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商场情场:县委女书记纪事 - xp1024.com
《官场商场情场:县委女书记纪事》


(1)

这是北方的一个小县城,从外观上看,这座小城一如既往,上班的照样上班,开业的照样开业,街道上车水马龙,公共场所人流不息,井然有序。可是,在这个貌似平静的小县城里,却有一股看不见的波澜在静悄悄地涌动,它搅动着官场中的许多人忧心忡忡,寝食不安。波澜的起源,来自于一个令小城人都十分关注的消息:嫩安县级班子要换届了!县政府、人大和政协这些首脑机关都会有人事变动。这的确是一件关系到百姓民生的大事啊!政治神经最敏感的县城机关大院咋能不沸腾?人们在互相打探,暗暗猜疑:谁来当县委书记?哪个人能当县长?热烈的谈论,不同的猜测,窃窃的私语,每天都在象系列短剧寻样悄悄地上演。

中国的行政机关是一种塔型结构,只要有一个人串上去,下边就会有众多的人受益,何况是几班子大调整呢?人们不动心眼那才怪呢!那些本来与此事沾不上边的人都想入非非,何况那些觉得自己本人有步的干部,哪能不积极进取呢?。虽然没有教科书告诉人这事该怎么怎么办,可是那些在官场混了多年而又颇会审时度事的人来说对于如何跑官、买官早已是无师自通了!一些嗅觉灵敏的人物,也瞄准想要去的地方更是蠢蠢欲动。甚至于在夜里,县里主要头头的办公室亮着,都会引起人们一阵猜疑。呀,是不是研究干部?

当然,在这关键的时候,有些手脚不干净的官员格外小心,生怕一丝不光彩的事曝露引起众怒让自己在这个特殊时期翻车落马。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小城里出现了一件耸人听闻的爆炸案。一个取名“老怪电话亭”昨晚被炸坏。有人说这是报仇,也有人说这是抢地盘的人明争暗斗,还有人说这是街头上的那些混混打黑架。可是,这个亭子的主人--杨老怪却有自己的说法。他说这是一个想要在这次换届官升一级的操蛋领导怕自己的丑事败露,对他进行恫吓。

杨老怪本名杨坤,在县文化馆不过是一个搞摄影的普通馆员,此人非党非派,我行我素,有点文化游夹的味道。虽年已过五十,却不修边幅,最为典型的就是留着很长的头发,脑袋上的帽子从来都遮朝后。按着他的自我评价就是:梁山好汉性格加上革命原则性。平常总好挑那些为官不正者的毛病,近日,他突然发现,在他老伴开的电话亭前的五号楼上住着一个很特别的女人。这女人看上去没有工作,也不上班,但却是穿金戴银,出手阔绰。坐在楼里隔三差五地接受他人的馈赠,什么热水器、微波炉、健身器,全是贵重时髦的物品。好事的杨老怪和老伴每天都是两眼盯着这个小楼的楼门口,想整明白是哪个特殊人物养了这个女人?可没想到他的电话亭昨晚被砸炸得稀哩哗啦!

事过之后,杨老怪来到县公安局找他的同乡--县公安局程局长诉说电话亭被炸的经过。

“你的电话亭里有钱嘛?”

“一分也没有。”

程局长感到有点奇怪:“既然你的电话亭里没钱没物,无缘无故,谁能砸它呢?你再仔细想想:比如,谁过去跟你有过仇?你这电话亭防碍了谁?最近有没有人跟你发生过口角?”

“我看都不是。”

“那到底为什么?他们就是坏人,也不能无故拿炸电话亭当游戏呀?”

杨老怪浅浅一笑:“程局长,咱们俩从小光腚娃娃就在一起。不瞒你说,这些天我在这个电话亭里正在跟踪一个可疑的女人。”

“可疑女人,谁呀?”

“她到底是谁并不重要,我要想知道的是谁在这个楼里包养了一个二奶。”

“你成了私人侦探了!谁雇的呢?”

“是人民雇的。不过,咱这私人侦探不挣一分钱。”

程局长告诫地:“老杨大哥,目前在我们国家里,这私人侦探还没有法律保护的条款,你这差事干得可有点冒失呀!”

“这我知道。不过,我要不跟踪,你们公安局能跟踪嘛?你们公安局平白无故抓花案八成也犯说道吧?”

程局长笑着摇了摇头。

“我这么做不为别的,眼看政府就要换届了,我不能让这样的花花公子进入政府各级领导班子,给咱们人民政府抹黑。”

“杨大哥,你是不是有点儿耸人听闻了,你说的那个女人也兴许是哪个大款包的二奶,现在上级要求这么严,咱县里的领导干部谁敢扯这个?”

“不!”杨老怪肯定地说,“养她这个男人决不是一个大款,现在大款养小姘都是明铺明盖,大白天地坐着小车到二奶家里去睡觉,走在路上也是搂脖子抱腰的,根本就不怕人。只有机关里的领导干部才怕别人发现,猫道来狗道去的……”

“嗯,有点道理,不过,养她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有人告诉我,说这个男人是个大个子。”

“大个子?在咱们县领导干部里有几个大个子?”

(2)

这天午后,县委在政府礼堂召开县直机关干部大会,县委、政府两个大院的机关干部们知道这是换届前的一次十分重要的动员会,谁也不肯缺席,好象不在这里露露身份,似乎在县里就没有位置似的。时间还不到午后一点钟,干部们就三三两两地向这里走来。走在人群中的程局长一眼就看见他前边挨排走的三个大个子,他们是县劳动局长王荣,县委政策研究室负责人刘国民,县财政局长高林。出于职业的习惯,程局长常常把生活中的特殊行迹的人与案子中的嫌疑人进行联系。他边走边对这三个大个子进行分析:“王荣,在这小县城虽然也算官居要位,但此人品质纯正,从来都不接近女色,根本就不可能养小。刘国民呢?传说他有点性神经衰弱,对自己的老婆--县宾馆女经理杨柳还“照顾”不过来呢?更谈不上雄性外溢。高林倒是有点沾花恋柳的传言,可现在他正削尖了脑袋要在这次换届中争当副县长呢,在这个极其关键的当口,还敢惹事生非,花心不死踩地雷?不能,绝不能……”他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神经过敏……

大礼堂差不多坐无虚席。县委、政府的主要领导和各乡镇、委、局,群体团组织的头脑人物,一个个衣冠禁禁地坐在这里。县委书记赵婕、县长王宝山、县委副书记徐青、常务副县长关健、副县长刘义等也都到了场。

这些年我们的党政首脑机关形成了一个惯列,凡遇重要的事情,都在一定范围内打个招呼,或叫打招呼会,今天县委召开这样的会,既是换届工作动员会,也不排除“打招呼”的意思。分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徐青首先做了这次换届的动员报告。他讲完了,主持会议的县委副书记,县长王宝山黑着脸子向参加会议的领导们发出警告:“……最后我再说一件事:根据宪法的规定和市委的部署,今年我们县就要换届了,据了解,每次换届都有一些领导干部放撂下工作不干,整天琢磨找关系,走门子,给这个领导送礼,找那个领导说情,想借此机会调换个好岗位,升个一官半职的。我今天正式向大家宣布:这次换届,我们决不能把那些心术不正,没什么本事而成天胡混的人选进领导班子。如果哪个人敢在这时候再跑官买官,我就给他曝光,”说到这儿他朝着坐在一旁的县委书记赵婕点了点头,表示他的话已经讲完。

四十来岁的女县委书记赵婕缓缓抬起头来,扫了大家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方才,王县长讲的这番话我十分赞成。可是也有人私下议论,他们说:现在的事是你说你的,我干我的,有法不依,有禁不止。为了升官晋职还会拉关系,走后门,给领导送礼。还有的同志跟我开玩笑说:赵书记你就预备一个收礼箱吧,不然钱送多了装不下了。其实,我真的预备了一个收礼箱。”说着,她回头轻轻地叫了一声,“抬上来吧!”

话音刚落,两个干部就把一个红漆的木箱抬进会场,放在众人面前。这是一个一米高的木箱,木箱正面写着“收礼箱”三个大字,两侧写着一副对联,上联是:“收礼钱扶危济困”,下联是:“纳贿款救弱助残”。

在场的人一双双惊诧的目光看着这个煞有介事的女书记。

赵婕脸上浮出一种严肃的笑容:“这就是我预备的一个收礼箱,打算把它放在家里,现在我正式宣布一下:凡是想跑官、要官、卖官的朋友们,你们到我家送礼尽管去。不过我要声明一点:你们要送礼,就送现金,三千五千太少,一万两万也不算多,送个十万八万的我热烈欢迎!”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木箱跟前,伸手拿出一个帐本,向众人晃了晃,“凡是送礼的,我都要记上帐,然后把钱送到捐资助贫办公室,咱们拿去扶贫!谁有钱就送吧,越多越好!我可是来者不拒!”

在场的人们被赵婕一反常态的举动惊呆了。赵婕的话讲完了,人们还在瞠目结舌。

王宝山霍地站起来,带头为赵婕鼓掌,人们这才从惊怔中解脱出来,热烈地为赵婕鼓掌。那爆豆似的掌声一阵强似一阵,徐青本来想站起来讲话,却被人们用鼓掌声打断……

这时,从座位上站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身材伟岸的男人,走到台前,令人意外地朗朗说道:“赵书记,我想第一个给你添添箱,可以嘛?”

沸腾的会场一下子静了下来,人们私下议论着:“这不是大老板沙漠嘛?他怎么还顶烟上呢?”“是呀,赵书记设收礼箱就是想整治那些惯于行贿的人,他怎么当着大家的面送礼呀?”

主席台上的赵婕也被沙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住了。稳了稳神情,她似笑非笑地说:“好,你既然要给我添箱,就请上台吧!”

沙漠昂着头,款步走上台,微笑着看了赵婕一眼,面对大家大声说道:“同志们,大家可能都认识我,我是嫩安县民营企业协会的副会长,名叫沙漠。今天我上台来要给赵书记这个收礼箱添十万元。”

赵婕审视着站在她眼前的这个民营企业家,台下的人们更是一片惊讶。

沙漠侃侃说道:“不过,这十万并不是我给赵书记个人的,是想捐资助贫救济贫困户的。我虽然是个非党人士,可我是在党的富民政策指导下首先富起来了。我非常理解王县长和赵书记说的话,共产党、人民政府是纯洁的。县政府要换届了,我们不能为了自己升官就跑官买官,玷污了政府的清廉。如果你有钱,还是捐助捐助贫困户吧!我这个党外人士今天有点哗众取宠了。”

坐在台上的县委副书记徐青首先站起来为沙漠鼓掌。台下响起了一片并不十分热烈的掌声。

沙漠从兜里掏出一张装着支票的红口袋,双手捧着送给赵婕。

赵婕客气地一笑:“沙会长,感谢你为扶贫济困捐助,你的这种行为值得表扬。嫩安人民一定能给你记上一笔。”可她话锋一转,“不过,我这个收礼箱是专收给我个人送礼的,你公开资弱助贫的捐款我是不能收的。请你还是送到捐资助贫办公室去吧,他们一定会给你庆功!”

沙漠神色干涩地讪讪一笑:“赵书记,那么说我沙漠今天捐款是投错了门儿了?嘿嘿……”

赵婕诙谐地:“不,你没投错门儿。”她回头指指坐在台上的徐青,笑着说道,“徐书记是县扶贫工作会委员会主任,他一定会高高兴兴地接受你的这笔捐款。”

徐青立即走了过去,双手接过沙漠送来的支票,满脸感谢地说了一声:“谢谢沙会长对社会弱势群体的关心。”

沙漠朝着徐青表情复杂地轻轻一笑……

坐在一个角落里的程局长两眼一直盯视着这个大个子沙漠。他知道:沙漠这人过去可爱玩女人的高手!这个养二奶的男人会不会是他?仔细一想,又否定地摇了摇头。沙漠虽然是县民营企业协会的副会长,可充其量不过是腰缠万贯的私企老板,冠在他头顶上那顶图有虚名的乌纱帽,不过是政府对有钱人的一种安慰。正象杨老怪所说,大款要养二奶,都是明铺明盖,何苦猫来狗去的呢?那么,这个包养二奶的大个子领导究竟是谁呢?

(3)

因为电话亭爆炸案可能与领导腐败有关,会后,程局长找到了县纪检委的书记孙英。孙英听了情况也觉得问题严重,二人商议一下,便来到县委书记赵婕的办公室向她汇报。

赵婕听罢,老半天没言语。她来到嫩安县委当书记将近五年了。这五年,她使尽了浑身解数抓经济、搞改革、整顿干部纪律,现在已经大见成效。十几天前,省报还专题报导了嫩安县反腐倡提高干部素质的新经验。现在,媒体的叫好声的余音未尽,县里却爆出了一个领导干部因包养二奶而报复知情者的丑闻,这无疑是给刚刚洗过的白布泼墨撒污,她赵婕脸上光彩嘛?

赵婕越是情况复杂越不急于表态,沉思片刻,她问孙英:“孙书记,这事你怎么看?杨坤该不该跟踪这个养二奶的男人咱先不说。你说,我们县里的领导包括各局、委、办的头头,敢在这个时候养二奶嘛?”

孙英是个十分谨慎本份的干部,他每说一句话,每办一个事都不过格:“杨坤会不会是望风扑影?我认为县里的干部不能说没有这样的花花公子。可眼下明目张胆地养二奶,这也太嚣张了!何况马上要换届了,明明知道这事犯说道,还往枪口上撞?!”

“那你说,杨坤这事是耸人听闻?”

“我看这事有点悬。”孙英就势讲起杨老怪,“赵书记,你可能不知道。杨坤这个人倒是一个好人,对不公正的事敢说敢管。不过,他的嘴太黑,要是挑你的不是也能给你扒层皮,象他这样的人在社会上能不得罪几个人嘛?”

程局长刚想说话,他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的陌生号码,持疑地问:“你是哪位?”

对方说话的态度有点不卑不亢:“我是哪位您就别问了,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你急于想知道的事。”

“你想说什么?”

“我想向你投案自首。杨老怪的电话亭是我炸的……”

初于职业的磨练,程局长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稳坐不惊:“真是你炸了电话亭?你一定是想跟我说为什么要炸它吧?”

“你说对了。”程局长从对方的电话里听了那人狡滑地一笑,“实话跟你说,我恨杨老怪这小子!今年春天我本来想在那个地方开一个报刊亭,没想到这个杨老怪却抢到了我的前边,先批下来了,让我白白花掉了不少的钱。所以我一直恨他……”

程局长迟疑了一下,用激将法激了他一句:“看样子你也是个敢做敢为的人嘛!有胆量报上你的真实姓名嘛!”

“我叫报不平。嘿嘿嘿……”还没等程局长追问,对方就断了电话。

程局长仔细看了看了手机上的电话号码,转对两位书记:“二位书记,你们都听到了吧,爆炸报刊亭的歹徒自己找上门来了,却不敢说出真实姓名。”

孙英怀疑地:“既然不敢说出真实姓名,他还报案干什么?”

“我看他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赵婕冷冷地一笑,又正经地说,“我建议你们公安局认真调查这件事,看看这个报案的到底是什么人,如果真的是有人吓人封口,我们一定要追查到底!”

(1)(2)



近些天,嫩安县城的官场里流传一条小道消息:县委书记赵婕要调到市里去当副市长。消息虽然出自市委大院,可落到县城主要官员们的耳朵里却是一具惊雷。人们似乎感到:赵婕的提升,势必带来县委高层人物的调整。不知道这一顶权倾嫩安的官帽落谁家?县城的干部中有两种人高兴。一种认为,赵婕的升迁是他们的荣耀。这几年他们在赵婕身边劳苦奔波,劲总算没白费。赵婕的工作成就中就有他们的付出与汗水。可谓是一荣俱荣!另一种人高兴得内函相反。他们认为赵婕调走,他们可以把自己的人抬上去,另起一套马车,然后,再按着自己的打法,另念一套经。那个曾经在干部大会上哗众取宠的沙漠就属于后者。

沙漠是何许人也?十年前,他还是财政局下属单位的办事员,见人矮三分,岁数虽然不小了,但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人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而自己却还甘守贫贱,很不服气。按着机关论资排辈这么个老惯例,他在这里熬到多大岁数才能有出头之日啊!他的高人之处就在于绝不一条道儿跑到黑,干脆下海经商。凭借他跟市委书记的儿子--卢伟的关系,在银行搞来了贷款,不久就成立了一个海天经留公司。这小子还真有一身的鬼机灵,里外里这么折腾几年,人家发了!说是千万富翁,可谁也没看他有那么多的钱,反正钱有得是。在嫩安县城凡是有头的脸儿的人还真没有几个不认得沙漠的,更何况他还时不时地以一个大慈善家的身份“慷慨解囊”。今天抗洪救灾,明天爱心救残,后天扶困义卖,他都捐款。就连幼儿园搞歌咏比赛他还捐点钱。其实,这些钱都是他从银行里拿出来的,只不过是从共产党的口袋里掏出来塞给八路军而已。

沙漠的办公室陈设豪华而现代。奇怪的是,这里却拴着一个还脱离原始状态的红脸猴子。

沙漠夹着个文件包步履徜徉地走进来,他看了一眼蹲在地上孤独四顾的猴子,从衣袋里掏出几颗红枣丢在地上,猴子抱拳拱手地朝他谢谢,然后低下身去拣吃丢在地上的甜枣。

这时,沙漠手下的得力人物,留着小平头的葛六子晃晃荡荡走进来,好奇地问道:“沙哥,听说你今天给县里捐了十万块钱,那个赵书记对你都不热情,有钱做什么不好,填那个穷坑干啥呀!那都是公家的事,谁感谢你呀!你这钱要是没处花,给我,我泡泡妞去!”

“你知道啥?鼠目寸光。我是在这块地儿上给自己立个碑,懂嘛!”

“立碑?!”

“常言说,商有商道,官有官道。有些人想趁着县政府换届,就给主要领导塞红包,这些人真是愚蠢!他就没想想:象赵婕这号人她吃这一套嘛!给她送不如给公家送。这样留个好名声,将来得个一官半职的!”

“就怕赵婕她不买你的帐啊!”

“她不买帐,可有人买帐!我当着全县的干部拿出十万块钱捐献,大家可都看见了。这就是给我走入官道铺上一层垫脚砖。等着吧,这回赵婕一走,我这就要踩着这块砖走上官道了。”

葛六子似乎明白地“嗯”了一声,应合道:“对,这条官道能走上去,能走上去……”其实,这小子对沙漠的这番话压根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时,市委书记的儿子卢伟夹个文件包大模大样走进屋来。沙漠对他既没有客套,也没有寒喧,卢伟一仰,落坐在沙发上。

沙漠抽出一棵烟丢给卢伟,自己也点燃一棵烟,笑着问道:“这次外出,有什么好消息嘛?”

卢伟轻轻吐了一口烟,仿佛烟雾里都有一种喜悦:“嘿,我这次去深圳还是谈那笔大生意,不知道你想不想做?”

“看你说的,我就是个做生意的,有大生意不做,那不是傻子吗?”

卢伟瞅了一眼衣架下那只系着的猴子,半开玩笑地:“最近我倒觉得你有些变化。玩够了猫狗玩猴子;玩够了经济玩政治,对做生意不那么上心了。”

“这是啥话,哪能不上心呢?我倒觉得我们这样的人,应该是政治经济一起抓。搞经济只是个加法,搞政治才是乘法,你明白嘛?”

“这就是你常说的,政治的经济方式?”

“搞经济嘛,就算你这一单挣了三十万,下一单又挣了四十万,加起来才是七十万。可税务局要来查你漏税,也够你喝一壶的了。就象刘晓庆那样的大名人一下子都被查出漏税抓进了监狱,罚你个一千万,叫你倾家荡产。如果象我这样的要是挂个县人大副主任,政协副主席什么的,他们敢来抓我?就说你吧,你干什么为啥那么容易?还不是因为你家老爷子是市委书记?”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

沙漠制止地摆摆手:“好了,先不说这些,还是赶快说,你联系的那笔生意吧?”

卢伟兴致勃勃地:“嘿,这可是一笔大生意。有个朋友介绍了一个韩国的老板,他要开发一个红干椒生产基地,红干椒这东西很有经营价值,出口的价钱是五元钱一斤,比猪肉还贵呢!”

“有这好事?他想在哪儿开发?”

“就想在你们县,听说你们县的福茂乡的柳树湾出产的红干椒最好了,要能在那弄到两千垧土地,办一个开发公司,一年最少能收入一千万,只要我们出点钱,就可以得到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这事还不容易?我们可以找县委副书记徐青啊!现在他在县里分管组织和农业,他要说句话问题不大吧?”

“我也想找徐青了,可是毕竟还得咱们公司出头,以公司的名义找县委,这比我个人找他更好一些。何况,海天公司在县里很有名气,你个人又是县里的政协委员。”

“行,我马上给徐青打电话!”沙漠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电话。



徐青原是卢维成的秘书,后来当二年的市委办公室副主任,五年前被派到嫩安县当了个末把副书记,这几年三挪两串,靠到了县委分管组织的副书记,实际上的第三把手。现在上级机关里有政治眼光的干部都悟出这么一个道理:不在县里边干上几年,想要在政治上出人头地,门儿都没有?一个没有基层实际工作经验就叫你废了。徐青要走这条路当然比别人方便多了,本人申请,领导点头,就下到县里来了。徐青年近四十,在领导身边工作过,现在又是嫩安的第三把交椅,但他重来不张扬,不喜形于色,颇有城府,接触多的人说他令人琢磨不透。

卢伟和沙漠两个人在海天大酒店包房里等候,一个男服务员引着一身旧装的徐青和他的秘书苗一非走进屋来,男服务员退去。

卢伟站起身来朝着徐青毫不见外地说道:“你怎么才来?都等你半个多小时了。”

“我刚开完一个会。”徐青说着脱下那件外衣搭在衣架上。

沙漠看看徐青过了时的外衣,仗义地说:“这件旧制服,你还穿哪?明天我给你买套新西服,把它扔了吧!堂堂的县委副书记也得体面点呀!”说着把衣服丢在一边。

徐青马上把衣服拣回来,轻轻地一笑:“你还真不知道,我就不喜欢穿新衣裳,一穿上新衣服就觉得别扭,觉得架手架脚的。”

卢伟半开玩笑地:“人家徐书记是有肉埋饭碗里吃,要不咋说‘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呢。”

几个人说笑着纷纷落坐。沙漠笑着征询道:“徐书记,我招两个小姐陪陪呀?”

徐青顿时虎起脸子:“咋的?你看我这个副书记干不长了,想摘掉我的乌纱帽啊?”

沙漠既是嘲讽又是吹捧地:“你们这些政府官员活得多不自在,连小姐都不敢沾边。”

苗一非就势吹捧:“大哥,徐书记的艰苦朴素在县委机关可是有名的。”

沙漠讨好地一笑:“我知道县里很快就换届了,这个时候你们当官的最怕出桃色新闻了。这不?今天连送菜的服务员我都换了男的了。”

这时,一个男服务员前来送菜,十分客气地报了菜名:“蛋黄蟹肉,请品尝。”然后躬身退去。

沙漠端起酒杯:“来,为咱们老同学又一次团聚先喝一杯,来,干!”

几个人扬脖,一饮而尽。沙漠又给三个人倒满了酒。

徐青看看卢伟,询问地说:“卢伟,方才,沙漠在电话里说,你们要开发红干椒,不知道想在哪儿建生产基地?”

卢伟:“我们想在福茂乡的柳树湾。人家都说柳树湾是黑钙土,最适合种红干椒了,在那儿种植红干椒,韩国人愿意投资。”

徐青:“柳树湾?……你们说晚了,柳树湾已经有人打算建立红干椒生产基地了,是和一个韩国的商人联合开发的。”

卢伟惊异地:“那个韩国人叫什么名字?”

徐青一时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我一时还想不起来了,只知道他是韩国新宇集团。”

“新宇集团?”卢伟思索片刻,又反问道,“你们签协议了吗?”

“现在还没签协议,只是有个意向,福茂乡同意先在柳树湾试种一年,明年在福茂乡开发两千垧土地,建立一个全国性的红干椒生产、销售中心!”

卢伟很吃惊:“什么?他们也要建立红干椒生产销售中心?”

徐青又出主意地:“非得到柳树湾嘛?到别的地方不行嘛?”

卢伟:“红干椒这种作物对土质依赖性很强,去前,我拿去柳树湾的土质给人家看了,他们认为这种土质最适合种红干椒。再说一山难容二虎啊!两个公司都在县里都搞一样的项目,人家开发商也不能干啊!”

沙漠插了一句:“徐青,趁现在他们还没正式签订协议,我看你就想法儿把福茂乡拉过来,让我们和韩国的亚康集团一起开发红干椒多好啊!”

徐青:“你说得容易,柳树湾已经与韩国红宇集团有意向了,我能拉过来吗?”

沙漠:“你在县里分管组织工作,又兼管农业,就这么一件事你都办不了,是不是太不会用权了?”

坐在一旁的苗一非赶紧替徐青解释:“大哥,你不明白机关里的事,徐书记虽然是县委副书记,可他的上边还有赵书记,政府那边还有王县长,他只不过是给人家当个参谋。”

沙漠忽然想起来:“哎,我听说这次换届,赵婕要去市里当副市长,她要是真走了,这个县委书记的宝座不能让你坐坐吗?”

徐青又轻冷地一笑:“还有王县长呢,他可是老人儿了,他在嫩安人的心目中也有一定的威信。”

沙漠不以为然地:“王宝山能当书记吗?他过五关斩六将还行,可要想做阵指挥,他不是个帅才!他哪有赵婕那两下子?何况他已经五十五岁,蜡头不高了。我看哪,这个书记还真就非你莫属呢!”

徐青用一种求援的目光看着卢伟:“这就得看市委怎么安排了,市委要不安排,我能伸手要官吗?共产党员要服从组织……”

沙漠就势鼓动卢伟:“卢伟,你是市委书记的大太子,这点忙一定能帮得上吧?徐书记工作能力强,又是市委派下来的干部,当这个县委书记是理所应当的,你就跟老爷子吹吹风呗!”

卢伟直截了当地反问徐青:“徐青,请你回答我:如果你要能当这个县的县委书记,柳树湾能让我建成红干椒生产基地吗?”

徐青反诘地:“你这是叫我号呢?”

坐在一旁的苗一非马上替徐青表态,也是给卢伟加温:“卢大哥,只要徐书记当了县委一把手,这点事还做不了主嘛!”

沙漠打圆场地:“卢伟,你不是废话吗?徐青要是当了书记,他能不为你办事?何况,建立这个红干椒生产基地,也是招商引资,露脸的事情谁不愿意干哪!”

卢伟果断地:“好,这个忙,我一定帮!”

(3)(4)



就在沙漠、徐青、卢伟一伙谈论要在柳树弯建立红干椒生产基地的时候,县委书记赵婕与她的秘书兼司机韩梅已经来到了柳树弯了。

两个月前,在南方的一个国际性的农产品出*易洽谈会上,嫩安县的常务副县长关健见到一个韩国商人--韩国新宇集团的老总金明善。金老先生早在十来岁的时候,曾经随着日本开拓团来过东北的嫩安,吃过柳树弯的红干椒。如今已有六十年的光景,金老先生对这里即鲜又辣还香的红干椒还记忆犹新,赞口不绝。就在这次洽谈会上,他见到了嫩安县的关健,两个人谈了两个多小时,当即决定明年要来嫩安建立一个国际性的红干椒生产基地,把中国的红干椒打入国际市场。一斤红干椒能卖五元钱,种一垧地至少可以收入四万元,等于种六垧大苞米。提高农产品的附加值,增加农民收入,还可形成强势种植产业。何乐而不为呀?关健回来后便向县委做了汇报,赵婕十分支持与新宇集团合作,并且亲自来到柳树弯考查。

柳树弯村书记邵云正想多包一些土地,大干一场呢!听说这个信儿,她喜不自胜地说:“太好了,这个新宇集团要真能来,我可举双手欢迎啊!”

柳树弯的农民要开发红干椒产业,沙漠、卢伟也相中了这块土地,而且在双方的背后,各有县里的领导撑腰。看来,这一块散放着辣味的黑钙土,将要变成权家必争之地了。



李建生虽然是县委书记赵婕的丈夫,可他还是个县委车队不完全脱产的小车队长,其实就是小车司机。为什么这两口子地位如此悬殊?本书后面会有交待。不过,他的生活中新出现了一个女人,并在此后的日子里引发了一场风波!

这天下午,李建生开车到市里办事正想往回返,来到亭车场。抬眼一看,他的小轿车前站了一个女人,她正悠闲地嗑瓜子。他怔了一下,便伸手打开车门,不理不睬地钻进轿车。

那女人朝着他艳艳一笑:“大哥,你去哪儿?”

“怎么的,我上哪儿还需要向你汇报吗?”

“看你这车是县委的车号,我想顺便捎个脚,回家一趟行不?”

“我要是不拉你呢?”

“我相信你一定会拉我的。我不信世上会有那么冷酷的男人,对女人一点都不开面。”那女人说着不等李建生准许,她竟大胆地打开车门爬进车厢里了。

李建生虽然严肃,脸上还是溢出了少许笑意:“你好厉害呀!”

“你不是比我还厉害吗?人家顺便坐你一趟车有什么了不得的?还用得着你跟我吹胡子瞪眼的?要不是本姑娘脸皮厚点儿,刚才就叫你给吓跑了!”她主人似地朝李建生一摆手,“好了,开车吧!”

李建生想说什么,张开的嘴却又闭上了。想了想一踹油门,小轿车就徐徐地向街上驶去了。

小轿车开出市区,沿着一条笔直的公路向嫩安县方向飞驰着。

李建生斜眼看了女人一眼,顺口问道:“小姐贵姓?”

“本姑娘姓陈名雁,是县城的一个农贸公司的经理。”

“哟,真看不出,你还是个大经理呢!”

“我一个核桃疙瘩大的小公司经理能比得上你嘛?县委书记独一无二的丈夫,县委机关小车队的大队长李建生先生!”

“你认识我?”

“在咱们这个小县城,谁不知道你李建生啊?”陈雁玩笑中夹杂着一种微妙的讥讽,像念报纸似地说,“嫩安县委书记赵婕,为官清正,廉洁奉公,虽然当了五年的县委书记,可自己的丈夫李建生现在还是一个开车的司机,这事都在省报上登过三遍了。”

李建生脸蓦的一红:“你别小瞧人!我可不是司机,我还是县委办公室行政股副股长兼小车队队长,我现在基本上不‘亲自’驾车了,我今天出车不过是替别人值班!”

“哟,哥!你可别打肿脸充胖子了!骗得了别人还骗得了我?那个副股长不过是个有职无权的虚职,实际上你就是县政府车队的一个不脱产的小头头,论级别你这个副股长还得带括号呢!”

李建生被陈雁这番辛辣的话噎住了,眨巴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陈雁见李建生有些尴尬,口气又变得温和起来:“哎,李哥,听说你的夫人赵书记这次换届,要到市里当副市长。能不能借着她的荣升机会把你也提拔上去,升个一官半职的?”

“她这事我可没听说。就算她提了一个副市长,也不能借机提拔我呀!共产党的干部都是执政为公的,怎么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

“你就别装了。现在哪个干部不想提拔自己的亲属啊?我听说县里有个局长,原来的老婆是个临时工,在县里调到市里之前就由临时工变为固定工了,以后从市里到调到省里,又从固定工变成科长,后来又变成了处长。孙悟空七十二变,人家都七十三变了!”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李建生从来对当官不感兴趣。”

“李哥,你这话不对呀!在政府里做事的干部,哪有不想当官的人?除了他是傻子。我真不明白,你那个县委书记的夫人就那么大公无私?她戴着县委书记的乌纱帽,坐在台上做报告,台下成千上万的人鼓掌,一出门前呼后拥。她就忍心让自己的丈夫东奔西跑的给领导开车?,太不尽人情了吧?”

陈雁这番有棱有角的话刺痛了李建生的心,他虽然还是假装一本正经,但是,口气却有一种酸味:“这……这不怪她……是我自己愿意开车。”

“你风格真高呀!认可自己开车不提拔,也为夫人当陪衬,行!这回你的夫人又该上报纸了!又得当一回廉政典型了!”

李建生立即刹住车,黑着脸子朝着陈雁吼了一声:“你赶快给我下车!”

陈雁看着满脸怒气的李建生,旋即又油滑地一笑:“开个玩笑,你怎么当真了呢?”

(5)(6)



建生的开车回到车库才发现车座旁边那个小兜,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几十块钱,还有陈雁的几张照片。那些照片都是陈雁的生活照,每张照片里的陈雁都各有风姿,有的是含媚带笑,有的是挠首弄姿,有的是顾盼回眸。

午后,下班了,李建生夹着一个兜子从县委院子大门里走了出来。

有顷,突然有个甜甜的声音叫了一声:“李哥!”

李建生一看是陈雁,这女人已经“鸟枪换炮”了。头发刚刚吹了风,身上那套职业女性的服装脱掉了,换上了一套十分得体的淡蓝色连衣裙。在这气氛庄严的中共县委大院门口,她那身打扮确实有些耀眼:“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儿等你呀!”

“等我?”

“我的小兜儿是不是丢在你的车上了?”

“小兜?没看见。”

“不会吧,我下车以后小兜就没了,不是丢在车上那才怪呢!”小兜里没有多少钱,丢了我倒不在乎,我就担心那几张照片,那可是我相当满意的照片,这要是丢了可是真可惜呀!以后我要是人老珠黄,可就再也照不出这么好的照片了。”

“陈小姐,以后可得多加小心哪,这几张照片倒是问题不大,要是有个裸照啥的,落在坏人手里给你粘贴到互联网上,小心被人敲诈喽!嘿嘿嘿,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说着,他掏出小兜递给陈雁,“看看吧,里边的钱票、像片少了没有?”

陈雁接过小兜看也没看:“李哥,感谢你拾金不昧,今天,妹子请客,你说到什么地方去吧?是到嫩江大酒店?还是到望江楼?”

“不,我家里有事,我得回家。”

“咋的?怕你那个县委书记的夫人说你沾花惹草啊?放心吧,本姑娘现在还没学坏呢!不会对你打糖衣炮弹的。”

“不是那个意思……我家真有事,真有事。”

“那咱们就后会有期吧!”说罢,她又含情脉脉地瞟了李建生一眼,扭动着她那杨柳细腰徜徉而去。

李建生望着陈雁走去的身影,吟吟自语:“这女人,真有意思……”



在官场混了多年的干部都知道“敬庙”与“敬佛”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你给机关办一百件好事,只能算做“敬庙”,却不能跟领导个人的利益挂上勾。只有给领导个人办私事,办好事,才算“敬佛”,进而官运亨通。何况现在是特殊时期,领导肯定一句好话,也许会让你官升一品,领导来一个否定的眼神,也许让你下马走人。赵婕要上调市里,她丈夫李建生想借机调换工作,那些耳聪目明的官员们生怕失去一次献宠的机会,就好象抢孝帽子似的争着办这件事。他们更知道,这事儿里边的含金量有多么重!

第一个想给李建生安排工作的是县委办公室主任常永远。别看他五十来岁的年纪,心灵嘴巧啊!这些年的办公室岗位的磨练,让他悟出一套别出新裁的处事经。那就是:一把手,尽力捧;二把手,别硬顶;三把手尽力哄,改朝换代没人整。十来年他就是靠着这一套处事哲学闯过个了一个又一个险滩,绕过了一个又一个暗礁,他就象一只上等的水貂皮,不管怎么水泡雨淋,只要他一抖落那身上的光滑的皮毛,留不下几颗水点子。虽然他没有官升一级,却也落了个能办事,会做人的好名声。眼下他一听说赵婕要走,便马上想到给李建生安排工作,如果能在赵书记调走之前提拔李建生当个副局长、副主任什么的,然后再借赵婕工作调转之机让李建生摇身一变,到市里好一好就能整个好位置。这不是大功一件嘛?那么让李建生到那个单位呢?琢磨来琢磨去,他想到了县财政局。财政局这个地方可是养大爷的好地方,一年四季福利不错,既使在这里呆着啥权力也没有,走在街上都把你当个人儿似的,有几个不眼红的?常永远急急忙忙来到财政局找局长高林。

高林在官场中是个进取型的人物,五年前靠着他在省里关系的疏通当上了嫩安县财政局长,以后,又凭着这层关系打通了一条财政渠道。这五年他先后从省财政给县里要来四千多万元,还不算二千多万元的融资。按着他自己的话说:县里几座机关大楼,县领导坐的小车,以及县委政府工作人员百分之五十的工资,都是他从省里要来的。言外之意:县里如果没有他高林,恐怕那些整天坐在椅子上发号施令的官员们都吃不上饭!就凭这一点,他在这个人口不过三十万的人小县城,不敢说名震四方,也算得上是万人瞩目的头面人物。由于他政绩超群,官欲也开始膨涨了。早在上个月他就上下活动,想在这次换届中当个副县长。如今上边活动得差不多了,只差县里这一关了。他知道县委书记赵婕可不是等闲之辈,送钱不要,送礼不收,你溜须拍马他眼里揉不得沙子,软硬不吃!就在高林绞尽脑汁盘算对策的时候,常永远来找他说给李建生安排工作的事,高林哪能放过这个机会?他连局务会都丢下不开了,背着常永远,跑到赵婕办公室提出要安排李建生到县财政局工作的想法,而且是副局级巡视员兼行财股的股长。这副局级往市里一调,就能让李建生再提半格。

赵婕听罢淡淡一笑:“他调转工作,也不是不可以,但一定按组织原则办事。再说,他又不熟悉财政业务。”

“赵书记,财政工作没有什么神秘的,今天不熟悉,干几天也就熟悉了。何况还有我呢?”

“就算让他到你们财政局工作,也不能一下子就当行财股股长,还有什么副局级巡视员,这样做你就不怕群众有反映吗?”

“群众能有啥反映?李建生过去在招待所当过所长,现在到财政局当个股长,也不算提拔呀?按理说,这不过是平级调动。”

“你还要给他一个副局级,那怎么不算提拔呢?”赵婕说着她起身欲走,这时,县委办公室主任常永远迈步走了进来。

常永远一见高林他脸上顿时闪出一种木涨涨的讪笑:“高局长来了?”

高林略显尴尬地:“你不是说让我安排李建生嘛,正好我有事过来顺便跟赵书记说说。”

常永远醋惺惺地半开玩笑:“哟,你走到我前头了。”

高林尴尬一笑:“常主任交办的事,我两条腿不够用再借一条腿也得往前边跑啊!”

高林抢了常永远的功,他自然不满,接下来二人便唇枪舌剑地敲打几句。

高林这顶孝帽子还没抢到手,紧接着又来了两个抢孝帽子的人。他们便是县广播局局长兼电视台的台长张文顺,县委政策研究室的负责人刘国民,他俩是李建生领来了。

常永远惊异地看着他们:“你们几个咋也来了?”

李建生丢了赵婕一眼,开言通语地:“张局长和国民大哥想找赵婕谈谈安排我工作的事,我就把他们领来了。”

赵婕虽然是开玩笑,话语里却弦外有音:“还是建生有人缘呀!有这么多人争先恐后的给你安排工作,真行!”

李建生揶揄地看了赵婕一眼:“哼,你不关心我,各位领导可关心我。”他看了一眼张文顺,有意回避地,“大哥,你们谈吧,我走了。”说罢,转身走开。

赵婕对着几个人笑容可掬地:“坐吧,都坐吧。”

几个人缓缓坐在沙发上。

赵婕却是一阵暗笑。她不笑自己的荣耀,也不笑她赵婕在机关里的影响力,她笑的是当今社会这种庸俗之风。一个县委书记的丈夫要安排个工作,这么些个人来抢,而且还振振有词儿。顿了一会儿,她笑着问张文顺:“张局长,你要安排建生,想让他干啥?”

张文顺尴尬地看看高林,有些不好意思地:“就凭建生这把手,当个副局长兼电视台台长……还不行嘛……”

赵婕:“不仅当广播电视局的副局长,还兼电视台的台长?”

张文顺恭顺地一笑:“我听说,建生不光能修车,他对摄像设备也挺内行。”

高林吃醋地地讪讪一笑。

赵婕话里有话地:“你们几位这么关心建生,可真叫我感动。这样吧,眼看中午了,几位大哥都别走了,我请大家搓一顿。”说着从柜里掏出一瓶五浪液酒“啪”地拍在桌上。

常永远谦卑地一笑:“赵书记,要喝酒也不用你拿,我安排。”

赵婕:“我这不是想慰劳慰劳你们几个嘛?”

几个人满脸希翼地看着眼前这位县委书记。

高林欣喜地:“那么说,安排建生的事你同意了?”

赵婕假做正经地板着面孔:“不同意,我能请你们喝酒嘛?”

高林抢先讨好:“赵书记,你要是同意,还是让建生上我们财政局吧。我们那的条件好一些。”

张文顺当仁不让地:“我们广播局也不错,建生要能当电视台长也能把我替下来,要不然我忙不过来呀?”

刘国民抢过话头:“我们政策研究室正缺个头呢!建生要去我们那也一样发挥作用。”

赵婕看了他们几眼,揶揄地一笑:“你们几个人都争着抢着要建生,我还真不好分配了。”她想了想,独出新裁地,“这样吧,我看你们几个抓阄,谁抓着就让建生到谁那儿去。”

几个人惊异地一动:“抓阄?”

赵婕回身拿出几张纸,在一边草草写了几个字,然后用手团成一团,煞有介事地丢在桌上,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赵婕一脸狡黠地:“你们不抓,那我可就分配了。”说着,拿起纸阄给他们每人一个。

几个人打开一看,傻眼了。只见上面写着:“你们违背组织原则,私下安排干部,就不怕组织部门怪罪你们,摘你们的乌纱帽?”

几个人拿着同样的纸阄,一时满脸窘态……

(1)(2)(3)



那个一直被杨老怪关注的独身女人贾丽,今年二十三岁,她高高的个子,天生丽质。此刻,一件肥大的睡衣遮着她那已经怀胎微微隆起的肚子,她正拿着无绳电话,跟包养她的那个男人通话。

“……哥,你跟我说实话,对面那个报刊亭是不是你叫人炸的?”

“这……不是……不是……”

“你别跟我说假话。”贾丽的口气里透着不满与责怪,“别遮了,除了你还会有谁干得出这种事?也不想想,这么干会有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

“我听说那个跟踪我的杨老怪是个软硬不吃的人,这样一来他非死死盯着我不可。”

对方口气蛮大地嘿嘿一笑:“你用不着害怕,在嫩安的地面上他杨老怪算个什么东西?不教训教训他,他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贾丽生气了:“那你就教训他吧,将来闹出了事你可别后悔!”

对方还想说些什么,贾丽生气地丢下电话,一头仰在床上。



小区的报刊亭前一阵“噼噼啪啪”的爆响,杨老怪那个报刊亭搬倒扶起又重新营业了。令人奇怪的是亭子上边挂了一个十分显眼的金字牌匾,上写“金睛报刊亭”几个大字。牌匾的上方画了一个孙悟空,他手持金箍棒,脚踩祥云,手搭凉棚,正遥看山雾里的一个女妖。围观的人们看着这别有新意的牌匾,打趣儿地问:“杨大哥,你这个报刊亭怎么还起名叫金睛报刊亭啊?”“哎,老杨,你是不是想当孙悟空要在这里捉妖啊?”

杨老怪幽默道:“我哪敢跟孙大圣比美呀!鄙人只想当人民的一双眼睛,看看牛魔王怎么兴妖作怪。”

另一个人玩笑中带着一种提醒:“杨大哥,你可得加小心哪!那牛魔王也会七十二变啊!”

“喂,兄弟,你别忘了:孙悟空可有七十三变,比这牛魔王还多一变啊!哈哈哈……”

人们搭讪地笑着纷纷走去。

杨妻在一旁冲杨老怪唠叨:“你这个人真没记性!人家把你的报刊亭炸了,你还盯着那个小楼,还嫌惹的事小啊!”

“他们能炸坏我的报刊亭,可砸不坏我的眼睛。这回我非把他盯冒血了不可!”

就在杨老怪狂声未尽的时候,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两个陌生人正虎视耽耽盯着这个里……



小区的人们都知道,自从独身女人贾丽住进六号楼以后,这个普通的居民区产生了一种与众不同变化。它的门前,时不时地有小车来往,有的人奴才似的把那些吃的,用的,以至于贵重家用物品搬进小楼。过去小楼门前是土灰一片,现在,居然修了一条水泥板拼成的人行甬路。居民们不知道是哪个大爷发了善心,让他们再也不走泥泞的路了。然而,自从报刊亭被炸以后,一连十来天没有车响,小区真的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可好景不长,送礼进贡的小车又渐渐地多了起来。

这天夜晚,县城已被夜幕笼罩,杨老怪夫妻刚刚来到报刊亭,忽然发现贾丽的门前停着一辆半截子丰田,有四个人在车上抬下一个大纸箱子,纸箱上印着“安康健身器”商标。杨老怪看了一眼楼门前的小车,朝着老伴低声吩咐:“快,给我打掩护。”

“这都赶上过去年代的地下工作者了,给人家照相还得找个打掩护的。”

“现在咱们就在地下嘛!不过,用不多久就会从地下转到地上来了。”说着,杨老怪在老伴的掩护下,把照相机伸出电话停的窗口,冲着送礼的小车和抬东西的人“咔咔”地连拍了两照。

就在这时候,突然,从不远处的房子里射来一颗汽枪子弹,只听“啪”地一声,不偏不倚正击中了杨老怪的左眼,他“妈呀”一声,手捂着左眼蹲在地上。眼角里顿时流出一股带着腥味的鲜血……

(4)(5)



去年,赵婕在县委常委会上提出一个“三不象”的农村工作策略。就是:为了让农村早日进入小康社会,就应该让农村不象原来意义上的农村,农民也不象原来意义的农民,农业更不象原来意义的农业,农村要城镇化,农民要商业化,农业要产业化。根据这个新思路,赵婕提出两大举措。一是,组织大批农民到大城市里打工,这不仅仅是让农民进城挣钱,而是让他们在打工的同时,大开眼界,学习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经验,回来建设家乡。仅仅一年时间,嫩安县就派出近三万名民工,嫩安县的打工族在全省也位列前茅。二是调整农业产业结构,延长农产品的产业链,在柳树弯开发红干椒就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她估算了一下,这个国际型的红干椒生产基地要能建成,每年至少可以收入三个亿!三个亿对于一斤玉米只卖三四角钱的农民来说,这可是个天文数字。这是为农民招财进宝啊!村支书记邵云对这个想法一百个赞成,初步研究了建立红干椒基地的设想之后,邵云特地弄了一筐嘎牙子鱼焖了上来招待这位县委书记。赵婕生来就爱吃嘎牙子鱼,不管大小,只要放到她嘴里用牙一撸,那鱼翅就会一根不剩地吐到桌上。

邵云对赵婕吃嘎牙子鱼的本事十分赞佩:“你说,赵书记的牙口咋那么好呢?一条嘎牙鱼吃到嘴里就把鱼骨头叶出来,一点都不扎舌头?”

赵婕也玩笑地回了一句:“嘎牙子鱼这东西也是欺软怕硬,你越害怕它它越扎你,你一口把它抿下来它反倒老实了。”

“我说县里那些手脚不干净的领导咋都怕赵书记呢!敢情是赵书记不怕扎呀!哈哈哈……”邵云取乐地笑了。

忽然,赵婕的手机响了,她打开手机接听,是公安局程局长向她报告:昨晚上八点,杨坤在他的报刊亭被汽枪打伤了一只眼睛!这个惊人的消息一下子败坏了赵婕的胃口。她再也吃不下去了……

赵婕回到县里,公安局程局长就来了。程局长根据公安局的调查线索向县委书记做了汇报:第一,从城管处和电信局获悉,杨坤的这个报刊亭的位置从来就没有人争着抢着报批,杨坤本人也证明报批前没有人与他争这块地方。因此,那个炸报案的人是要转移警方视线。第二,据附近居民反映:独身女人贾丽是新搬进来的住户,自从她来了以后,隔三差五总有人向她这里送礼品,大的小的都很贵重,但始终不知道哪个男人是贾丽的丈夫。只是在晚上偶尔有个大高个子男人悄悄地来,偷偷地走,神出鬼没。

赵婕听完了程局长的汇报,心里不由得沉重起来。如果这个包二奶的真是县里的领导干部,万一再混进县级班子,作为中共嫩安县委可有失察之责呀!决不能让这样的人进入政权决策层!她当即决定:让县纪委、监察局和公安局组成联合调查组,对杨坤被伤害一案进行专门调查!



一块块灰铅色的乌云盖在小城的上空,不疾不徐地往下筛着雨点,落到人的脸上凉洼洼的,也许这是深秋最后一场雨,雨过之后,大地就开始封冻了。

有人说“干柴细米不漏的房屋”,这是那些自给自足的人们最低的生活标准了。可是,嫩安县委书记赵婕连这个最低标准还没达到。她住的是一撮砖平房,这还是“文革”前县委的家属房,由于年久失修,眼下漏了雨。赵婕的母亲和她的儿子放放一老一少,找来盆子放在地上接雨,接了这个地方,那个地方漏,接了那个地方,这个地方漏,真是外面大下,屋里小下,外面不下,屋里拉拉。忙得这一老一少满头大汗。

本来赵婕乍来到嫩安当县委书记的时候,县委已经给她安排了一处房子,但在此前,有几个老干部因为住房问题与在位的县领导吵架,赵婕为了平息这场风波,主动做出了样子,搬进一个政协副主席丢下的小平房,一住就是五年。有人说赵婕太清廉,身为县委书记,就是不住高楼大厦也不该住这漏雨的小平房。也有人说她这是装廉做秀,想闹个好名声。还有人议论,领导干部只要把县里的经济发展起来,老百姓富起来,你就是住天堂,我们都不管。老百姓要是富不起来,你就是住地窖子我们也不可怜!对这些议论,赵婕付之一笑。她也是人,何尝不想住进一个宽敞温馨舒适的好房子?但是,如今福利房取消了,财政局长高林几次要偷着给他拨款,让她买房子她不敢要。自己手头又没有那么多的钱,只好暂住在这个小平房里。何况,现在嫩安县城住这样小平房的人家还是大多数,住在这里踏实,作事也有底气!

雨小了,赵婕披着雨衣回来了,一见屋地上摆着的大大小小的盆子,她的心里一阵热辣辣的不好受。

赵母艾怜的目光看了一眼被雨水淋湿了的女儿,怅怅地打个唉声。

屋外边雨停了,窗上一片灰白。赵婕收拾了地上的水盆,便和母亲坐在沙发上。

赵母最近对姑爷的事很上心,她怀着一种忧戚的心情劝说赵婕:“……赵婕呀,不是妈怪你,你对建生的事关心的是不够啊!别的领导的亲属哪个没有好工作?他们不是当局长,就是当主任,建生现在还是个司机,你说他心里能好受吗?”

赵婕笑着反驳道:“妈,你咋也说这话呢?你心里不明镜似的吗?现在他走到这一步,都怪他自己不争气,再说,到小车队当队长也是他自个儿要求去的呀……”

“我知道是他自己要求的,可他现在心里不痛快,你就不能帮他调个工作吗?难道你就叫他开一辈子小车吗?”

“我也不想让他总开小车,可现在还真找不着一个适当的地方。”

“怎么没有适当的地方?人家常主任、高局长给他安排到财政局当什么股长,还当个副局级,你还不吐口。其实,这又不是你自己营私舞弊,别人安排的,跟你有啥关系,你干啥横扒竖挡的?”

“别人安排的,你知道他们这是为了啥吗?还不是听说我要到市里当领导,给我送人情嘛?他们替我安排一个人,将来有机会我就得安排他们。高林还要当副县长呢,你安排得了嘛!”

“赵婕,妈就你这么一个姑娘,妈就得指望你了。你跟建生过了十来年了,现在孩子已经这么大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你们两个人现在有点矛盾,你还能离婚吗?好赖不济也是一方父母官,你要离婚,那得有多少人讲究你?你想过吗?”

“其实,这些天我一直想着他的事。前天我还特意跑到街上看了一家要出兑的汽车修配厂呢?我心思张罗点钱,把那个修配厂兑过来,他又懂得修车,不是正好嘛!当领导干部他不是那块料。”

“赵婕,就算妈求你了,建生到财政局的事你就别挡了!我不愿意看你们两个成天吵架。你就听妈一句话吧……”

赵婕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妈,现在不是时候啊,后些天我看看吧,真要是没什么说道就让他上财政局吧……”

赵母几乎感激涕零:“赵婕,这才是妈的好姑娘!”

这时,手机响了,赵婕打开手机接听,手机里传出常永远的声音:“赵书记,方才接到市委办公室电话,明天早八点在市委三楼会议室召开换届工作会议,让你和徐青书记参加。”

赵婕关了手机,这才想起应该写一个汇报材料,思忖片刻,马上走出家门,去找组织部的韩部长。

傍晚,李建生走进屋来,一见屋里狼狈的样子,惊诧地问:“咋的,房子又漏雨了?”

“可不是,外边雨停了,屋里还拉拉呢。”赵母忧戚地叹息一声,又对姑爷温存地说道:“建生,你想法弄弄房盖吧,要不然冬天一到怕它透风啊?大人好说,孩子咋办?”

“都是你姑娘自己找苦吃!分福利房的时候,有好房她让给别人。今年县委盖了一幢新房,虽然不是福利房吧,卖价也有优惠。原来县委决定,这幢房子要用优惠价卖给老干部和县委领导。可房子眼看都盖好了,她还是不要,又让给请来的专家了。”

“这些年了,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有什么好事不是让给别人。”赵母说着又乞求地看了姑爷一眼,“建生,你就想法收拾收拾房子吧!啊?”

“这两天我忙,过两天我有功夫,把房盖弄弄……”

李建生刚要转身进里屋,赵母随着走进屋来问道:“建生,你调转工作的事咋样了?”

李建生没好气地:“她不同意,我能调转吗?”

“赵婕同意了!”

“她同意了?”

“方才她跟我说,你调转工作的事,她不挡了。真要能调到财政局就赶快办手续吧!你能早点调过去我也省心了!”

“这回,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呢?”

(6)(7)



司机们正在车库门前擦车,李建生生从一旁走过来,刚要开车,被大个子拦住:“哎,头儿,你调转工作的事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吧?”

未等李建生回答,冯二把抢过话头:“什么有眉目了,这事已板上钉钉了,你们就等喝喜酒吧!”

大个子惊异:“真的呀?往哪个单位调啊?安排个什么职务啊?”

小胖子低声地:“到财政局,当行财股长,括号副局级……”

李建生故意否认:“冯二,你可别瞎说呀,这事八下还没一撇呢!”

小胖子冲着李建生嗔怪地一瞪眼:“头儿,你跟咱们哥几个还装啥呀?兄弟们谁不盼着你早点离开小车队,当上个什么官儿,大伙儿也借点光。”

大个子走过来问:“赵书记点头了吗?”

小胖子:“赵书记差啥不点头啊?在她这么大的官里,还有哪一像建生这样,还当车老板子呢?再说,这又不是她安排的。”

李建生虽然不吱声,却表现出一种默认。

大个子羡慕地:“行财股可是个有权的地方啊!县委、县政府和法院、检察院哪个单位不是由他拨款,他手桠子一拉拉就能多给你个万八千的……”

小胖子也替人高兴地:“以后赵书记到市里当副市长,建生一调转就变成了局级干部,调到市里要能到市财政局当个什么官儿,到那时候权更大了!可千万别不认人哪!”

大个子笑着拍了李建生一把:“头儿,是不是该请我们喝一顿了!”

众司机:“是呀!头儿,你真得请我们喝酒去!”

李建生喜形于色地:“别着忙,这事若是成了我一定请你们。”

大个子叫真地:“那咱们可就一言为定了!”

李建生笑着回道:“你们就等着吧,我马上出车到市里,等我回来就请你们。到时候我非叫你们喝尿裤子不可!”说罢,一头钻进小车,麻利地踹了一下油门,小车启动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得意……



真是无巧不成书,李建生出车到市里偏偏又遇上了丢像片的那个女人陈雁。别看这陈雁没有惊人之美,而且美中还有一点粗俗和野气。但只要她释放感情,足以让对女色缺乏免疫力的男人在她面前折服、投降。李建生扛不住陈雁的三说两劝,乖乖地跟他进了市里有名的富都大酒店的一个情侣间。

两个人已经畅饮多时,已是酒过三巡,喝得半醉。

陈雁又倒了一杯酒,送到李建生面前,亲切地说道:“李哥,这杯酒你无论如何也得喝下去。说起来咱哥们真是有缘,自从那天见到你以后,我对你印象就非常好。今天你出车到市里,咱们又遇上了。”

“当时我要不拉你呢?”

“你不拉我也不行了,这是上帝的安排,今后恐怕你想甩掉我也甩不开了!今天你又忙里偷闲开着小车帮我跑了半天事儿,妹子真觉得过意不去……来,咱俩一块喝。”陈雁说着抓住李建生的手,让他端起酒杯。

“陈雁,你别忙,我有话要跟你说。”李建生端起酒杯,又缓缓放下,脸上闪出一副兴奋的神色,“不瞒你说,你坐我的车这可能是最后一回了,几天以后我也许就不在车队了,我可能要到县财政局去。”

陈雁醉眼朦胧地微微一震:“是嘛!你到财政局去当什么官?”

“这可是小道消息。你知道就行了,不要跟外人说……”说到这儿,李建生压低声音,神色变得有些神秘,“我可能到财政局到行财股当股长,再给我一个副局级巡视员的待遇。”

“什么?你要调到财政局当行财股股长?还是副局级?这是真的?”

“我估计这事差不多……”

“李哥,这太好了!这回妹子可有靠山了!”陈雁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地,忽地抓住他的手。

“你下海经商,连工作关系都不要了,还找靠山干什么?”

陈雁不知是真喝多了,还是装醉,此时此刻,她像是风雨飘摇中的小舟,一下子偎依在李建生的身上:“李哥,你不知道,我原来就在万宝乡财政所工作,是县财政局的下属,人事关系就在财政局。”

“你原来是财政系统的职工?”

“我是三年前下海的,你知道下海经商风险有多大呀?万一商场失利,我还得回财政所工作,到时候你得帮我安排个好工作呀!……”陈雁一边说,那只尖尖柔柔的小手一边勾住了李建生的胳膊。

李建生容受不得地赶忙将陈雁推开,但还是重情重义地说:“行!到时候,我肯定会帮忙的……”

陈雁满面柔情地端起酒杯:“李哥,为了祝贺你的荣升,咱们连干两杯!”

“来!喝!……”两个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8)(9)



赵婕与县委副书记徐青、组织部韩部长驱车来到市里开换届工作会议。在嫩江市委小会议室,坐在台下的市委有关部门负责同志,各县、区委正副书记,组织部长都屏心静气地听着,市委书记卢维成的讲话,仿佛生怕漏掉一个字似的。会场上鸦雀无声,静得出奇,似乎一张纸掉在地上都会引起人们的反感。

卢维成神色凝重侃侃说道“市委召开的这次会议就一个内容,布置和研究市、县两级班子换届问题。至于换届的意义,方才张部长已经讲过了,我就不再重复。我现在就换届中几个重要问题谈以下几点意见。”

一个秘书走过来给卢维成倒了一杯水。他浅浅地呷了一口,继续说道:“第一,换届工作是落实‘三个代表思想’和科学发展观,加强政权建设的一件大事。各级领导班子必须给予高度重视。要换届嘛,必须有人事调整喽。一批老同志由于年势已高,要从领导岗位上撤下来。还有一些同志由于工作需要要从原岗位上离开,调入新的工作岗位,另外一批年富力强又有实际工作经验的同志要提拔到领导岗位上来,担任新的工作。大家对进退流转要正确对待。第二,换届工作始终要贯穿着反腐倡廉的精神,因此,要求各级领导务必在换届之前杜绝突击提干、突击调干的不良现象出现。更不能在你所管辖的部门安插自己的亲属、朋友,如果哪个人要这么干,必然会引起群众的反感,影响我们党在广大人民群众心目中的声誉,我也正宗告诉大家:此事一经发现,市委决不答应!”

卢维成的讲话使赵婕怦然心动,仿佛他的这番话是对她说的,心里一阵惶惑不安。

坐在她身旁的徐青观察地看了赵婕一眼,若有所思……



在市委宾馆的一个房间,赵婕神色沉沉地坐在沙发上,苦锁眉头。

坐在一旁的韩梅关切地看着赵婕:“……今天听卢书记会上一讲,建生调到财政局的事不好办了?市委在这方面要求的挺严格?”

赵婕感情沉重地摇摇头:“卢书记讲的可严了,他说谁要顶烟上就是违纪。”

韩梅想了想,出主意地说:“要是把调转的手续改改日期呢,就说这事是上个月批的……”

“我怎么能这样办呢,这不明明是营私舞弊吗?你敢办一个,别人就敢办十个。这个口子开不得呀……”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赵婕赶紧收回情绪,说了一声:“请进”,大个子拉着醉意趔趄的李建生走进屋来。

赵婕一看李建生喝得那副醉样,一时有些不满地:“你怎么喝这么多!”

李建生打个酒嗝,毫不示弱地回了一句:“咋的,就行你们领导喝茅台,就不行我们平民老百姓喝点小酒呀!”

大个子赶紧打圆场:“建生遇上老同事了,多喝了一杯。他要开车回去,我没让。我说赵书记在这儿呢,让他休息休息再走。”

赵婕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给他去倒水。大个子赶紧接过茶杯,将一杯水递给李建生:“建生,多喝点水,你多喝点水!”

“我不渴,一会儿还得回去呢!”李建生推开水杯,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张填好的表格,放到赵婕面前,“这张调转表是财政局高局长给我的,他说让我填好了交给他。你不是对我的事挺关心吗?你就给高局长吧。”

赵婕微微一顿:“什么!调转表你都填好了?”

韩梅解围地:“这表你就直接给高局长就得了,还用得着赵书记了?还是你自己送吧!”

李建生虽是玩笑,却也有一种酸气:“可也是呀!这么大个县委书记,给财政局长送表也是有点儿掉架儿,行,我自己送去!”说着又把表拿回手中。

赵婕沉吟片刻,索性把话挑开:“这表你先别送了!”

“咋的,你又变卦了?”

“不是我变卦,是这次市委开会,宣布一条纪律,换届之前人事冻结,一切转干、提干都要停止……”

李建生顿时扳起面孔,生气地骂道:“他妈的真倒霉,我一烧香,佛爷就掉腚,怎么我要调转,人事就冻结呢?”

“你小声点,开会的人都在这里。”赵婕制止地摆摆手,口气极力温和地解释,“市委决定在换届之前,不能突击提干,更不准领导干部安插亲属……”

“我这怎么能算突击提干呢?你们县委压了我两年,让我这个招待所长下来给你们开车。现在,组织部和财政局大开天恩要给我调到财政局工作,你们又说我这是突击提干!咋的,还想让我再等多少年哪?”

赵婕怕建生吵吵起来,影响不好,就压低声音劝阻地说:“你小点动静!换届前不能提干,咱们就等几个月呗,再着急也不差两三个月吧?”

韩梅劝慰地拉了李建生一把:“建生,你别吵吵,赵书记让等几个月,那你就等几个月呗,几个月还不快吗?”

“再等几个月?说得轻巧!”李建生酒劲发作,突然仰起脖子冷笑起来:“嘿嘿嘿……”

赵婕赶紧朝大个子吩咐道:“大李,麻烦你扶他到里屋去休息吧。”

“休息他妈了个屁!”李建生恼怒地骂了一句,又指着赵婕的鼻子发疯似地喊道,“赵婕,我早就知道,这事你不能给我办!你说答应我,不过走走好瞧,现在既然不能调转,这表留它还有什么用?让它妈的见鬼去吧!”他抓起那张表劈手就撕。

韩梅上前拉住他的手:“建生,别……”他拦也没拦住。

李建生把撕碎的表纸扬在半空,然后,步履踉跄地冲出房门,上了轿车就冲出市区,他喝酒过了量,方向盘都把不稳了,轿车像一个醉汉似地左右摇晃,迎头过来的一辆汽车吓得慌忙躲开。过了会儿,车前出现了一台四轮子,李建生猛一打舵,只听“咔嚓”一声巨响,车头撞到路旁的一棵树上,戛然而止。

后边追赶的大个子惊恐地叫了一声:“哎呀,妈呀!……这下可完了!”

(1)(2)



尽管李建生在宾馆的表现把赵婕气得五脏生烟,但是,刚强的县委书记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她的下属韩梅面前流泪。夜晚,市宾馆院里很静,赵婕与韩梅散步走在林荫路上,赵婕向韩梅讲起了她与李建生的婚事。

结婚前赵婕在团市委组织部当干事,李建生刚刚转业地方到市府行政科当管理员。那时候这两个人在一个食堂吃饭,天天都见面,彼此印象都很好。有一次赵婕夜间从外边回来,被一辆小车撞伤了,车逃逸了,赵婕倒在马路上没人抢救,恰巧李建生遇上了,把赵婕送进医院,并掏钱为她治疗。那时候赵婕只是个单身,家人都不在市里,是李建生在医院护理一个月。从此他们就有了感情。以后,就私下议定:结婚后要努力学习,加强修养,争取在岗位上有进步。说不上为什么,自从那年赵婕通过一推双考当上了处级干部,李建生的脾气就变得一天比一天坏。这时赵婕才发现:男女之间的地位差异了容易产生矛盾。

后来,赵婕被提拔为团市委书记的时候,李建生在市政府行政科,分管维修队,可就在要提拔他当副科长的时候,维修队的木材丢了二十多米,科长没提上,差点挨了处分。

前几年赵婕来嫩安县工作,调李建生到招待所当所长,办公室打算锻炼他一段,安排他到哪个局里工作。可是他工作上大甩手,差点把招待所大楼烧了!说到最后,赵婕伤感以叹息一声:“你说,就他这样的人,安排他到重要岗位上工作能叫人不放心嘛?”

“赵书记,你也是太叫真儿了,这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也许他早就弄个科长什么的当上了。”

“韩梅呀,还多亏没让他当什么科长,这要是给他个小官当,他说不定还要捅多大漏子呢!”



眼下,人们办事可谓无孔不入。尤其是位高权重的人,你不盯着别人,可别人盯着你呢!就在赵婕与韩梅两个人走回宾馆房间不大一会儿时候,就有人找上了门。

没等韩梅搭话,一个身穿风衣的人虎步雄风的人几步跨进,亮起洪钟般的嗓门儿,亲切地叫了一声“赵书记。”就进门儿了。

如今人们意识变化很大,过去难已启齿的事情,现在堂而煌之在摆在了桌面上厚着脸皮讨要。那种锲而不舍的精神不得不叫人叹服!有的人不一定就是盯住县级领导这个岗位,那个局的头儿向县级领导这么一串,那么下边就空出了位置,虽然只动一个人,可不知道多少人也会在瞬间改变命运,哪能不动心思?何况换届不是动一两个人的事呀?难怪那些平常窥视好位置的人不想入非非?那些规章制度也许就是老实人能遵守。

赵婕抬眼一看,不禁一阵惊异:“赵团长,你怎么来这儿了?”

“星星围着月亮转嘛。我这个艺术团长不追你这个县委书记,不是脱离领导嘛?”他一边说着,伸手脱下风衣,又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毫不客气地坐在椅子上,看他的样子今天要促膝长谈了。

韩梅给他倒了一杯水,赵婕问道:“现在剧团演什么戏呢?”

“为了迎接这次换届,我们安排了几个文艺节目,有歌舞、小品、相声,全是反映咱们县的大好形势的。”

“你们行动可真快呀!市里刚刚开会,你们就排上节目了?”

赵团长洋洋得意地在县委书记面前报功:“艺术团是党的喉舌嘛!不走在县委中心工作的前边,那不扯了党的后腿了?”

“县剧团为党的中心工作服务是对的,但不一定象新闻那样每个节目都搞成标语口号似的作品,文艺节目应该有一定欣赏性,艺术性。”

“那是,那是。政治与艺术两个标准嘛。”赵团长顺情说好话地应付了一句,又书归正传地说,“赵书记,我今天来是有事找你。我这个文化局副局长兼艺术团长也当了八年了,这次换届也该安排安排我了吧?”

“你想咋安排?”

“我看政协几位老主席都该退了,我是不是不该……”

“原来你今天是跟我来要官来了?”

“赵书记,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我从来都把你当成自己的大妹子呀!大哥这个要求不算过份吧?”

“赵团长,我不知道你是怎样想的。要叫我说你这个国家二级演员就满不错了,论待遇跟我也差不多。要是再拼个三年二载的,你再熬个国家一级演员,那就是副地级待遇,你还争那个副县级干什么?”

“那不对呀!职称是标志我的业绩,职务反映的才是我的政绩。安排我当政协副主席,那是县委对我的重视和信任。”不等赵婕说什么,赵团长索性站起来,滔滔不绝地说,“就说我吧,这些年在舞台上净演英雄和领导人物了。一个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杨子荣我演了一百多场。另外,我从县委书记演到省委书记,从省委书记演到中央领导。在《峥嵘岁月》中我演过周恩来;在《去安源》中我演过刘少奇,在《井岗山》中我演过毛泽东。可在现实中我才是个副科级小局长兼团长,这差距也太大了?”

“赵团长,我说话你别生气:生活和舞台并不是一回事。你在舞台上可以演周恩来,在生活中让你当个副省长,你干得了嘛?”

“那是,那是……”赵团长也觉得自己失言,有些歉疚地讪讪一笑,“不过,我要求进政协也不算要官。赵书记,你能说话就给我说呗!谁让我跟你是一家子大哥了呢!”说着他讨好地一笑。

“这事我可以提一提,不过,你期望值不要太高。政协副主席的安排主要还是市委管。”赵婕说着站起身子,意思是走人。

赵团长自觉没趣儿,便起身告辞。韩梅刚要关门,第二个是一个干巴巴且瘦小的小老头怵怵探探地走进屋来。他那张核桃纹似的脸闪出一片窘笑:“赵书记,你正忙着吧?我来打忧你了……”

“什么事。”赵婕看他谦逊的样子知道他是干什么来的,也没客气让他坐下。

小老头并没有落坐。怯怯生生看了赵婕一眼,讪笑着说:“赵书记,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哟!听说你在市里开会,我就来到市里,让我外甥姑爷去市委打听,说你住在宾馆。我又到宾馆打听,说你们开会的人统一包房,没有登记,我又打听服务员,才找到这里。”

赵婕反感地一笑:“真难为你了,这都赶上一部侦探片了。”

“赵书记,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一件事向你汇报汇报。眼看县里要换届了,干部会有很大变动,我的工作安排问题,我想……”

赵婕象是害怕染上瘟疫似的赶紧站起身来,撒谎道:“我马上要开一个会,这样吧,有事咱们回到县里说,好嘛?”

小老头呐呐道:“你回去以后就怕人事名单都订好了。我再说就没用了。”

“还是回县说吧,我马上开会来不及了。”赵婕暗示地给韩梅使个眼色,“韩梅,咱们走。”

小老头悻悻地走开了。

这些人鼻子比警犬都灵,这边开会,那边就跑上来了,真叫人没办法。韩梅提醒赵婕躲一躲,赵婕躲到韩部长那个房间里并嘱咐韩梅:“谁要来找,就说我上市委了。”

赵婕走进韩部长的房间不大一会儿,又有人敲门,那敲门声时缓时急,不轻不重。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侧耳静听。

敲门声停止了,赵婕这才松了口气。她静静坐在桌前,重新阅读文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那电话在她的眼里就象一团剌猬,使她不敢去抓那个耳机子。

电话一声接着一声,响了足有一分多钟,由于没人去接,终于挂断了。

赵婕心想:“这又是谁呢?敲不开门又打电话?”

不久,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有人敲门:“赵书记,我是韩梅,赵书记,开门吧。这个人你不能不见!”

赵婕起身打开房门,韩梅引着高林还有省财政厅的许副厅长走进屋来。

赵婕赶忙起身热情迎道:“许厅长,哪阵风把您吹来了?快坐,快坐!”

许副厅长含笑说道:“是春风!是你们嫩安县大好形势的春风!”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落坐。

韩梅赶忙给许副厅长和高林倒了两杯茶。

高林殷勤地接过茶杯:“你别忙了,我来!”

韩梅朝他笑了笑,抽身退去。

赵婕用十分敬重的目光看看这个从省里来的财神爷,客气地说:“许厅长,这次来是到市里开会?还是检查工作?”

“我这次来主要是考察一下你们县人大、政协翻修办公楼的事。你们县里的《申请报告》我都看过了,高局长为这事儿也跑了许多次,我看问题不大,就是报的金额太多呀!”

“报的不算多,一共才二百四十万。”

“我们找建筑设计院的人给计算了,他们说至少得二百四十万。”高林显然是帮赵婕说话。

“我说高林同志啊?真是吃着谁,向着谁呀!你这个财政局长也帮你们书记说话?”

“我这个财政局长要不帮书记说话,那不是分不出大小王了吗?”

“赵书记,你们县里不能自筹一些吗?”

“我们一个农业县,哪有多少钱哪?”

“赵书记的意思让我全掏了?”

“你是财神爷,就帮我们一把吧,嫩安县委、县政府忘不了许厅长的帮助的!”

“你这个县委书记好厉害呀!雁过都敢拔毛!”许副厅长夸赞地笑了笑,又转了话题,“赵书记,换届的人事安排得差不多了吧?”

“哪儿呀?这不市委才刚刚开会呀!”

许副厅长转身看看高林,高林会意地走开。

许副厅长又笑容可掬地问道:“赵书记,我听说这次换届,你们县里人大、政府、政协三大班子都要做新的调整。高林能不能进政府的领导班子?”

赵婕支吾地说:“现在市委刚开会,人事安排还没正式酝酿呢。”

“赵书记,你们高局长在全省县财政局长当中,可是首屈一指呀!这几年他给你们县里要了多少钱,加到一起也有两千多万了吧?另外还有从北京弄来的两千万资金。也可以说你们县委大楼、县政府的小车都是他给要来的。他可是你们县里的大功臣哪!”

“高林是很能干,为县里的财政工作没少出力。”

“既然这样,县里换届就不能调整一下他的职务吗?常言说:伯乐识马,这匹快马你不好好使用,不是太屈人才了吗?”

“许厅长为什么对高林这么关心呢?你们俩有什么关系吗?”

“其实,没什么关系,就算有一点关系,也是八杠子拨拉不着的。我之所以推荐高林,主要是为了你们县考虑的。你应该知道:如果他当了你们县的副县长,又分管财政,他到省里要钱,就是省领导也得高看一眼……”

“许厅长,你也知道:要提副县长,县里没有那么大的权力?那得市委提名……”

“市委那边你不用管,只要你们县里能提名就行……”

这时,韩梅推门走进屋来,说道:“赵书记,市委卢书记来了,让你到301房间,可能有事。”

赵婕高兴韩梅给她找了一个脱身的机会。

(3)(4)



眼下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官场里好象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干几年就得升官,谁要是升不了官,就象这个人没能耐似的。副市、县长几年串个常务,市长、县长几年串个书记。这种晋升机制给有正事的领导干部提供了成长机会,也诱发了那些权欲薰心者工作激情,于是,变着法搞政绩也成了这种人升迁的窍们儿:你那划块搞个开发区,我这里弄块地搞个科技创业园,你那搞个跨越式发展,我这搞个经济上新台阶。还有傻子放火不怕大的,你再造一个市,我就再造一个县,总而言之加快发展不绝于口。有的货真价实,老百姓受益,富裕一方水土,有的掩人耳目,虎头蛇尾,人挪地方了,问题也出来了。当然,身居高位,肩负重任,不能不干,也不能蛮干。做为市委书记的卢维成当然免不了有这种烦恼。最近一段时间,他最关心的另一件就是全市农村人均经济收入的事。所以,他借组织工作会议的间隙,邀来嫩江市六县的县委书记,给大家训话:“今天晚上把六位县委书记找来,只谈一件事,就是全市的人平均收问题。去年我在省委三次常委扩大会议上表过态:今年我们全市农村人口年平均收入一定要突破人均两千元大关,综合经济指标从全省的第四位升到第三位。可是,从目前的统计数字来看,你们报的人均收同去年相差无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是,今年农业虽然受了点灾,可也算是个丰收年。为什么人均收入停滞不前?是不是各县都留了后手啊?照这样下去,我们的小康目标什么时候实现哪!同志们哪?”

坐在一旁刘秘书长补充道:“人均问题是市委提出小康工程的重要标志。卢书记向省委拍了胸脯,今年要从全省的第四位升到第三位。这事关我市在省里的形象,你们各县农村的人均收入没搞上去,县委领导都干啥了?这不仅是个作风问题,也是个政治态度问题!”

县委书记们微微一震,都会意地互相看了看。

刘秘书长郑重地暗示道:“我的意见你们各县回去都重新核算一下,是不是有漏掉的收入,别忘了填上。大家都是卢书记手下的中流砥柱,就是不能给卢书记增光添彩,也不能给咱们全市的大好形势抹黑嘛!”

县委书记们惊醒地一震。

卢维成觉得刘秘书长的话过于露骨,缓和口气道:“实现小康是党中央提出来的,省委也非常重视。能不能实现小康目标是对在座各位的政治考验。不过,对人均收入还是要实事求是。我可不是让在座的搞浮夸呀……”

县委书记们表态回去再核算一下。

“好,咱们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散会吧。”卢维成笑着说了一句,县委书记们纷纷向门外走去。

赵婕被卢维成单独留下,门外,县委书记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坐在沙发上的卢维成笑着看了赵婕一眼商量道:“赵婕同志,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你们县的海天公司的总经理沙漠和财政局的高林在县里的反映怎么样?”

赵婕感到突然,怔了一下,窘笑道:“卢书记有什么想法嘛?”

卢维成语气中有些闪烁其词地:“我听说这两个人对你们县的贡献很大。海天公司的沙漠几年来就给县里捐了五百多万元的款,财政局的高林不辞劳苦,为县里要来四千多万元的资金,还有两千万元的融资,有这事吧?”

“这事有。”

“有关部门向市委推荐,想让沙漠进政协当副主席,让高林当副县长,你们县委研究一下,看看这两个人合适不合适呀?”

虽然只谈了七八分钟,聪明的赵婕完全听懂了卢维成的意思是让她安排沙漠和高林。官场上的运用“暗示”起于何时,现在无从考究。但在这么强调纪律和制度的今天,对用人失察是要进行追究的,在某些人手里,“暗示”利用率颇高,既不能闹个破坏制度的罪名,不被别人抓住把柄,还能实现个人目意图。赵婕不是那种领导放个屁就当圣旨的人,她觉得当场硬顶不大合适,只好来个托词:“这件事我们回去研究……”其实,她心里叫苦,这是卢书记给她出了个难题!



徐青原来在市里给卢维成当了几年秘书,对卢家可谓轻车熟路。借开会的空闲,他来到了卢维成家。

卢维成夫人林静坤和卢伟陪坐在沙发上。

徐青从兜里掏出一包冬虫夏草放在林静坤面前。

林静坤刚要拿走,卢维成开门走了进来。问道:“你拿的什么东西呀?”

林静坤:“徐青给我捎来的冬虫夏草。”

“冬虫夏草?”卢维成看看她手里的纸包,神色郑重地说,“这东西可是贵玩艺儿,一斤都一万多块钱呢!这么大一包至少也有一斤吧?”

徐青淡淡一笑:“不,这才五两。”

“五两?五两也是五千多块呢!”卢维成一副极为认真的样子,朝老伴命道,“你赶快把钱给徐青!”

老伴刚要去取钱,被儿子卢伟叫住:“妈,你别拿了,这钱我给。”说着伸手从衣袋里掏出五千块钱,递给徐青。

“我知道卢书记从来也不白收别人东西,行!这钱,我就收下了。”说着,徐青假装公事公办地拿起钱大大方方地揣进兜里。

卢维成又看了徐青一眼,问:“徐青,你说找我谈点事,什么事呀?”

徐青暗示地看看卢伟,卢伟抢过话头:“爸,徐青这个时候来,能有啥事呀?还不是想打听打听这次换届他的工作安排。”

卢维成顿时又变得严肃起来,口气中满是教训:“徐青,你年龄还不大,不要总考虑自己的职务,应该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徐青窘窘地一笑。

卢伟一旁打帮腔:“那也不能压制人才啊!徐青派下去已经五年了,这次换届组织在职务上应该有个交待,对吧?”

卢维成申斥地:“你插什么嘴?”

徐青谦卑地一笑:“卢书记,我今天来不是向你讨官的。我知道你把我派下去,就是给我一个锻炼的机会,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工作,不会给你丢脸的。”

“这就对了。”卢维成赞成地说了一句,又话外有音地说,“据我所知,王宝山这个人很正直,群众基础好,工作又能吃苦,你做为县委副书记,要很好地跟他配合呀!”

“我向来尊重宝山同志,也全力以赴地支持他的工作。不过,不知为什么,最近群众对他反映很大……”

“什么,反映?”

“有些人反映,宝山同志思想保守,固步自封,在嫩安搞小帮派,拉拢嫩安当地干部,排斥异已。”

“有这事儿?”卢维成不想往下谈了,突然把话题一转,“徐青,还有一件事,你们县报的农村人平均收入太少了,你们去年农业大丰收,民营经济发展的也不错,为什么才比去年增加十多元?是不是算差了?”

“这都是宝山同志搞的,他说,咱们今年报多了,明年上不去怎么办?他主张留后手。”

卢伟挑动地:“这个王宝山,怎么跟市委对着干呢!他应该知道这是老爷子抓的‘小康工程’的第一步,怎么还留后手呢?”

卢维成申斥地瞪了儿子一眼,又提示地:“这事关系到全市的成绩呀,你们一个县报得太少了,扯全市的后腿呀!”

徐青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又表态地说:“我回去马上找人核算,我估计至少也能再增加30个百分点。”

卢维成满意地点了点头……

徐青和卢伟先后从屋里走出来。

卢伟很高兴地拍拍徐青的肩膀:“你今天这把火烧得很好,看来老头子往心里去了。”

“这可就得靠你了。”

“放心吧,我一定让老头子把你提上去,这个县委书记非你莫属了。”

徐青感激地一笑,伸手从兜里掏出那五千块钱,送给卢伟。

“徐大书记,你这是干啥?”

“我们哥们儿一场,我能收你们的钱吗?要是那么做,我的良心不是叫狗吃了嘛?”

(1)(2)(3)



“醉酒开车”的李建生回到家足足睡了一天一宿,他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他想从床上爬起来,可头太沉,刚刚坐起来又趔趔趄趄躺下了。赵母端来一杯泡好的茶,放放拿着一瓶桔子汁跑进屋来举到爸爸面前。

李建生接过桔子汁,仰脖喝了一大口,然后,亲昵地拍打拍打儿子。

从市里开会回来的赵婕开门走了进来,一见李建生醉成那个样子便搭讪地问他昨天晚上你喝了多少酒?赵母替李建生解释,他刚才醒过来。赵婕疼爱地指责李建生喝酒误事。赵母生怕赵婕与李建生吵嘴的面场影响孩子,赶紧招呼放放,天不早了,快回屋睡觉。放放答应一声,从屋里走了出来。

夜,深了。赵婕与李建生两个人都躺在床上了,虽然是夫妻,但他们之间如同隔着一座山、一条河那样相对而卧,李建生裹着被倒背着脸子躲在床边,没有夫妻那种亲密与依偎。

赵婕看看闷声不语的李建生,极力温存地:“建生,你真的生我的气了?”她用手拍着李建生露在被外的肩膀。

李建生扭身过去,象是折腾自己似的把身子抬得老高,又重重地落在床上,压得板床“咔咔”响。

赵婕知道,他这是无声发作,也是对她的挑衅。于是,她依然那般温顺谦和:“建生,你不知道:这回市委开会卢书记讲得非常严格,不许各级领导趁换届之机提拔干部,调动干部,所以……”

“别说了,我要睡觉。”说着,李建生烦燥地伸手关闭了电灯。

赵婕不悦地看了一眼,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建生,你要调到一个好单位我当然高兴。不过,眼下可不是时候啊!过一段时间我再想法安排还不行嘛?”

李建生躺不下去了,他“呼”地坐起来,起身下地。

“建生,你干啥去?”

“我心烦,到外边转转。”李建生说着,穿上衣服,开门走出。

赵婕望着走去的李建生,心里烦乱,又无可奈何地摇头。

李建生烦燥,赵婕也不顺心。她自从打市里开会回来,仿佛有两块石头压在她的心上,使她思绪不宁。一是卢维成在小会上提出重报人均收入的问题;二是卢维成独自对她提出安排高林和沙漠的暗示。这两件事都让她头疼。

去年的人均收入是县长王宝山亲自领着县农委和统计局的精兵强将反反复复核算出来的。就是那个令卢维成不满意的1806元的人均收入也还有一点浮夸的成份呢!王宝山是个实在人,办事从来都是钉是钉铆是铆的,为了这一点水份跟赵婕发了几次火。如果再要他重新核算增加数字,岂不是否定王宝山的工作?性情耿直的王宝山如何接受得了?何况,有意造假的行径赵婕从来也不愿意干。至于提拔高林当副县长,让沙漠当县政协副主席的事,更让赵婕感到强其所难。前几天她还接到群众的几封上告信,说沙漠向社会上捐钱献物是捞取政治资本,还说他行迹不轨,与黑道有联系。对于高林,揭发信里说得更加尖锐,说高林在县里飞扬拔扈,目中无人,还有经济问题,要提拔他当副县长是强奸民意!虽然这是几封匿名信,也没有得到任何证实。可是无风不起浪啊!这两个人的为人她赵婕早有耳闻。让这样有争议的人物进县级班子势必引起众怒。想来想去,她决定开个常委会,传达一下市委换届会议的精神,把问题摆到桌面上。让大家讨论,也许运用集体的力量拿出意见,比她自己“抗旨不尊”更能减轻一下对她的压力。赵婕为官这些年,一向公正,眼下岂能不顾原则而逢迎上级?但是,这两件事上卢维成亲自提出来的,让她赵婕到市里当副市长又是卢维成的秘书透露的,她得罪了这位卢书记就等于得罪了市委。这两件事都办不成,她这个未来和副市长还想当嘛?



随着换届的临近,县里的许多官员,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焦急与重负。在他们的心目中,换届之前如果不在自己头上加一道政绩的光环,那将是愚蠢透顶!因此,很多人都为了张扬自己的政绩搞“政治包装”。这时候的电视台成了香饽饽。

徐青正在办公室里看文件,苗一非推门走进屋来,朝着徐青亲切地问道:“徐书记,你主持的那个组织工作会议什么时候开?”

“明天上午十点。”

“我给电视台打个电话吧?让他们明天上午九点到县委大会议室,给会议录像。”

“有那个必要吗?”

“徐书记,你别小看媒体的作用,这个时候多宣传一点你的活动,也是一种社会舆论。”

“一非呀!其实,一个干部的使用问题,主要是组织上来安排,造社会舆论太多了,反倒不好。”

“徐书记,我可不是跟你顶嘴呀!不用说别人吧,就说咱们县里原来那个邱书记吧,他虽然是个副书记,可分管文教宣传工作,凭着他的权利,电视台的一个报导组差不多成了他的贴身记者了,他干什么事电视台都跟踪报导,听说有一回他下乡去探望他有病的二叔,电视台不仅录了像,播放的时候还加了《编者按》,说邱书记下乡是访贫问苦。”

“你可要知道,当时县委成员对他有很大的反映,说电视台是邱书记自家开的。”

“反映归反映,提拔归提拔,事实上邱书记后来还是提拔到市委宣传部当了常务副部长,差不多进了市委常委。这还不是宣传他的政绩起了作用?”

徐青虽然不大赞同苗一非的看法,但也觉得有一定的道理,便未加可否。苗一非为了向徐青献媚,抢先给广播局打了电话。

广播局长办公室里,市委办公室常永远坐在沙发上喝茶。

局长兼电视台长的张文顺在接苗一非的电话:“……啊,苗秘书啊!……什么?明天上午九点?……徐书记主持一个组织工作会议?……哎呀,记者都安排出去了,派不出去呀……什么?啊,那我敢轻视组织工作会议吗?行,我想想办法,一定想想办法。”

张文顺刚放下电话,另一台电话又响了,他赶忙拿起耳机问:“哪位?……孙秘书……李县长要开煤矿安全生产会议,让我们去报导?哎呀,派不出去人哪……行,我们安排安排吧……好好……”他刚放下电话,电话又响了,“哪位?啊,教育局李局长啊……开教育工作会议?有点困难哪……记者都安排出去了……得了,你别跟我玩轮子了,你说话还不好使嘛?非得让刘县长跟我说干啥?我一定想办法。我就是把我自己劈成两半也得给你派人哪!……行!……行!……”他满脸怨气地放下电话,对常永远发牢骚地说,“你都听见了,现在有三个县长,两个书记让我派记者,给他们的活动录像。徐书记开组织工作会,要我派记者,刘县长要开教育会。别人都好说,徐书记和刘县长我惹得起嘛?他们俩一个是管干部的,一个是管文教的,哪个爹得罪得起呀?”

常永远沉沉一笑:“不管哪个爹,你得恭敬最亲的爹,孝敬最大的爹。那些干爹,叔伯爹,你就得往一边推推……”说到这儿,他又告诫地说,“老张大哥,我可告诉你:我今天来是正式通知你,明天上午八点开常委会,赵书记亲自主持会议,你张大喇叭能分出谁是真龙天子吧?”

张文顺苦笑着点点头:“不愧是县委办公室主任,经常在领导身边转悠,真能看出眉眼高低。你说得对,就是别的会不派记者,常委会我得派记者。我向你保证:我不但要派记者,而且还要派最得力的记者去报导,这个爹可是我的亲爹,也是我最大的爹!我得百分之百的孝敬!”

常永远满意地一笑:“这就对了……”



这天下午,县委常委和县政府主要领导围坐在桌前等候赵婕和王宝山。电视台的两名摄影记者扛着摄像机正在找机位,调镜头。

赵婕和王宝山先后走进屋来。赵婕一看正准备录像的两名记者,似笑非笑地问:“请问二位,谁通知你们来的?”

一个记者:“我也不知道,是我们张局长派我们来的!”

“对不起,二位记者,这个会不用报导,请你们回去吧。啊!麻烦你们了。”

两位记者赶忙收起摄像机,神色尴尬地走收拾其他东西。

赵婕看了看坐在桌前的常委们,似笑非笑地问:“是谁通知电视台的?”

这时,正好常永远来到门外,闻声便止住了脚步。

屋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吱声。赵婕转身对宣传部的李部长说:“李部长,我跟你们宣传部说多少回了,电视台不要扛着个摄像机净跟着领导的屁股走,有的群众给我们编个顺口溜,你听说了吗?‘县里领导不失闲,净在电视上当演员,天天都想露一面,不管群众有多烦。’这是多么绝妙的讽刺?我们电视台为什么就不能把镜头对准普通群众呢?多反映一些群众生产、生活中的难点问题,反映他们关心的焦点,反映老百姓当中动人的故事……”

李部长红着脸子说:“我已经跟部里新闻科的同志说了,要他们制定一个关于报道活动的规定,很快的就能拿出一个方案来。”

“我支持宣你们拿出一个方案来,规定它几条。今后不能让电视台的人给领导当随军记者……”

电视台的记者走了。

赵婕息事宁人地笑了笑:“这是开会之前的小插曲,过去了。咱们现在开会。眼下,换届在即,下边就请徐青同志把这次市委召开换届工作会议的精神向大家传达一下。”

徐青可是个讲话高手,不管传达什么会议内容,他表面上是照本宣科,其实他是该洋则详,该略则略。甚至偷换概念,在听者不经意中塞进自己的私货。他先是照着材料一字一板地往下念,可他念到有关换届的人事安排的时候,特别强调了“老同志要下来,年富力强的同志要上去”那一段弦外之意,让人们感到他说得就是王宝山。

王宝山坐在那里冷冷一笑。

徐青讲完了,赵婕觉得徐青的话别有一番滋味,但他也没有明说让王宝山必需退让,也不便纠正,简单地补充几句之后,便把市委要求重新核算农村人均收入的事提到会上,让大家讨论。

王宝山方才听了徐青的传达已经憋了一肚子火,又听说要重新核算,立刻冒了炮:“什么?还要重新核算人均收入?难道,我和县农委、统计局核算的数字不算数了?”

赵婕笑着解释:“不是那个意思。市委这次开会,卢书记单独给我们开了小会,说我们县级的农村人均收入太低,扯了全市的后腿,要求我们重新核算一下。”

王宝山一听更是火冒三丈:“什么叫太低?嫩安就是这么个实际情况。难道我们吹大牛,说假话就对了嘛?!”

会场是当即引起一场争论,以徐青为首的一伙人支持重新核算,认为上一次的统计太保守,不能反映嫩安的实际成绩。王宝山一伙则坚决反对重新核算。认为这是有意搞浮夸。在两拨人你来我往的争论中,赵婕如同是一条行在江中的帆船,被掀起的激浪冲撞得颠簸打转。但她从来都是处险不惊,看看争论得差不多了,她用手轻轻弹着桌子,稳稳一笑:“大家别争论了。我的意见,重新核算一下人均收入也没有什么不好。常言说‘有帐不怕重算嘛!既然领导要求重算,我们就实事求是地重新算一下,不过就是费点时间和人力嘛?”她看看大家都不吱声,又满脸挂笑地对王宝山说,“上次核算人均收入是王县长带队,这次还让王县长挂帅成不成啊?”

“你们要重新核算我反对也没用!我的意见保留。但我决不挂这个帅,谁有能耐谁就领着算吧!”会议还没散,王玉山就愤然离开会场。

(4)(5)



县长王宝山有个习惯,早晨愿意出去活动活动,既能煅炼一下身体,还能接触很多的人,在公众的场合下听不到看不到的,这里也能略知一二,拍板决策问题的时候也能有个掐头。因此,晨练是他的必修课。

这一早,王宝山来在文化广场,站在一棵大树下,正在打拳撞腰。

这时,广播局的张文顺和政策研究室的刘国民走过来,笑着跟他搭话:“王县长,锻炼身体呀?”

王宝山停下拳脚,笑着回答:“要退下来了,把身体锻炼得好好的,回家经营我那个小苗圃。”

刘国民顺情说好话地:“王县长,你能退下来嘛?起码也得当一届县委书记再退呀?你才五十五啊?”

张文顺也吹捧道:“是呀,赵书记一走,这县委一把手就得你当。你可是咱们县的活地图啊!在嫩安县没人能跟你比。”

王宝山耿耿一笑:“你们想哪儿去了?现在上上下下有多少人眼睛盯着这个位置。就是下铜钱那么大的雨,也不一定落在我老王的头上。”

张文顺一副仗义直言的样子:“谁抢也不行。在咱们嫩安人的心目中,你可是大功臣。这十年,你修了十条公路,两个大水库,五条人功渠,城乡面貌变化有目共睹,凭赏也得给你当一届县委书记呀!不然,也太不公平了。”

王宝山脸上闪出一丝希翼,但还是假做玩笑地:“你们两个是看我要下台了,给我吃宽心丸吧?”

刘国民:“不,机关里的人都这么议论。”

王宝山自慰地一顿:“是嘛?群众能有这种议论,我心里就满足了。”

别看王宝山表示愿意下台,其实那不过是谦虚。不想当大官?那是傻子!王宝山对当一届县委书记的事,心里确实痒痒。但年纪这么大了,上级能不能考虑安排他也两说着。官场上的事情往往就这么神秘,特别是人事问题,只要迷底还没揭开,无论谁,只要贴上边,他的心理就总也放不下,连做梦都是这个事,不亚于股市等待开盘的股民。

王宝山平常与常务副县长关健很合得来,上班的时候,他来到关健的办公室。看了一眼关健桌前电脑屏幕上的文字,问道:“你又做什么文章呢?”

关健停下手来,笑着回答:“我新写的一篇文章《再谈嫩安县的农业发展》。”

“关健同志,这篇文章是不是你的竞选演说呀?”

“说是竞选演说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不过,我确实也是谈农村发展问题,我是把赵书记和你对三农问题的看法,加以综合了。力求对我们县的农业发展提出一个新的思路。”

“我听说你以个人的名义给市委写了一个报告,要求当我们县的县长,有这回事吗?”

“有这回事!怎么,我提出的这个要求有悖于党章吗?”

“真有这回事呀?”王宝山虽然赞佩关健的勇气,但也有一点不大理解,“你敢向组织上提出要当县长,我很佩服,在我们县……不,应该说在我们市,还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大胆,不过,你就不怕有人说你伸手向党要官?”

“现在有的人偷着跑官,还不如我明目张胆地向组织上提出要求来得光明正大!”

“关健同志啊?你们这一代人真行!我们是比不了啦!这些年听从组织分配都听习惯了,虽然自己也有想法,可就不敢公开地向组织上说,只有在工作不顺心的时候发牢骚。”

“我是革命一块砖,服从分配任党搬。你们认为这是一种高风亮节吗?”

“你这是讽刺我呢?”

“哪敢哪!”关健解嘲地笑了笑,又略带歉意地说,“王县长,我要跟你抢县长这把椅子了,你不介意吧?”

“哎呀!你说哪去了。你不抢,我这把椅子也坐不住了,五十五岁了,小孩拉屎也该挪窝了……”

“王县长,听说赵书记要走,这回你该当书记呀?”

“唉……说真心话,我真想当一把县委书记,哪怕是让我干上半年,再让给别人呢!也不枉我王宝山在嫩安干了半辈子!可话又说回来了,县委第一把手可不是一顶草帽啊,能轻易地就扣在哪个人的头上。咱们上边没有靠山,下边没有帮派,谁她妈的能给咱们使劲呀?”

“赵书记能不给你使劲嘛?”

“赵书记是个好人,不过,在这件事上她能不能给我使劲,至少现在我还没看出来。再说,市里那些各委办局的官员们,都像蚊子见血似的叮着这个肥缺呢!说不定早就有人开始活动了。”

“王县长,你也别这么封闭,想法到市委活动活动啊!”

“你让我跑官?”王宝山倔强地摇摇头,“我王宝山生来就是犟眼子,长这么大还没学会哈腰点头的跟上边说小话呢!我冻死迎风站,饿死腆肚皮,我看赵书记这回咋安排我?”

这时,常永远快步走进屋来:“王县长,快看看去吧,县委后大墙上出现了小字报了!”

王宝山和关健同时一震……



县委大院墙外的砖墙上真的贴着一排小字报。有不少干部和群众围着小字报争着抢着观看。小字报上写着《王宝山功在何处?》。

围观的人们低声议论着:“这是谁干的呢?眼看又要换届了,给王县长贴小字报,不仅贬低他的功劳,还整出四大罪状。”

“你看,那四大罪状说的还挺严重呢,说王县长因循守旧,固步自封,还说他竟摆老资格,压制新生力量!”

“这是成心不让王县长当书记呀!”

这时,王宝山、徐青、副县长刘义,还有常永远等几位领导神色匆匆地走来。

人们一见王宝山来了,都用惊诧的目光看着他,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

王宝山来到小字报前,草草地看了几眼,脸上闪出一种苦笑:“我的四大罪状!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呢!大家都看见了吧?没看到的上前边来看,眼看就要换届了,这个时候给我贴小字报,这可是对我的‘帮助’啊!……”他哈哈地干笑两声,又发泄地说,“四大罪状太少了,这要是八大罪状还差不多,一下子就能把我王宝山打趴下了!”

副县长刘义看了一眼小字报,不满地说:“这是什么人干的呢?又不是文化大革命,这哪里是贴的什么小字报啊,我看纯粹是恶语伤人!”

徐青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真是胡闹!对领导有意见可以通过正确的渠道往上反映嘛,为什么搞这种无聊的东西?”他回头朝常永远下命令地说,“常主任,赶快叫人把小字报揭下去!”

常永远刚要去揭,突然背后有人叫了一声:“等等!”

“我看这个小字报既然贴出来了,就让它留几天,让大家看看吧!奇文共欣赏嘛!”是赵婕来到众人面前,缓缓站定,出人意料地表了态。

常永远低声说道:“赵书记,我看还是揭下去吧!”

“不!……我看留着比揭下去还好。你找人把这几张小字报拍照下来,我们有用。”

王宝山不悦地看了赵婕一眼,对常永远似气似笑地说:“你就照吧,照完了多洗几张,别忘了给我一套!”没等常永远说什么,他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1)(2)



李建生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从他的角度考虑,抱怨赵婕也不无理由。赵婕作为嫩安县的最高首长,刚来到县里工作,谨慎一点情有情可缘,可现在她已经坐在这把骄椅上五个年头了。说句话谁敢小瞧啊!她要是趁着这次将要荣升的机会给李建生提个职务,然后,摇身一变到市里当个什么副局长、副主任,这不能不说是一条升官的捷径,况且这事也不乏先例。何况,这事一不用她表态,二不用她伸手,只要默许,就有人甘当孝子贤孙。可赵婕的心怎么这么硬呢?一想到这里,他李建生就火烧胸膛。说实在话,他以前是爱赵婕的,但由于赵婕的一再升迁,在他的骨子里不知道怎么就产生了隐隐约约的失落情绪。人都差不多,两条腿支个肚子,她怎么就能当这么大的官呢?身为男子汉大丈夫,隐在媳妇的影子下乘凉,这个称呼不是白叫了嘛?

有个哲学家说过,成就大的人甚至于伟人,往往在有些方面很自私。其实,人的感情和精力就是一个正负数,往这方面投入多了,那方面自然投入就少。赵婕更不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嫩安县这么一大摊事业拴着她,她一腔热血,所有智慧几乎全用在工作了。因而,对家庭,对丈夫顾及不多。何况县委书记这个位置众目睽睽,你一旦干了不该干的事,就要成为众矢之地,甚至于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利用。在感情上她也是力不从心,别的女人一天陪着丈夫逛街,购物打麻将。她一天忙下来是精疲力竭,晚上回到家里,只想早些休息,有时候男女之间的那种事,往往是例行公事似的草草结束,有时拉着丈夫的手就进入了梦乡。有人说,家庭就是一片土地,爱情就是雨水,夫妻关系全凭雨水滋润。李建生作为一个正常的男子汉,在家里喝不饱爱情的甘泉,他能不渴嘛?就在这时候,那个陈雁走进了他的生活。这女人,一张笑脸,两只秀眼,浑身的每一处都散发着多情女人的魅力!尽管李建生不断地提醒自己,“对女人要多加小心”,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被陈雁越拉越近了。

小城的一个中档酒楼,温馨的包房里,蜡烛桔红色的火苗,勾人情思的音乐,散发着一种情侣间的温柔情调。这种情调扼杀了男女之间的严肃与拘谨,晕黄的烛光让人性活力得到释放。

今天打扮得很特别陈雁给李建生满了一杯酒,笑着问道:“李哥,啥时候到财政局上班啊?”

“上班?唉,还上啥班呀?我说的那事……黄了。”

“什么,黄了?!李哥,跟妹子说实话,是不是你那位县委书记夫人不同意提你呀?”

“别提她了,咱们喝酒!喝酒!”李建拿起酒杯一扬脖,喝了个滴酒不剩。接着,他拿起酒瓶又“咕嘟嘟”地倒了一杯白酒,拿起来又要喝。

“李哥,你不能喝了!”

“你咋不让我喝呢?”

陈雁伸手夺下酒杯,重情重义地:“李哥,你别看妹子是个女人,为了朋友我可以两肋插刀!你不说我也明白。你在家是受那个县委书记的气!不是妹子说大话,一个县委书记有啥了不起的?那个财政局的小股长咱不当了!跟你妹子下海经商去!”

李建生惊诧地看着这个有虽然点放荡,却散发着一种豪气的女人。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情场与商场上的双料女人竟如此仗义为人,好一派男子汉大丈夫的气魄!

陈雁一只手搭在李建生肩上,说出话来是那样感人肺腑:“李哥,妹子说的真话,你要跟我下海,妹子屈不了你。不信你看,我给大连的一个粮商买了一车皮绿豆,至少给我两万块钱!”她一边说着伸手掏出几张票据,放在李建生面前。

李建生草草看了几眼单据,两眼一闪一烁地思索着。

“李哥,只要你愿意,我们俩个合伙办这个粮贸公司。就凭你在县里的关系,将来咱哥俩下去收绿豆,哪个乡里书记不得网开一面,一年不多收,就算收他三十车皮绿豆,至少也弄个三四十万。不是我用大话煸你,用不了五年,咱们就是腰缠万贯的大老板!咱们有钱了,要买县委的大楼都能给他买下来,她一个县委书记算老几呀?”

李建生被陈雁这番激动人心的话说动心了!抬起眼睛看着神采飞扬的陈雁。



王宝山在常委会上离席而去让赵婕很尴尬,可第二天又发生了给王宝山贴小字报的事。善于审时度事的女县委书记不想让他的副手火上烧油,因此,只好等王宝山消消气再跟他商量,她相信王宝山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今天上午,市委那位秘书长还给她来电话,给她透露一点消息。暗示她上调市府当副市长大有希望,并且提醒她最好地离开之前把高林、沙漠二人安排了。这可是卢书记亲口说的,近几年卢书记还没有亲自安排过那个人。怎么能即要体现领导意图,还兼顾各方意见?

赵婕犯难了,这两个人选要在常委会上讨论,王宝山那儿就通不过,她做为县的一把手,怎么会不顾多数人意见,应合领导意图,强行安排呢?这不是她赵婕的一贯风格。正犹豫之间,公安局程局长走进来向她汇报杨老怪电话亭爆炸案的侦破情况。据察:爆炸电话亭与打伤杨坤一只眼睛的可能同是一伙人。有目击者证实,两个案子发生的那晚上,都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鬼鬼祟祟的两个人在这里出没。专案组察知:有这两个特征的人,住过一个旅店,身份证是河南的。现在市公安局已派人与河南警方联系调查这两个人的下落。

“程局长,事情发生好几天了,你们才发现这么点线索,难道,堂堂的嫩安县公安局,这么一起爆炸案就查不出来?”赵婕觉得县公安局侦破案子的进展不大,话里含着不满。

程局长脸腾地一红,当即表示:“赵书记,再给我五天时间,行不?”

“我再给你七天。”

程局长走了,赵婕带着一身的疲惫向家走去。

(3)(4)



嫩安县跑官的人虽然有,但均是外人。想不到的是,赵婕的亲戚却找上门儿来了。

这天晚上李建生的姑父--县医院的杨副院长,姑妈--县医院儿科李主任,为了自己的事来到赵家。赵母端着一盘水果放到桌上,非常热情地招待两位客人

有顷,门开了,赵婕迈步走进屋来。

杨院长夫妻二人赶紧起身打招呼:“赵书记回来了?”

赵婕有些容受不得地说道:“大姑,姑父,你们可别这么叫我,在你们面前我不过是一个孩子,为什么不叫我赵婕呀?”

赵母满面陪笑地跟亲家们讨近便:“可不是嘛,自己的亲侄媳妇你们还外道,别说她是个县委书记,她就是省委书记也不能没有亲戚呀?”

李主任像是非常赞同她说的话:“你说得对,说得对!咱们这亲戚可不是三包果子两包面拉扯成的,咱们是实实在在的儿女亲,人都说,儿女亲是真正亲,打折骨头连着筋……”

站在一旁的李建生看了赵婕一眼,一本正经地说:“赵婕,你先坐下,今天我有事跟你说……”

赵婕轻轻一笑:“你不就是想跟我说你工作安排的事嘛?我已经跟你说了,这事先往后拖一拖。”

李建生清冷地一笑:“赵婕,我的事不用你管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要下海!”

赵婕和赵母同时一惊:“什么?你要下海?”

“这事咱先不说,还是说大姑父的事吧!”李建生岔开话题,颇动感情地说下去,“你也知道,我从小没父亲,就母亲一个人,还要拉扯我的妹子,我上学念书全是大姑供我的,我上中学的时候没有自行车,大姑当时一个月就挣三百多块钱,还给我买了一台自行车。”

赵婕领悟地一笑:“大姑对你的好处,你都跟我说多少回了?”

李主任话语里充满亲情:“这孩子,这点事儿总念念不忘,谁让我是你姑姑了呢?我侄子有难处,我这当姑姑的不帮,谁帮啊?”

李建生又接着说了下去:“大姑父今年也快五十五了,再有五年也该退休了。他寻思在退休之前能在政协当个副主席啥的。退休以后不是有个待遇吗?”

杨院长不好意思地呐呐一笑:“其实,要当县政协副主席我不够资格,可是,政协里也不是什么政府机关,我这民主人士差不多也能将就……”

赵婕歉歉一笑:“大姑父,你这个想法也是一种要求进步的表现。不过……现在政协里的几个老同志年龄还都不到退休的时候,只有黄主席一个人到岁数了,可这正主席的安排需要市委提名。”

李建生有点不耐烦地:“哎呀,你就别说那些了,大姑父也没说要当正主席,安排一个副的还不行吗?在咱们县的医务界,他大小也算个名人。”

赵婕为难地:“说实话:咱们县医务界的名人有三四个,再说,政协里也不能全都安排医务界的名人哪?咱们是个农业县,农业高级工程师李金,高级畜牧业技师王恕,都为县里发展农业和畜牧业做了很大贡献,可在这次换届中恐怕都安排不上呢……”

“你就别打官腔了,我都说了,我的事不用你安排了,你把大姑父安排了就等于安排我了!”李建生顿时扳起脸子。

“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呢嘛?”

“这怎么是出难题呢?”

杨院长暗示地看看李主任,李主任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万块钱放在桌上,借题发挥地说:“赵婕呀,这事以后再说,我听说建生要下海,你们家又没有多少钱,这一万块钱就给建生垫底,拿去做买卖吧。”

赵婕顿感意外:“大姑,你这是干啥呀?咱们亲戚里道的,你不该这么做。”

杨院长解释地:“哎呀,这点儿钱算什么哪?就算借给你们还不行嘛!”

赵婕生怕伤了杨院长的面子,不得不指着屋里的收礼箱,半开玩笑地说:“大姑父,你看见没有,这是我特意设的一个收礼箱,在常委扩大会上,我已经公开宣布了:凡是到我家送钱的,我都要投进这个收礼箱,然后救济贫困户。自从设立这个收礼箱以后,还没有一个敢到我家送礼的呢,难道你老人家要打破这个记录吗?”

杨院长尴尬地站起身来:“你愿意投到箱子里就投吧,反正我们是给建生的,你们愿意救济贫困户也行……”

李建生刚要说什么,杨院长朝着老伴一摆手:“咱们走吧,一会儿我还得值班呢。”

赵婕刚刚拿起那一万块钱,杨院长老两口子已经匆匆走出屋去。

李建生起身欲追了上去,杨院长两口子头也不回地走出院门。

李建生又立即返回身来,冲着赵婕大发雷霆:“赵婕!你太过份了!我的工作你不安排我认了,大姑父老两口子上门来求你,你一点面子也不给,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方面的亲戚?”

赵婕并没有发火,苦笑地说:“你怎么啥也不懂呢?我一个县委书记能有那么大的权利吗?我说安排谁就安排谁?县委又不是我家开的。”

李建生竟然出口不逊:“你别跟我扯那套了!谁像你这样专门卡自己的亲人?你一点人心都没有,简直是个冷血动物!”他狠狠一脚把那个收礼箱踢倒,然后气呼呼地冲出家门……

赵婕像一个被错打的孩子,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这些年,她理直气壮地拒绝了很多人的送礼,小到金银首饰,大到三五万元的现钞和时尚物品,她都一一回绝。可这一次却是扶养李建生的姑父。他们是婆家仅有的长辈,李建生的工作安排不了,建生的姑父的要求她不能满足,她这个侄媳妇将如何面对亲戚?!

眼下官场中确实有人把权力当成敛财的魔杖,任人为贤已经成了一句口号,任人唯钱已经成了追求的目标。然而,不是所有的人都把它当成利益的支点。赵婕从一个小小的团市委干部升到一个共产党的县委书记,重来没有考虑自己得什么实惠。难道要在李建生的姑父身上改变她的操守嘛?



杨院长,李主任老两口子回到家还惦记求赵婕办的那件事。到政协当副主席的事赵婕到底能不能帮忙呢?看来够呛,赵婕这个人太原则,轻易不给亲戚办事。可这一万块钱她可收了,常言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钱她都收下了,我就不信她一点都不帮忙?

突然,门外有人敲门,李主任说了一声:“谁呀?”走上去打开房门,抬眼一看,她愣住了:原来敲门的是赵婕,她手里提着一个精制的纸盒和一个纸袋。

杨院长赶忙站起来笑脸迎道:“赵婕,你怎么来了?”

赵婕歉意地一笑:“大姑父,我给你送钱来了。建生就是下海也用不着你们拿钱。我们家的钱就够他用了。这钱,你们还是收回去吧!”说着,把装钱的纸袋塞到李主任的手里。

李主任一时窘促地:“这……”

赵婕虽是拒绝,但话说得却很温婉:“大姑父,你对建生的好处,我们忘不了,将来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可是,你进政协当副主席的事,我实在是无能为力,请你们原谅你这个无能的侄媳妇吧!以后有机会条件又允许,我一定帮忙。”她又举举手里的纸盒,笑着说道,“这是我的一个同学从台湾给我捎来的人参乌龙茶,说是很名贵,我们年轻人没资格享受,就送给您老人家尝尝吧。”说罢,她把茶叶盒放在一个小柜上,又客气地一笑,抽身走出房门。

杨院长望着匆匆走去的赵婕,转过身朝着还在发愣的老伴苦笑着说道:“我说赵婕不会给亲戚办事吧?你不信,怎么样?一万块钱给你送回来了,还搭上一盒人参乌龙茶,这分明是要堵咱们的嘴!”

“这个人太没有人情了!谁要她的乌龙茶?我给她扔出去!”说着,李主任抓起乌龙茶盒扔出门外……

(1)(2)



这些天徐青一直琢磨如何对付他的政敌王宝山。其实,他对县委书记这个位置已窥视许久。现在传言赵婕要到市里当副市长。按着贯例,县里的一把手基本上是尽可能的从本县出。徐青知道,王宝山除了年令偏大一点,其他条件都优于他徐青,工作业绩自不必说,他是嫩安县土生土长的活地图。嫩安的辖区内,农工商学政,山水田林路,哪里怕涝,哪里怕旱,哪个企业的来龙去脉他都熟烂于心。更让他徐青妒忌的是,老王人气很旺。县里大多数干部都与他合得来,虽然他干工作脾气急,但人们已经适应了他的工作方式,不叫他老王骂两句就象没干好工作似的。不少的人都叫他王老爷子。对于这个人缘深厚的人怎么下手呢?就在此时,他的秘书苗一非指使人在县委大墙后边贴了那张诋毁王宝山的匿名小字报。这在市委考察组将要来嫩安考察领导班子的关键时候,对王宝山来说无疑是颗不小的炸弹。

第二件让徐青着急的是重新核算人均收入的事。在徐青看来,卢维成所以提出重新核算人均收入,这里边有他不可告人的隐情。最近听说省委有意提升他为省人大第一副主任,没有政绩你升什么?过去他向省委拍胸脯,要使嫩江市的人均收入从全省的第四位升到第三位?所以,这次重新核算人均收入就显得至关重要了。否则,他升迁之事大有泡汤的可能,他徐青做为卢维成的底手伙计,岂有不为卢维成卖力之理呀?他认定,只有紧紧地抱住卢维成的大腿,他徐青才会有出头之日。现在,县常委会开过三天了,由于王宝山坚决反对重报,事情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撂下了,他徐青能不急嘛!

徐青坐在办公室等了半天,还不见赵婕那边有什么动静,一时按奈不住,只好赤膊上阵主动找赵婕来了。他观察地看了一眼低头独思的赵婕,不紧不慢地说:“赵书记,市委办公室来电话,催我们赶紧重报去年收入的事,说他们着急统计上报。”

赵婕缓缓抬起头。她想看看徐青是什么态度,便试探道:“卢书记跟你也谈了?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徐青办事一向沉着,他怕急于表态会引起赵婕的怀疑,顿了一下,委婉地一笑:“我没什么想法,这事还是由你来决定重报不重报。”

“徐青同志,你可真会办事,把球又踢给我了。”

“赵书记,报人均收入,这是市委的‘小康工程’的第一步,关系到市委工作的大局。既然卢书记说了,就是不重新核算,也该拿出个理由向市委说明情况吧……”

“我本来想让王县长负责重新核算人均收入这件事,可他……”

“因为小字报的事,王县长本来就是一肚子的火,再让他牵头搞这个,那还不是火上烧油嘛?”

“那么,这件事情,除了王县长,就非你莫属了?”

“我?”徐青欲擒故纵地,“我的事情也不少。不过既然你赵书记发了话,我可以组织人下去完成这项工作。”

说实话,赵婕从心里真的不希望再核定什么人均收入,在她看来,搞这些数字游戏太没劲了。不过市委领导发话了,顶着不办也不好。眼下徐青主动提出这个事,反正你是卢维成的人,这事办好办坏你个人顶着吧,于是来个顺水推舟:“既然你也同意重新核算,那就重新核算一次。你组织一个班子,马上进行吧。不过有个原则:我们还是要实事求是啊!”

“好,那我就马上组织人下去,重新核算。”徐青痛快地答应了一声走了,他回到办公室就找来他的秘书苗一非。

现在秘书这个行当可有很大的演变,总的说来大至有三种类型:一是,有些秘书与他的首长就是一般的工作关系;二是有些秘书与他的首长发展成既办公事也办私事的关系;三是更有甚者已经成为一种死党关系。苗一非原来只是个建筑公司的小小统计员,由于他表哥沙漠向徐青通融,苗一非钻进了县委办公室,在这里历练了几年以后做了徐青的秘书,苗一非对徐青感恩戴德,唯命是从,眼下他差不多成了徐青的心腹。

徐青征询地看了苗一非一眼问:“说说向市里重新报收入的事怎么办好?”

别看苗一非是个小矮个子没有四块豆腐那么高,可他那臭皮囊里却是一肚子的鬼点子。只要他那两只小眼睛横着转几转,立刻就会拿出一、二、三来:“我看是不是这样:第一,组织一个班子下去搞典型调查,从一个村做起,把人均收入算上去,然后以点带面,在各乡镇铺开,把数字搞上去。”

“第二呢?”

“第二,动员县里的媒体,大力宣传由穷变富的典型,并送省电视台播放,我们要用典型事例为市委卢书记这个‘小康工程’的成果大造舆论。给人均收入的增加下一个活生生的注解,从而树立维护卢书记的形象。”

徐青十分高兴,果断拍板:“好,你马上组织人吧……”



早晨,赵婕刚上班,韩梅就把王宝山的小字报照片送到他的桌上。赵婕摊开照片,眯着眼睛拉大网似的给县委、县府的三百多名干部排队。她知道县里干部多数是拥戴王宝山的,只有十几个对王宝山有意见。可这些人基本是炮筒子,办事光明磊落,不搞那种龌龊的事。那么除了这十几个人之外还能有谁呢?正思索之际,办公室的常主任报告赵婕:市委换届考核组来了,让她马上去。

赵婕收起照片来在县委大院门口,正好遇上从院里走出的王宝山。赵婕赶忙迎上去,笑吟吟地说:“王县长,市委考查组来了,一会儿可能还要找你谈话呢,你可别走远啊!”

王宝山讪不搭地:“我听说了。”

赵婕又洞察地看了王宝山一眼:“王县长,我想把上次照的那几张小字报的照片给考察组看看,你不介意吧?”

“送小字报照片?是他们要看,还是你主动要送?”

“这事还用得着他们要嘛?咱们送上去不是更主动嘛?我敢说,不送他们也会要的,早就有人向市委打小报告了。”

王宝山脸上显出一种不易觉察的冷落,但想了想,还是觉得赵婕的话有理:“送不送,这事儿你决定。”说罢,他苦笑着看了赵婕一眼转身走开。他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哎,赵书记,怎么的,我听说你和徐青要对去年人均收入重新调查?”

“前天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市委卢书记说咱们报的农村人均收入太低了,他让咱们重新核算核算。你不想干,我能不安排别人嘛?”

“怎么的,我统计的那个人均收入不真实呀?”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们要重新核算,还有啥意思?不就是去年的人均收入报少了,影响他卢书记升官了嘛。”

“市领导让咱们重算,咱们就重算,顶多搭点人工呗!”

“统计是有统计法的,他们当领导的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就改变了?个人意志就大于法?你们要重算我没啥说的。”

赵婕再想说什么,王宝山已经走远了。

(3)(4)



到嫩安搞换届考察的市委副书记柳文清、组织部张副部长、还有其他两个工作人员人在县宾馆的一个房间里正等着县里的领导。

赵婕与徐青两个人开门走进来。赵婕一见柳文清,便笑着问道:“柳书记,你怎么也来了?”

“嫌我来多了?”柳文清抹了一把光溜溜的嘴巴,笑吟吟地说:“我说过,雀儿往亮处飞嘛,可能是你们这地方有吸引力吧?”

张副部长解释道:“这次考察县级领导干部,一共分三个组,一个组管两个县,市委决定每组有一个常委参加,柳书记就参加了我们这个组。”

柳文清话语里透出对嫩安县的关切和器重:“本来今天在大通县已经谈完了,他们说星期天留我们住一天,晚上到蒙古包渡假村去参观民族风情晚会,我没参加,便到了嫩安。怎么样,我们对你们嫩安不薄吧?”

“感谢柳书记和考核组同志对我们嫩安的重视,今天晚上我一定好好地招待你们。你们说搞点什么活动吧?”赵婕感谢地融融一笑。

张副部长打趣地说:“柳书记会跳舞,你就安排一个舞会吧。”

赵婕痛快地:“行,只要柳书记同意,那没问题。”

柳文清拒绝道:“哎,不要搞舞会嘛?我们是来考察干部,要主意影响。包括吃饭也要从简。”

在宾馆走廊那边,徐青思思量量地向前走着,突然,宾馆的女经理杨柳迎面走来。这女人三十多岁年纪,身材挺拔,着装典雅,端秀的脸上有一对讨人喜欢的酒窝。是谁都愿意瞅的那种,不过,你千万可别误会,她可不是大众情人,只要是对她没用的人,想同她对一下眼光,门儿都没有。

杨柳走到徐青对面缓缓站定,她没有下级对上级惯有的虚礼,说话显得很随便:“您干啥去?”

徐青庄重地扳着面孔:“我正要找你。”

“打我?到我办公室吧!”

“不了,我就在这儿说吧。市委考察组今天晚上的饭要简单,但要实惠,你准备一下。”

“行,我让餐厅准备好。”

这时,刘国民从一旁的楼梯走了过来,朝着杨柳不客气地:“杨柳,我今天午一下乡,可能几天不回来,你别忘了给孩子看看病。”

“市委来人了,我还要安排怎么接待呢?”

“你工作忙就不管孩子呀?”

“人家说不管了嘛!你就走你的呗!”

徐青看了看刘国民,又看看杨柳,就势开了一个玩笑:“你们两口子真是夫唱妇随呀?”

在考查组的房间里,张部长正向赵婕谈他们这次要考核的几个重点人物:这次来,主要考核的是王宝山和徐青,还有财政局长高林和海天公司的沙漠,想听听赵婕的意见。

柳文清插了一句:“听说这个王宝山最近有人给他贴小字报?”

赵婕思索片刻,开诚布公地说:“先谈谈王宝山吧。他是个老同志,是从基层一步一步上来的。政治上可靠,工作经验丰富,对嫩安的情况十分熟悉,任劳任怨,埋头苦干,对嫩安的贡献是人所共知的。这些年,在他的指挥下,一共修了两个水库五条人功渠,解决的县里三分之二地区洪涝和干旱问题。还争取资金为全县修了300多公里长的公路,基本实现了省里提出的村村通油路的目标。说起他是有口皆碑。但是最近我们都感到奇怪,有的人突然给他贴出了小字报,还列出了四大罪状。”她一边说着,把小字报的照片放到柳文清的面前。

柳文清看了看小字报,未加可否:“那么徐青呢?”

赵婕回道:“徐青这个人怎么说呢?他是从市里下派县里当副书记的,应该说政治上相对成熟,为人比较稳健,来到县里也干了不少工作。就是重大问题的决策能力方面,还需要煅炼。”她本意是想说徐青决策重大问题躲躲闪闪,但一想,徐青上边派下来的,说多了容易摊嫌疑,所以很策略地说了对他的看法。

柳文清和张部长对视点了点头,没露声色。

赵婕又接下去讲她对高林和沙漠的看法:“至于县财政局的高林嘛,他确实为我们县的财政工作做了很大贡献,在县财政相对紧张的时候给县里要了很多钱。不过,很多人反映这个人政治品质不算太好,承担更高的责任,气度不够,难于服众。有些同志说,他在县里飞扬拔扈,目空一切,是个势利眼,谁有用就交谁。另外,还有人给县委写信,说他有经济问题。当然,这些事需要一定时间澄清。”

“还有沙漠呢?”柳文清问。

“沙漠是个民营企业家,他的公司在我们县也算是个大企业。社会上对他的说法不一,这几年他没少给县里边捐助,有人认为对县里的社会事业贡献很大。不过,据人反映:说他与黑道有联系,我让公安机关正在调查。”

张部长一怔:“他与黑道有联系?”

赵婕:“我就谈这些了,高林的问题你们还可以找王县长谈一谈,因为高林在政府系列,王县长对他了解得比我更清楚。”

“那好吧,就找王宝山同志来谈谈吧。”柳文清说着站起身来,好像疲劳似地抻了抻懒腰。



王宝山为了躲开市委的考察组,驱车来到福茂乡。他刚一进屋阴沉着脸子朝着乡党委书记郑海粗声大气地说:“你马上给我杀一只小笨鸡儿,今天我要在你这儿喝点酒。”

郑海感到有点新奇:“王县长,你今天咋这么解放呢?过去一到我们乡里,预备好吃的你就骂我扯犊子,今天怎么刚一进门,就要吃要喝呢?就不怕别人说你不廉洁了?”

王宝山眼珠子一瞪:“我说的是让你杀你家里的小苯鸡儿,酒我是自己带的,这怎么叫不廉洁呢?”说着从兜里掏出一瓶洮儿河酒“啪”地放在桌上。

“不对呀,王老爷子过去你可不这样啊!今天怎么一进门就像跟谁打架了似的?”

“郑海,你少跟我罗嗦,咋的,舍不得你们家那只破鸡呀?”

“舍得,舍得!别说一只小笨鸡儿,你就是十只我也舍得……”郑海朝他恭顺地一笑,抽身走出屋子。他来在乡政府院里,狐疑地寻问给王宝山开车的那个小车司机,王县长今天为何赌气囊囊的,司机淡笑着摇了摇头:“这老爷子,他今天一上车就没有好气儿。”

王宝山已经躺在福茂乡书记办公室的床上了,一顶制帽盖着他的脸,似睡非睡。

有顷,赵婕快步推门走进屋里,缓缓走到床前。常永远打电话找王宝山,说王县长他去福茂乡了,打他本人的手机没开,打电话给乡政府他不接,赵婕才决定亲自来找他。

王宝山似乎知道有人来了,却一动未动。

赵婕思忖片刻,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王县长,困了?”

一向尊重女县委书记的王宝山今天竟这样没有礼貌,他起也没有起来,头不抬眼不睁地说:“太累了,我想在这儿睡一觉。”

“回去吧,考察组的同志等你呢!你谈完了自己的看法就回家,让老大嫂给你捂个热被窝儿,好好睡它一个晚上。”

“用不着跟考核组谈了,我已无话可说,他们看小字报就行了。”

“你怎么这么说话呢?你以为我不把小字报送上去,考核组的就不要这张小字报了?我实话告诉你,有的人可能早就向市委汇报了!你不拿出来,他们也是要看的。既然人家要看,咱事先拿出来比藏着掖着更主动,你王宝山是啥样人,组织上还不清楚吗?别说是四大罪状,就是八大罪状能把你写黑了吗?”

王宝山坐起来执拗地一摆手:“你不用说了,我不回去。我早就看明白了!上边根本就不想安排我。反正我的蜡头也不高了,让我回家更好,我那个小苗圃一年至少出三万,好好经营经营够我养老了……”说罢,他身子一仰又倒在床上了,又用帽子盖上他的脸。

赵婕又气又疾,想发作,又觉得不妥。她叉着两手在屋里来回疾走。

这时,郑海走进屋来:“赵书记来了?正好,我给王县长炖的小笨鸡也熟了,你们也一块吃吧。”

赵婕命道:“你把炖的小笨鸡儿拿过来,我就在这儿吃。”

王宝山又呼地坐起来:“咋的,你也在这吃?你不回去了?”

“你都猪八戒摔耙子——不伺候了,我还回去干啥?咱们就在这儿喝酒吧!喝完了就睡,睡醒了再喝。”

“我是我,你是你,你是县里一把手,市委考查组来了,你把人家扔到县城不管了,这叫咋回事儿?”

“我这不是跟你学的嘛?你蜡头不高了,我这火苗儿也不旺兴!你不想升官,我还想发财呢!他们不安排我,我也回家去种美国提子。谁愿意说啥就说啥呗,你自己的问题都不回去说个清白,我管那些事儿干啥?让他们随便说吧!”赵婕回头朝着郑海一本正经地摧促道,“快把小笨鸡拿上来,我们喝酒。”

郑海正在迟疑之中,王宝山纵身跳到地上:“得了,我的书记大人,你就别将我的军了,其实,我今天生气跑下来,主要还是因为那几张小字报的事。你说的对:几张小字报能把我王宝山抹黑了嘛!人都是不走正道自己摔的,没有人是被别人骂倒的!”

“那你为啥?”

“我生你的气!”

“你生我什么气?”

“你也知道:咱们报的农村人均收入是我和农业局、统计局的同志起早贪黑一笔一笔算的。你到市里开会,卢书记发了一句话,你回来就跟徐青一核计就派人重算,你这不是否定我们嘛?!”

“你认为这是否定你?”

“过去你赵婕也不是这样的人哪!啥事都敢坚持原则。对天王老子也敢说不!这回是怎么了?敢情你就要到市里当副市长了,就不讲实事求是了,更不敢得罪卢书记了?就眯着心眼子搞假数字?”

“我当什么副市长?你的话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呢?我搞什么假了?”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啊!徐青派一伙人在柳树弯乡正编数字呢!为了凑人均收入,恨不得把小鸡拉的屎尿都算上钱了!”

“有这事!”

(5)(6)



在我们的官场里,有些人对于上级的指导思想理解得特别快,但也特别简单。你提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他那边就盖市场,你提出加快经济发展步伐,他那边就盲目开发。从眼下折腰的那几个高官看,有几个不是造假的高手?然而,这东西是升官的一条捷径,虽然有人栽了跟头,当然也有人尝到了甜头。对于这股浮夸风,赵婕心里早就很忧虑,一级政权组织对上级造假政绩,从地方的长远的利益来看,等于慢性自杀。但热衷的人却趋之若鹜,对上级报喜不报忧。有的乡镇借来外乡的牛群、羊群冒充存栏数,搞所谓的畜牧兴乡兴镇。有的乡镇租摩托车驾驶学校的旧摩托浩浩荡荡开进城里,号称摩托车村、现代化村。这些都是听说的,可万万没想到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一出造假的丑剧正欲上演。

县委去年就布暑各局委办的领导要选择一个扶贫的对子,帮助他们脱贫致富。县财政局长高林也冠冕堂皇地结了个扶贫对子,就是福茂乡小龙湾的农民韩小手。不过二年时间,高林却脚步没送,几乎把扶贫这件事给忘了。倒是苗一非的提醒他高林才想起来:你高林既然要当副县长,哪能不进行政治包装?所以,高林打定主意:要下乡访问扶贫对子韩小手。

这韩小手自幼残疾,一只胳膊不好使,虽然是个单身汉,生活却很贫困,连做饭都懒得做。有一天,邻居家的女人二破车正往锅里炖菜。韩小手端着半盆子合好的苞米面,邋邋遢遢地走进屋来,要借人家的锅贴两个饼子。

二破车反感地训斥韩小手:“借锅贴饼子,咋的,你懒得象头死猪似的,连饭也不想做了?”

韩小手癞皮癞脸地:“点火不是费柴禾嘛?再说我家的锅也裂纹了……”

“哟,你不是县里财政局长高林的扶贫对象嘛?这都二年了,连点柴禾也没有了?”

“啥……啥扶贫户啊!是有这么个高局长,这二年我都忘了他长得什么样子。”说罢,韩小手抓起一团面“啪”地摔在锅帮子上。

“我说小手啊?这个死鬼!你这苞米面就象一团臭狗屎似的,往我这锅里贴啥呀?”

这就是在福茂乡广为流传的“韩小手借锅贴饼子”的故事。

这天,高林领着人驱车来到韩小手家送米送面,热情得很。谈话中,高林知道韩小手是个光棍儿,当即他突发奇想制造一起扶贫新闻。答应给韩小手找个媳妇。

韩小手二十四岁的时候娶了女人,以后人家嫌他窝囊,就跟他离了。从那以后,没有人给他提过媒。眼下喜从天降,真让这个老光棍子似信非信。他把房子收拾好了,听说这天高局长要来送亲,韩小手穿了一身新衣,喜在心头,却掩盖不住那奸不奸虎不虎的邋遢的习惯。如果不是穿了件新衣,简直就是个武大郎。

这天上午九点,电视台的记者已经来了,院子里支着一架摄像机。胸前戴着大红花的韩小手与那个被娶的女人并排站在门前。村里村外的乡亲或农民都来看热闹。

一个女主持人手拿话筒,声音清脆地报道:“各位观众,各位朋友。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小龙湾的农民老韩。他过去是个贫困户,穷得叮铛响。家里的饭锅坏了,做饭没柴烧,都借别人家的菜锅贴大饼子。近年来,在市委的‘小康工程’指引下,县财政局跟他结成扶贫对子。由于县财政局长高林同志的大力扶持,每年收入大大增加。如今他不仅脱了贫,由穷变富,而且还娶了媳妇。今天就是他新婚志喜。你们看,这两口子多么幸福,多么快活!”

站在一旁的高林向韩小手催促韩小手笑笑,韩小手咧着嘴笑不出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们议论:“这那是笑哇,比哭都难看!”“咳,韩小手哪会笑啊,他爹腠他出来的时候他就不会笑!”“不管咋说,人们也是娶了个娘们儿,还要上电视。你们比得了嘛?”“哟,这一对新夫妻,可是两个老东西。”“老东西是老东西,不过,那可是重操旧业呀?”“喂,小手,这重操旧业,你们可要一不怕苦,二不怕累呀!”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这时,外边飞来一辆小车,车还没停稳,就跳下来两个人,气势汹汹直朝那女人奔去,那女人惊慌地一怔。

一个来人朝那女人气愤地说:“你为什么不请假就跑到这里跟人家结婚?挣私钱?”

“我结得什么婚哪,我是来这玩玩。”

“玩玩?你撒情卖俏地逗人家一个老光棍子,还有你这么玩的?”

另一个跟过来的人凶狠地:“我听说你是跟人家假结婚,一下子就挣六千块钱!你这样随随便便说走就走了,洗浴中心的按摩谁来干?”

“你们找别人替我两天呗?”

“你跟洗浴中心有合同,工作期间不准干私活!走,回去!”那人说着,上去就抓这个女人。

高林的随从中有一人着急地凑上来:“别,这两位兄弟,有话好说。你们不能拉她走,这里的事情还没办完?我们花钱了……”

那人蛮横地:“你花钱活该。我们的员工出来挣黑钱就是不行!这是规矩。走!赶快走!”两个说着拉着那个女人拽着就走。

院子里一片哗然……

恰恰在这时赵婕的车来到跟前,见状,赶忙叫停,打开车门走下车来,向连扯带拽的两个人走去。

高林一见赵婕,不禁心慌意乱一阵尴尬……



福茂乡的柳树湾村委会里,苗一非、刘国民还有农委的王主任、张文顺正跟这里的村书记邵云算收入帐。

这四条汉子是县里有名的四大仙人。有人说:“刘大眼镜能算,苗小个子能编,王大主任能侃,张大喇叭能扇。”广播局的张文顺本来不在这个核算班子,苗一非却以特邀代表名义拉他进来。他知道:只要这四大仙聚到一起,那可是黄金搭档,黑的能算成白的,扁的能算成圆的,死的能算成活的。就算你柳树湾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人家也能把黑土算成金粉银灰。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跟邵云算了起来:

“邵书记,你去年种了十垧大苞米,三垧黄豆,总收入是四万三千元对吧?”

“这四万零三千元可不是纯收入啊!还有种子、化肥、生产资料和农业税呢……”

“咱们算的就是总收入,先不算扣除。”

“你这十三垧地除了收获粮食,那些杆棵卖了多少钱?”

“那些杆棵没卖钱哪,我全都当烧柴了,秋天我办了一个小酒厂,那还不得一些柴禾烧嘛?”

“啊!还有一个小酒厂?这可是个金矿,对,你这个小酒厂一天能出多少钱?”

“一天收入也就是七八十元吧!”

“七八十元?太好了!一天八十元,三百六十五天,就是……两万九千多元!”

“小苗同志,我那酒厂只开了一个冬天,到了春天就停了。”

“你停是停了,不过咱们算收入还得按全程计算。除了造酒,你剩下的那些酒糟还得喂猪吧?”

“对,我养了二十几头猪。”

“这二十几头猪要都是母猪,一头猪一年下三窝羔,二十几头猪就是二百个羔……”

“我那二十几头猪只有两口母猪,其余都是公猪!你们这么算不是让我吹牛吗?”

张文顺本来反对这种算法,可他负于使命,又不能不替他们解释:“邵云,我们这是算收入,往上报,就算给你吹牛皮,可吹牛皮也不上税。”

邵云惶惑不解地:“算收入就这么算啊?这不明明是作假吗?”

苗一非笑着看看邵云:“邵大姐,我们就是这么算一算,这和你个人纯收入没有什么关系。”

王主任又咔吧两下眼睛,独出心裁地说:“这二十几头猪,每猪下十个羔,一年就是二百个羔,二百个羔养育成肥猪,一个肥猪卖三百块,二百只肥猪就是六万多块呀!”

邵云受不住了:“王主任,可不能这么编哪!这不明明是糊弄上级吗?”

张文顺有点恶作剧:“哎,我看你就别这么费事了,干脆坐在这儿按着自个儿想象的,估算一下邵云去年到底能收入多少钱!”

邵云执拗地:“反正去年我的总收入是四万三!”

王主任自鸣得意地:“我给你算正好是多一倍:八万八!”

苗一非高兴地一拍大腿:“这回就有帐算了!”

门开了,赵婕和郑海走进屋来。屋里的人赶紧起身躬迎:“赵书记来了!”

赵婕用眼睛扫视一番屋里所有的人,似笑非笑地问:“你们算得怎么样了?”

苗一非有意在县委书记面前显示他的功劳:“赵书记,这回可算出位次来了。邵云原来报的收入一年才四万三,我们刚才给她算了算,她的纯收入其实是八万八。”

赵婕明是夸奖,实为讥讽:“八万八!你们这笔头子可真好使啊!要是这么一算二年我们县就能进入小康了!”

邵云忍制不住地:“赶情连破柴禾,死猪羔子你们都给算上了,还能不是八万八?你们再要是把猪粪鸡屎都算上的话,还备不住会超出十万元呢?”

赵婕脸上虽然有点笑意,但笑得有些尖刻:“不在有人说你们是嫩安县的四大仙人。哥们儿几个这样绞尽脑汁搞核算,也真浪费了不少脑细胞。走,回县里,我请你们来一顿,给你们补补脑子!”

(7)(8)(9)



县常委会议室,屋子里的气氛沉闷,王宝山、徐青、关健等几个常委,还有核算小组的苗一非等人坐在沙发上等待开会。

赵婕拿着一盘录像带走了进来,似笑非笑地看了大家一眼,煞有介事地:“今天把大家请来,是想让你们看看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节目。这节目胜过春节晚会上赵本山的小品,可谓构思巧妙,用心良苦。说心里话,我真佩报这幕后导演的才华!”接着,她让韩梅打开电视机放了这盘录像。电视机屏幕上出现了韩小手结婚的场面。几个人冲上来就跟那个三陪小姐撕扯,韩小手吓呆了,捂着脑袋蹲在地上……

会议室里的人发出一阵嘲笑。

赵婕关闭了电视机,抬起眼用苦笑的目光扫了大家一眼:”大家看到了吧?这就是高林搞的由穷变富的典型。一个动不动就借邻居家的锅贴饼子,贫困多年的农民,家徒四壁,一夜之中就变富了。硬说是由穷变富的典型,还花了六千块钱雇了个三陪小姐当假媳妇,可笑不可笑啊!”

“太不象话了!这么做不是明明欺骗共产党嘛!”一个常委气愤地说。

“搞扶贫典型也不能这么搞呀!造假都造出花来了!”另一个常委愤愤地拍着桌子。

“我要是不当场发现,也许这盘录像带就送到省电视台播放去了!”赵婕沉沉一笑,她用眼睛看了一眼躲在墙角里的苗一非,语气凝重地说,“大家都知道,共产党这些年取得的胜利靠得就是实事求是。可有的人把这个优良传统给丢到一边去了,只要出政绩就不惜一切代价弄虚作假。有一套顺口溜说得尖刻,说是‘村骗乡,乡骗县,一级一级往上骗,一直骗到国务院。’这话说得过份,但造假之风确实让人触目惊心。我们重新核算人均收入,可也不能肥死猪烂狗,小鸡拉的屎,柴禾烧成的灰都算成钱吧?这样做不是可笑可卑嘛!”

屋里的人被赵婕的话震撼了,心窝子里“嘭嘭”直跳。

赵婕稳稳情绪,颇动感情的说道:“五八年大跃进,全国掀起一阵浮夸风,‘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结果饿死了几万人。农村苦,农业苦,农民苦哇!现在象你们这样瞎折腾,难道说还能让历史的悲剧重演嘛?”

王宝山气愤地跳起来,指着苗一非逼问:“小苗,谁让你这么算的?你说说,为什么要这么算?”

赵婕不想当场追究责任,挡住了王宝山:“当然,这事我有责任,做为县委书记,在布置这项工作的时候没有提出具体的要求,明天在常委生活会上我要带头检讨。”

徐青见势不妙,索性来的个以进为退,冲着苗一非假惺惺地发火:“苗一非呀,苗一非,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下去之前我不是反复强调这次重新核算你们要实事求是的嘛?”

苗一非知道徐青这是想给自己洗清身,他趁势替徐青受过,让徐青借坡下驴:“徐书记,都怪我没记住你的话,一下去就头脑发热,这个错误我承担……”

两个人一唱一合,这双簧演得还真不错。



常委会散了,王宝山、徐青、关健几个人来到赵婕办公室,商量是否重报人均收入的事。王宝山脑袋摇得如同波浪鼓,坚决反对重新核算。会来事的常永远赶忙劝解:“王老爷子,我说一句话,你老人家别生气。市委既然让我们重报,就是让我们多报一点,您老人家干嘛这么叫真儿呢?依我看:咱们也别太多报,也别太少报,就再给他增加六个百分点得了。”

王宝山态度非常坚决:“依我看,一个百分点也不能多报。向组织上说假话,欺骗上级,那还像个共产党员吗?”

因为重新核算农村人均收入是徐青让苗一非组织人搞的,在他的心目中是要对卢维成布置的任务有个交待。但眼下反对呼声占了上峰,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只好装聋做哑地不吱声。

“关县长,你的意思呢?”赵婕用征询的目光看看关健。

关健折衷地一笑:“现在办事既要讲原则,也要讲点灵活性。常主任说报增加六个百分点太多了,我看增加四个百分点,也无妨大局。”

“你关县长挺会来事呀?眼下我们干部中就是有人喜欢这样造假数字,我们这一届政府不实事求事,下一届政府怎么办?给我们揩屁股嘛!不能吃着祖宗饭,再花子孙钱!”王宝山说话有点不是味儿了。

“王县长,那你说咋办?让赵书记跟市委硬顶?”

“不用她顶,我想好了。咱们还按原来的数字报,上边要是责怪下来,我王宝山承担责任。”

“你这个县长眼看到届了,我这个县委书记怎么能让你当顶门扛呢!”

“赵书记,你还年轻,政治上前途无量。咱们两个人共事一回,你就让老大哥承担一把吧!”

常永远又苦口婆心地低声劝说赵婕:“赵书记,这话按理我不该说,可又不能不说。眼下正是换届的关健时候,市委也许对你有点动意,这个时候你可不能跟市委领导顶着干哪!常言说办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多报一些数字不就是多画一两个圈的事嘛?对你对咱们县能有多大损失哪?”

“要搞虚假,你们就搞吧,我不管还不行嘛?”王宝山说罢,一甩袖子走出房门。



赵婕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刚刚坐下,高林却闪进来。自从韩小手娶亲事件发生以后,高林一直忐忑不。趁赵婕有空,高林朝赵婕满脸堆笑地解释:韩小手娶亲事件是他看韩小手是个老光棍子,生活挺困难,想帮他成个家,没想到一个表弟给他找了那么一个女人,这事他本人不知道,实在是太冤了。

赵婕不想跟高林深谈下去:“老高,你回去吧。找个时间我得好好跟你谈谈,你听我的通知吧。”

高林无奈地走了,赵婕一个人坐下来整理眼前这乱如麻的思绪。重报人均收入的事,事关卢维成的荣辱。如果有人抢在她的前面向卢维成告她一状,她赵婕是吃不了兜着走啊!想到这里心情很是沉重。她连午饭都没吃,坐车赶到市委想找卢维成亲自解释。

赵婕分析得不错,只是晚了一步。赵婕的车还没有进城,有两个人就打通了市委卢书记的保密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徐青打的,他做出一副替赵婕为难的口气,说赵婕扭不过王宝山,明明知道王宝山与市委作对,在人均收入上留后手,她也不敢重报,实际上,他徐青是想明杀王宝山暗打赵婕。

第二个电话是他儿子卢伟从嫩安打来的。他对此事添枝加叶,说赵婕抵制重新核算人均收入的事,大骂造假浮夸,有意唱对台戏,是个危险人物。

卢维成虽然当场斥责儿子不要插手他的工作,可心里却对赵婕很有想法。想当年,赵婕报考副处级干部,笔试、面试都过了关。虽然,这种选拔是一种进步,但是,最关键的还是组织决定这一道王牌。如果当初卢维成在决定任命赵婕为副处级干部的时候不投她的关键一票,后来的赵婕也不会由一个团市委书记到嫩安来当县委书记。使卢维成愤怒的是:如今她坐了县委第一把的交椅,忘恩负义了,翅膀硬了还要分与他庭抗礼。

就在卢维成心火翻腾之际,秘书来报说赵婕专程来找他汇报人均收入的事,他生气地一甩袖子说自己有事要下乡,她赵婕有什么想法就跟办公室汇报算了!

赵婕一心巴火要向卢书记禀明情况,但此行却吃了闭门羹,真是有苦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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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徐青跟他那个骨瘦如柴的妻子阮士兰看过新闻联播,想躺下休息。

这时,有人敲门。阮士兰赶忙打开房门,一身新装的杨柳香气飘逸的走进屋来,她把一个小兜放在门边,抬起她那张做过美容的脸朝阮士兰笑了笑;“嫂子,在家哪?”

阮士兰一见杨柳顿时闪出一种情不由衷的讪笑:“哟,你看杨经理今天打扮得多时髦?穿上这套裙子连电影明星章子怡都比你逊色一大块呀!”

“看你说的,我的衣服都脏了,掏出一件就换上了,也没管好看赖看。”

“还不是你身材好,穿什么都受看!哪像我呀,瘦得像猴子似的,穿什么好衣服都筛锣打挂的,连老徐都不希罕了。”说着,阮士兰朝徐青丢了一眼。

“嫂子,你这是撵我呀?我今天可是来看你的。”

“你是来看我?笑话,看我有啥用啊?一没权二没势的,你还是看看徐书记吧,人家有用。”

“行了,你可别开玩笑了,我们是要谈工作,你该干啥去干啥去吧!”徐青红着脸儿制止道。

“好,我不打扰你们了。”阮士兰又朝着杨柳半糖半醋地说了一句,“杨经理,跟你们徐书记好好唠唠吧,有什么心里话只管说,我上里屋去了……”说罢,又轻蔑地瞥了杨柳一眼,转身走进里屋。

阮士兰对杨柳这番冷嘲热讽也不是没有一点理由。五年前,杨柳只是县委招待所的末把副所长,其实说穿了不过就是客房部的一个大领班,她的工作只是指使服务员打扫客房,出头露脸的事轮不着她。所以常常报怨自己是寡妇睡觉--上边没人。当时,徐青刚到县里工作,家没有搬来,就住在县委招待所,杨柳看出徐青未来的锦绣前程,对这位副书记照顾有加,那热情劲胜过媳妇。她一个人常常出入徐青的房间。那细语柔声、灿烂的笑脸、秀美的身段,无不给这位暂时空床冷被的徐副书记送来阵阵融融春意,至于他二人是不是上了床,只有他们俩个人自己知道。以后,县宾馆建成,徐青凭着那时他分管办公室工作的权力,破格提拔杨柳为宾馆的经理,当时确实引起不少长舌妇们的窃窃私语。此后,这二人来往密切,她常常给徐青送酒送烟。杨柳来徐家往往是趁阮士兰出门不在家的时候乘虚而入。女人的神经就是敏感的雷达,在杨柳与徐青的交往中,阮士兰从她那一频一笑中臭出味道,不免产生嫉妒。别的女人来到她家,她基本是笑脸相迎,唯有这位杨柳到她家,她是满心妒火。但她阮士兰不是泼妇,知道闹出点什么事情对正在上升的徐青不利,自己这个贵妇人也受影响。因此,她只能压下一肚子醋意,悻悻忍退。

杨柳依然显得有些拘谨,她怕离徐青太近,有些不好,便往一旁移移身子。讨好地说,“徐书记,很快就要换届了,县委领导班子要作调整,赵婕要是调走,你能当书记吗?”

“这事儿,现在还不好说。”

“我们可都希望你能当书记。”杨柳的目光透出一种真切的希望,顿了一下又压低声音,“我寻思这回换届以后,县里各局、委、办也都要调整,我能不能调到县委办公室?县宾馆我不想干了。”

“你到办公室想干啥?”

“当一个副主任管行政后勤,还不行吗?”

徐青刚要回答,门外有人敲门。

躲进里屋的阮士兰赶紧跑了出来,打开房门,高林提着两大盒子深海鱼油走进屋来。

杨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推门而进的高林:“哎呀,高局长来了?”

高林也假作热情:“杨经理也在这儿!”他说着哈腰去脱鞋,一下子把杨柳放的两瓶酒踢倒了。

高林不好意思地:“哎呀,谁把酒放到门后了呢?”

杨柳尴尬地:“我拿来的,徐书记腰疼,我给他拿了两瓶药酒。”

高林拿起酒瓶一看,不无讥讽地说:“这药酒也太名贵了!还是用茅台泡的呢,一定能药到病除!”

杨柳看了一眼他手里提的盒子,反唇相讥道:“你拿的美国安利的深海鱼油不是比我这酒更贵嘛?据我所知:一小瓶就300多块钱,这一大盒子至少也得两千多块吧?”

阮士兰言不择词地给了他们一句:“得了,你们俩就别狗咬狗了!”

徐青生气地斥道:“你这个人,怎么不会说话呢?”



自从按摩女谎嫁韩小手的闹剧收场之后,高林深觉失算,但他可不是一遇挫折就言败的主儿。过去他进省进京跑钱都是一往无前,为了当这个副县长候选人岂肯善罢甘体?消停了两天之后,他又进行第二轮跑官的运作。高林想在徐青那里讨个实底,探一探这次换届中那个副县长候选人能不能落空。然而,城府较深的徐青绝不会因为高林的前程让自己落马翻车。只是闪烁其词地说了几句官话,让这位高大局长心里不落体。他在徐家那里没讨出来实底,又来沙漠的办公室。

当初沙漠下海经商的时候,是高林出面帮他贷款五十万块钱,使他淘得第一桶金。他沙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托高林的福。要不是这笔大钱的利润打下的底子,他能不能成为大款那还两说着呢!就因为这一点,沙漠对高林重来都很义气。

沙漠虽然经商,但熟谙官场,摆弄这里的事他有些计谋。再说兄弟之间哪有袖手旁观的呢?不过,高林最近出的笑话他也听说了:“哎,最近我可听说,你搞一个什么由穷变富的典型,还叫赵书记给批了?”

高林红着脸讪讪一笑:“这事我向赵书记解释了,其实我那也是好意,想给韩小手找个媳妇,谁知道他是个三陪小姐呀!”

“你可真能整景儿。”沙漠挖苦地笑着看了他一眼,又问,“高局长,你当副县长的事怎么样了?”

“今天我就是向你讨教来了,现在,我的事上边协调得差不多了,县里我也走动了,你说眼下我还应该做点什么呢?”

“高局长,你是我的恩人,说话不能瞒你。按说,你在县里也没少做工作,可是那些跟你肩膀头一般齐的局长、主任们见你要高升了,不能不气皮眼胀,说三道四……”

“你是说他们嫉妒我?”

“不过,他们说三道四也不一定能影响你的官路。我担心的是大会选举。咱县里这些人民代表,农村差不多占五分之三,这些人怎么能知道县里干部谁好谁坏呀?他们大多数是听社会舆论。”于是沙漠给高林出个主意……

“在大选之前,你应该孝敬孝敬人大。”沙漠说的这番话,高林很受启发,他佩服沙漠的眼光和心劲,他抽空便来到县人大黄主任办公室向他报喜:“黄主任,咱们县申报的改建人大、政协办公楼的经费,省财政上基本上答应了!”

“啊?省里答应了!”黄主任面呈喜色。

高林趁机为自己报功摆好:“黄主任,你可不知道啊!为了这笔钱我差不多把鞋底子都跑破了,两个月我就去省财政厅八趟。哎呀,就差没给人家磕头了。”

这时办公室的刘主任走进来,听了高局长的话便半甜不酸地夸了一句:“这么说,高局长可为我们人大受累了!”

高林又一副肝脑涂地的样子:“这还不应该嘛?人大是啥地方啊?是代表人民意志监督政府工作的机关哪!人大的办公楼要是改建不起来,我这个财政局长就该辞职了!”

黄主任宽和地一笑:“也不能那么说,你尽到力也就行了!就是申请不下来也不能怪你。”

高林关照地看了办公室刘主任一眼,又朝着黄主任献宠地说:“黄主任,省财政学会组织一个考察团,要到新、马、泰三国考察他们的财政管理,你们几个主任谁能去?要去就报个名,旅费就由我们出了。”

黄主任一本正经地:“你们财政学会出国考察,我们人大去干什么?又不是主管领导,出师无名嘛!”

“你们人大可是监督机关哪,对政府财政也有监督的权力,出国考察考察财政管理不是更有利于实行监督嘛?”

坐在一旁的办公室刘主任望着高林,暗暗地骂道:“哼!真是个势利眼,现在又看人大有用了。”



杨老怪这几天经过治疗,伤愈出院。也许是当时打手的汽枪子弹离他太远,冲击力小,他的左眼那颗玻璃体却完好无损,只是眼角上落了一个美丽的伤疤。为了掩盖伤迹,他戴了一副墨镜,本来就有些怪里怪气的他,就更怪上添怪了。

杨老怪出院那天正好县文化馆开资,意外地发现一个写着“贾宝玉”的工资袋引起他的注意。他赶忙拿起来一看,朝着正在算帐的女会计惊异问这个贾宝玉是谁?女会计神秘莫测地告诉他是文化馆的职工。

杨老怪一琢磨:单位一共十八个人,哪个人屁股上有疤痢脑袋上有疖子都知道,哪有叫贾宝玉的人呢!

“那就不行有占编的嘛。”

“占编?”杨老怪思索片刻,依然那么叫真儿:“咱们县文化系统的人我都认识,压根就没有叫贾宝玉的人……”

这时文化馆的江馆长快步过来,拿出一张半年前杨老怪申请买台照相机的条子,他批了一千二百块钱,让杨老怪买一台好照像机,这也是为了更好地开展业务需要。本来馆里没钱,幸好最近县财政多给增拨了三万块钱,有了这笔钱,馆里才敢添置点设备。其实,江馆长这是想堵住杨老怪的嘴。

杨老怪又穷追不舍地问他领工资的贾宝玉是谁呀?

江馆长有意回避,抽身躲开了。

杨老怪天生是宁种,他认准了的事,不一条道跑到黑那才怪呢!尽管近日来他的电话亭和他本人受到了一连溜的冲击,但对于那个神秘的小楼他还是盯着不放。

这天晚上,杨老怪背着他新买来的相机来到花园小区的电话亭,小区居民中的一个老女人正跟他老伴低声唠叨。

“喂,你知道不知道啊!楼上的那个女人快要生孩子了。妈呀!人家想得周到,孩子还没生下来,就起了好听的名字。”

“叫什么名啊?”

“叫贾宝玉呗!”

“什么,他也叫贾宝玉?”杨老怪惊诧地一动,他自然而然地把在县文化馆领空头饷的那个“贾宝玉”联系起来。

“有天晚上我去,有个男人正给她挂电话,说……什么要给那个未出生的孩子报名……领什么工资……”

“咋的!孩子还没生出来就要开工资?”

还没等杨老怪再深问,站在一旁的杨妻低低地叫了一声:“你们看,那个男人来了!”

杨老怪抬眼望去,昏暗中,一个高个子男人行色匆匆地向那个小楼走来。可能是怕被人发现,他头戴着礼帽低低的,眼睛上戴着墨镜,衣领撩起老高,走到那个小楼前,急迅地推开电子门,“哧楞”一下子就钻进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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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内窗帘低垂,灯影暗红,包养贾丽的那个男人不是别人,就大名鼎鼎的县财政局长高林!

说起贾丽与高林的邂后,还真有一点悲凉的艳情故事。这贾丽原是河南伏牛山下的一个农家女孩,六岁丧母,九岁丧父,后来被姨娘扶养。长到十八岁时,已经出落成一个眉清目秀谁见谁夸的大姑娘了。不久,姨父病死,姨母找了男人。这男人对这个如花似玉的外甥女不怀好意,常常对她动手动脚的。姨娘生怕她的男人玷污了贾丽,便含泪劝贾丽进城打工。因此,贾丽随着一个乡亲,从河南来到东北的春城,先是在一家当保姆,因为她不懂得使用液化气,差点烧了人家的房子,被主人炒了鱿鱼。就在贾丽流落街头之时,又一个同乡的姑娘介绍她到贵妃池洗浴城当服务员。为了生计她走进了这个女人揉搓男人、水汽伴着彩雾的迷丽世界。按着洗浴城的规定,本店的出台小姐都是穿着低胸口粉红色的紧身内衣,服务员穿的都是白色工作服。在这个美女如云的群体中,依然保持清雅秀美的贾丽,就象一棵未被红尘所染的白玉兰,在这个裸皮露肉的烟市媚行中散发着她特有的亮丽和清新,当然也使那些不怀好意的男浴客们垂涎,有的甚至开出大介钱指名道姓的要求贾丽按摩。贵妃池洗浴城的老板见钱眼开,看出这个贾丽是他的一棵摇钱树,使巧言令色地劝贾丽出台,贾丽当然不肯下水。她知道,许多来这里花钱买乐的淫棍色狼,并不是怜香惜玉,而是来渲泄他们性的疯狂,那一个个满脸怪异、一身酒气、野蛮作爱的嫖客们,让她感到害怕和恶心。出台的女孩子差不多都有遭性虐待的经历,她们的腿上留下青一块柴一块的黑迹是常事。一天晚上,高林来省城办事,为了寻找开心他走进了贵妃池的包房,点名让贾丽为自己按摩,但贾丽只答应按摩不跟他上床。高林是情场高手,这个时候他并不强人所难,相反却慷慨地给出高过三倍的小费,从此二人建立了联系。以后,高林凡是来这里就专找贾丽做按摩或拉出去喝酒兜风,两个人的感情渐入佳境,一来二去贾丽乖乖就范,高林给她拆了封。贾丽为了生活有依靠,答应辞去工作与高林姘居,这样,高林将她接到嫩安,在花园小区买了一套房子,贾丽心甘情愿地当了他的二奶。贾丽仿佛找到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大树,既或他不是大树而是一棵耻辱柱,她也要靠着这个耻辱柱走完她的一生。没想到,几个月后她就怀了高林的孩子。这回贾丽更有了希望。仿佛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就是他与高林之间的一条系命绳锁,高林再也丢不开她了。

如今,由于杨老怪的盯稍,高林已有十几天不敢来到这里与她幽会。常言说“新婚不如久别”,高林今晚高林前来夜宿,自然二人十分亲热。

贾丽已经躺在床上了,高林的一只胳膊搭在贾丽的前胸上关切地问:“哎,我让他们给你送的健身器送来没有?”

贾丽嗔怪地:“现在我是啥时候?你还送健身器,我要是折腾那玩艺,还不把肚子里的小东西折腾下来呀?”

高林摸摸贾丽的肚子:“可也是呀,肚子里的孩子最怕颠动了,别给我整流产了。”

“你真关心我肚子里的孩子?”

“咋能不关心孩子呢?他是咱们爱情的结晶嘛!更何况我现在还没有儿子……,明天,我给你雇一个保姆吧,让她给你扫地做饭。”

“你可别张罗了,外边成天有人盯着我,你还怕别人不知道咱俩的关系啊?从明天起,你再别让那些人往这里送东西了。别让电话亭那边的人发现……”

“他不过是一碟小菜。盯着你又能怎么样?他那能把我高某人整掉蛋了?”高林不以为然。

“高哥,我从小就失去了父母,是姨娘把我养大的。我的命运不济,经商没钱,找工作没人,实在没办法,才在洗浴中心搞按摩,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总想占我的便宜,我都烦死他们了!自从遇上了你,我可满足了,我并不想多求,只想和你一起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你真是这样想的?”

“我不是贪得无厌的那种女人,你总给我送钱送物,我感到很不安。我知道当官的有权,下边的人总跟你套关系,给人拨一笔钱就塞给你一万两万的,可我不知怎的,总为你担心,真怕你为了我犯错误,倘要你出了事儿,我也完了……”

“你心眼儿真好!”高林又感动地摸摸贾丽的脸,“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出事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住在这儿,你总让那些人给我送东西,我担心早晚会有人知道的!”

“那好,这地方咱呆不了啦,明天我让你搬家。”

“搬家?往哪儿搬?”

“我在开发区再给你买一套房子,那里人生,没人能认识你。

小楼里高林与贾丽亲热。小楼外,杨老怪在电话亭旁两眼一瞬不瞬地盯视着那座小楼,小楼上仍然没有闭灯。

这次机会错过了,杨老怪白盯了半宿也没看见来找贾丽做乐的高林。又过了几天,一辆大汽车装着贵重的家俱停在那个小楼门前令杨老怪意外。

杨老怪站在电话亭前发愣,一个女人扶着大腹翩翩的贾丽从楼里走了出来,爬上小轿车。

杨老怪回头问身旁的老伴:“他们这是干什么?”

“会不会是搬家呀?”

“搬家?”杨老怪惊怔之间,大卡车和小轿车都先后开走了。他赶紧跑到路旁叫了一辆出租车,一头钻了进去,尾随着那开走的车紧紧地追去。出租车一直追到开发区的一个花园式别墅。

小区内幢幢西式别墅错落有致,地面上花圃、通道、亭榭别具风格。

贾丽的搬家车辆驶进小区,在一幢别墅前缓缓停下。这时,楼门打开了。高林快步迎出楼来,赶紧跑上去亲热地扶住刚刚下车的贾丽。

正好,紧跟在后边的出租车追了上来。杨老怪连车也没下,拿起照相机拍下了高林搂着贾丽相扶的镜头……



根据市委的部署,赵婕主持书记扩大会,讨论县里三大班子的换届人选问题。

主管组织工作的徐青首先宣布县长候选人名单。根据市委的提议,这一届县长和副县长的候选人的顺序是:关健、刘义、李景阳、孙志才、王守仁、李金福,还有拟请提拔的县财政局长高林。今天提交到会上请大家讨论研究,然后把讨论的意见报送市委组织部。

赵婕用征询的目光看看众人:“对这些人选有什么意见与建议,请大家发言吧。”

会场一片寂静,书记们谁也不想开头一炮,有的人把头低下去,假装看报。有的私下说着话,有的闷闷地抽烟,想用弥漫的烟雾掩盖他们的僵窘和沉默。

赵婕又笑着地看了大家一眼,话语里有几分不悦:“大家怎么不说话呀?”

王宝山想开口,他看赵婕用眼睛制止他,便把话打住了。

县委组织部韩部长一看别人都不吱声,索性第一个发言了:“市委对县长和副县长的提名我都同意。至于高林嘛,我估计下边对他可能有点争议,前几天他又出了一个假典型的事,他自己解释说,他是一片好心要给韩小手娶个媳妇,但急于求成,也没细问,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来历。不过,既然市委提出了,咱们也不好否定。如果真要否定,必须提出一些具体问题,不然也不好向市委交待。”他说的基本上是折衷主义,怎么理解都行。

分管经济的副书记对高林的态度似乎比较明确:“高林这个人,我看他对咱们县还是有功劳的,这些年为我们县要了四千多万块钱,至于说问题,我看也都是望风扑影的事。有人说他有经济问题,却拿不出一点事实,这没有证据的事不能成为使用干部的一种顾虑。”

主管意识形态的于副书记更是随声咐和:“既然市委提名了,我们又提不出原则问题。我看,报上去算了,如果市委批下来,就交人大会议去审议吧,人民代表的眼睛是雪亮的,他能不能当选副县长,我们还应该相信人民代表。”

常务副县长关健忍不住了:“我是候选人之一,如果大家对我的问题不好谈,我可以请求回避。至于高林嘛,我不同意他成为副县长的候选人。这个人对我们县的财政有过贡献是不假,不过,有很多人反映他专横拔扈,昨天我还听说他偷着养了一个女人。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把他当成副县长候选人,这用人导向可就是问题了。”

“这时候还有闲心养女人呢……”大家听了都解嘲地笑了。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沉着老练的徐青不能不替高林说话了:“不会吧?高林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能干这种蠢事呢?”

坐在一旁的县纪委书记孙英开口了:“他怎么就不能干这种事呢?有证据表明高林雇凶打人!”因为今天上午他从县公安局的汇报中得知,打伤杨坤眼睛的那两个歹徒抓到了,他们承认有人花钱雇他们打杨坤。还说这是为了保护楼上的那个女人。孙英把这个情况亮给了参加书记会的与会者,使会议气氛陡然变化。

“什么!高林不仅包养女人!还指使社会的地癞子打伤举报者!”“要是这样那可太不象话了!这哪象个共产党的领导干部啊,简直就是地头蛇!”

就在人们愤愤吵吵的议论声中,杨老怪用手推开会议室的门,一步跨进屋去。常委们一见帽子朝后戴的杨老怪,都愣住了。

杨老怪扶了一下眼上的墨镜,用一种坦然自若的目光看看赵婕,又看看众常委,假作客气地一笑:“对不起,诸位常委,我打扰了!”

赵婕审视地看看杨老怪一眼,又客气地一笑:“杨老师,有事吗?”

杨老怪正了一把他头上那顶朝后戴的帽子,不卑不亢地说:“我是一个非党,别说进县常委会议室,就是文化馆党支部开会我都不能进。可今天冒着斗胆闯进了来,常主任怕我惊动领导,在门外好一顿把我说劝,可我还是恬不知耻地走进了这个神圣的会议室。我今天来不为别的,我要当着你们的面揭发咱们县里一个局级领导干部,我只讲十分钟!”

仿佛一块重磅炸弹扔进这个气氛肃穆的屋子里,使这个本来有争议的会议腾起一股硝烟,参加书记扩大会的有关人等都为之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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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杨老怪在党委扩大会上揭发:高林在花园小区养了一个二十三岁的小姘,不仅给她买了一套二百多米的别墅,还把他受贿的电冰箱、电视机等贵重的物品送给那个女人。这还不算,高林为了传宗接代,还让这个女人给他怀了一个孩子。孩子还没生下来,他们就给孩子起了一个名字叫贾宝玉。高林怕孩子长大以后不好安排工作,就在孩子还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先把这个还未生出来的贾宝玉安排在县文化馆提前开资了,为这件事情高林还多给文化馆多拨三万块钱。

“我杨坤虽然是一个非党,可大小也算个国家干部。我对自己每一句话都要负责的!不信我给你们看看这些照片。有几个单位偷着给高林这个小姘送礼的场面我都拍下来了!”杨坤说着,他像变魔术似地从兜子里掏出一沓子照片和证据“哗”地摊在桌子上。

人们一时惊怔得目瞪口呆。

高林包二奶事件的突然出现,给县委提出一个严肃的课题,这样一个品行堕落的人还要当副县长,共产党的嫩安县委还有没有党性原则?假如对这种真凭实据的揭发不处理,对广大群众也无法交待。当然,高林的关系盘根错节,处理他真有一定难度。赵婕想来想去还是邀来王宝山、徐青、纪委书记孙英几个县里的重量级人物,在她的办公室讨论高林的问题。

纪委书记孙英义正严辞地发表他的看法:“我看杨坤提出高林的问题很严重,而且大部分都有证据。何况他顾三陪小姐给贫困户当假老婆的事,暴露出来以后在干部群众中反响强烈,我的意见对这种人不能手软,必须立案调查。”

徐青本来是袒护高林,但他却用法律的概念来否定孙书记的意见:“如果问题属实,我也同意立案调查。不过,这个杨坤是私下跟踪别人隐私,这里有没有法律上的问题,法律上是要保护个人的隐私权的。”

王宝山话语里带着几分火:“保护什么隐私权哪?他养小姘,没生孩子就让文化馆开资,这叫什么隐私?如果这种隐私都要保护,我们的法律岂不成了儿戏了?”

几个人正议论着,忽然,县人大黄主任和县政协杨主席先后走进屋来。两个人见这几位领导神情严肃,一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吧,赵书记正开会。”

赵婕立即站起来让坐:“黄主任、杨主席,你们来的正是时候,你们要不来,我还要打电话请你们呢!快坐,快坐。”

黄主任和杨主席两个人落坐在沙发上。黄主任开口说道:“赵书记正开会,我们俩就不多耽误时间了。我跟杨主席今天来这儿,是想问问:高林是不是出事了?”

赵婕:“两位老领导,我正要向你们二位汇报呢,高林真出事了。”

黄主任和杨主席惊诧地一震:“啊!真出事了?”

“今天开常委扩大会,有位同志前来揭发,高林不但包养了一个二十三岁的二奶,他还在经济问题上营私舞弊,工作作风上的弄虚作假。问题的性质比较严重!这不,我们正研究要立案调查呢?”

黄主任大惊失色:“啊!坏了,这回可坏了!”

杨主席惊诧而又担心地说:“这不完了吗?高林一出事,我们人大政协改建办公大楼的钱不就泡汤了嘛?我们白盼了一回了!”

王宝山耿耿地摇了摇头:“我看未必!省财政给咱们拨钱也不是冲着高林个人呢?那是冲着咱们县给拨的,他出事了,这钱黄不了?”

“王县长,你就别说那个理儿了,什么叫冲县里拨的?什么不是冲县里拨的,那不就是主管领导说一句话吗?他要说给你钱也能找出八个理由,要说不给你也能找出十个理由,不信你就看,高林一立案调查,改建大楼这笔钱就无影无踪了,恐怕是一分也要不来了!”杨主席凄然一笑。

黄主任朝着赵婕商量地说:“赵书记,高林的问题能不能先保密不说?往后缓一缓。先让他去省里把钱跑下来,然后再……”

“是呀,这事能不能往后推一推?人大、政协的同志们都盼望着省里拨款把大楼改建上,改善一下办公条件。我老杨和黄主任这么一件事都办不成,我们两个就是退下来,脸上也没光彩!”

“是呀!赵书记,就算我老黄和杨主席求你了。高林的事往后推一推吧?”

“二位领导,现在的事你能保住密嘛?”赵婕淡淡地一笑,“也许现在高林已经知道信,我估计用不了两天,省里的许厅长就能听到这个信儿。”

黄主任大失所望地:“那怎么办?眼看到手的钱就黄了?”

杨主席苦楚地看着黄主任:“咱俩咋这么倒霉?干了一届了,盼望着有点业绩,眼看就要画句号了,又出了差头。”



高林突然发现这右眼皮突突直跳!他那胖老婆一惊一乍:人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祸!是不是要出什么事啊?

高林一时有些忧心忡忡:今天下午开书记扩大会。要研究县长、副县长候选人名单。胖老婆一听赶忙催促高林出去探探风声。

高林找到苗一非,得知:他的副县长候选人因为杨老怪揭发而搁浅,恐怕还要招来一痛调查。这些日子他苦心经营升官图,就这么前功尽气了?

高林毛头怵尾地来到徐青家门前,无论论怎么敲门,屋里没有一点反应。打电话,也无人接听。他知道:这个时候往徐青身边贴,人家不会欢迎,不过,他清楚,徐青不会落井下石的,于是悻悻走开。

高林又顶着星星来到开发区别墅楼内,吞吞吐吐地向贾丽说杨老怪揭发了他们奸情的事,与贾丽商量如何订立攻守同盟。

贾丽听罢,整个身子如被雷击般地愕然震颤,沉默良久才说:“高哥,都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你为了我的生活方便,让他们给我送东西,那个人也不至于发现你。”

“唉!这时候说这话没有用了。现在咱们应该核计核计下一步怎么办吧?我估计县纪委的人一定会来找你。”

“找我?”贾丽显出一种令人意外的刚强和冷静,“让他们来找我吧,我一句也不会告诉他们,他们什么事也别想从我嘴里得到!”

“真没想到,你一个女人还这么有主意!”

“啥事都是这样,没摊上的时候,尽量躲着;既然摊上事了,你就不能怕事。其实你怕也没用。”说到这儿,她忽又想起什么似地,问道,“哎,你家那口子能不能知道?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跟你吵架吧?”

“她早晚还不得知道?她要是知道了,也不会饶了我的。”

“高哥,你不用害怕。她要是跟你闹起来,我去找她,就说是我主动找你的,这事不怨你,愿打愿骂让她冲我来!”

“贾丽,你真是一个讲义气的女人啊!”

“我把自己的身子都给了你,还有什么舍不出来呢……”



在常委班子里,赵婕最欣赏的就是常务副县长关健了。他毕业于东北一个名牌大学,在校就是高材生,能说善讲,而且入了党。因此,毕业后就被省人事厅录用到省计委工作,由于他工作出色,见解独道,受到省计委上上下下的抬爱,工作不过三年就被破格提升为计委经济开发处的副处长。他是个创新型的人材,抱负远大,自觉缺乏基层工作经验,需补上这一课,便主动要求下放到基层煅炼。就这样,只有三十六岁的他,被派到嫩安当了常务副县长。在嫩安,关健虽然没有王宝山那样熟知民情,德高望众,但他思想开阔,看问题穿透力极强,对任何事情都能拿出真知卓见,办事干练,而且少有官场习气。因此,也深得人心。赵婕决定去福茂乡找关健商量如何摆平高林与省财政厅的关系。

为了推动劳务经济,关健正在福茂乡搞劳务输出试点。

乡政府院内,停放着几辆大客车,车头上披红挂彩。车的两侧贴着大幅标语:“热烈欢送农民进城打工!”“争做社会文明打工者!”

院子里站满了出外打工的农民,他们仿佛是出征的勇士,无论男女,每个人胸前都戴着一朵光荣花。

常务副县长关键正激情满怀地讲话:“农民走出农村进城去打工,这是经济转轨时期农民经济意识的进步,是新世纪农村奔小康的一个增长点。你们进城挣钱,不仅是为家庭增加经济收入,也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不用花学费就可以学到城市文明,学到城市发展经济的经验,这对于发展农村经济,建设小城镇,无疑是一个有利的举措!因此,今天,县委、县政府特意备用了四辆大客车,像当年送青年参军、送子女上大学那样,敲锣打鼓的欢送你们进城!祝大家一路平安,进城发大财!”他说着举起双手向大家鼓掌致意。

民工们热烈地鼓起掌来。

打工的农民们纷纷从屋里走出来,登上大客车。

就在这时候赵婕赶到了,她来到一个年轻的姑娘身前,亲切地握住她的手:“妹子,你们是第一批嫩安农村的打工妹,一定要给咱们嫩安妇女争气呀!”她抬眼看看姑娘肩上系的褪了色的旧纱巾,关切地说:“你这条纱巾太土气了,进城里以后别叫人家笑话咱们嫩安人太穷,来,把我的纱巾给你换上。”说着摘下自已的纱巾搭在那个姑娘肩上。

女民工受宠若惊地:“赵书记,我不要,不要!进城我买新的。”

“咱们都是女人,你客气什么?”赵婕像大姐姐关心小妹妹那样,把她的纱巾系在姑娘的头上。小姑娘感动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婕、关键、郑海等领导与此上车的民工一一握手,告别……

送走了农民工,赵婕与关健上了一个车,在回县城的路上,赵婕对解决高林的事向关健征求意见。

关健表态道:“赵书记,依我看,这个时候不能让高林再出头向省里要钱。假如省财政厅的许厅长真是因为高林的关系才给县里拨款,让高林再去反倒假戏真唱了。估计高林的事省财政厅早就知道了,就是想给钱,因为高林这层关系他们也不敢给了。”

“那怎么办?”

“让他去,还不如你去。”

“我?”

“依我看,你自己去说,一能讲实情;二来也好给许厅长一个台阶,借这个机会让他表示这笔钱不是冲着高林来的,而是出于公心,完全是解决县里财政困难。”

赵婕觉得关健说得很有道理,佩服这个“小诸葛”在关键时刻给她支招。她决定亲赴省城会会这个许厅长,就是碰得鼻青脸肿也要为人大、政协要回这二百四十万!

(4)(5)



李建生这些日子闹心,一个堂堂四十岁露头的汉子,生活在县委书记老婆的阴影之下,做这不成,做那不可。情感危机的人大凡都会在脑海里重新设计命运,做出种种假设,夸大对方种种所谓的不是和过错。他后悔当初为什么追逐赵婕并与她结婚,若不是当初有这种婚姻,自己能走到这个功不成名不就的地步吗?我李建生也不是那种胸无志向的人哪!他越这么想就越感到自己活得失败。他痛下决心,要走出赵婕的阴影。

李建生来到常永远的办公室,令人意外地掏出一份《辞职报告》大模大样地放在常永远面前。

“什么?你要辞职?”常永远一下子愣住了。

“准确地说是停薪留职。”

“建生啊?你没得什么病吧?”

“得了,我得了一种病叫‘厌官症’,就是讨厌官场,我觉得官场太可怕了,不是我李建生呆的地方。”

“兄弟呀!这么大个事儿,你跟赵书记商量了吗?”

“我个人的事跟她商量什么?”

“建生啊,这个事你应该三思而行啊!你想一想,办公室不是不想安排你,现在不是正赶上这个时候了嘛?赵书记昨天还跟我说,让你回行政科工作,可你这一提出辞职,对我……”

“常主任:我辞职跟你没有一点关系,这是我自愿的!”

“那我也得再劝你一句:建生,你就别辞职了,马上回行政科吧!”

“常主任,老弟跟你说实话:你就是把主任这把椅子让给我,我也不坐了。李建生这回要去发财了……”

赵婕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了东西,他要去省城协调县人大、政协改建办公楼的那笔钱的事,常永远神色匆匆地追了过来,汇报说李建生要辞职下海。

赵婕听了觉得突然:“他真的要辞职?”

“赵书记,你好好劝劝建生吧。他要不想在车队,我马上让他回行政科。”

赵婕哪里还有空儿处理私事?只说了一声:“我回来再说吧。”更坐上韩梅开的车,驶出县委大院……



关健分析得果然不错,赵婕的小车还没来到省城,高林的电话已经打到许副厅长这里,他请求许行别给嫩安县人大、政协拨改建楼的费用。县委对他加害是别有用心,是冲着省里边来的?许行心里划魂儿:有这种可能吗?

这时,一个秘书迈步走进屋来,报告说,嫩安县的县委赵书记来了,想要见许副厅长。

“赵婕?说着说着,她就来了?”许副厅长想了想,又吩咐道,“五分钟以后,让他进来吧。”

秘书抽身退去。

许副厅长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打火吸着,狠狠地抽了几口。少许,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把刚刚抽了几口的烟头又按进烟缸里,用手拢了一下头发,端坐在办公桌前,正襟危坐,假装看文件。

门外有人敲门,许厅副长赶忙起身,说一声“请进”。秘书引着赵婕和韩梅走进屋来。

许副厅长显出一种格外热情的样子:“哎呀,赵书记,你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快坐,快坐。”

赵婕朗朗的说道:“我想你了,还不行看看老大哥嘛?”他一边说着与韩梅两个人坐在沙发上。

秘书赶紧给赵婕与韩梅倒茶,然后退去。

许副厅长又点了一根烟,慢悠悠的吸了一口,似笑非笑的问:“赵书记,你平时工作这么忙,怎么突然造访我这个老大哥呀,一定有什么事情吧?”

赵婕谦谦地一笑:“我是向老大哥汇报来了。”

“向我汇报?”

“是向你汇报啊?咋的,有什么不行的嘛?”赵婕为了不使许厅副长受惊,她极力缓和口气,把事情说的很平淡,“两个月前咱俩在市宾馆见面,你跟我说的高林的事,我可认真的办了。前几天市委让我们讨论下届政府领导班子的人选,我还特地把高林提出来,上了书记扩大会研究,可在这时候有人突然揭发高林的问题,而且有真凭实据……”

“高林有什么问题呀?”

“高林养了一个女人,还让女人怀了一个孩子,更严重的是:这个孩子还没生下来,就让县文化馆为这个肚子里的孩子开支,而且每年多拨给文化馆三万块钱……”

“噢,原来是男女作风问题呀?”

“何止是男女作风问题。”赵婕轻轻呷了一口茶,又直说下去,”另外还有人揭发了他其他方面更严重的经济问题,我们准备立案调查。所以在立案调查之前我不能不向许厅长汇报,因为高林毕竟是你向我推荐的。他出了这样的事,我赵婕不来说一下,也太不讲究了。所以专程向你汇报来了。”

许副厅长极力摆脱他与高林的关系:“其实我跟高林压根就没有什么关系,我所以推荐高林,主要是看他工作不错,为扩充你们县里的财源出了不少力,而且很有办法。我要推荐的是人才,谁知道他背后还有这些名堂……”

“我知道许厅长为人正派,办事公证,跟高林没有任何私下关系,推荐高林完全是从工作出发。可我怕在这时候有人从中搞鬼,影响咱们之间的关系。所以,尽管我工作很忙,也不能不跟许厅长说明情况,免得许厅长产生误会。”

“我怎么会误会呢,你们提不提高林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许副厅长话锋一转,又作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至于你们那笔建筑费嘛,现在厅务会还没最后讨论,就是讨论完了,还得交主管省长那最后审阅一下……”

“这事儿我不担心。高林没出事的时候,许厅长都答应给这笔钱了,现在高林出事了,许厅长能卡我们嘛?要是那样不是正像有人说的那样:许厅长不是冲着嫩安县给钱,而是冲着高林个人给钱,对不对呀?”

“不不,我可决不是冲着高林个人给钱。我只是说怕厅务会议通不过,主管省长提出质疑。”

“这我更不害怕了!我相信厅务会不会驳回许厅长的意见,退十步说,就算是主管省长不批,许厅长也会拿出百分之二百的力量为我们这样的经济落后县份说话,许厅长可是明白人,难道你不替我们说话,还要我们县人大政协那些老头子哭着叫着来找主管省长嘛!”

“赵书记,这样吧,我今天午间有事,不能陪你们。改建费用的事我一定努力就是了。”

“许厅长,你午间有事,晚间总会没事吧?你不能陪我,我陪你呀!我这次来就想请厅长一顿酒吃,你今天没时间,我就等到明天,明天没时间我就等到后天,我还听说许厅长唱歌可有水平了,一曲《敖包相会》唱得大伙叫好,这回非得跟老大哥唱一曲不可!”

“怎么,你也喜好唱歌?”

“别的歌我还真不会,只会唱《敖包相会》。”

“好,今天午间的事我推了,陪着赵书记喝酒、唱歌!你们先下楼吧,我收拾收拾文件咱们马上就去香格里拉。”

(6)(7)



赵婕从省城带着一身的疲倦回到家时,天色已晚。李建生坐在屋里正闷闷地抽着烟,两眼并不看赵婕而像是回避锋芒似地看着窗外。

赵婕观察地看了李建生一眼,似笑非笑地问:“我听说你把辞职报告都交了?真是决心下海了?”

李建生回了一句:“这么大个事儿我还能闹着玩吗?”

“建生,你应该知道,下海经商也不那么容易,这不光是需要本钱,而且还需要商业头脑。”

“你以为我脑子笨,做不了生意是吗?其实生意场的人也不都是从娘肚子里生下来就会做生意的,他们也都是从实践中学来的。”

赵母生怕赵婕跟姑爷吵架,赶紧走过来劝道:“赵婕,你有话好好跟建生说,建生又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人。”

“妈,你去休息吧,我们不会吵架的。”赵婕慰籍地看了母亲一眼,索性坐在李建生的身边,口气温和地跟李建生说,“建生啊,你的工作没安排好,我是有点……对不起你,可作为夫妻你也应该理解我。现在是要换届的时候,我带头破坏人事纪律后果你是知道的。你要生气就骂我几句吧,谁让你娶了一个这么叫真儿的老婆呢!”她的话里充满了温婉和真诚。

“你就别说这些了。现在我要的是你的鼓励!”

“你要下海经商,我并不反对,人各有志,条条大路通罗马,那个行业都有成功的人。不过,我还是劝你慎重考虑一下,做生意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早考虑好了。现在,我没别的路可走。官场上的事咱们玩不转。别说你不敢提拔我,你就是敢提拔我,我也不是那颗虫!我掂量来掂量去,只有这一条路了,下海!有钱做大买卖,没钱就做小买卖,想当初咱县里那个私营企业家沙漠,不就是凭着两万块钱起家,现在不也成了百万富翁了吗?”

“建生,既然你铁了心了,我也不拦你。这样吧,咱们家里还有一万多块钱,你就拿去用吧,赔了也没关系,过去你没做过生意,这是头一回,就算你媳妇我给你出学费了。”

“赵婕,这一万多块钱,我是要拿的,不过,我不能白拿。到时候我一定会还你,而且要按银行利息付给你利息!”说着,李建生从兜里掏出一张写好了的纸条,大大方方地放在桌上,“看看吧,这是我写的借条。”

“咋的?两口子拿钱也开借条啊?想跟我分家是咋的?”

“这叫公事公办!”李建生把借条往赵婕身前一推,起身就走。



李建生真要下海经商了,赵婕一直放心不下。她知道:如今的商海是狐狸的竞技场,苍鹰的角逐台,鱼龙混杂。欺骗蒙着诚信,狡诈盖着公平。李建生这只初出茅芦的家鸡,怎么能斗这那些老道而狡猾的对手?也许稍不留意就会掉进人家设下的陷井,闹一个连本上仓!她真想找机会再跟李建生聊聊,让他多加小心!可李建生象一匹飞出圈的野马。一连几天不见踪影,赵婕总想找她,他却借口事多,不与她见面。

这天,机会来了。母亲提醒赵婕今天是李建生的生日,赵婕以为李建生“祝寿”为由,终于说服了李建生。

包房里,一张圆形的桌子上摆着鲜花,一串串吊在上边的彩灯、气球、花絮给李建生的生日增添了喜气,和谐而又温馨。赵婕、赵母、放放围坐在桌前,李建生坐在首席。一块花样翻新的生日大蛋糕上插着四十根蜡烛。“四十而兴,开业大吉”几个用彩膏做的贺词十分鲜艳。赵婕端起酒杯笑吟吟地朝着家人说:“今天是建生的生日,这个生日可有双重意义。既是他的四十大寿,又是他下海经商的开始,所以全家人都向建生祝贺,我的意见这杯酒我跟建生干了。妈你能喝多少是多少。”

放放举起饮料杯子不甘示弱地:“还有我呢!”

“对,还有我们的放放。来,咱们一块喝。”几个人一口喝干了,赵婕赶忙给李建生的杯子倒满了酒。

赵母看了看姑爷一眼,笑吟吟地问:“建生啊,你那个公司在哪啊?”

李建生支吾地:“啊……现在……还没有正式办公地点,暂时借了一间房子……在南市场那边……”

赵婕:“昨天我还跟妈说,哪天有时间,我们全家人到你那公司看看。我们家的大男人办了个公司,家里人咋的也得知道地方在哪儿啊!”

放放:“我也去!”

李建生赶紧端起酒杯婉言谢绝:“妈,眼下你们就别去了,现在是借用的房子,等以后我们有了办公地方,再请你们去。到时候我也请你们搓一顿。来,咱们干了!”说着自己首先喝了个精光。

赵母给建生倒了一杯酒,诚恳地说道:“建生啊,不是你妈多嘴,现在社会上挺复杂,生意场上也是什么人儿都有,你可得加小心哪,千万别叫坏人给骗了!能不能挣大钱还是小事,能够平平安安地挣点钱,不出什么大事我看就知足了。”

李建生不以为然地:“你们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小毛孩子,啥样人我看不出来……”

赵婕提醒李建生:“建生啊,妈说的都是好话,你当心点就是了。还有,现在做生意的有些人是打擦边球,有些人是靠欺骗诈财,有的是靠偷税漏税。你和我都是正经人,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走邪门歪道……”

李建生有点不耐烦了:“放心吧,赵书记,我李建生决不能在你的眼皮底下捣卖军火!”

放放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制止叫道:“你们别说那些没用的话了,开始唱歌吧!妈,你和爸爸先唱一个!”

赵母赶紧撮合:“对,咱们唱歌,赵婕和建生先唱一个,完了,放放再唱。”

放放:“姥姥也唱一个。”

李建生站起身来:“我先出去一趟。”说着向洗手间走去。

突然,手机声响了。一个女人甜甜的声音:“亲爱的,请接电话!亲爱的,请接电话……”

放放叫道:“妈,你的手机响了!”

赵婕听着不对劲:“不是我的手机,谁的呢?”她抬起眼睛四下寻找。这时她才发现声音是从李建生的手提兜里传出来的。

赵婕赶紧拿过那个手提兜,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13009061025。她不禁惊喜地叫了一声:“建生,也买手机了!”

“妈,我看看爸爸的手机!”放放说着一把拿过手机,打开开关。好奇地问,“你是哪位?说话呀……”

对方说了一声:“打错了。”就把手机关掉了。

李建生从外边回来,一见放放拿着他的手机略有惊慌地:“谁来电话。”

“爸爸,他说打错了。”

“建生,你也买手机了?”

“咋的,就行你县委书记拿手机,就不行我们老百姓有这玩意儿呀!”

“爸,别说了。赶快唱歌吧。”

赵婕叫了服务员把机器打开,他们要唱谢霆锋的《今生共相伴》。

女服务员赶紧打开机器,一曲优美的《今生共相伴》前奏在电视屏幕里传了出来。赵婕与李建生分别拿起话筒,还没唱上几句。突然,李建生的手机又响了,放放拿起来一看,还是那个号。

李建生赶忙放下话筒,夺下手机向外走去。

赵母不高兴地:“真讨厌!人家还唱歌呢,这时候打得那门子电话?”

放放告诉赵婕:“妈妈,又是那个电话号。”

李建生转身走进屋里,对着家人歉意地一笑:“你们玩吧,我有事,得马上走了。”

赵婕不悦地:“什么急事呀!怎么得也的把生日过完了啊!”

“公司有点急事,我必须回去。你们唱吧,就别等我了。”李建生说着,拿起提兜不等别人说什么,仓促地向外走去。

赵母不无怀疑地问赵婕:“这么晚了,他还能有什么事?”

放放:“我听有个女的找我爸……”

赵母:“女人?!”

放放:“电话号是13009061025”

赵母提醒地:“赵婕,你应该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他们公司的人。”

赵婕平静地一笑:“妈,我不能打。一个女人总查看男人干什么?那样是不是太小家子气了。”

赵母:“你也别那么说,做为家人应该了解了解建生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赵婕拒绝地摇摇头:“我不打。”

放放抢先地:“我打。”说着,从妈妈兜里掏出手机,按了一个13009061025,电话打通了。手机里传来一个个女的口音:“你是哪位?”

“我问你呢,你是哪位?”

“你是哪位?”

“我姓李,我是李建生的儿子……”

“你是不是打错了?我的朋友没有叫李建生的。”

“方才你还打电话找他呢!”

“真讨厌!”对方立即关了手机。

赵婕顿很疑惑:“这是个什么人呢,怎么还不敢承认认识李建生呢?”这时,她才有一点警悟,妈妈说得对:她做为李建生的妻子,应该了解他身边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当晚,赵婕打电话给韩梅,让她代赵婕查一下这个电话号。查一查这个电话号的主人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并嘱咐韩梅千万不要声张。

(1)(2)



就在赵婕给过李建生过生日的晚上,陈雁在她姐姐的饭店里为李建生“后补”了一个生日宴,虽然规格不高,但喜庆热烈的程度胜过赵婕安排的那个。尤其是陈雁那些恭维的话,更使感情亏空的李建生感到温暖与甜蜜。刚刚喝过两杯酒,陈雁就向李建生报了一个生意场上的喜信儿:大连的一个姓马的大哥跟他们要六十吨绿豆,正好一车皮,要车板交货,两块八一斤!

陈雁的姐姐认为这笔买卖可有干头!这六十吨绿豆一出手起码也挣个三万两万,货一到站台,钱就到手了。称赞李建生有好运,刚一下海就生意兴隆。

李建生高兴这是一笔好买卖,不过,钱呢?收六十吨绿豆至少也得20多万块钱哪!眼下咱们刚刚扑腾起来,哪有这么多钱哪!

陈雁也觉得这是个问题,他们俩人手头上抖搂抖搂也不过十万块钱,那十万块钱上哪儿弄去?

陈雁姐姐笑眯眯地往李建生那边一努嘴:“这事有啥难的,不有你李哥吗!建生要是找县银行贷个十万二十万的,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县工商银行的马行长,李建生倒是认识,不过能不能贷出款来,他心里也没底。第二天,他们来到行长室,向马行长提出“贷款请求”。这位行长虽然热情但还是公事公办:第一,信贷科要到李建生的公司去考查有没有偿还能力,第二,还要找一个担保单位。

陈雁满脸挂笑地向马行长施压:“李建生贷款还要找担保单位吗?县委赵书记不就是他的最好的担保吗?”

马行长脸上显出一种无奈和尴尬,想要反驳,又怕伤了李建生,只好来了一个以软对硬:“赵书记要能担保那还有啥说的,我们银行都用不着到你们公司考察了,只要赵书记说句话,我就可以拨款。”

李建生笑着地摇了摇头:“不能找她!她是她,我是我。我做生意找她干什么?”

李建生走后,马行长把电话打到赵婕的办公室,赵婕一听说李建生和一个女人到县银行那儿要贷款,不禁一愣:“……你要问我的态度吗?……让我想想……马行长,跟你说实话,对李建生下海经商我是支持的。不过,直到现在他的公司在哪儿?他跟什么人合作?帐上有多少资金,我都不太清楚。你先别给他们办手续,我再考察一下他们公司再答复你好吗?”

马行长:“好,我等你电话。”

赵婕拨通了李建生公司的电话:“建生吗?”赵婕在电话里口气相当温和,“我听说你到银行里去贷款了?你有偿还能力吗?找没找着担保单位啊?……我的意见做生意也要量力而行,有多少钱就做多大生意。不能一口就吃个胖子……如果你一定要贷款的话,我可告诉你,一定要走正当手续,按着正常规矩办事……千万不能打着我的旗号……”

接电话的李建生顿时沉下脸来:“我打你什么旗号了?你以为你是谁呀?我李建生离开你就不能活呀!……”说着气愤地关掉了手机。

坐在一旁的陈雁尖酸地一笑:“你这个县书记夫人可真够一说的!你当干部她不提拔你;你做生意她不支持还不算,银行要给你贷款她还打横!他心里是不是有别人了,想把你一脚踹开呀!”

“你别胡说!”

“胡说?我说这话你别不往心里去!世上有哪个女人不心疼自己男人的?别说贷点款不犯啥错误,就是犯点错误,人家还顶烟上呢!哼,不是有外心的女人她能这么对待你吗?!”

李建生坐在那里呼呼地喘着粗气……



这几天沙漠也一直心情不顺,有苗一非做他的底线,书记扩大会上否定他当政协副主席的事他当然听说了。人都说,世界上的动物顶数狗最能对付失望。沙漠不是狗,而是狐狸和狼的混合体。他不仅不能正确地对待失望,相反由于在政坛上的落榜他却产生一种仇恨。他恨王宝山、恨赵婕恨得咬牙切齿。就在这个时候,卢伟给他送来一条惊人的消息:王宝山要到人大,赵婕的副市长也当不成了。据他透出的原因是:省委不同意现在就动赵婕,要她继续留在嫩安实施她的改革设想——农村三化(既农村城镇化,农民商业化,农业产业化)的经济发展战略。

沙漠听到这个消息既喜又忧。喜的是;轰动了几个月的赵婕要到里当副市长的信儿现今泡了汤,人们对她的期望值非下降不可。起码证明:人气很旺的赵婕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红得发紫。忧的是赵婕不走,徐青就不能成为嫩安的主宰,由徐青掌鞭的那套马车就不可能在嫩安任意而行。更何况赵婕早就对他和高林有看法。这次换届他们又被拒之门外。他的难兄高林非但不能当副县长,还有可能被立案调查甚至于沦为阶下囚。如果县纪委要顺藤摸瓜,一查到底。他与高林那些不可告人的勾当也许败露,他沙老板下场如何?他不敢想了……

有句话叫兔死狐悲。沙漠锐气受戳,卢伟就更有些垂头丧气。对于开发红干椒基地的事,他想打退堂鼓了:“实在不行,就算了!唉,就让那个红干椒生产基地滚他妈的蛋吧!”

沙漠依然闷闷地抽着烟,沉沉未语。

卢伟:“沙漠,韩国人给我那二十万元启动费,叫我给我妹妹卢林拿走了十多万元,你再借我十万块钱吧,我好把那二十万给人家退回去。”

沙漠仿佛是一只困兽,那烟头几乎烧到他的头发他都没有发觉。突然,他象一头不肯服输的狮子,目光霍霍地蹶然地跃起:“不,这笔钱不能退!在我沙漠的行动词典上还没有‘认输’二字!真正的较量还没开始呢!我都没耍熊,你这个市委书记的大太子就甘败下风了?”说到这儿,他拔下烟头一下子插进烟灰缸里,狠狠地按灭,“等着吧,我一定让他们翻船!”

这天上午,机会终于来了!

李建生与陈雁收购粮食找贷款的事还没着落,可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上哪儿弄钱去?陈雁突然想到了沙漠。沙漠原来跟陈雁同在万宝镇财政所工作,他们俩还坐对桌。当时这位沙漠还追求过陈雁呢!可那时的沙漠位卑言轻,没人拿他当回事,陈雁更是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他。可是,这小子也有点运气,比陈雁早十来年下了海,现在成了嫩安县的最大富豪。要是跟他去借钱,他说什么也能给个面子。

“哟,原来你跟沙漠还有一腿呢?”李建生虽然醋惺惺地开了个玩笑,但这也是一线希望。

李建生和陈雁来找沙漠,沙漠赶紧递烟,沏茶,显得格外热情。

几句寒喧之后,陈雁向沙漠提出要借十五万块钱的事。

沙漠若有所思地微微一动,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个时候李建生能跟他借钱。他慢悠悠地吸着烟,突然,萌生一个后发制人的鬼主意:“……不就是借十五万吗?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陈雁感激地看着沙漠:“沙漠,你还真没忘记咱们过去的交情!够朋友!”

“妹子,我说这话你可别挑理。我所以愿意帮助你们,可不是冲着你呀,我是冲着建生大哥!”

“咋的,看他是县委书记的丈夫,跟他打溜须呀?”

“陈雁,你不知道,建生大哥我们俩认识这么多年了,抬头不见低头见,从来没求过我,现在他下海了,因为缺钱才找到我的名下了。我沙漠再有困难也得为朋友两肋插刀不是!”

“沙老板真讲义气呀!”

“行了,不管你冲着谁,能帮助我们就是好哥们儿!我陈雁照样对你感谢。”

“建生大哥,这钱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用?”

“马上就用!只要我们把绿豆收上来,一上火车板就有钱了,一分也不少给你。”

“马上就用恐怕不行,我有二十万的周转金,现在还没回帐,等两个月怎么样?”

“等两个月可不行,大连那边马上就要货,要是往下一拖,人家就找下家了!沙漠兄弟,你还是帮助想想办法吧!”

“办法……再不这样吧,你们先到乡下去收绿豆,给他们打个欠条,等我的钱入帐了,马上就还。”

陈雁不悦地撂下脸子:“你这不是扯淡吗!收农民的绿豆不给钱,光给欠条,人家农民能干吗?!”

“陈雁,你这是守着孙悟空都不认识齐天大圣啊!有建生大哥你怕啥?他到哪个乡,党委书记不得另眼相看他呀?他们能不帮这个忙吗?”

“你别说,这也是个招儿!”

“不行,不行,这事我做不得!”

“建生大哥,这有啥不行的?咱们打欠条,又不是不给钱!你不好开口,我替你说,走,咱们一块去福茂乡!”

(3)(4)



沙漠开车带着这二人来到福茂乡书记办公室。

乡党委书记郑海刚刚听完沙漠讲的“打白条为李建生收购绿豆”的事,有些为难地挠着头:“……这事可不大好办哪,现在国家粮库收购粮食都是现款,哪还有打白条收绿豆的呢?这不是违章办事吗!”

“这事要是好办,建生大哥能找你吗?还不是因为你是赵书记信的过的党委书记,全县十八个乡镇,咋没找别人呢!”

“你不知道啊,沙老板,前几年只为粮库打白条,县委赵书记批了我好几回,说我不维护农民的利益。现在又要打白条收绿豆,这……”

“过去,粮库收粮那是国家对个人,国家多的是钱,干吗收粮打白条,欠老百姓的钱?咱们这不是有感情在里边吗,就凭你郑海和赵书记的关系,建生也不能不给钱哪!”

李建生默认地笑笑。

陈雁又笑着解释:“可不是吗,现在有钱,只不过是不凑手,只要钱来了,建生大哥能不给吗。他不给钱,赵书记能答应吗!”

郑海想了想又推脱地说:“我是信着建生了,不过,绿豆是老百姓的,那些老百姓你不给钱他不卖,我也不能强迫命令啊!”

沙漠又吹捧地将他一军:“得了,你就别跟我们玩谦虚了。谁不知道你是个有名的郑大巴掌!在福茂乡这一亩三分地一手遮天,哪个人不听你的!你说收绿豆是赵书记的亲戚,你们把绿豆卖给他,后几天给钱,老百姓哪个不能给你面子?”

李建生连连摆手:“别介,可别那么说!别那么说!……”

郑海思索片刻,又对沙漠较真儿地说:“沙老板,既然你这么说,这个忙我可以帮。不过,我今天可是冲着你,以后这钱要是有什么差头,我可跟你说……”

沙漠明明是推脱,可他却反咬了郑海一口:“郑书记,你这说的是啥话呢!咋的,县委书记的丈夫李建生你信不过,却偏偏信着我这个小小企业家了。你这不是明明看不起建生大哥吗?你瞧不起建生大哥,就是瞧不起赵书记,我这么分析不为过吧!”

李建生诚恳地说:“郑书记,你放心,沙经理能领我们来,对我们这个事他是满支持的,后几天他的钱到帐上,他一定拿过来给我垫上。”

沙漠:“我借不借给李建生大哥钱,那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交情,你能不能帮忙,这是你和建生大哥的感情。你非得让我给他们担保,这就是你郑书记的不对了……”说到这儿,他又最后叫了郑海一号,“郑书记,最后你再对我和建生大哥说一句,这事,你到底肯不肯帮忙?你要不想帮忙,我们马上就走。真格的了,全县十八九个乡镇,还非得一棵树上吊死人哪?!”

郑海一时注意不定,心里在打鼓。

沙漠要挟地把手一挥:“建生大哥,咱们走!”

几个人刚要起身,郑海又受不住地说:“沙经理,你这是干啥呀?想坷碜我郑海是咋的?!”



小龙湾村头的大柳树下,放着一台平秤。李建生、陈雁正在收绿豆,周围站着十几个卖绿豆的村民。

二破车站在群众中扯着破锣嗓子吵吵嚷嚷:“官家收粮食都不打白条,你们买绿豆咋打白条呢?日后你们一拍屁股走了,我们上哪儿要钱去?!”

郑海从树后走出来,堂堂正正地说道:“他们走了,我不是不走吗!既然我说了,这事由我负责,我堂堂的乡党委书记,还能跟你们耍赖呀!”

二破车一看那黑脸子郑海,身子立即软了半截:“啊,原来是郑书记给作保啊!”

“对!我担保。”

“郑书记,这话可是你说的,日后要是他们不给钱,我们就冲你要!”

“就你事多!愿卖就卖,不卖你就走!你不卖还有别人!”

这时,一个曾经到赵婕家里上访的王大婶走过来,一见李建生她认出来了:“啊!原来是你呀!”

李建生也认出了王大婶:“啊!……你是……那个王大婶?”

“对,对。我在你们家见过你。”王大婶回过头朝着卖绿豆的人热情地招呼说:“卖吧,这个人错不了!他是咱县委书记赵书记的男人!”

二破车豁然一惊:“赵书记的男人也来收绿豆?”

郑海冲着众人一挥手:“既然王大婶说出来,我也不瞒着大家了。这个收绿豆的李大哥真是县委赵书记的男人,大家卖吧,错不了。”

农民一听郑海这么一说,都放下心来争先恐后地抢卖绿豆。

李建生哪里知道:现在他已经傻狗不识凑地钻进了沙漠为他精心设计的圈套!沙漠所以对李建生和陈雁收绿豆的事如此热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想借机给李建生制造一个陷井,让赵婕也跟着栽跟头,这样做不是比别人下手整她还省事嘛!

(1)(2)



高林这些天犹如一只被猎手两面夹攻的免子,冲不得,逃不得,惶惶不可终日。为了扭转败局,他偷偷提了二十万现金,跑到省人大找那个曾经为他说过话的大表哥,想通过他摆平他的事情。大表哥得知高林是因为包养二奶才落马翻车的,不但没为他活动,反而还骂刘他狗血喷头。

高林悻悻回到家来,挖空心思地思谋如何躲过这一劫?于是便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来找他的小兄弟沙漠求助。

沙漠分析道:这个时候的嫩安是赵婕主政,她软硬不吃。谁想改变她的主意?磕八个响头该拿你也照样拿!眼下只能采取以软磨硬,以退为进的防守策略。沙漠这些年靠的是经营领导发的财,官场的事他研究明白了:现在的事就是这样,“挺一挺,拖一拖,过一阵就没啥说。”所以,他给高林出的主意就是拖,也许拖个一年半载,县委班子换了人,事情就有可能改变。

高林的问题还没有公开立案,但调查工作已经进行。这天,两位纪检干部来在高林的办公室找高林谈话。

纪委干部老王审视地看了高林一眼,严正地说:“肖局长,有几个问题我们想了解了解,希望你能跟我们很好的配合。”

高林故作糊涂地沉沉一笑:“你让我交代什么?”

“你说说县文化馆那三万块钱是怎么回事?”

“县文化馆那三万块钱,是局里给他们拨的事业费。那是正当财务,没什么问题。”

纪委干部小郭像是在审问,其实是在提醒:“既然是事业费,为什么其他文化部门你们不给,偏偏给文化馆呢?文化馆有什么事业活动需要你支持呢?”

高林狡辩道:“县文化馆是组织群众开展社会文化活动的单位,县委过去也强调过要加强农村文化建设,我多给他们三万块钱,这完全是对全县文化建设的支持!”

小郭故作认同地点点头。

老王又严肃地问:“你再说说,那个贾宝玉是怎么回事?”

“什么贾宝玉?”

“就是那个在文化馆开支的贾宝玉,他是不是你让安排的?”

“那个贾宝玉是我的一个外甥,我想安排他在文化馆当个临时工,这是我的错误……”

“这个贾宝玉现在在哪?”

“他去河南了。你们要想见他……”

小郭又故做严肃地绷起脸:“现在不是让你找他,是让你说清楚……”

老王沉思片刻,又严肃地问道:“我再问你,你跟那个独身女人贾丽是怎么个关系?你有没有让别人给她送过贵重物品?”

“贾丽是我的两姨外甥女,因为她爹妈都不在了,我对她的生活给了些照顾,也是理所当然的,至于谁送过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们去问她好了!”

“高局长,你这样抵触纪委的调查,对你没有什么好处,我实话告诉你:你的问题组织上已经掌握了,你不交代只能证明你顽固不化!”

“你们都掌握,还问我干什么!你们宣布对我的处分就得了呗!”

老王气得满脸涨红。

老王、小郭二人问过来问过去,高林就是软磨硬泡,死不承认。调查组又找有关证人,他们又守口如瓶,案子进展较慢。纪委书记孙英来找主管组织纪检监察的书记徐青,要求从县委的角度对高林的问题加大审察力度。

徐青本来就不同意调查高林,现在孙英找他,徐青借口事忙,推脱不表态。孙英进退两难,只好找赵婕。



世间的事情都有它的同一性,风云变幻的官场与瞬息升降股市大有相似之处。有的红股也许在前一天就飚升,但隔一天收盘时,转瞬之间就突然急转下跌,财运陡转、垂头丧气、垂头丧气的大有人在。赵婕在嫩安县劳苦奔波所创造的工作业绩就是她在官场入股的本金。本来一个月前市委的主要领导人就向她暗示要调她到市里去当副市长,消息不径而走,闹得几乎满城风雨。如今,“政治”行情收盘之时,她的股价虽然还看不出崩盘却也大大跌了价。她要当副市长的消息轰动了几个月,现在突然消失了,县里上上下下的人对她怎么看?尽管卢维成怕赵婕产生什么想法,特地在他的办公室召见赵婕,说了一些诸如“你还年轻,应该在下面锻炼锻炼”之类的安慰之语。但是,聪明的人哪能不知道这番官腔背后的真实意图?官场的倾轧让真的让赵婕一时有些灰退,以至于做梦都是小人把她从树上一棍子打下来。不管是小人打杠子还是大人抡巴掌,想归想,干归干,既来之,则安之。一向以事业为重的赵婕很快走出了这种阴影,忘我地投入工作。今年县委的工作中心是农村产业结构调整,发展国际型商品农业,开发红干椒生产基地。常务副县长关健最近跟南韩那个开发商两次联系,韩国商人对这个项目十分感兴趣儿,并要求扩大种植面积二十万亩。为了迎接开发商的到来,把这个项目做成,赵婕与关健来到黑水乡,与乡干部们一起商谈开发红干椒基地的事,并亲自到野外实地踏查,看看种红干椒用的黑钙土的实际面积。

午饭后,在乡下的赵婕的一杯茶还没喝尽,县纪委书记孙英便坐着小车一路烟尘地匆匆赶来。孙英刚刚向赵婕汇报完高林的问题,赵婕就问:“你没跟徐书记汇报吗?他什么意见?”

孙英不敢在两个书记之间制造矛盾,就含混地说:“我汇报了,可徐书记……说……这事还是请赵书记拿主意吧!”

“什么事都让一把手拿主意,主管书记干什么呀?”

“赵书记,这事也真就得你说话。高林啥人物啊?他边上有根子,下边有须子,别人谁敢动他呀?”

“孙英同志,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见还是坚决查下去,不能半途而废!……其实,还有严重的问题没查出来……”

“什么问题?”

“就是有人揭发的那四百万帐外流动金的问题。财政局的人说,原来有几百万帐外流动金完全被高林掌握,这笔款本来是给事业单位作事业性贷款的,后来有四百万被县农机开发公司贷去了,不久他们就破产了,这四百万什么事也没干,钱也没了。”

“没找他们的王经理吗?”

“王经理还在北京治病,现在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一个很重要线索,一定要追查下去!那些给贾丽送礼的单位,你们调查了吗?是不是高林让送的?”

“调查组找他们谈了,他们都不承认送过礼。”

“那照片上的小车及送来的贵重物品,怎么解释?”

“他们说……谁知道杨坤是怎么照的,他照谁,谁就是行贿呀?!”

“这是混帐话!怎么是杨坤怎么照的?你不用小车送礼,杨坤能照上吗?”

孙英憋了半天,终于说出心里话:“赵书记,我实话跟你说吧,对待高林的问题,县委领导意见就不一致,我这个纪委书记在中间夹的难受啊!现在就看你了,你要是支持我,我就查到底了!哪怕是摘了我头上的这顶乌纱帽,也在所不惜!我就不信,高林这个大蛀虫就揪不出来!”

“好,明天咱们就把这件事情的盖子揭开!”

(3)(4)



杨老怪出头揭发高林的这些馊巴事,对手们敌视,圈儿里的人也不理解,单位的领导还找他的小脚。

县文化馆的员工们正领工资,工资扣了百分之二十,只发百分之八十。

那个工作人员不解地问为啥?女会计师解释原来县财政给咱们多拨的三万块钱不给了。事业费花过头了,文化馆是差额拨款单位,没钱只能扣。

“钱花过头了那是公家的事,职工的工资还能打折?这是我们应该得的呀!”有些人大为不满。

“这事你们别问我,有能耐你们找杨老怪去呀,还不是他惹的祸!”

这时,杨老怪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走进屋子:“啥事呀?找我杨老怪!”

文化馆的几个职工七言八语地吵嚷起来:“不找你咋地,好好的三万块钱叫你给整没了,现在才发百分之八十的工资!你说,土地佬喝烟灰——你咋有这口神瘰呢,干点啥不好,平白无故你告什么人家高局长呢!”

“吃疙瘩汤打个冷战——你是浪的?还是烫的?你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还拿自己当现代英雄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文化馆就这么点好处,全叫你砸黄了!”

“得了,各位老少爷们儿,姐妹儿,你们别吵了,听我杨老怪说一句话。你们好赖不济也算个文化干部,没有共产主义觉悟,还有做人良知。大家好好想想:这个姓高的高大官人,一个月也就挣千儿八百块的工资,有什么能力能给他的小姘买一幢价值五十多万的花园别墅?这还不算,他那个孩子还没生下来呢,就报名贾宝玉在我们文化馆开支,这样的事别说在咱们伟大的中国,就是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不是比水门事件还水门吗?!他高林挥霍民脂民膏都搞出花来了,你们连个屁都没敢放!还说我揭发的不对,你们的正义感和良心都叫狗吃了吗?!”

人们不吱声了。有的羞愧地低下头去。

“我杨坤所以要给高林曝光?第一,我跟他没有个人仇恨;第二我不是为了个人什么利益,我这样做完全是打抱不平!有人夸我是梁山好汉!我自己说:我是梁山好汉的性格加上革命的原则性!眼看着身为领导干部的高林,巧立名目侵吞国家的财产,生活堕落,无所不为,我杨坤能不跟踪,能不探察,能不给他曝光吗?至于,馆里扣我们的工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我可以代表大家找找有关领导。我相信共产党是最讲理的,我们该得的工资一分也不能少!”

这时,门开了,江馆长板着面孔一步跨进屋来,屋里的人们一怔,江馆长重重地看了杨老怪一眼,半阴不阳地:“杨老师,你来了,我正想找你去呢。”

“你找我干啥?”

“杨老师,请把你那台新买的照相机交回来吧,咱们馆的事业费被扣了,我得把照相机卖了,还款……”

“既然要卖,那就卖给我吧,这架照相机我留下了。”

“杨老师,这台照相机你惹的祸还不够吗?你那揭发行贿的镜头都对准我们文化馆,对准我了!明天我就得到县纪委说清问题,你还要留下这台照相机!”

“什么事?让你去说清楚?”

“我不说清楚行吗?你的一张照片里就有咱们文化馆给那个贾丽送电冰箱的场面,县纪委正在追查!”

“咋的,那天送电冰箱的是你呀!”



那些涉嫌给高林的别墅行贿的单位头头被请到县委会议室。屋子里空气沉闷,情绪紧张,杨老怪,江馆长也坐在其中。

有顷,县纪委书记孙英引着赵婕,王宝山走进屋来。人们朝着他们默默地点点头。几个领导在桌前就坐。

孙英把手里拿的五个写着车号的纸牌放在桌上,这本来是个十分严肃的会议,他却用一种轻松的口气说:“今天把大家请来,只有一件事,就是先跟你们对对车号。大家都看见了吧?这五个牌子上各写着一个车号,这些车都是哪个单位的车?谁的车号谁认。咱们从一头来。”他用手指着第一个车牌号问,“这个车号是谁家的?”

一个人站起来:“这个车号是我们单位的?”

孙英问:“你们单位的这个车,上个月四号到花园小区8号楼贾丽的住处送过什么东西?”

那个人摇头否认:“没有。”

“王主任,你撒谎!”杨老怪没等孙英叫他,抢先站起身来,语言锋利地揭一主任的短,“上月四号,晚上8点23分7秒,你的车来到花园小区8号楼前,抬下一台华日牌bcd双温双门四星级电冰箱,两个人抬着,送进这幢小楼。抬电冰箱的还有你呢!”

那个人慌乱地:“还有我?你没看错吧?”

“不信你看!”杨老怪说着像变魔术似地从手里拿出一张照片,送到那个王主任面前,主任低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那张照片上,抬电冰箱的三个人中真有王主任。

王主任被杨老怪这张照片打哑了,张着嘴说不出话:“这……”

孙英又冷笑着看了王主任一眼,又指着第二个车号牌,问:“这个车号是谁的?上个月下旬,到花园小区8号楼送什么东西了?请讲清楚。”

又一个李主任站起身来,这一次他不象第一个人那么强硬了:“这个车号……是我们单位的,上月下旬到花园小区送东西?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李主任,你要想不起来,我就给你提个醒。不过请你不要害怕,我的提醒是免费的,不要一分钱酬金。”杨老怪无论任何场合他都喜欢开玩笑,“上月26号,晚上19点37分04秒,你们这台车拉着一台上海产的安康牌a型580号运动器,来到花园小区8号楼,送进那个独身女人的屋子,当时你没下车,抬健身器的是两个穿着夹克服的年轻人。他们一胖一瘦,那个瘦子戴着眼镜,那个胖子嘴巴上长着连毛胡子。你要是忘了,就看看这张照片。他能唤醒你那遗忘掉的记忆……”说着,又拿过一张照片。扔给那个李主任。

李主任拿起照片一看,脸立刻就变长了,很不得把这脑袋塞进裤裆里。

屋里的人立刻紧张起来,一双双惶恐的眼睛一闪一烁地看着神气十足的杨老怪,生怕这个时候给他们曝光!

赵婕慢慢站起身来,她虽然脸上有笑,话语中有点挑战的味道:“还让杨坤老师当场给你们提醒吗?我看免了吧?这样做实在有点让大家难堪,我都有点受不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前几天县纪委的同志找你们调查,你们都一口否认不是你们的车,所以,今天县纪委才不得不来三堂会审。现在,我代表县委,县纪委正式向大家宣布一条纪律:今天来对车号的单位领导,你们要是觉得作一个共产党员应该帮助组织上搞清问题,就主动地找纪委孙书记,把你们为什么要送礼?你们和那个独身女人是什么关系?是谁指使你们送礼的问题说清楚。县委决定:要是能主动说明问题的一律不与追查!不处分,如果哪个执迷不悟,拒不揭发,现在就可以走,我决不拦你!不过,我可以明确告戒你:对这件事纪委要立案侦察,要是查出问题的,哪怕你只是送一条毛巾被,一袋小米,这个领导职务你就别要了!到时候你们可别后悔!”说到这,他又俨然地一摆手,“行了,要主动说明问题的,跟孙书记去,拒而不谈的,可以走了!”

那几个车号的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狠心都跟着孙英书记走了。

江馆长刚要走,被赵王宝山叫住:“江馆长,我问你,你们文化馆现在不给职工开满支是怎么回事?”

江馆长吞吞吐吐地:“那是县财政局……”

王宝山狠狠一敲桌子:“什么财政局!是你们自己整事,硬说财政局要扣款,不给大家发满支。这是有意给政府添乱!”

江馆长慌悚地:“不是……我们……”

赵婕并没有象王宝山那样大发雷霆,她虽然语气温和,可落到江馆长的耳朵里那也是重重的一击:“江馆长,我劝你应该清醒。本来你给高林安排贾宝玉,就已经是营私舞弊了!还要以扣发职工工资来制造矛盾,给政府和揭发的人施压,现在你又隐瞒到花园小区8号楼送礼的事不说!还要罪加一等吗?”

江馆长身子一颤,几乎求饶地:“赵书记,我揭发!我现在就揭发!”

(5)(6)



一场出奇制胜的“三堂会审”炸开了高林多年的经营的堡磊,高林的利益圈子里的所谓铁哥们儿不得不在强大的正义力量面前,坦白了他们为贾丽送礼的不可告人的内幕。根据中纪委的有关规定,县委正式宣布对高林实行按规定时间规定地点接受调查。一时间,高林被“双规”的消息在县里传得沸沸扬扬。大多数人为赵婕拔了这棵高草叫好的,一部分人替赵婕捏了一把汗,担心她会引火烧身。少数人对县委采纳杨老怪私下跟踪的材料做为证据而立案持怀疑态度。

老百姓有句土话叫做打骡子马惊,苗一非无论在沙漠那里还是从徐青这里与高林都有不薄的关系。这天下午,他来到徐青的办公室,为高林鸣不平:“高林不就是一个男女作风问题嘛?何必那么小题大作呢?就凭着杨坤那几张偷着拍的照片,就把高林给立案调查?那不是非法刺探别人的隐私,侵犯隐私权嘛?”

徐青并不直接亮出自己的态度,他话里有话地问:“有这种看法的人在机关占多大比例?”

“好多人有这种看法!他们说高林再有问题,应该通过公安局、纪检委按法律程序调查,也不能让一个私人侦探偷着拍照做为一种证据呀!再者说了,杨坤是啥人哪?”

“杨坤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嘛!”

“杨坤本来就是一个文化痞子!听说文化大革命那暂,他因为骂江青是女皇帝,险些被打成反革命,后来,他到县文化馆工作,拿着个破照像机成天净找社会阴暗面,哪个交通警察罚错人了,哪个城管干部拆老百姓的房子了,哪个工商局干部扔卖苹果的筐了,他都照下来往报社投稿,你说,他这不是专挑共产党的毛病吗?”

徐青微微一动。

“徐书记,你就看着吧,有人会站出来说话的。”



社会上对杨老怪揭发高林的看法不一,有赞成的,也有说三道四的。种种传说到了赵婕的耳朵里,她觉得这个时候有必要召开一个机关干部大会,讲清真象,批驳谣言,用铁的事实以正视听。会议刚开完,突然,有人报道:有人在县委门前示威呢!

县委大院门前站着一排示威的人,他们个个板着脸,每人上身着的白色马甲,胸前各写一个方块字,合起来是,“县委领导支持杨坤攻击社会主义,党性何在?”

周围站着许多看热闹的人。

赵婕、孙英、常永远步履匆匆地来到门前,抬眼一看,不禁惶然一顿。

孙英气愤地说:“赵书记,看看,这都赶上文化大革命了!太不象话了!”

赵婕看了看这些示威的人只是冷冷地一笑。

站在一旁的杨老怪无畏中夹着嘲笑:“嘿,这大帽子太小了!说我攻击社会主义干啥?干脆说我是反党、反社会、反人民得了呗!还有什么大帽子,赶快拿来一个往我头上扣。”说着,他满脸揶揄地用手敲敲脑袋,“别看咱这脑袋不起眼,可经过棒子打、棍子敲、砖头子砸。来吧!看什么家什能把我打倒,就一块儿往我头上消吧!”他扬起脸一阵朗朗大笑。

赵婕神色昂扬地来到示威者面前,冷笑着问:“请你们给我解释解释,什么是社会主义?”

示威者板着脸,没人吱声。

“有理走遍天下,说呀?”

示威者羞明似的半闭着眼睛。

赵婕凌厉地看了他们一眼,果断地:“你们不说,我给你们解释解释:社会主义就是民主、和平,团结进步,共同富裕,大公无私。你们应该知道:共产党的领导干部弄虚作假不是社会主义;索贿受贿不是社会主义;化公为私也不是社会主义;养小姘包二奶更不是社会主义。杨坤今天在大会上说了几句顺口溜,可他骂的是只崇拜金钱,不讲社会道德,腐败没落、庸俗低下的享乐主义!依我看,他骂得好,骂得对!骂出了广大群众的心声!骂出了我们党除恶务尽的决心!”

周围的人热烈地鼓起掌来。

赵婕稳稳神情,继续慷慨道:“就象一个健康的人,他的身上长了一块毒疮,医生拿着手术刀给他挖疮。这本来是治病救人,你能说这个治病的医生是杀人犯嘛?”

孙英口气铿锵地补充道:“真正的杀人犯不是医生,而是那颗毒疮。就算那个医生动刀子的时候出手重了一些,碰了一点好肉,让你疼一点,那也是治病救人!要是不把它挖下来,健康的人就会被毒死!”

赵婕又俨然地扫了大家一眼,一针见血地:“我看你们几个都是普通的工人,你们不一定就是有意到县委门前来示威的,一定是有人幕后指使。”

示威者中的一个挑头的人黑着脸子说:“没人指使!”

赵婕:“你们都是哪个单位的?”

那个人:“我们没有单位。”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赵婕回头招呼常永远,“常主任,你过来,给他们几个人登记!”

常永远答应一声,拿出纸笔,快步走了过来:“说吧,你们都叫什么名?”

那几个人依然一副冰冷的面孔:“干啥?要抓我们反革命咋的?”

赵婕凌厉地吼道:“明人不做暗事,我叫你们登记,懂嘛!”

(1)(2)(3)



赵婕联系近些天县里发生的明的暗的种种事情,心里有些警觉。种种迹象表明:有的领导明明知道高林有问题,还执意推举他为副县长候选人,高林的问题暴露出来以后,有些人包庇袒护,现在又抓住杨坤说的几句过头话大做文章,今天县委门前所发生的事情分明是幕后有人操纵,上上下下已经形成了一个高林的保护圈儿。高林在财政局长这个岗位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要想惩治他也许碰着上边那根神经,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眼看问题就要揭开,怕伤着碰着就鸣金收兵?让她在嫩安的历史上留下千古笑柄!这不是她赵婕的性格。现别无选择,他就是一只虎也得骑上打了!

赵婕刚想给孙英打电话,韩梅敲门走进来,向她汇报调查与那个打电话找李建生又不敢报姓名的女人的情况。此人叫陈雁,现独身一人,原在万宝镇财政所工作,五年前下海经营粮食。现在与李建生开了个粮贸公司,地址就在开发区的一个居民区里。

赵婕忽然想起来,这些天忙于工作,对于李建生的事没时间过问,去他的公司看看跟他合作的女人是何许人也?如果丈夫搭上个不三不四女人做合作伙伴,后果很难设想啊!

赵婕和韩梅刚要走,常永远走进来报告说,省财政厅许副厅长来了,可能是为人大政协办公楼改建的事。财神爷来了,她赵婕无论如何也得出面招待。

赵婕,王宝山和人大黄主任,政协杨主席来到宾馆,一阵寒嘘之后便陪着许副厅长喝酒。常永远虽然也陪着在桌前,但他却像一个大招待似的为领导们倒酒,加菜,忙活得十分殷勤。酒过三巡了,话还没到扯正题,主人客人都极力打造一种温馨的局面。

许副厅长看看脸色嫩红的赵婕,又看看满脸涨红的王宝山,极作温和地一笑:“赵书记,王县长,咱们酒喝得也差不多了,该谈点正事了。我这次来没有别的事,就是想跟你们说改建人大、政协办公楼经费的事。我今天正式向你们宣布:省财政给你们拨款完全是冲着嫩安县委和县政府,为的是嫩安人民,这里没有一点点私人成分!”

黄主任随声附和的:“许厅长说的对!省财政为我们拨款完全是为我们嫩安县。这事我们县里最清楚。”

杨主席重重地加了一句:“高林到省财政要钱,那不过是替人大,政协跑跑腿,许厅长怎么能凭他个人给钱呢!”

许副厅长一听县里几位领导对他如此赞同,更加来了情绪,说话几乎提了半个调门:“所以厅务会议在讨论给你们拨款的时候,差不多异口同声,说:不管高林有问题还是没有问题,嫩安县这笔改建费我们应该给!”

“好!”黄主任带头叫好……桌上的人都热烈鼓起掌来。

许副厅长朝赵婕似笑非笑地说:“赵书记,这笔建设费原则已经批了,厅务会把权利交给我了。现在只是批你们的数额问题,是百分之百的批给你们?还是批百分之八十,余下的百分之二十你们自筹,这个权利就归你了……”

赵婕:“许厅长,这话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呢?”

“赵书记,你应该明白:这自筹的四十万就在凭你了。你要能连喝四杯酒,这笔款项我全包了!”

人们一阵惊喜:“啊!原来是让赵书记用酒换钱哪!”

“我要是喝五杯呢?”

“你要是喝五杯,改建设计费我都掏!你喝吧!”

桌上的人们又一阵群情激动:“呀,这酒可真值钱哪!”

“好!许厅长你说话可得算数!”赵婕说着拿着酒瓶一连倒了五杯酒。

王宝山有些担心地替赵婕讲情:“许厅长,赵书记肝不好,大夫让她忌酒,别让她喝这么多了。”

“老县长,不行!这是用酒换钱,一盅酒就是十万哪!你们谁能给我钱,我也喝!”

说实在的,赵婕看着一连串五个装满白酒的酒盅实在有点眼晕。

常永远赶忙站起身来,给赵婕挡驾:“许厅长,我替赵书记喝不行吗?再不,我加一倍,喝十杯!”说着伸手要倒酒。

“慢!常主任,不是我小瞧你,现在你还不够资格。等你当上县委书记的时候,你喝一杯,我给你二十万,怎么样?”

常永远苦咧咧地一笑:“许厅长,我们赵书记真不能喝酒,别说这五杯,就是一杯也喝不下去了……”

许副厅长假做一本正经地:“既然赵书记不能喝酒,也别勉强,那就算了,那四十万块钱你们就自筹吧……”

“不!”赵婕缓缓地站起身来,“这五杯酒我一定喝!我喝这酒不是为了向许厅长要钱,而是向省财政各位领导表示我们嫩安人感谢和决心!我们一定要精打细算,发奋图强,把县人大,政协的办公楼改建成一流的建筑,因为这是许厅长策划的一部作品!我们坚决把许厅长这件作品盖成一个精品!”说着,她拿起酒盅一口一个,一连干了四杯,这时,她已经是醉意趔趄了。

许副厅长受不住了:“赵书记,你别喝了,最后一盅我替你喝!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这钱我全给你们了。”说着要去夺赵婕的酒杯。

“哎?许厅长,这可不行,你今天特意为我们的事来的,我这是坐月子会情人,宁伤身体,不伤感情!”赵婕一扬脖子把最后一盅酒喝个滴酒不剩。

“好!”就在人们的一阵叫好声中,赵婕身子一晃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赵婕回到家已经醉得不得了,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这天晚上他一脚蹬开被子从床上自己起来,抬眼看看窗外问母亲,啥时候了!天刚亮?

“什么天刚亮,都快黑天了,还不知道呢,你都醉了一天一宿了!”

“哎!这还不是为了公家的事,要不然我能那么喝吗?这回可丢人了!”

这时,韩梅快步走进屋来,一见赵婕坐在床上,她高兴地:“赵书记起来了!”

赵婕抬身下地开玩笑地说:“你看见我耍酒疯了吧?”

“没有,你醉倒了以后,我把你扶回家来你一直睡觉。”

赵婕想要走出去,突然觉得脑袋发沉,赶紧用手捂着脑袋。

“赵书记,你又觉着怎么的了?”

“不怎么的,就觉得头还有点发沉。”说话间,两个走到外屋,坐在沙发上。

韩梅抬眼四看看:“建生这两天没回来吗?”

赵母端一杯水走过来:“三四天没回来了!打电话找他,他说在乡下。”

赵婕犯疑地:“他到乡下干什么去了?”

“听说是去收绿豆。”

“收绿豆?他不是没有钱吗,拿什么收绿豆?!”



陈雁与李建生在郑海的帮助下,在福茂乡已经收完了六十吨绿豆。晚上回到公司开始拢帐,拢着拢着天黑下来了。

李建生冲陈雁自鸣得意地:“怎么样!我李建生不白给吧?你没花一分钱,就把六十吨绿豆收到手了,有几个人能有这两把刷子?”

陈雁撒情地丢了他一眼:“要不,我怎么跟你合伙呢,你要是地瓜去皮啥也不是,我能跟你办公司吗?这也说明我陈雁眼光不差,找了这么一个好伙伴!”

“算了,算了。你别在抬举我的时候夸你自己了,天不早了,回你姐姐那儿睡觉去吧。我今天也累了。”

“我今晚上不走了。就睡在这了……”

“什么!你不走了,这屋里一张床咱俩怎么睡觉?!”

“李哥,你就别装了,我知道你感情亏空,今天晚上妹子给你补偿补偿,让你高兴高兴。”

李建生就象怕开水烫着似的赶忙站起身来,闪烁其词地说:“别介,你别胡扯!快走,你快走!”

“走什么哪!我想你都想了好几天了,今天让我们两个好好开开心吧……”陈雁一边说着,移动着她那充满性感的身子猛地向他扑去,一下子投进李建生的怀抱中。仿佛一盆热火倒在李建生的身上,使他周身一阵灼热,李建生想推开她,已经不可能了,陈雁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撒娇地亲他……

其实,李建生并不是好色之徒,这些年他没跟任何一个女人私下来往过,更没有发展感情上的关系。但他长期缺少女人的温存的爱抚,情感已经倾斜。何况,陈雁那一双秀眼,一副香唇。即使他是守身如玉的铮铮铁汉,也不可能不在这充满温情的女人面前醉倒,尽管他躲躲闪闪,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被感情俘虏……

在公司里李建生与陈雁已经滚在了一起,眼看就要动真的了,韩梅领着赵婕却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陈雁公司门外敲门。

刚刚钻进被窝的李建生愕然一震:“有人敲门!”

陈雁抬起头侧耳细听,屋外的敲门声一下比一下重,同时隐约地响起女人的叫声:“开门哪!开门……”

陈雁一动:“是有人敲们!好象是个女人!”

李建生一骨碌爬起来:“我去看看。”他刚要下地,又被陈雁按住,“你别动,我去!”说着,她赶紧披着衣服走到外间。

门外的敲门声更重了:“开门!开门哪!”

陈雁站在门里,不疾不缓地问:“你找谁?”

门外韩梅立即回答:“我找陈雁。”

“找我的……”陈雁拢了一下散乱的头发,伸手打开电灯,又把门打开。

韩梅与赵婕带着一股凉气,走进屋来。

陈雁一见赵婕不禁愕然一怔:“你们找谁?!”

赵婕目光凛冽地看了看这个衣带不整的陈雁,心里不禁产生一种厌恶:“我们找李建生!”

“找李建生……他不在这儿!”

“他去哪儿了?”

“他上哪儿了,我怎么会知道。”

赵婕抬眼四顾,忽然发现衣架上挂着的那件她熟悉的上衣,下边还有一双李建生的皮鞋。她朝着陈雁冷冷一笑:“李建生的衣服还在这儿呢,他能上哪儿去?”

“难道,他走了一定要穿外衣吗?”

赵婕走上去踢了一下地上那双鞋:“外衣他可以不穿,可他不会不穿鞋吧!难道他会光着两只脚走路?!”

里间,已经爬出被窝的李建生如坐针毯,他想下床又不敢,一阵心焦意乱。

外间,韩梅冲着陈雁态度强硬地说:“李建生就在这儿,请你把他找出来,我们有事!”

陈雁毫不畏惧地:“我说了,他不在!”

“我们进去看看!”

陈雁一下子挡住门口:“干什么!你们要夜闯民宅呀!”

“什么夜闯民宅!我们进去找人!”韩梅刚要推开陈雁,李建生披着衣服一步跨出屋来:“我就在这儿!”

陈雁顿住了……

赵婕气愤地:“你干吗躲在屋里不出来?!”

“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去说,走吧!”李建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赵婕手指着陈雁厉声地问李建生:“你老实告诉我,她是什么人?”

“你不用问他,我叫陈雁,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也是相扶共济的良朋益友!”

按理说,赵婕几乎忘了县委书记的身份:“什么合作伙伴,良朋益友?我看你们是一对狼狈为奸的狗男女!”

“什么叫狼狈为奸?什么叫狗男女?就算是跟李建生上床睡觉了,你又想怎么样?”

“你无耻!”

李建生一把推开陈雁,对赵婕好汉做事好汉当地:“有话跟我说,别跟她说了。”

赵婕愤愤地看着李建生,痛心地说:“李建生啊!咱们结婚这么些年,虽然志向不大一致,可也没多大矛盾。就算你不喜欢我,咱们可以堂堂正正离婚!你为什么变得这样啊!家里的孩子你不管,家里的事情你不问,跑到外边跟女人私混,你还有一点做人的良知嘛?”

陈雁狂放地把头一扬,说出话来又野又辣:“你既然有良知,为什么不知道疼爱丈夫?你既然有良知,为什么不给他安排一个好工作?你既然有良知为什么不帮助他下海?你作为县里的一把手,说一句话都是山摇地动,可你的丈夫还是一个小小的白丁,只好给你们这些当官的开车?他要调换个工作,你都不肯帮忙,无奈他就跟我下海了,他到工商银行贷款,行长都答应了,你又来打横!我问你,你赵婕还像李建生的妻子吗?你还像个有丈夫有主的女人吗?!”

由于过度激愤,赵婕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作为一个女人把自己丈夫逼到别人怀里,你还骂她无耻!你堂堂一个县委书记连自己的男人都拢不住,这就是你的有耻?这就是你做妻子的光荣?这就是作女人的尊严吗?!”

“你这个女流氓,还敢在我面前讲女人的尊严?我马上给公安局打电话,把你抓起来!”

“你打电话呀!马上打!我陈雁还真不怕你!别看你是县委书记,你一脚可以踏死一只母鸡,可踩不死一只蚂蚁。我在你面前太渺小了,你能把我怎样?”

“好!有能耐你就等着!”赵婕说着伸手掏出手机,就要拨号,韩梅上前把她拉住……



赵婕回到家里,韩梅劝她:“别跟这样的女人生气。她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说她是一个粮贸公司的经理,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粮食贩子!跟她生气不值得。”

赵婕余怒未息:“你看她那个无赖样,本来是抢了别人家的男人,她还是气势汹汹!我们为什么不找公安局治治她!”

“赵书记,你可能是气糊涂了。公安局对她又能怎么样?现在社会上男女之间的事多了,公安局就是抓了,顶多也就是教育教育罢了。何况,这里还有建生呢!那个女人满嘴都是不讲道理的话,可有一句话说的还有点道理。她说你官再大,一脚能踩死一只母鸡,可踩不死一只蚂蚁,那是因为它太小了……”

赵母也劝慰地说:“韩梅说的对,你一个县委书记跟这样的女人斗,她不怕丢人,可你丢不起人哪!这事要传出去,别人知道建生在外边找女人了,你的名声也不好听啊!”

赵婕:“唉,我为什么要当这个县委书记呢?如果我是个平民百姓,我能怕她吗?当时我非得把她拽到派出所,当着众人扇她几个大嘴巴!可现在,……明明看见她跟建生鬼混在一起,她不但不向我认错,反而当场羞辱我。我……都不敢声张,这公平吗?!”

“赵书记,《红楼梦》上有句话说的好:大有大的难处,当官的人往往还不如老百姓那么随便。这是因为你有制约,他们没有制约,本来就是平民百姓了,你再整她也不能整到地底下去。”

“县委书记也要戴绿帽子!真是可笑可悲!哈哈哈哈……”

赵婕冷静下来以后也有些后悔,为什么遇事压不住火,躲开他们呢?当时若要忍一忍,也不至于把事搞得这么僵!

几个人商量了一阵子,赵母想出了一个主意:应该找人劝劝李建生。建生的爹娘都不在了,他还有个妹妹在乡下,他妹妹说话建生也许能听……

(4)(5)



赵婕“当场捉奸”,弄得李建生狼狈不堪,李建生有些后悔。赵婕与韩梅走后,他跟陈雁发脾气:“要不是你非要在这儿睡觉,赵婕是碰不上的,也就没有今天的事了,都是你惹的祸。”

“咋的,你后悔了?实话告诉你,你怕她我可不怕她!别说她还没抓住什么,她就是把咱俩按在床上,我也敢搂着你的脖子跟她大声说:我就爱李建生,看她怎么样?”

“你!”

“我咋的?她以为她是个县委书记,就用大屁股压人?那不好使!行他冷淡自己丈夫,就不行我爱李建生?我就爱李建生,你怎么着?要杀要刮我认了!”

“得了,你可别说这些气人的话了!你一个单身女人可以跟他顶,跟他吵,跟他闹!可我怎么办?我毕竟是她丈夫呀!有家不回在外边跟一个女人鬼混!”

“你还以为你那个老婆把你当香饽饽呢?你打错了算盘!过去,她都不关心你,你下海没钱她不但不帮助你,还拆你的台,现在又看见咱俩在一起,她还能跟你过下去吗?李哥,别怕!她要离婚,我们俩一块过。”

李建生有些茫然……

李建生的妹子淑君专程来到陈雁的公司,她是接到了赵婕的电话后,想来劝劝哥哥李建生回心转意。

乖巧的陈雁大献殷勤以去给淑君安排饭为由转身走开了。

李建生晓得妹妹来的缘由,显得很尴尬。

淑君用眼睛扫了扫走出房门的陈雁,然后扳起脸问建生:“哥,你就和她在一起呀?”

李建生急忙解释:“我们是一起做买卖。”

“哥,你怎么能和她这样的人在一起呢?一看她那个浪样,我就知道她不是一个好女人。”

“你咋这样说话呢?不是好人又咋的啦?我们不就是一块做买卖嘛!”

“什么做生意?你们俩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哥,你忘了,你跟嫂子是怎么结合的?当初,嫂子在团市委工作,你在市委办公室行政科,那时候嫂子就愿意看书,你为了追求嫂子,天天到书店买书,送到嫂子的独身宿舍……以后,你们俩结婚了,嫂子还是那么勤奋的工作,可后来你却变了,一天吊儿郎当的,一点追求也没有了,那年,政府实行考试选拨干部,嫂子报考,一下子考上了副处级干部,当了团市副委书记,你对嫂子的升级不但不高兴,反而对嫂子冷落……”

“她能当官算她的能耐,我李建生不会跟她低三下四的!”

“哥,以后人家当了县委书记也没小瞧你呀!不是照样对你挺好嘛?你自个没上去,你别怪嫂子,怪你自己不争气!”

“她对我怎么样,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怕你笑话,压根儿就没跟你说呀!她来到嫩安县当了书记,本来就可以给我提个一官半职的,可她说什么也不提我,硬是把我安排到那个没人愿意去的招待所,后来招待所出了点事儿,又把我安排到小车队,说是队长,其实不就是个开车的嘛?最近,人家组织部、财政局要安排我到财政局当副局级巡视员,她怕影响她那顶乌纱帽,说什么也不让我去,死逼无奈我下海经商了,下海以后跟银行行长贷款,她不但不帮我,反而给我拆台,你说他还有点做夫妻的情份吗?”

“你也不能这么说,嫂子也有嫂子的难处,咱们做她亲属的,只能给她争气,不能给她添乱,找麻烦!”

“得了,你别说这些官话了,你今天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让你离开这个陈雁,马上跟我回家,跟嫂子好好过日子。”

“什么?你让我回去还受那份窝囊气?你就死了心吧,我这回是下决心了,自己的路自己走,再也不靠她了!”



淑君看李建生那宁死不屈的样子,知道再劝也没用,她气出两肋地离开了李建生的公司,跑回了赵婕家。

赵婕明白了:李建生真的变了心,他不想回这个家了。

“嫂子,如果真要那样,就是我们老李家没有这个福份,我哥哥是被福气烧的……”

“淑君,这些年我对你哥哥帮助是不够,他能走到这一步我也有责任……”

“嫂子,我知道你的难处啊!从心说,你不是不爱我哥,可你是县委书记,不能不给别人作个榜样啊!”

“我的好妹妹,我真感谢你能理解我!”赵婕也流泪了

这时,常务副县长关键打来电话报告赵婕一个好消息。韩国红宇集团的金老板派的一个打前站的开发部主任来了。现在就在宾馆。

“好!我马上去!”赵婕关掉了手机,朝着淑君含泪一笑,“淑君,我有事得马上去宾馆,你先在家休息吧。”她又把淑君按坐在沙发上,自己走到卫生间放冷水洗脸。她把泪脸洗干净了,才从卫生间走出来,面对着淑君问道,“淑君,还能看见我流过泪吗?”

(1)(2)



刚刚吃了晚饭的卢维成坐在沙发上,边边看着报纸。《松江日报》头版的通栏标题十分显眼《我省去年人均收入已评定完毕》,副标题是“松辽市攀上一个新台阶,嫩江市原地踏步”。

卢维成看罢微微一怔,心理很不是滋味。

这时,市委秘书长打来电话问他,今天《松江日报》发表的那篇文章看了没有?

“看了!怎么搞的嘛!省报还点了我们市的名?”由于情绪激越,卢维成拿打电话的手几乎有点发颤。

“据说这篇文章是省报一个记者写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说我们位次没上去,就说没上去呗,干嘛还说原地踏步?”

“卢书记,光说原地踏步还不算呢,文章里还含沙射影地说你去年白拍了一回胸脯,今年一个位次也没升上去,说了空话。”

“真是乱弹琴!”卢维成“啪”地摔了电话,气哼哼地仰在沙发上。

这时,卢伟叼着个烟卷散散懒懒地走了进来,朝着生气的父亲似笑非笑地问道:“爸,全市的人均收入没上去,让你上火了吧?”

卢维成闷闷地喝了一口茶,默不作声。

卢伟亲切地坐在父亲身边:“是不是又是嫩安县扯了你的后腿呀?”

“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多嘴!”

“跟我倒是没关系,可它跟我老爸有关系呀!我知道,去年你向省委拍了胸脯,说今年至少要升一个位次。还不是跟你作对的两个部下,不仅不给你作脸,而且却故意拆你的台,让你白说了一句空话,在全省人民面前丢人!”

“哪个部下故意拆我的台?”

“这你还用问我吗?赵婕和王宝山明明知道这事关乎你的名声和政绩,可他们硬是有数不报,偷着留后手……”

“你说什么?赵婕他们两个人宁可少报,也要留后手?”

“可不是嘛!我听说,徐青派一个小组下去核算农民的收入,按着他们的抽样核算,嫩安县的农民收入至少也要增加百分之三十,可赵婕知道以后,不但不支持这种核算,反而要追查什么人搞的,当时就把这个小组给解散了。这还不算,她还在常委会上说你让他们搞浮夸是八路军欺骗共产党!他们这不是纯心整你又是干什么?”

“卢伟,你别说了!市里的事你少掺和!把你的生意做好了,我就烧高香了!”

卢伟还想说什么,卢维成却气哼哼地离开沙发,怏怏不快地向自己的卧房走去。

卢维成是嫩江市的两朝元老,五年前他是市长,之后他接替了市委书记。他虽然年龄也往六十上奔了,但他还不是放弃信仰,不择手段,疯狂敛财那种“五十九岁”现象的领导干部。他成长于大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年代,党的纪律刻在他的脑海里,于金钱没那么多的奢望与贪婪。不过,对自己的官位却有着特殊进取意识,那是他实现人生的最大价值所在。按着这些年的习惯,市(地)的第一把手,如果把握得好,就能官升一级,弄个副省级干干。进了副省级就是高干待遇了,退休以后还要给配秘书和专车,还能参加一些出头露脸的活动。这与退了休就提着兜子上街买菜的地市级干部可有天壤之别呀?这种荣耀是金钱不能办到的。所以,此时的卢维成对政绩有特殊的偏好!他的整个工作思路,是非标准,用人导向都融入打造政绩之中了。

就在卢维成为报纸上的那个“原地踏步”闷闷不乐之时,省委组织部来电话,说中央一个考察组马上要去嫩江,并毫不回避地告诉卢维成此次考察涉及他本人,希望市委能认真对待。

这电话仿佛使卢维成那颗受伤的心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他暗自欣喜:中央考察组既然是来考察我,这说明嫩江市经济发展位次原地踏步的事在上边没受什么影响。于是,他亲自安排接待方案,提出“简朴中显出丰盛、平静中透着热情、客气中表现谦虚”的原则。为了躲开身子,他只在考察组到来那天晚上出面主持接待了一顿实惠的晚餐。然后,借口下乡调研,躲开了考察组,让副书记柳文清陪考察组下去考察。



赵婕接待完那个韩国商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约来王宝山、孙英,听常永远的汇报。

对前几天在县委门前闹事的人,常永远逐一做了调查,这些人都是县建筑公司的下岗工人,前来示威是受雇于人,一天二百元的工钱就让人家当了枪使。花钱雇的人目前还没线索。王宝山指出马上让公安局调查,把雇人整事儿的幕后指使者查出来!

这时,徐青走进来向她报告:方才接到了市委通知:中央有个考察组马上就到了。征求赵婕和王宝山二位是不是到招参加接待。

赵婕:“他们这次来主要是考察市委主要领导吧?”

“可能是吧。”

“他们都要找谁谈,市委对咱们有什么要求没有?”

“市委没有什么具体要求,他们只是征求一下县委和县政府对市主要领导的意见,找几个人谈谈就可以了……”徐青故意把话说得很平淡。

“既然这样,韩国那个商人已经派人来了,我想领他们到柳树弯去看看,开发红干椒也是大事呀!我不能不陪着他们。”

“对对对!这是大事!是大事!”

“你认为找哪几个人好呢?”赵婕试探地问。

徐青有意想把赵婕和王宝山支走,因此就避重就轻地说:“你们二位领导要有时间,就去和他们谈谈,如果没有时间,也不一定非牵扯你们。我看让刘义副县长和宣传部李部长,组织部孙部长谈谈也就行了。”

赵婕征询王宝山:“王县长你的意见呢?”

王宝山漠不关心地一扬手:“就让刘义他们谈好了,我没有时间。”

徐青暗暗高兴:“那我就说你们两个下乡了,行吧?”

徐青离开了赵婕办公室。

赵婕微笑着看着王宝山:“王县长,你怎么也同意刘县长去谈呢?”

王宝山直言不讳地:“他不去谈,你去?上一次报‘人均收入’的苦头你还没尝够啊?”

“我怎么没尝够啊,上一次卢书记亲自跟我说咱们报的平均收入太低了,其实是对我们的暗示。当时我们要是按着市领导的意见多报些,也许就不这样了,可我们这些不知趣的人,就是不会来事!”

“你要会来事,也许你这个副市长早就当上了!就因为没按咱们领导的意见办,人家说全市位次没上去,全是咱们县拖了后腿,因此,才遭到上边的白眼!”

“所以我说,这次中央来考察卢书记,咱们还是别说的好。你要说假话,那是对组织上不忠实,你要是说真话,给卢书记提点意见,他能不知道吗?上一次报平均收入咱们已经把他给得罪了,这一次要是再得罪他,恐怕你这个县委书记也当不稳了,我看还是让刘义他们去说吧,这个同志可是个有名的‘好得很’哪……”

(3)(4)



副县长刘义怎么闹了这么个外号?他参加工作的时候就当小头头,哪个领导与他商量事,他总上说“好得很”!这些年,好得很几乎成了他的口头蝉。就因为这个,大伙才给了他这个外号。他见谁都嘿嘿笑,在官场里没有铁杆的朋友,但也没有仇人,说起来还有些小人缘儿。

刘义为人很简朴,上班从来都步行。午后,他来在县委大院大门口,正好,张文顺从院里走出,两个人走了个顶头碰。刘义朝着张文顺屈尊俯就地叫了一声:“老张大哥,你上哪去啊?”

张文顺受宠若惊地:“刘县长,你可别这么叫,我可是你的下级啊!”

“在官场你是下级,私下里我就是弟兄,客气什么。”

“刘县长,上次你主持的教育工作会议要新闻记者,我实在安排不开了,真对不起,那个会议没录上象……”

“你别说这个,那都是李局长他们要求的,其实,我是主管文化教育的,知道电视台有自己的难处……”

这时,组织部韩部长从院里走出来,朝着刘义招呼地说:“刘县长,你回来了?正好,中央考察组到了,你赶快去谈吧。”

刘义谦卑地:“韩部长,县委的主要领导都不谈,我一个副县长,又不是县委常委,我去谈好吗?”

“你是县委推荐的代表,主要还得靠你谈呢。你赶快去吧!”

“韩部长啊!这个差事……挺难干哪……”

刘义来到县宾馆中央考察组的房间,开始与中央考察组谈话。尽管此君对卢维成是有限的了解,可谈起话来却是满嘴溢美颂扬之词地给卢维成评功摆好:“……卢书记可是个党的好干部。他坚持原则,大公无私,为了全市人民走向富裕,可以说是呕心沥血,费尽心机,鞠躬尽瘁,死而后矣;另外,他为人朴实,平易近人,深入群众,体恤民情,访贫问苦,可以说是走千家访万户,与群众同吃又同住!为我们这些干部树立了联系群众的好榜样!”

考察组的一位领导显然是对他这个顺情说好话的发言有些反感,便提示地问道:“卢书记成绩谈的不少了,他在工作上还有什么问题,下边群众还有什么反映,能谈谈吗?”

“没有!”刘义说得非常肯定,他怕自己说的不够劲,又重重地加了一句,“在我们县里,大家都说卢书记是个好领导,我还没听见有人说他有什么缺点呢,我看如果有人说他缺点,也许是别有用心……”

考察组的几个人看了一眼,会意地一笑,知道刘义这番假大空的话,再谈也没什么实际价值,就让他走了……

市委副书记柳文清对县里接待考察的安排不太理解,把韩部长拉到一旁不高兴地问:“怎么只让刘县长,李部长和人大黄主任、政协杨主席他们谈意见啊?赵书记,王县长为啥不谈?”

韩部长温吞地:“赵书记和王县长要去参加福茂乡的蓖麻油厂开工,恐怕已经不在县里了……”

“他们就是参加蓖麻油厂开业,也不能在那里呆两天哪?中央考察组来了,他们就躲了,这合适吗?你去赶快把他们找来!不象话!”

赵婕为了躲避中央考察组,特意回家让母亲提前弄了点饭,一个人忙不迭地扒拉几口饭,然后,放下筷子,拿起手提兜象个躲灾的逃兵匆忙外走……

这时,韩部长走进院来,告诉她:中央考察组的同志到了,柳书记说一定要亲自与她谈谈。到别的县,县里的一二把手都争着抢着谈。怎么嫩安县的一二把手都躲出去了。中组部的李司长还说,如果县里主要领导太忙,他们可随着下乡,在乡下谈谈,同时看看农村产业化的大好形势。

赵婕犹豫之间,一辆小车来到门口,缓缓停下。韩部长抬眼一看,惊叫道:“你看,他们来了……”

赵婕望着门外走下车的柳文清和北京客人,脸上闪出一片尴尬和困窘,心神不安地走了过去……



赵婕真的走不掉了,她不得不随着考察组来到宾馆,赵婕和徐青陪着中央考察组几个人走进小会议室。

柳文清笑着替赵婕撒谎:“赵婕同志下乡了,刚刚回来。本来又要下乡去,一看你们来了,她就不走了。”

赵婕满脸歉疚地又顺势撒了个谎:“是呀,听说中央的同志来了,我就赶回来了……”

柳文清说了一声:“你们谈吧,我和徐青同志谈点事,便和徐青回避地走出会议室。”

赵婕与中央考察组的同志先后落座。

那位李司长朝着赵婕客气地一笑:“赵书记,你们在县里当一把手的工作真忙啊!成天得往下边跑,是吗?”

赵婕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一下:“农业上有个大项目要拍板,是外商投资的,我想前去定一些事情……”

“我们来,耽误你的工作了。”

“不好意思,这不就是工作吗。”

李司长朝着左右的两个干部征询地说:“那我们就谈谈?”

那两个干部点了点头。

李司长开门见山地:“我们这次来,就一个任务,主要是考察你们市委的书记卢维成同志。我们在几个市直机关已经找许多部、委、局的同志谈过了,我们还想听听各县、区的主要领导的意见。你是县里的一把手,跟卢维成接触的机会比较多,所以要请你来谈谈。我们党考核干部的原则是实事求是,有什么问题就谈什么问题。”他转过身朝着旁边的两个干部又征询地说,“你们二位还有什么补充?”

两个干部谦虚地摇摇头:“没有……”

李司长看看正在沉思的赵婕:“赵书记,你就开始谈吧!”

“好,我谈。”赵婕笑着点了点头,首先给卢维成评功摆好,“卢书记是我们市的元老级干部,五年前他是市长,以后又当了书记。当了多年领导,为官是比较清廉的。据说他从来不接受别人给他送礼。逢年过节我们县里给他送点土特产,他都如数给钱,态度相当坚决……”

“好,说得很实在,谈下去……”李司长笑着插了一句。

“在思想和工作上,卢书记还是坚持原则的,对干部要求比较严格,工作也很深入,据我统计,去年一年他到我们嫩安就来了十一次,每次都要深入基层实地考察……”

“他在实事求是和干部路线方面有什么问题没有?据你知道的能和我们说说吗?”

“实事求是和干部路线?”赵婕心里隐隐一动,暗道,“这个李司长为什么突然提这个问题,难道他有所指……”

中央考察组的几位同志都注视着赵婕,仿佛她要是说假话就会被他们看破。

赵婕想了想,她不想再得罪卢维成,索性违心地回道:“我没觉得卢维成在实事求是和使用干部上有什么问题……也可能我们在下边跟他接触不多,知道的也少……”

“那就说说你们知道的吧?”李司长温和地一笑,干脆直截了当地说,“我们在市里考核的时候,有的部、委提了两个和你们县有关的问题。一个是说卢维成搞浮夸,让各县虚报年人均收入,你们县没搞浮夸,他就给你们穿小鞋。另一个是干部路线上的事,也和你有关。说是你们县有个叫高林的财政局长,现在已经被你们双规了,可卢维成却极力推荐高林,让他当你们县的副县长。你能把这两件事和我们说说吗?”

仿佛一块巨石猛地砸在赵婕的心坎上。本来,他想用脱身之计,躲过这一场使她“说也不是,罢也不是”的艰难处境,可她却没有料到:她非但没有逃脱,反而被这个考察组推到风口浪尖上来了!

李司长看出赵婕有些为难,又缓和地说道:“赵书记,这两个问题不好谈吗?没关系,我们是代表上级组织来的,你应该相信组织,我们随便谈,只要说真话就是了。”

赵婕窘窘一笑,她知道相信组织的份量。何况,说一句假话都心跳的她,历来把欺骗组织当成一种耻辱。她开始谈了……

(5)(6)



晚上,赵婕陪着中央考察组的同志们到“一锅出”吃了一顿饭,菜肴都是特色农家饭,把北京来的客人吃得满脸挂了笑。之后,她便回到家来,一头扎在床上。

县里的事,赵婕一般是不回家说的。因为上午赵婕离开院子的时候,赵母知道女儿今天要做什么,便走过来,关心地问:“你没给卢书记提什么意见吧?”

“唉!本来今天我不想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说几句好话就完了,没想到,考察组硬是给我提了两个问题,这两个问题又跟我嫩安县有关系,我能不说吗……”

“咋的!你真给卢书记提意见了?!”

赵婕没有回答,但赵母已经明白了,她朝着女儿责怪地说:“赵婕啊,不是妈说你,你这个人太叫真了,那个卢书记是你的顶头上司,你的命运就掌握在人家手里。现在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以后卢书记知道了,还有你好吗?!”

“妈,你说我该怎么办?人家中央来考察的领导让我说真话,我作为一个党员能说假话欺骗组织吗?”

“你不会装糊涂吗!”赵母忧怨地叹息一声,“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这个风气。当领导的谁不用跟自己贴心的人。机关里都是一团和气。明明知道领导有毛病,谁也不提,当面都说好。就你一个赵婕有多大能耐能扭转这个歪风邪气?!”

“妈,你一说到这儿,我倒想起前年省电视台城市频道上播的一个什么剧了,名字我记不清……那部戏里演的是乡里一个郝副乡长死了。让村干部去参加追悼会,还要写一个悼词。村里几个干部为这事很是为难。觉得悼词里如果把郝副乡长前业绩写的太好了,害怕乡里有人不高兴,因为郝副乡长跟王乡长不睦。悼词里要是把郝副乡长生前写的太平庸,又怕郑书记不乐意,因为郝副乡长是郑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村干部为这事开了半宿会,一时拿不出一个好意见……”

放放在旁边插了一句:“我也看过这部电视剧,后来他们选了一个哑巴,让那个哑巴扛着一个花圈去乡里参加追悼会,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哇哇了两声,结果什么祸也没惹……”

“看来我也得装哑巴了……”

赵母想要反驳女儿,实在又觉得无力反驳。她只好伤感地叹息一声,“现在做人真难啊……”



这天最得意的就是苗一非了。原来,负责接待中央考察具体工作的他,早晨借着给中央考察组谈话安排小会议室的机会,乘人不备,把小兜放在两个沙发之间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便抽身退去。赵婕谈话之后,他又趁机取回了这个兜子,这个小兜子里边装的一台微型录音机!现代化时代,高科技产品创造了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然而,它也有两面性,同是一台录音机,好人用它造福,坏人却用它造孽。苗一非就是要利用这微型录音机来制造罪恶!夜晚,他喜不自胜地回到家里,偷偷猫在书房打开带回来的录音机,听赵婕的谈话录音:

“……关于我们县报去年人平均收入的问题是这样的。原来县里报的数基本是实在的,全县农村人口去年人平均收入是1808.25元,后来,卢书记说我们县的人平均收入报的太低,扯了全市的后腿。让我们再核算一下。我们又经过认真的核算,觉得这个数字是符合事实的,又原样报给市委了,作为一个共产党员我应该对组织上说实话。”

李司长声音:“你们第二次上报之前,卢维成同志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指示什么?”

赵婕的声音:“当时卢书记没有明确的让我们虚报数字,也没有暗示我们搞浮夸,但是我们认为全市六个县里,搞浮夸的现象是存在的,而且有的相当的严重。比如大通县,它是一个国家救济的贫困县,去年的农民年均收入是1618.27元,可报的数字比我们县都高,我认为根本就没有这种可能!两县农业的资源环境、基础设施、产业比重、经济增长点差不太多。他们还受了灾,这钱是从哪出的呢?因此我认为,这种浮夸风跟市委主要领导急于追求政绩不能说没有关系……”

李司长的声音:“关于高林提名副县长候选人的问题,你再说一说。”

赵婕的声音:“高林已经被我们双规了。现在县纪委正立案调查,现在看倒不一定是个巨贪,但问题的性质还是严重的。至于上边为什么让他当副县长的候选人,我也不太清楚,卢书记也确实跟我提过,让高林做副县长的候选人!”

听到此,苗一非如获致宝!

(1)(2)



韩国金宇集团董事长金明善虽然年近七十,却老当益壮,按我们的东北话说:还是一个老小伙!他十来岁的时候,全家被日本人带到这里办开拓团,在嫩江边上呆过,对嫩安十分熟悉,对这里的辣椒很有感情。1945年,日本广岛被原子弹爆炸以后,日本人慌忙地回国,他与父母也返乡,可回到韩国以后,就再也吃不到柳树湾那样的辣椒了。还是去年的广交会上,金董事长到了嫩安的展台,看到有‘福茂长椒’,十分赶兴趣儿,就赶紧找到在场的县政府领导关健,当时他就表示要来嫩安开发红辣椒生产基地。这次他带着秘书英子小姐,如约来到了嫩安。

赵婕一扫几天来的萎糜情绪,与王宝山、关健在宾馆热情接待了这位韩国老人。还要陪他故地重游,去福茂的柳树湾。再尝尝他吃过的红椒……

福茂乡乡党委书记郑海和柳树湾的邵云簇拥着金明善、英子小姐等人说说笑笑地来到柳树湾辣椒大棚。

邵云朝着金明善亲切地问这位金董事长,既然小时侯来过这里,还记得这里的人了?

金明善回忆:这一带有个姓邵的,是一家财主的老园头,他种的辣椒非常好吃。邵云自我介绍地说,原来那个姓邵的老园头就是她的爷爷。

金明善惊异地看着邵云:“原来你是老邵头的孙女!你们可是辣椒世家啊!”

赵婕打趣地说:“董事长这是他乡遇故人哪!”

关健从辣椒秧上摘下一个红辣椒递给金明善:“金老板,这就是你们韩国的新品种,金塔红椒,你看长得怎么样?”

金明善看看那半尺多长的又大又红的辣椒,脱口赞道:“太好了,比我们韩国的红椒长得还大!”说着,他掏出手帕擦擦红椒上边的灰尘,贪婪地咬了一口,用嘴嚼了嚼,叫好地说,“好,又辣又香。”

英子赶忙从他手里接过红椒,也品味地尝了一口,夸奖地说:“怪了,咱们韩国的红椒种到这块土地上,就变味了,比我们国内的红椒好吃多了!”

赵婕兴致勃勃地说:“这是因为这里的土质是黑钙土,酸碱度适中,最适合种红椒了,何况他们上的全是农家肥。”

金明善兴奋地表示,这个生产基地一定要建,这次回国就开董事会,然后马上返回来跟福茂签订合同。

在回县里的路上,赵婕征询金明善:这次是故地重游,喜欢搞点什么活动?

金明善不见外地说,记得过去嫩安这个地方有野鸡、兔子,可以打猎,能不能到猎区打打猎,赵婕痛快地答应了。

回到县里,赵婕与王宝山、关健、常永远一商量,却有些为难:县里有个模拟猎场,现在正是禁猎期,按着政府的规定:禁猎期是不可以打猎的。但这是国际友人提出的要求,实属例外。无论如何不能他们失望啊!

王宝山爽郎地一笑:“我看这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与我们们合作的外国人提出要求,咱们应该满足。这也是一种国际礼节嘛!算了,我在下台之前,再行使一把权力,猎区开禁两天!要是有事我负责!”



常言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卢伟拿了韩国亚康集团准备开发红干椒基地的预订金已有两个多月了。现在由于徐青当县委书记的事不明朗,这个开发红干椒基地的事眼看要泡汤。卢伟一着急上火,嘴唇子起了一串水灵灵的大泡。可偏偏就在这时,韩国亚康集团的老板韩承晚又逼命似的打电话、发传真催问开发红干椒的进展。卢伟慌了神,只好应付:“这事没多大问题……现在正在研究……”

亚康的这位韩老板在电话里冷冷一笑:“卢先生,你不是装糊涂,就是太孤陋寡闻了,我估计新宇集团的人已经到了,现在可能就在你们那里谈判。你还研究什么?”对方的口气有些咄咄逼人,“卢先生,我知道你没有这个能力办这件事。请你不要跟我演戏了,我下个月就去你那里,请把我那二十万的启动基金还给我!”

卢伟还想说什么,可对方的电话断了。他来到海天洗浴中心的包房找正在接受按摩的沙漠。

沙漠审视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了?脸上一片愁云?”

“我倒是想笑,可能笑得出来吗?”卢伟一屁股坐在床上,神色郁郁地说,“我方才接韩国一个电话,他说那个新宇集团的人已经来了,有这回事吗?”

“那还不是怪你,都几个月了,你还没把徐青抬上去,徐青要是当了县委书记,这事不早就成了!哼,现在可倒好。福茂乡这块地没争来,我的县政协副主席也要泡汤了,唉,你这个嫩江市的大太子呀,白当!”

“沙漠,不在有人说你玩够了经济玩政治,你对权利地位怎么那么有感情?”

“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政治就是乘法。”

“沙漠,你给我准备十五万块钱,下个月那个姓韩的要来,我把钱还给人家。”

“什么?你认输了?你别着急,现在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等着吧,也许不久,我们就会柳暗花明!”

突然,沙漠的手机响了,沙漠看了一眼手机屏上的电话号,赶紧打开。原来是常永远打来的电话,来的韩国商人后天去要打猎,车队的越野车不够用,坐京吉普又太不体面,他是要跟沙漠借那辆越野车的。

沙漠这家伙神秘莫测地一笑……

(3)(4)



嫩安县有个模拟猎场在黑水乡,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沙坨子错落有致地分散在这片黄色的土地上,坨子上长着片片灌木林,人工繁殖的野鸡、飞龙、兔子等经常出没在灌木丛中。

一辆越野车绕着一个沙坨子不疾不徐地行驶着,坐在车上的是赵婕、关健、和金明善、英子小姐。金明善手里擎着一支猎枪,探头在窗外,四下寻找猎物。

越野车驶进猎场,缓缓地停了下来,几个人先后下了车,赵婕四下看看,又提醒大家:“应该喊一喊,这里有人没有?”

关健拿起枪向空中打了三发子弹。接着几个人扯起嗓子大声喊道:“有人嘛?要有人赶快走开,我们要打猎了!”他们的喊声在原野的上空回荡,四野无声。

突然,英子惊喜地发现了一只兔子,金明善马上向一只跃起的兔子端枪瞄准,只听啪的一声,子弹射在兔子前边的草地上,溅起一股白烟。那只兔子惊恐地一震。立刻停了下来,一双小眼睛诚惶诚恐地左右看着。金明善又勾了一下板机,啪的一声,子弹又打偏了,落在兔子身后边了,兔子又愕然一惊,撒开四腿快速跑进一片灌木林,没影了。

几个人悄悄地向前走着,突然,关健发现了一只野鸡。金明善索性把枪递给关健。

关健自称枪法不准,摇头谢枪。

赵婕客气地说:“金董事长,还是你打吧,反正咱们也是玩嘛!打不上也没关系,练练枪也够开心的了。”

“不,咱们今天不光是玩,也要结果。来,你打。”金明善把猎枪硬是送给赵婕。

赵婕举起枪并没有瞄准,朝着一堆野鸡大估景儿的就是一枪,野鸡立即惊飞了,这时候赵婕迅速举枪向空中飞起的野鸡瞄准,几只野鸡疾迅地飞着,黑洞洞的枪口瞄向一只领飞的野鸡,只听啪的一声,腾空的野鸡发出一声哀鸣,从半空掉落下来。

英子鼓掌叫好,立即跑上去欢喜若狂地拾起那只掉在地上的野鸡。

仅仅半天时候,打猎的战果累累。赵婕打了三只野鸡,五只兔子,还有十几个草原珍禽--飞龙。金明善虽然十枪二中,但他却感到十分窃意。这是他七十多岁中的最开心的一次野游。

傍晚,打猎的这伙人带着难以言表的满足回到了县里。

宾馆的小餐厅里,圆圆的餐桌上摆着丰盛的野味,酱野兔、闷山鸡、炸铁雀、烩飞龙,热气腾腾,香味四溢。赵婕、王宝山、徐青、关健陪着金明善和英子,正在品味他们自己猎取的野味。

席间,喜兴话,你一句我一句,热情有加,杯中酒,你一口我一口,酒鼾耳热。

然而,就在两个小时前,公安局的程局长接到报警电话,说黑水猎场死了个人。程局长那敢怠慢?带着警车和刑警队的同志,飞奔猎场出事地点,在一片树丛中看到了死者,并对现场进行拍照、勘验。因为死人的这个地方是赵婕等人打猎而又刚刚离开的现场,关系重大。程局长不能不及时向县委汇报。于是,他急匆匆地走进宾馆,来到餐厅,他抬眼一看赵婕,关健都在陪客人喝酒,又环眼四顾发现了已经离席的徐青。

程局长思忖片刻,便直奔过去,走到徐青面前低声耳语。

“什么?死人了?”徐青听罢一震。

程局长简要地汇报一下情况,又悄声问道:“徐书记,这事是不是跟赵书记说一声?”

徐青顿了一下,思思量量地说:“赵书记正在陪客人,怎么跟她说呀?我看还是先跟王县长说一声吧。”说罢,走到王宝山面前,低声耳语。王宝山惊恐地一震,随他们匆匆走去。

热情扬溢的宴会突然走了两个人,而且都是面有惊色,这不能不引起客人的惊异。忽然,从门外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还夹杂着人们的叫声,正在陪客人的赵婕不禁心头一震,她料定一定出了什么事故。稳了稳神,笑着说道:“董事长,你的酒喝得不少了,我让他们送点饮料来。”

金明善有些警觉地:“是不是有什么事了?”

赵婕慰籍地一笑:“没有,没有。”她虽然有些惶惑和着急,但还是迈着稳健的步子,不急不缓地走出餐厅。

宾馆的大厅里,不少人围着一个白发老太太,那个老太太跪在地上又哭又叫:“还我的儿子!我要找赵书记,让他还我儿子呀!还我的儿子呀……”

王宝山和关健拉着老太太极力地劝说,老太太仍然大哭大叫。常永远和公安局程局长赶紧上前去她。老太太跪地不起,哭叫着用手捶打地面:“不!我就在这说!你们让赵书记出来!我在这说,让她还我儿子……”

程局长极力劝阻地:“你不能在这闹,你有什么凭据说赵书记他们打死你儿子?”

“我儿子在那儿挖药,没有别人去,就赵书记他们打猎,不是他打死的还有谁呀!呜……”

这时,赵婕刚刚走下楼梯。常永远一见立即跑过去,上前把她拦住:“赵书记,你回去吧!这个老太太就是找你的!你可不能去!”

赵婕:“既然她是找我的,我躲什么哪!我去见见她就是了。”

常永远拉了一把,也没拉住,赵婕快步直向老太太奔去。

有人说了一声:“赵书记来了!”人们呼啦闪开一条路。赵婕快步走到老太太身前,伏下身去说道,“大娘,我是赵婕,你有事找我?”

老太太抬起头,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惊怔地看看赵婕,然后扑上去抓住赵婕衣襟,大哭大叫地:“是你把我儿子打死了!你还我的儿子!还我的儿子……”

“老大娘,你儿子在哪儿了?我怎么打死你儿子了?!”

“我儿子上甸子上去采药材,是你开枪打猎的时候把我儿子打死了!不信你看看这件衣裳吧!”她一边哭着从兜里掏出一件血衣摔在赵婕的面前。

赵婕拿起衣服,见衣服上的一个弹洞,前衣襟上染着一片干了的血渍,不禁愕然一震……



赵婕陪外商打猎,猎场死了人,令县里高层震惊。县委、政府的几个头头儿,在县宾馆连夜开了个紧急会议。公安局程局长正向赵婕、王宝山、关健、徐青和常永远等领导汇报情况。

案情是这样的:这个死者名叫吴明仁,今年三十六岁。他的尸体是今天午后三点二十分被猎场的一个看管员发现的。死者躺在猎场西部的一个树毛子旁边,手里拿一把铲子,好象是挖药材,他身边还有一把挖好的猪牙草,佝偻身子,子弹是从背后打进去的。猎场有个规定:负责监管猎场的那个当班的看管员每天都要在周围巡视一遍。县领导打猎离开后,他走到那个树毛子里就发现了死尸。公安局接到报告就派人立即赶到现场。从死者兜里发现一个身份证,知道了他的家庭住址,便把这个老太太接来辨认。吴老太太一看死尸就认出了他的儿子,哭着问猎场看守员谁打死了他儿子?看守员说这地方没有外人来过,就是上午县委赵书记领着外宾来打过猎。他这么一说,吴老太太就认为是赵书记和外宾打死了她的儿子,于是就来这里大哭大闹。

赵婕十分冷静,默默地听着、思索着……

王宝山否认地驳道:“我怎么搞不明白:赵书记他们打猎就一定会打死这个人嘛?这是什么逻辑嘛!”

程局长干涩地一笑:“这个吴老太太没什么文化,也可能儿子死了过于悲痛,一时冲动就来闹事。”

徐青说出话来却是另一番味道,不细细品还真不明白他说话的深层意思:“程局长,这事你们公安局要认真地调查,你们应该清楚:赵书记和关县长是陪着外宾去打猎,闹不好会造成国际影响的,这不是小事!别说这事不是赵书记和外宾造成的误伤,退一万步说,这就算是他们造成的事故,你们也要以大局为重,把事情压下去。”接着他的话就象要尽力保护赵书记和外宾的声誉那样,语气郑重且不容置疑,“我的意见从现在开始,公安局要封锁这个消息,任何干警也不要私下传播这一事件,要把它当成一条纪律。”

程局:“行……”

赵婕:“事情既然出来了,想封锁?能封锁得住嘛!现在的事情是越保密越传得快,我看大可不必。”

徐青:“我看还是保密为好!”

赵婕沉吟片刻,表态道:“我看这事不用捂着盖着。问题是下一步如何处理?我的意见:首先要代表县委、政府安抚死者家属。不管这个事件与我们有关与否,老太太毕竟是我们的县的老百姓,儿子死了,应该尽力关照,减少她的悲伤。”

常永远痛快地说:“放心吧,我一定把吴老太太安抚好,不会让他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的。”

赵婕又接下去说:“对于这件事你们公安局要认真地调查。这个吴明仁在什么时间死的?死的地点与打猎的地方有多远?当时猎场上还有没有其他人?都要搞清楚。假如这个事件真是我们这次打猎造成的,我完全负责任!”

王宝山干笑摇摇头:“我看这事现在还谈不到谁负责任的问题。眼下是先把问题搞清楚。要说负责任,县委要集体承担责任。”

关健又朝程局长吩咐:“程局长:我看就按赵书记说的办吧,你们公安局马上调查!”

(5)((6)



晚上赵婕神色郁郁地走进来。赵母看了一眼女儿脸色不好看,还以为出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了,是不是跟建生吵架了?

赵婕草草地应酬了几句,象小孩子跟母亲耍娇似的把母亲推进她自己的屋里,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卧房,悄悄地关上了门,躺在了床上,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猎场打猎过程就象过电影似的在她脑子走了一遍。开始,关健那三枪是向空中打的,金明善虽然打了十来枪,但那射程很近,人们都历历在目。她开始回忆自己:

一只兔子从树丛里跑来,赵婕举枪瞄准。这一枪射高了,子弹从兔子头上飞过,射向远处的一块空地,可那边没有树丛。她搜肠刮肚地想了又想,也没想出哪一枪可疑。

赵婕从回忆中解脱出来,她两眼忽闪忽闪地想了片刻,断定这次打猎决没有误伤。伸手打开手机给程局长挂电话:“喂,程局长嘛?……我是赵婕呀……我刚才回想了一下,今天刚一进猎场。我们就鸣枪示警了,在场的几个人也扬声大喊:有人快出来!也没见个人影。怎么我们打猎,那里就死人了呢?我回忆今天除了我和金董事长以外没有人打猎。我们前后一共打了十几枪,绝对没有人穿过树丛西边,怎么会出这种事呢?我感到奇怪?我看是不是有可能他是昨天死的,今天才发现?还有可能是在别处打死的,扔到这里了?……啊……对……对……我的意见你们要多个角度深入分析分析,不要忙于下结论,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赵母这时正去卫生间,忽听女儿在打电话,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默默地听着,当听到猎场打猎出了人命的事,赵母的腿抖擞了,她悄悄地推开赵婕卧室的门,探进半个身子惊惶地看着女儿。

赵婕赶紧关了手机,见母亲慌怵的样子:“妈,你还没睡呀?”

“赵婕,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应该告诉妈。”

“什么事也没有,我随便打个电话。”

“那你怎么说‘打死人了’?是不是你们打猎伤着人了?”

“这……我们今天打猎,发现了一头死猪。我问问这死猪是死在哪了……”

“死猪……”



常永远把那个吴老太太送回家了。吴老太太就这么一个儿子,出事前她儿子说要出远门,临走前给她妈刨点药材,他妈有肾病,说吃猪牙草好。谁成想,药材没刨回来人就没了。她家庭很困难,住得是平房,没什么象样的家具。老太太一个劲地哭,说儿子没了,没有人给她刨药材治病了,今天一上班,常永远就找了民政局魏局长,老魏答应先给老太太补助一万块钱治病,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常永远把这事跟王宝山说了,王宝山高兴地称赞他这事办得很好。不过,嘱咐他补助吴老太太钱的事先别跟赵书记说。

猎场打死人的消息象一团旋风似的在嫩安县城里刮开了。很多人都替赵婕担心:在换届之前县里发生这样的不幸的事对这位女县委书记会有什么影响?!这毕竟是死了人哪!

当然,兴灾乐祸的人当然有了,苗一非就是其中的一个。在他看来这是动摇赵婕地位的一个重磅炸弹。身为县领导,带头破坏禁令,打猎死了人,对上无法解释,对下难于交待。本来中央考察组来嫩安考察卢维成,她就没说好话,这时候如果有人能偷着在市委书记面前再给她烧一把火,她赵婕是小孩拉屎--挪窝!

想到这儿,苗一非怀着一种难以压抑的喜悦得意洋洋地来到徐青家,笑眯眯地向徐青打听猎场打死人的事。他问徐青,如果这个死者真是赵书记打死的,她这个县委书记还能当下去嘛?

“为什么当不下去?”

苗一非那张神秘莫测的脸隐藏着一种诡谲:“徐书记,我说话你可别吃惊啊!据我知道:市委卢书记对赵书记报的那个人均收入早就有看法,认为他是有意扯全市的后腿。如果再加上赵书记背地里向中央考查组给卢书记提意见,说卢书记搞浮夸,并有意提拔腐败分子高林,卢书记能不采取一点行动?他这个嫩安县委书记还能坐稳椅子?”

徐青不动声色地训斥:“你可不要胡说啊?你怎么知道赵书记背后给卢书记提意见?中央考查组找她谈话,我都不在场,你怎么能听得见?!”

“要是有人偷着听见了呢?”

“谁?”

“徐书记,你想听听嘛?”苗一非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微型录音机,魔术般地举到徐青的面前。

“啊!你录音了?”

“不是我有意录音,是那天我把兜子丢在那屋里了,兜子里的录音机我忘关了……”

“你知道嘛!偷听领导的秘密,这是违法的。”

“徐书记,如果说这是违法,我也是为了你。你工作能力那么强,早就该当县委书记了。”

徐青象被什么东西戳一下似的,下意识地往旁闪了闪身子,走进卧室。

苗一非趋身追了进去,察颜观色地试探:“徐书记,你想知道赵书记向中央考查组说了些什么嘛?还是听听吧!这事我做得虽然有点卑鄙,但卑鄙中有高尚,起码对咱们都有好处。”说着“啪”地将录音带放在写字桌上。

徐青象个馋老婆,本来看着刚出锅的山芋十分想吃,可又怕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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