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1976 - xp1024.com
《官道之1976》


必看啊

本书上传已经四十天了,其中遭遇、坎坷一言难尽。更是遇到了传说中的官文调控。江南甚至一度开了新书,准备tj,后来老编辑鼓励我,才回来重新写。本书冲新榜的时候,成绩很好,上了首页新书总榜和三江潜力榜。孰料,祸从天降,刚上这两个榜,数个小时,就遇到了调控,被打落尘埃,因此本书上推之前的成绩可想而知了。这本书是江南第一本书,也是江南第一次动笔写小说,更是起点里菜鸟中的菜鸟。起先,江南压根儿不懂上传技巧,一下传了七万多字,弄得几天就快飙出新书榜的界线,所以字数很多的时候,数据显得惨淡,很久没有被签,最后还是冲榜的成绩不错,才被签下。

其次,说说这次上新书精选推荐的事儿吧。短短几天收藏就破了千,周推荐更是冲到都市榜的十八,在这里江南不得不真诚地感谢那些一直支持江南的新老书友们。本书至此收藏才过二千,而每天的推荐却有五百多,收推比实在是让人眼前一亮。可是光这个计算出来的数据亮眼不行啊,还得直观的数据,也就是最重要的收藏成绩亮眼才行。在这里,江南真心地希望看过或者正在看的书友能收藏下,支持下江南。

最后,谈谈本书的发展方向。虽然这是江南第一次写小说(当然,不是第一次搞文字工作),但江南对网络文学了解甚深,且读过多年起点的网文,知道大众的喜好网文如何设计爽点,必不会让诸位失望。另外,本文虽是爽文,却也是严谨的官文。说严谨并非是指如何揭露什么,批判什么,而是不会出现官职、级别、具体官场明、暗规则的大的疏漏,至少不会让大家觉得这是白文。最后,本书会讲述近四十年的某个国家发展变迁(重点是前面二三十年,毕竟主角年纪大了,代入感就弱了),剧情的**从主角正式进入人民公社参加工作开始,着重刻画这几十年的重大变革。江南相信大部分读者没有经历过那个热血沸腾、战天斗地的年代,就请大家一起和江南进入怀旧年代吧。

另外,在此感谢下工业霸主的作者齐橙的抬举,也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江南的皇城、小超、梅尔、堂主、两个凤凰、小宝、荣耀、成都、狗狗、watching(还有许多书友,江南就不一一列举了)等书友一直以来的支持

群号:249021006。有兴趣的可以进来交流,谢谢诸位的支持!;

感谢及某个单方面协定

江南是新人,却能得到诸位的鼓励及支持,万分欣喜。

昨日江南夸下海口,今日榜单能进都市周推前十,更新十章。现在想来,是不是有些冲动了?当然,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了。你们看这样行不,算上今天十更和未来六天的十二更,总共二十二更。我这儿有两种方案:一是,按今天十更,以后每天两更,一周总共须更二十二更;二是,把这十更铺开,我一周更二十四更,算我借你们的,然后补两更算作利息,如何?也算是高利贷了,呵呵。

当然,借与不借,还在你们。之所以搞出第二种方案,非是江南想赖账,存稿还有些,够支付承诺。只是一天十更,太突兀了。这样吧,我等到晚上八点,若是有十位读者在书评区赞成第一钟方案,江南就不罗嗦了。

男儿言出必行,江南存稿不多,八点前更大概4章左右。若是今晚十点依然能保持在都市周推前十,且各位选了第一种,十更奉上。若是掉下来了,咱还是再四更的基础上补上一更。

说说更新时间,第三更16时,第四更20时,第五更.......收藏每增加100就更新一章,当然众位如果不收藏,但是成绩还是前十,江南一样更。总之,你们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大鸣大放一句——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

求暴风雨来的更猛烈点,江南期待看海!

第一章 梦醒方知身是客

其实薛向早就醒了,只是不愿睁开眼睛,他努力地想让自己重新睡去,仿佛一觉醒来,又是一个世界。他沉下心来数羊,八千多只了,反而越数越清醒。他多希望这只是场梦啊,多想一觉醒来又回了原来的身体,虽然这具身体更加年轻,更加强壮有力。薛向用右手捏捏左臂的二头肌,能清楚地感觉到虬扎的肌肉充斥着力量。虽然没有站起来目测过身高,但脚尖绷直能够到床沿,这可是宽一米八,长两米的大床。

浅白色的窗子大开着,只垂下纱帘遮挡寒气,透过纱帘的缝隙望着窗外的皎月,淡淡的栀子花香从远方飘来。宽阔的硬木大床顶着脊背的坚硬,洁白的墙壁上挂着滴答走着的挂钟,感官上的信息明确无误的告诉他这不是梦境。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帘照在钟面,时针已从原来的9指向了12,三个多小时的思索,从原来的惊恐,烦躁,绝望到现在的平静。尽管离奇,薛向也不得不接受自己重生的事实。

五个小时前,薛向正坐在办公室的电脑桌前和别人在QQ象棋室里大战,战至正酣,兴奋之际,挥手打翻了笔记本旁的水杯,水花飞溅,因为担心水流进键盘,他急忙用手掌拂拭水流,慌乱间水沿着桌面流进了嵌在桌面的多孔插座。

结果,薛向悲剧了!

巧合的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薛向,突入的灵魂并没有冲散原主人的记忆,他的记忆被薛向完整地接收了。准确地讲,是融合!薛向能清楚地感觉到原主人对这个世界的不舍和愁绪,内里包含了对生活的热爱,对世情的愤恨,对弟妹的愧疚…..千种愁绪,万般记忆会同薛向突入的灵魂搅作一团,一点一滴地交相融汇,最终再分不清彼此。小青年从小到大的一幕幕生活的画卷如同胶面一般在薛向脑子里一一掠过,万分清晰。

薛向重生的这天是公元1976年三月二十五日,地点和他前世生活的城市一样,京城。只是,原来三十三岁的京城某区党史办的“老板凳”,变成了这个十六岁的无业小青年。

融合完原主人的记忆,薛向激灵灵打了个冷颤,顿时,心里骂起了玛丽隔壁的。

薛向万万没想到区区十六岁的自己竟然是这个家的家长。记忆里的父母两年前就去世了,他倒是还有一个伯父和一位叔叔,可这二位要不是远在天涯,就是身陷囹圄,如何能照看得了他们。薛家目前四口人,除了他自己,还有二妹薛晚,三弟薛意,四妹薛适。薛家四兄妹的名字很有意思,取自一首古诗,薛父平素最爱李商隐,兄妹四人的名字便得自其《登乐游原》里的“向晚意不适”。

一想到这个自己目前的处境,薛向再也睡不下去了,他迫切地想去看看他这一世的亲人。前世的薛向也是父母早丧,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从未收获过的亲情此刻充塞胸膛。扭开床头桌上的台灯,拾起棉军装,触手间厚实温软。这是一件洗的发白的人字纹布黄军装,肩上留配章的地方被取下,空余两孔,他知道这是这个年代既显得朴素时髦,又不显山露水的顶级装备。

穿好衣裤,登上黑色齐踝小牛皮鞋,走到穿衣镜前仔细端详了自己的模样,浓密的头发留得很短,根根竖起,浓眉、大眼,肤色白皙,清秀的脸颊配上刚硬的轮廓,上翘的嘴唇上竖着笔直高挺的鼻梁。骚包,倔强的小子,薛向心里叹道。显然这张脸和这具身体一样让他满意,不,是窃喜!前世的薛向年纪轻轻就在办公室坐出了个大大的肚腩,哪像这具身体高大挺拔,皮肉紧凑,筋骨强健。默默地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暗暗咬牙:这是最坏的时代,对先知先觉的自己又何尝不是最好的时代呢,既然上天让自己来的这个世界,这一世我一定要让神州大地响彻薛向这个名字!

第二章 前世今生意属谁

薛向走出房间来到堂屋,推开左边墙壁上的通气小窗,打量着整个房子。这是57年军分区大院分给一号首长的独立小院,四室一厅的正屋,直对着堂屋的是宽阔的庭院,院子中间砌起两个并排对立的花池,间隔花池两米处是两排白桦笔直竖立,花池里的鲜花名草无人打理早已破败,倒是杂草野花焕发了新的生命,茂密丛生,仿佛这个世道。院子的左手边是条直接堂屋的抄手游廊,右边是一排厢房,除了一间厨房外,其余的厢房或放杂物,或支着无人睡的空床。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大院,薛向感慨万千,这也是这场浩劫中薛家唯一被留下的财产。

67年大院子弟组成的老兵们冲击军分区大院,这间房子值钱的东西被洗劫一空,连家里的帮佣徐婶也被赶回了河北老家。70年大伯被隔离审查,劳动改造,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同于这座大院里其他被下放领导干部的居所,这座小院居然没有被革委会查封。后来薛向才从大伯口中知道,原来四一年窑洞整风时,薛安远救过区革委会主任张光柱的性命。后来薛安远恢复职务后,每忆起此事并不领情,依旧愤愤然:当初怎么救了这么个东西!

薛向打开堂屋的白炽灯泡,来到与他房间正对的卧房门口,这是小晚和小适的房间。父母去世后,离开妈妈怀抱的小适就和姐姐睡到了一起。薛向小心地推开房门,温柔地凝视着床上两张稚嫩的小脸。小晚留着这时代特有的学生头,整齐的刘海儿覆在额上,瓜子儿脸上的鼻子微微皱着,小嘴儿揪起,手里紧紧攥着被角,也许正做着噩梦吧。看着小晚不安的小脸,薛向心里满是自责,父母去逝时,当时12岁的小晚已经懂事,哭过一次后,就默默承担起了家务,平日除了上学还要给兄妹四个洗衣煮饭。倒是自己这个做兄长的整天胡闹,从未为这个家分担半点责任。

5岁的小适粉团团的小脸倒睡的安宁舒适,因为年幼,两年前父母的离去并未在她心里留下阴影,这也让薛向倍感安慰。薛向轻轻扯下小晚手中的被角,小心地将她的胳膊放进被窝,仔细的压实被子四周的边角,小步退出房间,缓缓地将门带上。两姐妹左边的房间睡的是小意,打开小意的房门,床头桌上的台灯仍亮着,远远望去,小意睡得很熟,轻轻地打着呼噜,留着帽子头的脑袋陷进了厚厚的棉枕。薛向并不打算把台灯熄灭,他知道这是小孩子对抗黑夜恐惧的方式,轻轻将门掩上。

出得堂屋,来到庭院,庭院紧挨着厨房五米处有一个压力罐浣洗池,这种压力罐浣洗池虽是老式的汲水设配,可使用起来一点不较自来水管逊色。薛向远远地望去便见浣洗池里摞着满满一盆衣服,他知道这些衣服平时都是小晚一大早起来清洗的,既然他来到的了这个世界,又怎会让妹妹再受苦累。

薛向把衣服倒进浣洗池,用盆接好水,把一件洗得发白的小军装浸入水底,洒上皂角粉用力地搓揉起来。初春时节,夜里温度很低,薛向却洗得满头大汗。三个小时后,望着晾衣绳上洗好的衣服,薛向满意地笑了。

收拾好衣物,入得厨房,查看了米缸和菜篮,青灰的米缸已经见底,绿竹条编织的菜篮里歪歪斜斜地躺着几根白萝卜。薛向将菜篮的三两个大白萝卜拿出来,把菜篮向下对着条案控了控,倒出里面的杂碎,他打算去买菜。…,

列位看官,或许会奇怪薛向为什么半夜三四点的时候买菜。原来这时的冬天和初春时节蔬菜供应十分紧张,普通市民夜里两三点钟就到菜场排队,不少人实在冻得受不了,就用石块、菜篮(里面压石块)、小板凳来代替排队,回家睡一觉,清晨四、五点来钟再来排队,为此吵嘴打架,今天的人是难以想象的。

薛向寻到存放票据的暗格,打开暗格,里面躺着粮票、油票、肉票、糖票、豆腐票,还有各种票的副票。这时的票据可远比钱来的紧要,它是用来定量购买鸡蛋、鱼等紧缺食品或副食品,香烟有时也要凭票供应。有钱没有票这类紧缺物资照样买不到,好在去年“的确良”问世后,各类布票逐渐退出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

薛向从暗格里各取出一些票据塞进军装的大兜里,带上水獭皮的军帽,围上一条洁白的狐裘围巾,套上大伯的将校呢大衣。这大衣是大伯的压箱底货,色呈灰褐,厚重柔软。这时候,无论青年还是小孩都喜欢穿军装,解放军部队不同时期发的军装都属于时髦服装。55年部队授衔时,校官以上的军官配发的衣着是很讲究的,冬装有呢子和马裤呢面料,夏装有柞蚕丝面料。将军们的军服就更讲究了,同是呢子军装,将军服的面料要高出校官服面料一个等级。他们还配发了水獭皮的帽子和毛哔叽的风衣。于是各种面料的军装便成了时髦货,就连和军礼服一起配发的小牛皮松紧口高腰皮靴,也成了顶尖级俏货,俗称“将校靴”。干部子弟们大概是希望用这种方式表现父辈的级别。狐裘围巾也是大伯打东北时缴获的,围在脖子上绵软温暖,不透一丝风。

薛向骑着“永久牌”锰钢自行车,双腿蹬得飞快,哐当哐当,车子就像射出的箭矢迎着寒风呼啸而去。十来分钟的功夫就到了菜场门口,暗红色的朱漆大门油漆脱落大半,斑斑驳驳地立着,像倒了霉的人脸。宽阔的大门上方拉着长长的横幅,白色的横幅用红色毛笔刷着“伟大领袖思想指引我们前进”,一排擘窠大字在昏黄的路灯下仿佛生了光辉。

两米宽的大门前已经排了八条歪歪斜斜十米来长的纵队,人与人之间的空隙间或摆着小板凳和方砖,这是用来占位的。此时来排队的多是些老弱妇孺,像他这样的青年、壮汉一个也无。

早起的人们一个个萎靡不振,有小声低语的,有低着头坐在小板凳上打瞌睡的,有倚着墙呼呼大睡的,千奇百怪,不一而足。薛向推了车径直走到第二队的末尾,停好车,把菜篮挂上车把,抬腿跨上车座,一条大长腿支着地面,一条腿盘在横杠上。他从呢子大衣的荷包里掏出包“翡翠牌”香烟,嚓地打着了一枚红色的军用打火机,点上火,美滋滋地抽了起来。这年月,一包“翡翠”九毛钱的价格,顶得上一些农村一个壮劳力两天的工分钱。原来的小青年日常也抽不起“翡翠”,平时兜里总揣着两包烟,一包“翡翠”结交五湖四海的革命兄弟,他自己平时抽的是四毛五的“牡丹”。这包烟落到的薛向手里,他可不管是不是接待烟,拿起来就开抽。

薛向猛吸一口,浓郁的烟草香味冲淡了不远处垃圾车里散发的腐臭,一支烟抽完,浓浓的困意渐渐袭来。薛向下了车座,把车原地停好,寻了个背风的墙根,也顾不上自己一身顶级装备,屁股下垫着两块青砖坐了,把衣领立起遮住脸,双腿并起向腹部收拢,双臂相叠环成窝状,把头埋进这窝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嘈杂的声响吵醒了薛向。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明珠牌”梅花表,已经五点半了。他揉了揉眼睛,拍了拍身上的浮土灰尘,向停车的那条纵队走去。没走几步,薛向收住了脚,眼睛瞪得溜圆,像盯着块金元宝,再也移不开分毫。

一位年轻的女郎正依着他的自行车站立,绿色的菜篮搁在他的车后座上。静立的女郎仿佛一支立在朝阳里的百合花,迎风绽放,清新淡雅。女郎留着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长发并未像时下流行的那样,扎成两条粗粗的羊角辫,而是用一根红头绳松松地束在脑后。她身着一件国防绿,许是穿的久了,洗的有些发白,袖口和肩头用白麻打着补丁,补丁打成了好看的葵花状。这身破旧的国防绿穿在女郎身上不显半点局促、邋遢,反而浑然天成。紧窄的军装裹得女郎欣长的身子更显婀娜多姿,让人一眼望去便如沐春风,陶然欲醉。女郎下身穿着一条浅黑的长裤,裤脚口开的有些大,像是某条裤子裁断了小截后形成的。一看就知道女郎并不是裤子的原主人,裤管直直下垂罩着一双黑底白面胶鞋。这条朴素到极致的长裤配上女郎高挑的身材,极似了后世的长筒铅笔裤,更衬得双腿修长笔直,雅致大方。

女郎精致的脸蛋儿也不似大多数瓜子脸那样,下巴细尖,而是在下巴双廓相交的地方划了一道圆润的弧线,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眼神清澈见底,秀气的鼻梁下樱唇饱满红润,活脱脱一个丰腴版的林志玲。

薛向盯着女郎直眉楞眼的看了半晌。终于,女郎察觉到有道淫光正盯着自己,羞怒的跺了跺脚,纤腰一扭,把脸换了个方向。女郎不知道她扭转身子的时候,饱满结实的圆臀冲破宽松长裤的包围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强烈的视觉冲击让薛向险些流了鼻血。

薛向察觉到女郎发现了自己的窥视,心里对自己的冒失有些讪讪。无论是前世的薛向还是原来的小青年都没有太多和女孩交往的经历,更遑论恋爱了。前世的薛向性格有些孤僻、腼腆,属于深度宅男那一类。原来的小青年倒是有些纨绔性子,但是性格豪爽、慷慨豪迈,他结交的都是些踹地蹬天的毛头小子,个个精力旺盛,打架斗殴那是常来常往,和女孩子交往经验那是半点也无。

薛向继续向他的座驾走去。柳莺儿心里有些发急:这人怎么这样啊。她平时不是没碰到过那些故意搭讪,口花花的小流氓,可那都是在偏僻之地,静僻之所。这样胆大的流氓还是第一次遇上,看他浑身上下的高级干部子弟装扮,这一定是个流氓头子,柳莺儿给薛向下了判决书。当时的顽主们最爱这样的穿着打扮,顽主在普通人眼里几乎是和流氓划等号的,也难怪柳莺儿误会。

薛向靠近了自行车,双手向车把扶去。柳莺儿吃了一惊,慌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她紧了紧手中的菜篮,后退一步,声音打着颤。她这一声轻斥,听在薛向耳里真如黄莺啼谷,雏凤初鸣,像吃了人生果般,三千六百个毛孔全都张了开来。

“这位同志,这是我的车。”薛向挠了挠头,反而自己先脸红了。

柳莺儿并不回声,把菜篮从车后座提了下来,用袖管擦了擦车后座上菜篮搁过的地方,又后退了一步。…,

被人误认为流氓,薛向心里有些恼火,也不理她,跨上车座,又摆出了夜里排队时的POSE,支着地的长腿一抖一抖。

薛向伸出右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右手的食指轻轻一弹烟盒的底部,一根香烟闪电般从烟盒里跳出,直奔面门而去,薛向一张嘴,精准的叼住了香烟。这潜意识的动作炫酷之极,仿佛演练过千百次,薛向条件反射般地就做了出来。昨个夜里抽烟时咋没这动作呢?薛向有些纳闷。想来吸引美丽女性注意是所有牲口的本能吧,薛向给了自己一个完美解释。

柳莺儿的注意力倒真是被吸引了过去,心中惊叹:这该抽多少烟才能练到这种程度啊,年纪不大,倒是个烟鬼。幸好薛向听不到她的心中所想,不然非气出个好歹不可,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

这支烟抽到一半,前面的队伍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哗啦啦,往后急退,薛向稳住车把,双腿叉住地面,摆出一副“任它风高浪急,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原来是菜场的大门打开了,张开的朱红大门顿时被挤得咯吱作响,摇摇晃晃,似乎再多点人,再大点劲儿这扇大门就得挤得掉下不可。这种场面,国营菜场的营业员们早已司空见惯,有条不紊的把个种食品蔬菜摆上八个售货窗口的条案上。菜场设置的很独特,合页大门打开后,前进半米就是一堵墙,在墙上凿开一溜儿八个一米来高的宽阔窗口。窗口之间用厚厚的无色透明玻璃相连,透过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菜场内的货架上摆放的各种食品,每个窗口三个营业员各自负责收票、收钱、取货,分工明确,这样倒是大大加快了收货速度。

前面的队伍被开启的大门带得一通后退,后面的队伍见开了门就猛然往前急涌。推攘间,柳莺儿稳不住身子了,回头看看,她后面原来的大妈换成了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这家伙一身黄军装穿的歪歪垮垮,叼着烟的嘴里露出满口黄牙,满是横肉的脸上,在左脸颊长了个豌豆大的肉瘤子,望之令人生厌。横肉男眼珠子盯着柳莺儿的浑圆的屁股滴溜直转,嘴角流出了哈喇子。

Ps:在此,感谢都梁先生,一些军服的描绘有借鉴的地方,另外盘道,当然他作攀道也不错,也是借鉴了血色浪漫,在此,致谢!

第三章 误作登徒非我意

柳莺儿大急,赶紧前跑两步,用手抓紧薛向车后座上的铁环,仿佛那是救命稻草。原来的“流氓头子”好像也并不那么可恶了,看来流氓之间的优劣也是要对比的,柳莺儿心道。显然薛向在这场对比中胜出,获得优质流氓的光荣称号。

薛向感觉到车子紧了紧,回头后看,只见柳莺儿面色惶恐,眼中满是祈求,再往柳莺儿身后望了望,心里便明白了七八。薛向的嘴角向前方努努,示意她排到自己前面。柳莺儿如蒙大赦,提着菜篮,小脚跑得飞快,闪身到了薛向车的前轮处。薛向叉着双腿把车后滑了一步,又撑住不动了。

横肉男发现俏佳人儿前逃,心头大急,迈开腿也想跟上。薛向岂能让他如意,左腿立地,右腿笔直上抬,双手一拧车把,瞬间将自行车打横,一屁股坐回座位,右腿依然横跨在车杠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横肉男。

横肉男被堵住去路,目露凶光,死死地盯住薛向,把衣袖向上挽了挽,做出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架势,怒道:“丫挺的,敢坏爷们儿好事,找抽啊!”说罢,扬了扬肥厚的肉掌,手背上长长的黑毛清晰可见。

四周的人群见这边起了热闹,国人的某种劣根性瞬间发作,排队的人也不挤了,散开一个半圆的圈子,好整以暇地看起了热闹。

这种虚张声势的小把戏,薛向见的多了。会叫的狗从来不咬人,越是叫的声大,越是色厉胆薄。

横肉男的叫声早惊动了柳莺儿,只见薛向不为所动,嘴角斜叼着烟,深吸一口,吐出个大大的烟圈,未及大烟圈消散,紧接着又喷出个小烟圈,小烟圈直直的把大烟圈穿心而过。

什么人呀,什么时候都不忘卖弄。刚才的“救色”之恩早被柳莺儿抛到了九霄云外,又开始腹诽自己的“恩公”。

横肉男见自己拿手的这招没有奏效,索性也不耍光棍了,把卷起的袖管又捋平,抱拳唱个诺:“未请教这位兄弟是哪部分的?”

半黑不黑的江湖话配着他那动作,还有那身穿得歪垮垮的黄军装,实在令人忍俊不禁。噗嗤,柳莺儿没忍住笑了出来,赶紧捂住嘴,方才想起前面的横肉男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横肉男的这半黑不黑的江湖话听起来然人发笑,内里实是有讲究的,薛向知道他这是在“盘道”。当时,满四九城的青少年们都爱穿军装,从装扮上压根儿分不清对方是“老兵”还是“顽主”,因此需要盘道来弄清对方的根脚。尽管此时“老兵”这个称呼已经淡去,但是盘道却流传了下来。

在干部子弟的圈子里,谁家老头子是哪个山头的,这很重要,这关系到你是什么来路的问题。譬如两个以前并不认识的干部子弟,第一次见面要“盘道”,基本上,都是问你是哪部分的,这一般都是指抗战时期他们的父辈属于哪个部队,干部子弟们把时间的座标定在抗日战争时期是有道理的,因为红军时期幸存下的人员少,能活下来的,到55年基本上都是高级将领,虽然这些人级别高,但毕竟人数少,全国分散下去,在京城的干部子弟圈里的影响力反而不如抗战时期的那部分,抗战时期,番号不多,可人数着实不少,这部分人活下来的到现在基本都是中高级干部了,所以在干部子弟圈里影响很大。解放战争期间参加工作的干部是不值得一提的,因为那会儿执政党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其规模已成了气候,军队也达到上百万人。…,

薛向深吸一口烟,将最后的烟柱燃尽,只余下过滤嘴。嘴巴一吐,过滤嘴向前飞去,右手捏成兰花状向过滤嘴急追而去,出指如电,中指指尖精准地弹中过滤嘴,过滤嘴直直的向不远出的垃圾桶飞去,飞到垃圾桶上空,猛然下坠,撞着桶壁沉底。这一手漂亮之极,看得四周看热闹的人群目瞪口呆。

“我229师的,你哪个部分的?”薛向搓了搓双手,弹去指甲上残留的烟灰,肃面问道。问到自己的根子的时候,干部子弟多不会嘻哈,这是他们父辈的荣耀,也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地方。抗日战争时期,建立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红军被改编为国民革命第八路军,老蒋编制给的少,当时只编了三个师,分别是215,220,229师,这三个师加上新五军的底子构成了后来四大野战军的主力阵容。两拨人盘道的时候如果盘到了一个师里,除非深仇大恨,那双方绝对是掐不起来的,军人从来是最抱团的,这一点在他们后辈身上得到延续。若是不是出自一个师,小矛盾基本上找人说和下,也过得去。

见薛向报出了根脚。横肉男立时怂了,他本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盘道这招还是他平时观摩顶级顽主们互报家门时学来的,他见过很多次双方互相报出了根脚,立时化干戈为玉帛。也见过一方报出根脚,另一方立马怂了,认输道歉。

后来这一招和方才的搙袖子,被他活学活用,发扬光大,成了他的两大必杀绝技。第一招,虚张声势,他这副尊容配上张扬的手势,很是吓到过不少胆小的孩子。第二招:盘道,通常在第一招无法奏效的时候,盘道很管用,他总会抢先问对方的根脚,让人觉得他是高级顽主圈子里的一号人物,如果对方没有根脚,多数情况,并不会反问他,而会选择退让。假使对方报出了根脚,他立马服软,选择机会求和,对方往往也不会太过为难。

横肉男看似粗豪,实则机警,他不会傻得骗薛向自己是某某师。这是干部子弟圈里的禁忌,敢假报根脚,被那帮顽主里的纨绔们知道了,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为维护团体的荣誉,群起而击之。这也成了顽主圈里的潜规则,轻易无人敢犯。靠着这两招再加上头脑灵活,横肉男在西城一带混得风生水起。

果然,横肉男立马脸上堆笑:“误会误会,兄弟冒犯了,冒犯了。”话说得极快,唾沫星子从黄色的牙齿间向四周喷射。横肉男一边致歉,一边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包“工农”,前走几步,想给薛向上烟。刚掏出烟盒,发现不对劲儿,连忙又把烟盒塞回原来的口袋,扯开军装从衣服里掏出包烟,正是薛向抽的“翡翠”。

这帮顽主倒是一个德性。

薛向见横肉男服软,也不愿太过纠缠,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薛向重生后的性格转变极大,原来小青年的纨绔气、豪爽大方和薛向的孤僻、腼腆两种性格中和成了一种慷慨豪迈,沉稳厚重的性格。薛向接过横肉男的香烟,叼在嘴里,正要打火,横肉男倒是先把火打燃,帮他点上。

“嘿嘿,刚才的妞真漂亮,兄弟好福气啊。认识一下,郝运来,你叫我耗子就行了,兄弟高姓大名呀?”横肉男伸出右手要和薛向握手。

薛向接过他递来的手握住,摇了摇:“薛向,没事儿,不打不成交。”他倒没解释他和柳莺儿不相熟的事儿。…,

牲口们不都这毛病吗?七十年代的也一样,谁也不愿和美丽女子撇清关系不是。

薛向,这名字有些耳熟。郝运来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柳莺儿见方才还怒目相向的两个人又有说有笑了,皱了皱蛾眉。果然是流氓的头儿,这么凶神恶煞的人,也能聊得来。柳莺儿不再理这边,转过身子去排队了。

天色渐渐大亮了,菜场门口人也越来越多,嘈嘈杂杂,四条纵队也越来越臃肿。

“叮铃铃,叮铃铃……”,无数辆自行车从各个胡同口,街道口窜了出来,在菜场前方的街道汇成一股钢铁洪流,朱红色的大门仿佛一块巨大的磁石把所有的自行车吸引过来。

这时候来的,多是穿着军装挎着军用挎包的顽主们,被家里的老子打发出来做搬运工的。一个个眼神充满了挑衅和不屑,自行车都驶得飞快。时不时的有人和薛向打着招呼,远远地叫着,手里打着敬礼,薛向偶尔点头,偶尔右手双指并拢向帽檐靠齐,回一个美式军礼。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多,薛向有点忙不过来,便抱拳相达,算是回了个总礼。

郝运来顿时肃然起敬,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三哥”

“三哥”

“三哥”

“………”

“………”

薛向正应酬着,听到几声熟悉的声音,知道是在叫自己。薛向的伯父生有一子一女,年龄都大过薛向,薛向在家族里行三,又因为平日里仗义疏财,好勇斗狠,又极讲义气,再加上一副好身手,在顽主圈里倒是大名鼎鼎,不管年龄比他大的还是小的,都称他为三哥。薛向的人脉极广,面子很大,往往两拨顽主起了龌龊,能调解的,基本都找薛向出面,他也是来者不拒。好事者给薛向取了个“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又唤作俊宋江的诨号,很快在顽主圈里叫了开来。

薛向扭头一看,雷小天,朱世军,康桐,李红军,刘援朝,孙前进几个笑着向自己走来。这六个十六七岁的青年穿着各样式的军装,个个精神饱满,身材高大,走到一起极具压迫感。

“哈哈,麻雷子,老猪,小康,红军,援朝,前进,哥儿几个来的很齐整啊。”薛向把他们的名字一一叫到,笑得很开心,这熟悉亲切的身影让他突然间觉得这个世界变得鲜活,温暖。薛向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丢了过去,雷小天一把抄到手里,把烟散了开来,正要把烟盒丢回来,薛向摆摆手示意不用,他也不假客气,顺手塞进兜里。

“麻雷子,先别急,这边还有位朋友。”薛向拍了拍郝运来说道。

“哟,这不是西城的油耗子吗?什么时候成了咱三哥的朋友?”雷小天径直走到郝运来身边,解开他的外衣扣子,轻松地把“翡翠”扒了出来,真是驾轻就熟,看来是早知道这位的习性。

郝运来不敢动一下,显然是和雷小天打过交道,知道他的厉害。

薛向有些好笑,说道:“叫你给他上烟,你倒好,把人家的存货给掏了出来。”

“有烟大家抽嘛,耗子,你说是吧。”雷小天不怀好意的看着郝运来冷笑。

“雷哥,说的是,说的是。我刚刚和三哥认识,俊宋江之名,实在是名其副实。今儿,出门就听见喜鹊叫,原来是应在这儿啦,三哥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今日有缘结识三哥这种大人物,耗子我是三生有幸……”郝运来一通乱拍,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第一个成语,一点也不觉得恭维比自己小了两三岁的薛向而脸红。藏的烟被扒了,还能说成喜事,倒是个能屈能伸,见风使舵的人物。…,

雷小天他们刚叫三哥的时候,郝运来就知道面前的这位是谁了,刚才自己还想和他叫板,真是活腻味了,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儿麻爪儿。

“打住,打住,你小子不去天桥说相声,真是屈才了”。薛向摆手止住了郝运来这通马屁。

“三哥,今天你怎么自己来了,平日不都是小晚买了,哥儿几个给捎家里去的吗?”说话的是康桐,一个面目憨厚,皮肤黝黑的青年。

“以后都是我来买,小晚年纪还小,睡眠不足可不行。”薛向答道。

“哥几个有没有觉得三哥今天怪怪的,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朱世军扯着孙前进的胳膊嚷道。

“我也这么觉得,平时三哥说话炮仗似的,今天温吞吞,文绉绉地,听着别扭。”李红军附和道。

他们几个聊得正欢实,薛向前边的退伍已经前进了一节儿,露出一溜儿大大的空地。薛向不动,后面的人见这样一群彪形大汉杵在这儿,谁也不敢催薛向前进,更别说插到薛向前面了。

薛向注意到这个情况,出口打断了正聊得热乎的几个家伙:“哥儿几个散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赶紧去帮婶子她们提菜去吧,去的晚了仔细你们的皮。”

“得,哥儿几个散了,三哥,中午去你家找你喝酒,刚在老头子的酒柜里搞到一瓶三十年的陈茅,这下有口福啦。”说话的是李红军,他爸正是薛向伯父的参谋长,性子冷淡,寡言少语,这样的谨小慎危,方才在大运动中逃过一劫,暗里对薛向四兄妹也多有照顾。

见雷小天他们六个散去,薛向推了车正要前行。郝运来上前两步喊住薛向:“三哥,我也先回去啦,下回我请你吃饭,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郝运来一脸的真诚,他是真的崇拜薛向这种在顽主圈里呼风唤雨的老大。

“咦,你不买菜啦/?”薛向诧异地问道。

“我,那个,那个……”。郝运来摸着额头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说。

“好,你先走,有事出声,以后就是朋友了”。薛向已经明白这小子买菜是假,趁机揩油是真,简直是加强版的公车之狼。

他倒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罪大恶极,这年月,根本没有多少娱乐活动,除了去北海溜冰场滑冰,放回电影都能挤爆放映场,真正是让这群青春期的小子闲得飞升到了后世传说中的境界——蛋疼界。

郝运来激动地点点头,转身去了。薛向左脚踩着自行车的脚踏,右腿一蹬地面,跨上车座,自行车便轻快地向前滑去。后面的人早等得急了,赶紧随后跟上。及至前车轮堪堪要碰到前方的柳莺儿的时候,薛向轻轻一捏车闸,自行车稳稳地停在原地,谁成想后面的人跟得太急,薛向刚松开手闸,便感到一股大力从车后袭来,一不留神,车轮又向前冲了一步,轻轻地撞上了柳莺儿的美tun,车轮在柳莺儿弹性十足的圆臀上压出了一个小窝,薛向赶紧把前车轮打偏,脱离接触,臀形很快又复原了。这幅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忍不住令人猜想,不知道轮胎和她的圆臀到底谁的弹力更足。

柳莺儿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了,事事不顺。先是遇上个小流氓,后又遇到个大流氓,刚觉得自己聪明机灵,挑得两个流氓狗咬狗。谁知两个流氓怎么聊到了一块了。好在大小流氓都没顾得上找自己麻烦,又和自己保持了足够的距离。终于安全啦,柳莺儿长出了口气。

就在柳莺儿庆幸之际,薛向的车轮就吻上了她的美tun。

Ps:老兵:是指浩劫最开始的头三年,以各大院干部子弟为骨干组建的小将们。小将们被解散后,失去了ZZ上的诉求,他们开始混迹于市井,并以老兵自称,是平民子弟的死对头。此时,老兵这个称呼已经淡去,混迹市井的,无论大院子弟还是平民子弟都自称顽主。

顽主:这个称呼起源于清末的八旗子弟,他们飞鹰走狗、咬獾子、掐蛐蛐,捧戏子,虽然不务正业,但并非不学无术。他们精于自己痴迷的东西,并且研究极深,这帮人自称玩主,又引申到顽主,接着这个称呼就传了下来。后来成了这帮不务正业、混迹市井之徒的自称。

第四章 城狐社鼠何堪扫

柳莺儿呀的一声丢掉菜篮,一双纤细修长的玉手急速向后并拢护住了臀儿,动作极具美感,娇俏可爱,像极了后世的“卡哇伊”小妞。柳莺儿心中惊恐之极,继而勃然大怒,俏脸含霜,拾起丢掉的菜篮,回头寻觅肇事者,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已经晶莹可见。

回头见到的却是那小流氓头子的自行车。看来就是他用这个车轮侵犯我的,柳莺儿暗恨。薛向坐在车座,双腿叉地直立,前凸的自行车前部,从薛向的跨部延伸而出,不得不让人联想到某个邪恶的物件儿。柳莺儿虽然单纯,可她在从事的工作让她早早的就知道了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浑不似这个年代的大姑娘大多对两性问题懵懵懂懂。柳莺儿越想越羞恼,眼中的晶莹渐渐起了雾气,恶狠狠地瞪着薛向。薛向早在柳莺儿捂臀的刹那,迅速地回头,假装在找什么人。

“咦,他回头在看什么,难道他并不知道车子碰到了我,这只个意外。不对,他一定是装的,他是故意的,怕我找她麻烦,故意装作不知道的。不会的,应该是意外…..”她想狠狠的教训薛向一顿,出口恶气,却又做着自己的美tun没有被恶意侵犯的美梦,一时间芳心大乱。

见薛向一直不转过头,仿佛在寻找什么。柳莺儿只得悻悻作罢,难不成上前狠狠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你有没有撞本姑娘的那里。本来嘛,女儿家本就面皮儿薄,被侵犯的又是那最要紧的羞人之处,叫人家怎么开得了口。

不管怎样,柳莺儿心里已把薛向归到了牛gui蛇shen的那一堆里。担心自己的臀儿再受到侵犯,柳莺儿索性也不转回身子,侧着身子排队,监视着薛向的一举一动。

薛向拧着头还故意用手搭个凉棚,作观望状,其实心里发窘,生怕女郎大吵大闹,那可真是尴尬之极。等了一会儿,见脑后并无什么动静,方才放下心来,但仍旧不敢回头。薛向取下手腕上的梅花表,将手表光滑可鉴的背面当了后视镜,调好角度,见柳莺儿侧身而立,眼神时不时瞟着自己,明白她起了疑心。

总不能一直这样拧着头吧,得思量个对策。薛向正给自己找着折儿,突然,他这条队伍的后方一阵大乱。十来个小青年正驾着自行车飞速地向纵队撞来,眼见要撞着人的时候仍不减速,唬得人群一阵大乱。本来臃肿的纵队被飞车党们截成了几个断层,他们把这一节一节的队伍,作了耍弄技术的道具,一个个嚣张的在那个隔出的空地里窜行,做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动作,间或快速从大姑娘身边划过,顺手勾走围巾,搁在鼻前一嗅,随手丢弃,惹得姑娘追赶,发出嚣张的笑声。

薛向知道这是北城臭名远扬的飞车党,常常几人一伙驾车抢夺路人财物,为恶一方,倒是很少到东城来祸害。

薛向皱了皱眉,他可以理解郝运来那样的小荒唐,但是极为厌恶眼前这种把无聊当个性,以挑逗他人为乐的恶习。飞车党们似乎发现了薛向身后的柳莺儿,一个个目露淫光,不约而同地淫笑着向薛向这边驰来,最前面的是个剃着光头的胖子,肥胖的身子压得“大凤凰”老远就听见咯吱作响,这年月还能养出这么一身膘真不容易。

胖子的车子驶得飞快,片刻就到了眼前,薛向屹然不动,可他身后的老大妈挎着菜篮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孙女吓得急急后退,谁料退的快了,一脚踩疵,倒在了地上,连带着小女娃也摔倒了,菜篮里二三十个鸡蛋滚了一地,破碎了不少,橙黄的蛋黄稀稀拉拉拖得老远,小女娃哇的哭了,边哭边喊着书包没了,书包没了。老大妈顾不得身子,扑到地上爬行着去抢鸡蛋。柳莺儿也顾不上监视薛向了,急步上前,帮着收拾鸡蛋。…,

薛向瞬间血贯双瞳,小女娃无助的哭喊深深地刺伤了他那颗敏感的心,仿佛是小适在哭着喊要妈妈。薛向从车座上跨了下来,一把把自行车推开,车子哐的倒在地上。光头的车子已倒了身侧,肥腻的胖脸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薛向二话不说撩开军大衣拔脚怒踹,“轰”的一声光头胖子飞上了半空,远远的飞了两三米才落地,骨架极硬的“大凤凰”猛地从车身中间瘪了下去,弯成了弓形。飞天的胖子带着他的座驾撞上了后面紧跟的飞车党,后面的车跟得太紧,速度飙得太快,根本刹不住车,立时,十来辆车滚作一团。

灰头土脸的光头胖子哼哼了老半天,倒是最先站起来,可见脂肪果有抗摔防震功能。既然对方动手了,不,动脚了,胖子也不再讲什么废话,立马朝薛向扑了过来。

薛向更不言语,左手格开胖子的双手,右手握拳直击他的下巴,一记干净利落的右钩拳冲击得胖子双脚离了地,接着轰然倒塌,再也起不来了。薛向一直信奉简洁高效的进攻手段,丝毫不愿做出多余的动作。

胖子刚倒地,后面紧接着扑上来两个灰头土脸的长发青年。一个身着藏青色的军服,一个套着中山装,衣服上满是灰尘,显然也是刚爬起来,来不及清理就冲了上来,穿军服的青年从脖子前的挎包里掏出把两公分来长的军用匕首,嘴里嚷嚷着:“孙子诶,今天爷爷就用这把插子给丫放放血”。四九城的顽主们管刀子、匕首叫插子。

薛向也不答话,他认为行动永远比语言强壮有力,先下手为强,不待两个飞车党扬起手臂,他先抡圆了胳膊,“噼里啪啦”,一人赏了四五记大耳光,正是:水流花谢两无情,送尽秋风巴掌声。

薛向当真是出手如电,这两个家伙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薛向这阵“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的巴掌给抽蒙了,两人口中溢血,每人口中四五枚带血的牙齿被抽得飞得老远。

薛向犹不解恨,一把抓住匕首男的长发,狠狠的一拽,右腿膝盖急速上提,嘭的一声,匕首男满脸开花,手松刀落,软软地倒地。这记凶狠的膝撞,猛烈暴力,极具观赏性,围观的人群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好狠辣的手段!

薛向向来是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让你记忆深刻,永世难忘。

薛向瞬间收拾掉三人,可把后续准备扑上来的六七个飞车党给震住了。几个家伙立时收住脚打量着薛向,犹豫着上还是不上。几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重新向薛向围了过去,实在是不战不行了。一来,不相信己方七人集中力量,如果不像刚才那样让他逐个打击,会干不过一个人;二来,旁边这么多人看着,如果丢下兄弟逃跑,这事儿传出去以后在京城就没法儿混了。

薛向毅然不惧,大步向前迎去。突然,走在最前的两个飞车党被后面一个身子细长的青年一把拉住,在他们耳边低语几句,接着又回头和后面的几个家伙说了几个字,几人瞬间脸色大变,立时停住了脚步,惊恐地望着薛向,仿佛遇见了洪水猛兽。

“怎么不往前走了,还打不打?呵呵,看来认出我了,不是和康小八说过让你们没事儿别来东城。你们也知道这里向来不安全,这是为你们好,怎么就不听不进去?看来我还得去给康小八上上课,加强一下思想政治教育。”薛向抱着膀子,暖洋洋的说道。…,

“三哥,三哥,您大人大量,饶过我们这回,是我们狗腿发痒,我们下次,不,没有下次,以后没您吩咐,再不敢来东城了。”细长身子的青年打着颤音说道,青色鼻涕流的老长,鼻子一吸一轰的,额上满是细汗,也不知是冷的还是穿得多了热的。

东城真的好危险啊!一众飞车党对薛向这句话真是认同到心眼里了。

“腿痒好办啊,我这儿有祖传秘方,专治腿痒,一次治疗,终身受益,怎么,要不要试试啊?”薛向玩味的看着他道。

听薛向说的好笑,围观的人群忍不住发笑,可又不敢笑得太明显,眼前这几个飞车党不敢惹这个叫三哥的青年,若是记恨起自己来,倒是有的是法子让自己难受。可听在几个飞车党耳里不若九天惊雷,一时恨不得咬死这多嘴的家伙,心里同时骂起了:狗日的水蛇,你丫说自己腿痒就好了,干嘛你字后面还加个们,谁允许你代表老子啦,要是三哥真给我“治腿”,回头老子就给你“治”全身。

“不了,不了,怎么敢劳动三哥大驾,我们自己治,自己治,谢谢三哥,谢谢…..”水蛇脸色发白,声里带了哭音。

薛向懒得和他纠缠,移步向刚被自己收拾的三人走去。三个倒霉蛋站起来没有多久,互相倚靠着喘气,胖子肥厚的下巴中了一圈,原来的双层下巴不见了,成了一个团圆的球状,匕首男形象更惨,两眼眶乌青发黑,瘀血鼓得眼泡凸起,脸颊肿的老高,嘴角斜歪,稍一张开满口跑风。最后一个家伙除了眼眶部位正常,其余症状和匕首男几乎一个德性。

第五章 击倒更踏三千脚

倒霉三人组见薛向朝自己走来,顿时心里发苦:哥啊,您已经折腾过我们了,去折腾那些没享受过您“专政”铁拳的呀,怎就一个劲儿的朝伤残人士使呢。好在他们的心里活动不能被其他人听见,不然剩下的几个飞车党非活撕了他们仨不可。

薛向走到三人身边,用手拍拍胖子肥腻的油脸:“车子骑那么快,做什么呢,看不见前面有老人和小孩吗,你还扯人家大姑娘围巾,拍婆子也没有你这么干的,会不会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七条是什么?”薛向说话的时候总是温文尔雅,可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发了怒,爆起攻击,攻击手段又是那么酷烈。这两种反差强烈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让飞车等人畏惧之余,继而感叹:顽主到三哥这个层次才算是到了境界。

“三哥,我车子的车闸坏了,一时刹不住车,您说的那歌儿我会唱,第七条,第七条是,噢,是不许调戏妇女。”胖子被薛向拍着胖脸,却一动也不敢动,尽量调低声带,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人畜无害。他给自己编了个车闸失灵的理由,心里不禁为自己的机灵自得,反正车子被你一脚踹废,车闸肯定是踹断了。

薛向说的这支革命歌曲是当时满大街的流行歌,胖子倒是真的会唱,只是被薛向突然问第七条,倒真把他难住了,心里倒着把歌词哼了一遍,才记起来。

“既然知道,怎么还满大街的扯大姑娘围巾?你说你会唱,来,唱一遍,给大伙儿听听。”

“不好吧,三哥,您要爱听,回头我把我家电唱机给您搬家里去,密纹唱片绝对正版原装….”

“让你唱你就唱,少给我废话。”

胖子见薛向神色有些不善,一时也不敢耍贫了,可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唱这个,它实在是张不了口,一时僵住了。

“看来你不太爱唱革命歌曲啊,这可不好,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优秀的革命歌曲是全党全军的宝贵财富,广大革命青年要继承,要发扬光大。得,给你留个记号,让你长长记性。”薛向语气舒缓,面容平静,说完,缓缓地用手握住胖子的左手中指,用力朝上一掰,喀嚓一声,胖子的中指和手背呈现一个诡异的弧度,折了。胖子被握住手的时候就知道要糟,用力回扯,可手指像被铁钳钳住,动不了分毫。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听得人腮帮子发酸,胖子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不住的从额头滚下,疼的牙齿嘶嘶的打架。郝运来“拍婆子”那是顽主们常干的事儿,薛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这帮混蛋欺侮老人,伤害幼小,薛向从心里痛恨。谁人家里无老人,哪个家中无幼小,尤其是薛向现在的家庭,伯父被下放,弟妹皆幼小,胖子的这种行为算是触了他的逆鳞,龙有逆鳞,触之必怒,因此薛向下了狠手。

薛向放过胖子,一把拽过方才玩匕首的家伙,冷冷道:“你刚才的那把插子哪去了?挺漂亮的,拿来我瞅瞅。”

匕首男见了薛向整治胖子的手段,早吓得手软脚软,这时见薛向找到自己头上立时麻了爪,幸亏薛向提着他,不然非摊倒在地不可,被薛向扇飞的匕首早被他拾了塞进了挎包,这时见薛向发问,尽管心里怕倒极处,却不敢不拿出来。匕首男将匕首从挎包里掏了出来,抖抖索索的递给薛向。…,

薛向并不接过,冷笑道:“刚才不是还要做我爷爷,还要给我放放血嘛,得勒,我也不为难你,就用这么插子给自己留个记号,省得以后把命给狂丢了”。

见薛向发了话,匕首男反而不像先前那么哆嗦了,未知才是恐惧的源泉。匕首男咬了咬牙,握紧匕首就要朝左手划去。

“住手!”一声清脆的喝止声传来

薛向扭头见柳莺儿从老大妈身边走来,横在了他面前。

“你怎么那么残忍,他们是可恶,可是已经受到教训了,为什么还要伤残他们身体。”柳莺儿右手指指着薛向,指尖微微颤抖,显示有些激动。柳莺儿是京城中心医院的护士,生平最见不得那种伤残他人身体的恶棍,即使薛向是在惩治坏人,她也是看不过去。

得,薛向不知觉中又收获一张恶人卡。

“哼”薛向也没心情欣赏她的青葱玉指,一声冷笑,喝道:“让开!”

“不让!”

“再说一遍,让开。”

“我不会让开的,你有本事打我啊。”

“你!”

一时场面有些僵住,薛向无计可施,总不能朝女人动手吧,他可没这嗜好,没法子,跟这傻妞,说理说不清,打又打不得,索性不理他,转身向水蛇那伙人走去。

匕首男见薛向离开,知道躲过一劫,霎时泪流满脸,得救了!在他心里柳莺儿的形象瞬间和佛家某著名姐姐等同。

匕首男泪流满脸之际,胖子紧握右手,仰面望着苍天,眼神忧郁而深邃,仿佛一位吟游诗人正苦苦寻觅着创作的灵感,渐渐的他的眼睛湿润了,一滴泪珠从他的脸颊滑落,啪的摔在地面。

“为什么他给我做记号的时候,小妞你不出来拯救,这时候出来装好人,为什么要搞区别对待,为什么要搞歧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胖子心里问起了十万个为什么,无穷的怨念直冲天际。

“还愣着做什么,损坏东西照价赔偿都忘了啊?”薛向拍了拍水蛇的脑袋。

“是,是,是,赔,我们赔,快掏钱啊,都愣着干嘛,照三哥说的做。”水蛇见事情好像有转机,顿时大喜,吆喝着几个飞车党掏钱。

水蛇从内衣底层摸出个钱包,钱包一掌长短,宽约三寸,面料呈黄白相间兽纹,再细一看,好家伙,原来是老虎皮的,这年月可没什么保护动物的说法。水蛇正思索的掏多少钱合适,薛向二话不说劈手夺过钱包,打了开来,里面钞票不少,三张大团结,几张五元和一元的,毛角和分币很少。虎皮钱包的夹层还夹着一张照片,薛向也不细看,抽出照片塞给水蛇,道:“钱包不错,我很喜欢,收藏了,你不会舍不得吧?”

“舍得,舍得,三哥喜欢就好,这种高档货只有三哥您的气质才配得上,搁我这儿纯属明珠蒙尘,糟践东西。”水蛇一时脸色发苦,可嘴里还是振振有词,一番恭维话说的那叫一个溜儿。

“得,你小子挺有眼力价儿的,去把他们的赔偿费收拢下拿过来。”薛向笑道

水蛇领命,转身就去收钱。他自己被薛向扒了光猪,也见不得别人比自个儿好过,连那三个倒霉鬼也不放过,不一会儿,一大堆各样式钱包被捧到了薛向面前,钱包都是高档货,看来这帮飞车党扒了不少人。薛向也不客气,把所有的钞票汇拢,厚厚一大扎,约莫有一百三四十快,剔除毛角和分票,和自己的钱一股脑儿的塞进了虎皮钱包。其余的钱包扔还给他们。…,

薛向把毛角和分票往水蛇手里一塞,道:“这么点儿钱怎么够赔人家鸡蛋和我的精神损失费,得了,我吃点亏,也不为难你们了,这些钱留给你们中午吃饭,对了,别忘了给胖子手指打石膏,三岔口老张的接骨技术不错。”

水蛇哭笑不得,这么多钱能买一车鸡蛋了,脸上却作出感激涕零的模样。

这时的鸡蛋每个才三四分钱,普通工人的工资也才二三十块,一些农村一个壮劳力一天的工分才值五毛多,这百多块确实算比巨款。

这些飞车党见薛向挥手放人,哪有功夫跟水蛇一样来些心理活动,扶起自行车,跳上就跑,一时间烟尘滚滚,车速较来时更是快了几分。光头胖子最是生猛,也不管被薛向踹废的“大凤凰”,挠丫子就飙,双腿舞成轮形,屁股后像安了火箭助推器,亏得这吨位,愣是让后面的飞车党紧赶慢赶,追之不上。

薛向收拾完这帮飞车党,走到老大妈面前,递过三张大团结:“大妈,您腿没摔坏吧,这是他们陪你的鸡蛋钱和营养费,您收下。”

老大妈穿着灰黑色的棉袄,头发花白,紫青的麻布长裤粘了不少蛋液和灰尘。攒了一个月的鸡蛋被弄破了大半,老大妈心疼极了,这些鸡蛋可是准备买完菜去收购站卖了给孙女买书包用的。此时见刚才出手教训几个坏孩子的青年给自己递钱,语气温和,神情亲切,浑不似刚才的出手狠辣,老大妈一时不知所措,枯瘦的双手连连推着薛向递过来的钞票,口里连连道:“用不了这么多,用不了这么多,只摔破了十八个,你给我七毛二就可以了,我身子没事儿就是衣服脏了,回去洗洗就好,用不着营养费,孩子,谢谢你,刚才多亏了你。”

老大妈再三推让,执意不要那么多。没办法,薛向掏出了张两张一元的,老大妈方才收下,却又把剩下十多个完好的鸡蛋用垫菜篮的花布包了,硬塞给了薛向。此时排在柳莺儿前面的人都买好菜,好整以暇的看完了热闹,这会儿已经散去,售货窗口登时空了出来。薛向扶起自己倒地的自行车立好,拾起菜篮,也不理柳莺儿,一把抱起小女娃,正要去扶老大妈,却被柳莺儿抢了先,几人向窗口走去。小女娃刚哭的小脸儿红扑扑的,圆圆的小脸苹果似的白里透红,薛向趁人不注意,顺手把刚才的三张大团结塞进了小女娃罩衣里的小棉袄的口袋。

PS:“拍婆子”意指追女孩儿、泡妞。这个用语是从西郊干部子弟聚集的大院中流传出来的,较之市井子弟的“带圈子”算是先进文化,很快就成了四九城青少年的共用语言。这个用语最早出现在晋西北根据地,当年大批女学生投奔延安被截留至此,红军老战士们便主动出击,变着法儿的结识,就有了这个带四川方言味儿的用语。

第六章 义气多是屠狗辈

柳莺儿和老大妈买好了菜,薛向便待放下小女娃,小女娃却紧抱着薛向的脖子不撒手。

“贝贝,乖,快下来,跟奶奶回家,让叔叔买菜。”老大妈拉拉小女娃的小手。

“不嘛,我就要哥哥抱着,哥哥怀里可暖和呢,我才不要走路,和哥哥在一起就没坏人敢欺负贝贝呢。”小女娃小鼻子一皱一皱,小嘴儿吧嗒吧嗒,说得很快,童声稚嫩,奶声奶气,悦耳好听。

“叫叔叔”老大妈纠正道。

“是哥哥,才不是叔叔呢”贝贝小手摇摇,做个否定的姿势。

薛向也极喜欢这个小女娃,用手摸了摸了她的小脑袋,笑笑道:“哥哥就哥哥,快和奶奶回家吧,下次哥哥去你家找你玩儿好不好?”

“哥哥骗人呢,你都不知道人家住哪里呢。”

“那你可以现在告诉哥哥啊。”

“我住在东城区北条街15号,哥哥一定记得来看贝贝啊。”

“好,我记下了,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报哥哥名字,哥哥叫薛向,记好噢。”

“记好啦,下次同桌小明再拽我辫子的时候,我就报哥哥的名字,准吓坏他,哈哈,哥哥你一定要来看我啊,我们拉钩。”贝贝得了薛向的名字很是开心,伸出肉肉的小指头要和薛向拉钩。

薛向一时哑然,挠挠头,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的威名恐怕震不住贝贝口中的小明。柳莺儿一旁看得好笑,看你还得意,空口白话了吧。原来他就是薛向,东城有名的坏家伙,哼,果然是流氓头子,柳莺儿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有些得意。

薛向伸出小指和贝贝勾了勾,弯腰放下贝贝。啵的一声,脸颊被贝贝吻了一下,小丫头笑得阳光灿烂,薛向心中也一片温暖。薛向取下脖子上的狐裘围巾给贝贝脖子围了一圈,打个小结。

柳莺儿眼中一时迷茫,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时而青涩害羞、温文尔雅,时而凶狠残忍,血腥暴力,这时又让人觉得温情脉脉,真复杂啊!管他呢,反正以后也不再见了,柳莺儿驱走心中的一丝感动。

薛向跟贝贝道别又耗了些时间,三个营业员和后面的人群没有一个敢上来聒催促,让他快些。

目送三人离开,薛向走到窗口,把菜篮放上柜台,一把把兜里的供票全部抓出,丢给验票员。接着,又拿出一张购物清单,上面全是不需要凭票供应的非紧缺菜品,接着掏出虎皮钱包递了上去,让负责收币的女郎自己拣取。验票的女郎就着票据和清单拨动算珠报道:“大米一百斤,十八元四角,猪肉五斤四两,四元二角三分,白酒三斤,一元二角,鲜鱼两斤,九角三分……..”

女郎清算了好一阵子,从虎皮钱包点出三十四块,然后将它递回薛向。正待找零,薛向却摆摆手说请她吃糖,女郎满面羞红。负责供货的营业员是个二十来岁的长脸汉子,以前也是东城区一带的顽主。刚才打斗的时候,他也站在窗口观望,早被薛向惊人的武力值给震住了,见对方七八个人突然服了软,就猜到了眼前的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三哥。此时见这位爷来了,立马脸上堆起笑脸,丝毫不见了先前对顾客的冷脸子和不耐烦。

菜挑新鲜的装,酒赶大瓶的拿,反正一应物件儿都是拣好的装。及至切肉,细长的杀猪刀,对准最肥的那块五花肉割出大块,也不上称,就放进了小菜篮。薛向看了看肉块,嫌太肥,皱了皱眉,没有出声。他知道在菜场买菜是不能挑拣的,卖肉的时候多是好肉、“坏肉”搭着卖。这年月的人大都缺油水,这时的好肉是那种皮薄脂厚的五花肥肉,鲜有人高兴要瘦肉,所以这时候有一个出货员亲戚远比当官的亲戚更让人心里高兴。…,

长脸汉子见薛向皱眉,以为他嫌少,立马操刀又割下大块肥腻冒油的五花肉。薛向见此,明白对方误会了,对长脸汉子道:“有没有猪蹄,给我来一只。”

验票的小姑娘小声的道:“你的肉票不够。”说完小心地看了看薛向,生怕眼前的高大青年向自己发难,刚才扇人耳光,断人手指的情形,她都看在眼里,一时间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

薛向正待说肉票不够就不要了,长脸汉子却怒了:“你丫聒噪什么,三哥来我这里买菜,是给我东子脸,票够不够用得着你多嘴,回头我补上就得了。”呵斥完验票的小姑娘,又转过头,调整好语气:“三哥,您别跟她计较,她新来的,不懂规矩。”

小姑娘被呵斥得眼圈通红,知道东子是在维护自己。薛向有些过意不去,摇摇头道:“你认识我?没事儿,她是按规矩办事,倒是我疏忽了,算了,猪蹄不要了。”

“别,别,三哥您千万得给我个面子,要不然这事儿传出去我真没法混了。”长脸汉子,一时大急,也顾不得解释自己怎么认识薛向的,生怕他不要了,赶紧从柜台下拿出个胖大猪蹄往薛向菜篮里塞。猪蹄约莫有七八斤,猪后腿处吊着一大坨瘦肉,肉色暗红,肉质湿润,显是新鲜的。菜篮有些短小,取出花布包着的鸡蛋,猪蹄放进去还戳出半截。长脸汉子真的担心薛向不接受,如果让东城的这帮顽主知道自己居然敢不给三哥面子,以后恐怕得把家搬出四九城避难了。

见长脸汉子执意不肯将猪腿收回,薛向也不矫情,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塞到长脸汉子手里:“谢了,哥们儿,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我叫丁卫东,您叫我东子就好。”长脸汉子见薛向领了情叫他哥们儿,心中狂喜,以后有三哥在自己身后戳着,以后东城还不横着走啊。

丁卫东本不欲接薛向的钱,他深知人情要做就做足,可薛向已经塞到了手里,不接着怕三哥恼火,刚才可是见了笑嘻嘻说话的三哥突然把人指头给掰折了的。薛向给的钱已经远远超出了猪蹄的价值,即使到黑市换肉票补上也多有富余。丁卫东把钱递给收币的女郎,用眼神示意她找钱,薛向见状,道:“多的,算我请你烟抽,以后就是朋友,有事招呼。”

闻言,丁卫东激动万分,连连点头。终于和三哥攀上交情了,三哥果然和传中的那样豪爽大气,但却并非传说的那样孤傲。

他哪里知道现在的薛向是个性格矛盾综合体。

小小的菜篮早已塞的风雨不透,丁卫东见状,从柜台里掏出个二百斤装的灰黄色大麻包袋,把薛向采购的米面、肉菜妥妥地装好,物品甚多,袋口堪堪扎紧。菜篮里只余下花布包的鸡蛋,这个不好放进去,容易挤破。丁卫东三人各抬着麻包袋的一角,用尽气力才将大麻包放上柜台。

“三哥,装好了,全在这儿了,米面在最底下,猪肉和鱼我分开用油纸给你包好了,不会串味儿,麻包太沉,您一人抗肯定不方便,要不回头我找人给您送家去。”丁卫东拍了拍麻包说道,“给三哥您送东西,那帮小子还不挣破头啊。”

这年月塑料袋虽然已经出现并投入使用,但各大菜场并未普及,人们买菜时多挎着菜篮,包菜也多用油纸。薛向轻舒猿臂,一把攥住扎口,将麻包提了下来,拎在手里,右手提了菜篮,对丁卫东道:“谢了,我能行,回见啊。”说罢,大步去了。…,

营业三人组见他们哼哧哼哧才弄上柜台的大麻包,被薛向拎在手里就像提了捆稻草,人人面露惊容。

“他力气好大啊,人长的也好看,东子你怎么管他叫三哥,好像他还不认识你。”收币女郎摇着丁卫东的胳膊问道。

“那是,三哥是什么人物,顽主圈里的这个,俊宋江之名可不是自封的,以前不认始我不要紧,现在不是认识了嘛,这回三哥管我叫了兄弟,下次碰见李二狗他们,非得在他们面前拔份儿,看丫还敢不敢跟我这儿炸刺儿。”丁卫东伸出大拇指比着,摇头晃脑的夸道,似乎夸耀薛向,他也是与有荣焉的。

“俊宋江?好看就好看呗,干嘛俊字后面还挂个宋江,宋江我可知道,又矮又黑,刚才的那个人可是生的高高大大,白白净净的。”验票的小姑娘不解道。

“这你就不知道啦,俊是说三哥的模样,宋江是说他讲义气,兄弟、朋友多,看见没,我就是三哥的兄弟,你们难道没听过‘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丁海东鄙视道,脸上摆出一副你俩已经out的神情。

“哎呀,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听我弟弟说过这两句话,原来说的就是他啊,看来我们的小帆儿动了春心啦,还没怎么着就开始护着人家说话啦!”收币女郎接过话茬,将战火引到验票的小姑娘身上

“小娟姐,你,你过分,刚才他说剩的钱给你买糖,不知道是谁的脸通红。”叫小帆儿的姑娘红着脸反击道。

“死妮子,叫你说嘴…….”

“……….”

一时间两人闹作一团,也不理会正等得心焦的顾客。

第七章 相亲相爱从兹始

第七章相亲相爱从兹始

薛向出了菜场,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十分了,八点钟家里三个小的还要上学,时间有些紧。薛向把菜篮挂回车把,跨上坐位,左手提了大麻包,右手掌住车把,一路风驰电掣地向家里奔去。时间是来不及给她们做早饭了,路过红星食堂,买了三斤大肉包、两斤油条塞进菜篮。豆浆之类的流质容易撒漏,不方便存放,只好作罢。

五分钟后,薛向驾着自行车驶进军分区大院,一路上招呼不断,又过了两分钟方才进了小院。进得院来,只见小意和小适兄妹俩正各自端着水杯在浣洗池边刷牙。薛向将车停进车棚,提了麻包和菜篮向浣洗池走来,及到近处,立住脚,盯着两兄妹怎么看也看不够。

小适穿着土气的青色棉衣,两只袖口破旧处已露出了一些棉花,一条松垮的黄棉裤,也不知是捡的谁的洋落儿,初春的时节最是寒冷,脚上还是单面布鞋。小意穿的也好不到哪儿去,一身松垮垮的土黄军装,肩宽袖粗,裤腿也明显粗大,裤脚幸亏还打了几个卷,不然非拖了地不可,脚上蹬着双黄色胶底布鞋,左脚脚尖处还用块麻布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补丁。一看就知道两兄妹的衣服鞋子也是东平西凑,让人大改小给缝制的,薛向知道这都是小晚的手艺。

薛向从记忆里知道整件事前因后果,自从两年前父母去世后,他一直逃避这个事实,害怕见到这几个弟妹,害怕看见他们想起惨死的爸妈,除了每月去革委会领取四人的生活交给小晚,他甚至很少回家吃饭。此时的薛向无限感慨,心里暗暗发誓再不让弟妹吃一点苦,要补回对他们所有的亏欠。

小适觉得今天的大哥很奇怪,平时见了自己都是马上躲开的,甚至都不主动跟人家说话,今天是怎么了,大早晨不知从什么地方回来,一直盯着自己和三哥看个不停。

“老三,小四,你们二姐呢,快快洗好,过来吃早饭,大哥给你们买了红星的大肉包子。”薛向扬了扬菜篮,笑眯眯的对两个小家伙道。

两个小家伙有些不知所措,牙也不仔细洗了,草草漱了口,相互对视一眼,两双小眼睛滴溜乱转,满是迷惘,有些弄不清状况。

薛向看着两个小家伙的滴溜乱转的眼睛,既觉得可爱又感到心酸,弟弟妹妹被哥哥照顾这天经地义的事,到了他们这儿居然成了奢侈。两个小家伙一言不发地跟着薛向进了堂屋,小晚正在厨房准备早餐,薛向搁置好麻包和菜篮,准备进厨房叫小晚出来吃饭。

薛向入得厨房,厨房里米香弥漫,烟气蒸腾,一身土黄军装的小晚正在灶台煮着稀粥,瘦弱的小手里正拿着锅铲在锅里搅动,眼神呆滞,像是在思索什么。

“小晚,出去吃饭吧,早餐我买回来了,你去吃吧,粥先别煮了,待会儿我来煮。”薛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小晚的肩头,心疼地说道

“这是米缸最后一点儿米了,离下月五号领生活费还有十来天,家里已经没多少钱了,看来撑不到月底了。小意的书包坏了,已经不能补了,算了,拆了给小适做双袜子吧……”小晚正为家里的生计发愁,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就听见有人说话,回头一看,居然是大哥。

“大哥,院子里的衣服是你洗的?”小晚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薛向问道。她一早就起了,准备洗衣服,来到庭院,却看见晾衣绳上挂满了洗好的衣服,浣洗池的盆里空空如也。她好奇极了,回到厨房准备去买菜,发现菜篮没了,打开存放票据的暗格,暗格的票据少了一大半,吓得以为家里遭了贼,赶紧跑去薛向房间喊大哥,不想大哥不在房间,细想想,猜到了一种可能,只是她不敢相信,现在薛向回来了,第一时间就向他求证。…,

“是我洗的,米面我也都买回来了,以后你和老三,小四只管读书,家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从前是我这个大哥对不住你们,从没好好照顾你们,让你们受了那么多苦,以后大哥好好补偿你们。”薛向压低声音说道,一时眼圈有些发红。

小晚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紧紧抱着薛向,脑袋埋进薛向的胸膛,边哭边打,哭得撕心裂肺。小晚哭得狠了,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哭声渐渐一喘一喘的,仿佛要把父母去世的哀伤,这两年受的苦楚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薛向左手抚摸小晚的头发,右手轻轻拍拍她的背脊,助她理顺呼吸。这时,两个小家伙听见姐姐哭声,闯了进来,看见二姐正扑在大哥怀里哭,以为混蛋大哥欺负二姐了。小意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薛向,凶狠得像只小野狼,小适小嘴儿一瘪,眼看也要发声。小晚见他们两个进来了,也就放开了薛向,收住哭声,薛向走上前要去抱小适,刚一伸手,小适却扭了小身子躲了开来,薛向尴尬万分,自己这个大哥真失败,太不得人心了。

“老三,小四,干嘛呢,怎么不理大哥,刚才是二姐不小心,灶台的烟灰眯了眼,疼的掉眼泪了,大哥过来帮我吹眼睛呢。”小晚红着眼睛道。

“二姐骗人,大哥才没那么好呢,上次人家摔地上,他都没抱我起来。”小适用指头指着薛向,控诉道。小家伙记性好着呢,谁好谁坏,心里门儿清。

“是大哥坏蛋,以后大哥天天抱着小适好不好,好啦,咱们去吃饭,以后想吃什么,要买什么都跟大哥说,不许再麻烦你们二姐,大哥来照顾你们。”薛向蹲下身子,温柔地望着小家伙说道。

小意没有说话,眼神的凶狠渐渐淡去,嘴唇紧闭,看来还没原谅这个大哥。

薛向熄了灶火领着兄妹三人拿了碗筷进了堂屋,取出菜篮里包好的油纸袋,放到一条黄色的硬木条案上,这是他们的餐桌。四人围桌而坐,薛向打开纸袋,食物的热气丝丝冒出来,诱人的香气挑动着食欲。

“来,自己拿了吃,包子是猪肉香菇陷的,油条也是现炸的,赶紧上手吧您勒!”薛向怪腔怪调的吆喝着,冲淡不少刚才的尴尬。小晚三人早馋得不行,薛向话音刚落,六爪齐出。

小晚抓着两个肉包子,左手的那个狠狠塞进嘴里,大口吞咽,红艳艳的辣油流到手上也不觉烫。小意左手一根油条,右手一个包子,咬口包子,再撕一口油条,许是油条太烫,边撕咬边颠簸着散热,就是不撒手。小适手小,双手抱着肉包子啃咬,一个包子就挡住了半张小脸,恨不得把小脑袋钻进包子里,边啃边把大眼睛透过包子的上沿,直直地盯着桌子,守得可严实了,典型地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薛向看着弟妹吃得狼狈,有些心疼,起身给三人一人倒了一杯水。

三人也不说话,闷头大吃。小适吃完两个大肉包子还待去拿,被薛向拦住:“小宝贝,吃太多了你的小肚子会疼的,留着下回吃。”

小丫头眉头一皱,小嘴一扁:“上回什么时候吃的大肉包人家都忘了,下回是什么时候啊,二姐和三哥都还在吃,我也要吃呢,才不要等下回呢?”

“小宝贝,大哥以后每天都给你买,现在不许再吃了。大哥中午给小宝贝炖猪蹄吃,小宝贝现在吃多了,中午吃肉的时候,你的小肚子可没地儿装了。”…,

“中午吃猪蹄?噢,噢,吃肉喽,好,我不吃了,中午吃肉的时候,二姐和三哥就没我吃得多啦,嘻嘻。”小家伙乐了,自以为得计,笑得月牙弯弯:“大哥,你真的每天给小适买肉包子吗?真好,以前你都不跟人家说话呢,还有,以后都要叫我小宝贝,我喜欢听呢,不准叫小四,可家里有那么多钱吗,算了,我还是两天,三,…五天吃一次吧。”小家伙掰着小指头,慢慢从二加到了五,小模样认真极了。

“好,以后只叫你小宝贝,大哥以后每天都陪小宝贝玩儿,肉包子小宝贝什么时候想吃,都有的,就怕把小宝贝你吃成小胖妞儿哦”。小适从椅子上溜了下来,迈着小短腿儿向薛向这边移动,小手压着薛向的大腿就要往上爬,薛向一把把她提起抱进怀里,小家伙咯咯直笑。

“大哥,家里没多少钱了,小意书包破得太厉害,补不了了,小适的两块钱书本费还没交呢。”小晚吃饱了,擦了擦嘴唇。

“我不用书包了,二姐你给我找块布,我用布包了就好。”小意接过话道,小家伙才八岁就挺懂事了,知道家里困难,不想让姐姐为难。

“用布包哪行?老三,傍晚放学,你们到门口等我,我们一起去给你买书包,还得给你们仨添几身衣服。以前是大哥的错,只顾了自己,今后你们三个安心读书,有什么困难都跟我说。”紧紧了怀里的小适,薛向道。

“大哥以后你都这样抱着我吗?好怕你又变回以前那样,不理人家。”小适小手紧紧抓着薛向的衣领,瞪大眼睛盯着薛向。

“放心吧,小宝贝,大哥保证每天都抱你。”薛向亲了亲小家伙的脸颊,掏出钱包,拿出一张五元的钞票递给小晚道:“这钱你拿着,给小适交完书本费剩下的你留着零花,都念中学了,是大姑娘了,身上怎么能没点钱。再说你有了钱,也方便给老三和小四买些零嘴儿。”他们姐弟仨虽然分别念幼儿园、小学、中学,却是在一个校园,都是育英系的。

第八章 曲径自有通幽处

吃完“团圆”饭,小晚三人去了学校。薛向把买回来的粮食、菜品搬到厨房放好,将三人吃剩下的包子,油条一扫而光,一阵狼吞虎咽,约莫干掉三斤多。薛向给自己泡了杯茶,斜靠在沙发上,双腿搭在吃饭的条案上,开始思索未来的出路。他不知道将来何去何从,虽然立下了要名动天下的志向,他却不知道何处安身,还是慢慢来吧。

薛向压下心中的焦虑,万丈高楼平地起,他决定先顾眼下最要紧的事----吃饭,归根结底还是钞票的问题。尽管他“打劫”一众飞车党,缴获了百多元,可一通爽快下来已经花了一多半,算上自己原来的三十几块,堪堪还有百来块,接下来还要给三个弟妹添置一应吃喝穿用,根本顶不了几天。虽然每月革委会会给他们几兄妹生活费,四人加起来有六十来块,靠这些钱吃饭是没问题,可是要维持他心目中的生活就大有问题了,薛向可不想让全家集体加入丐帮。他压根就没打算抠抠索索地过日子,他好歹较今人也多了几十年见识,如果连弟弟妹妹都养活不了,那还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这年月来钱的门路很少很少,靠后世商业手段根本不成,老大妈卖个鸡蛋还得去收购站,鸡也只能养几只,一个月才攒了三十来个鸡蛋。继续打劫飞车党倒是来钱快,可人家也不是傻子,成天往你身边撞,总不能特意去逮吧。

薛向思来想去不得办法,想得头痛了,猛地一脚踹在条案边缘,条案轰的一声倒地,薛向连忙起身去扶,这可是家里不多的几张“桌子”,弄坏了以后吃饭就麻烦了。薛向用手轻轻向上一抬,居然没有抬动,他又加大气力才将条案抬起。薛向有些好奇,左手握住条案的一角向上提起,手里掂量着约莫有两百多斤。什么木头这么重?薛向这才仔细打量起这张条案。条案长约十五公分,宽约十来公分,其表面和四根腿柱打着黄色油漆,看不出纹理。薛向将桌子翻倒,观察条案的背底,只见颜色紫黑,纹理极长,呈一缕缕扭曲纹丝状,极似牛背上的毛,他靠得很近,隐隐能闻到一股芳香。这不就是后世著名的紫檀木嘛!薛向狂喜。

前世的薛向虽然不是什么搞古玩收藏和鉴定的专业人士,可也是一个狂热的收藏发烧友,当时央视热播的《寻宝》节目,他更是一集不落。薛向对紫檀木更是热爱不已,当然知道紫檀木的基本特征,他已有十成的把握断定这是条紫檀条案。如果是瓷器书画之类的文玩,薛向或许还拿不准,那几类古玩的做旧、造假之术早已历经千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即使后世的故宫博物馆里也收藏过赝品。可紫檀木这种木器,观其纹理色泽,基本上是一眼可辨,再称其重量,基本错不了。何况这张条案以黄漆涂身,显然是想掩盖它的本来面目,假货也不至于如此费尽心机。薛向小心的刮掉桌腿上的一小块儿油漆,显露出的部分呈现出一种缎子般的光泽,紫檀木已确定无疑。

紫檀木是世界上最名贵的木材之一,质地坚硬紧密,质量极重,入水即沉,是制作家具的顶级木材,为皇家贵族专用,素来深受文人雅士、达官显宦的喜爱。紫檀木生长艰难,直径通常只有十五厘米左右,再难粗壮,而且树干扭曲少有平直,空洞极多,极难成材,所以像这块条案大小的紫檀器具存世极少。清末著名红顶商人胡雪岩的收藏了一方巨型条案,对其爱若珍宝。后来,这块条案几经转手,辗转百年,最后于2000年进了大内,成了摆放巨头手书的御品。…,

此时的紫檀虽然贵重,远没有达到后世寸檀寸金的地步,薛向知道未来的紫檀价格有多么恐怖,与现在相比,增值万倍有余。薛向没想过要出售这条紫檀条案,一来他极爱紫檀,前世不曾拥有,今生又怎么舍得放手;二来紫檀木的出现为他打开了一条来钱的门道――倒卖古玩。

这时候虽然不允许搞私营经济,可并不禁止你当掉自己家里的东西,只要带了户口本就可以到委托所办理交易。薛向的计划是“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到各条小胡同和城郊的村子里去掏老宅子,低价购回后散到京城各个委托所出售。虽然有投机倒把的嫌疑,但只要稍微小心一点,出乱子的可能性还是很低的

薛向想到倒卖古玩的同时,也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还是八年前的事,浩劫刚刚发动到最高潮,京城的小将们四处抄家抓人,那时他大伯还没有受到冲击,大伯家的大哥薛荡寇也是某个造反小队的头目。八岁的薛向见他们闹得热闹,也整天跟着薛荡寇屁股后面转悠,薛荡寇他们抄家抓人的时候,他在一旁摇旗呐喊。

那次是抄到一个大学教授家里,老教授七十多岁,无儿无女,只有一屋子的书。直到现在薛向还印象深刻,走进他家就好像走进了一座纸山书海,家里成设极其简单,没有厨房,没有卧室,只有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宽广的屋子被七八个大书架堆满,书架上满满当当全是书。一张小床就摆在书架中间,他仿佛就睡在书的海洋里。抄他家的时候,薛荡寇那个小队全体出动,十几个人拉了七八辆小推车浩浩荡荡杀奔而来。老教授拼命拦着不让抄书,可他哪里敌得过十几个“革命小将”,不一会儿就被整治的爬不起来了。最后在他床底抄出一个黑色的大木箱子,箱子上挂着把大铁锁,当时十多个人就乐了,里头一准儿有货,呵斥着让老头将钥匙交出,老教授抵死不从。薛荡寇也不跟他废话,一斧子将铁锁劈飞,铁锁刚被劈飞,老教授就晕了过去。十几个人急忙拥上前去,想看看老头藏了多少金银财宝,打开箱子,大伙儿都傻了眼,箱子里躺着两个瓷瓶,一副画儿,几本书,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大伙儿觉得被老头耍了,有些丢份儿,嚷嚷着要将这些资产阶级的残渣余孽同那些腐朽落后的书本儿一块儿埋葬,小将们拉了车就去了东郊的乱葬岗。乱葬岗遍地是坑,四周空旷,既方便掩埋尸体,又方便烧毁“赃物”(不用担心起火灾),正是埋葬“腐朽”的好去处。

那天刮着大风,天气乌阴乌阴的,上万本书堆成了一座小山,一时半会儿根本烧不完,小将们等的有些烦了,先走了,留下薛向和另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儿在一边看火,薛向两人站得有些累了,拖过在老教授家里抄出来的黑箱子背靠背坐了。大风刮的烈火烧红了半边天,天色也越发的阴沉了,黑压压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要掉下来的似的。又过了好一会儿,书烧的差不多了,只余下一堆小火,两人起身抬了屁股下的箱子推进了火堆。就在这时,噼哩叭啦下起了暴雨,火堆瞬间被浇灭了。六月天,孩子脸,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薛向两人还没有找到避雨的地方,雨就停了。两人走近火堆一看,箱子只是表面上烧糊了一块儿,两人早被这雨弄得烦了,急着回家换衣服。就近找了个深坑儿,随手把箱子推了进去,用脚推了一点儿浮土草草埋了了事。事后,没过几天薛向就听说老教授死了,就葬在他们烧书的乱葬岗里。后来听薛荡寇说他是京城大学教历史的,是个老顽固派,死不悔改,他们抄完家的当天就在家里吊死了。

尘封的回忆勾起了薛向的好奇心,他隐约觉得黑色箱子里的东西肯定不简单,决定今晚夜探乱葬岗。

薛向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起身收拾了堂屋,把紫檀木条案搬进了自己的房间。这么珍贵的物件儿,薛向怎么舍得拿它当饭桌呢,和虎皮钱包一个结局,收藏了。

紫檀木条案结束了它当饭桌儿的历史,可新问题出现了,以后吃饭怎么办。好办!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薛向决定自个儿打一个饭桌儿。说干就干,薛向从堆杂货的厢房里寻了锤子和钉子,还有几块木板和木条,叮叮当当地敲了起来,忙活了半晌,一个崭新的平行四边形方桌诞生了。薛向新制的方桌,四条腿儿向一个方向倾斜,压根儿立不住脚,人一松手,桌子就瘫倒。看来理论和实践总是有距离的,自己动手,也可能缺衣少食,薛向心里自嘲。

薛向正对着新制的残疾桌发愁,雷小天他们六个联袂到来。

第九章 饭罢小酌话前程

“三哥,忙活什么呢?老远就听见你家叮叮当当,还以为你在家造原子弹呢?”李红军大老远的就吆喝开了。

“三哥,听说今儿个早晨,康小八那伙人跟你‘犯照’,丫挺的,算他运气,我麻雷子今天回去的早,不然非把丫骨头拆了。”雷小天接茬道,说话时嘴部肌肉带动了脸上的几粒麻子,显露狰狞。

“得了吧,就那伙人还敢在三哥面前炸刺儿,借丫几个胆儿,一准儿是三哥闲得手痒痒了,找丫几个耍子呢。”说话的是孙前进。

几人一进门就侃了起来,李红军手里拎着一个大红盒子,料来就是早晨说的陈茅。雷小天手里捉了一只大红公鸡,红艳艳的鸡冠,身子肥大,约莫有四五斤,大公鸡被捏住喉咙,做声不得。其余的六个都没空着手,有的提着酒,有的带着花生米之类的佐酒菜,正是会餐前的储备物资。

薛向还没来得及答话,几人就瞧见了薛向的作品,立马哄笑了起来,毕竟三哥还从没有这么丢份儿的时候。雷小天笑得最是得意,边笑边锤着孙前进的肩膀,熟料得意忘形,手头一松,大公鸡跑了。

大公鸡脱得魔掌,自是亡命狂奔,臃肿的身子此刻也轻盈无比,居然身化飞鸟,双翅一展,扑哧扑哧,飞上了屋顶。见大公鸡居然还不低头授首,胆敢越狱,几人也不乐了,七手八脚地去捉公鸡,这可是中午的主菜。大公鸡碰上这群见吃忘命的亡命徒算是倒了血霉,几个家伙搬梯上房,飞檐走壁,八方张网,十面埋伏,硬是将它捉了回来。再度落入魔爪,大公鸡似乎也认命了,耷拉了脑袋等死。

“三哥,怎么自己做起了桌子。”康桐问道,几个人里他的性子最木讷,沉默寡言。

“家里缺张饭桌,闲着也是闲着,自己打一个,谁知道小小一张桌子这么难搞,累了一身臭汗,整出了这么个残次品。”薛向笑道。

“三哥,你也真是喜欢麻烦,要桌子,找我啊,我二姨父就是华联木器厂的厂长,这些桌子椅子,招呼我一声,直接给你扛来不就得了,他们厂里这些玩意儿销不出去,扔的到处都是。”孙前进接道。

“成,你小子能耐,现在就去给我弄一张回来,不,弄两张,一张方桌,一张中空的火锅桌,中午咱们吃火锅。”薛向吩咐道。

孙前进领了任务,招呼了刘援朝一道去了。安排完他俩的任务,薛向翻出了杂货堆里铁煤炉子,让李红军负责生火,又拖出一大堆蔬菜让来两个人摘菜,雷小天见机得快,提了大公鸡就到了浣洗池边,准备杀鸡。康桐和朱世军顿时苦了脸,心里不约而同响起: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让丫抢了先。

时近正午,几人一通忙活后,薛向家的厨房终于传来阵阵扑鼻肉香。九大一小,十把椅子围桌而放,圆边的桌面上摆着一个装满蔬菜的网兜,一大锅米饭,碗筷若干。桌子正中是个圆洞,圆洞下放着煤炉,煤炉上支着一只大号的炒锅,锅中土豆猪蹄盛的满满当当,汤线已快与锅沿等齐。煤炉的风门大开,火势正旺,炖得土豆猪蹄嘟嘟作响。汤色浑浊暗红,显然是加了不少辣椒,烫炖得入了味,熬出了油脂。不远的灶台并没有熄火,此时明火已经燃尽,暗火发挥着温度烧煮着锅里的鸡肉。…,

薛向最怕麻烦,也没炒菜,就着土豆萝卜,各自配着猪腿和公鸡炖了两锅肉,洗好的菜蔬放了锅边,要吃时直接往里加,过汤即食。

薛向一伙将不大的圆桌围得密不透风,小适挤在小晚和薛向中间,小手捧着小花碗,扒在桌子边缘,大眼睛直直盯着锅里。

薛向一声“开动”,没人搭话,十双筷子几乎瞬间插进锅里。小适也不甘落后,早瞄准了最大的那块瘦肉,薛向话音刚落小家伙就抢到了那块肉,等不及放进小花碗里凉会儿,小嘴儿吹了吹气,就放在嘴边撕咬起来。

小家伙如此,大家伙们更不客气,人人双手动作频率极快,一筷子赶一筷子地往嘴里塞,中间根本不过碗,正是人人抢争先,个个怕落后,一时间饭桌如同战场,战云滚滚,“硝烟”弥漫。

小适嘴小手短,嘴唇皮肤薄嫩,再加上肉块滚烫,格外怕烫,吃的虽然狼狈,可着实不快。小家伙边啃着骨头,边拿眼盯着锅里,谁吃得太快就拿眼睛瞄瞄他,意思是你吃的太狼狈啦,学学我,慢慢吃。可大伙儿正跟骨头搏斗呢,没人理她的茬儿,看着肉块一块一块被飞速地消灭,小家伙有些急眼了,丢了筷子抱着薛向的腿摇晃,意思是你也不管管他们,吃得难看死了。薛向看着小适瘪起的嘴和皱紧的小眉头,明白了小家伙大概在控诉什么,起身拿了个空碗,替她夹了几大筷子肉块儿,堆了大半碗,让她边凉边吃。霎时间,小家伙乐的眉开眼笑,也不再摇晃薛向了,转身把装肉的碗拖到跟前,小花碗也不要了,筷子也不用了,直接用小手拿了就啃,才不管自己是不是吃的比别人更狼狈。

一餐饭吃得风卷残云,两大锅鲜美的肉汤也被他们泡饭吃掉。大伙儿实在是素的狠了,这次逮着机会,恨不能把锅也给吃了。小意吃得直脱衣裳,本来的两排肋骨也生生撑出了个小肚子。战况是激烈的,战果也是空前,真正做到了菜光,饭光,汤光,吃得两口锅像刚洗过一样,完全翻版了抗战时期日本华北派遣军司令长官冈村宁次先生制定的某“著名”政策。

饭罢,小晚和小意回了房间午睡,准备应付下午的功课。小适赖着不走,抱着薛向大腿,用手拍着小肚皮打小鼓,不一会儿也困了,被薛向抱在怀里睡了。众人看着薛向抱着小适,一时脑袋有点转不过弯。薛向不亲近他的几个弟妹,他们都知道,心里也常埋怨:三哥什么都好,就是对弟妹太过疏远,不像个做大哥。不过这都是薛向的家事,他们也不便多问,平日里对小晚几个倒是比薛向这个做大哥的更像亲兄长。这会儿,见他们兄妹亲昵,心里也为薛向高兴。

打发完几个小的,几人摆上酒杯和佐酒菜,这才到了喝酒的时候。菜不多,一盘盐水花生,一盘老蚕豆,一盘炸薯片,堪堪装了三小盘,他们几个向来喜欢这样喝穷酒。说是喜欢其实也是逼出来的,这年月,有人年前的一斤香油,吃完一年,年尾一称,还是一斤。你道怎么回事,原来每次吃饭时用筷子指指香油就下了饭。

几人喝着酒就聊了开来,薛向最先问道:“哥儿几个毕业大半年了,也不能整天这么晃荡,说说大伙儿都有什么打算。”

这个话题起的有些沉重,一时间没人应声,好一会儿才有人打破宁静。…,

“我和红军准备去当兵,本来我是没机会的,我爸虽然放出来了,可问题还没有结论,政审根本就过不了关,恰巧征兵办的负责人是我爸在四野的老战友,和我爸喝了一顿酒,就把我给要了过去,三哥,我一直没敢告诉你们,是……”刘援朝的声音越说越低,渐渐住了嘴,他心里有些觉得对不起大家。刘援朝的爸爸是C军B师的参谋长,刚被隔离审查放了回来,但还没有恢复职务,赋闲在家。李红军去当兵大家早就知道,毕竟他爸爸还在位上,他去当兵几乎也是必然的选择。本来刘援朝和大家一样还没个定向,现在突然说要去当兵了,他觉得有些对不住薛向他们几个,自己有些失了义气。

当时高中毕业生的出路很窄,上大学的基本是工农兵子弟,而且是靠组织推荐。再加上当时很多高校因教师队伍出现紧缺而停办(紧缺的原因您自己猜),能上大学的绝对属凤毛麟角一流。除此之外,当兵、作工人、下乡插队就是时下应届毕业生的主流出路。

先说当兵,此时的军人是实实在在如魏巍所赞扬的那样,是最可爱的人。而身披军装,手握钢枪,守卫边疆,几乎也是当时所有青年儿时最朴素、美好的愿望。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不能言传的理由,此时通向宦途的道路很窄,而现在所有的党Z军干部几乎都是军人出身。当官,不管是什么时候,任何朝代,都是光大门楣,光宗耀祖的最重要途径,也是普通百姓心中至高的追求。因此,当兵是时下最有前途,最理想的出路。

除了当兵,进工厂当工人也是青年们羡慕的职业,毕竟此时的工人被冠以领导阶级,国家的主人等光荣称号。一进工厂,就捧上了铁饭碗,旱涝保收,这一辈子就有了保障。只是此时的工人名额也很紧张,工人的更替除了组织上分配下来的技术工人,也多采用另类世袭,儿子想上班,老子就得下岗。

最后就是插队了,大部分青年响应了领袖的号召,去了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如无意外,到农村插队就是薛向这拨人的归宿。

“没事儿,你能找到好的出路,兄弟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你小子不显山不露水,悄悄把事儿办成了,行啊。”薛向笑着拍了拍刘援朝的肩膀,安慰他道。

“援朝,活儿干的不赖啊,实话实说,你欺骗组织多久了?兄弟们说说,遇到这种对组织隐瞒情报、打小算盘,GM立场不坚定的人该怎么处置啊?”雷小天喝口酒,打趣道。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

第十章 各有缘法各安身

朱世军接道:“像刘援朝这种无组织无纪律、对组织搞情报封锁的同志,组织上也不是第一次处理了,都是有前例可援的,我看照章办事就行啦。”

孙前进道:“对,照章办事,我们组织上的原则没有变,还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对此类事情我们是抓住一起,处理一起,决不姑息。要我说这事儿得抓紧时间处理,就今晚吧。”

“对,就今晚,今晚老莫见。”雷小天笑道。

刘援朝见大伙儿依旧嘻哈地朝自己打趣,并没有人指责自己的“背叛”,一时也放下心来,豪爽地道:“老莫就老莫,这顿饭哥们儿请了,算是给哥儿几个赔罪。”

薛向见刘援朝和李红军的去处定了,又问道:“你们四个呢,是去厂里上班还是去插队?”

孙前进道:“我爸在朝阳铁厂给我安排了个工作,给厂里开货车。”孙前进的爸爸也是军转干部,虽然在这次浩劫中也受到冲击,但是问题查清楚后就提前解放了,现在担任京城市轻工业二局局长。

孙前进说完,雷小天、康桐、朱世军三人没有说话。薛向猜到三人肯定没有好的去处,弄不好就得上山下乡。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薛向一口将酒饮尽道:“如果是打算下去插队,就别去了。”

听见薛向这话,六人脸上齐齐变色。虽然这时候宣传上一直说知青下乡是自觉、自愿、主动的,诚然,当时并没有行政命令要求强制执行,但是领袖一声号召已然胜过所有的命令、宣传。听话的孩子主动去了,不肯就范的,也容易对付。组织上先是来家里动员你,你若不识抬举,就不给你分配工作,吊着你。最后,父母单位的领导找父母谈谈话,给他们穿穿小鞋,三下五除二就把你拿下。

薛向此时说这句话是有原由的,他知道明年就是最后一批知青下乡了,而大后年,也就是79年,所有的知青基本都返乡了。其实前些年已经有不少知青找关系,托门路回了城。如果现在他们几人再去下乡,除了白白耽误三年时间,没有一点实际意义。

“三哥,不去下乡咱们的生活费可就断了,我爸还没出来呢,家里就我一人,赖着不走他们也拿爷们儿没办法,可就得饿肚子了。”这次开口的是朱世军,他爸爸是中宣部的干部,现在也被发配,母亲已经去世。

“丫就一傻子,三哥什么时候让兄弟们饿过肚子,既然三哥这样说了,肯定是有办法的。”雷小天接话道:“对了,三哥,你说了半天还没说你打算去哪儿呢。”

“说我傻,丫也强不到哪儿去,明摆着嘛,三哥走了,小晚三个怎么办?再说了,三哥不去插队,革委会那帮家伙敢来聒噪吗?”朱世军扳回一城,洋洋得意。

“是啊,三哥,说说你有什么打算,反正我跟着你混,你去哪儿我去哪儿。”雷小天顾不上反击朱世军,他的父母原本都是京城市委部的干部,审查后,没有组织结论,双双赋闲在家,还有一个姐姐去了北疆插队。

薛向道:“我肯定是离不了家的,当然,也进不了工厂。我打算上大学!老猪你也别把书本丢了,好好准备下。麻雷子和小康是不成了,他俩心思不在这上面,你不一样。”朱世军读书时功课很好,平常也多作白面书生打扮。…,

薛向这话又是让众人一愣,三哥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总是语出惊人。

“三哥,你没说胡话吧,我们大院只有两个上大学的名额,我记得区革委会推荐的是王军长和李政委家的俩傻妞。难道你又想了什么招儿,把革委会的歪头张给治了,让他把指标给了你?”这次接茬的是李红军,刚才只有他和康桐一直没说话。康桐是个闷葫芦,大家知道他肯定是铁随薛向的,也就没问他。李红军是在座的几个唯一家庭没有受到冲击,且父亲身居高位的。本来薛向几个没处去,他自己却要去当兵,心里一直很不是滋味,所以每次谈到前程的时候,他基本就闭口不语,怕刺激了伙伴。这时听薛向说的实在惊人,也忍不住插话问道。

“我可没说今年就去上大学,先准备好复习,也许会有转机呢。”薛向不敢说的太死,他当然不能说明年就恢复了高考考试,后年开年就能进大学啦,不然非被几个人追着问,问傻了不可。好在他在这个小圈子里威望素著,又向来语出必中,大伙儿虽然疑惑,也没有追问。

薛向接着刚才的话说道:“至于前进说的吃饭的问题,我想了个来钱的门道,说出来大伙儿合计合计。”

接着,薛向就把掏老宅子和倒卖古玩的事儿说了,几人一听,拍手叫好,在他们眼里压根儿就没有投机倒把的概念。听得有钱赚,人人笑得见牙不见眼,有钱赚就有肉吃,吃肉是这群小子眼下的第一追求,就是当兵这种美事儿碰上吃肉也得让道。

薛向抬手止住正大笑的几人,指了指怀里熟睡的小适,道:“大家先别高兴,这件事得仔细谋划。首先,我们几个当中有谁有古玩鉴定知识,都没有吧?所以找一个懂得鉴赏的老手艺人是我们眼下最要紧的事。其次,就是收购的时候要注意分散,别一窝蜂的去一个地方,引起别人注意就不好办了,少不得有人跟风,最后弄得人尽皆知。尽量去那些僻静的地方,选择小将们没有光顾过的地方,最好选那种屋宇高大的高门大户,当然祖上有做官的小宅子也要留心。最后,就是启动资金和散货的问题。启动自己大伙儿看看能凑多少,我这儿只能匀出五十。散货的时候大家多寻几个户口本,最好是到北海溜冰场寻几个家伙,让他们也帮着散,人选一定要可靠,别弄到最后没打着狐狸,反惹一身骚。”他自不会说自己精通古玩,这么一来,众人虽不可能想象力爆发到怀疑他是穿越客,可他自己却无论如何也解释不同的,还不如不说。

薛向一通话说得条理分明、思虑周全,听得几人连连点头。

孙前进道:“就按三哥说的办,我倒知道有个人是鉴定这玩意儿的行家里手。我姨父厂里有个瘸老三,他家里祖传就是干这个的。他们家祖上在琉璃厂开了个博古斋,传了一百多年,到他爸爸这儿就被合营了,再后来,十多年的折腾,他爸爸没挺过来就被折腾死了,他自己也被打断了条腿,现在给我姨父他们厂里看大门。”

薛向对孙前进道:“那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办,记住要保密。”

孙前进点头应下。鉴定的事情基本商定妥了,众人开始凑钱,除去薛向的五十,他们六个凑来凑去才凑了不到十块钱。凑的还不到薛向的五分之一,几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挂不住就得转移斗争方向,这是他们平时惯用的矛盾转移法,朱世军率先开了火:“刘援朝同志,你丫还说晚上请我们去老莫,就你兜里这一块四毛三,我们进去喝粥都不够。”同志和丫连在一起用别出心裁。…,

“老猪,别发瞎,老莫是西餐厅哪儿来的粥,他小子说请我们吃饭可没说谁掏钱啊,一准又是吃干抹净,喊来服务员结账,自个儿就坐那装死。反正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最后还不是哥儿几个凑钱,这事儿又不是他第一次干了,早就轻车熟路了,就你还当了真。”孙前进顺势响应。

“对,从心理学上讲,一个人的行为习惯是有很大惯性的,刘援朝同志的行为深化到哲学领域上讲就是犯了形而上学的错误,总是片面的、静止的看待事物,你说刘援朝每次一喊结账,就坐那儿装死,就不会发挥主观能动性和老板从商业的角度探讨一下这餐饭的菜价结构不合理,从卫生学的领域……”朱世军惯是能说会道,一阵神侃。

一时之间众人群起攻之,刘援朝被挤兑的有些下不来台,把酒杯往桌上一顿,道:“这回是来真的,说好的是请客赔罪,怎么可能像从前那样,哥儿几个放心,吃完饭你们尽管走,我垫后,这总成了吧。”他早先想的还真跟孙前进说的一样,只是被点破了,这招就不好使了,这会儿被他们几个顶到墙角上,也不得不咬牙死撑了。看来以后得翻新花样,狐狸越来越狡猾,猎人的日子难过啊,刘援朝心里哀叹。到时候大不了吃霸王餐,他还能把爷们儿吃了,最多是给他们刷几天碗,只要不让三哥他们知道,也不算栽面儿。

薛向见刘援朝被挤兑的发了狠,忙打圆场道:“去老莫的事儿以后再说,等把眼下这事儿办成了,天天去老莫都成,老莫吃厌了咱们去京城饭店,那里可是接待国宾的,哥儿几个也享受一下国宾级待遇。”

“别,三哥,说好的去老莫就去老莫,我刘援朝向来一口唾沫一颗钉,今晚就看我的吧。”刘援朝是打算硬挺了,如果这次丢了份儿,他们得说嘴说上好几年,他太了解这帮家伙了。

你丫要是一口唾沫一颗顶,以前我们凑得份子钱该找谁说理去,众人心里齐齐唉叹。不过细想想,按这孙子的文字游戏,说请客没说付账,也说得通,看来以后得小心这家伙的话,不能再让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刘援朝不知道几人心里已把对他的警报调成了红色。

第十一章 兄弟何须骨肉亲

众人见刘援朝还在死撑,并不打算放过他。这群顽主压根儿就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雅量,倒是一贯认真贯彻落实伟大领袖“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指示,从来是石击破底船、痛打落水狗。朱世军正待开腔,却被薛向挥手拦住:“援朝,你要当兵了,这是大喜事儿。你请客吃饭也是应该的,只是你请客总不能落下三哥我吧,我和小晚三个说好,等他们放学后,去给他们买衣服,爽你的约好说,爽了小适的,她闹起来我可受不了。”

刘援朝知道薛向这是在给自己递梯子,他自然就顺坡下驴了,他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刘援朝边摇头便叹息,好似自己吃了什么大亏,故作惋惜地道:“唉,真是可惜了,好吧,大家迁就下三哥,改天我一定补上。”

他这副倒驴不倒架的惫赖模样,让众人看得心头火气。没办法,薛向开了口,他们不好再纠缠不放,只是心里暗暗咬牙:这事儿没完,回头一定吃得丫肝儿颤、胆儿寒。

七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兴致极高,直到小晚和小意来叫小适起来上学,方才停下。小家伙睡得正香,神态安详,小鼻子里时不时冒出小泡泡。小家伙突然被薛向叫醒,心里老大不高兴,哼哼唧唧不肯起身,小身子在薛向怀里扭来扭去,好一阵撒娇,然后又逼着薛向签下若干不平等条约并答应自己以后晚上和他睡一块儿,方才展颜,蹦蹦跳跳的和哥哥姐姐上学去了。

酒已饮尽,菜已吃残,不,是吃完。本就不大的三个盘子被吃得颗粒不剩,只余下碎末。这些碎末不像汤汁,可以用来拌饭。这些碎末用筷子根本夹不起来,总不至于端起盘子往嘴里倒吧,那得多丢份儿。桌上摆了四五个酒瓶子,不光李红军带来的茅台被喝光,雷小天几个带的酒和薛向清晨买的也一并被一扫而光。

酒足,饭饱,话尽。几个家伙抬脚就想溜,薛向早知道他们的习性,出声叫住,朝一桌的狼藉努努嘴。几个家伙不得不停下来,帮着薛向打扫战场。人多力量大,用在这里是合适的,几分钟功夫,战场就被打扫干净。几个家伙摇晃着肩膀出了薛向家门,回家睡午觉去了,只有康桐留了下来。

薛向和他们六人都是顶好的兄弟,可谓是意气相投,肝胆相照,可要说到谁对薛向最忠心耿耿,还得数康桐。康桐的爸爸康铁柱是原215师的,抗战时期就是主力团团长,55年挂衔中将。康铁柱沾老师长的光,军旅生涯一帆风顺,65年就做到了大军区si令员,可惜花红难久、好景不长。随着老师长的坠机,军队上下也是一番整顿,康铁柱的职务就被拿掉,再后来领袖一声批老师长的令下,康铁柱瞬间被打落凡尘,遭受牢狱之灾。康铁柱这一进去就再没音讯,两年后,才通知家里来领尸首,康桐的妈妈一时经受不住打击,寻了短见。

康桐还有两个姐姐,大姐康美凤60年就远嫁琼岛,男方也是军中将领,康铁柱死后,康美凤也多次来信要康桐姐弟去琼岛,康桐脾气倔强,死活不愿去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康美凤奈何不得这个幼弟,也只好由他。康桐不去,他二姐康美枝自然也去不成,康美凤无奈只得每年来京城看望康桐姐弟。康美枝现在棉纺厂做工,康桐的家就在棉纺厂家属区的筒子楼里。…,

薛向和康桐相遇也是偶然。那是两年前,薛向几个正在北海溜冰场戏耍,滑得正在兴头,不远处突然一片混乱,薛向几个滑到近处,见几个大个儿正围着一个小个儿拳打脚踢。这种事情,在北海溜冰场哪天不上演几出,他可没心思去管。看了一会儿热闹,他渐渐看出点儿意思,挨打的小个儿双手护着头,蜷着身子任他们揍,死活就是一声不啃,不反抗,不喊疼,不求饶。薛向见这小子是个人物,颇合自己脾性,就出了手。薛向这一出手,就没别人什么事儿了,几个大个儿滚了一地,人人脸上鼻青脸肿。

被救的小个儿自然就是康桐。康桐幼年家里遭逢巨变,就养成了个沉默寡言的性格,除了薛向,就是和雷小天几个也说不上几句话。后来薛向带着康桐慢慢地融入了他们这个小圈子,康桐性子才稍微开朗了些,但还是稍显冷硬。雷小天几个也渐渐习惯了康桐这个冷冰冰的性格,该开玩笑还是照开,你理不理又是另外回事儿。好在康桐性子虽然冷淡,可是为人极讲义气,每次打架总是冲锋在前,撤退在后,雷小天几个对他也是极为服气。

薛向家里没有大人,且面积宽大、房屋众多,渐渐就成了这帮顽主的集中营。谁被家里骂了不愿归家,就在薛向家里困上一晚,谁没饭吃了,也是到薛向这儿凑合一顿。康桐对薛向家最是依恋,只要他二姐康美枝上夜班,他就睡在薛向家。跟那个筒子楼相比,这里更让他觉得温暖。在薛向“躲避”小晚三个的时候,康桐更像这个家的兄长,家里有什么重活脏活也多是他抢着干了,从没有让小晚出声。今天之前,康桐就是这个家里的第四成员,排名更在薛向之前。

“小康,你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这样晃悠下去吧。”薛向抽了口烟,问道。

康桐靠在椅子上,手里拿了两个酒杯,在手掌里转来转去,仿佛握着两颗铁胆,头也不回的道:“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要是读大学,我就给你看家。”康桐的话很短,说得却很坚定。

薛向见康桐这个态度,知道不好规劝。其实薛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安排康桐,康桐不像朱世军功课很好,考大学的希望很大,也不像雷小天那样性格开朗跳脱,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

康桐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心里脆弱,在他心里薛向就是他亲大哥。自从薛向把他救起,他心里就认准了这个比他稍大的“男人”,薛向对他也格外关照,每次动手打架都护着他,所以尽管康桐打架冲得很猛,却受伤极少。

“要不,你也去当兵吧,我可以帮你安排。”薛向喷了口烟,他大伯虽然被下放了,可是堂堂京城卫戍区的军长,怎么可能没有战友、古旧,薛向找关系安排个人当兵并非难事。其实原来的小青年一直纠结着要不要当兵,一是,放不下几个弟妹,尽管原来的小青年对弟妹冷淡,可他心里一直装着他们,很多事都假康桐之手做了;二是,舍不得这几个兄弟,他是个极讲义气的人,怀着最朴素的好汉情节,讲究的是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因此,原来的小青年对要不要当兵心里也没有答案。小青年的纠结当然不会在薛向的身上重新发生,他重生之时就明确了自己的目标,为此,他所有的努力都为之奋斗。…,

“不去,要当兵我早去海南了。”康桐的话仍然不长。

薛向也不再劝他,这件事总要想办法解决的,小康不愿去当兵,回头只有问麻雷子了,他应该会很乐意吧。

没有再思考这些烦心的事,薛向决定去睡一觉,昨晚也没怎么睡,着实有些困了。康桐也随薛向一块进了堂屋,他的房间在薛向的边上,正好和小意对门。这间房原来是客房,后来康桐睡得勤了,薛向就把钥匙给了他,几乎成了他的私人房间,除了雷小天几个可以睡,另外的访客就得睡厢房了。

薛向一觉醒来已是五点半了,六点钟小晚三个就该放学了。来到庭院,康桐正在浣洗池边洗脸,看来也是刚醒。薛向走过去接水擦了把脸,招呼了康桐一道驾了车去接小晚三个放学。

两人驾车,一路飞快,五分钟后,就到了育英学校初中部的门口。育英学校占地极广,将近一千三百多亩,是东城区最大的一所复式综合学校,学校内设有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四个分部,一站式升学,薛向便是毕业于此。学校有在校生五千多人,因为占地广大、人数众多,学校针对每个校部设立一个大门,方便学生出入、家长接送。

此刻,薛向就候在初中部的门口,他和小晚说好了让她带着弟妹在此等候。眼前的这张校门极其宏伟,高约三丈,宽足六米,足够容纳几十个学生并排进出。大门的左右两边分设一个花坛,因是初春,花坛里没有什么颜色,薛向和康桐两人就一只脚踏在大门左边的花坛上,坐在车上抽烟。

右边的花坛上也聚了一伙青年,约莫有七八个,每人身上穿着一身橄榄绿,带着一顶黄色五角星军帽,除了两三个前面挂着一个军用挎包,着装极为统一。这伙青年人人脸上挂着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里满是挑衅和不屑,时不时的拿眼睛斜睨薛向和康桐。

薛向懒得理他们,心里倒是对这群家伙的统一服装赞一声好,暗里又对那几个挂包的提出了批评,整齐划一才能给人压迫感嘛。就算你挎包里包藏着插子,也不如把装扮一致来得更有战斗力、压迫感,这和后世的黑社会统一黑西服的创意么一致啊!不知道是这群小子是哪里的,如此骚包,想出这个主意的很有混**的潜质,不过混得再好,也难逃过83年……他无聊至极,心里对着人家服装一通遐想,甚至都想到了人家的高潮和被拉去打靶的结局。

薛向一支烟刚抽了一半,就听见叮铃铃,叮铃铃,放学的铃声响了。

第十二章 生财有道富有方

放学的铃声停了不到一分钟,各教学楼的出口就呼啦啦涌出一阵洪流,滚滚向各个校门奔去。今天天气不错,天蓝云白、风清气爽。此时,夕阳缓缓而下,晚风徐徐吹来,薛向贪婪地望着天空,心里可惜这样美丽天空的寿命也只有二三十年了。此时虽然已经经过了大跃进等等工业速成化运动,可毕竟没有达到后世对自然资源的过度开发,这时的共和国也不是后世的世界加工厂。

第一批冲出教学楼的学生已经出了校门口,人人脸上朝气蓬勃,三三两两的嬉笑着追赶,无论何时,ZZ离孩子们总是很远的。静谧的天空,喧闹的校园,薛向沉醉在这动静之间,一时忘了时间。

………….

徐小飞很不高兴,蹲在花坛上,边抽烟边骂着眼前耷拉着脑袋的两个青年:“猴子,野鸡,我说你俩真是个废物,老子带你们出来发财,你俩可真行,弄了半天给我带回了五毛钱,一包翡翠都他妈买不了,你们说说让老子以后怎么带着你们混?”徐小飞边骂,边用手指戳挨骂的两个青年的额头,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

徐小飞这群家伙选择到初中校门口来弄钱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高中生的年龄和他们差不太多,又爱抱团儿,弄他们的钱风险较高。小学生虽然好欺负,可钱少。至于打劫幼儿园的小朋友,徐小飞自问还没那个胆量,只要他敢说出这个提议,估计立马得散伙,传出去非让人笑掉大牙不可。

候小春和姬长发被骂的头也抬不起来,心里也觉得委屈。脖子前挎包的候小春解释道:“大飞哥,不是我们不争气,实在是现在正是下学的高峰期,出来的人太多太密,落单的太少了,我和野鸡也是盯了好久才逮了三个。再说,现在的学生都他妈穷光蛋,逮到的第三个家伙最是气人,您猜猜怎么回事,他丫一被我和野鸡堵到墙根,就主动掏出一张票子。我心说算你小子识相,一顿打免了,再仔细一看,他丫手里拿的居然是张一分的,当时我就怒了,这不是调戏爷们吗,和野鸡把他一顿爆捶,搜完身,他还真只有一分钱,您说说……..”徐小飞虽名小飞,却喜欢别人称他为大飞,显然觉得小飞不够气派,自己可是要展翅高飞的。

“行了,行了,说相声呢,自己无能,怪得了谁,批斗大会快被你小子开成个人英雄事迹报道大会了,你丢不丢人….”徐小飞打断了候小春的话,又是一阵怒骂。

徐小飞正训着两人,陆陆续续的又回来四五个青年,各人把收获交给徐小飞。徐小飞本来狂暴的心情顿时就平静了,他心中一片冰凉:带着这么一群兄弟以后还能混吗,亏我大飞辛辛苦苦给他们统一着装,谁知道披了狼皮的羊还是羊,变不成狼啊。

徐小飞捏着手里的一块八毛三,欲哭无泪,知道此时不宜再打击众人,不然人心就散了,以后队伍就不好带了。徐小飞平了平心中的愤怨,笑道:“收成是少了点哈,才开始嘛,没关系,大伙儿别往心里去,待会儿找几只肥羊补回来就是。大家先说说这次的行动收获为什么这么差啊,我们得做好行动失败的分析和战后总结。”他简直把打劫作了军事行动。

姬长发在这群人中鬼点子最多,最是机灵,这种会议往往也是他最先发言,这次也不例外。他清清嗓子道:“大飞哥,我认为首先这次行动没有策划好,分兵出击乃兵家之大忌,智者所不取。你看啊,我们的力量一分散对肥羊造成的威慑就小,再加上肥羊们经常两三个聚在一起,我们这边去两个人根本吓不住,除非拔插子,可现在正是闹市,拔插子压根儿不合适。其次,我们作战的目标也没有明确,往往是碰上落单的就上,这样就有可能碰上白光猪,就像刚才猴子那样居然碰上个拿一分钱的主儿,所以我们的目标应该盯在佛爷身上。这帮佛爷家庭条件好,父母都是高干,家里给的钱多,而且他们的胆子都不大,又特爱面子,被欺负了也不愿意告诉家里,绝对是钱多、面嫩、胆儿小的典型。不像那些穷鬼,有时抢他几分钱,丫就敢拼命。”姬长发了解徐小飞的个性,你越是把打劫说的像搞军事演习,他越高兴,到时候火儿就不冲自己撒了。…,

“高啊,实在是高。”徐小飞抚掌赞道:“你小子藏得挺深,平时没全露出来。还以为你就是个练嘴的呢,没想到狗肚子里还真藏了二两香油,真他妈的有当狗头军师的潜质。”

“都是大飞哥教导有方,呵呵……”

“行啦,功劳是你的就是你的,别跟我这儿假模假式的。下一步行动,就按野鸡说的办,专盯佛爷。”

“大飞哥,那边花坛就有个穿将校呢大衣的,他头上带的军帽绝对是水獭皮子的,他旁边只有一个人,咱们就奔他去了吧。”候小春见姬长发拔了头筹,这会儿也赶紧出谋献策。

谁成想他话音刚落,徐小飞“铛”的赏了他一个板栗,骂道:“你小子眼瞎啊,没看到之前我们几个拿眼挑他们,人家理都没理,一看就知道是顽主圈里混的,搞不好也和我们做的一路营生。虽说同行是冤家,现在是肉多狼少,多他们两个也不多,没必要横生事端。再说这两小子人高马大的,一准不是什么软柿子,以后动手招子亮点,别没打着人,倒把自己给搁进去。”

“大飞哥,那儿,看那儿,就是校门正中间的三个穿皮鞋的小子,一准儿是咱们的佛爷,咱们上吧。”一个挎包的寸头青年道。

徐小飞挥手道:“等会儿,等他们出校门,现在冲过去把他们吓的缩回去就不好办了,总不能追到学校里去吧,派出所又不是吃干饭的。”

少顷,三个穿皮鞋的中学生就走出了校门口,正准备穿过校门前的柏油马路。徐小飞几人见状赶紧上前,一路步履飞快,遇上前面的学生也不拐弯,直直的撞了过去,遇到不识抬举的,直接抓住头发摔到一边去,被侵犯的学生也是敢怒不敢言。一路的学生见七八个不良青年杀气腾腾的闯将过来,纷纷避道。

不一会儿功夫,徐小飞几人就将三个学生拦住并围上。三个学生正说说笑笑,突然被一群人围住,大惊失色,自己几个也从来没惹过他们啊,眼前的几个一看就是顽主中的败类,看来今天是遇上打劫的了。三人中个子最高的学生定了定心神道:“几位…..大哥….有事吗?我们可都是….穷学生,您几位就是有….事儿….我们也帮不上忙啊。”

徐小飞拍了拍高个学生的肩膀道:“别害怕,我们可没事儿麻烦几位,倒是来帮你们解决麻烦的。只要你们三个每人每月交十块钱的安保费,我们保证让你们在学校横着走,想踩谁踩谁。怎么样?这个价钱挺公道吧,再说我们几个已经好几天都没吃饱饭了,你看我这儿脸色是不是有些发黄,这是饿的呀,哥儿几个就发发慈悲吧。”

听到这儿,三个学生哪里还不明白,眼前的这几个家伙想让自己三个当他们的佛爷。此时不答应肯定要挨揍,如果答应了,以后轻易就甩不掉他们了,怎么办呢?三个学生一时间心乱如麻。

见三个学生不说话,徐小飞用眼神示意几人给三个小子上点手段。高个学生见几人逼近,知道再不说话就得吃苦头了,正待答应。突然,一道身影从眼前掠过,顿时计上心来,道:“几位大哥的意思是要给我们当保镖,我没说没错吧。”

“对,就是这个意思,花钱买平安,说实话这点钱,便宜!”候小春抢道。

“那要是我们有看不顺眼的人,你们能不能帮我收拾她。”…,

“那是当然,你出了钱我们当然要给你出力了,要是帮你摆不平,以后怎么打响我们的招牌啊。”

“那好,你们看,我要收拾的就是那个穿绿军装,扎羊角辫的妞儿,上次我给她写信,她居然敢不回信,这次要她好看。”

“哪个妞儿,这儿遍地都是穿军装,扎羊角辫的。”

“就是那个,我左前方一百米,最漂亮的那个。”

“大飞哥,出手收拾妞儿,是不是不太好啊,有些跌份儿,传出去有损我们的名声啊。”

“名声重要还是肚子重要,当前行动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打响我们警卫团的名声,只要顾客有需求,我们的服务就得跟上。就算天王老子,咱们都得上。”徐小飞一番话说得慷慨豪迈,他临时给自己的小团体取了个警卫团的名号,显然是把顾客摆在首长的位置上,还挺有迷惑性和服务意识。

“警卫团?大飞哥,啥警卫团啊?”候小春不解道。

“你们到底上不上啊,再说会儿人都上车走了。”高个儿学生见他们还在侃,而他相中的救星就要走了,心里发急。

徐小飞见高个儿学生催得急,警卫团第一炮又必须打响,也顾不得目标身边的两个同行了,招呼众人押着三个学生,一起向高个儿学生说的目标追去。

PS:佛爷,是四九城平民子弟的顽主们对非老兵的大院子弟的称呼,后来老兵这个称呼淡去,可佛爷依然盛行。通常这些人就是他们勒索的对象,是他们的长期饭票。称为佛爷意取普渡众生之意,挺有调侃的味道,抢了别人的钱,说别人是行善。基本上顽主们第一次逮佛爷时都会说句发发慈悲,听到这话的人也就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了。通常顽主们规定佛爷之间不能跳槽,而两拨顽主也不得争抢属于他人的佛爷。这也是顽主之间的潜规则,轻易无人敢犯。

第十三章 祸起无妄怒更彰

高个儿学生指的正是小晚,小晚正是他的同班同学,他早听说薛晚的大哥是东城顽主圈的大哥大。这时见薛晚和两个大个子青年走在一块儿,有说有笑,就猜到其中一个可能是他大哥,就算不是,也是他大哥手下的兄弟。这时拿薛晚做挡箭牌,事后给她道个歉就行了,反正薛晚平日里性情温和,很容易说话。

薛向和康桐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小晚带着两个小家伙姗姗来迟。小适老早大眼睛就瞪得溜圆在人群里搜寻薛向的身影,这可是薛向第一次来学校接她放学,小家伙心里很兴奋。可是人群太密,熙熙攘攘,她的小个子早淹没在头峰腿林里了,直到薛向喊了声“小宝贝,在这儿”。小家伙才发现薛向,撒腿就向薛向跑去,薛向怕她跑嘚太快被绊倒,赶紧冲上前去一把把小家伙抱起来,向天上抛去,然后又接住,小家伙一点不害怕,乐得咯咯直笑。

薛向抱着小家伙又朝小晚和小意走去,他伸手去拉小意的手,却被小意躲了开来,看来隔阂不是吃几炖肉就能消除的,自己这个大哥还得再接再厉啊!

薛向领了小晚几个和康桐推了车朝柏油马路走去。就在这时,薛向几人被徐小飞一伙儿拦住去路。

“这位朋友,让你身边的小妞儿给我这位兄弟道个歉。”徐小飞大大咧咧的说道,说着把高个儿子男生拉了出来,用手指了指。

薛向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被小晚抢了先,小晚道:“方国华,你搞什么名堂,要我跟你道什么歉?”

薛向把小晚朝背后一拉,说道:“你别管,让大哥来处理,我倒要看看今儿是怎么了,一连几次碰上不开眼的。”薛向拿眼斜睨着眼前的这群人,暗里早已怒火中烧。不小心惹上他没什么,道个歉,说开来,若是无意冒犯,他多会一笑而过,就如郝运来那般。可要是惹上他的几个弟妹,算是触了他的逆鳞,小贝贝哭得像了小适,光头胖子为此断了根指头,这次是直接惹上了小晚,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方国华一听薛向自称是薛晚的大哥,哪里还不明白眼前这个高大的青年就是传说中的俊宋江。此时见薛向神色不善,知道要糟糕,再不赶紧解释清楚,恐怕自己要倒大霉。被身边的几个顽主中的败类勒索点钱没什么,可要是得罪了薛向,以后这书就没法念了。他可是知道学校的几个坏学生头儿无不把薛向视作自己的偶像,经常在一起吹嘘薛向当年的英雄事迹。要是知道自己得罪了薛向,不用薛向招呼,他们就得拿自己作了进身之阶。

方国华想通此节,也顾不得危险还未解除,赶紧分辨道:“薛大哥,误会,误会,是这伙儿人要打劫我们,我看见您来接薛晚,就想借您的光。我和薛晚是同班同学,不是外人….”

方国华话没说完就被徐小飞一巴掌扇在脸上。徐小飞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滑溜,使了招接力打力,一时怒极,揪起他的衣领道:“臭小子敢阴我,就算你找到帮手也没用,他们才两个能打的,外加两个毛孩一个小妞儿,我们这边八…..”

徐小飞正喋喋不休地向方国华分析目前双方的力量对比,试图证明方国华的行为是愚蠢的,自己依然英明,并未上当。正说得口溅唾沫,突然眼前一花,只听啪的一下,脸颊传来一阵剧痛,嘴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耳朵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进来,嗡嗡乱响,再听不清任何声音。…,

造成徐小飞如此情状的自然是薛向了,当他听到徐小飞说小晚是小妞儿的时候,心里的火终于扑了出来。薛向左手把抱着的小适,往怀里一扭,扭转了她的视线,担心她见血害怕,右手暴涨而出,一耳光狠狠的抽在徐小飞正因说话而快速抖动的脸上。徐小飞被抽得身子一歪,没站稳,原地打了个转儿,嘴巴里飞出数颗牙齿,站在原地愣愣作神,一时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好一会儿,脑子里的思维才转过圈来,原来自己被眼前的大个儿给抽了啊。一时间,徐小飞心中怒火熊熊燃起,冲候小春几人吼道:“你们他妈的都是死人啊,没见到老子都被打了,还不动手,挺尸啊…..”

话没说完,徐小飞眼前又是一花,就再没知觉了。原来薛向怀里的小适被他把头给换了方向,小家伙看不到眼前的热闹,自是不依,在薛向怀里奋力的扭头,可每次总被薛向成功的又带了回去。这下小家伙可不干了,也不哼哼唧唧的表示抗议了,直接用小嘴巴狠狠地咬在薛向肩膀处,好在衣服甚厚,小家伙的牙齿只触及皮肉就没力了。

薛向正安抚小家伙,没功夫下连环杀手。谁料还没把小家伙哄好,又听见徐小飞在一边大放厥词,薛向也顾不得下家伙的愤怒了,拼着被她再咬一口,又把她的头向后方一带,右手急探而出,一把抓住徐小飞的头发,狠狠地往下一扯,砰的一声,直接让徐小飞的脑袋和大地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徐小飞的脑袋愣生生的被薛向直接从半空拽到地面狠狠砸在地上,这手段比上次膝撞匕首男更来的残酷。膝撞匕首男,至少还有些花哨的动作,可这一下完全是简单粗暴,纯属猛力取胜,动作的观赏性稍逊,但酷烈程度犹有过之。薛向看着地上躺尸的徐小飞,嘴唇轻启:“聒噪!”

候小春几人在薛向第一次出手之后就一直没回过神,先是老大被人一耳光抽飞了牙齿,几人心里正觉得眼前的事情有些不可理喻,自己己方八个壮汉,对方区区两个人,他怎么就敢招呼不打一声就先出手,他怎么就敢?几人心里正愤愤之际,听见老大一声令下,还没来得及发动,老大瞬间就被人干晕了。看到老大被用这种残忍的手段秒杀了,这下几人心里的愤愤之情立时化作一身冷汗:我们是来打架的,可不是来打仗的,这手段完全是对付阶级敌人的呀,太冷酷啦,太凶残啦,我们要抗议。

候小春一伙这时真是傻了眼,没人动作,也没人出声叫喊着给大飞哥报仇,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的都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会怎么收拾自己,只求对方别像对大飞哥,不,对小飞那样凶残就好,如果他同意,还是自己动手抽自己最好。没有一个人心里泛起丝毫的反抗意识,尽管有几个家伙的挎包还藏着匕首、短刀。此时的情形就似群羊面对猛虎,想的都是怎么推出几只羊让猛虎吃了来减轻整个羊群的伤害,丝毫不会想到如何团结起来抵抗猛虎。

此时,不光候小春几个没了声音,方国华三个学生也呆立当场,人人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大张着,嘴角甚至都溢出了口水,如果不明所以的人看见他们三人这副模样,准得以为是哪个福利院跑出来的傻子在这儿聚齐开会呢。方国华心中实在太震撼了,以前总听人说薛晚的哥哥有多厉害,他心里也不过以为就和学校的两帮坏学生斗殴,拼的是个朋友众、兄弟多。此时见了眼前这般光景,他才知道这个人的武力真的是让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薛向怀里的小家伙这回是真的被惹急了,薛向刚把徐小飞撂趴下,小家伙就哇的哭了出来,边哭边用一只小手扯薛向耳朵,另一只小手直奔薛向的帽子,薛向不敢躲避又松不得手,“唰”的下,帽子被小家伙打飞。小家伙哭的真叫一个伤心,泪珠哗哗而下,一会儿眼泪就把薛向衣领打湿了,小嘴儿一张一吸,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可把薛向急坏了。薛向也闹不明白,怎么就招着这位小祖宗了,就转了几下身子也没弄疼她啊。

他哪里知道小家伙此时的小心思委屈极了,以为大哥又变回从前的样子,不宠自己了,一想至此,眼泪哪里还止得住。薛向顾不得收拾几人,抱着小家伙好一阵哄,任她抓鼻子,揪耳朵,又许下无数好处,好一会儿小家伙才止住哭声。小家伙见大哥还是那么紧张自己,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想多了,一时间小心思有些羞羞,把小脸藏进薛向的大衣里不肯出来。薛向还以为小家伙又不高兴了,抱着她的小身子摇摇晃晃,小家伙方才把小脸转过来,她还有些害羞,转过来的小脸用薛向的衣领遮了,只露出一双通红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薛向的帽子刚被小家伙打落,滚出老远。小晚正准备去捡,突然,方国华三人和候小春七人瞬间发动,齐奔皮帽而去,把小晚吓了一跳,以为几人趁薛向哄小适之际,爆起发乱,倒是康桐和小意一动没动。

原来薛向被小适弄得手忙脚乱,方才击倒徐小飞所营造的肃杀、惨烈的气氛被破坏殆尽。几人心里齐齐松了口气,只盼着天官赐福小仙童能多闹会儿薛向,最好闹得薛向忘了自己的存在。又担心小仙童闹得太狠了,惹恼了薛向,待会儿火气全撒向自己,如果真是这样还不如自己把自己撞晕来得痛快。几人正想着怎么赢得薛向些许好感,薛向的帽子就被小家伙打掉了。

天赐良机!如果自己帮他把帽子捡起来送还他,不正是可以获得他的好感吗?哪怕只一丝,待会儿也可少点罪。熟料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七个打劫的、三个被劫的没有一个是眼色差的,于是就造成了眼前这么个结果。

只见十个人挤成了一个小圈,十只手将水獭皮帽遮得不见了踪影,谁也不肯撒手,谁也不敢撕抢,反正一根指头能挨着帽子也是好的。十个家伙围成一团,抢jie的那伙瞪着自己的前佛爷,被抢的这伙儿装作看不见,死活不撒手,反正没人敢扯这帽子,谁扯坏了,那个人不收拾他,另外九个也得把他活撕了。

薛向刚哄好小家活儿,抬头一看,十个人挤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透过一只手指缝儿才知道原来是给自己拣帽子去了。看着这幅奇怪的场景,心里哪里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这造型实在太滑稽了,薛向心里有些好笑,先前被小适弄淡三分的怒气这会儿差不多全消了。

第十四章 人在江湖成传说

薛向招招手,示意来个人把帽子送过来。薛向这一招手收不要紧,人人心头大喜,十个家伙像抬一顶轿子一般,一步一步地朝薛向挪去。你道怎么回事,原来帽子的表面积本就不大,十个人都想托着帽子,小圈子根本就挤不下这么多人,个别家伙被顶在后面,只搭了个指头,就这样人叠着人走,又怎么快得了。

薛向看他们走得艰难,张口道:“方国华,你把帽子给我送过来。”方国华大喜,拿了帽子就跑了过去。

另外九人心头大叹:不公平啊不公平。再不公平也没办法,谁让薛向就知道方国华的名字呢,这还是刚才听小晚叫的。

薛向接过帽子,对方国华道:“你小子可真不地道,他们找你茬儿,你就推我妹子做挡箭牌?你要是干不过人家,向我求救,我还高看你一眼。当然,你这也算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挺机灵,不过我不喜欢。这次看小晚面子上,我帮你把这事儿了了,以后再敢打我的招牌,仔细你的皮。”

方国华懦懦地点头,心里忽喜忽忧。薛向不再理他,对候小春几人道:“你们几个是哪里的,东城可没见过有你们这么下三滥的,抢小孩子的钱。”他与众人年岁相当,可薛向称他们小孩子,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姬长发在徐小飞团伙中最是瘦弱,可头脑最为灵活,听薛向发了话,就知道事情有了转机,连忙答道:“这位大哥,我们是北城的,最近实在是手头有点儿紧,吃不饱饭,才出此下策,还请大哥念在我们初犯,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薛向摆摆手,道:“我可不是人民政府,要改过自新也别跟我这儿表态。你们爱抢谁钱,与我无关,只是别来东城闹腾。还有,这几个小子以后你们也别再找他们麻烦。这事儿不算完,明儿一早,叫上你们北城的康小八,一块儿到我门口等着,敢不来,后果自负。进大门的时候和警卫说一声,是我让你们来的,康小八知道我住哪里。”薛向住的军分区大院门口的两个警卫都是A军的老兵,是薛安远的老部下,薛向与他们混得惯熟,他们也知道薛向自有分寸,带进去的朋友也从来没有在军分区大院不安分的,因此对薛向的朋友进出从来不会阻拦。

薛向说完,不再理他们,时间不早了,再晚会儿,服装店该关门了。康桐载了小意,薛向让小晚上了车后座,左手抱了小适在怀里,右手掌着车把,驾车去了。

薛向几人走后,方国华三人正待要走,却被姬长发叫住。方国华有了薛向的保证,胆气大壮,看着他道:“怎么着,还不死心?”

姬长发笑脸相迎:“不是,不是,我是想向你打听下,刚才的那位大哥是谁。”

方国华得意地道:“他,你们都不知道,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总该听过吧。不过也对,你们要是认出他来,也就没这么倒霉了。”方国华说完,领着两人得意洋洋的走了。

姬长发呆立当场,怎么是他,怎么这么寸,第一次作案就碰上了他。

“野鸡哥,他这是说谁啊,我怎么没听过,看您这幅表情,那个人名气挺大啊。”一个胖胖的青年问道。

候小春啪的给了他一个脑蹦儿,骂道:“你丫才入行多久,新瓜一个,他的大名在整个四九城都是如雷贯耳的。告诉你,他大号薛向,人称三哥,又尊称为俊宋江,‘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就是他的江湖招牌。”…,

“那我怎么就没听人跟我说过呢,我们北城总不至于不属于四九城吧,不信,您问生子。”

“行了,行了,也别问生子了,他一准儿也不知道,还是哥们儿来给你们两个补补课。”一个挎包的老鸟说道。

候小春插过话道:“你补课?你比他俩也强不到哪儿去,还是我来给你们几个一起补补课吧。你们知道为什么三哥的话题在北城是禁忌吗?你们又知道为什么其它三城八区都有老大,为什么我们北城一盘散沙吗?那是因为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自那件大事之后,咱北城各个顽主圈子的老大明令禁止谈论三哥,可私底下哪里禁得住,所以大伙儿多听过三哥的名号。可要说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保证没有一个清楚,就算是道听途说过一些,知道的也只是一鳞半爪。可我就知道,因为当时我可是在场的,我是那次重大事件的见证人。”候小春说完得意洋洋地把脖子仰着,努力地想俯视众人,奈何个子实在不高,这造型摆的倒有点像仰望众人。

众人一听,见候小春似乎有江湖秘闻要报料,也不抢着当老师了,都静等着他的下文,甚至都没人想起地上还趴着他们的大飞哥。

候小春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右手斜伸出两根指头,姬长发知道他的尿性,赶紧掏出根烟给他上好,点燃。候小春深吸一口,喷了口烟,对众人祈盼的眼神很是满意,关子也卖足了,就开了口:“那还是两年前的事,那时我们北城的顽主圈子还不是现在这般四分五裂,当时一统北城的老大是大彪哥,这个人你们可能听说过,但肯定都没见过。大彪哥身高一米九,体魄雄健,他爸是城郊屠宰场的工人,听说他爸每次杀牛的时候根本不用绳子,直接让大彪哥用膀子箍着牛脖子,然后他爸直接用刀捅死,任凭受伤的疯牛如何挣也挣扎不开。”

“猴哥,是不是太夸张了,哪有这样杀牛的,照你的说法,他的两膀少说也得有上千斤力气。”刚才提问的小胖子怀疑道,插嘴打断了候小春的回忆录。

姬长发熟知候小春的脾气,赶紧接过话道:“好好听你猴哥讲,打什么岔啊,没听猴哥说的是听说吗?”

候小春见有人给自己抱了不平,也就不再见责,接着道:“大彪哥不光体壮如牛,更重要的是自打他统一北城之后,他手下的心腹兄弟就达二三百人,已经有了一统京城顽主圈的实力和野心。大彪哥就放出话来让其它三城八区的顽主们按月给北城的顽主上供,开始没人当回事,大彪哥就领着他手下的那帮兄弟挨个儿把各城区的老大给收拾了,后来三城八区的顽主们就开始按月给我们北城上供了,那时咱北城顽主的日子可真风光啊。”

“那时,猴哥你一定也很风光吧!”姬长发见候小春突然不讲了,一脸的沉醉,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赶紧奉承道,意图催他快讲。

候小春被人从沉醉中给拉了出来,并没有生气,接着道:“是啊,那时我正跟着我表哥,他就是大彪哥手下的干将,我们四处耀武扬威,过得好不快活。可惜好景不长,直到有一天大彪哥的表弟二虎被人抬了回来,二虎当时嘴歪眼斜,嘴巴里的牙齿不剩几颗,一张脸就像被高速行驶的火车头给撞过,面目全非,抬他回来的七八个兄弟也人人身上带伤。大彪哥立时就怒了,四九城还有人敢动他的人?大彪哥询问了和二虎一块儿回来的几个人,得知他们这身伤居然是被一个人打的。这个人自然就是三哥了,那时听说他才十四五岁,不过个头和现在相比低不了多少,不过模样不知道变化大不大,上次我见他是在夜里,看不大清楚。这事儿也全他妈怪二虎,不然老子现在也不会这么落魄。原来二虎在北城威风得够了,时间久了就觉得不过瘾,就带了几个兄弟去东城逮佛爷,谁知道这一逮就逮到了三哥身上,也该着大彪哥时运不济,就此惹上了煞星。你们刚才也见了那位爷是什么脾气,耗子找老虎要保护费,不是找死吗?大彪哥当时正处在人生最风光的时候,哪里会在乎个把能打的人。因此招呼了我表哥等十几个心腹干将,又叫上一个和二虎一块儿去逮佛爷的兄弟让他去认人,就浩浩荡荡的杀奔东城。那时我还小,我表哥没让我去……..”…,

“猴哥,你没去呀!那你刚才怎么还说自己在场呢?真没劲,还以为能听到些热血沸腾的大场面……”插话的又是刚才的小胖子,这次没有等候小春使脸子,另外七八个人一块儿就上了,让小胖子充分感受了一把热血沸腾,小胖子被收拾的不说话了,耷拉了脑袋站在原地,似在思考自己的人生为何如此不见阳光。

候小春见小胖子被收拾得挺惨,心里满意了,又出来假作好人,道:“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嘛,小胖也只是有些疑问嘛,他就是太心急了些,不过他的这种好奇和怀疑的精神在做学问方面也是很重要的呀,大家不要责怪他嘛。”

众人听了,心里齐齐呕吐,听你讲个故事,又是摆脸子,又是装老师,什么玩意儿。不过没有人说出来,都齐声说猴哥说的有道理,猴哥接着给咱么上课。

候小春志得意满,又接着讲起了故事:“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就在表哥家里等他回来,好询问下战况,等了好久他也没有回来,我就迷迷糊糊的在他床上睡着了,睡到半夜,突然被人给推醒了,我转头一看,表哥头上包着厚厚的绷带,嘴角处也打着补丁。我正要大叫,表哥捂住我的嘴,说别把我姑妈他们吵醒了,他是偷偷溜进来的。我问表哥说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表哥说,别提了,我们去的十几个都这样,大彪哥更惨,被那小子把生生把小指给扭断了。我大惊,说你们十多个人加上大彪哥都干不过他。表哥说干什么干啊,完全是被干,我从没遇到像那小子那般凶狠残忍的顽主,简直是一头猛虎,我们晚上在北海溜冰场把他堵住了,当时他身边没有旁人,我们十多个人把他围了一圈,心说这下你可跑不掉了。谁知道那小子根本就没打算跑,二话不说,就先出了手。你不知道这架打得叫个窝囊,十多个人硬是没有还手的能力,那小子出手又快又准,转朝我们的脸部、下巴处攻击,挨一下脑子闷上半天,根本就来不及反击。体格一般的兄弟被他一招就撂倒了,能挺得更是倒霉,多挨一下也倒了。大彪哥最是能抗,伤的也最重,被那小子撂倒后,还说狠话,结果生生被那小子把小指头拧断了,太残忍,太血腥了。那小子打完后还说,不准我们以后到东城收保护费,就扬长而去了。我听到这儿也是目瞪口呆,你想想大彪哥那什么体格,什么力量,外加十多个帮手,愣没伤到三哥一根毫毛。”候小春讲到此处,便打住了,给众人些反应时间。

第十五章 半身威名自此生

听到此处,姬长发几人齐齐倒抽了口凉气,这是什么样的战斗力。姬长发心里对天官赐福小仙童的感激又多了几分,要是小仙童不闹腾薛向,估计自己几个现在也和大飞哥一样躺在地上睡觉吧。想到此处,才记起大飞哥还在地上趴着呢。姬长发赶紧招呼几个人把徐小飞架了起来,他拍了拍徐小飞的脸,想把他唤醒。奈何徐小飞被撞得太狠,刚睁开眼哼哼了几句,又睡了过去。

众人也顾不得昏睡的徐小飞,就这么架着他,催促候小春接着说故事。候小春这会儿也不拿乔了,接着刚才的故事,道:“我又问表哥,既然大彪哥都奈何不得他,那咱们以后是不是不收东城的保护费了,反正其它几个城区的保护费加起来也不少了。表哥一听就骂我说,你懂个屁,如果以后不收东城的保护费,其它几个城区还不有样学样,以后一分钱也别想再收上来,这就叫招牌倒了,你自己立不住招牌,谁还会听你的。这次的事不算完,如果这都放过了,以后我们就得喝西北风了。大彪哥已经和我们定好了,三天后卷土重来。我说,你刚才说那小子这么能打,再去还不是找虐啊。表哥说,这次我们多叫些人,他就是再能打,还打得过这个,说着表哥用手比了个手枪的模样。我当时大惊失色,赶紧劝表哥说,动枪?真动了这玩意儿,恐怕公安局那关也过不去啊,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表哥笑着说,枪是真枪,也有子弹,只不过到时候不会开枪,我就不信他对着喷子,还敢不服软。表哥一笑,扯得他的嘴角一阵抽搐,看的我好笑。就这样过了两天,第三天的下午,我和表哥一块儿去了高脚楼,就是现在我们常去的那个底下四根大柱子的楼,这次表哥并没有不让我跟着去,因为这次去的人多,又拿了喷子,料来万无一失。一到高脚楼,就见大彪哥鼻青脸肿,头上的绷带被他强行给扯了,只有左手小手指还打着石膏。我们去的时候高脚楼的包房里已经坐了十七八个人,其中有不少大佬,有西城的、南城的、早阳区的、湖淀区的等等,反正各城区老大被大彪哥招来了不少。大彪哥说他今晚自带北城的三四十号骨干,让各城区的老大也各自带上自己的心腹随他一道去。本来嘛,拿了喷子根本用不了去这么多人,大彪哥这么做是有深意的。好了,我先不说,你们猜猜到底有什么深意?”

候小春又停住了,看来他这好为人师的毛病憋的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儿让他逮着机会,一股脑儿全撒了出来。这会儿他已经不满足仅仅只当个讲师,还要当先生,都学会考学生了。姬长发知道不满足他这点儿嗜好的话,一准儿又得卖半天的关子,赶紧接话道:“猴哥啊,我们哪儿想得出来,当时您身临其境,您肯定知道大彪哥的意思。”

候小春得意道:“那是,你想啊,三天前大彪哥他们被人收拾了,这事儿能不传出去吗?四九城的顽主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这点事儿不用一晚的功夫肯定早传的老远。三城八区的老大们也一定知道了,这会儿大彪哥召集他们一起去把三天前丢了的份儿给拔回来,意在警示三城八区的老大们别心生二意。”

姬长发配合地赞道:“高啊,实在是高,这其中的深意估计也只有猴哥您咂摸出来了,佩服,佩服。”…,

候小春得了赞美,也不停顿了,接着道:“大彪哥吩咐好各区的老大到时候去观战,我表哥就问大彪哥,今晚在哪儿摆场子。大彪哥说,在那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还是北海。帖子我以派人下到,今晚十二点,北海体育馆前的广场,就看他有没有胆儿赴约了。那晚的月色很好,就像昨个儿夜里的,月亮又大又圆。十一点的时候大彪哥领着我们一大帮子早早的就在体育馆门前的广场等着了。这次我们北城去了四十几个,各城区老大各自带了十来人,加起来上百人,好在十一点的时候,广场上除了路灯还亮着,已经不见一个人影儿。我们一帮人蹲在那儿抽烟,等了大概五十多分钟,前面还没人影儿。我表哥对大彪哥说,那小子该不是不敢来了吧,准是打听到您的威名给吓住了。话音刚落,前方隐隐绰绰出现几个人影儿,我抬手看了看时间,刚好十二点,他竟不肯提前一分钟。大彪哥见正主儿已经到了,大步迎了上去,远远地脱离了大队伍,谁知道他这一脱离队伍就出了事儿。大彪哥性子太急,见三哥只带了五六个人就敢前来赴约,就压不住心头的火了。大彪哥领先了大队伍十几米,快速迎上去准备喊话,哪知道三哥办事儿根本不兴这套,见大彪哥迎了上来,他从远处迅速的朝大彪哥奔去,快得就如同一阵旋风,我远远地就看见他高高地跃起,身影甚至遮住了他身后那盏路灯,只见大彪哥的身影突然一暗,人就飞出去老远。原来三哥借着冲力直接一脚踹在大彪哥肚子上,大彪哥庞大的身子扛不住这股巨力,直直地向我们这边飞来。早在三哥奔来的时候,我们就知道要坏事,赶紧朝大彪哥追去,冲在前面的几人还没立住脚就被大彪哥的身子带倒了。幸好大彪哥多了几个肉垫,不然那一脚就得让他去掉半条命。我和表哥赶紧将大彪哥扶了起来,透过昏暗的灯光,能看见大彪哥脸上挂满了白毛汗,显然三哥的那一脚让大彪哥受创不轻。大彪哥强忍着痛,站了起来,从腰里掏出把左轮,遥遥指着三哥,恨恨地说,你不是挺能打吗,你出手不是挺快吗,看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子弹快。三城八区的众人见大彪哥掏出了喷子,人人脸上变色。当然,以当时的灯线强度,我不可能看清他们的脸色,但后面的抽气声让我知道他们脸色肯定大变。你们都知道,当时的公检法和现在差不多,基本瘫痪。平时我们怎么闹都行,可真要是动了枪,出了人命,那有一个算一个,一准儿没跑。大彪哥一边大笑一边喘气,显是笑的时候扯动了肚子,疼得厉害。我们都以为这下胜负已定,本来嘛,你想一个拿枪,一个空手,空手的人还敢反抗吗?可是我们都错了,三哥被大彪哥指着,没有出声求饶,也没有停下脚步,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大彪哥走来。大彪哥见三哥越来越靠近自己,出声大喊,你在往前走,我就开枪了。我们也吓得连忙后退,生怕大彪哥开了枪,独独留了大彪哥在前。谁知三哥根本不为所动,止住了他身后一个要冲上来的兄弟,嗯,我想起来了,好像就是今天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没想到他还真讲义气。三哥继续朝大彪哥走来,大彪哥有些慌了神,在一边大喊大叫,我们也听不清喊的什么,叫的什么。三哥终于走到大彪哥身边,我们都盯着眼前的两个人,眼睛不敢眨动一下,突然眼前一花,大彪哥的喷子就到了三哥手里。只听三哥说,不会玩枪就别拿枪。说着,只见他手上一阵乱动,那把喷子被他拆成了零件,托在手里。然后就听见他报出一推数据,弹容啊,射程啊,好像说的是那把枪的特征。说完,又见到三哥两只手如穿花蝴蝶般一阵动作,登时一把喷子又完整地出现在他手里,只见他左手一抖,左轮被弹了出来,右手抓着的子弹,朝着左轮一甩,唰唰唰,六颗子弹准确地射进轮孔,他左手一摇,左轮就复原了。那动作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太,太…,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吧,如果你们谁学会了这手,使出去拍婆子,保证一拍一个准儿。我们都看得眼睛发直,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三哥说,拿了枪又不敢开枪,废物,你不敢开枪,我敢。说完,砰砰,只听见两声枪响,然后又听见哗啦啦一阵碎玻璃落地的声音,前方的光线突然一暗,原来离三哥最近的一左一右两盏路灯被他用枪打灭了。听得枪响,立时有不少人都站不稳了,坐倒在地,却没有一个人敢跑,生怕被三哥当成了靶子。当然,我是站着的,我的胆子一直比较大,这我不说你们也都知道。”候小春的老毛病没去,新毛病又生。…,

众人正听得喘不过气来,猛然被他中断,分外不爽,可这时候没人敢表示不满,七八个人连连点头说猴哥的胆子那是虎胆,豹子胆,熊胆……,反正只要是猛兽的胆都给他安上,也不管猴哥的心脏受不受得了。

候小春生受了这阵马屁,很是满意,接上回道:“三哥开了两枪,大彪哥像中了邪一样,站在哪儿一动不动,也没了声音,没人敢上去看他是怎么了。三哥又开了口说,以后不许大彪哥留在京城,三天之内,若不滚出京城,他亲自上门来赶。大彪哥也没说话,还是傻站在那儿。三哥说完这话转身就走了,倒是我们这群人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才想起来这里开过枪,明天公安肯定要来查,赶紧就分散跑了。再后来,大彪哥就离开京城了,我表哥也没在顽主圈里混了,隔年去当兵了。”

候小春的故事讲完了,没有人赞好,更没有人说差,一群人没有一个说话。他们全都沉浸在候小春的故事里,仿佛能看见那个人单刀赴会的雄姿,能感受到他冲天而起的豪气。人人心摇神驰,恨不能现在就去追了薛向,拜倒在地,口称英雄。候小春故事里的薛向正是这帮热血青年最崇拜,最向往的偶像。谁人年少时没有做过英雄梦,没有渴望过自己能有如关云长那样,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惊世本领。薛向完美的契合了这群顽主心目中的英雄形象,因此,他们被深深地震撼了。

姬长发最先回过神来,对候小春问道:“后来呢,公安局怎么处理的那起枪击案?”

候小春很满意自己的故事给他们造成的冲击,答道:“后来,听说三哥主动去了市公安局,没过夜就从里面出来了,公安局也再没追究过这件事,由此看来三哥在京城的根子还是很深的。”

“猴哥,野鸡哥,三哥说让你们明天叫上康小八去他家,能不能也带上我啊。”说话的正是被修理的小胖,此刻他眼冒精光,看得众人心里发毛。

姬长发好奇的问道:“你去干什么?说不定是接着收拾我们。”

小胖道:“就是被收拾我也认了,能被三哥这种大英雄揍,传出去也是美名不是。”

“我也去,我也去”

“加上我”

“还有我”

…………

候小春没想到自己的故事造成了这么个后果——批量生产了这么多贱皮子。

其实他心里也是打定主意:这次拼死也要结交上三哥。

第十六章 刻舟之处求宝剑

小适穿着崭新的秋衣秋裤,托着双大拖鞋,嘟嘟嘟地从小晚的房间穿过堂屋,跑到薛向的门口,小手握拳“哐哐”直捣薛向的房门。

晚上八点左右,薛向带着几人从服装场回到家,刚一到家,小家伙就抱了自己新买的一大堆衣服和书包,钻进了房里。吃晚饭的时候,薛向喊了她几次,小家伙理也不理,就站在穿衣镜前转来转去,欣赏着自己的新衣服。薛向急了,一把抱起小家伙,就去了厨房,结果,小家伙在厨房没吃几口饭就撂下碗,又回了房里。薛向当时心里感叹,女人啊,无论是五岁还是五十岁,爱美永远是她们刻到骨头里的天性。

薛向早早就上床躺下了,吃饭前他就招呼了康桐说晚上有行动,康桐点点头也没问,反正在康桐看来,三哥说怎么做,他只管做好就是了。薛向正想着小家伙肯定是美得忘了曾经逼自己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中的那条“陪睡”了,正打算扭灭台灯,就听见门响了。薛向起身,打开门一看,果然是小家伙,她来行使权力了。粉色的秋衣秋裤把小家伙的小身子裹得分外可爱,如同童话里的花仙子一般,不过眼前的这位花仙子手里还拎着一个小花枕头。

小家伙也不吭声,直接从薛向的臂弯就钻了进去,跑到床前,一脚将拖鞋踢掉,就从床尾钻了上去,顿时,被子掀起了一阵波浪,原来小家伙在被子里从床尾爬到了床头。小家伙爬到床尾后,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小脸冲薛向笑了,月牙弯弯,似乎在告诉薛向,你看我聪明吧,这样爬过来就冻不着我啦。

薛向回了个微笑,关上房门,走到床边,正要上床,却被小家伙用小手推了下,小家伙歪了小脑袋:“人家还没布置好呢,等我布置好了你再上来。”说完小脸又转了过去,开时安排两个枕头的放置。小家伙先把两个枕头紧紧地并排着,觉得这样挨得不够紧,又把自己的小花枕压了薛向的半个枕头,又觉得这样一来枕头太高了,小家伙趴在那儿皱眉头。

薛向看得好笑,可自己老呆在被窝外,也挺冷的,赶紧给小家伙出谋划策道:“小宝贝,你看,要不我躺下来你再布置你的枕头,这样一来,你要怎么布置,我就怎么配合你。”小家伙一听,觉得这个办法好像不错,就主动掀开被子放薛向上来。薛向躺好后,小家伙开时折腾薛向,一会儿把薛向的一条胳膊拿了,放到薛向的肚子上,给自己腾出空地;一会儿又把薛向的身子扳过来,让他的脸对着自己。好一通折腾,最后,直到把薛向的胳膊打开,把自己的小花枕放进薛向的臂弯里,又一条把小腿儿搭在薛向的肚子上,怀里抱了薛向另一条腿儿才算满意。小家伙躺在薛向臂弯里,把被子掀开一条缝儿,露出小脸,打了个小哈欠,也不跟薛向说话,闭了眼睛,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在闭目养神。小家伙的脸红红的,其实小心思里还是有些羞羞,毕竟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大哥睡觉,有些不习惯,不过大哥怀里比二姐怀里热乎多了。

薛向的身子任凭小家伙折腾,不仅顺着她,还得自己使力气帮小家伙摆到她要求的位置,他现在的造型就像被小家伙用十字鸳鸯锁给锁住了。薛向不敢动,心里能感受到小家伙睡得很舒服,他贪婪地感受着这一刻的亲情和温馨。…,

过了好一会儿,薛向的烟瘾犯了,可小家伙好像还没睡熟,他只有忍着。他忍得有些难受,赶紧想些东西来转移注意力,他决定好好梳理一下脑子里的高中课本。原来的小青年虽然不爱学习,可是学过哪些内容还是记得的。薛向就着脑子里的记忆,梳理出了几门功课课本的大概深度,就放下心来,显然此时的高中课本的难度和前世根本无法相比。此时的高中课本多是注重概念性的问题,而不似后世的那些出题砖家把一道题掰开了,揉碎了来折腾学生。前世,薛向以远超京大的文科成绩考上京大,虽然时间已过去十来年了,可要让京大的高材生对付现在的高中课本,想来复习几遍书本基本就能拾起来了,应付明年的高考一点问题没有。薛向知道明年的高考,文、理科各只考五门,文科考政治、语文、数学,外加历史、地理,理科除了物理、化学,前三门和文科一样。历史、地理、语文、政治对薛向来说,早已烂熟于胸,只需复习下数学,明年的高分还不是手到擒来。

薛向美滋滋的想着,耳边渐渐传来小家伙轻轻的鼾声,原来小家伙睡熟了。薛向轻轻唤了几声小宝贝,小家伙没有一点反应。薛向才把两只胳膊轻轻从她身上拿了出来,薛向赶紧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解了烟瘾,拿起台灯边的手表一看,已经十一点多了,是时候出动了。薛向穿好衣服,出了房间,走到康桐的门前轻轻敲了两下,几秒钟后,康桐的门就开了。薛向有些好奇这家伙怎么这么快,仔细一看,康桐身上的衣服穿的好好的,甚至连鞋都没脱,想来这小子就在床上躺了会儿。

薛向进了储物室拿出一个布袋、两把铁锹、两个手电筒,然后随手递了一个手电筒和铁锹给康桐,二人骑着车就出了军分区大院。这两晚的月色都好,皎洁的月辉洒满整个胡同,照在打着霜的地面,晶莹一片,倒是不用打着手电筒照路了。两人都没说话,薛向在前带路,康桐默默的在后面跟着,胡同里只听见两辆自行车哐当哐当的声响。两人驶出胡同口,就到了大街上,宽阔的柏油马路一个人影也无,昏黄的路灯似乎不敢和明月争辉,病怏怏的发着微弱的光芒。二人的速度提了起来,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十来分钟后,转了一个弯儿,又骑了一会儿,路况越来越差了,二人不得不打开手电筒照路。这会儿,薛向和康桐已经到了北郊乱葬岗的外围了,两人小心地驾着车,糟糕的路况颠簸得车后座绑着的铁锹哐当作响,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打破了乱葬岗里的宁静。

时入初春,天气依然寒冷,乱葬岗里的树木虽不丰茂,却也成了一些过冬鸟儿的驻巢地。二人弄出的响动惊得林里的宿鸟一阵飞腾,黑压压飞走老大一片,然后再没有声音。前面的路实在太难走了,坑坑洼洼也越来越严重,两人索性下了车,推着车向前走去。乱葬岗四周除了一片树林、杂草,只有些完整的或残缺的石碑散乱地立着。自刚才那阵惊鸟出林后,除了自己二人推车行走的声音,四周再无声响,周围一片死寂。

明月、荒野、惊鸟、坟墓、石碑,这一切的物象汇集一起应该勾勒出一副阴森、瘆人的恐怖场景,可薛向两人视若等闲,两人嘴里叼着烟,推着车大步向前行去。想想也是,这样一个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的年代,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成了这个时代最响亮的口号,这也是一个最大无畏,最不敬鬼神的年代。如果真有小鬼跳了出来,恐怕康桐得大喜,正好逮一个回去展览。当然,薛向来自后世,又经历了穿越这种无法解释的事,对鬼神还没这么荤冷不忌,不过他素来胆大,身边又有人陪着,心里也压根没有往那方面想。…,

康桐跟着薛向又翻过几道坎,绕过数棵树。薛向把车停稳了,示意康桐也把车挺好,招呼康桐近前,道:“小康,你性子越来越冷了,我把你往乱葬岗这儿引,也没见你好奇、发问。”

康桐道:“问那么多干啥,跟着你干就行了,你又不会害我,难道把我骗着儿来谋财害命,再说我有多少钱,你最清楚。”难得康桐一次说出这么长一段话,还少有的开了个玩笑。

薛向笑着说:“这样就对了,整天冷着脸,自己端的不累吗?”

康桐道:“没端!”

得,又恢复老样子了,薛向也不打算纠缠这个话题,对康桐道:“今晚叫你出来是挖东西,八年前我在这儿埋过一口箱子,现在觉得箱子里的东西可能是好玩意儿,要是能找到,说不定能换不少钱,待会儿,我们分头就在这附近找一棵歪脖树。”

康桐没有废话,点头去了。薛向之所以能保证找到东西,实在是因为他对当年的歪脖树映像太深了。那棵歪脖树的树干只有胳膊粗细,树的下半部和上半部呈平行长势,中间由一个一字型的树干相连。当时薛向还和身边一起看火的伙伴说,如果这棵树的下半部向上延伸,上半部向下延伸,去掉多余树枝和树叶,就是一个完美的“H”。

薛向和康桐分头去找,打着手电,因为只看树的外形,扫视得极快。半个小时过去了,薛向和康桐聚拢,各自坐在车座上抽烟。薛向有些想不明白,他们两人先是找了方圆十米以内的树,无果,又扩大范围,最后把方圆百米的树都搜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薛向说的那棵树。薛向闷着头抽烟,心里思索着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那棵树被人砍作柴禾烧了?也不会啊,城郊到处是树,要砍也不会到这儿来砍,这里离最近的村落还有好几里路呢,再说砍死人身边的树,也晦气不是?难道,被雷劈了,薛向摇摇头,这又不是玄幻世界里的树精渡劫,哪里这么巧。

薛向苦思无果,努力的回想那棵树的样子,终于,薛向笑了,自己真傻,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简直是翻版的刻舟求剑嘛。

薛向下了车座,又吩咐康桐如此这般。

第十七章 重宝付与有缘人

薛向突然开了窍,八年前的小树,八年后还是小树吗?恐怕早已枝繁叶茂了,上半部歪曲的树干,肯定已被茂密的枝叶和树杈给遮盖起来了,从远处望去哪里会有歪脖儿的感觉。薛向吩咐了康桐靠近些观察树干的上半部分,果然,几分钟后,薛向就找到了当年的那棵歪脖树。原来胳膊粗的小树已经长到海碗口粗细,茂盛的枝叶和发散开来的树枝将整棵树的上半部裹成硕大的一团,从远处看上半部团团如云,哪里还有一丝歪脖的模样。

歪脖树就在离薛向二人停车不远的地方,十米左右的距离。薛向记得当年箱子就埋在这棵树东北方向,三四米的地方。薛向招呼康桐跟上,两人挥动铁锹开挖,挖开的泥土散发着扑鼻的霉味儿和土腥气,二人顾不得掩鼻,继续挖掘。十来分钟的功夫,康桐的铁锹挖到坚硬的东西,显是铁锹碰到了箱子,薛向赶紧过来,两人一块儿挖。箱子当年本就埋得不深,这么多年过去了,上面的土层不过厚了几分,很快,两人就把箱子抬了上来。

薛向用铁锹把箱子上的泥土剥落,箱子底部当年烧焦的地方就显露出来,箱子保存的依然完好,除了颜色有些发黄。老教授用的这个箱子显然不是一般的木料打制的,埋在土里这么多年,依然没有虫蛀鼠咬的痕迹。薛向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只见里面躺着的仍是八年前自己所见的一幅画儿,三本书,两个瓷瓶儿。书本和画都没有受到损害,因为埋得不深,没有受到潮气浸染。瓷瓶保存的就没有原来那般完好,其中的一个已经被打碎了,想来是那次自己和伙伴一起把箱子推进土坑时摔碎的。薛向顾不得心疼,拿出布袋张开,吩咐康桐把箱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往里装,包括哪些破碎的瓷片。装好东西,两人重新把木箱埋进坑里,用原来挖出的泥土重新掩上。

收拾好东西,两人踏上回家的路程。

一个小时后,薛向坐在康桐的房间发愣,他实在是太震惊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东西是真的。箱子里的东西如果泄露出去,将会引起轩然大波。

薛向和康桐到了家里,才凌晨两点中。小适肯定正在熟睡,回自己房间,查看所得显然不方便,于是薛向就把东西拿到了康桐房间。

康桐对这些古玩之类的没兴趣,若是几把枪还差不多,他脱了衣服上了床,蒙头睡了。薛向把布袋小心的放上书桌,解开布袋的扎口,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掏了出来,只余下碎瓷片。薛向先查看那三本线装书,刚打开第一本书的扉页,就从里面掉出一个信封,信封很是厚实,拆开信封,打开信纸。信纸上的字是用钢笔写的,字迹有些发黄,但书法很见功力。他就在台灯下读了起来,这一读,他就愣在那儿了。

信的主人正是老教授,信的行文也是以遗嘱的方式写的。他在信里详细介绍了箱子里的东西的身份,他是如何得来的,又因为当时ZZ气候,他不敢也没办法把这些东西交上去,再加上自己实在喜欢这些东西,希望由自己这个已经风烛残年的捐献者保留,而等到自己百年之后,由学校的治丧委员会把这些东西交给国家。

薛向从老教授的信里知道今天自己真的挖出了一座文化宝库。绢质的画是南唐顾闳中所作的《韩熙载夜宴图》,此画乃中国传世十大名画之一,而故宫博物院保存的仅为宋代的临摹本。两个瓷瓶一个是五大名窑里的钧瓷,一个更是传说的柴窑里出的天青釉瓷。钧瓷已是珍贵至极,素有“家有万贯,不如钧瓷一件”的美誉,而柴窑的瓷器更是仅限于传说,并无一件传世,世人只从古人的书中的描述知道柴窑瓷器“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的特征。薛向是个文玩发烧友,但他并不会辨别瓷器,只是从老教授的心中知道这几件东西的特征。他识得柴窑的珍贵,心头大急赶紧细看桌上的双花抱耳瓶,只见瓶薄如纸,轻轻敲击,有悦耳的声音传来,正合了柴窑瓷的特征,一时心头大定,想来布袋里的就是钧瓷了,钧瓷摔坏了虽然可惜,可与柴窑瓷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以上三件国宝中国宝,并不是薛向愣神的原因,尽管这些东西几乎已是传说,可怎么也没那三本书带给薛向的震撼大。

那三本书居然是曹雪芹的手稿《红楼梦》一百二十回完整版!!!

薛向虽不是红迷,可也知道这三本书如果真是曹公手稿《红楼梦》的完整版的话,传出去会有多大轰动,哪怕现在正是批一切旧东西的高潮,依然会造成文化界的轰动。当然,薛向没有这么愚蠢,去往枪口上撞,他只是好奇,曹公不是没写完后四十回吗?怎么会有后四十回的手稿。老教授信中也只说了此书得自大内,还是庚子事变时,他父亲从一个老太监处购得,是曹公第四次修改的手稿。薛向想到后世也却有曹公“增删五次,披阅十载”的说法,若是没写完用得着增删、修改吗?他顾不得去猜测真假,迫不及待得想看看这三本书的后四十回是怎么写的。

薛向拿出其中的一本仔细的打量,整本书被蓝色的硬壳包裹,翻开蓝色的硬壳,第一页正是书稿的扉页,扉页上只写了个楷书的石头记,打开书页,只见书页被一层透明的薄皮覆盖,透过薄皮能清楚地看到书上的字迹,整本书呈竖版排列,从字迹看显然是手书而非雕版,字体瘦骨嶙峋,而力透纸背,仿佛要写尽胸中的不满与悲愤。薛向欣赏完书法,这才打量起书的内容,只见排头写着“第四十一回,拢翠庵茶品梅花雪,怡红院劫遇母蝗虫”,书页上除了正文,用蝇头小楷在空隙处写满了注释和修改意见,整个页面显得十分拥挤。原来薛向拿的是第二本,他又把其余两本打开,找到第三本才开始阅读起来。这一读就读到东方发白,直到大院王奶奶养的大公鸡开时打鸣,才把薛向从书本中拉了回来。

薛向抬表,已经六点十分了。薛向此时满心的感动和愤概,他已经确信这三本书必是曹公手稿无疑。书中的宝玉没有考科举,贾府也没有复兴,彻头彻尾的悲剧到底,而文风,笔力和前八十回一脉相承。就算这些还不能完全证明是曹公所创,而最大的证据就是后四十回里的诗词,首首细腻感人,凄婉绝伦,其中多有足以传世的佳句、篇章,而这些佳句、篇章,前人未发,后世不见,足以证明这正是曹公所创的原稿。

薛向感叹之余,也不得不赞叹自己的运气。这些宝贝放在哪里都足于震惊世界,却被自己得了。薛向并不打算现在就交上去,他甚至都没想过要交上去,宝物自是有德者与有缘者居之,他心里自然把自己归到了有德者一流。何况他知道后世的紫金博物馆是个什么德性,不说居然会打眼,收藏着赝品,更可恨的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居然会偷盗博物馆里的文物出去倒卖。他可不放心把这些宝贝交给那帮人。

薛向拿了块干净的毛巾细细地擦拭着柴窑瓷器的瓶身,擦干净后,找来一个纸箱,里面垫上一床厚厚的棉花套,把瓷瓶小心地放进去。薛向放好瓷瓶后又找来一块干净的床单,把绢画用床单包好,也放进了纸箱。

薛向小心地抱着纸箱,拿了那三本书和装钧瓷碎片的布袋,回了自己房间。他用脚轻轻地推开门,进门后,又用脚把门勾上,没发出一点声响。他把纸箱子塞进床底,三本书放进书桌屉子里最底层压好。装钧瓷的布袋被他小心的放在门后,生怕力使大了,让碎片变得更碎,倒腾古玩的启动资金可全靠它呢。…,

安放好这些宝贝后,薛向出门去红星食堂买了五斤肉包子,三斤油条和一小桶豆浆。上次买了三斤包子,两斤油条结果自己没吃饱,这次还多一个康桐,因此量就更得加大了。买回早点已是六点四十了,小晚和小意的房间已经有了动静,自己房间的小适好像还睡得正香。薛向回房把小家伙叫醒,小家伙在床上扭来扭去,嘴里哼哼着不肯起来,薛向哄了好一会儿也没结果。他转身出了房间,不一会儿,又转了回来,手里多了个大肉包子,便走边吃,吃得满嘴流油,嘴里含糊不清的对小家伙说:“他们都在吃呢,今天买的包子可不多,听说小宝贝爱睡觉,不吃大肉包了,他们正高兴呢。”

小家伙见薛向吃着包子,远远的肉香飘进小鼻子里,早没了睡意。这会儿听薛向这么说,立时急了眼,喊着要薛向赶紧到姐姐房间,帮她把衣服和鞋子拿过来,喊完又冲门外喊了声“给我留点儿”。小家伙一脸的紧张,生怕去得晚了,没得吃了。薛向帮她把衣服拿来了,小家伙要薛向给她穿上面的,她自己穿下面的,说这样穿更快。薛向没办法只好按她的指示办,谁叫人家是霸权国家呢,掌握着核武器——金豆儿。谁知道,两人一起穿衣服反而更慢了,薛向抬她胳膊时,小家伙正抬脚穿裤子,结果身体不协调,差点倒在床上,小家伙立时两嘴一瘪,就要发射核弹。

第十八章 搜奇寻珍意未穷

薛向见势不妙,赶紧对小家伙道:“小宝贝,你先自己穿,我这就出去给你抢几个大肉包放一边,等你出来了吃。”

小家伙的注意力极易被转移,这时听了这么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也就不忙着发射核弹了,对薛向道:“我要两个,不,三个,上回两个人家都没吃饱呢。”

薛向见终于糊弄过去了,就出门假装给她抢包子去了。少顷,薛向回到房间,小家伙已经穿好鞋子了,也不问薛向抢的包子放在哪里,蹬蹬的穿着小皮鞋,就往堂屋跑。小家伙跑到堂屋一看,哪有半个人影,只有两大包油纸袋放在饭桌上。小家伙知道自己被薛向骗了,而自己刚才差点急得掉眼泪,小家伙又羞又恼,转身跑回薛向房间,对着薛向怒目而视,然后一言不发地跑到薛向身边,抱着薛向的胳膊咬了一口,好在没有使力,算是略作薄惩。

小家伙觉得自己被骗了,有些狼狈,小心思不平衡,想学薛向让哥哥姐姐也着急,那样自己就有人做伴了,小家伙跑回堂屋一手拿了一个肉包,窜进小晚房间,然后又进了小适房间,倒是把从薛向那里学来的那招活学活用了,可惜小家伙只得皮毛,未得精髓,被两个大的骗得作了运输大队长,而不自知。小家伙进了两个房间,丢了两个肉包,出来时小脸还笑眯眯的,总算有人和自己一样啦。

吃罢早饭,薛向送几人出了大门,刚走到大门口,就见门前黑压压站了一大批人,约有二三十个,分作两帮。薛向仔细一看,只见光头胖子、水蛇,、匕首男一帮由康小八领头,另一帮是昨天放学时收拾的候小春、姬长发,小胖子他们,由徐小飞领头。两帮人站得挺整齐,这会儿见薛向出来,齐齐鞠了一躬,喊了声“三哥好”。也不知道他们打哪儿学的,难得这时候已经有了后世黑社会发端的雏形。薛向招呼了几小自己去上学,小家伙做了个鬼脸表示不满,倒也没纠缠,被姐姐牵着走了。

薛向没多说话,直接招呼他们进屋,他做事还是很讲究的。康小八见薛向客气,连忙答话:“三哥,我们这么多人都进去,怕不合适,吵着家里的人多不好,不如就我和小飞进去就好了,有什么事儿您吩咐,我们俩保证传达到位。”康小八长得高高大大,可一说话就眉眼齐动,显露猥琐,也不知道他和别人说话是不是也这样。

徐小飞听康小八说只让他们俩进去,心里有些惶恐。他昨个儿被薛向收拾得太惨,在医院的时候,医生一个劲儿地问是被火车撞的,还是被卡车撞的?还赞叹他身手敏捷,撞得这么厉害,居然只伤了个脸。徐晓飞当时心里听得那个气啊,要不是命操他手,立时就跟丫翻脸。

昨天事后,徐小飞才知道自己惹到了谁,差点没吓昏过去。赶忙问候小春几个,事情是怎么了的,我这点儿伤怕不能消除三哥怒火吧。侯小春刚说了句事情还没了,徐小飞吓得把挂盐水的吊瓶给扯掉了,心说就知道没这么便宜。姬长发见机得快,赶紧说,大飞哥,事情不像你想得那么糟。三哥只是说让我们明天早上去他家门口等着,一块儿去的还有飞车党的康小八,听说昨天倒霉的不止我们这伙儿人,飞车党的王胖子被三哥生生掰折了根指头。听到这儿,徐小飞又是打了个激灵,赶紧问姬长发,估计三哥还要怎么收拾自己。姬长发说,应该不会收拾了,要真继续收拾,昨天就接着收拾了,哪有这么麻烦,再说收拾人也不用叫家里去啊。徐小飞方才心中大定,赶紧问三哥说的是几点。姬长发说,三哥没说几点,只说一早。徐小飞立马下令明早五点起床。候小春说用不着这么早吧,话没说完被徐小飞给了一下。徐小飞说还得去叫康小八,从北城到东城不得个把小时啊。就这么着,薛向刚买回包子,他们这伙儿人就到了门口,没人敢敲门,直到薛向送小晚他们出门,才遇上。…,

听康小八说只让他和徐小飞进去,不满的人不止徐小飞一个,其余众人心里都在腹诽自己又要被人代表了。

薛向知道康小八是好意,笑着道:“没事儿,家里挺宽敞,坐得下,过门就是客,哪有堵着家门不让进的道理。”薛向话说得得体,大伙儿听得也是心里齐赞:三哥做事就是讲究。

薛向领着众人进了堂屋,康桐正据案大嚼,见众人进来,头也没抬。堂屋甚大,椅子虽不多,但两张沙发甚是宽大,众人挤挤还是勉强坐下了。众人落座后,薛向道:“这次叫你们来,不是找麻烦,是有事要请你们帮忙。”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纸上画了四枚邮票。

薛向话音刚落,堂屋里登时响起了各样式的回答。

“三哥,哪里话,您用的上我张二勇是我的荣幸….”这是谦虚型的。

“三哥,有什么事儿,你吩咐,说什么帮忙啊,这不是打我们脸吗?…..”这是仗义型的。

“三哥,您这么说可没拿我老催当朋友……”这是自来熟型的。

………

………..

徐小飞和康小八被挤得插不上话,两人脸色很不好,徐小飞的头上被绷带包了大半个头,只露出眼睛。徐小飞拿眼睛扫扫候小春几人,意思是老子还没死呢,你们就要造反啊。好不容易等众人的话音落了,两位老大才齐齐拍胸脯保证,只要三哥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薛向道:“没这么严重,大家看这张纸,纸上画了四枚邮票,分别是‘小一片红’、‘大一片红’、‘全面胜利’、‘黑题词’,这几枚邮票我很喜欢,一时又不好找,就麻烦诸位帮我留个神儿,多少不论,越多越好,我必不会让诸位兄弟白辛苦的,到时候我摆席。”

刚开始见薛向说的郑重,众人正生怕真是什么赴汤蹈火的事儿了,这会儿一听就是几张邮票,立时就炸了锅,一个个拍胸脯,表决心,说找不回来,提头来见。说完,也不待薛向留客,拿了画邮票样板的白纸,就急吼吼的走了。现在不急着去找,待会儿让别人拔了头筹,可如何是好。

薛向自发现紫檀木条案后,就有了在这个特殊时期,收藏一些后世自己只能看着流口水的“特产”的念头。一是可以弥补自己前世并不怎么成功的的文玩发烧友生涯;二是可以利用自己的先知,获得一批宝贵的财富。就算自己官场之路夭折,或者出了什么意外,这些藏品依然可以保证自己的三个弟妹衣食无忧。当然,这些都是退一万步的想法。

薛向选择这四张邮票作为目标也是经过仔细考量的。这个时期可供收藏的东西很多,画报,领袖像章,邮票,各种供票,甚至包括小人书、连环画,放到后世都是很有价值的藏品,但是真正增值最恐怖的还是邮票。浩劫时期的邮票不像领袖像章那样发行量巨大且存世极多(各类领袖像章累计发行几十亿),也不像画报,供票,小人书,连环画那样缺乏特有的历史和ZZ意义。浩劫时期的“文”字头邮票虽然发行的不少,但后事存世并不多(ZZ原因,销毁不少),尤其是薛向选定的那四种,都是“文”字头的编外邮票。

“全面胜利”、“黑题词”都因为某种原因发行很短时间就回收了,而“大一片红”和“小一片红”压根儿就只发行了半天,而且发行地点只在京城。“一片红”的全称是“全国山河一片红”先设计了60x40厘米的大版票,设计一通过就开印了。后因被批“贪大求全”,又设计了30x40厘米的小版票,因此就有了大小两种“一片红”。…,

“全国山河一片红”发行了半天就被收回了,原因是这张邮票上的我国地图漏了西s群岛和南s群岛,而且TW岛未着红。薛向后世对这张邮票就极为痴迷,可存世仅有十张,他也只能在网上欣赏了,现在有了机会,当然要抓住了。这四张邮票后世的价格都破了百万,一片红更是破了三百万,还有价无市。

薛向送别众人,回到饭桌,正准备接着吃饭,才发现桌上就剩了一根油条,而康桐手里也只剩了半个包子。薛向赶紧把油条抢了过来,再慢一步,待康桐一口吞下那半个包子,保管这根油条也没自己份儿了。

“康桐你几天没吃饭了,昨儿个中午和晚上也没见你少吃啊,今儿早上还这么能吃,也不知道给我留点儿。”

“包子馅儿挺多,油条炸的也酥。”这家伙一贯是这么言语,不熟悉的人还真适应不了。

“康桐,你结婚后,和你媳妇儿也这么说话?”薛向打趣道。

“怎么,不行啊?”康桐有些好奇。

“行,怎么不行,你要是敢一直这么跟你媳妇儿说话,我保证你家一准儿变淮海战场”

“那我就找个哑巴。”

薛向没辙了,这小子把这话都撩出来了。消灭完早点,薛向提了装钧瓷的布袋,和康桐一起出门了,准备去找孙前进。薛向二人刚出了胡同,路过虎坊桥就碰见了雷小天五人,几个家伙勾肩搭背的一看就知道又是准备去薛向家的。

第十九章 寻常巷陌多奇士

薛向没和几人寒暄,直接要孙前进领着,去华联木器厂找瘸老三。华联木器厂坐落在东城太平街的街角,离薛向家也只有十来里路,几人说说笑笑,一会儿就到了华联木器厂的大门外。木器厂的铁大门边上有一个耳房,料来就是看门人的住所。

几人一道进了大门,刚踏进门口,就听见有人喊登记。薛向顺着声音的来处,找到发声的人,只见一个花白的脑袋从耳房的气窗里透了出来,面目倒是很年轻,三十多岁的样子,只是不知道怎么长了这么多白发,料来此人就是瘸老三。

孙前进道:“登个屁的记,老子一天走八趟都不登记,今儿领我三哥过来,正是来找你的。”

瘸老三脸色大变,打着颤音:“各位同志,我,我坦白,我交代,我坚决同许好古这个反GM分子划清界线,我完全认识了他反GM的真实面目…….”许好古是瘸老三的父亲,浩劫初起,便被死于非命了。瘸老三原名许博古,后因与党内某位同志重名,为表示和他划清界线,改名许通今。瘸老三上面原有两个哥哥,都夭折了,他行三,后因被打瘸条腿,众人都称瘸老三,反而把他真名给忘了。这会儿,瘸老三,见来了这么一群穿军装的青年,以为小将们又来了,赶紧一通自白。

薛向挥手打断他的话,道:“我们不是小将,小将早结束了,你别害怕,今天找你是请你帮忙的,我们知道你是吃手艺饭的,请你帮忙也是借你的手艺给我们掌掌眼,当然了,也不会让你白忙活。”

瘸老三听说不是小将,心神大定,摆摆手道:“我的手艺早丢了,我早跟资产阶级划清了界线,我现在是光荣的无产阶级、工人同志,是……”

“**的烦不烦,我三哥请你帮忙是给你脸,你还端起来了,你丫再废话,我立马让你工人当不成了。”说话的正是孙前进,薛向在,他不好先开口,按他的个性,跟瘸老三还废什么话,叫过来就使唤了。这会儿见瘸老三还阴一套,阳一套的,早听烦了,就出了声呵斥。

瘸老三见孙前进发了火,低了头不敢再罗嗦,他知道孙前进跟自己厂长的关系,怕真惹怒了孙前进,自己这好不容易求来的看大门的工作就没了。

薛向见状,道:“你也别多心,我们就是请你帮忙,是付你工资的,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要你在旁边看着,点头、摇头就行,甚至不用你出声。”

瘸老三见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不答应怕是真不成了。瘸老三点点头道:“什么事儿,你说吧。”

薛向道:“什么事儿,我先不说,先试试你的水。”

瘸老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显然他对自己祖传的手艺很有信心,撇嘴道:“拿出来吧,我上上眼。”

孙前进还从没见过瘸老三敢这么说话,正要呵斥,被薛向拦住。薛向把布袋子打开,拿出一块儿一对巴掌大小的瓷片递给瘸老三。瘸老三接过瓷片儿,刚一上眼,仿佛被勾走了魂魄,眼睛直直地盯着瓷片,手掌细细地摩挲着,像是在抚摸美丽女人的肌肤,也不说话。

孙前进实在受不了,瘸老三敢跟自己这儿玩深沉,骂道:“你丫倒是说话啊,别不是根本看不出来吧,今儿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你就卷铺盖卷儿回家吧。”…,

瘸老三这才想起身边还站着个活阎王,赶紧说:“看出来了,看出来了,这可是宝贝啊,这是钧瓷,钧瓷你们知道吧,那可是帝王瓷,是我国宋代五大名窑瓷器之一,是…….”

“得得得,我们可没功夫听你上课,你就说值多少钱吧。”孙前进可没功夫听他聒噪,打断他的话问道。

瘸老三道:“这我得看看器型大小,单凭这块瓷片估不出价,你要是问这瓷片儿,能值个百十来块。”

“这么块破瓷片就值这么多钱?孙前进长大了嘴巴,似乎无法理解一块破瓷片子的价值能和十几条猪腿相提并论。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人人张大着嘴巴,仿佛看见无数猪腿、烧鸡,只有薛向面色如常,他早知道这是宝贝,心里还嫌价钱低了呢。

薛向把布袋递给了瘸老三,让他自己看,瘸老三看完,叹道:“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好、这么大器型的‘诸葛丞相六出祁山’人物大罐儿就这么毁了,实在是可惜了。”瘸老三一连声的可惜,激动得面色潮红。

这次打断他的是薛向,孙前进似乎还在计算那块瓷片约等于多少猪腿,还没回过神儿呢。薛向问道:“你估计下它能卖多少钱?”

瘸老三道:“如果是没有损坏,像这种大器型,有故事的人物钧瓷大罐至少能卖到一万,我说的就是当下。如果是早十年还会更值钱,我听我父亲说过,我爷爷当年收过一件人物大罐,不过没你的这么大个儿,花了五千大洋,那还是民国的时候。不过,现在这些好东西贱了,被毁的差不多了,你打算卖瓷片?这些瓷片你拆开卖最多只能卖到六百多块,那还是卖给识货的人,卖到委托所,说不定几十块就把你打发了。”

孙前进听到这儿就惊醒了,叫道:“几十块?那怎么行,瘸老三,你刚不是说一块儿瓷片就值百十来块,怎么?现在六七块瓷片反而只值几十块,你不是糊弄我吧,你赶紧想办法,想不出办法就卖给你了。”这家伙耍了个赶鸭子上架。

瘸老三大急,道:“孙同志,我可买不起,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我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一时间,瘸老三脸上急出了汗。好一会儿,才抬头盯着薛向问道:“你这是整器摔碎的吗?碎片都在袋子里?”

薛向道:“是整件儿,袋子里的碎片也是齐的。”

瘸老三舒了口气,擦了擦汗,终于不用自己掏钱买了:“有办法了,这个大罐碎的不算厉害,可以修复,如果修复好了,就能卖出好价钱。”

此话一出,人人喜动颜色。孙前进最是着急:“那你赶紧修复啊,修复好了,我让我姨父把你工资给调一级。”这会儿见猪腿不仅有望,好像买头猪也成了可能,孙前进语气好了不少,连利诱这招儿都使上了。

瘸老三道:“我祖传的手艺是鉴定,修复我不会啊。”他看孙前进脸色急变,赶紧接口道:“我是不会,华阳钢铁厂的李四爷和我一样是祖传的手艺,修补这活儿他是一绝,最近他老婆住院,他请假在家照顾,急用钱,你们找他,他一准儿答应。”

瘸老三说的李四爷薛向认识,正是他父母生前单位的工人,家里有五个孩子,老婆身体一直不好,家庭负担很重。薛向向瘸老三道过谢,又和瘸老三说了掏老宅子请他掌眼的事,答应事成之后付他相当于现在一年的工资。一边是威逼,一边是利诱,瘸老三只得答应,只是一个劲儿的跟薛向说:“这可是杀头的买卖啊,你们千万要保密,千万保密。”薛向连连点头答应,几人心里好笑,心说还怕你泄密呢。…,

薛向领着几人来到李四爷家,李四爷家在厂家属区的胡同口,是个独门小院。薛向几人到他家门口的时候,李四爷正蹲在门槛上抽烟,薛向记忆里李四爷是花白的头发,可眼前的李四爷白发如雪,只有从脸上的容貌还能看出,坐在那儿的并不是一位耄耋老人。薛向和李四爷打了声招呼,并递了根烟。李四爷显然还记得这位前副厂长的公子,李四爷愁苦的脸上难得挤出几分笑容。薛向说明来意,李四爷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本来嘛,老婆住院要钱,家里孩子念书,吃饭样样要钱,靠他那点工资,家里已经快要断炊了。此时见钱先生上门,哪有往外推的道理,就是杀头的买卖也做了,何况只是修补个东西,就当替人家补车胎了。

李四爷把几人让进屋,给几人倒了水,就让薛向把东西拿出来,薛向把布袋递给他,李四爷打开一看,眼神和瘸老三一个模样。他们做这行出身的老手艺人,见到好玩意儿就如同色狼见到美女一般。李四爷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说了句等三个小时,说完就进了房间,随后就把门锁上了。

两个多小时后,李四爷把门打开了,招呼薛向几人进去。薛向几人一进去,就愣住了。宽大的方桌上,摆着一个天青色的大罐。大罐高约五十公分,最大直径约四十公分,在六十瓦的白炽灯下,能清楚地看到泛着润泽光芒的大罐上人物的眉眼、神情,当真是栩栩如生。薛向眼睛靠到近处,就看见诸葛丞相满脸的忧色和刚毅的眼神,简直传神极了。薛向细细地找寻,想找出修补的痕迹,结果,眼睛瞪的发酸也没找到。如果不是薛向亲手把这些碎瓷片拿来让人修补,恐怕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瑰丽的大罐就是原来布袋里的碎片。薛向看罢让了开来,雷小天几人早等得急了。薛向对李四爷伸出大拇指道:“了不起,真是鬼斧神工,神乎其技。”

李四爷谦道:“不行了,年纪大了,多年不做,手艺生疏了,以前做这个,哪里要这么久,再说,补的终究是补的,用这个一看就出来了。”说着李四爷递给薛向一把放大镜。

薛向接过放大镜挤了进去,把放大镜靠近大罐,找了一会儿,果然发现几条细细的纹路,薛向道:“能补成这样,对我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李伯伯,多少钱,您说个数。”

李四爷道:“现在手艺也不值钱了,你给两块钱吧,家里确实不方便,若是平时你请我帮这个忙,我哪里好意思要钱。”

薛向道:“这怎么行,伯母身体不好我也知道,这个大罐的实际价值我清楚,您这一帮手,至少升值几倍,这样吧,我这里先给您二十块,等我把这大罐处理了,另外给您补上。”说着薛向把钱包里最后两张大团结掏出来,递给李四爷。

李四爷连连摆手说:“用不着这么多,以前是吃这碗饭,现在已经不干了,就只能算是帮忙。就算我老家伙厚着脸皮收钱,哪里敢要这么多。”

两人再三推让,李四爷还是没拗过薛向,再加上家里实在急等钱用,半推半就地就收下了。李四爷再三表示这已经是多要了,罐子卖多少钱与他无关。薛向又对李四爷说了掏老宅子请他掌眼的事,老头儿二话没说,拍着胸脯就答应了。

第二十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薛向让李四爷找了个麻包袋,把大罐装了,原来的布袋已经放不下成器的大罐。几人出了李四爷家,来到北海公园。薛向几人找了个长椅坐了,开始商量如何卖瓷罐的事儿,倒也没人问瓷罐打哪儿来,这帮家伙更关心的是能卖多少钱,能买多少肉。

薛向开了个头,道:“哥儿几个,这大罐儿是好东西,你们也知道了,这么好的东西卖到委托所可就糟践了,我看只有卖给懂行的私人,你们想想,谁认识有搞瓷器收藏的。”

“三哥,现在正破四旧呢,这些个瓷瓶,浩劫的时候不知道砸了多少,现在哪还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收这个,我看,这事儿难。”白面书生朱世军发言了。

朱世军说完,再没人说话,也不知道他们是在苦思,还是压根就在那儿发呆。好一会儿,李红军突然拍了刘援朝大腿下,道:“我想起有个人喜欢这些个瓷器、书画的,而且丫还有钱,绝对出的起价。”

刘援朝对李红军拿自己大腿作他语出前惊人的道具,表示不满:“你丫还是省省吧,就你个大老粗,还认识舞文弄墨的朋友,你要是认识搞古董收藏的,我还认识研究甲骨文的呢。”

李红军得意洋洋地道:“你还别不信,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干革命的的同时还不忘提高自身的文化修养,是进步青年,哪像你整个儿一落后分子。你还别说,我认识的这位,他爷爷还真是搞甲骨文的。”

薛向大喜,看来李红军不是在瞎白话,赶紧问道:“红军,别卖关子,赶紧说说怎么回事,你要是再继续磨蹭,我答应,我身边的几个等着吃肉的哥们儿可不答应。”说完朝雷小天几人使了个眼色。雷小天几人会意,把李红军团团围住,不怀好意的看着他,意思是丫再罗嗦,中午就把丫先炖了吃。

李红军连连抱拳求饶:“这小子还是我在北海溜冰场认识的,丫就一新瓜,见谁管谁叫大哥,迫切想加入我们顽主圈。上次求到我这儿,我看丫实在熊得不成样子,也没答应他,收这样的人不是污染我们的革命团体吗?那小子没辙了,说只要带他入圈,他带我去大学拍婆子。我当时就给了他一巴掌,说你丫以为你是大学校长啊?你们猜他怎么说,丫说我不是大学校长,可我爷爷是啊,我家就住在大学里。哥儿几个猜猜他爷爷是谁?”

薛向拍了他一下道:“赶紧说,哪里学的毛病。”

李红军笑道:“他爷爷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开真,科大的校长啊。”

李红军一说完,薛向就知道是谁了,大家都知道是谁了。惯因此人名声实在太大,不说后世,就是当下,已是顶级御用文人,百姓日报的常客,更被尊为继周医生之后,文坛的盟主,扛鼎的人物。

薛向不便评价此人,重要的是把这个钧瓷大罐出手,显然陈校长是个不错的买主。首先,他有钱。其次,他喜欢搞收藏。最后,收古玩对他来说,毫无ZZ压力。薛向对李红军道:“红军,现在能找到你说的那个家伙吗?”

李红军道:“放心,一准儿能找到,陈佛生这小子跟我们一样,毕业了没处去。家里安排的当兵、进单位,他一样不愿意,就整天在北海这一片儿瞎晃荡,积极谋求加入组织呢,这会儿肯定就在这公园附近。”…,

“那还等什么,走,赶紧找人去。”

李红军领着薛向在北海公园逛荡,一路问了几个顽主,都说没看见,好不容易问了知道的,说陈佛生这小子正在北海溜冰场拍婆子呢。薛向几人赶紧转进北海溜冰场,好在溜冰场和公园隔得不远,就几分钟的路程,几人身高腿长,不一会儿,就远远地看见溜冰场了。

北海分为西海、后海和前海。北海冰场座落在前海南面西侧,冰场四周都用杉篙打上柱子,然后用苇席围起来,苇席上还挂有“繁荣体育行动,进步公民素质”的标语。薛向远远地就听见冰场上低音喇叭里大声播放着苏联歌曲,正是庇雅特尼斯基独唱团演唱的《有谁大白他呢》,歌声沉郁浑厚,直入肺腑。

这个年代到北海冰场里滑冰是件很奢华的事情。因为冰鞋是高档产品,一双要三十多块钱,不少人根本就承担不起,当然,许多买不起的顽主也会自制冰鞋,各式各样的冰刀鞋也是冰场上亮眼的风景。北海冰场每天早晨要卖出一千多张票,票价极其便宜,只要五分钱,其中三分之二都是被顽主们买走了。人最多的时候,冰场差不多就被站满了,压根就滑不开,不过顽主们可不在乎。来北海滑冰,娱乐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结识各路朋友,这里就是他们的鸡尾酒会。北海冰场就是此时京城的讯息、社交中心,成为顽主们的“江湖晴雨表”。

薛向几人并没有票,不过冰场的收票员早和薛向几个混得熟了,自也知道薛向的影响力,并没有为难,还把自己修理的几双冰鞋借给薛向几人。薛向足感盛情,把一包还没拆封的翡翠塞进了他的荷包。此时天气正冷,呼出的口气都升腾着白雾,冰场的冰也结得极厚。薛向几人刚进冰场,就看见黑压压的一大片人,两万多平米的冰场虽不显得拥挤,可也没办法尽情地奔驰。薛向刚进门,就有人认出来了,远远地叫着三哥,打了个军礼,薛向回了个美式军礼。谁知这声一喊出,就像平静的水缸投下块大石,哗啦啦,顿时,好几百人此起彼伏的招呼声,不断有人打着军礼,薛向抬起的手就没放下过。这一下倒把冰场上的学生和青年工人们给惊住了,什么人啊,这么威风!

薛向刚滑到冰场的边缘,就有一帮人迎了上来,说三哥好久都没来了,是不是望了兄弟们了。薛向含笑着应对,收了几根烟,这伙儿人知道该散了,后面还有人等着呢。果然他们刚散去,又有两拨人朝这边滑来,后启动的那拨儿见有人抢了先,就没跟着过来。这拨儿的领头的埋怨说,听说三哥让北城的那帮人再找几张邮票,今天早上见康小八一伙牛哄哄地说在给三哥办事,那小子连烟都没给我敬就跑了,要不是看三哥面子,非好好修理他。又说三哥有事不招呼兄弟们,这事儿可不地道。薛向好一通安抚,这伙儿人才散去,薛向又收了一把烟。就这么个把小时过去了,该招呼的总算都招呼到了,结果收的烟,大衣的大兜都装不下。你不接着吧,说装不下了,敬烟的埋怨三哥不给面子,没办法,浑身上下的兜里塞满了烟,约莫两三百根。这也是薛向不大爱来冰场的原因,尽是应酬,外加想办法装烟,总不能每次来都带个袋子吧。…,

见人散尽,薛向赶紧把烟往康桐几人身上转移,几人看了好笑,说以后得经常拉三哥过来,来一次个把星期的烟就有了,还都是好货色。薛向赶紧打断他们的调侃,不然一侃又是大半个小时,薛向招呼康桐把麻包拎好,别不小心又摔破了。康桐点点头,没说话,一副你放心的表情。薛向打发了李红军在前面找人,几人跟在后面。在人群绕了好一会儿,也没寻到,难道这小子回家吃午饭了?几人又绕到冰场的外围,刚寻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喊叫着“军哥,救命。”李红军顺着声找,果然是陈佛生,招呼薛向几人跟上。

原来,陈佛生一早就来了冰场寻摸靓妞,结果一直等到快中午,才发现几个标志的妞儿,正要上前搭讪,没想到被几个穿藏青色工人服的青年给拦住了。他在打美女的主意,人家在打他的主意,几个顽主早就瞄上了他脚下的苏联银白冰刀鞋。陈佛生一被逼到墙角,没撑一会儿就怂了,老老实实的把冰鞋给了几人,这伙儿人见这小子这么听招呼,就打起了让他当佛爷的念头。这陈佛生哪敢轻易答应,一旦答应,被缠上就甩不掉了。领头的戴狗皮帽的高个子见他还在磨蹭,抬手给了陈佛生两耳光,陈佛生这下彻底老实了,正待要答应,突然看见和自己有过数面之缘,说过几句话的李红军朝这边滑来,于是就张口呼救。

薛向几人滑到近前,陈佛生赶紧招呼李红军,掏出烟正待要给李红军几个敬烟,却被狗皮帽青年一把夺了过去,笑嘻嘻地道:“我靠,万宝路,美国货啊,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么好的货色,还有什么好东西,赶紧交出去。”说着就把手伸进陈佛生的口袋里摸索,压根没把薛向几人放在心上。

第二十一章 近得真身见性情

薛向懒得理他们,开口道:“你就是陈佛生?出来下,找你有事。”薛向直接无视狗皮帽,叫了陈佛生。

陈佛生一脸的苦色,还没张口,薛向的话就被狗皮帽接了过去:“怎么?抢佛爷,抢到生哥我的头上了,瞎了你的狗眼。哥儿几个,有人来咱们碗里夺食,你们看怎么办?”

他身后的八九个青年齐声道:“干丫的。”

薛向心里有些好笑,穿越这两天打的架,比上一世活的小半辈子都多。薛向还没答话,就听见旁边有人喊:“大伙儿快过来啊,有人和三哥炸刺儿呢。”原来是附近的“热心群众”发现这边起了争执,再一看起争执的一方居然有三哥,就放声喊了,显然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主儿。

热心群众这一嗓子下去,溜冰场登时像开了锅的水,彻底沸腾开来,呼啦啦,忽啦啦啦,几百人同时向这边滑来,吓得正滑着冰的学生和青年工人们赶紧让道,慌乱间不知摔倒多少。有的边滑还边吆喝着:“今儿这趟溜冰场来得值,不仅遇见了三哥,还碰到敢和三哥炸刺儿的主儿,真新鲜,好久没这么耍子了。”众人齐声大笑称是。

狗皮帽没想到,自己不过抢个溜冰鞋,顺带着逮个佛爷,咋闹出这么大动静。几百号号人越滑越近,最后围成个小圈子,几个顽主圈子的头头站在最前面,冷冷地盯着狗皮帽一伙。

“三哥,就是这伙儿人跟您犯照?您歇歇手,让哥儿几个耍会儿。”说话的是个身材敦实的红脸青年。

“谁知道这几个家伙是哪里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是南城的,跑咱们东城逮佛爷来了。”

“妈的,咱们自己的佛爷都还不够,用得着这帮家伙过来帮手吗?”

“削丫的,敢跟这儿抢食。”

…………

一时群情激奋,七嘴八舌的骂了开来。薛向抬手压了压,众人立时悄无声息,薛向对红脸青年道:“强子,这伙儿人就交给你照顾,重点照顾这个戴狗皮帽的,尤其是他的眼睛,你帮着给上点儿色。收拾完,留身内衣,让他们滚蛋。”薛向睚眦必报,还记着刚才狗皮帽骂的狗眼呢,这会儿报复就到了。叫强子的青年答应一声,招呼后面的小弟,拖着几个早吓得面无人色的家伙去了。

陈佛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眼前的高个子青年是何方神圣,只见得他谈笑间樯橹飞灰烟灭,不,他没谈,也没笑,压根就没对狗皮帽说一句话,狗皮帽就被人拖走了。一时间,陈佛生对薛向的敬仰之情,犹如周星星同学那句著名的马屁,当然,陈佛生心里是纯粹的敬仰。

李红军一巴掌排在陈佛生肩膀上,道:“你丫还是这么熊,你咋不敢跟他们干一架,过来见过三哥,我们找你有事儿。”

陈佛生赶紧规规矩矩地给薛向鞠了躬,道:“三哥好,三哥我久闻您的大名,在这溜冰场可是耳朵都听得磨出茧子了,可惜我福薄,一直无缘得见,今天遇上了,您又帮了我这么个大忙,没说的,中午饭,我请了,就京城饭店,怎么样?”陈佛生一边说着,一边满脸希冀的望着薛向,希望他答应下来,以后自己出去就有得吹了。

薛向道:“吃饭的事儿不急,今天找你是有正事,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找个地方细说。”说着,薛向领头朝场外滑去,走时和强子他们打了个招呼,那伙儿人正忙着收拾狗皮帽他们,远远地就听见惨叫声。…,

薛向几人出了溜冰场,在附近找了个亭子坐下,就和陈佛生说明来意。陈佛生一听,立马拍胸脯说:“我保证让老头子买下来,这么着,就说是我把您花瓶儿打碎的,这样一来,老头子也没法儿不买啊。”他倒是上赶着卖祖求荣,别人是坑爹,他已经上升到坑爷的境界。

薛向听了哭笑不得,道:“佛生,也不至于这样,我们是正经的交易,还是实话实说的好,令祖是否愿意买,那也得看他自愿,说不定,以后有好东西,还得麻烦他呢。”

陈佛生一听就不乐意了,道:“三哥,您就给我一面儿,这东西我包了,我家现在就我和老头子两人,我叔叔伯伯,姑姑姑妈都在外地工作,他要是敢不买,回头我把他一屋子宝贝给烧了。”他一贯是耗子扛枪——窝里横,在外面被人扇耳光,愣是陪着笑脸,一回家就成了王。

薛向也懒得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冲他这股热情,怎么解释都不合适:“那现在就去你家吧,赶紧办完好吃午饭,这会儿,老爷子在家吗?”

陈佛生道:“在,在,他现在半退休状态,每天下午才去学校转转,既然三哥这么急,中午就在我家吃饭,晚上去京城饭店,正好老头子的特供酒他也无福消受,我们受点儿累,帮衬着他点儿。”

言罢,薛向几人就跟着陈佛生朝中科大走去。

入得校门,只见其间古木参天,松柏林立,虽是初春时节,映入眼帘的也是满目苍翠。校园内大路宽阔笔直,小路幽深蜿蜒,一路上没有遇到后世那般嘻哈的学生,人人步履匆忙,服装俨然。薛向几人跟着陈佛生穿过一条林间小道,又跨过一座湖桥,来到一个独立的别墅前,别墅是个独立的二层小楼,带一个小院,门前有两个战士站岗。战士见是陈佛生领着众人,也没有阻拦就放行了。

入得小院,就听见屋里传来咿咿呀呀的京剧唱腔,只是不知道发声的是电唱机还是收音机。陈佛生打开大门,迎薛向等人入内。陈佛生家的客厅很是宽大,但陈设极其简单,左半部分摆着一个巨型饭桌,紧邻饭桌的是一间厨房,除此以外,一楼再没其它房间。而距离饭桌十多米的地方摆着一套紫色的沙发,沙发共有四张,每张都极为宽大,几张沙发环绕着一个红木茶几。

陈开真老先生年轻时风流潇洒,放荡不羁,光儿女就有十来人,孙子辈的更不可记数,家里的陈设如此宽大也就容易理解了,显然是以备家人齐聚之需。

薛向入得门来,一眼就看见一位老人靠在沙发上听戏。老人头发花白稀疏,却梳成整齐的分头,脸上星星点点的洒落着几颗老人斑,灰色的中山装穿的周正,即使在家里也没有解开脖子上的纽扣,满脸的严肃,一副阶级斗争的表情,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方严周正的感觉。如果薛向不是从后世知道这位老先生的秉性,非被他这副卖相唬住不可。薛向可没有见到历史人物的激动,一来他不怎么喜欢这位老先生;二来能令他激动的历史人物也就那么几位,这位显然还不够分量。眼前的陈老先生不知道什么原因,并未像历史上那样身患重病,看起来倒是精神矍铄。陈佛生引着薛向几人在另外三张沙发上落座,就去给几人倒水,路过厨房门口,对里面正在做菜的保姆吆喝一声:“中午多加几个菜,多加肉,饭也多做一锅,我留朋友吃饭。”他倒是知道自己这个年龄段的饭量。…,

陈开真很好奇,这小子一贯是好逸恶劳,好吃懒做,连给自己都没倒过水,怎么这会儿跑的这么勤快。他也从来没往家里领过朋友,今天怎么把人领家里来了?看来必是与老夫有关。眼前的几位青年穿着多是不俗,坐姿也很端正,一看就是家教很好,非是平民子弟。尤其是领头的那个,更是仪表堂堂,丰神俊朗,颇有老夫当年的几分风采。他的那件将校呢大衣和头上的水獭皮帽子,明显就是五五年授衔时发的,看来这位还是将军之后。陈开真果然人老成精,半眯着眼睛假装听戏,暗里就将几人的来历、意图猜了个七七八八。也亏得他如此老奸巨滑,才能在如此波诡云谲的文坛、宦海安身立命,屹立不倒。

薛向没有发话,雷小天几人更不会说话,几人也学了老头儿把头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听戏。这下,倒把陈老先生给弄迷糊了,他在等薛向他们开口,这样他才好掌握谈话的主动。陈老先生深谙官场之道,即使面对几个毛头小子,他也不会放松分毫,丢弃自己的处世原则。倒是陈佛生端水过来打破了沉默,陈佛生上前把收音机给关了,也不理老头的白眼。陈开真对这个孙子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虽然儿孙满堂,可老来陪在身边的也就这么一个孙子。虽然总说送他去当兵,可心里着实没有半点这般想法,老来最怕孤独,有个惫懒的孙子在自己身边闹腾,未尝不时排遣寂寞的办法,他对陈佛生最是宠爱有加。

陈佛生一屁股坐在陈开真身旁,大咧咧地道:“老头儿,我今天是带我朋友给你献宝来了,你看得上眼,我朋友就把东西卖给你;看不上眼,你就花钱把他买下来送给我。”陈佛生一向这么称呼,开始的时候,老头儿实在接受不了,日子久了,倒也觉得亲切。

陈开真翻了个白眼:“你小子这不是变着法儿的要我买吗?这不是强买强卖嘛!”

陈佛生道:“你说对了,是你强买,而我勉强我朋友卖给你。”

陈开真一时气结,和他打嘴仗从来没赢过,索性不理他,对薛向几个道:“几位小朋友今日来意,老夫已经知悉,把东西拿出来,老夫上上眼,若是好东西,决不让几位吃亏,就算东西不成,小生领回家一场,我也不让几位小友空手回去。”他的普通话带着浓浓的川味,遣词造句还是老式风格,一点不像他在文坛上一直提倡的新文化、GM文化。

薛向闻言,示意康桐把大罐从麻包袋里拿出来。康桐会意,把麻包袋打开,小心翼翼地把大罐搬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康桐刚从麻包袋里把大罐拿出来,陈开真眯着的眼睛瞬间张大,一对眸子放出精光,哪里还有刚才睡意绵绵,老眼昏花的样子。陈开真立时从上衣兜里掏出双镜——眼镜、放大镜。康桐刚一放稳,老头儿就扑上前去,动作极其迅猛。陈开真握住大罐儿的罐口,放大镜贴近,慢慢地移动着,眼睛也随之移动。陈开真看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开口道:“可惜了,国宝啊,就这样可惜了,修补的再好也无法复原原作的神韵,天妒名器啊。”

第二十二章 百金散尽千金来

陈佛生见不得老头贬低薛向的东西,他还指着这个和薛向攀上关系呢,开口道:“老头儿,你什么意思啊,东西不好啊?”

陈开真道:“东西如果没有损坏,绝对是国宝中的国宝,故宫里也没有这么大器型的钧瓷,何况还是人物大罐儿。虽然打碎了,好在修补之人的手艺极高,补得的品相也是一流,小伙子,东西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见老头说要了,众人齐齐大喜,陈佛生更是给了老头儿一个拥抱。薛向忍住兴奋,道:“您是长辈,您出价吧,我们也不懂这个,哪里敢乱开价。”

陈开真老谋深算,岂会受他的迷魂汤,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道:“小伙子,你可不老实,你要是不懂这个,又岂会巴巴地跑到老头子这里来寻钱先生,何况还是个补得的物件,你小子肯定是怕在委托所卖不出价钱吧。”

薛向被陈开真说中心思,倒也没有不好意思,道:“我把宝贝送到您这儿,一来,是不愿遗珠沧海、宝器蒙尘;二来,您德高望重,料来也不会亏了我们小辈儿的,传出去多损害你伟岸、光辉、正气的形象啊。”薛向一时将不要钱的马屁,劈头盖脸地朝老头砸去。反正恭维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他没有一点心里压力,何况他潜意识里也有恶搞历史名人的促狭。

陈开真道:“既然小友对老夫如此推崇,我老头子吃点儿亏,五百块,我收了。”

陈开真此话一出口,薛向一伙儿人齐齐变色,人人脸黑如碳,心里大骂,老头子不是个东西,把哥们儿当肥羊了,瘸老三早说过如果不到委托所,六百多块还是可以卖到的,可那说的是瓷片,现在补得如此美观整齐,丫老头儿居然有脸说给五百,打发要饭的呢。

陈佛生,不知道眼前的大罐到底值多少钱,但看薛向几人脸色如此难看,就知道老头子又在磨刀呢,赶紧出口道:“老头儿,你什么意思啊,不给我面儿是吧,你书房的哪些破书还想不想要了…….”

薛向抬手打断了陈佛生的话,道:“老先生,您刀子下的也忒狠了吧,一口价,五千块,你拿走。”薛向是当作正规交易来做的,不愿意掺杂人情在里面,以后掏老宅,没准真还得来,所以第一炮必须打响,不然,以后还不被老头儿生吞活剥了。

陈开真道:“小伙子,胃口太大,容易撑坏肚子。如果大罐是完整无缺的,别说五千,你就说一万,老夫也绝不还价,这样吧,看在小生的面子上再加一百,怎么样?”他还真怕这位活祖宗犯浑,把自己的宝贝给一把火点了。陈开真这一加价一来全自己孙子的面子,二来让对方觉这差不多就是自己的心理价位。老家伙是做老了这行当的,精着呢!

薛向道:“老先生,咱都别互相试探了。您要是还跟我这儿磨刀子,这买卖咱做不成。好东西我还多着呢,今儿就是来试试水。如果这单生意成了,以后好东西我径直给您抱来,要是不成,偌大个京城,我就不信找不到个识货的主儿。一口价,两千!您别还价,大头给您留着,您要是还价,我二话不说,从哪儿来我回哪儿去。”

见薛向把话说死了,陈开着知道这一刀子也只能宰成这样了,再往下宰就伤到骨头了,也就不再矫情,道:“小伙子,你行啊,成!老夫交你这个朋友,可说好了,以后好东西可第一个给我拿过来。”…,

雷小天几人见薛向把一堆破瓷片子,愣是卖了两千块,齐齐心里赞道三哥就是三哥!人人喜动颜色,仿佛能看见未来酒池肉林的生活。陈佛生也在一旁乐得见牙不见眼,他才不管老头子花了多少钱,最重要的是终于结识上了三哥。以后谁还敢枪爷们儿东西,陈佛生美滋滋的想着以后纵横东城的日子,回头看见保姆吴妈正在往桌上端菜,赶忙招呼薛向几人上座,他转身去了老头书房。陈开真大急,知道这小子要干什么,赶紧扯开嗓子喊道:“手下留情,给我留点儿啊。”

薛向几人刚坐好,陈佛生就搬了件特供茅台放上了餐桌,陈开真捶胸顿足,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口中嚷嚷着亏大了,亏大了。薛向几人看得好笑,觉得老头儿挺有意思。餐桌实在太大,几人坐下,只占了三分之一的面积。陈佛生帮着吴妈上菜,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午餐很是丰富很是丰富。五菜一汤,红烧五花肉、梅菜粉蒸肉、红烧大鲤鱼、清炒地三鲜、醋溜白菜帮、葱花鸡蛋汤,两份肉菜都是用大汤盆装的,分量十足。虽无水陆珍馐,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顶好的家常菜。菜色偏红亮,显是放了不少辣椒,合了老头子蜀中人的口味。菜香扑鼻,没有人客气,各自直接用碗盛了饭,陈佛生正开了瓶酒要给几人倒上,朱世军摆手说,我们向来是吃饭不喝酒,吃完再喝酒,想当顽主,你且得学呢。陈佛生连连点头,自己也不喝了,也拿了碗去盛饭。

陈开真心里暗暗高兴,终于给我头子省下来了,待会儿菜吃光了看你们怎么喝,你们不喝正好,老头子我自斟自饮。想到此处,陈开真乐了,自己拿了酒杯倒上,咪了一口酒,赞声“好酒”,嘴中还啧啧的咂着声,显然很是得意。老头子刚喝了几口发现不对劲,桌上的菜在急速的减少,尤其是那个面色憨厚的黑脸小子已经是第三碗饭了,其余几人好像也添过饭。老头大惊,赶紧把酒杯放下,跑去盛了碗饭,回来一看菜又少了不少,大急之下也顾不得坐下了,就站着吃了起来,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夹菜,不行,抢不过这帮小子,老头也顾不得斯文,端起盘子就往自己碗里赶菜。几人一看,这还行?完全破坏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嘛!几人也不管是不是自别人家做客了,有样学样,不一会儿,除了汤碗里隐约还能见得着几粒葱花,各个盘子一清而空。中间的盘子是空了,各人碗里堆得老高,一个个稀里呼噜埋头扒饭。

一餐饭下来,险些没把老头撑死,平时一小碗就饱了,今天中午愣是吃了满满两碗,菜更是吃了不少。陈开真这会儿撑的不行了,靠在沙发上直喘气,平时饭后一杯茶,也没力气倒了,招呼陈佛生给自己倒茶,那小子理都没理,只顾着跟薛向几个攀交情。老头儿没辙了,只好就着茶几上不知道谁喝剩的茶,润了喉咙,心里大骂不消儿孙,连出口呵斥都不敢,真不知道,谁是爷爷谁是孙子。

薛向几人吃罢饭,又在陈家坐了会儿,抽了会儿烟,就起身告辞。陈佛生再三邀请几人晚上到京城饭店赴宴,他要请客,被薛向拒绝了,说这几日忙,等忙完后一定请他一起聚聚。陈佛生只好答应下来,只是一再要求,聚会的事他来安排。薛向把地址留给了陈佛生,临走时把中午没喝了的那箱茅台也给带上了,气得老头直翻白眼。…,

出得正屋,老头递给薛向一个黑色皮包,邀请薛向几人有时间再到家里做客,还说和小伙子一起吃饭就是香。他也不怕薛向多来几次,把自己给撑出个好歹。

薛向几人出得陈家,脸上的笑怎么也遮不住,不知道谁最先笑出来,忽然,一伙人齐齐仰天大笑,连最闷骚的康桐也不例外。他们实在太激动,太兴奋了,这时的二千大元不亚于后世的几十万,对他们这伙儿长期兜里只有几毛钱的毛头小子,无疑是个天文数字。骤得巨款,有几人能掩饰住心中的快意。几个家伙一路狂笑,引得路人齐齐观望。

薛向把皮包打开,里面躺着整整两大扎、二百张大团结。先前还担心卖不掉就不好办了,他兜里的百多块两天时间花了个精光,此时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几人见薛向把包打开,也不笑了,把头挤过来看钱,薛向把包递了过去,让他们自己拿着看个够。几个家伙一人拿了一把在手里,数了起来。

薛向领着众人先去老天桥附近的黑市换了一百斤肉票,又换了不少高档香烟票。随后,一伙人到副食品店一番大采购,过了把暴发户的瘾,才一块儿把东西往薛向家搬。

薛向一到家,就看见小家伙坐在沙发上板着脸。这会儿见薛向进了堂屋,小家伙干脆把脸扭了个方向,意思是人家懒得见你。薛向把一大包东西放上饭桌,另外几个家伙也把东西搁下,三三两两地进了薛向和康桐房间午睡去了,薛向招呼几人别睡沉了,下午就开始掏老宅子。

薛向把身子靠上沙发,往小家伙身前凑了凑,小家伙也不理他,跟着把小身子往另一边移了移。薛向心里好笑,从口袋里掏出个七彩拼板,也装作不理她,一个人低头玩了起来。小家伙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薛向来缠自己。小心思正纳闷,他怎么不来哄人家了,敢丢下人家自己跑出去吃午饭,哼,一定不原谅臭大哥。小家伙左等右等也不见薛向理她,就偷偷偏下头,从肩膀的缝隙偷看薛向在干什么。这一看眼睛再也挪不开了,大哥居然在玩七彩板啊,幼儿园也有小朋友玩的,人家平时只能眼巴巴看着,臭大哥,有好玩的也不先给人家玩。

小家伙端不住了,一扭头就到了薛向跟前,一双大眼睛盯着薛向眨呀眨的,意思是你还不交出来给我玩,这哪里是大孩子玩的,羞不羞呀。薛向早知道小家伙在偷看自己,这会儿见小家伙如此萌的盯着自己,心里憋的笑再也忍不住了,哈哈笑了出来。小家伙小脸儿再也绷不住了,见大哥笑话自己,不依的把小脑袋埋进薛向怀里扭啊扭。小家伙顺利获得七彩板的掌控权,也不闹了,坐在薛向怀里乐滋滋地玩了起来。薛向问他二姐和三哥在干什么,小家伙说在房间里温书。薛向指着桌上的红色纸袋,对小家伙说,里面放的全是糖果、饼干还有苏联的巧克力。小家伙啊的叫了出来,抱着薛向脖子亲了一口,欢呼着朝饭桌奔去,乐颠颠地拿了袋子,跑去敲了三哥的门叫他一起来二姐房里,还神秘兮兮地说有惊喜。不一会儿,小晚房里就传来阵阵欢呼声,她们笑得很开心,,薛向听得很温暖。

第二十三章 物是人非换春秋

薛向穿着一身白色连襟大褂,躺在紫藤椅上纳凉,紫藤椅就摆在新搭的葡萄架下。他手里端着把紫砂壶,抿一口茶,抽一口烟,美美地养着精神。小家伙穿着一身绿色连衣裙趴在薛向身边的小书桌上写作业,书本旁边放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糖块和巧克力。写几个字,撕一块儿糖果,不一会儿,旁边已撒了不少糖纸。薛向怕她吃多了,坏了牙齿,吓唬她道:“小宝贝,少吃点糖,不然会掉牙齿的,到时候成个小漏风齿就麻烦了。要不到时大哥给你不两个金牙,小嘴以张开金光灿灿。”

小家伙听薛向说的可怖,忙把嘴里的糖吐出来,皱着小脸道:“我以后再也不吃了,这些糖都还给三哥吧,是我从他屉子里拿的呢,他都不知道。大哥,人家想吃冰激凌。”

薛向道:“冰激凌也是甜的,以后还是多吃水果吧。”

小家伙歪着头道:“可水果也是甜的呀。”

薛向一时无语,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一种不甜的水果,一时有些尴尬,拿出大哥的威严道:“那就选不甜的吃。”他也不管小家伙能不能想到什么水果不甜,把这纠结的问题给推了回去。

小家伙哦了一声,掉进薛向的陷阱,开始思考以后吃什么。

此时已入七月。薛向的倒卖古玩的收益很是惊人,只做了两个月,就收入了上万元,当然其中也少不得陈老先生的贡献。短短两个月,薛向一伙儿收得文玩字画等四五十件,其中更有不少精品,稍好一些的就卖给陈开真,比如一方乾隆四方玺就从老头那儿卖了上千元,还有些唐伯虎之流的画,五大窑的瓷器也倒给他两件,零零散散又从他那儿弄了小四千。不过,大头还是从委托所弄回来的,虽然价钱低,可架不住量大啊,京城城区和周边县市的委托所被他们跑了个遍,累计换回六千多。

李四爷和瘸老三见这生意来钱如此之快,乐得两只眼睛直放精光,恨不得把工作辞了就这么干下去。可是他们一来没人脉帮着散货,二来也知道这事儿风险极大,如果没有薛向在后戳着,他们想都不敢想。事后,薛向给了瘸老三百大元,比原先说的多了不少,几乎相当他一年半的工资。李四爷家里困难,薛向直接给了八百,把李四爷感动得热泪盈眶,一句话也没说,接过钱就走了。他倒是知道什么叫大恩不言谢,因为用语言根本谢不了,这恩他还不了,也得让孩子们记下。

收上来的稍好的东西给了陈老先生,次之的给了托儿所,当然,最好的东西被薛向留了下来,其中最珍贵的莫过于苏轼的手书《水调个头*明月几时有》,苏轼是有名的书法大家,可他流传下来的手迹可谓少之又少,几不得闻,最为出名的就是他的《寒食帖》现被收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此贴同王羲之的《兰亭序》和颜真卿的《祭侄文稿》一同被称为书法史上的前三名,由此可见苏轼的书法是何等造诣。此等宝贝自然是被薛向收藏了,哪里还会出售。除了最好的东西,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儿,薛向也留下不少,比如他此时端着的紫砂壶,就是制壶大师顾景周的作品,薛向可知道顾景周后世一把紫砂壶可是卖出了上千万,就是不知道自己手里的这把能卖多少,当然他也没想过卖,钱多了也是累赘,这紫砂壶他挺喜欢,哪里舍得用来换钱。另外最让薛向满意的是居然收上来十几把日本军刀,几个家伙一人拿了一把尉官刀,薛向自己留了一把将官刀,其余的几把士官刀和两把佐官刀被他收起来了。这些军刀基本上都是从军属手里收上来的,几乎都是家里受了冲击,快过不下去的,一看就知道家里有人参加过抗战,所以收上来时给的钱也格外多,算是向老兵们致敬。日本侵华时留在共和国的将官刀就那么几把,薛向这把倒不是从将军家里收上来的,而是从一个团长家里收的,据说这把刀是苏军的一个连长在东北缴获的,跟当时正在东北当排长的团长换了酒喝。不只将官刀珍稀,佐官刀甚至都极少。雷小天几人之所以没要佐官刀,一来太惹眼,二来也不够分,总不能非分出个高下,因此两把佐官刀被留了下来。…,

五月中旬的时候,薛向去了北条街看小贝贝,手里还拎着在副食品店买的一大袋零食,等薛向找到15号的时候,只见大门紧锁,刚准备离去下次再来。突然,他被一位四十来岁的大婶叫住,问他是不是薛向,薛同志,薛向点头说是。大婶拍了拍胸口,说总算等到你了,小贝贝走的时候可再三交代我,千万要注意有个高个子的哥哥会来找他,我都等你十几天了,说着回家拿了封信递给了薛向。薛向接了,道过谢,转身回走。他打开信,信的文笔稚嫩,一看就知道是稚童所书。抬头写着大坏蛋薛向哥哥,紧接着下面画了个戴围巾的小人脸在流眼泪,后面紧跟又画了个青年的脸蛋,流泪的小脸吻上了青年的脸蛋。画技拙劣,但短短的发茬可以看出画的是自己。从小贝贝信里薛向知道了前因后果,原来,贝贝的在江南做官的爷爷问题搞清楚了,被复职了,月初的时候就派人接了贝贝一家去了南方。小贝贝等不到自己,又不知道自己住哪里,只好留信给邻居,让她转交。信上满是不舍和嗔怪,扬言以后回京城看薛向哥哥的时候,要好好教训他。小家伙还说自己会长大,样子肯定会长变,不,是长漂亮,以后薛向哥哥准认不出自己了,要薛向以送她的围巾为凭,以后遇到一个戴那条围巾的大美女就准是自己啦。末了,又画了个小人,小人脸上笑得得意,小人手里拿着三张钱币,意思是你偷偷给的钱,被我发现了。行文结尾祝愿薛向哥哥天天开心。薛向看得满是感动,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自己顺手帮了老大妈一把,小女娃倒是铭记于心了。想起小贝贝,心头又浮现出一个优美的身影,那个女郎实是自己前世今生见过最美丽的女孩,自己和她倒是说过几句话,不过她对我的映像一定很糟吧,唉,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不过她好像在医院工作,应该是护士,东城的卫生院就那么几家,应该容易找到,可我找她说什么呢,难不成说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我们交朋友吧,这样一来,不是被人当流氓就是被人当盲流。套一句话,随缘吧。

六月初的时候,薛向领着康桐、朱世军、雷小天把李红军,刘援朝,孙前进送上了军列。孙前进能去当兵,自是薛向托了关系,本来是打算让雷小天去的,这小子死活不愿意,说跟着三哥混挺舒坦。结果,就把机会让给了孙前进,孙前进见可以去当兵,哪里还愿意去开车啊,立马就答应了。事成之后,孙前进作局长的父亲还专门上门来感谢,倒弄得薛向和孙前进尴尬,凭他们的关系,哪里用得上一个谢字啊。

朱世军听了薛向的建议,在复习功课准备参加薛向口中必定会开禁的高考,反正他也不担心,就算不开禁,不还有三哥陪自己么。三人临上车前,薛向塞过一大包钱,总共一千块,让几人拿着用。本来卖得的钱除了李四爷和瘸老三拿了一千一,其余的全放在薛向那里,薛向说让大伙儿分了,几人说放你这一样,我们自己拿着还占地方,反正也是买吃买喝,不如就到你这儿吃喝。其实雷小天几人纯粹就当帮薛向一忙,自己几人除了跑跑腿,连本钱都没拿一毛,再说以他们的关系,谁有钱也不会独花啊。

李红军几人见薛向给自己三人塞钱,哪里肯要,本来就觉得自己三个脱离队伍,奔了好前程,虽然不说,可心中着实有愧,哪还会要钱。几人连连说,部队里用不着钱,再说不是还有津贴吗?朱世军听了就打趣说,就你们那每月八块钱的津贴估计刚够你们抽烟,且连牡丹都抽不起,拿着吧,别矫情了。薛向也说,就是有津贴,哥儿几个放假时也可以打打牙祭,交好长官,以后没准儿就提干了。李红军三人见推脱不得,只好收着,嘴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火车开动的时候,几人在窗口紧紧的握了握手,人人脸上挂泪。…,

距离送李红军几人当兵,已过去整整一月,伤感也渐渐淡了。这一个月里三个家伙倒是给薛向几个写了不少信,都是发到薛向家里,信里说了三人被打散分在不同的新兵连,又说了新兵连的生活实在太清苦,而且累,说要不是薛向当初给的钱,几人恐怕都撑不下去了。连连抱怨实在不该来当劳什子最可爱的人,还是在四九城里做那最可恶的人活的自在,几人看罢,连连大笑。其中以孙前进怨念最深,说自己纯粹是没事儿找抽型的。雷小天得意地自夸自个儿果有先见之明,还是跟着三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来的痛快。

薛向当然也不能让雷小天和康桐在家闲着呀,他找了东城区公安局的军代表李天明,把雷小天和康桐塞进去做了片儿警。这个时候的公检法机关并不像大运动最开始的头三年被瘫痪掉,但还是处于军管状态,最高领导人是军代表,而非局长。东城区的军代表正事薛向伯父薛安远的老部下,统一战争时还做过薛安远的警卫连长,后来调到其他部队,再后来就当了东城的军代表,已经三年有余。薛向在东城这么大的名号,也跟他经常进局子捞人的本事是分不开的。薛向说要安排两个人做民警,李长明没废话,就让他把人领来照相,填表,建档案。就这么着,雷小天和康桐摇身一变成了暴力机关的“暴力分子”,成功打入革命队伍内部。雷小天、康桐对这个身份满意极了,穿着片警衣服成天的耀武扬威。

第二十四章 欲报琼瑶思宴请

时近正午,艳阳高照,七月天,天流火。天实在太热,不过葡萄架上有绿树掩映,葡萄架下自是阴凉无比。薛向靠在藤椅上居然睡着了,还是小家伙拿了片桑叶挠他的鼻子,把他给闹醒了,薛向睁开眼就看见小家伙笑颜如花的望着自己。

“吃饭啦,大哥,二姐已经做好饭了,你吃完再睡嘛。”

“小宝贝,中午做的什么好吃的呀?”

“一大碗回锅肉,蒸了一只大肥鸡,还有一盘拌黄瓜,一份小青菜,一大碗西红柿蛋汤,都是人家喜欢吃的呢。”

“小宝贝,我不想动,你帮我盛好了端过来,好不好?”

“好,我也搬到这儿和大哥一起吃,这儿可比屋子凉快多啦。”说完摇着肉肉的小身子去了。小家伙可比原来丰满多了,这段时间大鱼大肉、糖块、饼干、巧克力、牛奶都没断过,薛向还真有点怕小家伙长成个小肥妞呢。

薛向没等多久,就见小晚三个端着菜一起过来了,薛向赶紧把小家伙的书桌清理出来,又上前把小意手里的汤碗和小家伙手里的烧鸡接了过来,几人搬了小椅子开始在葡萄架下享用午餐。刚吃了没几口,就见康小八、徐小飞还有陈佛生几人联袂而至,几人是来给薛向送邮票来了。

自上次薛向交代北城的一伙儿人帮着自己收集那四张邮票,不知道消息怎么传出去了,四九城的顽主们都知道三哥在找这几张邮票,于是,呼啦啦,大家伙都开始帮着找,本来嘛,一张邮票几分钱,还顶不了一支好烟,结识三哥又岂是一支烟能做到的。这么一来几乎每天都有人上门送邮票,也不管自己收集的是不是薛向要的,反正来了就算人情送到,下次见面就可以攀交情了,直弄得薛向家宅不安。薛向赶紧传话几个老大,让他们代为保管各位兄弟的邮票并把名字记下,改日摆酒相谢。就在昨天薛向把邮票取回来后,就让各位老大传话,说邮票已经找到,明晚摆宴相谢。今天康小八几人就是最后一次来送邮票,并按薛向的吩咐,过来张罗怎么摆席的事儿。陈佛生过来也是同样的事,雷小天没走前,一起邀他聚过几次,后来听说薛向在找什么邮票,他干脆在中科大,贴了个通知,说他要哪几张邮票,送过来可得邮票面值的百倍报酬,结果倒让他收到不少。这次薛向摆宴,他自然要赶来忙活,这可是结交四九城各路顽主的大好机会,而且其中更有不少大哥级的顽主,只要自己到时候站在三哥边上露个脸,以后四九城谁还敢逮自己当佛爷。

薛向放下碗,给三人丢了包烟,问他们吃饭没,几人吱吱唔唔的说不出口,薛向就知道肯定没吃。想来也是,北城离自己家可不算近,康小八和徐小飞哪里来得及吃饭。而陈佛生是个浪荡性子,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吃的主儿,这会儿肯定还没想起来要吃饭。薛向道:“别跟我这儿假客套,没吃就坐下来吃,忒不爽利,佛生,你可不是第一次在我家吃饭了,怎么也扭捏起来。自己去厨房拿碗筷、带椅子。中午就不喝酒了,肚子留着晚上喝。”

薛向又转头对小晚道:“小晚,饭肯定不够,把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