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雁红伶 - xp1024.com
《孤雁红伶》


1-3

序文        舞 夜

第五本和大家见面了;粉巧,第五本正好写老五的故事唷!

我想这故事的内容可能很出人意料,因为老五在此书中表现出的脾气,并不如当初第一本所设的那样火爆、刚直,而是“性情大变”,变得有点……琼瑶式了……

其实本篇写起来并不顺手,虽然大纲早已编定,确定内容和情节,但是……说真的,老五真的离家出走太久,久得连作者我都忘记该怎样写他了;另一方面,是放进了太多复杂的爱恨情仇。经过本篇试鍊後,我终於确定:自己是脑袋单纯又简单的人,非常不适合处理过度复杂的情节。

本篇中,他变得个性圆浑、练滑,毕竟……年纪大了。而且在外多年,经过不少磨练,自然比在王府时,整天吃饱没事做、空享天生就有的荣华富贵要好上很多啰!另外,我也把他从十几岁就开始的那一段“畸恋“延续到现在,女主角因此蒙受青睐。

这故事是一个月写完的,因为毕业了,再也甭天天通车来回上课,没有了报告、考试、课程,唯一的工作就是写故事。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花﹂个月,仍算是慢了,可是……没办法,灵感乃写作的重要源头,就算大纲都写好了,也需要灵感把设定的场景一一连接起来才成。为了找出如何将这个场景转换至下个场景,我常常想破头,而在找出衔接的桥段前,只能原地踏步无法前进。

毕业后,周遭人最关心的,当然是:“找到工作了没有?”

若是长辈、邻居等类流者,我总想也不想地答:“还没有。”倘若是同辈朋友,我会告诉他们:“目前做soho,在家写小说,工作要过几个月后才找。”

写小说这回事,我并不喜欢告知长辈,因为举凡说到‘写书’,谁不会想拜读一下大作?但是关于我所写的‘十八禁’内容,朋友们也就罢了,若要拿给长辈们看,那可真伯害他们被嚇死、害我自己被骂死。到保守的上一辈而言,这不是一个未婚的年轻女生所该碰触的……尤其我老妈更不能接受。

说到我写的内容……基本上,书中的激情戏都属很正统,乃一般男女都会做的普通“创造宇宙继起之生命”的事啊!花样或许不少,可都是我参考一堆性爱杂志手归结出来的精华耶!

不过,我最初投稿正是瞄准了‘十八禁’的水叮噹系列,放在甜蜜口袋系列,对我实属“意外”;可是也无话可说,因为稿子交给出版社后如何处置,全属出版社的权利了。

由于书皮没有注明‘十八禁’,所以请未满十八的小弟、小妹们别以此为参考“秘笈”,进行“犯罪”之实,否则会让我感到自己‘有罪’。当然,以性开放的今日而言,作者我觉得喜欢做并没有错,年龄大小也不重要,但是做之前,请先搞清楚“避孕措施”,这可比学习任何性爱技巧都更重要哦!毕竟不论男方负责任与否,同样正值花样年华,朋友们都在喝下午茶、逛街,你却在家顾小孩,那可真有点……不是普通的悲。

切记!切记!

最手,教一下住中难字念音:“翽”,音同“惠”;还有“煖”,因为是人名,故字音应为“轩”而非“暖”,请一路错到现在的人赶快改正,谢谢。

楔子

“兴隆酒馆”,乃一栋占地颇广的三层楼建筑,就位在省城市集口的广场边,不但是声名远扬的著名饭馆,同时亦是该处的地标,来到省城的商客多食宿于此。酒馆生意,自然如其名:兴旺昌隆。

酒馆的胖掌柜此时正喘吁吁地在三楼厢房,忙著进出张罗,殷勤招待一名道貌稳重、气质岸然,年纪约莫五十的男人。

“爷,酒馆的招牌菜全给您摆上了,还有窖里珍藏的好酒,您尝尝看。”他边拭汗边陪笑道。

眼前这位爷,可是“雪河莊”庄主——韩巖,也是酒馆的后台大老板哪!面对这位衣食父母,掌柜自然努力“鞠躬尽瘁”一番。

可借,大老板的心神显然全不在饭桌上。

韩巖从三楼窗边鸟瞰而下,注视著聚集了许多人围颜的广场看台处,似乎正公开竞标买卖奴役人口。或男、或女,一个个先后被带上台供买客评头论足,然后叫价交易。这并非少旯,他大可不去注意 若不是那少年的特殊着实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雪河莊产业遍布全国各地,经营范围种类繁多,走商数十年,韩巌眼光何其精練——他看得出,那年轻人绝非泛泛之辈!

让人拉上台去好似牲畜般被估价、买卖、转手,不啻是件尊严丧尽的羞耻事,因此在台上展示待售的男女,无一不是认命地低头遮羞。

他,部是毫无所惧地高高昂起。即便满脸鬍碴虯鬚和一头狂发久未经修整,一身脏乱、衣著褴褛,仍遮掩不了他倨傲不羁的风华。

一双澄晃晃的眸子盛满了愤世嫉俗的不甘,可见得他本不属于那低下的族群。修长挺拔的身躯上,有用以禁锢手脚的镣铐,足见他是头多么不好意的蛮牛;破衫沾染的血污显示他是如何地遍体鳞伤,合该是出自于他打、骂不怕的难以驾驭。

韩巖清楚他,台前懂门道的买客自然也了然于胸;谁会笨到花钱买头难驯的野牛回去找罪受?

见他显然乏人问津,人口贩不禁懊脑地对他狠抽上一鞭。

少年咬牙不叫声疼,傲气地回以大吼:“尽管打啊!爷我宁可被打死,也不愿当你这龟奴才的摇钱树。呸!”

从小到大,向来只有别人对他卑躬屈膝,绝无他弯腰去伺候人的事!

若非他实在不解人情世故,误中贼人圈套,散尽他本打算拿来好好闯荡江湖的盘缠,甚至沦落成奴工,他何必在这里丢人现眼!

龙因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事到如今,他了不起认了就是!曝尸荒野也无妨,他不在乎,反正世上也没人关心、在意他。

人口贩子可真上火了,先对他饱以老拳,然后又鞭又踹。“好!老子就了了你的心愿,送你到鄂都城当你的爷去,省得卖不掉还要蚀我老本喂你!妈的——”

少年在一阵鞭挞之下,滴滴血雨飞濺,他苍白了脸,亦不改昂头挺胸的自傲。但长期受饿而瘦削的身子到底禁不住折腾,浑身是血地不支倒地。

“简枫,去买了那孩子。”韩巌微微一笑,转而吩咐身边相貌忠耿的仆從,赏识的目光不离那昏厥倒地的孤傲少年。

道孩子性虽狂鸷,但有骨气、有志节!

“他,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将来应为我雪河莊所用。”

第一章

康熙五十一年,好春三月天。

大清早,淡淡的雾蒙罩著初醒的朝阳,蓄了一晚的夜露垂挂在路旁的杏花、桃花苞上,晶莹剔透,令红粉更添娇艳,清新淡馨的花香随日阳渐升而转浓。

县城内最大的酒楼——花艳楼,位在小巷僻隅的後门悄悄开启,一名衣著淡素的女子拎著满手物品跨出门槛,身後随行的丫头同样手抱大包、小包,几乎连路都快看不清了。

“冰兰小姐,你要接济贫民的东西这麽多,怎麽不叫那些护院帮你送去就好,非要自己跑这一趟呢?咱们两个女孩家,要提著这一堆走那麽远……”丫头把那些打包好的衣食、药材先搁到地上,不甘愿地捶肩捏臂,嘴巴直犯嘀咕。

被唤作冰兰的女子从腰带翻出一锭碎跟,塞进丫头手里,浅浅婉笑,“金香,这里头所有人,就属你最古道热肠,托你就帮了我这回吧!”

违心之论。谁不知金香这丫头压根是个爱钱爱到死的“钱嫂”!瞧她这会儿一见银两,马上眉开眼笑,什么肩酸臂疼全都丢出云霄了!

“哎呀……其实蒙冰兰小姐看得起,肯让金香沾光做点功德,金香是挺打心底高兴的。认真想想,我哪天不是忙进忙出啊?拿这么些东西走那么点路,也不算什么啦!”金香开怀地又把东西一一抱起,一面乱拍马屁,“我说,冰兰小姐真不愧是咱们花艳楼的花魁姑娘,这么一笑,美得连金香的魂都要给迷去了,还有什么不肯帮的呢?”

“别说了,咱们走了。”冰兰皮笑肉不笑地勉强柔声催促。

见钱眼开、唯利是图、口不对心、争夺、妒忌……烟花柳巷的低下气息,孵育出这类现实的市侩人情。她麻痹自己屈就在这等腐臭的氛围内近四年,心早凉透、冷透,只是肩上有如千斤重担的责任,她必须咬牙扛著继续走下去,逃不了、甩不开。

步出小巷,便是市街大道,前来赶早集的人们已把气氛烘热,一天的活力与嘈杂,正要始於晨。

两人的衣著是不起眼的朴素,在人群中迳自赶路。冰兰低头核算所备物资是否齐全足够,贫民衚衕里老老小小的面孔浮上心头,此行她心里是忧喜参半。

人潮渐形拥挤,来去之间,迎面而来一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冰兰直觉左让一步,那人却跟著也往旁跨一步!,她右让一步,不料那人又随跨一步挡在她面前,似是存心故意。她不得不抬起头,“抱歉,请让一让……”

一见眼前人,她不禁一凛!连忙倒退好几步,心里暗叫一声糟。

“唷——我说哪来那麽漂亮的姑娘呢?原来是咱们县城第一大妓院里的花魁,冰兰姑娘呀!”刻意大声吆喝的男子穿著一身灰色长袍与泥金色马挂,质地皆为上上之选。可惜,再富贵的衣料,也救不了他猥琐的形貌和粗鄙的气质。

他这麽一叫嚷,路过的行人目光尽往这儿集中过来,惊艳於花魁绝俗美貌之同时,又夹带著一股对青楼女的鄙视。

冰兰挤出柔媚的笑靥,以掩饰脸上微慌的发青。“洪公子,不知您特别把冰兰拦下,所为何来?”

眼前乃知县大人的儿子,洪骏。此人仗著老子身为地方父母官,横行霸道、鱼肉乡民;凡知晓其人者,莫不是恨得牙痒痒。

洪骏猥亵一笑,满脸不怀好意。“冰兰姑娘,咱们真有缘哪!这条大街上,你左不遇、右不遇,偏偏就遇上我,可见咱们是注定要﹂起啦!”性喜吃喝嫖赌的他,自然也是花艳楼的常客。每见冰兰,他老是手痒、心痒、全身痒,恨不得马上把她生香活剥下肚!

他豢养的几个恶仆似恶犬般为虎作伥,穷凶恶极地替主子吠走了过路人,

“瞧什麽?滚开!再看就瞎了你的眼!滚!”

见路人全给赶开,冰兰对自己愈形孤立的险势感到焦虑。“洪公子,冰兰眼前有事待办,恐怕没法陪您多聊;或者,您晚些再到楼里来让冰兰招待吧?”

洪骏﹂听,脸立刻沉了下来。“甭提了,说到花艳楼我就有气!你们大老板订的是哪门子规矩?连‘梳拢’也得看姑娘的意思,害我永远只看得到、却吃不到你!”

花艳楼是远近驰名的酒楼窑馆,但规矩之严,也是众所周知。好比楼中的清倌姑娘,决定卖身与否全凭个人意愿,客人强求不得,否则必遭楼内的护院保镖扫地出门,即便权贵若知县大人之子,也不能随心所欲一亲芳泽。

“冰兰姑娘,你要真有心,不如现在就跟我回府去,咱们在房里好好琢磨琢磨,你该怎样招待我吧?嘿嘿嘿……”这会儿,他可是远到好时机了,管他三七二十﹂,先把美人儿架回府去快活快活,花艳楼也远水救不了近火!

恶仆得到主人讯息,一步步迫近冰兰,多双禄山之爪眼看就要袭上佳人身。

冰兰丢出手上的包里砸向﹂群恶狗,一面慌乱旋首知会丫鬟,“金香,咱们快逃!”哪知才转头,赫见托给金香的东西不知何时已散落一地,丫头早跑出大约十步开外的距离了。

“冰兰姑娘,金香赶回去帮你喊护院来哦!”金香边跑边用十分义气的口吻大喊。

开玩笑!她是拿钱帮冰兰小姐拿些东西往贫民衚衕,可没包括跟著一起倒大楣!遗下最後的留言,她疾速如飞,跑得不见人影。

一刹的愕愣之间,前方去路已经完全被恶仆给围上堵死,冰兰被制囿其间,只能焦急呼救:“救命啊!谁、谁来帮帮我……救命!”她盼望随便一个过路人行侠仗义,帮她一把就好!

可洪骏何许人也?知县的儿子呀!周旁这些不老百姓谁惹他得起?又有谁愿意为了﹂个酒楼花娘得罪这匹恶狼?是以任凭她再怎样嘶声呐喊,路人皆以爱莫能助的目光投望一眼,随後在恶仆的威胁恫喝下加速走过。

得意地命令恶仆箝住佳人的纤臂,洪骏迫不及待要回府去享受和美人儿温存的好时光。

一群恶主仆才刚转身,路旁便传来一声戏谑,“怎麽,我才刚到呢,好戏这麽快就散场啦?”

“谁?!”洪骏回首喝问。

“一个停下来看好戏的人。”

奋力挣扎中,脸色已泛纸白的冰兰随同望去,只见一衣装简素的男子倚在路旁石墙边,双手交抱胸前,身形颀长伟岸、壮硕厚实,下颔蓄有短髭,看似一个粗犷的武人。

男子眨眨神炯的瞳眸,唇边挂著无害的微笑。他,也望著冰兰。眼神有些讶异、有些痴迷,缠绕著她的视线久久不散。

冰兰连忙垂下香首,心中起伏不安。她是期望有人助她一臂之力、救她脱困,可不希望又招惹上另一个垂涎她姿色的麻烦苍蝇啊!

“哼!你看了又怎样?”一名恶仆仗著人多势众,跨步上前去,伸指直戳男子刚硬如铁的胸膛。“咱们少爷可是知县大人的公子,他在自家地头上做什麽,轮得到你插手吗?”

男子笑容不减,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恶仆臂膀一把扭转到身後,顺手轻轻一撂,恶仆的膀子随即‘卡啦’一响,脱臼了。恶仆无天无地的傲慢口气瞬转成哭天喊地的哀号。

丢开恶仆,男子又是一个无空口的笑容,“你们在路上演出这麽精采的好戏,不就是要让人看个够吗?爷我就爱看好戏,狗奴才喳呼个什麽劲儿?”

恶仆扶著被“分筋错骨”的臂膀踉跄回豺狼群里,不甘哭诉,“哎唷……少爷,您一定要替小的做主!呜,疼死我啦……”

面对这未曾有过的难堪情景,洪骏可真真老大不爽快!他咆哮吆喝,“好你个混帐东西!来人,全部一起上!把他给我好好修理修理,打死了有我顶著!”

这回,恶仆不敢轻敌,五、六个人一同联合扑上挥拳,深信他猛虎也难敌猴群!

“打?爷我才懒得打你们,脏我的手呢!”这特别的异乡人冷冷一哂,在成群逞凶的豺狼堆中巧妙地凌波微步,掌肘推拿摆动,似乎没什麽大动作,但﹂声接一声的清脆‘卡啦’响声与恶仆的连番惨叫,可知他深不可测的武功著实不容小觑。

瞅瞅倒在地上哀鸿遍野的恶仆,他轻松笑笑,“县城里的接骨大夫今天有得忙了。”抬头看向洪骏,他故作惊讶状,“怎麽你还在?也想加入他们的行列?”

“你、你……”洪骏为非作歹不少年,从来也没遇见过这般高手插手干预,胆小得话都快说不出。“你有胆,就报上名来!”

男子淡笑,“韩翎。听清楚了吗?”

“哼!好你个韩翎!居然为了救花艳楼一个婊子得罪本大爷?给我记著,迟早定要跟你讨这笔帐!”洪骏不甘心地装腔作势撂下话,转身夹著尾巴逃走,一群恶仆也按著晃荡无力的臂膀,连滚带爬随主子去了。

在场老百姓无不大声叫好。终於有人帮他们狠狠出了口恶气!

韩翎走向冰兰,温和问道:“姑娘,你还好吧?”

险些失控的噩梦过去了,好似一场闹剧,冰兰却陷落在怔仲的迥旋中。恶人粗鲁掐在臂上的疼痛犹存,冷汗、怦动失速的心律不假,方才被硬架住时早已发软的双腿,因一时的松弛解脱更没了力气,就在男子高大魁梧的身影走近时,她忽地扑通跪下。

“哎,姑娘!”韩翎在她膝盖著地之前,迅速用强而有力的健臂撑持住她柔软的身子,打趣道:“姑娘,在下只是举手之劳,你可毋需行此大礼。”眼下近距离细细端详她略失血色的白嫩小脸,他无法教胸口不起波涛!

这浓腻的秀眉、巧致的俏鼻、桃粉的菱唇、精致的鹅蛋脸……粉雕玉琢的美好五官,组成一张清丽素艳的出尘容颜;尤其那双隐在羽睫下,眼稍上扬的翦水星眸,更像煞那他多年以来恋慕未忘的女子!

虽不能说是完全的翻版,但光凭一双水灵漾媚的凤眼,就似了七分神韵!方才远看,他已是怦然心动;而今近睇,更是心如擂鼓——

天!这是做了善事,上天赐与他的奖赏吗?

他不在乎她是何身分,对他来说,一个酒楼花娘,总比一个有夫之妇要好多了!

还有些抖瑟的冰兰昂起螓首,恰迎上恩人一双亮晃晃的眼睛,也睇清了恩人的面貌。

他其实非常年轻,两道笔直的剑眉,伴著一对特别澄澈的睛眸,鼻梁高挺端正、鼻头饱满,脸形是恰到好处的方棱状,稍薄的红润唇片。满腮的短髭遮住了他些许邪佻之气,但不掩他原有的俊采;胡须令他看来成熟,但也不减他瞳中明朗的孩子气。

他眼里有再一次的震动,好像是一种怀念,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对她吗?

眸角瞥见旁人不停投来暧昧的眼光,她这才想起两人在大街上保持这样亲蔫的姿势已经好一会儿了!赶紧推开温醉她的暖阔胸怀,原先苍白的脸蛋霎时变得火红如霞。

“冰兰谢过大侠仗义相助。”

“呃……”佳人忽离怀抱,韩翎愣了一下。“不,这没什麽。倒是你本来买好的东西,都给糟蹋了。”他环顾四下散落的包里,种类繁杂,衣服、食物、药材……有的已经被踩过,有的则已破裂脏污。

冰兰急忙将仍完整的包里一个个拾回,细心拍打灰尘,用袖子拭净!,对已破损无救的,则投以心疼不舍的眼光 这可都是她花了不少银两买来的呀!

东西减损,衚衕仍是要去。可问题又来了:金香跑掉,她一个人两只手,怎麽拿得动这麽多包裹物件?她该再去叫金香来吗?不行,如果她回花艳楼,那谁来帮她看顾这些物资……

为难地踌躇不定时,只见一抹修长的身影弯下腰,轻轻松松便抱起了大半。“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不、不用了,怎麽好意思再麻烦您?”冰兰心里一阵慌。处在龙蛇混杂的恶劣环境中多年,她已经失去对人性本善的信任。这男子虽救过她一日,可仍是个不相熟的陌生人,她不想再跟他有所牵扯。

“没什麽不好意思的,这也不算麻烦。”韩翎唇角勾起笑弯,“再说,没准那家伙回去又集了一批狗奴才来找你碴儿呢?到时你上哪儿去找另一个贵人恩公来救你?走吧!”

心窝一紧,冰兰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她是真怕洪骏待会儿又挡在日程路上,让她到时求助无门。看看这男子,相貌端朗,圆亮的眼睛载满真诚之意,应该不会欺她这弱质女子才是吧?

也只能赌上一回了!

“那……就请劳烦了。”

*********************

衚衕在县城边缘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巷道yīn暗,低湿狭窄二幢幢矮斜破旧的蓬草屋,有气无力地相互依靠著,若不是还有人影出入其间,这里根本形同一片废墟。而繁华喧闹所摒弃的灰冷孤寂里,住著的是被世人遗忘的弱势族群。

佳人熟悉地转过一拐又一拐弯道,最後跨入一间湫隘陋室,对倚坐屋内的驼身老妪轻快叫道:“秦婆婆!”

佝偻的白发婆婆见她,欣喜笑开了苍老的容颜。“是大小姐吗?”

“是,是我。”冰兰盈步上前,执著秦婆婆乾枯的手,毫无顾忌地坐往一旁沾土蒙尘的小凳子。

“呀!大小姐你来啦!”一名正好行经破木门前的妇人也欢欣进来问候,瞅见正将包里放上木桌的韩翎。“咦,旁边这位是?”

“他……他是……”冰兰一时语滞。她并不想让衚衕的人知晓她在来时路上遇见麻烦,因为她不要他们为她担忧、对她愧疚。

而韩翎似乎是懂她的。

“我是花艳楼的护院保镖,特地护送冰兰姑娘来这里。”不待她开口道出,韩翎笑著先行安置了自己的身分。

“哦……”秦婆婆与田嫂立刻信以为真,全无怀疑。

冰兰觑了男子一眼,正好接收到他同样投来一记淡笑的眼神,心领神会尽在其中。

他用护院保镖的身分,掩饰曾经救她出险境的事实,不要她歌颂他的功德,反倒体贴了她的难处。

她送给他一朵洋溢著感激之情的甜美笑花。

“我今天带了点东西过来,先摆婆婆这儿,托你和婆婆等会儿发给大家。”

冰兰起身从满桌包里里挑出几样,微笑交给了妇人,“田嫂子,这里是几疋衣料、针线,还有些乾粮、碎银子,阿勤和阿冕正在长,衣服很快就会不合身,多吃些,也才好长壮些。”

“让大小姐费心了。”田嫂不好意思地接过包里,尔後兴叹:“唉,咱们这批累赘也拖著大小姐快四年了,每个月都要大小姐花心思替咱们张罗,大小姐辛苦攒进的银钱,转头又落到咱们这儿来,苦了大小姐不知要到何时才能从花艳楼赎回身唷……”

“别说了,田嫂子。至少花艳楼不逼清倌‘梳拢’,我在那儿还算不错,你们甭替我担心。”冰兰下意识急忙撇清自己的清自身,她不希望太过低下的身分,使恩人感到救她是不值的多馀之举。她悄悄抬眼瞄了瞄韩翎,安心地发现他脸上的微笑并没有太大变化。

门外走过几个方从溪边濯衣回来的女孩,她无意瞥见,开心叫出。

“卿萍、珠珠、郁儿、小婷、小乔!”她们全是她昔日的玩伴。“好久没看见你们了,你们过得可好?”

几个女孩见到冰兰,先是一讶,接著面面相觑,久久连一句问候语也说不出口。稍顷,其中一名女孩先转头尴尬快速离去,其馀人也带著歉疚面色,鱼贯地跟著走了。

她怔仲无语。

“哎!我说郁儿、卿萍她们这些丫头是怎地?见了大小姐,连话都不会说啦?”耿直的田嫂马上发出不平之呜,“受了大小姐这麽多恩惠,见人却转头就走,这可真……”

“没关系,不怪她们。”冰兰凄凉一笑,低头黯然。“她们没有错。清白的好姑娘,是不应该和妓院花娘来往,免得惹人闲磕牙。”自己沦为烟花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身子的清白弥补不了已然严重污损的名节。她每每将周济大夥儿的东西寄放在秦婆婆这里,再让田嫂与秦婆婆分发,正是因为知道有些人嫌从她手里拿过的,是‘脏’。

秦婆婆嗟叹:“她们还是敬大小姐您的,只是人言可畏,她们不好意思跟您接近……”

“我知道。”眨眨秋眸,她强颜欢笑,把心酸紧锁在眼眶,不让它溢流。

“我也不好留太久。婆婆、田嫂子,我先走了。”

田嫂送她走出小屋,“大小姐,路上小心。”

“你和婆婆也请保重。”

简单话别,冰兰与韩翎就要旋身离开,忽见两个小男孩走来。小的垂头丧气,大的则是气鼓著青一块、紫一块的腮帮子,两人身上都沾满泥泞,衣裳还有些地方给扯破了。

“阿勤、阿冕,你们两个怎麽回事呀!”田嫂惊见儿子这副模样,赶忙问道。

小的嗫嚅,“哥哥同隔两条衚衕的大虎子一群人打架。”

“打架?干什麽打架呀?给我说清楚!”

大的这才气呼呼开口嚷道:“大虎子说,咱们大小姐是个不要脸的妓女!我气——”话未说完,嘴巴已经先被母亲用手捂住。

“闭嘴!”看著面色惨白的冰兰,田嫂後悔又懊恼。早知道就别问了!

“大小姐……这都是孩子不懂事胡说,您千万别……”

冰兰再忍不住,转身飞奔而去。

她转过一条又一条灰暗的狭隘小道,离开衚衕後不知跑了多久,扑面的春天冷风惊醒她,才在郊外一面半坍的矮土墙前停住,依著土墙瘫软跌坐泥土地上。

无穷无尽的疲倦和委屈席卷而来,在心口划开大口子,蹦跳的心,正血淋淋疼痛著。她紧抓、绞扭著素裙,硬生生把滔天的苦涩巨浪压下,即使胸窝因此闷痛不已,她仍倔强地拒绝用哭泣来宣泄。

她不是软弱爱哭的小娃娃,流泪无济於事。所以,她不哭……

“宽心放松好好哭一场,你会舒服些。”从身後传来一声醇厚的男音,平稳劝道,“犯不著把满肚子的辛酸苦楚一古脑儿埋在心底,这样很伤身。”

“你管不著!”冰兰微愠地回首仰眺,不满这个才头一遭见面的男子,竟可以说中她的心思。

轩昂的影子洒落在她身上,为她挡去刺眼阳光,让她能够探入他明亮的眼眸去搜罗。而他瞬也不瞬的眸心,透出一种真挚的体恤,好似告诉她:他都明白。

仅仅一个温情的眼光,她尚未完全封存好的哀伤,竟就这麽碎出裂缝,然後决堤崩溃,潺潺涌流出了美丽水湛的凤眸。

为什麽?她不该这样的!

她掩面呜咽,不要自己的伤心在别人面前丢脸。

韩翎扶她起身,用健臂圈住她,将泪潸潸如出水芙蓉般的艳容收进胸前,给她厚实的依靠。“这样就没人瞧见是你,不用怕失颜面了。把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别忍。”

似是应了他的允许,冰兰当真痛哭失声。

向来视作无用的泪水,在心谷乾涸的枯泉注入一股波涛汹涌的情感,让她真切感觉自己还活著,而不是一具槁如死灰的行尸走肉。

哀凄的哭音流泄在空旷的野地,刚冒芽的嫩草绿叶、初启的花苞好似都感觉到她的深深伤怀,在轻寒的春风里陪著恻恻垂首,摇晃应和。

第二章

熙攘吵闹的县城大街旁,茶馆设有幽静的雅座,动中取静,给客人一份贴心的安适。馆内茶香飘逸,清水在炉火上沸腾的声响,特别能抚平烦躁的心情。

冰兰从氤氲的甘郁蒸气,望回了过去。

“我本姓俞,是阜宁县鱼龙寨人氏,先父名讳俞雄,正是寨主,所以寨里族人都称我一声‘大小姐’。靠著爹和叔伯们出外盘商,我们寨子十分富足,人人奉公守法,安居乐业。

“三年多前,官府莫名诬陷爹和诸位叔伯,说他们是杀人抢劫的盗匪,甚至胡言我爹曾在多年前诛弑过朝廷命官!官府派人来捉拿寨里不少老、壮男丁,寨子於是集结起来抵抗昏庸官府。不料,天道不仁!朝廷不但未曾体察我们的冤屈,反在数月後更派出骁骑官兵围剿寨子!

“兵荒马乱间,寨子毁了,爹、叔伯们都被杀,男了伤亡大半,就连我八岁的弟弟也失散不知去向。剩下我们逃离寨子,本打算投奔亲戚,可是……那些亲戚却视我们为罪犯馀孽,怕有一天被官府找上拿罪,而不敢、不愿意收留。我带著一群老弱妇孺辗转流亡,终於到这县城,再也走不动了,因而暂以那片废墟为家。当时伤的伤、病的病,我们举目无亲,不见任何善心垂怜,几乎快活不下去……”

“所以,你选择自己去委身花艳楼,以你之力养活那群人?”韩翎将刚沏好的茗茶注入她面前的陶杯七分满。

“不过是帮著度过难关而已,谈不上什麽养活。”冰兰苦笑,显得无力又无奈,“我只是一买笑不卖身的清倌,花艳楼虽不逼清倌陪寝,但相对地,能挣得的银两便很有限。诚如你所见,我并没能确实改善大家的生活。”

“苦了自己,却帮不了多少人,你这是何必?”

“我……是他们的大小姐,我不能甩开他们,能帮多少是多少。”一个称呼,彷佛一道符咒,把她紧箍著动也不能动,让族人的一切都成为她该担的责任。

韩翎摇头,沉沉感慨,“有些称谓听来很动人,事实上却是沉重无比就像你,大小姐。”

冰兰捧起陶杯,啜饮混合了朴实气息的上好茶品,在白蒙的水气掩护下,抬眼偷偷凝视眼前人。

这个奇特的男子,愈是细看,愈是觉得他好看。她以为他是一介粗犷武夫,但他沏茶的动作和言谈举止儒雅得与外形不相符合;更奇妙的是,他若有似无的轻轻一喟,著实吹走了一片滞留她心头的乌云,好像他对她的苦楚能够感同身受,让她感觉自己不再那麽孤单。

“能谈谈你吗?从你救我到现在,我们好像已经说了不少话,可是我还不清楚你的来历……”

“我?”韩翎笑露洁牙,“我只是个恰好过境的商人,没什麽。”

“你是从商的外乡人?”这麽说,可能日後想再见到他的机会,是少之又少罗?冰兰有些失落,好不易才遇上一个可以谈心的人呢……

“是啊!这回到江苏,不会停留太久,就又得赶到浙江去了。”但决计不会两手空空离开。因为,他将要从花艳楼撷走一朵绝美幽兰。

天色入晚,月儿东升,白天原属寂静的地方,渐渐热络了起来,花艳楼亦然。

身为花魁,冰兰必须赶回酒楼梳洗,一如以往用美艳的笑靥送往迎来、虚与委蛇。思及此,她心情便随著步伐一寸一寸地往下掉。

“到了,就这儿。”人烟甚少的小巷後门前,她依依不舍地回身道别。

“韩大侠今日相救,冰兰不知这恩情该何以为报……或者,如果不嫌弃,往後您再到县城,让冰兰招待您吧?”

“你想报恩、招待我?”英昂的男子笑笑,若有所思地望了她须臾,“那麽,你这样招待我好了”他忽然跨步上前,长臂环过她的肩头,把她锁进了怀,掌托住她後脑勺,把两片樱瓣推贴向他。

覆上她甜软的檀口,他放肆地又亲又吮,湿软的舌甚至滑舔过她的唇。

“唔!”冰兰瞪大凤眸,霎时瞠呆

他这是干什麽?!她试著挣扎推开,却撼动不了他壮阔的胸膛半分。

这男人身躯坚若铜墙铁壁,可是他的唇……好柔软。男人的唇,怎会软润若此?绵绵地好像一朵暖云,包拢得她轻飘飘,意识彷如罩上一层厚厚的雾,她什麽都不知道了……

吻上她的唇,韩翎似是得到渴望多年的珍宝,小心翼翼地舔吮亲咂,细心体会他已经臆测了一整天的红嫩,惊喜於她比自己所猜想的更香甜可口不只千百倍。

他不禁要想,她口中的芬芳、小丁香是如何?一身衣裳下的肌肤,又如何?胸房、纤腰、翘臀呢?能够包容他的炽热的幽暗谷地又是怎样?是否皆一如他脑中所想,抑或是美妙更胜他自行描绘的模样?

心头的欲念,在澎湃的想像中急速升高。男子始终没有更进一步,但他已笃定,自己今晚绝不会是与寂寞共枕。

良久,他才放开怀中有点晕眩的女子,柔声低问:“我还没知道你的……”

冰兰颊红似火,愣愣仰望他翕动著不知说些什麽的嘴唇,脑袋忽从一片空白转回现实。

“你……你混帐!”玉手高扬,她送了他一记火辣锅贴,旋即奔进後门,头也不回。

混帐?!韩翎愣了愣,抚著一边脸颊,皱眉自问:“是怎麽?我吻得不好吗?”

小巷子更深处的黑暗,忽传来一道娇俏女音,促狭调侃。

“嘻嘻嘻……您是吓坏人家姑娘了,爷。”

韩翎侧眼瞟向某处,“偷窥是很失礼的,环。尤其你偷窥的还是自家主子,敢情想挨罚吗?”

被称为‘环’的俏姑娘,身作长袍马褂男装打扮,手捧一套华贵衣物,轻巧现身。

“哎哎,小的会跟在一旁,可是为了克尽职守唷!爷您也早该发现我跟著了,对不?我看您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才不出面打扰;方才那一幕,也是您自愿表演给我养眼的,怎能怪我?”

“养眼?”韩翎瞅了她一眼。这像个女儿家的论调吗?

简环顾盼四下一周,果决地替主子拿了主出息,“这小巷暗,人也少,您乾脆就在这儿把外衣换了呗!反正您今晚同段文毓少爷的饭局就安排在花艳楼,只消换好衣裳再绕到大门去便成了。”

“也好,就这麽办。”他确实不想多花时间回客栈更衣,生怕不过来回往返一趟,佳人便会化为轻烟消失。

想得到她的念头,强烈得容不得半点耽搁。

快速换上一袭纯丝长袍、缀绣金线纹彩背心,再外罩缎面长衫後,男子的气质骤然迥异於先前,摇身一变,俨然是一干练的富商巨贾

“嗯!总算才像个爷的样子。”简环满意地帮主子整平衣面,﹁行啦!段少爷这会儿该在花艳楼大厅恭候大驾了。”

主仆二人从容步出暗巷,融入了川流的人群。著华服的男子身形英伟,风采殊贵,鹤立**群的浊世无俦,让每个路人都忍不住多回望一眼。

*******************

冰兰一路疾奔过花园、迥廊,气喘吁吁,才终於在自己的房前停下,体内怦怦狂擂的心跳和奔腾的血液却未见休止,使她在这凉爽的三月傍晚感到异常燥热。

纤指拂过头一遭被人尝吻的嫩唇,她脸儿烧烫得都快冒烟了!心头有点恼,因为他唐突无礼的举措;又有点她不懂的、莫名的……甜意。

就连她自个儿都想不通,那明明是轻薄之举,但她却一点也不嫌恶;刚刚不小心送上的那一巴掌,是因为她吓著了。

嘴唇相贴的热度还在她的樱瓣上持续加温,感觉如此清晰。他的唇,是出乎出息料的绵软,立见令她有再尝一次的念头……

不!她怎麽会对一个男人有了非分的妄想?是不是因为在这充满暧昧情色的勾栏院太久,她已经被放荡的气息所沾染,变得随便了?

“冰兰!”一声天外飞来的拔尖高呼,赫把冰兰震出陶醉梦境。转头乍见徐娘半老的鸨娘扭腰摆臀走过来,“冰兰哪!你可总算回来了。一整天都不见影,是上哪儿野去了?”

“我只是去了趟衚衕……”

“行了、行了。今夭是个大日子,咱们大老板马上要到花艳楼来视察,所有人都得打扮好,上前厅迎接。瞧,大夥儿都忙和著呢!你傻在这儿偷什麽闲?还不快进屋梳洗去!”

“是,我这就去。“冰兰略略环顾。

今晚花艳楼特地点起楼内所有花灯烛火,里里外外光灿如画,比往常更热闹得多,姑娘们也争相作出最妖娆的打扮,把酒楼妆点得可谓﹁花团锦簇﹂,可见今日之不同。

但对她,有什麽不同?接待的客人再不同,之於她,也不过是千余个卖笑日子中,又增添一笔心酸而已。

回房关上门,屋里的澡桶已经注满清水,她伸手探探,水温有些退凉了。不打紧,这样的温度,正好帮她怯除身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热,且等会儿就要忙接待大老板,估量她也没多少时间泡澡。

快速褪去衣物,展露冰肌玉肤所包里的娇躯,一身婀娜曲线,无疑是足使任何男子狂喷鼻血、疯狂追求的完美胴体。拎起抹身的丝瓜巾,她跨进澡桶内浸身,轻轻刷洗纯璧无瑕的雪肤。

一双冰兰没能察觉的yín邪眼睛匿在黑暗中,饱览这幅美人出浴图,连眨一下眼都舍不得,撑得眼球迸出了血丝。须臾,不安分的欲望终於让这yín狎之徒跳出,冲向澡桶,强揽住美人儿便上下其手!

“嘿嘿嘿……冰兰宝贝,让爷好好疼疼你 唷唷,好滑、好嫩、好香……”

“呀啊——”冰兰大吃一惊!慌乱之中抓起水瓢,狠狠往侵犯者头上连敲好几下!

见侵犯者抱头退开,她赶紧爬出澡桶,随手套上一件薄纱衣遮挡春光。

“你是谁?!怎麽会在我房里?”

“我是谁?嘿嘿……”那人慢慢放下手,满脸猥亵yín笑,“不就是最想疼你的好哥哥,洪骏吗?”上午骚扰没能得逞的纨绔子弟,在傍晚时分潜入美人儿寝房,打算再接再厉。

“你!”冰兰险些晕倒,心里怨起怎麽这人的膀子早上没被韩翎也给拽掉。

洪骏前移几步,把佳人逼往内堂。他步步逼近,涎著脸搓动双手,准备好好用手感受方才所见的光莹凝脂,捏捏她高耸的丰胸、揉揉她俏实的圆臀,然後……然後……

咽下一口唾液,光是用脑袋出忌yín一番,洪骏再也禁不住地直扑上前,硬是把美人儿抱了个满怀,乱亲乱咂,引来冰兰尖叫连连。

“放手!护院大哥快来,这儿有贼呀!护院大哥……”

洪骏急把小嘴捂住,“别叫护院进来坏事儿呀!冰兰宝贝,跟爷好好快活快活,往後一定不亏待你。来,让爷亲一下……”他噘起嘴巴,在美人香腮上左右胡沾。

恶心!讨厌!冰兰拚命挣扎,求助无门,本著求生意志,她抬起膝盖死命一顶——

“呜……”闷闷一哼,洪骏放手掩住下体,脸顿时涨红、转紫、发黑。这男人最致命的疼痛,让他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

冰兰推开他,拢紧衣襟,脚步踉跄地仓皇逃出了房。

“救命!救命啊!”夜凉如水,晚风徐拂,遮蔽不了几分的薄衫,冷得她直打哆嗦。

她直觉往人多的地方跑,一面喊救命。

才踏上华灯美灿的长廊,她迎头猛撞上一堵硬中带软的高墙!後座力一击,害她又往後仆倒。眼看佳人的龙尾骨就要硬生生著地时,那面肇事高墙自动延伸,稳稳地把她捞住了。

“救命,救命……”暖呼呼的怀抱里,她娇喘咻咻,还不忘继续阐明她‘夜奔’的理由。

“咦,是你?”沉醇含磁、微带欣喜的低音,如晨钟般撞进冰兰胸口,回音在心谷荡漾不绝。

冰兰一诧,赶紧昂螓首以望。“你……”见他,她雀跃地豁然一笑。

男子的笑容在晚间仍如阳光般灿烂亮眼,但他的打扮有了明显改变,且左伴一文质彬彬贵公子,右立一纤秀不凡侍从,气势大不相同。

“韩翎,你小子未免桃花运太好,居然有办法让冰兰花魁一见你就笑。”贵公子椰榆地捶捶韩翎的肩头。“如果这是蓄须的好处,那我明儿起就开始蓄!”

栖身青楼数年,冰兰还算阅历过一些世面,认出那贵公子名为段文毓,出身当地望族,能与之结交者,家世应属高贵良好。那麽,韩翎他……

友人口头的损语,没能吸引韩翎半点注意。现下,他的视线正无法遏止地定定锁在怀中瑟瑟发抖的美人儿身上。

她艳容微带惊恐,楚楚可怜;胸脯稍贴在他身上,两侧开襟的薄衫微敞,酥胸半露;他更注意到她过度清凉的纱衫早已湿透,薄薄的布料完全服贴在她玲珑的曲线上,圆凸的胸尖隐约呈现,他霎时无法自制地血脉偾张起来。

天,她干啥要披这衣裳?这若隐若现的纱衣,是引人人罪的最大诱因呀!

“我说是哪个不知轻重的丫头片子,冒冒失失地撞上大老板,敢情是想死啦?”鸨娘嚷嚷著从後头过来。

大老板?冰兰一愣,眨眨眼。她确定撞上的人是韩翎啊!

定睛一瞧是冰兰,鸨娘即刻不留情地往她玉臂狠拧了几下,怒骂道:“你这死丫头,要你打扮不打扮,这副样子是怎的,找晦气吗?死丫头……”

冰兰仓卒解释,“鸨妈,您别……我是有原因的。”挨皮肉痛不算什麽,她只是不想让韩翎见到她出丑的难堪模样。

“给我住手!”韩翎护住被捏得泛泪的小女子,怒声命令。

鸨娘马上震慑地停手噤声,满脸冰兰不曾见过的畏怯。

“今晚的酒宴,让冰兰花魁伺候。”男子浑身散发出不可小觑的威严,这也是冰兰所不认识的他。

鸨娘堆起笑脸嗫嚅,“呃……大老板,冰兰其实算不上什麽花魁,只是个不懂伺候人的清倌儿,您瞧瞧她,就知道她规矩还没学全。今晚还是让雪鹃服侍您吧?雪鹃懂规矩、知礼数,肯定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

雪鹃是她栽培多年的花娘,媚嗲手段、床上功夫都是一流,倘若大老板能看上,她这鸨娘势必沾光添福!相较之下,冰兰就差了一大截;纵使她容貌姿色远胜雪鹃,可都卖进来几年了,还死端著清白架子不肯‘梳拢’,伺候男人这种事,她会个屁!

“多嘴!就要冰兰。”鸨娘的期望,韩翎心里清楚,仍是半点不容情地断然扼杀。

“是。”鸨娘万不情愿地恶瞪冰兰一眼。

低首,韩翎对美人儿又是一个无害笑靥,丝毫不见刚刚的严厉。

韩翎?大老板?冰兰还陷在疑问漩涡的冲击里,活灵灵的水凤眼怔仲地望著他。

另一头,胯间疼痛好不易稍缓的洪骏,不甘心地拐步出房,四处追寻,终在通往前厅的坷壬喜痘衲遣恢好歹的小女子娇影,随即赶过来,破口大骂。

“冰兰,你这臭婊子!给脸不要脸便罢了,居然敢伤老子的宝贝……”

未及再上前半步,四名护院已先在他面前一字排开挡驾。

面对高壮威武的护院,洪骏有点退缩,仍鬼吼壮胆,“怎、怎麽样?你们花艳楼的姑娘冒犯客人,我想教训教训她都不成吗?要再挡我,我就让我爹叫你们在这县城混不下去,关门大吉!”

“你尽管试试。恐怕花艳楼关门前,洪知县的顶戴已先不保。”示意护院退开,韩翎沉凛笑言,身影出类拔萃,飒飒姿仪如君临天下,霸而生尊。

洪骏一眼便认出此人,“又是你这姓韩的浑小子,装模作样,以为换套衣裳,老子就认不出你啦?正好!今早的帐,咱们一并在这儿算清……”说著,便持起袖子。

“洪公子,适可而止吧?”段文毓出面劝止。

同为上乘富贵人家,洪骏自然识得段家少爷。段氏一族门风严谨,在当地是德高望重的士绅人家,亲族中不乏在朝为官者,县城里,就连知县也得敬让他们几分。

见段文毓,登徒子才收起撒野的态势,撇嘴嗤道:“哟,素闻段氏一门人人洁身自爱,怎麽段大少来了酒楼,还结交了旁边这种来路不明的家伙呢?”

“说话客气点,什麽来路不明的家伙?”简环发出不平之呜,“我们家的爷,可是掌管天下上千家行号的云河庄主、商界的翘楚,韩翎!你这只不知从哪边跳出来的臭虫给我小心点,再要冒犯,小心我钩了你舌头!”

冰兰诧异相望,这才发现小侍从原来是个作男装打扮的女儿家!无怪乎身形纤瘦了些。

“云河庄主?”洪骏那眯起的眼缝登时发了光。

天下间,谁不知财富几可敌国的云河庄?又有谁不知正在大展鸿图的新庄主?这传奇人物,他听自家老子不知提过多少回了!

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新庄主,是老庄主过世前亲口交付的继承人选,十八岁开始学经商,在老庄主细心调教下,不仅处世手段高明,更有一种天生的王者霸气,谈笑之间便教人不得不心甘情愿买了他的帐。

身边跟随他跑遍大江南北的小总管简环,乃大总管简枫的独生女、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年纪轻轻便功夫了得,尤其特立独行的泼辣和狠劲儿,使人不敢因她的女辈身分而看轻她分毫。

接收家业三年馀,新一代掌事者果真年少有为,不但将庞大家产调理得井然有序,在新一辈积极营运下,云河庄旗下原本已甚红火的事业,是更加炙手可热!

当今朝廷的王公大臣,无一不想开发年俸银之外的财源,因此找人挂名营商、或分股投资,都是相当时兴的理财活动。想要获利不赔本,首先就要选择可靠的商家;而云庄壮,正是当之无愧的首选。

是以云河庄每一家行号背後,各有王爷贝勒、高官大员为靠山;至於周旋在权贵之间的庄主大老板,不消说,声势是如日中天哪!

眼前惹上的浑小子,会是云河庄的庄主?洪骏胆寒中又有点狐疑。

“不错,韩翎就是云河庄的庄主,也是我段文毓的朋友。”段家少爷进一步印证了他的疑惑。”花艳楼乃云河庄所有,换句话说,洪公子,你是踩在韩庄主的地头上,行事岂可不慎?”

简环掏出她特有的金镰刀,在洪骏面前亮晃,“再不快闪,你信不信我让你看不见明儿的太阳?”

此话一出,洪骏立刻用他的獐头鼠目陪起笑脸,一边鞠躬哈腰。

“哎哎……简总管,您大人大量,我洪骏是有眼无珠,无意冒犯了庄主和您,您就当只臭虫乱叫,甭跟虫子计较了,总管大人。”简环的金镰刀可是出了名的,不知多少条胳膊、多少根脚筋就在那把镰刀下与世长辞,他洪骏才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呢!

“好了,环,收起你的刀子。做生意要和气生财,洪公子也是花艳楼的客,你别太失礼。”韩翎淡笑制止。“无论如何,姑娘冒犯客人,花艳楼是该给洪公子一些补偿;像洪公子这样身分高尚的客人,应该要派个更好的姑娘伺候才对。鸨娘,叫那个懂规矩、知礼数的雪鹃去服侍洪公子,定要把客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知道吗?”

“是。”鸨娘心生怨怼;这安排根本是糟蹋了雪鹃嘛!

“还有,洪公子今晚在花艳楼的花销,一概全免,就算是我韩翎作东请客。如何?洪公子肯赏光吗?”商人使出绝妙的手腕化干戈为玉帛,让原本不满的客人乐得飘飘欲仙。

一旁的鸨娘是猛捶心肝。老天爷啊!大老板居然让她的宝贝雪鹃给人嫖免钱?

“哪里哪里,蒙韩庄主看得起,洪骏对您多有得罪,请韩庄主包涵了。”洪骏喜孜孜地客气起来。

韩翎上扬的唇角始终保持著一样的弧度,“好说。来人,还不快招待洪公子去!”

不一会儿,麻烦的冲突场面消失了,冰兰再次得以全身而退。

“哈……哈啾!哈啾!”全身紧张一松弛,小女子猛然连打了几个喷嚏。

韩翎迅速脱下还留存著阳刚温热的缎面长衫披上她娇小身躯,不由分说地把她打横抱起。“冰兰可能伤风了,马上叫人准备姜汤、热水到她房里,我送她回房。”

“爷,您和段少爷的饭局……”

“饭局?”韩翎大步跨出,笑掷一语:“文毓,诚如你所见,今晚饭局取消了,回去吃自己吧!”

人,已飘然数丈之外。

第三章

捧著一碗热姜汤,冰兰一边啜饮,一边瞄看房里人来人往的新奇景象。一直以来,连个丫鬟也没有的她,平日是一概自理,几时受过这麽殷勤的伺候?如此集三千宠爱於一身的优待,全拜身旁这个男人所赐。

韩翎坐镇指挥,大刀阔斧地撤换所有他看不顺眼的物品,直到这房间总算达到他所能接受的及格边缘,才摒退一群快要跑断腿的仆婢,留给目己和冰兰独处的时间、空间。

几只光芒四射的明灯,取代了桌上幽暗微弱的烛檠;澡桶内不但重新灌入热水,还仿似戏文里贵妃出浴那样洒满玫瑰花瓣,诗意极了;就连原本朴实无华的床榻,都因铺陈了淡雅的云帽锦褥而显得面目一新。

他星眸扫顾,剑眉之间褶起几道仍然不甚满意的沟纹。也罢!顶多再将就 一晚而已。

“身子好些没有?”

冰兰放下饮毕的空碗,淡漠道:“好很多,多谢大老板费心。”

“你的脸色和态度都告诉我,你很不高兴。”乌眸转了一周,韩翎勾唇而哂,“是气我先前没向你表露身分?”

美人儿撒开盛满愠色的芙颜,“你骗我!!”她更气恼自己的想法似乎总瞒不了他的眼睛,“你明知我是花艳楼的姑娘,为什麽不老实告诉我,你就是大老板?”

枉费她直把他当知心人,傻诉衷肠,还……还被他偷了个香!到头来,才发现原来他是高高在上的大老板,而她不过是他手下一颗小卒子,一个隶属於他的廉价资产,令她自觉瞬间渺小得恍如飘过他发稍的尘星、掉在他脚边的微粒,不足挂齿。

睇著她因怒炙而雪亮的凤眸,和气恼而红晕的粉颊,韩翎头一回发现,女人生气竟也可以这麽美。“在你面前,我不想当大老板,只想当个平凡人。”

这话听进小女子耳里,却得到错误的解读。

她把红了的眼眶硬闷在心底,颤声道:“你说的对,像我身分这麽低下的人,合该只能跟平凡人来往,不配‘您’用太高贵的身分来接触。”

“你这个爱钻牛角尖的小东西,弄拧我的意思了。”男人温热的大掌覆上她纤白的玉葱手,瞳光有著诚挚的深情,“我的意思是:在心仪的姑娘面前,我只想当个普通男人,彼此倾诉真心话,不要繁琐的礼仪规矩对两人造成阻碍,懂吗?”

冰兰一震!

心仪的姑娘?她吗?

“你……”他掌中的暖热似熨斗般,透过手臂向上滑窜,陡然熨红了她的颈子、耳根、乃至整个脸蛋。她赶紧把手抽离,﹁你别胡说!﹂

不!不能信!冰兰心中警铃大作。俗语有云:无奸不成商,何况韩翎这样家大业大的成功商人,肯定更是个无人能出其右的大奸商!他的花言巧语,绝不能信!

可是,她的心还是阳奉yīn违,软化了一角……

“我没胡说,我清楚自己的的确确是对你一见锺情,因为这样的感觉,多年来不曾有过。”他的脸,离她只剩寸余,口中吐出的话语直直喷吹在她雪嫩的颊上,每字每句皆化成红云,一层又一层地染色。

男子身上的阳魅气息如刚温好的陈年佳酿,醺得她芳心大乱。“我……我不懂,怎会是我?我那麽普通……”

“对我而言,你不普通,一点也不!”韩翎捧住她桃红似火的花颜,坚定的眼神射穿她一双晶莹眸心,令她无从问躲。“看见你的第一眼,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居然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的梦中情人?”

他轻啄佳人香唇,沉嗄呢语,“可我真找到了……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你知道吗?”

冰兰听见自己的心坍塌了。她到底只是个年芳十八豆蔻的清纯姑娘,即使人在青楼多年,所见所闻也仅止於男人花钱买色,何时受过如此轻声细语的柔情攻势?

是以,当眼前这个曾经救她、助她、又知她的俊挺男子,软唇再度碰贴上时,她不能自持地沦陷了;拢上眼帘,掉落在他喃喃情海中载浮载沉,忘了方向,没有依归。

“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往後由我来保护你、照顾你,我要你开心过日子……”

“离开?”小女子却在他继续给予美好的许诺时,忽然推开了他,忧愀道:“不,我不能离开。”一时的意乱情迷也没能让她忘掉肩上的重责大任,衚衕那儿的老老少少需要她尽一点心力,她不能只求自己过得好。

韩翎愣了愣,随即出息会,“我明白你的难处。衚衕里的人我会安排,让他们脱离困苦,重新过生活。”

这话,冰兰简直不敢相信。“他们……他们不是只有两、三个人而已,而是几十来个男女老幼呀!所有人的食衣住行,你当真能全部……”

“做生意最讲究信誉,不是吗?而且为了你,我一定做到。”他紧执她的柔荑,“到我身边来,你同你的族人都可被纳入云河庄的羽翼下保护,老有所终、幼有所养,不再受人欺侮。这样,你愿意吗?”

“这……这是交易吗?”用她的身体做买卖?

“你若坚持,就当它是吧!这桩买卖,你做不做?”

太美好的远景,充塞了美人儿整个脑袋,她已经无法思考。

天!这是她日思夜想,却恨自己力有未逮的美梦啊!而今,财富雄霸﹂方的云河庄主许了她这样一幅蓝图,她再如何左思右想,也找不到一个说‘不’的理由。

终於,她轻颔螓首,决定送出卑微的自己,交换所有族人们快乐的未来。

见她点头答应了,韩翎喜不自胜地把美人儿的娇躯收搂入怀,将全身喜悦的澎湃驿动付诸一吻。

他又偷香!“唔……”冰兰先是轻微地不安挣扎了几下,随即在男子灵舌叩入檀口後,被不曾体验过的软溜湿热给愕住了。

紧紧相接的四片唇瓣未留了点缝隙,他彷佛要吮走所有剩馀的不确定性,不留给她任何改变主意的机会,而将她原有的芬芳津液包括空气都一并吸走。

为了抵抗缺氧造成的晕陶,小女子不得不奋起自己的小丁香,对抗侵入口中强力掠夺的湿舌。初学缠绕舞步的丁香舌在几番努力收回、流失,再收回、再流失後,终究不敌,致使整个人儿都失守了。

他的唇,还是那麽柔软,仅一指节长的短髭也柔顺地拂著她的芙容;他的大手,隔著她身上那件唯一的罗裳游走抚摸,她能清晰感觉到他的炽热。

在花艳楼数年,她看尽男人粗鄙、yín亵的丑态,厌恶任何男子接近、靠拢,更遑论一丝亲昵抚触;可此时的她,却不是那麽介意他的举动。

他不一样。虽然她不知道哪儿不同,可他对她就是不一样。

男子的手游历过平滑雪背後,绕到了前头,自她纤细的腰肢往上滑,攀赴一对饱满的白软,捻弄两颗薄衫下掩藏不住的怒凸,指尖撩拨旋绕,一阵又一阵陌生的刺激快感彷如雷极般窜遍小女子全身,下腹产生莫名的空虚紧缩,惹来次次心慌意乱的震颤。

“唔……嗯……”她欲表明小小抗议,却听见喉咙逸出声声不可置信的yín媚吟哦——

天!这是怎麽回事?她是怎麽了?

冰兰急忙使劲推开几乎与她熨贴至无缝的男体,剥离缠绵中的唇片,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娇喘中竟含有兴奋的颤抖。

“怎麽了?”韩翎同样在喘息,声音低沉瘖痖,原先澄亮透澈的墨瞳有些幽黯,弥漫著一股平日不见的邪气。

“我……”退後几步,她赫然发觉双腿间的缝儿微沁了些许湿滑液体,霎时羞愧得无地自容!“我身子不乾净,想先去洗过。”

美人儿躲到屏风後头解衫,身子快速隐入澡桶中的花瓣下,佯装净身,悄悄洗去两腿间的润滑。确定证据被湮灭在清水里後,她才舒了口气,继而对自己懊恼不已。

真是羞死人了!

身处勾栏院,她大致明了男欢女爱之事。据知,女子在心生yín意时,体内会泌出滑液,好迎接男人进入。可是、可是她……他只是吻了她、摸了她一下,她居然就有了这种反应?他若知道了,会不会把她当成yín娃荡妇?

“水温还够吗?”韩翎不避赚地倚著屏风,欣赏一片水光秀色。

冰兰娇羞地又往水下缩,幸好有满满的花瓣遮挡他直射的眼光。“还好。”

她没想到,接下来,男子竟也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跑了一天,是该净净身,等会儿才好上床。”背对她,他大剌剌脱至完全袒裎裸露,肌肉纠结而匀称的轩昂身躯上,意外佈满了条条伤痕,令她看得怵目惊心。

男子转过一身精光时,冰兰早一步撇开火红的小脸,不敢直视,静静任由一个庞然大物跨进澡桶,溢流出大半水花溅湿周旁一地。

桶内的温热水加速血脉循环,挤了两人的澡桶更显狭窄,他双腿张开贴著桶壁,恰好将美人儿正面相对的雪胴收纳其中。

“我帮你洗。”他藉此正当理由,行揩油之实,手趁势游到冰兰身上,享受水中滑嫩美好的肤触。

热掌自她圆滑的香肩而下,一一按摩过均匀的藕臂、丰满的胸乳、细瘦的柳腰、平实的腹部……刻意忽略双腿间的柔丝丛,他延抚她的莹白大腿,目不交睫地观察她一双媚眼时而迷蒙、时而失落的模样,细心体察她深处真正的需求。

冰兰放纵男人的蒲掌探访自己各处,体内血流倒行逆施地尽往被触摸过的地方奔去,增加该处敏感度,她因而头有点昏,可是……很舒服。

“我想,应该都洗得很乾净了,只剩下……这里。”修长的手指忽往她的秘密园地巡去。

她倒抽一口气,却未制止,只是愣愣地感觉他手指的动作。

韩翎伸进层层肉瓣间轻拢慢捻最脆弱的小花核,一指探往玉洁的幽穴口,为她明显的湿润而勾唇,胯间的勃发亦为此气焰更盛。他真等不及了!

“净身到此为止,我想咱俩都已经够乾净,可以上床办正事了。”

霍然起身离开,澡桶内又溅出大量水花,而当他跨出木桶时,还软坐桶内的冰兰直被眼一刖硕大高昂的欲望表徵给惊呆了。

韩翎托扶美人儿出澡桶,见娇弱的身子沾附了许多花瓣,使她看起来像是个初生的花精灵,美丽得教人不能不爱怜。

他将她横抱回刚铺好新幄帐的床褥,持起大毛巾包裹住她的身体,细细为她拭乾水渍,手掌又不安分地隔巾恣意爱抚,嘴也再次品尝了丹红如玫瑰的甜唇。

冰兰在被他抚得春心荡漾、吻得天昏地暗间,感受一具沉重如山的炙热硕躯压贴而上。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的本名。”男子的嗓音沙哑仍带磁性,“在你还不是‘冰兰’的时候,你的名字?”

“我……落雁……俞落雁。”她喉头乾涩难言。

“俞落雁……是取‘沉鱼落雁’为名吗?”韩翎仔细品味这名字,“看来你爹给你取了个好名字。”佳人果真生得沉鱼落雁哪!

小女子只是笑笑。落雁是个好名字吗?她不知道;但比起弟弟飞鹏,她总有股自怜的沧桑感。尤其家园生变後,她身堕风尘,更悲叹自己人如其名,成了只锻羽而落的孤雁,尝饮人间所有不幸。

“往後,我就喊你雁雁。”他擅自决定了专属於他的昵称,随後附上一记烙印式的吻,攫去她多馀的意念。

他唇吮齿囓,直到软嫩的桃粉转成肿胀的樱红,他才不舍地让她从窒息边缘解脱,改以密集如雨的啄吻落遍她精雕细琢的玉颜,炽掌沿著高低起伏的玲珑身段,贪婪捏抚。

“雁雁,雁雁……”男子反覆呼唤,如心谷中山峦飘荡的回音,悠悠深远。追寻多年的那一抹艳影,终在这美丽的雁儿身上,得偿宿愿了。

俞落雁浑身娇软地任他热掌随兴拂逗,脑袋昏昏,身体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醒,敏锐地传送每一分被爱抚的愉悦,她不禁细声吟出由衷的软腻欢呼。

韩翎的湿舌一路滑下,舔洗过大手推捧起的丰挺,包卷住她硬似小石子的乳尖,拨舐勾弄,藉以调高她嘤啭的音量;手,则肆入他用颀躯格开的大腿间,柔柔掏弄初绽的丹红蕊瓣和充血的珠蒂。

小女子直觉他的掌炙热似火,不断在她身上添火种、加柴薪,烧滚了她被他挑动的欲望,化作晶亮的透明水津流泄股间、濡透新床褥。

胸口满涨著几乎爆炸的欢愉,令她不得不抛开矜持问题,放声呼出快要受不了的舒快。

“你的身体真是敏感得惊人,一下就湿透了。”韩翎盯著她湿漉漉的股沟,甜蜜aì液对他发出强烈的蛊惑气味,驱使他胯间骄傲愈加硬挺。

美人儿的一切,真是远比他凭空的臆测美好得太多,无可比拟!

“那麽,这里又如何呢?”持续掐按著触感柔滑如丝绸的小珠核,他另一手长指轻缓直入幽穴,在湿热紧窒的包含中,浅浅抽插,诱发更多润滑潺潺沁流。

“啊啊……”俞落雁失去控制地纵情婉咛,揪眉摇乱一头乌顺青丝,弓挺起娇胴轻轻摆动,明显感到自己的骨头正一根一根地,让某种略酸、略麻、又略酣的快感给酥透。

随著男人手指动作加重、加快,更浓郁甜美的欢快,层层叠叠地滚滚袭来,直到一阵白热瞬间炸遍她全身,使她释放遏止不了的尖叫,在强力收束中抽搐、喑泣,颤抖著不能再承受更多。

抽出手指,韩翎把满指湿亮的韵味沾抹上他紧绷热疼的灼jīng,将她双腿扣至最开,凑近花径口,预备发泄体内蠢蠢欲动得快失去掌控的兽欲。

“头一回会疼,你忍忍,一会儿就过去了。”劲腰一挺,他一举进攻到底

“啊!”刚从一波高峰退下的小女子还来不及弄清他的语意,也来不及问明抵在隐私处的那股热烫是怎麽回事,便被蓦然撕裂的感觉给痛傻了!

他触碰到的,是她自己也从未知晓的极深之处。

男子低声哑叹:“天,这真是太完美了!雁雁……”她的甬道,密不透风地将他灼炽的硕大紧紧衔套;完全埋入时,恰好到达最深沉柔软的谷底。

绝顶美妙的结合,令他深切相信,这女人是上天特为他指定的伴侣。

他稍作浅短抽撤,并轻柔按摩被撑至极限的花穴,让俞落雁能够适应他的存在。基於方才的努力,嫩径有了aì液滋润,畅行无阻,被湿软紧密收吮的感觉当真是妙不可言!他按捺不住地逐渐放大动作。

疼痛退除後,俞落雁为他的摆动所带来的欢快而迷乱,出自本能地长声娇吟。

才刚过一小小高峰,便又被推入另一汪波涛荡漾的欲海,去体验更明晰的炽热快感,她只能脆弱呻吟,音调跟随男人愈来愈急剧的撤送而渐次升高。

韩翎怜宠地品览她yín靡的媚态,不断变换交欢的位置、角度,给她不同的感受,也延长欢爱的时间。

她媚蒙的眼眸、颤抖的吟哦,在在表明了她此次体受欲爱的感觉,也说明两人在床第间是多麽契合。

汗流浃背的两人引燃熊熊爱火,温度直直上升的房里,激荡的水哗声和肉体碰撞的暧昧声所交织成的艳曲,充斥迥荡不已。

他强快的节奏,让俞落雁觉得自己已无路可走,似乎快要到尽头了,不得不拨出些力气,勉力哀求:“我快……不行了……”

“不行了?”韩翎唇角扬起笑容,速度与力道未减轻半分,反而更加激烈。“头一次就能尝到极乐的滋味,倒是很不错。”

他将全身精力倾注在身体的律动上,从节拍有致的抽顶,至脱轨狂乱的恣情宣泄,猛烈的攻势令身下的人儿既晕眩又快乐。

终於,她不可抑制地被逼至尽头,尖声一呼後,刺激的怏感似雷电般瞬时穿透她身体每一处末梢,男人的交合运动未曾稍停,使这感觉愈发强烈、加倍极致!

她颤挛著娇躯,哭出破碎的乞求,“不要了!求你不要了……”

韩翎眉眼一皱,“不要了?这可得再等一会儿。”

瞳光一黯,他以更剽悍的力量,在紧紧裹束收拢的嫩穴中疯狂驰骋。直到抵达世界的尽头,他闷声低吼,身子一震,毫无顾忌地迸射出热流……

挺受不住的小女子,早被过度的狂喜给撂到天地间某个角落去,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了。

男子侧躺而下,搂紧美人儿昏厥的雪胴,聆听两人急蹦的心跳渐趋缓和。

今夜的第一场狂欢,终归平静。

****************

日正当中了,没有任何人来叩门。

俞落雁眨动还有些困涩的凤睛,慵懒地想翻个身,却被异常酸疼的四肢和霸道压覆在她身上的壮臂长腿所抵制,动弹不得。

乍睁开眼,她凝睇著身旁才相识一天的他。

与她同床的男人,一双剑眉长而浓密,挺直的鼻梁,软软的唇,漂亮的眼瞳张开时是皎洁灵晰的;他有张很好的脸形,如果把腮上的短胡须剃了,不知会有多俊、多迷人?

忆及昨晚,他似乎刻意不让她有好眠,几番又把她从黑甜乡里扰醒,温柔又霸气地勾引出她体内潜藏的欲望,教她忘情呻吟、尖叫、泛泪,直到天都发白了才总算作罢。

想起自己的回应,她脸儿更是红晕,羞得直想把头埋进枕下!

一直以来,她总是对从别房传来的yín荡吟呼不屑至极,认为那是花娘为了讨好客人而作戏假装的声音。至今切身体验了才明白,原来这根本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想憋著不叫出声,恐怕会先死於严重内伤吧?

“早,雁雁。”忽地,韩翎睁开明亮的眸子,对她一笑:“怎麽了?一早就脸红得像喝醉酒,还对著我直发呆?”

他薄被下的大手拂过她细嫩的肌肤,鼻嗅她清淡的馨香,今日的活力因此激越跃动起来。忍不住在她开口回话前先攫住她的唇,用两片柔嫩芳甜当作早餐开胃小点。

“唔……”俞落雁轻合上眼,默许他随出息讨取她的唇、她的身。

男人的长臂长腿将她圈住,像八爪章鱼般把娇躯吸附过来,紧贴著他。休息了几个时辰的欲望,又将一触即发。“我真要不够你……”

就在他吻得愈来愈放肆,手也愈来愈不听话,把美人儿弄得呼吸急促、娇喘微微时,他顺手拿起枕边的纯金怀表一瞧,忽然打住,一脸遗憾。

“多想再要你几回,可眼前不行。”抚著她精致的雪容,他轻叹道:“竟然已经午时多了;待未时末刻,我就得搭船往浙江去。”

俞落雁刹愕,杏眸圆瞠,“你要走了?”一夜风流後,他便拍拍屁股准备走人?“那、那我呢?”他要让她才过了一晚就变成弃妇吗?

小东西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瞧得韩翎失笑。他用力地揽了揽她,轻拧她的瑶鼻。

“你以为我会放心把你搁在这儿,给那些想吃天鹅肉的癞虾蟆可趁之机吗?你当然是随我一起走!既然跟了我,以後我就要把你褫在身边,带著四处走。”

闻言,俞落雁才宽了心,同时为自己的大惊小怪赧红了娇颜。唉,她就是这样急惊风,又爱钻牛角尖,再加一点倔脾气,常教旁人吃不消。

“那,我们要去浙江多久?”她轻绽绝美笑颜问道。她固定每个月拨一天时间去衚衕探视、接济族人,希望别耽搁太久才好。

“不会太久,至多只留半个月。”

半个月而已吗?那就没问题了。

“时间好像不多,该准备准备了。”俞落雁轻拨开他的大手,掀开薄被要下床梳洗。

凌乱的被下,还散怖著昨晚从澡桶带上床铺的玫瑰花瓣,经过一晚,鲜红的嫩瓣已转成暗红色。咦?有几片似乎还没入了床褥……

她好奇地用指尖碰了碰,才赫然发现,原来是自己的落红。

望著血迹,一阵怅然的失落感在心中泛漫开来。

“难过吗?”韩翎从身後拥住她,亲亲她的耳廓,低声安慰,“这只是证明,你是个多麽洁身自爱的姑娘,值得让人疼惜。我的好雁雁,你是我好不容易才寻得的珍宝啊……”

“嗯。”感觉著他有力的臂膀,俞落雁微微一笑。

这就该够了吧?凭她沦落烟花之地的低下身分,连想得到一般人正眼相待都有困难,可这男人却把她当成珍宝。如果他说的是真,那麽对她而﹂一吉,就真的够了。

“要梳洗了。”

松开她,男子陪她一块儿下床,虽然不满她带著赤裸的美丽胴体躲到屏风後头去,暂时也不阻止。他们之间是需要﹂点缓冲,才好压下生理的冲动,以免误了船期。

是日,俞落雁便随著韩翎一起搭船,顺著运河下至浙江。

4-6

第四章

生平初次离开江苏,俞落雁难得见识到其他地方的人文风情;走到哪儿,韩翎都会先带她游历当地名胜,品尝特殊美食。

日里他教导她,对她讲述许多新颖的知识;夜里他调教她,带她进入男欢女爱的缤纷世界;因为他要在她面前当个普通男子,所以她有喊他名字的特权。

俞落雁觉得日子真是写意极了,美得像在作梦,她愈来愈依赖他的怀抱和温暖,也愈来愈离不开他。

但韩翎的行程,却出乎她的意料。原以为如他所言,在浙江顶多半个月,便会回江苏,不料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

离开浙江後,他们继续行往安徽,後又至湖北。停留的时间、赶路的时间,加上玩得忘了算的时间,已几近四个月之久。

赫然发觉时,俞落雁心急如焚。天!她那些族人们不知过得如何了?许久未见她前去探视,他们会不会以为她不负责任地抛下他们,自己潜逃了?

只要一思及此,眼下一身绫罗绸缎,和嘴巴里尝的山珍海味,无一不令她产生沉沉的罪恶感。

每向韩翎提起此事,他总笑著要她放心,他已经派人交办,族人皆已得到了妥善安置云云,然後用他的嘴封住她的嘴,接著三两下便使她喉咙只剩嗯嗯啊啊,有口难言,一晚又这样过去。隔日,他又投入繁忙的事务中,要等到晚上才见得著人了。

终於,在她急得快发狂前,韩翎答应她,“咱们先回云河庄一趟,等我把庄里所有待办的都交代好,就亲自带你去看你的族人,好不?”

於是离开湖北後,他们一行北上河南,回到了云河庄。

*************************

云河庄,与盛产牡丹的洛阳城距离不算太远,矗立在丰沃的平原上,是一座颇为遗世而独立的大一壮园,四周放眼所及皆为云河庄所有之土地,物产丰隆,足以让云河庄自给自足。

十来个大大小小的村落,呈环状分布在云河庄的周围,都是淳朴善良的一般百姓人家,他们为云河庄耕作,仰赖这座庄园的鼻息而生。可庆的是,云河庄至今第二代庄主,从来不曾亏待过他们,是以大夥儿乐於在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分地过丰衣足食的生活,围绕著庄园自成一个小社会。在大家眼中,庄主可比紫禁城的皇上还重要呢!

巍峨气派的居府里,几十名仆人在大总管的指挥下忙和著,准备迎接离府已约莫半年时间的庄主回府。

初踏入云河府,俞落雁刹为这楝宽敞典雅的建筑物感到著迷。

它占地偌大广阔,形势宏伟,雕梁画楝无一不奇巧细腻,阳光慷慨洒下大片金粉为缀饰,看来益发闪动耀眼;後有含笑的远山为背衬,山峰顶云雾缭绕,放眼望去,云朵好似是聚集在居府上空,成了名副其实的云河庄。

韩翎牵著她的手走进大厅,两旁排开的仆婢全体恭敬行礼:“恭迎庄主回府!”洋溢的笑脸显示他们十分爱戴这主子。

简环走入时,受到同样的礼遇:“恭迎小总管回府!”她一张俏脸嘻笑著高高昂起,颇为得意。辛苦是值得的!

陌生的环境,令俞落雁手足无措,不知该将自己置身何处,只能无助地觑向韩翎。

男人收到她怯懦的眼神,热掌紧握她的手,传送稳定的力量给她,眼眸淡笑著,示意要她放心。

大厅上,简环东看看、西望望,四处打量了好一会儿,不甘心地板起脸。

“翽少爷呢?庄主回来了,他也该来大厅迎接啊!人哪儿去了?”她眼珠一翻,“该不会还在花田里吧?”才嚷嚷,屋外立刻响起更兴奋的呼喊。

“哥哥回来了吗?”嗓音听来似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轻快的步履往主屋这儿飞奔来,“哥哥!”

冲进大厅的少年一身泥巴灰尘,刚碰过园艺而满是泥土的双手未及清洗,有著浓浓孩子气的清秀脸上同样是灰扑扑,发育中的身材有些瘦小。

他,正是云河庄的韩翻少爷。

韩翽对园艺造诣颇高,素来喜欢在花田里拈花惹草,对哥哥有著如狗儿对主人般的忠诚崇拜乃众所皆知,是以听闻许久不见兄长的回来,他高兴得连清洁也来不及,便跑过来了。

进了大厅後他马上巴著哥哥转圈,模样像极了终於等到主人归来的小狗,傻气又可爱。

“哥,这半年又去了哪些地方?看见了什麽?有没有什麽有趣好玩的事是不是有带些什麽不一样的东西回来……”

“有,我带回了一样比任何珍珠玛瑙、宝石玉器更珍贵的宝物。”

“真的?在哪里?是什麽?”韩翽满是迫不及待。

“一株珍稀花苗。”

“花苗?”韩翽兴致更加盎然了。“什麽品种?快让我瞧瞧!”

韩翎扬唇而笑,转将他口中的‘花苗’展示在弟弟面前,“她,一朵美艳脱俗的绝世奇葩。”

忽被推至少年面前,俞落雁愣了愣,不安地赶忙轻轻挣开,转头又傍回韩翎身边,像只需要受保护的小鸟儿。

“翽,这是俞姑娘,我想让她住进府来,你说可以吗?”韩翎特为此徵询弟弟同意。

“好啊!当然可以。”韩翽移开眼光,爽快笑道:“哥哥尽管替她安排就是,我没意见。”哥哥带回来这株美丽罕见的花苗,是需要有个好温房来栽培呵养。

韩翎浅浅挑唇,“谢谢你,翽。”

“谢什麽呢?老是那麽客套。”面对太过客气的兄长,韩翽一点也不高兴,“这整个庄园,明明该是你这个庄主当家,想做什麽尽管做,不需要问我的嘛!”

“不管怎麽说,你才是云河庄真正的主人。”

韩翽快要跳脚了,“没这回事!爹既然指你为这一任庄主,你就是这庄园的老大,哪有什麽真真假假!”

这对兄弟不同於一般的对话,听得俞落雁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稍後,在韩翎的指示下,仆婢前前後後将小女子的生活用品搬进了她的新住房;而她的新住房,即为韩翎的卧房。

接下来的日子里,韩翎并未因回到家而清闲下来,反而更加忙碌了。

庄园有庄园的事务,此外,他仍须日理万机,处理来自各地的商行回报以及出外巡视庄园近况。白天他没时间陪伴俞落雁,甚至连续几晚回房,也只是亲亲她、抱抱她,然後倒头就睡,第二天才刚拂晓,便匆匆不见人影。

见他如此,俞落雁在为族人心焦之馀,更为他心疼不已。虽说贫贱人家有贫贱的忧愁,可现在看来,富贵人家也有富贵人家的负担呢!就连韩翎这样受人钦羡的名庄主人,也要为繁忙所苦,劳碌得很,不如外人所想的那样清闲。

没他在旁,她开始有了咫尺天涯的相思苦;无所事事的空虚,更教她难受。

云河府的奴仆是各司其职忙里忙外,没有人像她,是个每天白吃白喝却什麽也不做的大闲人;她想多少帮一些忙,可偏偏她身分特殊,没有一个奴仆敢让她插手杂务琐事。

唉!光靠数蚂蚁过日子,教人怎麽受得了?

所幸,在她无聊得发慌时,简环拉著她作伴,到府外去散心。

仍是一身男装打扮的简环,与身著淡紫衣裙的俞落雁,一起漫步在绿油油的阡陌间,蓝天白云,凉风吹拂,白鹭鸶在稻作中优游轻飞,这光景教人放松,心胸开阔甚多。

“小总管好。”田中耕作的农人、妇女一见小总管,纷纷熟悉地向她打招呼。

简环一面心不在焉地点头,一面指著一块在她眼中发亮的地方道:﹁喏,你瞧,那儿一畦,就是翽少爷的花田。﹂

远远望去,一抹清瘦的飘逸身影穿梭花丛间,来来去去,忙碌似蜜蜂蝴蝶,一身简素的布袍沾满尘土,认真的表情与几日前厅上所见,截然不同。

俞落雁淡笑感慨,“一个在书房里忙、一个在花园里忙。这对兄弟,感情好得连忙碌都那麽有默契!”

简环撇嘴,不以为然,“那可大不同啊!爷的忙,是了不起的忙!爷使个颐、动根指,就能决定上千、上万人的生计,可重要了。他呢?胸无大志,每天窝在这畦小花圃管些花花草草,十八岁的人了,还一点忙都帮不上。”嘴巴使坏批评,一双美眸却直盯花田里的影不放。“他从小就是这样,老庄主大抵看出来这个儿子没指望了,所以早作打算,另外收了个儿子来挺住云河庄。”

“咦?”俞落雁闻语,微微讶然,“另收的儿子,你是指庄主吗?”

“是啊!想不到吧?爷其实只是老庄主的义子,翽少爷才是老庄主的亲生子。”

俞落雁讶异得樱口张成了一个问号。

“我看这世上除了老庄主,大概也没人敢把这麽大一笔家业交到外人手上去了。”简环兀自言道:“不过,这也是老庄主厉害的地方。他老人家可会看人了!而且有远见、不拘泥世俗,所以得回这麽一个好人才,壮大咱们云河庄。”

说著说著,两人已到花田一隅。

埋首红花绿叶中的韩翽抬头瞧见她们,在阳光下笑露洁牙,“俞姑娘、环姊!你们等一下……”过了一会儿,他捧著几朵白皑粉嫩的花儿跑来,递给俞落雁。

“俞姑娘,这是刚绽放的白芍药花,我觉得很适合你,请收下。”

“谢谢……”俞落雁有些受宠若惊,低头端详接过手的芍药花。花儿不但开得大而艳丽,纯洁的雪白粉瓣上还沾著晶莹晃动的水露,足见照顾者的用心与细心。

“翽少爷最喜欢用花朵比喻人,他这会儿可是在指俞姑娘你,好似一朵刚开的白芍药呢!”简环瞪著韩翻的眸光有点酵酸。

俞落雁观赏著手上的美丽芬芳,面泛桃晕,“翽少爷太看得起我了。我哪儿有这麽美、这麽纯洁?”

“笑起来,就像朵粉色牡丹了!”韩翽仔细打量她,笑容一派纯真。

简环噘嘴向韩翽摊出掌心,﹁俞姑娘有花,那我呢?﹂

“你?”韩翽旋首瞟了瞟这个大他不过三个月的青梅竹马,“该你的花季还没到,哪里来的花给你?”

“我也有?”简环的明眸勾起了笑弯,充满期待,“那你快说,该我的是什麽花?”

“你嘛……”少年开始後退,清秀的脸上有著促狭的笑,“跟环姊最像的,是秋天里种坏的菊花!”一说完,便旋身开溜了。

种坏的菊花?

“韩翽!你太过分了!”简环瘪著嘴,气呼呼地大力跺脚。

一旁的俞落雁唇边噙著一朵唯美笑花,手中举捧几朵刚离校的纯白芍药,衬著淡紫罗裳,端如一株婉立风中摇曳生姿的粉紫仙芙,柔媚醉人。

遽地,一声惊喜又带震骇的呼喊,自她身後传来——

“大……大小姐!”

俞落雁一愕,忙回过身,不可思议地惊呼!“田嫂子,真是你!”

只见田嫂手上拎著一尾鲜鱼、几个纸包,身上的衣裳不似以往堆满补丁,换上件净素的布衣,容光焕发许多,向她快步走来。

“田嫂子,你……你怎麽会在这里?”族人们该都还在江苏等著她不是?

“大小姐,大夥儿直盼著想见您,原来您已经回来啦!怎麽不跟庄主爷一块儿到村里来瞧瞧呢?”妇人精神抖擞的模样,令人想不出她从前眉头打结的苦瓜相。

“村子?”俞落雁全然不解,“庄主从没告诉我什麽村子,他只说都把你们安排妥当了,我还在等著他拨时间带我去瞧你们。”

“大小姐要想去看看,不如就跟著我一起吧!!我才刚从东边村买了些东西,准备张罗晚饭,我家那两个崽子大抵也从义塾下课回来了……”

俞落雁绝无二话地立刻下了决定,“我去!快带我去看!”

夜了,府内灯火高挂,盈畅通亮。

韩翎连日在书房中忙著处置满桌的帐册、卷宗,三餐都让人送到书房尽速解决。积存了半年的事务,在这几天他卯起劲来火速快办後,已经所剩无几,预计再过一、两天,他便能结束所有庄园和商行的事务,携俞落雁去探望她最关心的族人。

不仅如此,他往後也会有多出的时间陪伴他的雁雁了。这段日子冷落她,全是为了将烦人的工作一并在此告一段落,好腾出时间来与爱人厮守。

那可爱的小东西,八成已经急坏了吧?

男子形美的润唇愉悦地扬起,蘸了蘸笔墨,继续振笔而书。

七月盛夏天,书房为了便於通透凉风,门窗皆是大开。凉爽的薰风隐约送来舒心的淡兰馨香,一阵娉婷的步履袅袅到桌案前,摆上一杯醒神茶在桌角,便静在案旁不动。

“还有什麽事吗?”以为是哪个丫鬟,韩翎偏头望去,随即笑开俊容。“雁雁,是你?”他将笔搁上砚台,展臂欢迎她,“好久没好好看你,来,过来。”

美人儿瑰唇上弯,依言轻移莲步到他身边。随著一步一步靠近,她一颗心也似只小蝴蝶般,轻快地翩翩飘飞起来。

“怎麽忽然跑来?”男子健臂环上她的纤腰,“是为族人的事来催我?”

她轻摇香首,张手抱住他。“只是想你,还有……谢谢你。”

他为她,做了太多太多。

据田嫂所言,全部的族人都在几个月前,让云河庄雇了几十辆车,浩浩荡荡地一举迁到河南来,并在云河庄周旁的村集里落脚。到这儿时,已有为他们安置好的房屋,由村长一一编派给他们居住後,即刻上报落籍,从此他们便成了云河庄园里的一分子。

庄主派给他们每户一段时间的粮食、衣物,照顾得十分周详,且经过村长安排了工作给他们。几个同厂下来,他们在这儿,可说是十足十的安居、乐业了。

在那个朝气蓬勃的村庄里,她看见了簇新的瓦屋;向晚黄昏中,族人们结束一天的农忙归来,汗湿的衣衫不再褴褛,脸上虽有疲倦,但更有绝对的充实满足,以往面黄肌瘦的衰相已不复见。

村子里有教孩童读书识字的义塾,族人中的孺儿也被送去习文念书,不再是每天在外胡乱游荡的野孩子了。

当她出现在那里时,大夥儿纷纷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为今日的安适向她道谢、为从前的误解对她道歉,还户户邀她进屋坐,共享晚餐的饭菜香呢!至於她和庄主之间的关系,他们绝口不提,也不多问。

拨云见日的清爽怡然,使充满无限希望的未来,在俞落雁眼中鲜活了起来

“怎麽了?遇到什麽伤心事,告诉我。”韩翎不知内情,只听见她欲泣的声调。

“没有,我是太高兴了。”

她笑中带泪,把今日下午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了他。

听毕,韩翎却有些面带失望,“我本打算亲自带你去看,没料到却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有什麽关系?或早或晚都一样会看见,何妨让我早些安心?”压在心头多年的重担忽然不见,坚强的武装也跟著卸下,此刻她是个最柔腻的小女人。

“那不一样,绝对不一样。”大掌覆上她白皙水嫩的小脸,“我渴望看见你感动、激动、高兴的模样,那些对我,非常重要。”原本永远都不会属於他的表情,他终在这张相似的脸蛋上,获得满足。

乌黑的瞳孔映著她清丽的秀颜,俞落雁痴痴俯瞰,心知自己这辈子,恐怕再也逃不出这对深挚的眸子了。“我不知道该怎麽谢你,我什麽也没有……”

他指尖点止住她的唇办,轻笑:“我啥也不缺,独独要你一件。”

她投以好奇的眼神。

“我要你爱我,死心塌地的爱我。你办得到吗?”

爱上他?小女子美目霎时圆瞠。“可是,你是个富贵、有权有势的名庄主人,而我……”

“再有权有势的名庄主人,也仍然是个普通人。我也要人关心、要人爱,尤其更要你的。”仰眺著她秀丽的容颜,他眼中盛满渴求,“雁雁,你不能吗?爱我很难吗?”

低沉的磁声充满挡不住的魅惑,俞落雁心口一塞,拥住了他。

“我早就已经……爱上那个把我从水深火热里救出来的男人了。”

从什麽时候开始的?她不知道。只知道第一次他伸出援手救了她後,她便对这俊挺男子心生莫名好感,然後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交给了他。几个月来,他无微不至地细心关照她、疼爱她,更让她找不到一点不爱上他的理由。

“真的?你说的是真的?”韩翎从座椅跳起,见她娇羞点头後,乐不可支地执著她的手,“那我要听你跟我说那三个字,快,快说!”他像个要糖的孩子,兴匆匆地催促她。

俞落雁羞躁地咬了咬唇,决定将心中对这男人无尽的感情、感动与感谢,言以蔽之,“我爱你。”才说完,脸马上红似熟透的苹果,从脸蛋热到脚趾头。

“我也是!我也是!雁雁,我的雁雁……”他将她抱高了打转,惹来佳人又笑又叫。

稍顷,他把娇小的美人儿放下,瞳中划过一抹邪气,“用说的不够,我要你用行动来表示你的爱。”他低俯下头,把嘴唇送近她面前,“快点,给我证明。”

这个在外人眼中精明得厉害的男人,此时稚气得像个大男孩。

俞落雁一笑,环顾四下确定无人,才闭眼踮起脚尖,轻啄了一下。

“才这样?”韩翎拢起眉宇,骤然把她打横抱起,往五彩屏风後边的内堂走去,“敷衍我,该罚!”

内堂是私人休憩之处,罗汉榻上霞绢纱帐迤逦,凉风吹送下轻轻摆动;壁上挂著几幅字画,典雅而古朴,别具一番风情。

韩翎把小女子放上榻,开始解扣褪衣。

俞落雁发出微弱的抵抗,“等等,外面的门还开著,万一有人进来……”

“如果没事,不会有人随便进来打扰我的。再说,前面还有大屏风挡住,他们什麽也看不见。没我允许,谁都不准踏进内堂一步。”他拉开她颈後的抹胸系带,又伸手入她的衣摆去解脱腰後的带子,熟练地顺手就这麽扯出了整片抹胸兜。

一双浑圆在衣下呈现出它的饱满,没了胸兜,坚挺的尖凸撑起薄裳,诱人逗弄。

韩翎火焰般的大掌隔著衣裳,似推搓面团般尽情揉按两团弹性绝佳的白软,用手掌的热和丝裳的柔,引发美人儿无法抗拒的喘息。

“唔,这是什麽?”指梢触碰到一块硬帮帮的薄片横在她胸脯上,他微诧。

解开前襟,一只平躺在双峰之间的紫翠玉佩吸引了他的目光。紫玉约莫巴掌般大,成色温润精美,上头的浮雕镂刻更是巧夺天工,细腻非常,尤其衬与她一片雪嫩凝脂,更显紫艳。

“这是我爹留给我的。”俞落雁拎起已与身体同温的紫翠玉佩,“寨子城堵被破时,爹把这个塞给我,叫我快带著弟弟和族人逃走,说若有必要,可以典当这块玉佩,还要我们千万别想著报仇,说这是我们应得的……”她眸神黯淡,语音哽咽。

她怎麽也想不透父亲的遗言;应得的?这怎会是应得的?

家破人亡,是应得的吗?漂泊苦难的逃难生活,是应得的吗?她出卖自己、让人瞧不起,也是应得的吗?

“先前没有看过。”韩翎取下玉佩,拿近细睇,对玉佩中央的雕刻图样端视良久。

“我一直把它收著。这是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怎麽也舍不得拿去典当。这些夭我在房里整理东西,才拿出来戴上。”

“中间的图样……你可知有些什麽意思?”

俞落雁不解一笑,“不就是漂亮的特别花纹而已吗?”

“确实只是漂亮的花纹。”韩翎轻哂,转而将王佩收进榻畔的小匣里,“先别戴,免得待会儿碰撞坏了。”

结束了这段小插曲,一切又回到原点,从头开始。

他俯身堵住她甜柔的唇瓣,煽动她的小丁香挺身相迎,双手在她敞开的胸前玩弄两只凉嫩粉圆。

韩翎唇舌忙碌,蒲掌也不得闲地帮两人退除身上多馀的屏障,直至一双人儿都袒程後,仍贪欢地在小女子曼妙的曲线上游移不定,用壮硕的身躯介入双腿之间,让她再也无法并拢。

四个多月的夜晚同床共枕,俞落雁对他的吻、他的抚触和他的灼热都熟稔不已。她头昏昏地任随男子吮啃两片柔唇,身体再度尝得睽违了将近一旬的爱抚,从深处激发出迫不及待的颤动,令她疯狂。

她玉臂自动圈上他的颈,渴切地想从他口中吮汲更多,以弥补热掌挑逗所引起的内部空虚,柔荑同样滑抚著他结实的项背,细嫩的大腿盘上他腰际,内侧摩拳著劲腰窄臀。

两人竭尽所能地索取、给予,用细致的爱,呵护、取悦彼此最脆弱的敏感地带。

四片唇办在一阵你侬我侬的纠缠後,终於因胸腔发出缺氧抗议而宣告分离,浓重的喘息仍在空气中交会成一股气流,目光倾诉著心中强烈的爱立息。

“雁雁,我世上唯一的宝……”韩翎呢喃著,湿润双唇一路吻下,席卷至玉女峰巅上的俏红梅,缠绕舔洗、甚或齿牙轻啃,令俞落雁挺身战栗娇啼,腿间的嫩穴溢流出透明蜜津。

须臾,他继续往下,越过柔顺的丝丛,探访隐匿双腿间的欢愉秘地,以唇瓣搓捻充血硬挺的内核,修长的中指更浅探入窄小的穴口,为她增添更多润滑。

“唔……啊啊……”教人酥软的快感上下夹攻,搔麻的快乐间又带著空泛的痛苦,美人儿不禁拧眉逸吟,媚眼朦胧。

韩翎的手指逐渐加深、变快,唇片也加重了按揉嫩核的力道,不顾身下女子yín媚的表情,和因血脉加速奔流而涨红的小脸。

“嗯……”俞落雁长长的吟哦中,含著动情的悸颤。

直到蚀透人骨的那一刻到来,她失魂尖声浪吟,为体内承受不住的高潮洪流扯乱了一头长发,频频颤搐,哀求著他暂时停手。

男子收手,却不能不理会瞳眸里浓烈的欲望尚未得到补偿,下腹的硬硕也肿胀到了极致,急待抚慰。

“来,雁雁,取悦我,证明你对我的爱。”他坐至一旁,士气高昂的硕大在腿间直直挺立,显示它强悍的占有欲。

小女子体内潮流好不易稍退,撑起娇懒的雪胴爬至他身边,小手轻握住他胯间昂扬,温柔套弄;随後伏下螓首,张嘴含入湿热的口里,吸束出入,巧舌灵活地旋绕。

调情,不外乎是要求双方同样的付出与回应,让两人都得到快乐与满足,这是他教她的。

男人从喉中溢出爽快的欢呼,壮阔的胸膛迅速起伏,鼓励她加紧动作。

回应他的需求,俞落雁加速炽热在口中进出的速度,即便她的丹唇因他的灼烫已至红肿,也毫不倦怠。

她喜欢看他yín靡的模样,喜欢听他呼出脆弱的呻吟,因为这让她感觉到,他与她是一样的。在两人敞心合欢的时候,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男女,没有身分、没有阶级。

“好了,雁雁,别太过。”就在即将碰触到高峰时,他制止了她,深重喘息,浅笑拉她起身。“来坐下。这回,换你来要我。”

俞落雁娇软地依言跨坐下,纤手扶住昂挺,用花穴怯生生地将他缓缓吞人,空虚一寸一寸被填满。

热汗狂飙,韩翎著实不能接受她的慢条斯理,低吼一声,大手掌握住佳人柳腰将她重重压下,让欲望瞬间到达她的最深处,沉浸在柔嫩的蕊心包围中。

“可以开始了。”他体内急促涌动的欲流正待她来解放。持著她的腰,他引导她抬起抽身、再坐下深入,直到她拿捏住窍门,收放自如。“轻重、快慢、缓急,都让你来决定。”

他坐享小女子湿窄紧暖的幽穴吞吐,配合著她的嗯哼一起喃吟,大掌揉捏一双上下跳动的盈乳,令她不觉加快了动作。

这样的姿势,俞落雁更能敏感地接收到快感的冲刷,酸又酥的愉悦,在每一次男jīng前端镶入最底部的花蕊时,达到极致。

她带著渴望、带著他,攀著欲望之峰,往天际窜去。韩翎亦能感觉到,熟悉又期待的销魂感渐渐迫近,他喑哑地催她再快些。

“不……不行,我腿酸得不行了……”奈何小女子体力不济,一段时间剧烈运动下来,双腿已经酸疼得发软,以致在这重要时刻忽然停下,滞步不前。

“雁雁!”男子身躯急躁地一旋,立刻恢复他上她下的状态,随即强势攻入她柔软的女性中。“你竟然半途而废,可见你爱我还不够彻底。”

她喘得说不出话,“对不起,我……”

“嘘……好了,咱们还有很长的日子可以慢慢练习,现在让我来爱你。”

他挺动腰身,势如破竹地进攻,除了速度,同时抒发出凝聚在下腹的力量,给俞落雁与方才无可比拟的感受。

她细声长吟,方才几乎到达却又跌下的巅峰,才一下便又回到眼一刖。她呼吸变得短促,揪眉急欲抓紧那稍纵即逝的绮丽。

“啊啊——”终於,她抓到了。激烈的快感包围她整个人,体内急剧收缩,她战栗地抽搐、呼喊。

紧得不能再紧的湿软强力圈套住男jīng,韩翎在送出一阵更猖獗的抽撤後,放纵地在她甜蜜的谷地迸发出浓浊热潮,一同进入极乐仙境。

第五章

晨光悄悄洋洒进房,将屋内一片黑暗漂染成白,外头早起的鸟儿大声喧哗,跃动得树梢枝叶沙沙作响,清爽的徐风吹进了窗。

俞落雁较身边人晚一步醒来,一睁眼,便迎上他灼灼目光的凝视。

“早,翎。”昨夜互相表白的过程犹历历在口口,整晚不止息的热情使她现在全身酸疼,但心坎却是一刖所未有的踏实,让她在咀嚼回味中,有种重获新生的幸福感。“怎麽了?这样一直盯著我瞧。”

韩翎笑笑,“只是又远到一次机会偷看你美丽的睡容,看傻眼了而已。”他轻拂美人儿一绺发丝,再次坚定说出:“我爱你,雁雁。”

这个男人,只要一句简单话语,便能撼动她的神魂。她眼眶潮湿,抱紧他让她依枕的胸膛,同样嘹亮回应,“我也爱你,翎。”

今生今世足矣!

十三岁那年一场兵灾,使她纯真的懵懂,尽碎在血光中、马蹄下,生命从此沉寂,化成一片死灰。投身入青楼後,清白是她唯一能保有的最後一丝尊严,她以为自己将在那丑恶的世界中腐朽、终老 直到这男人出现。

韩翎让她重新活过,在她黑暗的心灵开拓光明,为她灰色的人生重新添上五颜六色。遇见他,是她人生最重要的转捩点。

虽然对他的过去不明了,可是从他浑身的伤痕即能得知,他必定也经历过一段不幸的低潮,所以他和她一样渴望为灵魂寻得容身之处。痛苦的记忆,她不想逼他告知,她只知道自己会好好爱他,死心塌地的爱!

“有件事,我必须先让你知道。我并不是真正的韩家人,只是老庄主收留的义子,翽弟才真是这云河庄的主子。所以,你爱上的人,其实是个穷光蛋。”

“我听环说过了。”

韩翎挑了挑眉,“如果有一天翽想收回该属於他的财产,而把我赶出去,我便一无所有,说不定要上街乞讨。”

“没关系。”俞落雁轻笑。再苦的日子,她也熬过了,就算真的街头行乞,至少他们还有彼此为依靠。“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饿著,对不?”他的胸膛,是她今後栖身的家。

韩翎展开了似暖阳般和煦的笑容,“对。”

他们都相信,美好的生活,始於今日。

******************************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无疑是众人眼中一对教人羡煞、过得蜜里调油的神仙爱侣。

秋来时,俞落雁已能融入云河庄的生活,甚至在大、小总管的帮忙下,逐渐有了女主人的架式,能为韩翎分担府中部分事务。

府里的仆婢、整个庄园的人都知道俞姑娘,一致认为他俩是天造地设的郎才女貌,也乐於接受这个美丽亲善的小女子成为云河庄的庄主夫人,就只等主子正式迎娶,给个名分了。

俞落雁对此不置可否;之於她,眼前每个好似泡在蜜浆桶里的甜美日子,已是足够。她出身青楼的身分是可议的,相爱或许可以抛开地位门第,可若真要顶上庄主夫人的头衔,恐怕要遭人非议。她绝不愿意做出任何伤害云河庄、损及韩翎的事。

即便如此,临近新年前的隆冬雪夜里,韩翎仍在床帐内有了打算。

“我想,就在过年的时候,宣布咱们成亲的事吧!”拥著满怀温香软玉,任何蜚短流长仅如外头无谓飘飞的冬雪,根本算不上什麽。

“成亲?”诧异的同时,一股无法否认的喜悦甜暖也丝丝入扣心弦。“我想……还是别吧?现在这样过,也很不错。”人言可畏,不可不防啊!

“不成亲,你以为咱们能这样过多久?我终究要娶妻,庄园也需要一个女主人,再延宕下去,你不怕我另娶?”

另娶?俞落雁皱眉紧箍住他,坦承直言:“不要!”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说什麽也不愿让别的女人轻易抢走!

他轻拧美人儿粉颊,喜於发觉她对他的独占欲。“那就对了。乖乖说你愿意嫁给我,明儿个就找人看日子;至於那些乱嚼舌根的人,我相信你迟早会让他们明白,俞落雁是个怎样的好女子,是不是?”

撼摇整个心谷的感动与满足,令俞落雁眼泛潮湿。“嗯!”她笑著用力点头,使劲抱著他,“我愿意嫁给你!你现在後悔也来不及了,我就要嫁你!”

“庄园的女主人可不好当,日後还必定会多出几个令你伤脑筋的毛娃娃,只怕到时辛苦後悔的人是你。”

“才不会!”有她、韩翎,与小雁儿、小翎儿的圆满家庭似美梦般浮现脑海,俞落雁脸上的笑靥,甜得几乎要沁出蜜来。

“还有,夫妻要相伴一世,我的过去不能瞒你,我想要先让你知道、接受它。”敛起笑脸,韩翎认真言口道。他的过去,是除了老庄主以外无人知悉的。

“你说,我听。”俞落雁诚挚颔首。她当然愿意爱全部的他呀!

“我原籍河北,家住北京城,是个旗人。”他特出的身世,她大概会有点惊讶吧?

“旗、旗人?”俞落雁一怔,“汉八旗吗?”汉、满、蒙各有八旗,旗人自然包含这三个种族。

“不。”他为她略沉的脸色生出不好的预感,“我是所属正黄旗的……满洲人。”

“什麽?!你是满人?”

石破天惊的事实,震得俞落雁翻坐起身,芙容刷白,急促喘息,满脸不可置信。“你怎麽会是满人?不……”

“雁雁?”韩翎讶然坐起,持住她颤动的肩头,不解她为何作此反应。

俞落雁格开他的掌,猛力便握了他一耳光!

“为什麽?你为什麽要骗我、瞒我那麽久?为什麽不早告诉我你的身分?”凤眸中,竟有他未曾见过的恨出息和……杀气!

“雁雁,你是怎麽了?”这一记,他挨得莫名。

俞落雁飞快下床著衣,“我要离开你!”

“为什麽?”韩翎星目瞠瞪。

“因为你是我最恨的人!”

“最恨的人?”搞什麽?她才刚说要嫁给他不是?!男子悻怒地捉住她的纤腕,“凭什麽才一眨眼我就变成你最恨的人?把话说清楚,否则哪儿也别想去!”

“我恨满人!”小女子怒吼,“当初诬陷我爹和叔伯们的,是满人官府;派兵围剿我们寨子的,是满人朝廷;就连最後领兵夷平寨子、杀死我爹和叔伯们的人,也是个满人将军。我恨死所有臭满清鞑子了!”

韩翎咆哮,“那关我什麽事?!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啊!”

“你不承认你和那些鞑子是同一种族吗?!在我眼中,你和他们一样可恶又可恨!”

天,她愈说愈离谱!“别去钻牛角尖、别那麽不可理喻行不?你难道不能想想,我一心一意为你付出了多少吗?”

“那是你该做的。”俞落雁冷笑,“现在想来,我压根不需要对你说声谢,因为你本来就活该要为你的族人赎罪,偿还我们所失去的!”

“俞落雁!”未有半点虚假的真心,被她一言便彻底抹杀推翻,怒火烧上了男人的双眸。

“很好!我本来就没要你为那些说什麽谢,因为打从一开始,我们就只是做一桩交易而已!”他冰冽一笑,“你让我享用你的身体,我满足你那可怜的愿望,至今已是银货两讫,你如果想走,我也没关系,反正像你这样明明用钱就能买到却还要装清高的女人,到处都有!”

甩开她被紧握得红肿的手腕,他寒著脸快速披上衣袄,摔门出房,走入yīn暗的寒夜。

空旷的大卧房里,俞落雁瘫倒在留有两人余温的床榻旁,心痛如绞,泪倾如雨。

事情怎麽会变成这样?刚才还好好的两人,怎的突然变脸了?

是她错了吗?但是她真的无法接受这太令人震惊的事实啊!

她真的恨满人。那一场家寨巨变的腥风血雨,是她从前午夜梦迥都要惊醒多次的深深伤痛。她将过错归结於满清鞑子的凶残无理,因而憎透了他们。

她却也真的爱韩翎。这个救她脱离苦难,教她重新认识大千世界之美好温馨的男人,即使在用一番锋利言词相互伤害後,她仍恋极了他为她勾画的未来。

“韩翎……”爱烧成了灰,心,开始下雪了……

另一头,颀伟英昂的身影扬著冰焰,迈著大步冲进书房,重掉上门,狂鸷地砸捣房中物品以发泄快烧遍全身的炽火。

该死的他刚刚说了些什麽?!

他分明清楚那全是她不经踩的痛脚,为什麽会失控地口不择言,拿那些去刺伤她?他怎会又回到从前说话不经脑袋的蠢模样?她现在有多伤心?她不会原谅他了吧?

兴许原本有些挽回的机会,现在全被他搞砸了。

该死!该死!该死!

*********************

翌日,俞落雁带著哭肿的眼,在众人的震愕下搬出云河庄,迁到族人所居的村落去与族人同住。

韩翽急奔至书房,乍见一片混乱和僵坐书桌前的男人。“哥!俞姑娘她……”

“让她走,不用阻止她。”韩翎用一夜未眠的哑嗓断然言道。

大雪漫天,温度霎时低得每个人头皮发麻。

心头的yīn霾、心碎的泪,混合两人间骤起的暴风雪,使他们各自度过了一个最湿冷yīn暗的雪冬,与一个不存丝毫欢乐的新春年节。

思念的痛苦、孤独的折磨、寂寞的煎熬,也化解不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僵持,填满冰雪的鸿沟,即使三月春天来临,亦未见稍融。

*******************

“爷,北京来的皇商——飘云四爷派人来投名柬,想与爷一见,正在大厅上等候。”大总管简枫恭敬请示,瞷觑面容瘦削如冰岩的韩翎,战战兢兢。

近几个月来,主子一反以往的温文儒雅,变得暴躁易怒,教人不敢亲近。

“飘云四爷?”书桌前的男子眼睛一眯。

“是,他也是北京靖亲王府的世子爷……”

“废话!就算云河庄跟他没怎麽来往过,商场上谁人不知这个大名鼎鼎的皇商?还用得著你告诉我吗?”冷冷一语後,他稍静须臾,下了决定,“我要见他。”

阔别八年多,记忆里已经模糊的角落,在他往大厅步去时,渐次清晰。

富丽的厅堂上,倚坐在客座的男子把玩著黑檀描金摺扇,一身慵懒闲适的气质,让他看来十足是个标准贵族王侯公子,不见半分精练商人的模样。

他面容肌肤细致白凝如蛋壳,眉浓且秀,眼明且魅,挺鼻略呈鹰勾,唇稍薄而红,齿端正而雪,配以一张完美的脸形,极为修长苗条的身材,他毫无疑问是个小指一弯,便能勾走一车姑娘魂的绝顶美男子。

初抬眼望见时,韩翎是既惊讶又惊叹;美男子唇上漾著熟悉的微笑,令他顿觉心头有种莫名的轻松,晦暗尽去。

美丽的男人抱拳行礼,“北京爱新觉罗.庆煖,久仰云河庄韩庄主,今日特来拜会。”

他没多回应,待总管备好酒菜招待後,即挥退厅上旁人,独留两人对酌。

他斟酒入杯,开门见山,“好久不见了,四哥。”

庆煖愕了一下,但执杯不语,等待眼前男子进一步表示。

“是我。那个八年不曾回过家的人,你们的老五,庆炜。”与庆煖碰撞一下杯缘,韩翎——或者该说是庆炜——先饮下第一杯酒。

庆煖晶魅的眼只闪过那麽一瞬的惊讶,随即平淡一笑,喝下杯中物,“如果庄主所言是真,那麽我认不出你了,老五。”

“四哥倒几乎没变,就连手上的扇子也没少。不过……愈来愈像个小白脸了。”庆炜浅笑戏谑,藉以测试这份兄弟情的浓度还剩多少。

从前他们还在王府当赋闲的世子爷时,总是这样调侃彼此,今非昔比,不知已经成为红顶皇商的哥哥,是否还能忍受他的胡乱嗤嘲?

庆煖没让五弟失望。他翕眨一双水魅的桃花眼,满不在乎,“终究比你好。比起你这个满脸胡须的老伯伯,我宁可当个受姑娘欢迎的小白脸!”

庆伟大笑,yīn郁了几个月的表情难得放松,被俞落雁离去所刨空的心也在此时稍复平整。

四哥仍是四哥啊!

“好了,浑小子还不快招,你是怎麽混进云河庄来篡位、当上庄主的?”意外发现云河庄主根本不是陌生人後,庆暖也免去麻烦的礼节,对桌上酒菜自动自发起来。

庆炜将当年离家後的遭遇,娓娓道来。从离京後因不熟世情而遭骗,失去所有金钱、甚至人被绑去,沦落成任人宰割的奴隶,一年受尽折磨苦痛,直至被云河庄老庄主所救。

“老庄主救了我,也教了我很多;还收我当义子,把云河庄交托给我。他的恩情,我永生难忘。”

“看得出来,你不但人长大,心眼也成熟多了,不枉你这些年出府历练。”庆煖浅啜,“倒是你这个世子爷在外头当浪子爷也够久,该找个时间回府瞅瞅了。你可知打自你离家後,瑾姨娘每夭为你拧心垂泪,几年下来苍老憔悴许多,身子已大不如前……”

“拧心垂泪?四哥,你确定你说的人是我娘吗?”庆炜满肚子狐疑。

他怎麽也想像不出,那个对他唯有‘恨铁不成钢’怨怼的母亲,会为他掉泪、憔悴?

在他记忆中,身为官宦世家千金的母亲——富察丽瑾,总是那麽端庄静谧,一举一动都是最高雅的身架。她总用美丽的眼睛冷漠地看他,用温柔的声音严厉地训斥他,用蓄著长指甲的柔荑狠狠地掴他……

在母亲眼里,他是个仅有外表似得她和王爷的儿子,内在的天生‘反骨’使他成为家中最突兀的存在。母亲和父亲一样偏疼著大哥庆照,认为凡事应对得体的庆照,最具大家风范,也期望他以大哥为榜样学习。

可惜当时的他,一点也不想学大哥。因为他对大哥在人前伪君子的模样不屑至极,他讨厌大哥虚假的谦逊,更痛恨大哥把母亲该给他爱也给剥夺去!

母亲并不爱他,这是他多年来唯一的认知。

“我娘……应该很恨我才是。”他举杯灌饮,欲以满杯醇酿洗去漾在眼中的苦涩。“当年我逃家拒婚,无疑是让她颜面尽失,她若现在见到我,最想做的大抵是把我大卸八块吧!”

庆暖轻挑浓眉,耸耸肩,“我不知道。跟你说一声她的消息,只因为她是你的母亲,让你知道自己还有人惦念挂记著,怎麽也强过没了娘的老六。”

“云姨娘……死了?”愕然之外,又有些唏嘘。

相比之下,六弟庆煜是又可怜了些。他的生母顺云姨太身体羸弱,虚荏得像是风中游丝飞絮,是以老六从小为了母亲康健而潜心钻研岐黄之术;只是至今看来,他是未能如愿了。

“嗯,在你走後几个月。她身子不好,早已病入膏肓,任凭老六再怎麽帮她续命,也回天乏术。”美男子散开摺扇轻摇,转动晶睛,“说到这儿我才想起,其实瑾姨娘也病了好一段时间,大夫说她心病为主因,恐怕……”

“我娘病了?”庆伟顿时气急败坏,“你怎麽不早说!”  “那该怪你自己没问。”庆煖一派优闲地下箸夹菜,“怎麽,终於想回去了吗?”

望著哥哥贼溜溜的眼睛,庆伟虽有种上当的感觉,仍不得不承认自己已败在血浓於水的亲情缠绕下。“我需要几天时间把手边事情做个交代。”

庆煖以扇击掌,“好!尽速快刀斩乱麻,我留在云河庄等你,三天後带你回去二八年馀不回家的浪子弟弟,终於要倦鸟归巢了!

“三天吗……”庆炜颔首,“我知道了。”

**********************

春阳暖照,东风里著花香四处飘散,怡人心神。

俞落雁在窗边绣机上眨眨熬夜而酸涩的凤眼,扎针绣完最後一只雀鸟,完成‘百鸟朝凤’图。扎实紧密的功夫,使精美的成品翎翎如生,在光线下丝光闪动,彷佛全要振翅,破绢飞向万里晴空。

“大小姐,你又一个晚上不睡赶绣了吗?”秦婆婆掀开门帘,见状叹问。“这怎麽行呢?你虽然年轻,可也不能这样折磨身体啊!这绣品也没赶著要,你何必……”

“我睡不著。”指尖拂过心血结晶,俞落雁淡道。

自从搬出云河庄与秦婆婆同住後,她到村中的绣坊去习绣,存心用绵密的针针线线把心缝死,不给一丝余暇去想起那个她不知该爱或该恨的男人。她不分日夜地练针,进步神速,很快便绣出受人喜爱的极致精品,在绣坊销路十分良好,她於是更夜以继日地加绣出更多绣品,多赚的银两皆拿去分赠族人,从没让自己好过半分。

想重新找回过去的坚强,并没有想像中简单。

在韩翎身边的那段日子,她百般依赖,过足了好像没有他就什麽也不会的小女人生活;以至於离开他後,她仍常常茫然无依。

几个月来,她总让自己忙,忙得体力透支後,倒头放松睡一场。如此,她才得以忘怀空荡荡、冷飕飕的床铺上,缺了另一个人的温暖;也才能不想起那晚他俩在床帐里,如何幻想著只差一步就能达到的幸福生活,却转眼天地变色,一切成空。

她以为日子可以这样一直过下去。至少,她能吃能喝能睡,衣食无缺,也不再为族人的生活烦恼,即便心坎因被挖空一角,致使相田心始终泛滥成灾,她也无所谓。谁知……

“大小姐,你这几天茶饭不思,连觉也没好好睡,不但人一下子瘦了许多,连眼窝子也黑凹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秦婆婆深叹一息,顿了顿,“说到底,是跟庄主回老家去省亲有关,是吗?”虽然大小姐忽然离开庄主的原因不明,也不许人问,但老者的智慧却很清楚明了,大小姐佯装的坚强下,对庄主仍有著强烈的依恋。

俞落雁一震,朱唇紧抿不语。

老妪柔声安慰,“他只是回去省亲,河北也不远,很快就会回来……”

“不!他不会回来了!”俞落雁扑入婆婆怀里,崩溃泣道:“他说他不回来了,永远都不……”

几日前的一个大清早,她拎著衣篓,踩著因一晚没睡而显得有些飘忽的脚步,在往溪流的石子路上癫晃走著时,那个男人意外地出现,喊住了她。

她看出眼前已有三个多月不曾闻问的男子削瘦了很多,腮上的软髭因长时间未理,茂长得使他一时老了不少。望著他变了些样的形体,她的心好酸疼。

她多想冲上前去抱住他,承认离开他是个愚蠢又胡闹的决定,说她一直都想极了他——

但,她仍顽固拿乔,冷冷撇开脸,﹁你来做什麽?走开!别让我在一大早便看见讨厌的人,害我一整天不舒服!﹂

“你当真这麽不想看到我?”他笑了笑,却是那麽苦,她知道自己又伤害了他。

“那好,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马上要离开云河庄回河北老家去了,这个庄园,我已经还给翽,也许这一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你可以永远清静,不会再看到我了。”

什麽?!她猛然一怔,只觉脑中嗡嗡作响。

他说什麽?他要走了?他要离开这里,永远都不回来了?

蓦地,他微温的大掌轻抚过她的脸颊,眼眸有些哀伤,“一段时间不见,你憔悴不少,教我看了……好不舍。如果我走,能让你开心,那麽往後你要对自己好些,没了我,还有别的男人会疼惜你……”

她太震惊,连挽留的眼泪也忘记流。

“保重。”放下手,他毅然决然扭头就走。不远处二辆马车正等候著,她看他上了车,然後渐行渐远——

他走了。抛下她,自己走了……

“原本我以为没了他,还是一样可以过日子,可是我错了!”抱著秦婆婆,她泣咽倾吐心声,“他还在云河庄时,我知道他就在那麽近的地方,所以我能若无其事;可现在云河庄没了他,我白天晚上、睁眼闭眼,满满都是他的影,我才知道自己根本……”

拍抚她的背,秦婆婆轻问:“你当初是为了什麽离开他呢?”

俞落雁明眸黯淡,“因为他告诉我,他是满洲旗人,我……不能接受。满人凌辱我们寨子、毁了我们家园,还杀了我爹、好多叔伯……”

“大小姐,你爱他,是爱他这个人,还是爱他的身分家世呢?”

“我……”

“这世上,一样米养百种人,咱们汉人是有好有坏,满人也是啊。若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对庄主就太不公平了。”览遍世间百态,白发老妇已是豁达。“当初朝廷派来围剿寨子的兵丁,几乎都是汉人,可他们抡刀时,眼睛可也没多眨,怎麽你不恨他们呢?”

小女子沉默了。

秦婆婆又问:“庄主对你好吗?”

“很好。一直都……非常好。”忆及过往点点滴滴,俞落雁微微笑起。

秦婆婆点点头,“他对大夥儿也很好。咱们寨子的人不是不懂事理,庄主对大家的恩惠,可比再世父母,没有人会在意庄主是不是满人,大小姐你又何必拿这个把自个儿捆死呢?”

俞落雁戚然哽道:“说这些都太晚了。他已经走了,兴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何况我那样伤害他……”

“如果有心,失去的也能追回来。你给他的伤,也只有你去医治,才会抚平。世上要遇见可以相爱、相伴一生的人,并不容易,你们要好好珍惜。接下来该怎麽做,由你去拿捏。”老妇揪起枯皱的眉心,若有所思地低语:“而且,咱们寨子那一遭,也只能说是应得的呀……”

第六章

今日的京师,繁荣华靡未变;八年不见的王府,依然耸立在此。用满、汉二文题写了‘靖亲王府’的匾额,仍在正门上居高临下,睥睨来来往往的人群。

站在大敞的朱门前,门外晶亮的宝蓝色琉璃瓦、张牙舞爪的石狮,门内一座座深锁在蜿蜒层叠长廊之後的华丽楼阁,面对著既熟悉又陌生的景物,庆炜有一股想逃的冲动。

一阵风吹拂,他不安地摸了摸剃除胡须後的脸颊,凉快得很不习惯。

回北京的途中,庆煖勒令,非要他把胡须剃了不可,不许抗辩。

“你都二十有六了,还需要用胡子装成熟吗?瑾姨娘一定认不出这麽老的儿子,而我也不要这麽老的弟弟。不许多话,乖乖剃了就是!”

於是,他剃了须;结果,後悔莫及。

没了胡须遮掩,一张俊美的娃娃脸,使他看来像个未满弱冠之年的小夥子,而练达的眸光此时反而显得过度深沉,透出一种邪气,好似他很爱算计人的样子。

虽然这是自己最根本的模样,可他一点也不喜欢。

“别摸了。担心什麽?胡须又不是不会再长。”走在一旁的庆煖摇扇笑言,似乎弟弟的苦恼完全不关己事。

瞥了优哉游哉的四哥一眼,庆炜只能怨自己。分开八年,他一时忘记四哥从小就心机重,最喜欢挖坑看著人跌下,然後在一边窃笑,神色自若,天生不知罪恶感为何物。

跨进门槛,王府总管已先迎了过来。

“四爷,您回来啦!”须发斑白了不少的纳海,揖身恭道:“王爷接到您的消息,同夫人正在大厅上等著哪!”

庆炜望向前方富丽堂皇的楼房。八年不见的阿玛和娘亲,都在大厅吗?他们将如何看待他这个游荡不归八载余的不肖儿?而他又该说些什麽?!突然间,他颈子像被戴了枷锁,重得抬不起头;脚也彷佛铐了脚镣,沉得举步维艰。

庆煖察觉弟弟的旁徨,不由分说便擒住他的手腕,拉著往大厅走去。

“像男子汉一点!看你一脸奸商相,就知道你在外面当商人的时候骗过不少人;你云河庄主既然能哄那些王爷贝勒,哄哄自己的老父老母又有何难?”

庆炜攒眉咕哝,“说得倒简单……离家出走的又不是你!”

近乡,情怯;近亲,情更惧啊!

****************************

大厅上,靖亲王稳坐高堂,浅啜热茶,望穿秋水的丽瑾如夫人则焦躁地来回踱步。

“王爷,您说庆煖捎回来的消息,是真的吗?您想他可不可能认错人,或者找人冒充炜儿,来讨咱们开心呢?”她神经质地胡思乱想。

靖亲王揪眉沉道:“煖儿人聪明,做事向来有分寸,不会拿自己弟弟的事儿乱来的。倒是想起炜儿,才真教我担忧。”往昔桀骛不驯、狂妄不知礼的五儿,在外飘浪多年,无人管教之下,不知现在变成什麽样?

丽瑾一听,连忙哀求,“王爷,等会儿见到炜儿,不论他在外面做了什麽坏事、犯了什麽错,都求您别再罚他,一切由妾身承担。求您了,王爷,”

“放心,只要他不是在外面杀人放火、奸yín掳掠,王府都会替他顶下。”

“谢王爷。”丽瑾这才宽心。

此时纳海总管领著两名身材皆高佻修长的年轻男子,走进了大厅门。

“阿玛,四儿回来跟您请安了。”庆煖欢绽笑颜,顺手把垂头不起的弟弟推上一前,“还难得把迷途的五儿顺道牵回家来罗!”

被四哥一把推上厅子正央,庆炜全身僵硬,勉强克服手足无措的尴尬,艰涩地嘎出一句:“五儿……给阿玛请安。”他连抬头看父亲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你是怎麽?脖子扭坏了抬不起来吗?”靖亲王眯皱起眉头。

庆煖也在旁边看戏帮腔,“就是,老五,还不快立直些!从前的老五,可是个不管犯了大错小错,都不改倨傲昂首姿态的火爆浪子耶!哪是这副委屈的哑巴小媳妇样?”

臭四哥,给我记住!

庆炜青了俊脸,深吸一口气,缓仰起头,恰迎上一双颤动的纤柔玉手捧住他的脸,和一对热泪盈眶的眼睛凝视著他。

“炜儿?你是我的炜儿吗?”

这眼、这鼻、这唇……丽瑾将眼前的面容,与她泪眼勾勒了八个春冬的相貌一一比对,轻声凄问。

“娘……”庆炜眨眨眼,这是他生来头一遭见到母亲流泪……为他。

曾几何时,母亲的身形变得这般娇小?八年岁月,抽高拉长他的体格,也在母亲的美丽覆上了几道沧桑的刻画;昔日乌黑的秀发,竟已染上大半秋霜。第一根出现时,他在哪儿?染白了云鬓一角时,他又在哪儿?每丝霜雪华发,皆是他没在旁尽孝侍亲的见证啊!

双膝一曲,他跪了下来,哽咽忏悔,“孩儿不孝。”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丽瑾凄恻地抱住儿子,“逼走你,全是娘不对。你走了以後,我後悔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好怕你在外头出事,总想著你一个人在外,要生病了,怎办?受伤了,又该怎办?你还那麽年轻,不懂事,也没见够世面,若在外头让歹人给怎麽了……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就真的……”她已泣不成声。

母亲酸楚至极的关怀之情,纵使男儿有泪不轻弹,庆炜也无法不动容。他怎会佞言母亲不爱他?欠思量地任性出走,一直负气不归,让母亲饱尝八年忧心之苦,他真该受天谴!

圈拥住他的怀抱,是他出世那时,第一个让他依偎的温柔;而今,仍愿包容他这回头的浪子。闭上眼,他任凭清泪滑下脸庞。“娘……”

如此催泪的场景,周旁的众人也不免受到感染而鼻酸。

庆煖散开扇子掩脸,秀眉微拢,“唉,‘苦儿流浪记’不管谁来演,结局总是感人的。”

许久,母子两人情绪较为平复了,庆炜仍直跪在地,等候父亲裁决。

“要你来请个安,可真是不容易啊!一等就是八年多。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身为王府世子,你擅自离家,既不告知去向,这几年也没捎个信儿回来过。”靖亲王颔首决定,“去,到、醒悟斋。罚跪,晚膳时间才许出来。”

“王爷!”丽瑾悚白了脸,不敢相信。“王爷,别罚了。炜儿才刚回府,您怎好让他一进府,头一件事又是挨罚呢?”好不易才盼回来的儿子,敢情王爷是想再逼走一次?!

靖亲王沉吟了一会儿,“也对,一路舟车劳顿,他大概也累了;跪两个时辰便罢了吧!”

“王爷——”丽瑾几乎要下跪哀求了。

庆炜却咧嘴一笑,起身谢罚,一面安慰母亲,“不要紧的,娘。阿玛对我惩以家法,是表示阿玛愿意让五儿回家了。”若非家人,焉用家法?

他旋首一望,父亲正投以赞赏他懂事的微笑。

云开见日的一刻—他觉得自己好似只不过赌气离家了八天,而不是一去八年。

***********************

靖亲王府的五世子,出外‘云游’八年後,总算回来了。

生母丽瑾如夫人的喜不自胜,自然不在话下。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健康欠佳的身体,因心里的遗憾获得填补,而迅速好转。仅有的儿子回到身边,她的生活重心忽然有了著落,每天旋著儿子打转,似乎怎麽也看不够他。

现在的庆炜,不仅容貌俊美,体格英姿飒凛,待人处世的态度亦转趋成熟宽厚,评断事情的眼光也更深远开阔,体贴又窝心,完全符合她理想中的好儿子,她为此欣慰欢喜不已。

眼见母亲衰老体弱,方知亲情羁绊之深,庆伟为多年不曾略尽孝道感到自主贝,决定往後尽力承欢膝下。他每日大半时间都花费在陪伴母亲,或在王府各处溜达走看,感叹物换星移後的﹁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王府里一座座馆苑楼阁不改其窗明几净,但因无人居住而忒显寂寥。回想起从前,他和大哥吵架、和二哥谈不来、嫌三哥罗唆、喜欢欺负弟妹、恨父母从不关心体贴……当时总觉得自己满腹委屈无处诉,烦躁之下,脾气愈来愈火爆,常挟著身为世子爷的天生优势到处折腾、怒骂奴才,在外惹事生非,徒增王府烦恼。

不知人间疾苦,却又高傲狂妄,那是十几岁时的他。天上星儿几番眨眼,人间数轮寒暑彷如浮云,转眼即过,他变了,整个王府也都变了。

三个哥哥已经成家立业,乖乖当起好男人;年近而立之年的四哥坚持人生当以轻松玩乐为口口标,誓言绝不为一瓢饮而放弃三千弱水;老六则不知是否以他为榜样,也喜欢在外漂荡,成了见首不见尾的神龙浪子;小妹更是不可思议!他曾经以为可能会嫁不出去的王府女霸王,竟然嫁给昔日和她互相看不顺眼的小霸王、今日千里外的蒙古霸主!听说近日就要回京城,参加阿玛的寿辰呢!

“伟儿,告诉娘,你在外头那麽久……成亲了没有?”丽瑾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

“那……可有看上想娶的姑娘?”

看上想娶的姑娘?庆炜脑中飞过一张清艳绝丽的面容,但她偏介怀满汉之分,血统无法变更,他们是不可能了。在溪边,他心淌著血跟她道别时,她甚至面无表情,连句‘珍重再见’也吝於开口施舍。

想起她,心还是会痛。“没有。”

“你已经二十六,该娶亲了。你大哥、二哥、三哥在你这年纪,都已经当阿玛了。”丽瑾绞著手绢,惴惴不安地瞄著儿子的表情,“炜儿,当年娘给你订下的那件婚约,其实一直都还在,对方并不知道你出走……娘绝不是又要逼你,只是对方小姐正好也十八了,我想如果可以,你就看看……当然,如果你还是不要,那娘不逼你,就帮你捎句话跟对方退婚,哦?”

庆炜明白母亲是希望他赶快成家生子,给她个孙儿解闷。毕竟每年中秋、年节时,妠岚福晋、如珍侧福晋和瑞燕姨太都是子、孙环绕身旁,独独她……

他无谓地笑笑,“娘说的对,我是该成亲了。既然还有婚约,那就履行它吧!反正这几年我一事无成,娶个扬州首富千金,对我比较好。”

丽瑾喜上眉梢,赶紧点头,“对对对!我马上叫人到扬州去通知亲家,也跟你阿玛报上一声,咱们家五儿要办喜事了!”

见母亲这样乐开怀,庆伟想,自己是做对了。娶妻、生子乃人生之必须,不论他对俞落雁还有多少依恋,也不能致使他的人生就此停摆,孝顺母亲是他当前最要紧的。

於是,丽瑾命人发传消息告知扬州首富白万金,靖亲王府五世子决定成亲了,期望将千金——白玉珑送至王府,待一切就绪,择日完婚。

王府也开始为打理五爷的婚事所需,热络了起来。虽说依照靖亲王府的规矩,世子应先觅得新居分府後,方在新屋成婚,但丽瑾著实不舍儿子这麽快又离身,是以央得靖王同意,让五儿在王府完婚,婚後先住府内,再慢慢寻屋乔迁。

一片洋溢的喜气,庆炜却无动於衷,心如止水地未波动一丝涟漪,淡然应付一概事务。除了让裁缝师傅量身、制衣、试衣外,他什麽也不多管,常在王府某隅发呆,放纵思绪无定,惟独不准自己去想那个倔强又顽固的小女人。

这样的日子里,只有两件事在他心湖荡开波纹。

一件,是小妹回来了。

相隔八年後,他诧见已全然蜕变成女人、无比娇媚袅柔的妹妹庆欢,以及身旁头﹂回见面的妹婿,达尔汉亲王。他们从东侧门入府时,他兴奋地唤住这对小夫妻。

“济尔罕、欢儿,你们竟然成亲了?真不可思议!欢儿你……还有孕了?天,没想到,真没想到……”睇著小妹隆起的圆腹,他真是从没想到有一天会见到此情此景。

妹婿相貌英俊,颀长健美,和妹子恰成一对天作之合的佳偶。欢儿认出是五哥,才想说些什麽,却被小心眼的丈夫带开了。“猫儿,先进屋去。你五哥要有点良心、懂得体贴妹妹的话,会自己跟过来同你说故事的。是吧?”

妹婿的架子大得很,瞪著他的眼睛满是敌意,就连他想好好看看自己的妹妹也不许。到了竹泉馆後,便不容情地一脚把他这个五哥踢出,虚伪笑言“猫咪要休息了,明天请早。”

呿!这样的男人,素来骄纵的欢儿怎麽可能同他和平共处!但,他们到底化不可能为可能,成为一对如胶似漆的被底鸳鸯了。

化不可能为可能……他和俞落雁之间,有没有化不可能为可能的一天?

另一件,是回府後不久,成端郡王福晋闻讯前来探望,顺道怀抱两岁多的次子琛舜过府省亲,他因而再次得见那抹难以忘怀的艳影。

她,美艳更胜当年。成熟的丰姿为她增添绰约光彩,举手投足依旧令人痴迷,不负她‘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历经多年仍然不坠。当封存在心底许久的绝艳又映入眼帘时,悸动仍是强烈得令他屏息。

当年,他对伊人曾经无可救药地极度迷恋,不管她是否长他两岁,也不管她在名分上是否身为他永远逾越不得的大嫂。即使後来离开王府,他也一本初衷,在滚滚红尘中苦苦追寻与她相仿的佳人,直到俞落雁出现,他漂泊的心才有了归依。

俞落雁那张似大嫂般莹秀雪丽的芙颜,乃最初吸引他的主因。是故,他用心良苦、不计代价,务求得到她,以解栓桔心头多年的情锁。

今日他终能坦然承认,眼前这个已经获得幸福的娇贵格格,是嫂嫂、是大哥的娇妻,他对她仅剩欣赏仰慕,再没有多馀的遐念妄想;也更确定自己爱上的,是另一个尝遍世间苦涩辛酸的倔强小女人。

但,又有何用?

他的心,已被沉在存有一缸子甜美爱恋的记忆底,从此埋葬,不再开封。

望著雪玉湖水波滢滢,庆炜呼出了一声喟息。

“怎麽了?都快成亲了,身为王府今年头桩喜事的主角,却在这儿长吁短叹?”俊逸男子步上画舫,薄唇扬句至可使俊容完美无缺的角度,手中黑檀描金摺扇晃动。

“四哥。”

“我可怜的弟弟,是在感伤单身的好日子即将终结吗?”庆煖到他身旁,面带怜悯地搭肩安慰,“我能明瞭。乖,回屋去,我安排了一个美姑娘在那里等著见你,快去。”

“姑娘!”庆炜先是面露不解,尔後没好气地把眉心摺出好几褶。心机重的四哥,还能做出什麽好事?“少**婆了,我没有在婚前当个饱鬼的念头,更不需要谁来教我洞房花烛夜该干些什麽,那个姑娘你自己拿去用吧!”

“你这崽子!”庆暖用扇子狠敲弟弟一记,“婚期还没定,就已经满脑子洞房花烛夜?我只说安排人给你‘见’,可没说让你‘玩’!美得那麽少见的姑娘,若非她指名找你,我早把她拐回我的海棠坞去了。死小子!”

“她指名找我?”

庆暖投子一记白眼,“自己的风流帐要是都记不清,婚後可有你好受的。去吧!人在你书房里。”

究竟是谁?美得少见的女子……眼前,掠过如星般闪耀的媚颜。

可能吗?那个直倔又冥顽不灵的小东西,会拎著包袱,越省来找他吗?

庆炜怀著满心疑惑,急忙往自己书房走去。

芸斋清静敞亮,韦编满架,书香四溢。镶嵌著玻璃的门窗棂格,是精雕的;垂挂著上好纱绸帐帽的梁柱,是细琢的。书桌後方的大屏风雕工华丽细致,且飘漫著阵阵檀香,处处皆是一尘不染。

“这亲王府可真了不得,一间书房弄得那麽大、那麽漂亮,比云河庄的还要气派!”简环发表感想。

旁边彼个身著汉装的女子,昂抬著宛如白璧的精美雪颜,环顾张望,对这幢名为‘拘风院’的建筑,紧张中亦感赞叹。

她,便是俞落雁。她收拾了包袱,跋山涉水地到北京城来找寻她爱得比恨更深、更多的男人,试图寻回一度失落的爱。

韩翎临走前,只向云河庄众人说名动天下的红顶皇商,飘云四爷,是他的同乡,他欲随同四爷回京探视家人,而关於他家居何处、府上原姓名为何,只字未提。

简环提议到北京城先拜访飘云四爷,向他打听,应该能就得到韩翎的消息,她并且整理行囊,自愿护送俞落雁上京。

本以为四爷所居的亲王府﹁侯门深似海﹂,平民百姓想必很难接近,不料才在门口求见,门房便轻易放行了。

“四爷交代,只要是漂亮的姑娘找他,全都不能拦的。”门房伯伯如是说。

乍闻此言,俞落雁直当四爷是个色迷迷、拿肉麻当有趣的人,但在偏厅上,她吃惊地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四爷是一个俊卓倜傥、风采飘逸的贵公子,既无贵族的傲慢姿态,亦无商人的势利之气,yīn柔出色的脸上笑容可掬。听完她们的来意後,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点头说了好几次﹁原来如此﹂,然後便领她们到这书房来等候。

“不行!我受不了了!”简环陡然站起,双腿紧拢著走了出去,“我要去小解!俞姑娘,你先自己在这儿等,我去问问解手的地方,我忍很久了!”

房里只剩俞落雁一人,她有些坐立不安。

四爷不知要到哪里去找韩翎?韩翎见到她,会是什麽反应?她又该如何开口道出自己的心情?

顷尔,一阵跫音响起,伴随一抹颀伟轩昂的身影跨入房内。那是个她不相识的男子,面貌俊美又略含稚气,一身华服贵致,年龄似乎还不过二十。

见到她,他愣在门旁,一脸不可置信,似是没料到房中有人。

俞落雁连忙起身,“呃……对不住,是四爷让我们在这里等他……”

“雁雁!”

交睫之间,男子骤将她箍拥入怀,长臂似要把她揉进体内般,紧紧环搂住她,教她有些喘不过气。

“这位公子,请你放手!”美人儿惊慌失措,奋力挣扎,“我是来找人的,请你放尊重些!”

庆炜放开她,“雁雁,你冷静点看清楚,我就是韩翎!”

“你是……韩翎?”缓下慌张的情绪,她皙腻的小脸满是疑惑。

他笑抚自己光滑的腮颊,“我只是把胡子剃掉了。怎麽,完全认不出了吗?”

俞落雁怔怔仰眺,眼前的浓眉大眼、丰挺的鼻、红润的唇,搭配以恰到好处的脸形……确确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男人啊!

“雁雁,你怎麽会来找我?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我了。”他压抑再次紧拥她的欲望,却无法阻止自己热烈的眼神。

“因为……因为我该死的太爱你,所以我来见你;因为我不容许你始乱终弃,所以我来要你负起责任。”凤眸悬漾著斗大的晶莹泪水,音调凄楚,“你走了以後,我只要一想起云河庄里只剩我,我整颗心、整个人,全空了!我页的过不下去……”

冷凝在两人间好几个月的距离,瞬间被热泪溶化。

抱紧小女子,她的人、她的话,都教庆炜静止了好一段日子的心湖顿生波澜,甚几沸腾!他低声提醒,“我的身分,无法改变。”

“我知道。”她昂起幽邃水瞳,澄澈的眸心再清醒明白不过。“我就是爱上了……一个满人。”

他为她的言语甚感动容,却也眉宇紧拧,摇头喑叹:“太晚了。我已经遵照我娘的意思,准备成亲了。”迟来的接受,是否已经太晚?

什麽?!俞落雁霎时感觉心被重重一摔,全身恍如坠入万丈深渊——

他要成亲了?

“所以,你不要我了?”她踉跄倒退几步,凄绝一笑,眼前浓重的雾气让她什麽也看不清,“所以,我是自作多情的打扰你了?”

“不!我还是爱你,从最初的一见锺情到现在,我都只爱你!”他扳住她纤弱的肩头,俊美的颜面有层愁云,“但是我答应我娘所提的婚事,现在岂能反悔?这八年来我未曾尽孝,我不能再任性杵逆了。这样,你说我该拿你怎办?”

一阵默然,自此停滞在空气中。

“我不知道你该怎办,我只知道,没有你的孤单日子,我过不下去。”这两难的僵局,不是韩翎的错,而是出自她当初鬼迷心窍的顽劣固执。而今,她已立定心意。“我想待在你身边,即使你要娶亲,我还是想陪在你身边。”

“雁雁?”

“不能吗?”她泪涟涟地恳求,“我不多讨,让我当个伺候你的丫鬟就好,你成亲娶别人也不要紧,我只要能天天看见你就成了,这样也不能吗?”

“雁雁……”他不再多说,只对她展开双臂。“那就回来吧。”雁,是会离家的候鸟,但现在该是雁儿回家的时候了。

俞落雁睇了半晌,缓缓上前,把洁白的额靠上他厚实的胸膛,聆听他稳定规律的心音,用鼻音哝出无尽的歉意和懊悔。“对不起,我给你带来麻烦和苦恼了,是不是?”

“回来就好。”他环抱住这只归巢的美丽孤雁,心窝被剜去的创口,渐感平复。

此际,他忽然发现一句简单的‘回来就好’,原来是须用无限的爱与宽容,方可组成的无怨无尤。忆起回府那日,母亲也这样对他说过。

他爱他的雁雁,也爱他的娘亲。有没有方法,可以让这两人都不要伤心难过?

完完结

第七章

门外忽响起鼓掌声,简环从容走入,显然很满意这场好戏的结局。

“俞姑娘,看来你和爷破镜重圆没问题了。”她在门边只见影像不闻其声,看两人再度拥抱,以为问题已圆满解决。

“环,你也来了?”即使发现第三人在场,庆炜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简环高仰起俏脸,“那是当然!像俞姑娘这样国色天香又娇弱的姑娘,怎可一人独自出门?没有我保护,您当俞姑娘一个人能到得了京城吗?”

“那倒是真。”他笑了,“我马上帮你们安排地方好好休息,晚一些再设宴接风,如何?”

“不了,我要尽快赶回云河庄去。眼下府里只剩我爹,我怕晚些回去,爹便给翽少爷累死了!这回跟著俞姑娘来,主要是想问问爷,预备何时回云河庄?”简环满脸祈求,“翽少爷是真的拿庄里事没法儿,爹和我都快被他折磨死了,只希望爷快快回来,好放翽少爷回他的宝贝花田去,省得他在书房里吃苦受罪。”

“哦?我还当府里有什麽大事,这麽急著我回去,原来只是翽不肯在书房理事。”庆炜剑眉一扬,“翽需要锻炼,现在正是个好时机。云河庄本属於他,他不能一辈子不理睬。我八年多都没回老家,说什麽也得多留一段时间,好好孝顺父母。”

简环瞪大眼睛,“爷的父母还在吗?我一直当您是父母双亡,才流落在外,被老庄主收养耶!”

“抱歉,我父母健在。八月初正逢家父寿诞,再来还有中秋庆团圆,我短时间内是不会回云河庄了。庄里的事,托你和大总管多担待,也多教教翽。”男子绽开俊朗的笑容,“这可是给你个好机会。趁现在多和翽相处,藉此让他了解你对他有多重要,不是很好?”

“这……好像也对。”简环抿了抿嘴,“总之,还是希望爷能早些回庄,至於这段时间里的事情,我和爹会尽量帮衬。我先走罗!”

“嗯。”庆炜唤了个奴仆送她离开。

目送小总管背影离去,他接著安顿俞落雁。

“来,我瞧瞧你该住哪间房。”他领她走出书房,绕过迥廊,找寻合适的房。

“这儿?”俞落雁不解,“这里是亲王府,我能住吗?”飘云四爷的府邸,岂是韩翎能随意指派给外人居住的?“为什麽不带我去你的家府呢?”

庆炜停了一下,转身握住她的纤荑。“雁雁,再告诉我一次,你是真想待在我身旁,其他都不在乎,即使我可能连个像样的身分都不能给你?”

俞落雁颔首。

“好,我也是。别忘记你此刻的决定,我绝不许你再抛开我,我不许你带走我的爱,却弃绝我的人。”他收紧她的小手,眼中有不可抹灭的坚定,“再要有下一回,我说什麽也不会放手让你走了!”

她虽不懂他为何出此言,仍是点了点头。

“关於我的身分,原本都要告诉你的,可是你才一知道我是满人就变了脸,所以我没说全。”庆炜带她走回寝房,没有比这儿更适合小女子的地方了。“这间,是我的寝房;这拘风院,是我的居所;这座亲王府,就是我的家。”

“啊?”俞落雁诧住。

“我的父亲,就是这王府的主人 靖亲王,母亲是如夫人,我是亲王庶生的五世子,飘云四爷则是我同父异母的四哥。”

“你是、你是……满清贵族?”她惊得口吃了。韩翎居然会是一个亲王的儿子,一个世子爷?“我真没想到……”

“我没跟云河庄透露,是不想也吓坏大家。”心知她的骇愕,庆炜将她揽进臂圈中,不给半分逃走的空档。“王府规矩严,我必须将你的来历交代清楚才能把人留下,不过你只管待下来,其他由我另作安排,嗯?”

俞落雁偎靠著他胸口,闻嗅著他混合了阳刚的熏香味,醺醉在好不容易找回的深爱,什麽都不想再计较。“都听你的。”

这是第一次,她认识了不钻牛角尖、尽情放纵爱恋的自己;甚至,不顾对错。

她终於明白,她的心是悬挂在这男人身上的。他走了,把她的心也带走了,而没有心的人,怎活得下去?是以她长路迢迢地来找寻他,只求补足心窝的缺缝,其他什麽也不问。

数日後,靖亲王府人人知晓,今年即将成婚的五爷,才刚回府不久,便把他在外时纳入羽下的宠婢接进了王府,成为贴身近婢,同房而寝、同衾而眠,朝夕不离。

**********************

雅致的澡间里,水气漫腾,滴过几滴花露的温热水散发出怡人心神的香氛,四周张挂著漂染了霓虹花影的轻纱幔帐,特制加大的桧水澡桶足供三、四人共浴仍绰绰有余,桶边一张舒适躺椅,是提供主人接受按摩所用。

这些,是皇朝贵族理所当然应有的享受,民间大富大贵人家或许还能仿效,但市井小民绝对是望尘莫及。

俞落雁在澡桶边,自愿侍浴。

她为庆炜擦洗肤色似铜的阔背,撩整他解散的湿淋长发,动作轻柔而小心,凤眸盛满甜蜜爱意。不论他是掌理千家行号的商业钜子韩翎,抑或亲王府的尊贵世子爷,爱新觉罗.庆炜,都一样是占据了她整个心房的男子,唯一的锺爱。

“你的阿玛方才找你去,是把婚期拟定了吗?”她凝视著指间滑溜的青丝,语气淡然得好似问的是别人的婚事。

庆炜吁出一口沉闷,“嗯,八月,我阿玛的寿辰後,中秋前二天。”

“现在才五月初,为什麽要等三个月那麽久?”

“我小妹在府中待产,新生儿出世也是喜事,阿玛怕会、喜冲喜。,折煞了婴儿和产妇,而预产期是七月,便要把我的婚事尽量延到孩子满月後再办。”

“真可惜。听说要当你新娘的白小姐,不但是扬州首富的独生女,还是扬州第一美人呢;娶了她,财富、佳人同时拥有,你的夫人母亲便毋需担忧哪一天这靖亲王府易主後,你无家可归……”

男子英眸一眯,“你哪里听来这麽多?”

美人儿淡然一哂,“夫人告诉我的。”

“我娘?”庆炜一惊,“我娘找过你?几时的事?她还跟你说了些什麽?她为难你了吗?”有鉴於王府众人对他纳进府的宠婢议论纷纷,他心知母亲迟早会获悉此事。

为了不让她受到难堪,他让她尽可能待在他的居院内,出外必有他相陪,不料百密仍有一疏。

“甭紧张,夫人对我没有你想的那麽糟。”她笑著按捺住他的不安。

丽瑾如夫人是她所见过最美丽高贵的母亲,无怪乎能生出庆炜这样轩伦俊美的儿子。夫人和蔼地同她说起庆炜小时的顽皮和叛逆,言词间有无限的关爱,也有浓厚的担忧,无异是希望为儿子铺路,让他将来生活无忧。

“又是那些!我阿玛百年後如何、我大哥入主王府,把我赶出去又如何……”庆炜不耐地起身跨出桧木桶,溢洒满地水渍。“我小时不爱听话,不代表现在就成了没出息的人。我真不仅为什麽我娘会认为让我娶个富家千金,一辈子吃软饭是一件好事?”倘若母亲只是要个好媳妇、讨个可爱的孙儿,眼前的俞落雁马上就能让她实现愿望。偏偏……

“夫人是个爱子心切的母亲,你该体谅她的苦心。”许是因为她没有母亲,许是因为她将来也会成为母亲,她甚能体恤丽瑾如夫人的盼望。

这婚事对庆炜是有必要的,是以她甘愿退让,与另一个女子分享她深爱的男人。

“我知道,可她的爱太沉了。”他双眉郁结,“我就像她手上的鸟儿,她总怕我出事,捏紧了不给飞。但关在金丝笼里不飞的鸟儿,真能过得好吗?”

俞落雁取来毛巾,自他身後仔细地为他拭净水珠。

他每一寸深麦色肌肤,闪耀著年轻的光华,一身肌肉紧实纠结,长臂匀称精壮,劲腰窄臀,修长笔直的双腿……这男人的胴体,令她著迷。

背後已是一片乾爽,她手中的毛巾於是从胁下绕往前,静静地在他前身游走,旋摩他膛上敏感点的一边,空著的另一手,纤指也放肆捏拈上另一边,男子逐渐加重的呼吸声在耳际掠过,她甜甜微笑。

“雁雁,你的手好像过分罗……”

庆炜急促喘息,下腹的冲动已早一步先背叛了理智。体内亿万细胞在小女子的煽动下,迅速喧哗骚动起来,脑中的欲念彷似万马奔腾,践踏过每一分残存的清醒。

她娇软的身躯贴附著他,胸前两团丰嫩挤压著他的背脊,棉薄的衣衫与抹胸,掩不住峰顶硬挺的尖凸,他的肌肤一清二楚地感受两颗小莓果在背後撩画又撩画,催使他热血沸腾。

当小手拎著毛巾往下溜去,肆无忌惮地在他身前会合、抚摸起充血复苏的男jīng时,他连灵魂都感到狠狠一荡!

他颀硕的身子顷然一旋,抢过她手上的毛巾丢开,用嘴攫住她两片嫩樱,狂乱吮吻,饿虎扑羊似的将她压上躺椅。

“你是在玩火,女人!”他眸光黯邪,唇角扬起弯弧警告。

“哦?”她朝他媚露嫣然,“结果是烧著你了,还是烧著我了?”

男子幽狎一笑,“玩火势必自焚,可是我能帮你解热。倒是你。惹火。了我,後果必须自行负责。”

他俯身堵住她的小嘴,大手粗暴地扯裂、剥除她的上衣与胸兜,肆抚大片柔嫩雪肤,握揉她饱满的圆腴,也不忘取下她系颈的那块紫翠玉搁置一旁,以免妨碍他在羊脂细肤上肆虐。

“唔……”俞落雁翠眉轻拧,淡嘤一声,在被他的吻迷昏之前,不甘地挣扎起来。

她不同於以往任凭他恣意随兴的反应,使他缓下手。“怎麽了?”

小女子巧捷地翻身落地,把高佻的身子推坐上躺椅,给他一个风情万种的娇笑,“刚才的火,我还没玩够。”

她捧住他的俊脸,吻尝两瓣软唇,时而渴吮、时而轻啄,并渐往下移,啃过他凸起的喉结、亲过他刚强的锁骨……弯下腰,一路滑至他坚硬中又有结实弹性的胸肌,贝齿扣上他胸前的豆粒,毫不客气地舔囓拨逗。

通体舒泰的快意,让庆炜把方才的郁恼全抛到云天外去,只剩愉悦吟呼。

“哦!雁雁……你这小妖精……”她的小嘴在他身上烙下火种,小手上下游抚,煽风点火,他体内的欲火已然燎原,烧得他胯间硬胀灼疼。

“这样,还喜欢吗?”俞落雁笑问。

她不过是揣摩他以往加诸给她的欢愉,投桃报李而已。望著植入他肤上的吻痕,皆是她由衷想要占有他的印证,是对白玉珑的嫉妒,也是对他未来妻子的炫耀。

“非常喜欢,你做的好极了。”他不吝啬给予鼓励,大手则趁这空档掬捧住她挺耸的双乳,贪婪摩挲。“看来我的雁雁已经变成一个玩火高手了,是不?”

胸尖的快感霎时窜遍全身,美人儿为被莫名刮空的下腹难过地紧拢双腿,敏感的身体快速涌起情潮,微微润湿她的幽穴口。

艳情的戏码,才刚要开始。

她挣开他的热掌,兀自曲膝跪至男子腿间,小手在他发热的大腿内侧缓缓抚动,正呈擎天之姿的粗硕昂藏就在眼前,活生生地鼓动脉搏,气势凌人。

小女子大胆地包握住触感柔滑似丝绒、细致如绸缎的灼炽肉刃,纤莠因兴奋而略显颤抖。

她巧抚轻摩肿胀的软囊,粉红的掌心圈含套弄他滚烫的坚挺,眼见火烫的男根在手中暴长寸许,她宛如得到奖励一般,秋波画出了笑弯。

此时此刻,不管他的身分为何,都只有像一般男人那样平凡的舒欢。

“这样,舒服吗?”观赏著他销魂的神情,她日乾舌燥地轻问。

“很……很不错。”勉强吐出一语,庆炜合眼坐享肉体的欲爱,急待抒发的饥渴却加倍高张。

调情挑逗所产生的舒快,其实是一种教人失魂的折磨。

“唔!”忽地,他的骄傲被合进一张湿润小口。

舌尖在湿暖的腔内,勾绕舐弄感觉最是敏锐的前端,他全身蓦然紧绷,喘息更加浓重。

俞落雁收拢檀口,不留一丝缝隙地吞吐吮纳。进出之间,她细心地不让自己的编贝刮触到他滑致的男性,双手也不得闲地揉挲著同样需要抚慰的软囊。

“天,雁雁……”酷似幽穴般潮湿暖热的感受,令庆炜血液瞬间尽数扬沸!

他的呻吟,彷佛是一种催促,她为此加快动作,并把圈套著男根的小嘴再吸紧些。

“啊啊……”睽违了几个月的肉欲,掺杂以他对美人儿的想念,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更要投入,刺激也比往常更强烈。

面对焚身的欲火,男子除了倾力驰骋,什麽也不愿多想。他出自本能地按住女子伏在胯间的香首,教她在吞入时能进得更深,让他得到更多满足。

他的压迫,使俞落雁在每回吮入时,粗大的热杵直只咽喉,虽然十分不适,她却未因而有所抗拒,只想在这交欢时刻给爱人尽兴的愉快。

无所顾忌的纵欲下,男人的炙热达到极致的喜悦,浓灼的精华在一阵震颤後忘情地射出

“糟!”他摔不及防地赶忙将男jīng抽离小女子的檀口。

俞落雁有点发疼的喉咙噁咳了几下,尔後出於白自然地把口内的东西连同唾液,一起错愕地咽下了喉!她登时怔僵住。

见她如此,庆炜万分懊悔自己脱轨的失控。

“对不住,雁雁,我不该让自己太过……”焦急的歉语中,他见她轻松笑了笑。

“不要紧,这不是什麽要命的毒药,我没关系。”她并且俏皮地对他眨眨灵瞳,“倒是你,还敢吻我吗?”

男人紧张的眉眼,这才舒开。

“你这小狐狸精!”他笑著将她卷进臂弯,“我的东西,岂有让你独一旱的道理。”他随即吻上她的唇,湿舌探入她的芳腔,无所谓地汲取纵情後遗留的腥膻。

平日或许常人感到作呕的事,在眼下的两人世界里,全不具意义。她只想要他快乐,而他为她的牺牲感动。

拥揽满怀软玉温香,大手包捧她的胸乳,修长的指轻轻狎弄淡红乳尖,听她娇吟微喘,他才刚烧成灰烬的情欲,转眼又死灰复燃。

他解开她的裤头绳结,让棉裤应声落地,後将雪白的女体放上躺椅,用熠照的目光虔诚膜拜这唯一能救赎他欲望的神赐。

“这回,换我来。”

“我拭目以待。”俞落雁绽出绝艳的笑花。

他也回以一抹迷人笑容,“相信我,必定让你刮目相看。”

他俯身,洒下密集的啄吻,百遍不厌地用唇齿在她雪皙的肌理上,烙下一个个激情证明。炽热的掌心覆盖於她怒凸的红梅上,摩擦按揉,稍後更张嘴含住她雪峰巅顶的莓果,拨舔缠舐,似是得到今生所尝到最甜腻的糖果般,久久不舍松口。

“别,别再……会疼……”她轻揪含春的媚眼,细声求道。细致的嫩梅,受不起过度的撩拨刺激。

听她喊疼,庆炜忙不迭将唇舌的攻势往下转移,亲舐过她纤袅的水蛇腰、美致的小香脐,掰开她因空虚而并拢的双腿,大手轻抚她鬈曲的黑丝与软嫩的肉瓣,他的嘴巴渐渐逼近害羞娇颤的秘花。

“等等,你该不会是要……”俞落雁摇著头撑起上身,试著推开他,“我尚未入浴,那里不好……”

“我不在乎。”他微笑著格开她的腿,硬是不给合拢,目不转睛地将她水光潋滟的充血层办尽情收览,一手曲勾长指,轻拢慢捻胀红的小花核,让它在指间更显硬挺。

稍顷,他埋首小女子双腿间,毫不犹疑地将柔嫩的肉核收进口中,灵舌放肆巧逗,洁齿轻囓。

“嗯……啊……”她细腻吟啭,像作了美好绮梦而无意识的呓语。

他温润的唇、湿暖的舌,都教她全身发烧;高超的技巧更令她不禁为蚀骨的快感挺身摆首,轻飘得好似神魂就要离体……

男子持续的搔弄,使她全身瘫软得像快融化了一般,一摊晶亮的春水泊泊自体内淌出,湿滑了股沟,沾染了躺椅﹂处。

庆炜暂停下口舌动作,揩了一掌水亮,满意笑道:“你的敏感和身体的诚实,都是最醉人的销魂诱因哪!”下腹的热杵,雄风早已重振,此刻正蠢蠢欲动地蓄势待发。他舔尝指间、掌上的透明蜜津,“你诱人的香甜,也教我著迷。”

他再度伏下,湿舌拨弄层层红嫩花瓣,在她渴求的花穴口勾圈、又勾圈,引发更多花蜜从甬道涌出,随後他将舌头挺进了湿软的嫩穴,在可及的浅处来回抽送,长指亦不忘挑逗肿胀的花蕊。

湿润、微糙的热舌,给予全然不同於手指或炽热男性的感受,让俞落雁惊诧不已,来不及瞠目结舌,人已被他的指与舌酥透,仅剩娇喘连连的力气。

“唔嗯……”最敏感脆弱的花蕊和幽径前端,都在他连番逗弄下产生无法言喻的快感,频频冲击她身体每一个细胞,教她不能不吟出舒服的嘤咛。

飘飘欲仙的欢畅感,带著她往上窜飞,穿过一层又一层雾蒙的云霄,她的呼吸愈来愈短促,直到终於爆出狂喜的欢呼,“啊啊——不要,我够了……不要了……”

激烈的电流飙钻过每一处末梢,她抽搐得蜷曲起四肢,经不起更多撩弄了。大量的aì液从阵阵收缩的径道泌流出,提醒男人,真正需要被填满的秘地仍处於饥渴状态。

庆炜自然明了。

他将沾满润滑的男刃凑近径穴,随而一记锐不可挡的穿插,用他的硕大强力贯穿,刹那间便把湿嫩的径道撑扯到极限!

“啊……”更深度的欲念被热烈释放,美人儿禁不住一喟。

他缓缓抽出,再接以几日轻快的浅处挺撤後,重重一掣!给身下人儿最强悍的快意。如此数次浅弄、深捣,周而复始,逐渐增加深入的频率。

俞落雁捉住躺椅的手把,获得充满的快乐,尽现於声声颤抖的浪吟。

她柔媚的靡态展露无遗,承受著男子每一回强劲剽悍的冲刺。每每撞击到她花穴底部最柔嫩的芽蕊时,总撼动她全部心神,从喉头激出震颤的咏叹。

经历方才彼此互相满足,这回的高潮来得又快又猛烈。

足以毁天灭地的火团在体内爆炸出绚烂火花的一刻,两人同时喊出了欲仙欲死的狂欢呼号,一齐攀及欲望顶巅,抵达极乐仙境。

庆炜付出所有灼热的精华哺育强力收缚吸吮的花径,在幽穴底部的谷地中埋藏下种子後,他躺至小女子身旁与她相拥,在喘息中静待狂乱的心音回复平整。

“觉得如何?”他笑著嗄问。

“前所未有,说不出的感觉。”软薄的声音由衷道出,俞落雁环住他满是热汗的硕躯,与自己同样香汗淋漓的娇胴相贴。

“我要讨赏,证明我表现得不错。”

她盈盈甜笑,用残馀的一点力气去亲吻他,以兹嘉奖。

一切都平息後,两人回到澡桶中,用冷了的清水为彼此冲凉净身。

相亲相爱的模样,好似水中交颈鸳鸯。

第八章

六月,北京城已完全进入湿热酷暑,昼长夜短,让人有些难忍。在挥汗耐热的时节里,靖亲王府到了一个娇客!五世子未来的夫人,白玉珑。

是日,庆炜才同俞落雁牵手在王府花园散步回来,踏进书房,愣见房内有一女子,正伫立在几幅挂壁的字画前静赏,门边站著她带来的贴身丫头。

她背影高挑纤盈,身上穿著湖绿绢缎绣金云纹旗服,及腰的黑亮长发柔柔生辉,发上几个镶缀著绿晶的金饰,更显相得益彰。

发觉有人进来,她缓缓回首。

那是一张脂粉末施,却非常明艳动人的容颜;秀眉如柳、眸如晶,水灵的大眼睛不见佯作娇羞的女儿态,就这麽直直看来,澈亮中带著几许凛然英气,樱唇微勾。

“想来,你该就是五爷了吧?”声音十分嘹亮。

尚未意识到此女来历,庆炜已为她反客为主的气势拧起眉头,“请问姑娘是……”

女子微扬一边飞勾入鬓的柳眉,洒脱一笑,“我是那个十岁便跟你订下婚约,八年多从未见过的未婚妻,白玉珑。”

“白……玉珑?”庆炜浓眉双拢,快速打量眼前人。

未来的妻子纤躯相当修长,踩著高底的旗鞋,人已与他齐高,估量就算脱了鞋,她也不过稍矮他半颗头而已,是女子中少见的身高。她一身浑然天成的自信与傲气,不知怎的,让他联想起唐朝女皇武则天。

这样强势的女子,将成他相伴一生的枕边人……

他下意识地想拉紧俞落雁的小手,立誓自己绝对会好好保护心爱的小女人。

不料,美人儿却挣脱了他的手。

望著来自江南扬州的首富千金,俞落雁相信称白玉珑为﹁扬州第一美人﹂,是绝无虚假。白玉珑不仅容貌艳丽,落落大方的姿态和高贵的出身,更足以和靖王府五世子相互媲美,两人联姻,可说是珠联璧合的一对。

她似乎该为庆炜有这麽一段好姻缘感到欣喜,但心里却既刺痛又恐慌。

白玉珑丹唇略扬,莲足碎步上前,手中秀致的檀香扇轻敲另一边手心,目光跳过未来的丈夫不看,却盯上了他身後的小女子。她用扇子托起俞落雁下颚,让清丽绝尘的花容得以完全展露,颇为惊艳。

“这美得惊人的姑娘,是五爷的侍妾吗?”

“不、不是……”俞落雁慌忙解释,“我只是……只是服侍爷的丫鬟……”

“雁雁!”庆炜拍开白玉珑的小扇,一把将她拉得更近。他不喜欢看她张皇委屈的模样,更不喜欢听她把自己身分贬得那麽低下。

“丫鬟?”看男子喊她喊得亲昵、护她更是护得紧,白玉珑撇嘴冷笑,“就算是丫鬟,也绝对是个不寻常的宠婢。倾城如你,真是我见犹怜,这样的美人成天陪在身边,要说五爷至今没和你有肌肤之亲,要不就是他没胆量,是个懦夫,要不就是他、不举。,不是个男人!”

“你说够了没有?不要太过分!”

过度犀利的言词,使庆炜顾不得什麽修为,当场对这个才第一次见面的女子发了飙;俞落雁更是羞得巴不得马上挖个地洞掩埋自己。

白玉珑玉葱指拈玩小扇,对男子的咆哮充耳不闻。“得了,婢女给主子陪寝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儿,举凡大户人家的少爷,哪个不是这样?”她浅浅一笑,“不过我提醒你,最好婚礼前提早把你身边的莺莺燕燕处理掉;在我眼里,不兴三妻四妾这种玩意儿,你倘若娶了我,往後再也不许收房纳妾。换言之,你身边的美人宠婢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日子,是没指望了,早早遣离了她吧!”

庆伟凛眸瞠瞪,“你凭什麽命令我?又凭什麽管我?”

白玉珑淡瞟他一眼,笑容犹存,“凭我将是你的妻子。既然你想娶我,当然就得听我的;你若是不肯照做,我就退婚!看你如何向丽瑾如夫人交代。紫苏,咱们走。”

在此单刀直入地狠戳了两人一顿後,她蛲首高高一昂,率著丫头扬长而去。

“莫名其妙!”庆炜冲著未婚妻逐渐缩小的背影怒吼。

什麽扬州第一美人!江南佳丽该有的似水柔情,她身上哪里看得到半点?倒是仗著家里多了几个臭钱,嚣张狂妄若此,他简直不敢想像,自己必须和这劣女过一辈子同床异梦的生活!

转头一瞧,俞落雁紧攒黛眉、垂首发愁的凄楚样,教他拧心不已。他展臂抱住她,柔声安抚,“雁雁,别在出息她的话。”

“怎能不在意?”她昂头,眉心有著浓浓的忧,“白小姐不允许我继续留在你身边,否则就要退婚啊……”

“她退婚?”庆炜冷哼,“怎麽不想想我先说退婚?”

俞落雁一惊,“你不可以这麽做!夫人很重视你这桩亲事,你要是任性提退婚,夫人会伤心的。你想要孝顺她不是?千万别这麽做。”

“纵然如此,我又何尝舍得你离开?”他手臂圈得更紧。

千迥百转亦仍无解的两难,使得此时片刻的拥抱,突然变得弥足珍贵。

*****************************

“小姐,你话说得真够狠,姑爷肯定气炸了。”

王府花木扶疏的石板径上,白玉珑的贴身丫鬟紫苏,对方才所见所闻发表感想。

白玉珑甩动檀香扇,满不在乎,“他先解除婚约再去炸也不迟。”

“你真那麽不想嫁呀?”紫苏叹气,“姑爷看起来仪表堂堂,错过可惜唷!你已经十八了耶,都是个老姑娘了还不嫁,等人老珠黄就没人要罗,”

白玉珑投以一记白眼,“怪了,男子十八时,都还是谈论嫁娶太早的少年郎;我一样才十八,为什麽就是非嫁不可的老姑娘?世间的眼光对女子真是太不公平了!”

“是是是……不公平,真是不公平。”紫苏赶紧附和,以免接下来又得听主子忿忿不平批判世间的男女有别。“可是不管怎麽说,这亲事已经稳当了,今年中秋,小姐你是当定新嫁娘啦!”

“想得美!我告诉你,不管那个五爷照不照我的话做,我这婚都退定了!”开玩笑,她白玉珑才没那麽容易就范。

紫苏一讶,“你要怎麽做?”

主仆两自幼相伴成长,做事向来沆瀣一气,白玉珑也不怕紫苏泄密,便把计画侃侃道来,“我看五爷方才的反应,该忒是喜欢他那美人宠婢,所以,如果他舍不得送走她,我正好远著理由,二话不说就退了婚。”

“可他要是按著小姐的话,把人遣走了呢?”

“那更要退!”白玉珑秋波一瞪,鼓起腮帮,“为了娶得利益联姻的富家女,狠心抛弃爱人,我宁死也不嫁这种混帐陈世美,因为这人不但是个懦夫,更摆明了不是男人!”她说得甚是义愤填膺。

紫苏没劲儿地搔搔头,嘀咕,“原来早给小姐算计好了……那咱们留下来干啥?现在就可以直接把婚退一退,收拾行李回扬州啦!”

“笨紫苏!离婚期少说还有两个月,不趁这时间把北京城玩够、看够,未免太可惜!”白玉珑以扇击掌,瞳儿骨碌碌地转呀转,“想想,两个月在靖亲王府包吃、包喝、包住,咱们只管玩就好;外面哪里找得到这麽好的客栈?我当然要好好用上一用!”

“小姐,你也真是太会算了,居然把森严的亲王府当成……免费客栈?”紫苏额冒冷汗,左顾右盼,就怕隔墙有耳,害她和小姐不得好死。

白玉珑纤指轻戳丫鬟脑袋,“瞧你怕死的!”转而一笑,“咱们回房把行头准备好,马上出府去探一探吧!”

“当然好。”紫苏求之不得。

她可真怕再多待一刻,两人就会因小姐胆大包天的言论而被拉出去砍头。

***************

庆炜仅同白玉珑见过那一回,之後除了每日按例向王爷、如夫人请安时见上一面,两人几乎呈并行线状态,各过各的,彼此不相过问。

他仍和俞落雁继续形同恩爱夫妻的生活。他没办法说服自己,为了孝顺母亲而遵照白玉珑的话,把心爱的人送走。

而今,他最希望雁雁的肚子能对他辛勤的耕耘、播种有所回应;只要她有了子嗣,届时只消帮她归入旗籍,她一样可以当他庆炜的正妻,谁还管那个跋扈女退婚不退婚!

也因为开始对‘孩子’有了想望,所以他三天两头便往竹泉馆跑,对正是孕妇的小妹庆欢问东问西。有时会盯著妹妹即将临盆的大腹,为自己和雁雁的孩子萌生幻想而笑著发怔,每每都让妹夫不堪其扰而轰出竹泉馆,他仍是不怕死地登门造访。

七月初,应临预产期,庆欢发生阵痛,就要生产。

王府为格格的分娩忙得天翻地覆,上从靖王爷、下至王府家奴们,无一不是翘首企盼格格平安为王府产下第一个外孙。

达尔汉亲王在屋外坐立难安,急躁地来回蜇足。庆炜看著达尔汉每听见欢儿痛号一声便惊跳冒汗,好几次险些冲进产房,都让佣妇挡下,只得咬著牙精神喊话,支持爱妻撑下去。

太夸张了!庆炜想。

王府这麽多人帮著,欢儿不会有事的;倒是妹夫这副紧张兮兮的跳脚样,跟外界传闻万夫莫敌的‘蒙古英雄’形象,完全不搭轧。胆小如豆,如何能成勇将?

折腾了两个多时辰,庆欢终於在众人的期盼中完成使命,顺利产下一女、一男,是难得的双生龙凤呢!

一举兼得掌上明珠与麟儿,初为人父的达尔汉简直欣喜若狂,随手便抓住人用力摇晃、放声欢呼。如此把屋外所有人摧残得东倒西歪後,才轻手轻脚地进房去探望妻子。

“猫儿,苦了你了。”他坐至床沿,拥住刚经历过人间至痛的虚弱娇妻,煞是心疼。

庆欢傍著夫婿的暖怀,微微一笑,汗透的苍白秀颜荡漾著母性光辉,“不,很值得。”

一旁的妠岚福晋笑呵呵地将两个包里在锦缎襁褓里的白净婴儿抱近,一一交给女儿,直赞两个孙儿漂亮得不得了。

庆欢左抱小女儿、右搂小儿子,两个刚让奶口喂饱的小家伙正是好眠中,脸蛋、小嘴红通通,纯洁无邪得令人见了便要爱怜。

达尔汉亲亲三个挚爱,一脸满足快意,说明了他夫复何求。

妠岚福晋笑领其他佣妇退出,让这一家子好好团圆,带上了门,也阻断了庆炜无限欣羡的视线。

厅上心焦的靖亲王,喜闻女儿安然产下一双龙凤娃娃,马上笑得合不拢嘴;尤其无意掐指一算,赫然发觉这一对小宝贝的满月礼,无巧不巧地正好搭上外公的寿辰哩!

靖王府今年的八月,将是说不出的喜气腾腾。老王爷的寿诞、双生宝宝的满月庆,还有五世子的大喜,皆为美丽的凉爽中秋增色添光许多。

得知小妹庆欢生产的大好消息,原本欲待父亲寿诞才过府庆贺的兄嫂们,遂提早携家带眷日王府省亲,预备待到八月庆过中秋後再走。

寂静多年的王府,忽然忙得像过年,刚出世的双胞姊弟俨然天生便是一对人气旺的明星,把在外开枝散叶的儿孙一下全数聚回老王爷身旁。

原本空荡著的楼阁馆苑,因有人迁入而恢复了以往活力,尤其多了几个精力充沛的小毛头奔来跑去,愈显朝气蓬勃。回府的三个媳妇,还不约而同地都身怀有孕,王府未来绵延不绝的新血希望,就在她们腹中。

**********************8

转眼已近八月,秋凉,桂花香。

拘风院内清风微拂,池畔杨柳枝条摇晃,倚坐在临水亭榭下啜茗、尝精巧糕点,其中之闲暇写出息,毋需赘言。

“这可好,人全到齐了。”庆炜递给俞落雁一块甜糕,一边笑著摇头,“你没见到,每天清早举家在厅上上齐向我阿玛叩拜,请早安,场面真够壮观。”

她轻咬一口飘香的精致糕饼,也笑:“为什麽要全部聚集起来特地请早安呢?你们大可以一个一个分散去,就不会那麽费周章了;甚或,不请也不要紧吧?”

他摆摆手,“‘请安’是每天的例行公事,满人规矩比汉人更严谨,齐家叩请是必须的,没得那麽松散。”

“喔……”美人儿头一偏,流波好奇转动,“想想,我来王府也有两个多月了,只见过你的母亲和四哥,我也好想看看你其他家人。虽说凭我的身分,的确无从参与早晨的请安,可为什麽连躲在厅门边觑一觑也不行呢?”她本来就很少走出居院,现在王府亲眷纷纷回府後,庆炜更是千叮万嘱,要她别轻易跨出居院跬步,显然是极不愿意让家人见著她。

“对不起……我有我的难处。”庆炜将她的香首搂贴胸怀,沉沉的音调满是歉意。

她是他挚爱的绝美珍宝,却见不得光,一直让他匿藏在居院里,因为他不敢想像,倘若兄嫂们发现了貌似大嫂的她,将会惹出什麽样的风波?

当年他年轻直火的性格一点也藏不住秘密,兄弟妹们全都知晓他恋慕自家大嫂,但只当他是痴愚妄想而已;如今他真找了一个神似的女子褫在身旁怜宠,他们会怎麽想?

他万分不愿让人将这段感情视为他对大哥的挑衅;更不想让俞落雁发现,初初他不惜代价也要拥有她的举措,竟是出自一个不正的意图。

不了他心中所想,俞落雁赠以娇美一粲,柔腻日道:“不要紧。”

她了解自己的存在之於庆炜,就是个难处。一个已经快成亲的准新郎倌,却与卑微小婢有著剪不断的纠缠情节!,而今婚期愈来愈近,假使她还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无疑将使他成为众矢之的。

“你看不著他们,但我可以用嘴巴说给你听。”

“好,我要听!”她睁大澄盈的水凤眼,热切地急欲知悉他的全部,包括她来不及参与的所有过去。

庆炜开始娓娓道来,“先说说我大哥庆照吧。他身兼满蒙血统,是王府的嫡长世子,未来要承袭‘铁帽子王’爵位的人。他从小就很傲慢,个性表里不一,不过运气很好,二十岁那年皇上指给他蒙古格格为妻,还得赐郡王爵位;而我大嫂不但曾是蒙古的第一美人,即使到现在,仍是京城的第一美人呢!”

“真那麽美?”美女碰美女,免不了比上一比。“你大嫂到底有多美呢?”

他促狭一笑,“和你一样美。”

“胡说!我可从来都不是什麽第一美人。”她甜笑娇嗔,就算只是贫嘴,也令她心头喜孜孜。“那你二哥呢?”

“我二哥名叫庆焰,爵封镇国将军,以他庶出的背景,得此封已属不易……”

“等等!”俞落雁身子一僵,笑容顿敛,“你说……你说你二哥是……”

“镇国将军庆焰。怎麽了吗?”偎著他的娇躯似乎震了一下,他有些不解。

未及多想上名奴仆弯身上前禀道:“爷,二爷瞧您来了,眼下就在小厅等著。请您走一遭呗?”

“当真说人人到。”庆炜稍稍﹂笑,点头示意:“我马上过去。”他放开俞落雁,轻声叮咛,“我去小厅会一会我二哥,很快就回来,你在这儿别乱走动。”捏捏她的手,他迈开大步往居院的小厅行去。

俞落雁心口窒塞得快要不能呼吸,侧过刷白的脸儿,远瞻男子领著奴仆消失在长廊一头,眼前一片昏暗。

举目,但见十三岁一年,天地变色的那天。

一幕幕令她痛彻心扉的画面,再度鲜明浮现。

“不——”纤臂使劲一挥,猛然将桌上的杯盘掸落地面,碎脏了满地,她伏桌哽泣抽噎,肩头剧烈颤动。

那个名唤庆焰的将军,她知道。然她再怎麽也没料到——他上见会是她深爱的男子的……兄长!

“老天爷!究竟我俞落雁造了什麽孽,您要这样一再地作弄我?”一会儿,她抬起泪痕满怖的小脸。“不!或许……或许只是同名而已……”

她要去求证!她要求证……

******************

“二哥!”步入居院里专门用以招待访客的小厅,庆炜冲著正端坐著闭目凝神的男子笑喊。

座上男子缓睁一双黑邃冷亮如冬夜晴空的星眸,唇畔微勾,“我还猜著你大抵正同你的宠婢打得火热,不打算理会我这个二哥了呢!”

庆炜不以为然地悠然一笑,“哎,我现在所做,和你以前所为,堪称异曲同工,你何必这样挖苦弟弟呢?”

他的兄长漾开唇弧,“出去几年,你嘴皮子练得和老四一样油滑了。”

“二哥谬赞小弟了。四哥那张舌灿莲花,已有近三十年的道行,我哪儿比得?”他还处在被四哥拎著耍的阶段哩!

多年未见,昔日的毛头小子不仅外表成熟,内涵气度亦洗炼许多,不再感觉自己和二哥性情扦格不入;而庆焰有了爱妻与乖巧甜美的女儿,早已不若旧日那般冷酷的我行我素。

兄弟分别多年而稍有的陌生感,在彼此言两语稍加调侃後,消融殆尽,继而轻松地闲话家常起来。

“怎不见我二嫂和可爱的小侄女儿跟著来?”

“府里的女人家,大约全都聚到竹泉馆去帮欢儿哄宝宝,当现成保母了……”

门外走进一名捧著托盘的小婢,“给爷上茶。”

庆炜乍见端茶前来,脸蛋水嫩、双颊淡桃的女子,不禁一愕。“雁……”

为什麽她会跑来?他不是要她待在水榭亭下等他回去吗?

俞落雁微微仰头,扬眸相望,乌邃的水瞳似有难以道尽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展给他一抹艳绝的美柔。将两盏茶盅搁上紫檀几後,她福了福身,轻道一声:“爷慢用。”

庆炜悄悄瞷瞥,见二哥捧盅啜茶,淡然的没多挑一下眉眼,他才惴惴不安地端起茶盅就口,一面心焦俞落雁为何还立在一旁,不快退下。

就在庆焰低头品茗之际,小女子目光一沉,陡从袖口掏出锋利之物,紧握闪闪寒光便猛扑向前,狠直地往他胸窝戳去——

第九章

事情,发生在仅仅一霎。

“雁雁!”

庆炜在震骇惊呼间晃落了手上的瓷盅,茶水溢洒一地;他甚至来不及伸手阻止,眼睁睁看著俞落雁拿著绞断丝线用的长剪,刺向他的二哥……

意外地,庆焰似乎早知如此。

小女子毕竟不具武学基础,一身扰乱周旁空气的杀意乱流,瞒不了他这个练家子。

他把身躯轻转侧偏,便机敏地躲开小女子的利剪,并迅速将茶盅置回几上,起身一蹬,瞬即跳脱至数步之外。

俞落雁为自己的扑空愣了一下。

她紧揪住手里的剪子急速转身,恨恨地凝瞠著那个挺立在小厅一隅,冷眼睥睨她的俊秀男子。

“二哥,你没事吧?”庆炜急问。

“她没伤到我。”他的兄长淡道。

庆炜稍松一口气,转而怒斥,“雁雁,你这是做什麽!”

“我要杀了他!”俞落雁大吼,愤恨的眸光诉尽了积存心头多年的忿懑、不甘和屈辱。“这个人,就是五年前领兵铲平我鱼龙寨的朝廷鹰犬,也是杀了我爹和叔伯们的凶手!”她亦为这最不愿看见的事实感到痛心。

“什麽?”他诧望二哥,“怎麽可能……”

小女子瞳光灼灼,恨不能烧穿那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不会认错人的!!寨子被破那天,我和许多逃走的人被捉回监禁;後来他出现了,我见所有兵于将领都听著他发号施令……”

“鱼龙寨?”庆焰抿唇冷笑,“原来是那一窝子强盗的馀孽。看来当初放走你们,没让你们这些老小跟著连坐诛刑、满门抄斩,是我过於慈悲了。”

美人儿清澈的双瞳几乎要喷火,“住口!不许你诬赖我们寨子!我们是规规矩矩的良民,不是什麽强盗!还有,你只是假仁假义地放我们自生自灭,别说得好像你有恩於谁,”语毕,她又抡起锐剪奔往庆焰刺去。

“你恐怕压根不晓得你们伟大的寨主在外头都做了些什麽;若非他丧尽天良、坏事做尽,朝廷何必理睬那麽个小寨子。”庆焰翻身一跃,眨眼又是屋内另一处,教俞落雁再一次落空。

“你这个睁眼说瞎话、大言不惭的刽子手!杀死寨子那麽多人,害得所有的老弱妇孺流离失所、依靠全无,用你一条命也不够还清这笔血债!”

她不死心地一追再追、一扑再扑,却总无所获。

庆炜拽住追得气喘吁吁的她,制止道:“好了!雁雁,与其这样闹下去,你何不趁这机会向我二哥问清事情原委呢?天下人何其多,朝廷怎会无端端陷害鱼龙寨?”

“放开我!你放开……”她无法平静。

蓦地,一把青光邻邻的佩剑尖锋直只住俞落雁咽喉,锐利的剑锋刺破领口,也在颈间划开一道细创。

寒凛的冰冷、见红的疼痛,她终於僵静下来。

“真相,只有一个。”庆焰手持长锋,睛眸凛冽如寒夜,丝毫没有动摇的怜惜之出息,“你们寨主俞雄,实际上是个奸诈狡猾又厉害的江洋大盗,他带著一干喽罗纵横沿海一带近二十年,在各个省神出鬼没,手段凶狠残酷,杀人劫财从不留活口。你们那见鬼的寨子之所以富足,是用别人的血填来的!”

“胡说!我们寨子富有,是因为我们勤劳努力,加上我爹和叔伯们出外盘商所得!”

“盘商?他们盘什麽?是丝绸、药材,还是绣品、食材?本钱如何、获利又如何?你能说出丁点所以吗?”

俞落雁一愣。

爹和叔叔、伯伯们在外,是做什麽买卖……

她不知道。她从来都没听过爹向她提起任何有关生意经的字眼,也不曾听父执辈谈论这话题。十三岁以前的她,只是个天真无忧的大小姐,丰衣足食却不知斗米价。

“想必你不会知道。”庆焰不肩一笑,“因为他们盘的是别人的命,做的是无本生意!”

“不,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心慌意乱间,她脑海肯炱鸶盖鬃钺岬幕坝铩—

“带著弟弟快逃,好好活下去,千万别想著报仇,因为这是应得的……应得的……”

真是应得的吗?那一场灾难,原来是天理昭彰的报应?

不,她怎麽能轻易就相信恶人对父亲的抹黑!

“那时我还只是个孩子,哪会懂那麽多?你少凭此拿人入罪!”

庆焰毫无感情地阐述,“俞雄是个极其聪明的罪犯,同他的喽罗们一起瞒得密不透风,寨子里没几个人知道他们在外面专干些什麽伤天害理的勾当。只不过夜路走多了,总会跌坑。他得意近二十年,杀人过百,劫财无数,到头来因窝里反,以致东窗事发,得以就地正法。

“只是直到最後关头,他也不屈服认罪,执意拉寨子同归於尽,而无知的寨民不但帮他阻挡官府缉捕,甚至朝廷谕令我前去管束,他们也任意集结抗争,我只好勒令镇压,因而爆发无谓的流血,教你无辜的族人陪葬了。”

“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为什麽要相信你!”俞落雁咬牙,不肯妥协。然而面对眼前人冷酷凌厉的眼神,她不觉地跟跄後退一步,潜意识想去偎近身旁的庆炜。

无意间,一块紫玉佩遽从她衣内掉落至裙摆,闷闷地躺在朱紫地毯上。原系於颈上的丝线在方才剑刃轻划她颈项时,给挑断了。

她欲弯腰拾起,却见俊秀男子以长锋技巧地一挑,玉佩转眼跟随青芒飞落在大掌中。

庆焰沉凛地睊著紫玉佩,“这是哪儿来的?”

“还我,那是我爹留给我的!”

他不理会俞落雁的大叫,迳自瞅向弟弟。“老五,你知道为何身为京官的我,会让朝廷派去经办这件该属地方管辖的案子吗?”

庆炜无言,静待他的下文。

“因为俞雄和他的同党所为,也干系到十九年前,纳兰一门举家前往山东省途中惨遭的横祸。”

闻言,庆炜心不禁一凉,“你是说……”他记得这事。当年除了纳兰家七岁的独生女有幸逃过,且一馀六十多口一概尽灭,无人生还;而逃脱的小女孩後来便成了将军夫人,他二哥的妻,同时也是诰封三品夫人——纳兰锦绣。

“‘诛杀朝廷命官’这罪名,绝非是胡乱安上的。俞雄被捕後,我们从他的库房里搜出不少当年纳兰家被洗劫丢失的财物。而这块玉……”庆焰拎著系线,将玉佩挂在手上垂荡,“更是纳兰的传家宝,晶翠莹紫玉佩。它中心纹刻的‘纳兰’二字,便是铁证。”

俞落雁明眸直瞪晶润的紫玉,半个字也没发现,继而认定这男人压根是鬼扯淡。“哼,你胡说!那玉佩上只有花纹,没有任何字迹!”

“老五,你说呢?”他冷冷淡笑,深黝的冰瞳睇著弟弟。

“他是胡说八道,对不对?”俞落雁也用祈求支持的眼光仰望爱人。

两道目光冷热交杂下,庆炜垂眼,郁锁眉宇,硬著头皮轻道:“雁雁,那上头所谓的花纹,其实是……满文,写的正是‘纳兰’二字没错。”早在初见玉佩时,他便认出了;当时没说明,是因为未料其中竟有如此隐情。

“什……”俞落雁愣眺身旁俊霁的男子。

“很惊讶?对全然不懂满文的人而言,那弯弯勾勾的图样,就像花纹。”庆焰冰凛扬唇,将王佩收入掌心。“这是属於纳兰家的东西,我会拿去物归‘原主’。”

“但是二哥,你们怎能光凭鱼龙寨拥有纳兰家物品,就断定罪证确凿?”庆炜忍不住为无助的小女子辩驳,“兴许是盗贼拿著宝物去鱼龙寨销赃,寨子里的人不知情,导致无辜受害,也不无可能呀!”

庆焰淡漠言道:“我没有兴趣作多馀的解释。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鱼龙寨里的居民许是、没几个人。知道寨主同他的好弟兄们在外头干啥,但尚不至於完全无人知晓。就我所知,一名秦姓老妇当知此事。因她的儿子素重,乃俞雄的同党之一。寨破之日,她未似旁人将一切都归罪朝廷,而是捶胸顿足哭叹家门不幸,主只怪劣子作恶、败坏秦氏门风……你要真想清楚详细内情,何妨去问问她?我想她必是心知肚明。”

闻语,俞落雁刹感震惊不已!

往昔寨子内几十户人家,她皆识得。秦重大叔,正是秦婆婆的儿呀!那麽秦婆婆……

她秀颜攸然苍白了。记得在云河庄时,她也听秦婆婆说过“寨子那一遭,是应得的。”那时她虽有不解,却因心心念念一去不回的韩翎,而未加多问。

那麽一句曾让她粗心大意忽视的话语,此刻却震荡响起,撞得她耳膜发疼。

婆婆为何要那麽说?难道……难道婆婆心中真埋藏著不为人知的内幕?

翕忽间,她顿感先前堆砌起来的世界,忽然对错颠倒,天地尽裂,粉碎得令她毫无立锥之处。

将利剪弃掷地面,她捂住耳,摇头拒绝接受这想法。“不!我爹和叔叔、伯伯不可能是强盗,他们是好人,不会抢劫,更不会杀人!他们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

她身子一旋,仓皇飞奔出这个黑与白骤遭扭曲转换的世界,落荒而逃。

“雁雁!”看她头也不回地跑掉,庆伟心焦地欲将她追回,却让哥哥喊住。

“老五,那女子究竟是谁?”

“她……她就是俞雄的女儿。”

“哦?”庆焰望一望小女子离去的门槛,收剑入鞘,意味深长地沉道:“那我劝你,别再留下她,否则不但耽误你的婚事,甚至会给你带来更多麻烦。”

“什麽出息思?”庆炜揪眉。

“她是个未入旗籍的汉人。”

“我不在乎。”

“她有个钦命死犯的父亲,出身太过低下。”

“我不在乎。”

“她那张脸,恐怕更是你难交代的大麻烦。”

庆炜眄著二哥,面色一懔。

很快地,他别过了头,“我不需要向谁交代些什麽。”爱上俞落雁,他并没有亏欠谁,有什麽好交代解释?

“听你的口气,似乎为了她,就算婚事没了也不打紧,是吗?”庆焰薄薄一叹。

庆炜讷默了一下後,润唇微弯,“我的心意,就像你那年放弃怡沁郡王府的格格,而坚决娶格格的贴身婢当你的夫人,是一样的。”

“少乱比一通。我当时还是自由身,跟现在已经被白家小姐套牢的你,可大不相同!”庆焰嘴巴嗤责,脸上却含笑意,对弟弟的心情也有若干了解。“痴儿!你的事你自个儿看著办,我不多管了!”捶了一下眼前正为情所苦的男人肩头,他迈开步子离去。

目送兄长的背影,庆炜沉黯了眸。

不错,相比之下,他的处境是较二哥那时艰难了许多。与俞落雁原本单纯的恋情,居然陡地冒出一堆爱恨情仇,纠葛不清;加上和白玉珑的婚期,步步逼近而来……

这厢,到底怎生是好?

**********************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花园里,洒满落叶的王府石板径,白玉珑轻快地踩著花盆底一鞋,吟诵描绘秋景的诗词,同丫鬟紫苏惬立忌散步。

“小姐,明儿就八月初一了耶!”

“嗯。在京城玩了近两个月,也算得上过瘾了;天子脚下,真是什麽都有!”尤其吃、住都在亲王府,一点也不用担心盘缠问题,更是好甚!

“那……你那件亲事……”

“快了、快了。我这两天就会要那个五爷作出决断,然後解除婚约,再赶回扬州去陪我爹过中秋。”白玉珑高兴地打著如意算盘。

“是喔……”紫苏嗫嚅。她一直都很怀疑,事情真能像小姐说的那麽简单吗?对方可是亲王府,和世子爷的婚亲能说退就退吗?

享受闲情逸致之时,白玉珑忽地绊了一跤。

“哎唷!”高底鞋的立足点不稳,她猛然往前仆倒,眼看就要跌个狗吃屎!

紫苏见状,忙不迭往前跨一步,想伸手拉主子一把,不料也给不知是劳什子东西绊著,帮主不成反害主,不但一起仆跌倒地,甚至重重地压上小姐身子。

“哇啊!紫苏,你想压死我呀!”

“对不住,小姐,人家不知道嘛……“

“与其浪费时间说对不住,你不如快点爬起来,别再压我了!”

“是、是!”紫苏赶忙爬起,顺道搀扶小姐起身。

白玉珑拍掉一身泥尘、枯叶,气呼呼地搜寻暗算她的‘凶器’。低头瞧去,她赫然一惊!

地面上横躺著一具身著汉装的娇小身躯,清丽芙颜没有一点血色,双眼紧闭,动也不动。

“咦?可不是五爷的美人宠婢吗?”她一看便知。那一身质料上好的汉装,在王府内是独属‘美人宠婢’的装扮。而她绊著的,显然是这个小女子的莲足。

紫苏揪著主子的衣袖,打著牙战,“小、小姐,她……她是不是……死啦?”

树荫下,西风yīn凉徐拂,大树与矮灌木丛摇曳沙沙作响,枯黄的树叶片片飞落,萧索中尚有凄凉之感;层叠的假山岩石,灰冷而寂寥,弯弯褶曲,恍似通往幽冥之地的小径……

“死紫苏!你是想吓死自己还是吓死我啊?”白玉珑拿檀香扇敲了丫头一记,“看仔细点,她的胸口还会动,还在呼吸哪!”

她走近小女子,摇了摇地上瘫软的身体。“姑娘?姑娘醒醒啊!”见小女子全无反应,她下了结论,“她应该是晕倒了。”

“呼!原来是个活人。吓死我了。”紫苏拍拍胸脯。“大白天的,她干啥在这里搞怪啊?平日不是死守著五爷,连拘风院都不出半步吗?”

“她似乎很伤心地哭过。”白玉珑用丝绢轻拭昏倒的人儿脸上错综的泪痕。

紫苏嘴儿一撇,“该不会是失宠了吧?”

“有可能!有钱有势的男人,总是很容易喜新厌旧。”

见昏倒的小女子还犹带心伤地微拧眉头,白玉珑一凛!瞳眸愠意渐漫。

“太过分了!那麽楚楚可怜的美人,要是在外头,她该能遇上好男人,有个好归宿的;可偏偏身在王府为婢,被糟蹋不说,我看现在八成是五爷要对她始乱终弃了!要不,她不会那麽难过。”

“嗯,小姐说的对、说的对。”

得到紫苏强力附和,白玉珑更觉这个猜测的正确度达到九成九!

“紫苏,你帮我把她扛回我的寝房去。”

“啥?”丫头瞪大了眼。

“把她带回我的寝房,等她醒了以後,我再劝她想开一点呀!”

“喔……”

呜呜呜……为什麽小姐行侠仗义,却是丫鬟倒大楣呢?

******************

昏昏蒙蒙,迷迷糊糊。

俞落雁眨眨倦悴的凤瞳,周遭是一片粉桃色调的绸缎纱帐,熏香盈盈,锦被轻软,似是一处属於姑娘的香闺。

这不是她的房,她很清楚。因为一直以来,她的房就是庆炜的房,而他的寝房从未有过这种女孩家的芳嫩香柔。

她翻动身体,试图撑坐起身。

“你醒啦?”一名声音清亮的女子上前,将方枕堆叠起,让她得以倚坐。

“谢谢。”轻声道谢後,俞落雁仰眸一望,随即诧异。“白小姐?”

“嗯。这儿是我的寝房,你晕倒在花园石径边让我看见,我就把你带回来了。”白玉珑微笑道。

晕倒……是啊。

俞落雁忆起自己奔出拘风院後,泪眼朦胧,没有方向地乱跑,直到全身力气用尽,眼前发黑,蓦地失足一拐,重跌一跤,然後好像魂魄离体,人轻飘飘地飞起来了……

她试著动了动藏在锦被下的足踝,果真痛得令她额冒冷汗!不过,显然已经上过药,也包扎好了。

白玉珑对门外扯嗓,“紫苏,美人姑娘已经醒了,你药煎好了吗?快拿进来!”

才喊完,便见紫苏提著热气蒸蒸的药壶进来。“好了好了,药煎好了。”她急忙倒了一碗,小心翼翼端到床边。

“把这药喝了吧!小心烫。”白玉珑亲切地言道。

“这药是……”俞落雁愕愕地看著黑鸟乌的药汤,不解为何脚伤明明已经上药包扎好了,她还得服药?

白玉珑怡然一哂,若有所指地望著她。“喝吧,这是安胎药,大夫特别开的,喝了对你、对肚里的孩子都比较好。”

乍闻此语,俞落雁怔呆双眸,震愕地抚上腹部——

孩子?在她的肚里?

见她如此,白玉珑大致了然。“你自己还没发现吗?那……想必孩子的父亲也还不知道罗?”

“不……不……”俞落雁轻合起一双秋水,摇头散落了几颗晶莹,浸濡锦被。

天啊!为何命运之神非要这样戏弄她的人、毒虐她的心?认为她至今还不够坎坷、不够曲折吗?

拥有一个孩子,是庆炜的期盼,也是她的 在今天以前。可孩子却偏偏在最不适合的时间出现,搅乱她本就紊乱的心绪。

而今腹中的生命,该说是仇人留给她的债,抑或情人赠与她的爱?

“好了,再哭也无济於事,何必为那种臭男人浪费眼泪跟力气?臭男人三心二意只是迟早,你要坚强些嘛,”白玉珑坐至她身旁,拿起丝绢为她拭泪。

“就是!现在有了孩子,哪怕你只是被五爷挑来成全他那段变态畸恋的代替品,也不怕五爷不给你一个交代。”紫苏在一旁帮腔,趁便对俞落雁左打量、右端详了一番後,开心地向主子报告心得,“小姐,她长得真的很像成端郡王福晋耶!好妙哦!”

紫苏的话,在美人儿脑中注入一片浓浓迷雾,她对这冗长的名号,毫无印象。“请问,成端郡王福晋……是谁?”

“成端郡王福晋,就是五爷的大嫂啊!你连这都不知道?”白玉珑惊讶,那男人还真是把美人姑娘给骗得死紧!“那你一定也不知道五爷悖逆礼教,爱上自家的嫂嫂,好多年都不死心的事罗?”

她怔仲摇头。

白玉珑更恼火了,“可恶,我今天一定要揭开这个骗子的真面目!”王府里那麽多双眼、那麽多张嘴,实在没有瞒得了人的事情。

在王府待了两个月,仆婢中总有几个多嘴长舌的人,让她得知许多王府的故事。当然,也包括庆炜荒唐的过去事迹——

“你和郡王福晋生得十分神似,所以他拿你来成全他不可能的感情。你被蒙到现在,真是太委屈了!”

听著白玉珑滔滔不绝地道出庆炜不曾提及的过往,俞落雁红肿的眼止住了泪,颤抖的双唇从徘红转成惨白。她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脸容。像吗?她们相像吗?他是因为她的貌似,所以才会看上她吗?

“白小姐,我想……”强烈的悸颤,让她鼓起勇气

“我想见一见郡王福晋。”

第十章

向晚,庆炜急匆匆地疾步回拘风院,直往寝房而去。

“雁雁!”推开房门,见美人儿正坐在桌旁,他焦焚了一下午的心才总算宽松下来。

“雁雁,你到哪儿去了?我找了你一下午都找不著,教我好担心。”要不是方才仆役前来告知他,俞落雁已回居院,他八成要在王府当一个晚上的无头苍蝇了!

他走近,欲握住她搁在桌上的手传达一些温暖,她却面无表情地移开了。

男子愣了一愣。她是因为他没能在二哥面前支持她而恼怒吗?

“我不是有意隐瞒,雁雁。”他叹道,“我著实没有想到,你们寨子的事,会同我二哥有关;更没料到那块紫玉,会和十九年前的悬案扯上关系呀!”

“如果真相全如你二哥所言,那麽,我就是盗匪的女儿了。”她蛲首黯垂。

“没关系,我不是那种死爱面子的人,你是什麽身分,对我都不重要。”他文文浅笑,“只要你是我的雁雁就好。”

“会走到今天这境地,都是因为我遇见了你。”甫开口,珠泪已先滑出泫然的眸眶。“你救了我,带我离开酒楼,为我安置好所有族人,付出许多许多。因为遇见你,所以我的生命开始有了更多意外:爱上一个满人,跟著来到亲王府,还见到了那个将军……如果最初见面时,你没看上我,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了,对不?”

“但这些都发生了,没有人能挽回,也没办法重来。”他沉声道。

她泪光邻邻的凤眸直勾勾地对他,投出质问——

“如果,我的脸蛋和成端郡王福音不是那麽相像,你就不会看上我,也不会带著我走到今天了,对不?”

庆炜脸色大变。

“你……怎麽知道她的?”最不愿她知晓的事,终究纸包不住火,在这最敏感复杂的时候,前来沾足。

“我不仅知道,还见过了。”小女子戚然一笑,“她真的很美,比我更美,是以即使她是你的嫂嫂,你对她也没法忘怀,所以你……拿我来代替她,替你的感情找到了著落。”

因她脚有不便,故白玉珑想办法请郡王福晋到她这个未来五弟媳的居处蜇了一趟,轻声笑语间,她也在隐匿处,悄觑著了那绝世的雪艳容颜。

那张脸,果真与她甚是相像。蛾眉翠黛、凤眼水亮,琼鼻俏挺、朱唇瑰丽。

但,她的妍媚比福晋薄了点,她的艳丽比一幅晋浅了些;她不及福晋的仪态万千,也不比福晋的天生娇贵。甚而,她连幸福的颜色,都比福晋要淡了稍许  她不得不撕心地承认,自己正似福晋身後黯淡的影儿!

“不是这样,雁雁!”庆炜赶忙辩解,“我承认自己确实曾经喜欢过郡王福晋,甚至拿她作为我未来择偶的范本,可我现在有你了,我爱的是你,不是她。”

“因为我是你能得到的,而她是你永远也得不到的!”她哽泣呐喊。

风采俊尔的男子就站在眼前,但,他其实远在天边;他明亮的眼睛正望著她,但,他其实是透过她看著别人。

“雁雁……”

“我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是不?可是……可是你是我的全部啊!”俞落雁哭得心碎成片片,“你怎能这样待我?你怎麽可以……”

回想起一路过来,他对她种种的好,原来都是出自一份早已存在的情感。而她,竟当真以为自己是让他一见锺情的‘梦中情人’、是他寻寻觅觅多年的宝爱;结果到头来,她只是个有幸蒙受恩泽的傻瓜罢了!

“雁雁——”庆炜拥住她,一时不知该怎麽让她明白他此刻已经不同的心意。

俞落雁挣开他的健臂,一跛一跛地步至门边。

“你的脚……”

“我想休息了。”她只有简短一语。同一天里连续两个打击,震得她头昏眼花,全身气力早已用磬。

她打开门,他疑惑地前来制止。“不是说想休息吗?床就在那里,你开门做什麽?”

“我今晚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这是你的房,我该到客房去。”

遽然间,高大的男人已经把她打横抱起,将愕讶的她抱往他的床铺去,轻轻放下。

“你的脚有伤,不许你再乱走乱动。这床让你睡,我不打扰你便是。”他为她盖好丝被,大掌柔抚她的额,“好好歇。其他的事,明儿以後再说,嗯?”

放下卧帐,他便出了房,让房里只剩她所要的宁静。

未熄的明灯,仍散发著柔和的光亮,映入俞落雁眼中,将她充泪的视界化成一块块破碎的水晶。

摸摸额上他掌印留下的馀温,他的声音、他的面容、他的温暖,依然为她所深深眷恋。戮心的惊人事实,并不能抹杀她对他浓厚的感情,也损及不了她对他的爱。哪怕她必须承受人们批判她对被杀的父叔们不孝、对被毁的家寨不忠、对被害的族人不义,她也不会改变爱庆炜的心意。

但事到如今,她已经不能继续待在亲王府,再待下去,亦无意义。

她恨不了真心所爱的男人,改变不了几年前已经定谳的案子,无法阻止庆炜即将到来的大喜婚亲,还有……

她抚了抚肚子,含泪的眼睛笑了。

这是她将要用心保护、绝不失去的宝贝,所以,即使离开那个会对她淘气邪笑的俊美男子,她也不至於似先前那般过不了接下去的日子。

再一次,她又要离开他,带著一份最重要的纪念……

*********************

第二天,白玉珑和紫苏来到拘风院。

一见到她,庆伟眉心立即蹙起深深的沟褶。

“白小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瞧瞧,这是什麽态度?”白玉珑明媚的秋眸没好气地对他一瞥,“我是特地来看俞姑娘伤势如何的。昨天要不是我好心救了俞姑娘一把,只怕她不知道还得躺在花园小径边多久呢!”

“你救了她?”他讶异至极。

紫苏站上前,晃晃拎在手上的药包,“我家小姐还请了大夫来帮她看了脚、配了药哪!”

“她受的是脚伤,为什麽配这药?”

“这个是给她安——”

白玉珑猛拍住丫鬟的嘴巴,“这是安神补品,专吃身体虚弱的。你到底给不给见?再站下去,药材都要发霉了!”

“她在房里。”男子跨开颀长的脚步,亲自领路。

来到寝房前,他尊重地叩门呼唤:“雁雁,白小姐来看你。”

一听敲门声响起,俞落雁急忙将正打算收进包袱里的衣物塞至被下,撣平被面,确定不容易被人看出後,蹒跚地赶回桌旁坐下,假装平静。

“请进。”

门一开,她看著白玉珑与庆炜一同走入。两人影像投射进眼帘,看来是一样高挑修长、风华出众,男俊、女艳,他们真的很相配。

“俞姑娘,身体好些了吗?”白玉珑前来握住美人儿的纤手,亲昵得好似结拜多年的姊妹。“我把昨天的补药带来了,让紫苏再去熬一碗给你,你现在的身子很重要,不补不行。”语毕,她转头吩咐紫苏去熬药,也瞪了瞪立在一边的男人。

“你也可以出去了,我和俞姑娘有女孩家的体己话要聊,不要一个大男人在这里碍事。”

体……体己话?庆炜难以置信。

上一回见面,白玉珑还趾高气昂地直对他撂下马威,要他尽速轰走小女子,否则将不留情面地要他好看;而今,她反倒和俞落雁成了要说体己话的好姊妹?她在耍什麽诡计?

但看俞落雁淡笑著微微颔首,他只得瞥未婚妻一眼以示警告,尔後认分地退出房去。

待门扉切实拢上後,白玉珑细声问道:“方才看见他那张臭脸,就知道你还没告诉他肚子里有消息,对吧?”

俞落雁点头,“我没打算告诉他。”

“为什麽?”白玉珑瞠大眼睛,“若是他知道,你就马上母以子贵了;没准还可能被扶正呢!为什麽不说?”

“我的出身不好,恐怕将来孩子在王府里难以立足。我想……我想离开王府,到外头去生活。”

“离开王府?”白玉珑不以为然,“王府里吃好、穿好、住好,你在外头带著孩子,有办法比这样好过吗?”

“我不要什麽荣华富贵,只想离开王府,平淡地过自己的日子,安稳地把孩子养大。”她还有精湛的绣技,过日子该不成问题。

“哇,你可真是个超然的世外奇人!居然有骨气舍弃属於你的荣华富贵?”白玉珑轻笑,但语意颇带佩服。想她白玉珑就算有时过烦了太富有的生活,也还没想过把富贵这样弃如敝屐哩!“想离开的事,你跟他说过了吗?”

俞落雁面露难色,“五爷可能不会答应让我走,告诉他,不只让他为难,也让我为难。”

“那你时间安排好了吗?打算从哪里出王府?”

“这……”俞落雁怔然,这才想起自己对王府生疏极了,走出拘风院,她兴许连王府大门都找不到。

“出去了,你想到哪里落脚?准备了多少盘缠?”

“我……”是啊,她该去哪里?

如果回云河庄,势必很快就被庆炜找回。可在外举目无亲的她,又能去哪儿?

钱,更是甭提了。在王府几个月,她半毛钱也没花过,哪还记得盘缠这事?

看她期期艾艾,白玉珑叹了口气,“看来你根本一点计画都没有。这样就想出去?只怕以後要带著孩子沦落街头当乞丐了!”

“我……”小女子这才发现自己因依赖庆炜太久,而退化得几近不解世事了!

“你的肚子已经近两个月了,再磨蹭下去迟早被发现,到时只怕你还来不及想好要怎麽出去,孩子就要出生啦!”

“我……”这下她可方寸大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好了好了,你也别再‘我、我、我’了,如果你当真下定决心要走,那我来帮你呗!”白玉珑如是说!“在这里两个月,我早把王府逛熟了,知道哪里比较方便你走,听我的准没错。”

“白小姐?”

“怎麽?”白玉珑转了转明晰的皓眸,“你毋需惊讶我会帮你出走王府。别忘了,我给五世子的成婚条件,就是要你先离开;五世子一表人才,英俊不凡,我中意得很,所以我很乐意帮你离开他。如何,愿意接受我的安排吗?”

睇著白玉珑,俞落雁彷佛看见一场盛大隆重的婚礼,在她走後举行。新郎、新娘乃众望所归的一对璧人,祝福声音不断,他们会相亲相爱,幸福美满

拢上澄眸,她微哑地应道:“麻烦白小姐了。”

*********************

八月初五,正是老王爷的生辰,附加两个双生外孙的满月庆。这一天,王府可是从早上就喧腾起来了。

虽然靖亲王府只打算举办家人聚会,由王府亲眷们自行庆贺,但一早便有来自其他王公大臣馈赠王爷的贺仪、祝语。

或者派遣家仆送贺,或者自身上门亲贺,王府大门步履纷杳而至的景象,整天未息;众人向老王爷祝寿,而一对孪生宝宝的满月礼,也没人轻忽。

满清向来重视与蒙古的关系,如今蒙古达尔汉亲王和大清和硕格格的联姻有了好消息,皇宫自然少不了派遣大内总管前来宣旨赐礼。出生才一个月的姊弟,风光程度可不下他们的亲王外公。

府里的奴仆佣婢进进出出地忙和了一整天,全是为了张罗傍晚的家宴。今晚筵席不但露天举办,还请了京城最响一见的戏班,来唱场好戏呢!

是晚,王府西侧桂园挂满宫灯,灯火璀璨,不仅园里设有华丽筵席,园外也设下酒席犒赏世世代代为王府家奴的仆佣。他们之於王府而言,也算是重要的家人。

靖亲王就座时,一家三代眷属已按辈分位阶依序入席。

放眼环望,身为第二代的六个儿子,无一不是优秀俊挺,三个儿媳灵秀美丽,唯一的女儿也有了好女婿的疼惜;而第三代的孙儿们,不论是正端坐在席间,抑或尚在保母怀抱中、母亲腹中者,个个皆是未来可期。

他满意地拈须颔首,露出快慰的笑容。人生至此,再多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也不比此刻全家和乐团圆的场景,更能吸引人了!尤其缺席多年的五儿、平时行踪飘忽不定的六儿,与未来的五媳妇今天都在列,更属难得!

全家在嫡长子成端郡王庆照的带领下,举杯齐声同贺;接下来由纳海总管指挥园外的奴仆们,成群分批上厅,衷心叩拜祝贺。

美酒佳肴开始一一端上席桌,众人享用好酒好菜时,管弦丝竹悠扬,歌舞节目接连而上,仙乐飘飘、彩带翩翩。歌伎嗓音如出谷黄莺,舒畅听觉;舞全身段似轻盈飞燕,撩乱视觉。

酒足饭饱後,热茶奉来,戏台上好戏开锣,唱上一出‘贵妃醉酒’。

大夥儿的眼睛全盯在戏台上,入戏迷醉了……

庆炜掏出纯金洋怀表,看了看时间,随即二话不说起身离席,步出华灿如白昼的桂园,迳自没入夜晚的幽暗中。

白玉珑一面击扇打板,一面侧眼瞄著他离去的背影,得意地勾起唇,似是得逞了什麽诡计。身旁的紫苏亦见,又犯起嘀咕。

“小姐,你真的好奇怪,为什麽要把俞姑娘的事告诉五爷呢?”

“我就是想测一测他对俞姑娘的心,是真是假!”

“那你怎麽不顺便告诉他,俞姑娘有孕的事?”

白玉珑打了她一下,“拜托!如果连这都告诉他,那就只有天知道他是为了孩子所以留下俞姑娘,还是真爱俞姑娘所以才留下她了!”

“基本上,五爷怎麽对俞姑娘,好像都和小姐你没关系吧?”紫苏暗自咕哝。

“紫苏你快看、快看!咬杯了,哇!下腰了、下腰了……”

*********************

yīn暗的北侧门,对坐南朝北的王府而言是为後门,由於离主屋和各个馆楼甚远,因此平时是较不被注竟的地方。尤其今晚王府大半人力都集中至西侧桂园,参与热闹筵席,这儿更是乏人关照。

俞落雁扶好肩上简单的包袱,回首一望,恨不能有望穿一切、直达桂园的千里眼,好让她用眸光再吻览一遍心爱的男子。今夜一出此门,他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白玉珑替她安排了十分得当的逃走计谋。

今日是重要的日子,庆炜必须出席晚间筵席,但不会携她前去;这是最恰好的空窗期,她能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离去。

柔荑按在肚腹上,她提醒自已,此去即便再无相见之日,她亦无遗憾。

小女子莲步移往紧闭的双扉。门外,有白玉珑为她准备好的马车,待她上车,只消吩咐一声,车夫将驱策马儿朝她欲往的目的地奔去。

蓦地,一道沉冷的低音,从黑邃的冥暗中传来——

“你想去哪里?”

她惊了一跳!抓紧包袱,慌张地回过身。“谁……是谁?”

如幕的黑暗中,浮现一张刚棱俊美的面容,缓缓淡出合影,尽显其下一具英挺昂藏的身躯。

俞落雁大愕,“你……”

竟是庆炜!

怎麽会?他不是该在桂园那里,和家人同乐吗?怎会突然出现在北侧门前?

“告诉我,你想去哪里?”他又冷冷一问。

她垂首颦眉,咬唇稳住自己的决心。“如你所见,我又要离开你了。”

“为什麽?”

“我……我想了很多天,发现我真的没办法跟你继续下去了。我现在只想走,也请你放我走。”她不敢看他,怕自己眼中有著易被察觉的情丝。

“我不准。”他圆亮的眸子牢牢地捕捉住她,“我不让你走。”

“你……”美人儿怔仲抬头,正对上彼双瞳中坚毅的神光。

她明白,他是说真的。

“何必扣著我不放?你再过不到十天就要成婚了,到时你要将我置於何地?”

“你说过你要陪著我,即使我成亲、甚或什麽身分都给不了,你也不管的。”

俞落雁娇影微弱地晃了晃,几乎要被自己曾许下的诺言击败,软化投和了!

“那不是身分的问题,而是我真的没法再待下去了!”她振作起,悻瞠向他,“我有我的尊严,我不要留下来当郡王福晋的替身,让你拿来安慰自己!”

“你不是她的替身,我清楚自己爱的是俞落雁,不再是那个人,你要我怎样表示才肯相信?”

小女子心酸了。天!别再说爱她,那会令她提不起脚步啊!

她不得不找寻更严厉的藉口说服口口己,也说服他。“你已不再是个普通满人,而是仇人的弟弟!你二哥是毁了我们寨子的凶手,每每想起,我就心痛得不能不恨你!见著你,我会想起自己报不了的血仇,与其这样和你共处一生,我宁可选择永远离开你!”

“你真的又要离开我?”

她困难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

男子的声音出乎预料地淡然,俞落雁轻讶。

他允许她离开了吗?他终於要放她走了吗?

黑夜中,陡见庆炜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他手执利刃出鞘,寒光耀动,照上他冰冷的面孔。“你回到我身边的那天我便说过,不许你再抛开我。倘若再有第二次,我说什麽都不会放你走。”他步步向她走近。

她打了个寒颤,全身凉透,被他凛然的神情逼退。

刀影在面前晃动,他是要杀了她吗?他的爱,竟是那麽激烈?强烈得不许她违背他的心意,否则宁可玉石俱焚?

“你……你不可以……”包袱滑落﹂旁,她护住肚子。这儿有他的骨血啊!他怎能……

下一刻,庆炜捉起她一只手,反将匕首柄交到她掌中,让她握紧,然後抓著她握刀的手抵向他的左胸。

“刺进去,你就能报仇,我来替我二哥还那笔血债。如果你一定要鲜血才能抚平撕心裂肺的仇恨疼痛,那我给你!”说著,他骤将刀锋的尖端推进了胸口——

俞落雁震骇的瞠大吝眸!

她惊慌地想抽开手、拔出匕首,却受制於男人强大的力量,纤手不但挣不脱,甚至跟随他的掌握,一点一点地把匕首往他胸口送进。

“刺进去,你就能看见我赤裸裸的心,究竟上头印著的是你俞落雁,还是我的大嫂。”

“不!你疯了吗?放开!你放开我,别再做了!”她哭喊。

庆炜发白的俊容勉力一笑,冷汗滴滴,“你把仇恨和猜忌看得比我的爱还重,不就是想逼疯我吗?再深一些,你就能如愿,永远都看不著我了。”

“住手!求求你住手!我不要你死,你不能死!”

“为什麽?你不是想永远离开我吗?除非你还爱我……你还爱我吗?”

“是!我还是爱你,不管我是不是福晋的替身、也不管你二哥是谁,我都还是爱你呀!”她泪流满面,再也受不了了,“你要是死了,我肚里的孩子怎办?你要他没了爹吗?快住……”

他的手,终於停止推入利锋的动作。“孩……孩子?”

她使劲点头,“我有了,是我们的孩子,所以你千万别再……”

他松开手,伸去贴抚她还平坦的腹部,脸上有惊喜的笑颜。“终於……盼到他了。”

“你这伤……这刀……怎麽办?”她惊慌失措,面色刹白,“我、我去找大夫来!”

“不,你只要……亲亲我就可以了。”他忽然俏皮一笑。

“呃?”

她怔见他轻松地拿出了匕首,方才被戳入的胸膛压根不见丁点伤痕。

“你……”她惊觉——原来自己被耍了!

俞落雁气愤得涨红了脸,抡起粉拳猛力捶打这个差点把她骇死的男人。“你骗我,你又骗我!你该死、你该死……”

庆炜箝住她的素腕,“我的方法是假,可我的心情是真啊!!雁雁。你如果抛下我走了,那跟剜走我的心没什麽两样,会教我生不如死。再者,你心里如果老是存著仇恨猜忌,不论离不离开我,都一样不好受。更何况……”他望向她的腹部,“你这样会教坏孩子。”

她娇嗔地撇开脸。“你到底想怎样?”

“还能怎样?”庆炜大叹,“当然是跟著我的妻儿一起走啦!门外有马车不是?我看咱们一块儿回云河庄好了。”

“你……现在?”美人儿一愣,“那……你的婚事呢?如夫人怎办?”

“婚事已经吹了,而且我已经向我娘报备过,她知道的。”白玉珑早在几天前便把俞落雁的心思告诉了他,要他在数日内拿出点魄力解决问题。

舍去身为世子的权势和地位,便是他最後的答案。

“我只要你。”他搂著身旁的最爱,诚挚表白。

俞落雁笑开亮丽的芙颜,“我也是!”

眼前这扇小小的门外,有著辽阔的大世界,也有属於他们的未来前程。

两人牵著手,去拉开了小门,迎向王府外清新的空气。他们也会牵著手,继续接下来的路程——不论是眼前的旅程,或是往後的人生。

尾声

云河庄的大门敞开已久,终於等到引颈期盼的人回来了。

庆炜回复了韩翎的身分,又拾起忙碌的生活,并在云河庄内与俞落雁结为夫妇,云河庄上上下下都为庄主及理所当然的庄主夫人有了圆满结果而欢喜。

韩翽更是欢天喜地,把堆积如山的事务一并丢给哥哥,转身便扛著锄头、铲子,专心一致地去照顾心爱的花田,当个现成的‘花花’少爷;被他折磨好几个月的大小总管,总算解脱重担,松了好几口气。

回到云河庄後,俞落雁趁空,私下向秦婆婆问起昔日家寨的事情,也告诉婆婆关於自己崎岖的际遇。

秦婆婆老泪纵横地坦承子孙不肖,在外为非做歹,她独力承担这沉重的秘密包袱许多年,至今得以让真相大白;而寨子遭朝廷歼灭,算不得是朝廷的错,实为恶徒所应得的报应啊!

水落石出的内情,她们并没有让其他族人知晓。因为那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族人们眼下在云河庄里有安定的生活,更有长远的未来,已毋需回头,计较过去的是是非非。

寨子那事,再没有人亏欠谁。

至於王府那头,老王爷对寿庆後第二天发现人又失踪了,难免有些恼怒,但这回五儿是先告知过母亲,且许诺会定期捎信息回府,是以不予置评。但仍决定五儿携媳妇、孙儿回来後,要依家法罚他藤条打手心。

八个月後,俞落雁临盆了。

云河庄为盼望已久的小主人出生而紧张得如临大敌,佣妇、婢女们全都忙著张罗。

庆炜在房外走来走去,心焦爱妻的情形,想帮忙却又无能为力。身为男人,他只能待在外头穷焦急,连里头的情况也见不著半分。

“呀啊——啊——”

产妇痛极的惨叫划过耳际,他心悸地频频惊跳,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听人说,生产可是去掉女人半条命,或是一条腿已经跨进棺材啊……

“啊——救命啊——痛死我了……”里面正在搏斗的小女子,声嘶力竭地哭叫。

男人听得心惊胆战。天!她怎麽了?她怎麽了?

他实在等不下去了!他一定要看看是什麽情形,否则他不能心安啊!

正当他奋不顾身地想冲进房时,一群守在门口的佣妇联合挡驾,不许他越雷池半步。

“爷,夫人正在里头拚命,您千万别在这时候闯进去,让产妇分心,就麻烦了。”

“是啊!产妇一分心,对大人、对孩子,都有危险。”

什麽?他进去只会让她更危险?这……这……

“雁雁!你要撑下去,我在这里守著你!”庆炜只能在精神上支持她。

“啊——”回以他的,是更尖锐的惨嚎,“我不要生了!救命啊——”

这样的情形,一直再三循环。

“哥,你太夸张了。”陪著他的韩翽忍不住了,“我们替嫂子请了最好的产婆,而且云河庄有那麽多人帮著,嫂子不会有事的。”

简环大表赞同,“就是啊!爷,您这会儿看起来,真是只能用‘胆小如鼠’来形容,太不像您平常的模样了。”

“我……”这两个小鬼懂什麽!里面是他心爱的女人在受苦啊!他分担不了一点她的痛,且什麽忙也帮不上,他有多麽难受,这两个毛头哪里知道!

“啊——”一声更长、更惨烈的叫声传来,然後,忽然归於平静。

她、她该不会……庆炜的心忽地一凉。

一阵啼哭声随即响彻寝房,洪亮的声音,一听便知是个多麽健康的娃娃。门外众人不禁精神一振!

等了一会儿,产婆总算开门探出头来,笑贺:“恭喜爷,是个小少爷,母子均安。”然後又关上了门,去料理剩余事务。

“生了!她生了!哈哈哈……我有孩子了!是个儿子!哈哈哈……”心情从跌到谷底陡然爬升到九霄云外,庆炜高兴得快发狂,揪住了旁人的肩头死命摇晃,好藉以发泄一点过剩的喜悦。“我就知道她会平安无事,我就知道她会撑过去,我就知道!哈哈哈……”

“是吗?不知道刚刚是谁急得要死要活哦?”一样被晃得七荤八素的简环没好气地抱怨。

“爷可以进来了。”寝房门给打开了,只许产妇的丈夫入内。

庆炜几乎把全体人都摇昏後,才收敛起狂样,蹑手蹑脚地进房去。

俞落雁抱著甫出世的宝宝,正在哺乳,对丈夫微微一笑,苍白的小脸满是喜乐。

“辛苦你了,雁雁。”他坐到床头,把她连同儿子一起揽进臂弯,亲亲她的额,以兹鼓励;也低头亲亲婴儿的额,以表欢迎。

“很值得。”美人儿轻触怀中小小的脸颊,“我还要给他添弟妹……”

“呃?你不是一直说不要生了吗?!”他一愣。她刚刚不是直呼快痛死了吗?怎麽还会想再尝一回?

俞落雁昂起闪耀著母亲骄傲的雪容,“你瞧,我不是撑过来了?我可以再生!我还要给他添弟妹!”

面对女人独有的专权,庆炜无话可说。但,是谁说‘女人心,海底针’?

说的还真是对!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