因,她无奈的笑笑:“家琪,带我看看吧,我好久没来了,差点走丢了。”

“那我带你去我自己专用的休息室吧。”

傅家琪自己的休息室里只有秦愿一个人,她正在认认真真地熨着傅家琪的演出服。在看到孟远跟着进来的时候,一时间没了笑容。但是只不过几秒,她就又冲孟远笑了一下。

这笑有多假,也只有秦愿自己知道。

“孟远,你跟秦愿聊聊吧。我去跟乐团指挥做最后的沟通。”

“好,你去忙吧。”孟远找了个地方坐下,秦愿将已经熨得整齐的衣服又开始熨了起来,孟远知道她也没什么话跟自己说,便随手拿了一本音乐杂志看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孟远手里的杂志都快翻完了。秦愿幽幽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孟远,你跟我哥要离婚么?”

孟远一愣,她头也没抬:“这个问题不用你来问。”

“呵,孟远,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凭什么觉得自己高我一等?”

她语带讽刺,孟远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哼,订婚9年,结婚3年,我哥还是不爱你,所以你就想勾引傅家琪。孟远,我可告诉你,犯贱也要看看对象,当初你是怎么说的?!”

孟远站了起来:“离婚的事,是你从中作梗?”

“是我又怎样?”秦愿将手中的演出服往旁边一扔,站到了孟远面前:“你自己应该明白,蒋勘正这个人至始至终从来没有爱过你孟远。我只不过让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啪!”一声,孟远毫不犹豫狠狠地就甩了秦愿一巴掌。

秦愿被打到了一边,立刻捂住了半边脸。

“你根本就没有爱过他,何必玩弄他。”孟远一字一句说道:“当初我就应该让你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

秦愿又捂住了另外半边脸,突然嘤嘤嘤地哭了起来,边哭还边说:“孟远,我做错什么了?你要这么对我。”

她突如其来的转变,孟远下意识地就转过身看向了门外。

门不知何时被打了开来,蒋勘正、沈溥、周恪初都站在了门外。蒋勘正的脸色是暴风雨前的yīn沉,他今天出来没有带眼睛,一双凌厉的眼狠狠地打量着孟远,每一眼都如同尖刀滑过。

沈溥呵呵笑了一声:“阿正,小爷我跟老周出去溜达溜达,你们玩儿。”

秦愿直起腰,麋鹿般的眼神里水光柔柔:“哥……”

蒋勘正过去,已经丝毫不管了,一把就把秦愿抱在了怀里,吻了吻她的发丝:“别怕。”

秦愿的身子在微微地发着抖,蒋勘正心里就像是揪了起来。秦愿是蒋家的养女,从孤儿院出来时已经j□j岁了,早熟地不可思议,小心翼翼地寄人篱下。他们在一起那些年,早就由怜生爱。

“道歉!”他不容置喙的话十分清晰地传到孟远的耳朵里。

孟远僵直着身子:“我不认为我做错了。”

“呵”蒋勘正怒极反笑,如刀眼神又再一次凌迟着孟远:“没有做错?!非得杀人放火才叫做错?哦,对,我倒忘了,这些事在你孟远的眼睛里也许真还不算什么。像你这种yīn险毒辣的女人,想让你道歉,是我想得太好了。”

“好……”孟远将身子倚靠在旁边的桌子上,似乎极其疲累:“我反正多说多错,我走。”话说完,她靠了一会儿,好似又有了力量,终于直起来腰板,往门外走去。

很快到了六点,傅家琪准时上场。孟远坐在了观众席,她旁边的位置空了一会儿,在开始二十分钟之后,被人坐下了。

那时候傅家琪在拉《g小调恰空》,孟远听得入神。

“他没你拉得好,我活了六十年,听过无数人拉过,其中包括很多国内外的大家,都没有将这首曲子悲怆而又孤傲的感觉体现出来。可是当年,十七岁的你,也是站在这里,却完整地将技艺与情感结合了起来。很完整地表现了这首曲子。”

孟远的眼眶微微红了起来,又听得他说:“我虽然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临阵脱逃,但是我知道,孟远,这九年里你一定不甘心。”

“老师……”

“你是为小提琴而生的,孟远。它从来不曾辜负你,你却辜负了它。”

在《g小调恰空》的琴声中,孟远终于哭了出来,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滑到了腮边,她很难受,一切的一切,哭得连声音都发布出来,只无声地抽噎着,肩膀可怜地一耸一耸。

时间往回退9年,或者更久。布桑城有一个闻名全球的小提琴神童,莫扎特的乐感、帕格尼尼的技艺、贝多芬的情绪完美融为一体。

她的名字就叫孟远。

那时候每一个布桑城的妈妈都希望她的女儿叫孟远,每一个小姑娘则都希望他们能像孟远一样。

她当时年纪轻,人又孤僻,从来接受媒体采访,除非比赛直播就从来没有出现在电视上过。

她的一张签名照被炒到上万价码,依然趋之若鹜。

曲子结束,李老师拍了拍孟远的肩膀:“还不算太晚,别在辜负它了。”

孟远早已麻木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戳了一刀,她捂住了脸,仍凭泪慢慢地滴到她的掌心里。

已经晚了,在她做出选择抛弃小提琴的那一刻,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chapter09

傅家琪的演奏会大获成功,掌声久久不息。傅家琪安可了一次,谢了两次幕,观众才一一离席。

孟远摩挲着自己的掌心,已经止住了泪,慢慢道:“老师,我先走了。”

“走吧”李老师似乎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孟远跟着人群往外走,她低着头,挤在几个高大的男人中间,显得十分可怜。霍明朗这个时候正站在二楼,看着她一幅失了魂的样子,眉头便深深地锁了起来。

“哎呀!”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尖叫。

“有人昏倒了!”

“快让开!别踩着她!”

霍明朗四下再望,已经看不见孟远的身影了,顿时一个头变两个大。她父母又不在,师兄临走前还嘱咐自己要好好照顾他女儿。霍明朗想到这,立刻奔下了楼。

“我是医生!你们赶紧让开!”她嘴里喊着:“大家疏散开,让空气流通!”

这个时候主办方也赶了过来。霍明朗扒开人群,那声“孟远”还没出去,就发现了那女孩根本就不是孟远。她这时候已经顾不得许多,匆匆扫了一下人群,就立马从抱着女孩的男人手里把人接了过来。

“有谁认识这个姑娘?有什么病史知道么?”

没人回答,霍明朗立刻便抬头问她面前那个男人:“你认识她么?”

哪知道那个男人一句话都不说,就死死地盯着她,仿佛她欠了他什么一样。

霍明朗心里嘀咕,手下动作没有变慢,立刻扒开了女孩紧紧扣住的衣领,松开了她的腰。

这时候蒋勘正后面跟着沈溥也到了这里,沈溥不知死活地啧了一声:“靠,老周,小爷我没想到你喜欢着口味的。”说着还指了指那个躺在地上的女孩。

没等周恪初说什么,霍明朗犀利的眼神已经杀了过来。不过他不是对着沈溥,而是跟蒋勘正冷冷的说道:“把眼睛给我。”

蒋勘正一愣,霍明朗已经不耐烦:“快点!”

沈溥夸张地往后缩了一步:“这女人谁啊,敢这么跟你说话。”

“孟远他爸的师妹。”蒋勘正知道霍明朗的为人,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立马摘了眼镜给她。

霍明朗立刻接了过来,一把就掰下来镜架,就这尖端十分快、狠、准地就刺向了那女孩的人中。

这一刺激,那女孩脸色明显缓了过来,大概三分钟之后便醒了过来。

霍明朗等她清醒之后,才站了起来。她脱了那女孩一把,问了她一句:“带药了没?”

那女孩点点头:“谢谢您。”

“小小年纪心肌梗塞,以后少来这种人多闷热的地方。”

“我知道了。”

霍明朗职业病犯了,又叮嘱她:“别忘了按时吃药。”

人群终于散开,沈溥在一旁看得是津津有味,这女人还真是好玩。勾了勾周恪初的肩:“老周,你看着女的怎么样?”下巴指了指霍明朗的方向。

周恪初脸色已经yīn沉地可怕,哼了一声:“我劝你被碰她,哪天被甩了都不知道。”

“哎,你怎么说话的?”

霍明朗也没见孟远身影,掏出手机边打她电话边往外走。她向来一张扑克脸,冷漠无比,折了蒋勘正的眼镜随手一扔,摆摆手就走了。

“喂,明朗姐。”

“在哪?”

“回学校了,快要到办公室了。”

“好,等我回来,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布桑城晚上冷空气来袭,天气一下子变得十分冷。孟远裹着外套轻轻地咳嗽着,嗓子眼里十分的痒。

霍明朗大概在十分钟之后找到了她,看到她正趴在桌子上休息,抬起头来看自己的时候眼眶红红的。

“又哭了。”霍明朗敲了敲她的书桌:“你爸妈现在国外,你这副样子需要我让他们回来么?”

“不要。”孟远立马摇头。

“那你就好好照顾自己。”霍明朗从包里抽出病历卡,递到孟远跟前:“支气管病变。”

孟远接了过来,匆匆扫了一眼便放到了书桌里,还问她:“吃晚饭了吗?”

这不痛不痒的态度着实惹恼了霍明朗,她克制地又敲了敲孟远的书桌:“我是吃饱了没事干,一个神外的大夫跟你讲这个问题。孟远,你好歹也在医学院待过,慢性支气管炎症又不好好保护,药也是三天两头想起来再吃,现在病变了,最后能导致什么结果想必你也清楚。”

任何炎症不好好调养都有可能导致肿瘤的产生。支气管的位置又尴尬,孟远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可她现在不想谈这些问题,只好笑了笑:“我明白了。”

霍明朗是气不过,但也心细如发,见她疲累不堪的模样,摇了摇头说道:“是不是没地方去?住我家吧。”

被她说中心事,孟远苦笑:“蒋勘正在跟我闹离婚,演出前还吵了一架。我现在……暂时不想回去。”

霍明朗掏了掏包里,脸色一黯:“糟糕,钥匙不见了。”她又仔细地掏了掏,甚至把包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也没有看见车钥匙。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连忙对孟远说:“我去楼下看看。”

霍明朗新买了一台雪弗莱,十多万的车型,是这个城市所有小有成绩的年轻人的基本配备。她个性不像一般女孩子,从来不在车里挂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颜色又挑的是黑色,就像是男人一样。开在马路上倒也没人看她一个新手女司机欺负她,当然小偷也很少打她的主意。

孟远跟着她下楼,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车车门正大喇喇地开着。霍明朗脸色一变,连忙去看车里的文件包。还在,打开来看,什么都没丢。她呼出一口气。

“丢什么了没?”

霍明朗又找了一番:“没有”她抄了抄储物格“也没什么,以前的一张照片不见了,也没什么用。估计也可能是被我丢了吧。”

“钥匙还在?”

霍明朗点点头:“还在,大学里小偷也少。你包带了没?带了我们就走。”

“带了”孟远上了车:“走吧。”

霍明朗虽然是新手,但是开车也还算稳。她住的是医院旁边的单身公寓。刚到了门口就看见一个小姑娘蹲在她家门口。

“宋天真?”孟远认出了她。

那个叫宋天真的女孩立马抬起了头:“孟远!”

霍明朗也认出了宋天真,问道:“你怎么从美国回来了?”

“一言难尽。待会儿跟你们说,现在有饭吃么?我等了你好久,一直还没吃饭。”

霍明朗开了门,宋天真立马进了门,又道:“布桑怎么愈来愈冷了。”

孟远则去开了冰箱门,眉头一皱:“明朗姐,你平时都吃什么的?”

“有泡面就不错了。”

宋天真抿了抿嘴:“有泡面也不错啊,给我弄点吧。”

孟远闻言拆了三袋泡面去了厨房。宋天真站了起来,给霍明朗来了个美国式熊抱:“明朗姐,好想你。”

霍明朗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人,点了点她的脑袋:“我跟你哪来那么好的交情?”

这一说,宋天真翻了翻白眼,这姐姐果然十年如一日的不可爱。

“孟远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

很快,孟远就出来了,看到这幅模样连忙说道:“天真,明朗姐有洁癖。”

“shit!”宋天真连忙跳了回去:“你怎么不早说!”

孟远看她一幅猴子的模样,有笑道:“我骗你的。”

“好你个孟远!”

霍明朗看到孟远难得笑得开心,想想这宋天真回来得倒挺是时候。

chapter10

“我爸爸叫我回来结婚。”宋天真一边吃着泡面,一边说道。

孟远看她呼哧呼哧的模样,仿佛毫不在乎。可是她知道,不是这样的。

宋天真和她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学,直到高中才分开。孟远为人冷淡,宋天真则是与她名字一样,一幅天真派头,总是无忧无虑。也是靠了她这样的性格才能成为孟远为数不多的好朋友。而宋天真在认识了孟远之后,也认识了霍明朗。

就她们的交情,孟远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天真,你的意思呢?”

宋天真又吸溜了一大口泡面:“还能怎么样,人都回来了,结呗。”

“天真!”孟远放下了手中的碗:“你有什么话,为什么不说说?”

宋天真知道孟远是什么样的人,她对感情的态度纯粹得吓人,难怪她这种反应。宋天真笑了笑:“孟远,你还没问对象是谁呢?”

“是谁?”

“沈溥。”

居然是沈溥。霍明朗也皱起来眉头。孟远则直接摇头:“不行,他不行。”沈溥花名在外,玩过的女人比他吃过的米都多,跟他这样的人能好过么?!

宋天真总算把面吃完了,连最后一点汤都喝了个底朝天。吃饱喝足的她仰在椅子上。她慢条斯理地摸了摸嘴唇:“孟远,我也不小了,26岁,没有谈过恋爱。在美国老处女是被人笑掉大牙的。有人娶我已经很不错了。”

孟远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她反问:“你和你老公怎么样了?”

谈到这个话题,孟远的眼神明显暗了下来。在老朋友面前,孟远也没有遮遮掩掩,她起来收拾碗筷,低着头说道:“不怎么样。他跟我提离婚了。”

“fucking hell”,宋天真低咒:“你不要告诉我是因为秦愿。”

孟远的背影一僵:“算是,也不算是吧。我跟他……问题很多。”

宋天真看着孟远的脚步变沉,她暗地里嘀咕:“我就知道秦愿回来一准没有好事。”

霍明朗朝她摇了摇头:“好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赶紧洗澡睡觉,明天我有手术。”

第二天,布桑城的报纸头条是:天才小提琴家,事业家庭两丰收。

小字上的内容无非就是傅家琪带着秦愿见父母的消息。

宋天真就着牛奶读着报纸,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点评道:白莲花终于傍上了高富帅。

孟远昨天没有睡好,黑眼圈很深,幸好今天是周末,学校不用上班。一大早霍明朗吃了早餐很早就去了医院,家里只剩下她和宋天真。她精神有些不好,虚虚地朝着宋天真笑了一下:“秦愿从小到大都很抢手。”

“楚楚可怜,男人容易起保护心,现在哪个男人不想在女人面前找到被需要的感觉。”宋天真又道:“孟远,你该学学人家。”

她话里话外都是讽刺的意思,孟远又不是听不懂。她喝了点热牛奶,面色缓了过来,目光沉沉地盯着餐桌,又看了看被宋天真翻过来的报纸。突然狠狠地低语:“她能被我赶出去一次,就能被我赶出去第二次。”

声音又低又沉,宋天真没有听清楚,随口又问道:“你说什么?什么第二次?”

孟远喝光了牛奶,站了起来:“没什么。我说你什么时候回家?”

宋天真将报纸看完了,想了想:“咱们今天逛逛母校吧。等我缅怀完一去不复返饿青春,再回家接受父母之命,成么?”她看到孟远又想说什么,也明白,就道:“别再劝我了,孟远,人各有命。”

宋天真口中的母校是指布桑大学附中,附中包括初中部和高中部。而孟远和宋天真则在这里一起渡过了初中三年。

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年了,附中竟然没有多大的变化。她们两人走在曾经无数次走过的路上,孟远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孟远突然想起她跟傅家琪认识的场景,也是在这条小路上。时光过去那么久,记忆却还是鲜活如初。

那时候孟远不过才初一,父母经常出国做学术研究,家里只剩下一个老阿姨照顾她,相比同龄人而言,她显得不合群、孤僻并且清高。放学之后,她都要到李老师家里学习两个小时的小提琴,而她总是会在上学的时候就把小提琴直接带着,到了放学便直接过去。傅家琪和她同校,但是那时候她是傅家琪眼中最想超越的对象,最大的敌人,他每天恨不得俯视她,自然不愿跟她一起走。

初秋的小道,孟远背着把小提琴,双脚踩在吱嘎吱嘎的树叶上。她走得比较晚,校园里安静得很。金黄色的夕阳在路上打下一个个小小的斑点,孟远踩着这些小点点,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垂着头,撞上了一面墙。少年如同阳光般清新的气息钻入鼻孔,孟远捂着鼻子,仰起头,蒋勘正留着寸头,清秀的眉眼一览无余,他朝她笑了笑,问道:“你还好吧?”

这一撞,撞到了孟远这一生的万劫不复。

“哥,你完了,她都被你撞成了脑震荡了。你看她那副傻样。”

那时候蒋勘正的个子已经抽得很高了,孟远不过到他的肩膀,她抬着头仰望他。蒋勘正则皱了皱眉,俯下了身,摸了摸她的头:“小丫头,你还好吧?”

这仿佛是他们最近的一刻,即便后来他们同床共枕,也没有这么靠近过。

“你要去哪?”

他是在问她话呀,孟远垂着头,腮边洒上了一抹红晕:“哦,我去李老师家,就是那个教小提琴的李老师。”

李老师在布桑城也是很有名的一号人物,蒋勘正一听:“我们一道过去吧,我妹妹也正好过去学琴。”说着就十分自然得接过孟远肩上的琴盒,十分好脾气地说:“我帮你拿着吧。”

孟远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待遇?父母的无为而治早就锻炼她一颗独立自主的心,从四五岁学琴开始,琴盒就已经压在她稚嫩的肩膀上。

可是,也是有人说她还是小丫头,她不用这么辛苦的,能有人照顾她的。

想到这,孟远的一颗心浸满了酸涩,就像是家里的老阿姨泡的一颗颗杨梅,翻来覆去的浸泡之后,饱涨变大却由里到外都变成了酸意。

宋天真悄悄拉了拉她的手,语气淡淡的:“远远,你知道我总是傻得天真,大大咧咧,不管不顾。可是,我爱他。”

“你爱谁?”孟远其实还没回过神,闷闷地应了一句。

“沈溥啊,我爱他。”宋天真吸了一口气,运气轻松却认真。

孟远总算反应了过来:“你……”

“嘘……”宋天真用手指点了点孟远的嘴唇:“这个秘密可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你可不要说出去。”

孟远拉开她的手:“可是,你们,怎么认识的?”

宋天真一副保密的样子,孟远再也俏不出一句话。

离开校园的时候,她拍了拍孟远的肩:“孟远,我知道那种感觉,那种很爱很爱的感觉。我爱沈溥其实跟你爱蒋勘正,是一样的,没有差的。”

她没等孟远说话,美国式地耸了耸肩肩:“好啦,这话终于说出来啦。以后谁都不要再提啦。走,我们像小时候那样,去吃冰激凌吧!”

宋天真总是喜欢带着孟远去吃冰激凌,无论什么季节。可是她们俩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以前常去的那家冰激凌店,最后还是到了市区的一家哈根达斯。

宋天真边吃边吐槽:“量少价贵,比美国贵多了。”

她也丝毫不在意店里别人的看法,说得还挺大声。孟远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正在看她们才舒了一口气。

宋天真也环顾了一下,突然眼神一顿,一把抓住了孟远道:“你看在里边的那个拐弯处的人是谁?”

说实话,那个位置挺偏的,要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到人。孟远这个位置视野又正好被挡住了,摇了摇头。

“是秦愿!”宋天真肯定地道:“还跟个男人出来,那男人看样子也不像傅家琪啊。”

孟远下意识地就以为那是蒋勘正,碰了碰宋天真:“我们走吧。”

宋天真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立刻道:“也不是你们家蒋勘正,是那个不知名的野男人!”说完,她立马拿出来自己的手机,对准他们就是一张。

“你看!”

孟远接过,看身形比较矮,确实不是蒋勘正,也不是傅家琪。

“呵呵,没想到,秦愿还真是一朵交际花。”

“删了吧。或许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宋天真翻了翻白眼:“是么?呵呵,那我们就走着瞧。”

chapter11

孟远和宋天真吃完冰激凌出来的时候,秦愿还在和那个男人聊天。路过他们窗口的时候,孟远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那张脸在一瞬间让孟远恍惚了一下,似曾相识的感觉窜上心头。

“你认识?”宋天真看她的样子,随口便问道。

孟远立马摇了摇头,心里却一直在搜索着那个男人的身影。初秋的天,夕阳将天边染成了枫叶一样的红色。孟远突然想了起来,她知道在哪里见过那个人了,九年了,没想到又见到了他。

“小愿,你真的要跟傅家琪结婚?”

秦愿搅了搅杯中的冰激凌,点了点头:“这么久了,我当然要跟他结婚。”

“你爱他么?”

就像是听到什么巨大的笑话一样,秦愿扔下来汤匙,嫩白的手指轻轻捂住了嘴,笑得肩膀轻轻耸着。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三儿,你未免太幼稚。”

陈三紧紧地握住了手,也跟着她笑:“那祝你幸福。看报纸上写,你过得也不错。现在你是大艺术家的未婚妻,我们这些朋友,要不是你来找,哪里能见得上你。”

秦愿听到这,倒是叹了口气:“你就是看到报纸上瞎写。说实话,我是想结婚,可是也得人家愿意啊。”

“怎么回事?!”陈三听到这话,倾了身连忙问道。

“三儿,客套的话咱们都说了一下午了。其实……”秦愿的神情突然黯淡下来:“家琪带我去见他父母,你知道傅家在布桑也是大家族,对于我这样出生的媳妇,一时半会儿还是接受不了。哪怕我跟了他这么久,到底还是从孤儿院出来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孤儿院就得低人一等?!”陈三说到激动处,双眼通红。

“我们都是孤儿院出来的孩子,我知道你懂我的滋味。哪怕小时候我被蒋家收养了,但是我还是秦愿,才不是什么高干子弟。”说到这,秦愿又是低低地叹了口气,捏了捏眉角,一幅疲惫的模样。

“那……我能帮你什么么?”

听了这话,秦愿笑了一下:“你能帮我什么啊?能帮我撬开傅家琪他父母的脑袋,让他们喜欢我么?”

看到秦愿这幅苦涩的模样,陈三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连心都开始揪了起来。他们都是燕京城一家小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那时候孤儿院只有他们两个同龄人。陈三经常带着秦愿偷吃偷喝,小小年纪便初尝人生心酸,两人之间更是拥有了战友般的情怀。直到秦愿被人接走,而他继续留了下来。后来,他辗转到了布桑,却发现心里有一颗种子早就萌了芽,并且在不知不自觉中长成了一株不可撼动的树。

“如果可以,我倒是愿意。”陈三低低地说了句。

“其实……”秦愿点了点下巴:“我说其实,你要帮我,也不是不可以……”

陈三听到这点,立刻便点了点头:“小愿,只要我能帮得上,你说……”

“家琪这两天的心思都花在了孟远身上,你也知道,孟远跟阿正结了婚。我想让你帮我看着点孟远,必要的时候……”秦愿顿了一下:“让她识相点。”

陈三的眼神蓦地沉了下去:“孟远还是以前那样不知好歹。”

“是。”秦愿嘴角勾了勾:“她从来都觉得她高我一等,样样都要跟我抢,事事都要将我踩到脚底下。”

陈三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会给你办妥。”

孟远不知道此时此刻她成为谈论甚至憎恨的对象,与宋天真一同回到了霍明朗的住处。到了公寓楼底下,宋天真撇了撇嘴,她朝孟远点了点头:“有空来找我。”

宋天真在回国的第二天,宋家的人终于找来了。

孟远也跟她点了点头:“以后有空来找你。”

天色终于渐渐暗了下来,霍明朗在医院值夜班。整个家里又剩下了孟远一个人。电视里在放着时下最为流行的电视剧,屏幕里带着墨镜的新近妈妈依旧是都市丽人的范儿。孟远扫了她好几眼,慢慢生出一丝丝羡慕的感觉。

明天就是蒋勘正所说的三日之期。他要得到所谓的答案,得到他满意的答案。孟远搓了搓自己的手,她暗自低咒了一声,这鬼天气,刚刚到了秋天,就已经这么冷,连骨子里都在发冷。

她关了电视,早早地冲了个澡就躺在了床上准备入眠,连饭都忘了吃。

于是便是辗转反侧,百般不得入眠。到了半夜十二点,四周一片寂静。孟远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见,一声一声传到她耳朵里。

她终于坐了起来,打开了手机。她时常有浏览网页的习惯,各版新闻,从财经版看到娱乐版,无一放过,这也是跟蒋勘正生活了三年得到的习惯。

于是她便看到了本地新闻娱乐版的头条,秦愿深夜买醉,泪洒夜店。原因竟然是婚约受阻,傅家人根本不看好她。

而她的身边有一个人轻扶着她的肩,模糊的照片中只给出了一个轮廓,可是他们肩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就像是两个热恋中的人。

而那个人,即便是烧成灰,即便是下一秒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孟远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那是她的丈夫啊。她爱了那么年的人。她数十年来汲汲以求,从不愿放手的一个人。

孟远的手指停在手机的屏幕上,久久都不能动一下。结婚三年,他们两的相处模式就像是两个住在一处的房客一样。孟远每周末回家,蒋勘正有时候连个正眼都没有给过她。直到孟远周一重新回学校上班,许是又有五天能够不见她的自由,蒋勘正才稍稍给了她一点好脸色。

她只是爱他,便要遭受如此心酸与委屈。

黑暗里,孟远轻轻地咳了起来。他已经迫不及待,终于能否甩了她孟远,终于抱得了他心中最爱。

孟远关掉了网页,直到天亮睡了两个小时。她看着镜子里面容憔悴、形容枯槁的女人,下意识地扯了扯嘴角。

她请了工作三年的第一个假,谁也没有告诉,打了个的回到了临江公寓。玄关处原本属于她的拖鞋不见了,她垂着头慢慢地找。

没有找到,她只好脱了鞋。莹白的小脚,细弱的脚踝。一股凉意便从脚底往上冒。孟远环顾了四周,窗台、餐桌、电视,再到厨房的橱柜,她都一一看过。

时钟指着早上七点二十分,以前这个时候孟远应该要准备早餐了。蒋勘正在事业稳定之后,通常8点出门,8点半左右就到公司。孟远再次看了看厨房的方向,放下了自己的包。她准备上楼了。

手机的铃声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傅家琪的电话。孟远随手就掐掉了,他再打,再掐,再打,再掐。孟远“啪嗒”一声打开了房门。

铃声再次响了起来,孟远终于接了起来。

“孟远!”傅家琪已经十分生气,哪有人敢这么挂他的电话?!

面对着空荡荡的大床,孟远一时懵了,随口便对着电话说:“什么事?”

傅家琪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孟远听得烦不胜烦。本来她以为这会儿蒋勘正在家里,她都自动送上门来了,就等他裁决,却发现他没在。这就像是一个做好准备的死刑犯,在行刑前却被告知执行者没来一样。满腔勇气顿时一泻千里,再也找不回半点决绝。她几乎瘫倒在地,对着电话虚虚地打断:“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跟你说话到底听得清楚么?!秦愿现在和蒋勘正在医院,你赶紧来一趟。”

医院?!孟远又从地上爬了起来:“阿正他怎么了?”

傅家琪皱了皱眉头:“附一院,蒋勘正暂时没事,秦愿出了些问题。我的意思是你把蒋勘正领回去,省得给我添麻烦。”

吊起来的心落回了原地。她还是那么没出息,听到他在医院总是心惊胆战。即便她知道蒋勘正在医院不回来陪着秦愿意味着什么,但是她还是立即收拾了东西,出了门。

这个时候的布桑城正是上班的高峰期,街边是冒着热气的早餐和行色匆匆的路人。孟远这几年愈发瘦弱,淹没在人群中。傅家琪在医院门口等着她,都没有发现她。

最后还是孟远喊了他一声,傅家琪才看到了她。他眼神一黯,突然便想起以前的孟远,那时候的她,是最亮的那一道光,是最璀璨的那一颗星。如今,混入滚滚人潮,成为一等一的平凡人。

她走得很快很急,傅家琪跨着大步子才赶上了她。

“孟远。”

“啊?”

“他把你毁了。”

孟远脚步一顿,又加快了步伐:“我们快点吧,他是不是喝了酒还没醒啊?”

傅家琪听了,简直摇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chapter12

“秦愿她……在哪个病房?”

傅家琪见她神色匆匆,细瘦的肩膀随着手臂来回晃动,心里莫名生出一丝可怜的感觉。孟远来的时候比较急,只是穿了件长袖的白衬衫。今天布桑冷空气来袭,温度下降不止一点。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跟上了孟远,套在了她的身上。

突然的暖意,让孟远的整个毛孔都恨不得舒张开来。宽大的外套,她显得十分小模小样。

傅家琪拍了拍她的肩:“孟远,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

“在哪里?二楼吗?”

“哎”傅家琪点了点头:“207,蒋勘正也在,他一夜没睡了。”

孟远缩在外套里的手紧紧地捏了一把,上了二楼,刺鼻的药水味迎面而来。傅家琪连忙捂住了鼻子,而孟远则已经咳了起来。她倒不是像上次见到那样咳得天翻地覆,只是捂住了嘴,原先苍白的双颊染上了一层红晕。

“还好吧?这里刚才有人打翻了一瓶药水,估计那味儿还没散去。咱们赶紧走,忍忍就好。”

“嗯。”孟远嗓子眼里痒得很,连忙点头,很快就到了207门口。她放下了手掌,掌心里像开了一朵小梅花一样,带了几点血珠。她立马便拽紧了手掌。

傅家琪没有感到她的异常,示意她进去。

孟远打开了病房门,207是单人病房,房内设施都很好。病房里的白大褂像训孙子一样在训蒋勘正。

从孟远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眼里都是血丝的蒋勘正,唯唯诺诺地在对着医生说:“好,好,我知道了。”

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就这么弯了腰垂了头。孟远在这一刻,几乎不敢进去。傅家琪在她耳边轻轻道:“进去吧,别站着。”

她被他推了一把,撞在了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响。秦愿披散着头发,躺在床上消无声息地睡着。而蒋勘正和医生的眼神则直直地盯着他们。

大概有一两秒钟尴尬的沉默,傅家琪轻松地走上前去,指着病床上的秦愿:“成医生,病人有什么问题么?”

白大褂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孟远听得脑袋嗡嗡直响,最后才明白原来秦愿喝酒喝到了胃出血,切除了四分之一的胃。

医生交代了一大堆东西,什么忌口只能吃什么,孟远看到蒋勘正时不时地点着头,侧脸十分认真。摘了眼睛的他,眼眸深如大海,仿佛有满腔柔情,通通赋予他人。

孟远顿时无所适从,这里仿佛没有她的位置。她名义上的丈夫只看了她一眼,然后就仿佛她不存在一样。

终于送走了医生,傅家琪开口:“阿正,小愿这边我来照顾。你回家吧。”

这个时候,蒋勘正终于看了一眼孟远,却立马“嗤”了一声。他站在秦愿的病床前反问:“傅家琪,凭什么?凭你是小愿的未婚夫?她为什么喝到这样,你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傅家琪有点儿莫名其妙,他看了眼孟远:“什么意思?”

孟远垂着头,终于松开了手掌,血迹已经干涸,掌心里抹出一片红。她兀自笑了笑,目光顺着地面看到了蒋勘正的脚上。

他穿着家里的拖鞋,冥冥之中仿佛已经注定,心魔来袭,孟远下一刻就看向了秦愿床下的那双鞋。

她的心猛地摔了下去,退了几步才又仿佛有力气站稳。那是家里她的拖鞋,粉色的。蒋勘正的是天蓝的。这两双拖鞋从新婚一直用到现在,是当时孟远一个人从小商品市场上淘来的。当时她看到这两双拖鞋摆在一起,鞋面上的小人正好成了一对。

孟远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抬起了头来。她的心摔得太疼了,但是却一点泪也没有。她甚至还能清清楚楚地说道:“都这么多年了。家琪你还看不出来么?阿正他……从小到大一直都爱着秦愿。八卦小媒写你和秦愿婚事告吹,现在看来也是真的。阿正自然是、是想……”孟远顿了顿,又吸了口气:“与我离婚,娶秦愿进门。”

傅家琪眉头终于深深地皱了起来:“她说的,是真的?!”

在孟远说出那番话的时候,蒋勘正的双眸从头至尾都盯着她。他若有所思的眼神让孟远如芒在背。她已经百般求全,难道他还不满意么?

可是她已然太累,在这场无望的追逐里,耗费心机,心头活血通通变冷。孟远也看着蒋勘正,又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是不是?”

蒋勘正扯了扯嘴角,过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都是实话。”

“什么东西!都在瞎说什么!”孟远背后的门被蒋母一下子推开,巨大的力使得孟远整个身子往前扑,倒在了蒋勘正的怀里。

甘冽清晰的气息,孟远流干的泪仿佛霎时又涌了出来。她抓着蒋勘正的手站稳了脚,哽咽地说着:“不好意思,踩到你了。”

“啪!”的一声,蒋勘正脸上已经发红,蒋母气急败坏地还想打下一巴掌,只是手迟迟没有落下去,她又厉声发问道:“阿正,你给我说清楚,刚才说的话都是假话?!对么?!”

蒋勘正没有发话,孟远站在他的身边。她对他的了解,知道蒋勘正已经到了那一刻,不顾一切的那一刻。

“远远,你过来,到妈妈身边来。”蒋母牵住她的手,又抓起蒋勘正的手,将他们贴合到一起,“你们的婚礼没有很多人见证,但是好歹在亲朋好友面前发过誓。阿正,你还记得你怎么说的?”

“蒋勘正,你愿不愿意照顾孟远一辈子?”

孟远想了起来,不过就是主持人的一句例行问话,那时候蒋勘正也只是点了点头。

“你答应过的,要照顾远远一辈子的!”蒋母死死地拽住他们的手,质问蒋勘正:“你犯什么混?远远难道不够好?现在你想始乱终弃?!”

“妈妈”孟远抽出了自己的手:“你别再说了。”

“远远!”

蒋勘正终于厌烦,他嘲讽地看着孟远:“孟远,你心里想的什么何不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妈也是被你叫过来的吧?你还有什么不能演戏?别装这幅无可奈何的样子,让大家看着恶心。”

“嘶”傅家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蒋勘正这样诋毁孟远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他常年拉小提琴,一双手时时刻刻都要护着。可就是在这时候,他一拳揍向了蒋勘正。

蒋勘正一时不察,被狠狠地揍了一下,嘴角渗出了血丝。

“是我把孟远叫过来的。她哪里来的时间叫伯母来演戏?!”

日积月累的怀疑与厌恶,在蒋勘正的心里,孟远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甚至在他心里孟远就是个常年惯犯,一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反应就是她在使坏。

他已经被蒙蔽了双眼,看不清她的所作所为。

孟远咬着嘴唇杵在那里,手掌曲成团,抵在鼻头处。她的肩膀在轻轻得动着。

她是哭了么?蒋勘正感觉自己被打昏了头,孟远这种人怎么会真心实意地哭呢?她的泪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阿正。妈妈,对你太失望了,太失望了。”蒋母见他被打,一句话都没劝,只是叹息:“你们要离婚,我不同意。远远永远是我的儿媳妇。”

“至于小愿。”蒋母心里如同明镜:“她自有人娶她。你不必cāo心。”

“妈”蒋勘正揉了揉被打的地方,又想说点什么。

蒋母摆摆手不想再听:“你们暂时不生孩子,这个问题,总是谈崩。好,我现在不提。但是,离婚,这两个字,要是你想让我心脏病发,你尽管提。”

孟远在旁听了这些话,心里却没有一丝丝的高兴。她知道,蒋勘正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他向来不会买别人的仗,唯一的一次还让他恨了这么多年。

他会更恨她孟远的。孟远看着床上的秦愿,大概是麻醉药没过,睡得十分沉,什么都不知道。她心里升上来一股难言的情绪。孟远想起那张假笑的脸,美人的皮囊,恶人的心。孟远讨厌过她,嫉妒过她,恨过她。但是最终的最终,她不得不承认,她还羡慕她。

秦愿的一个笑,在蒋勘正的眼里,要比她孟远的无数滴泪都要值钱。那点曾经,至于与蒋勘正与秦愿的曾经,让孟远羡慕。

羡慕到,孟远就像个偷偷摸摸的跟踪狂一样,在许多年前,在无数个夜里曾无数次地跟在他们身后。

那时候夜幕中星光璀璨,她看着他们的背影,计算过无数次她与蒋勘正之间的距离。尽管他看不到黑夜里的她。

总是太远,远到足够心酸,远到心魔日积月累。

chapter13

霍明朗得知秦愿又住进了他们医院,正走到病房门口呢,看见孟远低着头从门口出来,捂着嘴,十分难受的模样。

“孟远,你给我过来。”霍明朗气得不行,三步并作两步马上扣住了孟远的手腕,她看她脸色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连忙斥道:“手掌给我摊开来!”

还没等孟远有动作,霍明朗已经掰开了她紧握的手。血迹落入她的眼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恨不得掰开她的脑袋看看清楚,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按时吃药了没?你到底还要不要命了?!”

孟远从病房里出来,三魂七魄去了一半,蒋母失望离开,百般叮嘱她千万不要离婚。抓着她的手,最后说了一句话:“远远,我对不起你妈妈,我也对不起你。”

当时蒋勘正是怎么看她的呢?就像这些年里无数次讥讽的眼神,毫不留情地通通给了她。

“我知道了。”孟远抬起憔悴的脸。

霍明朗见她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为她真是又叹了一口气。她虽然痴长她几岁,却几乎看她长大。孟远这个人,太过执着,总归要走死胡同。

“远远。”霍明朗带了份长辈的口气:“有些人有些事,不像你拉琴的时候,只要够努力就有收获。有些时候,反而徒增烦恼。”

“明朗姐。”孟远轻轻叫了她一声,无声地笑了笑:“婚,我会离的。今天回去,本来是要离婚的。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我知道我没出息,一听到有关阿正的事情就忍不住一探究竟。其实你们说的道理,我都懂。只是有些时候就是做不到。不过……”

孟远回想起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她大学一毕业,蒋勘正便遵守约定娶了她。她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整理家事,从什么都不会一样样学起,虽然累,却甘之如饴。因为爱他,便甘心将自己抵到尘埃里。可是蒋勘正心里那一抹白月光回来了,她这朵开在尘埃里的小杂花顿时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甘心么?孟远问自己。

不甘心,从来都不甘心。凭什么她做这么多还比不上秦愿?

孟远苦笑,又对着霍明朗说道:“不过,我知道在这样下去,只能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傅家琪追了出来,看到孟远正在跟霍明朗讲话。情绪已经稍稍稳定了下来。他暗自舒了一口气,又回到了病房里。

“她走了?”蒋勘正双眼发红,体力透支,倚在床头问道。

“你说谁?”傅家琪嗤笑道:“你何不自己看看去?”

蒋勘正揉了揉眉心,又开口道:“条件是什么?”

“什么条件?”

“你跟小愿分手的条件。既然你不可能娶她,何必要拖着她。她无名无份地跟了你这么多年。你知道她喝醉的时候说的都是什么吗?!”蒋勘正提到这里,心里涌上了一股怒气:“你根本就不爱她,你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只不过因为她是最了解你的那个人,所以你才给了她女朋友的身份。什么未婚妻,都是媒体炒作。你们不过在一起一年。”

傅家琪看到蒋勘正义正言辞的话语,不禁觉得好笑。

“谈恋爱难道是为了还恩情?”傅家琪嘴角扯着笑:“她是在身边跟了很多年,可是我又没让她跟着我。我跟她谈恋爱,双方都说好,只是试一试。我又没保证过会娶她。是她自己跟媒体说是我未婚妻。我当她是个女孩子,不拆穿已经是我仁至义尽。”

傅家琪虽然对人情世故傻的可以,但是却实实在在看懂了秦愿,又道:“你以为她有多喜欢我?呵呵”

蒋勘正听到这话,看了看病床上的秦愿。一张苍白的小脸已经没在病床里。

他还记得她刚来蒋家的时候,瘦巴巴的小女孩,带着燕京口音问好。一双大眼睛胆怯地看着他,听从父母的话叫他哥哥。再大点,跟着他一起上学,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讲着布桑话软软地叫她阿哥。后来愈来愈亲,秦愿能够笑话他,能够拆他台,能够给他使绊子。

那是他心底的小姑娘啊。那么长的日子里,心里的感情悄悄变质,这是他的初恋,羞耻却甜蜜,可就在这最为情深意浓的时候,秦愿远赴美国。即便他后来也到了那个国家,却再也跟不上她的脚步。难得见到一面,她已经对他说:哥哥,我跟傅家琪在一起了。再想多说一句,她已然不想见他了。

“那正好,既然这样,你就跟她分手吧。”蒋勘正站直了身子,语气不容置喙。

“不好。”傅家琪摇头:“我说过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跟你没关系。请你不要插手。”

蒋勘正哼了一声:“是么?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样?放手让她走?”

傅家琪低头看了看手表,到了排练的时间,他抓起孟远放下的外套:“好吧,那你请便。”说完,就走了。

蒋勘正简直一拳打在棉花上,他又看了眼病床上的人,摸了摸她的发丝:“你放心。”

睡梦中的秦愿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他的话,居然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手掌。蒋勘正嘴角凝了一丝笑,拨通了私人律师的电话。

“胡律师,前两天的离婚协议书,对于财产分割这一块,我希望女方再拥有一处房产。接下来,我不再出面,请你办妥这件事。”

“好的,总裁,我明白了。”

很快就到了晚上,孟远在霍明朗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下午,趴在桌子上也补眠了一会儿。霍明朗下午又有两台大手术,据说要到晚上十点多才下手术台。孟远自己在医院旁边的一家牛肉拉面馆,点了一碗面,雾气腾腾里,她恍惚看到蒋勘正路过的身影。

她心里还是疼,看见他麻木的心就会一丝一丝开始往外扯。她连忙低了头,赶紧吃面。

只是惊鸿一瞥,很快就见不到了。孟远吃完了面,留了张纸条告辞。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明天她就要回学校上班了。她知道霍明朗留下她的意思是什么,她在纸上写到:明朗姐,从明天起,我答应你也答应我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去接受治疗,我会好好的,你放心。

到了晚上了,医院里比白天安静了许多。孟远临走前,去了趟二楼。出乎意料的是,蒋勘正没在。病房里只剩下秦愿。孟远走上前去,一切都静悄悄的。

输液在一滴一滴地滴着,秦愿的脸色已经好看了一些。孟远出神地盯了她一会儿,突然伸手掀开了被子。

她的手撩起了秦愿的病号服,刀口还缝着针。孟远的手忽然就摸了上去,她笑了下:“要是我一刀下去,你从此就再也不会来打扰我们了,是不是?”

她的手来回摩挲,眼睛盯着床头柜上的水果刀。

大概过了五分钟,孟远终于收回了手。她又将被子盖好,再次出神地望着秦愿,低而缓地说道:“我想过再把你赶出去,也无数次诅咒你去死。”

二楼的病房,床前有月光跑了进来。孟远蹲下来,与病床平视。星星点点的光撒到她的侧脸上,她小巧的脸庞显出一丝宁静。

“我不会这样想了,不会了。”孟远呐呐自语:“这根本不是你的问题。这么多年,我终于搞明白了。我永远多做多错,而你就算是远在天涯,也永远是对的。”

孟远又站了起来,站到了窗口。从这里望出去,是一片枫树,环绕着一个人工湖。白天的时候,风一吹,树叶扑簌簌地掉在湖面上。这会儿正有一个清洁工在那边清理。

她深沉到无法自拔的感情就像这些树叶一样,粉身碎骨扑身而下,而蒋勘正在第二天就忘了,干干净净,早被理清。

“你什么都比不上我,甚至根本不爱他。但是你唯独胜我一点,那就是阿正爱你啊。”孟远抚了抚自己的xiōng膛,那里面的一颗心因为自己亲口说出这个事实,上下跳动,在油锅里翻来覆去。

“而这一点,就已经将军。”

孟远终于回过了身,不知道什么时候蒋勘正已经站在了病房里。他盯着自己,眼神冷漠。

年少时,她没有犯下大错,他的教养使得他对自己也是照拂有加。可是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他没有对她更加好,反而越来越差。

他如今看着她的眼神总是冷漠的,嘲讽的,厌恶的,甚至憎恨的。三年里无言的付出与讨好,却换不来他一点一滴的爱。

其实蒋勘正跟她孟远,都是执着的人。只可惜他们执着的对象不是相互的。

“我来看看她。她还好吗?”

蒋勘正又盯了她一会儿,才道:“已经在康复了。”

“哦。”孟远点点头,她朝着蒋勘正笑了下,身高的差距她还是仰望着他。

蒋勘正皱起了眉头。

孟远又朝他笑了笑。

今天她朝他笑的次数是三年里最多的一天,蒋勘正不懂她的意思,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答应跟你离婚,但是股票、基金、房子、车我通通不要。唯一的要求就是我不想跟你爸妈说离婚的事,希望你来搞定。”

孟远是带着笑跟他说的话,蒋勘正一时怔忪,心脏那块像是被小虫子咬了一下,麻麻的。

“好。”他答应。

孟远朝他点了点头,终于离开了。

chapter14

孟远又请了一天假,再次回到了临江公寓。布桑城天气逐渐变冷,她裹着黑毛衣慢吞吞地在小区的路上走着。从远处看,她的背影孤单而又冷清。

大清早的天气,空气对于孟远来说有点冷冽,她垂着头轻轻地咳着。黑色的发,黑色的衣,中间只露出来一截白皙瘦弱的脖颈,触目惊心。那样瘦,仿佛只剩下了骨头,明明不大的年纪,却已经习惯向生活低头。

蒋勘正刚从医院回来,沈溥昨天来看他,给他留了一辆路虎,美其名曰是庆祝单身。那会儿秦愿还没醒,蒋勘正打了电话给家里把吴嫂叫到了医院,自己回家洗漱准备回趟公司。

刚刚开进了小区,就看见了孟远。时至今日,他已经得到想要的结果。本来以为孟远会死拖着不离婚,后来却发现竟然这么好解决,甚至连财产都不需要分配。沈溥大声叫好,知道他们今天办手续,连忙安排了今晚的派对,说是一定要好好庆祝。

此时此刻,要是搁往常,他必定开着车从孟远身边呼啸而过。可是现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手下的反应几乎不经过大脑,一直在慢慢得跟在她的身后。

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居然没有发现自己。一直等到下了车,看着她进了公寓。

屋子里还是27度,今天是吴嫂正常上班的日子,孟远扫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她的人。家里还是老样子,打扫得很干净,厨房里甚至还有冒着热气的小笼包。

孟远径直上了二楼主卧,将梳妆台上自己的东西收拾进包里。又整理了些零零散散的东西,最后才到了衣帽间。

在这里,她给蒋勘正打过领带。刚嫁给他的时候,她几乎什么都不会。直到有一天学校的老师问她会不会打领带,她才赶紧去学。她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学以致用。

傻乎乎地练习了很久,每次看着蒋勘正都下意识地看向他的领带。她不是会说话的人,又怕他用言语击伤她。总是慢慢地等啊等,心里偷偷地期待。直到有一天,他收了一条新领带,那条领带也稀奇,一般打法还真打不好。

蒋勘正一个人弄了好久,眉头微微地蹙着,可他又不是容易放弃的人,斗争了好久。这个时候,孟远才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我帮忙?这个我好像会的。”

蒋勘正斜着眼看她,她傻愣愣地朝他笑。大概是时间上实在是来不及了,他终于点了点头,放开了手。

孟远才多高啊,堪堪站在他的xiōng前。蒋勘正身上好闻的气息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那么近的一刻,孟远不敢太奢侈,于是小心翼翼到十分慢吞吞,最后还是蒋勘正看不过去,不耐烦地问了句:“你到底会不会?”

“会的,会的。”这才打上最后一个活结,目送了他出去。

记忆总是心酸而深刻。孟远兀自一笑,从衣帽间掏出来两个大箱子。她的衣服不多,很快就收了出来。她抱着两个大箱子挡住了自己的脸,只能低着头看楼梯,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蒋勘正就这么看着她跌跌撞撞地下来。原来她既然这般弱小,这应该不是孟远,孟远应该是心狠手辣、手段高明的女人。

孟远下了楼梯,放下来纸箱子才看到了蒋勘正。她有一瞬间的尴尬,几乎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毕竟是那么深爱的人。她只能又朝他笑笑,打着不痛不痒的招呼:“你回来了?”

蒋勘正点点头。这个时候晨起的太阳正好从落地窗户里照进来,他整张脸浸在一片金黄色的光中。孟远有一瞬间的恍惚。那是一张温和的脸啊,一如许多年前的模样。

可是蒋勘正说出来的话却兜头泼了她一盆冷水。

“这会儿有时间么?正好可以去趟民政局。”

孟远的心早已经历大起大落,这会儿只剩下一颗麻木的心对着他木木的笑。

她也不知道除了笑,她还能做什么?

“我知道了,能麻烦你把东西帮我送到学校宿舍么?我请了一天假,随时有时间的。”

蒋勘正点了点头,孟远局促地站在那里,明明已经是这个屋子三年的女主人,却还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哦,那个,吴嫂今天没来上班么?我想跟她告个别。”

蒋勘正推了推眼镜,随手脱了外套,从地上搬起孟远的两个纸箱子。随后又告诉她:“我让她去医院了。”

去医院里照顾谁不言而喻,孟远赶紧点点头:“哦哦,那也没关系,麻烦你帮我说一声。”

蒋勘正轻轻松松地扛起两个箱子,侧头无声地望了望孟远。孟远对蒋勘正的所有动作都清楚明白。是让她走的意思了。孟远连忙拿起装好的包。

这就是告别了啊,孟远掏出了自己的钥匙环,扯下了钥匙,不小心还划破了手指。她的手有些僵硬,硬生生地掰开了钥匙圈,将钥匙放在了客厅的桌上。

果盘里还有她没有来得及清理的水果,冰箱里还有她亲手包的馄饨。这个家里她留下了,可是这个家却留不下她了。

孟远终于看了最后一眼,带上了门。

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三年里从来没有做过的位置。她从前一直以为要让自己与将勘正离婚,她会死的,可是现在她除了心里空荡荡的,反倒生不出歇斯底里的情绪来。

划破的手指血已经止住了。她又习惯性地垂着头,无意识地摸索着。

蒋勘正皱了皱眉,腾开来一只手,从储物柜里摸了大半天,终于摸到了一张创口贴,递给了孟远。

“谢谢,谢谢。”孟远道了两次谢,有点诚惶诚恐。

蒋勘正嘴角扯出一丝笑:“孟远,你不用这样。我希望我们之间清清楚楚,房子股票依旧有你一份。不过,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飞蛾扑火般的爱,最终没有打动那颗磐石般的心。她永远站在最底下,即便努力万分地伸出双手,也丝毫够不到夜空中那颗最远的星。

“你知道……”孟远缠上了创口贴,声音轻而缓:“我是那么爱你啊。”

她几近喃喃自语的话,没有传到蒋勘正的耳朵里。

民政局很快就到了,孟远开了车门,从包里掏出红色的小本本。她忍不住翻开了看了一眼,蒋勘正脸色僵硬而冷漠,而她则是做贼心虚,连镜头都没有敢看。

办理的过程太快了,面色冷淡的工作人员只问了他们确定没有这一个问题。

蒋勘正点了点头:“想好了。”然后眼神便无声地扫向孟远。

“我也是。”

“啪!啪!”两声,红本换成了蓝本。

在法律上,她已跟他再无关系。而在情感上,她从来走不进他的世界。

走出民政局,太阳已经暖洋洋地照上来了。孟远自己抱起了两个纸箱子,拦了辆的士,朝蒋勘正点点头:“我先走。”

这一次,她总要先走。

蒋勘正看着孟远的车驶出了他的视野,电话便响了起来。

沈溥浮夸的话语顿时传进了他的耳朵里:“阿正!欢迎你回到单身的世界!晚上老地方,周恪初那小子好不容易将自己儿子托给他叔叔了,你可得出来啊!”

“你自己玩吧。”

“我擦!你……”

沈溥还没说完,蒋勘正已经挂了电话,他再看孟远,已经找不到踪影了。

当初她大张旗鼓,费尽心机挤进他的生命,没想到离开地却那样无声无息。

竟然那么顺利,蒋勘正发动了车子,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迎面而来一辆急救车呼啸而去,蒋勘正扫了一眼,车速加快,到了医院。他摘下了戒指,随手放在了兜里,上了二楼。

却没有想到秦愿竟然不在病床上,他立刻去找主治医生,却碰到了周恪初。那人,站在神外科外走来走去,神情专注,脸色却像是镀上了一层寒霜,连蒋勘正路过他身边都没有察觉。

秦愿已经醒了过来,正在做检查。蒋勘正这才又回去跟周恪初打了招呼。

“老周!”

周恪初下意识地点点头,愣愣地看着他:“哎,你知道刚送来的病人是谁么?”

“谁?”

“在民政局旁边出的车祸,估计得死了,这会儿正在找病人家属呢。谁知道是谁啊?”

蒋勘正心里嗡的一声,他突然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周恪初看了看表:“就刚才,不过二十分钟前吧。”

“那你在这里干嘛?!你认识么?!为什么要问我认识么?”

周恪初脸色突然一沉:“我来找人,她做手术了,没人签字,耽误时间。我在等她。你可别问我找谁。”

蒋勘正掏起了手机,手指莫名地发起抖来,拨向了那个没有拨过几次的号码。

chapter15

“嘟嘟”的几声,一直没有人接,电话声之间的间歇突然变得冗长而令人烦躁。蒋勘正的眉头微微蹙起,心里莫名其妙便生出许多胡思乱想。

电话被挂断,急促的忙音让蒋勘正突然涌上来一股怒气。她什么时候敢挂过他电话了?!

周恪初见到蒋勘正的神色一变再变,便说道:“我也只是随口说说,你要是不认识,那也就算了。只是现在医生都在等着做手术呢。”

蒋勘正又重新拨起了电话,也没仔细听周恪初的话。

孟远在出租车里,透过挡风玻璃看了最后一眼。蒋勘正转身离开的背影依旧决绝不留情面。她垂头看着离婚证这三个字,拒接了蒋勘正的电话。

她所做决定都万分艰难,如果选择回头,便又要痛彻心扉。所以只好躲开一切诱因,哪怕就这一天,让她先走。

没想到蒋勘正又再一次打来了电话,孟远看着闪动的“老公”两个字,眼眶渐渐发红。

司机从民政局门口拉的人,又在后视镜里看到她这番情形,欲言又止了一番,最后秉着宁拆十庄庙,不拆一桩亲的原则,对着她说道:“小姑娘,是你老公吧?赶紧接吧。”

铃声愈来愈响,孟远摇了摇头,又挂了蒋勘正的电话。

蒋勘正怒极反笑:“胆子倒一下子变大了呵。”

“孟远?”周恪初一寻思,已经猜中了几分:“你不会是刚刚从民政局那边过来吧?你以为孟远出事了?”

蒋勘正终于放下了手机,看了周恪初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迈开了脚步就离开了医院。

孟远下了出租车,扛着两个大箱子慢慢地爬着楼梯。学校的职工宿舍条件也不是很好,学校建校已经一百多年了,职工宿舍用的是最老的房子。孟远又住在五楼,吱嘎吱嘎地踩着老旧木制楼梯,一层一层地往上走。

她做人其实是失败的,路上碰到好几个同系的老师,见她搬着大箱子也没说要帮忙的话。她这些年所有精力都放在一个人身上,这会儿失败了,简直生活都覆灭了。

可是即便燃成了灰烬,她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继续走。

终于到了宿舍,新学期开始的时候蒋母本来做主要把她的宿舍都给退了,当时她下意识地拒绝了,这会儿正好有了一个栖身之地。也就过了一个暑假,单身小宿舍,也没有多少很脏的地方,只要擦擦就好。

孟远从洗手间里放了一盆水,将自己稍稍长长了的头发扎了一个短短的马尾。撸上毛衣袖子,露出来细弱白皙的手臂,她立刻干起了活。

她做得很认真,连角落里仔仔细细的地方都擦干净。所以在门被蒋勘正带着怒气一脚踢开的时候,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孟远呆呆地望着他,似乎十分不理解他为什么来了这里。

“为什么不接电话?!”蒋勘正居高临下,语气冷硬。

孟远被他这一吼,手中的抹布“咚”的掉进了水里,溅起来几滴水珠,滴到她的手臂上,带着几分凉意。

“你有什么事么?”

见她这样丝毫不伤心的态度,蒋勘正突然一声冷笑:“好,好。孟远,你厉害。”

他说完这句话,便转生而去,看得出来很生气。孟远莫名其妙,心里又委屈开来。她已经做到他一切要求的事情,委曲求全到这种地步,还是看不到他一点好脸色。

孟远一下子坐到了床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继续开始整理。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她也没有吃中饭,不感到饿,和衣睡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接到了傅家琪的电话。

“孟远,能赏光吃饭么?”

孟远从床上坐了起来,一阵昏眩,胃里翻滚地厉害,一个没忍住,吐了一地苦水。

“喂!孟远,你没事么?!”

孟远擦了擦嘴,脸上浮起几丝不正常的红晕,她虚虚地开口:“还好。家琪,你都不用去看秦愿么?她好歹也在医院里啊。”

“哎呀。废话那么多,孟远你快出来,来国家大剧院,我有事跟你谈,边吃边说。”

都是没有被拒绝过的人,说话总是无意便带着命令的口气。也不曾想过听着的人是什么感受。孟远抚了抚额,从抽屉里拿出几颗药,就着凉水吞了下去。

想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出门。傅家琪心思单纯,他是老朋友,长大之后友善许多。孟远知道,他是为她好的。

她坐了辆公交车,坐了好几站的路才到了剧院,那时候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路上有点冷。傅家琪将手插在兜里,在门口受着冷风在等她。

他一见到她便喊:“孟远!快点!快点!饿死了!”

孟远小跑了几步,连忙到了他身边。傅家琪皱了皱眉看到她只穿了一件黑毛衣,问道:“不冷?”

“还好。”

强词夺理,明明已经发抖了。傅家琪腹诽,不过也没说什么,他再了解不过孟远的个性,于是连忙带她去了车库。

傅家琪开了一辆宝马,也是性能很好的车。他开车很稳,也从来不强车道,倒令孟远刮目相看。他这么真强好胜的人,真是难得。

傅家琪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没想到吧。说实话,孟远我这些年能够遇到的对手很少。心思也慢慢沉了下去,可别再把我看成小孩子那个时候。”

“是。”孟远点点头:“我哪敢。”

他们下车的地方是酒吧一条街,傅家琪七拐八拐地带着她进了一家十分不起眼的咖啡厅。

他们一进去,就有人迎了上来。那人是个十分和蔼可亲的帅老头,金发碧眼,年轻时候必定被许多人暗恋过。

“这是孟远。孟远,这是切赫老师。”

说实话,孟远真的不认识他,只好朝他笑笑:“老师,您好。”

chapter16

切赫说着夹生的中文,脸上看到她是明显的快乐:“原来,你就是孟远!”说完,亲切地拥抱了她。

孟远被他的热情所感染,脸上带了点笑意。傅家琪扯开他们:“好了,好了。赶紧吃饭吧。”

餐桌上,点了很多布桑城的特色美食。切赫吃得津津有味,一个劲地赞好。他是一个中国通,期间又问孟远:“你最喜欢哪位小提琴家?”

孟远看了傅家琪一眼,只见他也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

“帕格尼尼。”

“哦,伟大的天才。”

听到这个答案,傅家琪想了几秒钟。倒是十分理解,其实孟远这个人跟他还真有几分相像。孤高却又狂热。

餐后,切赫十分友好的问道:“不知孟小姐是否有兴趣来乐团工作?”他随即递上了一张名片:“要是有兴趣,欢迎随时给我电话。”

傅家琪朝她眨眨眼,示意她收下。

那张名片似有千斤重,孟远静静地望着,出于礼貌,终于接了下来。可是她兜里揣着的名片烫得她手心发疼。

送走切赫,傅家琪十分得意地看着孟远:“怎么样?考虑考虑。”

孟远又摸了摸那张名片,受伤的左手竟然轻轻地发痛。她低头叹气:“家琪,我的事其实不用你费心。”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孟远还是那么难相处。傅家琪好心被拒,瞪了她一眼:“你也不用那么着急做决定。想想,不行么?!”

孟远知道自己再拒绝就要令人生厌,于是点了点头:“好。”

傅家琪带着孟远去开车,一路上他侧眼看着她,看她的脸色。见孟远竟然一脸平静,丝毫没有动心的样子,撇了撇嘴耸了耸肩。

“叮铃铃”铃声大作。傅家琪看了眼手机,秦愿两个字在跳动。

“赶紧接吧,别人可能有急事呢。”

“喂?”

“家琪,你在哪里?”

傅家琪皱皱眉:“什么事?我刚跟孟远吃完饭,现在送她回学校。”

秦愿眼神一黯,对于孟远这个名字,她下意识地就憎恨。病房里惨白的光投射到她的脸上,她脸上忽明忽暗的表情一览无余。秦愿眯了眯眼,手碰了碰蒋勘正的肩。

“我还没出院,有点力气就跟你打电话,你就不能来看看我?”

傅家琪抚了抚额:“好,我待会儿过来。”

秦愿挂了电话,苦笑了一下:“哥,我好想喝妈妈烧的**汤,好多年没有喝了。”

蒋勘正一时怔忪,**汤……他想起来,其实自从孟远嫁过来之后,蒋母已经不再做这道汤了,孟远做得相当好,家里人也喝得十分习惯。

他拿起挂在一旁的外套:“我回去一趟吧。你也只能舔舔嘴,暂时还不能喝东西。”

“哦。”秦愿乖巧的样子真是和很久很久之前一模一样。

可是蒋勘正到了家里,**汤是没有讨到,倒是吃了一顿竹笋烧肉。蒋母将一堆照片甩到他的脸上:“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离婚的事,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洋洋洒洒的照片让蒋勘正出离愤怒:“你居然找人跟踪我?!”

“是又怎么样?!”蒋母血压一个上来,气得倒退几步,跌坐在沙发上:“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自己说,你怎么跟你爸爸交代?”

蒋勘正笑笑:“我做什么事,当然如实交代。”

蒋母听到这话,指着他不知道如何说话,好半天才道:“我那天怎么跟你说的?远远多好的孩子,你到底有什么不知足的?”

“不知足?”蒋勘正笑得凉薄:“我真想不通我为何要知足?从头到尾,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她。”他话锋一转,语气冷冽,就像是寒冬里的冷风,直指人心:“我想要谁,妈你难道不清楚么?”

“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他又一次说道。

“你!”蒋母随手抄起桌上的被子,狠狠地朝他掷去,泼了蒋勘正一脸茶水,烫得一张好皮囊一片红:“你死了这条心,秦愿她是你妹妹!”

“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

“法律上她还是你妹妹。你想让蒋家名声扫地,想让你老父老母为了你脸面丢尽,晚年不能好好过下去,那你就试试看。”

蒋勘正擦了擦脸上已经变冷的水珠,他语气慢而缓:“好,我试试看。”说完,他就转身走向门外。

“逆子!”蒋母大喊一声,立刻扑了上来,想要拦住她。

“你从小我都是怎么教你的?阿正,你给我回头!”

蒋勘正似乎下定决心,只回头看来一眼叫了家里的老保姆:“胡阿姨,把我妈拉进去!”

没等胡阿姨上来拉人,蒋母已经靠在蒋勘正身上到了下去。

“夫人!老夫人!阿正!”

蒋勘正转身抱住了蒋母:“快去叫救护车!”

秦愿等来等去也没有等到那碗**汤,心里冷笑一声。她脸上神情还没收拢,傅家琪就已经开了门进来。

她连忙扯了一笑笑:“家琪!”

傅家琪开口问她:“现在还好么?”

“你来看我,我当然好多了。”

“哦,那我还有事,先走了。”

“家琪!”秦愿恨不得从床上跳起来:“你再忙,连这点时间都不能匀给我么?”

傅家琪深深叹口气,终于坐了下来:“好吧。”

“你刚才……跟孟远在一起干什么呢?”

傅家琪眉头一皱:“她是我朋友,一起吃顿饭,也需要将所有细节都要告诉你么?”

“家琪……”秦愿的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小脸上一滴一滴,简直我见犹怜:“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没有。”傅家琪见她这样,只好哄道,给她擦了擦眼泪。

秦愿很快收起了眼泪,又委屈地道:“家琪,我到底哪里不好,惹得你爸爸妈妈生气?”

她想起那天去傅家琪家里的情形,傅家是真正的豪门深宅,祖上资产雄厚,从清代末年就富甲一方,到如今是布桑城中两大世家之一。在他们家古朴的房子里,在他父母平静的眼神里,秦愿感到一丝丝的害怕,尤其是傅家琪那个妹妹看向她的眼神,就像是把她看穿一样。

后来得知结果,果然,他们还是不喜欢她。

傅家琪想起自家小妹家碧说的一句话:“她这种女人,你应该只是随便谈谈,是吧?你要知道,她非常不适合你。”

秦愿这样问,傅家琪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摊摊手:“我也不知道。”

秦愿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那我有第二次机会么?”

傅家琪见她不依不饶,着实被弄烦了。他想起孟远,那副从来不做争取的样子,心里便生出一点点厌恶的情绪。他从来也不掩藏,便直说:“我们才谈了多久,不必要这么急切。”

秦愿听到这句话,藏在被子下的手狠狠地捏了一把。

傅家琪看了看手表,又到了晚上练琴的时候:“你好好休息,我要去排练了。”

“好。”秦愿不得不贤惠地点点头。

蒋母住进医院的消息一下子传了开来,与此同时,布桑城内又多了一位黄金单身汉的消息也见诸与各类大小报纸。

报上所写的内容也无非千篇一律,从家世背景再到身高相貌、兴趣爱好无一不细细祥扒。而孟远也成为众矢之的,因为套上了蒋勘正前妻的名头,她也成为了八卦小报的头条。

他们也真是厉害,竟然挖的如此仔细。在报纸上,孟远有两个称呼:备受冷落的前妻,而另一个则是消失了很久的头衔。

“神童。”

只不过在前面加了几个字:过气的。

孟远也看了报纸,头版头条是她跟蒋勘正相悖的背影。她微微扯了扯嘴角。有一家报纸甚至详详细细地写了她的生平。

十岁开始便参加国家级大赛,每每总会收获大奖,从此风光无限。那家报纸更将年久的老照片登了出来。

那是孟远一张站在领奖台上的照片,她被这她的小提琴,目光沉静。

那家报纸也写到:布桑城不输大家的神童,那时候没有傅家琪。但是可惜的是,孟远十七岁在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前一晚,突然弃赛,原因不明。

孟远的心微微疼起来,她突然想起蒋勘正离婚时回答工作人员那句“想好了没”时的肯定与决绝。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的字一气呵成,仿佛一点也没有犹豫。

连财产分割都那么泾渭分明,那么想摆脱他。

他或许真的永远也不知道,她孟远,曾经为了挤进他的生命里,付出过多大的代价。

孟远垂头看了看手掌上狭长的疤痕,他真的可能永远也不知道。

chapter17

八卦小报都能嘲笑她孟远的软弱无能,尤其现如今她已然成为世俗眼中的下堂妇,几乎是心机女飞上枝头终于被识穿意图的现实版。

孟远最终放下了报纸,这一刻她坐在办公室里,午后休憩的一刻,秋季的阳光透过窗户直直地照在她身上。她心里无端渗出一丝丝的冷意。

她飞蛾扑火的最后,还是失败了,全布桑城见证了她的笑话。

孟远收拾了办公桌,从抽屉里掏出那张名片。她平心静气,打通了电话。

“你好!孟远!”

“你好!切赫老师,您现在忙么?”

“亲爱的孟远,你是接受我的提议了吗?”

耳边是对方清晰的声音,电流的传递,在孟远面前好像有了另一条路。她犹豫了很久,不敢踏出去的那一步,在这一刻终于应了一声:“是的。老师,我非常想要这份工作。”

数千个日日夜夜里,错过多少场演奏会?在她面前又曾今有过多少次机会?她一一放弃,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敢。她怕诱惑太大,就会节节败退。

“太好了!孟远,明日是否有空?到时请你跟家琪一块过来,好么?”

“好的,谢谢您!老师。”

而蒋勘正在看到报纸上的消息时,则是焦头烂额。他的身家背景,也不至于有报纸敢把他写成这样,这对蒋父多少还是有点影响。媒体这样做,毫无疑问,肯定是有人授意。那到底是谁,敢这么做?蒋勘正第一个反应就是孟远,这些年只要有点坏事,他便习惯性地往她身上想。可是又仔细考虑,怎么可能是她?

她除去是他前妻之外,几乎毫无背景。不可能有能力办到这件事。

蒋母已经醒了过来,也不跟蒋勘正说话,仿佛累极。吃晚饭的时候,蒋母稍稍喝了点汤。她还不知道报纸的事情,不然她更加生气。

蒋父明天就从下面县城回来,后来到了半夜,蒋勘正索性就谁在了病房里。他高高大大的人,蜷缩在一张小床上,连睡觉的时候眉头都是锁着的。

蒋母是生他气,所以才不想出院。可是到了后半夜,又看到自己儿子的模样,再生气也一点点软化了下来。她动了动,蒋勘正立马就起了床。他刚创业的时候,每天才睡两三个小时,时常睡着睡着脑子里就梦见自己的代码,立马能醒过来一字不差地敲出来。

“妈,怎么了?”

蒋母看到他这几天明显消瘦的脸庞,慢慢地问了他一句:“累么?”

蒋勘正知道她什么意思,深更夜静,一切是那么静谧,心底里埋藏了很多年的声音汹涌地冒出来,止都止不住。

他指了指他的xiōng口:“妈,这里已经累了很多年。”

“阿正,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其实跟孟远很像,只是你没有她那么执着。再怎么说,是我们对不起人家姑娘,明天你把她请过来,我有话跟她说。”

终于得到了蒋母的一句松口话,蒋勘正悬在心口的那块巨石终于缓缓沉了下去。

可是,这长久以来的一句话,却没有给他想象中的释怀与快乐,反而倒是有点不知所措。他突然有点不知道,那下一步又该怎么走呢?

“阿正,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回家跟我们说起孟远的时候,你说什么了么?”

蒋勘正坐了下来,床边的台灯发出微弱的光,打到他的脸上。他精致如玉的面颊像是镀了一层金,可是他的双眸里的光却缓缓沉了下去,就像是隐藏在一片yīn影中。

“你当时说,爸妈,我今天遇到一个十分有趣的小姑娘。”

蒋勘正已然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孟远的情景,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竟然在一瞬间里就那么被记了起来。

“你第二次回来,就说,原来那个小姑娘那么厉害。”蒋母叹口气:“你或许忘了,你那时候的眼神是那么欣赏的。阿正,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刻薄的人,可我没想到你竟然能够那么对待孟远。”

那时候他送秦愿去学琴,孟远的技艺早已比同龄人高出不止一点。他又一次,恰巧看到了她拉琴时的场景。

后来他知道那时候她拉的那首曲子是《吉普赛之歌》。

那是流浪人的歌啊,虽然孟远才十多岁的年纪,又在都市生活,可是她对这首歌的理解却超乎寻常。那么饱满的感情,如泣如诉。她闭着眼,在她的世界里尽情地流浪。她不同寻常的热情与爱,使得她小小年纪便拥有十分纯熟的技法。技艺与情感的完美结合,全世界,只有一个孟远。

她曾今,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如今,混入滚滚人潮,面目模糊,与常人没有两样。

蒋勘正一颗心缓缓沉下去,只不过往事已经成为往事,再后来,便造成今时今日此番局面。

“好,我让她过来。”

他其实已经想明白,既然恨意无法消除,不如眼不见为净。

第二天,孟远跟着傅家琪的车去见切赫老师,到了半路却突然接到蒋勘正的电话。

屏幕上曾经的老公已经变成了一串数字。可是那数字熟悉地几乎刻在了心底。孟远愣了半秒钟。

“谁啊?”

孟远的脸色沉了下去,她其实能猜到蒋勘正打电话来时为了什么。

“接吧,是你前夫?”

孟远苦笑了下,她花了多大勇气能够不再主动打听他的消息。她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喂?孟远。”蒋勘正在电话里的声音理性而又克制。孟远以前为数不多的通话里,总以为她在开会或者在谈事,都会小心翼翼地问一句他忙不忙。

其实,就是她明白,自己没有资本想他撒娇抑或发脾气。

“你好。”

蒋勘正愣了楞,难得孟远如此跟她说话,礼貌却生疏。

“有事么?”孟远又问。

那都是以前他的台词,现在到了她口中,蒋勘正一时怔忪。

“哦,妈妈想让你回去一趟,今天。”

“伯母不是在医院么?她出院了?”

这合乎情理的称呼转变,使得蒋勘正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对。”

孟远细细想了一会儿,说实话蒋母对她还算是不错。不管她现在还是不是蒋勘正的太太,她妈妈好歹也与蒋母私交甚好。出于礼节,她也应该去看看。

“好,我今天晚上过去。”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嘟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蒋勘正又愣了一下,才挂了。

跟切赫老师的交谈十分顺利,有傅家琪的担保在,孟远很快就谋得了乐团助理一职。虽然职位很小,给的薪资也不高,并且是一份全职工作,干的活琐碎,比老师累多了,但是孟远还是接受了。

“我回去开始办离职手续,现在是新学期开学,可能会处理地比较慢,但是我愿意双休日的时间先过来熟悉情况。”

切赫笑眯眯地直说好,立马夸她是一个好员工。

傅家琪拍拍她的肩:“喂,慢慢来。”

“家琪。”孟远随着他出来,郑重其事地说道:“谢谢你。”

傅家琪耸耸肩:“不必,孟远,不然我也觉得可惜。”

他们开着车出去的时候,秦愿的例行电话又到了,傅家琪看了一眼,他在开车,就随手递给了孟远。

孟远一看名字,连忙询问了一声:“是秦愿啊,你不接么?”

“就说我在排练。”

孟远看着来回闪动的名字,最终还是没有接起来,她掐断了电话。可是没想到,就在她掐断电话的几秒钟之后,铃声又响了起来。

秦愿大有你不接,我就继续打下去的势头。

孟远划开了电话,将手机递到了傅家琪的耳边。秦愿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了出来:“喂,家琪,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傅家琪眉头紧皱,好心情都被这烦不甚烦的女友给破坏了。他直接说:“我有事。秦愿,请你尊重我的人身自有。如果再这样下去,你我只有分手一条路可以走。”

秦愿握着手机的手紧紧地掐了掐,突然问道:“谁在你身边呢?孟远么?!”

“是又如何?”

“你让孟远听电话。”

傅家琪扫了孟远一眼,孟远摇了摇头,她丝毫不想听见秦愿的声音。

“你有完没完?”

就在傅家琪挂电话的那一刻,秦愿突然又说:“家琪,我想出院。”

她胃切除,连伤口都没长好,出院简直是笑话。她这么说,无非是想搏关心。

果然傅家琪还是吃这一招,他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更做不出扔女朋友在病床上的事。

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方向盘,突然一个转弯改了方向,孟远一个不稳差点没有抓牢手机。

“好吧,我来找你。”

chapter18

蒋母出了院,蒋勘正也难得回了趟临江公寓。吴嫂还在医院照顾着秦愿,她受人雇佣,别人给她开薪水,即便心里别扭,还是照做。所以现在这一套大房子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空荡荡的。

也不知当时分配财产的时候为何将这套房子留了下来。也许是这里夜景太好,傍水而建,又离公司不远,实在太方便。

屋子里已经没有了孟远的任何东西,她当时好像理得相当干净。蒋勘正挑了挑眉,抓起手边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正好是一档时下的相亲节目,电视上的女人个个都风姿独特,站在台上或奚落或争抢每一个上来的男士。

他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厌烦,很快关了电视,一个人在家里,兜兜转转也不知道做什么。最后看了眼表,快到中午了,站了起来,决定给自己做一顿午餐。

打开冰箱,满满的食材。可是蔬菜已经奄奄的,毫无精神的模样,水果也好像干干瘪瘪。好不容易从冷冻层找到一块牛排,却看上去让人毫无食欲。

他前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连吃饭都是有一顿没一顿,今天特意给自己放了一个假,却没想到连一顿中饭都吃不上。

蒋勘正抓起了桌上的车钥匙,算了,还是出去吧。

正当他发动引擎的时候,沈溥的电话到了。刚接通就是他巴拉巴拉的话:“阿正!陪小爷出来喝酒!”

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没心没肺的朋友么?蒋勘正刚想回绝,又听到他说:“小爷我知道你心情也不好!正好咱哥俩可以互诉衷肠!”

“请沈公子准确使用成语好么?你的语文应该是数学老师教的,是吧?”

“别废话,老地方,快点出来!”

蒋勘正立马掐了电话,沈溥心情差到极点,他从电话里就能听出来,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不称心的事。他一路疾驰到常去的酒吧,跟老板打了个招呼,就看到沈溥一个人已经喝得双目赤红瘫在那里。

蒋勘正坐到了他对面,拿脚踹了他一下,沈溥睁开了眼大喊:“阿正,你来了!”说完随手倒了一杯酒:“快喝!”

自己已经心情不佳,居然还要看一个醉鬼撒酒疯,蒋勘正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瞄了他一眼,问道:“会说人话么?”

“嗝”沈溥打了个酒嗝,回光返照似的也站了起来,十分正经地问道:“我怎么不说人话了?”

然后居然“蹭”的一下踩着包厢里的桌子,眼看着就要纵身扑到蒋勘正的身上了。

蒋勘正皱了皱眉头,一下子就躲开了。沈溥的从桌上扑到地上,头被撞得眼冒金星,酒也醒了一大半。他感觉自己脑震荡,好一会儿才缓和了过来,然后指着蒋勘正大怒:“我擦!你还是不是哥们?”

“你说呢?”蒋勘正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沈溥被这一眼激得浑身不舒服,哭诉:“小爷我失恋了。”

“你都失恋上百回了,请问沈公子你能有点新鲜感么?”

“你今天太没有人性了,你不是都离婚了么?听说你妈都松口了,你怎么还一副yīn阳怪气的模样!”

蒋勘正被他说得一愣,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别跟我提这些事。”

“多年抗战终于有了成效,你就得瑟吧你!”

其实沈溥说得没错,这些年一直横亘在他心里的问题终于开始有了解决的苗头,他应该高兴才是。更何况秦愿已经回来,总会有机会。

可是还是无法体会那种得来不易的快乐与兴奋,难道是多年的压抑已经使得他无法再像正常人那样激动?

蒋勘正双眸乌黑一片,大白天包厢里还开着大灯,照得他脸上的神色一览无余。

他脸色蓦地沉了下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喝酒吧。”沈溥把一瓶白兰地推到他面前。

蒋勘正接了过来,“咚”的一下打开了瓶子,倒了满满一杯:“说吧,这次又看上哪个姑娘了?”

“还不是就那个”沈溥也喝了一口杯中的酒:“上次在演奏会上碰到的那个女的。”

蒋勘正回想了一下:“你说,霍明朗?”

沈溥点了点头,又埋怨:“这女人还真是油盐不进。小爷我给他送花,人立马丢垃圾桶。请她吃饭,人直接把科室里的人都带来了。找她,人直接给我做检查。妈的,小爷我还没遇到过这么难搞的女人。”

“你还是不要去碰霍明朗比较好。”

“为什么?”

“你觉得你能搞定她么?她向来对所有人都没有好脸色,你不是她的对手。”

“屁话!小爷我征战情场这么久,还没有我搞不定的女人。一定是我没有找到突破口!”

蒋勘正冷笑一声:“那你还喝醉酒,说什么失恋的胡话。”

沈溥被他讽刺地哑口无言,气急败坏地直道:“你才失恋!你们全家都失恋!有本事你就把秦愿追回来啊,没本事你在这里跟小爷喝酒!”

这话一出,蒋勘正周身气息霎时结冰。他抬眼瞥了一眼沈溥,沈溥自觉失言,连忙装死:“阿正,小爷我喝醉了,求抚慰。”

“滚。”

而这时候,孟远正跟着傅家琪的车一同到医院。她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进去看看秦愿。

秦愿看到傅家琪进来,脸上立马笑了,只是看到后面跟着的孟远时,笑容暗淡了点。

“家琪,你来啦。”秦愿软软的调子,听起来让人十分舒服。

孟远向她点了点头:“你好,秦愿。自你住院,一直没来看你。听说你可以进流食了,这会儿正好要吃中饭了,给你带了点薄粥。”

“谢谢你。”秦愿也点了点头。

她们之间客客气气,好像从来不存在任何风起云涌。

傅家琪自然看不出任何线索,看了眼秦愿问道:“你要出院?怎么出院?”

秦愿撒娇:“家琪,谁叫你都不来陪我,我当然得出院了。”

她住院很多天了,也不见傅家任何一人来看她。这种时候,首要还是抓住眼前人的心。可是傅家琪又时时与孟远在一起,这让秦愿心里那种无言的恨意又更深了一层。

“身体要自己当心,你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秦愿撇撇嘴,忍着疼,将床摇高:“家琪,你能帮我打点热水么?”她指了指床边的热水壶。

傅家琪点了点头,出去了。

医院大水的地方还在底楼,显然秦愿是有话跟孟远说,才故意将他支出去。

孟远站在床对面,阳光打在她身上。她消瘦了不少,秦愿暗自一笑:“听说,你们办完手续了。”

“是。”孟远挺直了腰板。

“呵,所以你就找上了家琪?孟远,容我提醒你一句,当初可是你做的决定,你耍的手段。”

“你想说什么?”

“我是让你这个贱人离别人男朋友远一点!”秦愿随手从床边拿了茶杯,狠狠地朝孟远扔去。她就是这样,一幅不争不抢、沉默寡言的样子,可是背地里却不知道干了多少事。

孟远侧了侧身,堪堪躲了开来:“好。那也请你遵守约定,不要去伤害阿正。”

秦愿听到这话,突然一笑:“原来,孟远你这么喜欢他。但你可别忘了,阿正一点都不爱你。你们都已经离婚了,你更不能让他爱上你!他爱的是我!是我!永远也只能是我!”

“可是你不爱他,不是么?”孟远也笑:“做人不能太贪心,秦愿,既然你已经有了傅家琪,就不要再招惹别人。”

“那也请你离家琪远一点,滚得越远越好。否则,你知道,我只要勾勾手指,阿正可什么都听我的。”

有些人仗着爱去伤害,有些人却靠着爱独活。孟远听到她这句话,不禁为自己感到悲哀,同时也为蒋勘正感到悲哀。他真应该看看他心中的小姑娘现在的嘴脸。

他不知道自己所爱非人,到离婚那一刻也不知道她孟远爱他爱到什么地步。

“一言为定。”孟远点头:“请你遵守约定。”

“你也一样。”

孟远转身离开,没有告知傅家琪,一个人打的去往蒋母家里,总要见一见。

傅家琪回来时没有看见孟远,正觉奇怪,看到地上的碎玻璃,脸色一沉:“你们吵架了?!”

秦愿可怜兮兮地说:“我只不过问了她与我哥哥到底怎么回事,没想到她居然生气地砸杯子,而且砸完就走了。”

“是么?”

“对不起,家琪,是我不好。我不知道这会惹怒她。”

傅家琪将水瓶放到远处,扫了地上的玻璃:“算了,以后我再向她解释。请你也注意言行。”

“哦,我知道了。”

chapter19

很快到了晚上,眼看着要放十一假了,公司的小职员都忙着在节前把工作做完,而布桑城下了一场大雨,这会儿路上的行人更加少了。

周恪初开着一辆吉普车,飞驰电掣地便赶到酒吧里。他熟门熟路地找到包厢,刚打开,一阵浓重的酒味直直地窜入鼻腔里。

喝了一下午的酒,两个人简直发疯。沈溥东倒西歪躺在沙发上,看见他来只是朝他眨了眨眼,一幅喝死过去的模样。

蒋勘正脸色发白,倒还有点意识,看见他来还能朝他点点头。

周恪初眼角一抽:“叫我来当免费司机?”

蒋勘正一双眼斜斜看过来,带了无端冷意,包厢里的灯光打得锃亮,显得他一张脸yīn沉无比。

“喝酒。”他递了一个酒杯过来,周恪初一闻就知道是伏特加,胃里直翻滚。

“你们不要命,我还要命。我有儿子要养。”

“没妈的儿子养好了也残缺。”沈溥眯着眼,居然还能将这句话说清楚。

周恪初听到这句话,脸色立马一黑,他哼了一声:“沈公子,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沈溥很没出息地缩了回去。

他们这个圈子里都知道周恪初年纪轻轻都带着个五岁的儿子,亲生的那种,当初在周家也是闹了很久,周恪初一度成为布桑城豪门贵妇茶余饭后的谈资。更夸张的是,他宝贝儿子周唯一的妈谁都不知道是谁。周恪初护短得很,五年来谁敢在他面前说他儿子一句不是,他能让你滚出布桑城。

这次沈溥算是酒后口不择言,踢到了铁板,之间周恪初冷笑:“沈公子这是又为哪个女人伤心?要不要我出马?”

蒋勘正朝着沈溥摇摇酒杯,周恪初犯起混来可是他们三个里面最厉害的一个。让他处理一个女人,还不如让沈溥这辈子都别谈恋爱了。

沈溥脑子发昏,立马“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你敢动明朗一下试试?!小爷我跟你拼了!”

周恪初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明朗是谁?灯光太亮,照得他心底空荡无边,霍明朗,霍明朗,这三个字他呢喃了几遍。突然一步一步走到沈溥的面前,从沙发上拎起他的衣领。

“你干嘛!”沈溥晃晃悠悠,赤红着眼骂道。

“砰”一声,周恪初快、狠、准地给了沈溥一拳。

“你他妈给我离她远点!”

沈溥被这一打,立马爬了起来,咕哝着就道:“cāo!小爷我凭什么?!”

周恪初yīn沉着脸:“就凭霍明朗她是我孩子的妈!”

这话一出,不仅沈溥愣住了,就连坐在一旁看好戏的蒋勘正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我勒个去!!!”沈溥摸了摸自己被打得发红的脸颊,又道一声:“我勒个去!!!周恪初你特么……特么混蛋不如啊!”

这一吓,两个酒鬼的酒又醒了一大半。蒋勘正站了起来,走到沈溥面前,踢了早就瘫在一旁的沈溥一脚:“跟你说霍明朗这个女人不好相与。你看看,连老周都栽到了她手里。”

这颠倒黑白的能力,沈溥立马又站了起来:“怎么可能!一定是老周对不起他!当年你肯定混蛋不如,把人家孩子妈撵走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管怎么着,沈溥反正认定一定是周恪初做了坏事。

蒋勘正则认为霍明朗这种女人怎么可能吃亏?

没想到周恪初突然眼神一黯,跌坐在后头沙发里,良久才幽幽叹口气:“无论如何是我对不起她。”

“阿正,你千万不要像我一样。”

“老周,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恪初朝着蒋勘正一个苦笑:“我就不相信你看不出来孟远是爱你的。别伤透别人的心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阿正,听我一句劝,九年过去了,你怎么敢肯定秦愿还是你心里的那个人?倒不如珍惜眼前人。”

孟远……蒋勘正低头,晃了晃自己的酒杯,深咖色的液体翻滚搅动。他渐渐出了神,忽然想起几乎很多年前的她。

蓝白色的校服就像个套子一样套在她的身上,本该毫无特色的女孩,身上却有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光芒。可她又是套子里的人,沉默寡言,有时甚至冷漠孤僻。

后来才知道那光是从何而来,小提琴是她的玩伴,更是她高人一等的武器。是她从芸芸众生之中脱颖而出的绝技。

难怪他会注意到这么个平凡的人。

蒋勘正一头饮尽杯中的烈酒,笑出了声:“是么?老周,我跟她已经离婚。当初她用尽手段逼我结婚,现在换我逼她离婚。”

周恪初闻言一怔,又道:“其实孟远与秦愿相比,我倒看好孟远,起码她爱的是你。你可别忘了,当年你去美国找秦愿,人家连面都没让你见。”

蒋勘正冷笑:“当时那种局面,她会见我?她出国费用是我父母所出,我当时已在家里闹过一通,他们控制不了我,却能控制秦愿。”

蒋勘正酒劲又渐渐上来,又想起那段他人生中最绝望的时刻。孟远甩手段,父母逼他和孟远订婚。他当时怎么也不明白孟远怎么会是那样一个人,怎么会那样污蔑他。

他从小到大从未受过风浪,都是顺顺遂遂。出了这种事,一时乱了阵脚,连夜敲响父母房门,年轻的思想控制年轻的身躯,试图抗争。

“爸妈,我不可能和孟远结婚,永远不可能。”

“你做出那种事,还有脸说不要?!”父母对他失望至极。

少年蒋勘正不可置信:“我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为什么不肯信我?!还有,我喜欢的是小愿,是愿愿!我永远也不可能娶孟远!”

“混账!”蒋父十几年来第一次动怒,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亲手将他提溜起来。

他被父亲制住,丢在房内,锁了整整一天一夜,没有一滴水没有一粒饭。他在屋内大嚎:“我不怕瞒着你们!我就是喜欢愿愿,我将来就是要娶她,不管你们同不同意!”

年轻蒋勘正不曾想到,他这些话正刺激了他的父母将秦愿连夜送出了国。

一天一夜之后,国内已经没有秦愿这号人了。而孟远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十天之后,医院传来孟远自杀的消息,她割破了静脉。蒋勘正被父母逮过去看她的时候,她的脸色一片白,静静地躺在床上,悄无声息。

蒋母和孟远妈妈李深是好友,看到李深头一次为女儿哭得伤心,恨不得当场将自己儿子打死。

“我们要报警。”孟远爸爸孟军很不客气地说道。

“不,不,千万不要。”蒋母下意识就说道:“如果报警,我们阿正这一辈子就毁了!”

“不!妈,让他们报警,让他们报警!”

“你胡说八道什么?!”蒋母立刻甩他一个耳光,朝着孟远爸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们阿正很喜欢孟远的,孟远也是一个好姑娘。出了这种事,阿正一定会负责到底,明天等孟远醒了,阿正立马可以和她订婚!”

这个结局似乎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而令蒋勘正没有想到的是,孟远真的第二天就真的醒了过来,并且同意了这桩婚事。

当时她脸上还是血色全无,不过眼里竟有些微的笑意。她躺在床上点了点头,蒋母立刻觉得她深明大义,当真是个天使。

只有蒋勘正知道,孟远原来多么恶毒可怕,真比魔鬼还不如。

“阿正,我看孟远三年里对你可是尽心尽力,尽管你做过许多荒唐事,她都忍气吞声,还要为你打掩护。你难道真的从来没有动心过?”周恪初看着蒋勘正出神,又问道。

“动心?呵呵”蒋勘正自嘲:“那种女人,我怎么可能对她动心?”他咬牙切齿,似乎要将被说之人撕碎。

所以他处处给她委屈,看她难受,他就高兴。

“对!我也觉得孟远不行!”沈溥在睡得东倒西歪,在睡梦里居然还能突然反应过来,说了这句话。

周恪初有心开他玩笑,又问:“哦?沈公子,怎么她就那不行了?”

沈溥“嗝”了一声:“xiōng都没有秦愿大,怎么比?!”

蒋勘正脸色沉得可怕:“老周,我不是你,孟远也不是霍明朗。你后悔,不代表我也会后悔。”

周恪初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喜洋洋铃声打断,是自己宝贝儿子,他连忙接起来:“喂?儿子,怎么了?”

“爸爸,小爷爷今天身体不好,刚刚还去卫生间吐了,你能不能接我回去啊?他都生病了,不能照顾我的。”

“一一,你让小爷爷听电话。”

周恪初他小叔冷硬的声音立马传来:“没事,你不用过来。”

“那就好。”

蒋勘正淡笑:“你忙就走吧。”

周恪初挂了电话:“没事,今晚不醉不归。明天等沈溥那小子酒醒了,我再好好收拾他。”

蒋勘正点点头,却不再说话,只是单纯一杯接着一杯喝,脸色愈发地白。

chapter20

又走上这条小路了,孟远抬头看了看就在不远处的小洋房。夜风有点凉,月色如薄纱笼罩一片,小径上三三两两地铺着早上没有被扫干净的落叶。一派秋意。孟远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一颗心缓缓地沉下去,就像是落入湖中的石子一样,慢慢地沉了下去。

许多许多年前,她曾经无数次地走过这条路。当时她的心卑微却可笑,她偷偷地跟在蒋勘正身后,妄图有一天他会转过头来,说:“诶,孟远,你怎么也在这?”

十次中总有九次,蒋勘正总会带着秦愿,即便跟也只能远远地看着,哪还能看见她孟远?

那时候走了多少次,自己也记不清。现在想来,真是幼稚而又卑鄙。

在头破血流无数次后,她终究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可现在,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孟远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来到门前,按响了门铃。

家里的老阿姨开了门,一见她便笑:“远远来啦!我去叫老夫人。”

“是远远吗?快进来!”蒋母立刻从厨房出来。

孟远换好了拖鞋,就看到蒋母向她走来,努力地向她笑。这时蒋父来了电话,老阿姨接了,忙叫孟远。

孟远只好跑过去接,蒋父的声音还是让人如沐春风,甫一开口便是:“远远,我替阿正向你道歉。”

孟远紧紧地握住听筒,又听到蒋父说:“事已至此,没想到你们连离婚证都拿到手了。远远,今后有什么需要爸爸帮忙的么?”

“没有,没有。”孟远心底诚惶诚恐,当初她离婚的唯一条件便是不想见家长。可是蒋勘正只要离了婚,哪还会管她?

蒋父挂了电话,蒋母搓了搓手,十分局促。蒋母一生少有这种时刻,她这辈子养尊处优,哪有这番场景?

孟远慢慢地垂下了头,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白色的病房里,少年孤傲的头颅与一个母亲拳拳的苦心。她心里风起云涌,似有千般情绪一直往上冒,搅得她不得安生。

孟远的脸色煞白,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问道:“伯母,现在身体好些了么?”

蒋母听到伯母这个称呼,更加觉得对不起孟远。她叹口气,坐在孟远的旁边,握住她的手,也道:“远远,你是好孩子,妈妈身体已经好多了。阿正他有眼无珠,看不到你的好。”

孟远脸色愈发地白,她的头垂得更低了:“我们已经离婚了。已经没有谁对不起谁的问题了。伯母,既然你身体好多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她起身想走。蒋母立马将她拉住,连道:“吃了饭再走,远远,你也好久没来了。”

结婚三年,蒋父蒋母对她是很好的,真的将她当做是自己女儿对待。孟远看着蒋母一脸愧疚的神色,心思愈发地沉到了谷底。

她最后还是留下来吃饭了,餐桌上都是孟远喜欢的菜色。椒盐小排金黄香脆、香菇青菜碧绿欲滴、就连腌笃鲜都撒发着一股浓浓的香意。蒋母十分忙碌地给她布菜,心疼地说:“远远,你多吃点,太瘦了你。是学校的工作太忙么?”

孟远直摇头,连话都说不出,都是真心实意的人,怎能感受不到旁人的好?

“没有,没有。学校的工作还好,不过近期我打算换个工作了。”

“换工作?怎么了?在学校做得不开心么?”

孟远摇摇头:“不是,不是。家琪乐团助理的职位,挺感兴趣,想试试。”

蒋母布菜的手一顿,叹道:“也好,远远,你当年小提琴造诣极高,即便现在不能拉琴,去乐团也是好的。”

“说到底……”蒋母放下了筷子,掩面愧疚道:“都是我们蒋家对不起你,现在阿正又辜负你。当初说要好好照顾你,现在简直自打嘴巴。我都不知道以什么脸面来面对你父母。”

味同嚼蜡,往事就像黑白电影一样一帧一帧从她眼前闪现。孟远也放下了筷子,终于又缓缓开口:“是我对不起你们,当年的事……是我骗了你们。”

她说完这句话,脸色已经白得像一张纸。三年里,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在蒋勘正嘲讽的眼神里,在他无数次带着其他女人出现在报纸上的那段时间里。孟远累到极致的时候就会想,为什么不说话?

“你说什么?远远,你说什么?”

孟远抬起了头:“对不起,是我骗了你们。”

门被咔嗒一声打开,满身酒气的蒋勘正被周恪初送了进来。本来是说好不醉不归的,可是蒋勘正不知是触了什么眉头突然说要回来。周恪初好心将他送到了临江公寓,又被他老板训员工一样批,说回这破地方干什么,要回家!回家!

周恪初终于恍然大悟,将他送到了家属大楼,可没想到打开门居然看到了孟远。

蒋母震惊之余只剩疑惑,却被蒋勘正打断。

孟远沉沉浮浮的心好不容易浮出了水面。却在见到蒋勘正那一刻“噗通”一下跌至了湖底。

她偷来的所谓幸福,在良心的谴责下支离破碎。她拼尽全力,带上全部身家,坐上人生的赌桌,压在一个人身上。

蒋勘正赤红着眼,在看到孟远的那一刻,似笑非笑。然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突然撞开了身边的周恪初,几步就跨到孟远的身边,狠狠地扯着她的头发。

孟远只看到他向自己走来,头皮发麻,立马也开始疼起来。

“你放手!”她的眼里聚起雾气,抬着头,狠狠地向他说道。

“阿正!你干什么!快放开远远!快!”

“孟远,孟远……”蒋勘正嘴里呢喃几句,又突然粗声粗气地道:“我恨你!”他一把推开孟远:“你给我滚!给我滚!”

孟远被推至桌边,背脊正好抵到桌角,发出“咚”的一声。她已然瘦极,这一撞,她疼得冷汗直冒。

周恪初一把拉住蒋勘正,紧紧地制住他。蒋母立马跑过来:“远远,没事吧?”她又转过头,痛斥道:“阿正!你动手动脚做什么?!”

他不喜欢她,不爱她,讨厌她,甚至恨她,这些孟远都知道的。此时此刻,从蒋勘正嘴里说出来,孟远的手轻轻地抖起来。她的伤口很疼啊,蒋勘正时常对她冷漠连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但总没有亲口说出这些话来得让她无所适从。

蒋勘正又“哼”了一声,孟远低着头慢慢又站了起来。她又对着蒋母说了声对不起,然后走到了蒋勘正的面前。

孟远仰起头,眼前这张脸从少年时刻就开始让她迷恋。她几乎记住他脸上的任何一个地方,连他讽刺嘲笑的神色都牢记在心。

“对不起。”她又向他道歉:“是我做错。”

蒋勘正低头看着眼前的女人,心中几乎想要在她身上安上世界上所有最差的词汇,可是最终最终,在他心底,对于她,只剩下了一个形容词:孟远。

“伯母。”孟远又转过身:“当初阿正并没有说谎,是我说谎了,是我骗了所有人。九年前……”孟远吸了一口气:“他,并没有强/奸我,是我说谎,想让他负责。”

“你……”蒋母听到这话,倒退几步,又看了眼自家儿子。只见蒋勘正,双眼赤红,又哼了一声。

周恪初也听得心惊,当初蒋勘正匆忙订婚,立马出国,几乎没有人知道原因。如今听到这些话,突然理解蒋勘正为什么会那么对待孟远。骄傲如他,怎么可能让一个女人制住手脚?

“你终于肯说实话了?嗯?!”蒋勘正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你怎么会良心发现?”

原来竟然是真的,蒋母十分不解地呐呐出声:“为什么,为什么,远远,你一个女孩子家家……”

“为什么?呵。”

这里灯光太亮,照得孟远无处躲藏,她心底那些龌龊的心思也无所遁踪。

蒋勘正戳破她的那颗心,毫不客气地说:“因为孟远是个变态。”

她又垂下了头,明明是她做错,凭什么装出那副受伤害的姿态?蒋勘正心底激起一团怒气。

“伯母,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们才是。你也放心,我妈妈那边我会解释。打扰了。”孟远低着头,好不容易说完这些话,连忙拿了外套,专备告辞。

蒋勘正见她居然要走,狠狠得推开了周恪初。

“诶!”他使了狠劲儿,周恪初握得那么紧,还是被他挣脱了。眼看着他追着孟远出去。

“你给我回来!孟远!”蒋勘正带着满身酒气,一路朗朗跄跄。

他人高马大,几步就追上了孟远,一把把她拉了回来。

用力过猛,孟远几乎倒在了他的怀里。他终于听到了她低低的啜泣声。

那样轻,又仿佛带着千般情绪。只听得她一声声模糊不清地在说:“对不起,阿正,对不起,对不起。”

蒋勘正感觉自己的怀抱突然烫得无法忍受,他连忙推开了孟远,赤红着眼怒吼:“你给我滚!滚!我特么再也不想见到你!”

21-25

☆、第21章chapter21

“你先走!”她神态坚决,虽然形势紧急,但眉眼间据是凌然之色。

蒋勘正朝她看了一眼,正犹豫间,只听到瘫在他怀里的秦愿如同小猫一般的声音传来:“哥哥,救救我,救救我。”

孟远又再一次朝他点了点头。蒋勘正看了她最后一眼,终于离开。

他走得太远,已然听不见背后凄厉的喊声。

月光太亮,从落地窗户里洒进来,直直地照在床上的人脸上。他已满头大汗,眉头深锁,像是深陷噩梦之中。

蒋勘正挣扎,却丝毫逃脱不开这梦。梦里面现实与虚幻交织,孟远的脸时近时远,一会儿是她坚决的眼神,一会儿却是她全是泪痕的脸。

“你给我滚!你给我滚!”他嘴里喃喃。

梦境变换,十八层的临江公寓,孟远站在落地窗前,转过头来跟他说:“阿正,对不起,对不起。”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她已然疲累不堪,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颤颤巍巍地跟他说最后一句话。可是他依然摇头。

孟远终于失望至极,也不知哪里来的小提琴,突然出现在手里,她幽幽地望了他一眼。还是拉起了那首他第一次听到的曲子:《流浪者之歌》。

她泪如雨下,手指僵硬,一首拉完,突然有鲜血从她指缝间喷涌而出。孟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抽噎着:“阿正,我永远都在你心门外流浪,没有安生之所,最后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夜幕中繁星点点,孟远看了一眼,回头突然朝他一笑:“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再见。”

她飞蛾扑火,转身竟要撞碎玻璃跳楼!

“回来!不要!”蒋勘正终于被吓醒,心有余悸,满头是汗。他从床上翻身坐起,床头柜上电子表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一刻。他喝了一大杯水,环顾四周,原来是在他小时候的房间里。

宿醉的结果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蒋勘正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起了床站在了窗口。

明月亮如白昼,蒋勘正一双眸子深如大海,他嘴角的弧度蓦地沉了下去。心慌的感觉始终萦绕在他心头。为什么要做那些梦?三年里,即便在一张床上,他也从来没有做过关于孟远的一丁点梦。

他承认,三年里不曾给过她好脸色,因为这样做能够得到报复的快感。她的不舒坦就是他的舒坦。

可是明明可以一笔勾销的时刻,却突然做些奇奇怪怪的梦。蒋勘正哼了一声,重新躺回了床上,却再也没有睡着。

第二天盯着一双黑眼圈去了公司。

秘书颤颤巍巍,更加尽心尽责地伺候。可是蒋勘正还是发了一通火,只是为了一杯咖啡,和他平常早上喝的实在差太多。

秘书大气不敢出,嗫嗫嚅嚅:“总裁,您一般都是在家喝咖啡的,上班只喝茶。”

蒋勘正签文件的手一顿,良久放下了笔,似乎极为厌烦地挥了挥手:“出去!”

而昨天孟远回到家后,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孟军的助理打来的,说孟军和李深在美国的交流课题前期已经完成,两人明天都要回国了。

孟远第二天也没有去接机,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她首先向学校递了一封辞呈。

当时她是靠父母亲的关系进去的,而且在学校工作的这三年里也没有犯任何大错,所以学校也没有立刻批复,只是让她再考虑考虑。孟远从系办公室出来后,却直接整理了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离开了学校。

她打了电话给霍明朗,霍明朗十分爽快地说可以收留她。就这样,孟远暂时从学校的单身宿舍搬了出来。

霍明朗今天在家休息,昨天半夜收了个车祸病人,脑子撞得是头破血流,做了个大手术。今天实在熬不住,跟别人调了班,休息一天。

孟远的东西不多,又知道她肯定在睡觉,便一个人上上下下了五六趟,搬完了自己的东西。

霍明朗这些年一直单身,生活习惯不是很好,起床气极大。孟远轻手轻脚,总算没有把她吵醒。什么都弄完了,眼看着就到了中午,她打开冰箱,仍不住叹气,里面还是跟上次宋天真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一丁点新鲜蔬菜,只有几桶泡面。孟远立马抓了钱包出门去买菜。

等她回到小区的时候,远远地好像看到了周恪初,那人穿着经典款的灰色风衣,靠在车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远跟蒋勘正的朋友都不熟,蒋勘正是历来不把她介绍给他朋友的。你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

所以孟远也没有跟周恪初打招呼,提着一大袋子的菜低着头沿着路走。

没想到手中的袋子突然一松,被人提走。孟远抬起头,周恪初朝她笑笑:“孟远,太重了,我帮你吧。”

孟远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摇了摇头:“不用了,你给我吧,我可以的。”

“孟远。”周恪初迟迟不把袋子递给她,还是道:“我送你吧。”

孟远感到很奇怪,站在那里没有动:“你今天来干嘛?”

周恪初顿了一顿,索性说了实话:“我来找霍医生。她在么?听说你现在跟她住一起。”

孟远才刚搬进去几个小时?他的消息网还真是强大。她毕竟结过一次婚,总算知道里面有蹊跷。她便直言:“你是有孩子的人了。”言外之意是不要去招惹未婚女子了。

周恪初被人看穿,也不恼,只是态度强硬地拿着孟远的袋子,嘴角还带着笑看她:“我知道,我只是来找霍医生有事,你不要误会。”

说来也巧,就在他们争执不下的时候,霍明朗披着一头散发,脚踩着拖鞋,穿着套头衫无精打采地朝这边走。

周恪初第一眼便看见了她,却也没动,只是看着霍明朗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明朗姐!”

霍明朗这才抬起头,她看见孟远和身边的男人,皱了皱眉头,扒了扒头发:“你好。”

周恪初眼神黯了黯,从兜里掏出来一张名片递了过去:“霍医生,我是周恪初,昨天出车祸的是我的朋友,今日他家人拜托我专程来谢谢你。”

霍明朗随手接了名片:“不用,这是我的职责。”

“霍医生太客气,不如我把这下东西给你送进去?”

霍明朗揉了揉眼睛问孟远:“你买的?省得我出去了,饿得睡不着了。”

“我们还是自己提进去吧,太麻烦了。”

霍明朗倒是看得开:“不用,就让他提着吧。”

周恪初眼角带了一层笑意,跟着她们上了楼。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没有那么好。东西送到,霍明朗毫不客气赶人出门。周恪初也笑着出去了。

只不过离开后,笑意消失地无影无踪,连唇角都渐渐僵硬。

孟远围了围裙在厨房开火做饭烧汤,霍明朗丝毫不会这些,她待在孟远身后看着。好一会儿才道:“孟远,你付出可真多,现在居然能做得一手好菜。”

孟远切菜的手一顿:“你又要骂我。”

“不是。”霍明朗沉吟出声:“作为朋友,我也享福。”

霍明朗的厨房只会煮方便面,其他几乎是废的,连抽油烟机坏了也没有写。油热起来,菜入锅“滋”的一声,油烟立刻冒了出来。

孟远猛地捂住嘴巴,十分难受,她为了不让霍明朗看出动静,立马加快炒菜的动作。

“可是作为医生,我奉劝你还是少做饭,油烟味对你的气管也不好。”

孟远的背影一僵,霍明朗拍了拍手:“你出来吧。装得那么假。”

被人戳破,孟远依言出来,小脸已经涨红。霍明朗解下她的围裙,拍拍她的肩:“我来吧。”

“你行么?”孟远的声音哑哑的。

霍明朗瞄了她一眼:“我虽然平常只做方便面,但不代表我不会做其他菜。你歇着吧。”

孟远从包里掏出两颗药,就着水吞了下去,才缓和了过来。

趁着时间空闲,她又打了个电话给房屋中介,总得给自己找个自己的地方住。她已然决定往前走,必定要做好准备。

霍明朗做了三菜一汤,看上去挺好看的,搭配地很不错。孟远尝了下,居然很好吃。

“我好歹一个人在国外混了几年,总得要满足自己的一张嘴吧。”

她跟孟军师出同门,都是哈佛的高材生,孟远想了起来,立马赞道:“非常好。”

霍明朗只是一笑:“你爸妈今天回来,上午就到家了,给我都打电话了,你准备回去么?”

孟远一顿,还是点了点头:“回去的。”

霍明朗拍拍她的手:“一回国,你的消息他们肯定都知道,你回去好好谈,知道么?”

孟远点了点头,心里却不由得苦笑。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还有两更……

☆、第22章chapter22

孟远下午就接到了母亲李深的电话,在电话里李深语气淡淡的,只是提了提:“你和阿正离婚了?”

隔着电流,母女情分也似乎也淡,孟远无声地点了点头又道:“是的。”

李深仿佛在思索,顿了两三秒:“今晚回来,你爸爸和我都在家。”

“知道了。”

孟远辞职的事情没有提,但是这种事也不可能瞒过他们。很快到了晚上,霍明朗回了医院上班。她准备出门回家的时候,刚下楼,竟然看见了傅家琪。

他也是刚到,看到孟远,十分高兴地朝她招招手:“嗨!孟远,这呢!”

“家琪?你怎么在这?”

傅家琪很骄傲:“打听你还不容易?快点,我刚刚写了一首曲子,你看看怎么样?”

他显然是一路赶来,连衣服也只是一件单薄的衬衫,这会儿站在夜风里有点冷,跺了跺脚。脸上却兴奋而快乐。

孟远静默了一秒钟,不知道怎么拒绝他。只是垂了头,露出一大截瘦弱的脖颈,十分无措。

傅家琪见她久久不说话,又是这幅模样。心里别扭极了,仿佛也不过才多久之前,孟远在他面前永远是昂着头的,永远都高高在上,恨不得俯视他,可是现在呢,她只知道低着头,连话都不敢说。

“你是不是有其他事情?”

孟远这才又点了点头,朝着他说道:“不好意思,我今天要回家一趟,我爸妈回来了。”

傅家琪眉一挑:“他们回来啦?”他又道:“也是,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大大小小的报纸都上了,他们也得回来了。”

连傅家琪这种从来不看八卦小报的人都知道报纸上写得到处都是,孟远苦笑了一下:“我先走了。”

“这么生分干嘛?!”傅家琪十分不满:“还当不当朋友了,我送你回家行么?”说着他便打开了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些年孟远的朋友实在不多,她终于笑了笑:“谢谢你。”

“客气什么。”

孟远坐在副驾上,傅家琪随手打开了车里的音乐。孟远仔细一听,好像是他在国外的某一场演奏会的一首曲子。

“很不错。”她赞道:“你水准已经十分一流。”

难得夸他,傅家琪眉梢都往上翘。高兴玩了,他便说:“孟远,你以后别那么小心翼翼,行不行?得罪我也别怕,朋友之间总是会吵架然后和好的。”他侧过脸瞄她一眼:“我倒希望与你吵架。总好过你现在这样。”

孟远听到他这话,心里发酸,小情绪就像是发酵的rǔ酸菌慢慢浸过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她之所以这样,不过是因为怕失去为数不多的朋友。她已然太孤单,怎敢冒险?

可是傅家琪这样说,实在是将自己当做真正的朋友来对待。孟远抿了抿嘴:“谢谢你,家琪。”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傅家琪随手拍拍孟远的肩:“再见。明天来乐团工作?”

孟远点点头:“嗯。”

李深早就站在了家门前,看到孟远回来,向她招了招手。孟远向傅家琪告别:“再见。路上小心。”

孟远其实已经将近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见过父母了,平常联系也不多。她爸爸孟军打给霍明朗的电话要比自家女儿还多。从小到大,父母时常出国,说老实话,孟远跟家里老阿姨的时间比父母多不知多少倍。

“远远,那是家琪么?”

孟远点点头:“他回国发展了。”

“过得真快。你们都长那么大了。进来吧。”

孟远走进了这个几乎让她有点陌生的家。孟军正坐在餐桌上,见她过来,招呼厨房里的阿姨:“桂嫂,别弄了,远远回来了。”

桂嫂年纪已经很大了,六十多了,带着副老花眼镜。从厨房里迎出来,擦了擦手,笑眯眯地看这么孟远:“远远回来啦?”

她不知道孟远其实回来过一趟,那时候孟远心酸难当,再加之是大晚上,更没有跟她打招呼。

“桂阿姨好。”

桂嫂笑眯眯地又转身从厨房里端出了孟远喜欢吃的糖醋排骨:“远远,从下午就开始弄啦,很香,你尝尝。”

“坐下吃饭吧。”李深给她盛了饭。

一家四口人都坐了下来,没人说话,他们家在餐桌上的氛围向来如此。也没有人习惯夹菜。

菜很香,孟远却吃得很少。收拾碗筷的时候,桂嫂看她消瘦的模样很是心疼:“远远,是不是太辛苦,姑爷也忙吗?”

孟远没有说话,她一个老人家显然不知道,孟远看着她殷切关怀的目光,缓缓地摇了摇头。

桂嫂恨不能理解,但是孟远这孩子凡事都喜欢埋在心里。她只能叹息一声:“往后多回来看看啊,我给你做好吃的。”

“嗯,我知道的。”

孟远洗完澡,躺在房间里。这间屋子和一般小女生的闺房差得很远。连一个毛绒玩具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梦幻公主风的东西。孟远坐了起来,随手拉开了床头柜。里面满满的都是乐谱。

她一本一本翻开来,满满的又都是她曾经的笔记。红色的、蓝色的,有时是铅笔,涂涂写写,甚至这一段该用什么样的技法她都写得明明白白。

只有一个曲子,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只在开头的地方标了一个:f。孟远的双眼沉沉,睫毛微微地颤动,最后滴了一滴泪下来。

《流浪者之歌》。f的意思是the favourite,她现在甚至还记得当初标上这个记号时的心情。隐秘而又激动。这是她在蒋勘正面前拉的第一首曲子。

他当时很认真,孟远总以为这是属于他们的记忆。所以不忍心做上任何标记,只怕玷污一颗拳拳之心。

孟远立马擦了擦眼泪,李深敲了门就进来了,看见她拿着乐谱,只问她:“当年为什么要说谎?”

她显然已经跟蒋母联系过,李深走上前。孟远手指紧紧地扣着乐谱,脸色发白。

“哎。远远”李深终于看清孟远脸上的泪,她走过去坐到了孟远身边,伸手抹掉了她脸上的泪珠:“别哭了。”

“妈妈。”孟远抬起头,眼眶通红:“我错了。”

“这样也好。”李深几十年来一心只在科研上,对女儿实在太少关爱,见她连哭都忍着,心中大恸,她又说:“远远,你已经付出太多。说实话,妈妈从来没有看好过他。他向来骄傲,眼高于顶,当时被逼迫结婚,心里肯定不愿。现在离婚,对你也算是解脱。”

李深为人冷淡,就连自己女儿也很少说这种话。

孟远心酸难当,突然抓住李深的手:“我真是大错特错。三年时间,无论我怎么做,都讨不得他的欢心,我还是傻乎乎的,总以为他会回头看我一眼的。现在才知道,那样的开始,他怎么可能会对我好?”

“远远。”孟远的手那样冰,没有丝毫温度。李深紧紧回握:“现在都结束了。”

“妈妈。”孟远把她的手放在心口:“可是我这里好疼啊,有时候疼得真想死过去。”

她脸色苍白,双颊因为瘦而仿佛只剩下了颧骨。整张脸只剩下了一双通红的大眼。那双眼里又有太多情绪。到底造了什么孽,年纪轻轻就要受这些罪?李深的眼眶也头一次红了起来:“远远,别哭了。总会过去的,总会过去的。”

孟远嘴角扯了扯嘴,当年出了事之后,她被送进了医院。蒋勘正从来没有看过她一眼。她当时还小,即便拼尽所有勇气,可是回来之后还是后怕无穷。而蒋勘正在得到她的沉默之后就像消失了一样无影无踪,孟远躺在病床上,浑身发冷,她等了整整十天,期间只有蒋父蒋母来看她。

她什么都没有了,全部身家都赌上了。她太害怕了,孤独与绝望萦绕在她心头,久久挥之不去。孟远放弃了一切就为了那个人啊,可是他最后连一眼都没有来看她。

这辈子,她算是完了。她以后能干什么呢?她不会拉琴了,也没有人会爱她。

傅家琪得奖的消息传回国内,她对准自己的静脉割了下去。

李深拍拍她的头,别扭地哄道:“远远,你现在已经回头了啊。我听人说你去乐团工作了,是么?”

孟远点了点头:“学校辞职了,我知道……”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以后可能……再也拉不了琴,但是在乐团工作总会快乐的。”

“明朗说你气管很差。去那里工作行么?”

“可以的。”孟远点点头:“我真的可以的。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从前的孟远何尝不是一个骄傲的人?她放弃自己唯一的梦想,如今终于想要回头。李深点点头:“远远,要加油。”

孟远擦了擦眼角:“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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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chapter23

这天晚上,月色竟然出奇的好。孟远二十几年来头一次跟李深睡在一起。她像个小孩子一样,靠在她的怀中。李深也不知道怎么哄一个人,只能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沉默地哄着她入睡。

孟远睡得很沉,大概是真的很累。蜷着身子窝在自己妈妈的怀里,呼吸清浅。似乎找到了港湾。

她睡到了早上八点,十分难得。起了床,家里已经做好早餐。秋季清晨的温暖阳光洒进来,孟远有一点恍惚,双眼因为昨天哭过,已经肿了起来。碰到了父亲孟军的时候,下意识地就低下了头。

“吃早饭吧,吃完饭才可以去上班。桂嫂做了你最爱吃的蟹黄小笼包。”

孟远连忙点点头:“哦。”

孟军打量了她一下,突然说道:“把头抬起来。在家里有什么好怕的。”

孟远心底“嗡”的一声,慢慢地真将头抬了起来。显然孟军看到了她红肿的双眼,也猜到了七八分。

“孟远,这是你家。随便你怎么样,都是你家。”

孟远的心又开始慢慢发酸,她抿了抿嘴点头道:“我知道了,爸爸。”

孟军拍了拍她的肩,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们回来不是为了骂你,只是不想让你受委屈。”

早餐桌上,桂嫂吃完饭又去整理厨房。孟军和李深习惯性地看学术杂志。孟远沉默了片刻,鼓起勇气说了番话:“爸爸妈妈,我找到了新工作。总要出去住。离婚时候的房产我希望变卖,我自己另外租房子住。”

他们都放下了手中的杂志,相互看了一眼,都点了点头。李深说道:“你早已能够自己做决定。我们不会过多的干涉你,但是你要保证好好照顾自己。”

孟远点点头,这才动身去上班。

国家大剧院的路她走过几次已经十分熟悉,很快便找到了在后台的切赫老师。他们乐团这几个月都在这里排练。可是没想到切赫在看到孟远的时候十分惊讶:“孟远,你怎么来了?”

“我来上班,老师。家琪难道没有跟您说过,我今天过来。”

“哦,家琪说是说过,可是后来他的助理打电话来说,你不接受这个职位,还临时派了个人过来代替你。”他指了指在远处的一个小伙子:“你看,一个音乐学院的小提琴演奏研究生。”

穿过人群,孟远就看到了那个男孩子,因为年轻,实在神采飞扬。这个世上,有一个词,叫相形见绌。

切赫老师立马打电话,示意孟远不要走。

“喂。家琪,孟远来了。什么意思?昨天你不是让秦愿小姐打了电话说孟远不来了么?对啊,现在已经有人过来了。”

孟远站在那里,听到秦愿的名字,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手掌心。她使得手段太卑劣,却很有效,让人措手不及。

她突然心里冒起对秦愿的种种怨恨,甚至比从前更深刻。

傅家琪立马赶了过来,他眉头轻轻皱着,打着电话,似乎已经在忍着很大的怒气。他素来有话直说,最后即便已经进了大厅,来来往往很多人,他依然狠狠地骂了一声:“bull**!秦愿,这件事我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说完立刻掐了电话,看到孟远的一刻,非常抱歉地说:“对不起,孟远,我会解决。”

“到底怎么回事?家琪?”切赫老师十分不解。

“秦愿她擅作主张。老师,孟远一定要留在乐团内。”

“可是那个小伙子?”

傅家琪手抵着下巴,想了一下:“我们乐团应该还缺一个行政助理吧。孟远可以暂时留下来,要是您觉得不错,可以把她调到您的身边做你的助理。而那个小伙子以后可能还是要回去上学的。您觉得呢?”

切赫看了看孟远:“你同意吗?”

行政助理,其实就是打杂的。乐团内一切琐事都得管,甚至连打印乐谱这些东西都自己来,其实压根跟专业素养不搭嘎,任何一个人都能来做。

不过,孟远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今天的排练不需要傅家琪,不过他还是尽心尽力地把孟远介绍给了所有人,并且带她熟悉了环境。

孟远很感激,他真心诚意将自己当做朋友,处处帮她。尽管年少时两人时常争锋相对,傅家琪根本一点都不喜欢她。然而,时间过去这么久,他们是互相的好朋友。

中午的时候,孟远给大家定了盒饭,傅家琪也领了一份,看一眼休息室里都是人,便让了出来,坐在舞台的台阶上,吃得倒是斯文,只是也不是很在乎形象。

见了孟远,连忙喊她:“唉,孟远,你喜欢吃鸭肉呢?”

什么意思?孟远走近了些,傅家琪立马将自己盒中的鸭块全部夹给了孟远:“你吃吧。”

孟远终于笑了,大眼睛弯起来,嘴角是浅浅的梨涡:“你讨厌吃也不用夹给我呀。”

傅家琪才不在乎这个,可曾想到这一幕正好落入了秦愿的眼中。她今天刚出院,谁都没来。傅家琪大早上骂了她一通,为了孟远向她发了一顿火。蒋勘正也没来,只是将吴嫂遣了到她家里去继续照顾她。最后等了好一会儿,竟然等来了陈三。

她装扮齐全,来了这里却见到了这一面。秦愿心里冷笑:好你个孟远。在病房里义正言辞说会里家琪远一点,没想到也是一个不守信用的小人。

秦愿嘴角扯出一丝笑,踩着高跟鞋挺了挺背脊走了过去,笑眯眯地打招呼:“家琪,孟远。”

孟远的笑一下子沉了下来,傅家琪则连一眼都没有看她。

秦愿得到这种待遇,心里有气,脸上便笑得更甜:“家琪,你别再生我气了,好么?”她心疼地走上去,扯了扯他的西服:“你看,今天的外套皱巴巴的,是不是没有人给你熨衣服?我就不放心那个阿姨,她怎么能把你照顾好?”

“你有完没完?!”傅家琪一把扯下了她的手:“是想算账?”

“家琪,你!”秦愿眼里迅速涌上一片雾气。

孟远在旁边看得突然很是厌烦,她转头向傅家琪点点头:“我先走,你慢慢吃。”

傅家琪耸耸肩:“唉,我跟你一起走。上次跟你说的曲子,你正好抽空听一下。”

秦愿见他真的走了,当时一急,口不择言:“孟远,你不是跟我保证离家琪远远的么?!怎么,反悔了?!”

果然,他们两个停下了脚步。傅家琪不可思议地看着孟远:“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以秦愿的手段,居然傻到说出这种话。孟远笑了笑:“你可以自己问她。”

秦愿其实已经后悔,傅家琪脸色又差一分,他把盒饭一放,朝着秦愿冷笑了一下:“走吧,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解释。”

他们去了二楼一个拐角的地方谈话,乐团里有的工作人员在擦拭乐器。孟远十分敏感地闻出来那是松香的味道。

她小时候一天要练十几个小时的琴,经常碰这个东西。这也是她小小年纪就有了职业病,气管一直不好。

她喉咙里有点难受,伸手去掏包里的药片。居然空了。她又去找备用的,这才发现没有带,昨天睡在了家里,根本没有带出来。

孟远赶忙走了出来,走到了大堂门口,风口有冷风吹来,虽然吹散了松香的气味,但是冷风直直地灌到喉咙口。她忍不住咳嗽几声,这下便更厉害了。像有无数条小虫子在慢慢咬着她。

她想起来答应过父母,答应过霍明朗什么话。立马让别人代请了假,打了的去了医院。

她一路捂着嘴,真的很难受。大概也是因为心里作用,越是急便越是觉得呼吸都扎着刺。

孟远熟门熟路,跑得飞快,一闪而逝,也就没有看见坐在休息室里打吊针的蒋勘正。

蒋勘正倒是看见了她,像是在做梦,只停留了一秒钟。他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招了招秘书,吩咐道:“看看她干嘛。”

“您说的是?”

他很不耐烦,这秘书真是不合心意,语气不善地答道:“孟远。看见没有?!”

“哦,是,是。”秘书立马奔出去。

蒋勘正抚了抚额头,许久不感冒了,没想到昨天陪客户喝了点酒居然还发起了烧,中午的外卖实在难吃,也就吃了几口。没想到一会儿居然晕了过去。

他等了大概三分钟,还没有见到秘书回来。蒋勘正眉头皱了起来,居然下意识想要把输液的针管拔掉。

真是有病,他仰头靠在椅子上,真是烧昏了头。

又过了一会儿,秘书总算是回来,哭丧着脸:“总裁,没找到人,太太走得太快了。”

蒋勘正良久没有说话,秘书更加忐忑不安,以为这下肯定工作不保。

“算了。”他突然低低一声。

秘书愣了下,他说的是算了么?!

蒋勘正靠在椅子上,闭了眼假寐,再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完成了!!!感谢q大美人的地雷,虽然没显示出来,但是我收到了~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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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chapter24

医院休息室的墙上挂着一个老式的时钟,“磕嗒磕嗒”地跑着。蒋勘正一直在闭目养神,可是耳边却总是不得清净,就连这时钟的声音也使人无比厌烦。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挂完了点滴,他也没喊护士,自己便拔下了针管。

也真是巧,刚出来就见到了孟远。她穿这件宝蓝色的宽松毛衣,整个人像是罩在里面,显得瘦弱而可怜。

“总裁!那不是太太么?!”

不知道人事部是怎么选拔的,竟然将这种人送上来当秘书。蒋勘正脸色微微一沉,之前那个女秘书怀孕生子,休了产假,新秘书真是越用越不顺手。

秘书终于住了嘴,眼看着孟远走远,心里那个着急。

蒋勘正侧过头问他:“会开车么?”

“哦,会,会的。”

“去把车开来。”

秘书立马领命溜走,蒋勘正站在医院门口,也不过是这一闪神的功夫,孟远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他心里隐隐生出一种无言的情绪,又冒出无名的怒火。他的脸色愈发的yīn沉,就那么站在门口。小秘书来了,看到他这样脸色,大气都不敢出。

上了车,蒋勘正靠在车窗上假寐。车里气氛十分尴尬,小秘书颤颤巍巍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只好从后视镜看他的脸色,浑身一个机灵。不是说总裁很好相处的么!很有教养的么!他暗自腹诽,是不是该换个工作了。

“看什么?”蒋勘正问道。

“啊?没有啊,总裁。我是想说,我刚刚好像看见太太了。”

他终于坐了起来,过了几秒钟,仿佛很随意地问道:“哦,在哪里?”

“我刚看见她上来辆公交车322。”

蒋勘正没有说话,又闭了闭眼:“嗯,回公司吧。”

车子立刻转了弯,上来国际大道,很快便到了这个城市的中心地段。蒋勘正似乎累极,好像已经轻轻地睡着。到了公司,车子驶入车库。他也一动没动。

秘书有点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

熄了火,车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秘书正犹豫开不开口。蒋勘正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没有动,又说:“去国家大剧院。”

“啊?哦。是。”又把车倒了出来。

路上蒋勘正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却已经坐直了盯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秘书被他看得浑身直冒冷汗,差一点把方向盘打滑。

“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太太?你难道见过她?”蒋勘正终于出口说话了。

小秘书十分难堪地回答:“我是报纸上看到的。”

蒋勘正默然,整个布桑城都知道孟远曾经嫁给他。他们俩又要成为多少人饭后的谈资?

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孟远的身影,她站在自己面前仰着头笑着离婚。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她终于跟他说了再见。

很快到了主干道,国家大剧院就在不远处。

孟远坐着公交车回来,吃了药已经没有那么难受。她刚进了大厅,就看见很多人面面相觑。傅家琪脸色不佳地站在一边,秦愿则坐在观众席上也不发一言。她看见孟远进来,讽刺地笑了笑。

切赫老师也觉察到气氛实在太差,劝道:“家琪,不如今天就取消吧。”

傅家琪从肩上把琴放了下来,对着秦愿说道:“你给我出去。”

一味地顺从惯坏了这个男人,秦愿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最后还是低了头:“好。”

可是她出去的时候在孟远身边顿了一下,轻声说道:“孟远,你自己看着办。”

蒋勘正留下了秘书,一个人单独到了剧院,他走的是偏门,没有遇见出来的秦愿。他到的时候,自己在角落里找了个位子,台上是傅家琪的独奏。

孟远站在不远处,脸庞隐在一片yīn影中,看不明确。

《魔鬼的颤音》,蒋勘正记得这首曲子,孟远好像也很喜欢。蒋勘正如今技艺十分高超,曲子不长,最后那一刻小提琴的顿弓造出声嘶力竭的哭喊效果,蒋勘正心里下意识就看向孟远。却见她转身走了出去。

他突然想起来,九年前,曾经有人问他:“你觉得我拉这首曲子怎么样?”

“什么曲子?”

“《魔鬼的颤音》。”

“好像很厉害。你用它来参赛?”

“嗯,你喜欢么?”那时候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份认真坚韧。

蒋勘正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喜欢。”

他立刻站了起来,有一瞬间的恍惚,视线随着孟远的身影一点一点地走远。蒋勘正心思终于沉到了底,他颓然坐在了位子上。额上的热度好像一点也没有褪去,愈发地烫起来。

谁也没有发现他。直到他手机的铃声刺耳地响了起来,傅家琪脾气暴躁地大怒:“谁的?!”

蒋勘正掐了铃声,是秦愿的电话。他从座位上离开,闪身出了门。

“小愿?”

“哥哥,你在哪呢?”

蒋勘正下意识地就说:“我在公司呢,你出院了?吴嫂过去了吧?”他抚了抚额头:“我今天晚上过去看你。”

“好啊,我想喝瑜记素粥,你要给我带过来。”

“吴嫂做过饭了?不合胃口么?”

“没有啊,只是想吃。”

蒋勘正的浅笑声从电话里头传过来:“好。”

终于挂了电话,孟远笑笑:“秦愿,你又何必示威?”

秦愿摇摇头,笑得眯起了眼:“孟远,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过是勾勾手指的事。”

“祝你好运。”

“你什么意思?”

孟远靠在墙上,努力地握紧拳头藏在自己的背后,她脸上扯着笑:“希望你一直能够勾勾手指。”

“孟远,你厉害了?”秦愿撕破脸,笑得更加恶毒:“你现在难道不怕我再伤害你的阿正了?”

这个时候,心里还疼么?听到电话的时候,心里还难受么?孟远这样问自己,答案还是肯定的。可是她挺了挺背脊说道:“我爸爸妈妈叫我挺xiōng抬头,其实我并不欠他。”

孟远目光沉静,又道:“你不必来找我难受,我不吃这套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7811581的地雷!!!么么哒!!!

今天来一个小章~~~明天要去出差了,所以肯定不能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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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chapter25

秦愿很生气,孟远看得出来,她一张精致的小脸上都是戾气,直直地站在那里,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对付她孟远。

后门的地方连一点儿阳光都没有,只剩下十月底的冷风。孟远挺了挺背脊:“我想过,他也不稀罕我为他做什么。”

他蒋勘正最需要的是她孟远滚得远远的,省得惹他厌恶。孟远的脚尖无意识地点了点地,手指都轻轻颤抖起来。昨夜在家里哭过一场之后,终于又明白一点,蒋勘正与秦愿的事,她应该不再插手,插手便是错。

“我倒奉劝你一句,千万别做过火,即便蒋勘正九年未见你,也会看穿你的把戏。”

秦愿听到这话,笑了笑:“是么?那我们试试看?”

“我也不会因为你,而放弃家琪这个朋友。”孟远又道。

“孟远啊孟远”秦愿涂着丹寇的手指点点自己的红唇,又笑:“你总是这样一幅高高在上的姿态,做给谁看?!你做过的龌龊事还少?别一幅自恃清高的模样,真让人厌烦。”

“难怪,那么多年阿正还是不爱你。”

孟远的手死死的拽着,这yīn风似乎要从她的心口里灌进去。刺骨的冷,入了骨髓,又疼得浑身发抖。

“呵”孟远白着脸,低低的笑:“龌龊事?你底气十足,不过是因为我爱他。”她又摇摇头:“不对,是因为他爱你。”

秦愿听到这句话,得意洋洋:“原来你还明白。”

爱情是刻骨毒药,深入五脏肺腑,唯一解药便是死亡。可是孟远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当初她也狠心对自己刺下一刀,可惜还是没有用。

她心底声音终于渐渐清晰,报纸上的白纸黑字现在还能记得清清楚楚。哦,她也可以不爱他的。不必受羞辱,亦不必委曲求全伤痕累累。

“随便你。”孟远说道。

“你说什么?”

“我说随便你。随便你勾勾手指也好,向他撒娇邀宠也好。都随便你,我反正已经跟他离婚。”

说得这么轻松,秦愿心底里就不相信。

“好啊。”于是她说。

孟远紧了紧身上的毛衣,抿了抿嘴嘴从后门进了去。

蒋勘正从前门出来,也没看见那个宝蓝色的身影。他就那么站在门口,国家大剧院门前是一个极大的喷泉,过来喷泉就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大概是到了快下班的时候,路上的人明显比来时多了很多。

他突然想起来无数次孟远混入人群的背影,总是匆匆一眼他便再也找不到。心头便又响起傅家琪恶狠狠地声音:她完全被你毁了。

蒋勘正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支烟,皱巴巴的,还是不知什么时候沈溥塞给他的。家里的阿姨不在,也没人打理,他一套西装竟然穿了好几天。手工定制的东西竟然穿得跟街边路摊货一样。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很呛,年少时一群朋友玩,周恪初玩世不恭撺掇他抽烟。他就抽了一口,也不知道兴趣点在哪里。这么点也没有碰过,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尝尝味道。

周恪初发疯那会儿,烟雾缭绕醉生梦死,人都笑虚了,直说这玩意好。

蒋勘正抽了半根,寡淡得心里发慌。他随手便扔了,又进了去。大厅里人已经散了,他又去后台在门口站了几秒钟,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干吗?!

秦愿的电话来了,蒋勘正手指一划,“喂”了一声说道:“我现在就去瑜记,你在家里等我。”

秦愿出院后住的地方还是自己在城里租的一套三室一厅,屋子的装修简洁明快。蒋勘正到的时候,吴嫂刚要出门下班,看见他来了,脸上像是舒了一大口气。

“先生,我想辞职。”

“好端端的怎么辞职?”

吴嫂摇摇头:“先生薪水给的高,人也很好,只不过我家里有事来不了。”她也没说其他原因。

蒋勘正见此番情景,再挽留的话也说不出来。吴嫂在他们家做了3年,从他一结婚就开始在临江公寓里照料他们起居。人很好,总是希望他们小两口好好过,可她不知道他们中间有多少波涛汹涌。

“我多给你两个月薪水。吴嫂,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先生……”吴嫂欲言又止,又觉得自己多话,最终只说了:“谢谢您,我走了。”

蒋勘正点了点头,转身正往屋里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立马转了身道:“吴嫂,你等等。”

“啊?先生?”

蒋勘正目光微微沉了下来,语气低低地道:“孟远让我替她向你道别。”

听到这句话,吴嫂再也忍不住说道:“先生,太太待你是真的好。晚上吃饭定要为你留着,热了热又热了热,又怕你嫌弃,大晚上又去做新的。早上必定很早起来,你想吃的那些都要备好。你的衣服、鞋子甚至袜子都要自己给你挑着备着。先生,不是我乱说话,这么好的老婆那里去找?我实在不明白,你怎么忍心和她离婚?”

她说完了,蒋勘正听了这些话一时愣住,直直地站在门口,双眼黑得发亮,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吴嫂自识多言,叹了一口气:“先生,我多嘴了,你保重。”

蒋勘正进了门,秦愿的房子其实他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装修风格显然是为了讨傅家琪的欢心。秦愿是离他越来越远了,蒋勘正认知到这个事实之后,坐到了沙发上,眉宇间皱得更加厉害。

他已经二十八岁,因为孟远而筋疲力尽。如今总算脱离苦海得到蒋母隐晦的许可,却已经心思沉沉,尽管手段再高超,也无心再掀起波澜。

蒋勘正闭了闭眼,竟然睡在了沙发上。秦愿回到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情景,高大的男人窝在沙发上,眉头怎么也舒展不开。

桌上是她喜欢的素皱,可惜已经发冷。

她走再近一些,便能听到蒋勘正低哑地声音却恶狠狠地在说:“孟远,你给我滚!给我滚!”

她笑得志得意满,觉得胜券在握,哪知蒋勘正下一句便颠来倒去只剩下一句:“孟远,孟远,孟远。”

秦愿伸手就推了推他。

蒋勘正闻到了一股幽香,他下意识地避开了些,看清楚人之后,又像小时候一样好脾气地问:“小愿,回来了?”

秦愿点点头:“哥哥,你怎么睡着了?你看看,你带来的东西都凉了。”

他站起来,端着粥就要去厨房:“哦,那我去给你热热。”

可是厨房里连个铲子都没有,更别说锅了。蒋勘正又退了出来。

秦愿撇撇嘴,撒娇道:“你也不知道跟我说一下,这样我就能吃到热的啦。都怪你。”

蒋勘正看着她笑的模样,精致的脸,红的唇,妖娆妩媚。

“傅家琪也住这里?”他脱口而出问道。

“他不常来。”秦愿低了头:“到了布桑,他自然要回家住。”

“你们分手吧。”

“什么意思?!”秦愿反问:“为什么要分手?”

蒋勘正捏了捏眉心:“现在的情况是,我跟孟远离了婚,是因为我爱你。你不用打断我,当年我去美国找过你,你不见我,见了也不肯给我机会说实话。我知道你受人掣肘,不过现在我已经有能力。你不用怕,小愿,我问你,你可愿意和我在一起?”

在一起?秦愿心里低低的笑,蒋勘正确实给了她一块糖果,可是她要的去世一块比糖果大很多的蛋糕。更何况,她在傅家琪心上花了那么心思,怎么可能就这么放手?

秦愿一下子就能哭出来,楚楚可怜,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她摇摇头:“太迟了,太迟了。哥哥,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这样做,父母要伤心。”

“妈已经答应,你不愿意是因为喜欢傅家琪?”

“不是,不是。”秦愿擦了擦眼泪,肩膀一抖一抖。

蒋勘正心里就像是裂开来,她当年在他怀里哭得死去活来,让他救她的时候也是这番模样。他连忙伸出了手将秦愿搂在了怀里。

“好了,好了。”他拍拍她的头:“别哭,别哭。我不逼你。”

秦愿窝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蒋勘正吻了吻她的发心,眼里是怜惜的神色。

掌声突然从身后响起,傅家琪带着孟远脸色yīn暗地站在门口。

秦愿立马从蒋勘正怀里挣脱开来:“家琪,你听我说!”

“不用多说,我成全你们,分手!”

秦愿这下真的哭出来:“不是的!家琪,我哥只是来看看我,问到你和我的情况,看我太伤心才抱的我,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的,不信,你问他!”

“是么?”傅家琪笑笑。

秦愿扯扯蒋勘正的手,示意他说话。

蒋勘正不知为何,第一眼就看见孟远一张苍白的脸。耳边响起秦愿连气都不带喘的谎话。他慢慢地点了点头:“对,我们什么也没有。家琪,你应该相信小愿。”

“你相信么?”傅家琪转身问孟远。

三双眼睛直直盯着孟远,她苍白的脸好像又淡了几分,只听她略略启了启唇:“呵,相信啊。”

“分手。”傅家琪耸耸肩,立刻下决定:“孟远,等我拿了曲子,咱们走。”

他说完便进了一间房间,秦愿狠狠地瞪了孟远一眼,冷笑一声,转身跟着傅家琪进了去,从里面“咔哒”一下把门反锁了。

等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房外就已经只剩下了孟远和蒋勘正。

作者有话要说:前天是出差,所以没有更新,昨天尼玛弄了半个小时,从电脑转战到手机也没有登上后台更新……现在我已学乖,早上七点就放存稿箱!看你还抽抽!

美人们,到下周四之前我要更新两万字,所以你们懂的……有一天总要双更的……

26-30

☆、第26章chapter26

孟远身上的那件宝蓝色的毛衣显得她脸色比以往白了好多。房间里传来大吵大闹的声音。傅家琪在恼怒地喊:“你给我让开。”秦愿幽幽的啜泣声也接着传了出来。

蒋勘正直直地盯着孟远,他的眼神幽深一片。孟远感受到他如炬的目光,微微垂了垂头。她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似乎是不想见自己。站在那里,连一眼都没有看他。蒋勘正哼了一声,开口:“进来。”

孟远没有动,听到这句话倒是抬起了头,她远远地望了蒋勘正一眼,摇摇头说道:“我先走。”

她看到了桌上瑜记的素粥,又看了眼一身西装玉树临风的蒋勘正。转身就走。

一见她走开,蒋勘正就像从前那样,心底又冒起一团无名之火。想起她那夜在蒋母那也是,道了个歉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转身就走。蒋勘正脸上寒意四起,死死地盯着孟远的背影,喊道:“孟远,你给我回来。”

孟远仿佛没有听见这句话,步伐愈发地快,很快就消失在了他视线里。

蒋勘正一刻都没有耽搁,立马拔腿追了上去,终于在电梯口,一把拽住了孟远。

“你没见我说话?!”蒋勘正的力道很大,孟远的套头毛衣一下子就被他扯下来,露出了刀削一般的锁骨。肌肤暴露在十月底的空气中,立马冒起了小疙瘩。

孟远终于抬头看他,那一眼,蒋勘正心里生出无数的情绪,一个恍惚,松了手。孟远理好自己的衣服,盯着他反问:“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她这样望着自己,小脸涨得通红,一双大眼盈盈之中竟然如同死灰。

“你说啊,你到底还想让我怎么样?婚已经离了!我也已经滚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蒋勘正被这一声声质问弄得失神片刻,仿佛不久之前她还在自己的怀里流着泪道歉。他还要她什么呢?

“砰”的一声,傅家琪关了门,不顾后面追着的秦愿,看了孟远一眼,哼了一声:“你走不走?”

“家琪!家琪!我跟你没说过一句假话,倒是孟远,你大可以问问她。”

傅家琪脸上罩了一层寒霜,眼底的怒意一点都没有隐藏,他回过头来又说:“无论如何,我都要分手,这跟孟远没有关系。”

孟远被他拉了一把,转身进了电梯。秦愿冲过去,死死地抵住门,竟然“啪嗒”一下跪了下来,她脸上都是泪,一颗一颗砸下来,哭着说道:“孟远,是我错了,我不该惹你,不该跟切赫老师说假话,但是请你放过我啊,求求你了,我是真心爱着家琪的。我求求你了!”

这时候电梯口的人愈来愈多了,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这样一幅场景。有的人窃窃私语,有的人则带着鄙夷的神色看着孟远。

傅家琪恼怒更甚,横眉冷对:“你有完没完?!”

“家琪,家琪,我求求你了。”

蒋勘正的眼神有看过来,秦愿跪在地上的姿势真是刺瞎了他的眼。而孟远站在电梯里面,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孟远!”他语气不善又冲着她喊了一声。

孟远终于苦笑了一声,越过路人的各色目光,她朝着蒋勘正问道:“你连这个也要怪我?”她说得隐忍而克制,可却一时气上不来,咳了一声。

秦愿突然站了起来,一瞬间就欺身到孟远面前,死命地抓住她的手问道:“孟远,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为什么?!”

“你要阿正,我就把阿正给你,现在呢,你要跟我抢家琪了么?!”

孟远的手不能动弹,她又咳起来,十分难受的模样。傅家琪见了,立马说道:“撒手!秦愿!”

站在不远处的蒋勘正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走了进去就拽下了秦愿的手。

孟远咳出了血来,几滴血落入她的掌心,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站在那里只是笑:“秦愿,你可真够恶心。真够恶心。”

“你怎么样?”蒋勘正掰开了她紧握的手。

孟远突然狠狠地甩下了他的手:“我不用你管。我以后再也不要见你们这群人!”

她不是说谎的,孟远就是这样的,她说出来的话她从来都认真。蒋勘正看着自己被甩下来的手,忽然之间,一股奇怪的无力感袭上了心头。

孟远又对着秦愿说:“你戏演够了没有?我没工夫看。”

“家琪。”秦愿泪眼婆娑,傅家琪却冷眼看着她。而她有转身叫:“哥哥”。蒋勘正却一双眼如海深沉,只盯着孟远。

她心底冷冷哼了一声,抓了蒋勘正的手退了出来,孟远按了一层,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的曾经那颗心终于烧成了灰,被风轻轻一吹消散殆尽。

孟远找到了新的地方,刚刚从霍明朗那边搬出来,新家就在国家大剧院旁边,一个简单的小公寓,但是胜在闹中取静,和国家大剧院遥遥相对。

傅家琪一路没有说话,将车开到了孟远的楼下,熄了火也没开门。

“谢谢你。我到了,家琪。”

“孟远。”车里的光有点暗,一下午已经过去,如今的天,夜已经很长。孟远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知道他欲言又止。

“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你都磕出了血。”

孟远摇了摇头:“不用,老毛病,我有药。”

他还是没有开车门,终于从驾驶座上转过身,正对着孟远,语气十分地认真:“孟远,你是不是算计过我?你当年到底为什么不去参赛?你的手到底怎么弄成这样的?”

这接二连三的发问,孟远一时间顿住了,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跟秦愿做了交易?”

“你想知道什么?”孟远轻轻闭上了眼:“她不是都告诉你了么?”

“我不相信。”

孟远低下头,左手的那道伤疤依然在目,往事突然如同潮水一样汹涌袭来。多少年里,蒋勘正无情冷漠的脸在她眼前交织,最后竟然汇成自己最后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其实她当时也想忍着的,只可惜太疼啊,实在是疼。手被人狠狠地碾过的那一瞬间,她听见的不止是骨头脆裂的声音,更多的是她心里的那一把小提琴从高处摔得四分五裂的声音。

那一刻她知道这辈子,已经再无回头之路。

傅家琪看到她这幅样子,心里已经明白几分,整张脸都沉了下去:“孟远,你!”

孟远轻轻地捂住了脸,好半天叹了一口气:“是我做错,是我做错,家琪。”

她低而缓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回荡,傅家琪看见她瘦削的肩膀在轻轻地抖动,“咔”的一声打开了车门:“你走吧。”

孟远拎起了包,握住车门,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走回了家。

单身公寓是精装修的方子,也不过才搬过来,屋子里孟远的东西并没有很多。她径直走进了卧室,连衣服都没有脱,就躺在了床上。

她转过头,能够从自家的窗口看到对面的国家大剧院。

于是,一夜无眠。

可是这天睡不好的又岂知孟远一个?蒋勘正回了临江公寓,这间房子真大,连脚踩在地板上都有回声。

孟远走后,秦愿又哭了一通,言语之中含沙射影。蒋勘正突然觉得厌烦,总是觉得秦愿仿佛越来越远了。远的好像他都不认识她了。

于是他便说:“他要跟你分手,那就分手。”

秦愿猛地摇头,哭得更厉害:“我不要。”

“那你是真心爱他。”蒋勘正自嘲道。

她又不说话。

“小愿,有时候我觉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哥哥,是我惹怒孟远,惹怒家琪,是我不好。”

蒋勘正捏了捏眉心:“不是他们的问题,算了。”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别瞎想了。”

秦愿则打通了一个电话,她语气哽咽,对着电话筒只说:“你一定要帮我,一定!”

“怎么帮?你先不要哭,好么?”

当男人焦急的声音传来是,秦愿终于笑了,眼里精光浮动,她捏着电话线,依旧带着哭腔:“家琪要跟我分手,肯定又是孟远搞得鬼!”

“她总是不让我好过,我当年去了国外九年,回不来也是因为她!”

听到这个原因,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了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是她?!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办。”

“谢谢你,三儿。”

秦愿满足地挂了电话,擦了擦脸上的泪,脑海里闪现傅家琪望着孟远的那张脸,恨不得撕碎他。不过,很快,她又拍了拍自己的脸,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孟远,我先解决你!”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情节要来了,你们要hold住!

☆、第27章chapter27

傅家琪要去布桑的临城楠木市开一场音乐会,这一次没有带交响乐团,只是弦乐四重奏。首席小提琴,第二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总共也就四个演奏家。只不过,傅家琪这次不知道怎么了,对乐团里的小提琴演奏都不满意,固执地要找一个新人跟他配合,充当第二小提琴。

音乐会十一月中旬就要开了,眼看着就只剩下了二十天的时间。乐团贴出了公告,面试者倒是无数。只是迟迟挑不到适合心意的人。

切赫老师十分生气,自古典以来,弦乐四重奏的四个演奏家必定都是经过长期合作的,哪有临时招人的道理?他气歪了胡子,跟孟远抱怨:“临时的能表现出弦乐的纯粹美丽么?!真是自我的混蛋!”

孟远手上拿着打印出来的乐谱,傅家琪面容严肃,几乎将好几个面试者都吓傻了,尤其是几个看上去像是音乐学院的小女生。

傅家琪似乎感受到孟远的眼神,转过头来看了看她。自从昨天他把她送回来之后,今天两人就没有说过话。傅家琪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孟远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这个朋友,她还是想要的啊。于是她便朝他笑笑,傅家琪又神色复杂地望她一眼,就转过了头。

“不行,太单调。”

“不行,太技巧!”

“不行!不行!不行!怎么都这么差!”傅家琪暴躁地摔了眼前的评分表,气得直接离场。

切赫老师背着手,在大厅里直转悠,他立马追了上去,说话声十分大,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谁让你这么固执!这是弦乐四重奏!外面的人有乐团里的好么!”

“我就是缺第二小提琴!”

傅家琪都走了,剩下的几个评委都有点兴致缺缺。切赫老师骂了一通回来,还是没把傅家琪劝好。他看了眼孟远,指着她说道:“你去!”

孟远手上还拿着要打印的乐谱呢,没反应过来:“什么?”

切赫指了指评委席:“你去!”

孟远连忙摇头:“不,不。你还是让家琪来吧。”

切赫老师被傅家琪是真的气着了,说话不经过大脑:“你有什么不行!他得了金奖,还不是你让给他的!”

“不是啊,老师。”孟远哭笑不得。

“让你去你就去,不然我要开除你!你信不信!”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孟远决定还是不要惹发怒的人比较好。她低头想了想,坐到了原本傅家琪的位置上。

选拔还在继续。都是年轻人,看样子也不过都二十岁出头。有些技法高超,但是感情却一点都看不出来。而有些则更差,打扮得花枝招展,十月底的天气也不怕冷。没有看到傅家琪,脸上是明显失望的表情。

孟远一开始没有开口,旁边的几个老师都给了这些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孩拉完整首的机会。

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很快就到了中午,其他的几位老师都开始有些疲倦。这个时候,孟远站了起来,跟主持人说了一句话。

主持人愣了一会儿,孟远又跟她说了一句:“傅家琪一定会同意。”

游戏规则改变,主持人清了清嗓子道:“各位,下面参赛的选手指定参赛曲目为贝多芬133号《大赋格》。”

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有些人甚至离开了大厅。《大赋格》是贝多芬晚期的作品,令人时而生畏,感到不易听懂又难以演奏。孟远重新坐在位置上,对着前来的选手道:“请你开始,谢谢。”

一个比一个拉得差,大约过了十个人,孟远一一否定,每个人的拒绝理由都十分相似,她都说了一句话:“请你回去看看贝多芬的传记书。”

经过这么一弄,整个大厅都沉浸在一股严肃的氛围中。好多真的没实力的也都自觉地离开了。

旁边的几个老师开始对孟远另眼相看起来。切赫老师在后台听说了这个事,终于有了笑意,自言自语道:“中国话叫,果然有两把刷子。”

孟远托着腮,双眼直直地盯着参赛者,切赫老师来到大厅的时候就见她这幅十分专注的模样。手指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打着节拍,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开。

“孟远她拥有十分一流的演奏技巧,当年是布桑城有名的神童。”

傅家琪果然没有骗他。

孟远示意演奏者停下来,她沉思了一会儿,开口:“刚刚你演奏的那一个小节,基调黑暗,属于慢板乐章,弓和弦分分合合,以达到惊人的情绪升华。你太刻意了。”

“你要知道。”孟远顿了顿:“贝多芬十多岁的时候,就常被酒鬼父亲在半夜从床上拉起来,为他的狐朋狗友演奏小提琴。到了晚年,弦乐四重奏几乎又称为他发泄情绪的工具。”

“太刻意就辜负他了。”

没人说话,那个参赛者也是学院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本来当参赛曲目变为《大赋格》时,他看那些自动退出的人还有些洋洋自得。可当他被孟远这么一说的时候,他涨红了脸,匆匆点了点头就立马退了出去。

现场有点安静地可怕,孟远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一双大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光芒。那光太亮,太独特。即便孟远十分安静,她依旧脱颖而出。

“啪啪啪”切赫老师鼓着掌,来到了孟远的面前。

“不如你来,孟远。第二小提琴,你绰绰有余。”

孟远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伤疤,她悄悄地握起拳来,摇了摇头:“老师,我拉不了。”

她明明头头是道,这些东西完全是一个拥有相当水准的人才能说的出的话。大厅里的人再一次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孟远感到如芒在背,她苦涩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老师,继续吧。”

傅家琪发了脾气,静下心来又觉得自己太过分。于是便出了后台,往大厅走。他看到孟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微垂着头,可是侧脸却是沉静而忧伤。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每个人都拉起了贝多芬133号作品。切赫就站在孟远的身边,每一个人结束,他都侧着头问问她的意思。孟远总是笑笑,然后摇头。

傅家琪终于走了过去,孟远见了他,连忙站起来。

“家琪,你来吧。”

“不。”傅家琪摆摆手:“你做的很好,继续。”

所有人都变得极其认真严肃,大厅里有着一股无言的氛围。在这里,音乐最高。傅家琪也站到了孟远的旁边。对每一个敢拉《大赋格》的人,孟远都一一点评,指出来要害。

她十分认真,一直坐了一下午,直到落日的余晖从门口钻进来,直到大厅里再无面试的人。

这一天就那么结束了,孟远没有吃中饭也不觉得饿,倒是心里很畅快。就像是憋了很多年的那口气,突然吐了出来,xiōng中终于没有那么堵了。

她最后给了傅家琪两个人,一个是叫董诗琪的女孩子,音乐学院的研究生,这个女生技巧很好,但感情欠缺。还有一个是才十七岁的男孩子,现在还在上高中,名字很奇怪,叫陆路,跟一个女孩子一样。他技巧没那么好,可是难得的是在这一天里,他是感情发挥得最好的人。

“说实话,你喜欢哪个?”傅家琪问她。

孟远笑了笑:“陆路。”

“我也是。”

两人相视而笑,傅家琪当时就拍了板,朝着切赫说道:“陆路,明天开始跟我们练习。”他又对着孟远说:“不过这是你挑出来的人,你可得负责。”

“好。”她答应,笑得很高兴。

傅家琪沉吟了会儿:“好了,我不怪你了。之前我是生气,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自己?蒋勘正完全把你毁了。不过看在挑了个新鲜血液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他拍拍孟远的肩:“吃饭吧,饿死了。”

天色已暗,吃完饭,喝了汤,心里仿佛渐渐暖起来。孟远挥挥手向傅家琪告别,家里在三层,她一步一步地往上爬,仿佛像是踩在心上。她脑海中闪现出一串一串的音符,它们自己连了起来,在她脑海里回荡。

孟远慢慢地笑起来,低低地呢喃:“133,大赋格。”

很快就到了门口,她掏出了钥匙,开了门,却没有发现一双眼睛在远处盯着她。

进了门,孟远坐在了书桌前,翻开了从家里带出来的乐谱。她又想起傅家琪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他说:“这才是你啊,孟远。”

她手指轻轻地摸了摸从前的笔记,看了一会儿,又从旁边摸出了一张白纸。她下笔写了一点,小小的一节。

孟远太专注了,实在没有发现家里的摆设都已经被人动过。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十一啊,这么好的日子,我还是双更吧!!!第二更我就是现码我也码粗来!!!十一点左右发上来吧~~期待几天网络不抽,能够大半夜发上来~

☆、第28章chapter28

陆路是个奇怪的小孩,一整天也不见多说一句话。不过他对于莫扎特还有贝多芬的作品都有所了解,拉得都还在水准之上。孟远跟他也不多说话,她将自己年少时的那本乐谱借给了他。

“你可以看看,希望对你有帮助。”

这个身高已经一米七八的小孩,愣愣地望了孟远一眼。然后直接将乐谱放进了他的书包里。

“到下个月演奏会结束,可能会耽搁你很多学习的时间,你父母那边能够接受么?”

陆路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他想了一会儿又说:“我很荣幸能够担任第二小提琴。”

“我叫孟远,是乐团的行政助理,但是你这段时间的技巧培训我可能也会帮忙。”

“我知道。”陆路从肩上放下了小提琴打断孟远的话:“我知道你是谁。其实我觉得你昨天的点评都挺对的,你果然很厉害。”

“你原来认识我?”孟远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认识这个小孩的。

陆路撇撇嘴:“你出名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不过我决心要超过你。”

年轻的男孩,稚嫩的脸庞,却拥有无限的勇气与天赋的才华。他双眼里的那些东西,孟远曾经是那样熟悉。她点了点头:“希望你梦想成真。”

他举了举手里的书包:“不过谢谢你的乐谱,我会还给你的。”

孟远接到霍明朗的电话,提醒她去医院复检。这才想起,这么快就到了月底,她当初答应过霍明朗要好好照顾自己,这会儿自然答应。

陆路也跟她告别:“我该去学校跟老师请假了,刚刚出来都没有打招呼。”

孟远很快就到了医院,霍明朗桌上摆着一束花,鲜嫩欲滴。不过她这儿有没有花瓶,孟远只见她十分嫌弃地将一大束鲜花丢进了垃圾桶。

“医生怎么说的?”

“没有恶化的现象了,只要我好好吃药,问题不大。”

“你爸爸又打电话给我了,你出来几天了,怎么不回去看看?”

孟远点点头:“今天会回去。这几天乐团比较忙。”

霍明朗常年无表情的脸上难得有了点笑意:“算你聪明。”

就在这时,霍明朗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下撞开,进门的是赤红着眼的沈溥,他一看到被扔到垃圾桶里的玫瑰花,脸色立马沉了下来,直指着霍明朗喊:“你这个女人真是油盐不进!小爷我跟你说了,这不是小爷的花,是老周的!你还不收!”

沈溥带着一身酒气,大白天喝酒,霍明朗皱起了眉头:“你有完没完?”

“霍明朗!你大爷的!”沈溥气得口不择言,朝着门外喊:“阿正,你给老子过来,我今天憋不住了!你给我做个证,告诉老周,老子不耍心眼!”

蒋勘正像是匆匆赶来,一进门,就看到孟远坐在那里,而沈溥则发着酒疯。霍明朗已经脸色十分不好看,要不是这里是医院,她估计早就发飙了。

“回来!”蒋勘正一把拽起沈溥的后颈:“说什么胡话!”

沈溥张牙舞爪:“小爷说个屁胡话!别以为老子那天喝醉酒什么都不记得了。老子今天还就撂话了!霍明朗她是周唯一他妈怎么着了!老子要公平竞争!谁让老周谁就是混蛋!”

霍明朗听到这话,脸色大变,她哼了一声:“你说什么?我是谁的妈?!”

蒋勘正直接将沈溥抡了出去,酒鬼跌跌撞撞趴在了门口,大概把压在心里很久的话说了出来,这下只剩瘫在那里,喘着粗气。

“他说胡话,你不要当真。”

霍明朗又哼一声:“别人都说酒后吐真言。但是我自己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了个小孩?!”

她又转过身问孟远:“你认识我这么多年,你知道么?”

孟远也着实被沈溥的这番话吓到,她也没见过什么霍明朗的小孩。她摇了摇头:“没有。”

霍明朗直接脱了白大褂,走到了门口居高临下,狠狠地踢了下沈溥,冷声道:“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沈溥没出息地已经瘫倒,霍明朗又问蒋勘正:“需不需要我打电话把周恪初叫过来?”

霍明朗今天是门诊,医院又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几乎很多人眼光都聚了过来,甚至有几个闲的,都跑了过来站在了不远处。

蒋勘正推了推眼睛,扯了扯嘴角:“霍医生,何必跟一个酒鬼计较?”

孟远看人真的是越聚越多,直觉这对霍明朗影响不好,扯了扯她的手,摇了摇头。

霍明朗蹲下来,拍了拍沈溥的脸:“你最好给我现在就走,不然有你好看。”

沈溥居然听懂了这句话,“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就走。

蒋勘正跟了出去。霍明朗看着他们的背影,不无嘲讽地笑笑:“他们这些子弟,一个比一个混蛋。蒋勘正为了个养妹妹抛弃妻子,沈溥跟多少女人上过床,而那个周恪初,别看着衣冠楚楚,可能更不是人。”

孟远白了脸,呵呵应了两声:“是啊。”

“孟远,离开他你能过得更好。”

孟远收拾了自己的包,想了想,以前的时候总是太过心酸,现在一颗心反正都麻木了,也不觉得疼。这两天倒还觉得快乐。她点了点头:“是啊。明朗姐,我不打扰你,先走了。”

霍明朗情绪平复下来,似乎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分,但是却没有解释,只是点点头:“嗯,记得一个月来一次复诊。”

孟远走出医院,在路边等公交车,却不曾想到蒋勘正的雷克萨斯停到了自己跟前。他已经将沈溥扔在了医院病床上,出来的时候车开得很慢,终于看到了孟远的身影。

“上来。”他打开了车门。

孟远直直地盯着他,眼里闪烁的深色蒋勘正看不懂,却听到她说:“你忘了我说过什么了?”

蒋勘正脸色一黯,他是记得的,几乎什么都记得。这两天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旋着她那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他却让秘书查了她的行踪,知道她搬了新家,找到了新的工作,认识了新的朋友。

似乎……过得很好。

“看来你记得。”孟远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走吧。”

说完,孟远立刻走到了路旁打的。蒋勘正静了一会儿,他停着车堵在站台前,很快便惹得人不快。

孟远终于打上了车,飞快地往反方向走。

蒋勘正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孟远娘家的方向。他踩了油门,跟了过去。

到了隧道分支的地方,蒋勘正回过了神,猛打方向盘立刻走了另一个出口。很快,孟远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蒋勘正回到了公司,下属见了大气也不敢出。这一季度的财务报表并不理想,他发了一大通火,下面人做的楠木市网站构建的企划案也很差。

蒋勘正亲自留下来加班,连晚饭都没有吃。期间秦愿来了个电话,直接被他挂断了。

到了半夜,他才回了临江公寓,倒头就睡。这几日来无数的梦又开始重演。

他让孟远滚,然后她就真的走了。他看到她咳出一大滩鲜血,倒在他的面前。

可是一会儿又变成了孟远站在他面前,说道:“我不爱你了。”

这些梦就像是幽灵一样纠缠着他,蒋勘正惊醒过来。落地窗外月光大亮,直直照进来,洒下一地余晖。他侧过头看了看,不过才睡了一个多小时。

精疲力尽,胃又开始疼起来。他起了床,打开冰箱,只有几颗**蛋。走到厨房,锅都几乎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灰,他随便煮了煮。

雾气滚烫,曾经这里也站着一个人,在人间烟火之中捧出自己的一颗心。

蒋勘正剥了**蛋壳,嘴里很淡,几乎尝不出味道。

一室寂静,他吃了几口,就扔下了。

其实孟远知道他喜欢什么口味,他这个人嘴上十分挑剔,就连**蛋也要吃放了几分酱油、几分茶叶煮出来的**蛋。

他又想起她那天在电梯里掌心里的血。她原来很早就生病了,他其实知道她有职业病,但是从前看她待在厨房里也好像乐在其中,便不甚在意。

蒋勘正慢慢地踱回了卧室,他无比厌恶她,她是个变态,他又无比憎恨她,卑鄙无耻的她。

所以他作践孟远的心意,这样才能平衡啊。

他原来也是幼稚的。她再不堪,但是三年里,就像吴嫂说的,她真是做到了一个好妻子。可是他还是讨厌她,然后终于在无数次伤害之后,他终于摔碎了孟远的一颗心。

蒋勘正拉上了窗帘,屋里一片黑。他兀自笑了一下,他能够对所有人以礼相待,但是就是不能给孟远一个好脸色。

他几乎变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模样。而这一切,居然只是因为一个孟远。

作者有话要说:q太君……你是不是因为我双更扔的地雷?压力好大……

八果!我会加油的!握拳!

☆、第29章chapter29

蒋父终于从下面县市回到了家,他一个电话把蒋勘正叫回了家。蒋勘正每次回临江公寓都要做噩梦,这几天索性就睡在了公司。这天天已经黑了,他才开了车往市政家属院走。

刚回了家,蒋父就让他上了书房。两人把门关了讲话。蒋母看到自己儿子日渐消瘦的侧脸,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蒋父从抽屉里抽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了蒋勘正,说道:“你离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上了各大报纸。现在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但是到底怎么回事,我相信你也想知道。”

蒋勘正抽出了里面的一张张照片,是一个穿着黑衣,带着鸭舌帽的男子,个不高,面目都拍得不是特别清晰,看得出来反侦察的能力很高。

翻到最后一张照片,他修长的手指微微顿住,因为这张照片上又有了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跟秦愿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不用怀疑,那个女的就是小愿。照片中的男人叫陈三,应该是小愿小时候在孤儿院的好朋友。”

“您什么意思?”蒋勘正几乎不可置信:“爸,他们怎么有能力做这些事?”

蒋父笑笑:“你再看看,陈三是霍瑜的得力助手。”

竟然是霍瑜,布桑城只手遮天的黑道头目。

“小愿她……”蒋勘正视线几乎黏在那张照片上,心里就像是有一块大石慢慢地压下去。他耳边似乎响起孟远在电梯里的话,她说秦愿恶心。蒋勘正又想起那天在秦愿家里她顺口而出的谎话。

可是她的眼泪都是假的么?一滴一滴都是假的么?

蒋勘正脸色大变,蒋父摇了摇头,叹道:“我与你妈妈做父母太失败,九年里只给她生活费,学费,派个阿姨,关心地太少。小愿她并不是那么单纯。”

“她一定对我们怨恨很多,不然当初也不会自己主动提出要出国。”

蒋勘正双眼蓦地看向蒋父,黑框眼镜都无法抵挡他眼里的光。

“您刚才说什么?当年是小愿自己要出国的?!”

蒋父点了点头:“她当初也不过才十七岁,要出国,肯定是我们关心不够。现在已经来不及。”

“她是自己要出国的……”蒋勘正嘴里喃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里面的两个人。

他笑了笑,砸在他心底的那块石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明白了。”蒋勘正终于点了点头。

“你妈妈跟我说了你的事,我希望你认真考虑。这些年,你到底要什么,你想过没有?”

他要的是什么呢?蒋勘正又笑,照片里的人那么熟悉,可是突然间又仿佛那么陌生。

十几岁的秦愿是什么样子的呢?穿着运动鞋和校服,扎着马尾辫,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生气的时候皱着眉头先喊一句:哥,你等着!

可是照片里的人,又是谁?红色洋装,波浪大卷的长发,眼睛细长,笑得时候抿着嘴。

真是陌生。

“把我离婚的消息弄到人尽皆知,对她有什么好处?”

蒋父摇摇头:“这你要问她了。”

报纸上甚至将他和孟远的八辈子祖宗都挖得仔仔细细。蒋勘正突然想到了什么,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沉着脸,没有说话,径直到了自己房间。

过期的报纸已经被阿姨收走了,蒋勘正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脑,在搜索栏打上了“蒋勘正孟远”五个字。

新闻已经被处理地寥寥无几,他坐在那里手指没有再动。静了一会儿,他终于打开了软件,很快写了一个黑客程序,并且用这个程序扫到了已经被处理掉的很多新闻。

他点开其中一条浏览,上面的字眼对于他而言刀还不算刻薄。可是当看到孟远的部分时,各种嘲笑讥讽的话,弃妇、过气这种字眼简直就是小儿科。

蒋勘正一条一条浏览了下去,看到了凌晨,这才全部看完。

他从兜里掏出来一盒烟,站在了落地窗前一根一根抽完了一整盒。月光渐渐淡了下去,他心底愈发寒如冷霜,逐渐冻成了冰。

九年前,秦愿被人绑架,孟远过来报信,他当时年轻又加之心焦,没等警察当即便出发救人,孟远也跟了过去。

后来秦愿被他先一步带出回到了家里,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孟远被警察带了出来。

他和秦愿接受警方调查,后来回到了家里,才听到孟远住进了医院里。父母嘱咐他看好秦愿,他们则去医院看望孟远。可是回来的时候,他们却打了他一巴掌。

“混蛋!我是怎么教你的!”蒋父大怒,蒋勘正现在还记得当时蒋父脸上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被蒋父扇了一巴掌,顿时嘴角便出了血。蒋勘正脑子昏昏沉沉的时候就听到蒋母跟他说:“你怎么能做出那种事?!”

后来才知道,孟远竟然说他强/奸了他。他年轻气盛,实在想不出来世界上居然有这种姑娘,可是当他找上孟远的时候,孟远居然还一口咬定就是他伤害了自己。

最后她竟然又以死相逼,终于定了婚。

可是,直到今天还没回家之前,他都一直以为秦愿是被父母逼出国的。而且,当年拨开层层使人厌恶的事情无法忽视的一个事实是:毕竟是孟远救了秦愿。可秦愿又为什么在报纸上大做文章?她似乎……很讨厌孟远。

蒋勘正站在窗前,双眼里瞬息万变。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孟远,才使得他们被迫分开。那么秦愿讨厌孟远,似乎理由也很足。但是,事实竟是秦愿主动要走的。

为什么?蒋勘正问自己,当年的小愿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而当年的一桩桩事情又有什么联系?

秦愿真的喜欢过他么?蒋勘正又问自己。如果爱过,那么当年他在美国找到她的时候,为什么她都避而不见?当时以为父母逼她,可是事实也不是这样的。

烟头点到了他的手上,蒋勘正只是皱了皱眉头,掸去了烟灰。手指上出现了一个红印,有点疼。

他转过身,坐在了椅子上。

大概有一次,他们才刚结婚,孟远在厨房里切到了手指,疼得眉头都皱起来,也没有哼一声。他看着她找消毒水,找创可贴。

可是她一个人一只手怎么也搞不定,厨房里的油锅“滋滋滋”地在冒,蒋勘正实在看不过去,走了过去,给她随便消了毒贴了创可贴。

也是因为离得太近,似乎是他们结婚以来离得最近的一次。他才注意到她手掌上有一个很大的疤痕,有点淡,但是离得近还是看的一清二楚。

“怎么了?”他问。

孟远立马缩回了手:“不小心弄的,很久了,没事。”说完,她便匆匆往厨房走。

他答应订婚之后连夜出了国,在国外待了四年回来,那会儿孟远在上大二。孟家的意思是孟远大学毕业后再结婚。他当时忙着创业,心里暗自舒了一口气,想着可以不面对孟远。

到孟远大学毕业的两年里,他见她的次数几乎不超过五次。后来结了婚,对她厌恶无比,更没什么心思去关心她。

直到现在,他竟然还不知道那个伤疤是怎么弄的?而且,孟远为什么大学念了药学,工作也只是普普通通。她仿佛从来没有接触过小提琴一样,她为什么放弃了?

那个疤……蒋勘正眼神一黯,孟远到底受过什么伤?当年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蒋勘正一夜没睡,第二天天刚亮,他连招呼都没打,直接从车库开了车,一路疾驰堵在了孟远新家的门口。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才六点五十分。他没有上去,等了大概一个小时,坐在车里什么都没想,只是看着楼梯口。

又过了半个小时,楼梯口陆陆续续出现了上班的小年轻,可是里面没有孟远。

蒋勘正等到了九点钟,孟远也没有出现。他开了车门,走到了楼梯口,突然不敢往上走。

孟远说过,她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蒋勘正待在楼梯口,想了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秘书打了个电话。

“孟远现在哪里?你给我查清楚。十分钟。”

一夜没睡,他眼里都是黑眼圈,秘书终于回了电话:“总裁,太太去了楠木市出差了,昨天走的。”

蒋勘正顿了顿:“帮我定今天最早的机票到楠木市。”

小秘书心里激动:这是要上演千里寻妻的戏码吗!立马便答道:“总裁,明白了!”

蒋勘正风驰电掣直接开到了机场,只等秘书的机票了。

而躲在孟远家的一个人,掏出了自己的电话。

“你好,我是秦愿,有事请留言。”

“蒋勘正好像知道了什么,我看我要提前行动了。我立刻去楠木市,这几天不用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蒋小正要发威了!

☆、第30章chapter30

楠木市的飞票很快就定好了,蒋勘正拿着自己的身份证直接自助取了票,立刻过了安检。一个小时,蒋勘正就到了这座城市。

傅家琪的演奏会在楠木市的音乐演奏厅里举行,孟远跟着乐团的工作人员先来进行沟通。

演奏厅里有人正在弹奏土耳其进行曲,流畅的旋律、快活的节奏,孟远跟着大家都在定下欣赏。

蒋勘正就是踩着这首曲子进来的,他吱嘎一声推开演奏厅有些老旧的扶手门,轻软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他站在最后头,终于看见了孟远。

她剪了一个到下颌边的短发,穿着一件白毛衣坐在中间的位置上,侧脸安静。

蒋勘正走了过去,孟远眼神专注地盯着台上的人,直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地拽住的时候,才反应了过来。

她立马抬起了头,在看清楚来人之后,立马低声道:“放开。”

孟远腮边的发轻柔地滑到耳边,她小巧圆润的耳垂和精致白皙的锁骨都一览无余。可是明明体态温柔如水,可是她眼神之中却是冷漠厌烦。

角色当真互换,蒋勘正心沉了沉,立刻朝着旁边的人说:“不好意思,我跟我太太有些话要谈,你能让我一个位子么?”

旁边人听到,十分识相地就让了一个座位。

“你!”看到剧院里的人因为她而大动干戈,弄出的声响连台上演奏的人都注意到了,孟远语气不善:“你想干什么?!”

蒋勘正姿态得体地坐了下来,他的头一下子就靠了过来,呼出来的热气喷得孟远颈上起了一粒粒疙瘩。

他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我有事要问你,下了飞机就过来了。这首曲子听完,你可否方便?”

孟远下意识地想回答“不”。可是她知道如果她说不,蒋勘正可能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她答应。

“好吧。”她又回道。

蒋勘正得到她的同意,终于坐直了身子。

土耳其进行曲的最后一个音符从钢琴家的手上流泻出来,孟远就被蒋勘正一把牵了出去。

他抓着她,用的劲儿十分大,仿佛一松手孟远就要逃了。

终于到了一家咖啡馆,蒋勘正松了手给她要了一杯拿铁,自己则喝黑咖啡。

“你到底有什么事?”

蒋勘正望了孟远一眼,眼神复杂,过了大概几秒钟,他伸出了手。孟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他的手指点了点她左手掌上面的伤疤,问道:“这怎么回事?”

大概是咖啡馆里太安静,孟远几乎听到蒋勘正手指轻轻触碰上来的声音。可是孟远的一颗心早就沉到了湖底,再难捞上来。

她一下子就缩回了手,眼神淡漠,一字一顿语气冷漠,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哦,粉碎性骨折。”

蒋勘正杯中滚烫的咖啡有一滴不小心溅了出来,滴到了他的手背上。

“什么时候的事?”他语气缓而沉,问道。

“你现如今怎么有心思问这些事?”孟远低低的笑:“好,我就告诉你,九年前。”

蒋勘正得到答案,捏了捏眉心,向后一仰:“是我把小愿带出来后发生的事。”

多少年了,她受他冷漠相待,冷嘲热讽活过来。她从来不敢告诉他,她曾经付出多大代价。那样只会让自己更可悲。因为她孟远从来不受蒋勘正温柔以待。

可是这一刻,xiōng中涌上无言情绪,或是不甘或是压抑许久的愤懑。孟远又笑道:“我现在还记得那些人,狠狠地碾过我手掌的滋味。我当时趴在地上,骨头断裂的声音真是清晰。”

孟远的话语轻而缓,可是一字一句都直直钻进蒋勘正的耳朵里。

“你为什么要救她?”蒋勘正问道:“你和她虽然在同一个老师那里学琴,可是你跟她关系并不好。”

孟远低头抿了抿杯中的咖啡,这咖啡就像是催化剂一样,将她埋在心里将要腐烂的秘密鼓噪得蠢蠢欲动。

它们仿佛在叫嚣:告诉他,孟远,告诉他!

蒋勘正眉头锁起来,他看到孟远低头,心里几乎开始猜测七七八八。他又把手伸过去,可是看到孟远的脸上滑到腮边的一滴泪的时候,堪堪僵在了那里。

孟远的泪珠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滴一滴砸到咖啡杯里。

她终于抬起了头,看到蒋勘正紧锁的眉头时擦了擦脸颊。

“当时她是不是这么哭的?现在她是不是也是这么哭的?眼泪说上来就上来。所以你心软,心疼,看我一眼。我当然说你快走啊。”

“对不起。”蒋勘正看着孟远通红的双眼说道:“是我对不起你。”

“不。”孟远又笑:“是我咎由自取。”

她慢慢地往后靠,脸庞淡漠而又沉静,眼神渐渐沉了下来。她将咖啡放下来,杯身与杯底发出“叮”的一声。

脆而响,就像是孟远心底那个盖着秘密的大井盖一下子断裂的声音。

“秦愿被人绑架,我看见了跟了过去。她求我回去报信,大是大非之前,我虽然不喜欢她但不至于不救她。你们先逃出来,那群人就像是疯了一样,逮着我就打。”孟远抬了抬她的左手:“所以,我的手就断了。后来警察来了,我被带到派出所做了笔录就到了医院。”

“这些你都知道,呵。”孟远点了点自己手心的伤疤:“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一住院,秦愿就来看我了。她问我,孟远,你手断了,明天的比赛怎么参加?那傅家琪不久成了最大的赢家?”

“她当天出去过……”蒋勘正呐呐自语。

“秦愿又跟我说,她很喜欢傅家琪。”孟远陷在回忆里,双眼如同黑墨:“所以,我说,那秦愿你明天跟傅家琪出国,不要再回来。然后呢,我就把自己打了石膏的手撞到病床的栏杆上,这下终于让她放心了,我怎么着肯定不能比赛了,以后也拉不了琴,这样傅家琪永远少了我这个对手,很快就能出人头地。事实证明,我的话没有错。”

“孟远……”

“你不用说话,我知道我蠢到无可救药。我当时就是吃了**药,以为让秦愿走,又撒谎逼你娶我,就能有好结果。”

“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当年一个人跟过你们回家多少次,就像是一个变态狂一样。”

从前的孟远就是这样啊,钻到胡同里,一条道走到黑。

“阿正,你要知道我曾经爱你到自我犯贱,付出全部身家也要得到你。”

蒋勘正终于听到他想听的真相。可是他丝毫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心里的那块石头越压越深。他好像透不过气儿了,扯了扯领带。

“可是不得不说,是秦愿提醒了我,跟我做了交易。而且,撒那样一个谎,也是她教我的。她说过,你这样的家庭,不想把事情闹大,一定会妥协。”

孟远站了起来,有一下子没有站稳,脸色霎时发白。可是她却如释重负,又道:“事到如今,我已经得到报应,希望你放我一马,我们各走各的。”

孟远很快就拎了包,往门外走。

蒋勘正坐在位子上,没有动弹,几秒之后,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握成拳,狠狠地砸向了桌子。

“咚”的一声,咖啡杯从桌上掉了下来,顿时摔得四分五裂。

他缓缓地转过了头,看到窗边的风景,看到正午的光斑,看到孟远站在红绿灯前的身影。

蒋勘正终于站了起来,慢慢地走了出去,但是很快,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一路狂奔。

绿灯了,斑马线上只有孟远一个孤寂的背影,她好像在包里找什么东西,丝毫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个人。

蒋勘正离了大概三步的距离,他隐隐约约看到了孟远掏出来的药瓶。

电光火石间,蒋勘正突然大喊一声:“孟远!让开!”

他一下子撞开了孟远,孟远被人一个大力撞到了路边。

只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孟远便看到了躺在血泊之间的蒋勘正。

明明红灯呢,车子怎么就冲了出来。孟远手上的包“啪”的掉了下来,蒋勘正后脑勺开始慢慢地涌出一股一股的鲜血。

他的眼镜都不知道掉在了那里,他躺在那里,喘着粗气,似乎是看到了她,眼睛眨了眨。

“阿正……”

四面八方的人涌上来,蒋勘正被包围在人群之中。孟远忽然就看不见了他。

她终于踏出了脚步,扒开了人群。她的脸还是木的,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地伏在了蒋勘正的身边。

蒋勘正嘴角微微地勾起来,他轻柔的声音就像是羽毛。

他只是一声声喊:“孟远,孟远,孟远……”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的声音。孟远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终于说道:“阿正……你不要说话了,好不好?”

大概十分钟过后,救护车来了,而蒋勘正真的不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狗血来啦!

谢谢ally美人的地雷!你的督促!俺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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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chapter31

楠木市第一人民医院里急诊的小护士李青青今天特别忙。车祸送来了一个男的,撞得头破血流,旁边的医生忙得脸色发青,对着她吼道:“上氧气!”

李青青手上一个不稳,不小心推了那个车祸男一把。那个男的顿时鲜血“汩汩”地冒出来,整张脸面目模糊。

立马推进了手术室,家属签字的时候她看到了一直跟在旁边的女人。那是一个存在感特别低的女人,垂着头,待在一旁一言不发。李青青走过去问:“小姐,你是家属吗?”

那女的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只顾着一个劲地看着地面。

李青青有点儿不耐烦,于是她点了点那个女人的肩膀:“喂,小姐,快点签字吧,正要做手术呢!”

“我是前妻。”

那个女人小小的声音,低得简直听不到。

“我马上打电话通知他父母。”

李青青看着她从兜里掏出手机,这才又注意到她手上沾了好多血,她颤颤巍巍拨了好一会儿的键盘,也没有打出去。最后就见她终于抬起了头。

那张脸,让李青青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双大眼仿佛全无灵魂,一张脸只是木着,脸色煞白,就像死过一样。

“不好意思。”她隔了一会儿,把手机递给李青青:“你能帮忙拨一下上面写妈妈的电话吗?”

等到蒋母赶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了。医院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消消毒水的味道,孟远捂着嘴,坐在走廊边。胃里空荡荡的,却也不觉得饿。

“远远!手术做了多上时间了?”蒋母心焦的问。

孟远这才抬起了头,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想半天才答道:“好久了,大概四个小时了。”

蒋母一听顿时脸色大变,捂着心口就坐了下来,嘴里喃喃:“四个小时,那是大手术。”

就在这个时候,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白大褂走了出来问道:“谁是蒋勘正的家属?”

蒋母撑着墙壁站了起来:“我是他妈妈。”

“颅内神经受损,发现大血块,手术现在有两种方案,一种是立马进行清除,百分之二十的存活率。另一种,是保守治疗,先缝合,血块后期依靠药物清除。”

“远远,远远。”蒋母回过头立马抓住孟远的胳膊:“他爸爸去了燕京,你快打电话叫他回来。”

老人家已经六神无主,只想着能找到家里的主心骨。医生于是便把目光转向了孟远:“小姐,情况危急,麻烦你赶紧打电话。”

打的是私人电话,蒋父的声音低低的:“远远,你好,我暂时在会场,你有什么事?”

孟远掐着自己的手,一字一句地道:“阿正出了车祸,开颅去血块百分之二十的存活率,还是保守治疗?”

手机的那边忽然传来沉重的“噔噔”声,仿佛是凳子倒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先保守治疗,等情况好一点,转回布桑来。”过了大概几秒钟,手机那边终于传来了回复。

医生得了回复,立马进了手术室。孟远陪着蒋母坐在手术室门外。她看着手术室门口的灯一直亮着,一直亮着,就好像自己的那颗心一直被拎到了高处,就等着被摔下来,到粉身粹骨。

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旋着蒋勘正一张倒在血泊中的脸,他的脸被血糊了一半,平常高耸的鼻梁贴着地面,若无声息的模样。仿佛从前高高在上低着头皱着眉看她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她那时候坐在呼啸而过的急救车上,看着他一点一点地闭上眼睛。上车之前,他已经丝毫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一双眼半闭半合看着她。孟远暗恋他这么多年,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里,他的每一个眼神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那一刻,她居然什么都不懂。

蒋勘正最后闭上了眼睛,他狭长的睫毛上面滴着一株血滴。

“为什么要推开我?”孟远在那一刻,伸出了手去抓住他,想把他摇醒好好问:“既然那么厌恶我,那么恨我,为很么要救我?!”

只是,她已经得不到答案了。

蒋勘正到现在为止,进了手术室那么久,给孟远一种错觉,好像他永远不会醒了。

手术室的灯还在亮着,蒋母紧紧地握着孟远的手,仿佛那是她最大的支撑。

“远远,阿正怎么出了车祸?”蒋母好半天才问了一句话。

孟远的手一僵,轻轻说道:“有车子向我撞过来,阿正推开了我。”

“他……”蒋母摇了摇头,叹气:“他其实看上去精明,从小到大总被人夸聪明,学习好,总是受人羡慕。其实我知道,他骄傲得很,也傻得很。”

“你们都傻得很。”蒋母看着手术室又问道:“他爸爸回来吗?”

孟远点了点头:“说是立马赶来。”

即便是保守治疗,手术还是做了很长时间。大概到了晚上八点多,蒋父终于赶到了。他随身带着几个秘书,看到蒋母和孟远依偎在一起的姿态,顿时眼眶一红。

他立马吩咐人把蒋母和孟远送回酒店休息。蒋母却固执地要留下来。可是连孟远都看出来了,她早就撑不下去了。

“伯母,你先回去吧,我留在这。你放心。”

蒋母还是不肯,坐在手术室门外,一动不动。蒋父心里焦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孟远又说道:“蒋妈妈,你难道还不相信我么?”她低着头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小的仿佛不存在:“这个世上,你又不是不是知道,我最爱的连自己都不是,一直都是他。”

蒋母捂住了脸庞,听到了这句话,缓了好一会儿,她又抬头看了眼蒋父,看到他点头才答应先回酒店。

蒋母走了之后,蒋父立即联系私人飞机只等蒋勘正情况好转就回布桑城。

孟远站了起来,慢慢地想手术室门边走过去,门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她还是趴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盯着里面,也不知道看什么。

她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是乐团工作人员的电话,接了起来。

“喂,孟远,你在哪里?出什么事了吗?场地我们已经看好了,并且签好合同了。明天就能回布桑了。喂!喂!孟远!你在听么?”

“我在的。”

“哦,你现在没事吧?怎么出去之后就没回来过啊,我们在订票呢。你回去吗?”

孟远又望了望里面,终于说道:“不好意思,麻烦你帮我请一个假,我这边出了点事,朋友出车祸了。”

就在这个时候,手术室的灯熄了,手术结束了。

孟远立马挂了电话,蒋父已经从后面走了上来,几个秘书一起,孟远退了几步,就那么站在了人群的后面。

病床慢慢地推了出来,孟远听到蒋父问医生的话,医生只是摇了摇头:“只是暂时将病人稳住,风险还很大,需要推进icu。”

孟远靠在墙上,终于看见了被推出来的蒋勘正。

头发已经被剃得不成样子了,插着喉管,带着氧气罩。平常那一双厉眼此时正紧紧地闭着,若不是机械通气发出的声音,孟远都要认为蒋勘正已经就那么睡过去了。

她跟着他们去icu,可也真巧,icu里面出来了几个家属,面色哀戚,后面又跟出了几个年纪大的,已经哭出了声来。

孟远听到几个小护士窃窃私语,患者是一个年轻女人,也是出了车祸,肋骨j□j了肺中,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在icu住了几天最后还是走了。

icu护士看惯了生死,聊了一会儿就又忙工作去了。

可是孟远几乎僵在了那里,她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蒋勘正。

如果他死了,怎么办?

她几乎从来没有想过,蒋勘正如果真的不在了,那该怎么办?尤其是本来此刻在生死线徘徊的应该是她。

已然决定要往前走,命运又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多少年,她倾尽全力,用尽满腔心头热血要得到他。她要放弃,是因为太累太委屈。她当时花了多大勇气,才能放下?可是这一刻,老天爷又将她的头生生转回来。

她跟蒋勘正上辈子一定认识,而且她肯定对蒋勘正做尽坏事,所以这辈子要还债。

蒋父终于把蒋勘正安顿好了,他看了眼孟远,劝她:“你也回去吧。吃点饭垫垫肚子,明天可以再来。”

孟远迟疑。蒋父想了想说道:“你先好好吃顿饭,我有事要问你。”

蒋父的眼神若有所思,孟远走了过去,打量了一眼病床上的蒋勘正,将他的手放进了被子里。

“好的。”孟远走出了病房。

作者有话要说:债我慢慢还好么……这两天你们都等急了,这两天我就认真还债吧。今天一更太晚了,下一更明天发出来,也就是说明天可以双更,早一点,然后后天继续还债,继续双更……

☆、第32章chapter32

“我决定这件事交给警察去查。”蒋父坐在医院的会议室里面,捏了捏眉心:“肇事司机已经找到,是楠木市当地人,一口咬定是自己没看清楚才撞了出来。从表面上来看,这是一桩简单的车祸案。”

“可是我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对不对?远远?”

孟远搓了搓自己的手,只感觉浑身从骨头里冷着。蒋父见了,让秘书弄了条热毛巾,他自己递到孟远面前:“擦擦手吧。”

她的手上血迹因为时间长,就成了一块块黑红色的斑点。孟远接过了热毛巾,无意识地擦了擦。

“那辆车要撞的人是我,而且当时路口那么多车都因为红灯没有走,偏偏那辆车开来出来。”

“远远,你平时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孟远虽然平常不善言辞,但是从不与人交恶。她下意识便摇头:“没有过。”

蒋父的脸色很难看,他转过身对着秘书说:“小陆,把文件袋拿过来。”

文件袋拿来之后,秘书小陆贴心地离开了会议室,并帮他们把门关好了。

他这种行为,明显是已经知道文件袋里装了些什么,并且肯定是非常私人或者见不得人的东西。

蒋父将文件袋拆开,里面是几个小芯片和一大叠资料,包括照片和各色的档案。

芯片插入手机中,影像又都是孟远。

她在吃饭,她在跟人打电话,甚至于她在洗澡。

孟远浑身毛骨悚然,她的生活每时每刻都在被监视着,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是……谁?”孟远死命地握住手,问道。

“陈三,小愿的朋友。这些记录是从你离婚进入乐团开始的。”蒋父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们已经完全不了解小愿了。”

“你的意思是……”孟远感到不可思议:“秦愿要杀我?!”

“我明天回布桑,会找她好好谈谈,目前陈三还没有找到。我今天跟你谈的目的是,让你自己小心点,我也会派人在这边看着。另外,阿正目前还需要拜托你。”

孟远知道秦愿从来是一个狠心的人,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手段这么狠毒。她感觉气一下子没有上来,尤其是眼前还摊着自己一张张明目张胆的偷拍照时,背脊顿时冷汗涔涔。

“她这是在犯罪!”孟远浑身发起抖来,声音止不住的拔尖:“她这是在犯罪!”

“孟远!”蒋父立马拍了拍她的肩:“你冷静下来,现在不是乱了阵脚的时候。你保护好自己。如果小愿真的有罪,我绝不姑息。”

“好,好。”孟远死命地掐着自己的手,指甲按在手掌上,出了血红的印子都浑然不觉。

第二天早上四五点的时候,蒋父坐了最早一班飞机真的回了布桑。而傅家琪这个时候也从布桑出发来了楠木市,他从今天开始将在楠木市音乐演奏厅开始排练。

秦愿前几日还缠着自己,大有死活不分手的架势,可是从昨天开始却突然消失了。

不过傅家琪到了楠木市第一个电话倒是打给了孟远。

孟远坐在早餐店里,蒋母让她出去先吃点,千万得保存体力。早餐店里很热闹,热腾腾的包子,白气飘到空中,这么冷的天就像是雾一样。

傅家琪就那么怒气冲冲地出现这层层薄雾之后,他冷眼看着孟远,哼哼了两声。

孟远终于站了起来,走出来问他:“来排练了?”

“谁要死了?!你非得留在这里?!不知道乐团时间很紧么?陆路是你挑上来的,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这一连串的质问,孟远疲惫地摆了摆手,只是答道:“蒋勘正现在还在icu,要不是他,在里面的就是我。”

“你?!”

孟远轻轻地笑了笑:“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他为什么要推开我自己被车轮碾过去。”

早晨的霞光万丈,金灿灿地照在所有人身上,可是孟远就站在一片雾气之后。傅家琪总是觉得她的眉眼渐渐地、渐渐地隐了下去。

他心中有鼓声点点,由轻到响,搅得他心烦意乱。傅家琪额角青筋冒起,顿时便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孟远朝他笑笑,看上去像是毫不在心上。可是傅家琪还是生气:“孟远,你这下要完了,蒋勘正发的真是大招。但是你要拎清楚!你想想,你到底要什么?!一辈子待在他身边,以他为重心,还是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孟远垂头又笑了笑,她到底要什么呢?

小时候,想要拿世界冠军,想站在世界最高的舞台上。十七八岁的时候,想要和蒋勘正一辈子在一起,不惜付出所有代价都要得到他。

可是现在,她已经二十六了,她想要什么呢?

“孟远!你小时候不是说过要去意大利么?!你不是要说要去看帕格尼尼的故乡的么?!”

他这么心急,恨不得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孟远拍了拍他的臂膀,抬起了头:“家琪,我一直要谢谢你。是你给我机会。你说这番话的目的我也明白。”孟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她的心底有点慌,但是朝着傅家琪说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像从前那样了。等蒋勘正转回普通病房,等车祸查清楚,我便回乐团。”

孟远又朝傅家琪笑:“真的,我不骗你。”

这种口头保证,可信度又有多少?傅家琪其实心里清楚,孟远当初能够为了一个蒋勘正放弃自己心爱的小提琴,蒋勘正在孟远心里的地位可想而知。

他顿时感觉很没有意思,于是便耸了耸肩:“好吧,十一号演奏会。希望之前你能回来。”

还没等孟远答应,蒋父一个跟了他很多年的秘书神色匆匆地向她走来,见她跟别人说话,似乎很急也不在意了。

“孟小姐,太太昏过去了。”

“怎么了?”孟远连忙跟随着他的脚步回医院,连招呼都来不及跟傅家琪打。

秘书见没了外人,神色终于凝重了下来,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道:“病危通知书,阿正又推到了手术室里抢救了,太太刚刚知道消息,一下子血压上来,昏了过去。”

“他怎么了?”孟远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血压、心率急剧的下降,呼吸几乎没有了,医生说原因要讨论后才知道,现在只能先抢救。”

孟远感觉早上喝的那一点豆浆此刻在胃里不停的翻滚,每一步踏在医院的地板上发出“磕嗒磕嗒”的声音,她心里总是一跳一跳。

一个小时之后,又一张病危通知单下来了,医生出来告诉她可能要立马做开颅手术,将血块取出来,但是位置很尴尬,压在了中枢神经上。

也就是说一个弄不好,痴呆、瘫痪甚至成为植物人。

医生让孟远签字,孟远握着笔,发着抖:“不是说可以暂时可以保守治疗的么?”

“病人身体机能下降,若是还不动刀,以后开颅的存活率更低。”

“可是,手术风险太大了啊……”孟远往后退了几步,看了一眼秘书,似乎在求助:“我到底签不签?签不签?”

秘书扶住了她的身子:“我刚打了电话,市长的电话一直接不通。情况紧急,孟小姐你下决定就好,太太和市长都会同意的。”

孟远脸色终于一点一点白了下来,血色全无,她似乎想起什么,立马从口袋里把电话掏了出来。

“滴滴”的两声,霍明朗的声音传过来:“喂?孟远?”

“明朗姐。”孟远叫了一声,一下子竟然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

孟远捂住了嘴,呜咽了一声,缓了一会儿才终于又说道:“蒋勘正要快死了……快要死了……”孟远断断续续将病情叙述了一遍。

霍明朗难得回老家,不在布桑城,她听过之后,立马说道:“孟远,签字,不要再耽搁了。”

蒋勘正在手术台上缝好的伤口硬生生被拆了。孟远捂着脸,终于倒在了墙边。

傅家琪赶过来,就看到孟远这番模样,他皱了皱眉头,站在孟远面前轻轻叫她:“孟远。”

孟远抬头看了看他,却又好像不在看他。

傅家琪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孟远轻地好像只剩下一把骨头。傅家琪的手轻轻举起,终于又落了下去,他一下一下轻拍着孟远的背。

“好啦,好啦。不要怕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大场面什么没见过,没那么可怕的。蒋勘正恶人留千年,你放心,他一定会活下来的。”

孟远浑身一震,眼里终于渐渐又有了些亮光。

“他不会死的。”孟远这样跟自己说。

作者有话要说:还债模式开始启动,这是第一更!

还有感谢小小的地雷~~~么么哒!!!我会好好码字的!

☆、第33章chapter33

这天下午,蒋勘正的一群发小都到了楠木市。沈溥风风火火带了一群国内神外的专家,而周恪初则带了一些进口的仪器和药品。

手术还在进行之中,专家进了里面,沈溥站在手术室门外,一口接着一口吸着烟。

傅家琪下午回了乐团排练,孟远从上午等到了现在,早就饿过了劲儿,只坐在了凳子上,也没有丝毫力气去跟他们打招呼。

周恪初看见孟远白着脸的模样,倒是叫了自己的助理去外面买了点混沌,递给了孟远。

“不要急,好歹吃一点。”

孟远只是接过了塑料碗,勺子握在手里,也没有什么动作。

沈溥急躁地晃来晃去,猛吸一口烟,嚷嚷:“阿正这次是怎么回事?!不过就一天的时间,怎么就搞成这样了!”

他们这几个人向来沉默,沈溥一来,声音一大,把平视不怎么过来的护士引了过来。

小护士一见沈溥吸烟,连忙上前教育道:“先生,医院里禁止吸烟!”说着还指了指墙上的无烟标识。

沈溥面色郁郁地掐掉了烟头:“妈的,搞出这么大动静,也只有小爷我才给你出国逮专家。还不给我好起来。”

周恪初毕竟做爸爸的人了,比沈溥沉稳许多,他拍了拍沈溥的肩膀:“好了,急也没用。现在咱们尽人事,听天命。”

手术做到了下午五点多,霍明朗接到了电话之后就立马赶来了楠木市,恰好赶上了手术结束的时候。

蒋勘正被推出来的时候,医生告诉他们手术还算成功,但是还是要推icu里面观察几天,暂时还没有脱离危险期。

血块已经清除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孟远跟着病床一步一步地往icu走。周恪初立马吩咐人换仪器和上药,沈溥则负责招呼被他领来的几个大专家。

霍明朗远远地看了眼孟远,她这个时候已经好了一些了,脸上看不出什么悲戚,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

孟远爸妈其实还不知道这件事,他们一直以为孟远跟着乐团在楠木市做演奏会。霍明朗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将这件事瞒着两个人。

周恪初看见了霍明朗,遥遥地向她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表示。不过待霍明朗进了icu之后,他倒是打了个电话给家里保姆,让司机将自己儿子送了过来。

周唯一在电话里问:“爸爸,我去干嘛呀?礼拜天,作业还没有写完呢。”

“蒋叔叔生病,你来看看他。而且,一一,你不是一直想见见妈妈吗?妈妈从国外回来了,现在正在楠木市呢,你要不要过来?”

“真的么?”小孩子立马哭了起来:“她还要我么?”

“一一,你觉得你妈妈要不要你?你过来不就知道了。”

“好的”。周唯一止住了哭声:“我待会儿跟管家伯伯过来,爸爸,你别让妈妈跑了。”

“好的。见了妈妈要有礼貌,知道么?”

“我知道了,爸爸,到时候见。”

“到时见。”

孟远坐在病床旁边,脸靠在病床上睡着了。几乎连续48小时的疲累,终于击垮了她。

蒋勘正还没有出危险期,到了晚上,孟远又惊醒了过来。

大概是晚上十点多,医院里一片安静。沈溥开了门进来,孟远没有发现他,她只是在仅仅看着输液一点一点滴进蒋勘正的身体里。

沈溥瞧了她好一会儿,说道:“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我来看着吧。”

孟远没有动,沈溥撇撇嘴:“我是他好哥们儿,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孟远还是没有动,沈溥心里嘀咕这女人真是难搞,于是便走过去打算把她拉起来。

可没想到,他走近一看,居然看到孟远在哭!

也没见什么动静,居然在哭!一滴泪一滴泪无声地流,什么声响都没有。

“喂,你怎么哭了?”沈溥觉得很麻烦,他向来讨厌女人哭。

孟远一只手擦了擦眼泪,仰起头无声地指了指床上的蒋勘正,示意着他的手。

沈溥走近一看,才发现,蒋勘正的手竟然紧紧地握住了孟远放在床边的手指!

“哎!哎!你等着,你等着啊!别动,老子马上去叫医生!”

说着,立马冲出了病房,在走廊上就大叫:“医生,医生,快来!快来!”

孟远看着病床上的蒋勘正,头裹得像个粽子一样,滑稽又可笑。可是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呼吸都要靠着呼吸机,又心酸而可怜。

她想,他是要醒了么?不然为什么要抓住自己的手指?可是蒋勘正除了这个,却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医生终于赶了过来,孟远退到了一边。忙了一阵,沈溥眼里全是激动的神色,可是在一切指标检查完毕之后,医生却摇了摇头:“应该只是病人潜意识里的行为,暂时还没有生理苏醒的迹象。”

沈溥顿时很失望,孟远劝了劝他:“你先回去吧,我待着就好。”

他也跑了一天,沈溥看了看孟远,说道:“你对阿正倒真的挺好的,我放心。”

孟远伸手握住了蒋勘正的手,窗外万家灯火逐渐熄灭,全世界只剩下这里有昏黄的光。

“我不会走的。”孟远对着昏迷的蒋勘正喃喃自语:“我会等你醒过来的。”

她说完,揉了揉眼睛,在椅子上坐直了。

而此刻在跟布桑仅仅隔了一条布桑河的申城的某个小角落里,秦愿终于出现了,找到了陈三。

她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精致的小脸气得怒目圆睁:“你疯了!谁让你这么做的!”

陈三的脸上五个指印顿时清晰无比,火辣辣的。他无奈地道:“小愿,你养父很快就能查到这里来。当年的绑架案他已经起了疑心,即便没有车祸,他也已经在调查你了。还不如弄点大事出来,争取时间,我与你远走高飞!”

秦愿顿时冷笑,连一秒都不想装:“你在做什么白日梦?”她又笑:“让我跟你走,你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虽然当年你替霍瑜挡了一刀,人家念你好,照顾你。可是,现在也没见你混出个样子。外人以为你是霍瑜手下的一把手,可是你不知道你什么地位?”

“你的意思?”陈三也笑了笑:“不跟我走?”

“当然。”秦愿脸带讥讽:“我凭什么走?!事情都是你做的!”

还没等陈三说上话,从四面突然蹿出了一群警察,反手便将陈三抓了起来。

而秦愿,居然做了警方的证人,将他们带到了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来了,好了,今天的任务先到这……我下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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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chapter34

陈三坐在审讯室里,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盯着地面。审讯室的门外,坐着的却是秦愿和蒋父。

“说!你是怎么买通司机李成功的!”

蒋父看到陈三一动不动的样子,便对着秦愿说:“小愿,阿正现在躺在icu,刚刚我才接到电话,说是才做完了开颅手术,目前还没有脱离危险期。”

秦愿抓了抓自己的手,脸上一闪而过讽刺的笑意,马上便垂下了头:“我不知道陈三会这样做。”

见她这样,蒋父顿时很失望。她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其实蒋父早就看穿,这样的事,陈三跟孟远根本没有联系的两个人,他为什么要害她?

“陈三喜欢你?”蒋父问。

秦愿立马不说话了,只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审讯室里面的陈三突然抬起了头,朝着警察说道:“都是我做的,是我想让那个女人尝点教训,别再勾引其他人的男朋友。李成功给了他三万块,就帮我撞上去了。”

“你是如何知道孟远的行踪的?”

“我在她家装了微孔监视器,前些日子一直蹲点在她家对面。我见她来楠木市,便准备行动了。”

陈三说完这些话朝着审讯室的玻璃窗看了一眼,他是看不见外面的,可是他微微勾了勾唇角。

秦愿微微哼了一声,在她心里陈三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小丑,甚至于是一个甘愿臣服于她脚底下的走狗。看看,他这不是揽下了所有罪名?

“小愿。”蒋父起身,这审讯已经不需要再看下去了:“过两天我让秘书送你出国。”

“出国?”蒋父说了这话,秦愿也丝毫没有在再装下去的必要,她直接站了起来,摇了摇头:“出国绝对不可能。”

“我要跟傅家琪结婚,他现在在国内,我不可能出国。”

蒋父定定地看了她几秒:“他已经跟你分手,你还想跟他结婚?小愿,出国是你最好的选择。”

秦愿咯咯笑起来:“爸爸,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那你怎么不把我抓起来?陈三做事虽然细心,如今又一力承担下来,可是你想找点蛛丝马迹还不容易?来,你告诉你我这个女儿听听,你怎么不把我也送进来?!”

蒋父捏住了手,眼前的秦愿跟十几年前来家里的那个孩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想起自己对于孟远绝不姑息秦愿的承诺,不禁心底发寒。

“我给你一次机会,小愿。”

秦愿又笑:“机会?我看你是心虚!当年你为什么收养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蒋父顿时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沉了声问道:“你知道什么?”

“呵呵。”秦愿吸了一口气,鲜红的唇吐出恶毒的话语:“我父亲遭你陷害,锒铛入狱,最后冤死在狱中,我这才成了孤儿。这些年,我每一次叫你爸爸,都能把我自己恶心透。蒋市长,你晚上难道不做噩梦么?!”

蒋父脸色大变:“你这些都是听谁说的?!”他恍然大悟:“难怪你百般要嫁给傅家琪,原来是想找个大树乘凉。”

“没错!”秦愿呵呵一笑:“我就要你全家不得安宁,让你儿子生不如死。”

她话语中的恨意直面而来,双眼之中都是想要报得大仇的决绝。蒋父捏了捏额角,脸色yīn郁:“你父亲是收受贿赂被燕京检察院盯上了,他临终前拜托我照顾你,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误会。”

秦愿这个时候已经听不到一点解释:“谁相信你所说的话?!我父亲坦坦荡荡,怎么可能收受贿赂?!你不必为自己开脱!”

她抓了桌上的包:“今天我把话说开,就不做全身而退的打算!最后一句话,我不会出国的!”

秦愿把话一撂,立马走人了。出了警察局,立马打电话问了乐团的人傅家琪在哪里,当即便买了最快的机票飞往了楠木市。

霍明朗接到孟远父母再次出国的消息,答应他们好好照顾孟远,便出门为孟远买中饭。

她在快餐店里等着,遇到了周恪初,他双手空空,看上去也不像是买中饭的样子。霍明朗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便专心致志地在排队。

她不知道有一个小朋友躲在饮料机旁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霍明朗拿到了中饭,转念一想,又多要了一份。正准备走,脚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那孩子长得粉滴滴的,像个洋娃娃一样。

“你好,小朋友,让让阿姨好么?”

小孩子转头看了看周恪初,大眼睛又盯回了直看她:“我叫周唯一,独一无二的意思。”

“哦。”霍明朗愣了愣。

小孩子依旧挡在她面前,固执地不肯走。霍明朗直起了身,环顾了四周,想问这是谁的小孩?

周恪初立马走了过来,将小孩子抱在了手上,小家伙靠在他爸爸的肩上又对霍明朗说:“这是我爸爸。”

霍明朗想起前些日子沈溥在医院里的胡言乱语,脸色顿时难看了下来。

周唯一以为妈妈讨厌自己,难受地垂下了头。

“明朗。”

周恪初的话还没说出口,霍明朗就挥挥手示意他打住:“你儿子很可爱,我暂时有事。”

说完就走。

到了医院,发现孟远站在icu的门外,脸色微白,很是无助的模样。

“怎么了?”霍明朗问。

孟远听到别人跟她说话,这才反应了过来,她看到霍明朗的时候心底有一丝的恍惚,下意识问她:“你怎么在这?”可又立马想了起来:“哦,对,你之前来的。”

霍明朗走了过去,摸了摸孟远的额头,意料之中的滚烫,烧得都有点甚神志不清了。她心里叹息:“你快去打点滴。”

孟远她抓紧了霍明朗的衣袖,没有松手。好半天才说一句话:“蒋勘正,醒了。”

“醒了?”霍明朗拍拍她的手:“醒了最好。”

孟远朝她笑了笑,眼底里都是疲惫:“他醒过来,一直盯着我,张了好几次嘴。”

“嗯?”

孟远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好像……不能说话了……”

霍明朗手一僵,接着安慰道:“可能是术后的一些反应,沈溥带的专家不都进去检查了么?结果还没出来呢,你先去挂点滴,我去陪你。”

说着她便搀着孟远往楼下走,孟远已然累极,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便靠在了霍明朗身上。

下楼的时候碰到了周恪初,他眼色极好,立马接过了孟远。医院人手倒是充足,孟远很快就靠在了休息室里的椅子上挂上了点滴。

十分钟过去,药效上来,孟远头轻轻靠在了椅子上睡着了。

霍明朗坐在旁边陪着,周恪初倒也不走。几分钟过后,霍明朗感觉到浑身不舒服,抬头一看,原来周恪初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你有什么话要说?”

周恪初笑了笑,想起一一离开之前哭得红肿的双眼,小孩子一直问自己妈妈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他?他心里微微发痛,可是面对霍明兰他只能摇摇头:“没有。”

他站了起来,拿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揉了揉眉心:“我上去看看阿正。”

医生已经确诊,蒋勘正因为脑部语言区受损,得了失语症。无论心里怎么想说话,都说不出来。

蒋母还没下病床,目前还不知道消息。

周恪初进了icu,看见沈溥十分暴躁地走来走去,他进去拍了拍沈溥的肩:“别在这惹阿正烦心。”

蒋勘正双眼沉沉,带着面罩,微微闭了闭眼睛。然后他手轻轻抬起来,摸了摸床旁边的位置,眼睛又直直地盯着周恪初。

周恪初不明白:“阿正,你什么意思?”

蒋勘正双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暗了下来,他直接收回了手,侧脸凹进枕头中,看不出喜怒。

可是周恪初知道他应该是失落了,他看了看沈溥,问他是什么意思?

沈溥一拍头:“哎!我去!阿正,你是不是在找孟远?!你别急,她在下面挂盐水呢!很快就能上来!”

蒋勘正一听这话,头终于转了过来,他双手又伸了出来。脸色沉沉,指了指桌边的病历卡。

周恪初这下猜到了:“你要纸笔?”

蒋勘正眨了眨眼。

纸笔拿来,蒋勘正靠在床上,支着手,一个字一个字歪歪扭扭地写下来。

沈溥和周恪初都聚过来看他。

他写得极慢,每一个字好像费很大的劲儿,他写的是:她怎么了?还好么?

周恪初看得心头大震,蒋勘正额头冒出点点细汗,双眼终于透露出来浓重的焦急。

他拍了拍蒋勘正的手:“别担心,她没有大问题,退了烧我就带她来见你。”

得到保证,蒋勘正终于靠回了枕头上,歇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一更!

蒋小正醒了,你们都以为失忆么?真的以为我那么狗血啊……

感谢克拉码头、juneko的地雷,么么哒~今天还有第二更哟,大概晚上十一点左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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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chapter35

孟远出乎意料地睡得很香,霍明朗看着她挂完了一整瓶药水,脸色终于好了些,双颊带了点粉色。大概是之前一直很累,这会儿借着药效,孟远睡得很沉。

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楠木市地处偏北,比布桑要冷。孟远在睡梦里紧了紧衣服,缩了缩身子。

天色暗下来,休息室里的人越来越少,霍明朗给孟远盖了自己的外套,她带来的文献已经看完,于是便走到了门外,伸了伸懒腰。

这倒看见了神色匆匆的傅家琪,他看到了霍明朗便立刻加快了脚步,问道:“孟远呢?”

霍明朗指了指里面,压低声音说:“挂完点滴,在睡觉呢。”

傅家琪凑过去看了一眼,难得看见孟远熟睡的模样,还真是……好玩。其实孟远的睡相很好,也不东倒西歪,只是乖乖地将头靠在椅子上,小巧的鼻翼微微的煽动。傅家琪就站在了门口,没敢进去打扰。

他手上捏着几篇小提琴曲子,是演奏会上要用的。他现在虽然技艺在国际上也是一流,但是教人却是不会的。陆路这几天与他配合地一直不好,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也知道孟远很忙,但是还是不得不来找她了。

可是见她睡得难得这么好,竟然不忍心去叫醒她。

这一份宁静与安详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被随后来到医院的秦愿的一声“家琪”打断了。

秦愿还像之前一样,抓着傅家琪的手臂撒娇:“家琪,你这几天可让我好找。”

傅家琪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小声点,并随手就将她挂在自己身上的手给扒了下来。

秦愿心底冷哼一声,从包里拿了一张化验单,泪珠顿时就下来了,哽咽着说:“家琪!你当真不爱我了!你看看,我都有你的骨肉了!”

她越哭越大声,拉着傅家琪不放。傅家琪将化验单接了过来,阳性两个字让他额角青筋暴起。

“三个月了,家琪,你别不要我。”

这吵闹声让孟远醒了过来,她站了起来,霍明朗却挡住了她:“别去。”

“怎么了?”

霍明朗笑笑:“看着就好,看看人家是怎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傅家琪“嘶啦”声撕碎了单子,语气淡淡的:“你要生可以,孩子归我,你我照旧分手。”

秦愿眼睁睁地看着他撕碎了化验单,又见他随手就扔进了在旁的垃圾桶里,仿佛毫不在意。她不甘心:“家琪,没有妈妈的小孩子能幸福吗?”

傅家琪颇为奇怪地看她一眼:“我可以为小孩子再找妈妈,生母和养母都是母亲。好了,秦愿,你不要早跟我吵,没用,也不用再跟着我。我要跟你分手,这决定不会改变。”

霍明朗在旁边看着,不禁叫好。她叹道:“傅家琪平时看上去傻愣愣的,没想到处理事情绝对干脆。”

孟远感受到秦愿怨恨的目光直直地射了过来,尤其当傅家琪说道养母这两个字的时候,那倒目光就像是无数的利刃一样,一刀一刀射向她。

孟远挺了挺背脊,迎上了秦愿的目光,脸色平静。

傅家琪看到孟远醒了,便把手里的乐谱递给了她:“你有时间帮忙看看,看完了打电话给我,我让陆路过来,你指导一下。”

孟远扫了一下曲子,大都熟悉,便点点头:“好的。”

傅家琪看了眼跟在自己身边的秦愿,顿时不耐烦地朝孟远摆摆手:“我先走。”

秦愿知道蒋勘正在医院里,却没有做停留。

此时在布桑城的蒋父看到了这些消息之后,终于对秘书下了命令:“盯着她,别让她整出什么事来。”

孟远一觉睡到了晚上七点,她也不觉得饿,挂了点滴,整个人轻松了好多,头也不那么沉了。

沈溥今晚六点的飞机回了布桑,蒋勘正不能说话似乎给了他相当大的冲击,他回去应该是联系在申城的同学,看看国内外有没有相应的治疗方案。

在知道霍明朗也在医院里之后,他走得更急了。

周恪初留了下来,蒋勘正自从醒了之后就一直没睡,直到护士给了他一支镇静剂。蒋勘正昏睡之前的眼神他记得很清楚,那样子的神情在他自己身上也出现过。

小心翼翼却相当害怕,怕已经来不及,所以连睡都不敢。

“孟远,好些了吗?”

孟远点点头:“我上去看看他。”

“阿正他刚刚睡,蒋伯父来电话说过两天将阿正接回布桑。阿正的情况他知道了,他的意思是,目前不要让蒋伯母知道。”

“我知道。”孟远边走边点头:“你要是忙的话,可以回去,这边我应该能照顾好。”

周恪初看了眼在看手表的霍明朗,摇了摇头:“不了,我到时候跟你们一道回去。”

到了icu门口,小护士从里面给他们开了门。霍明朗没跟着进去,说道:“孟远,我明天有手术,今晚要飞回去。”

周恪初几乎立刻就说:“我送你。”

霍明朗手揣在兜里,打量了他一番:“好吧。”

孟远进了icu,蒋勘正的双眼还紧紧的闭着。他狭长的睫毛轻轻在空气中轻轻地颤着,因为插着喉管,即便是在睡眠也十分不舒服,他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孟远也不知道此刻自己在想些什么,伸出了手竟然想要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他此时此刻孱弱而又安静,不像从前那样,总是对她冷漠相对。她便胆子变大,她曾经想过很多次摸摸他的眉头,老是皱着就不怕老么?

孟远靠了近前,额前的碎发轻轻柔柔地垂下来,扫到了蒋勘正的脸上。床头灯亮着,孟远跟蒋勘正离得那样近。近到蒋勘正睁开眼就看见了孟远那双大眼睛。

孟远吓了一跳,连忙收回了手。

“对不起。”她道歉。

蒋勘正见她靠在了椅子上,他转过了头,如墨双眼又如同深海,沉沉地看着孟远。

孟远心里发酸,她讪讪的笑:“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碰你。”

蒋勘正双眼一沉,他一点一点地伸出了手,朝着孟远够去。

孟远愣了一下,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蒋勘正的力气还很小,指尖触到孟远的手掌上面,就像是挠痒痒。可是孟远笑不出来,蒋勘正一笔一划在她手上写着:喜欢。

喜欢?孟远站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刚才那一下又一下,仿佛扫到了她的心上,可是她的心早就千疮百孔了,再温柔的触碰,都会扯到伤口,血流不止。

她实在太疼了,太心酸了。

孟远想起离开的秦愿,想起离婚那一阵。她粉身碎骨、飞蛾扑火的那一刻没有得到回应,一颗心总会疼到麻木。

《one day》里面有过那样一句话:我爱你,德克斯特,那么深,只是我不再喜欢你了。

孟远又低了低头,蒋勘正看了,举起的手垂了下去,苦涩地笑了笑。

“我以后会注意的,等回到布桑,我就回乐团了。”孟远掐了掐自己,说道。

蒋勘正闭了闭眼睛,眉头又皱起来。

孟远的脚尖无意识地点了点地面,她看了眼蒋勘正问道:“你为什么要推开我?”

蒋勘正没有回答,也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呼吸机里面发出急促的声响。

“阿正……”孟远笑笑:“我爱你啊,”她的声音低而轻,但是一字一句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可是爱你让我这里好疼”,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有时候感觉都在滴血。爱你的时候,好多人都不喜欢我。我甚至成了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一个人。”

“你为什么要救我?”孟远冰凉的一滴泪终于滑落到了腮边。

蒋勘正似乎听到泪珠滴落的声音,睁开了眼,看向了孟远。

“这样也好,不要让我知道答案,永远也不要让我知道。”孟远擦了擦眼泪:“这样我才能往前走。”

终于太迟了,孟远的一颗心在被他摔得稀巴烂之后,终于不再喜欢他了。

蒋勘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脑海里闪现被车狠狠撞上来的那一刻的场景,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在最后一刻,他眼前出现的不是父母,也不是曾以为深爱的秦愿,而是孟远啊。

孟远围着围裙,站在厨房里,对着他说:“阿正,早餐好了,我待会儿就端出来。”

不知谁说过,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谁出现在你眼前,谁才是你最爱的那一个人。

蒋勘正无力地缩回了手,嘴角牵了牵。

“对不起。”孟远说道:“我总要快乐一点。”

而跟蒋勘正在一起,她太卑微太委屈,从来没有堂堂正正快快乐乐过。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终于传上来了~

《one day》emma死的时候简直哭瞎……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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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0

☆、第36章chapter36

孟远从医院病房里出来,夜晚的风很大,吹在她脸上,微微的发疼。楠木市的夜空上没有一点星光,只有半残的月亮孤零零地挂在夜幕之上。

孟远一个人坐在医院前面的台阶上,看着门口马路上车水马龙,看到对面小面馆里人声鼎沸,店家小夫妇忙碌地招呼着客人。

丈夫时不时地指着老婆干嘛干嘛,老婆总是笑眯眯地顺从着。

她看不真切,裹了裹身上的毛衣,便一直坐在门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快便夜深了,面馆里人越来越少,人手便宽裕了下来。

孟远看到那个貌似凶巴巴的丈夫立刻让老婆去歇着了,自己一个人招呼起顾客来。等到最后一个客人走掉之后,他们小夫妻俩又一同收拾店面,要关门的时候,孟远看到那个丈夫偷偷亲了老婆的脸颊。

他们两个笑得跟小年轻一样,美好而又甜蜜。

孟远不禁想起了过去三年的婚姻,她的手慢慢地摩挲着,即便是在记忆里一点一点去寻找,她都要失望。蒋勘正从来没有这样亲过她,一次都没有。

她慢慢地笑了笑,又站了起来。

孟远再次回到了医院里,icu病房里蒋勘正好像睡着了。他这边病房里其实一直有另一张床,只不过之前孟远一直就靠在他床边,担心他有什么动静。

她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她便脱了毛衣,躺在了另一张床上。

第二天早上,医生通知蒋勘正可以转入普通病房,只不过身上插的各种管子一样都不能取下来,他现在呼吸还靠着呼吸机。蒋勘正一直在看着孟远,孟远昨天似乎没有睡好,黑眼圈很重,一幅有气无力的模样。

他朝医生眨了眨眼,医生问他:“有话要说?”

护士拿了笔来,蒋勘正一字一顿写了:“不要镇静剂。”

医生很为难:“只打镇痛,你还是会感觉很慌很疼。”

蒋勘正只是摇了摇头,他之前一直昏睡,醒过来的时间太少。昨天孟远说完一番话便走,到了半夜才回来,他其实都知道。

只可惜,他只能装作不知道。

医生很不能理解,便转头问孟远:“你同意么?”

孟远被点到名,愣了下。医生又说:“需要家属签字。”

她下意识地便摆手,可是蒋勘正的眼神又像利箭一样直直地射过来。他向来都是做决定便不会做改变的人,孟远点了点头:“我签吧。”

蒋勘正慢慢地扯了扯嘴角,哦,她还是他家属。

在普通病房里待了几天,蒋勘正的情况慢慢地稳定了下来,呼吸机撤了下来,已经开始自主呼吸。只不过,他不能说话似乎已成定局,即便有了一张嘴,也再也无法说:孟远你就待在旁边吧,好不好?

他并不需要她忙里忙外,神色匆匆,却几乎没有看过他几眼。

再过了几天,蒋勘正到底年轻,情况慢慢开始好转。蒋父终于决定将他转回布桑。

这天上午,孟远在收拾行李,也没几件衣服,她来楠木市本来就是出差的。很快就把东西装好了,她又带上了自己的围巾,换下了拖鞋,穿好了短靴。

她这是要走,孟远说过,等他回到布桑,她就要回乐团了。

蒋勘正现在还不能下地走路,医护人员直接将他搬到了移动病床上。推着他就走,医院门口已经准备好了加长轿车,送他坐私人飞机回布桑。

他们的动作有条不紊,十分迅速,孟远跟在后面,拎着自己的旅行包。

蒋勘正知道孟远没有在看他,她翻着手机应该是要打电话给乐团。可是他一直顺着视线望着她,他想,孟远那么爱他,应该会看他一眼的。

直到他上了车,车门关上,孟远才抬了抬头,可是她手里的电话接通了,她又转过了视线。

原来她真的不再喜欢自己了,蒋勘正躺在了车上,看着车窗外孟远的身影一点一点地缩成了一个小黑影。

他离她越来越远,蒋勘正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就像有人拽着他的心脏狠狠地掰成了两瓣。

他的嘴一张一合,仿佛在说:“孟远,孟远,孟远!”

可是他发不出一点声音,没有人注意到他。

在这个言语的世界里,他失去了基本的技能。蒋勘正狠狠地拽了拽自己的拳头,颓然地转过了头。

“蒋先生,车程大概要三个半小时,以免您劳累引发血流动力学的不稳定,我们决定给您打一支短时的镇静剂。您放心,您睡醒了,就到布桑了。”

蒋勘正眼睁睁看着医生拿着注射剂打进了他的输液里,连说“不”的能力都没有。

孟远接到乐团的电话,答应马上就回去。她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了私家车的后车厢。

蒋母现在还在医院,估计下午的时候就会知道蒋勘正回了布桑,蒋父应该会派人将她接回去。而蒋勘正的一帮发小,知道蒋勘正回去了,也一定赶到布桑。

这么多人,她一个孟远也真的无所谓。她随手打了个出租车,在出租车上开始看傅家琪前几天给她的乐谱。

到了大剧院的门口,她正好都看了一遍,心里稍稍有了些眉目。

刚进了后台,她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女孩子,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孟远的乐谱洒了一地,那个女孩连忙蹲下来帮她一起捡。

她翻到写着孟远的名字那一张的时候,抬起了头笑了:“你就是孟远?”

“啊?”孟远一愣:“是的。”

女孩子站了起来,伸出了手:“你好,孟远,我是傅家琪的妹妹,傅家碧。”

“你好。”孟远握住了她的手。

女孩子跟孟远差不多高,笑得十分亲切:“家里派我来跟秦愿谈判,你以后不必再担心她。”

孟远听了这句话,不得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傅家碧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清清秀秀的小女生,能有多少阅历?

“我只是来跟她谈钱,逻辑与运算,恰好是我的强项。其实……”傅家碧一双丹凤眼眯眯笑:“我也只是想来玩玩。我不行,家里肯定会派其他人出面。”

她又说:“你不要怀疑我的智商,我现在读化学的phd。”

“她怀孕了,你知道?”

傅家碧耸耸肩:“想生傅姓孩子的女人多的去了,我们总要挑一挑,不是哪个人都能进门的。”

正说到这,傅家琪出来了,看到孟远连忙将她拽了过去,喊道:“曲子看过了,看来看看你挑的人!”

孟远朝傅家碧点点头,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明天要出差,不会更新,所以今天依旧双更。

这是第一更,第二更还是11点左右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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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chapter37

秦愿没想到自己到了楠木市,拿出化验单,傅家琪还是不为所动,并且撕了了事。她当即又到了楠木市的医院重新做了检查,又拿了一张化验单,当即便寄给了布桑城的傅家。

她等啊等,没想到居然等到了一个不足挂齿的小妹妹。

傅家碧约她出来,点了一杯橙汁,小口咬着吸管,笑眯眯地看着她。

他们这种人,总是表面客气周到,背地里又不知道要耍什么花样。秦愿问服务生要了一杯柠檬水,等着她开口。

傅家碧还是笑眯眯的,一下子喝了半杯橙汁,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支票本,问她:“你要多少?”

秦愿的目的可不是钱,她见傅家碧这小女孩这种幼稚的行为。顿时也来了兴趣:“你能给我多少?”

“你要多少,就有多少。”傅家琪口气就像是时下流行的土豪:“傅家不缺这个钱。”

“傅家的金孙。”秦愿喝了口杯中的水,淡淡地吐出一个数字:“前些日子传的香港的一个女明星分手费5亿,三个小孩。我这个孩子最起码也要一亿。”秦愿笑笑:“你的支票额度够么?”

傅家碧皱了皱眉头,竟然跟她算起了帐:“我哥哥从小到大包括学费、生活费、各种杂项,一年平均不过就100万左右。我们就算十八年,也不过就一千八百万。更何况我哥哥是傅家明媒正娶的女主人生的长房长孙。”

“你算个什么东西?”傅家碧喝了橙汁,还是笑眯眯地问:“让你开价,不过是给你一个机会。你到还真把自己捧高。”

秦愿“噔”的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杯子:“我不会跟你谈,请你们家找个大人来。”

“你要跟我妈妈谈?”傅家碧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手指轻轻点着杯子,又笑了开来:“我来跟你谈,已经是给你肚子里孩子一个面子,也是我自己有兴趣来看看。你要知道,即便你找到我家,最多只能见见管家,我们家那个管家可是铁面无私,到时候让你做羊水穿刺验dna还说不定。”

傅家碧摊摊手,一幅“你看看,我对你多好”的神情。

秦愿站了起来:“想砸钱让我走,也得要看看我愿不愿意。”

傅家碧终于收了笑,靠在了卡座的椅背上。她眼底终于露出了烦躁的神情,心底终于觉得遇到这种女人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可比摸索化学反应条件让人厌烦多了。

“你想嫁给我哥哥。”

秦愿被说穿心思,也不怒,只是站着看着这小姑娘想说什么。

傅家碧也站了起来,对着秦愿说:“你智商可真低。你父亲因为收受贿赂锒铛入狱,母亲跟情人私奔被小白脸骗了自杀身亡。你在美国不过就读了一个美术专业的本科,学校又不是常春藤。当真天真到以为我们家能够容忍这种儿媳?”

“我劝你还不如像那个香港明星一样,拿好分手费去逍遥。”

傅家碧摆摆手,拿了支票问她:“还要不要钱?”

秦愿站在那里,手指攥得咯咯作响。她想起在孤儿院里跟着一群衣服破烂的小孩抢零食的情景,她想起每一对夫妇来时,院长让他们排排开等到领养的情景,她想起自己在蒋家装乖巧,装天真的情景,心里气血翻涌。

她十七岁出国,用尽手段成了傅家琪的女朋友可不是为了一张支票的。

只有当上了傅家的儿媳,她才能真正地扬眉吐气,把那些欺负过她的人踩到脚底下,才能动手替她父亲报仇。

傅家碧看她的神情,顿时觉得好笑,她也看穿了秦愿的心思,付了小费,将支票本收了起来。

秦愿当天晚上就回了布桑,很快就到了傅家位于布桑湖边的别墅。

她挺了挺肚子,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阿姨,即便秦愿来过傅家一次,那个阿姨还是没有记住她。看见她便问:“小姐,你找谁?”

“我是秦愿。”她自报家门。

阿姨愣了愣:“你稍等。”既然门便关了。

秦愿赶飞机过来,却吃了个闭门羹。她脸上冷笑,门终于再次开了,果然是管家过来。

中年男子神情严肃:“秦小姐,请这边走。”他伸手向别墅旁的小花园:“家里正在开派对,不方便。”

“我要见你们太太。”

“太太说我可以全权代表她。”中年男子手固执地伸着,秦愿不走,他就丝毫没有动一下的意思。

秦愿咽下了这口恶气,跟着他走到了小花园。

花园里有一个玻璃房,里面是一个小茶室。管家给她沏了一壶红茶,坐到了她对面,便问道:“请出示你的化验单以及dna结果。”

秦愿被这一个举动弄得十分愤怒:“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孩子就是你们傅家的!”

管家果真如同傅家碧所说,很公事公办的样子对她说:“我们一向是这么处理的,秦小姐,不仅你一个人,其他人都是这样的。”

“其他人?”秦愿不相信:“我可不知道傅家琪还有其他女人。”

“哦,不是的,我们先生在外面的那些女人都是这么处理的。”管家看她没有什么dna结果,顿时又道:“还麻烦你把检验结果给我们看。”

秦愿不是没听说过傅家琪那个风流成性的爸爸,基本上什么女人都照单全收,连夜场的妈妈桑也有。将她跟那些女人放在一起相提并论,秦愿立马站了起来,一句话不说就往外走。

她从正门绕到花园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别墅的后门好像开着,她一个闪身从后门蹿了进去。

管家看她的身影立马眉头皱了起来,傅太太最讨厌的无非就是这些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女人。

秦愿饶过厨房,后厅,来到了偏房,看到傅太太衣装华丽,语调轻柔地在跟一个差不多年纪贵妇聊天。

她躲进了一旁的客房,可是门外的谈话声却听得仔仔细细。

“阿琼,你家囡囡什么时候回国?在伦敦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

那个阿琼说道:“家琪回来了,囡囡是该回来了。我过两天给她打电话,让她准备准备。”

傅太太笑道:“家琪月中在楠木市的演奏会开完就能回布桑,在外面荡了这么久,是该定下来了。”

这些话的意思,秦愿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死命压着心里蠢蠢欲动的怒意,等到了傅太太一个人才开了门。

傅太太见到她,不动声色,朝她点点头:“是小李的条件没谈好?”

“傅太太还真是有心,先让女儿来谈,又让管家来谈。”可是秦愿再清楚不过,一个是图好玩的小女孩,一个不过是个下人,都能顶什么用?

派对的音乐又响起来,是一首很老的爵士歌曲。傅太太看了眼时间,派对快要结束了,该她出场致谢了。顿时心里边有些不耐烦,问道:“秦小姐费尽心思到我面前,是有什么话?”

秦愿挺了挺她的肚子:“傅太太是不想要孙子了?”

“哦,你说这个。小孩子也是条生命,只要是傅家的孩子,我们都有信托基金给他,不过他要在傅家长大。如果秦小姐选择要抚养金,带孩子走,我们也不反对。”

歌曲即将结束,傅太太扶着旋转楼梯的扶手:“言尽于此,希望你好好考虑。”

秦愿看她转身就要走,心里一慌,连忙拦住她的去路。

这下,终于使得傅太太厌烦,她皱了皱精致的眉,望了秦愿一眼。

这一眼,看得秦愿心惊。她不由得松了手,一个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秦愿大叫:“救命!救命!”

傅太太站在高处,冷眼看着。底下派对的人都纷纷停下了舞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秦愿刚跌到了平地,就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腿间流了出来。她顿时崩溃,只不过还没有哭出声来,就被已经赶来的管家带人拖了出去。

她流下来的一点血迹,也在一瞬间被抹去,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傅太太又笑眯眯对着大家说:“一点小事,打扰大家。今天多谢大家参加派对。微醺的门口有司机大家回家。”

人群渐渐散去,宴会厅渐渐安静了下来。傅太太坐在靠椅上,喝了一杯花茶,又将管家叫了过来,脸色微微一沉。

“不三不四的人,怎么放了进来?”

“真是抱歉,是我办事不周,太太,惹您不高兴了。”

“以后不要再让我见到这种事,我也不想再看见那位秦小姐。”

管家连忙点头:“是,太太,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来了!好了!明天不更喽!千万不要刷更新~

么么哒!爱你们~

☆、第38章chapter38

秦愿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布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病床上。当时天色已黑,病房里的日光灯却将房间照得跟白天一样。

管家见到她醒了,直接将一张开好的支票递到了她的床边。

“一千万,太太希望你收下。”

这个动作,秦愿便知道肚子里的孩子肯定已经不在了。她脸色大变,一张脸突然变得极其yīn沉,好半天笑了出来,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一样,yīn森可怖。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管家依旧板着一张脸,拿起了外套,既然钱给到了,他便转身就走了。

蒋勘正入住的也是这家医院,蒋母已经知道儿子不能说话的事实,大概是之前所受打击太大,现在反而看开,只是比先前更加寸步不离蒋勘正的病床。

蒋勘正拒绝与医护人员进行交流,就连一直侯在身边的蒋母,他连眼神接触都很少。

他不睡着的时候,便靠在病床上,透过病房的窗户看着窗外。

十一月的布桑,处处透露着萧索的气息。湖边的数光秃秃的,树下的长凳上,三三两两的人走走停停。

沈溥来看他,劝了蒋母去吃饭。他看到蒋勘正这幅爱答不理的死样子,当时便冷嘲热讽:“大男人叽叽哇哇,有本事把别人给追回来。”

蒋勘正丝毫不理睬他,沈溥又巴拉巴拉说一大通,见人依旧盯着窗外那片光秃秃的地。

他十分不理解:“你在看什么?老子看你是医院呆傻了。”

蒋勘正这才幽幽看了他一眼。其实曾经孟远也住过这一层病房,不是同一间,但是看到的风景却是一样的。

他见过她发呆的模样,现在想来那眼神悲凉而又绝望。

空旷而无望,蒋勘正闭了闭眼。

沈溥眉头一皱,叹气:“小爷我承认现在看孟远那女人,还算靠谱。你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人家照顾地细致入微。好了,你要追也赶紧好起来,顶多这段日子老子给你看着,不让野男人趁虚而入。”

他想得真是简单。蒋勘正扯了扯嘴角,从床边拿了小黑板,写了两个字:“出去。”

沈溥翻白眼:“老子才不出去。”并且立马换上一幅“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

蒋勘正直接无视了他,把他当空气。

沈溥暗暗咬了咬牙,即便蒋勘正不能说话,激怒人的功力还是炉火纯青。

过了好一会儿,沈溥随口提了提:“哦,小爷我要结婚了。等你出院来做伴郎。”

沈溥也不管蒋勘正什么反应,又道:“跟宋家的女儿,家里安排的,婚后各过各的。”

他脑子发昏,又提到:“秦愿怀孕了,不过又流产了,昨天也住进了这家医院,我来的时候刚看过她。”

“她心情不是很好,不过,女孩子出这种事,心情都不好。”

蒋勘正终于看了他一眼,不过也就一眼,然后他还是拿了那个小黑板,指了指上面两个字:出去。

“我去。”沈溥腹诽,老子才不要来看你!

沈溥出了门,笑眯眯地勾住蒋母的肩要聊天。他向来哄女人有一套,蒋母连日来脸上没有一个笑,进他妙语连珠这么一哄,眉眼间倒舒展了开来。

秦愿就在这个时候穿过二层的病房,在楼道口等电梯。

霍明朗正好在医院值夜班,见了穿着病号服的秦愿眉头微微皱了皱。她对这个女人历来没有好感,抱着病历本抵在下颌,想了想走了上前。

“病人不应该乱走。”

秦愿没有答话。

霍明朗哼了一下:“你主治医生是哪位?秦小姐?”

被人点出来,秦愿只好转过了身,在见到霍明朗的时候,客套地笑了笑。

霍明朗有意无意地说:“哎,秦小姐,你哥哥蒋勘正昨天晚上病情加剧,血管破裂,智力退化到五岁。什么都不懂,看到人就知道傻笑,今天小护士逗他说签一张十万元支票,人家立马签出来了,还献殷勤说姐姐给你。”

秦愿心里“咯噔”一下。

霍明朗笑眯眯:“你说吧,这就叫报应,当初他为了你抛弃孟远,做得太绝,老天来收拾他了。”

电梯到了,秦愿也没听霍明朗的话回病房,只是朝她点了点头,便到了蒋勘正的病房前。

病房门虚掩着,她推了开来,蒋勘正好像在睡着。秦愿站在床头轻轻地喊了一声:“哥哥。”

蒋勘正没有醒,她又喊:“阿正,我是小愿。”

蒋勘正终于睁开了双眼,只是沉沉地望着她。

秦愿一下子哭了起来,她几乎整个人扑到病床上,哽咽着说道:“救救我!救救我!”

时间好像一下子回到九年之前,那个时候蒋勘正赶到那间小仓库中,秦愿也是这么对着他说:救救我!救救我!

那时候他选择救出了秦愿,却把孟远留在了那里。

“哥哥,我小孩子掉了,家琪又要跟我分手,他们家仗势欺人,给我一千万让我滚。”

“哥哥,我好难受。”秦愿上前握住他的手,可怜巴巴地说:“我没有地方去了。哥哥,你还要我么?”

蒋勘正有一瞬间的恍惚,恍惚间又仿佛看见了那一日离开楠木市孟远越来越小的身影。

他没有说话,秦愿心里着急,又叫他:“哥哥,哥哥?”

秦愿显然不知道他现在不能说话了,自从他出车祸秦愿这才来,一来便求自己。蒋勘正嘴角扯了扯。

“我真的没有地方去了,哥哥,你收留我,好不好?”

蒋勘正一动不动,双眼里渐渐出现了嘲讽的神色。

可是突然间,他好像看到了什么,立刻甩开了秦愿的手。他愈发着急,几经挣扎翻身而起,抄起身边的那块小黑板就朝门口扔过去。

他呜呜了几声,没有说出话来。

而秦愿也看到了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孟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凝”的地雷~~~明天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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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chapter39

秦愿挺直了背脊站在蒋勘正的病床前,她下意识的就以为蒋勘正能拿小黑板去砸孟远,是因为他心底里还存着那几分厌恶。她想到陈三之前给她的照片里,孟远落寞的神情。她更加底气十足。

不过是有恃无恐,孟远站在门口笑笑,捡起了在她脚边的小黑板。

“出去”两个字映入眼帘。她垂了垂眼帘,立马就要转身走。

医院开的药快要吃完了,而傅家琪的演奏会马上就要开了,为了不耽误工作,孟远决定还是在开之前把药取好。在路上看到蒋母和沈溥,聊了几句,抵不过蒋母的眼神,才上来看一眼。

没想到,还真是多余。

蒋勘正看到孟远要走,后背不知为何立马湿了一大片,他躺在床上又不能下来,只好拿着床边的花瓶再次砸过去。

“砰”的一声,四分五裂的声音。孟远停住了脚步,简直不敢相信,他还要什么呢?她连走都不行么?

孟远转过了头,这几天她在乐团里虽然累,但是心情总觉得很满足。乐团里的同事约她一起出去买衣服,她买了一件新的红毛衣。别人都夸她穿这样气色特别好,可是这一刻穿着这件红毛衣的她双眼里是触目惊心的疲惫。

蒋勘正双手轻轻发抖,孟远这看过来的一眼让他心微微沉了下去。

秦愿想起霍明朗的话,蒋勘正都能给一个陌生人开十万支票。她又见蒋勘正呆呆坐在躺在床头的模样,顿时便开口:“阿正,这是你前妻。当年诬陷你强/奸了她,又以死相逼才嫁给了你。”

蒋勘正望了秦愿一眼,没有说话。

秦愿心里一急,又道:“你可要看清楚,这种卑鄙无耻的女人你砸得好!”

孟远站在门口,一寸一寸地手脚发凉。她微微吐出一口气,突然走进了病房,走到了秦愿跟前,一字一顿地说:“你有完没完?我卑鄙无耻,那你就该下地狱!”

秦愿顿时脸色一变,转过头来就眼带委屈:“阿正,你说这种女人你是不是该赶她出去?”

蒋勘正双眼沉沉,似有万千话语,但是就是没有开口。

“秦愿,你不必在这里装可怜。你我都清楚,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哥哥!”秦愿穿着病号服,又哭,真是万分的楚楚可怜:“你还要不要我?你就让外人这么欺负我?!”

孟远气得发抖,她对秦愿从来都是恨,可是这一刻她觉得恶心地想吐。她捂住了嘴,咳了好几声,xiōng膛起起伏伏。

蒋勘正眼色一黯,脸色一沉再沉。这病房中灯光太亮,他额上的细微汗珠都一览无余。

突然间,病房内突然响起手机的铃声。孟远看到傅家琪的名字在闪烁。

“喂?家琪?好的,我知道了。嗯,我马上回来。”

孟远挂了电话,微微一笑:“秦愿,傅家给了你一千万,你还不知足么?做不了傅家的媳妇,就想做蒋家的媳妇,是不是?”

这踩人尾巴的话,秦愿听了眼里恨意四起。她生生逼了下去,又转头问蒋勘正:“阿正,你看看,她说的是什么话!”

曾经的小姑娘脸面丑恶地在他面前当他傻子一样,一出一出地演着戏剧。蒋勘正又看孟远再也不曾看他一眼,他顿时整个人脸色煞白。

“你们好好叙旧,我不奉陪了你们继续在这里恶心了。”说完孟远将捡在手里的小黑板往蒋勘正床脚一放,再次转身。

灯光太亮,简直要照进蒋勘正的心里。他呼吸慢慢急促起来,煞白的脸又突然间变得病态的潮红。

“啪!”的一声,几乎在一瞬间,蒋勘正从床上爬了下来!可是可惜的是几乎在他下床的那一刻,他就摔在了地上。

孟远听到声响,回过了头,就看见蒋勘正手里死命地拽着小黑板,不知道在写点什么。

可是秦愿却看得一清二楚,她看见蒋勘正仿佛用尽一生力气,只写了两个字:孟远!

蒋勘正写完这两个字,就靠在了床上,双手堪堪支在了地面上,摇摇晃晃举起了黑板。他已然力气耗尽,双眼却依旧沉沉地望着孟远。

秦愿心里忽然炸开来,她脸色顿时就像是打翻了的调色板,五彩缤纷。

“你!”她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孟远则站在原地,终于对上了蒋勘正沉沉的眼神。

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那么静,那么静。她看到蒋勘正歇了一会儿,呼出了一口气,又提起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写下:不要走。

他终于写下了自己最想说的那句话,就像是弥留之际花光了所有力气,回光返照结束,一下子沿着病床“噗通”一下子就倒了下去。

孟远看到了蒋勘正额头上的白纱布渐渐印出了丝丝血迹。

“阿正!”蒋母如同疯了一样连忙扑了过来,老人家一时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回头去看沈溥。

沈溥也是吓了一跳,看见病房里两个站着傻愣的女人顿时头大,他连忙按了床头的按钮。

大概五分钟过后,医生都赶了过来,连忙将一群人赶出去。为首的那个医生大骂:“你们都做了什么!不要人命了,是么!”

孟远又一次站在了医院的走廊里,霍明朗闻讯而来,她怕孟远受什么委屈,站在了她身边跟她说:“你先回去。”

秦愿看到了霍明朗,顿时像看到了仇人一样,大怒,恨不得扑上来,指着她鼻子就低低地骂:“你这个贱人,居然敢骗我!”

她终于知道蒋勘正才不是傻了,那她刚才这一番做戏……她想起来蒋勘正那眼神,额上冒了一层冷汗。

霍明朗眼光一闪,她抱了抱xiōng,指了指自己问道:“你说我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沈溥还没听清秦愿这一声低咒,但是看到霍明朗如刀的眼神顿时便明白过来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他不是没见识过霍明朗发怒的样子,连忙将秦愿拉了回来。

“回你病房去!”

秦愿被拉得一个踉跄,差点跌在地上,她脸色又愠怒。沈溥看到自己大概用力过大,脸色一僵。秦愿气撒到他头上:“你们这一个个的,好、好、好!”

她连道三声好,声音太大,连带蒋母也看了过来。她已经知道秦愿为什么住在医院里,皱了皱眉:“小愿,你先回去。”

可是秦愿看到连蒋母都这副姿态,心里暗暗咽下了这口气,哼了一声,站好了,立马转过身。

蒋勘正在进行一系列的急救之后,心电图的指标终于又恢复了正常,医生推开了门出来。

“病人现在还不能下地运动,你们家属不要cāo之过急。另外不要让他情绪波动太强烈,容易引起并发症。”

“是,是。”蒋母连声道好:“现在能进去看看他吗?”

医生想了一会儿,竟然指了指孟远:“你是孟远?你进去吧。他在昏睡,好像叫你的名字。”

蒋母看了过来,连沈溥也看了过来。孟远心头大震,愈发地沉默。霍明朗看这番情景,已经明白大半。

“医院待多了对孟远的气管不好,蒋伯母,不如你进去吧。”她出来解围。

蒋母看到这样,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她进去的那一刻,不是没有看见蒋勘正手里死死拽着的那块黑板上写的是什么的。可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他跟孟远已经离婚了啊。

看着蒋母进了病房,孟远的头微微低了下来。

霍明朗拍了拍她的肩:“孟远,你答应要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不要忘了。”她皱了皱眉又道:“这么多年,你首先要爱自己,这样才能爱别人。你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和犹豫,不要让你爸爸妈妈担心。”

孟远沉默,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

她说过,她不想知道蒋勘正为什么推开她的原因。她想往前走,蒋勘正对于她而言,就是过去,而且是痛彻心扉的过去。

“我知道的。”孟远低低的说,几秒钟过后,她抬起头笑了笑:“三天后,家琪在楠木市的演奏会欢迎你来。我作了一首曲子,他可能会演奏,你来听听。”

霍明朗立刻点了点头:“正好没有手术,学校也没有课,我一定去。我把天真也叫上,一定给你捧场。”

孟远扯了扯嘴角:“其实我顶多会在谢幕的时候出现。”

“哪有什么?”霍明朗耸耸肩:“那也能看到你。”

霍明朗要比孟远高,一把搂住了她的肩:“我送你回去,今天好好睡一觉,好么?”

孟远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病房,他历来不缺人照顾的。她点了点头,离开了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tjhf1、一兜省和核桃的地雷~

压力好大,今晚的第二更大概十一点多才能发上来,明天打**血存稿!

☆、第40章chapter40

蒋勘正醒过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孟远,他心里顿时便明白怎么回事了。他还是没有留住她。无名的挫败感汹涌而至,心里就像是缺了一块,顿时感觉无法安生。

蒋母睡在他的身旁,蒋勘正稍稍侧过头就能看见自家妈妈在睡梦里还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已然将近三十岁的年纪,竟然人生最重要的事情都没有搞明白。

夜已经深,病房里的时钟在“磕嗒磕嗒”地走着。凌晨三点四十分,蒋勘正突然自己笑了笑,苦涩而又无奈。

沈溥的话语几乎还在耳边:“把她追回来不就得了。”

他说得倒是容易。蒋勘正想了想,他跟孟远竟然认识那么多年了,可是短得就像是一瞬间。十七八岁的时候,他总以为对秦愿的心动就是爱情,在被孟远搅乱之后,对于孟远的恨就一直梗在喉咙口,她几乎成了他最痛恨的那根刺。

他把秦愿藏在心底,飞到国外四年,逃离孟远四年。回了国,又对孟远是避之又避。即便后来结了婚,他们同住一个房子,他早出晚归,孟远又是周六周日才回家。他们交流地少之又少,更何况,他是那么讨厌她啊,何必去多看她一眼?

可就是这样,他在将近三十岁的时候还是把一颗心丢了。

蒋勘正又一苦笑,他可真是犯贱。朝夕相处,难保自己一颗心。动摇了之后,又怕面对。对她恶语相向,总以为,蒋勘正怎么可能会爱上孟远?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爱的可是秦愿,是会软糯糯叫他哥哥的秦愿。

于是便犯错,一个错接着一个错误,最后孟远终于走了啊,终于说她要往前走。

已经太难,蒋勘正挫败地想。孟远从来是固执的人,做决定就当真。

他真的,难道只剩下“祝她幸福”这条路了么?

蒋勘正脸色灰白一片。过了好一会儿,他轻轻推了推睡在一旁的蒋母。

蒋母非常易醒,立刻便睁开了眼,问道:“阿正,怎么了?”

蒋勘正提笔写下:“回去睡觉吧。”

“那你感觉怎么样了?”

蒋勘正笑笑,又写下:好了。

蒋母却一下子眼眶都含着泪,她摇头叹道:“你是我生的,你好了没我看不出来么?”她仿佛知道蒋勘正在想什么,又说道:“远远走了,没有进来就走了。三天之后楠木市有演奏会。你之前跟我说喜欢小愿,现在呢?”

蒋勘正眯了眯眼,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蒋母心酸无比:“喜欢不是爱啊。”

幼稚的不成熟的感情,因为被折断所以念念不忘,反复催眠自己将不那么深的爱反复加强。那不是爱某个人,而是爱上曾经。

困兽之症,反复在原地打转,终于丢了一颗心也不知道。

蒋勘正又写到:妈妈回去睡。

蒋母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泪:“你什么时候才能好?妈妈年纪大了,不过是想你们小辈幸福。你们刚结婚的时候,我就想你们好好的,时间长点,我就想你们能生个孩子,有了血脉,感情总能好点。是你不争气。”

蒋勘正点点头,是他不争气。

第二天,秦愿早早出了院。刚到了公寓里,警察局却来了人让她跟着走一趟。

原因竟然是陈三翻供了,他还说相见她一面。

秦愿心底一慌,不由得觉得是傅家做了什么手段。可是傅家都给了她一千万,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到了警察局,陈三剃了个平头早已经坐在了探视房里。

秦愿一落座,他便笑了笑:“你还是来了。”

“你为什么翻供?反悔了?”秦愿皱了皱眉头,很不满。

陈三仿佛丝毫不在意她的神情:“你怕我把你供出去?”他笑了笑:“不会的,我怎么会把你供出去呢。我让你来是想告诉你,你让我查的你父亲当年的案子,老档案袋都拿出来了,你去找瑜哥,就在他手里。”

秦愿在把玩她的指甲,听到这句话,手顿了顿:“你说霍瑜?”

“对,瑜哥知道我出事了,他已经帮我找了替死鬼,我只要好好再做一次口供,他就能把我弄出去。不过,不是现在的事。”

秦愿想了想:“好,我去。”

说完了这些,陈三又开口:“小愿,等事情结束,我们一起去国外?”

秦愿顿时便笑了,已然撕破脸的两个人,还装什么?

“你觉得我会跟你走?你拿什么来养我?混当地黑帮?三儿,有时候你真是天真。”

陈三脸色一黯,秦愿还没等探视时间过就起身走了。

等秦愿走后,陈三才打了入监以来的第一个电话,他闭了闭眼,半天才开口:“瑜哥,你果然说得对,我做出牺牲,她还是无情无义。”

电话那头有一丝沉默,似乎传来了吸烟的声音,过来一会儿,才听到一个极其低沉的男声:“嗯,我知道了。按我说的做。”

秦愿还真的去找了霍瑜,不过霍瑜也不是她想见就能见着的。她等了一下午,就只有霍瑜的助理接待她,那个中年女助理板着一张脸,仿佛知道她的来意,把档案袋递给她就有赶她走的意思。

这些天,秦愿一直受气,而这小助理居然也敢让她难受。她顿时翻了个白眼,这才走人。

不过,她回到家,翻开档案袋的时候傻眼了。她父亲死前有五个情妇,其中三个联合起来将他父亲端了。事情简单地让人不敢相信,简直就是贪官被情妇搞垮的又一典型案例。

秦愿脑子第一反应就是这档案袋绝对是假的,都是上位者的一面之词。

她接着翻下去,她翻到了她的母亲。

可笑的是,她母亲在这个案件中还是个关键人物。是她拿出了父亲这些年收受贿赂最关键的一些账本。而她因为立了大功,得以保身,和小白脸去了国外逍遥自在。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秦愿死死地拽着文件袋,她猛地站了起来,立马将这些文件撕了个四分五裂:“一定是假的!”

而就在她撕碎这些文件的时候,她家的门被狠狠地撞开了。

一群警察持枪进来了,为首的一个人厉声说道:“秦愿,我们怀疑你跟一桩买凶杀人案和绑架案有关,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陈三!秦愿脸色大变,还没做出申诉,就被人反手抓住,拷上了手铐。

霍瑜接到了秦愿被抓的消息之后,点了点头,他想了想还是拨了个电话。

“喂?朗朗?你说的那个讨厌的女人,我给你解决。”

“动作真快,请你吃饭。”

霍瑜被逗得一笑:“吃什么饭,你哪来的钱。好了,不跟你说了。你好好工作。”

秦愿被带到警察局,这回事她坐在了审讯室里。警察冷着脸高着声音对她说:“名字!”

秦愿心里一抖,仿佛这次反应过来,这不是闹着玩的。

她立马闭上了嘴,一万个问题一个都不回答,只是低着头。最后换了个警察的时候,她终于说:“我要求见律师。”

刺目的灯光“啪”一下打到她脸上,她脸上扑的粉都照得一点不差,她下意识就转过了脸。

秦愿听到在做笔录的那个女警察讽刺的一笑。她心里一慌,大叫道:“我要见律师!”

女警察合上了笔录本:“我劝你好好说,少受点苦。”

秦愿听了这话,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脑子里突然闪现那些警察动用私刑的案件。她脸色煞白,再次重申:“我要见律师!”

警察们纷纷站了起来,将椅子推进去,在地上发出“哗”的一声。秦愿听得心里一震,马上就看见他们都走了出去,就把她一个人关在了这里。

白光又被打亮了一分,秦愿被照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一切归于寂静,只剩下时钟“磕嗒磕嗒”地走着,而这一声一声就像是一刀一刀割在秦愿的神经上。

太安静了!就这么过了大半夜,她几乎要发狂。她大叫:“我要上厕所!我要上厕所!”

没人答应她,只有她自己的声音。

有过了一个小时,她喊累了,想睡觉了,突然间灯光又被打强了,“啪啪啪”都照到她脸上,她即便闭上了眼睛眼前也是一片光亮。怎么可能睡着?

秦愿快要被逼疯的时候,终于有人进来了。

秦愿认识他,他是蒋父身边的一个秘书,好像姓陆。她连忙喊:“陆秘书,快救救我!这里不是人待的!我要保释!”

陆秘书也是刚接到消息,说秦愿被关了进来,当他得知是霍瑜做的手脚之后,突然觉得这个事不好插手。

“您稍等,我打个电话。”

秦愿精疲力尽,只靠在那边喘着粗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tjhf1的又一颗地雷!

第二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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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5

☆、第41章chapter41

陆秘书通了电话之后,派了个律师过来,交了一大笔保释金秦愿终于出来了。

在局子待了一天,秦愿脸色十分不好。陆秘书感觉这件事有点难办,他直话直说:“秦小姐,你要跟我们说清楚,你到底在两个案件中参与了什么角色,这样我们才好帮你。”

秦愿僵了僵脸,yīn郁地说:“没什么好说的,我有的是钱,我现在要出国,给我办美国绿卡。”

陆秘书皱了皱眉头,还是先送了秦愿回家。

他立刻给了蒋父电话:“市长,您看怎么办?”

蒋父在电话那头顿了顿,他不是没有给过机会,可是当时一下子就被她拒绝了。他曾经答应过孟远,绝不姑息。

已经仁至义尽,多年情意最后还被她视作仇恨。

“就此罢手吧,我们不用再管了。”

秦愿到了家,立刻收拾行李,从网上定了一张去往拉斯维加斯的机票。

走的时候将傅家的支票揣在了兜里,可是没想到到了机场居然被拒绝出境。并且人家警告她,一旦有动向离开布桑,那就是通缉犯。

秦愿带了一副超大的墨镜,几乎将整张脸盖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终于崩溃,没想到陈三最后竟然反咬她一口。她拉了旅行箱又匆匆赶回了家。

她终于想起来,思来想去,决定再去找一次霍瑜。

秦愿直接到了霍瑜的公司,而这一次她终于见到了霍瑜。

霍瑜跟蒋勘正几乎一样的身高,穿着合身的西装,留着寸头,眉目之间竟然是温和的神色。如果没有人说,谁也不会猜到这就是一手遮天的布桑城黑道大哥。

乍一眼,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气质文弱的书生。可是他抬起眼,秦愿心里便咯噔一下。

他笑了一下,弹了弹手里的烟灰:“我为什么要帮你?”

秦愿心里跳的厉害,尽管霍瑜外表看上去是个好像与的人,可是坐在他面前,秦愿还是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她吸了一口气,从包里掏出了那张一千万的支票,说道:“我只是要出国,偷渡也可以如果成功,这一千万就是你的。”

不知是她傻还是急昏了头,霍瑜瞄了眼那张支票,手指将它夹了起来,看到签的名字的时候,挑了挑眉:“哦,傅家给的。不过,秦小姐,你确定自己没犯罪,何必要出国?”

“瑜哥,你是聪明人,既然能帮陈三,就一定能够帮我。”

“秦小姐的意思是,承认自己参与了买凶杀人案和绑架案。”

“我只是让陈三盯住孟远,谁知道他会买个司机撞人?这是他自己干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霍瑜笑了笑:“那你这么急出国,是因为当年的绑架案?”

秦愿不敢说话,在这种人面前永远多说多错。当年的绑架案,警察抓了绑架犯,就了事了。但是秦愿知道,能够这么简单地结案,还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当年,陈三跟我过来要人的时候,我还觉得稀奇。你可不知道,我那几个兄弟现在还在牢里,可没出来。你这一千万还不够塞牙缝。”

“你自己做戏,把自己绑架出去,不就是为了弄蒋家几个钱。可没想到,被孟远那女的撞破,所以你就索性狠下心命人踩了她的手,然后立马跟傅家琪出国。不得不说,秦小姐,小小年纪,够有心计。”

秦愿被别人一语道破,面上不好发作,讨好地笑笑:“我在布桑还有一处房产,也拿出来给瑜哥的几位兄弟。现在还请瑜哥帮我一把。”

霍瑜似笑非笑,将手里的烟掐灭说道:“哦,我还听说,当年你甚至要做蒋勘正强/奸案的证人,可是后来被蒋家父母堵住了嘴,是么?秦小姐,还真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这些事,霍瑜竟然知道的那么清楚。当年蒋父蒋母之所以没有对孟远的话起疑,一个是觉得孟远一个小姑娘不会拿这件事骗人,第二个最重要的是她秦愿也做了证。所以蒋勘正这哑巴亏吃得相当彻底。

秦愿脸色晦暗,搓了搓手:“真的要请瑜哥帮帮忙。”

霍瑜眉挑了挑:“明天凌晨倒有一搜货船在布桑港口出港。”

秦愿听了,立马点头:“多谢瑜哥!”

等秦愿走后,霍瑜从书桌里掏出了录音笔,内线叫了秘书进来,吩咐道:“派人送给小姐。”

霍明朗今天正好在医院值班,收到东西之后,听了之后,眉间的神色愈发沉重。她向来知道秦愿不是什么好女人,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这么恶毒。

她皱了皱眉头,立刻出了办公室,直走上了电梯。

病房里蒋勘正大概又被打了镇静剂,正在昏睡。他这病房是俗称的高干病房,连采光都是最好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而又安详。

霍明朗想起孟远曾经在自己眼前掉过的眼泪以及她无数次隐忍而落寞的神情。她便狠狠地哼了一声,立刻恶作剧一般将录音笔放在他桌旁,并仿佛生怕他生了重病无法自己打开电源,霍明朗马上就循环播放了。

她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贱人自有恶人磨,她霍明朗从来不介意做一个恶人。

到了晚上,药效好像褪了,蒋勘正听到了这份录音。他一开始还是从中间听起的,脸色已经开始慢慢沉了下去,等到第二遍完完整整地听完的时候,他感觉到的,是绝望。

没错,是,绝望。

秦愿的声音是那么清晰,那么傅家琪说的那句话还真是不错,孟远真的被他给毁了。

原来有一天,真相铺成在他面前,他还是无力招架。前二十多年的骄傲,尽数成空。他感到无数的恐慌,慢慢地袭上了心头。

人生第一次,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不是不知道,对于孟远而言,她的手就是她的命啊!孟远的手被狠狠碾过之后,又因为跟秦愿做交易,亲手再次粉粹自己前途。

而他曾经喜欢过的小姑娘却是那样一个人,骗了所有人,害了孟远也害了他。

录音还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真相一次又一次击垮他的心。蒋勘正双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慢慢熄灭。

曾经的孟远要有多大勇气,才能下那样的决定?又是因为多深的爱,才能忍受那么多年?

蒋勘正终于明白什么叫伤透一个人的心了,难怪孟远说她太累了,她已经不再喜欢他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不合人意的地方。

在漫长的两个人心与心追逐的过程中,孟远太累了要走,而他蒋勘正才慢慢意识到原来他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他在等孟远啊,等她过来一起走。可是孟远转过了身,而他竟然被留在了原地,更可怕的是,他心底里情绪汹涌而至,告诉自己,他该回去追孟远啊。

是,他爱她,蒋勘正爱孟远,爱上孟远围着围裙贤贤惠惠的模样,爱上孟远垂头时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脖颈,爱上孟远难得露出的几分笑。

病房的窗户没有关好,窗外有风呼呼地吹过来,蒋勘正无比清楚自己的心思,可是就是因为无比清楚,反倒整个身子一寸寸冷下去。

即便此刻他能说话,又不是一个待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人,即便他此刻飞奔至孟远面前,说:孟远,我爱你。

孟远亦不会回头。

因为孟远已经做决定。

蒋勘正一夜无眠,睁眼到了天亮。

第二天,布桑市的头条新闻是:凌晨时分,布桑港口一艘货船爆炸,船上的人无一幸免。

当时江面上烧得浓烟滚滚,后来警方过来,对船上的人的身份进行核对,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

后来进行全市失踪人口排查,又对外来人口以及近两个月布桑进出口排查,都没有发现这名女尸的真正身份。

警方便肯定这是一名销毁身份想要偷渡出境的嫌疑犯,女尸死状可怕,生前应该经过剧烈挣扎。因为发现尸体的地方,是在船舱最里层,那是一个狭小的地方,人被烧之后此处乱窜,但几乎逃不出来。也可以说,是被活活烧死的。

两天之后,确定了女尸的身份,是一个叫秦愿的女子。

是一个交了保释金的嫌疑犯,尸体全身已经被烧焦,根本无法进行正常死者的程序,只能匆匆火化,最后叫了家属来认领。

来的是一个叫陈三的男人,霍瑜出了力气,当真弄了替死鬼进去。陈三很快被放了出来,这会儿看着捧在手心里秦愿的那一点点骨灰,简直恍如隔世。

不过,他倒笑了笑:“小愿,以后我们真的在一起了,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12170446、拉芽苏的地雷,么么哒!

下周一至周三日更!周四双更!因为那时候俺休假了!然后你们说……怎么更新……别太那啥了啊……

ps:那啥,今天作者三次元世界里发生了很多事,现在心情很乱,更得晚了,大家见谅。

☆、第42章chapter42

秦愿去世的消息传到蒋勘正耳朵里的时候已经过了两天,而这一天蒋勘正叫了公司的秘书来,他单独跟医生说要出院一天。

医生本来根本不同意,他现在的状况怎么可能外出?

可是蒋勘正十分坚持,叫了秘书给他准备轮椅,虽然不说话,可是双目之间都是不容置喙的神色。

医生被他气得头皮发麻,连忙打电话让护士找蒋母过来。可是没想到蒋母过来之后,听到蒋勘正要去楠木市之后,只皱了皱眉头吩咐秘书照顾好,就同意了。

医生甩手就走:“我不管你们!出了事,你们自己负责!”

蒋母递上了一条毛毯,小心翼翼盖住蒋勘正的双腿:“阿正,你去吧。”

她今早看了报纸,看到了秦愿的名字。今早护工来整理病房的时候发现了那支录音笔。而蒋母没有再提过这个人,仿佛秦愿已经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蒋勘正在私人飞机上睡了一觉,到达楠木市的时候精神还算是好的。

只是他们下飞机的那一刻,楠木市开始下淅沥沥的小雨,路面上湿漉漉的,雨天路又滑。蒋勘正那个不靠谱的小秘书一个不小心,手上一个不稳,轮椅推出几丈远,蒋勘正差点跌倒在人来人往的机场路上。

小秘书脸色顿时僵住,定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做。

好在轮椅性能比较好,滑出相当一段距离之后,走上石子路因为摩擦力的原因停下来了。

蒋勘正回头看了他一眼,这秘书毛手毛脚,回公司真该跟人事部说炒掉他。

傻愣在那里,也不知道赶紧过来!

小秘书看到蒋勘正微微皱起的眉头,心里就是咯噔一跳,好半天才连蹦带跳赶紧过来死死拉住蒋勘正的轮椅。

“去剧院。”蒋勘正掏出随身的纸笔垫在轮椅的扶手上慢慢写了出来。

大概是他们停留地太久,不禁引起些许过往的目光。

蒋勘正目光低垂,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他侧脸如同刀刻一般冷静又带着点落寞。

机场的小妹妹感叹:上天果然不会太优待一个人。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是令人骄傲的资本,只可惜,他是一个行动不便的残疾人,而且还不会说话。

蒋勘正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甚至两根手指夹起写完的纸条,在小秘书面前晃了晃,意思是:知道了?

赶紧联系了当地的分公司,派了车,就立马赶往剧院。

时间掐得真好,敢在开演前的最后一刻。傅家琪弦乐四重奏的票其实早就一抢而空,小秘书两手空空,这下学乖,买了黄牛票也把老总推了进去。

但是位置相当不好,是在最后一排的走廊边。小秘书把蒋勘正推到位置旁边,还没动手,竟然看到蒋勘正单手支着自己一点一点地往位置上挪。

蒋勘正感觉到又有许多目光往自己身上瞟,尤其是一个个进场的听众。

如今他当真又成为众人焦点,比念书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秘书脸色通红,又感到一丝丝的心酸,赶紧上前扶了一把。最后他才坐到了蒋勘正的旁边。

他低低地道歉:“总裁,对不起,我应该给你提前订贵宾座或者是楼上的包厢的。”

蒋勘正朝他摇了摇头。

很快,剧院安静了下来,灯光“忽”一下就暗下来,几束光“啪”一下就打到了舞台中央。

傅家琪带着其他三个演奏家鞠了一个躬,开始今天的第一个曲目:海顿的《艾尔得迪四重奏》。

由这一首世界著名的乐章,海顿第76号作品开始,傅家琪其实是有野心的。

弦乐四重奏由于在音色上的相近和结构上的严谨,对演奏家来说是相当大的考验。作为音乐家公认的最理想的室内乐演奏形式。它需要的是精湛的技巧、超高的领悟力及情感表现力,当然还有团队的协作力。

傅家琪想表现他的个人魅力之下的领导力,在他主导的四重奏不会比他的独奏会差。

一曲终了,傅家琪获得了掌声。尽管陆路初出茅庐,但是他配合得竟然比排练的时候好。

满室寂静,整个音乐厅只剩下时而悠扬时而激荡时而沉重的提琴声。

蒋勘正坐在座位上,目光沉沉看着台上。

傅家琪无疑是最光芒万丈的那一个,他如今是大师级人物,想做突破创新亦有人捧场。他可以发脾气,可是撂摊子,别人都会迁就他。

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孟远瘦弱的肩上背着个小提琴,骄傲地对傅家琪说:“这首曲子不是这样理解的。”

那时候,她要高过傅家琪,可是十分准确无误告诉他:你就是理解错了。

蒋勘正扶在座椅上的手渐渐收拢,如果当年孟远参加了比赛,那么今天站在台上的毫无疑问就是她!

他下意识地就去找孟远,环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终于在间歇的时间里,前面人群稍稍歇息的时候看到了她。

孟远的头发将她的脸悄悄盖住,音乐厅里有点闷,她在衬衫外面只套了件马甲。她站在舞台的边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傅家琪。

因为隔得远,蒋勘正不知道孟远脸色的神色,不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忍不住发酸。

孟远曾经跟他说,为了得到他,不惜毁掉自己的左手,毁掉音乐生涯。

真是傻,傻到任凭一个人毁掉她。

蒋勘正自问,他是不够格孟远这样做的。

傅家琪演奏了莫扎特、舒伯特、甚至日本现代作曲家武满彻的《秋苑》。

整整两个半小时,孟远没有移动一步,没有喝过水,没有休息过。蒋勘正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她,他亲眼看到孟远是真的热爱,不含一丝的假,不掺一丝的杂。

到了最后第二首的时候,傅家琪顿了顿,向观众解释道:“各位,下面这首曲子,不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你们所熟悉的作曲家的作品。它是我的好朋友写给我的曲子,叫做《你》。我的这位朋友现在就在台下,她的名字叫孟远。”

一束光慢慢打到了孟远身上,在大屏幕上,蒋勘正看见孟远笑了笑,温柔而安静。

音乐起,孟远目光沉静,可是拉起她的曲子的时候,她转身离开了聚光灯。蒋勘正看到了她转过头那一个瞬间,一闪而过的泪花。

大提琴低沉的声音似乎诉说着对于你反反复复求而不得的沉重,小提琴如泣如诉,弦和弓分分离离,对于你始终追逐时的心酸和无望。

《布达佩斯之恋》里有一首曲子:《gloomy sunday》。年轻的音乐家对于恋人苦苦追求的忧郁,凄美而又感动。

而这首《你》几乎和有异曲同工的地方。

深深热爱却又深深抑郁。

蒋勘正脸色渐渐泛白,《gloomy sunday》 后来成为要命的自杀圣曲,人们在无比纠结的情绪中,成为困兽,最后选择有尊严的死去。

他似乎知道为什么当年,孟远能够那么轻易地割腕。

她放弃了所有,还是得不到一点回应,她失去尊严全无骄傲,成为彻彻底底的套子里的人。

蒋勘正仰在了椅子上,喘着粗气,耳边还响着音乐声,他感觉十分难受。

有一块巨石慢慢地一点一点压着他的心,缓而重。

旁边的小秘书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仿佛沉静在了曲中。蒋勘正闭了闭眼,终于音乐结束,他吸了一口气,然而再也看不到孟远了。

在拉最后一首的时候,傅家琪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听众也没有感觉任何不妥的地方,没有一人交头接耳,好像都沉浸在了刚才无边的情绪中。

聚光灯往听众席上扫了一圈,大屏幕上有人悄悄留下了眼泪。

大概一分钟之后,傅家琪清了清嗓子:“最后一曲,贝多芬《大赋格》。”

提琴声重新响起来,很快的,演奏会结束了。

最后谢幕的时候,蒋勘正也没有看到孟远。最后散场的时候,他听到旁边有人窃窃私语。

“孟远到底是谁啊?”

“不知道,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不过是一颗沧海遗珠,看来傅家琪找到了民间高手。”

又有人摇头说道:“我好像记得……布桑城曾经很出名的一个音乐神童就叫孟远。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孟远。”

“总裁?总裁?”小秘书叫他:“我们现在走吗?”

蒋勘正仿佛没有听见,他将头靠在椅子上,双眼紧闭。

“总裁?”

他仿佛累极,好半天才睁开眼看了眼小秘书,摇了摇头。

小秘书见他这样,突然站了起来,说道:“我去找太太!”

蒋勘正还没来得及组织,就见他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终于恢复了回来了,感谢兔羊的地雷,明天双更吧,然后周四也双更。所以大家能留言表扬我一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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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chapter43

小秘书穿过人群,感觉自己肩负着无比崇高的人物,立马就窜到了后台。

蒋勘正坐在座位上动弹不得,就只看着他的背影如同所有平常人一样健步如飞。

小秘书到了后台,终于看见了孟远。她在跟傅家琪讲话,时不时点点头。小秘书一把就拉住她的手,二话不说立马拽着她往外走。

孟远不是没见过蒋勘正身边的这个人,顿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可是也挺出乎意料的,蒋勘正怎么可能出院呢?

可当孟远被拉到蒋勘正面前的时候,在真真正正见到他这个人的时候,孟远甚至都没没有走到他跟前,站在了离他两个座位的地方,说道:“你来了。”

蒋勘正点头笑笑,刚才还一片白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他们就这么无声地互看了几秒钟,孟远的脖子被轻轻的勾住,傅家琪从背后贴着孟远的耳朵笑眯眯地问她:“今晚去哪里庆功?”

这么亲密的动作,小秘书心里大惊,立马看向了自己老板。

蒋勘正神色淡淡,可是扶在手把上渐渐收拢的拳头泄露了他的心。

孟远拍了拍傅家琪的手:“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傅家琪奇怪:“干嘛不去?”

孟远笑了笑,心底里有些快乐,脸上气色也好。蒋勘正的拳收得更紧,便听到孟远说:“刚才百代的经理人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兴趣为一张古典专辑写一首曲子。不过他想多看看我的作品或者小段,所以我想趁着有时间好好写一点。”

“真的么?”傅家琪立马转了身过来,挡住了蒋勘正的视线,高兴地抓住孟远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从来不缺人赏识。”

“是你给我机会,家琪。”孟远说得很真诚:“我要谢谢你。”

蒋勘正看不见孟远脸上的表情,可是听她的声音轻松而快乐。

小秘书在旁边急得呀,一个儿劲地盯着蒋勘正,心想着有点行动啊!他显然忘了自家老板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的事实。

蒋勘正在纸上慢慢地写道:回去吧。

小秘书瞪大眼,怎奈老板依旧点点头。他只好不甘心地绕到了蒋勘正身边,把随身的折叠轮椅拿出来。

蒋勘正任凭自己被小秘书抱上轮椅,轮椅发出“咯吱”一声。

孟远终于又看了过来,蒋勘正感受到她的目光,也将头抬了起来。再一次四目相对,没有傅家琪。

这个无声的对望,空气中仿佛沉沉流动着两个人的气息。

怎料,霍明朗的声音插了进来。

她笑眯眯地问道:“蒋先生的病房里多了一支循环播放的录音笔,可吓坏了我们医院的小护士,还以为进来什么危险份子。”

霍明朗提这个的意思,他不是不懂。蒋勘正仔仔细细打量着孟远,她方才音乐响起时眼眶里一闪而过的泪意早就消失,双眼沉静而自然。脸颊似乎还胖了些,果然没了他,孟远要过得更好。

蒋勘正终于低下了头,霍明朗笑笑:“听说秦愿去世了?”

孟远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她只是一瞬间感到不可思议。可是立刻他便发现自己好像对她不是那么在意了。

她人生当中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而去花费精力。

蒋勘正点了点头,在纸上写道:报纸上已经登出来了。他有一瞬间的沉默,这表情在孟远眼里,几乎是难受的另一种表现。

可是蒋勘正又写道:是她咎由自取。

他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又看了看孟远,又是沉默。他无声地用力推了推自己的轮椅,一点一点向孟远靠近,他花大力气,脸色慢慢泛白。

蒋勘正抬起头,瞳孔里只是孟远啊。他又写道:祝你成功。

孟远没有说话,霍明朗与傅家琪站在一边看着这场景,许是因为他与从前简直天壤之别的可怜样,也都纷纷沉默了下来。

从前他的字从来都是力透纸背,好像签下字从来就不会反悔,离婚协议书更是一笔一划坚决彻底。可是现在,大概是他力气用尽,他写的字都是轻轻柔柔,有一个字甚至还歪歪扭扭,真的不像他。

孟远看着蒋勘正抬着手,给她的字条上的四个字。她一张脸几乎没有表情,她终于说道:“你其实不必来。”

蒋勘正几乎一瞬间就放下了手,他将纸条慢慢收进手里,紧紧地紧紧地扣在自己的掌心。

纸条就像一团火,烫着他的手心。孟远轻而缓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你走吧。”

小秘书听到这句话,在看到自家老板少有的落寞后,不知道哪里来一股热血,立马说道:“太太,我们大老远跟医生乔了好久才过来,总裁行动不便,您要不就留他在这里吧。”

蒋勘正侧脸慢慢沉了下去,自从生了病,他便很少带眼镜,此刻他双眼之间突然有点自暴自弃的神色,立刻猛地调转自己的轮椅,拼了命往前走。

小秘书看到自己老板的行动,连忙哭丧着脸喊道:“太太!”

孟远只是垂了垂头:“我不是你嘴里的太太,我们早就离婚了。”

蒋勘正即便拼命滚动着他的轮椅,可是现在他的那点力气,哪里能够走远?他明显听到了孟远的那句话,整个背脊一僵,手一下子一滑。

“啪”一声,众目睽睽之下,蒋勘正整个身子向前倾去。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眼看着要跌倒在地上了,连忙将手肘撑到地上,还是抵不过整个身子的重量,连头都扑在了地上。

“总裁!”

蒋勘正的头上的纱布开始渗出一丝丝的鲜血。他跌在地上喘着粗气,小秘书连忙要过去扶他。

霍明朗立刻喊:“别动,不要碰他!我来看看!”

孟远后退了几步,看见身边的霍明朗立刻扯开了蒋勘正的纱布,在看到鲜血只是磕出来的皮外伤之后,立刻对着小秘书:“可以扶起来了。”

就连傅家琪都过去帮忙,只有孟远一步一步往后退,仿佛前面是洪水猛兽,下一秒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吃入腹。

小秘书看到她的动作,心里愈发地不是滋味,在扶起蒋勘正的同时说道:“总裁,我带你走!”

被扶起来的蒋勘正显然也看到了孟远的这个动作,他伸手抹了抹额上的鲜血,苦笑了一下,点点头。

刚来楠木市时候的小雨已经变大,路上的行人匆匆地走着,溅起无数的水珠。

小秘书重新联系私人飞机,谁知道现在气流不稳定,达不到飞行条件,机长让他们等几个小时。

也到了傍晚,天色也开始渐渐暗了下来。

“总裁,您想吃点什么?”

蒋勘正摇了摇头,他看上去没什么情绪和心思,只是支着自己的下颌,看着面前一滴一滴的雨珠。

任何男人在自己最在乎的人面前这么狼狈,心里都不好受,更何况是蒋勘正这么骄傲的一个人。

他现在整张脸已经几乎发木,忽然间又无声地笑笑,似乎在嘲笑自己的可怜和愚蠢。

小秘书将他送到了附近的一家酒店,问酒店要了点薄粥。再怎么说,蒋勘正也是病人,一天不进食肯定受不住。吃点流食也是好的。

可是巧就巧在,孟远出差住的地方竟然也是这家酒店。

他们遇到的地方是电梯,拥挤的电梯里,孟远站在最后面,她因为矮,站在高个的男人身后,蒋勘正进来的时候都没有看见他。

有人好心地伸手接了把轮椅,小秘书连忙道谢,蒋勘正也点点头。

孟远侧了侧身子,看到了蒋勘正的侧脸,他额上的鲜血已经被抹去,头发上倒是有些水珠。他好像很累,在电梯里,闭目养神。

突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蒋勘正似乎觉得有人再看他,他转了转脸。

孟远立马缩了进去。

蒋勘正只停留了两三秒,嘴角又是一个苦涩的笑,将头转了回去。

忽然,“啪”一声,电梯里的灯一下子熄灭了。

“我草!”有男人立马爆了粗口,电梯马上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发生故障了!快按紧急电话!”

电梯里拥挤的人一下子变得更加拥挤,好多人纷纷掏出手机,拨电话出去求救。

站在最前面的小秘书立刻按了求救电话,但是按了几次都没有反应。他的脸终于垮掉了,立马转身:“总裁!”

可是蒋勘正准确无误地拉住他的手,一字一字地写道:“往里!孟远!”

小秘书循着手机的光,稍稍扒开了人群,终于看到孟远。

而孟远看到了向她伸出手的蒋勘正,他正在望着她,就像找了她很久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晚了,意味着第二更也会晚,但是哪怕到凌晨我也吐血码出来!都答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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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4

蒋勘正的手递过来,握住了孟远垂在身侧的手掌。他的手带着微微的湿气,但是却出乎意料的温暖。

电梯里的人越来越慌,人一动,本来便拥挤的空间变得更加狭小。孟远被前面的大汉一撞,腿一软,倒了下去。

蒋勘正立马接住了她,孟远扑在了他的怀里,闻到了他身上消毒酒精的味道,她脑子里发愣,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动弹,她想起他无力的字体,终于是怕伤到他。

蒋勘正却以为她害怕,手僵在半空中,顿了下,才慢慢地轻轻拍着孟远的背。

如果可以,他想说:“别怕啊,有我在。”

电梯里的人越来越躁动,终于有人打通了电话,立刻大声呼喊:“别怕!有人来救我们了!大家要冷静。”

小秘书手机上微弱的光照着蒋勘正和孟远,孟远反应了过来,直觉便要站起来。

可是她刚站起来,就被人一推,重新跌了下来。所以当她再次要站起来的时候,蒋勘正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立刻将她死死抱在了怀里。

知道外面已经有人赶来的时候,人群便慢慢开始安静下来。孟远伏在蒋勘正的身上,一动都没有动。

时间一刻接着一刻慢慢的过去,蒋勘正心底却突然生出这样一种希望:希望这时间过得再慢点再慢点。

孟远的身上似乎有一种很稀奇的味道,就像是很久之前他在学校的校园里闻过的栀子花的味道,却又像是在临江公寓里孟远端出来的新鲜豆浆的香气,可好像又有第三种味道,是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沉木香。

在这拥挤的空间中,蒋勘正的心慢慢安静了下来,慢慢地放回平地,重新像从前一样跳动起来。

因为人多,空气中的二氧化碳浓度立刻就变得很高,空气闷热起来。孟远气管不好,这样的环境,她慢慢地咳了起来,一声一声,细而缓。

蒋勘正抱住她的手渐渐收紧,然后又开始慢慢一下一下拍她的背。

孟远苦涩地笑笑,如果一个月前,蒋勘正能这么对待自己,她绝对不会签下离婚协议书。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总是在做得不偿失的事情。孟远捂住了自己的嘴,缓了一会儿,在蒋勘正耳边说道:“你真的其实不用这样的。”

蒋勘正手只是一顿,然后他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着刚才的动作,甚至比刚才还要小心翼翼。仿佛孟远是一个苦苦追求得来的瓷娃娃,深怕手重将其打碎。

“百代的那张专辑在意大利制作,如果我能参与,半年之内不会回国。”

孟远一句接着一句,又说道:“阿正,那张专辑是百代古典乐一百年纪念专辑,所有的演奏家都是当代著名的人物。”

“我实在太喜欢,必定会竭尽全力去争取。”

曾几何时,蒋勘正也是孟远竭尽全力去争取的人,可是他辜负了她。而小提琴、古典乐却从来没有辜负她。

蒋勘正手一停,从孟远的背上滑落了下来。

孟远刚要站起来,蒋勘正却突然十分准确地捧住她的脸。距离拉近,嘴唇相贴。他撬开她的唇齿,舌尖扫过她的口腔,那么深深地迷恋一般地吻着她。

孟远知道,他终究是难受了,绝望了。

在她往前走,不再回头的时候他害怕了。所以他急于证明她还在他跟前,她身上最柔软的地方在被他亲吻着。

蒋勘正一不小心咬碎了自己的舌尖,血腥味蔓延在口腔里,可是他还是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紧紧地捧住孟远的脸。

孟远的腮边终于滑落了一颗晶莹的泪珠,冰凉冰凉的。

蒋勘正心头大震,一下子跌了回去,松开了孟远。

“我真的要走了。”孟远轻轻地道。

“哐、哐、哐!”电梯门好像被砸了几下,电梯里的其他人一听到动静,连忙七嘴八舌地大喊:“有人在里面!快救命!”

十分钟过后,新鲜空气涌进来,电梯里的灯重新亮了起来。人们立刻冲了出去,后怕极了。

孟远说了声:“再见。”

小秘书看到蒋勘正脸色一片灰败,嘴角还有血丝。刚才的情景他不是没有看见,这下觉得事情当真大条,立刻打了120.

当晚在医院,蒋勘正立刻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烧糊涂了。一夜里,嘴一张一合,也发不出声音。

第二天,楠木市的报纸的头条是昨天的演奏会,孟远的名字出现了不止一次。

演奏会的视频在隔天电视上进行了重播,非常迅速的,一首《你》立刻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更多的音乐公司,在找一个叫孟远的作曲家。

而孟远坐在酒店的书桌前,手边是陆路还来的乐谱。孟远摩挲了一下有些发黄的封面,她看了看自己左手掌心的疤痕,按了按,她给新写的一小节,取了一个名字,叫《失去》。

铃声大作,是霍明朗。她昨天赶回了布桑,据说是有手术要做。

孟远接起电话,就听到霍明朗疲惫的声音传来:“孟远,你回来一趟吧。”

“蒋勘正今早的飞机回了布桑,昨天我没有检查仔细,他伤口破裂,已经感染。可能要做第二次手术。”

“你……要不要回来看看他?”

孟远忽然想起昨天那个绝望的吻,她没有说话。

霍明朗叹了口气:“第二次手术的风险比第一次手术还要大,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我知道了。”

孟远挂了电话,慢慢地收拾了行囊,她给百代的经理人打了个电话:“陈经理?你好,我又新写了一小节东西,刚才发到你邮箱了,你看看是否喜欢。”

三个小时之后,孟远坐在机场上等航班。陈经理直接往孟远的邮箱发了offer,并且亲自致电问道:“孟小姐,现在是否有时间,可以立刻飞意大利跟我们制作人当面谈谈?”

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机场里。孟远孤身坐在这里,脑中突然想起她曾经无数次拉起过的《吉普赛之歌》。

她回答到:“我立刻改签机票。”

当天晚上孟远就到了意大利,而蒋勘正的手术在进行中,这一次几乎请来了全球的专家。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再修改一下,可能会增加点内容,早买的有福了。不过现在让我去睡吧,不然真吐血了

☆、第45章chapter45

布桑城的阳春三月,街头的柳条刚刚抽出了新芽,河边的桃树刚刚绽开了花。空气中散发着馥郁芬芳的味道,小街道古巷子里都是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坐在石板上上喝一杯咖啡也好,或是边走边看风景也好,一切都是惬意而舒坦。

百代古典乐一百周年的纪念专辑就在这一天到了布桑宣传。国内外的主创人员从布桑机场出来时已经到了中午,记者招待会的主办方安排他们入住了香格里拉。

孟远从随身的行李包里,拿了一件齐膝的小黑裙,搭了条珍珠项链,随行的意大利小帅哥朝她吹了个口哨,用生硬的中国话调戏她:“嗨,美丽的姑娘,今晚有人陪么?”

孟远只是笑笑:“妮娜让我好好看着你,命你不准多看中国美女一眼。”

菲诺大叫:“远远,你真没有情调!”

孟远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马上就要到十一点半了。连忙不再跟他开玩笑:“我要去参加好朋友的婚礼,今天中午就不跟大家吃饭了。”

回国之前,宋天真给她打了越洋电话,下达要求必须在3月16号这天回国,参加她的婚礼,不然朋友都没得做。

幸好专辑在中国发布的日子在三月初,孟远正好能赶回来。宋天真结婚的酒店也在香格里拉。二楼的一个宴会厅,孟远上来之后看见宋天真将来的老公沈溥在门口迎宾。

孟远不是不知道他们俩的结合完全是家里的意思,吃了一顿饭相亲的结果。

沈溥的脸色很平淡,丝毫也没有什么喜悦的样子。他在看到孟远时候,向来夸张的他也不管这是他的婚礼,立马就问:“你来干嘛?小爷我什么时候给你发请帖了?”

旁边的人都面面相觑,新娘子宋天真听到这动静,立马从另一边奔过来,对着沈溥解释道:“远远是我专门打电话请过来的。”

沈溥似乎很不满意她这个行为,嘀咕了一句:“宾客名单都准备好了为什么还要变?真是麻烦。”

宋天真笑笑,也没让孟远签字,直接将她拉了过来:“远远,我们这边走。”

“意大利的东西还吃得惯?”宋天真笑眯眯地问她。

孟远看她今日大婚,洁白的婚纱将她衬托得美丽非常,她总过是很高兴,双颊是自然的淡粉色。

“还好。”孟远回握了她的手,跟着她进了新娘房,在门口的时候,孟远握住了宋天真的手,慢慢说道:“天真,你总是要比我聪明,希望你幸福。”

宋天真身子微微一颤,她曾经跟孟远分享过一个心底里的小秘密。她知道孟远是过来人,她点了点头:“远远,谢谢你,我会幸福的。”

房间里坐了个小孩子,看见宋天真之后,猛地扑过来:“天真阿姨,你今天真好看。”

宋天真摸摸他的头,孟远又听到这小孩问自己:“阿姨,你是天真阿姨的好朋友么?”

孟远点点头:“是的啊,我叫孟远。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孩子从宋天真的怀里下来,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一本正经的介绍自己:“你好,我叫周唯一。我爸爸是周恪初,是沈溥叔叔的好朋友。”

原来是周恪初的宝贝儿子,孟远显然忘了当初在霍明朗办公室里发生的那一幕,又问他:“那你妈妈呢?”

小孩子眼神“忽”地就暗下去了,嘴角下垂:“我没有妈妈。”

孟远看见他可怜兮兮的小样,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转移话题:“你今天是来当花童的么?”

他点了点头,稍稍过了会儿又笑了:“阿姨你真漂亮。”

孟远第一次被一个小孩子夸漂亮,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正当这个时候,就听见了敲门声,小家伙连道:“我来!我去开门!”

“孟远!你回来了?”进门来的是霍明朗,她拍了拍周唯一的头,径直问孟远。

周唯一的头突然低了下来,朝着宋天真说了一句:“天真阿姨,我去外面玩了。”

还没等宋天真答应,就看见周唯一蹿了出去。

霍明朗不甚在意,只是问孟远:“专辑还成功?”

“在国外发布的时候,发烧乐迷都很喜欢。中国的首发地申城,卖得也很好。这次来布桑,希望也能不错吧。”

在意大利的这半年里,孟远也跟霍明朗经常联系,她知道孟远一天到晚要么在录音室要么就在家里写曲子,偶尔去罗马走走,日子充实惬意。

霍明朗看孟远脸蛋圆润了些,大概是在意大利待久了,穿衣服也挺有欧洲味道。她难得笑了笑:“你爸妈在美国也挺开心。”

“也时常电话或者邮件,他们这次去了芬兰做学术交流,大概到今年六月份会回学校。”

他们都很有默契,谁都没有提到蒋勘正。

很快婚礼就开始了,孟远被安排在和霍明朗一桌。在这个能够容纳一百桌的大厅里,孟远并没有看见蒋勘正。他们这桌都是女方的至亲好友,大部分都是宋家的人,也包括了宋天真常年待在英国的姐姐。

孟远坐在这个位置,足以看出宋天真对她的态度。

婚礼主持人插科打诨,笑眯眯地逗着两个新人。宋天真都没谈过恋爱就结了婚,被有些话逗得脸色通红,沈溥倒是神色如常,淡定地不得了。

大概婚礼进行到中间的时候,该是新郎带着伴郎敬酒的时候了。首先第一桌,就是女方这了。沈溥后面跟着沈家的几个兄弟,还有一个周恪初。

沈溥礼数倒是足,喝多少一点也不含糊。周恪初眼神淡淡,却对着霍明朗说道:“霍医生,待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霍明朗喝光看了杯子里的酒,没有发话。孟远明显看到周恪初咬了咬牙。

沈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结婚的,新郎官喝得都眯起了眼,打了好几个酒嗝。

宋天真脸色白了白,可是立马脸上又堆起了笑容。

孟远叹了口气,沈溥回到了主位上。就在这婚礼快要结束的时候,蒋勘正来了。

明明阳春三月,大厅里空调打得也十足,他却捂得严严实实,穿了一件手工风衣。他从门口,穿过一个一个的座位,还是来了。

时隔半年,还是见到了他。

沈溥见到高兴得不得了,猛拍他的肩膀:“阿正!小爷没白跟你光屁股长大!”

他抓起酒杯想给蒋勘正倒酒,可倒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拍了拍头:“哎呀,你看小爷这记性,算了,这杯酒我干了!”

蒋勘正却把他的酒杯拦了下来:“今天你结婚,说什么我也得喝一点,你放心,少喝一点我死不了。”

说完,蒋勘正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恪初皱了皱眉头,但也没说什么。

喝完了酒,蒋勘正好像很累的样子,坐在了椅子上神情淡淡的。

孟远低了低头,从蒋勘正进来的那一刻。在意大利的那些梦仿佛又一刻在她眼前出现,在梦里,蒋勘正每一次都有不同的结局。

有时候,他会控诉:“孟远,你真狠心。”

有时候,他又说:“孟远,我是真的喜欢你。”

霍明朗看到孟远这幅模样,知道再隐瞒也没什么好处,便跟她实话实说了:“蒋勘正二次手术,瘫了左边一半身体,这半年一直在做理疗和康复训练。他意志力很高,比平常人要好得快,但是你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还是不能累,一旦累了,左边身体就会瘫软。”

孟远终于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蒋勘正坐在位置上。她看到他悄悄的摩挲着自己的左手。

大概是因为刚刚开车来,赶得及,受累了。他累得有点心不在焉。

“他当中又出过一次大事,不过倒因祸得福,事故过后,能说话了。”

孟远听到自己问:“什么事故啊?”

霍明朗耸耸肩:“不知他发什么疯,跑到国外待在雪地里一夜,后来被人发现在国外当地就医的。也不知道他去的哪里。”

孟远的心渐渐地,渐渐地沉了下去。

意大利圣诞节那一天,威尼斯似乎到处都是恋人的氛围。于是她一个人去了罗马,在罗马的电影院里看了部老电影,王家卫的《蓝莓之夜》。

诺拉·琼斯和裘德·洛,孟远都很喜欢的两个人,她看着电影的伊丽莎白成长,然后得到真爱。在圣诞节那一天没出息地为一部看了好几遍的电影哭了。

大概是她得不到,所以总觉得旁人特别幸福。

第二天她回到威尼斯的时候,威尼斯整个被大雪覆盖,美丽的水城笼罩在一片白色中。

有个邻居笑眯眯地逗她:“远远,你的追求者真有毅力。昨天在这里站了一夜。”

孟远以为是那个音乐学院的无聊小男生,知道他早上走后便不甚在意地继续去工作了。

孟远朝蒋勘正看了一眼,那一个晚上,可能是他么?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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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勘正似乎感受到别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这半年来总会有人以这样或那样的目光来看他。他素来只是淡着一张脸,连一眼都不会看别人。

他又鲜少说话,沈溥是喝了酒就人来疯的个性,疯疯癫癫地拉着他说道:“哎,当时特么真是吓死小爷我,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干了?你要是死了,我以后找谁喝酒?”

蒋勘正“嗯”了一声,抬眼瞄了瞄他:“你还是去洞房吧。”

他这一发话,周恪初笑得像个狐狸一样,尽职尽责地像个伴郎,抄起沈溥的胳膊,对着宋天真问道:“你说,放哪?”

宋天真红了脸,恼羞成怒:“你们有完没完。”

新娘子逗笑了几桌的宾客,蒋勘正也微微勾了勾唇角。他不经意地扫了扫女方的那桌,看到孟远低下了头,接了个电话,从位子上悄悄站了起来,从偏门走了出去。

蒋勘正脸上的笑慢慢地隐在了嘴角,他掏出自己的手机,从桌子底下“咔嚓”一下,好像拍到了孟远的背影。

他定着眼看了几秒钟,然后收了起来。

沈溥和宋天真被一群人哄着进了酒店的房间。大概三分钟过后,蒋勘正立马起身跟孟远从同一门出去了。

侧门出来只是一个安全通道,狭窄的空间里,孟远站在楼梯口,对着电话在用法语说好的,我明天过来。

法语是通用语言的国家有那几个呢?法国、卢森堡、摩纳哥、比利时……世界那么大,她到底要去哪?

蒋勘正站在孟远的背后,手机上是她的背影。

孟远终于打完了电话,终于转过了身。

“工作很忙?”

孟远点点头:“法国那边也要发行,百代还是希望原班人马一起过去。”

“我买了那张专辑,里面好像有你的一首曲子。”

“是”孟远笑笑:“小提琴协奏曲,《目光》。是别人赏识。”

蒋勘正见她形容淡然,目光沉静,站在他面前,即便身高足足矮了他二十多公分,却十分笃定。

“国内媒体十分想采访你,这家专辑的作曲家只有你一个是中国人。”

他又看见孟远仰起头,就那么看他一眼,便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揪住他的心。

孟远问道:“去年的圣诞节你去意大利了?”

蒋勘正下意识就想要摇头说不,可是他想到周恪初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孟远可以对所有人心肠硬,唯独对你就要心软。”

他点了点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十分平淡叙述着当时的事,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

“你一个人在国外,我不是很放心,圣诞节想给你一个礼物,没想到等了你一夜也没看见你。”

他丝毫没提,那天威尼斯下了大雪,他站在她家公寓的门口,一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因为大雪,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又豆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很难分清哪个是黑头发黄皮肤的孟远。

他一个一个仔仔细细地盯着,差点被人当做变态。

蒋勘正从傍晚刚开始下雪的时候一直等在第二天凌晨,他半条腿都盖在了雪里,依旧没有等到孟远。

孟远听了他的话,手渐渐发起抖来,她嗫嚅着问:“是什么礼物?”

蒋勘正忍不住一下子拉住她的手,想带她出去:“‘红宝石’进行公开拍卖,机缘巧合,我就拍了下来。想给你做圣诞礼物。”

他不会告诉她,为了圣诞节能亲自将礼物送到她手里。他从醒过来的那一刻就进行每天7个小时的高强度练习,有时候连医生都阻止他,说其实这样反而不好。

可是这是唯一的办法啊,要是让他躺在床上,那希望更渺小。

这个礼物对于孟远来说,确实足够吸引人。价值500美金的“红宝石”应该是这个世上很多小提琴演奏家梦想的乐器。

孟远的右手被蒋勘正拉着,跟着他往外走,跟着他到了停车场。

蒋勘正拉开车门,孟远却摇了摇头,她走到这里已经花光心底的那点念想。

她此时此刻,心中酸涩异常,而这酸涩中带着点点害怕。她怕只要跟着蒋勘正走,她便要打回原形,成为从前那个孟远。

蒋勘正脸色白了白,他走得有些急,便倚靠在车门上,自嘲地笑笑:“是我坏你的规矩了。你当初说过,不想再见到我。”

孟远伸出了自己的左手,递到了蒋勘正的面前:“阿正,你看,我左手受伤很多年,没有身体条件再拉小提琴。”

蒋勘正心里一凉,语气沉沉:“是我欠妥,对不起。”

他知道孟远即便不再拉琴,其实对琴的喜爱也应该不会少一点。但是她这么说,就是拒绝。

都是玲珑剔透的人,怎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蒋勘正放了手,又问她:“你去哪?我送你,好么?”

他换了辆沃尔沃,大概是因为安全系数高。

孟远还没做出回答,蒋勘正突然将她圈在了怀里,一个转身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卡擦卡擦”的几声闪光灯的声音,孟远立马明白怎么回事了。

“怎么会有人拍我?”

怀里孟远身上的味道跟半年前在电梯里一模一样,蒋勘正低头看了看她。肤白如瓷,眉头轻皱。

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神态,竟觉得几分可爱。

“前几天一家财经周刊要我做专访,我回绝了,这次他们记者真的绝了,死活缠着我不放手。”

“不过……”蒋勘正弯了弯腰,与孟远贴得更近了:“也有可能是拍你的。你足够神秘,得到这一家独家,能够养活一个月。”

“可我又不是明星。”

蒋勘正摇摇头:“可别小看布桑人对于古典乐的认知度。你当年的一张照片不是上万价码?”

孟远抿了抿嘴:“先送我走。”

蒋勘正立刻打开了车门,甚至妥帖地侧身来替她系好安全带,这才发动了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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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勘正虽然发动了车子,但是却没有开。孟远看着后视镜里那些举着长镜头单反相机带着鸭舌帽的记者越来越近,不禁问道:“怎么了?”

蒋勘正吸了一口气,他手指有些发僵,脸上出了点细汗。顿了一会儿才回道:“远远,我有点累,你稍等会儿。”

他还是穿着那件长款的风衣,车里打了空调,孟远侧过头看见他额上和侧脸上通通冒出虚汗。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还是抖的。

孟远想起霍明朗在婚宴上对他病情的形容,看到真实情景总会对什么叫半边瘫痪深刻体会。年少时蒋勘正风姿无双,站在学校领奖台上面带笑容,让无数女生心动。成年后蒋勘正事业有成,人前人后无一不是旁人嫉妒的对象。

他这小半辈子过得顺风顺水,唯一挫折便是她孟远。

“阿正。”孟远伸手过去,握住了他发颤的手,掌心一片凉意,她一字一句慢而缓地说道:“这半年我在国外想了很多,我曾经做事偏激而固执,用了不正确的仿佛去接近你。你难怪要讨厌我。”

孟远笑了笑:“我在意大利的邻居,是一对结婚五十年的夫妇。他们告诉我五十年里两人很少吵架,因为他们是同类人,知道对方要什么想什么。”

“可是,阿正,我跟你不是一类人。”

蒋勘正知道她又要说什么了,吸了一口气,狠狠踩油门:“他们追上来了,我们先走再说。”

“我拉不了红宝石,也算是我年少无知的代价。”

沃尔沃一下子开出了地下车库,蒋勘正终于转过了头,看着孟远说道:“你还是要走?连一个机会都不给?”

在心里埋了多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车子开到了路上,香格里拉离他们越来越远,车窗外三月份布桑城的午后阳光慢慢撒到蒋勘正消瘦不少的侧脸之上。

浮光掠影,心思全部铺成在面前。

他脸上虽然表情风轻云淡,但是眼里忽明忽暗的神色终于出卖了他。

孟远的手心渐渐溢出了细汗,她喉咙发痒,一股酸涩。

“我……”她垂了垂头:“今晚在布桑开完新闻发布会,明天我就飞法国。”

“好。”蒋勘正僵硬地点点头,缓了一会儿又问:“我能不能送送你?”

孟远那颗浸泡在酸水里的那颗心又开始沉沉发痛,她搓了搓手:“你第二次手术,我收到消息,但是没有去看你。”

“不要再说了!”蒋勘正突然高声打断她,他一个转弯,狠狠打方向盘,上了现代大道:“不要再说了。”

孟远转过了头,侧着脸靠着窗,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曾经最想得到的东西如今摆在她面前,可是她说了不。因为实在从前太难受,所以现在太害怕。

害怕只要回头,便又要失去自我,一无是处,成为某个人的附属品。

于是宁愿不要去碰,宁愿走开点。

车子在变换了几个车道之后,后面跟着的记者终于被甩开。

车厢里陷入尴尬的沉默中,蒋勘正从置物柜里翻了一会儿掏出了一件东西,递给孟远。

是润喉糖。孟远顿了顿,只听得蒋勘正沉沉的声音传来:“刚才听你又要咳嗽,吃这个可能会好受点。”

他一边说一边一只手合上柜子,正巧要换道,“唰”的一个不小心,反而将柜子里的东西都扯了出来。

一盒接着一盒的润喉糖落了下来,孟远眼眶越发地红,什么时候他也备这些东西了?蒋勘正却突然怕孟远发现这些,连忙去抓那些润喉糖,匆匆摆回柜子里。

孟远从车座中间捡了一瓶药,是刚才跟着那些润喉糖一起掉下来的。药瓶上熟悉的药品名让她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那是她常吃的治疗支气管炎症的药。

谁也没说话,蒋勘正只是从她手里接了过来,放了回去。

小夜曲的声音从孟远的手提包里传出来,是一同来布桑的同事电话。

菲诺还是用他生硬的中国话问她:“亲爱的孟远,你何时回来?我们要出发去会场了。”

新文发布会在布桑艺术中心举行,正好在现代大道上。于是孟远边回答他:“我自己过去,会场上见!”

挂了电话,蒋勘正便问道:“会场在哪里?”

“艺术中心。”

就在前面,蒋勘正却开了导航,可是一会儿他又关了。想把她留住,可是只能放她走。

到了艺术中心,孟远下了车,对他说了声谢谢。蒋勘正立在原地,没有动,看着她的背影。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三分钟之后,孟远已经上了电梯,消失在他眼前。他没有动,直到被人拍了拍肩膀。

竟然是周恪初,他笑着问:“居然敢从沈公子的婚宴上逃出来,你不怕被他唠叨死?”

“那你身为伴郎怎么逃了出来?”

周恪初脸色沉了沉,缓缓说道:“你还有事没?我开你车回去,顺道把你送到医院里。”

蒋勘正终于回过了头,在阳光下,脸上竟然透着一层光,仔细看才知道那都是汗。

周恪初一把扯过蒋勘正,蒋勘正的身子一软靠在了他身上,被周恪初拖进了车里。

他们往回走的时候,迎面看到了霍明朗的那辆黑色雪佛兰。周恪初弯了弯脑袋,没想到霍明朗“蹭”一下就过去了,根本就没有发现他。

蒋勘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到周恪初脸色立马yīn了下来。他闭了闭眼,呐呐道:“老周,我看唯一今天在婚宴上噘着一张嘴,连最喜欢的芝麻酥都没碰。”

小孩子的喜怒哀乐总是那么明显,周恪初狠狠地握住方向盘。

“真狠心。”也不知道是说谁。

蒋勘正却靠在车窗上,睡了过去。

很快,周恪初将他送到了医院。医生检查了一番,说是没有大碍,只是累着了。

哪知道还没到晚上,公司里就来了人。蒋勘正还没醒过来,就被秘书吵醒。

一堆文件还没有签字。

小秘书还在他耳边报着近期公司的一些重要活动和项目。

蒋勘正有点心不在焉,看了几次表。

小秘书翻了翻白眼:“总裁,夫人的发布会已经开始了。”

“哦。”蒋勘正摆了摆手:“你继续说下去吧。”可是还没等他说上一句话,蒋勘正又突然变卦:“算了,今天就这样吧,我明天回公司处理。”

小秘书走后,蒋勘正静了大概一分钟,想了想,还是拔了手上的输液管。披了风衣,走出了医院。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他越走越快,只希望在结束前赶到那里。

夜晚,路上的霓虹灯照得路面就像是染上了一层彩色的颜料。蒋勘正一路加快速度,即便被拒绝地那么彻底,居然还是想要去看最后一眼。

可是到了艺术中心门外,望着高耸的大楼。他脚下发憷,蒋勘正不禁笑了笑,快要三十年,他竟然也有发憷的一天。

他从车里出来,进了门,在大厅里来回踱步。明明三层上热闹的声音都能传出来,明明知道孟远就在几步之遥。

保安走过来,奇怪地问他:“先生,能有什么帮您的么?”

蒋勘正摇了摇头,没有人能帮他。他站了一会儿,终于走向了电梯。

到了三楼,发布会已经进入了尾声,他从侧门进了去。看到孟远坐在主席台上,侧脸安静,带着得体的笑。

这半年,她确实变了很多,变得平和,变得更加会做人了。

因为这一群人之中只有孟远是中国人,媒体自然亲睐她,问了好多近乎夸奖她的问题。

什么孟远小姐您身为百代古典乐百年唯一参加的亚裔作曲家有什么感想么?又或者是孟远小姐您对于《你》成为国内大热曲目有什么想法?

蒋勘正看到孟远都回答地很得体。

而媒体中突然有一个年轻女人站了起来,发问:“孟小姐,您曾经是城内某高干子弟的妻子,但是突然离婚,而据说您前夫的初恋死于非命,这件事,跟您有什么关系么?!”

主办方的主持人一看势头不对,连忙道:“不好意思,今天是专辑发布会,私人问题不便回答。”

可是那个女人不依不饶:“孟小姐,你不回答难道是默认?!”

场内顿时有几个人附和:“对啊,回答一下呗。”

孟远握住了话筒,没想到时隔半年还是有人将秦愿的死提到了台面上。

她一时愣住了,想了一会儿才道:“据我所知,你口中的秦小姐应该是事故身亡,警方早就定案。”

“不!”那女人一笑:“有消息称那事故是人为,只不过被掩盖真相,牵扯之人甚至是当权者!”

如此咄咄逼人,孟远还没作出回答,就见蒋勘正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似笑非笑,声音足够清晰:“这些消息,这位小姐,可有证据?都是据说,是想收律师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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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办方也不是吃素的,立马有人十分有眼色把那个女子请了出去。蒋勘正朝孟远笑笑,孟远愣了愣,他身上还是裹着那件长风衣,因为室内空调打得很高,包括媒体在内所有人都只有他穿地很单薄。

这样,蒋勘正显得十分突兀,不过他从来不为这种事情费心,看到主办方将捣乱的人请出去之后,又坐了下来。

经过这样一闹,媒体即便给了面子没有往下追问,但是谁都闻到了头版头条的味道。

很快发布会就结束了,同行的老外都收到了明天要去法国的消息,菲诺笑眯眯地指着跟在不远处的蒋勘正,问孟远:“你要一起去么?”

“百代的意思是让我们全体都到法国,我怎么可以不去?”

“那他呢?”菲诺好奇。

孟远停下了匆匆的脚步,菲诺瞥她一眼:“快去吧,搞定你的追求者。”

她站了几秒,转过了头,菲诺看着好笑,世界上还有这么别扭的爱情。他站在那里看好戏,不过只消了三分钟不到,孟远就回来了。菲诺看到那个穿着风衣的男人,在亮堂堂的大厅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喂,你不用这么绝情吧?意大利的帅哥拒绝不少,中国帅哥你也看不上眼啊?”

“他是我前夫。”孟远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不是追求者。”

菲诺听了眼皮一跳,“哦哦”了几声,大概觉得太过隐私,也不敢开玩笑了,只是回头看了蒋勘正一眼,没想到那男人还等在原地。

孟远拿起手机给霍明朗打了个电话,打算跟她说一声自己又要出国,可是没想到霍明朗的电话百年难得一遇没有接通。

蒋勘正看孟远走远,苦笑了一下,她刚才跟自己说谢谢。

真是见外,滋味还真不好受。

孟远当天晚上就飞了法国,所以她也没看见第二天的八卦小报。小报的标题很耸动,内容则极尽八卦津津乐道将孟远、蒋勘正、秦愿以及傅家琪的关系写得吊人胃口。

蒋父北上开会,家里只剩下蒋母一个人,蒋勘正车祸过后不是医院就是回家属楼。蒋家不可能有这种报纸出现,所以在第一时间蒋勘正居然还没收到消息。

直到第二天沈溥贱兮兮地打电话给他:“阿正,我结婚都没有这么大头条。你倒有本事,嘿嘿。”

这年头总有些报纸拎不清,为了销量,就敢触霉头。

蒋勘正立刻让管家送了那份小报过来。

那小报没有写四个人的名字,但是只要是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这是写谁呢。更何况,上面更是将孟远的曲子拿了上来说事,隐晦点出孟远能够出人头地,还不是依附傅家琪,而傅家琪为了孟远,更是甩了秦愿。

暧昧加上刺激的死亡色彩,写这篇文章的人还真是天马行空发挥想象力。

沈溥不知死活又致电来:“你打算怎么办?你看看,你这半年不出现在报纸上了,大家都想你了。”

蒋勘正哼了哼:“我看你是新婚之夜欲求不满,这会儿人来疯,是吧?”

要是以前,沈溥肯定会呵呵回他:“你管小爷我!”可是没想到,这次他“啪”一声直接挂了电话。

宋天真笑眯眯地望着他:“你怎么了?”

沈溥看都不看她一眼,抓了桌上的钥匙就走人了。很快,庭院里就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

蒋勘正立马到了公司,这半年公关部看来是太闲了,居然让这种东西流了出来。

经理被他叫了上来,蒋勘正问他:“我是不是给你的薪水太高了?”

经理额上冒着冷汗,实现触及到他手里的那份报纸,连忙道:“总裁,我这就去处理。”

“处理完这件事,你就自动请辞吧。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第二次了,我不需要在一个地方重复犯错误的人。”

下午的时候,新闻已经被压了下来,报纸在布桑城已经全部清空。

可是就在这件事过去两天之后,蒋勘正身边的小秘书脸色不大好地给了他一个网址。

蒋勘正点开之后,发现了这样一则新闻:年轻小提琴大师新女友现身,巡回音乐会两人亲昵羡煞旁人。

照片里,傅家琪还穿着音乐会上的燕尾服呢,却已经细心地给旁边的女人披好外套,又给她紧了紧衣服。

不得不承认,抓怕地真是好,看上去真的像是两个甜甜蜜蜜在一起的人。

蒋勘正坐在这座城市cbd的高楼中,站起来踱步到落地窗前,三月份布桑城温暖而美好,连空气里都带着花粉的甜蜜香气。

真是一个恋爱的季节,他整张脸一分一分冷下去。

照片上的女人,跟他纠缠了将近十年。他颤着半边身子,手中的咖啡杯一下子就从手里“啪”的一声被他掷到了墙角,四分五裂的清脆声响清晰传到他耳朵里。

就像他此刻的心一样,“啪”一下裂了开来。

小秘书颤颤巍巍地叫他一声:“总裁?”

蒋勘正没有说话,一直盯着窗外,脑子里汹涌翻滚而至是他几次偷偷飞到威尼斯看到的情景。

那时候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只是太想她,她气管有没有好一些?她还吃得惯国外的东西么?她到底好不好?

太煎熬,于是即便坐着轮椅也要远远看她一眼。甚至好几次看到浪漫的金发男人向她求爱。

当时,他没有上前一步。因为他骨子里还是有这种自信的,孟远虽然不再喜欢他,但是也不会喜欢别人。

可是,当男主角变成傅家琪的时候,蒋勘正突然觉得像是有人朝他的心狠狠捏了一下。

才子和才女,分享同样的爱好与梦想,相互理解的眼神中他怎么也挤不进去。

蒋勘正紧紧拽紧了自己的拳头,双眼一下子赤红。他站在落地窗前缓了好一会儿,突然感到自己的可悲。

即便自己妄自在这里揣测与不安,却不敢跑到孟远面前去质问她。哪怕,自己在这里已经气得发抖,却只能问自己,你有什么资格?

现在她都能专程礼貌过来跟你说谢谢,你连站在她跟前的立场都没有。

小秘书看见蒋勘正脸色生气摔了被子之后,脸色发白,盯着窗外出神,一双眼里都是自嘲的气馁。

他看得眼皮直跳,连忙扑了过来,拉住蒋勘正的手大叫:“总裁,你可不要想不开啊!”

蒋勘正这才转过了头,定睛看了小秘书几秒,缓缓拉开他的手掌。一句话都没有说,拿了桌子上的车钥匙就离开了公司。

大白天里,他先是一个人到了香格里拉点了一桌菜,慢吞吞地吃到了傍晚。

酒店的菜也不过那样,味精太多,还不如记忆里某人做出来的味道。

出了酒店,他在布桑城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到了酒吧。喝得脑子发昏的时候,一个馨香软糯的身体靠上来。

隐隐约约好像有人在叫他:“阿正?”

他迷迷糊糊,好像看到那张小巧的脸,他伸出手朝她喊道:“远远。”

那具身体便靠了上来,轻轻问他:“你住在哪里?”

蒋勘正喃喃自语:“远远,你什么时候回家?”过了一会儿他拉住女人的手,失焦的眼神望着她:“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我知道过去你伤心难受,但是给我重头开始的机会好不好?我会花心思对你好,不再惹你伤心。”

那女人笑眯眯地在他耳边说:“好啊。”

蒋勘正那一刻心花怒放,几乎下一秒就要跳起来亲吻她。可是马上,他心头的血又再一次冷下去。

孟远怎么会答应他呢?怎么会呢?他努力地站起来,摇了摇头,半醉半醒间还要承认,孟远已经离开他了。

不管他如何努力,偷偷看过她多少次,她都离开了。

蒋勘正推开了黏上来的女人,冷笑道:“滚开。”他立马晃晃悠悠地出了酒吧。

因为酒精麻痹的头脑在被酒吧门口的冷风一吹之后,更加认清现实。这是布桑城,而孟远在法国。

蒋勘正突然大笑,连车都没要,一路沿着路灯慢慢走。

大概走了十分钟的路之后,他终于累了,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慢慢吐着粗气。

却没想到在这休息的时候,竟让他看到了新闻的男主角,傅家琪。

傅家琪和一个女伴大概刚刚吃完晚餐,正从西餐厅出来。傅家琪礼貌周到,旁边的女伴拉了拉他的手。傅家琪嘴角慢慢咧开,转过头就亲了女伴的脸颊。

蒋勘正心里一团火“蹭”的就上来了,在他理智回来之前,他已经冲了上去,一拳打在了傅家琪的侧脸上。

傅家琪一个不防,被打得后退几步。

她身边的女伴连忙去扶,冲着蒋勘正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出手伤人?!”

蒋勘正只揉了揉手,脸色yīn沉,马上就要打第二拳。

49

蒋勘正双眼赤红,捏紧着拳头又朝着还没站稳傅家琪就是一拳。他稍微比傅家琪高一点,气势汹汹指着挡在他面前的女人问:“这是谁?!”

傅家琪何尝受过此等待遇?立马捂住伤口,一手将女伴护在身后,朝着蒋勘正吼道:“你有病吧!喝醉酒就回家,大马路上发什么酒疯?!”

蒋勘正听到这话,怒极反笑,将手插在兜里:“好,我不打你,我就问你,那女人是谁?!”

想起看到的报道,孟远跟傅家琪几乎贴在一起的头,蒋勘正就心头火大,好不容易才没有动手。

“这是我未婚妻!”傅家琪一把搂住他身后的女伴:“你有完没完?我傅家琪什么时候谈恋爱也要跟你汇报!”

“未婚妻!未婚妻!”蒋勘正只听到这三个字,他从自己口袋中掏出手机,又再一次登录到新闻界面。

无数想法在这一刻通通纷至沓来,孟远为什么跟傅家琪在一起?傅家琪有未婚妻她知不知道?要是知道,她为什么要作践自己?难道真的喜欢上别人了,即便别人有未婚妻也无所谓?

傅家琪似乎想到了什么,报道出来的时候他正在跟未婚妻吃饭,她还质问过自己。没想到,这会儿又来了一个人还居然出手相向!

“喂,蒋先生,你问我的私生活,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孟远?”他反应过来,就这么直白反问,一点也不顾及。

蒋勘正被说中心思,脸色晦暗不明。

“为了孟远?人家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看还是为了你自己,因为你现在连当面问她的自信都没有,所以你恼羞成怒,看见我这个当事人,打两拳也是好的。是不是?”

蒋勘正yīn着脸:“你也敢好意思用你的情商揣摩别人。”

傅家琪第一次被人这么说,好修养立马用光,要不是未婚妻拉着,马上就要动手了。

“家琪!”未婚妻连忙制止:“你还要不要拉琴!走了,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蒋勘正一下子力气用尽,又坐回了路边。撒了酒疯,又揍了人。却还没等到那个最让他惶惶不安的答案。

那则报道到底怎么回事?

蒋勘正脸上虚汗直冒,不消一会儿,胃里翻滚不停。“恶”一声,酒店里的饭菜,酒吧里的洋酒尽数吐了出来。

可是还没完,就像有人要挖空他的肠胃一样。酸水吐出来之后,便见了血丝。

附一院的医生要是见了这情景,指不定怎么骂他。

夜晚的春风料峭,他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晚上九点钟,他打了招租电话,自己一个人去了医院。

医生对于他这幅模样,连话都没说,直接给他开了药。这半年,他对医院就跟自己家一样熟悉,自发自觉去药房拿药,连护士都不用叫,自己找准静脉就戳了进去。

医院在晚上总是静悄悄的,蒋勘正一个人待在休息室里挂水,听着墙上“滴答滴答”的钟声。

突然想起,刚离婚的那阵,他在这里看见孟远的情形。

低着头往外走,脸上没有丝毫快乐的神情。

蒋勘正仰了仰头,闭目养神。可就在这时,刺耳的铃声从口袋里传来,一看竟然是沈溥。

“喂?”

“出来陪小爷喝酒!哦,对了,你不能喝啊!”沈溥自说自话:“那也没事!你看我喝!出来!”

蒋勘正将手机放远一点,等沈溥哇啦哇啦喊完一通之后才跟他说:“我在医院。”

沈溥一顿,立马又道:“你又怎么了?!现在不是只要周末去医院就行了么!”

“你打电话找老周,我在挂点滴。”

沈溥立马就把电话挂了,蒋勘正还以为他真去找周恪初了。可是没想到,十几分钟之后,沈溥便神色匆匆地出现在医院。

他很认真地对着蒋勘正说:“我想跟你谈谈。”

蒋勘正神色疲惫,但还是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沈溥坐在他对面,一字一句说:“我还是忘不了霍明朗那个女人!”

“她是老周孩子的妈。”

“老子知道!”沈溥不耐烦:“那又怎么样!”

“你结婚了。霍明朗跟你以前那些女人可不一样。”

沈溥一下子气焰“忽”一下就下来了。脸上郁郁,他从兜里掏出来烟,狠狠吸了一口:“你猜怎么着,今天特么我去公司路上,看到一辆黑色的雪佛兰,没皮没脸跟了别人一路,到头来人只说我神经病,让我去他们医院精神科看看。”

沈溥站了起来,脸冷得跟冰霜一样。他朝着蒋勘正指着自己的脸道:“你看看,就是这副样子,油盐不进!”

“我以为老周说了那番话之后,你应该断了心思了。”

“是。”沈溥笑笑:“我也以为我能断了心思,甚至听从家里安排结了婚。可小爷我每次看到宋天真那张装纯的脸,我就来气,还是霍明朗真实。”

蒋勘正抚了抚额:“天真是个好姑娘。”

“据说跟孟远是同学?我以前也没见过她。不过反正我们各玩各的,谁也不妨碍谁。”

“老周听了你这番话,别说连兄弟做不成,只怕会拿他们家配枪崩了你。”

沈溥脸色又沉了下来:“老子又不是不知道!可是不见她心里痒痒,见了她又忍不住想要亲她!”他见蒋勘正神色平淡,还以为不在听,猛地就问:“难道你对着孟远的时候,就没有欲望么?!”

蒋勘正凉凉的眼神扫了过来,沈溥理直气壮地反问:“怎么,没有么?”

蒋勘正笑了笑,点滴到底了,一下子就被他拔了出来。

“当然有,怎么可能没有?”

她小巧的脸与眉眼,侧脸时温婉沉静的模样,低头时后脑露出的一截白皙如瓷的后颈。他深深记在脑海里,可是怎么办?孟远躲闪的眼神,礼貌的话语,简直就像是一把利剑,直击心脏。

“娶了老婆就好好对别人,别说什么不三不四的话,惹得别人伤心。霍明朗不是你能碰的,以后能躲就躲吧。”

沈溥郁卒得要死,却看蒋勘正收拾外套准备走了。自己也立马跟了上去。

“你去开车。”

“老子又不是你司机!”

蒋勘正顿住了脚步,将风衣扣子扣好,才转过头跟沈溥说:“我现在很累,你识相点。”

什么态度!沈溥心底嘀咕,不过看到蒋勘正脸色发青,还是给他开了车门:“上去吧。”

沈溥要把蒋勘正送到了家属楼,蒋勘正怕吵到蒋母,摇了摇头:“去临江公寓吧。”

“那还没卖掉?”

“嗯。”

也不知道留着那地方什么用,睹物思人么!触景伤情还差不多!沈溥哼了哼,一整天就知道折磨自己,有本事就追过去啊!

蒋勘正好像看出了沈溥的心思,好半天开口:“我跟她的问题不是那么简单的。”

沈溥笑了笑:“有什么复杂的?孟远再坚决再难搞,也不会比霍明朗狠吧?小爷跟你说,烈女怕缠郎。”

蒋勘正低头苦笑,沈溥没皮没脸的精神如果他学去几分,情况倒比现在好。他不敢,不敢再去。生怕千里迢迢赶过去,只得到孟远礼貌的你好和再见。

说话间,便到了临江公寓。沈溥说到底还是不放心他,把蒋勘正送到了家。

临走时,蒋勘正又叮嘱他:“别再打霍明朗的主意。”

沈溥也不回答,只摆摆手,便走人了。

家里很冷清,没阿姨打扫,连家具都落了一层灰。

蒋勘正随便拍了怕沙发,就窝在那里准备睡觉。

可是那张孟远和傅家琪的照片,又再一次出现在自己脑海里。那么好的一刻,在他和孟远认识那些年中,从来没有过,一次都没有过。

蒋勘正感觉很累,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大半夜双眼闭了很久也没有睡着。只好起来,在电视机柜旁边淘碟。

翻来翻去,不过几部老电影,丝毫提不起兴趣,翻到最下层,居然看到了一张贝多芬黑胶唱片。

当时离婚的时候,孟远是收拾过东西的,没想到还漏了。蒋勘正笑了笑,将那张唱片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

第二天,到了公司,小秘书跟他汇报了近期的行程。

“总裁,本周六在法国有一场业内研讨会,公关部在等你的意思。”

蒋勘正下意识就说:“去!”可是很快他便反悔:“不,还是不参加了。”

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又要去她身边。

她已经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礼貌周到对他,不过是要走。

蒋勘正垂头,公文包里的黑胶唱片冰冷一片,他们一起留了下来。

他想,他要成全她。

50

孟远结束在巴黎的行程之后,到了里昂,作为法国的最后一站。百代将新专辑发布会定在了拥有超过三百年的历史的里昂歌剧院。里昂歌剧院是文艺复兴时候留下来的建筑物,建筑理念为“戏剧的奇幻里程”。百代认为跟新专辑的概念十分吻合,在这样一桩建筑物里,相信能给当地乐迷带来古典乐新的体验。

结束法国的宣传之后,孟远参与百代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了。到了里昂的时候,大概是已经有点名气,在机场的时候有一个胖胖的法国男人笑眯眯地拿着美国发行的专辑找她签字。

“美丽的小姐,您的曲子悲伤沉静,我十分喜欢,希望您拥有幸福的人生。”

同行的菲诺很是嫉妒:“你就一首曲子,还有人把你认出来。”

孟远笑笑:“可是你没有曲子。”

身为同行企划的菲诺气得缩了缩鼻子:“不跟你玩了。我也是音乐学院毕业的!”他气归气,不过还是挺关心孟远的:“结束这里的行程,你是要回国么?”

这个问题,孟远来法国之前就想过。这次参与百代的专辑制作,不仅给她带来了很大的满足与快乐,薪酬也很丰厚。足以支付她继续留在国外的生活。

“总要找点事做。”孟远边走边说。

主办方来了几辆保姆车,将他们接到了里昂歌剧院。可是没想到,车子缓缓不能前进,堵在了半路上。

开车的人是意大利人,对着菲诺说:“真不巧,前面好像示威游行呢。车子开不过去。”

发布会是两个小时之后,孟远有点心急:“一群人堵在这里,媒体和乐迷怎么办?”

司机摊摊手:“要不你们走过去?”

行程都是提前定好的,百代其他的工作人员都在歌剧院等他们。游行是从上午九点开始的,这会儿才九点半,估计一时半会儿人也不会散去。

正想着呢,菲诺便收到了电话,他转过头来跟孟远说:“这是唯一的路,那边工作人员刚才来道歉,说是考虑不周,如果可以让我们先穿过人群,另一边有人来接。”

孟远点点头,拿了随身的东西便跟他一起走。

人群很长,走路大概要二十分钟。菲诺去后面招呼大家一起过去,于是孟远便一个人先走。

激愤的里昂人愤怒的举着牌子,异口同声地喊着口号,本来非常美好的法语在他们嘴里成了相当厉害的武器。

孟远心里突然一慌,因为一开始带头的几个看上去还像是知识分子,可是越往后越像地痞流氓。有几个斜眼看着孟远,目光凶狠。

孟远越走越靠边,几乎是贴着人行道的边边走。

突然间,一个法国女人猛地撞了上来。人生地不熟,孟远连忙道歉。

那女人愤怒地举了举手:“看好你的路!”

孟远连忙穿过去,息事宁人赶紧走。

可是忽然间人群中有人大骂一声,孟远还没听清什么。后面的人齐齐往前挤,人群冲撞,孟远一下子就被撞到了边上。欧洲人长得高高大大,她才多高,一下子就被人撞到了在地。

她还没爬起来,就看到有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了棍子,一下子就砸向了街边的橱窗。孟远恰好就在下面,玻璃脆渣子铺天盖地兜头而来。

她连躲都来不及,只好认命地闭上眼。

可是预料之中的刺痛并没有向她袭来,她的头被一个怀抱紧紧萦绕。有一股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如当年。

孟远鼻头渐渐发酸,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一样,他的气息与味道被时光洗过,却还是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还好吗?”蒋勘正声音焦急:“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他以为她吓到了,连忙用力将她抱了起来,确定她没有伤着之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好了,别怕,有我在。”

孟远点了点头。

蒋勘正一只手紧紧环住孟远,步伐稳重,一点一点带着她穿过汹涌的人群。孟远窝在他的怀里,在他为她搭建的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她的心愈发地沉下去,慢而缓,渐渐沉下去。

蒋勘正轻轻吻了吻她的发丝:“十几分钟,不要赶我走。”

他们一步一步,两人相互依偎着往前走。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一座城池的毁灭成全了一个白流苏,而现在一座城市的暴动成全了十几分钟的蒋勘正和孟远。

这是十几分钟,那么短,那么短。好像一瞬间,就那样子到了头。

孟远从蒋勘正的怀里出来,嘴角黏了几根发丝,蒋勘正慢慢将它们拨到她耳后,他微凉的手指轻轻触到她发烫的脸颊。

“你不要跟我说谢谢,我知道你不想见我,等你同事一起过来,我就走。”

孟远只穿了一件薄毛衣,这会儿站在江边还有点冷,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蒋勘正见了,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盖在了她身上。

她穿着他的外套,就像是穿着一件大衣。蒋勘正无言的笑了笑。

孟远还是将他的外套脱了下来,蒋勘正眼神黯了黯。

“不要还给我。”

孟远低了低头,她从头至尾一句话也没有说。

蒋勘正渐渐又要绝望,他说好不来法国,研讨会昨天就结束,可是他连秘书都没告诉,又自己买了一张来法国的机票。

他不是不知道孟远的行程,越是便忍不住去查,那里天气怎么样,还是便看到了里昂的游行示威新闻。查日期正好与孟远的发布会相撞。

太担心,一个人还是要过来。

可是孟远现在这样,简直又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刀一点一点挖他的心。

远处是菲诺他们的身影,蒋勘正看着孟远拽着他的外套,他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走。我其实不用来,是不是?”

孟远的心又沉了下去,就像是一块石子一点一点缓缓地跌入湖中。

她轻轻地说:“你身体不好,你要冷的。”

“什么?”蒋勘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在说什么?

孟远踮起脚尖,神情好像要哭,慢慢讲外套盖到蒋勘正身上:“你要保重自己,飞来飞去,你身体会受不住的。”

“我能不能……”蒋勘正终于听清楚她在说什么,这一刻就像是白爪挠心,他说:“能不能亲你一下?”

没等孟远反应过来,蒋勘正一把抱起孟远,侧头就吻住了她。

那么深那么深地吻住她,孟远几乎要哭出来,多少个日日夜夜之后,经过了那么多之后,他这样吻她。

菲诺吹了一声漂亮的口哨,蒋勘正这才放下了她。

“结束了,我来找你,我们好好谈谈。”

孟远没有说话,跟着同事,坐上了车,一路疾驰,到了剧院。

蒋勘正没有溜进去,只坐在了剧院外。三月份的里昂,阳光带着春风。

在自己不能说话的那段日子里,只能眼睁睁看她走,连挽留的话都无法表达。她拒绝自己一次又一次,孟远要走,他拦都拦不住。

可是,这一刻,坐在剧院外一刻。他明确知道那篇关于孟远和傅家琪的报道时假的。

数十年来,孟远只爱他,只爱他呀。即便事到如今,她依旧爱他。

何德何能,他蒋勘正能拥有这样一份深沉到决绝的爱。

他以前自视甚高,将她弃之敝履。他现在心疼到,要将她捧到手心里。

剧院里传来一阵一阵悠扬的乐声,蒋勘正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想起来结婚时候的誓词:我将我的手给你,将我的爱给你,更将我自己给你。我要宠你,爱你,直到死亡将你我分离。

蒋勘正慢慢笑起来,看着剧院在阳光下微微闪着光,他觉得今天的时间真奇怪。与孟远在一起的那十几分钟就像一瞬,而他一个人的时候就像是一辈子那么长。

总算熬到了剧院的门开了,蒋勘正还是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想着孟远没带什么衣服,还是穿自己的好。

主办方握手合照,他没有看见孟远。菲诺出来的时候,他也没有看见孟远。

所有人都走光了,他还是没有看见孟远。

蒋勘正颓然地放下了手,外套落在了剧院门外,他缓了一会儿,终于进了剧院里去找。

只可惜,还是没有人。

几个小时间,一颗心上上下下。他紧了紧手,转身就飞快地跑起来,他一路狂奔,终于截住了菲诺。

“她在哪里?!”

菲诺摇了摇头:“她中途离的场,我们都不知道。”

蒋勘正急火攻心,浑身一下子忽冷忽热,额上冒出细汗。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给国内打了电话。

“给我查孟远在哪里。”

“是,总裁。”

51-55

51

菲诺耸了耸肩,拍了拍蒋勘正的肩膀:“她应该不会走远的。”

蒋勘正点了点头,动用国内的势力去查,再快也要一点时间。

“孟远还在里昂市内,她知道一行人都在等她的。”

蒋勘正何尝不知道?可是里昂那么大,她一时半会儿又能去哪?他一个人踱着步,又朝着剧院走。

上午游行的人群已经散去,路过的广场只剩下欧式建筑投下来的yīn影,蒋勘正一个人站在里昂的街头,脚下突然一软,跌了下去。

好在旁边有长椅挡着,他没有跌倒在地。他死命地抓住椅背,脑子一片空白,眼前仿佛出现了白光。

口袋里的手机拼命地震动,蒋勘正靠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接了起来。

“总裁,目前没有夫人离法的任何信息,也没有她离开里昂的相关消息。”

孟远没有走远,蒋勘正缓缓呼出一口气,挂了电话。

因为着急,他刚才一路狂奔,这会儿终于吃罪。脚下一层层麻意仿佛从脚一点一点往上升到心头。他俯□,揉了揉自己的腿,大概十分钟之后,又重新站了起来。

又一步一步往回走,刚才狂奔而过的路重新往回走。

当里昂大剧院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没有进去,反而饶了过去,去了背面的那一条街。

他听到有细微的哭声,但又好像没有听见。

蒋勘正继续往前走,剧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可是它背后那条街却笼罩在一片yīn影之中。就在这一片yīn影之中,他看到了一个女孩,垂着头,坐在石凳上。

眼眶微红,侧脸沉静。

蒋勘正一动都不敢动,就静静地站在边上。

那是孟远,从最后一场发布会上逃出来的孟远。

她小声地啜泣着,如今眼泪都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流。他将她伤至千疮百孔,如今又要让她伤心流泪。

蒋勘正一下子泄气至极,他知道她为难,于是心如刀绞,真真切切有人拿刀一点一点割。

原来错过,他没有在最好的时候爱上她,如今变成了她的负担。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远站了起来。转过了头,一下子就看到一直站在背后的蒋勘正,她下意识地去擦自己的眼泪。

蒋勘正上前了几步,伸出了手,抚上了孟远的脸。指腹轻滑,他冰凉的手指点了点她发肿的双眼。

“你又为我哭。我好像总是让你哭,很少让你笑。”

孟远没有说话,心里如遭钝击,一点点发痛。

蒋勘正亲了亲她额头,又道:“我来法国之前没有骨气,怕得要死,怕你一下子就又要让我走,怕什么都是白做。”

他笑了笑,盯着孟远的双眼:“我还是比不上你,当年你付出大代价,还是与我结婚,勇气与决绝,我丝毫比不上。”

“都过去了。”孟远又哽咽。

蒋勘正摇摇头:“可是对于我而言,这才刚开始。”他苦笑:“我终于知道被人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是什么滋味了。你一点点关心,我就整颗心都跳起来,方才找不到你,又失魂落魄。”

“那些年,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他问她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孟远眼眶里一下子盈满了泪水。她连忙抓住蒋勘正的手,哀声求道:“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蒋勘正却反手扣住孟远的手,贴到了自己的心:“我这里,”他笑了笑:“现在也很疼。你从前也一定是这样疼的。”

“远远,我也爱你啊。”蒋勘正依旧笑,而孟远却又掉了泪,一滴一滴尽数流在蒋勘正的手心里,冰凉而沉重。

“在楠木市的时候,撞开你,我竟然是感到心安的。想着,你还是安全的。你别哭,我道歉,爱你偏偏爱得那么晚,让你受苦。”

多少年前的少年,穿过记忆,捧住她的脸,终于跟她说爱她。

可是她孟远在伤透心以后,终于没有年少时的那份勇气,去回头。

蒋勘正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现在为难。你别哭,不要哭。我要等你,就像你当年等我一样。我会在你最为方便的时候出现,不给你添乱,不让你流眼泪。”

他又亲了亲她额头:“你不想回头,就让我赶上来。”

“阿正。阿正。”她像从前那样叫他,语气轻而缓,可除了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要像九年前的孟远那样有勇气。”蒋勘正依旧笑着:“你不愿回头重新开始,那就让我追上你,某一天并肩同行你再考虑,好么?”

蒋勘正愿意付出与等待,以她为重。孟远得到这样一份深沉的承诺。她酸涩的心慢慢发酵,愈发得酸痛。

蒋勘正松开了抵住孟远的额头,牵起她的手:“你同事还在等着,我们走吧。”

他带着她一点点走出yīn影,回到了剧院的正面,午后的阳光轻轻扫到他们身上,一个个小小的光圈将他们两个人包围在一起。

专辑行程结束之后,孟远去了纽约,孟军和李深也都到了美国,不过他们是在波士顿,两人纷纷都开始新的学术研究。

孟远打算重新学习音乐,报考了罗彻斯特,因为资历和百代的推荐,她很容易便进了学校。她主修作曲。并且花了自己的一点积蓄,在学校附近组了个小公寓。

蒋勘正在第二天回了国,当天回了家属院,没想到蒋父蒋母都在。

他出国的事情,三个人都知道,只不过在饭桌上大家都十分有默契的谁也没有提。

吃完了饭,蒋父将他叫到了书房。父子俩从来没有这么正式地谈过话。

蒋父叹了一口气:“过去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再提。你从小到大,自己做决定居多,我不会干涉你,你妈妈也不会。”

“我知道,孟远在纽约读硕士。不管花多长时间与精力,我都不会再放弃的。”

蒋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却只见蒋勘正目光微沉却坚定如初。他拍了拍他的肩:“保重身体。”

“好。”

孟远在纽约办完了入学手续之后,便开始整理自己的小公寓。这天她起了个大早,从前住在威尼斯,好多东西也不能弄到纽约来,只好都重新买起来。

她租了辆车,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不会开车。

蒋勘正出现得真是恰到好处,孟远一个人傻傻地站在街道上的时候,就看到他迎面走来。

他十分自然地接过孟远手里的车钥匙:“我正好要用车,你不介意送我一程吧。”

孟远被他带上了副驾驶的座位,蒋勘正又倾身过来替她系好安全带。

“去哪里?”他十分自然地问孟远。

孟远看着他的侧脸发呆,明明是风尘仆仆刚下的飞机的模样。大概随身也没带任何东西,所以能轻松地就过来。

“去超市吧。”

两人到了罗切斯特市中心的一家大型的商超。蒋勘正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推了辆购物车等她存包。

这么多年,孟远也没有跟他这样一起像平凡夫妻一样逛超市或者逛街逛商场。

他等在入口,没有丝毫不耐烦,即便风尘仆仆,却身形出类拔萃。

孟远终于笑了笑,大眼睛微微弯起来,她走到了他身边。

他们一起逛了生鲜区,买了鱼肉蔬菜,又到了用品区买了各种生活用品。

孟远负责挑,蒋勘正负责拿。两个人一会儿就买了整整一车东西,结账的时候,蒋勘正走在前面,自然而然地掏自己在国内换好的现金。

原来他什么都想好了,孟远鼻子微微发酸。

蒋勘正又将孟远送回公寓,小的单身公寓,好在什么都齐全,街道位置也安全,治安很好,租金稍微贵了点,但是也值。

蒋勘正环顾了一周,也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没有像那些有钱人的做派换大房子。

他只是微微笑着,将买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归置好。

孟远则在厨房里忙活,做了很简单的两蔡一汤,但是颜色搭配却很好看。蒋勘正吃得很香,他们吃饭的时候也没有说什么话,蒋勘正只是默默地将鱼刺挑去,给孟远递过去。

刚结婚的那阵子,孟远也是这么对他的,他吃的鱼从来没有鱼刺。

吃完饭,蒋勘正主动收拾了碗筷。站在厨房里,“哗哗哗”的流水声似乎将两个人的心思渐渐掩盖下去。

终于结束所有的家务活,蒋勘正站到了门口:“再见,远远。”

孟远点点头:“再见。”

蒋勘正当夜的飞机又飞回布桑,在他抵达布桑的那一刻,小秘书接机的时候直接做了工作汇报。

蒋勘正一面抚着额一面点头:“纽约分公司的事要尽快。”

“明白,各部门正在做协调。”

52

孟远又回到了校园,接受顶尖的音乐教育。班上的同学知道她的资历之后,都对她另眼相看。不过,同学都十分友好,并没有类似文人相轻的感觉。

入学的第一个周末,就有班里的同学邀请她一起出去聚会。参加的同学大部分都是音乐学院的。年纪相当的人,都拥有着相似的爱好和梦想。

孟远的年纪在里面也算是大的那部分了,不过因为长得娇小,看上去简直像个高中生。倒也很好地融入了聚会。

有几个国际学生也参加了,孟远眼尖,发现了一个黄皮肤的女生。不过那女生,是个混血,虽然皮肤颜色跟孟远一样,但是对方五官深邃,一张小巧的脸精致地就就像是橱窗里的芭比娃娃。

比电视上那些所谓的明星不知道要好看多少倍,那姑娘好像发现了孟远的眼神,也看了过来,朝她点了点头。

“那是谁?”孟远问身边的同学,总觉得她很眼熟。

“谁?哦,你说lily?她也是中国人,是从牛津来的,她男友是在我们学院学音乐的,她经常飞过来看她男朋友。”

“中国人?”

“对,她长得像混血,但可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你想认识她么?需要我引荐吗?”

孟远立刻摇摇头,她并不是容易跟别人相熟的人,还是不打扰的好。

聚会到一半,是音乐学院学生的表演时间。孟远看到站在lily身边的男生拿了把小提琴上来,他朝着孟远的方向笑了笑。

孟远正疑惑,那男生一下子跳上了表演台。全场寂静,那男生吸了一口气,举起了琴弓,朝着大家说:“我很喜欢的《你》,今天有幸在作曲家面前演奏。”

原来是她的曲子,那个男生十分认真,屏息凝神,目光痴痴地望着他的女友。

孟远低了低头,她写这首曲子的时候,心如刀绞,连哭都哭不出来。那男生拉得相当好,可是他们不是应该甜蜜美满的时候么?为什么能拉出来曲子里的感觉?

得不到的、无望的爱。

孟远悄悄从人群中退出去,穿过门廊,看到了lily的眼神。她终于明白了,那不是爱呀。lily并不爱那个男生。

这个世界上傻瓜从来都很多,孟远叹了口气,在穿过lily身边的时候不不由自主地停了停。

没有想到的是,lily十分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孟远?”

她笑了笑,伸出了手:“真的是你。我是天真的姐姐,宋如我,我们在天真的婚宴上见过面的。”

“啊?”孟远终于想起来面熟的原因:“原来是你。”

宋如我轻轻一笑:“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是啊,我在这里读研究生。我听同学说,你是来这里,嗯,看男朋友的?”

宋如我摇了摇头:“他曾经是我男朋友。”

再多说便要触及别人隐私,孟远适时地闭上了嘴。恰好这时,提琴声戛然而止。台上男生的目光直直看过来。

炙热而渴望,孟远太知道这里面意味着什么。可是她又看到身边的宋如我整张俩都几乎黯了下来,十分难过的模样。

大家都十分安静地往这个方向看,孟远只好站出来说道:“谢谢你,这首曲子遇到了一个很好的演奏者,谢谢你。”

宋如我就在这时,转身而出,背影就像是一闪而过、抓都抓不住的蝴蝶。

音乐声又响起,人群又开始陷入新一轮的派对中。站在台上的男生走了下来,一脸落寞。

孟远顿时觉得这聚会索然无味起来,便生了要走的心思,打过招呼之后,拿了包准备回家。

一个人走在纽约的街头,这会儿还不算太晚,这个街道的治安也算不错。孟远身上只穿着一件小洋装,紧了紧披肩,心思微沉,一个人慢慢地走回去。

平常十五分钟的路,她今天走了二十五分钟,到了家门口才发现站在公寓门外的人。

蒋勘正似乎等了很长时间,以至于他整个身子依靠在门框处微闭着双眼闭目养神。

他做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在门外等了几个小时,这会儿其实已经累得站都站不稳。

孟远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蒋勘正一下子就醒了过来,顺手就把孟远拉到了自己跟前。那么近的距离,孟远几乎能看到他脸上的黑眼圈。

“你回来啦?学校还好吗?一切都还适应么?”

孟远低了低头,突然一下子抓住了蒋勘正xiōng前的衣襟,她一下子靠在了他的xiōng口上。过了好一会儿,蒋勘正听到她略带哽咽的声音说道:“你脸色都发青了。”

蒋勘正抬起来要拍她背的手一顿,慢慢往上移,摩挲着她的头,慢慢道:“我不累的。”

怎么可能不累,颠来倒去的时差,长时间的飞行又站在门口这么久,怎么会不累?

孟远连忙从口袋里掏钥匙,大概是太急,一个不小心,要是就掉在了地上。

蒋勘正连忙去捡,可是没想到,他蹲下去的一瞬间,手指刚刚碰到那串钥匙,整个人一下子就栽了下去,直直地倒向公寓门口,头撞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

“阿正!”孟远连忙蹲了下去,却见蒋勘正头角都磕出了血。

她一下子连手都开始发抖,力气小,怎么把他扶起来?

孟远心急万分,好在蒋勘正大概一分钟之后,自己醒了过来。

那时候,孟远几乎要哭,他连忙拉住孟远的手,连带着她一起站了起来:“我没事,只是困了,你不要着急。”

孟远只是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也不说话。

蒋勘正慢慢笑起来:“我真的是因为累,你看你邀请我回家让我睡沙发好不好?我赶过来本来定了今晚的飞机回去,但是现在回去,你又要担心。”

孟远打开了门,她的公寓在二楼,蒋勘正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往上走。

53

老式木制地板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楼道里灯光昏黄,从头往下,将他们慢慢包围在一起。

孟远连心尖都开始慢慢发酸,她站在自己门口,打开了门。屋里的家具好多都是宜家那直接搬过来的,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东西是孟远自己置办的。

蒋勘正坐在不甚宽大的沙发上,一手捂住伤口,一双眼却盯着孟远。

孟远将他们两的鞋归置好,径直去了卧室拿医药箱。等她出来的时候,蒋勘正叹了一口气说道:“在这里生活累不累?”

孟远摇摇头,顺势坐在了蒋勘正的面前:“把手拿开。”

她一下子倾身向前,与他离得那么近,连他身上须后水的味道都闻德一清二楚。当然,他眼底的血丝以及浓重的黑眼圈也尽数落入眼底。

孟远将镊子消毒之后夹了点酒精棉,沾了些酒精先给他消毒。额头上的伤口虽然伤口不大,但是一直有血珠往外冒,看得也是触目惊心。

“我不累的。”孟远声音低低的:“百代的薪资丰厚,我也不是小孩子。我知道,你是看我没时间添置家具,才以为我过得不好。”

蒋勘正眉头慢慢舒展开,向来她都是那么了解他。

孟远摇了摇头,眉眼弯弯:“难道我就不能像老外一样随意点么。”

蒋勘正也笑,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嗯。”

孟远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伤口,将血珠慢慢擦去。又擦了碘酒,最后因为没有纱布,至少用创口贴凑合。

她慢慢叹气,笑过之后,整张脸在灯光下一分分暗下来。孟远在蒋勘正面前紧紧拽住自己的手,一下子站了起来,撇过脸,语气哽咽:“可是,你累啊。”

蒋勘正感觉有人往他xiōng口里探去,就着他一颗心轻轻揪了一把。

轻轻的发疼。

他连忙也站起来,一下子就抱住了孟远,他将她的头扣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发丝:“与你相比,我还做得很少。”

小心翼翼的爱恋,多少年里曾多少次偷偷看过他?所以伤过她的心,便要慢慢回报给她足够勇气去回头。

孟远在他怀里轻轻发颤,蒋勘正又道:“在法国,你答应给我机会的。”

他放开她,又亲了亲她的发丝:“洗完澡就睡觉吧。”

“嗯。”孟远点点头,跑到衣柜里掏了好久才掏了件学院发的宽大的t恤:“这个你凑合一下吧。”

蒋勘正拿了衣服就往浴室走,牙刷牙杯只有一套,他有点轻微洁癖,却没有喊孟远,就拿了牙杯开始放水。

“咚咚咚”他开始刷牙的时候,孟远敲了门,递过来一套新的盥洗用具,眼睛触到蒋勘正拿着她被子,立马红了脸:“不好意思,我忘了。”

蒋勘正又微微笑起来,这番姿态的孟远他才见过几回?心底慢慢发痒,又感觉丝丝的甜。

孟远被他顶得愈发发窘,将东西递到他手上就立马退了出去。

她站在门口,贴在门上,听到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

蒋勘正出来的时候,穿着t恤,孟远嫌太大的衣服在他身上竟然有点绷。

发丝带着水,摘了眼镜,漂亮的眼睛眯起来,蒋勘正拍了拍坐在沙发上的孟远:“我好了。”

孟远一下子回头,一下子贴到了蒋勘正的脸边,距离比刚才擦药都近。

空气似乎凝固,孟远立马站起来,还撞到了蒋勘正的头。蒋勘正立马捂住了刚才的伤口。

“你、你没事吧?!”孟远连忙又凑上前问道。

要是这会儿换了沈溥,早就开口,说什么“你亲亲我就没事了”这种不要脸的话。可是,站在孟远面前的是蒋勘正,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好好追过女孩子的蒋勘正。即便心里多想亲一亲她,嘴上却笨得要死,只会说:“我没事。”

孟远点了点头,拿了家居服进去洗澡。蒋勘正则坐在沙发上,无聊地打开电视。

小公寓里,他们两个人就像是最平常的恋人或者夫妻一样。平淡却又甜蜜地相处。电视里电视剧嘈杂的声音,浴室里轻微的流水声。蒋勘正拔高声音问:“远远,你吃晚饭了没?”

流水声音停了停,孟远的声音传过来:“哦,还没有。”

蒋勘正便站起来,打开冰箱的门。孟远生活习惯向来不错,冰箱里各色蔬菜都有。蒋勘正想了想,拿了青菜、蘑菇、排骨、冬瓜。

他在国外的那几年,其实也学会了做饭,但是结婚后一直都是孟远动手。仔细想想,他连一顿都没有做过。蒋勘正高高大大的身影缩在小厨房里,心头又开始默默发酸。

要怎么对她好,才能回应她从前的那份厚重的爱?

孟远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蒋勘正在那边摆碗筷。他做了青菜炒蘑菇,冬瓜排骨汤,电饭煲里的米饭冒着热气,蒋勘正在这一片热气之后朝她微微笑。

孟远擦头发的手微微发抖,甜蜜而又心酸,复杂却又美好。

“愣着干嘛?快尝尝,新鲜出炉的。”

千言万语,汇聚心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孟远坐在了桌边,尝了尝排骨汤,炖的连火候都很好,他是花费心思的。

“很好吃,谢谢你。”

蒋勘正夹了青菜在她碗里:“那你尝尝这个。”

孟远一口一口吃下去,眼眶发红:“很好吃,都很好吃。”

蒋勘正嘴角勾起来,帅气英挺的脸柔和一片。

吃罢晚饭,蒋勘正执意让孟远坐着,自己就起身收拾碗筷。孟远看着他站在水槽前的样子,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候,他们那时候还小,少年蒋勘正朝她笑说:“琴我帮你拿着吧。”

竟然过去了那么久,恍如隔世,却又清晰如同在脑海里镌刻一般。

他仿佛回到了她对他一见钟情的那个少年,温暖而美好。

孟远怔住,发着呆,连蒋勘正洗完了出来喊她,她都没反应。

蒋勘正蹲了下来,与坐在沙发上的孟远平视:“远远,我今天睡沙发,你给我一个被子,好不好?”

他身上清新的气息钻进孟远的鼻腔里,她发窘:“哦哦,好的。”立刻窜到卧室里。

蒋勘正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十分自然地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了药来。

他每天要吃十几种药,颜色不一,大小不一,一颗颗分好倒在掌心里聚成一团。

孟远抱着被子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在数药丸的颗数,大概是怕少了几颗,目光十分专注。

“阿正。”孟远喊他。

蒋勘正回头:“怎么了?”问完之后,便十分自然地将一整把药倒在嘴里,就着水就吞了下去。

孟远抓着被子,站在那里,缓了一会儿才道:“你睡床上吧,这被子这么小,是给我的。”她还举了举手里的被子。

蒋勘正见他强颜欢笑的脸,顿时知道她在想什么,立马道:“我没关系的,你睡沙发容易受凉。”

孟远还想说什么,蒋勘正便站了起来,拿走了她手里的被子,展开来,笑道:“不挺好的么,给我足够了。”

争持不下,孟远狠狠心:“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跟我睡床上。”

蒋勘正眼皮一跳,怎么可能介意?

“那麻烦你了。”

卧室也不大,床只比普通的单人床稍稍大了些。蒋勘正眼神黯了黯,孟远掀开了被子,对着他说:“上来吧。”

她侧出了外边的位置,蒋勘正脱了拖鞋,终于睡到了床上。

不是从前临江公寓king size的大床,两个人随便一动就能碰到对方。

夜其实已经深了,关了床头灯,黑夜里两个人的呼吸声听得清清楚楚。

两个人身上撒发着同样沐浴露的味道,蒋勘正的身体开始渐渐发热,他起身小心翼翼地将空调的温度打得低了点。

孟远背对着他,心里渐渐打起鼓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背贴在了蒋勘正的xiōng膛上。

蒋勘正还是感觉热,连忙将被子掀开来,手一个不小心就滑到了孟远的颈边。

入手一片光滑如瓷,带着凉意,几乎将他的燥热一下子抵消。

孟远被她这一触碰,整个人紧张起来。

蒋勘正又小心翼翼地躺回去,他朝着孟远的一边转过去,即便是对着孟远的后脑勺。

那么静那么静的夜,他的动静孟远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这时候蒋勘正的手终于放到了她的腰间,整个人贴了过来。他的唇就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将她兜头罩住。

蒋勘正终于吻了她,一点一点亲她小巧的耳垂。孟远发痒,手不由自主地就盖在他的手上。

54

蒋勘正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一手反复地把玩。他慢慢地跟孟远越贴越近,发烫的唇也顺着孟远的颈项慢慢往下。

孟远的心跳得快死了,几乎要蹦出自己的xiōng腔。

蒋勘正连带着将孟远的手一起,慢慢地掀开了她睡衣的一脚。孟远连手心都开始发烫,只感到蒋勘正滚烫的大手贴在了她微凉的肌肤之上。

她浑身一个机灵,蒋勘正轻轻使力,便将她翻了个身。

孟远在黑暗中,连眼都不敢睁。蒋勘正的唇落到了她发颤的双眼之上,轻柔的像羽毛。他一路往下,亲了亲她小巧的鼻子以及滚烫的脸颊,最后辗转到她的唇。

孟远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拽住身下的床单,她听到蒋勘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远远,你看看我,远远。”

她的睡衣口子被一个个解开,“啪嗒啪嗒”的声音,在这夜里真是响。他的手终于贴到了她xiōng口的肌肤。蒋勘正细细地啃咬她的锁骨,孟远忍不住嘤咛出声,也终于睁开了双眼。

她细细的声音传来:“阿正,好痒。”

“噗嗤”一声,蒋勘正笑出了声:“嗯。”可是他手下动作没有停,慢慢地将她的睡裤褪了下来。

贴得那样紧,两个人几乎坦诚相见。

窗外的些许月光照进来,孟远看到蒋勘正温柔相待的侧脸。她心中微微一动,就像是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渐渐划出了水波。

孟远一直被蒋勘正牵住的手被解放出来,她鼓足勇气,摸了摸蒋勘正在她面前的黑发。

比以前要扎手,她轻轻的触碰,却摸到了他从前开刀的地方,一个七八厘米的疤。她的心便无以复加地发酸,就跟发酵了一样。

而她手上的暖意却传到了蒋勘正的心里,蒋勘正侧过头吻了吻她的手心,轻声问她说:“可以么?”

可是没等孟远回答,蒋勘正突然好像反应了过来,连忙说道:“是我不好,我又太心急了。你肯定不喜欢。”他死命克制住,再次亲了亲孟远的唇,慢慢躺回了原处。

他在干什么?就这么要了她么?

不,不。即便此刻他多想把孟远归为己有,可是他心底不愿就这么对待她。孟远值得在重新真正接纳他之后,再与他好好在一起。而不是在这间小公寓里,因为他的一时冲动和她的一时可怜而就这么急匆匆地要了她。

想通这一点之后,蒋勘正沉沉地呼出一口气,重新替孟远穿好衣服,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说道:“我去喝点水。”

蒋勘正走出了卧室,孟远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她不是不知道蒋勘正刚才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戛然而止的,心里渐渐又开始发酸,酸中又带了甜,一点一点开始甜。

她渐渐开始笑,在黑暗中,暖意袭上心头。她挪了挪身子,打开了床边的电话答录机。

今天只来了一个电话,是李深。她先是问了生活是否习惯,学校环境如何的问题,最后到了末尾才说这个礼拜天,他们要过来看她。

蒋勘正喝过了水,又跑到浴室中冲了个冷水澡,最后才回到了卧室。他躺在了孟远的旁边,手轻轻地拢了拢:“我能不能抱着你?”

孟远点了点头,蒋勘正就立刻抱紧了她。他们谁都没说话,两个人就那么抱着互相静静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蒋勘正先醒过来,一看时间还早,便没有叫醒孟远。窗帘大概不够厚,清晨的阳光有点洒了进来,孟远在睡梦中眉头轻轻皱了皱。

蒋勘正想了想,将孟远轻轻移了一下位置,然后在她旁边堆了个厚厚的枕头。yīn影下来,孟远又重新睡得很香。

他出了卧室,开始烤土司,热牛奶,蒸**蛋,一切就绪,时间到了七点半,他将早餐摆好,才又喊了孟远起床。

昨晚几乎是孟远这几年睡得最好的一晚上,她洗漱完毕就看到蒋勘正招呼她:“慢慢吃,还有时间,我待会儿开车送你去学校。”

“不用的,走过去也很近,你公司应该有事的,你先忙吧。”

蒋勘正吸了吸鼻子,微微咳了一声,大概是昨夜受了凉,这会儿有点感冒。不过,他还是笑了笑:“你不是不会开车么,趁我有时间,带你去采购,你看看还有什么没添的东西?等你下课,我们一起去买。”

孟远拗不过他,只好先吃早饭,由他送到了学校,看着他坐在学校的长椅边,慢悠悠地等着自己。

上午是音乐素养课,孟远坐在靠窗的位置,恰好能看到蒋勘正的身影。就在她上课的期间,他接了好几个电话,却也没有不耐烦地就这么走了,接完电话低着头发邮件,却还是在等她。

直到孟远上完课,蒋勘正在门口朝她招招手:“在这里。”

同班的同学打趣:“孟,这是你男朋友吧?长得可真帅气!”

蒋勘正站在台阶之下,抬着头,朝她笑的样子一点没变,跟记忆中简直一模一样。时光终于优待她,让她鲜活如初的记忆重新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面前。

“嗯,他是我男朋友。”孟远突然笑眯眯地承认。

蒋勘正走了过来,自然地拿过她手上的包,悄悄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不告诉你。这是秘密。”孟远朝他撇撇嘴。

“哦。”蒋勘正意味深长:“原来是秘密。我是你男朋友这个秘密我确实不知道。”

原来他早就听到了,他这双耳朵果然耳听八方,孟远脸颊晕红:“你公司的员工悄悄话是不是都被你听走了?”

“我才不去听他们的悄悄话呢,我只听我女朋友的秘密。”

这些甜言蜜语,是不是都跟沈溥学来的?孟远心里又开始发甜,女人果然还是喜欢听这些话的啊。

其实,蒋勘正才懒得学什么沈溥,这些话简直自然而然从他嘴里冒出来了。

他开车带她又去了市中心的那家大型商超,孟远买了点生活用品,却看到蒋勘正在那里挑窗帘,那窗帘在他手里就像是价值几亿商业兼并案的企划书,被反复检查。

孟远好奇,就问了一句:“我有窗帘,你为什么还要买?”

“哦,你那窗帘太薄了,今天早上你都没睡好。是房东给的吧?应该要换的。”

“可是我今天早上睡得很好啊,之前倒没怎么睡好。”孟远说完,自己倒先反应了过来,堆在她旁边的枕头应该是蒋勘正的手笔吧。

果然,他没再说话,只是专心致志地挑了个料子厚实的,又问她:“这个花色你还喜欢么?”

他心细地很,又以自己意见为重。孟远点了点头,他就拉着她的手去结账。

孟远今天下去没课,蒋勘正便直接将她送回了公寓,给她挂好了新买的窗帘,才告辞,他定了中午的飞机回国。

临走的时候,他叮嘱孟远:“治疗气管的药要按时吃。你们社区有几家中餐馆,街角的那一家味道还不错,能少做饭就少做饭吧,对你气管也不好。”

他又絮絮叨叨说家里的工具箱在哪里,水管怀了该打哪个电话。孟远微微叹了口气说道:“阿正,这里是我租的公寓啊。”

蒋勘正愣了愣,脸上染上了红潮,理了理东西真正告辞。

他没有要孟远送,自己打车去了机场,十几小时的飞机,才又回到了布桑。

连时差都没来得及倒,就接到公司的消息说,美国分公司的事情审查没有通过。他从机场一路直接到了公司,当天又熬了夜,与下属加班,重新做审查资料。

第二天就开始发高烧,连孟远的电话都没有打。

以前,他回国算着纽约时间差不多在上午的时候会给孟远打电话报平安。而孟远没有接到他的电话,正感到稀奇,摩挲着触屏,心里反反复复地问:自己要不要主动打一个?

正当她要按下拨打键的时候,家里的门铃被按响了。

孟远只好先去开门,原来是孟军和李深来看她了,原来已经到了周末。

“爸爸妈妈,快进来。”

李深去招呼了一下她身后说:“从凌,进来吧。”

孟远这才看到,她妈妈身后跟了个年轻小伙子。

“这是我女儿孟远。孟远,这是妈妈在哈佛认识的博士生,盛从凌。今年三十岁,年轻有为。”

李深从来没有这么介绍过一个人,她最多会说这是谁谁谁,从来不会加形容词。这使得孟远不得不多看他一眼,没想到那个盛从凌也在看她,笑着对她说:“远远,你好,我也是布桑人。”

他伸出手,孟远只好跟他握了握。

孟军看上去好像不是很高兴,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倒是李深很高兴他们认识。

55

李深看着盛从凌在厨房做饭的背影跟身边的孟军说:“小盛这年轻人还真不错。”

孟军坐在孟远家的小餐桌旁,忍不住反驳:“我们远远好多了。”

“可是远远真的不小了,之前那么伤心,需要有人好好照顾她。”

听到这个原因,孟军又不免偃旗息鼓。这半年多他们夫妇俩又常年在国外做研究,而孟远又不在国内,虽然常跟他们通电话,但是始终不知道她是不是过得真的很好。所以妻子将盛从凌带过来的用意,他也不能反驳。

还是总要有人照顾孟远啊。

盛从凌从厨房里端出了糖醋排骨、红烧鱼、芹菜炒肉丝、清炒豇豆和西红柿平菇汤。四菜一汤,漂亮的色泽加上诱人的香气,使得李深立马夸他:“小盛,你原来真会做菜。”

“老师,您尝尝。”他笑容清浅,转头问孟远:“米饭好了么?”

“啊,哦,我去看看。”孟远有点心不在焉,走到厨房时还差点忘了自己要干嘛。好一会儿想起来,便盛了饭往外走。

这时候,她刚刚放在外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孟远心里一跳,连忙快步走到餐桌前,因为急,便将手中的饭碗“砰”一下放下来。忍得父母甚至盛从凌都不得不注视她。

孟远已经管不得许多,她还没拿出手机,却已经像知道是谁的电话一样,看都没看,立刻接起来:“喂?你怎么了?”

蒋勘正略带磁性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到她的耳朵里:“远远?”

她的一颗心终于落回原处。

孟远慢慢踱回厨房,边走边问:“阿正,你出什么事了?是现在才有空么?”

此刻躺在病床上的蒋勘正轻轻咳了一声:“有点小感冒,现在快好了。对不起,远远,让你担心了。”

原来是生病了,是那天冲凉了么?

“你不要担心。”蒋勘正安慰道:“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李深见孟远待在厨房里,也不出来,便走了进去,哪知道便看到孟远侧脸表情几乎是要哭。

刹那间,李深像明白了什么。半年之前的一个夜晚,孟远在她怀里哭的那个夜晚,她脸上的表情也是这样的。李深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孟远的背:“是蒋勘正?”

孟远缩了一下,根本没看见有人进来,连忙对着电话说:“你注意休息,我先挂了。”

电话传来“嘟嘟”的忙音,蒋勘正看了看病床边的输液袋,便打开了床边的台灯,开始翻阅起文件来。

而孟远被李深这么一问,只迟疑了一会儿,便点头了。

蒋勘正的事情,她还没有跟父母说过。可是李深显然已经猜到。

“你们还在联系?远远,你还放不下他?”李深皱了皱眉:“不瞒你说,妈妈这次把小盛带过来,就是想让你们交朋友,当然,最好的,我希望他能照顾你。小盛是妈妈的学生,踏实、稳重,跟蒋勘正完全不是一个路数的。重要的是,他不会让你伤心。”

李深大概是怕了,向来无为而治的她在看过女儿的一滴滴泪后,终于还是怕了,以至于精挑细选,要给孟远一片安全的天。

孟远脸色郁郁,在李深过于殷切的目光下,低下了头。

整个厨房陷入尴尬的寂静中,好一会儿,孟远才又抬头说:“妈妈,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孟远眼眶顿时红成一片,她又说:“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再接受其他人,或者爱上其他人。这对盛从凌也是不公平的。”

“你怎么!”

“爱过了就爱过了,妈妈。我已经决定给阿正一次机会。”孟远静了静:“其实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给我数十年一厢情愿的感情一个机会。”

多少年纠缠在一起,算计过,心酸过,挣扎过,最后哪怕离开,可还是爱他。

“他现在”孟远朝着李深笑笑:“对我很好,琢磨我喜好,学会宠我,这样也挺好。”

“远远。”李深见她几乎哭中带笑,可却坚决万分,不禁一叹再叹,摩挲着她的头:“远远,你真是傻,算那混球走了狗屎运。我跟你爸爸不过是希望你过得快乐。”

其实,这个世界上除了音乐谁能给孟远真正的快乐呢?

只有蒋勘正啊,只有他这个孟远爱了这么多年的人。

“嗯,妈妈。我会的。”孟远将头靠在李深的肩膀上点点头。

“你们母女两别聊天了,快出来吃饭,饭菜都要凉了!”孟军看到再谈下去,只怕又是感伤的画面,便连忙过来叫她们。

孟远拉着李深出来,盛从凌也是聪明人,一看她们两的脸色也猜到了七七八八,便贴心地将筷子递到她们手上。

不过,经过这么一谈之后,李深倒真的打消了撮合的心思,也很少在孟远面前夸奖盛从凌。

到了晚上的时候,孟远将他们送到附近的酒店,刚回到家就又接到了蒋勘正的电话。

“远远。”隔了千山万水,他轻柔地叫她远远。

“嗯。”孟远打开家门,环顾四周,屋子里好多都是跟蒋勘正一起挑来的小东西。她坐在小沙发上,屋外是纽约州明亮的月光。

不知道,布桑城的月亮是不是跟她这里的一样。

“你感冒好了没有?”

蒋勘正其实高烧刚退,还没有吃一点东西,本来身体容易疲累,这会儿更是精疲力尽,他靠在病床上,眼皮越来越重:“嗯,好多了。你别为我担心,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我后天的航班过来,争取能接你下课一起吃晚饭。”

“我知道。”孟远顿了一会儿又说:“其实今天,我爸爸妈妈来看我了。”

“嗯。”蒋勘正揉揉快要闭上的双眼。

孟远接着说“妈妈带了她学生过来,说是要介绍给我。”

一片寂静,孟远抓着手机,却听到蒋勘正沉沉的呼吸声传来。

“阿正?阿正?”孟远轻轻喊,后来才反应过来:“你是睡着了么?”

没有人回答,孟远心里发疼,明明已经累成那样,还要打电话给自己,这会儿国内应该是大早上。

没有听到也好,那就永远不要让他知道,曾有一个盛从凌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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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孟远上完作曲课之后,走出学校的大门,就看见蒋勘正倚在车边的模样。纽约三月份的阳光,身旁是匆匆而过的一张张笑脸。

一切就像是回到从前那样,青春无限的脸中,他就站在人群里,朝她微微笑。

孟远走了过去,蒋勘正为了开了车门:“上完课了吧?中午要不要出去吃饭?”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浓重的鼻音,一听就是感冒没有好。孟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到他这几天几乎瘦了一半的脸,眼底还是浓重的黑眼圈。

“工作很忙么?”她不禁问:“要是以后太忙了,就不要来了,好不好?”

蒋勘正听了她的话,笑了笑:“怎么办?远远,我以后可能天天要来骚扰你了?”

心里反而发酸,天天来,每天当空中飞人,只为了见一面。孟远微微叹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蒋勘正好像看出了她在想些什么,空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嗯,我的意思是,美国这边要开分公司,材料昨天刚刚通过了,我们公司来了一个团队,我这个老板可以歇歇,以后天天来见你。”

“你。”孟远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要在美国开分公司了。”

真实原因,蒋勘正自然不会真的说出口。他只是耸耸肩:“难道我多赚点钱不好么?”

他们很快就到了一家大学城旁边的西餐厅,正是午餐的时候,餐厅里人很满。孟远跟着蒋勘正的脚步,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上。

原来蒋勘正一早就定好了位置,连餐点都准备齐全。端上来的时候,孟远惊喜地发现居然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快吃吧。”蒋勘正将自己的那份牛排切好递给孟远。

“我又不是小孩子。”

蒋勘正神色黯淡地扫了一眼她的左手,孟远不知道蒋勘正如今仔细看到那一道伤疤总会觉得触目惊心。所以,连牛排都不敢让她切,小心翼翼,心里钝痛。

蒋勘正还是自然而然地将他们的牛排对调,并催促道:“快吃啊,冷了就没有口感了。”

妥帖安放、仔细呵护。孟远双眼沉沉,盯着面前这盘精致切割的牛排好一会儿,终于拿起了叉子。

味道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小餐馆也能做出这种美味,难道蒋勘正还要提前预定。

餐馆的中央有一台电视,上面一直停留在新闻台,正午时分恰好是国际新闻。滚动字幕条里,是关于中国布桑的消息。

孟远跟蒋勘正的注意力显然也被吸引了过去。

布桑城的一家民用飞机今早坠落,飞机上包括乘客、机长、乘务员在内无人生还。飞机的残骸至今没有打捞到,更不用说那些出没有逃出生天的人们。

蒋勘正背脊上突然冒出阵阵寒意,在纽约喧闹的街头,世界突然宁静了下来,只剩下电视里报着:布桑飞往纽约的飞机。

只差一点点,蒋勘正坐上的就是那班飞机。

他下意识就看向孟远,只见她脸庞煞白,她扔下了手中的叉子。“叮”一声,连她自己都吓一跳。

“别怕。”蒋勘正连忙握住她的手:“不是我,我现在还好好在这里。”

孟远却转过头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流下了泪。

她背过脸去,蒋勘正就知道她应该哭了。他心里又开始犯疼,这是孟远,他爱着的孟远,也是深爱他的孟远。

他们已经太知道对方的想法与反应,因为相爱。

“远远,我说过要追上你的脚步,你不要回头,不要伤心,因为我不会出事,我还要与你在一起。你不要怕,你只管向前走。”

孟远听到这话,更加伤心,顿时泪如雨下。蒋勘正连忙转过了她的脸,替她轻轻擦掉了眼泪。

晶莹剔透,粒粒真心。这个世上也只有孟远能为他这么哭。

蒋勘正终于眼眶刹红:“你怎么这么傻。”孟远被他双手捧住脸颊,他们四目相触,又听得蒋勘正说:“傻远远爱我,我真是幸运。我也爱傻远远。”

与死神擦身无数次,次次牵动她的心,每一次水深火热,不过是因为爱他。

如今,蒋勘正捧住她的脸,也终于为她心痛,终于爱她。

“不要哭。我们以后会很好很好。”

会很好很好,会互相扶持,互相体贴,直到老去,却依然相爱。

“嗯。”孟远点点头。

“我以后在美国真的没有地方住,而且这半年里会在分公司的时间比较多。你能不能收留我。”

“可是……”孟远顿了顿:“我的公寓很小。”她想起上次的窘态,双颊又开始发红。

蒋勘正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要是你不介意,我可以在美国置一套房产,你搬进来就更好。”

他在邀请她进入他的生活,等她同意。

孟远微微垂下了眼睑,在电视里爆出飞机坠毁的消息的时候,她整颗心又像是那一次蒋勘正推进手术间一样,一波一波的疼,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既然决定给一次机会,便要再勇敢一些。

蒋勘正得到她的回答,眉眼轻轻放松,慢慢笑了起来,他再也忍不住,站起来对着孟远的唇就亲了下去。

辗转反侧,极致缠绵,一点一点几乎要将她吞到肚子里。正宗的法式热吻。

直到餐馆里有人吹了声口哨,蒋勘正才放开了孟远。

“他们肯定觉得我们很奇怪,又哭又笑,一会儿像在吵架,可是一会儿又好像和好了。”孟远喘口气,说道。

蒋勘正眯了眯眼:“所以这才叫恋爱啊。”

这顿饭整整吃了两个小时,吃完之后蒋勘正便开车带她去看房子。小秘书提前定了三处房产,第一套处于市中心,十分方便,但是房子不大。第二套则在市郊,超豪华的公寓,一看就不是孟远的风格。他们最后选了第三套,简单的小复式,离学校不远。社区比较老了,但是治安好,而且房子装修颇有古典风。

两人都挺喜欢的房子,因为是精装修的,厨房都还算完整,晚饭的时候,蒋勘正露了一手,端了好几个菜出来。

孟远尝过之后对他毫不吝啬地夸赞:“很好吃,比大厨的手艺还要好。”

蒋勘正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吃晚饭便很积极地收拾碗筷。在哗哗的水流声中,他朝着孟远说道:“周末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家具好么?这里也该添点我们自己的东西。”

那时候结婚用的临江公寓,蒋勘正是直接扔给秘书打理,从来都不过问。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与心爱的人住的地方,必定要自己归置。

“嗯。”孟远点头答应。

“你先去看会儿电视,待会儿我送你回家,明天呢,我就帮你把小公寓里的东西搬过来,你看好么?”

“我跟你一起,明天也正好没课。”

孟远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机,播放的是如今大红的英剧《唐顿庄园》。三季故事结局,大小姐与大表哥终于在一起,有了爱情结晶。

多美好,可是到了第四季,大表哥已经不在。孟远心里叹息,关了电视,喊道:“阿正,你好了么?”

没有人回答她,孟远在走近一点,只听到厨房里潺潺的水流声。

“阿正?阿正?”孟远感到奇怪,便推开了门。

厨房的灯不知怎么的,熄灭了。孟远打开了自己的手机,微弱的灯光里,她看到了厨房地面上一片的碎瓷片。

她有点慌,立刻又喊:“阿正?!”

还是没人回答她,她再走近一点,终于看到了蒋勘正跌倒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孟远突然就想起《唐顿庄园》里喜极生悲的场景,心中大恸。她连忙扑了上去,一把抱起了蒋勘正。

“阿正!你回答我!”

可是蒋勘正还是没有回答。

57

地板上仿佛又阵阵寒意从脚底直灌心脏,蒋勘正就那么躺在那里。孟远站了起来,脚下一晃,直直地向后倒去。

心中绞痛,她努力吸了一口气,摸到了厨房的备用照明灯。一时间,满室大亮,就在这光下,孟远看见蒋勘正脑袋后一小滩的血迹。

殷红色的血顺着他的发丝将地板染了一滩红。

他已然昏迷不醒,明明中午的时候还那么轻柔地吻过她。孟远几乎要哭,可是半点眼泪都掉不下来,只觉得自己仿佛掉入无底深渊,再也无人来就她。

“蒋勘正,明明说好要给互相一次的机会的。明明说好要好好在一起的。”

孟远眼眶刹红:“我恨你,我恨你!你又让我难受!我简直恨死你!”

蒋勘正却还是躺在那里,悄无声息,灯光下苍白的脸、鲜红的血真是触目惊心。孟远终于颓然地垂下了头,嘴里又喃喃:“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她打了电话给医院,救护车来得太慢,到了孟远小区的时候医护人员就看到孟远一个矮个子的中国女人费劲全力地在抱着大个子的蒋勘正。

她站在夜风里,整张脸上已再无情绪,就像是一棵树,就那么站在那里,直直地盯着来往的车辆。

医生们从孟远身边接过蒋勘正,血迹蹭在了孟远的衣服上,她始终没有哭,跟着医院的救护车一直到了急救室门外。

孟远坐在医院的走廊里,一一给国内打电话,蒋母接到消息的时候当即崩溃,在电话里都说不出话来,蒋父稳住了她情绪,两位老人立马飞到纽约来。

这样一来,沈溥和周恪初也都接到了消息。

孟远手里一直拿着蒋勘正的外套,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天响,在安静的走廊里,每一声振聋发聩,几乎直直戳她的心脏。

拿出手机来,才发现是沈溥的电话,刚一接通他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传来:“你们怎么回事?!我说孟远你能不能不矫情了?!人都快被你弄死了!说!具体哪家医院,我立马过来!”

没等孟远回答,就又听见沈溥大叫:“宋天真,你找死!”

电话被宋天真抢了过去,她的声音隔着电波传到孟远的耳朵里:“远远,你还好吧?你别担心,我们马上来看你。”

电话那头发生争执,孟远还没有说话,已经被挂断了。

这时候急救室里的蒋勘正被推了出来,孟远立马站了起来,还没等她走上去,蒋勘正就立马被推到了监护室。

孟远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一个女医生看到连忙跟她说:“你先生不明原因昏迷,有待进一步观察,请您不要心急。”

孟远就那么站在玻璃窗外,看到蒋勘正身上再一次像出车祸一样插上了各种管子和仪器 ,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半年前。

一颗心又沉入了谷底。

后来孟远就这么坐在了门外,到了天刚亮的时候,蒋父蒋母和沈溥他们已经都赶来了医院。

监护室里一直很平静,蒋勘正没有醒过来,沈溥被宋天真拽着一直没有能够上前来,他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嘴里嘀咕:“天天飞来飞去,能不出事么!”

周恪初也皱着眉头,不时地在打电话联系人。

一行人,只有孟远最为沉默,几乎没有说话,只是呆着坐在走廊里,脸色沉沉。

蒋母坐到了孟远身边,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都是冰凉的。

“远远。”蒋母叹息:“妈妈不怪你,是阿正福气太少。但是他自小就是个坚强的孩子,我相信他一定能够醒过来的。之前出了车祸,哪怕不能不说话,不能动弹,也都一一熬了过来。你不要担心,你要相信他。”

孟远渐渐抬起了头,眼眶里干涩一片,只剩下一双红通通的双眼:“阿正,他,一定会好起来的,是不是?是不是?”

大概是孟远的语气太凄惶,蒋母一下子眼泪就下来,她拉住孟远的手不住地说:“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你们这两孩子怎么这么苦……”

蒋父看了这幅情景也忍不住心酸。

宋天真从医院门口买了点牛奶和面包,拿过来当早餐分发。她看孟远一直呆呆的,使劲掐了掐她的手:“快,拿着,蒋勘正醒过来,要是知道你又成这幅样子,他不会好过的。”

孟远感觉自己浑身已被掏空,只剩下了一具浑浑噩噩的躯体。从来命运都会跟她开玩笑,前一刻还朝她笑的人,下一刻就躺在那里悄无声息。

她这被宋天真掐了一下,脑子里“嗡”了一声,蒋母摸了摸她的头发:“老人说头发又细又软的人都是心肠好却要受苦的人。远远,其实你跟阿正一样啊,都是这样的人。”

孟远点了点头:“我……跟他是一样的。”

一样固执无可救药,都那么喜欢一个人,即便头破血流还是要继续。

“他不会骗我的。”孟远声音小得如同蚊呐:“他说过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他不会骗我的。”

宋天真又将早餐递过来:“远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快吃吧,吃了才有力气。”

孟远看了眼宋天真,终于扯出了一丝笑:“嗯,我吃。”

即便味同嚼蜡,还是要一点一点吃进去。蒋勘正从来都说话算话,说过要一起走下去,便一定会一起走下去。

周恪初联系了他纽约的同学,又通过他同学找到了美国比较权威的脑科专家,一到了医院便进行了专家会诊。

蒋勘正是不明原因深度昏迷,仪器检测出来脑部也没有异常。专家也很费解,可是蒋勘正就是没有醒来。

骑士蒋勘正成了一直沉睡着的睡美人。

给出的原因也只能是长期高强度工作压力以及旅途飞行,导致还没有恢复好的身体机能急速下降,整个人罢工了,这才昏迷的。

谁也不知道蒋勘正会什么时候醒过来,可能今天晚上,也可能一个月后,一年后,也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醒来了。

孟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沉默了一下,慢慢说道:“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他?”

她双目通红,全省都仿佛在微微发抖,却还是站得笔直问能不能进去。

医生终于点了点头:“可以,十分钟。”

孟远穿上了手术服,戴好了口罩,一个人进去了。蒋勘正仿佛只是睡着,就像是不久前睡在她身边而已,那样悄无声息。

这一刻,孟远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她哭得不可自已,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地轻声说:“你说过的,要赶上我,和我一起走的。你说过的,我也一直信你。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人,爱了十多年,好不容易你也爱我了。我是不是已经花光了所有的运气?所以你成了故事里醒不过来的主角?”

孟远一步一步走近,蒋勘正的脸上冒出了新长的胡渣,她伸手碰了碰,有点扎人。

她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可是即便我花光了运气,你也会把自己的幸运分我一半的,是不是?阿正,你不会辜负我的,是不是?”

“我们才刚刚在这里安了家,说好一起置办点小家具的,所以你得赶紧醒过来啊,这样我们才能一起出去就像很多年轻恋人一样,好好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是不是?”

孟远贴近了蒋勘正的脸,肌肤与肌肤相触,他的体温有点冷,孟远的眼泪顺着脸颊也流进了蒋勘正的脖颈里。

她最后轻轻吻了吻他:“你步伐有点慢,但是我会等你的,你放心,你一定会追上我的。”

晚上的时候,蒋母被蒋父送到了酒店里,他自己留了下来,并让宋天真将孟远先送回家。

他知道孟远再待下去,容易情绪崩溃。所以,蒋父态度很坚决,宋天真也为孟远考虑,十分强硬地将她送回了公寓。

她倒也十分明白,没有将孟远送到新买的房子里,而是两个人一起到了学校旁边的那个小公寓。

孟远哭了一场之后,愈发地平静,也很乖地吃了跟宋天真吃了晚饭。宋天真倒是不放心她,跟她挤到了一张床上睡觉。

孟远话不多,宋天真也不敢多说话,生怕说错容易触景伤情。卧室里于是很是安静,知道关了床头灯,临睡前孟远抱了抱宋天真说道:“天真,不要太爱一个人。”

宋天真心中一痛,就又听得孟远说:“我太爱他,总是太高兴或太伤心,幸福来之不易又要受天灾人祸的考量,可是偏偏不能放弃。”

“如果可能,还是不要太爱一个人。”

宋天真翻过身抱住了孟远,在她耳边说道:“每个人的爱情是不一样的,可是远远,在你心里,你自己的爱情永远是最美的,是不是?”

“深情不被辜负,就已然大好。远远,你要相信,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58

孟远开始了学校医院两点一线的生活,上完课没有事情她都会到医院去。蒋勘正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一周,生命的各项体征都在正常水平,但是他就是没有醒过来,不过已经转移到了脑科icu。

因为工作的关系,蒋父中间又回了国。周恪初在英国念书的时候学校的导师有脑外科的大拿,于是他又跟沈溥一起去了英国。

一下子,留了三个女人下来。孟远每次到医院的时候,蒋母一般已经做完了日常的清洁护理工作。老人家束手无措,只能做点小事来缓解内心的担忧。

孟远在当初的难受与痛苦之后,慢慢开始接受了现实。在慌乱之后,孟远开始认命,给孟军打了电话,他在医学界的人脉应该能找到一位能给蒋勘正看病的医生。

到了饭点的时候,宋天真看到孟远还是沉默地坐在蒋勘正的床边,不由得有些担心,她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孟远。只好将饭菜都装成盒,送到孟远的面前说一句:“远远,吃一点吧。”

孟远看到宋天真小心翼翼的样子,扯了一丝笑:“谢谢你,天真。”

“哈哈,我们都是好朋友,说这些话干嘛?”

孟远摇摇头:“不,天真,没有你们我估计已经方寸大乱。阿正他躺在病床上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我怕再来一次,我真的就受不了了。”

她说的是实话,看见蒋勘正一次又一次在她面前倒下,她就会一次又一次受到煎熬。

宋天真连忙抓住她的手:“远远,你们有多不容易,我很清楚。你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只要过了这一关,你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孟远掀开了饭菜盒子,清香四溢的味道。宋天真搓了搓手:“我自己做的,你尝尝。”

“天真。”孟远低了低头:“原来爱情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你看,你从前怎么可能做饭?现在手艺看上去也相当好。”她陷入回忆里,侧脸沉静,嘴角终于又慢慢勾起来:“阿正以前又骄傲又独断,可是现在他事事会跟我商量,从来也不会强迫我。他其实也变了很多。”

“你们互相幸运。”宋天真听她这话不禁感叹。她又把筷子递给孟远:“快吃吧,孟叔叔那么多朋友,一定有人是业内权威,再者周恪初都回校去找他老师了,你放心,阿正一定能够好起来的。”

“嗯。”孟远拿过了筷子,埋头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宋天真做的饭不仅卖相很好,吃起来也不差。

蒋母在一旁看着,也夸道:“天真,小沈能够娶到你也算是他的福气。”

宋天真听到这句话,想往常一样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孟远在一旁,停下了筷子,宋天真曾经跟她分享过的秘密她现在还记得。孟远抬头看了看她,问道:“明朗姐呢?”

宋天真一僵,然后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周恪初向明朗姐求婚了,而且周唯一是明朗姐的孩子,他们的婚事应该不远了。”

“是她的孩子?!”孟远疑惑:“怎么可能?明朗姐明确否认过的。”

“孩子跟她做过dna鉴定,确实是她的。”宋天真仿佛不想多说:“具体的事,其实我也不清楚。”

一连串的事情在一起,宋天真肯定会跟霍明朗生了嫌隙。孟远看了眼床上的蒋勘正,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说不出的话和藏在心底无法透漏出来的感情,就像曾经的她和蒋勘正一样。

过了两天,沈溥和周恪初都回了纽约,周恪初带回了他学校的老师。因为工作的关系,沈溥便提前带着宋天真回国了。也在当天,孟军和李深都到了纽约,同时也带来了他们的同事。

当天晚上,三方业界翘楚又一次召开专家会议。孟远则坐在病房里陪着蒋勘正。

因为一直靠输液来维持体内营养,这几天蒋勘正的面颊消瘦地可怕。水分也摄入不足,不管孟远怎么给他一点一点地用小吸管送水,他的嘴唇还是干裂一片。

明明几天,却好像一下子变老了好几岁。

病房内的灯光很亮,孟远坐在这灯光之下,手指不受控制地轻轻触碰着蒋勘正的脸。他有一双深沉的双眼,如今紧闭在狭长的睫毛之下。指尖划过他高耸的鼻梁,时常勾起的薄唇,最后是尖尖的下颚。

“阿正。”孟远心里渐渐发酸:“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在这家医院的另一间屋子里坐着的人都在决定她这辈子最爱的人的命运。而孟远她一个人坐在这静悄悄的病房里,只希望老天能够帮一次他们。

多少年的爱恋终于修成正果,希望他们能够得到上天垂青。

窗外天际黑幕上繁星点点,孟远摇头看,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蒋勘正放在一边的手。

她轻声道:“以前结婚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站在窗户前,总觉得天上那颗最远的星就是你,怎么够也够不到。当时我哪想到这颗星会自己向我靠近呢?阿正,我们之前浪费很多时间,虽然结婚,也没有好好相处过,总归是在置气多一点。”

“所以,你醒过来,好不好?我们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专家会议整整开了四个小时,开完会出来已经是凌晨了。孟军过来,将孟远叫到了病房外交代:“目前阿正的身体指针都十分平稳,目前大部分的意见是保守治疗,观察一个月,一个月后按照实际情况再做打算,到时候可能会在进行开颅手术,但是风险就会极其大了。”

孟远一直紧紧握住拳头,只点了点头。

孟军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由自己来告诉女儿这个消息,更加不是滋味。

“尽人事,听天命。他会好的。”孟远咬咬牙。

孟军拍了拍孟远的肩膀:“你放心,我跟你妈妈,这一个月都会待在纽约的。”

“让你们cāo心了,爸爸。”

“傻姑娘,兜来兜去,原来还是他。”

然而,就在这保守估计的一个月里,还是出现了变故。

就在专家会诊的一个礼拜之后,孟远结束课程赶到医院的时候,发现蒋勘正旁边的机器不停地跳动,她看不懂那些杂七杂八的图像,以为还是他快要醒过来的迹象,几乎喜极而泣。

可是很快的,孟远的一颗心彻底凉了下来。

她不是第一个发现的人,蒋母一早就发现了,没几秒钟之后蒋母便带着一群医生冲了进来。

医生们十分训练有素地把蒋勘正推到了移动病床上,一下子一群人带着他又涌出去。蒋母回过头来抓住孟远的手:“远远,那群医生说阿正的身体因为长期的昏睡导致肌肉功能萎缩,脏器功能衰退,现在先推进观察室里。”

情况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反而变得更差。

孟远愣了足足几秒钟之后,立刻追了上去:“妈妈,一起去。”

蒋母跟着孟远追在蒋勘正的移动病床后面,两个人都看着蒋勘正被推进了观察室,再一次隔着玻璃看他。

孟远站在玻璃窗前,嘴一张一合,慢慢说:“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孟远看过很多罗曼蒂克的影视作品,大多数男女主角经过分分合合之后,都会欢欢喜喜地在一起。

没有哪一对,向她和蒋勘正一样,被命运捉弄过几乎无数次。

小部分的时间快乐,大部分的时间却伤心。少年时的执念,成年后的怨恨,到最后慢慢一点点地心意相通。他们已经走过太多路,受过太多苦。

孟远揣在口袋里的手机来了短信,是蒋勘正的手机,从那天开始,孟远就一直放在自己口袋里。

短信的内容是:亲爱的顾客,你定制的对戒将于明日送往您府上,感谢您的关照与惠顾。

落款是蒂凡尼旗舰店。

一字一句顿时变得滚烫,手机顿时变得沉而重。他原来是要跟自己求婚的,却不曾想到有这样的变故。

孟远朝着玻璃窗轻轻一笑:“你还没跟我求婚,怎么就躺在里面了,小心我不嫁给你了。”

蒋母听了孟远的话,眼眶通红,吸了吸鼻子也跟着孟远说:“对啊,阿正,你再不起来,媳妇都要跟别人跑了,看你到时候哪里去找人。妈妈还要抱孙子呢。”

孟军和李深听到了消息也赶了过来,正好碰到了来医院的周恪初。他们三人一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孟远跟蒋母两个人站在监护室门口泪中带笑地在说话。

十分心酸。孟军叹气:“我也做了多年医生,总以为看透生死,没想到当事情真的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难受。”

“恪初,你联系一下你老师,再商讨一下,拿一下手术方案吧。”.

59

三方专家最后拿出的手术方案其实也只是最后一条路,因为蒋勘正的病症不明,手术其实并不是最理想的治疗方案。只是到了这种地步,总归是有备无患。

初步拟定的手术方案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讨论,孟远则一直待在观察室外整整一个晚上。

蒋母被别人劝回去睡觉了,孟远在门口稍稍眯了会,总是惊醒,后来索性不睡觉了。第二天上午蒂凡尼送戒指的人给她打电话,把戒指送到了医院。

相当朴素的一对戒指,女戒的花样孟远看了好久,才看懂戒面是一个艺术体的远字。两只戒指的指环内,都有小小的字眼,上面写着:with you,与你在一起。

孟远将戒指放在了兜里,医院里就来了人跟她说手术方案的事情。这种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几的手术其实是没有人会做的。

孟远听得浑浑噩噩,手伸进口袋里,手心死死抓着那两枚戒指。

“别说了。”最后孟远打断:“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她浑身开始慢慢发抖:“我要进去看他。”孟远转过头来,目光沉沉。

医生还是像上次一样妥协了,孟远带着两枚戒指进了监护室。

不知是不是错觉,蒋勘正的脸色竟然已经开始慢慢灰败。孟远一下子捂住了嘴,死命地对自己说:不要哭,不要哭。

她深呼吸好几次,慢慢地才敢抬脚走近他的身边。

孟远俯身而下,对着他的薄唇就吻下去。

“童话故事里,真爱之吻能够化解所有诅咒,白雪公主因为白马王子的一个吻而醒了过来。”

孟远直起身慢慢说道:“可是,阿正,你怎么醒不过来呢。”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戒指,铂金的光泽柔和地打在她的手指上,孟远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将男戒掏了出来,她终于拉起了蒋勘正的手,将戒指套了上去。

“呐,这一次还是我主动,我先给你带,等你醒过来,你再帮我戴上去,好不好?”

孟远笑了笑:“我以后还是会爱你,扶持你,与你永不分离。”

她将自己的脸贴到了他手心,又侧过脸轻轻吻了吻。她就那么待了几分钟。

蒋勘正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孟远感受到了,但是总以为就像梦里面那样,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蒋勘正睁开了双眼,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孟远在他床边的身影。他的手被她抱着,取暖一样的抱着。

“远远。”他的声音低哑,就像是有多人说的破锣嗓子一样。

这声音就像是从很远很远一样传过来一样,蒋勘正又叫了她一声“远远”。孟远慢慢地抬起了头,就看见蒋勘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孟远“簌”的一下子站起来:“蒋勘正,我这辈子最讨厌的是你,”可是说着说着,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她哭得连肩膀都在抖,一抽一抽十分可怜。

“远远,”蒋勘正费力地去够她,他想擦去她脸上的泪,告诉她不要哭。

孟远看他急忙伸出的手,心中绞痛万分,如同一刀一刀往上割。她又看到了自己为他戴上的戒指,终于握住了蒋勘正的手。

“你现在舍得醒过来了?不想睡了?”

蒋勘正只是摇头,好半天才说:“我梦见你在哭,一直在哭。”

不忍心她遭受煎熬,说过不愿再让她哭,便拼尽了全力也要醒过来。

“戒指来了?”

孟远点点头。

“给我吧。”

孟远从口袋中掏出了女戒,蒋勘正便一点一点替她带了上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远远,你愿意嫁给我么?”

孟远没有动也没有回答,又拿另只手抹眼泪,哭得两眼通红。

“远远,好不好?”

他们第一次结婚的时候,蒋勘正高高在上,连给她戴婚戒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甚至表情嫌恶,离婚的时候,签字是又快又坚决。到如今这一天,他醒过来头等大事便是问她嫁给他与否。这里面,当真走过多少路?

孟远终于点头:“戒指都戴上来了,就没有再摘掉的道理了。”

说了这一番话,蒋勘正明显也已经累了,孟远便出门叫了医生。三方专家也都一一到场了,脱离昏迷状态的蒋勘正令所有人都大舒一口气。

医生也开始下医嘱:“不要透支自己的身体,以后必须以调养为主,再不顾自己的身体,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一个小时之后,医院后安排了一系列的检查,所有生命体征都在恢复成正常水平。各项指标检查,少数几项不是很理想,但是总算不像之前那么吓人了。

所有人包括在国内的蒋父、沈溥等都总算放下了心来。

蒋勘正开始慢慢进流食,但是只能是水或者是十分清淡的汤。孟远坐在他旁边,给他将水背着。

“我又吓着你,是我不好。”

“以后不准吓我了,再也不准了。”

“好。”他微笑答应:“我们还没好好相处,学习一般夫妻柴米油盐酱醋茶,我不敢就这么轻易放弃。”

蒋勘正的声音带着磁性,又像是带着魔法,他轻轻开口:“老婆。”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孟远,孟远的心狠狠地被掐了一把,她垂了垂头:“嗯,老公。”

十年了,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整整十年了,这份爱终于修成了正果。

“这辈子,我不会放手了。”蒋勘正紧紧握住了孟远的手:“谢谢你给我机会照顾你,爱护你。”

他即便此时此刻躺在病床上,身体虚弱,喘着气跟她说这些话,可是却无比认真而深沉。

“我知道结婚不是终点,我还是会赶上来,与你一起往前走。远远,你要相信,我会像你爱我一样爱你。”

傻瓜,为了她都成了这幅模样,她怎么可能不相信他呢?

60

一个星期之后,蒋勘正出院了。那一日纽约街头的春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周恪初扶着蒋勘正,孟远和其他人走在身后。

周恪初看见蒋勘正左手上的戒指,心里不禁感叹:“你们终于在一起了啊。”

蒋勘正看他似有千言万语,便笑了笑:“你和霍医生怎么样了?”

周恪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不要提她了,即便一一是她的孩子,她看上去也不会认。小孩子现在很伤心,昨天还打电话给我说他不要妈妈了。”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她怎么能这么狠心,真的装得一点都不认识我们一样。”周恪初把蒋勘正扶进后座,又道:“还是你幸运。”

蒋勘正点了点头,目光里是孟远和蒋母在身后:“是,是我幸运。”

他们回了新买的公寓,蒋勘正出院前,孟远便请家政公司将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她自己又重新添置了一些小东西,屋子里布置十分温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新婚夫妇的小家一样。

医生在蒋勘正出院前反复叮嘱千万不能再劳累过度,否则再出现一次昏迷真的是回天无力。孟远一一谨记在心,并从网上看了许多滋补养生的食谱,打算好好照顾他。

蒋勘正留了蒋母也住下来,他其实看到孟远晚上的时候在抄食谱,也想到了她要干什么。所以他索性对着蒋母说:“妈妈,你再住几天好么?好久没尝过你的手艺了。”

孟远气管不好,油烟味太重她也受不了,蒋勘正的小心思也被蒋母看了出来,她立刻就点头笑道:“好啊,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时常在你们旁边唠叨。”

“怎么会,妈妈。我们要你帮忙还差不多。”蒋勘正轻轻笑起来:“嗯,我也尝尝当啃老族的滋味。”

周恪初听到这话,也打趣道:“蒋少现在不止啃老,还是小白脸。”

“嗯,我的脸是挺白的。”蒋勘正回头看着孟远笑道:“嗯,我以后去不了公司,是要靠我老婆养家了。”

孟远故作认真地回道:“嗯,百代的佣金还没有用完,可以养你一阵子。”

到了中午的时候,孟远和蒋母出去采购食材,周恪初是下午的飞机将他老师送回英国,然后直接回布桑。等到孟远从超市回去的时候,李深和孟军也到了他们家里。

李深不会做饭,便跟孟军一起坐在客厅里聊天看电视。孟远则进去帮蒋母打下手,厨房里的抽油烟机开得声音很大,他们炒菜的地方跟洗菜的水槽隔得远,所以蒋母便同意孟远在一旁洗菜了。

客厅里李深倒也丝毫不把周恪初当外人,直接对着蒋勘正说道:“你们都是成年人,远远的决定我跟她爸爸不会干涉,但是既然你们决定复婚,就不要再说分开的话。”

“是,我知道。”

“之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看出来你很懊悔,所以希望你们好好过接下去的生活。”

他们已经蹉跎太多时日,从来没有像一般人一样平淡如常的生活在一起,太多大起大伏,哭过无数次,受伤过无数次,这才得到如今的局面,已经心存感激。

李深话已至此,便点了点头,不再说了。

蒋勘正又点了点头,目光深沉:“我知道,我跟远远以后生活在一起,没有可能一直十分甜蜜,总会拌嘴吵架,但我保证我会用心不让她受委屈,总归会幸福。”

孟军听了他这番话,第一次发表了意见,他站起来,拍了拍蒋勘正的肩:“阿正,我再一次将女儿交给你了,我相信你能好好待她。希望你们能一起携手过完下半辈子。”

孟远把蒋母做的菜一一端出来,跟蒋勘正的眼神四目接触,两人都轻轻笑了。

纽约春日的阳光从公寓落地的窗户里徐徐洒进来,他们曾经隔了千山万水,但是在趟过一条条河流翻过一座座山之后,孟远和蒋勘正穿过所有人的目光,能够第一时间找到对方。

色香味俱全的一桌菜终于齐全了,孟远和蒋勘正靠在一起吃饭,两个人拿起筷子第一时间就是挑对方喜欢的菜去给对方布菜。这一小动作不仅让他们两个人笑了,也让在餐桌上的其他人都相视而笑了。

只是周恪初笑过之后,对比自己脸色便慢慢暗淡了下来。

蒋勘正身体好起来,蒋母也一扫往日的忧愁,打趣道:“我叫人帮你们结婚证办下来,只等着你们生小朋友了。”

孟远脸突然变红,蒋勘正在桌下捏了捏孟远的手,嘴上便答应道:“我会努力的。”

蒋母满意地点点头。

孟远斜眼看蒋勘正,见他脸色依旧如常,没有一点害臊,不禁一个反手死命掐了他一把:“你真是。”

蒋勘正委委屈屈:“疼。”

孟远立马松了手,桌上的蒋母已经笑得忍不住了,就连一向冷清的李深嘴角都勾了起来,只有周恪初愣愣地看着他们。

“远远,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孟远一个劲的吃饭,没有说话。蒋母便笑眯眯地说:“儿子女儿都好,我都喜欢。”

蒋勘正给一直在扒白米饭的孟远夹了点菜:“嗯,人家都说女儿是招商银行,儿子是建设银行。所以,还是女儿好,你说,是不是,远远?”

“嗯嗯。”孟远其实根本没在意他在说什么,就嗯嗯了几声。

周恪初咳了几声:“阿正,你还真是让人嫉妒啊。”

蒋勘正挑了挑眉:“嗯,是啊。”说着握住了孟远放在桌上的手。

终于吃完了饭,周恪初和孟远父母都离开了纽约。孟远下午还有课,收拾了随身用品便也要出门。

蒋勘正送了她出去,倚在门口,他身上披了件宝蓝色毛衣,显得整个人英俊挺拔,年纪很轻。孟远回过头看他朝自己笑着摆手,可能是阳光太暖了,她心里顿时涌上来一股又一股暖流。

这是她爱了很多年的人啊,孟远脱口而出:“等我回来!”

蒋勘正没带眼镜,眯着眼望她:“好。”

孟远转身,还没走远,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熟悉的气息席卷全身,孟远听到蒋勘正在自己的耳边轻声说:“我要吻你了。”

她还没做出反应,蒋勘正一把将她转过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凶狠地就吻住了她。

他几乎将她圈在怀里,那么细细地吻她,一点一点描画她的唇齿。孟远满脸通红,好一会儿才也回身抱住他。

得到这个反应,蒋勘正立马更加凶狠,就像要把她拆吞入腹一样。

良久,蒋勘正才将气喘吁吁的孟远放了开来。

“你怎么了?”小区里没有很多人,但孟远还是红了脸。

蒋勘正深深地注视着她,终于说出了实话:“远远,我其实害怕。我现在真的后怕,要是我醒不过来怎么办?你怎么办?”

他语气凄惶,孟远忍不住又紧紧抱住他:“没事的,不都过去了么。”

“是,所以你在我面前,我就要忍不住吻你。”蒋勘正松开了她:“快去学校,我等你回来。今天国内就会将结婚文件寄过来,我给你做大餐。”

“不要太辛苦。”

蒋勘正亲了亲她额头:“你也是。”

蒋母在后面看到了这一个场景,没有忍住,眼眶通红。她想起这一路走来的磕磕碰碰,孟远受过的委屈,蒋勘正几度的历经生死,忍不住叹息。

她看着蒋勘正目送孟远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才回过头。直到蒋勘正高大的身子站在自己面前,蒋母才说道:“阿正,那么多年了,以后好好在一起。”

“我知道的,妈妈,我不会再辜负她了。”

在威尼斯的音乐声里,在里昂的小街道里,在纽约的春光下,他爱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开始爱上她的,只是觉得如果她不在自己身边了,他的一颗心总是太空,空到害怕。

孟远到了学校,作曲课上,导师布置了一份作业,希望大家为即将到来的音乐节准备一段作品。

同学们都跃跃欲试,主题各种变换,从梦想到青春到勇气,最后好多人都选择了经久不衰亘古不变的主题:爱。

旁边的美国姑娘问孟远:“亲爱的,你选择什么题目?”

孟远想起了还在家里的蒋勘正,想起十年前站在主席台上的少年,想起了漫天的星光,想起了他今早的吻。

她的爱就是她长久的梦想。

孟远笑了笑:“我的主题应该是梦想。”

“真期待,孟远,希望你能继续写出好作品。”

“谢谢你。”

她的脑海里都是一闪而过,数十年的场景,而旋律便穿插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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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孟远手里捧着书选择走回家,一路上脑子里都是旋律,一小节一小节几乎跳出来在她脑海中盘旋,就只等她写下来。

她十分认真,没有看到蒋勘正站在公寓门口等她的身影。正是傍晚时分,落日余晖徐徐洒下来,透过街边的枝桠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斑点,蒋勘正便看到孟远就像是十年前的小女孩一样,神情专注,浑身上下都是不一样的光。

十年之前的天才孟远,仿佛就在他眼前。蒋勘正心里微微震动,即便从来都知道孟远是多么出色,但是看到她如此认真的神色,还是十分心动。

“远远。”

孟远一下子撞到了一堵人墙,耳边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抬起头来,摸了摸头:“阿正。”

一样的身高差,一样的人,蒋勘正低□,握住了孟远的手:“你一个人想什么呢,好认真。”

她在想什么?这样的光景,孟远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秋天,她背着小提琴,沉默走在学校的小道上,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撞到了一堵人墙。

当真一模一样,孟远示意蒋勘正将头再低一点。

蒋勘正愣了愣,便照做。谁料到孟远居然踮起脚尖,朝他侧脸轻轻吻了一下。

蒋勘正正在愣神之中,却听得孟远说:“这叫偷香窃玉。”

说完,孟远就抓着自己的书跑了。天知道,十年前,她就想干这件事情了。

孟远的个性,蒋勘正再清楚不过,她即便现在已经开朗许多,但是在大马路上偷香窃玉这种事她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蒋勘正立马转身追了上去,他是个大长腿,只几步就一下子把孟远抱在了怀里。

他嘴里呼出来的热气喷到她的脖间,孟远痒痒地求饶:“放开我啦。”

蒋勘正在她脸上重重地咬了一口:“现在知道求饶了?刚才看你胆子很大嘛。”

他将孟远转过身来,看到她通红着脸几乎钻到自己怀里,心里顿时有点痒。

“下次不敢了。”

蒋勘正立刻捧住她的脸,一下子就亲了下去。亲得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完了之后又紧紧抱在一起。

“认错已经太晚了。我是做生意的,怎么也不能亏,只得亲回来了。”

孟远窝在他的怀里,脸上就像是抹了一层上好的胭脂,她声音细细的:“我们回去,好不好?”

蒋勘正挑了挑眉:“好吧,先放你一马。”

两人相拥到屋门口,蒋母正巧打开门出来倒垃圾,一看到他们便道:“快进来,正好吃饭。”

一桌三人,三菜一汤,家里的饭菜总是特别香。吃完饭后,蒋勘正十分上道地收拾碗筷端进厨房,他主动申明:“这也有利于恢复。”

孟远对蒋母说:“妈妈,你就让他做吧。”

蒋母住在一楼的客房,主卧是在二楼,孟远陪着蒋母看看会儿碟,老人家一般都睡得比较早,电影结束之后,蒋母便进去睡觉了。蒋勘正则在偏厅里的跑步机上运动。

他只穿着一件白体恤,孟远匆匆起来倒水的时候,匆匆扫一眼,简直心里一跳,没想到蒋勘正即便大病初愈,身材竟然还是不错。

孟远关了影碟机,喝完水后“噔噔噔”就往楼上跑,躲在书房里,她靠在门板上,才发现自己的脸又烫了起来。

真没出息,她暗自骂了自己一句。又拍了拍自己的脸,无声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坐到了书桌前,打开了台灯,抽出五线谱,手下的反应已经先于大脑。

withyou。她戒指上的字已经落在了题目上,很快的,她便埋头开始奋笔疾书,真的是奋笔疾书,那些旋律好像就在她的笔尖,就等着一个个跳出来。

她一口气写了两大节,这才停下了动作。孟远摸了摸左手上的戒指,丝毫没有金属的冰冷,反而带着令人惬意的温度。

“磕嗒磕嗒”传来敲门的声音,这会儿能有谁,孟远猜都不用猜。

蒋勘正推门进来,他可能是刚洗完澡,穿着宽松的睡意,发梢上还带着水珠。他倚在门框上,架着黑框眼镜一副无害相地问孟远:“你干嘛呢?”

“在写作业。”

“哦?”蒋勘正走了过来:“是作曲么?”

他一下便扫到了题目,心里微微窃喜,可又故作深沉地说:“嗯,这题目怎么这么眼熟?”

孟远发窘:“你又逗我。”

蒋勘正立马笑了,这才从背后拿出随身带来的文件,放到了孟远面前,又从笔筒里抽出了一支黑色签字笔,说道:“你可以签字了。”

结婚文件,孟远接过了笔,支着头:“要是我不签呢?”

“哦,那就是你欺骗病人。”蒋勘正凑近了她,孟远连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都闻得一清二楚。

“再不签,我就亲到你签为止,生米煮成熟饭,我看你还不签。”说着,真的伸手却拉孟远的手。

孟远一下子没注意,被他一下子就拉了起来。蒋勘正眯了眯眼,一下子坐到了孟远原来的地方。蒋勘正小时候也系统学过音乐,这下看清楚了孟远刚写的两个小节,扫了一眼,便转过头来深深看了孟远一下。

他一把就把孟远拉到了他的腿上,孟远下意识就撑住了书桌面:“你不累么?”

蒋勘正拿出孟远作曲,嘴角轻轻勾起来:“你看你口是心非,”他又拿过结婚文件:“还不签字么?”

withyou,foreverwithyou,

孟远低了低头,蒋勘正已经签好字,他从来签字都是力透纸背,三个大字从来不会后悔。

孟远提起了笔,蒋勘正凑上去立马亲了亲她的侧脸:“签不签?嗯?”

她扫了一眼文件,蒋勘正将名下的动产以及不动产都转到了孟远的名下,并且公司的股票她都占了两成。

“那你现在岂不是比我穷?”

“对,你看我诚意多大,你要是不要我,我就该哭了。”

蒋勘正的手环上来,握住了孟远的手,在她耳边轻轻地又问道,语气突然十分认真:“是不是缺少勇气?没关系,我可以再等等的。”

不,不。她孟远走到今天,全凭一腔孤勇。她摇了摇头,忽然笑了笑:“我只是感觉时间过得好快,一下子,那么多年了。”

从她第一次见到蒋勘正,到现在坐在他的怀里,被他抱着签结婚文件。已经过去了十年了。

蒋勘正听到她这句话,心里开始微微疼起来,他握住孟远的手紧紧捏了一下:“嗯,是我不好,来的太晚,所幸你还要我。”

孟远回头看到蒋勘正眼底的些许懊悔,立马摇了摇头:“其实是我愿意,你对于我而言,诱惑太大。”

蒋勘正之于孟远,是世界上最甜的蜜糖,是舞台上最亮的地方。

孟远终于一笔一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对着蒋勘正说:“老公,以后我们就是夫妻啦。”

蒋勘正慢慢又开始笑:“远远,你不难道不知道么?你现在对于我,也是最大的诱惑。”

孟远疑惑,突然就被蒋勘正拦腰抱了起来,孟远一个惊呼,蒋勘正已经把她抱出了书房。

一路抱到了卧室,蒋勘正打开了卧室的灯,一把将孟远抛到了双人床上。

“这可是新婚之夜啊,远远。”

孟远心里立刻泛起些许的紧张,蒋勘正高大的身影垂下来,他眼底是促狭的笑:“远远,明天你没有课吧?”

“什么意思?”

蒋勘正却摇摇头,不回答,慢慢坐到了床上,然后趁孟远不注意一下子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子底下。

灯光下,他细细地打量着她。孟远小巧的脸上带了一层粉,一双大眼扑闪扑闪。

嗯,哪里先下手比较好?

这目光太炙热,蒋勘正身上越来越烫,孟远的心“噗通噗通”越跳越快。

空气好像凝固,室内静得连窗户里透进来的微风声都十分清晰。

“嗯。”孟远感觉自己也要烧起来,连忙说:“我还没洗澡。”

蒋勘正听了这话,顿时笑得像个狐狸一样,他仿佛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十分自得。

孟远越发发窘,小声地再次声明:“我真的还没有洗澡。”

蒋勘正就是不回答她,依旧那么看着她,过来几秒钟开始慢慢地亲她的脸颊。

孟远听到他在自己耳边缓缓而道:“没关系的,你怎样都没关系的。”

孟远的手被他制住,蒋勘正扯开了她穿在身上的薄外套。

锁骨那一片雪白的肌肤盈盈透着光,蒋勘正头发上未干的小水珠“啪嗒”一声几乎滴到了孟远的心里。

他开始一点一点往下亲她。他的唇滑过她小巧的鼻翼,慢慢辗转到她樱桃似的小嘴。

再往下,终于脱掉了她的内衣,xiōng前雪白的两团一览无余。

蒋勘正使坏地在她耳边又说道:“嗯,远远,我要开始了。”顿时,在孟远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蒋勘正扒光了。

62

房间里的光实在太亮,孟远心里突然而来的紧张使得她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蒋勘正看出她的窘相,偏偏还要逗她:“嗯,远远,我有点累,要不你在上面?”

孟远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嗫嚅着小声说:“你怎么这样?”

蒋勘正的手不老实地从她的腰部逐渐往下,孟远痒得可以,连忙去抓他的手,一边还求饶:“你别这样,好不好?”

“我怎样了?”蒋勘正故作不明白地问。

“你!”孟远小声:“好痒呀。”

蒋勘正笑了起来,就像是偷到腥的猫,使了力一下子连孟远一起抱起来。她的xiōng一下子贴到了他的xiōng膛之上,滚烫无比。

孟远的头立马垂了下来,耳垂红得在滴血。

蒋勘正的心开始微微地一丝一丝的难以忍受,就像是无数小虫子在轻轻啃咬着的,那般心痒难耐。

孟远在他面前哭过,难受过,笑过,光芒万丈过,但是从来没有这样娇羞过。蒋勘正在她耳边轻轻说:“远远,你抬头看看我。”

孟远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头来,这样发窘的时刻,叫她如何抬起头来?她只是杵在蒋勘正的xiōng口,细细地问:“你干嘛要这样呀?”

“嗯……”蒋勘正下口亲她的耳垂,轻轻叹道:“因为我爱你呀。”

“因为连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爱上你了。”蒋勘正腾出手来,将孟远的头抬了起来,只见她一张小脸上一双大眼明亮如初,他又慢慢说道:“也没想到,一旦爱上了,就再也逃不掉了。”

此时的情话就像是催化剂,将孟远的脸烧得更烫,一双眼显得更加明亮。孟远的心跳就像是鼓点一样,“咚咚咚”响个不停。

蒋勘正又开始亲她,紧紧地将她圈在自己的范围内亲她。两个人浑身的体温都在上升,整个房间洋溢着一股热意。

他又将自己的t恤扒掉,孟远眼前一晃,只看见他的几块腹肌。

“你可以摸摸。”蒋勘正边亲边说。

孟远受了蛊惑,脑子发昏,真的听他的话,一点点摸到了他的腰间。紧实的触感,蒋勘正嘤咛一声:“嗯……远远,你这样是引诱我。”

她因为不好意思,只亲亲捏了捏,没想到更引起了他的熊熊j□j。

这下完了,蒋勘正重新将她放倒在床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实在忍不住,决定早点拆吃入腹。

他拉住孟远手,一把带到裤腰间,眯着眼笑:“你帮我啊。”

“腾”一下,孟远的脸又一次烧了起来。

“不要脸!”

蒋勘正“啧”了一声,笑得更加不怀好意:“你想什么呢?好吧,你不帮我,我只有自己来。”他说完,便一下脱下了自己的裤子,完了之后,还故意拎起来给孟远看:“嗯,你看,我自己来了。”

孟远只扫了一眼,只见他一身上下一点不剩,而欲望之根早已挺立。她连忙撇过脸。

蒋勘正又笑:“远远,老婆,老婆大人。”

这话叫的孟远不得不转过脸“嗯”了一声。

而蒋勘正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下,一个挺身,只听得孟远“啊”一声,便连忙打蒋勘正,j□j着:“你轻一点。”

他深深挺进,开疆拓土,眼看着孟远的头就要撞到床边了,便连忙用手护住。

“阿正,你轻一点呀。”她又求饶。

“你叫我什么?”

“阿正。”

蒋勘正挑了挑眉,几乎有些横冲直撞,孟远早就情动,湿润美好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又狠狠挺进一把,孟远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被蒋勘正一口吻住嘴唇,辗转反侧,几乎将她嘴里的空气全部吸进他的肺中。

孟远死死地抓住他的肩膀,蒋勘正好一会儿才放开她,又问:“你该叫我什么?”

“老公,老公。”终于学了乖。

蒋勘正开始慢慢地抽动起来,这股缓而深的折磨人的劲儿使得两人都开始嘤咛起来。

“嗯、嗯……”孟远欲哭无泪敲了敲蒋勘正的肩膀:“坏蛋!大坏蛋!你、你……”

蒋勘正真是存了心要折磨她,真是动得又慢又深。

从来没有过的空虚感席卷而来,孟远哼哼着不知道如何是好,再害羞也屈从内心,双腿勾住了蒋勘正的腰。

“要不要?要不要我?”

孟远不说话,只又嘤嘤地说:“你欺负我!”

蒋勘正看她小脸,也心疼,便立刻安抚,亲亲她:“乖远远,老公好好爱你。”

一个又凶又深的挺进,然后便狠狠地动起来,又快又急。孟远随着他上下来回,把床单都扭地丝毫不成样子。

他们身上都出了满身的汗,汗涔涔的两人那么亲密地贴在一起,心里却觉得无比满足。

“啪啪啪”的声音振聋发聩,孟远随着蒋勘正沉沉浮浮。

卧室里的时钟“啪嗒啪嗒”地在走,最后蒋勘正又狠狠亲了她一把才放过了她。

临睡前,他又说:“我要是身体好一点,今晚你别想睡觉。”

孟远被他抱在怀里,贴着他的xiōng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哦”了一声,无比安心。

关了灯,在黑暗里,蒋勘正一下一下拍着孟远的背,好半天孟远快要的睡着的时候,他终于又轻轻说道:“远远,我爱你啊。”

他不知道孟远有没有听见,因为怀里的她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

两人相拥到了天亮,并且一睡睡到了上午九点。

孟远先醒了过来,一看床边的小时钟,立马从床上“唰”一下就起来了。

她连忙看一旁的蒋勘正,他背上的两道划痕一下子入了孟远的眼。她便立马又红脸,昨夜的场景如数涌现她眼前,孟远连忙看了看自己的xiōng前,都是青青紫紫的吻痕。

她连忙抓起旁边的睡衣套上,从床上下去,没想到竟然脚下一个不稳,磕到了床边的柜子。

蒋勘正醒了过来,在孟远的身后笑眯眯地说:“老婆,早啊。”

孟远转过头:“九点多了,还不起床,妈妈还在楼下呢。”

蒋勘正一双眼墨黑如同深海,又亮得让人心惊:“其实,妈妈也会体谅我们新婚小夫妻的。”

“你真是!”孟远走上前去捏了他一把:“快起床啦。”

蒋勘正顺势就把孟远一下子带回了床上,压到了自己底下。

“快起来,你太重了。”

“昨晚怎么不嫌我重?”

孟远又想说什么,就被蒋勘正用嘴堵住了。早晨正宗法式长吻一个,这才能放了她。

两人打打闹闹下来的时候,已经十点钟了,蒋母早在厨房开始做中饭了。

蒋勘正将孟远安排在电视机前,又亲她:“我去给你做饭。”

孟远眼睛余光看到蒋母就在后面,心里一急连忙推蒋勘正:“你快去。”

她哪会知道蒋母在他们身后早就笑开了花。早就清楚了他们的小心思以及一举一动之间的爱意。

吃过了午饭,难得暖洋洋的午后,蒋母便打发他们出去走走。蒋勘正一把拉住了孟远,十指相扣:“走吧。”

春暖花开的季节,和自己最爱的走走在最好的春光里,孟远扪心自问,即便痛过恨过,心碎过,但是这一刻,已经再无任何难受。

他们一路静静地走,街边邻居家的小孩在庭院里玩耍,美国家庭孩子一般较多,白人小孩的肌肤就像是透明一样,于是孟远就像是看到了一群小天使在嘻嘻哈哈地玩耍着,他们吹着肥皂泡泡,朝着天空笑。

孟远也笑起来,大眼睛弯起来。蒋勘正看见了,在她耳边问:“喜欢么?”

“嗯。”

“喜欢我们也生。”

“你以为小孩子说生就能生的啊?”孟远嗔怪

蒋勘正瞪眼:“你还怀疑我能力?嗯?”

他笑得暧昧,孟远一下子就想起来昨夜被他反复折腾求饶的情景,顿时敲了下他的xiōng膛:“你真的是……”

她这样的模样,蒋勘正双眼暗下来再暗下来,在街头就立刻吻住了她。

孟远身上有独特的香气,就像是久远的历经记忆和时光洗礼的沉木香。蒋勘正想:自己是越来越无法自拔了。

街边的肥皂泡泡升得越来越高,在阳光下显出五光十色的样子来,美丽地不可思议。

就像他们此刻的爱情。

深吻过后,孟远回抱蒋勘正:“谢谢你,来到我身边。谢谢你,在我数十年的青春里出现。”

蒋勘正心里竟然开始微微发疼:“说什么瞎话,远远,是我要谢谢你,是你教会我什么才是爱呀。”

肥皂泡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到了最高点,突然破灭了。

蒋勘正眼前一黑,又深深抱住了孟远。

63

蒋勘正靠在孟远的肩上,眼前突然出现重影,他晃了晃脑袋。难道真的是累着了?他不敢告诉孟远,只好慢慢拍着她的背:“嗯,我们不要互相致谢了,我们是夫妻,这些太见外,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孟远心里面有一面湖水,微风轻轻吹过,能漾起小小的涟漪。心里便开始发痒,一直痒。她又紧紧抱住他:“说了一辈子就一辈子。”

“我不会骗你。”

孟远贴着他的xiōng膛,一点点笑起来:“嗯,这是你说的。”

两个人散完步,又牵着手回家,可是到了家,蒋母又差他们小两口出去大采购。正好今日孟远没有课,蒋勘正便欣然答应。

两人开了一辆秘书刚送来的雪佛兰上路,孟远刚坐上副驾驶的位置,蒋勘正就自然而然地给她系上了安全带。

因为靠得近,他额前的碎发几乎能扫过孟远的脸颊。柔而痒,孟远心中一动。恍惚回到了很多年前,她第一次看见蒋勘正时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见她怔忪,蒋勘正立马就笑了:“想什么呢?”

还没等孟远回答,他已经自言自语:“是不是看你老公英俊潇洒,觉得自己捡到一个宝了?”

孟远嘴一撇:“原来你也油嘴滑舌。”

“世界上哪有男人不在自己女人面前说漂亮话的?我蒋勘正怎么能例外?”

“俗人。”

蒋勘正眉头一皱:“俗?!”他凑上去就咬孟远的唇,孟远连忙躲来躲去,却还是被蒋勘正逮了个正着,一把就被他拉到了怀里。

“你说谁俗?说谁?嗯?嗯?”

两人在车里闹了一阵,直到孟远面红耳赤,蒋勘正这才松开了她,还好心地替她理了理衣服:“嗯,这里皱了。”

“你又欺负我。”

“嗯,我只欺负你。”

说着,蒋勘正便开动了车子,路上他还时不时说些荤话,车里的温度顿时上了不少,孟远摇开了车窗,春风拂面,这才好了些。

这样甜蜜的日子,孟远几乎就像在梦里一样。这样好这样美。蒋勘正看她安安静静的模样靠在车窗,忍不住提醒她:“小心不要把头伸到外面。”

“我又不是小孩子。”

蒋勘正将实现从孟远身上收回来,伸手抬了抬自己的眼镜,还是笑。孟远比他矮了足足二十五公分,大概是越来越心疼她,便在心里越来越将她当小孩子那样宠。

想到这,他便问:“远远,我们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好?”

“谁要给你生小孩子?”她红着脸。

“当然是你。”

这般肯定的语气,仿佛就是天注定。孟远低了低头:“哦。”

“小小。”

“什么?”

“我说我们小孩子要是女的就叫小小。”

“为什么要叫小小。”

蒋勘正转过了头,从上倒下打量着孟远:“因为她是小小的妈妈生的。”

孟远下意识地就看了眼自己的xiōng,顿时大骂:“色狼。”

这下误会,蒋勘正也乐得没有解释。

很快便到了市中心的超市,孟远还没有下车就被蒋勘正拉着,只听得他说:“嗯,好歹也享受下有老公的待遇。”

孟远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蒋勘正先一步下了车,然后转过来给她开了车门。

他弯腰笑着看她的神情里都是爱意,孟远心里又开始动起来,将手握住他的掌心。蒋勘正反手将她握住,拉着她进了超市。

两人直奔生鲜区,蒋勘正推了个购物车在后面跟着孟远,听她絮絮叨叨地说这个新鲜,那个做什么菜好吃,表情生动可爱。

其实蒋勘正没有告诉孟远,在她垂下头的时候,后颈那一颗颗小草莓。

孟远回过头来问:“阿正,给你买点骨头回去炖汤补补好不好?”毕竟大病初愈,还是不可掉以轻心。

“哦。你还是以为我体力不足?”他不怀好意的笑笑。

孟远啐他一口:“你这人怎么……”

“没皮没脸?”看她老半天没找到形容词,蒋勘正好心提醒。

“嗯!”孟远转过了身。

两人又打打闹闹了一路,到了收银台付完帐,蒋勘正看着两大袋子食物,上手就去提。

可是没想到,一上手,居然没有提起来。他弯下腰的那一刻,脑子一片空白。

孟远在把推车放回去,就在蒋勘正不远的地方,转过头看见蒋勘正俯着身,她便问了一句:“阿正,怎么了?”

超市里有风灌进来,蒋勘正额头开始冒汗,他回了一声:“没事。”

他狠狠地握了握手,一个吸气,终于将两大袋子东西提了起来。孟远放回了推车,回到他身边的时候就看到蒋勘正走了过来,支使她说:“车钥匙在我上衣口袋里,你拿出来去开车。”

孟远听话地在他口袋里掏了会儿,把钥匙拿出来就去开了车。蒋勘正一个人便慢慢走在她身后,到了车边,又对着孟远说:“你会开车么?趁着今天,试试?”

在美国上学,不会开车也挺麻烦的。孟远听了他这句话,也觉得正好有几乎,便坐到了驾驶座。

“开一下后备箱,我把东西放进去。”

蒋勘正松开了自己紧紧拽着的手,掌心是一条条勒出来的红印。他靠在车后座捏了捏眉心,擦了擦额上的汗,又挂上了轻松的笑容,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会启动么?”

“嗯,会的。”

“出超市的那一段路比较平稳,你先把车从车库开出来,让我看看你的水平。”

孟远有点儿紧张,她在国内当老师的时候曾跟着学校的老师一起报过驾校,但是考试的时候路考没有过,后来又发生那么多事,便没有再继续,在国外自己也没有碰过车。

蒋勘正看了出来,大手握了握她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我还在呢,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我开始了?”

“嗯。”

“吱”一声,孟远猛打方向盘,蒋勘正在后视镜一看,把人家后盖划了。

孟远顿时哭丧着脸:“怎么办?”

蒋勘正从上衣怀里掏出来纸笔,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和名字,附加上道歉的话,下了车将纸条贴了上去,回来后他对孟远说:“一辆福特,开吧,撞翻了,我来赔。”

孟远开始小心翼翼地将车倒出来,速度慢地像蜗牛,蒋勘正靠在车窗上出神地望着她。而孟远因为太专注,也没有发现。

终于开出了车库,上了马路,路面平坦车也不是很多,孟远才松了口气,转脸看蒋勘正,见他在发呆便问:“怎么了?”

蒋勘正没有回过神来,只沉沉地望着她。

前面红灯,孟远将车停了下来,得了空道:“我脸上有东西么?”

蒋勘正慢慢呼出一口气:“远远,我们一定会好好在一起的,对不对?”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孟远不明白。

蒋勘正掌心里发着虚汗,捏一把,湿漉漉的。他笑了笑,摇摇头:“没什么。你开车吧。”

孟远心里有些奇怪,但是很快到了绿灯,便没有多想。开了车,到了前方不远处,就听见蒋勘正说:“把方向盘打到底就过去了。”

听了他的话,非常顺利地就过去了。就这样,一路有惊无险地回了家。孟远熄火下车,蒋勘正把购物袋又提在了手里。

蒋母在家门口迎他们,小秘书当初也跟着蒋勘正到美国,这会儿拿了一大堆文件等着他签署,出了院毕竟还是要工作的。

蒋勘正将手里的购物袋递给小秘书:“你提进去。”

这种事,蒋勘正以前从来不会使唤别人,小秘书觉得奇怪,便看了眼,就见他有点微湿的鬓角。

蒋勘正缓了口气,微微咳了一声:“工作进来谈吧。”

他们上了书房,孟远跟着蒋母一同进来厨房,将买来的食物归类放好。

蒋勘正刚到了书房便坐到了椅子上,揉了揉眉心。

“总裁,您看上去很辛苦,需不需要我明天再来。”

蒋勘正摇摇头:“不用,你说吧。”

小秘书愣了一会儿,看蒋勘正也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便小声开始汇报工作。

美国分公司刚刚起步,其实事情非常难做,但是蒋勘正先前因为昏迷住院,连能否醒过来都不知道,所以很多东西便被压了下来。

他一件一件汇报,蒋勘正脸色越发的凝重。没有总裁的裁决,很多东西还停留在初始阶段,分公司发展地很慢而且很差,要是以数字估计,大概已经赔了几千万。

“我明天回公司。”蒋勘正下决定。

“可是医嘱……”

蒋勘正摆摆手:“不用说了。”

小秘书带上了门告辞,蒋勘正靠在了椅子上假寐,可没想到就这样睡着了。

64

孟远跟着蒋母在厨房里包饺子。皮是从超市里买来的,馅儿就要靠自己和,所以刚从超市里回来,两人就开始这项浩大的工程。孟远手巧,捏出来的饺子一个个均匀地摆在瓷盘里,就像是一个个工艺品一样,精致地有些不忍心将其煮熟下肚。

饺子下锅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六点了。蒋母在厨房里收拾,便让孟远去叫蒋勘正下来吃饭。孟远便直接上了书房,敲了敲门,没有人应。

她便叫了一下:“阿正,你在么?”

还是没有人应,孟远觉得奇怪,难道是在卧室?随即她转了个头,打开了卧室的门,没有人,于是她便折回来,直接进了书房。

书房的窗帘被拉了下来,没有开灯,屋里有点暗,一时间,孟远没有看得真切。直到走近了,才发现蒋勘正的头磕在书房的桌子上,睡得很熟。

屋内没有开空调,他睡得有些冷,缩手缩脚。也不知怎么回事,连眼镜都没有忘记摘下来,压得几乎已经变形。孟远将书房里的灯打了开来,他也没有醒。

孟远突然有些莫名而来的心酸,蒋勘正的脸上都是眼镜压出来的红印,应该很疼,但是他睡得那样熟,竟然还是没有醒。

“阿正?阿正?”孟远试着在他耳边喊他:“起来吃饭了,好不好?今天包的饺子。”

蒋勘正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但却转了个头继续睡了。

孟远直起了身,出去又到了卧室拿了条小的毛巾被出来给他披了上去。她想,再让他睡十分钟吧。

于是她轻轻关了门,下楼。蒋母见了问:“怎么了?”

“睡着了,先把饺子端出来冷一下,待会儿我再去叫他。”

孟远从来都心疼蒋勘正,蒋母点点头,心里有一股暖流缓缓滑过。直叹:“远远,阿正有了你,我也放心不少。”

孟远笑笑:“这些都是应该的。”

蒋勘正在孟远走后的几分钟后,自己倒醒了过来,看到自己身上的毛巾被,便知道孟远来过了。他刚抬起头,脸上的眼镜便掉了下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好几道红印。这一瞬间,心里忽然而至的竟然是恐慌。

几年前他刚创业,成天累得半死,每天只在办公室睡两三个钟头,但也从来没有睡得这样死过。他自制力向来极高,即便在睡梦中只要有事情,他便能第一时间醒过来。今天这样,在他将近三十岁的人生里,还是第一次。

他有些难受,第一反应便是怕孟远又要担心与伤心。

蒋勘正捏了捏眉,从椅子上站起来,稳了稳身形,便往楼下走。

他刚下来就看到孟远在餐厅里摆碗筷,见了他笑得温柔:“醒了?今晚有口服了,妈妈好多年没有包过饺子了,今天难得露一手。”

蒋勘正挺拔的身姿站在餐厅口,就那么看着孟远,孟远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慢慢发烫:“怎么啦?”

他摇摇头,将手从兜里拿出来:“我来帮你。”说着便走向厨房,边走边问:“还有什么没有拿?”

“醋没有拿,其他都有了,你快来吃罢。”

蒋勘正站在厨房里,定了会儿,因为没有带眼镜,找醋也花了些功夫。孟远心里突然一跳,便跟蒋母说了声:“妈妈,你先吃。”

她推开椅子就往厨房走,快到了厨房,就看见蒋勘正从那里走出来。孟远缓缓地舒出一口气。

她已然有些后怕,上次就看到他躺在厨房的地板上,怎也叫不醒。在纽约的夜风里,她送他上救护车的经历有一次就已经挖心挖肺。

蒋勘正拿着醋瓶,双眼里是温柔的神色:“你放心,我不会像童话故事里那样突然消失的。”

孟远“噗嗤”一笑,“哦”一声,点点头。

饺子很香,三个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吃到最后,竟然还是蒋勘正吃得最少。不过,他倒十分主动,要求去洗碗,母亲大人和老婆大人都被他安排在客厅里看电影。

他挑了一部喜剧片:《公主日记》。那时候安妮海瑟薇还只是年轻的米娅,在陌生的皇室家族面前有着各种搞笑的举动。

气氛很好,蒋母和孟远都看得很投入,客厅里时不时传来笑声。

厨房里流水潺潺,“哗哗哗”的声音夹杂着客厅里的笑声中,蒋勘正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小秘书的号码:“喂。”

“喂,总裁?”

“给我预定纽约大学医学中心的切尔专家,明天上午的时间,看他是否有空。”

“是,明白。”

“从医院出来我会直接去公司,将主管级以上的中高层召集,我要召开会议,包括国内公司的,让他们准备视频会议。”

“好的,总裁,我会提前将这段时间公司的软件开发和公司计划准备好。”

“嗯。”蒋勘正挂了电话,又将盘子冲了一遍,擦干净放进了消毒柜。

他出来的时候,电影正放到正中央,蒋母和孟远都被平民公主逗得乐不可支。蒋勘正跟他们打了声招呼:“我去洗澡睡觉了。”

他今天没有做运动,进了主卧里的浴室,热水冲上来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出车祸以来,他身体越来越差,第二次开颅手术差点没有从手术台上下来,醒过来也半身肌肉萎缩,复健了半年,才有起色又昏迷了几天。

让很多人担心,尤其是孟远。

蒋勘正苦笑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疤痕,一低头,鼻子里忽然涌出了一滴血。

那滴血顺着他下颌,“啪嗒”一声掉在了地板上,被水一冲,立刻晕了开来,然后“啪嗒啪嗒”越来越多的血珠子滴了下来。

蒋勘正连忙捂住了鼻子,这时候大概电影结束了,孟远开了门进来,问隔着浴室门在问:“阿正,你好了么?”

蒋勘正连忙从架子上扯下了毛巾,立刻掩住了自己的鼻子,回道:“快了。”

“哦,那我去楼下的浴室吧,你用吧。”

蒋勘正听着孟远打开抽屉的声音,收拾衣物的声音,然后是穿着拖鞋下楼的声音。他这才将毛巾放开,这时候鼻血已经止住了,脚下的血迹也早已被冲刷干净。

他觉得自己虚脱了一样,靠在了浴室的墙上,闭了闭眼。过了大概一两分钟,他才将将自己擦了擦干净,并且洗干净了那条染了血的毛巾。

孟远回到房里的时候,蒋勘正已经躺在床上,翻着最新的财经杂志。

他目光专注,身上散发出清香的沐浴露的气息,孟远掀开被子躺在他的旁边,蒋勘正便将她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亲了亲孟远的额头,然后将手里的财经杂志一扔,搂着孟远就躺了下来。

孟远心里一跳,果不其然,蒋勘正的吻就下来了。

这一次,他不像昨天一样,温柔辗转,而是凶狠地将她压在自己的下面,狠狠地啃着她的唇,就仿佛她下一秒就会不见一样。

其实亡命天涯,相依为命的感觉也不过大抵如此。

孟远仅仅抓着他的手臂,呜呜了两声:“怎、怎么了?”

蒋勘正显得很急切,孟远还没做好完全的准备,他就一下子挺了进去,狭长的甬道里,他狠狠地挺进去,那般凶狠与急切。

他一下子撕开了孟远的睡衣,就着锁骨处种下一颗颗小草莓。

“阿正、阿正,你今天不是很累么?”

听见这话,蒋勘正的动作了顿了一下,他抬起了头:“嗯,再累,做这件事也还是有时间的。”

最后两人浑身都出了汗,孟远枕在蒋勘正的臂弯里,听见他对自己说:“远远,我现在感觉越来越好了,妈妈在这里也无聊,不如过几天我将她送回国,家里可以请一个阿姨,帮我们做饭,好不好?”

孟远被他折腾了半天,早就困得不行,他说什么都“嗯”了一声。

第二天孟远醒来的时候,蒋勘正已经不在床上了,她下楼的时候,蒋母招呼她吃早饭。

“远远快下来,刚磨的豆浆,阿正去公司了,看你睡得熟就没有叫醒你。”

“哦,我今天下午回学校交作业,晚上的时候是汇报会,到时候妈妈你跟阿正一起来吧。”

蒋母点点头。

而这个时候,蒋勘正正坐在小秘书的车后座里补眠,他们正在开往医院的路上。

小秘书在跟公司里的人沟通:“对,约的九点到医院,大概中午能结束,大家可以早点吃完中饭在会议室里等,十一点半的时候总裁应该会回来。”

挂了电话,便听到蒋勘正挪动身子的声音,然后就听他说:“去医院的事情不要跟我太太说,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是,我明白。”

65

大学的音乐厅早已经被布置一番,百年礼堂里,注入了一股新鲜的气息。年轻的音乐学院的学生,纷纷涌入大门,一一走向了座位。

主持人开场,这是音乐学院的期中汇报,包括演奏、美声和作曲专业。作曲专业的曲子被随机分配给演奏专业的学生,联合汇报。孟远在演出前看到了演出单,才知道自己的曲子被一个叫纪远的男孩子抽中了。

纽约三月美好的夜,这里是音乐的盛世。孟远坐在后台,身旁是作曲的专业的同学,他们都在心底慢慢数着到自己作品的时间。

蒋母早早就到了音乐厅,看到演出单上孟远的名字的时候,心里生出些许感概。

时间是多么有魔力的东西,它抚平了无数创伤与疼痛,足以使沧海变为桑田。而孟远,曾经的小提琴神童,在历经岁月的洗礼之后,终于重新在茫茫人群中站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孟远的脸上却开始渐渐失望,可又马上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里上来的担忧。

身旁的同学看到了,连忙问:“亲爱的,你怎么了?有什么可担心的么?”

孟远猛地站了起来,匆匆点了点头,便立刻从后门出去,美国同学无奈耸耸肩,没有人知道她想干什么。

她一路飞奔,又从后门转到正门,只看到那个男人匆匆而过的侧脸。跟蒋勘正实在是长得太像了,孟远连忙走上前,笑眯眯地喊:“阿正!”

那男人转过头,金发碧眼,眼珠里微微含情:“美丽的小姐?您是在叫我么?”

这一刻孟远的表情尴尬而失望,她失落地摆摆手,便进了正门,小心翼翼,打扰好多人坐在了蒋母的身边。

蒋母看她神情落寞,转脸也看了看门外,没有拿到熟悉的身影。

她握住孟远有些冰冷的双手:“远远,今早阿正去公司了,可能还没回来而已。我只跟他秘书留言,或许他现在也还不知道你有汇报演出的事情。”

这样安慰,孟远只是勉强地点点头。

蒋母看了,欲言又止。

其实孟远呢,她不怕他不来,只是怕他又出什么事。

孟远的曲子被安排在倒数第二首,纪远出来的时候,蒋母哎了一声:“中国人?”

这场汇报会里,演奏专业的学生基本都是外国人,到了最后才出现一个中国人。蒋母又道:“嗯,让中国人演奏中国人的作品,这样安排挺合理的。”

孟远这才往台上看去,她一开始没有认出纪远,直到他拿出小提琴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架势孟远一下子就想了起来,那一晚上,宋如我的朋友,那么深情的演绎过她的《你》。

大概是所有的音乐家都有这样的感觉,演奏过同一首曲子就像是分享同一段人生一样,更何况,纪远演奏过她那么费尽心血的《你》。

他们应该是同道中人,可是这一次,纪远没有她来得幸运。如果说《你》就像是《gloomy sunday》一样绝望而悲恸,那么《with you》就应该像《爱的致意》一样深情而绵长。

可是纪远还是停留在《你》时候的绝望。

演奏完毕,纪远朝台下看了一眼,孟远知道他在看自己。他大概很低落,没能表现好,自认失败,收了提琴便往后台走。

世上应有千万种爱情,千万种恋人姿态,有些人幸运能够最终得到所爱,而有些人即便伤痛却只能往前走。孟远知道,她与纪远的差别只在于,她不幸但也幸运地遇上了蒋勘正。

很快,汇报会结束。蒋母拉着孟远的手,说道:“别着急,说不定阿正就在门外等着呢。”

人群渐渐散去,大家都往门外走。孟远点点头,拿起包也跟着蒋母往外走。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的时间了,孟远不是汇报会的工作人员,所以结束后她能直接回家。只是当他们出了大门,也没有看见蒋勘正。

从早上七点多出门到晚上九点多,一共十四个小时的时间,蒋勘正没有任何消息,他没有来电话,没有发短信,也没有来听她的作品。

蒋母这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了,在孟远的曲子被演奏出来的时候,她看到孟远的脸色越来越淡,她不知道孟远在想什么。他们这对小夫妻已经吃尽苦头,蒋母实在不忍心他们又生嫌隙。

“远远。”于是她说:“你跟阿正,这么多年,妈妈也看在眼里,一路走过来,双方都吃了很多苦。后天我就要回国,希望你跟阿正在这里好好的。阿正从小自视甚高,可是对感情的事情却七窍通了六窍,有时候你要多担待。最后,等你学业结束,两人回国就再好不过,家人朋友都等着你们。”

蒋母百般叮咛,不过是希望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别再起任何风浪。孟远点点头,其实她心里想得又何尝不是这些?

“妈妈。”

在漫天的星空之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孟远开口,声音轻而缓,说出来的话却厚而重:“我那么爱他,从今往后,从头至尾,只会相信他。我会担心他,但不会怀疑他。”

蒋母立时一叹,抓住孟远的手:“好,好。远远,你从来都是好孩子。”

这样深这样浓的情,那样真那样重的诺言,全世界也只有孟远。

蒋母拉着孟远的手准备走回家,她们一步步离人群越来越远,周围也越来越安静。路灯将她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路面被昏黄的灯光照着,在这光的尽头,蒋勘正也迎头而来。

孟远几乎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她没有加快脚步飞奔而去,也没有埋怨撒娇,还是那样走着,直到蒋勘正走到他们跟前,轻轻地喊:“远远,妈妈。”

他拉起她的手说:“我们一起回去吧。”

66-67完6结

66

蒋母是几天后早上的飞机回布桑的,孟远一早起来送行,蒋勘正开的车,将她们俩送到机场。

大概是因为很早,航站楼里也显得很冷清,只寥寥几班的乘客。蒋勘正抱了抱蒋母,蒋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叮嘱,孟远看到他愣了愣,便点点头。

之后他来到孟远的跟前,孟远不得不仰着头看他。蒋勘正眼里的神色温柔似水,似有千言万语,只不过,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拍了拍她的头说道,“我先去公司,晚上才能回来。”

孟远点点头:“路上小心。”

他随后就走,背影瘦而高。孟远扯了扯嘴角,再回头过来便已经眼角带笑,朝着蒋母说道:“妈妈,我们来得早了,还有一个小时,我去便利店买点热饮,你喝点?”

蒋母点点头,却拿起包说:“我跟你一起去。”

一路上蒋母握住孟远的手,一股温温的暖意几乎传到孟远的心里,孟远深深呼出一口气,将心里不住冒出来的酸水死命地往里压。

“远远。”回来的时候,她们俩谈心,蒋母笑笑:“你大概不知道,阿正小时候曾经说过,要是有女儿,一定要养成你那样的。”

孟远从来不知道还有这句话,顿时以为是蒋母编出来闹自己的。哪里知道蒋母语气笃定,缓缓又道:“他说,也不求女儿能像你那样厉害,但是一定要有一样终身爱好。”

“他小时候如此欣赏过你,长大了到最后还是欣赏你,喜欢你,爱你。兜兜转转,你们俩还是有缘。”

孟远听了“有缘”这词,忽然悲从中来,她生生忍住,徒留眼眶刹红。

“你看看,你这孩子,哭什么。”蒋母立刻安慰,心里百感交集。

“妈妈”孟远死命摇头,却话语哽咽,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来,只剩下再叫了一句妈妈便顿住。

“好孩子,别说了,别说了,我都知道。”

她知道这十年,孟远走得有多辛苦多心酸。

蒋母抓住孟远的手:“远远,妈妈都明白你。可是,远远,从今往后,你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孤身一人了,你还有阿正,阿正他为了你连死都不怕,你不会再辜负你了。”

“是、是、是。”孟远连答三声,点点头,轻轻抱住蒋母。

一个小时过得很快,蒋母走的绿色通道,临走时在耳边对着孟远说:“远远,再见,希望你们很快回国,妈妈等着抱孙子。”

孟远看着飞机起飞,忍了许久的泪一下子从眼里滚落了下来。她心里的从昨晚开始聚起的恐慌与酸涩一下子压倒了她。

她一下子蹲在了座位旁边,捂着嘴,唇角边是滑落的一颗颗大泪珠。

蒋母的话言犹在耳,她希望他们俩好好的,孟远哭得不能自已。

昨晚半夜,她习惯性地伸手摸蒋勘正的手,却摸到了空,她一下子惊醒,走下楼发现蒋勘正一个人在楼下喝酒。他喝得不多,在孟远眼睁睁看着他的半个小时里,他只倒了一小杯的威士忌小口小口地抿着。

孟远实在太了解他了,他没有来听她的报告会,匆匆赶来接她,晚上沉默地又凶又狠地做/爱。早餐越吃越少,睡眠越来越差,甚至不再运动,一切都太反常了。

心慌与担忧席卷她的全身,孟远捂住嘴悄悄看着蒋勘正的一举一动,最后看到他在哭,是真的在哭。他幅度不大,只是摘掉了眼镜,孟远也没有想到她能清晰看到他脸上的泪。

多少年来,蒋勘正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从来未曾哭过,可是那一夜孟远看到他一个人不敢弄出声响站在酒柜旁无声地在流泪。

孟远直起身回到床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僵硬,蒋勘正微凉的身躯靠上来的时候,她拼命忍住才没有起身问他为何反常。

蒋勘正显然没有打算让她知道原因,今早起来送蒋母的时候,他还微微笑,和往常一样。

偌大的航站楼,人开始渐渐多起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孟远眼里的泪已经流干,她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在人来人往中,浑身发冷。

她坐了多长时间,她自己也不清楚,期间有老外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过来问她:“亲爱的,你还好么?”

孟远只是点头,吐字清晰:“谢谢,我很好。”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这几个字来的,来一个人她就机械重复一次,好似从来不知疲累的上了发条的玩偶。

后来是蒋勘正的电话让她回过了神。

“远远,中饭吃了没?”他的语气甚至声调无懈可击,伪装地如同之前一样。

“吃了,你呢?回家么?”

“哦,我可能中午不回来了,我刚上班,公司事情很多,你吃过了就好。”

隔着电流,孟远再一次死命地捂住了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蒋勘正似乎真的很忙,很快便挂电话:“远远,那先这样。”

孟远赶在他挂电话前,开了口:“记得多吃点。”

蒋勘正在电话那头似乎笑了笑:“嗯,好的。”

就这么挂了电话,孟远打的往学校走,今天下午还有课。可是到了半路上,她改了主意,让司机去了市中心的cbd,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蒋勘正美国的分公司应该在十七楼。

一路上去,前台将她拦了下来,白人女孩挂着职业式的笑容问她:“您好,小姐,请问您找谁?”

这会儿刚从外面回来的秘书撞见了孟远,连忙挂了手里的电话,跑到了孟远面前:“夫人,您怎么来了?”

孟远认识这个小秘书,他在国内起就跟着蒋勘正,前一段时间还给他们置办房产。

“我找蒋勘正。”

小秘书面露难色:“可是总裁在开会,可能不方便见您。”

“没关系,我等他。你们休息室在哪?方便我进去吗?”

白人女孩朝小秘书耸耸肩,意思是总裁在么?她怎么不知道。小秘书连忙瞪了她一眼,又死命拦住了孟远:“夫人,这会估计得开到很晚,要是总裁出来知道您等了那么久,我工作就保不住啦。夫人,要不您看,您先回去,等总裁开完会出来我跟他汇报一下说您来过。”

这样推辞,孟远脸色淡了,语气很轻,但是很坚决:“说吧,他到底在哪里?”

“诶,夫人,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孟远直直看向他,一双大眼里都是不容欺骗的光。

小秘书顿时哑口无言,孟远与他在公司门口僵持了几分钟,还是她先开的口。

“他、是不是、是不是在医院?”孟远问得那样轻,这事实是瓷器,她知道她一碰就会碎得四分五裂。

小秘书跳起来,立马摆摆手:“不是!不是!您别瞎想!”

孟远脸色又淡了几分:“是在纽约大学医学中心么?是不是?”

小秘书脸色剧变,摇头跟拨浪鼓一样,否认地十分坚决:“不是!不是!总裁在里面开会!”

孟远立刻转身出门,直奔电梯。小秘书立刻拨电话给蒋勘正:“怎么办?总裁,夫人好像知道您在医院了。”

蒋勘正昏迷的时候也是在医学中心住院,孟远心里那一些猜想与害怕落到了实处,重新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整个人便开始恐慌,心里满满就像是缺了个口一样,有凛冽寒风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

十五分钟的车程,孟远就像是过了半个世纪。

孟远开始打蒋勘正的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挂断,她立马直接到了切尔的专家门诊处,小护士将她拦了下来,得知她是蒋勘正的家属之后,告诉她:“蒋先生约的是十二点来拿检查结果,”她抬手看了看表:“这会儿,应该结果出来了,他和切尔专家在会议室。”

“请问,他是做什么检查?”

“核磁共振、同位素扫描、ct、脑电图、头颅磁共振。主要是检查有无垂体、肿瘤以及脑震荡。这些都是基础检查,您不要担心。”

“哦,对了,还做了脑积液的重新化验,主要检查脑部病变的。”

孟远脸色黯了下来,果然啊果然,蒋勘正反常的原因。他一个人来做这些检查,不知道前路如何,怕再一次与她分离,可是又要表面装得什么事都没有,所以半夜起来喝酒甚至流泪。

小护士看孟远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束手无策地站在那里。

孟远朝她笑了笑:“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在这里等他的,你去忙吧。”

医院里很忙,小护士点点头还是走了。

孟远坐在门诊外的长椅上,轻轻地抱住了自己。

67

67、the final chapter

整整过了半个小时,孟远看到会议室的门悄悄隙开了一个缝,从她的视角看,有光从最底下倾泄出来。她一下子就从长椅上跳起来,可是因为做得久,脚下一麻,眼看着就要跌下去。

就在那一瞬间,蒋勘正抱住了她。孟远的鼻翼间又都是那股熟悉的味道,久远而绵长。她一下子又要哭,蒋勘正连忙亲了亲她的额头,“远远,远远,对不起,对不起。”

想要瞒住她,何尝容易?已然相知相守的两个人,心灵相通,往往一个眼神便知道要什么。这样的情形,瞒到今时今日,已是他蒋勘正的大幸。

孟远立刻伸手要去打他,可是想到他刚刚拿了检查结果,又惶惶不安。

“结果给我看,给我看。”她坚持。

自知再难瞒住她,蒋勘正从文件袋中当即抽出了检验结果。孟远一张张仔仔细细看过去,密密麻麻的医学名词以及各项指标,当她看到一个稍稍超标的时候,心里面便要揪起来,便要问:“这个怎么办?怎么办?”

蒋勘正见她如此担忧,心上就像被人咬了一口,细细地疼。他不住地又去亲她的额头:“没事的,没事的。”

怕她不相信又说:“医生说过,这些偏差属于正常范围之内。”

她又翻到最后一章脑积液检查报告,万幸现代医学总结陈词“正常”二字,否则蒋勘正担心孟远这一次将再难承受。

可是即便正常,孟远还是恍惚了一下,立马就哭了。她今日似乎真成为水做之人,早上在机场大哭一顿,到了这里,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掉。

一颗心七上八下,担忧伤心,其实早已吓坏。

她的眼泪沾湿了蒋勘正的xiōng前的衬衣,晕开了花儿。纽约这会儿天气已经开始慢慢热起来,只穿了一件衬衣,所以冰凉的眼泪几乎灌进了他心里。

心如刀绞,孟远哭倒在他的怀里。这世上如果有一颗糖,最甜最甜的糖,能够立马让哭泣的孟远甜的笑起来,蒋勘正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它捧到孟远的面前。他实在不愿也不忍让她再哭。

他慢慢抬起孟远的头,从额头开始亲,再往下,亲吻掉咸咸的眼泪,亲吻她红肿的眼,亲到孟远发痒,伸手推了推他,他才罢手,叹一口气终于说道:“远远,其实我也害怕。”

是啊,害怕,如果不害怕,就不会在半夜偷偷一个人流泪,不会患得患失,不会无比厌恨自己这具不争气的身子。

“可是,幸好,幸好,一切都正常。我前些日子昏厥、流血,是因为身体负荷量太大,但是幸好一切不至于太糟,大的检查项目,我都过关了。切尔教授的意思是,我以后要减少工作量和运动量,修生养性为主。”

孟远不住地点头:“是的,是的,”又叮嘱他:“你以后,不许劳累,美国分公司可以交给职业经理人来打点。”

“你复建康复才不过半年多点时间,不准cāo之过急。”

蒋勘正一一点头答应,牵起孟远的手,抓得那样紧,他的手又大,几乎将她的手全全包在了掌心里。

“你说得对,我们回家,好不好?以后你来管着我,看着我,说我,骂我,好不好?”

孟远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哭红的双眼,她就像个小兔子一样。她挺了这话,叹口气,慢慢说道:“不仅这样,我还要爱你,护你,和你一起走下去。”

蒋勘正心里再次揪起来,他想起今早送机的时候蒋母在他耳边的叮咛,她让他一定要好好待孟远,她说孟远爱他的程度也许连他们父母都比不上。

孟远或许不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但一定是这个世上最爱他的人。

“我知道。”蒋勘正侧过脸,又去亲孟远的脸颊:“我也要爱你,护着你,宠你,与你白头偕老。”

他也要做这个世上最爱孟远的那个人,互相交付真心,成为最好的灵魂伴侣。

蒋勘正开车带着孟远回家,孟远刚刚哭得有点呛,这会儿嗓子不舒服,头靠在车窗上细细地咳嗽。而蒋勘正早已学会,在他的车里要永远有润喉糖。

他一伸手,便取了出来,将糖块剥好递到孟远的嘴里。

清凉甘冽的滋味,孟远好受了不少,笑了笑,然后又自嘲:“你看看我,又哭又笑,真像个小朋友。”

蒋勘正便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头:“你要是小朋友,我也要做小朋友,然后跟你认识。”

争取在最好的时间里喜欢她,保护她。

仅仅十五分钟的车程,这会儿又过得特别快,一会儿就到了家。蒋勘正拉着孟远的手,轻轻一叹:“远远,你记不记得以前,在国内的时候,你住在学校宿舍的时候。”

“怎么了?”

“其实那时候,我是去看过你的。”

那时候,一个小心翼翼卑微怯懦,一个恼怒厌烦盛气凌人。

“为什么要去看我?”

蒋勘正眼神黯了黯:“那一次,我跟老周在一起,喝多了,不知道怎么就到了那儿,站了半天,想叫你下来,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叫你下来。”

那时候,他不愿叫她的名字。于是一颗心横冲直撞,越来越迷茫。

“哦。”孟远点点头,她又笑了笑:“其实,小时候我也很多次站在你们家楼下,一直看,也不敢叫你。”

其实两人也有过相同的时光与情形,可是yīn差阳错,以至于蹉跎了十年。

“在我心里,曾有过很多形容词来形容你,可是到最后,一个词都不贴切,因为你就是孟远啊。”蒋勘正拉着孟远进屋:“你是独一无二的孟远。”

孟远在玄关处拿鞋子,蒋勘正弯下腰就替她套上了拖鞋,孟远听到他轻轻地说了一句:“也许那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你了。”

有些爱,轰轰烈烈,可是有些爱,却偏偏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潜入心底,一直到攻城略地,占据整颗心乃至灵魂。

孟远的心微微动起来,一丝一丝地发颤,她抿着唇,又随着蒋勘正进了客厅,她终于表扬道:“作为一个后来者,你已经追上我啦。”

她已然知道,他其实爱她一点也不少,夫复何求。

蒋勘正开始真正的家庭工作,秘书每日只会送一到两份的紧急文件过来,周六周日则完完全全双休,蒋勘正后来又请了职业经理人来,慢慢的俩加急文件都开始没有。

孟远的《with you》被国外的一家古典乐工作室看中,想要买下版权由主推乐手演奏,在美国发行。

她开始有了粉丝,蒋勘正与她坐飞机去其他州度假,在机场便有人拿着专辑找她签名。

彬彬有礼的绅士,叫她:“亲爱的。”

蒋勘正有时候便吃醋,大喇喇地说:“再签名便要交十刀。”

孟远才不管他,笑眯眯地满足所有乐迷,当然她也大大方方的指着蒋勘正介绍:“这是我的先生。”

“你们真般配。”便有很多人赞赏。

蒋勘正又笑眯眯亲孟远的脸颊:“快来,我们照张相送给人家。”

到了十月份的时候,蒋勘正又去做了一次全身检查,无甚大毛病,因为孟远喂得好,还长了十斤肉,晚上的时候,蒋勘正笑眯眯地说:“摸摸我哪里长肉啦?”

“无赖。”

“无赖的老婆,快来摸摸你老公哪里长肉了。”

孟远死死掐了他xiōng肌一把,蒋勘正立马咬她一口:“原来你喜欢暴力点的。”

孟远脸红红地被扑倒再扑倒,于是第二天上学迟到,没有听到新来教授讲的古典作曲家的分析课。

她回家气呼呼的,蒋勘正灰溜溜地溜进厨房里翻着花样做她喜欢吃的菜。百般讨好,总算将孟远哄开心了,晚上又规规矩矩地征求她的意见:“你说几次?”

“无赖!无赖!无赖!”

“哦,原来是三次。”

孟远第二日又差点迟到,蒋勘正风风火火起床做早餐又风驰电掣地将她送到学校,连个吻别都没有,就看着孟远冲进了教室。

他一直等到她下课,那时候初秋上午的阳光正好,金黄发亮。蒋勘正朝着孟远笑,眉目清爽,姿态挺拔,真真与当年一模一样。

孟远的心“啪嗒啪嗒”地跳得厉害,时间的沙漏又仿佛倒了回去,蒋勘正走到她跟前,十分自然地说:“我帮你拿吧。”

“哦。”

他这一次一只手拿着她的书包,而另一只手则牵着她,紧紧地牵着她。

孟远的脸发红,在她冗长而决绝的青春里,蒋勘正是她最初的梦想,也是她最后的梦想。而这梦想,已经实现。

全世界只有一个孟远,全世界又何尝不是只有一个蒋勘正。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到此结束,感谢一直追文到现在的美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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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坑《一级病患》跟编辑说好了,会在一月十一号准时开坑,大家可以收藏我的专栏,到时候开坑就可以看见了,当然也可以点图直接先收藏新文,不过貌似现在手机好像不行,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消失的哈!下面我会改错字整理全文,以后的更新大家可以忽视~爱你们,祝愿你们都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他! 咱们一月十一号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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