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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王冕》


楔子

寒夜,深重的雪砸下来,汝城热水河天然温泉冒着淳淳热气,雪落即融,仿佛一场大雾蒙满前路。

黑得不透一丝光亮,只有远处长街纸糊的灯笼散出连绵一片的微光,老旧的青石桥上全是层叠的厚雪,桥底下热水河的暖气铺面而来,可即便如此,戴西玖只觉得脸上已经被冻到一片麻木坚冷,不比脚底下的石头状况好上多少。

光着的脚趾踩在雪里,冰凉透骨,但在生死的恐惧面前,这样的苦楚已经被逼迫忽视。

远处的街角传来急切的脚步声,还有刻意压低的咒骂声:“什么东西,这么重要的事居然让一个娘们给搞砸了。”

“给我追,今天晚上就算把汝城每一块破砖头都翻裂,也必须把她干了!”

戴西玖发上的落雪融化,已经结成线线冰晶,此刻深一脚浅一脚跑在雪里,拔出来踩下去,步伐有些踉跄,速度却是极致的快。

石桥很长,几乎横跨整个热水河,风雪刮过侧脸,身后的脚步声已经渐远,她脸上的神情逐渐有些放松。

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已经平安的逃出去了?

只要我再可以活着的离开这里,一切就结束了。

只要我可以活着离开这里,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前路一片黑暗,她这样望着,蓝色的瞳孔衍生几分明亮,居然扯动麻木的脸,凝出一个生动的笑意。

修闻,你知道吗,我爱上了一个人。

身上单薄的衣料被风刮过,每一寸肌肤都是冰凉,远处的脚步声终于再听不见,体力已经临到极限,戴西玖手指撑过石桥凝冰的木质珊栏杆,大口喘息,呼出的气流凝结成霜,一遍遍涌过。

四下一片寂静深黑,连桥底的流水都毫无声息。

然而,在这样的静中,却隐约有一个声音,渐渐清晰。

“咯吱,咯吱……”

是鞋底压迫积雪的声音。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穿过风雪,节奏徐缓,声声入耳。

戴西玖也听到了。

她瞬间屏息,瞳孔微缩,侧耳听了会,脚步微微后退,神色染上几分惶恐,全身紧绷。

黑暗里,落雪铺盖的古桥是一片素净的白,无尽延伸,远处浮现出一点微光,暖橘色的光摇摇拽拽,渐渐勾勒出一个修长身形,深黑的呢绒风衣印衬着漫天雪色,额外醒目。

他一个人,从风雪中走来,修长的手指撑过一把伞,另一只手里提着的是灯火节她给他用竹篾编好的纸糊灯笼,大红的罩纸映衬出明亮的颜色,照过他精致绝伦不多一笔勾画的面容,眼角一颗泪痣妖冶非常,明灭生花,他远远看着她,声音落下来,温柔如故:“玖玖。”

这一夜,一生中第一次亲手开枪杀人她没有哭,这样的寒雪里一个人疲命奔波她没有哭,可在这一刻,戴西玖清晰的感觉眼眶涌上来的温热划过侧脸,她扶着珊栏,大口喘息,嘴角却是抑制不了的笑意:“原来你在这里等我。”

他的脚步悠然顿住,在离她极远的地方停下来,微微鞠身,将灯笼轻轻放下,朝她笑笑:“当然要等你,玖玖。”

戴西玖站在原地,寒风里再也不觉得半分冷意,偏过头去笑笑,桥底升上来的温泉热气糊了满脸,视线有些模糊不清,她朝身后望了望,再不停留朝他走过去,开口的时候寒风灌进喉心,已经很累了,说话犹带喘息有些断断续续:“修闻……跑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死了真可惜呀……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告……”

然而下一瞬,语声猝然掐断,哽在喉心。

戴西玖脸上还是微笑的神情,步伐悠然顿住,脚趾踩在深雪里冻成深红,瞳孔已经猛然收缩,幻成一片恍然,不可置信。

枪口被她亲手糊好的灯笼照出一个十分和暖的侧影,姿势凌然正正对准她的胸口,此刻那杆枪的手柄握在那个她牵过无数次的掌心。

风雪越过伞檐,未打湿他半分衣角,叶修闻立在她面前,嘴角勾起的笑意和绚非常,举枪的姿势高贵优雅如同神祗,不带一分血腥残忍,连同神情都是柔和万分:“如果不等你,怎么杀了你。”

戴西玖耳边有瞬息的寂静,眼前的景象变成一副无声的画,叶修闻白皙修长的手指,未有一丝停留扣下去。

紧接着极大的力道透穿身体,她被带着后退几步,晃了晃,撑过身侧的桥栏。

什么温热东西从胸口喷涌而出,溅在脸上,点点滴滴。

戴西玖缓缓低头看了看,抬手捂上去,什么用都没有,温热的血滑过指缝一滴一滴落下来,砸在雪里。

这样的黑暗里,连血也不是鲜红的色泽,只是更加黑一些。

她慢慢抬起头来,蓝色的瞳孔染上层层雾气,看着他。

努力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再说不了一句话。

所以她只看着他。

倒下去的时候,很难过。

为什么他不愿意,走近一点点,让她再看一看他的脸。

叶修闻,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爱上了一个人。

我爱上了你。

第一章 :再见惊心

一 再见

黑金镶纹的地毯铺满整个大厅,穹顶四面都是复古欧式的精致雕花,巨型水晶灯华贵精致,层层盖下来,壁画上的阿波罗神像目光空阔辽远,侧面五官端正挺立,神光弥长。

壁炉里火光明灭,不时传出枯枝燃尽噼啪的声音,响在大厅,回声清晰。

长长的阶梯无限拔高,顶层是两把椅背极高的沙发软椅,酒红的色泽与暗血无异,实木扶手镶嵌黑金的雕花,华贵非常,上面放过一只手,白皙通透,每一个指节都形状优美,往上延伸,是似雪山琼玉的精美下颚,鼻梁带过姣好弧线,眼睛是极深的双眼皮,里面白得净透,黑得清远,眼睫微掀间目光冰凉淡漠,一扫一寒,却不带任何杀气,语声清冷:“他不会答应你的要求,回去吧。”

少女的身形被宽大的英式遮雪斗篷盖过,脖颈别过一枚蝴蝶胸针,发上肩侧都是未融的落雪,长发柔顺盖下来,微仰起头,向前走两步,蓝色瞳孔一片坚定焦灼:“爷爷亲口说的,只要我完成任务,就会把母亲从中国接回来。”

上首的男人目光浅冷,执过旁侧矮几上精致的白瓷咖啡杯,微抿一口,语声听起来实在有些漫不经心:“你只是杀了一个人而已。”

这个男人,举手投足贵态天成,眉宇间无一丝尘埃之气,即便开口说话,声音也听不出任何情绪:“简家在汝城的黑市交易,并没有终止,也没有听到警方介入调查的消息……”

“可我杀的是简爵。”

戴西玖打断他的话,脚步急切,已经走上阶梯,语声是鲜见的激烈,响在空旷的大厅有些刺耳:“简家家主的一条命,难道还不够换我母亲回来?”

男人执杯的手指停在半空,放下来,眼睫淡漠无情的掀了掀,说是反问,更像陈述:“埃尔维斯家的孩子,哪一个没有杀过人?”

“派你去汝城,要的是终止简家对汝城地下的控制,彻底瓦解。你杀一个简爵,简家也不会停止运作,目的,根本没有达到。”

戴西玖眼光怯了怯,掌心按向胸口,似是想到什么,眼睛有片刻的放空,随之一黯:“我中抢了,行动是被迫终止……”

男人显然对她的原因丝毫不感兴趣,侧脸肌肤通透,如冬日深雪融冰而成,语气淡淡:“你现在,不过是做了每个埃斯家的孩子都会做,并且已经做过的事。根本不足以成为你谈条件的筹码。”

戴西玖手指微曲,按了按挠进掌心。

少女的身形立在空荡的大厅,斗篷上的落雪已经融化,肩臂单薄有些微轻颤。

天知道杀一个人需要多大的勇气。

可即便她已经拿了一条命,也不能换她母亲一条命。

半年前,母亲病重,第二天便被爷爷下令遣送回国,与埃尔维斯家高端的医疗配置失之交臂,随即戴西玖便接到汝城的任务,直至此时,炎夏已经变成深冬,她连生母人在何方都不可得知。

戴西玖的神色隐见崩溃,她微仰起头,蓝色瞳孔蒙过层层水光,又向前连走几步已近男人身侧,站在阶梯上首,身形单薄眉宇间浑然一片可怜:“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要怎么样,做到什么地步,才有资格见到爷爷?”

男人看了看站在面前的戴西玖,目光刹间冷了冷,风雪层层涌起,如同蹙起一把带冰的利刃,对黑暗里遥遥一望。

四面八方全身着黑隐在暗处的人瞬息之间已经涌过来,然而下一秒,他们便接到男人第二个眼神示意。

后退

此刻戴西玖背对众人,只有一只手轻轻抬起,宽大的毛呢遮雪斗篷盖过两人的身形,目光还是隐见水汽的怯弱无奈,指间却按过一块指甲大小的刀片,切近男人形状优美的下颚,声音极轻语气冷寒:“傅止哥哥,照你这样说,是不是只要做一件埃斯家的孩子不会做,也没人敢做的事,爷爷就会答应了?”

傅止并不见丝毫慌张,只是眉间轻蹙,蹙过一抹冰融雪裂的秀丽曲线,他这样的神情,已经算是称得上惊讶了。

谁不知道,埃尔维斯家族的小女儿是最无用的,胆小怯弱,怕事懦弱,而且愚蠢非常,再加上连母亲都只是情人身份,在这样人丁兴旺的大家族里,还比不上旁系亲属的孩子受重视。

看来现实和传说,有些东西可能偏差甚远。

傅止不免抬眼,淡淡扫了扫眼前的女人,根据传言所说的智商水准,不得不再次确认一下。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戴西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傅止的身份,除了是埃斯家的养子,更多的是现任家主——也就是她爷爷最得力的臂膀。

即便他不会丝毫格斗术,甚至极少用枪,也并没有位高显赫的身份,但仍然是一句话便可左右所有埃斯家族命运的存在,他手中所掌握的权利与生意,甚至比她身为准继承人的姐姐都要多得多。

无关乎血缘,只关乎能力。

可这些都跟戴西玖没有关系,此刻她微微偏头,笑容冷漠间带着几分皎洁:“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在做什么。”

傅止顿了片刻,唇角居然勾起几分微不可见的弧度:“你是想杀了我,然后和你母亲一起死?”

戴西玖手中的刀片往里按了几分,血色即刻涌出:“让爷爷出来见我,你知道的,杀了你,我一样可以见到他。”

傅止微掀眼睑,长而浓密的睫毛绕过眼眶,根根分明投下一片轻弱浅薄的暗影,下颚弧线优美喉结轻动,白皙的肌肤上滑过一道鲜红色泽,语声淡淡:“可以,给你一个说服我的机会。”

戴西玖长睫轻卷,沉思片刻:“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他一定会感兴趣。”

这句话落,傅止冷淡沉静的眼眸在戴西玖的脸上落了片刻,随后微微偏头朝着一方黑暗里,眼睫低垂,轻轻颔首,语声难得恭敬几分:“族父,您需要吗?”

这样的语气,根本未有考虑丝毫落在自己颈间的刀片,好像是如果对方不需要,即便是自己死了,也不会给戴西玖任何别的可能。

埃尔维斯家族的议事大厅,华贵空旷,即使再华丽璀璨,一盏水晶也不足以照明全部。所以,戴西玖顺着傅止的目光望过去,只看见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隐约有一个坐着的人形轮廓,并不高大,甚至身影有些微佝偻,语声暗哑,质重苍老:“戴西,你这样对待自己的哥哥,很不礼貌。”

戴西玖目光烁了烁,面容只有片刻的惊愕,随之居然抬头直视过去:“我只知道,在埃尔维斯,目的肯定比礼貌重要。”

幽冷的空间有片刻寂静,似乎是在沉思打量,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从未注意过的孙女,随后突然响起喉音低沉的笑声:“很好,这么多年了,你现在终于有这样的觉悟,爷爷替你高兴。”

“那么,孩子,告诉我,你手上有什么东西?”

戴西玖手里的刀片未有半分后退,蓝色瞳孔澄澈清亮:“是简家在汝城所有黑市交易的账目与合作企业的清单。”

这一瞬,傅止的眼底冰雪涌动,猛生暗泽。

戴西玖眉间轻蹙,即刻反应过来,步伐起退,然而膝弯已被巧力扫过,重重跪倒在地,与此同时,刀片起离傅止脖颈,四面八方的黑衣人如蝙蝠离笼,层层涌进,将戴西玖团团围困。

傅止连坐姿都毫无改变,此刻眼睫轻垂,目光从上方淡淡落下来,朝戴西玖伸出的掌心玉白无垢,每一节指骨都优美非常,语声毫无波折:“拿过来。”

戴西玖并未即刻仰头,而是撑过冰凉的地板站起身来,这才看向傅止,平视过去。

少女的面容毫无半分慌张,然而额际却有几分汗迹,顺着侧脸滑下来,晶盈剔透,犹如一朵不甘被雨打折的玫瑰,坚韧非常,居然对着一片黑暗叵测甜美的笑了笑:“我什么时候说过东西在我身上?”

“没有我,任何人都拿不到。”

任何激烈的节奏到了傅止这里,都如顿凝冰晶,昂扬不起。此刻,他淡淡撇了戴西玖一眼,只吐出两个字,声如珠玉:“要求。”

“把我母亲接回来,接受埃尔维斯研究所最好的治疗。”

黑暗里,穆然响起的声音慈祥至极如语家常:“治病这么简单的事,爷爷又怎么会不答应呢?”

那个声音顿了顿,继而声线变成一片叵测冷沉:“只是,戴西,如果到时候将你母亲接回来,你又拿不出东西,那么,你母亲也不会再有接受治疗的必要了。”

“想一想,有没有必要骗我?”

戴西玖放在斗篷下的手指微握成拳,神情坚定,无一秒停留:“接她回来。”

遥远的黑暗深处,传出的声音似乎夹杂着一丝浅薄叹息:“傅止,差人去办吧。”

直至此刻,戴西玖的肩才几不可见的柔软半分,垮下去一个极小的弧度。

然而下一秒,沉寂的大厅突兀响起“吱呀”一声,寒凉刺骨的风猛然从身后刮过来,将斗篷下摆掀起一线华丽的弧度,戴西玖回转过头。

大厅里将近三米高的黑金色雕花大门被侍从缓缓拉开,门外风雪涌动,四散飘飞,如同一群散着圣光的灵蝶顺着风涌进厅内,有一个人在满片飞雪中走进来,酒红色泽的披风随风浮摆,如同一团色泽暗生之云将他周身缠绕覆盖,帽檐围绕,时而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的肌肤比雪更透彻,比光更细腻,薄唇形状完美,浅浅勾过一线弧度,起步间,眼角一颗泪痣若隐若现,明灭生花。

如此还未见全貌,只这样几个零碎的画面,在场的人均都屏息凝神。

他就那样走过来,步步生雪,唇角轻扬,仪态优雅,从容缓定。

戴西玖眼底几生暗泽,仿佛已经化成一尊石骨不变的雕像,凝视过去。

他走到厅中站定,精致修长的手指将帽檐轻轻掀下,抬头片刻,侧脸被穹顶灯光带出一个万分精致的弧度,下颚轻抬,薄唇缓缓掀过一抹笑意。

明明是闲散之姿,却威压顿起,任何人都无法生出亵渎之意。

只此一瞬,全场所有黑衣人目光顿敛,整齐划一齐齐跪下去,随之响起的是毕恭毕敬不带一丝亵渎的见礼声:“尊首。”

被见礼的人,遥遥看向高台,目光扫过上首并不落在哪一点,嘴角一抹笑意散漫慵懒,声音低沉而优雅:“什么地方都不用去。她手上的东西,我这里有。”

第二章:死而有憾

二 、死而有憾

所有千钧一发的时刻,都有形态从容的叶修闻。

这是戴西玖第一个念头。

这个在汝城河崩了她一枪的男人,现在居然可以毫无愧色的站在她面前,又崩第二枪。

不过这一枪,简直开得无据可依。

戴西玖面色从容:“不可能。”

她直转过身,望过去,神情平静:“简家的名册只有一份,当初我拿到名册就被一枪封口,没有任何人知道,你又怎么可能会有?”

这句话落,叶修闻的目光终于落在戴西玖身上,散漫慵懒,不带半分威压气息,静望片刻,却突然,笑了。

一笑,薄唇轻挽,淡薄的颜色挽过一道较好弧度,眸间被壁炉的火光照出几分闪烁微光,诡异间荡出几分不可深测的精致美丽。

戴西玖瞬间晃神,一股寒意从脑后直升而起,随之,下一刻,叶修闻,突然动了。

身形一起,速度极致,酒红色的披风被风昂扬而起,四散陨落,从他肩侧跌落下来,如同暗夜里极致盛开的罂粟蔷薇,仿佛那一个叵测笑意仍然凝留在原地,光影之间,戴西玖后腰已经攀过一双手,身形一带,直往后仰,却被一个力道轻巧托过,喘息间,抬眼,近在咫尺的是一张精致非常让人屏息的脸,明明嘴角再无半分弧度,深瞳眸底,却带着似有非有的笑意,长睫垂落间鼻息刷过戴西玖的额心眉骨,语声刻意放低,拂过耳侧,魅惑间带着些微暗哑音色:“现在不是就有了吗?”

戴西玖此刻身形半仰,被他全然托在掌心,类似拥抱是无尽暧昧的姿势。

美人恩,消受起来总是要付出无尽代价。

她第一次,是拿命偿的。

瞬息之间,戴西玖眸间生暗,回手往后腰探去,指间摩擦到粗糙纸张的一角,紧紧攒住,随之狠狠瞪向叶修闻,一副再生动不过的恼怒羞愧之色:“叶尊首,你这样惊天动*厉风行就是为了轻薄我吗?”

叶修闻长睫轻抬,微俯下身更近一些就着戴西玖侧脸靠过来,语声如绸滑过她的耳际,眸间神色散漫冰凉,眼角一颗泪痣明晰非常:“能这样被我轻薄,是你的荣幸。”

戴西玖将一直别在后腰藏在斗篷里的东西按得更紧了些。她以为谁都不会想到,自己会一反常识将名册带在身上。此时掌心已布汗意,语间尤带深意:“叶尊首的恩情,消受起来从来都是要付出无尽代价的,可以不必。”

叶修闻感觉到对方手指撕扯争抢的力道,不松不放,看向戴西玖,眸光轻荡,带着叵测笑意,低低的“嗯”了一声,尾音轻扬,是极致暗哑性感的声线:“不是应该觉得死而无憾吗?”

一个男人,可以将一个单音发得如此撩人心扉,还可以有这么妥帖的自我认知,真是神奇。

因为实在太神奇,所以戴西玖忍不住笑出声来,往昔种种如潮涌来,看向叶修闻,眸间明灭生光:“如果没有记错,我好像已经死过一次了。”

这一句,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如果敢拿,我就说出来,当初在汝城任务失败,是你开的枪。

下一瞬,她只看见叶修闻嘴角缓缓勾起的,被明亮的水晶灯带过一个优雅精致的弧度,随之托在腰间力道砰然消失。

戴西玖毫无悬念的摔倒在地,脊背生疼,单手蹿紧撕扯下来的一角纸张,撑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眼眸冰凉抬首望过去。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人,从来不按理出牌。

叶修闻就这么立在她面前,古旧款的英伦西装,裁剪得体,华贵非常,每一颗纽扣都扣得精致平整,一丝不苟,袖口别过一枚黑金色雕文精致的家徽袖扣,手指修长白皙,提着一个些微发黄掌心大小的扎染宣纸册,看了看,随后微微一笑,语气是让她恨之入骨的漫不经心:“那就再死无憾。”

戴西玖瞬息转身直接跪地,看向上首:“爷爷,当初在汝城,是他……”

“黛西,你当初在汝城中枪濒死,是叶尊首将你解救回来,亲自操刀给你手术进行救治的……”语声未完,已经被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戴西玖眸间闪烁,这一番颠覆实情的话仍在继续,只是声音已经百般不悦:“如今,你怎么能三番四次以下犯上如此不懂知恩不明规矩!”

戴西玖转眼之间直瞪向叶修闻,眸间一片恍然,此刻他已经在上首的落座,长腿优雅叠加,红如暗血的椅靠扶过他的脊背,更衬得肤色白皙,精致修长的手指从侍从掌心接过白瓷小杯,温温热气冉冉上升,将他的面容衬出几分更加摄人心叵的妖冶,似是感觉到戴西玖的目光,缓缓垂下眼睫,就着杯间轻抿一口,笑意和绚是再宽容不过的模样:“不用谢。”

一个刻薄恶毒的男人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刻薄恶毒的同时还可以这样优雅从容,连笑容都是这样精致美丽,让人沉醉不已。

戴西玖连死都没有想到,在汝城日夜相处温柔至极的人,居然是暗殿尊首,埃尔维斯家族暗地里,最嗜血冷毒的一把枪。

被这柄枪口盯上的人,通常都没有好下场,不幸的是戴西玖就是这些通常之一。

黑暗里传出的声音简洁明了,带着诶尔维斯家族传统特有的冷血无情:“什么都不必说了,跪着,反省吧。”

戴西玖瞬息仰头:“可我母亲有什么错?”

黑暗里毫无答音。

傅止淡而无色的眸在戴西玖身上落了落,随之起身,朝叶修闻微微颔首,转而走远,轮椅推动的声音缓缓响起。

场内所有人均深深欠身,礼送家主,戴西玖手握成拳,终究缓缓低头。

脚步声响起,什么东西落在肩背,眼角余光看到的是酒红披风的一角,再抬头,看到的,是在她身前,单膝蹲下的叶修闻,侧脸被光映衬出万分姣好的弧线,浓密的眼睫投下一弯皎皎倩影,手指灵动帮她系过披肩领结,语气居然有几分叹息温柔:“玖玖,还不明白吗?你的无用,就是你母亲最大的过错。”

这万分熟悉的语气,即便加了一件披风,深冬冷夜,只让戴西玖觉得通体顿寒,她近乎执拗的抬眼看向他,企图在他的面容中找到半分过往痕迹:“为什么救我?”

叶修闻的目光始终落在领结上,系好之后万分满意,微微一笑:“不是你以为的原因。”

他靠近她的侧脸,鼻息轻轻刷过她的耳廓,语声极轻如情话低语:“一切都是假的,忘了吧,戴西玖。”

这样极致温柔动听的声音居然能够说出如此极致残忍的话。

戴西玖静凝了片刻,眼中终于凝出薄薄一层水光,嘴角有些干涩,试图扯出几分笑意,却突然脸色发白按住胸口猛然咳嗽起来,眸间闪过几分痛色,长睫轻闭,身形猝然脱力,往后一仰。

枪伤未愈,又这样几经波折,晕倒也在情理之中。

叶修闻毫无迟疑单手扶过戴西玖后背,下一瞬,眸光微暗,这暗中又浮起一层薄薄笑意,另一只手已经猝然举起,横截握过戴西玖捏着刀片的掌心手腕,戴西玖瞬息掀开眼睫,翻身一压,膝盖顺势跪过叶修闻扶在她后背的那只手,用尽全力将叶修闻压倒在地,手肘狠狠苊在他颈间,神情恶绝:“叶修闻,不是只有你会装腔作势,也不是只有你会翻脸无情。”

几乎瞬息之间,旁侧黑衣人涌上来,整齐划一拔枪出硝,齐齐对准戴西玖。

叶修闻此刻完全躺倒在地,居然毫无反抗之意,眸间笑意轻染,越过戴西玖身后,看向一干人等,语声满是慵懒闲情:“我死了,你们谁都有可能接任尊首,站在这里断送前程做什么?”

戴西玖未有想到的是,语声方落,身侧刚刚拼死护主的一干人等迟疑片刻居然纷纷褪尽。

叶修闻这才缓掀眼睫望向她,颈间被扼,呼吸尤带几分费力,下颚轻抬间,弧度冷硬,即便面色有些苍白,仍然如画笔勾勒一派绝美惊心动魄:“戴西玖,你看清楚了,这就是埃尔维斯。”

“没有感情可言,没有义气可说,只有权势与能力。”

“要想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保护你需要保护的人,只能拥有比那些伤害你的人,更铁血的手腕,更冷毒的心肠,更高的地位,才有资格来满足你的保护欲,实现你的同情心。”

戴西玖抵在他颈间的手更加用力几分,突然嗤笑出声:“你的意思,我不过是你走向所谓更高的地位,所必须的手段之一吗?”

叶修闻低低一笑:“玖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有心慈手软例行询问的时候就说出来,是我开的枪,也许,我今天根本不会敢站在这里胸有成竹与你抗衡。”

说到这里,他偏头咳了咳,语声有些轻弱,神情不见丝毫狼狈,笑意间几见叵测妖冶:“你母亲如果死了,是死在你对一个欺骗玩弄你感情的男人的不忍心里,与别人没有半分关系……”

“别说了!”戴西玖厉声打断,神情几见恍惚,只此一瞬失神,叶修闻一直扼住她持刀片的手瞬间松开,巧力敲过戴西玖手肘麻穴,看不清如何动作,再回过神来,叶修闻已经半跪在她身后,精致非常的手指扼过她的脖颈,是类似拥抱无尽暧昧的姿势,鼻息间全然是他的气息,语声滑下来,如细酿百年的红酒温淳优雅,却让戴西玖止不住全身冷寒:“恨我,就想办法杀了我,想救你母亲,就要无所不用其极。”

这句话落,颈间的手腕即刻松开,身后响起脚步声,紧接着却是接连而起的磅礴枪声。

黛西玖瞬息回头,瞳孔放大极致,变成一片恍然惊愕。

眼前是一个个随即倒下的人影,胸口皆连蓬勃而出的血花四溅,鲜红的色泽将埃尔维斯议事大厅染成片片惊红。

叶修闻站在高台,脊背笔直,温升的光影打过侧脸,弧度绝美间带过丝丝冷意,举枪的手指温润如玉,白皙修长,姿态优雅到极致,语声冷淡:“暗殿九组,护主不利,全部处死。”

戴西玖瞬息站起身来,扯过叶修闻的肩侧,语声惊绝,一片恍然不可置信:“一个人居然可以像你这样冷血刻毒。”

微生的光影带过叶修闻的面容,居然有几分鲜见的苍白,此刻他微微挑眉,轻浅一笑:“所以我想做的事,通常都可以达成。”

戴西玖缓步后退,看向他,那样的目光,仿佛是看着这世上最肮脏最深痛恶觉的东西:“成为你这样的人,手里要堆多少人命尸骨,想也可知。”

不知道什么原因,叶修闻面色居然更白了几分,似是呼吸叉了一口气,偏头低声咳了咳,眼睫极轻的颤了颤,嘴角带过一抹极轻的弧度,走过戴西玖身侧的时候,面容居然衍生出几分冷意:“如果不成为我这样的人,就是成为人命尸骨。”

这句话落,再无半分迟疑,缓自走远。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声声入耳,戴西玖到底也没有勇气回头去看,哪怕一眼。

点点腥红,顺着叶修闻的脚步,一步一滴,坠在长阶,混入四下流淌的血泊里。

诶尔维斯,主宅。

雪夜即便没有亮灯,房间里仍然几生微光,尤可视物。

欧式窗口雕花精致,是埃尔维斯家族独有的黑金色,一个女人,长发披肩,被质感极好的毛呢包群勾勒出极其诱人的玲珑曲线,靠过窗台,手里摇曳过一个高脚杯,微抿一口,看向站在面前黑暗里人,语声带着些微性感的鼻音,即便是质问,面容上仍然未有一丝扭曲神情:“你的意思是说行动失败了?叶修闻和黛西都没有死?”

黑暗里的人低低颔首:“是这样的,小姐。”

女人眼睛微微眯了眯,语声尤带几分不预:“怎么可能,按理说,他今天刚刚被教父放完血,应该是最虚弱的时候,怎么可能一整个组都没杀得了他……”

“虽然行动失败,不过叶主还是中枪了。”

女人这才唇角轻勾,眼睛诡异的亮了几分:“我就说不该这么奇怪嘛,总算正常了一点点。”

说到这里,她端过高脚杯微抿一口,红唇鲜艳:“九组还剩多少人?”

黑暗里低俯的人迟疑片刻,有些辍辍出声:“全军……覆没。”

女人表情瞬间惊愕,高脚杯被她捏了片刻狠狠丢掷出去,砸成一滩粉碎,几步走过去狠狠提过眼前人的衣领,语气狠绝:“花了三年时间步步为营,才插入暗殿的人手,居然就这么一晚上被叶修闻毙了一大半?你们都是吃垃圾长大的吗?”

说到这里,女人深吸一口气,面容即刻恢复精致万分的模样,重新拿过一个新的高脚杯倒入红酒,仪态优雅,轻摇片刻,语声犹然带着鼻音:“艾德,你说我那个弱不经风妹妹,怎么总是不死呢?”

艾德沉思片刻:“小姐,其实我不太明白,黛西小姐根本就没有争夺家主的心思,您……为什么一定要杀她?”

女人阴狠一笑:“她现在不想,谁能保证以后想不想?不趁她没有任何势力的时候除掉,难道等她学会兴风作浪了再下手吗?何况她和她母亲的东方血统存在本身,就是对尊贵的埃尔维斯家族无上侮辱。”

艾德低首:“小姐,可能和叶主分开处理,会容易一些。”

女人轻笑一声,走到沙发躺椅上落座,长腿交叠,眼睛盯着手里的高脚杯,眸光阴烁,语气叵测:“本来打算杀了他,让我们的人取而代之……”

“不过,叶修闻成为尊首已经有两年多了,三年期满就要择主侍奉,这样一把好枪,既然折不断,就想办法为我所用好了。”

艾德走近,拿过一床毛毯盖在女人身上:“只是,大小姐,毕竟还有吉莉安和黛西两位小姐,何况也不知道叶主的心思,我们可能需要多做一些准备……”

说话的人,在女人阴郁叵测的目光里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她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将高脚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姿态优雅:“我丽昂丝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不到。”

说完这句,她的眼睛落在墙壁上雕刻而成极大的家族徽章上,舌间轻轻划过唇间酒泽,诱惑非常:“一想到叶修闻,能够像你这样侍奉我,就觉得很兴奋呢。”

第三章:她的名字

暗殿不暗,灯火辉煌。

作为整个诶尔维斯家族权利的督导,与维护机构,这里的奢华尊贵远远超出任何地方。

连同资料库也毫不逊色于国家图书馆,大而空旷,棕色木质地板色泽柔和,四米高的实木书柜依次排开,壁炉里火光明亮,不时发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男人光脚踩在地板上,深黑色的毛衣质地柔软,精致修长的手指扶过书柜前的木质长梯,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目光落在书柜顶层的某一点,微微一顿,眸色深了深,眼底浮现出几分轻缓的笑意,随即看过身侧长梯,神情浮现出有几分无奈。

“夜深人静,尊首大人无所事事,是在这里发呆吗?”

来人一身暗殿执事服,少年身形,纤细非常,五官深邃是极其偏欧式的长相,金色的短发带着些微卷翘,明明是无害的模样,眼底却带着几分浓重的讥诮。

叶修闻唇角嗜起几分笑意,十足坦然的耸耸肩:“在思考上去之后安全下来的可能性。”

少年眼神微微暗了暗,几步走过去,抬手万分迅捷之势扯过眼前人的手腕,随即神情浮现出几分惊愕。

居然如此轻而易举,没有遭到任何反抗,而且向来连近身都不能的尊首大人只这样被扯了扯,便顺着力道被带转过身,微微抬手靠过书柜,眼睛闭了闭,再打开的时候,眸底染上一层薄雾般的迷离,将一贯的危险气息中和几分,语声低沉带着些微暗哑:“珀西,你是故意的吗?”

珀西毫无停顿掀起眼前人的袖角,果不其然,脉腕上一线清晰的伤痕,伤口不宽,凹槽极深,血迹已经半干。刚才一直逆光,所以看的不甚清晰,此刻再抬起看过去,叶修闻的脸色简直堪比窗外飞雪,白得晶莹剔透。

珀西了松开叶修闻的手,语声冷冷漫漫:“教父大人督促您放血,两个月一次还真是比吃饭还要准时。”

叶修闻不置可否的笑笑,转眼继续若有所思的看着实在弧度偏缓的木梯:“如果三个月一次,他打不过我,大概睡眠质量不会很好吧。”

对于叶尊首的这种源于自信的阔达,珀西见怪不怪,翻了几个白眼聊表心意目光不期落在璧上摇摆的欧式挂钟上,时针指向凌晨三点,不由目光一顿:“都这个时候了您今天居然还没有去睡觉?”

叶修闻就近抬手抽下一本白皮封面的中文刊集,拿在手里掂了掂,随口应到:“做错了一些事情,教父大人不让。”

珀西眼底神色瞬间暗沉几分,这暗沉间又闪过几分讥诮诡异的亮光,手肘微抬抵过叶修闻的肩,满意看到尊首大人顺着这完全不大的力道被按置轻靠在书柜上,语气带着些微审视探究:“您现在的体力跟五岁的孩子只怕不相上下,我在想杀了您同时又可以不受良心谴责的可能性。”

叶修闻偏头笑了笑,神色无惧,继续掂量手里的书本,黑色的浅口毛衣露出皎好的脖颈线,整个人看起来十足慵懒甚至有几分男人独有的性感。

珀西当然不会接受自己被这样无视,瞬息伸手直袭向吸引尊首大人全部注意的东西,叶修闻眼底深了深,不争不抗,指间一松,书本落下刚好错开珀西的攻势,珀西紧跟其下俯身去接,叶修闻长腿轻抬顾自一踢,力道不大,刚好踢起重新接回手间。

叶修闻抬眼,眸底仍然温温带笑:“体力是一回事,脑力又是另一回事。”说完这句微微顿了顿,瞳色尤暗带过几分微不可查的危险气息“不过你妨碍我,我会不太高兴。”

说完这句,他微微侧身,往后退走两步,注视着书柜顶层的某一点,神色尤为专注,将手指间的书本微微比了比,动作不大,轻轻巧巧往上一抛,白皮刊本不偏不以刚好将顶层的一本书砸落下来甚至刚好填在空隙里分毫不差,一长排书丝毫不乱。叶修闻抬手按了按胸口,呼吸显出几分费力,额心浮起一层薄薄的汗意,靠过书柜缓了好一会,才起步绕过到背面去捡书,边低声点评:“我觉得行动力还是有十岁的水准。”

珀西:“……”

眼看着尊首大人捡起书本走到壁炉旁的实木圆桌上落座,拉开台灯,随手拿起丢在椅背上的毛毯披在肩背上,修长的手指翻过纸页,直至中段空白随即打开桌上精致的棕木小盒,里面有一些零散的照片,显旧甚至有些微微发黄,来来去去都是一张脸,从稚嫩到慢慢长大,有些少女的轮廓。

珀西鄙夷的撇撇嘴,少年的面容稚气看起来有颇为可爱,站在叶修闻身后就着微光撇过几眼,看着眼前人动作徐缓而细致,将照片贴上去。

珀西两眼圆瞪,惊愕片刻止不住问出声:“您是在给黛西小姐做档案资料?”

叶修闻拧开钢笔笔头,在照片旁侧落下一个日期,边着笔写字语声淡淡:“也不知道这些年她到底是怎么过的,整个埃尔维斯根本没有给她和她母亲丝毫关注,明明是族父的亲孙女,已经十八岁了,族籍档案库居然有关她的只字片语都没有……”

珀西将叶修闻的手指按了按,触感冰凉,语气少见的正经:“是刻意还是无意,您难道会不清楚?”

叶修闻微微笑了笑,暖黄的灯光刷过侧脸看起来柔和温暖,随手拿起一张照片,少女赤脚站在河水间,手里提着已被打湿的裙摆,微微仰起头接过日光,笑容爽朗清丽,他静静看了会,语声低沉而柔和:“这重要吗?”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微微放远落在不远处族籍档案柜上,眸色深了深:“将来无论刻意和无意,我会让诶尔维斯每一个人都必须正视她,看到她,尊敬她,服从她。”

珀西眉间重重蹙起:“尊首大人,您明明知道……黛西小姐是已经被放弃处决的继承人,上次汝城简家的任务不过是想要她在外面死得干净,您没有杀她已经是犯了殿门大忌,现在居然还想扶她上位……”

叶修闻将照片放下,十指轻交,眼底幽暗:“埃尔维斯自古暗殿遗训,为防家族争夺内斗,只留一个继承人。”

“如果她不能站在最高的位置,就连埋首屏息俯地而活都不可能。”

长夜漫漫,议事大厅灯火低暗,人迹鲜至,尸首已经被清理干净,空气里满是消毒水刺鼻的气息,窗外夜雪停了许久,戴西玖膝盖跪得有些麻木,垂眼看见红色披肩的一角,零落散在冰凉的地板上,手指伸过去,触了触。

这一触,想起了许多事情。

汝城古镇的天向来都是蒙着一层细雨,第一次遇见叶修闻的时候,他是在睡觉。

长街潮湿,睡在樱花树下古旧石凳上的男人,单手曲起枕在脑后,面容有些苍白,精致薄弱,黑发温软,带着微微水汽,樱花混着细雨飘飞,轻轻覆在他的眼睫上。

人一般看见太过美好的东西都会丧失语言能力,甚至愣在原地,戴西玖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这个男人,就那样躺在那里,好像隔绝了尘世间所有的噪杂匆忙,静谧美好得就像一幅画。

就好像被一种不可明装的力量所吸引,她脚步极轻的走过去,踩碎一地樱花,将手里撑着的伞举过他的头顶,接过汝城细碎的雨,接过风中飘扬四散的落花。

她在石凳前轻轻蹲下,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屏住呼吸看过他的脸,手指极轻的落下来,捻起那一瓣薄樱,花瓣离眼的一瞬间,浓密的眼睫随之缓缓掀起。

黛西玖眼睛瞬间圆瞪,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起跳,脸颊已经升起了一股可疑的热度,烧得通红。

相对于她这里的惊心动魄,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眸色迷蒙,甚至带着些微水汽,只淡淡掀了掀,随之眼睫轻轻落下去,毫无声息。

呼吸平稳。

戴西玖按着胸口微微喘息,随之看着睡意安详的男人,有些懊恼的撇撇嘴,又忽然笑了笑。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生根发芽。

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戴西玖动了动发麻的腿,转眼看了看灯火长明的街,再回过头来的时候,眼睛睁了睁,随之亮了亮。

男人已经半坐起来,长腿微曲,双手撑在身后的石凳上,微微仰头看着伞面,随之目光落在戴西玖,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初醒语声带着些微暗哑“一直在这里?”

这样的笑容,戴西玖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夹杂花香的微风,整个人有些微微晕眩。

手里的伞柄被一个微凉的掌心接过去,男人已经完全站起来,白色的棉质衬衣有些微褶皱,整个人看起来随意而慵懒:“是因为下雨吗?”

戴西玖轻轻摇头,眼底带过几分皎洁,倒也坦诚:“是因为你很好看。”

男人轻轻笑了笑,微微低头看着她:“叫什么名字?”

“戴西玖。”

这一瞬他的眸色忽然深了一些,就好像倒影过万家灯火的汝镇河水,幽深而低暗,里面又浮起一层微不可觉的亮光,嘴角仍然带着笑意,语声意味不明的重复过这三个字:“戴………西…玖”,唇角的笑容落了又起,朝她伸出手来:“你好,我叫叶修闻。”

现在想来自己余韵弥长被重复过的名字,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叵测锥生的阴谋。

在埃尔维斯这样冷血的地方长大,她原以为自己遇见的叶修闻,是漫长十八年人生中的唯一不同。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温静柔和与世无争的人。

汝城两个月的日夜相处,让她感觉到了太多这一生中从不曾尝试的柔情关怀。

一个人居然可以对她那么好。

一个人居然可以对她那么好,只为了最后一夜,致命一击。

她是遇见了人生中的唯一不同。

比任何人都要狠毒无情,冷血之至的不同。

第四章:择主而侍

黛西玖是被四下来往的急切脚步声惊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回眼看过去,四下都是来往的侍从,搬送桌椅,铺上纹路华贵的桌布,每个桌面都摆上一盆尤含朝露的水仙花,有侍从正站在长梯上擦拭水晶灯,每一颗坠下来的灯几都擦得鲜亮非常,黑金地毯被重新铺过,从门口卷开,一直铺到长梯上首,色泽极新,诡暗中带着厚重的华贵。

黛西玖瞬间清醒几分, 这是要干什么?发生什么大事了?

这样想着回过头来,猛然看见站在身前的人,更加冻得浑身一激,傅止如冰雕雪刻,面上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目光在戴西玖肩上的披风上落了落,之后再淡淡看了看她:“是要开朝会了,你起来吧。”

戴西玖垂眸笑笑,手指按在冰凉的地上撑了撑:“我从来没有参加过,所以不知道,原来朝会这么盛大。”这句话落,抬起头,一双眼睛尤带几分理所当然的看着傅止,朝他伸出手,语气实在淡定:“我站不起来。”

傅止连看都不看她:“那就爬出去。”

戴西玖瞬间被蹙了蹙,果然埃尔维斯每个男人都是变态。

对付变态向来不管什么无赖不无赖,戴西玖不带任何商量的自顾自扯过近在眼前傅止的手臂,猛一借力站起身来。

少女的掌心冰凉,这样突然的动作终于让傅止眉心蹙了蹙,扣过她的手腕,周身暗带几分威压:“看来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你到现在还不是很清楚?”

戴西玖微微偏头,并不见恼怒,只是语气有些无奈好笑:“哥哥扶一下妹妹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在这里,所有正常的事情都是不正常?”

傅止静看了戴西玖一会,眼底风雪渐消,手指修长如玉将戴西玖的掌心微微拿开一些,随即看向身侧侍从:“扶小姐到壁炉旁边去烤烤。”

戴西玖眸间瞬息亮了几分,被侍从扶过手臂,正准备说两句话表达一下对傅止可以顿悟的赞美之情,耳际紧接着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脑子被冻得不怎么清醒,多烤烤很有必要。”

黛西玖:“……”

壁炉里柴火添得很旺,大厅空旷,离主位还有一定距离,陆陆续续有人进门落座,交手寒暄,戴西玖闲闲靠在墙上,全身已经冻得有些微麻木,一边搓手哈气,一边有些可惜的想要是能多出一盆瓜子来可能更好,不然有些昏昏欲睡。

正在思考既然地毯看起来那么软,反正也没有人注意到她能不能凑合着睡上一觉,随即听到一阵霍乱的骚动,四面八方全是此起彼伏的各色见礼声:“大小姐,二小姐。”

“大小姐,二小姐。”

“大小姐,二小姐。”

抬眼越过人群望过去,一个女人红唇鲜艳,披肩侧分的金发及腰微卷,光芒艳丽,眼高于顶的望过来,大红色包群勾勒过周身性感曲线,高跟鞋毫无声息的落在黑金地毯上,仪态简直要多婀娜多姿有多婀娜多姿,要多高贵有多高贵。

相对而之,走在她身后的女人要低调许多,眉目如画般清雅,驼色英式披肩盖过身形,胸口别过一枚埃尔维斯家徽,边走边对身侧行礼众人微微颔首,唇角始终带着让人万般舒服的笑意。

前面那一位大概就是她那年头到年尾都见不到几次的大姐姐丽昂丝。

至于,剩下的那一个,戴西九遥遥看向她,直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才微微踮起脚来,朝着对方挥手笑笑。

如果要说在埃尔维斯唯一的安慰,除了母亲,就是眼前这位温柔清雅的二姐姐吉莉安了。

她虽然手中势力不比丽昂丝如日中天,但也不容小觑,为人处事算得上是整个家族唯一尤存善意的一位,再加上父亲生前对她颇为倚重,也握有部分权利,这些年来,自保有余,多数时候也会对她照顾一二。

这样想着,随即看到一个侍从手里端着一把椅子走过来,放在戴西玖身侧,朝她微微颔首:“二小姐说,让您落座。”

戴西玖轻朗一笑,就着椅子坐下来,有些皎洁的扯过侍从手臂:“麻烦还帮我转达一声,我饿了。”

侍从低低颔首,不一会儿,便见吉莉安抬眼远远看过来,眸间带着些微无奈轻责。

戴西玖接过侍从递来的点心,啃过几块,啃得口干舌燥又开始思考要水喝的可能性。

随即猛然看到场内所有人统统整齐划一的砰然站起来,朝着门口的方向微微颔首,侍从则是退后半步深深鞠躬,统一齐行的见礼声:“尊首。”

这声音实在太过浩大,震得戴西玖耳际发聋,嘴里的点心一呛,捂住嘴来忍着咳嗽,眼眶都憋出几分泪意,往上看过去。

叶修闻款款走进来,深黑色的呢绒风衣衣料笔挺勾勒出姣好身形,领口别过一枚雕文精致华贵非常的深血色钻石胸针,更衬得肤色胜白,光晕璀璨间,眼角一颗泪痣明明灭灭,眸底幽暗,带过几分叵测笑意,周身无半分威压,偏偏让人觉得脊背发寒,屏息不能。

他就这样一路走过来,步伐不快,整个空间寂静非常,只有他脚步踩在长阶上空荡的回响,直至行至上首才微微顿步,将身上的黑色风衣褪下,跟在他身后的少年俯首接过退至一边,叶修闻这才转过身来,一身英伦款窄袖西装裁剪得体更显贵气,袖口一贯别过一枚黑金色埃尔维斯家徽袖扣,眼睛扫过下首颔首众人,忽然微微抬头,目光轻转,朝黛西玖看过来。

戴西玖神色冷淡,居然毫无惧色的将脊背更加挺直了几分,迎接叶尊首的目光,笔直坦然的对望过去。

这样特立独行,在所有低埋垂首的人群里,万分打眼。

明明已经做好了被轰出去的准备,却见叶修闻看她片刻,忽然眸间带起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手指轻抬,指腹触上色泽清淡的薄唇,微微摩了摩,嘴角随之缓缓勾起一线精致弧度。

戴西玖瞳孔渐睁,呼吸渐忘,居然感觉有几分口干舌燥,下意识的伸手触上自己的唇瓣,随即心里咯噔一凉。

叶修闻目地达到,不再看她,目光扫向下首,语声清淡:“落座吧。”

众人这才抬首,尊敬相看,少年拿过一个毡毛软垫放下,直至叶修闻就着高背沙发优雅落座,才相继坐下去。

戴西玖看着自己手指上刚刚从唇瓣上沾下来的点心碎屑,郁卒万分,简直不忍想象自己刚才高傲万分一枝独秀的仪态。

这样想过,长阶上首后方暗处传过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都就位了?”

众人再次颔首:“家主。”

随即有人答话汇报:“除了负责密尔沃基训练所的邱吉尔先生重病未到,其他均已就位。”

“那就开始吧。”

紧接着,会议开始,各分部相继汇报企业明暗运营状况,与所遇到的麻烦。

埃尔维斯家族分支庞大,总部位于华盛顿,产业链几乎横跨整个美国,明面上涉足各色企业,餐饮,酒店,商场,玩具,甚至房地产等等,生意庞大种类繁多,各界均有跨及,暗地里钱庄赌场,贩毒高利贷等黑市生意也实力不容小觑,近年来暗殿势力越加壮大,与之息息相关的黑市一方也有了大幅度起色,收入甚至隐隐有超过明企之势。

在场的各色人种都有,到了如今整个家族其他各部血缘关系并不亲厚,大部分都是很久远遗留下来的关系,主家一线一直都是一脉单传,不知道是何原因,每一届都只存活下来一个继承人,大都因为一些意外斥世,或者大病死去,到了戴西玖这一脉,其实她本来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不过自小体弱多病,长年缠绵病榻,还未成年就早早夭折了。

这样盛大的朝会,黛西玖也是第一次在场,形势繁杂对各种问题完全听得一头雾水。叶修闻倒是形态从容,掌心一直抵着红茶杯底,热气淳淳,凝神听着,好像什么都知道,明的暗的,分布解决,吊派人力财力,得心应手。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十足并且相当厉害,众人尊敬万人拥戴,还是有其原因的。

会议已经行到一半,一个黑人忽然站起身来,块头极大,偏生还穿着一套纯黑西装,简直黑得神圣非常,连神情都看得不甚清楚,对着上首深深鞠躬,语声是按捺不住的激愤:“休斯顿地下赌场一直都是我们在经营,威廉姆斯近来有意向,疏通地方关系让警方毙了我们好几个场子,我们与其争夺,他们居然直接将我的小儿子掳走软禁胁迫……”

“威廉家,势力庞大,我等能力有限,还望叶主首肯,动用暗部势力,扶协一二。”

叶修闻神情无波,精致修长的手指转过杯几,语声甚至尤带几分威慑笑意:“我这次帮你,当然可以,也没有问题。可是,我这一次帮你救出来了你的小儿子,要是下一次你的大儿子又丢了,那可怎么办?”

“这……”

“难道我尊首殿什么都不干,一天到晚专门帮你找儿子?”

黑人块头虽大,看起来实在有些憨厚耿直,想不明白的模样。

丽昂丝冷眼看了半晌,忽而笑笑,语声漫漫:“德鲁先生,如果你们和威廉姆斯的斗争没有一个结果,儿子照样还是要丢的,尊首大人是建议你选择一个一了百了的方法。”

“什么……方法?”

听到这里,戴西玖心底寒了寒,果不其然,叶修闻眸底浮起一层不可名状的幽暗,唇角染起几分笑意。

叶尊首一般有这样的神情,就是,有人要遭殃。

一片静谧里响起的声音低沉而慵懒:“谁妨碍你,那就杀了谁,只有死人才不会惹麻烦。”

德鲁顿首,眼底闪过几分惊愕,终究替换成决绝神色,颔首低应:“多谢教诲,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等到德鲁退回落座,场内有片刻的寂静,叶修闻眼睛扫了扫,调整姿势朝椅背虚靠了靠眼睫微磕:“各部如果没有其他事,就散了吧。”

众人颔首,将要起身就退,随即听见一个性感微冷的女声:“慢着。”

丽昂丝优雅起身,仪态婀娜,走到厅中站定,毫无半分尊敬之意微微颔首,笑容艳丽:“接下来这件事,与尊首有关,请恕丽昂丝逾越了。”

叶修闻眼睫缓缓掀起,整个人闲闲靠过椅背,姿态优雅,语声低懒:“恕与不恕可能要看你说什么。”

身为埃尔维斯的大小姐,人人心底皆知的首选继承人,何时被这样对待过。

丽昂丝眸光微不可觉的簇了簇,到底还是稳住笑意继续开口:“暗殿自古规矩,尊首就位三年,就要在备选继承人中择主侍奉。”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向叶修闻:“如果我知道的没有记错,从教父隐退,叶尊首就位已经两年十一个月零二十三天,是不是……也应该有所动作了……”

叶修闻唇角带起几分笑意,低低的“嗯”了一声,尾音上扬带着些微慵懒性感:“看来这些年丽昂丝小姐对我很关注……”说到这里,抬眼看过去,明明唇角仍然带笑,深瞳眸底却风雪欲来,如同藏过一把冷枪暗剑,染上层层幽暗微光:“你想要我侍奉你?”

几乎下意识的,丽昂丝后退两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升脊背,额心甚至染出微微汗意。

“尊首大人,姐姐只是按规矩办事,没有觊觎您的意思。”出声的是一直坐在一旁一语不发的吉莉安,此刻她缓缓起身,前行两步慎重施礼:“本家继承人毕竟待定,她只是提议,并没有独占您的意思。”

吉莉安打的什么主意,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丽昂丝瞬息抬头出声:“过往每一届尊首都是侍奉准继承人,以本家的势力和能力来看,他将要侍奉谁,难道还不够清楚?”

叶修闻闲闲托腮,眼睫轻掀,只淡淡问过一句:“过往哪一届尊首什么能跟我一样?”

丽昂丝瞬间嗫了嗫,的确,暗殿自叶修闻接手以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前所未有的壮大,几乎包揽整个暗部势力,连家主都对他礼遇有加,就能力和武力,埃尔维斯创族以来,过往没有任何一届尊首能够与他相提并论。

“既然能力不同,凭什么要求待遇相同?”

叶修闻低低一笑: “择主而侍,可以。”

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就着手里的红茶微抿一口:“不过想要这么轻而易举就得到我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丽昂丝眼眸瞬间猝过几分亮光,一笑,红唇妖艳而性感,环顾四周,语声坚冷:“您想要什么?什么都可以,只要您说,只要我有。”

吉莉安微微一笑,轻轻颔首:“哪怕没有,吉莉安也会倾尽手中所有力量,达成叶主所愿。”

又输一筹,丽昂丝眼眸瞬息冷了冷。

叶修闻将杯几放下,十指轻扣:“我恨一个人,因为一些原因不能亲自动手,那么就这样吧,谁先杀了他,我就侍奉谁。”

丽昂丝一直紧绷的弦终于轻松几分,本来还以为是什么难做的事情,不过是杀一个人。

“这个有什么难,那么叶主想要处置的人是谁?”

叶修闻眸间深寒,似笑非笑吐出三个字:“你们猜。”

第五章:他恨谁

埃尔维斯十一月朝会在叶尊首诡异的三个字中带起的诡异气氛中结束,各方势力全都心思叵测,又带几分郁卒,绞尽脑汁思量着为自己效力的本家小姐如何出谋划策,全都一脸沉重深思相继退走。

只有德鲁站在原地,黑得满脸无辜憨厚,眼巴巴的看着叶修闻。

叶修闻了然一笑,朝一直站在身后的少年比了比手:“珀西,你带德鲁先生去暗殿挑一些人手,这次行动你也跟过去。”

少年眼底闪过几分愕然犹豫:“可是如果我走了,您……”

这语声到底还是在叶修闻的注视下渐渐放低,最终变成一个“是”字。

“德鲁先生请跟我来。”

四下侍从正在繁忙有序收拾会场,叶修闻语声清淡:“都退下吧。”

所有人无声颔首,场内终于全数褪尽,议事大厅突然空旷冷寂,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还有坐在这个角落,好像已经被所有人遗忘的黛西玖。

叶修闻不赶不催也未有理会,只是微微侧身从旁侧椅背拿过深黑色的呢绒风衣,披在肩头,调整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靠过椅背,十指轻交,眼睫轻合,闭目休憩。

戴西玖微微仰头,从她角度看过去,叶修闻侧脸弧度精致优美,居然脸色还有些微微苍白,呼吸轻弱,浓密的眼睫盖过万般叵测,仿佛还是汝城初见熟睡在古旧石凳上万般无害的男人。

她终究还是起步,一步一缓走到长阶,直至叶修闻身前站定,双手撑过椅靠,微微俯身看着他,手指轻抬,将要触到他的眼睫时微微顿住,语声低喃:“你这样,看起来和过去真的好像一样。”

叶修闻眼睫轻轻掀了掀,眸底居然一如初见久睡突醒时一样带过几分迷离水汽,语声低懒而柔和:“人总是会变的,也许以后你又会发现,我和现在不一样。”

戴西玖冷淡笑笑,语声无波:“以后?这种东西我们之间怎么还会再有?”

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尤然稚嫩的面容居然浮现出几分万事成空的清明冷漠:“就算会有,也不过是相互利用。”

叶修闻不置可否的笑笑,手指撑过椅靠,身体前倾朝戴西玖凑过去,此刻两人面容相对,近在咫尺,叶修闻的呼吸落在眼睫,带过几分微痒,淡而无色的薄唇越加靠近,眸底迷离间衍生几分叵测笑意:“你身上应该没什么值得我利用的东西,那么看来,是你想利用我?”

戴西玖瞬间偏头,直起身体,居高临下俯视叶修闻,语声冷硬:“我也是埃尔维斯合法继承人,我也有资格,得到你。”

“原来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叶修闻叵测笑笑,丝毫没有回避之意,坦然直视过去,眸底深深:“戴西玖,以你现在的处境,除了我,没人能拉得了你。”

这句话落,戴西玖簇了簇,定定看着叶修闻,眼眸微烁,闪过几分复杂情绪,千言万语,无从问起,终究只掀起嘴角,落寞笑笑,偏转过身,缓步走远。

行到长阶没首,看过整个议事大厅百座空席,目光最后落在壁炉旁那一把孤单座椅,开口才知道,原来再是绝望境地,人都会有期待:“为什么这么做?”

背后传来的语声是一贯的疏懒低慢:“先得到我,才有资格知道为什么。”

PM 2:15,华盛顿杜勒斯机场。

人山人海,寒冬冷月,机场暖气开得很足,检票队伍排成一线长龙。广播里传出播音员尤带急切的女声:“迪伦·布朗先生,本次Ua414(华盛顿—休斯顿)航班即将起飞,请迅速赶往4号登机口……”

“SDN公司旅行团队的迪伦·布朗先生,本次Ua414航班即将起飞,请迅速赶往4号登机口……”

侯机大厅里反复回荡同一句话,语声越发紧迫,检票队伍排到最后一个已经检阅完毕,德鲁眼睛发直仍然站在检票口张望,才远远看到从远处飞快跑过来的年轻小伙子,临至眼前,微微颔首,深驼色的呢绒短袄,帽檐压得很低:“对不起,德鲁先生,肚子有点不舒服,落队了……”

少年边说边低头哈腰手忙脚乱的掏机票身份证,德鲁一张黑脸更加黑得生动,急得直跺脚,心里一边埋怨珀西怎么给自己调了个这么不专业的小子,一边往里走,压低声音催促:“快点,快点,航班要飞了……”

与此同时,检票人员急忙盖印戳章检扫一系列动作极其快,少年不停道歉,将帽檐压得更低了些,小跑跟上去……

机场洗手间,迪伦一只手急切的提着裤子,另一只手争分夺秒的去拉门,心里万分郁卒,在暗殿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锤炼了三年的自己居然还会吃坏肚子,门一拉开,从缝隙中洋洋洒洒飘下来一张纸,迪伦边抬手到马桶水台上拿手包,边接过纸张,随即整个人愣在原地,一双蓝眼睛无限瞪大瞪大瞪大。

纸张上字迹工整:“迪伦·布朗先生,喝水的时候给你放了点药,抱歉,让你错过组织任务,但我跟你保证,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不会让你受到组织处分。我会代替你更出色的完成,把自己藏好,去放假吧。”后面是一个飞扬跋扈的笑脸。

迪伦这才感觉自己另一只手一无所收获,回头一看,水台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蓝眼睛终于瞪到极致无限大,喉咙里耿出一个英文单词:“Fuck!”

飞机上,窗口过迁,是一望无际云,整个机舱平静非常,耳际只有机行嗡嗡的杂音。

坐在窗口的少年,将帽檐微微掀一角,露出的面容精巧俏丽,一双蓝眼睛带着几分皎洁,四下看了看,确定整个队伍无人察觉任何异样,这才安心长吁一口气,全身靠过椅背,松缓几分。

戴西玖觉得,实在神奇,迪伦就像为了让她替补而生,居然身形高矮和她极其相近,就连外貌也不是全无相似,眼睛都一样蓝得一望无际碧空如洗。

可有些事,神奇到了一定程度,也许就不只是巧合这么简单了。

戴西玖眼底闪过几分凝重,目光微抬,看向窗外。

云生百种,变幻无常,是自然规律,人生百种,可像叶修闻这种两日千变,还毫无原因的,除了变态实在让人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她知道,他恨谁。

记忆追溯替换到秋季末尾细雨朦胧的汝城。

青石古旧的石桥长阶,戴西玖手里撑着伞,蹦跳着倒退往上走,始终比叶修闻快迈两个阶梯的高度,手里的伞刚好举过他的头顶。

青石路上积了落雨,有些打滑,到底是为了照顾她,叶修闻步子迈得很慢,嘴角始终嗜着几分笑意,看着她:“后面有人……”

“左边一点,有水坑……”

“玖玖,溅到我身上了,不要跳……”

“玖玖!”

这一声,声音略大,带过几分紧张,等到黛西玖反应过来,就感觉一个凶猛的力道从后腰撞过来,身体瞬间失去重心,随即栽在一个温柔的怀抱里,抬起头来,便看到叶修闻带着几分无奈笑意的脸,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遍,确定她安然无恙这才转眼看向她身后,随即眼底闪过几分愕然低暗。

戴西玖回头,缩在她腿旁的是一个孩子,身上的衣服很大很破,罩着瘦弱的身体,光着一双脚,脸上已经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因为瘦,所以一双眼睛大得 出奇,里面只有恍惚惊愕,麻木绝望还有层叠汹涌的泪水,开口说话语声沙哑:“救救我……”

他万分怯弱的看着戴西玖,无色干裂的唇瓣张开闭合,前前后后只会说三个字:“救救我……”

远处隐约传来人声:“别让那个兔崽子跑了,看老子抓到,不打断他的腿……”

戴西玖瞬间反应过来,雷厉风行将身上的外套褪下来套在孩子身上,帽檐盖下来,然后一把将孩子抱起来,伏在肩头,手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语气轻柔:“休息一下,别出声,别说话。”

随即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伞,向前走过两步,顿了顿,回转过身,看见仍然站在原地的叶修闻。

他的目光就好像熄灭了全部亮光,一如汝城古镇深夜无人的长街,寂寞冷清,甚至有些微微放空,似乎想到某些很久远的事情。

戴西玖低下头来:“叶哥哥?”

叶修闻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她,眼底带着深重暖意,将自己的外套褪下来,披在戴西玖肩头,往前走过两步,接过她手里的伞柄,语声柔软:“慢点走,像我这样笑一笑,不要让人看出来你紧张……”

他们那天真的就那样神色坦荡的抱着那个孩子,迎着一行行追逐奔跑的人走过去,看起来好像是再温馨平和不过的一家三口。

回到家里的时侯,那个孩子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有泪痕,伏在戴西玖肩头,很轻很轻。

晚上,叶修闻坐在二楼临台上喝酒,夜风很凉,戴西就玖走过去的只看见他撑靠在删栏,侧脸柔和,转过来看着她的时候,眸底带着单薄的笑意,好像被这样露寒雾重的秋夜蒙了一层湿软的水汽,语声低而清晰:“玖玖,如果我也能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

戴西玖被他语无伦次的话听得一头雾水,理解成了一种方式独特的表白,脸红了红,随之轻轻一笑,语气带着几分憧憬欣慰:“叶哥哥,能遇见像你这么好的人,我才是觉得太晚了……”

“像我这么好的人……”叶修闻轻声重复,低低笑过,转眼看着楼下万家灯火,语声平静听不出半分悲喜只是寂冷至极:“从到威廉姆斯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我只能成为怎样的人。”

那时候许多不明白的话,现在想来,全都清晰了。

从整个朝会流程,看叶修闻处理事情的手段,解决德鲁和威廉姆斯的冲突,有一百种方法,为什么这一次,他非要选择耗人力物力最多,也是最极端的一种。

第六章 暗潮汹涌

六 暗潮汹涌

埃尔维斯,房间窗帘拉得严实,地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羊毛地毯,暖气开得很足,空气干燥而温暖。

男人靠在桌案,光脚踩在地毯上,白色的棉质衬衣敞开两颗纽扣,露出弧线精致的脖颈,面容有些苍白,灯光下,眼睫轻敛,垂下一弯浅浅剪影,袖口微挽露出一截小臂,手指修长拿过注射器,扎进手腕,青色血管单薄纤细,拇指轻推,药物缓缓而入。

珀西将门推开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幕,神情不免浮现出几分不解:“您这又是怎么了?”

叶修闻轻轻一笑,将针筒放下,慢条斯理卷下袖挽:“昨晚中枪了,好像有点发炎。”

说到这里,手指撑过桌案,偏头极轻的咳了咳,眼底浮上一层迷离水汽,语声地弱带着些微暗哑:“那边怎么样了?”

珀西瞬间眉心簇起,看了看墙上的壁钟:“您居然还没有睡?”

叶修闻低低的“嗯”了一声,抬手抵唇轻声咳了咳:“早上吃药了,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边说着,边走到床侧坐下来,转眼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的珀西,眼底染上几分无奈:“你知道的,如果睡了,可能不满二十小时醒不过来,有些事,还是得确定一下。”

珀西当然是清楚的。

叶修闻其实体质极其糟糕,被卖到暗殿的时候,身体已经很差,五脏皆衰,将近濒死,本身就是以最低廉的价格当做药物实验的道具所收购的。之所以有常人莫及的武力完全是因为早年试药阴差阳错让他的身体有了异于常人的突破改变,速度弹跳力甚至爆发力都惊人至极,所以后来被教父看中收为几用,经历残酷的锤炼打磨才有了如今成就,但也有非常不好的地方。

叶修闻,很需要睡觉,每天必须保持起码十个小时的睡眠。

可珀西觉得,与其说是睡觉,更像是晕过去,类似于把生命一半的精力折叠起来在用,所以这深度睡眠的十个小时,叶修闻基本上除了呼吸不会有别的生命特征,没到时间,除非用很极端的方式,根本就醒不过来。

如果本该睡觉的十个小时,他是醒着的,身体状态会非常差,什么都在临界点,体能回归最初,他本身试药带来的很多副作用都会浮出反噬,虚弱至极,甚至经受不了太大幅度的任何动作。

教父处罚大都是限制他的睡眠时间,近来最重的一次,就是他未真正下手杀戴西玖的那一次,整整五天不眠不休,后来晕倒脉搏越睡越弱,是打了强心剂才清醒过来的,这也是最近他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的原因。

想到这里,再看看靠在枕侧眼帘已经有些半掀半磕,眸底雾气蒙蒙的极其无害无辜的尊首大人,珀西撇撇嘴,一拧头,将手里的资料纸张递过去,语气冷漫:“这是暗部发来的传真,既然精力这么旺盛,您自己看好了。”

叶修闻的目光在纸张上落了落,随即望向珀西,天生姣好精致的面容,微微笑起来整个人慵懒无害:“低血糖,我看不清。”

珀西忍了忍,将纸张往床侧一丢,抬眼看了看此刻实在纯良虚弱的叶修闻,到底还是开口出声:“黛西小姐已经替下了迪伦,上了去休斯顿的航班,您可以安心。”

说到这里,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眼底懵然一簇:“我总算知道,您上星期为什么让我去掳了德鲁家的小儿子丢到威廉姆斯后花园了……”

叶修闻手指撑过床褥,正在往下躺,听到这里,低笑点评:“不错,两个人的能力水准都在我的预计范围内。”

珀西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偏过头去,眼底闪过几分轻慢不甘:“您为戴西小姐也算得上是鞠躬尽瘁了,万事给她具备好,计划周密,德鲁整个休斯顿的势力,再加上暗殿点过去的人手,她再杀不了威廉姆斯家主,可就真的见鬼了。”

这句话说完,就见叶修闻目光难得清明了片刻,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眸底颜色渐渐转深,染上几分危险气息,语声低沉:“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应该在这里?珀西?”

珀西瞬间感觉头皮有几分发麻,微微侧身避开一些,掌心握拳紧了紧,随即微掀眼睑,看过叶修闻:“尊首大人,杀死您,取而代之,一直都是我的目标与追求,但我只会在您身体健康的时候与您挑战,这前提,是要保护您在这么无用的时候不能被别人伤害,这样非常影响我。”

“所以抱歉,您目前的情况,休斯顿我绝对不会去。”

叶修闻此刻已经躺好,慢条斯理整过被角,唇角嗜着几分笑意,轻轻点头:“很好。”

那声音顿了顿,转为一片低寒叵测。

“很让我生气。”

珀西:“……”

主宅,窗外飞雪呼啸,房内壁炉火光鼎盛,暖气十足。

丽昂丝倚在软榻上,薄薄的丝质睡衣动作间隐约可见性感的身形,婀娜多姿,语声低缓:“照你们的意思,叶修闻想杀的,是教父大人?”

房间里除了艾德之外还有两个男人,均都低低颔首:“所有有关叶主的身世情报都是从他十二岁进入暗殿开始的,教父虽然对他精心教诲尽数传授但这些年更多的是苛刻折磨,以一个正常人的思路判断,他恨的人,只可能是他。”

丽昂丝眼底轻荡,红唇鲜艳笑容越发灿烂叵测:“你们是要我去杀教父?”

这句话落,眸光瞬间刻毒,语声尖厉,颐握气使:“是你去?你去?还是你去?一帮脑子被狗啃了的蠢货!叶修闻都动不了,教父大人怎么可能是我们杀得了的!”

“可是大小姐,不正是叶主动不了,所以才希望……有人能替他动吗?”

丽昂丝眸光闪动,呼吸渐稳,男人语声低沉恭敬:“大小姐,如果能得到叶尊首助力,家主之位毫无悬念,我认为……值得,孤注一掷。”

丽昂丝沉思片刻,抬眼望向窗外,整个埃尔维斯庄园辽阔,全都是一片素白冰天雪地,她的眼底仿似也被这冰雪缓缓冻结,语气冷低:“让人把消息透露给吉莉安,教父所居的神像殿岂是那么好闯的,既然我要孤注一掷,也先得让她全军覆没。”

“等他们的人进去了,我们再进去,和神像殿 的人一起,干了他们。”

艾德不解:“小姐,我们要杀的难道不是教父吗?”

丽昂丝冷冷一笑:“蠢货!拼武力是不可能成功的,只能拼人心。”

“先救教父,表明立场,等他放下戒心,再伺机而动。救了再杀总比直接去杀容易得手。”

第七章 明争暗斗

休斯顿,威廉姆斯。

这里的冬天除了冷风干燥,无冰无雪。

整个庄园人际攒动,侍从将长桌张张搬到大厅,桌布华丽,各色餐点甜品相继摆放上桌,威廉姆斯在休斯顿地位显赫,小儿子弗里恩的生日宴排场极大,华贵非常,草坪上交响乐团提琴小调乐声悠扬,大门口是相继停下的车辆,一个个绅士贵妇西装礼服,贵气天成,相继进入会场。

黛西玖提了提身上的黑色礼服裙摆,再看看手上那把做工精致华贵,色泽典雅音质风骚的小提琴,无缘由想到叶修闻那张脸,泄愤一般胡乱拉几弓,然而没什么用,还是只听到从小提琴内侧安装的小型音响发出的千篇一律的乐声,再抬头看看四下动作专业,表情陶醉优雅绅士的暗殿众人,嘴角不禁抽了抽。

能想出以交响乐团的身份混进来如此大批的人,居然还有表演证书这种东西,想必这样的事情做得不少,轻车熟路。

这样想着,就看见身边的男人一边妆模作样的拉大提琴,一边凑近了些,语声揶揄:“迪伦,想不到你扮起女人来这么漂亮,像真的一样!”

戴西玖忍了忍,忍出一个甜美万分的微笑:“看来你很羡慕我,我会向上级汇报,下次亲自给你上妆。”

男人瞬间阉了阉,随即听到总指挥的尤带深意的声音:“下一首.”

戴西玖将弓末按了按,小提琴内部音响适时切换发出悠扬乐声,眉毛忍不住跳过几跳。

总指挥声线低沉:“晚上正式演出,各位好好准备。”

四下神情更加陶醉逼真了些,戴西玖转眼看过人头攒动的庄园草坪,再看向楼层高立的欧式别墅,提琴一丢,裙摆一撩,表情淡定:“我尿急。



总指挥微微点头,语带深意:“好好找路,时间不要太久。”

别墅很大,这是戴西玖在一楼大厅晃了许久得出的第一个结论。

他们这次要杀的人,身份直接而简单,威廉姆斯家主,卡瑞伯。

可是这个所谓的家主居然整整一个上午连同半个下午都没有露面。

连目标都没有确定,高矮胖瘦全然不知,提琴拉得再好,也没有用。

到底,人在哪里。

转过拐角,楼梯口皆有保安把守,根本上不去,四下都是涌进交谈的宾客,欢声笑语接连落耳,不期然听到一个恭敬的女声:“我给老爷送咖啡。”

保安微微点头,女人端着托盘缓步上去。

戴西玖眼底一闪,退至厨房拐角暗处,看过迎面走来的女仆,眼底诡异的亮了亮,神情谦卑而恭敬:“你好,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女仆友好礼貌的笑了笑,回身一指,随即感觉一块湿布盖过口鼻,神智恍惚间只看到一张笑容皎洁的脸:”别害怕,我保证只脱你的衣服。“

女仆脸色瞬间寡白,两眼一翻,直接昏过去。

戴西玖目地达到,连忙接过她手里的托盘四下看看,退到暗处杂物间。

别墅大厅,微微敛目低头的女仆步伐极小,神色恭敬,精巧的手指纤细断过托盘走到楼梯口超保安微微颔首:“我给老爷送点心。”

保安微微点头,戴西玖举过托盘,脚步踏上台阶,步调慢而沉稳,直至走过一半,才微不可觉的轻嘘一口气,却猛不期然听到一个稍显稚嫩的少年音:“咦,父亲不是对花生过敏吗?为什么还会给他送这个?”

黛西玖心底瞬间透凉,抬眼看到面前金发碧眼粉雕玉琢的小正太,大眼睛还极其无辜的闪了闪。

身后已经传来脚步声,保安声音带些些犹疑:“她是谁?怎么好像没有见过?”

戴西玖站在原地,手心已经拧出几分汗意,身后的脚步响在楼道,临声清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戴西玖手指已经缩进袖口,刀片即刻而出!

“贝蒂姐姐,是安娜要你送花生糕上来给我吃的吗?”寂静的空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脆生生的愉悦轻快,将这满场千钧一发的紧张气氛瞬间打碎。

戴西玖动作微小将刀片收进袖口,微微颔首,语气亲昵:“是的呢,弗里恩少爷。”

弗里恩大眼睛眨过几眨,闪过几分天真愉悦:“我现在下来了呢,贝蒂姐姐也不用上去了,走吧。”

戴西玖恭敬应声:“是。”

弗里恩蹦蹦跳跳走下来,刚好经过黛西玖身侧,戴西玖微微鞠身,跟过去。

然而下一秒,即刻看见迎面上楼的男人,西装笔挺,目光在戴西玖手中的托盘上落了落,猛然一暗,随即起声:“抓住她!”

弗里恩眼睛瞪大:“哥哥!”

保安丝毫不停涌上来,黛西玖瞬间将手里的托盘一掀,点心四散奔飞,转身猛跑间只听到一个极轻的童声:“去219。”

大厅里仍然是一片欢声笑语,然而盘旋阶梯此刻却乱成一团,黑色西装的保安四散追走,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提着裙摆的女仆,边跑边推东西,甩手就拿,一路盆栽摆设被她噼里啪啦掀了满地。

黛西玖跑过拐角,迎面看到刚刚端咖啡的女仆,手里还端着托盘,表情瞬间惶恐同情至极,扯过女仆的手,语声急切:“天哪,老爷刚刚喝的咖啡出了问题,楼下保安已经接到消息,来抓人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女仆抬眼,正好听到四面八方急切而来的脚步声,还有高昂的呼喊:“在那里,别让她跑了!”

瞬间双腿一软,眼睛无限瞪大,手指捂过嘴巴,向后退过两步,转身拔腿就跑!

黛西玖接过托盘,微微鞠身,埋头低首,退至一侧,面容沉着,步伐极稳从拐角一侧走出来。

成群保安擦肩而过,紧盯着不远处撒腿狂奔的女仆背影,如风如影追逐过去。

戴西玖嘴角几不可闻的掀了掀,这种世家大族的仆人智商眼力看来都不怎样,猛然抬头,眼底颤了颤。

男人西装革履,刚好转过阶梯步入长廊迎面而来!

是刚刚那个男人!

黛西玖心里无限操蛋,什么狗屎运,抬头四望,猛然看见身侧的门牌号码:“219”。

脑子里无限回响过那个童声,下一瞬手指已经拧上把守,直退进去。

屏息落静,耳侧贴上门缝,听着楼道里无限临近的脚步声,打量整个房间……

欧式地毯精致华丽,棕木家具,最显眼的算是房间里那个接近两米轻纱曼妙无限大的床了……

这跟别的任何普通的房间是有什么两样!?

楼道里,男人目光冷暗,步伐不快走到219门口,微微顿了顿,手指按上腰侧的枪支,神情狠厉,猛然将门一推……

与此同时,埃尔维斯,珀西目光沉郁,手里拿着暗部传来的最新消息,将长廊末端的大门缓缓拉开……

欧式地毯精致华贵,棕木桌柜,房间两米宽的大床上,白色棉质的被褥质地柔软,男人躺在上面,被褥只盖到胸口,微微垂下的手腕肤色青白,黑发温软散在枕侧,面容精致无害,连同眼角一颗泪痣都是柔和细腻的色泽,长而浓密的眼睫低低敛起,如同合翅的轻栖的蝶,让人生不出一丝打扰之意。

然而有些事,毫无办法。

珀西微微顿了顿,清冷出声:“有急事,给叶主注射C14.”

身侧带过来的医部人员微微颔首,随即打开抽屉拿出制剂,针头切入青色的脉腕,暗色药剂缓缓推入。

珀西指尖微微磨了磨,听过墙上的壁钟,默数十秒,转眼看过去。

叶修闻眉心猛然轻蹙,眼睫无意识的掀了掀,瞳孔焦距涣散一片痛色,身体极轻颤过,手指按上胸口,衬衣被拧出几分褶皱,呼吸急促,额心瞬起几分汗意,过了好一阵才悠悠转醒,眸底一片水汽弥散,眼睫费力的掀了掀,才看清眼前的人,痛到极致,语声低弱只余气音:“怎……么了?”

没达到睡眠时间,除了极致的刺激,叶修闻根本就醒不过来。

珀西语气沉定,带着些微阴郁:“戴西小姐出发前传递过一个消息给吉莉安小姐。”

叶修闻手指撑过床褥,缓缓起身,靠过床背缓了缓,眸色低暗,随即浮起一层薄薄的笑意:“那应该是告诉她了……”

珀西捏过纸张的手紧了紧,看了看动身不能的叶修闻:“吉莉安小姐昨天半夜已经动身……”

叶修闻轻轻点头,动作徐缓掀开被褥,语声少了一贯叵测只余轻弱:“消息来得太慢,可能等不得了,去准备一下。”

落地片刻,身形还是晃了晃,珀西瞬间伸手扶住,指尖体温冰凉刺骨,看过叶修闻波澜不惊的面容,语气不免带过几分激愤:“您为她筹谋万事具备,她居然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您就半点也不生气吗!”

叶修闻手指撑过床背,眸间还有几分半睡未醒的朦胧,轻轻一笑,语气低懒:“她要是不做这样的事,我才觉得奇怪了。”

第八章 险中求生

219,男人手指触上门把,只微微顿了顿,随即猛然一拉,即刻拔枪!

下一瞬,瞳孔深缩,转为惊疑,衣摆传来极轻的拉扯,耳边响起一个稚嫩的嗓音:“哥哥,你在做什么?”

什么都没有,除了站在脚旁满脸无辜萌的弗里恩。

男人微微鞠身,不露痕迹将枪收入袖口,看了看眼前的亲弟弟,语气揣疑:“弗里恩,你刚刚没有看到什么人进来吗?”

弗里恩微微歪头眨着一双澄澈的蓝眼睛盯着男人动作:“我刚刚进来你就来啦……”

男人走过几步,边转眼打量四下房间,语气有些不预:“里恩,父亲不是说了,219不准进来玩的吗?”

“外面太吵啦,我想休息……”

这句话在男人有些微怒的目光中越变越小,弗里恩瘪了瘪嘴:“可是哥哥也进来……”

男人走过几圈,将柜门一一打开,空无一人,最后,目光落在床底。

弗里恩吞了吞口水,眼底紧了紧,几乎在男人迈开步子的同时已经扯上男人的衣摆:“哥哥哥哥,咱们出去好不好……”

戴西玖急得晕头转向,眼见鞋底越来越近 ……

男人大步走过去,将床摆一掀……

与此同时,坠下的床摆即刻掀起,光亮涌进来,戴西玖额心一滴汗顺着侧脸缓缓滑下来……

男人半蹲,扫了几眼,确定空无一人,这才长舒一口气,转身看着眼睛瞪得无限大的弗里恩:“走吧,以后无论如何不能进来,这里是明令禁止出入的,被父亲知道可要好看。”

弗里恩极乖的点点头,跟着男人的步伐转身出去,边走边回头张望了望。

几乎在门砰然关上同时,手指紧紧扣住床梁,咬住头发离地胸口紧贴床板的黛西手指一软,脱力重重摔下来,随即感觉身下地板如被大力砸开的门,瞬息张开,整个人直直坠下去!

冷风呼啸,戴西玖脊背砸在高高低低的硬石上,搁得一片生疼,咬牙切齿才忍住*出声,眼前一片昏黑重影,手指撑过额心微微摇晃站起身来。

璧上微弱的煤油灯无风摇拽,明明灭灭,亮光低暗间隐约可见脚下一望无际向下延伸的阶梯,整个巷道长而窄,冰冷潮湿,脚步踩上去,只有空荡的回音。

戴西玖回身走过几步,手肘抵过刚刚掉下的床板,各种角度推了一番,除了落了满脸灰,纹丝不动。

低头看看脚下无限延伸的长阶,迈步踏上去,戴西玖向来淡定,深觉在这种地方探险总比在草坪上酸溜溜的拉小提琴要好上太多,当然前提是能出得去。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还有些春霉发酵的闷气,越往下走,越见浓郁,气温也越来越越低,巷道深处,传出压抑微小的*。

四处墙璧上开始间或出现一个个铁笼,锈迹斑斑的铁钩嵌入墙侧,悬在壁顶,深黑钢筋架上间或有凝固的血迹,每个笼子角落里都勾着一个破破烂烂的铜碗。

越往下走,巷道拐角处传来暗色明亮的光,伴随着皮鞭挥舞抽开空气的声音,刺耳非常。

戴西玖眉心渐簇,脚步放轻,紧贴墙壁,微微侧头看过去。

不大的空间只有一盏昏暗的白炽灯,冷石坚硬,亮光微弱,一地废旧干草,一个年级微长约四十岁的白人大汉,留着满嘴络腮胡须,手拧鞭稍动作利落盘挂在肌肉粗装的手腕上,咪起眼睛,将嘴里的雪茄深吸一口,吐出重烟渺渺,目带审视惊艳,似是在慎重思考,边盯着前面边退后两步。

大汉雄壮胡躯体一错开,戴西玖才知道他看什么,视线首先落在左右攀升的粗状铁链上,顺着冷光往下延伸,是被铁链悬在半空肤色透明的手腕,手指精致无力垂落,白色衬衣纽扣被解开几颗扯到肩侧滑落臂腕,刚好盖住腰侧,露出弧线优美的背部,人鱼线流畅细腻,肌肤白皙透净,在这样昏暗的地牢甚至微微透光,一如玉质般温润圣洁,上面交错而生的鞭痕纹路整齐,透红而不见血,随着微弱呼吸清浅起伏,不着寸缕的双腿笔直修长,光着的脚趾踩在枯草上,一如颗颗珍珠明润净澈。

这样一个人站在那里,好像一盏光亮温润的灯,圣洁优美,脆弱禁欲,偏生背部满片血色伤口,带过几分嗜虐气息,加上这样简单*的衣着,连同戴西玖都感觉后脊有些微微发麻,惊叹怜悯呼啸而生。

白人大汉走过几步,换了多种角度打量,眼底渐起兴奋,那样的神情好像在看世界至高无上的珍贵艺品,将雪茄重新含进嘴里,手指抚上眼前人的背部鞭痕似乎是在思考测量,语气兴奋至极:“已经十年了……自从上一个手重几乎打死,已经十年没有出现这样的极品了……”

说完这句,似是想起什么,眼底几见狠厉,手指力道丝毫不轻,满意看过身前的躯体轻颤了颤,呼吸转重,冷哼笑过:“要不是十年前弄坏了老爷最心爱的玩具,我又怎么会一夜之间失宠落魄成现在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眼睛发亮,神奇痴迷:“现在有了你……有了你……再加上我的精心打磨……趁着弗里恩少爷生辰,今夜将你送过去助兴,什么荣华富贵肖想不到,哈哈哈哈哈哈……“

戴西玖被白人这样雄伟粗犷胡笑声弄得浑身发麻,随即眼见男人手臂扬起长鞭顿声卷开,扫过空气弧线高昂,重重落在面前人的脊背上。

几乎同时空气里带过一声压抑的闷吭,双臂缚在铁链上的少年身体颤了颤,一直低垂的头瞬间扬起,脖颈线优美喉结微动,侧脸被昏暗的灯光刷出一个模糊轮廓,鼻线挺直,长睫轻垂,湿润的刘海带过几分汗意,面容却仍然一片宁静,如冰如雪。

戴西玖咽了咽口水,瞪大眼睛,嘴巴张得几乎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傅止?傅止!傅止?!

天呐,他不是应该好好的在埃尔维斯当冰雕雪刻冰清玉洁神气荡漾的玉菩萨吗?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就变成了这么*魅惑禁欲被虐的阶下囚了?

是不是有别的特殊嗜好,然而她不知?可是也不用大老远从华盛顿跑到休斯顿来找刺激愉快吧?

埃尔维斯每个男人用不用都这么奇形怪状,充满奇思妙想。

戴西玖眉角抽了抽,看了看那个已经被傅止完美躯体迷得晕头转向的白人汉子,深觉头痛。

狄杰斯正在尽兴时候,猛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浓眉一簇,侧头一撇,是威廉姆斯的家仆,随后半分不停的继续转眼看着面前极致华美的艺术品,对他来说现在对其他任何东西的关注都是浪费这样极致的享受时间,语气傲慢:”不是应该送吃的下来给老子吗?怎么空手空脚的?“

女仆微微鞠身,侧脸长发盖下来,灯光昏暗,面容模糊:”带了东西下来呢,先生。“

狄杰斯不耐烦的眯了眯眼睛,边漫不经心的回头:“当老子瞎……”

一个硕大的铜盆当头“噼啪”一声对准脑门狠狠砸下来,将男人粗狂的语声瞬间切断,狄杰斯如同浮岸死鱼翻了几个白眼,脚步踉跄,汲汲欲晕间只看到面前的女仆笑容亲切灿烂,一双蓝眼睛如暗夜珠石叵测生光。

戴西玖甩了甩 发麻的手腕,看了看底部已经陷下去的铜盆,对着狄杰斯摇了摇,眨眨眼睛,语气轻荡:”就说了带东西给你了呀。“

”你……..你......“

狄杰斯向后摇晃几步,步伐连续,到墙角,最后翻一个生动白眼,倒了下去。

戴西玖摊摊手,指间勾着的铜盆转过几圈,甩在地上,转过身去解傅止腕上的锁链,微微挑眉,语气狡黠:”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不用谢,我这个人就是喜欢仇将恩报......“

铁链微掀,精致皓白的小臂上已经有线线红痕,戴西玖看见傅止的眉心蹙了蹙,手上力道轻了几分,下一瞬间,只听见脑后长鞭甩起撕开空气的声音,一股飙风直袭脑后!

与此同时,傅止眸间猛然冰雪重起,肩侧将戴西玖大力撞开!

长鞭呼啸,用尽全力,砸在傅止肩头,直接拉开一线伤痕,狰狞万分鲜血淋漓,傅止忍过一声轻哼,语声轻弱:“你确定你是来救我?”

与此同时,黛西玖从地上爬起身来,看见已经双眼赤红,怒及近疯的狄杰斯,几乎不等反映,长鞭又呼啸过来,慌张之间,往傅止身后一钻,鞭分空气,瞬间重重砸向傅止脊背,戴西玖微微仰头,只看见傅止被汗打湿的黑发贴在额际,长睫轻颤,看过来的目光冷如冰雪,语气甚带几分咬牙切齿:“你确定.....你喜欢的不是恩将仇报?”

黛西玖只感觉头皮瞬间麻了麻,有些谄媚的笑笑,这笑却猛然一凝。

一柄枪口从傅止肩侧而出,冷光森森 ,正对额心。

狄杰斯张开嘴,笑声粗狂,语气轻荡:“你倒是跑啊。”

第九章 与止合谋

狄杰斯张开嘴,笑声粗狂,语气轻荡:“你倒是跑啊。”

戴西玖双手举高,眨眨眼睛,睫毛煽动越加无害谄媚的笑笑:“不跑了,不跑了,我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剧烈运动。”

狄杰斯头颈就在傅止肩侧,痞气非常深吸了口气,似是很喜欢傅止身上的气息,神情阴狠里带着些变态的陶醉:“那正好,老子送你一程,以后就可以永远休息了。”

语声一落,手指即刻扣上板机。

戴西玖心里扑通一凉,千钧一发之际,傅止眼睫瞬间掀起,侧头后偏,脖颈带过一线精致的弧度,唇形稍动,一根极短的银针破空而出冷光烁烁直接嵌入狄杰斯脖颈。

狄杰斯惊叫出声,瞬间反手捂住脖颈,踉跄后退几步,眸底亮光渐熄,焦距涣散,全身脱力,扑哧一声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从上方梁顶悬空坠下来两个人,通体黑色紧身衣,将傅止腕上的锁链解开,站在一侧微微垂首。

傅止锁骨精致,臂腕微抬将衬衣收上去,纤长如玉的手指扣过颗颗纽扣,转身片刻,看向狄杰斯的眼神比针稍更冷,语声淡淡:“这么脏还靠我这么近,你应该是没有想死之外的别的愿望。”

狄杰斯瞪大眼睛,一副生见鬼的模样,唇形微动,似乎是想要说话,只有喉管发出呜咽的气音,戳吸片刻,终消无声。

戴西玖扑过去,手指探上狄杰斯的鼻息,语声带着些微犹惊:“你杀了他?”

傅止衬衣纽扣已经颗颗扣好,衣长直到大腿,此刻手指正扶过左手手腕,长睫微垂看过线线红痕,语气冷淡:“你可以选择给他做人工呼吸。”

戴西玖看了看狄杰斯那张毛发发达的脸,瞬时咽了咽,手指静探终究感觉到几分微弱的起伏。转眼看过傅止,肤色如玉,此刻气场全开,一件款式简单的白色衬衣硬是被他穿出了几分不可高瞻的清贵冷意,偏偏肩背透出几分诱人血色,动作间眉心偶尔极轻簇过,一如冰晶裂缝,让人心生憾惋。

戴西玖站起身来,目带叵测凝视:“傅止哥哥,好好的少爷不当,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当阶下囚……”说到这里,顿了顿,狡黠一笑:“看起来,可不像是因为爱好这么简单。”

对戴西玖的阴阳怪气,傅止不予理会,笔直走过去,回得简洁明了:“说人话。”

戴西玖瞬间拦截,手臂几乎挨到傅止胸口,眉心跳过,忍了忍,忍出一个温柔笑意:“哥哥,您到这里,是来做什么的?”

傅止眼眸森森,毫不回避的望着黛西玖横在他胸口套着女仆装的手臂,语气凝冷:“你看起来也不是很干净。”

戴西玖垂视了几秒自己风尘仆仆的袖角,退后几步,抬起手,拍了拍,眼见尘土在灯光普照下四散飞扬飘过傅止冷若冰霜的脸,笑意灿烂,张开双手:“现在干净了,说不说?”

她这样说着,张开臂腕,往前走过两步,越加靠近,容颜精致,在这样的灯火朦胧间隐透出几分娇俏清丽,眼神无辜:“如果还不打算说,那咱们就来抱一个吧,傅止哥哥……”

傅止微微闭眼,闪过几分忍耐神情,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的戴西玖对他来说,简直就像移动*包。

这个*包,现在就要贴到他的胸口了……

傅止语词简洁:“来杀人。”

黛西玖万般坦然的眨眨眼睛,还在走。

“是威廉姆斯家主。”

概括很不全面,戴西玖脚步顿了顿,略微思考片刻,摊摊手,仍然起步。

傅止抬手,指尖如玉点过戴西玖额心,推开半尺,长睫轻掀,语声锥冷:“你再走一步,我不保证杀的人不是你。”

戴西玖挑眉笑笑,微踮起脚,皓腕轻抬,落到傅止肩侧。

少女鼻息温缓,刷过傅止下颚,侧脸肌肤雪白,鼻翼是玲珑的弧度,精巧的手指拿下来一根细小发黄的稻草,叹息一声,如语家常:“不是什么人都有恶意的。”

傅止眼眸低荡,神色无波。

身后一直寂静无声的黑衣人抬头恶视了戴西玖一眼,微微颔首:“少主,计划已经被打断,接下来怎么办?”

戴西玖顺着这目光,尤带几分尴尬不解,双目睁了睁,抬手指指自己:“?”

对方眼神更加深痛恶觉了几分,戴西玖凝眉片刻,悠然出声:“你是打算等晚上狄杰斯把你送到卡瑞伯床上时候,下手?”

傅止微微敛目,看过戴西玖身上的女仆装,神情平静:“现在是打算晚上你把我送到卡瑞伯床上的时候,再下手。”

戴西玖目光淡凝,语气没有半分折软:“不知道原因的事,我不会做。”

她转眼看了看傅止身后的人,万分可爱的笑了笑:“强迫我也可以,不过执行质量就不敢保证了。”

傅止微微抬眼,目光落在穹顶暗灯上,瞳孔印过几分闪烁微光,如寒冬冷月呼出的渺渺霜气,语声幽冷:“埃尔维斯任何继承人都不能得到叶修闻。”

的确,以傅止的养子身份,即便手里拥有再多势力,终究没有顺理成章的继承权,一旦她两个本身地位显赫的姐姐拿到暗部王牌,平衡局面被打乱,难免不会觊觎傅止手中的权利,有所动作。

戴西玖边凝眉细想,边走过几步,在整个暗室角落的里唯一一张桌椅上落座,臂腕靠过扶手,懒懒托腮:“要我帮你,你就不怕我先你一步下手?”

这一刻,傅止眉目端凝,嘴角居然勾起了几分微不可见的弧度:“这是除了我杀之外最好的结果。”

戴西玖:“......”

总觉得这句话,有点讽刺。

第十章 他,来了

九 、他,来了

是夜,富贵堂皇的威廉姆斯大厅,人群熙攘,穹顶四盏水晶灯金贵华丽,将整个空间照到一片透亮。

贵妇绅士手中执着高脚杯,透明玻璃血般颜色,抿入微张唇口,交错攀谈,大厅中央,是人数浩大的交响乐团,乐声恢宏,轻快悠扬。

弗里恩一本正经的穿着小西装,领口别过一个黑纹绸缎的小蝴蝶结,走上台声音稚嫩,像模像样的致辞:“父亲今晚身体不适,不能出面招待大家,嗯,所以我来说话了。”

弗里恩甜甜一笑:“谢谢各位叔叔阿姨,谢谢各位哥哥姐姐,能够到场帮我庆祝十二岁生日,很感谢我的父亲为我安排这一切,也衷心希望以后每一年可以像过去每一年一样,和大家在一起庆祝。”

说到这里,大眼睛眨了眨吗,万分可爱的笑笑,深深鞠躬:“谢谢你们。”

少年长得粉雕玉琢,实在太过讨喜,整个大厅全都注视过去,一片鼎沸的笑意掌声,弗里恩咬着下嘴唇笑笑,耳垂微红。

只此一瞬,在这所有人注意力最集中的一刻,大厅以磅礴之势,响起层叠雷鸣枪声!

弗里笑意还凝在嘴角,瞳孔已经急剧收缩,变成恐惧惊愕。

他的眼睛倒影过万种画面,整个刚刚还是笑意温温一片祝福表情的交响乐团,忽然集体按下乐器管弦,从万种声线优美的乐器里即刻弹出一把枪来,乐器一抛砸在地面,还未落下,枪口已经开始急剧扫射,子弹纷飞,瞬间满耳都是“噼啪”之声,四下保安措手不及,胸口迸出朵朵血花,即刻倒下,有些脸上还是犹然带笑注视着他的神情。

掉落在地上的乐器无人置理,却仍然发出轻快愉悦的乐声,声声悦耳,磅礴悠扬,整个画面好像一场默剧,人群开始散出刺耳的尖叫声,大厅人流涌动,一片混乱,高脚杯落地,长桌被四散奔跑的人撞到,十二层高的蛋糕落在地上,烛光顿灭,被碾得满地狼藉,支离破碎。

德鲁从楼梯拐角走下来,手里抱着一个少年,身上盖着一件西装外套,一张黑到极致的脸,此刻只有眼睛闪亮非常隐有泪意,不带一分憨厚,嗜血冰凉,声音悲愤至极:“卡瑞,你个老畜生,居然敢对我儿子做出那种事情!”

“不准放一个人出去!本家所有暗部听令,血洗威廉姆斯!就算今天拼到鱼死网破,也要杀了卡瑞伯!”

大厅一片混乱,枪战激烈,德鲁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靠在楼梯角,单手执枪干掉一个人,眼眶血丝密布厉声询问:“找到了吗?”

身后的人一边开枪一边说话,语声急促:“没有,根本找不到,问也问不出来,手下的人几乎把整个别墅大宅翻遍了,根本不知道卡瑞伯躲在哪里!”

德鲁抿了一口唾沫,恨与怒气无从发泄,双眉紧皱,手臂青筋根根俱现。

就在这一瞬间,猛然听到一个声音,带着浓重张惶失措:“老爷遇袭了!”

顺着这声音抬起头来,只看见旋转阶梯拐角处半边人影,带着几分血迹的手指按在护栏上,甚至连身上的保安制服都深深浅浅尤有血色,语声惊措不断:“来人啊!来人呀…老爷遇袭了……老爷遇袭了……”声音渐渐微弱,人最终低哼一声,似是伤重脱力,昏厥过去。

大厅里威廉姆斯的人神情俱现慌乱,四下张望,却无人起步,看来不是问不出,是卡瑞伯根本没有将自己的藏身之处告诉任何人!

昏在楼梯拐角的保安就地坐起来,看了看手指上的鲜血,回头注视身后的人,微微挑眉,极短的金色卷发下是少年稚嫩却神色冰凉的脸。

“然后呢,接着怎么办?”

一直双手环胸靠懒懒靠在瓷石墙壁的人,手指修长轻轻点过臂腕,简单的白衬衣黑西装,身形修长,衬衣闲闲散开两颗纽扣,人人一身的保安服偏偏被他穿出几分清贵慵懒,此刻长睫轻掀,眼睛注视过楼下某一点,眸底深暗,嘴角缓缓掀起一抹轻不可见的弧度。

珀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慌乱间无人注意,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弗里恩缴紧手指,唇色一片凄白,眼底现出几分泪意,几番犹豫,转身跑向走廊深处。

背后的人已经越过自己身侧,脚步不快不慢,语声低沉懒淡:“我跟着他,你跟着我。”

灯火昏暗,墙上是色泽艳丽的大幅油画,空长走廊里地毯长铺,脚步无声,走在最前面的黑衣男人步伐不快,女仆低头敛目,手里推着一辆钢架运车,车板上放着一个黑铁深笼,冷光森森,笼子里的人膝盖微曲,手指如玉无力垂落在侧,身上的白色衬衣有过些微褶皱凌乱,背上隐约透着几分血迹,黑发温软,长睫轻敛,靠在笼壁,侧脸精致如画,呼吸犹带轻弱。

他们是直接从地窖里坐电梯升到这一层的,然后跟着接待的人一直走到这里,戴西玖微微抬目,看了看笼子里的人。

即便是刻意伪装能忍得如此艰辛侮辱,为达目地做到这种地步,傅止毫无背景武力能在埃尔维斯走到如今显赫地位,也无可厚非。

长廊不远,只有尽头一间房,欧式渡金大门华贵精致,前面的男人手里拿过钥匙将门推开,鞠身行礼,退至一侧。

戴西玖并未冒昧抬眼打量,耳侧落下的声音闲懒苍老:“狄杰斯?”

戴西玖向前一步,微微颔首:“老爷,狄杰斯先生命我将人送上来。”

直至此刻才敢微微抬头,眼角余光只看见一张轻纱曼妙的大床,床上缓缓坐起来人轮廓若隐若现,不甚清晰,然而此刻,戴西玖却万分清晰的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些微凝视踹疑,冷光森森,连脊骨都感觉到几分寒意。

那道目光渐渐放远,语声猝然而起:“她有问题!”

几乎瞬时,背后感觉一阵狠厉动作带起的幽风,戴西玖即刻跪地,离脸半分,眼见一把冷光四溢的匕首从头顶划过去,立在身后的男人神情冰凉冷厉,刀光翻转,即刻朝戴西玖刺过来!

戴西玖往傅止笼侧一躲,眼见男人光速逼近,身体往四方笼子另一侧翻了个身,匕首砸在笼门锁链上激起绚烂火花,锁链应声而断!

目的算是达到, 戴西玖微松一口气,转眼匕首落下,即刻切向肩侧,却见傅止居然一动不动,仍然昏睡得楚楚动人,坚持装死!

戴西玖忍得背了口气,反手将笼子大力一推,撞过来人膝弯,躲过攻势,居然见傅止眉心簇了簇,低“嗯”一声……

毫无声息,好一副惟妙惟肖伤重不起的情境!

戴西玖心里操蛋万分,眼见来人匕首再躲不过,就势转身,双膝跪地,双手高举,最后狠狠瞪了一眼傅止,猛然闭起眼睛语速极快,噼里啪啦脱口而出:“我有同党,我们还有巨大阴谋,我招我招,我全部都招。”

历风即刻而停,四下瞬间寂静。

戴西玖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只看见一片刺目冷光,定在眼前,匕首单面照着自己遁地求饶的脸,嗯,表情还是很视死如归的。

直至此刻,轻沙曼妙的大床才缓缓坐起来一个人,脚趾踩进居家拖鞋里,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丝质睡衣只用一根腰带系着,眼角微垂,有明显的皱纹,五官平常,是个白人,最醒目的要是满脸发白的络腮胡子,缓声笑笑,语气轻蔑:“以狄杰斯的为人,领功的事,除非是死了,他不可能不亲自来。”

他的目光在戴西玖脸上落了落,瞬间定了定:“长得不错,是我喜欢的口味……”

“可惜了,是个女娃娃。”

说到这里,胡须满盖的面色尤带几分真切惋惜,摇头笑笑,笑到一半,目光顿然落在戴西玖身后不远的笼子,瞬间尤如点满千万柴火的壁炉,大放异彩,脚步急切的走过去,一瞬不眨的望着傅止,痴迷惊叹:“上帝啊,居然还有这样的货色……”

说道这里,微微俯下身,靠近笼侧:“看看这张脸,看看这身段,看看这血……”

边说着,边拉开笼子,居然扯过傅止手腕,动作粗鲁,一把将他从铁笼里拖拽出来,脊背划过运车直接砸在地面,血迹更深几分,傅止痛“哼”一声,声线低哑,悠悠转醒,看清眼前的人片刻之后,面目恐惧仓惶,眼底布满水汽,整个人瑟瑟发抖,直往后缩。

戴西玖看得嘴角抽了抽,花了好大力气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卡瑞伯双目更加大方异彩,直接扯过傅止手臂,丝毫不顾及半分伤势一把横抱在怀里:“小家伙,你能逃到哪里去……”

傅止眸底满是痛色,手指无力按在对方胸口,似是因为伤重挣扎微弱,卡瑞眼神满是关爱,语气是变态的温柔:“也好,不枉我为了你,藏起来找了这么个好地方,今晚可以好好享受,不会有任何人打扰我们,哈哈哈哈……”

戴西玖如同壁钟般摇了摇举起的双手,试图引起注意:“呃,老爷,我还有同党,有巨大阴谋……”

卡瑞伯瞬间目光狠厉:“闭嘴!我最讨厌品味艺术的时候被人打扰!!把她带出去做了!”

男人即刻领命,按着戴西玖肩侧的往外推。

走到傅止身侧,极近擦过,看了看傅止演得逼真投入的脸,直至此刻,戴西玖心底才有些发慌,手心暗生几分汗意。

难道埃尔维斯,真的无人有心?

是她被自己的天真所害,促就别人成就大业,自己功败垂成。

戴西玖目光渐渐变冷,看着傅止。

利用我送你上来,步入你明知道的死局,撇清你所有嫌疑,这就是目地吗?

这句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戴西玖低头抿唇笑笑,眼底神色带起几分落寞凄清,偏转过头。

“呃!”耳后忽然响起一声惊然痛哼!压在自己肩侧的手瞬间脱力,戴西玖猝然回首,便只看见身后的男人脖颈气管插着一根极细的银针,冷光森寒,几乎一插到底,在他砰然倒下的身影之后,是傅止眸色未收冰凉狠厉的眼睛,以及垂在半空,修长如玉不沾一分血腥的手指。

距离极近,几乎身影刚好错开,背影一现,傅止雷厉风行一击得手。

此刻傅止仍然被卡瑞伯抱在怀里,眼睫微掀,周身气场全变,目光冷如冰雪,淡定自若看着卡瑞伯。

一切发生实在太快,卡瑞伯双目圆瞪,一副惊吓过度不能言语的神情,双手开始剧烈颤抖……

戴西玖挑眉,眨眼睛,摊开手,态度坦诚:“我都说了,我有同党以及巨大阴谋。”

卡瑞伯瞬间双手一松,目光闪过狠厉惊诧,身影踉跄往床边跑过去,手指伸向枕侧, 戴西玖目光一厉,紧跟其上,傅止落地片刻即刻出腿扫过卡瑞伯膝弯,动作阻滞之间,戴西玖已经先手摸到枕底,指尖触感冰凉冷硬,抽出来,森光冷寒,微型手枪即刻直指向对方额心。

几乎同时听到一声历喊:“开枪!”

戴西玖手指微动,到底犹豫片刻,随即目光紧然一颤。

卡瑞伯跪坐在地,手里拿着之前掉落的匕首,刀锋冷厉,直接切在傅止莹白如玉的脖颈。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傅止根本没有丝毫武力,有伤在身,她的片刻犹豫已经将他性命丢在别人手心。

卡瑞伯提过傅止肩侧,站起身来,眼睛眯了眯皱纹上扬,语声低沉:“两个孩子都长得很漂亮,可惜败在心肠太软。”

他边说着,边按着傅止肩侧往后退:“这样就想对付我,真是异想天开!”

戴西玖知道他这句话指的是什么。

如果傅止刚才不出手救她,以他的隐藏,在床上再行下手,拿了卡瑞伯的命也不是不可能。

戴西玖紧握手枪,高举对准对方额心,始终保持一定距离,顺着他的脚步往前走:“你不敢下手杀他,一切还没有结束。”

这样说过两句,已经退到房间阳台,夜风干冷,戴西玖抬头才发现,连接阳台有一个直线阶梯,距离不长,直通顶楼。

卡瑞伯挟着傅止,轻蔑笑笑,华贵的丝质睡衣被壁灯照出昏暗的色泽,被风扬起,缓缓走上去。

傅止抬眼望了望楼顶,看着对面执枪紧跟其上的戴西玖,语气缓定:“如果你现在不开枪,到了顶楼,威廉姆斯底下的保安就一定可以看到我们,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吗?”

难怪卡瑞伯毫无惧色,在往上走。

戴西玖呼吸渐紧,看过楼下一片灯火鼎盛的草坪:“你这是在奉劝我下手,逼他杀了你吗?”

傅止脚步极稳,白色衬衣被风掀过,长身玉立,语气维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我是给你选择的机会。”

如果她现在开枪,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傅止和卡瑞伯,一起死。

他们房间本就楼层极高,对峙走过,行到长梯最后一阶,卡瑞伯已经站上顶楼天台。

戴西玖脚步微顿,看向傅止,披散的发被风带过,露出饱满的额,脸目在这样的灯光下轮廓清晰,带着几分幽暗的美感,少女的面容轮廓青涩,举枪的神情不带一丝嗜血,目光却坚定非常:“既然你之前选择了我,我也一定,会选择你。”

傅止一贯薄寒的眼底终究荡起几分涟漪,看着戴西玖,神情执拗坚决,一步一步,高举手枪,踩上顶楼,顺着卡瑞伯的步子,渐渐走向围栏旁侧。

卡瑞伯望着黛西玖笑意凛然,靠在墙壁,手指一伸,拉下坠在璧上一根黑色长线。

寂静的空间猛然响起“嗖嗤”一声,光影滑破夜空带出一线绚烂轨迹,在天空砰然炸开一大片璀璨烟火,亮光高燃,将四下照到一片灼眼透亮。

是信号弹!

戴西玖心中一颤,猛然疾前两步,目光急猝!

夜风寂冷,亮光高燃,如一盏砰然拉开的巨灯照过四下,卡瑞伯肩侧平行直线望过去,意外清晰猝然影现的是站在不远处的身影,驼色披风被风掀起华丽的弧度,女人面容一如过去清丽冷淡,目光沉静,手中是直线举起的枪口,冷光森森正对卡瑞伯!

吉莉安!

戴西玖转眼看向卡瑞伯瞬间偏转的头,与指间用力匕首起势的动作,心口如被长线拉过,寸寸收缩!

与此同时,周身忽而风流涌动,带着凌厉的速度与力道,转瞬之间,身后已经被一个怀抱团团包围,从背后伸出来的手指冰凉力道无半分犹豫叠盖过戴西玖执枪的手,语声一如夜风拂过耳侧,却让戴西玖止不住全身发寒颤栗:“开枪。”

话音同时,按在食指上的手悠然扣下,戴西玖瞳孔巨睁,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往身后一撞,语声凄厉:“不要!”

枪口一偏,几乎与吉莉安的枪声交叠,带起两声猝然惊响,戴西玖看过眼前冰雪层叠的面容,往前猛跑几步:“傅止哥哥!”

第十一章 最终抉择

一切顿然寂静。

血色溅起点点深红。

卡瑞伯手背是一个透穿的血洞,尽管已经极力避开吉莉安的攻势,但是肩侧中枪,血流如注。

他猛然连退几步,连同脸上的白色胡子都溅过几分猩红色泽,醒目非常,靠在壁栏,手中再无半分力气,匕首瞬间从指尖垂落下来。

吉莉安双眼一凝,靴子踩在空荡顶楼楼板,往前快走几步,瞄准卡瑞伯额心,板机即刻将要扣起!

傅止看过目光紧贴在自己身上的黛西玖,忽而伸手,指尖如玉,匕首捞在掌心,转身极速,刀锋刚好停在吉莉安侧脸脖颈,眸底一片平静冷意,语声淡淡:“这个人,不可能让你杀。”

吉莉安目光只有片刻的紧厉,随之唇角勾起一贯温淡笑意:“我可以保证得到叶修闻之后,绝不下手对付你。”

她那样温和慈悲的神情,如暗夜中一朵圣光普照的白莲,万分真切诚恳,看向戴西玖:“玖玖,姐姐也可以保证,帮你救你母亲。”

戴西玖眼底微微闪烁,拿枪的手,有片刻松缓。

那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照顾她的亲人,她的亲姐。

随之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语声低懒:“已经被送走半年之久的人,怎么现在这时候,你就突然想起来要救了?”

这个声音,黛西玖再熟悉不过。

夜风呼啸,冷意贯穿身影,缓慢回头。

站在背后的人,身形笔挺修长,靠过顶楼围栏墙壁,双手环胸,姿态慵懒,脸色在这样的昏暗间有些微苍白,面容一如画笔勾勒,清淡俊美间偏偏被眼角一颗泪痣勾勒出几分妖冶叵测,周身优雅,眸底深暗,看过来,是似笑非笑的神色。

戴西玖瞬间想起方才扣在掌心的那双手,眼神悠冷:“她总算是知道想起,比起诶尔维斯其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人,要好上太多。”

叶修闻笑笑,唇色淡白,眼睫微敛,缓步走向戴西玖,手指修长,轻轻握紧戴西玖拿枪的手,重新举起,对准卡瑞伯,薄唇靠近她耳侧,语声极低甚至只余气音,带着无尽诱惑:“如果得到我,你想让我想什么,我就想什么。”

戴西玖在这个万分熟悉的怀抱,偏转过头,看着他,眼前是弧度优美的下颚,和一贯淡薄的唇色,以及,再也不会温温含笑的那张脸。

戴西玖眼眸微烁,语声极低:“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倒底在想什么。”

叶修闻眸间笑意低荡:“嗯,可以告诉你。”

他说完这一句,瞳孔深了深,对着枪口,似是在研究细看,唇口间溢出的语声慵懒低沉:“我在想,怎么能让你开枪。”

这句话落,松开戴西玖的手指,笑意低染看着她:“不知道你母亲的安危,够不够?”

“叶修闻,你卑鄙!”

叶修闻神色无变:“在诶尔维斯,这是个优秀的性格特点。”

这句话落,眸间瞬然深冷,带着几分微寒,下颚轻抬,曲线优美,微敞的领口甚至露出几分若影若现的锁骨,整个人慵懒而性感,示意戴西玖:“开枪。”

戴西玖咬牙切齿,心里万般低凉彻冷。

她抬起头,望一眼吉莉安,即便明知道叶修闻手中暗部势力对她与丽昂丝抗衡有多重要,这样的状况下再也无法成全。

她缓缓抬手,眸底终于变成一片坚冷,冷风带过乱发,顶楼所有人抬眼,只看见戴西玖缓慢起手,对准卡瑞伯的森冷枪口。

卡瑞伯颓然靠在栏壁,缓缓滑坐下来,笑声低苍:“这么久没人上来……是底下的人死得差不多了吧……”

他说完这句,抬眼看向叶修闻,表情瞬间尤带几分沧桑,语声低叹:“你到底还是回来了……你居然没有死……”

他双目发直,猛然往前一攀,手指撑在地面,狠狠瞪着叶修闻,连同脸上的皱纹也带过几撕愤恨刺骨: “我当初把你送到暗殿的时候……埃尔维斯不是跟我保证过!即便你学有所成,也绝对不会让你杀我吗!”

叶修闻轻轻一笑:“所以你活到了现在。”

他说完这句话,微微顿了顿,眼睫轻掀看向戴西玖: “而且,也不是我杀你。”

原来,这才是原因。

要借他人之手除掉他深恨的人。

因为要得到他,所以不能是权势滔天的丽昂丝,也不能是名声显赫的吉莉安,选择了最好摆弄操控的她。

然后,给她一个选无可选,退无可退。

戴西玖抿唇笑笑,笑过万般凄凉神色,深深闭目,手指高举,即刻扣下去。

“不要!不要!”

稚嫩尖历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直冲耳膜,戴西玖猝然睁开眼睛,只看见双臂高举,横在卡瑞伯身前的小小身影,身形纤细,带着深重的颤意,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簇着满眶的泪与恍然,源源不断溢下来,语声凄惶:“不要……不要杀我父亲……”

戴西玖目光微愣,握枪的手指极轻的颤了颤。

弗里恩此刻抬眼,直至此时才看清戴西玖的面容,神情即刻变成一片恍然不可置信,语声喃喃沙哑再也没有半分清越:“姐姐……是我救了你……所以你在杀我……杀我父亲吗……”

他说完这句话,神情仓惶环望四周,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语声已经带着崩溃的哭腔:“今天……是我生日……父亲为我庆祝……我却……我却……”

他好像恍然大悟,瞪大眼睛看着戴西玖,语声凄绝:“那么多人……都死了……因为我……”

那双眼睛深处什么都没有,只有厚重的凄凉绝望,就好像瞬间熄灭一生所有亮光,戴西玖的心只感觉被千刀插过,深血淋漓。

她看向自己举枪的手,只觉得刺目非常,指尖轻颤。

她这双手,很有可能在今夜覆灭了一个孩子一生的善意。

黛西玖缓缓摇头,唇形微动,夜风深冷,灌进喉心,除了刺骨透凉的冷意,说不出只字片语。

举枪的手颓然一松,缓缓放下。

这一瞬间,在这所有人都看向黛西玖的瞬间,吉莉安双目微冷,猛然抬脚踹过傅止,往后急退几步,手指提枪即刻而起!

戴西玖只感觉心口猛然一寒,凄声而启:“二姐!”

眼前忽然闪过一个身影,黑色西装衣摆被风掀起,与此同时,吉莉安手指瞬间扣下!

“砰!”

枪声回响,在这样的夜色里,惊耳非常,戴西玖屏住呼吸,眼睛缓缓瞪大瞪大,蓝色的眸底仿佛深夜一般暗不见底。

叶修闻挡在卡瑞伯面前,身形摇晃几分,手指轻抬按上胸口,深红血色源源不断从指缝中溢出来,滴在楼板上。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身长挺拔,额间的发被风吹起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缓缓抬头,周身猛然绽开四射寒意,眸底暗流涌动,看着吉莉安。

那样的眼神太过危险,几乎让人浑身发颤,吉莉安眼底闪过惊愕,不自觉的脚步微戳,往后退走。

与此同时,楼梯口传来浩荡的声音,大批黑流涌入,走在最前面的珀西一眼就看到叶修闻的状况,再看到吉莉安握抢轻抖的手,不带分毫犹豫蹿上来,动作辛狠厉挽过她的双臂,枪械落地,吉莉安瞬息动弹不得。

身后的大批人流即刻鞠躬行礼,声音浩荡:“叶主。”

脚步顿停,四下寂静。

戴西玖只感觉周身麻木,几乎停止思考,看着他,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抬起,向前走过两步:“为……什么?”

这一瞬间,叶修闻缓缓抬头,看了戴西玖一眼,眼睫低敛,轻轻一笑。随即眸底深光悠然暗了暗,眼睫轻磕,肩背微垂,好似全然脱力,身形摇晃往后退几步,猛然倒下去!

一股铭心寒凉从脊背直坠脚底,戴西玖几乎瞬时脚步急切的扑过去,眼眶瞪大仿佛要凝出泪来,喊声凄厉:“修闻!”

下一瞬,脚步顿然簇了簇,眼底蓝色瞳孔带过万分复杂情绪,唇口微张,惊愕痛觉懵然而起锥心切骨。

叶修闻靠过扶栏缓缓起身,指节修长握着从地上拾起的枪,微微偏头,轻声咳了咳,面容在这样的夜色中白得好似透明,连同手指都是苍白精致,无半分血色。

此刻,那双手握过枪柄,单手抬起,抵上弗里恩后心,看向戴西玖,目光顿转,落在卡瑞伯身上,长身玉立,黑色西装下摆被风掀起,眸底无半分威压叵测,深瞳幽暗,在这暗中又浮起一层极薄的微光,好像深夜里亮起的寂静灯烛,长冷间透出丝丝温柔,这个神情和汝城初见念过她名字的时候一模一样。

现在他还是唤着她的名字:“玖玖。”

他顿了顿,轻轻一笑:“是你开枪还是我。”

戴西玖咬紧齿缝,只觉得冷,周身颤抖。

她紧紧瞪着叶修闻,终此一生都没有这样用尽力气去看过一个人。

看不清,怎么用力,哪怕将眼眶瞪出血泪都没有用。

从遇见的那一刻她就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他,从头到脚,彻头彻尾,哪怕半分。

拿枪的手已经抖成什么样子,已经无心感触,戴西玖双肩轻颤,看了看泪意满脸,已经被恐惧深怕折磨得几近绝望的弗里恩,终究猝然抬手!

谁的喊声凄厉,散在风里,撕心裂肺:“不要啊,不要,姐姐!姐姐!求你!求你!”

戴西玖脸色深白,只觉得胸口俱堵,呼吸不能,浑身脱力,往后退几步,手臂颓然落下……

只此一瞬,“砰然”一声,枪响刺耳。

弗里恩痛呼卡在喉底,眸底含泪,肩侧是绽开的血花,鲜红溅落将领口别过的那一枚小蝴蝶节寸寸染暗。

叶修闻面色冷暗,将枪口提上几寸,直抵弗里恩后脑,语声冰冷不带一分犹豫一丝感情:“最后一次机会。”

戴西玖深重呼吸,几乎瞬时起步,风一般直接逼向叶修闻,枪口狠狠抵上叶修闻额心,近在咫尺,对视过去,眼眶含泪深烁重闪,语声凄冷凉绝:“你一定要这样吗?叶、修、闻。”

叶修闻眼眸无半分退让,语声无情:“三、二、……”

戴西玖嘴角勾过一个凄凉弧度,定定看着他,语声低轻,如同过去万般时候目光柔和甚至带着些微祈求深盼“如果这枪按下去,打碎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叶修闻眼睫几不可闻的颤了颤,微微低下头来,看着她,笑意温柔:“不会是你,也不会是我。”

他抬手,手指微凉,轻轻拂过戴西玖额际被风吹散的发,语声柔和:“玖玖,你要明白,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人停下自己的节奏,等待你。”

这句话落,目光渐渐放凉,深夜冷暗里颜色淡薄的唇轻声而启:“一……”

“砰——”

这应该是今夜最后一声枪响了。

弗里恩将近呆滞,只有泪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肩膀深耸,源源不断,毫无声息。

戴西玖目光放空寂静,身形挺直,只看着遥远黑暗里的某一点,举枪的手臂缓缓垂下来,语声低凉:“是我们。”

她就这样看着,嘴角忽然轻轻勾起,眼前好像染上一层薄雾,画面涌过,是汝城细雨湿冷的长街,飞花飘扬,走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少女踮起脚尖费力把伞撑过身后人的头顶,笑容清丽,男人双手轻垂,步伐缓慢,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得好像漫天落下的轻雨。

戴西玖缓缓仰起头来,侧过去,看着他,眼中终于覆上薄薄一层泪,语声极轻:“你知道吗?今夜还死了一个人。”

“我心里的,叶修闻。”

第十三章 认主而侍

诶尔维斯议事大厅,一贯华丽,空前盛大,各分部人已经全部到场,正襟危坐。

这是破例本月召开的第二次朝会。

丽昂丝涂着鲜红甲油的手指轻轻敲过桌椅,长发侧披,笑意万分漫不经心:“不知道,叶尊首这一次召集大家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叶修闻坐在上首,破天荒并未将身上的呢绒大衣脱下来,深黑的色泽更衬得肌肤仿若白瓷润玉,侧脸精致而美丽,指尖修长握着一个貂绒包裹的暖手器,靠着椅背,眼底好像蒙着一层散淡的雾气,姿态优雅而慵懒,语声简洁:“认主。”

丽昂丝瞬间手指紧按座椅,指甲仿佛将要切进去一般站起身来:“不可能……”

教父明明没有死……

那一夜,几乎折损了自己整个暗部势力上攻神像殿。

叶修闻笑起来,笑意从来都是不达眼底,太过精致的面容配上万分叵测的神情瞬时让人脊背生寒:“可不可能好像是由我说了算。”

吉莉安悠然抬头,缓定看向叶修闻,看了片刻突然微微颔首,站起身来,态度谦恭:“叶尊首的意思是,但凭您的喜好,随意杀一个人就算是可以了吗?”

她笑容清雅,眼神锐利:“如何能证明,就是您恨的人呢?”

期间原因,没有几个人可以启齿。

却见叶修闻淡淡一笑,唇角轻勾,眸色骤然低暗,毫无血色的面容衬出几分摄人心叵的妖冶惊心,语声坦然:“入殿之前,我是在威廉姆斯。”

好像是为了配合他接下来的话,那样的面容笑意更加灿烂甚至带起几分魅惑风情,薄唇轻启:“是家主卡瑞伯的男宠。”

这句一出,四下神色惊变。

深冬冷雪,没有丝毫日光,寒风呼啸。

戴西玖立在门口,看过眼前直高三米,黑金雕花的华贵大门,发上是渺渺坠下的雪沫,簌白一片,眸色低冷。

身侧走过来的金发少年手里捧着托盘,微微颔首:“黛西小姐,这是为您参加会议准备的。”

黛西玖眼睫轻垂,看了看自己确实称不上体面的衣着,手指轻轻抚过,低头笑笑,随即,眼眸一凝,猝然扯下来。

巨大华贵的深色英式呢绒披风随风展开,暗纹精致,如同一朵幽暗罂粟风吹盛开,裂裂飞扬。

丽昂丝反应过来,眼眸瞬间簇过几分深恨彻骨,语声惊斥:“卡瑞伯死了?是谁?”

寂静空间里,“吱呀”一声回声荡荡,额外刺耳。

大门被从外缓缓推开,众人即刻侧目,少女的身形逆光而立,身体曲线虽然青涩却已经初现轮廓,周身华贵披肩,灌进风雪,随风浮摆高昂,步伐稳重,缓缓而起,整个人尤如深冬寒梅,料峭清贵,眼眸坚冷,语声置地清晰:“是我。”

丽昂丝眼睛瞬息眯了眯,直至眼前的人已经走得极近,面容清晰没有一寸模糊,才带着满目不可置信开口出声:“黛西?”

此刻戴西玖在厅中立定,无视四下惊诧目光,手指轻抬,掌心威廉姆斯家主胸徽金光赫赫:“人是我杀的,当日暗部众人皆可证明。”

直至此刻,她才缓缓抬眼,看向上首,目光寒凉,威压四起:“那么叶尊首,现在您,应该做什么?”

叶修闻静看戴西玖片刻,温雅一笑,缓淡起身,双腿修长,一步一步走下长阶,在戴西玖身前站定。

四下目光环顾,这个男人本身就太过高贵优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吸引所有注意,此刻他顿了顿,微微一笑,朝戴西玖轻轻颔首,神色从容无半分尴尬之意,语声响起,一如上好丝绸滑过耳际,冰凉叵测间尤带柔情:“这要看,您想让我做什么?”

戴西玖神色无波,目视前方,自始至终未看他一眼,语声冷定:“跪下。”

两个字一出,四方惊诧哗然,场内暗部瞬时目光冷厉,手指已经按上腰侧,蠢蠢欲动。

叶修闻眸色瞬厉,浮起层层幽暗,缓定抬头,余光一扫。

暗部众人即刻颔首,带着几分忍退,放开手指,深低下头。

他淡淡看了戴西玖一眼,抿唇一笑,神色温雅,微微退后两步,双手轻垂,不多一分快慢膝盖先后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长睫深敛,将眼底情绪盖得分毫不漏。

戴西玖微微垂目,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叶修闻形状姣好的侧脸,脖颈现弧度优美,肌肤胜白如雪,眼角一颗泪痣如若深血点钻,清晰非常。

她缓缓俯身靠近,眸色冰凉好似漫天飞雪,语声极低:“人总是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叶尊首,要拿多少人命才挣到万人拥跪你,今后我会让你一条一条一一还尽。”

叶修闻神色无变,微微偏头靠近戴西玖耳侧,语声低懒间尤带丝丝叵测:“玖玖,你也许可以让我从今天一直跪到死,可是已经息命的人,永远也不会再活过来。”

戴西玖浑身透凉,冷意直达眸底,深深看着他。

她恨他,恨他怎么可以做到如此冷血无情和过去自己深爱判若两人。

恨他可以将她逼到如今境地,自己母亲生死不明的同时亲手结束了一个无辜孩子亲生父亲的性命。

他逼迫她做了这世上最残忍无情的事,含着温温笑意,下手不留一丝余地。

众人正在不明所以,只看过戴西玖和叶修闻不知为何靠得那样近,几乎侧脸相贴,已起了几不可闻的议论之身。

叶修闻眸色低暗,余光一撇,毕竟深威尚在,只此一瞬,万籁俱静。

他微微偏头,拉开一些距离,随即眸光恭顺,缓淡颔首:“谨遵小姐教诲。”

演得真是恭顺谦佳,得天独厚。

戴西玖冷冷一笑,直起身体。

此时此刻,上首深处黑暗里传出的声音尤为厚重:“既然万事已经顺理成章,黛西你有什么要求大可以回去再行*,现在开始认主吧。”

戴西玖点头低应:“是。”

心里诽谤,这个男人又岂是自己回去*得了的,谁*谁还不一定,自己的爷爷这句话未免说得太过天真。

叶修闻倒是一贯从容,此刻轻轻一笑,手臂微抬,指节修长将别在袖口那枚诶尔维斯方形家徽取下来。

丽昂丝猛然站起身来,连同吉莉安都是眼底一簇,是尊首令!

戴西玖再回过神来,只看见叶修闻缓缓起身,仪态优雅,在她面前单膝跪地,一直放在披风下的手被一个微凉指尖轻轻握起,叶修闻微微偏头,神色专注,指节修长捏着那一枚黑金雕文的家辉,更衬得细腻精致恍若白瓷润玉,此刻正轻轻别上她的袖口,语声落下来,低沉间带着些微撩人心扉的暗哑音色,字字慎重清晰: “以神的名义起誓,族父为证:暗殿第七任尊首,叶修闻,今日认黛西·诶尔维斯为主。”

“ 以后攸关您的事情,大小不计,事必躬亲,不得违抗您任何命令,不得忤逆您任何决定,以您之愿行一切事宜,终尽一生侍奉左右。”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眼睫轻掀,看着戴西玖,眸底颜色深了深,在这幽暗间浮起一层极薄极薄的温柔,好像一场风吹即散的大雾,连同语声都细腻温缓,仿佛想要将这样的残忍决绝中和得哪怕柔和一点点:“如有逆反,暗殿首拿,受九九八十一刑,轮回复始,不得好死。”

直至此刻,戴西玖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说。

可是直到很久以后,戴西玖才知道最让她后悔的是她几乎花了半生,将近耗费了他全部生息,她才明白他说这最后一句,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他是抱着怎样的决心与目的,对自己比对她更残忍。

此刻的戴西玖只是笑了笑,眼睛眨了眨,眨过万分天真神色,俯身看着他,语声极低:“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难道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可能有万分之一的动摇吗?”

叶修闻笑意不变,在这一瞬突然偏头咳了咳,脸色渐白几分,眸间仍然温柔:“试一试也好,结果不会比这更糟糕。”

戴西玖笑意温温却无半分温度,将他握着她的手指根根掰开:“你已经不是过去的你,凭什么觉得我还是过去的我?”

她握着叶修闻的掌心,触感冰凉,动作缓慢将其推回他身侧,就着这动作,离得也越发近一些,语声坚冷:“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手上多出哪怕一条人命。”

说完这一句,黛西玖缓缓直起身体,看过四下众人,目光最终落在叶修闻身上,笑意浅荡:“既然你已经认我为主,从今往后暗部势力全部承接到我手中,不再直接听凭你的任何命令,你答不答应?”

这等于直接强制放权,众人心中惊诧皆是目光一凝,暗部明面虽无大动作,此时此刻,个个眼底俱已有风雨欲来之势,显而易见。

气氛微妙,只有叶修闻神色无变,轻轻一笑,眸光在黛西玖袖口那枚家徽上落了落,随即缓定颔首,语带深意字字协过一股无形威压:“小姐之令,不可不应。”

本来就已经送给了你,又有什么不可以。

很好,答得好一派委曲求全。戴西玖双手环胸,眸色散淡,居高临下看过叶修闻,这一句语声轻飘而落语气却毫无可商:“既然只要侍奉我,没有别的事,叶尊首平时就不要动武了。”

这一瞬,叶修闻眸底几不可见的颤了颤,笑意温雅:“是。”

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

戴西玖再不看叶修闻一眼,只低低说过三个字:“起来吧。”

上首适时传出声音:“黛西。”

戴西玖目光顿转,微抬起头,所以并没有看见,叶修闻微抿的薄唇,与缓缓而落撑在大理石地面骨节发白的手指。

他按了按胸口,长睫轻盖,呼吸尤带几分轻颤,却到底还是没能站起身来,甚至有些轻微的摇晃。

戴西玖鞠身行礼:“爷爷。”

“孩子,长大了不少,很好。”

这个苍老的声音难得慈祥几分:“你现在手里有的东西既然与往日不同,待遇自然也不同,以后朝会,定期参加,就在吉莉安对面落座。”

“至于宅邸……尊首现在既然已经认主,他的也就是你的了,今日就入主尊首殿吧。”

这就是诶尔维斯,从来只靠权势与能力决定一切。

可是此时此刻,戴西玖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得到叶修闻半生所得。

她更未有意识到,她的得到,其实是代表着另一个人的失去。

上首声线维稳:“无事就退了吧,我毕竟年老,朝会事物繁杂,以后还是由叶尊首主持。”

众人颔首:“是。”

随即起身,礼送家主。

第十四章 他的职责

几乎族父一走,四下陆续有人退场,也有不少人走上前来和黛西玖攀谈交语,笑容谦恭。

丽昂丝双手环胸,站在一侧,看着戴西玖众人环绕,更加心生不爽。

为了一个叶修闻折了自己所有暗部势力,居然一无所获!而她不费出灰之力居然一夕之间得到整个暗部还有一个极品男人!

想到这里,更加火气交加,冷哼一声,走过两步,眼底遂然一亮。

是还跪在原地的叶修闻。

此刻他微微低头,眼睫轻盖,侧脸苍白胜雪,脖颈线优美非常,呼吸尤带几分费力,指节发白按过胸口,几乎毫无声息。

丽昂丝步伐缓慢的走过去,高跟鞋落在地上回声阵阵,目带叵测轻视:“叶尊首,怎么还跪在这里?”

叶修闻眼睫几不可见的掀了掀,浓密纤长尤若羽扇轻蝶,优美薄弱,却到底神色冷淡,无一回音。

越是珍美,越是没有得到,还被这样无视,越是火大。

丽昂丝瞬息冷冷一笑,红唇妖艳,对紧跟身侧的男人下令:“艾德,去,扶叶尊首一吧。”

艾德周身一颤,只觉得头皮发麻,神色闪过几分怯怯:“小姐……”

为什么自己的人都这么窝囊!丽昂丝回头瞪了瞪,语声刻意放大几分:“无论过去如何,现在只不过是一条被拔掉厉齿撬尽爪牙的狗,有什么好怕?”

这样的声音确实不小,即便听不清晰,也终于引起戴西玖的注意,越过人群微微抬头朝这边看过来。

艾德即刻才想起来叶修闻现在已经明令不能动武,这才安心几分,低低颔首:“是。”

跟了丽昂丝这么久,自然知道这个扶是什么意思。男人动作粗鲁指间力道狠足,蹿过叶修闻按在胸口的手腕,大力一提,直接将叶修闻拽起来。

手腕传过来的深痛,让叶修闻脸色顿白几分,眼睫瞬间掀起,即便眸底仍旧迷蒙带过一片潋滟水汽,尤不清醒,多年来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已经让他手腕瞬间翻转,指节力道狠足直接反攥过艾德手腕,只需要轻巧一扭,即刻就可以脱臼。

然而在这一刻,他看见了戴西玖。

指尖力道悠然一松,艾德本就极力挣脱,几乎瞬时就将叶修闻甩开数丈,脊背重重砸在旁侧桌案,杯具瓷器应声而落,一片噼啪之声,惊响非常。

几乎瞬时,旁侧一直站着的暗卫顿然起步,挡在叶修闻身前,眼底怒意直起,即刻拔枪直指艾德额心。

等到黛西玖推开人群跑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剑拔弩张的画面。

丽昂丝神色锥冷,她身侧的男人正按着手腕,脸色发白,眸底一片痛色,被好几个暗卫拔枪直指。

暗卫身后则是叶修闻,此刻他手肘撑过桌案,微微偏头,肩颈线优美非常,几乎背对戴西玖,眼睫轻盖,侧脸一片清冷,看不清神情。

戴西玖眸色瞬冷,直视暗卫,语声尤带怒意:“放下!”

一排暗卫均是眼神俱厉,居然无一人动摇半分,甚至有的带起几分压抑隐忍的怒气直视戴西玖。

戴西玖双肩轻颤,眼神瞬狠带过慢侧威压。

双方对峙不下,就在此刻,暗卫只听见耳侧响起的语声极低极低,几不可闻:“退下。”

众人这才隐忍万分,恭顺低头,脚步迟缓退到一侧。

然而戴西玖的神色,却无半分松缓,冷冷站在原地,直视叶修闻:“你动手了。”

这一句,是陈述。

叶修闻轻轻偏头,缓缓一笑,眼睫轻垂,敛过水汽弥漫一片迷蒙的眸底:“您也可以这样说。”他顿了顿,撑过桌案,轻声咳了咳,站直身体,朝戴西玖微微颔首:“很抱歉,小姐,不会有下一次。”

戴西玖神色无变:“不是什么事一句抱歉就可以的。”

你杀的那些人,你手下死的那些命,我被放逐的母亲,还有弗里恩……

她就这样看着叶修闻,眼底渐冷,随即抬头示意艾德,笑意温温:“他怎么对你,你也可以怎么对他,动手吧。”

艾德瞬息脚底一凉,方才被叶修闻快到极致根本让常人不加反映的手速与力道惊出的一身冷汗还未有干透,现在居然又要他动手,他对找死没有兴趣啊,啊喂。

这样想过,头顶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艾德掀了掀眼睛,便看见叶修闻笑意温雅,看着他无半分威压,此刻臂弯轻抬,手指修长解开袖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精致的手腕,朝他走近,眼睫低敛,放到他面前。

丽昂丝看过戴西玖无动于衷的脸,笑意叵测:“掰了吧。”

艾德吞了吞口水,骑虎难下,一咬牙,五指按过叶修闻的手腕力道狠足深扣一挽,“咔嚓”声顿然响过。

叶修闻的眼睫终于极轻的颤了颤,额心一滴汗划过弧线优美的侧脸,苍白如纸,手腕无半分力道轻轻垂下来。

戴西玖放在斗篷下的手指紧紧握了握,随即抬头看向丽昂丝,礼数周全的笑笑:“是我御下不严,倒是让姐姐见笑了。”

“可是希望姐姐记得,如果有人敢动了我的人,也是一样要还的。”

丽昂丝冷哼一声,优雅一笑,眼高于顶,双手环胸,示意艾德:“走吧。”

直至此时,大厅人流终于相继退走,空荡非常。

穹顶的水晶灯一贯华丽,壁炉火光明亮,噼啪声不绝于耳。

戴西玖微微侧头,看向叶修闻。

他仍然站在原地,双手轻垂,微微颔首,低垂的脖颈线肌肤细腻,微光下透出一层浅薄的光晕,侧脸精致带着些微苍白色泽,居然看起来尤有几分轻弱。

戴西玖缓步走过,靠近叶修闻,语声轻嗤:“叶尊首,演得这么投入,实在容易让人心生不忍,”

叶修闻微微偏头,眼睫深敛,盖过迷蒙眸色,唇角笑意温温:“抱歉,天生丽质,不能自控。”

戴西玖蓝色瞳孔闪过几分纯暇叵测,手指轻抬搁过叶修闻下颚,看过对方顺着指间力道缓缓抬起的脸,寸寸精致,入目清晰,想起汝城点滴岁月,语声轻轻荡起:“也对,这张脸,不知道给你开了多少路。”她唇角勾起几分笑意,手指缓慢描画过叶修闻侧脸轮廓:“一想到以后能够为我所用,真是让人心生愉快。”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说完,叶修闻的脸色几不可见的白了白,眼睫终于缓缓掀起,直至此刻黛西玖才发现他的眸底居然毫无焦距,水波潋滟,带过一片弥雾般的迷蒙,好似半睡半醒,偏偏唇角带起几分笑意,整个人无由显得低懒和性感,连同嗓音带着些微暗哑:“您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都可以。”

还真是如梦初醒,诱惑风情,*裸的勾引。

戴西玖极其配合愉快一笑,神情瞬冷:“不是需要,是不得不要。”

她深痛恶觉的看着他,一字一顿:“毁了弗里恩一生,换来一个与你日日相对的结局,真让我恶心。”

叶修闻坦然一笑:“您也可以命令我去死,我会马上执行。”他眼眸顿转,看向戴西玖,笑意深了深,好像知道自己长处所在,越加肆无忌惮魅惑风情,语声缓慢叵测:“你做得到吗?玖玖?”

戴西玖眼底几不可见的闪了闪。

叶修闻食指提起,下颚轻抬,将扼在自己颈间的手指缓缓推开,语声缠绕耳侧,只余气音:“如果不够狠心,那就只能恶心了。”

戴西玖身形微微僵了僵,脊背发寒,顿了片刻,猝然发力,抬腿一踢,力道没有半分手软直接踢过叶修闻!

然而下一瞬间,她眸底顿然一颤。

这样明显凌厉腿式的腿式,居然没有遭到任何阻拦闪躲!

叶修闻好似全无半分力气,生生受过,瞬息连退几步,身形簇了簇,眸间迷离带过几分薄弱看了她一眼,脸色深白,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轻咳,眼睫轻嗑,整个人砰然倒下去……

这一眼,让戴西玖心口顿然拧了拧,居然感觉有几分委屈的意味。

然而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下意识已经扑过去。

旁侧瞬息风驰电掣闪过一道黑影,暗殿执事服因急速历风扬起,接过叶修闻倒退下滑的身体。

戴西玖脚步一顿,只看见之前给自己递送衣物的金发少年,眉目稚嫩,却深带煞气,扶过叶修闻,几乎让他全然靠在怀里,就地跪下来,手指探向他的颈间,抬头直视戴西玖,语声急切:“披风,拿下来。”

他的神色太过凝重,戴西玖看过此刻靠在珀西怀里的叶修闻,被折断的手腕轻垂在地,另一只手指骨发白紧按在腹部,身体甚至都隐约有极轻的颤抖。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只感觉额心如被电流穿过,带起一片深重滞冷的麻,手指已经扯下披风递过去。

少年毫无停留的接过,抖开盖在叶修闻,将一片冰冷几乎毫无温度的身体盖住,拍了拍叶修闻的侧脸,语气是说不出的焦灼:“怎么做?现在怎么做?”

叶修闻眉间轻簇,眼睑费力掀了掀,似乎是想要开口说话,身体却猛然簇了簇,微微偏头,极轻的开始咳嗽,淅淅沥沥的血从他毫无颜色的薄唇缓缓溢下来。

戴西玖手指紧了紧,四下一片模糊,眼睛只看得到落在披风上的血,点滴深谙渐次砸开。

她微微退后两步,眼底闪过万分仓惶,直至此刻,一贯冷意气势凉薄的面容终究恢复成稚气的模样,蓝色瞳孔无助的睁大眨了眨。

这一瞬间,就像一个做错事万般害怕的孩子。

然后她看见叶修闻微微偏头,看着她,眸色迷离却一片柔和,像那久远过去记忆深处里的画面重现再起,对她轻轻笑了笑,神情宠溺,语声极低:“玖玖…别怕,没有事…只是可能会睡一会……”

戴西玖唇口微微张了张,神情复杂,凝了片刻猛然起步走过去,在他身前跪下来,神色彷徨,语气带着不设防的轻颤微抖:“知道我会害怕,为什么还要逼我?”

“知道我会害怕,为什么不躲?你明明可以做到。”

她抬头紧紧望着他,唇角勾过一个苦涩笑意:“叶修闻,你在试探我对你到底有多于心不忍,是吗?”

叶修闻顿了片刻,看着她。

他无法告诉她,他确实躲不过,现在哪怕一个五岁的孩子都可以轻而易举将他推倒在地。

实在已经没有力气了,所以他只是轻轻一笑,面容苍白间尤生薄弱,顺着她的话开口:“啊,被你发现了……”

这样的语气谁都不会有戳破阴谋的成就感。

戴西玖挺直的脊背终于缓了缓,她就那样就地蹲下来,披散在肩侧的长发滑下来,衬得神情更加柔软,双手环膝,拥抱住自己,带着万分渴盼仔细看着他:“能不能跟我说,哪怕一句真话,不要骗我?”

叶修闻眼睫轻轻垂了垂,尤不清醒:“玖玖……你对我做任何事都可以……”

这句话落,戴西玖眼眸极轻的颤了颤,就像风吹水面,涟漪动荡。

然后她听见他的声音:“这是你的权利。”

让她动容的,不过是他的职责。

黛西玖低头,笑了笑,看着自己的手指,神情渐次冷硬,再也没有一丝温度。

她的权利,他的义务,这是他们之间仅有的联系。

她爱上的,是一场如同幻梦的过去,他已经清醒多时,只有她,看尽再多物是人非,依然一梦不醒。

她站起来,缓缓直起身体,壁炉的炭火这样旺她只觉得冷。

“就算我狠不下心杀你,也不代表不能眼不见为净。”

她说完这句话,起步走远,走过叶修闻身侧没有一丝表情:“叶尊首身体不适,就修养一段时间吧。”

第十五章 序幕拉开

脚步声已远,踩在雪里,咯吱声即起。

叶修闻眸间闪过几分痛色,眉心轻簇,身体弯了弯,几乎全然脱力靠在珀西胸口。

整个人毫无声息,只有嘴角源源不断漫出一线红痕。

珀西目光冷沉:”本来就没有睡够,昨天晚上又非要亲自动手给那个孩子做取弹手术,今天还不允许我出面保护您,尊首大人,您这是打算借助外力不露痕迹的自杀吗?“

叶修闻费力的睁了睁眼睛,因为冷,身体有些轻轻发颤,目光放空了片刻,似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思维很缓慢,良久才说一句话:“他怎么样了?”

珀西忍了许久忍过将叶修闻从手里丢开的冲动,觉得对现在神智半不清醒的叶修闻很无能为力,几乎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睡觉!”

叶修闻思量片刻,眉心微挑:“现在这时候,应该是醒了的“

珀西额心跳了跳,首次没有用尊称:”我是要你,睡觉。“

叶修闻微微低头,眼睫敛了敛,轻轻一笑:“胃出血,还没止住,不能睡。”他的面容本就精致优美,加上又这样苍白,此刻看起来,无端让人觉得有几分落寞,甚至是,委屈。

尊首大人半睡半醒,毫无防备的模样怎么都让人无法凶神恶煞来对待。

一想到叶修闻早年在威廉姆斯那三年基本没有正常进食过,身体糟蹋得乱七八糟,胃更是不好,这么些年悉心调养才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终于算是可以吃一些清淡的东西。珀西更加生气,带着控诉嗔责,语气到底还是放低了几分:“只一脚就被踢成了这个模样,黛西小姐下手未免太狠了!”

叶修闻偏头轻声咳了咳,眼底更加朦胧,语声低懒缓慢:“啊,是我太没用……”

珀西对这种时候的叶修闻思维方式深感头痛,又带几分探寻:“为什么一定要侍奉她?以您手中的权利明明可以拒绝丽昂丝提议,将尊首殿的势力握在自己手里,也可以帮助黛西小姐,难道不是吗?”

叶修闻低低一笑:“珀西,我逼她拿良知来换自己的性命。”

他眼睫轻轻磕了磕,迷雾漫过,看过门口,风雪飘飞,满天冷寒,然而语气却极其温缓:“既然不能照顾她的心……就只能照顾她的身体……”

这句话说完,血也流得更多了些,叶修闻眸色渐淡,长睫垂了垂,缓缓盖下来。

珀西一惊,自己对医疗救治丝毫不通,又不敢太大动叶修闻,哭笑不得,简直觉得自己要急疯了:“醒醒,醒醒,您胃出血,还不能睡…………”

叶修闻眉心簇了簇,到底没有睁开眼睛,语声喃喃只余气音:“困了…再说吧……”

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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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西玖第一次觉得,埃尔维斯这样大,是一件很不好的事。

比如,雪太大,路太长。

这样孤独的路,以前一个人走,现在还是一个人。

发上已经接了点点浅白,雪落飘飞。

走过花园长长的石阶,踏上去,视野越过长长的高梯,忽然看见一个背影。

修长挺拔,烟灰色的呢绒大衣笔挺精致,若影若现的颈间肌肤细腻,手指撑过一把英伦浅色格子的伞,落了厚厚一片雪。

戴西玖走到他身侧,停下脚步,极其理所当然的将伞往自己头上扯了扯,对着手指热闹非常的哈哈气,咄咄脚。

男人终于轻低下头,转下眼睛,看着她,眸色无波,黑白分明的瞳孔比冰雪更静。

戴西玖不以为意的耸耸肩:“本来就好冷了,看到你,就觉得更冷了,得负责。”

傅止淡淡眨了眨眼睛:“好像不是我请你来看的。”

戴西玖轻轻笑了笑:“傅止哥哥,你等在这里,不是等我,又是干什么?”

傅止几不可见的将伞往她头顶推过来几分,转过身来,看着她:不开心,就别笑。”

戴西玖静顿了顿,笑容更加灿烂一些,眼底却漫上几分迷蒙苦涩:“不笑,也不开心啊。”

傅止眼眸荡了荡,起步,撑过伞柄的手指精致修长洁白如玉:“走吧,我送你去尊首殿。”

他们这样在风雪中走过一段路,一直行到尊首殿门口,戴西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极轻:“黛西,我也可以送你去更远的地方,离开埃尔维斯。”

戴西玖脚步顿了顿。

傅止没有回头:“你不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

戴西玖轻轻笑了笑,眼眸没有一分颤动,看过黑金雕花富丽堂皇的殿门,起步走上去:“可我知道,我母亲等待的是什么。”

因为背对,所以她并没有看到,一片飞雪飘荡落在傅止的眼睫上,然而此刻,他的瞳孔却比这雪深凉百倍。

似乎是知道有人来,大门被从里侧缓缓拉开,侍从深深颔首:“小姐。”

戴西玖走过两步,忽然跑到傅止身后,微微倾身,双手背后从身侧绕过去看着他:“谢谢。”

她蓝色的瞳孔带过几分清澈笑意眨了眨,带着揶揄叹息:“傅止哥哥,你长这张脸,却不会笑,实在是一件遗憾的事。”

说完这句,才转身跑进尊首殿,脚步踩在雪里,咯吱声轻快非常。

直至少女的身形隐进大门,傅止才缓缓回转过身。

旁侧高大树木背后,脚步极轻走出来一个人,驼色披风盖过身形,眉目清远,长发拢在毡帽里,只有面容是一贯沉静,语声极轻:“你说的,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傅止眼睫缓淡的眨了眨:“是,她已经有答案了。”

吉莉安面容温雅,语平和:“加上这一次,你欠她的人情已经还清,既然合作,我希望你可以诚心。”

傅止抬眼,看着吉莉安,唇间居然勾起一线弧度,这个男人即便笑起来,也是冷的,无半分柔情。

“埃尔维斯没有诚心,只有利益。”

吉莉安唇角勾过轻浅笑意,眼眸烁冷,看向尊首殿:“叶修闻不死,黛西迟早如日中天,她坐大,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傅止手指捏过伞柄,微微磨了磨:“你一直涉足白道生意,找我借这么多人手,居然是为了杀叶修闻?”

吉莉安微微偏头,笑意温温,尤带叵测:“你以为有叶修闻在,我们杀得了黛西?”

“不过他已经被明令不能动武,只要不对黛西出手,他就不能有任何动作。”

直至此刻,吉莉安眸色才暗过几分,走到傅止伞底,看过他:“我们只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拿下他,众目睽睽,他不可能反抗,杀了或者控制,都可以。”

傅止并没有半分欣喜和赞同的表情,此刻万分注意的似乎是吉莉安离得这样近,长眉轻簇,微微退后几步,眸色无波:“随便你,她输或者你输对我都没有坏处。”

他立在风雪中,面容如冰雕玉刻,俊美如画,无一分波澜:“叶修闻脾气不是很好,我的人,别死太多。”

第十六章 他的温柔

尊首殿很大,大厅宽阔辽广,穹顶透明菱形五色玻璃直接将天光印下来,像是地板上涂出许多色块浅淡的暗纹,皮质沙发上搭着一条厚厚的毛毯,整个大殿最醒目的算是雕花精致奇大无比的壁炉,火光鼎盛,厅间温暖如春,连长桌上的水仙花都额外娇艳许多。

二楼长廊幽暗,四壁有许多油画,火焰里的雏菊,一片枯枝的森林间淌过的如雪地明镜般的冰河,还有脖颈系着铁链的黑猫,毛色是诡异的鲜亮,戴西玖一路走一路看,终于在长廊末端最后一副画前停下步子。

那副画,很淡。

不像之前任何一幅画的鲜明对撞,只有一条波纹浅荡的河流,上面是一座接满深雪的石桥,桥面点滴暗红深血如坠下枯死的蔷薇。

戴西玖伸出手指,盖上这刺目的红,语声无波:“他画的?”

侍从微微颔首:“是。”

戴西玖笑笑,对侍从吩咐:“走吧。”

侍从将长廊尽头黑金雕花的大门推开开“已经到了,小姐。”

戴西玖点头应过,走进去。

卧室很简单,暖气十足,床倒是很大,几乎将近两米,被褥更是厚厚一床。

黛西玖打发侍从,坐在床上,开始思考叶修闻伺机报复,自己晚上在这里睡觉,热死的可能性。

不管怎么样,暂时打发了叶修闻,还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尊首殿里,几乎无人,黛西玖百无聊赖的住了两天,发现这个地方实在是很诡异。

比如,不论早中晚餐到饭点下楼,长桌上一般都有已经做好热气淳淳的新鲜食物。

每天醒过来床侧都有折叠整齐干净的衣物,房间的白瓷茶壶里的红茶咖啡也时有更换。

甚至似乎知道她无聊,每天下午沙发桌几上都会摆一本书,埃尔维斯家族简史,随着她看的速度进行更换,几乎囊括近年所有大事,还有极其精致好看的字体标注出来的人物关系,以及一些必要备注。

然而,没有人。

甚至她再试图寻找出哪怕一个侍从,都以失败告终。

戴西玖当然有想到一种可能,但是只要思考一下叶修闻洗衣服的场景就觉得浑身恶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消了这个念头。

直到第三天深夜,走廊灯光昏暗,戴西玖睡到半夜,成功被巨大的被褥压得口干舌燥,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睡眼朦胧去楼下倒水喝。

等她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摸到大厅旁侧的厨房,才发现自己够不着橱柜拿杯子。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戴西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每一颗脚趾都洁白干净,微微踮起,单手撑过厨案,抬起的手臂睡衣滑下来,露出肌肤细腻的手腕,正在一遍遍够着顶层的玻璃杯。

然后她忽然感觉背后盖过来一个身影,耳后刷过温热轻浅的鼻息,视线模糊间,只看见黑暗深光里,伸出的手精致修长,指间隔着一段距离落在她的手背顶上,盖过杯壁。

神思混沌的戴西玖瞬间清醒几分,谁三更半夜忽然碰到这样的情况都会惊上几分,她几乎下意识的偏转身体,手肘往后一带,不经意间撞到身后的人。

耳边响起一声轻咳,似是呼吸岔了口气,她再抬眼,只看见叶修闻手指搭在腹间,靠过厨案偏头咳了咳,面容在这样的黑暗里有些苍白,语气难得带着些微无奈:“玖玖……下手可以轻一点…”

戴西玖微愣了片刻,就着桌案完全转过身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随意居家的样子,烟灰色的棉质休闲裤衬得双腿笔挺而修长,身上只套了一件质地柔软深黑色的敞口毛衣,露出优美的脖劲线,整个人,柔和而低懒。

可即便面前的男人再赏心悦目,看到他,她总是迫不及待张开全身的刺,恨不得将他扎得退避三舍。

戴西玖双手环胸,微微挑眉:“难道叶尊首不觉得自己的出场方式有什么问题?”

对她这种态度,叶修闻不置可否的笑笑,手指翻转,将玻璃杯放到大理石橱柜,走过几步,把一个精巧的水壶提在炉子上,做这些的时候,右手一直轻垂在身侧,动作越发显得慢条斯理,边问:“渴了?”

戴西玖研究了片刻:“你在给我烧水?”

叶修闻轻轻一笑:“这里没有其他人。”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什么,朝戴西玖微微颔首,眉目温雅:“小姐,不知道您半夜会渴,怠慢了,抱歉。”

戴西玖觉得模式切换如此迅速自然的叶修闻,太神奇。

她微微退后两步,试图研究得更仔细一些:“你这个时候为什么在这里?”

叶修闻将炉火调小一些,手指撑过厨案微微偏头,唇角嗜起几分懒淡笑意:“我什么时候都在这里。”

戴西玖眉头拧起,拧过万分无语。

似是知道戴西玖在懊恼什么,叶修闻一边慢条斯理的倒水,面容精致被微醺的热气衬出几分尤不真实的美丽,一边开口,语声带过几分漫不经心:“已经极力满足您眼不见为净的愿望……”

他万分无害的笑笑,偏头看着她,将水递到戴西玖面前,好整以暇:“不过实在抱歉,我住在这里。”

戴西玖眉心跳了跳,觉得自己就像那壶烧热的水,汲汲欲沸,语气不预:“叶尊首既然有时间抱歉,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搬出去?”

叶修闻偏头轻声咳了咳,将杯子往戴西玖面前推过几分,眉目温柔:“喝完,我再告诉你。”

戴西玖盯着他,目光带着深重的戒备,接过水杯,大大方方抿了几口。

“我记得你不能拒绝我的任何命令。”

她这样说的时候,叶修闻已经起步走过去,走到她身侧的时候,微微顿住,偏头挑眉,眸色幽暗,带过一贯叵测笑意,语声轻嗤只留几分气音,吹过耳侧,低沉而性感:“要侍奉您,很忙,没空。”

戴西玖手指按在杯壁捏出几道清晰指纹,忍了忍,忽而退后几步双臂一拦挡住叶修闻,仰头看着他,蓝眸皎洁,语带深意:“不是要伺候我吗?我也很好奇叶尊首的本事能力……”

她这样说着,走近几步,手指轻抬,推过叶修闻胸口,力道虽很轻,叶修闻却顺着轻靠在旁侧桌案上,无半分反抗,甚至眼睫极低的敛了敛,缓缓掀起,微微挑眉看着她。

戴西玖笑意讥诮,手指顺着叶修闻优美的脖颈线一路下滑将毛衣领口挑开了些,露出精致的锁骨,语声缓慢而魅惑:“那么就今天晚上,怎么样?”

这一瞬间,叶修闻眸色万般诡异的深过几分,倒映过窗外雪夜幽光,甚有几分摄人心叵的谜魅温雅,微微偏头注视了她片刻,唇角笑意悠扬散淡,语声暗哑,整个人低糜而性感:“在这里?”

这个男人,是毒。

一笑,毒之入骨。

戴西玖不甘示弱,笑意更轻佻叵测几分,手指在他胸口缓慢轻转,扯过领口,随着这动作,整个人也越发凑近了些,语声轻嗤:“恩准你上床。”

她这样说着,手腕悠然被不大的力道扣过,叶修闻阻拦过她指尖动作,微微俯身,凑得极近,温热的鼻息一丝丝刷过耳廓,语声带过几分缓缓气音:“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戴西玖瞬息之间感觉一股深火溶浆直过到底,脸侧渐起微红,然而直至此刻仍旧不忘刻主宣宾,语声糜懒,命令到:“抱我上去。”

叶修闻单手放进裤兜,整个人慵懒而随意,从戴西玖身侧走过去,语声荡荡:“抱歉,太重了,有心无力。”

戴西玖瞬间整个人簇了簇,回头深瞪一眼,只看见壁炉火光映衬过的修长背影,步伐不急不慢,一直走到旋转阶梯,他才搭过扶手,含着几分揶揄笑意顿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玖玖,害怕了?”

戴西玖浑身上下的战斗欲瞬间被点燃,高傲抬头,轻哼一声,脚步利落的走上阶梯,直越过叶修闻几阶,找好俯视角度,才双手环胸转过身来,微微挑眉对他讽刺笑笑,:“只是没想到叶尊首会这么……迫不及待。”

此刻长阶壁灯刷过叶修闻无尽优美的脸,看起来远比西欧神像精美百倍。然后紧接着戴西玖就看见这尊大神视线在她光着的洁白脚趾上定了定,低低一笑,微微退后两步,单膝落在大理石长阶上,在她面前跪下来,指尖提起自己的拖鞋放在她脚边,随即冰凉的修长的手指扣上她的纤细的脚踝。

即便这指尖没有一丝温度,黛西玖却瞬间觉得一股电流荡过全身,整个人难得局促不安了几分,连耳垂都起了几分嫣红,咬了咬下唇,等到反映过来,已经顺着他指尖的力道将脚放进大了许多的拖鞋里。

叶修闻微微仰头,即便只能右手有所动作,这样尴尬的事情仍旧从善如流,优雅如常,似是感觉到黛西玖的手足无措,轻笑坦然:“我的服务态度一向很好,您以后就会知道。”

这样温情的事被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瞬间将戴西玖难得衍生出来的几分感动消耗殆尽,戴西玖神色瞬息恢复如常,皮笑肉不笑吐出一句话:“服务态度怎么样,待会就知道了。”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蹬着大了好几号的拖鞋,踢踢踏踏的上楼,半点也不管手指撑过旁侧扶栏,慢条斯理起身,偏头咳了咳,笑意难得带过几分无奈的叶修闻。

走到房间戴西玖万般王霸之气的将门一把推开,瞬间埋头靠着门背板,开始稀里哗啦的抠门,涕泪横飞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挑战叶修闻,这个男人根本没有下限好吗?好吗?好吗?

难道真的要将自己收藏了十八年的贞操贡献出去,只为了埋汰一个蛇蝎心肠恶毒刻薄的男人。

叶修闻双手轻垂,靠在门口墙侧,微微听了听,唇角勾过几分笑意,还真是热闹非常呀。

直到感觉里面毫无声息,才轻叹了口气,将门推开。

然后他就戴西玖单手托腮,睡裙下纤细的双腿优雅交叠侧卧在床上,长若锦绸的发披散下来,眉目在壁灯幽暗的微光里犹然带过几分稚嫩的魅惑,舌尖万般性感的绕过红唇,如被雨打湿的娇樱,带过几分水光潋滟,长睫轻掀看向叶修闻,语声漫漫:“叶尊首走路的速度不怎么样,不知道其他方面会不会好一点。”

叶修闻走到床侧停下脚步,缓缓俯身靠过戴西玖侧脸,低低含笑,周身荷尔蒙爆表,连眼角一颗泪痣都衍生出几分叵测微光,语声荡漾:“试了才知道。”

这个没有节操的男人!

戴西玖动作粗鲁扯过他的领口,几乎能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脱衣服。”

叶修闻微微颔首,笑意浅荡,态度恭顺:“是。”

随即手指轻抬,盖上了戴西玖的……领口。

戴西玖瞬息感觉周身气血直涌脑门 ,眉心跳了跳,扯过叶修闻领口,将他大力一带,直接摜在床上,翻身坐上去,咬牙切齿:“脱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叶修闻的脸色几不可见的白了白,眼睫轻颤,偏头轻声咳了咳,再打开的时候带过一片迷蒙薄雾,水波潋滟,语声轻弱带着些微暗哑:“玖玖……轻点…”

天知道这样的叶修闻有多诱人,性感而虚弱,黛西玖只感觉周身诡异的开始发热,手指已经攀上叶修闻领口,趴在他身上,身形紧贴对着他耳侧低声喃语:“这样的事情轻了有什么意思?”

说完这句话,眸色魅惑低荡,舌尖顺着他侧脸舔了舔,肌肤细腻冰凉,微微滑过带向颜色浅淡的唇,手指已经从领口探进去……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个冰凉指尖握住,叶修闻手肘撑过床侧,微微支起身体,额间起了一层极薄的汗意,看着她此刻眸色低深,深中又带过层层迷雾,隐见几分危险的意味,因为情动,语声更见沙哑:“玖玖……玩火*…是你新的爱好之一?”

黛西玖无所畏惧的笑笑,手臂扼过叶修闻肩侧按过去,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他重新按在床褥上,与此同时将他唯一能动的手腕用之前准备好的窗帘帘扣绑在床头,转过身来,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语声轻嗤:“玩你*,不亏。”

很好,现在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这句话说完,黛西玖重新俯身吻上去,温热的唇刷过叶修闻下颚曲线,这一瞬间,叶修闻眼睫极轻的颤了颤,如同敛翅蝶翼轻落下来,喉结微动,轻偏过头,周身僵硬,弧线姣好淡若樱色的唇白过几分,隐若薄雪。

戴西玖瞬息觉得有几分口干舌燥,手指微微磨过,勾勒过眼前形状优美的薄唇,触感柔软,似是想要更好的刺激他,蓝眸闪过几分皎洁,语声婉转轻漫:“不知道这里味道怎么样?”

叶修闻完全躺靠在床,直至此时终于微掀眼睫看了戴西玖一眼,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低凉,就好像四周所以光亮拉灯全灭,只余一片无所察觉不能窥探的暗,语声低哑:“别碰我,脏。”

黛西玖不可能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以为自己被这样简单直接的嫌弃,神情闪过几分受伤,满腔都是难以言语的委屈愤懑,往他身上凑了凑,毫无半分迟疑直接吻过去,覆上他的唇,触感柔软冰凉,几乎瞬时感觉到叶修闻偏头躲避,黛西玖心里一凉,更是惊涛骇浪的纠葛愤怒,吻得越加强势,舌尖顶过他的唇齿,没有半分退让,掀起惊涛骇浪,万般缠绵叵测,间隙间打开眼睛,然后,她发现叶修闻看着她。

他的目光很平静,甚至带过几分若有若无的低凉笑意,只是眉间几不可见的蹙了蹙。

与此同时,戴西玖听到他压抑的轻咳,纠葛的唇齿间瞬间涌过几分猩甜带起浅淡的血腥气

戴西玖心间如被尖刀劈过,顿顿一痛,猛然直起身体。

然后她便看见叶修闻微偏过头,双肩微颤,开始抑制不住的轻咳,嘴角缓缓蜿蜒过一线血色落在洁白的床褥上,如暗夜蔷薇,刺目凄艳,连同他的苍白的面容也更加虚幻美丽,对她温柔笑笑,看不出责备,说出的话倒更像鼓励:”玖玖……今天也很不错……我要晕倒了……“

戴西玖瞬间愣了愣。

叶修闻轻轻一笑,神色安宁,语声柔缓:”我接受你给予的一切,包括生气。“

也包括恨。

因为玖玖,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联系。

第十七章 真正的他

这句话说完,戴西玖微睁如镜的蓝色瞳孔,只倒影过房间里暖色壁灯,以及这样柔和昏暗的光线下,叶修闻微微偏头,淡淡看着她,眸光迷蒙温宁一片的眼睛。

他就带着这样的神情,绑在床头的手腕不费吹灰之力动作灵巧的翻转挣开,随后手肘撑过床褥,微微撑起身体,偏头咳了咳,随着这咳嗽,眼底越发水汽弥漫几乎已经毫无焦距,即便语声很轻,却无丝毫犹疑,温柔间带过几分威压:“玖玖,乖,起来……”

戴西玖即便仍然坐在他身上,此刻却不敢施加半分力道,只近乎倔强的盯着他:“不起来,你要怎么样?”

叶修闻眼睫极轻的磕了磕,轻叹了口气:“那只能自己努力了……”

随即戴西玖就看见,面前这个明明说话都没有力气的男人缓缓坐起来,眉心微簇,手指轻抬,推上她的肩膀。

力气很轻。

戴西玖觉得这样的叶修闻有点太过奇怪,甚至有点……可爱。

她一边顺着他的力道缓缓直起身体,一边尤带不解的看着他。

他居然在想就这样推开她?

戴西玖鬼使神差的抬手盖上他的额心,果然热度非凡,语声难得带过几分关切:“病糊涂了?”

叶修闻笑意低沉,此刻已经完全坐起来,动作顿了顿,似乎是在休憩,此刻两个人四目相对,黛西玖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缓缓垂而又起的眼睫,一遍一遍在眼弯下刷过层层倩影,根根分明,眸底深幽,语气难得尤带几分叵测懒淡:“你猜。”

戴西玖瞬间感觉心里发毛,几乎不等反映,从下腋猛然穿过来一条坚实手臂,瞬息之间,几乎直接将腾空她抱起来,丢到一边。

黛西玖翻在床上,直接撑跪起来,等她眼眸闪瞪过去,只见叶修闻修长精致的手指按在胸口,眉心蹙过,轻轻咳了咳,脸色在这样柔缓的灯光下渐白几分,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回头看她一眼:“抱歉,已经尽量温柔了……”

他说完这句,便开始往外走。

戴西玖只感觉自己像一只浑身灌满力量的豹子,直接从床上蹿下来,几步走过去挡在门前,手臂张开,拦住叶修闻,仰头直视,语声倔强,一字一顿:“叶修闻,你今天别妄想走出这里,哪怕半步。”

叶修闻眼睫极轻的瞌了瞌,目光在她身上落了落,此刻眸间水汽动荡尤带几分无奈神色,周身低懒无害,语声低弱:“那好吧……你要保证…不能轻薄我……”

还真像那么回事。

戴西玖眉心跳了跳,瞬间无语,刚想发作,便看到叶修闻唇色浅白,极淡的笑了笑,眼睫轻敛,身形摇晃的同时,手指轻抬覆过她的后背,整个人毫无征兆瞬间脱力倒下来。

微风拂过,戴西玖瞳孔微睁了睁,灯影柔缓,叶修闻下颚落在她肩侧,身体重量带过让戴西玖踉跄退后两步,身体往门板上撞了撞,即刻感觉背后手掌隔开几分力道,随即顺着门背坐倒在地,不等反映双臂已经环过叶修闻肩侧。

此刻动作顿停,房间里一片寂静,她有些愣着微微低头,只看见叶修闻的精致修长的手指顺着她肩侧从背后滑落在地,垂在乳白色的羊毛地毯上,无声无息。

这一瞬间,戴西玖眼底有片刻的恍惚,就好像飘雪覆盖的寒夜冷湖,点点波光寂静荡开。

叶修闻就这样靠在她胸口,微微低垂的脖颈线无尽优美,侧脸如纸色苍白,神情安宁平静,除了微弱的呼吸,几乎毫无声息。

戴西玖定了许久许久,窗外雪落无声,可是她的心,只觉得被一股无情又温暖的细流缓缓荡过,酸楚又疼痛。

她轻轻偏转过身体,看着他,万般小心翼翼的低头凑过去,在他被血染出几分色泽的唇上,轻轻触了触,手指轻抬,落在半空,眼神空洞,极其缓慢的笑笑,落寞低凉:“叶修闻,你说你不爱我。”

“那么,你自己呢?相信吗?”

如果你就这样死去,一切可以在这里结束,是你的不幸,却是我的幸运。

戴西玖缓缓直起身体,随着这动作,鼻尖弥漫过浅浅的血腥气,空气带过,胸口有些微粘腻湿凉。

直至垂目细看这一刻,戴西玖心口才如刀割弦颤,惊慌刻骨。

白色丝质睡裙上,满块鲜红,刺目非常。

应该是在床上就蹭上的。

她只感觉整个身体有些微微发颤,几乎瞬间伸手在在他胸口探了探,这才发现满手都是腥红的色泽。

戴西玖微愣了片刻,毫无停顿,手指微颤将他身上的毛衣下摆缓缓掀起。

入目的身体,肌肉纹理相当漂亮,却很瘦削,即便灯光和暖也未能将肌肤的苍白中和半分,所以小腹上一块几乎有些发黑的淤青份外明显。

这么看着,就知道当时有多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下手居然有这么重。

再往上掀,已经可以看到些微四散的血色,然后是胸口左侧一块掌心大小的白色纱布,被血染透,底部还在不断渗血,毫无半分停顿的迹象,因为没有毛衣吸着,只这么片刻,已经蜿蜒流下来,顺着他的腰侧,滴在地毯上。

戴西玖有些慌乱,手指捂上唇口,眼眸深颤,几乎语不成声。

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走。

她轻轻拍了拍他冰凉的侧脸,低声唤他:“修闻,修闻……”

她万分无助双手捧过他的脸,抵过额心,只感觉到越加微弱的呼吸,抬手捂了捂胸口,终于轻轻闭了闭眼睛:“你看呀,走至如今,受伤的,也不止是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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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跑出去的时候,黛西玖在想这么大的尊首殿自己是要到哪里去找出一个人来帮忙救叶修闻。可是等她跑到旋转阶梯的转角,几乎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穹顶水晶灯华光四溢,大厅里有许多赤脚走动的侍从,有的在给壁炉添送柴火,有的正在清理地板,还有拿着抹布的女仆在擦拭阶梯扶手。

每个人的动作都很轻,秩序有加,几乎无话。

戴西玖深感不解,叶修闻这是把所有人都留着半夜三更放出来自己玩呢吗?白天让她一个人跟活死人墓一样呆着?

这样想着,已经脚步急切顺着长阶跑下去,边朝侍从挥手,刚想说话,随即猛然感觉到膝盖撞到了什么,瞬时四仰八叉往后一跌,耳边只听到“哎呦”一声,戴西旧刚雷厉风行的站起来,想继续往下走,看到眼前的人悠然一愣。

肤色带着几分嫣红的少年,眉心深簇,单手捂着右肩,正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到戴西玖片刻,也是惊愕的眨眨眼睛。

戴西玖凑近一些,扶过他的手臂:“弗里恩?”

“你怎么……在这里?”

弗里恩肩侧似是被这一摔,摔得有些痛,小小的掌心按在肩侧,额心起了一层薄薄的汗,似乎是有些不情愿理戴西玖,抿了抿唇:“我饿了,那个人说给我拿吃的,等了好久没有回来……”

戴西玖思考了一会:“你说的那个人,是朝你开枪的人?”

语落同时,即刻想起叶修闻,她轻轻拍了拍弗里恩肩侧,语声温柔:“他现在出了一点事,你先等等,待会我安排人给你送吃的过去。”

弗里恩低过头,没有接话。

戴西玖抬目四望,已经看到扶手边往上走的女仆,眼露急色刚想起步,手腕猛然被一个力道扼过,带转过身。

眼前的人眉目灼冷,金色卷发贴在额际,全身着黑,少年体魄身形并不高挑,却散发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老成狠厉,眸色焦灼透着丝丝寒意,与白日里见到的温顺模样截然不同:“他怎么了?”

戴西玖手腕深痛,几乎瞬时眼眸顿冷,一字一顿:“松开,我再告诉你。”

少年唇角带过几分冷笑,指尖顿然一放。

看来眼前这个人,对叶修闻的关心,比自己尤过之而无不及。

戴西玖转过手腕,语气佯装出几分漫不经心:“吐血了,枪口裂了,在我房里。”

这一瞬间,黛西玖清晰的在对方眼里看到深急火燎的担忧焦灼,少年转身对着楼下喊过去:“罗琳,快,去提医药箱到小姐房间里。”

戴西玖退后几步,拦在他身前,微微挑眉,即便刻意压制语声还是带过几分情绪:“难道不用去请医生吗?”

少年这一瞬,眼底深冷,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他已经把药配好了,我也知道该怎么做,女人,我警告你,不要再妨碍我。”

这句话落,几乎没有停顿,已经转身朝长廊跑过去。

对方慎重其事的模样戴西玖也即刻知道情况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很多,手指紧了紧,居然觉得浑身有些冰凉,耳侧传过来的脚步声急切非常,可她却只是在弗里恩面前蹲下来,牵过少年的手,神色温柔,浅浅笑过:“里恩,姐姐给你做吃的,好不好?”

弗里恩顿了顿,也许是真的饿了,轻轻点头,顺从牵过黛西玖的手,走下楼梯。

戴西玖一边命令侍从去拿食材,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们为什么这么晚才出来,白天都干什么去了?”

侍从微微颔首:“回小姐,是叶管家吩咐的。”

居然变成管家了, 戴西玖神色带过几分不解,便感觉自己手指被轻轻摇了摇,弗里恩眼睛眨了眨,对黛西玖招招手,神神秘秘的样子:“姐姐,我知道。”

戴西玖微微俯身体,少年凑过她耳际,声音低小:“姐姐,他跟我说过,他白天要睡觉,晚上才有时间管我,这些人里面有坏人,他晚上才有时间看着他们,所以也让他们晚上才进来,叫我不要乱跑。”

戴西玖花了好一阵时间,才大约理解意思。

这些侍从里面,有不干净的人,叶修闻最近为了妥协她眼不见为净的命令,大概是倒转了作息时间,又要对这些人进行管制,所以安排了这么一整群人跟着他日夜颠倒。

实在是一个神思诡异,又叵测的男人。

为了保护她还真是费尽心机。

戴西玖捏了捏弗里恩的脸,轻笑点头:“嗯,姐姐明白了。”

她将弗里恩带到长桌落座,等到侍从将食材拿过来,戴西玖便开始洗手切菜。

她早年跟母亲独居一院的时候大多时候也是自己动手做饭洗衣,这些事原本就轻车熟路。

暗红色的洋葱层层切开,落在案板上一片片净白姣好,可是味道冲辣刺鼻,只这么一小会儿,黛西玖眼眶已经有些微微发红。

弗里恩手肘托腮,乖顺安静,看了戴西玖好一会儿,厨房穹顶光线明亮,所以即便她深深低头,还是很容易看出来:“姐姐,怎么哭了?”

直至此刻,戴西玖动作才微微顿了顿,身形有片刻的僵硬,她将手里的刀缓缓放下来,随即就看见弗里恩走过来。

他的面容还是如同过去一般稚嫩,只是少了许多生气,好像褪尽所有应该属于那个年纪的单纯无忧,笑起来还是可爱的模样却已经万般沉静,此刻看着戴西玖,语气尤为认真:“姐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我不怪你。”

戴西玖缓缓蹲下身来,与弗里恩视线齐平,眼眸低凉:“我曾经爱过一个人,可是爱到最后,才知道他没有心。”

她看着他,眼眶微红,深深低头,嗓音沙哑:“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根本不会设计这场谋杀,里恩,是我害了你父亲。”

弗里恩轻轻抬手,小小的手指一下一下擦过戴西玖眼角泪痕:“姐姐,不要为我流泪,也不要为他伤心。”

戴西玖缓缓抬头,只看见少年眸光明亮的眼睛,此刻笑容缓缓扬起,好像真的愉悦无半分负累的模样:“因为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他的眸底倒影过穹顶璀璨光晕,音色稚嫩却是刻骨坚冷:“我会用余下一生来杀他,还我父亲,还有整个威廉姆斯死去的人,一个公道。”

第十八章 交心

这一夜,注定漫长。

戴西玖手艺传自母亲,会做的菜大部分还是偏中式,等弗里恩拿着硕大的银叉子瘪着嘴费心劳神的开始挑面前那盘洋葱块炒牛肉的时候,戴西玖正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切丝儿比较好。

这样想着,便看见从旋转阶梯上下来的少年,开放式厨房本就是直接连接大厅的,此刻他正朝这边走过来,面色微冷眉宇间几带疲惫,也不理任何人,直接走到洗漱台将水拧开,温温热气弥漫开来,站在一边的黛西玖还是很清晰的看见顺着少年的白净手指冲刷蜿蜒而逝的血色。

戴西玖漫不经心的走过去,倒了杯热水握在手里:“他……怎么样了?”

少年一边拿过旁侧方巾擦着手指,一边打开橱柜开始拿东西,语声冷冷:“不关心就不要问,关心,就自己去看。”

被人直接点破,戴西玖神色也没什么懊恼,回转身看着对方笑笑:“顺口问问,不重要。”

少年面色陡然一沉,直接将手里的罐子厨灶上一丢,好整以暇的看着黛西玖:“他失血太多,又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身体根本暖不起来,这个今晚可以熬给他喝,我现在困了打算去睡,你做不做随便。”

戴西玖淡定非常的笑笑,也将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按,动作爽利:“冻死也算得上是没什么痛苦的死法,很不错,你看我做不做。”

少年眸色瞬厉,唇线深抿,如一柄冷刀凝视了戴西玖片刻,冷哼一声,转身走远。

戴西玖神色无变,看着餐桌上继续挑洋葱的弗里恩,温柔笑笑:“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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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深冬的夜天边终于浮现出几分浅白,尊首殿重归寂静,了无人烟。二楼长廊一贯幽深,绣纹精致的暗红地毯铺满整道,壁灯颜色是昏暗清浅的黄,此刻正将一个略显娇小的身影印在墙侧,长发披肩,脚上踩着的拖鞋步伐缓慢又轻,落地无声,少女的神情带着几分懊恼焦虑以及……鬼鬼祟祟,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的白瓷小罐盖口边正冒着温温热气。

她的步伐在长廊今天的大门处停了停,似是经过好一阵纠结思考,才极轻极慢的转过门把,将门推开蹑手蹑脚的走进去。

入目房间灯光暖暗,床头的医药箱极大,每一个格子里都有标识,各种药,品种繁多,除了止痛片,退烧片胃药之外甚至还有配好的吊瓶。

暖气开得很足,床褥铺盖得很平顺,躺在被子里的人微微偏头,长睫轻垂,下颚靠在枕侧,脖颈线弧度优美,此刻精致的面容因为苍白越加显得虚弱美丽,安宁无害,垂在被褥外的手腕,肤色青白,天花板上坠着医用吊瓶,药液缓缓而入。

戴西玖轻轻将托盘放在床头,忍不住就着床侧蹲下来,手指托腮细细看着他。

这个男人,只有睡着的时候才和过去一样,美得像一副不多一份工笔的画,让人不忍生出一丝打扰之意。

这一瞬间,戴西玖忽然有几分时刻错乱的感觉,她静静看了他片刻,屏住呼吸,轻轻凑过去,额心低过他的下颚,是万般依赖的姿态,眸色落寞,语声极轻:“叶哥哥,我好想你……”

她微微退后一点,趴在床侧侧过头,眨着眼睛看着他,蓝色的瞳孔带过几分微微闪烁,如同汝城河皎洁清荡的碧水,语气怯弱渴盼:“你还会不会回来?”

她手指轻抬,隔空点过叶修闻鼻尖,落寞笑笑:“你知道吗?我遇到了一个很坏的人,长得很像你。”

说到这里,连黛西玖自己都觉得好笑,有些忍不住笑出声音,靠过床侧滑坐下来,双手捂住眼睛,低叹一声。随后感觉肩侧有几分冰凉触感,偏头低望,就看见叶修闻挨着自己的手背。

黛西玖伸手一探,果然毫无温度,又翻转身跪坐起来轻轻掀开被子探了探他的身体。

即便称不上冰凉,也的确没什么暖意,绝不像一个正常人睡了几乎一晚上的被子。

戴西玖即刻想起少年说的话,再看了看自己熬的那罐……红糖水。

一想到他失了那么多血,又这么冰凉的睡了一个晚上,戴西玖居然有点抱怨自己没有早一点送过来。这样想着,毫无停顿的站起身来,走到床桌旁,去揭罐盖,结果手指一碰刚将盖子提起来一半,一股火急火燎的灼烧刺痛感从指间直刷脑后,黛西玖被烫得倒“嘶”了口气,手指瞬间一松,瓷盖顺着罐檐滑下来,砸在床桌落到地上,噼里啪啦一串惊响,刺目非常。

戴西玖几乎下意识转过头,就看见叶修闻眉心微微蹙了蹙,眼睫开始轻颤上掀。与此同时黛西玖抱着痛得龇牙咧嘴的手指整个人直接趴下去紧紧靠着床侧,瞪着眼睛,大气都不敢出。

房间寂静,这样屏住呼吸过了好一阵,等到戴西玖终于微松一口气的时候,才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语声低沉暗哑:“玖玖……我已经看到…你了…”

黛西玖只感觉头皮瞬间有些发麻,神情懊恼,万分操蛋,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一贯得体笑意,动作优雅,捡起地上的盖子不缓不慢放到床头,呵呵一笑,语气万般自然:“怎么醒了?”

叶修闻眸色很浅,看了她手里的瓷盖,轻轻笑笑:“我也不是……很想醒的…”

此刻他的语声低哑轻弱,带着些微磨砂般的颗粒感,挠过耳际,任谁都会听得有几分于心不忍,戴西玖只顿了一会,便站起身走到床桌,倒了一碗红糖水在床侧坐下来,语气难得温柔一点:“珀西去睡了,让我喂你喝点东西。”

叶修闻偏过头极轻的咳了咳,眸底迷蒙,万分安抚人心的笑笑:“玖玖……你也去睡,我待会…自己喝。”

她都已经把面子放到屁股底下坐着了,叶修闻居然还不领情,戴西玖瞬间有些不悦:“我也不想到这里来的。”

她拿过银质勺柄勺过一勺,居然还像模像样的吹了吹,热气淳淳,黛西将勺子递到叶修闻唇边,语气坦然:“可是我知道,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任。”

叶修闻低低一笑,神情暧昧,轻轻“嗯”了一声,尾音婉转低沉:“看来是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对我…做了什么…”

戴西玖指的明明是自己害他吐血的事,此刻被这样支离句意,额心瞬时有些微跳,刚想发作就听到叶修闻像模像样的低叹:“女人的保证……果然很不可信…”

戴西玖几乎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掉了,她忍了忍,忍出一个阴森叵测的笑:“叶管家未免想太多,我比较喜欢互动,对体力差男人没兴趣。”

叶修闻偏头闷声笑笑,轻浅的咳了咳,再看向她的时候,神色万般温宁:“抱歉,玖玖,今天吓到你了……”

他眸光轻弱的看着她,语声低柔:“听话,去睡。”

戴西玖一直注视着他的动作,诡异的发现自己的勺子凑近一些,他的头便几不可见的会朝旁边偏开一些,为了认定心里某种猜想,此刻份外倔强的将勺子直接凑到他唇边:“你喝完,我就去睡。”

果不其然,叶修闻脸色居然白了白,瞬息侧偏过头,甚至连眼睫都极轻的颤了颤。

看来,尊首大人天不怕地不怕,怕喝糖水。

一想到他十分糟心的体温,戴西玖有点哭笑不得了,看来只能蛮横强干。

她微俯下身,凑得近了些,手指轻抬,掰过叶修闻下颚带转过来,随着指间动作,叶修闻的眼睫缓缓掀起,此刻四目相对,戴西玖神色坚定,语声万般不可置疑:“是命令,喝完。”

这一瞬间,叶修闻眸色波光潋滟,几不可见的颤了颤,随后手肘撑过身体,支起一个极小的幅度,看了戴西玖片刻,淡淡一笑,偏头颔首,眼睫敛下来,语声极轻:“是。”

戴西玖感觉得到他身体极轻的摇晃,拿过枕头塞在他背后,微微垫高了些,扶他靠好,才开始一勺勺喂起来。

从那个是字之后,叶修闻便一直垂着眼睑很听话的任她动作,即便一口一口,脸色越见深白,甚至有时候会偏头轻声咳出来,眉心蹙过,等到戴西玖拿着方巾帮他擦干净,还是会很努力的吞咽。

只这样喂了半碗,戴西玖已经有些于心不忍了,再递过一勺的时候,眼见叶修闻脸色白了白,眸间闪过几分痛色,未打点滴的手似乎下意识搭过腹部,却忘记已经折断,瞬时眼睫轻颤,似是痛得岔了口气,开始低声咳嗽,这一咳,又牵动伤口,面容更白几分,想要抬手按一按都不能够,眸间水汽动荡,偏过头,眼睑极轻垂下来,看起来实在有几分委屈的意味。

戴西玖有些认命的叹了口气,将碗放到床头,连她自己也未察觉语气带了几分劝哄:“好了好了,不喝了。”

她抬手按掉壁灯,脱了鞋子,爬上床,掀开被子,躺进去。

此刻四下深暗,只有透过窗帘缝隙印到房间的初晨微光,戴西玖闭上眼睛,往旁侧冰凉的身体靠了靠,顿了片刻,还是轻轻伸出双手拥住他。

黑暗里,传出的语声似是有些微无奈:“玖玖,你干什么?”

戴西玖语声安稳:“在我自己的房间,在我自己的床上,睡觉。”

他们之间有那么一段时间毫无声音,戴西玖侧脸贴过他的肩壁,良久,才轻声开口:“叶修闻,为什么要带过千山万水,救治一个明明会杀你的孩子?”

耳际传来的语声温宁低弱,好似梦中呓语:“因为人,总要对自己做的事负责。”

第十九章 吉莉安的来信

窗外天色渐亮,戴西玖睁着眼睛,看过被细碎的光照出斑斑精致雕花的穹顶。

脑子里总是忍不住浮现出许多画面。

汝城长巷里曲着长腿坐在檐下帮眼睛不好的老奶奶挑豆子的叶修闻。

给街边的流浪孩子发糖果的叶修闻。

还有蹲下来,帮她揉着拧了的脚踝,背着她走过长长青石板路的叶修闻。

汝城飘飞四散的樱花下,他时时含笑,温柔轻浅,就像冬日里穿过层云撒在清冷街巷的阳光。

她曾经被这样的暖意柔和包围,以为花尽了一生幸运去爱上的人。

她以为这样的时光永远都不会结束。

可到底是被那一枪戛然而止。

她以为自己会这样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可到底也还是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戴西玖不免思考,这世界上的许多事情都和人以为的不一样。

床侧已空,他的身体本就没什么温度,所以连余温都没有。

戴西玖缓缓起身,拉开窗帘,玻璃上积了厚厚一层霜花,窗外风雪呼啸,从缝隙中透过丝丝深重寒气。

已经是下午, 又是一天雪落风寒,云低气冷。

戴西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挠着头发,脚步懒散的穿过长廊,根据以往经验打算到一楼去觅食,等她走下旋转长梯,视线落在大厅的时候悠然一顿。

穹顶五色玻璃将天光块块深浅洒下来落在沙发上,厨房炉子上正煨着一锅汤,精致纯黑的罐盖冒着淳淳热气,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香气四溢,壁炉火光极胜,木柴燃烧噼啪之声不绝无耳,将整个空间印成一片跳跃的暖色画面,旁边紧挨放着一张皮质沙发,上来靠坐着一个人,黑色针织毛衣随意敞开,露出棉质的衬衣衣领,一只手臂搭在沙发扶靠上,手腕间的白色绷带若影若现,长腿优雅的交叠,膝盖上搭着条厚重的羊毛毯子,乳白色一角垂在木质地板,上面放着一本书,此刻,他神色专注,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精致的镜框金色勾边,无由显出几分温雅贵气,指节修长,握过一枝黑金色的钢笔,在书页上轻轻点过,似乎看得很仔细,时而落笔写着些什么。

这样温和静好难得一见的画面,戴西玖看得有些微微出神,随即,她就看见从楼梯拐角下,蹑手蹑脚动作极轻,弯背勾腰,向其缓缓靠近的弗里恩。

戴西玖瞬间瞪大眼睛,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

弗里恩对她早就有所察觉,回转过身,神色凝重,抬手点唇,眼睛微微眯起,仰起头来,像模像样对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随着少年小小的身体转过来,黛西玖才看清他握在右手的银叉勺柄,眸色一颤,忍不住抬手捂上唇口。

弗里恩似乎对黛西玖这个动作非常满意,安心实意,继续轻手轻脚的挪近。

直至走到沙发椅背,此刻,叶修闻正微微垂目,在书上写着什么。

弗里恩蹲下身体握过钢叉,冷光森森,手指紧过几分,屏住呼吸,猛然起身,朝着眼前后背脖颈,用尽全力捅下去!

居然真的毫无察觉!

戴西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疯狂从阶梯上跑下来,唇形已动:“修闻……”

然而还未出口,戴西玖耳际即刻响起金属碰撞顿重沉闷“叮”的一声。

她的脚步慢慢顿下来,画面凝结,是叶修闻挽过背后,修长精致的手指,此刻那枝钢笔刚好分毫不差的截过钢叉,离脖颈只有毫厘之距,叶修闻神色无变,目光甚至尤然落在书页上,镜片下眸色温雅,唇角勾起几分笑意,语声懒淡随意:“弗里恩,我有事,不要调皮。”

弗里恩有些憋气的撇撇嘴,手臂垂下来,直接走到叶修闻身前,表情甚为理所当然尤带几分咬牙切齿:“我饿了,要吃饭!”

叶修闻以手抵唇轻声咳了咳,将书合上,带几分宠溺劝哄:“好……你先去洗手…”

他这样边说着,边拉开毛毯,撑着扶手站起身来,回转过身,朝着戴西玖微微低了低头:“小姐,您也可以准备一下……”

戴西玖看过他尤然苍白的脸色,缓缓从阶梯上走下来,语气不免有些不预:“难道这里所有的侍从都死光了?非得你这么个病歪歪的人出来做饭?”

弗里恩好整以暇的爬到椅子上,手指撑过椅面,短短的腿荡来荡去,稚嫩的语声轻轻荡过:“我早就说过了,不是他做的,我不吃。”

叶修闻唇角带过几分无奈笑意,指节修长慢条斯理扶了扶眼镜,走过弗里恩身侧的时候,抬手敲了敲他的后脑勺,语声尤带几分认真:“我也会有起不来的时候,这个习惯不太好,聪明的孩子不应该拿自己的健康报复敌人”

弗里恩眼睛一瞪,有些吃痛的捂住头,恶声恶气:“别碰我,坏蛋!”

黛西玖对他们之间这种互动,深感无语,什么事情碰到叶修闻总是会变得份外奇怪一些。

这样想过,叶修闻已经打开橱柜开始拿碗,一个一个摆在厨台上,动作慢条斯理,说不出的优雅好看,指间修长握过方巾,去揭罐盖,热气淳淳而上,他便微微偏头侧开一些,手指抵唇,轻声咳了咳,拿过勺柄,开始盛粥。

戴西玖看得有些微微晃神,此刻他戴着眼睛,将周身惯有的妖冶叵测中和几分,纯黑温软的碎发垂在额际,整个人温和优雅,尤带几分他一贯独有的慵懒性感。

简直让人快要中毒。

人对美好的事物静心欣赏是本能。

黛西玖正不自觉开启这种本能良久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声音,音色暗哑低沉,带着几分揶揄笑意:“玖玖,好看也要吃饭。”

黛西玖吞了口唾沫,翻了一个十分夸张的白眼,聊表自己的鄙夷,随即对叶修闻意兴阑珊的笑笑,抬起手指将他的眼镜摘下来,语气怪声怪调:“贱人就是矫情,装模作样的勾引别人……”

叶修闻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直至此刻戴西玖才发现他眸底一片迷蒙,好似没有焦距,连笑起来都有几分虚幻的意味:“玖玖,我看不清……”

戴西玖指间翻转把玩着眼镜,大概猜想可能是失血太过严重低血糖的原因有些影响视力,可是这种影响怎么想也不是眼镜可以解决的,不免有些奇怪,懒懒“噢”过一声:“难道戴着眼镜就看得清了?”

叶修闻轻轻一笑,手指撑过厨台微微低头意味深长的看了黛西玖一眼:“只有一点点用,不过更重要的是,这样别人不知道我看不清。”

他这样说着,边抬手将眼睛从黛西玖指尖取下来,重新戴过,朝着戴西玖像模像样的微微颔首,礼性十足:“小姐,欣赏美好的事物能够促进身心健康。”

戴西玖:“……”

一个自信,又偏偏深知自己长处,并且肆无忌惮的男人。

是无敌的。

戴西玖完全放弃和叶修闻一争高下了,翻了个自认为杀伤力十足的白眼,转身走到长桌落座。

可能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叶修闻准备的晚餐很简单,只熬了一锅海鲜粥,配了几碟小菜。

只有一只手能用,他把这些东西端上来,就走了好几趟,等到他们开始吃,叶修闻站在一旁布菜侍候,弗里恩便不停的挑三拣四。

“太淡了,不好吃!”

“太咸了,我要换!”

“菜冷了,我要热!”

“这么烫,我不吃!”

弗里恩这样鸡蛋里挑骨头,叶修闻却是出乎戴西玖预料的好脾气,颔首应声,笑意温温,答着好,一遍遍去做。

他的态度不像听令,更没有生气,看起来宠溺包容更加多一些。

等到这顿十足热闹的饭吃完,叶修闻额心已经渗出来几分汗意,动作也更慢一些,戴西玖看他单手轻垂,走了两趟,在他们前面分别放好一杯泡好的热茶,开始倾身收拾碗筷的时候,终于站起身来,拿过桌上的餐碟:“我来吧。”

等到这顿十足热闹的饭吃完,叶修闻额心已经渗出来几分汗意,动作也更慢一些,戴西玖看他单手轻垂,走了两趟,在他们前面分别放好一杯泡好的热茶,开始倾身收拾碗筷的时候,终于站起身来,拿过桌上的餐碟:“我来吧。”

叶修闻手指撑过桌案轻轻一笑,并未推拒,只低低的“嗯”了一声,尽管这样还是有所动作,将远一些的碗勺递给她。

这样细致且温柔。

等到碗碟收齐,戴西玖搬起来,转身片刻眼角余光撇到他时而微顿,搭过腹部的手指,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你不吃点东西吗?”

叶修闻笑笑,闭上眼睛,手指修长对着空气扇了扇,浅吸了口气:“很香……”

随后看向戴西玖耸耸肩,笑意无奈:“胃出血,吃不了。”

这么可怜兮兮的卖萌是闹哪样。

戴西玖刚想吐槽,大厅空旷传来声声有节奏的轻扣,砸过金属大门,声音顿重。

正在餐桌上玩手指的弗里恩,双眼无辜天真的眨了眨,继续玩手指。

戴西玖再转过头,只看见撑过桌案转身,慢条斯理走去开门的叶修闻。

他的背影修长,黑色的针织外套被壁炉火光印出几分柔和色泽,身形姣好,只是看起来莫名让人觉得有些瘦削了。

戴西玖看了片刻,目光有些愣着,随后似是想到什么,微微抬头,将柜角那一罐红糖拿下来。

叶修闻只在门口停顿了一小会,走回来的时候,便看见戴西玖神色专注,手指精巧捏着银质勺柄,正在往炉子上冒着温温热气的小锅子里放红糖。

热汽渺渺,她的脸颊被熏出几分微红,肌肤细腻如三月盛开的粉色樱花,精致小巧的鼻尖上甚至坠着一颗蒸汽凝结透明欲滴的水珠。

似乎是听到叶修闻走回来的脚步声,蓝色眼睛眨了眨,看了叶修闻一眼,十分随意的问:“什么事?”

叶修闻在戴西玖身后站了片刻,眸底颜色几不可见的深了深,那样的目光温柔间尤带几分落寞,瞳孔深处敛过万般情绪,轻轻抬手,按过戴西玖拿着勺柄的手指,动作温缓,带着她转过身来,随后尤不能动的手腕轻轻抬起,袖角拭过她的鼻尖,将那滴水泽抹尽。

戴西玖瞬息之间,呼吸有些深屏,长睫轻颤了颤,柔软的袖角落下来,视线渐显是叶修闻精致绝伦的面容,他的嘴角尤然带过几分笑意,看着她的目光很专注也很平静:“玖玖,我和吉莉安,你更愿意相信谁?”

直至此刻,戴西玖神情才严肃几分,目光在叶修闻指尖那个烫金封口的信封上落了落,看向叶修闻:“我和她的八年情谊,还有与你以背叛收尾的二个月,答案难道还不够显而易见吗?”

叶修闻坦然笑笑:“起码我坏得很真诚。”

戴西玖简直觉得自己快忍不住将勺子甩在他的脸上:“我不觉得这是我该相信你的理由。”

叶修闻思量片刻,微微挑眉:“看来你是喜欢比较婉约的?我会尝试改变风格。”

她最讨厌的就是叶修闻这样半真半假又理所当然的态度,顺应而为,万分叵测笑笑:“不好意思,只要跟你有关都不会喜欢。”

说完这句,深瞪他一眼,刻重强调:“绝不!”

叶修闻腰侧退后,靠过桌案,眸色低暗,指尖修长,夹过信封放在戴西玖眼前:“相信我的话,可以不看。”

戴西玖眼眸轻轻烁过,信封上是万般熟悉的字迹:黛西亲启。

吉莉安亲笔。

似是发现戴西玖的犹豫愣着,叶修闻轻浅一笑,语声柔缓而低沉:“玖玖,我尊重你的决定。”

戴西玖故作轻松的笑笑,紧紧盯着叶修闻,拿过信封:“为什么不看?”

她侧身从橱柜上摸过刀片,划过烫金封口,抽出的纸张微硬,色泽是浅淡的粉,墨迹极新:

许久未见,生母忌辰,特约今夜小聚。

甚念。

——吉莉安

几乎看完信件片刻,戴西玖便微微抬头,看向窗外,冰封的窗花晶莹剔透,雾气弥漫。

冬日的夜,落得总是份外快一些,此刻,日光迷蒙已经覆盖上一层烟灰廖雾,花园小道上,暖色路灯灯光柔和,连绵一片。

她这样看着,已经不自觉起步,打算上楼换衣服。

然而,步伐却悠然顿住。

叶修闻微微侧身,挡在她面前,手指轻抬将信纸从戴西玖指间寸寸抽离:“玖玖,我尊重你的决定……”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轻轻一笑,直起身体,镜片下眸色渐暗,整个人带过几分危险气息:“但这不代表,我会支持你的行动。”

戴西玖神情瞬厉,猛然抬头直视过去。

大理石质地的橱柜反光冰冷,印过她背后缓缓而现的脸,少年眉目灼冷,金色卷发紧贴额际。

后颈传来深痛,失去意识的一瞬间,耳际是弗里恩的惊声尖叫:“姐姐!”

第二十章 我要去

戴西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昏厥,意识却可以这样清醒。

埃尔维斯当家主母,也就是丽昂丝和吉莉安的生母,病逝的那一天记忆犹存。

她和她的母亲是并没有参加丧礼的资格,细雨蒙蒙,母亲牵着她的手在庄园里的一颗颗青松上挂愿签。

风吹签摆,愿签实木敲击的声音,“嚬嚬砰砰”。

不远处的葬礼哀乐绵长,牧师低沉的声音念过悼词。

回程的时候,母亲先走,戴西玖慢悠悠的跟在后面,转过一颗巨大的苍柏,便见到站在树下的女孩。

深秋的天,很冷,女孩穿着纯白的棉质裙子站在林间,被风掀起四散枯黄的落叶像轻飞的蝶,她微微仰头看着枝上的愿签,唇角带过一丝浅浅的笑意,眼底却有晶莹,侧头看着她,问:“为什么挂这个?”

戴西玖那时候并不懂她为何悲伤,只是开口:“我母亲说,这是中国的习俗,把愿望写在木签上,风会亲吻,将它带给往生的魂魄,祈送安息。”

她说到这里,万分天真的问:“小姐姐,你为什么哭?”

女孩眉目清远柔和,微微仰头,眼泪从侧脸滑下来,语声沉静:“你听,我母亲过世了。”

“可我不是长女,没有资格参加葬礼,连送她最后一程的机会都没有。”

戴西玖想一想自己的母亲,好像明白了一点,她走过几步,牵过女孩的手,将手里的木质愿签放到她掌心:“姐姐,只要你想,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给你母亲送别的。”

女孩神色有些微愣,缓缓低头看向戴西玖,轻轻笑笑:“一个人多冷清,我母亲大概也会为我难过吧,你陪我,好不好?”

吉莉安不是长女,不仅没有资格参加丧葬,连光明正大祭祀也是没有的。

所以这一声“好”,八年深秋祭日,从未间断。

戴西玖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深暗,只有厚重的窗帘接缝中透出远方路灯浅暖微光。

夜色已经全落,四下寂静。

秒钟行走,“滴答滴答”单调的声音响在耳侧。

戴西玖瞬间清醒过来,翻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几步走到门口,拧上把手,用力拽了拽,意料之中,纹丝不动。

她神情闪过几分懊恼,抬脚欲踹,动作悠然顿过,似乎想到什么,缓缓转头看向窗口。

推开的时候,寒风冷雪狂啸之势迎面铺开,尊首殿檐角英式长灯被雪覆盖,灯色昏暗,戴西玖长发被风掀起,四散扬飞,她眉目坚冷,将身上的斗篷毡帽扯下一盖,被撕成长条绑在床脚的床单迎风掷下,手指握紧柔软布料,撑过窗台整个人直接翻过去。

一片簌白的墙壁如冰封峭壁般坚冷,夜色黑暗里额外显眼的是风雪中攀在璧间,缓步往下移的小小身影,深黑一点,额外醒目。

冷风如刻刀,指尖冻成深红,行到一半,戴西玖深吸了口气,微微顿了顿。

就在这一刻,头顶上忽然传过来一个声音,顺着风雪送入耳际,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低沉散漫:“玖玖,怎么不爬了?”

一阵厉风啸过,掀飞毡帽,披风扬起,戴西玖缓缓抬头,便看见站在顶楼露台上的人,雪色飘飞,深黑的呢绒大衣勾勒过姣好身形,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握过伞柄,食指上破天荒扣了一枚白金镶边深血钻戒,更衬指节修长肤色白皙,叶修闻姿态闲懒,手肘靠过露台欧式围栏,微微倾下身体看着她,精致的面容被檐角路灯印出柔和的色泽,背后是从天而降的渺渺深雪,他遥遥隔空将深黑伞檐缓缓举过戴西玖头顶,笑意是几见叵测的柔和:“累了?”

人生中为什么要遇见这样一个强大叵测偏偏阴魂不散的男人。

戴西玖仰头看着他,眸色沉静:“累了,也要去。”

叶修闻缓缓抬眼看过漫天落雪,语声无波:“死了呢?”

戴西玖轻轻笑了笑,手指紧过,呼吸犹带几分累极深喘,毫不停顿往下攀:“也要去。”

一片飞雪落在叶修闻浅垂的眼睫上,浅白一点,更衬瞳孔深黑幽暗,此刻他看着她,神情万般柔和:“玖玖,你可知道,有些路一旦开始,就算再累,都不能回头了?”

戴西玖手里的动作极轻的顿了顿,她微微偏头看过远处苍松围绕的小径,语声尤带些微缅怀:“可是我要去的这条路,已经安然无恙走了八年。”

她微微抬头,静静直视他,眉宇间神色难得认真执拗:“叶修闻,也许在你眼里,世上没有真情可言,可我二姐,是这十八年来整个诶尔维斯唯一照顾我和我母亲的人,即便我以后的生命中可能注定全是背叛争夺,血腥诡计,为了对得起这份照顾,我也必须要相信她这一次。”

这句话落,叶修闻低头垂望,看着她,嘴角缓缓掀起,下颚弧度优美精致,薄唇掀过几分绝美惊心,眸间沉暗叵测,渐渐低凉。

戴西玖只感觉后背直起几分寒意,眼眸轻烁,就看见叶修闻指尖顿转,一块极细的刀片切风而过,布料“撕拉”一声,刺耳尖利,昂扬而断。

风从耳侧刮过,戴西玖整个人还有些微微愣着,身体已经失去托力,急速下坠,脸色顿时一片深白。

与此同时,一柄深黑的伞乘风而落,伞面被雪盖过点点深白,背后隐现一个人影,极细的钢丝滑索一如长蛇劈开厉风,从天而降,叶修闻食指绕过,钻戒内侧擦过钢线,深夜里带起点点火星如点滴流钻,衣摆掀飞,以破风之势急速俯坠下来。

戴西玖看过他越加靠近精致的眉眼,在这样的冷风寒夜里,绝美精致如临神祗,随后腰侧被一只手轻轻带过,力道不重,刚好托过她的身体。

黛西玖瞬间觉得满腔怒气难平,脸色还尤有余惊,咬牙深瞪:“叶修闻,杀了我又救,是你的兴趣爱好之一吗?”

叶修闻薄唇轻抿,此刻只微微垂目看了她一眼,面容有些苍白,语声低柔:“送你下去。”

戴西玖定了定,终于未有挣扎,算是明白,如果不切断床单,以自己的脾气就算叶修闻从上面跳下来也还是会一步步爬下去。

这样想过, 两人已经缓缓落地,叶修闻手指轻抬,极细钢线拔丝牵弹间收回钻戒,指节精致修长,甚至刚好接过从天而降的伞柄,举过头顶,动作轻缓,优雅如斯,无分毫偏差。

此刻一直托在她腰侧的手轻轻垂下来,戴西玖抬眼,只看见叶修闻走过她肩侧,撑过伞柄,风雪飘渺,背影是一片深重寂静的黑。

他走过几步,终于顿了顿,低叹一声,转身回头,轻轻一笑:“玖玖,天真不是罪过。”

“但偏执就是。”

戴西玖身形微微僵了僵,双肩微耸,静声笑笑:“叶修闻,你眼中的世界,和我,从来都不一样。”

她说完这句话,毅然转身,披风下摆带过一线微小的弧度,步伐缓定,一望无际的雪地里渐渐延伸出来个个脚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缓缓拉开,背影渐成满片深白间一个极小黑点。

直至此刻,叶修闻才缓缓回头,垂在身侧的手腕极轻的颤了颤。

珀西从旁侧雪松背后拐出来,遥遥抬头远望,步伐轻缓:“尊首殿内侍确实是有对方的人,我们虽然计划以您体弱晕倒引诱吉莉安出手,可根本没有打算拿黛西小姐做饵,您就这样放她过去了?”

叶修闻轻轻抬头,看过气势恢宏的尊首殿,语声极低:“她的世界只能让她自己亲手去剖开,如果无法从虚假的温暖中苏醒,又该怎么逼迫她面对血腥。”

珀西已经走近,将手中厚重的毛呢披风披在叶修闻肩侧,看过他比雪更白无一分血色的面容,眉间低蹙:“我只知道,以您现在的身体状态,顶多保全您自己,根本不可能保护她。”

叶修闻微微偏头,极轻的咳了咳,将披风拉了拉,盖过身体,似是想到什么,极轻的笑笑,语声低懒而随意:“啊,既然是自己做不到的事,只能求别人了。”

第二十一章 夜闯古楼

吉莉安住得离尊首殿并不远。

诶尔维斯除了暗殿区域的建筑比较规整,大部分还是黑砖砌瓦古旧的欧式古楼,尽管路程不长,走到的时候披风毡帽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

深冬冷夜,路上人迹鲜至,只有排排长灯,寂静冷清。

戴西玖走过前坪,在檐角站定,搓手哈气,抬手叩门,仆一拉开,脸上神色有些微愣着,待看清眼前的人,眸底攸然一亮:“二姐。”

吉莉安长发披肩,穿着浅白色的欧式长裙,肩膀上围着一条貂毛坎肩,手里提着灯盏,面容十分柔和,朝她身后看了看,微微一笑,将门拉开一些,边往里走,语气有些担忧嗔怪:“这么晚,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戴西玖会意一笑,走近屋,语声随意:“见你嘛,带那么多人做什么。”

房间里暖气很足,戴西玖边这样说着,边把身上落了雪的披风脱下来,脸颊冻得有些通红,吉莉安回头似乎是看到了,走过几步,将身上的貂绒披肩盖在戴西玖肩头,手指精巧帮她整理,轻轻一笑:“你现在怎么说也是尊首殿的主人,地位既然与以前不同,就应该多注意一些。”

戴西玖握过吉莉安的臂挽,靠了靠,蓝色眼睛眨了眨缓缓闭起来:“姐姐,不论我的地位如何,在你面前,我永远是我。”

吉莉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发现温度低凉,直接盖上去:“黛西,我又怎么不想一切都不用改变,姐姐能够永远保你安生无忧。”

戴西玖微微埋头,蹭了蹭,眼底有些发涩,嘴角却带着笑意:“姐姐,带我去拜祭主母吧。”

吉莉安轻轻点头,召来旁侧侍从,将戴西玖手里的斗篷接过去,两人穿过长长石阶,走到地窖。

这里被打扫得很干净,靠墙的长柜上摆了许多白菊,清冷纯净,幽香四溢。

戴西玖在长柜中间的相框前站定,微微颔首,手指在胸前画过十字,虔诚的闭上眼睛,语声极轻:“愿主保佑您。”

吉莉安在一边颔首低头,语声极轻,念了许多话,随后静默了许久。

戴西玖凑过去,微微偏头,看了看吉莉安闭上眼睛,安静沉稳若远山秀黛的面容,手指在她面前晃晃,尤怕惊扰,语声细小,只余低低的气音:“姐姐,你在说什么?”

吉莉安长睫轻轻掀起,她的眉目一如满片白菊般清远宁静,眸色温柔:“黛西,你知道吗?姐姐这一生,只有两个愿望。”

“第一个,是能够以继承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拜祭我母亲……”

“第二个,是……”

话音未落,木质阶梯传来声声脚步,站在楼梯口的身影微微颔首:“小姐,晚餐已经备好。”

吉莉安语声一顿,牵过戴西玖:“走吧,上去吃饭。”

餐厅灯色和暖,长桌上菜系大都偏中式,红酒醇香,全是戴西玖一惯喜欢的。

她们吃了许久,聊了很多幼年时候的事,吉莉安不时给她添菜,时而看过窗外,仿佛恨不得这顿饭永远也不要结束。

酒足饭饱, 盘碟已空,戴西玖看了看指向十点的巨大壁钟:“姐姐,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吉莉安笑意恬淡:“还很早呢,你不是一向喜欢吃甜点吗?我让厨房做。”

戴西玖摇摇头,眸色无半分闪烁,站起身来,轻轻一笑,语带深意:“姐姐,今夜让我走,以后我们还可以再聚。”

吉莉安笑意不变:“吃了甜点再说。”

她说完这句,即便唇角弧度无变,眸底却如刷过层层落雪,缓见低凉,看向一直站在身侧的侍从:“安伦,去准备一下。”

安伦低首颔声同时,戴西玖手指紧过几分,随后感觉身侧亮光突挡,背后左右已经站过两个黑衣人。

吉莉安十指轻交,手肘撑过桌案,就好像一切不曾改变,笑意温温:“黛西,我们刚刚聊到哪里了?”

戴西玖心底缓凉,一如周身被遮盖的和暖灯色,只觉通体透寒。

她镇定其色的就着椅凳重新坐下来,拿过桌上的高脚杯缓缓摇了摇,酒色印衬灯光深暗如血,戴西玖轻抿一口,细细品过,随后看向吉莉安时时眺望的窗口,语声叵测:“你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杀我,但你没有。”

她转眼看向吉莉安:“那么姐姐,你在等的人,到底是谁?”

吉莉安顺着这语声,目光在窗口落了落,面容忽然一凝。

戴西玖偏头一望,只看见透明玻璃背后手势翻转俯首敬礼的侍从。

吉莉安恢复一贯笑意,轻交的十指缓缓松开,执起一旁的高脚杯,对着戴西玖虚碰了碰,微微抬头喝过一口,眉目柔和间几见锥冷,语声尤轻:“他,来了。”

巨大的欧式古楼,黑暗冷雪里如同密林间阴森叵寒的老式古堡,春日里绿意盎然的前坪此刻被深雪覆盖,是一望无际的白。

而这片如镜面平顺不含一丝杂质的深白正中,站着一个人。

身形修长,深黑色呢绒风衣笔挺精致,手中撑着一把伞,食指深血钻戒如盛放罂粟,引人注目,华贵非常。

侍从拉开大门,吉莉安脊背挺直,缓步而出,长裙被风掀过,神情带着几分愉悦非常的笑意,一字一顿,明知故问:“叶修闻,你来干什么?”

面前的人,从容转身,伞檐缓缓而起,露出颜色浅淡形状优美的薄唇,下颚弧度优美,面容缓现,眸色低暗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角一颗泪痣明明灭灭,血般色泽,寸寸绝美惊心。

他立在风雪中,唇角轻轻勾过,语声温雅坦然:“来接小姐回家。”

吉莉安眉目笑意浅淡:“噢,她好像说,今晚要睡在我这里……”

说到这里,悠然一顿,语声清冷:“当然,也有可能永远睡在我这里。”

叶修闻眼睫掀起,浅浅抬眸,眸色如暗夜深灯,带过几分叵测微光,语声细腻低沉:“很好,如果是这样,你的眼睛绝对不会比她多睁开一秒。”

吉莉安瞬觉一股深寒窜过脊背,即便隔得这样远,仍然不自觉的退后两步,咬咬牙齿,神色冷沉:“叶修闻,想进去,自己想办法。”

叶修闻唇角勾过,笑意懒淡,再也未看吉莉安,撑过伞柄,缓步走近。

吉莉安尤然带过几分不可置信,神色疑惑,退后一些,旁侧侍从脚步已动拦在她身前,满脸戒备,吉莉安目光瞬厉:“你要干什么?”

叶修闻还在走,步伐不缓不慢,周身优雅,语声随意:“夜闯二小姐宅邸,兴风作乱。”

吉莉安眼底悠然亮过,叵测一笑,对付聪明的敌人从来都不用多费心机。

她抬眼看向四下深暗,语声悠然拔高,气势凛然:“来人,叶修闻夜闯古楼,意图行凶,即刻拿下!”

语落之时,“咔嚓”声连绵响起,前坪四角长灯顿亮,将整个天穹照过一片刺目的亮白。

叶修闻脚步悠然一顿,缓缓抬头,轻轻一笑。

与此同时 四面八方的黑暗里响起急速细碎的脚步声,暗潮汹涌,金属碰撞摩擦之声直穿入耳,一根巨大的铁链切风而过,如长鞭呼啸横扫而起,向着叶修闻直砸过去。

吉莉安微微一笑,神色优雅,语声轻嗤:“叶修闻,这里每一个人,都可以证明,你有没有动武。”

第二十二章 束手就擒

叶修闻还在走,步伐不缓不慢,周身优雅,语声随意:“夜闯二小姐宅邸,兴风作乱。”

吉莉安眼底悠然亮过,叵测一笑,对付聪明的敌人从来都不用多费心机。

她抬眼看向四下深暗,语声悠然拔高,气势凛然:“来人,叶修闻夜闯古楼,意图行凶,即刻拿下!”

语落之时,“咔嚓”声连绵响起,前坪四角长灯顿亮,将整个天穹照过一片刺目的白,连同落雪都片片清晰。

叶修闻脚步悠然一顿,站在光亮正中,缓缓抬头,轻轻一笑。

与此同时 四面八方的黑暗里响起急速细碎的脚步声,暗潮汹涌,金属碰撞摩擦之声直穿入耳,一根巨大的铁链切风而过,如长鞭呼啸横扫而起,向着叶修闻直砸过去!

吉莉安微微一笑,神色优雅,语声轻嗤:“叶修闻,这里每一个人,都可以证明,你有没有动武。”

语声未落,铁链已经直直逼近,风雪啸过,叶修闻身体微往后倾,食指瞬抬拦在胸前,整个空间悠然响起“叮”的一声,穿破长空,戒指深血嵌钻刚好截过铁链,冷光森森,带起阵阵深颤,深雪里急速走过串串脚印,左右两边垫付而出的人拽紧铁链,手腕青筋条条具现,脸色紧绷。

即便挡过,余力深重,叶修闻面色一白,手指轻按在胸口,偏头缓声轻咳,随着这咳嗽,嘴角漫过一线红痕,语声轻低:“这么粗鲁,我只怕受不住……”

“难道就不能体面一点?”

吉莉安凝重神色渐渐缓松,看来叶修闻伤重不支却有其事,特地挑的好时机,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她拨开人群,缓步上前,笑意柔缓:“噢,终于不逞强了?”

叶修闻会意一笑:“如果情况需要,也是可以的。”

他双手轻轻垂下来,眼睫缓敛,周身气场渐收,是全然放松无半分抵抗的姿态:“你的目的既然是我,放了她,我愿意束手就擒。”

吉莉安眼风微亮,语声果决毫无犹豫:“好。”

语声同时,悠然抬手,指令一出,左右铁链瞬间甩出,空中盘旋而过,犹如两条长蛇冲雪而起,链顶深勾双双绞过叶修闻手腕,勾尖锋利,血色顿现,旋过肩臂,两边人流急速交叉,叶修闻身形无动,手臂即刻被拉向后,紧紧扣过。

四下寂静,一切停息,只有雪落风刮,还有顺着叶修闻手腕坠下来的血,一滴一滴,落在雪里,如零碎蔷薇,点点深红。

吉莉安眉目清远,优雅一笑,一字一顿,语声叵测:“先束手就擒。”

叶修闻眉心轻蹙,看过地上点点血色,神色带过几分无奈,悠然轻叹一声:“早知道是这样,不如让你打一顿。”

古楼内,灯火通明,长桌上吃剩的碗碟尤在,四下黑衣人面目锥冷,一切虽平静如常,却已经完全不同。

戴西玖仍然坐在原处,甚至从吉莉安出去动作都一直无甚改变,此刻,眼中有些微微放空,神情却很平静。

她就这样坐了许久,看向雪色飘飞的窗外,忽然靠过椅背,缓声发笑,双肩深怂,声音透着丝丝沙哑,望过穹顶,眸色深凉,仓惶四溢。

良久,她终于不笑了,缓缓坐直身体,在这动作之间,将肩侧额貂毛披肩轻轻扯下来。

虚假的温暖通常致命。

戴西玖面色平静,看向面前的人,礼性十足的笑笑,蓝色眼睛不含一丝杂质的眨了眨:“安伦,不是说有甜点的吗?”

安伦深深颔首:“好的,黛西小姐请稍等。”

起身片刻,眼风微暗,看向戴西玖背后玻璃窗口。

冷石铸就的房间里,只有微微跳动起伏的烛火,吉莉安站在正中,缓缓转身,目光在戴西玖身上落了片刻,看了看跌在地上的貂毛披肩,神色有瞬间的缓顿,对安伦极轻的点点头。

随后转身,面容冷淡,看过绑缚在殿中石柱上的人,穹顶天窗飘落片片白雪,如一弯灯幕,落在他的发上鼻尖,面容精致被嘴角一痕血线印出几分苍白色泽,此刻眼睫轻敛,根根分明,如蝶落栖停。

吉莉安挺直脊背,语声无波:“想好了吗?为我效力。”

叶修闻靠过石壁,姿态无一分落魄,缓掀眼睫:“难道我答应,你就相信了?”

吉莉安缓走几步,长裙被风掀起,大片白色荡开,神色终究参杂几分情绪:“我们三个,丽昂丝势可冲天,手段毒辣,我掌控白道生意,人脉积广,只有黛西,先不论权势,生性纯善甚至无一分心机,最不可能成为继承人,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她,选择一条难如登天的路?”

叶修闻懒淡一笑:“日后你死了,就会知道原因。”

吉莉安静置片刻,忽然抬手,掌风狠厉,扇过叶修闻,漫不经心按过手腕:“我不喜欢太过嚣张的人,好好说话。”

叶修闻缓缓偏头轻声咳了咳,面容本就苍白,五指掌印份外清晰,笑意轻浅低叹:“女人就是麻烦……”

他说到这里,轻轻顿了顿,看向吉莉安,神色居然带过几分迁就,仿佛大局在握的人从来都不是对方:“想怎么样,可以直接说,不太过分,我都可以答应……”

吉莉安面色沉静,冷冷一笑:“叶修闻,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她微微向前几步,手指纤长从袖口缓缓拿出一个玻璃小瓶,黑色药粒颗颗分明,举在叶修闻眼前:“百分之百纯度的苦柯片,这种毒品因为毒性太烈,接触过的,只要间断十天以上,无一生还,所以黑市上留存的几乎全然销毁,世上仅存的货源,在我这里……”

她边说,边将木塞拔开,手指捏过一颗药片,掰过叶修闻下颚,看着他缓缓抬起寸寸精致的面容,语声叵测:“怎么样,只让你服完这一颗,我就放了黛西,是不是很划算?”

叶修闻眉间微挑,眸色冷漫,毫无音调的:“啊”了一声,声线浅淡飘忽,几乎一落,吉莉安耳侧瞬间响过铁链绷断之声,反映过来的时候,肩侧已经被一个掌心巧力带转,叶修闻手指纤长,食指钻戒拉过一根细弱针丝的钢线勒近吉莉安脖颈,微微俯身靠过她的耳侧,语声如深冬落雪,轻而冷,细腻冰凉:“好像有点过分,那就不能答应了。”

吉莉安呼吸有片刻的深屏,面色却无半分惧怕,忽而缓声一笑,笑声低沉冷静:“叶修闻,你转头看看。”

叶修闻眸色低冷,缓缓偏头,瞳孔幽深,倒映过的是连接大厅的窗口,戴西玖坐在长桌一侧,身影在灯下轮廓清晰,站在她身后左侧的黑衣人看向这边,神情冷厉,手上握着一把枪,缓缓举起,指尖扣上板机,隔空对准戴西玖背心。

吉莉安微微垂目,看过扼在颈间如刀片轻薄直切气管的丝线,笑容越加猖狂无惧:“叶修闻,要不要试一试,是你手里的钢线快,还黛西背后那柄枪比较快?”

第二十三章 决裂

吉莉安微微垂目,看过扼在颈间如刀片轻薄直切气管的丝线,笑容越加猖狂无惧:“叶修闻,要不要试一试,是你手里的钢线快,还是黛西背后那柄枪比较快?”

叶修闻透过玻璃直视过去,唇角勾过一个浅淡笑意,指尖一松,丝线瞬息弹回戒指,靠回石柱,双手微微摊开,是完全妥协的姿态:“好吧,你赢了……”

吉莉安缓缓转身,将手中的玻璃瓶举到叶修闻面前,瓶身上跳跃过四壁烛火,越发晶莹诡异,笑意温雅:“叶尊首严重了,只要您还没有服,我现在,就算不上赢。”

叶修闻偏头轻声咳了咳,面容尤见苍白,笑意懒淡,手指纤长,接过瓶身,握在手指仔细看了看:“好像是在暗示些什么……”

他说到这里,轻轻抬头看向窗口,少女的背影笔直而纤细,颈侧肌肤在房内明亮的灯光下白得通透,尤然透出几分淡淡的粉,脆弱静好。

他就这样倚柱看着,眸色柔和,指尖轻转倒过一颗药片在掌心,语声低柔而平静:“让你的人把枪放下来,今夜过后,任你差遣。”

“啪,啪,啪,啪……”寂冷的空间响起刺耳的拍手声,吉莉安神情赞许,一边眼神示意手下放枪,一边开口:“真是一条好狗,但愿认我为主之后,也能这么衷心。”

这样侮辱的话,也未让叶修闻的神色有半分改变,他甚至温温一笑,优雅颔首,语声恭敬而叵测:“但愿您能如愿。”

吉莉安眉目一厉,瞬息转身,手肘顶过叶修闻肩侧,将他往石柱上狠狠一推,扼紧他的手腕,居然意外的羸弱无力,所性直接向他唇口推近:“激怒我有什么好处?你以为你还能做什么吗?”

窗口,房内,暖气十足,灯火通明

戴西玖静坐其中,神情平静,指尖微抬,摇过高脚杯,红酒似血,入口醇香。

她轻抿过一口,眼睛若有若无落在杯壁上,看似随意。

安伦端过一碟松塔蛋糕,黑色巧克力上点坠其上,色泽幽暗鲜亮,精致美丽。

碟盘轻放在黛西玖面前,安伦收过托盘,手臂点胸微微颔首:“黛西小姐,甜点到了,请慢用。”

黛西玖微笑点头,将红酒杯放在一侧,拿起银叉。

红酒摇荡,酒杯侧壁,倒影过的,是背后一方窗口,以及吉莉安神情狠绝的脸。

戴西玖漫不经心的叉过一角,刚刚将要送入口中,眼神顿然一凝,面容惊愕,看着蛋糕,语声惊诧:“天呐,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安伦,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安伦神情带过几分疑惑,微微向前几步,俯下身体,就近细看。

就在这一瞬间,戴西玖眸色顿厉,忽然掀起整个餐盘直接朝安伦脸上大力扣过去!

身后的人即刻拔枪!

此同时,黛西玖已经按过安伦肩背整个人直接翻转到其背后,手中钢叉直接顶到安伦脖颈,用尽全力抵上去,尤带轻喘,语声狠绝:“怎么样,还敢开枪吗?”

她身形本就娇小,此刻缩在安伦身后,对面两人根本无从下手。

戴西玖按紧刀叉,微微侧头,看过窗口,叶修闻此刻被吉莉安完全按在石柱上,脸色比飘雪更白,眉心轻蹙,眼睫深闭,轻轻颤过,缠着绷带的手腕被对方紧紧扼住,一线伤痕清晰,渐渐漫出的鲜血,顺着吉莉安的臂腕将白色袖口浸染成大片猩红,落在被风灌起四散飘飞的白裙上,犹如朵朵艳放蔷薇,惊艳刺目。

吉莉安口型微动,神情是少见的愠怒,手臂因为用力,青筋欲显。

然而让她尤为惊心的是,叶修闻掌心即将推近唇口的黑色药粒。

戴西玖手心几见汗意,神情锥冷,靠近安伦耳侧,语声坚定:“拔枪!”

安伦糊了一脸奶油,尤有一只眼睛可以费力睁开一点点,黛西玖这句话落身形微微僵了僵,动作缓慢将枪掏出来,握在指尖。

戴西玖手里钢叉按进几分,眼睛紧紧盯着吉莉安手间动作,眼眸深颤:“举起来!”

“往上一点,对准窗口……”

窗外,冷石寒风,灯烛摇摆。

药片已近唇口,吉莉安目呲欲裂,语声狠绝刻毒:“别拿黛西的性命来考验我的耐心!”

“吃下去!”

叶修闻缓缓掀了掀眼睑,眸底一片迷蒙,脸色淡白,轻轻一笑,闭上眼睛,无色的薄唇轻轻启开。

戴西玖只感觉整个人都在颤抖,四下寂静,只看得到那一片黑色药粒,语声惊绝猛然而起:“开枪!”

安伦握紧手枪,到底无法扣动扳机,牙齿紧咬:“不可能,我不可能对主人动枪。”

戴西玖目次欲裂,一股巨大的恐惧将她周身贯穿,额心发麻,神情是从所未有的狠毒辛辣,手指深颤,急速喘息,不自觉已经用力顶进去,血色浸开,越加用力用力,语声凄惶:“开枪,不开枪我杀了你!”

药片眼看就要脱离掌心……

这一瞬,黛西玖整个人几乎全然失控,钢叉深捅,血色溅起,竭斯底里:“我叫你开枪啊!”

“砰—”

夜色里猛然响起的枪声,凄厉惊觉,带过一片玻璃破碎的噼啪厉响,两房相通,冷风也受惊觉,直直灌过来,将大摆白裙瞬间掀起一抹澎湃的弧度,如浪卷云滚,层层荡开。

吉莉安眼眸深烁,瞬间偏头。

“砰—”

夜色里猛然响起的枪声,凄厉惊觉,带过一片玻璃破碎的噼啪厉响,两房相通,冷风也受惊觉,直直灌过来,将大摆白裙瞬间掀起一抹澎湃的弧度,如浪卷云滚,层层荡开。

子弹击在石柱上,火星顿现。

吉莉安眼眸深烁,瞬间偏头。

只此一息,叶修闻眼睫悠然掀起,眸色冷光四溢,指节曲起,形状优美的手指分毫不差捏过药片。

这样的眼神太过危险,吉莉安周身顿寒入底,脚步已动,迅疾往后退走,空荡的石壁回响过急切的脚步声,浅蓝色泽的瞳孔如反光镜面,倒映过的是叶修闻笑意冷暗绝美惊心的面容,手指若弹弦般优雅轻转,一根极细的钢线力道猛足的甩开,如钢刀长鞭劈开落下的飞雪,直接往她逼近!

只差分毫!

吉莉安的脚步却悠然一顿,冷定站在原地,仪态从容,面容无波,唇角缓生笑意。

就此一瞬,梁顶猛然降下一个黑影,如风般卷过,挡在吉莉安身前,手中短刀刀背迎过钢线,“叮”声灼耳,钢线如蛇缠绕其上,带过深深凹槽刻痕清晰。

吉莉安瞬息抬头,食指猛然而起,直指叶闻,神情狠绝,语音掷地有声:“所有暗部听令!竭尽全力绞杀叶修闻,不死不休!”

这句话落,一直寂静无声的大厅,响起层叠衣物摩擦脚步落地的声音,四面八方如蝙蝠离笼乌云层盖,从梁顶降下片片黑影,如画地而起一个巨大黑圈,团团包围,圆心正中是倚柱而站的叶修闻。

无数枪械应声而起,犹如层叠倒刺,直指正中,手指扣向扳机。

戴西玖透窗而看,周身俱冷,少女神情坚定滞冷,身形灵活犹如垫付而起的猎豹,即刻抬腿踢过安伦手腕,枪械应声而落,身形前倾接过,毫无半分停留,一手握紧钢叉窒镐安伦,一手抬枪直指吉莉安,眸色低冷间隐见层层薄雾,语声激昂带着些微深颤轻抖:“姐姐,不要逼我……”

吉莉安缓缓转身,看向戴西玖,目光除了她惯有的安静清远,此刻眸底居然几不可见的颤了颤,颤出几分悲哀凉薄。

或许,她的亲姐除了利用争夺,从来没有对她起过杀心。

可是,事到如今,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从今夜开始,她们就已经结束了。

叶修闻说得没有错,偏执是罪过。

既然是她的罪过,怎么能让他以命来抵。

戴西玖持抢的手带过几分微颤,唇口轻启,嘴角扯过几分凄浅笑意:“是你逼我。”

吉莉安静置片刻,眉目低凉,忽然轻轻一笑,动作缓慢抽出长裙腰带下的黑色手枪,白皙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姿态优雅寸寸举起,一直遥遥举到对准戴西玖额心,语声柔和间尤带冷意:“我们之间,谁逼谁,重要吗?”

这才是真实。

这才是现实。

所有温情脉脉的过去,不过是为了更加深刻对比这一刻的残忍。

第二十四章 心服口服

戴西玖的手指轻轻扣上扳机,她就这样站在璀璨的水晶灯下,脊背缓缓挺直,犹然稚嫩的面容睁大浅眨的蓝眸,像蒙过一层雾气的宝石,被层层擦亮,散出魄丽冷绝的光,语声凄凉低冷,字字清晰:“那么,姐姐,如果你手下的人哪怕开一枪,我们就一起结束吧。”

吉莉安咬过齿缝,神情顿冷。

就在这万籁俱静的时候,响起低沉优雅的轻笑:“玖玖,不会结束……”

戴西玖即刻偏转目光,只看见空中席卷而起的冷光森森的钢线,如浪卷携雪气势汹涌横扫而起,劲道十足,速度快到极致,连空气都被劈出低啸,精准割过个个咽喉,带起丝丝血雾,喷薄而出,空中飘扬的落雪被染成片片鲜红,内侧包围的人以倾浪之势大批倒地,左右迅疾散开退避,黑影重叠。

与此同时,枪响即刻而起,层叠扫上石柱,叶修闻钢线绕过梁顶,指间深血钻戒夺目非常,在这大片密集的枪林弹雨间,整个人瞬间腾空而起,衣摆猎猎,“嚬砰”声连绵不绝于耳,在他身后极速绽开,火光四溅,硝烟弥漫,如烟花盛开般绮丽辉煌。

戴西玖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杀起人来,居然可以这样优雅,无一分狰狞激烈。

所有鲜血淋漓就像一副凄艳绝伦的画,等到子弹扫到房梁,只见叶修闻眸色低暗,唇角勾过几分微不可见的弧度,手指顿然一松,笔直坠下来,钢线回缩即刻昂扬甩出,如大风刮过,烛火跳跃,线影迷离,速度极致,层叠变幻,看不清轨迹,只能感觉到空气深颤,血色溅开,四下连绵响起哽在喉心的低咽。

这才是真正的修罗地狱。

带着极致的美感,阴诡,与残忍。

每一条鲜活的人命都只毙在喉管一个比刀片更薄的细小伤口上,甚至连长短都无丝毫偏差。

烛火跳跃,一片被血染透的飘雪坠在烛芯,即刻融化,“呲啦”一声火焰顿熄,青烟渺渺,红色血水混着蜡泪从洁白的蜡壁一线溢出来。

四下瞬息寂静。

叶修闻轻点落地,周身不沾一分血腥,缓缓站直身体。

他的背后,最后一个人唇口深颤,瞳孔睁到极致,低头看看从脖颈溢出来的血淅淅沥沥砸在地面,费力张张嘴,再发不出一丝声音,砰然倒下去。

叶修闻神色无波,手指轻抬,染成段段惊红的钢线空中盘旋而过瞬息弹回戒指,一滴血落在暗色深钻上,即刻相融,颜色更见瑰丽妖冶几分。

此刻他缓缓抬头看向吉莉安,唇角扬起一分微小的弧度,面容精致而苍白,美丽极胜,眼角一颗泪痣比指上深血钻戒更见妖冶,语声低沉而叵测:“今夜才刚刚开始,又怎么会结束。”

吉莉安看着只片刻功夫就全军覆没的所有人手,眸底惊愕久久未散,手里的枪口尤带轻颤转向指着叶修闻,步伐缓向后退。

叶修闻低懒一笑,目光淡淡在枪口上落了落,长腿轻抬,步伐不多一份快慢,缓步走近:“你知道,这对我没用。”

吉莉安紧紧盯着他,颓然一笑,举起的枪缓缓放下来,眉目无波冷沉淡定:“你不可能杀我,这是古楼,楼外所有隶属本家值夜守卫的暗部都会知道,你进来,我死了。”

叶修闻低低的“嗯”过一声,带过万分漫不经心:“是有比杀你更好的计划。”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在吉莉安身前站定,微微一笑,语声闲懒而叵测:“死人身上能够得到的东西怎么能跟活人相比呢?”

吉莉安脊背挺直,闪过几分思量神色,悠然抬头看过满场尸首,猝然出声:“你体虚病弱甚至是晕倒,从一开始就是假的,知道我在你尊首殿有内线,所以故意引我出手?”

这一瞬间,戴西玖眼睛有片刻的放空,透过窗口看向叶修闻,眸底几不可见的颤了颤。

叶修闻轻浅一笑,周身带过几分危险气息,语声冷定低沉:“晕倒是真的,引你出手,也是真的。”

戴西玖握紧钢叉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如果,如果这一切险境都是他的一场精心设计,那她拼死去救,此刻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

这样想过,就听见吉莉安尤然冷静无分毫落魄的笑音,神情锥冷:“叶修闻,那你是想对我做什么?还是你想要我做什么?”

叶修闻以手抵唇,轻声咳了咳,喉音带过些微暗哑更见磁性:“啊……想要你做的太多,所以找了一个比较省力气的方法……”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手指纤长提过透明玻璃药瓶放在吉莉安眼前:“这瓶苦柯片是你的手下前段时间在医务所的储药室里发现的,对不对?呈给你之后,你派人夜搜,然后,在储药室的密室里发现了一整批货,所以你开始打主意,企图控制我……”

直到此刻,吉莉安才觉得心口生凉,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森寒。

她微微偏头,看向叶修闻,神情首有波折,这一句虽是反问尤似陈述:“这些货,是你安排的?”

眼前的人居然从如此久远之前,已经开始着手给她铺好一条走向深渊陷阱的路。

“就是为了让我起意,做今天这一切?”

“货是假的,百分百纯度的苦柯片炼制起来很麻烦……”叶修闻走过几步,靠近吉莉安,眸色幽深,印过四面跳跃的烛火,掌心在吉莉安眼前摊开,黑色药片居然尤有几分反光生华:“所以我只炼制了这一瓶真的,为你准备的。”

所有计划全都清晰。

吉莉安眉心浅浅蹙过,双肩轻颤。

发现的那一批货太过脏乱一直丢在地窖,所以今天才会直接拿最开始发现的这一瓶。

一切都是精心设计,每一步。

她缓缓抬目,看向叶修闻,冷清一笑:“经我的手带进古楼的苦柯片,再让我服下,即便我中毒,被你控制,都不能到家主面前去申诉哪怕一句。”

“叶尊首可以干尽这世上最阴诡的事,再将自己撇的一清二白,实在让人心服口服。”

叶修闻微微挑眉,懒淡一笑,将药粒推到她面前:“心服就算了,口服就可以了。”

吉莉安蹙了蹙,知道已经退无可退,只顿了片刻,唇角勾过几分淡然笑意,从叶修闻掌心拿过药粒,仪态从容,仰头就服之际,眼睫顿掀,看过窗口被戴西玖挟持的男人,只此一瞬,眸间闪烁回荡,居然衍生出一层薄雾水光,语声猝然而起:“安伦!”

第二十五章 杀了吧

吉莉安蹙了蹙,知道已经退无可退,只顿了片刻,唇角勾过几分淡然笑意,从叶修闻掌心拿过药粒。

“小姐!”

隔窗传来的声音紧张嘶哑,安伦糊满奶油的面容尤然看不清神情,只有那一双眼睛蓄满自责深悔。

吉莉安仪态从容:“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已经退无可退,来日方长,为什么不接受比死更好的结果?”

她说完这句话,顾自一笑,仰头就服之际,眼睫顿掀,看过窗口被戴西玖挟持的男人,只此一瞬,眸间闪烁回荡,居然衍生出一层薄雾水光,语声猝然而起:“安伦!”

这样的声音太过凄绝悲痛,耳膜欲穿。

戴西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手背被一个掌心猛然握过,带着无可阻挡的深力直直捅下去!

血色泉涌喷张,温热溅到侧脸,眼前一瞬之间只有惊红。

吉莉安已经起步跑过来,长裙摇曳,手指紧紧攀过窗柩,骨节发白。

那是侍奉她十年的人,从母亲过世一直依靠的人啊。

走过多少黑夜,淋过多少风雨,都在她身后的人啊。

“你应该知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没有打算没有计划拿你的牺牲走下去!”

她仰头紧贴玻璃,看过眼前的人,明知道这一眼已是最后,仍然瞪大眼睛神情近乎偏执:“安伦,我命令你,命令你,不许死!不准死!不能死!”

安伦身形开始摇晃,抬起手指将脸上的奶油缓缓抹尽,露出清俊的面容,掌心点胸,最后对吉莉安深深颔首:“小姐……能用我的热血……洗清您片刻苦难……无上荣光……”

他这一生,首次抬头,直视吉莉安,带着安详笑意,语声低弱,字字清晰:“请您保护好自己,完成您的愿望……一步一步…安然无恙的…走上去……”

这句话落,眼睛缓缓而合,整个人砰然倒下去……

穹顶被这片身影挡住的微光渐渐拉开,寸寸印现照过吉莉安惊愕绝痛的面容,瞪到极致的眼眶再盛不住泪水顺着侧脸漫溢而出。

然而只这片刻的愣着,连同侧脸泪痕犹然反射过跳跃烛火,晶莹剔透,戴西玖清晰看见,吉莉安眼神瞬历,对房内手下示意。

房内两人与戴西玖几乎同时举枪,相对直指。

局势陡然直转。

吉莉安瞬息转身,白裙掀过万分华丽的弧度,长发飘散手中枪械对准叶修闻。

语声阴绝,如地狱而出,深重狠毒“去死!”

戴西玖心生惶恐, 瞬息偏头,

叶修闻站在原地,周身优雅,冷定一笑。

“砰”声即刻而起,然而叶修闻身形已动,比风更快,无影无形,枪口青烟尤然未散,他已经扼过吉莉安的手腕,压过她的脖颈按在冷石暗壁,语声低沉且柔和:“冷静一点,杀了我,也于事无补。”

他手指捏过药粒送到吉莉安唇口:“伤心也好,难过也罢,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吉莉安冷冷一笑:“叶修闻,你难道是看不懂现在的状况吗?只要这颗药送进我嘴里,里面就会开枪,黛西即刻毙命。”

她神情无惧,缓缓抬眼:“想一想,这颗药,真的要我服吗?”

戴西玖心口如丝弦拨过,陡然轻颤。

她的神情尤然镇定,偏头抬眼,透窗而望。

叶修闻也看着她,那样的目光很淡,瞳孔犹然幽深,在烛火的层印下,微光跃跃,柔和而低凉。

戴西玖好像听见心底层叠的声音,救我,救我,救我。

不是害怕死亡,是害怕他的选择。

已经枉做棋子,不要再加一个证明。

证明他对她真的没有分毫感情。

可她还是听见他的声音,带着一贯叵测,语声轻而冷:“不妨碍我,你想杀,就杀了吧。”

这句话落,连同吉莉安都眼眸睁大,带过万分震惊错愕,只此一瞬,叶修闻指间轻弹,药片直射入唇口,吉莉安捂住喉心呛咳阵阵。

戴西玖只感觉世界有瞬间的寂静,眼前的画面好像一场默剧,对面的人神情冷硬,手指砰然扣上扳机。

枪声响起的时候,她犹然不顾一切转头看向叶修闻。

眸色凄凉锥冷,又似乎含着几分深凉笑意。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恨他吧,还是该恨自己。

忘了他吧,还是该忘了自己。

这个世界,为什么就不能对她温柔哪怕一点点。

她为了他,抛开亲情,抛开原则,甚至抛开自己的命,抛却一生之重。

他只说,杀了吧,浅浅一句轻描淡写,将她犹存深情撕碎彻底。

她曾经以为他们之间过去已死哪怕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有以后。

原来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戴西玖轻轻闭上眼睛。

灯影重暖,周身却是那样冷。

没有什么是重要的,要死了,又有什么是重要的。

然而这一瞬,身形忽然被一股大力猛然拉过,带入一个怀抱里,到底尤来不及,肩侧血雾溅开,光影之间戴西玖眼睫瞬掀,顶灯辉煌,入目一张脸,肤色净透如冰如雪,鼻梁挺直似雪山琼玉,纯黑的眼眸无一分杂质,黑得干净清透着几分薄薄的凉意,此刻那双眼睛正看着她,身形极轻的颤了颤,语声尤低:“抱紧。”

枪响带过,对面两个人瞬息倒地,戴西玖目所能及的便是从瓦片掀开的屋顶就着滑索,四面降下的人。

戴西玖微微抬眼,蓝眸轻荡,尽管肩膀伤口深痛,嘴角仍然勾过一抹极轻的笑意:“傅止哥哥……”

下一瞬间,这笑却猛然一簇。

戴西玖只感觉环在傅止腰后的手背滴上点点温热,透过傅止肩侧低眼一看,后背正心弹口灼目,血色漫溢而出,已经将烟灰色的呢绒大衣染成片片深黑。

傅止脸色渐白,眉心轻蹙,身形窝了窝,几乎全然朝戴西玖靠下来。

戴西玖不顾肩侧落血,将他抱紧,直至此刻,眼底才染上层层水光,语声惊惶:“傅止哥哥……傅止哥哥……”

她就这样一遍遍叫着他,肩上的血如绢丝般缠绕指尖,层层猩红,眼里的泪欲滴未滴,面容稚嫩带上万般惊慌无助的神情。

隔间窗外,叶修闻垂在肩侧紧握的掌心终于缓缓松开,静静站在原地,透窗而望,目光浅淡看着戴西玖,冷风呼啸,漫天落雪飘飘洒洒落下来,坠在他的眉心额骨,他就这样站在那里,身形修长,好像一副湮然不动的画。

良久,眼睫极轻的颤了颤,身体微晃,抬手按过唇口轻声咳了咳,面容比落雪更见苍白,低头看过掌心一滩鲜红,轻浅一笑,抬起的手指精致纤长将嘴角咳出的血色寸寸抹尽,眸色迷蒙,撑过凝冰般坚冷的墙壁,缓缓转身,后背靠过窗沿旁侧的冷石墙壁,从窗口撒下来的璀璨灯光,好似一弯帷幕,将他整个人完全隔绝在黑暗里,烛火间只露出一个弧度姣好的侧脸,呼吸极轻,眼睛缓缓闭上。

吉莉安毒瘾已发,周身麻痹,意识越加不清醒,眼前幻影重叠,喃喃低语:“安伦……安伦……”

她的目光猛然落在叶修闻身上,神色有片刻的恍惚,随后似是想到什么,嘴角带过一个窒冷笑意,猛然就近捡起地上的短刀,毫无章法只下意识直刺过去!

叶修闻听到声音,眼睫瞬掀,眸色低暗迷蒙,手指轻抬按过吉莉安手腕。

然而深眠时间已经到了,他再也分不出一丝力气,只能往旁侧躲过半分,手指无力被推向后,刀锋瞬息划过腰侧,血色淋漓溅在墙壁。

叶修闻脸色深白,眸间带过几分痛色,撑过墙侧,意识渐渐模糊,居然轻轻笑了笑,精致的面容此刻看起来脆弱而美丽,尤带几分凄凉。

一道黑影从天窗落下来,直接抬脚提过吉莉安的手腕,钢刀落地,几步走近,将叶修闻靠着墙侧下滑的身体接在怀里。

触手的身体冰凉无力,带着些微轻颤,珀西齿缝深咬,看过叶修闻手腕上两线深可见骨的伤口,眉目森冷紧紧直瞪向吉莉安,转而将身上的呢绒披风解下来盖在叶修闻身上,唇线紧抿:“不干涉你做的事,不代表我能看着你去死,怎么做,你说。”

叶修闻面容苍白,略带抱歉的笑笑,语声低轻暗哑:“啊……可能得输血…”

珀西眉间深蹙,再不做一分停留,力道轻柔穿过叶修闻膝弯肩臂将他横抱起来。

烛火跳跃,石壁暗冷,少年的脊背挺直,脚印踩过满地血色,一步步走向大门。

吉莉安跪在原地,缓声发笑,头痛欲裂,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语声冷漫轻低:“叶修闻,是你找的傅止,他才会背叛我的,对不对?”

“今夜一过,黛西注定恨你入骨,费尽心血却为他人做嫁的感觉怎么样?”

叶修闻侧脸靠在珀西的胸口,眼睫轻轻掀起,眸底好似蒙过一层极轻的雾气,有片刻微微放空,随即盖下来,如羽翼渐敛,呼吸无声。

确实是他找的傅止。

深冬,才刚入夜的埃尔维斯,霜冷雪飘。

苍柏林间人迹罕至,只有缀满落雪干冷的枯枝。

傅止缓步走近,比冰雪更见剔透的面容无一分波澜,眸色冷清,看向站在林间飞雪间的人:“找我来,是为什么?”

叶修闻撑过伞柄,转身回头,披肩缓带,在这样的白雪苍林间,笑意优雅,语声低沉而缓定:“放弃与吉莉安的合作,帮我,救黛西。”

“那么,我可以得到什么?”

叶修闻轻轻一笑: “拿到吉莉安手上的白道生意,我同意你瓜分,会给你公平竞争的机会。”

傅止向前缓走几步,眸色一如雪山高颠的池水,绝净绝冷:“可能拿到,我才可能救。”

“审势而行,你和吉莉安,谁的可能更多,我就选择谁。”

这就是埃尔维斯,不存在谁帮谁,不存在谁为谁。

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可信的盟友。

在扼住吉莉安的瞬间,他就已经看到窗内房顶掀开的瓦片。

当时的局势,不会有比傅止救下戴西玖更好的结果。

所以为了争这一分可能,即便知道后果,他还是将药片送入吉莉安口中。

深冬冷夜,落雪无声。

少年抬脚“吱呀”一声,踢开大门,缓步走出去,踩在雪地,凹槽极深,带过一串连绵脚印。

脑海里浮现的是尊首殿前叶修闻拉过披风,笑意低懒,说的那一句话。

“啊,既然是自己做不到的事,只能求别人了。”

第二十六章 我伤心在你

深冬冷夜,落雪无声。

少年抬脚踢开大门,缓步走出去,踩在雪地,凹槽极深,带过一串连绵脚印。

就在这一瞬间,旁侧正厅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黑衣人神色紧凝鱼贯而出。

耳侧响起的声音极低极轻:“放我下来。”

落地片刻,双膝一软,叶修闻面容白得不见一分血色,身形摇晃欲倒,珀西连忙伸手搀过:“您这是干什么?”

这句话落,就看见了紧紧跟着躺在傅止的担架,从大门出来的戴西玖。

大风刮过,雪花洋洋洒洒落下来。

冷风送到耳侧的声音轻低而柔和,带着些微暗哑:“玖玖。”

一直紧紧注视着傅止的戴西玖身形僵了僵,停下步子,缓缓抬头看向眼前的人,背后的一长线黑衣人鱼贯长龙急速经过远走。

她的目光很宁静,宁静中带着几分暗冷:“不要这样叫我。”

叶修闻轻低一笑,面容在这样的夜色落雪间,尤见几分柔和的美感,温声答道:“好。”

他走到她面前,目光在她肩侧的枪口上落了落,鲜血顺着袖口滑到她的指尖,落在雪里,犹然未停。

可是她就这样站在那里,脊背挺直,面容无一分痛色,无半分波澜。

叶修闻轻轻抬手,手指纤长而白皙,深血钻戒顶端菱角锋利如刃,“恣啦”划过,将她裙摆裁下一线,白色布条风掀飞起,随后轻轻按过她的手臂。

戴西玖瞬息一挣,退后两步,语声嘶哑几近破音,忍耐许久陡然爆发:“不要碰我!”

相对于她的激烈, 叶修闻仍旧平静,答得温和而迁就:“好。”

可他手里的动作到底还是没有停,微微倾身将崩带从戴西玖手臂下穿过来,动作极轻指节翻转将子弹擦过的伤口包扎,语声尤带几分浅薄的叹息:“伤心就应该去责怪伤害你的人,怎么能为难自己。”

戴西玖低低垂目,看过叶修闻低敛轻垂的眼睫,注视着手中动作,神情专注而仔细。

她忽然有点想笑,仰头盖过眼睛,任由飘雪片片冰冷落在眉心,好像是这样自己才能多清醒一点。

“这个伤口可以包扎,那么别的呢?”

她猛然低头,狠狠推开叶修闻,张开嘴,才发现冷风历历,似尖刀般直劈喉心,指节发白紧紧按在胸口的位置,语声沙哑:“这里呢?“

“责怪你,难道今夜这一切就可以像没有发生过吗?我的亲姐就依然还是我的亲姐吗?”

这一推,叶修闻脊背直接撞过门侧墙壁,低头轻咳,瞳孔一片幽暗,深不见底,看向戴西玖的时候目光平静 :“残忍的从来都是真相本身,不是今夜,不是我。”

一个人应该面对的苦痛,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时间越久,腐烂越深,揭开的伤疤只会越痛。

戴西玖咬紧下唇,目带水光,轻轻摇头:“不是的,是你,叶修闻。我最伤心的,是你。”

她紧紧看着他,仿佛这是最后一个温柔神情,为了让他听得更仔细一些,每个字都咬得缓慢而清晰:“我最伤心的是,为什么揭开这一切的,是你。“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示弱,在他们之间注定毁灭终结之后,说出来他于她的,唯一不同。

这一瞬间,两个人之间有片刻的寂静。

叶修闻低头细细注视着她,随后手指轻抬,将她被风拂乱的鬓发带到耳后,语声温柔而低轻:“玖玖,只有恨的人是我,你才能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比起让你去恨一个永远责备不了的人,可以发泄的苦痛,总比深埋在心无处宣泄的痛苦要好承受。

这样晦暗深重的温柔背后,已经是他尽力之后可以保护的全部了。

可是现在的戴西玖根本无从懂得。

对她来说,所有温柔都是陷阱,每一句喃喃轻语都是日后的鲜血淋漓。

所以她只是微微退后一些,将耳后的那双手缓缓隔开,透着漫天大雪看过他,语声凄清:“如果今夜我死了,这个伤口你还会为我包扎吗?”

叶修闻手指停在半空,目光有片刻的放空,修长的指节轻轻曲起,掌心接过一片落雪,语声平静:“不会有这个如果。”

戴西玖低笑一声,神情讥讽:“万一有呢?”

这句话落,叶修闻手指轻轻垂下来,顿了片刻,垂眸低笑,缓缓颔首:“小姐,整理您的遗体,也是我份内的事情。”

明明已经身在雪中,为何顿觉入坠冰窖。

戴西玖身形僵冷,抬眼看过四下守卫,如此一瞬恍然大悟:“是了,叶修闻,大好时机没有借助吉莉安处理掉我,日后众目睽睽仍然要对我埋首屏吸……”

说到这里,冷声轻笑,也不知道事到如今是笑他还是笑自己,语声阴诡而讥讽:“连我都替你觉得百般遗憾……”

叶修闻靠过墙侧,微微垂目,笑意低懒:“玖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要杀你,办法绝不止这一种。”

这句话落戴西玖神色瞬寒,猛然近身,抬手扼过叶修闻脖颈,直接按到墙壁,力道很足,眸色坚冷,字字清晰:“叶修闻你记住,我是你当着整个诶尔维斯一百零八位氏族跪下亲口认定的主人,除此之外你我之间不会再有任何别的关系,如果你胆敢再像今天这样对我有一丝不敬,就等着去暗殿领刑。”

叶修闻此刻微微仰头,下颚弧线优美而精致,呼吸已经显出几分费力,带过轻微压抑的呛咳,看着戴西玖,这一瞬间眸底如雪化般湿凉,浓密的眼睫轻轻垂盖下来,语声沙哑几不可闻:“是,小姐。”

珀西终究再按耐不住,猛然几步向前扼过戴西玖手腕,拦在叶修闻身前,目光锥冷:“你怎么这么心狠手辣,看不见他受伤了吗?”

叶修闻手指轻轻搭在腰侧,几乎连咳嗽都已经没有力气了,只微微偏头靠过墙壁轻声呼吸,语声低弱几不可闻如此这般尤带暗冷:“珀西……”

少年眉宇间隐含忍耐,冷哼一声将戴西玖的手腕狠狠甩开,可是眼睛尤然森冷紧紧盯着她,凛然不动。

戴西玖目光冷淡,微微侧目透过大门看向冷石暗室内,满地尸体,鲜血淋漓:“心慈手软只能留给心怀慈悲的人……”

她瞟了叶修闻一眼,脊背挺直,语声无情,神情比霜雪更冷:“他不配。”

这句话落,毫无半分停留,已经一步一步,走进殿内。

烛火摇曳,吉莉安跪坐在地,眼底全然放空,神情宁静,长裙凄白,已经被满地血色染透,尤如一朵血色淋漓的白玫瑰盛放在黑暗夜色里。

戴西玖在她身前缓缓蹲下来,手指轻抬捏过袖角,将她脸色一滴血渍擦尽,语声柔和宁静:“姐姐,走到这一步,人各为利所迫,我不怪你,怪只怪我们没有生在平常人家。”

她说到这里,低声笑笑,犹然过去稚气灵动的模样:“我也有一个愿望,你要不要听?”

她低低叹息一声,额头抵过吉莉安肩侧,语声咽泣低哑:“我愿望长生以往,斗转星移,你我之间永不生变。”

吉莉安眼睛轻轻颤了颤,直到此刻才找回几分焦距,轻轻抬手抚摸过戴西玖深颤的双肩,语声凄凉:“黛西,姐姐很早就已经明白了。”

“ 一个人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能力,是不配有愿望的。”

是呀,我今天也懂了。

戴西玖仰起头来,眼角已不见一丝泪痕,缓缓站起身来,冷风吹过,笑意轻淡:“姐姐,其实我是记得的,族母的忌日是在秋天。”

说完这句,转身走远。

一步一步,毫无犹疑,她已然清醒,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走的是什么路。

血色只会比脚下更深。

背后传来的语声尤低:“我知道,你知道。”

戴西玖低低一笑,目光印过烛火,层层闪烁。

她对她又何尝没有最后的慈悲。

这场选择她一早已经将答案摆在了她面前。

只不过为了偿还这八年的恩情,她选择了她需要的结果。

门外,叶修闻靠过墙侧,呼出的气流推出薄薄一层霜雾,落雪间,精致的面容更见几分虚幻的美丽,眼睫轻闭。

直到少年确定戴西玖已然安全,才出声提醒 :“出来了。”

“走吧。”

第二十七章 去救他

医疗所,人流泳动,穿梭不止。

隶属诶尔维斯本家的医疗机构,拥有全球最顶尖的医疗设备,来往医护人员神情凝重,等在急救室门口的一排黑衣人个个站得笔直,眼睛紧盯手术室门口。

戴西玖赶到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胸口还带过几分深喘,已经急切看向旁侧的人:“傅止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就在这一瞬间,大门被轻轻拉开,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为首的黑衣人连忙凑过去,目光灼灼:“少主人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轻叹了口气,将口罩摘下来,直到这一刻,戴西玖才发现面前的人极为年轻,金发碧眼,五官深刻鲜明,即便有些微懊恼愁苦神色却不浓厚:“子弹擦伤左心室,情况危机,这个手术我做不了……”

戴西玖瞬息出声,语声急切:“难道医疗所没有别的医生了吗?”

旁侧黑衣人语声低落:“杰克医生是那个人带出来的,这里再不会有比他更好的医生了。”

杰克微微扬眉:“嗯,左心室重建术,过去案例成功率极低,这个手术只有我师傅能做……”

“可他现在一般不会动刀。”

黑衣人只顿了片刻,仿似下定决心,拧拳转走:“我现在就去请。”

脚步急切回声荡荡,戴西玖目光有片刻闪动:“你师傅是谁?”

“上次给您手术的那位。”

戴西玖轻轻低头,语声辍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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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首殿,灯火通明,人流进出,此刻状况不比医疗所清闲多少。

一盆盆热水端进血水端出,壁灯光线柔和而昏暗,照过一张苍白精致无半分血色的面容,眼睫轻闭,呼吸浅淡,唇色淡白带着些微干裂,手指轻轻垂在床褥上,*的上身缠过层层绷带,隐约可见漂亮的肌肉纹理,一个金发少年倚床而坐,让面前的人完全靠在怀里,手里动作缓慢轻柔正拿过一卷绷带缠绕过他的手腕。

动作片刻,抬头看过血袋,感觉到怀里冰冷的体温,看向一边收拾医药箱的女仆,神色凝重:“100毫升不可能够,还得去拿一些过来。”

女仆有些怯怯的抬头,目光落在叶修闻身上,想起那样触目惊心的满身伤口,尊首殿内侍奉三年之久,又怎么会不清楚面前的人一直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手指绞紧,眼眶终究发红:“是教父大人只允许这么多,以往再重的伤,也是这样。”

珀西忍耐片刻,喉结轻动,嘴角扯过几分僵硬笑意,越见讥讽的出声:“你们对他身体的要求只是不死就行了吗?”

女仆神色辍辍。

就在这一瞬,房门外传来轻扣。

“珀西少爷,傅先生中枪了,他的手下来了,在门外跪求……求尊首大人……去救人……”

珀西偏头深吸了口气,猛然抬手提过床侧药瓶,砸在门板上:“救人,救人,他自己都要救不活了,怎么救别人!”

“滚啊,轰出去!”

戴西玖站在医疗室长廊,手指按过靠椅,指节发白,许久不见人来。

直至从急救室门缝传出仪器长促的“嘀”响,大批医生护士脚步急切的跑过来,戴西玖趴过透明的玻璃窗口,凝视过傅止苍白如雪的面容,氧气罩上的雾气一层一层越见稀薄,终于再控制不住,转身往外跑。

推开大门的时候,冷风呼啸,埃尔维斯许久没有下过一场这样漫长的雪了。

戴西玖周身发冷,深夜四面皆是寂静,跑到尊首殿的时候一路无人,肩侧发上已经积过层层落雪。

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跪在殿门阶梯上,手指撑过地面已经被冻得通红,一遍遍磕过,额心隐见血色,语声急切而悲戚:“尊首大人,求您救救少主人吧……”

“尊首大人,求您救救少主人吧……”

檐角英伦长灯仿似一弯穹幕刷过戴西玖的面容,脊背挺直,神情犹然参杂万种情绪,语声锥冷:“起来。”

她抬首看过黑金雕花的大门,步步走近语声冷沉而压抑:“开门。”

门内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却无甚动作。

戴西玖神情冷静,走过几步,捡起旁侧地上一块硕大的石砖,拿在手里垫了垫,猛然走到窗口,用尽全力砸下去!玻璃带过壁灯光影“噼啪”之声惊天动地,簌簌跌下来,寸寸隐现是厅内个个侍从惊愕不已的面容。

“看清楚了,我才是尊首殿的主人!”

戴西玖眉目冷淡,即便无甚激烈的神情,落雪黑暗间,一双亮光深深的蓝眸却隐带威压,“今天,如果有人胆敢违抗任何命令,犹如此窗!”

“开门!”

只顿了片刻,大门便被“吱呀”一声缓缓拉开。二楼窗口的少年双手环胸,看着楼下步步走进的戴西玖,缓缓转身,靠过窗檐,想起那个人的吩咐,终究只低低叹息一声。

进门片刻,身侧环绕无数毕恭毕敬的见礼声:“三小姐。”

“三小姐。”

“三小姐。”

戴西玖面容冷沉,周身气压极低,只直直攀过旋转阶梯:“叶尊首在哪里,带我过去。”

侍从大多无动,神色复杂犹豫,辍辍不止,又害怕戴西玖降责,一瞬间整个大厅只有片片呼吸声 。

还真是反了天了,戴西玖呼吸深屏,刚想发作,就听到头顶上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尊首大人醒了,带她上来吧。”

“是,珀西少爷。”

二楼长廊幽深,行到末端,戴西玖手指按过门把,珀西神情锥冷,抬手挡过:“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戴西玖忍耐许久陡然爆发,即刻仰头,目带水光:“可是傅止就快要死了!”

这一瞬间,门内传出的语声暗哑轻低:“让她进来。”

珀西手指收过拧拳,终究退开。

戴西玖深吸一口气,终究推门走进去。

房间灯色昏暗,只亮了壁灯微小一盏,镀过一层柔和浅淡的暖黄色泽,叶修闻靠坐在枕侧,身上套着一件浅灰色质地柔软的毛衣,露出优美的脖颈线,领口很松,甚至隐约可见精致的锁骨,黑发温软,眼角一颗泪痣好像成了唯一鲜艳些的色泽,所以尤见清晰,整个人透着一股相当柔和的美感,此刻看到她进来,唇线微抿,笑意温雅:“冷吗?”

戴西玖站定片刻,语声冷定:“去救傅止。”

叶修闻看过她被风吹到干裂的唇色,眸色浅淡而柔和:“渴吗?”

戴西玖向前直走几步,走到床侧,紧紧盯着他:“去救傅止。”

叶修闻轻轻一笑,无色的唇勾过一个细小苍白的弧度,拿过床头的水杯递给戴西玖:“喝一口。”

戴西玖深深呼吸,觉得自己几乎要被逼疯,陡然抬手掀过,水杯瞬间掀翻落地,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带过一声闷重的顿响,即刻俯身,双手扯过叶修闻衣领,紧紧瞪过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要你去救傅止!”

叶修闻眉心轻蹙,眼睫无力的磕了磕,偏头咳嗽,此刻眸间水汽动荡,呼吸带过几分轻喘,万分平静的看着戴西玖:“是命令吗?”

那样的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得好像没有分豪情绪,又似乎有太多情绪,已经不能表达。 戴西玖有片刻的愣着,耳侧却万分清晰的响过仪器冰冷的促鸣。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可以这样冰冷无情:“如果不去,就去暗殿领责,你选吧。”

这一瞬间,叶修闻眼睫极轻的颤了颤,唇角带过一线微小的弧度,手指轻抬,推过戴西玖扼住他衣领的手,可惜这已然不是他现在可以做到的事情,语声低弱而暗哑:“玖玖,松开,我也会疼的……”

戴西玖绝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想到他胸口还有枪伤,几乎下意识指尖一颤,已经松开。

叶修闻好像真的没什么力气,即便手指轻撑,身体还是落在枕背上,脸色瞬息白过几分。

可是想到生死一线的傅止,想到自己今夜所经历的一切,她对他已经生不出半分心慈手软。

戴西玖执过他的手腕,语声冷寒:“如果不是你精心设计的阴谋,傅止哥哥也不会中这一枪,一报还一报,这个人,你必须去救。”

叶修闻轻轻抬头,再看向她,眸间尤然夹着浅而温和的笑意:“玖玖,我比较想听你自己的想法。”

戴西玖神色只有片刻的愣着,蓝眸闪动,语声凄清而坚定:“他是整个埃尔维斯我唯一能够相信的人。”

“所以,我命令你,必须去救。”

叶修闻只顿了片刻,眸色迷蒙,轻轻低头:“好的,小姐。”

他说到这里,好像想起什么,抬手抵唇,轻声咳了咳,有些抱歉的笑笑:“可以稍等一下吗?”

戴西玖眉心深簇,语声尤带不解已经万般急切:“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急救了,我们现在在这里多磨蹭一分钟,他都可能会死,你到底明不明白?”

叶修闻静顿了片刻,眼睫轻轻敛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胸口有些发疼,不是枪伤,却仿似刀割般顿重而缓慢。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种感觉是委屈。

可是现在,他只是嘴角带过几分恭顺而温雅的笑意,身形微偏,手指轻抬,将另一只手背上的针管拔下来,朝着戴西玖轻轻颔首:“抱歉,小姐。”

线管摇晃,在这样的光线下犹然显出几分深黑色泽,戴西玖微微仰头,直到现在才发现悬在医疗架上已经输了三分之二的医用输血袋。这一瞬间,眼底有片刻的动荡,心口泛起几分细小的酸涩。可她到底还是挺直脊背,转过身去,只说了两个字:“走吧。”

第二十八章 请你活着

推开大门的时候,风雪鼎盛,带着呼啸声刮过耳际,马蹄声由近及远,踏雪而来,复古的英伦马车,华贵典雅,侍从放下马缰,跳下车来,拉开车门,朝戴西玖颔首:“小姐,请。”

时间紧迫,戴西玖未有半分停留,踏梯而上,刚刚落座,便看见被珀西搀扶出来的叶修闻,身上披着烟灰色呢绒披风,毡帽覆盖侧脸,所以看不清面容,步伐有些略微缓慢。

珀西看到马车,倒是目光顿凝,如见生死大敌:“您怎么能安排这个?”

叶修闻语声无波:“赶时间。”

戴西玖神情冷凝,微微垂目,只看见叶修闻撑在车檐修长苍白的手指,随后人影盖下来,在她对面落座。

珀西站在车门定了一会,面色暗冷,犹然参杂几分无奈,走近几步,将一个玻璃药瓶重重按在座位上:“过量什么后果,您是知道的。希望您可以注意分寸。”

这句话落,抬手猛然将旁侧车窗“撕拉”一声推开,带转过门,身形利落,单手撑过车辕一跃而上,拉过马缰,“驾”声起,马蹄踏踏,即刻狂奔。

车辆颠簸,穿越风雪,戴西玖偏转过头,看向窗外,埃尔维斯凝冰挂霜的松柏林节节后退,手指握了握,余光一撇,还是看见了对面的叶修闻,他此刻轻靠在车壁,身形无动,毡帽时而被风掀起,露出的肌肤比雪色更见苍白,下颚弧线优美,眼睫浓密垂盖下来,只有颠簸大一些的时候,才会眉心微蹙,轻轻颤过。

一路无话,直至快到医疗所,他才打开眼睛看了看窗外,按向胸口,轻声咳了咳,手指随*过身侧的药瓶,姿态随意,倒在掌心。

戴西玖即便心焦,余光到底撇到他几乎倒了大半瓶的药粒,瓶身上贴着的标注C14几个字晃晃荡荡额外醒目,想起珀西说的话,偏转过头,按过叶修闻的手腕,顿了片刻,还是开口:“不是说不能过量吗?”

叶修闻直至此刻才看向她,眸色低柔,轻轻一笑:“不过量,手术可能会失败。”

戴西玖眼眸顿起,深深荡过。

马鸣长啸,车辆顿停。

窗外狂风送过来急切的脚步,还有悲痛急切的语声:“尊首大人还没请过来吗?少主人已经……已经……”

只此一句,戴西玖周身透冷,即刻看向叶修闻,神情彷徨,唇形微动,念过两个字“傅止……”

与此同时按住叶修闻的手悠然松开,已经跌跌撞撞跑下马车,脚步疯狂而急切的往急救室狂奔过去。

她的背后,雪花飘落,簌簌飞扬,从敞开的大门灌进车厢,叶修闻微微敛目,看过掌心大把药片,唇角勾过一个轻缓的弧度,仰头闭目,一吞而尽。

几乎瞬时,眸底失焦,手指一松玻璃药瓶即刻跌落在地,叶修闻轻靠椅背,按过胸口,深深呼吸,指节发白,终究忍不住发出一声极低的闷吭,汗渍顺着额心滑过侧脸,犹如凝冰般剔透。

可他到底还是完全清醒过来,以这样极致的痛楚为代价,此刻犹然有些虚脱,看向珀西,眼睫无力轻轻掀了掀,眸色清明间透着几分一贯幽暗,语声低哑:“扶我进去。”

医疗所长廊幽暗,此刻由远及近,传出急切的脚步声,然而越近这脚步声却渐慢,渐小,戴西玖手指握拳按在胸口,眸光尤带几分深怯,呼吸极轻,缓步走近,顿了片刻,微微偏头透过玻璃窗口,看向急救室。

然而再虔诚的祷告都与现实无关。

医生护士围做一团,傅止穿着病号服的身体隐现单薄,除颤器一次次击在他的胸口,电焦逐步加大,带过整个人腾空而起,跌在床上,一次一次,可是从病房门口只传出仪器单调刺耳的长鸣。

戴西玖眼底几见水光,无意识的摇头,只感觉额心嗡嗡作响,手指抠在玻璃上,抠出层层指印。

偏头片刻,看见脚步略微急切走过来的人,深瞪含泪,喉音嘶哑:“叶修闻,如果今夜他死了,我会下达此生最后一个命令,命你换主吉莉安!”

让你一切心血,付诸东流。

滑过声侧的语声柔和轻低: “我会尽力。”

这句话落,叶修闻已经拧开门把,走进去,急救室里的人瞬息抬头,一众凝重的神色终究有些微放松,即刻退开让道。

叶修闻眉目端凝,在床前站定,手指在弹口周围转动按过,定在某一点定了定,随后开始做心脏按摩,蓄积全力压了又起,带过傅止身体一阵深颤,一应动作利落迅速,反复几次之后,语声急切:“马上,除颤器!”

电焦即刻推上去,触上傅止胸口,带过又起!

落下片刻,仪器“嘀”声鸣响,刺耳尖锐。

戴西玖额心贴过玻璃,缴紧手指。

就在这一瞬,”嘀“声间断渐起,一声一声复苏缓见规律。

叶修闻身形有轻微的摇晃,手指撑过床栏,轻声咳了咳,穹顶白炽灯如霜如雪刷过他的侧脸,更见苍白,此刻语声冷定,毫无犹疑:“马上准备手术,杰尼主刀。”

这句话落,一众医生护士齐齐点头颔首,迅速散开,去做准备。

杰尼神色尤带愣着:“师傅,这个手术我怎么做得了······您这是·····”

叶修闻轻低一笑,唇色淡白:”我现在体力不是很好,恐怕只能做中间取弹以及切除左心室坏死组织的主要部分,其他步骤你来。”

杰尼总算轻落了一口气。

随后就见叶修闻似是想到什么,手指抵唇轻声咳了咳,带过几分无奈笑意:“还有,可能得安排一队急救人员,在手术室外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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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西玖从来不知道,一双可以见血封喉杀人无数的手,居然也可以救人。

此刻她站在楼上透视窗,直观楼下的手术室。

身后一场排黑衣人全都神色紧张,目光紧盯。

叶修闻已经换上了蓝色的手术服,鼻梁上驾着那副金色框架的眼镜,身形修长,周身温雅,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像一个医生。

即便再憎恶他,也无法忽视在场的每一个人,看向他的眼神。

那是全然信任,万分安心的神情,就好像整个队伍的主心骨。

他有指导每一个人,甚至跟在场的麻醉师,器械护士都有反复沟通。

手术前期基本都是杰尼掌刀,直至中旬,叶修闻才有接替主刀的位置。

有了这样的对比,她才发现他的能力比普通医生要好上太多。

取弹,切除坏死组织,一气呵成,慢条斯理又速度极致,毫无半分意外,按部就班。

只是时而有护士给他擦汗,频率渐紧。

随后便是杰尼进行后续处理。

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那颗手术尾声等待起搏的心脏,呼吸深屏。

所以没有人看见叶修闻抵过腰侧的手肘,以及缓步退后靠过墙壁,已经有些微轻颤的身体,此刻他微微仰头,看向楼上透视窗口神色紧崩的少女,直至杰尼抬手做了个OK的动作,戴西玖脸上即刻绽开几分压抑不了的笑容,眼睛闪亮,泪水瞬间跌下来,随即手指划过玻璃窗边往楼下跑,边不时侧目。

叶修闻顺着这笑容,唇角便也轻轻勾了勾,眼睫轻轻敛下来,缓缓起步,脚踏门打开。

戴西玖呼吸有些急促,语声断续,只眼眸烁烁问过一句:“手术成功了?”

叶修闻靠门而站,微微偏头,脸色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苍白若纸,此刻不露痕迹的将手腕背到身后,只低低应过一声:“嗯。”

戴西玖眸色一亮,再无半分停留跑进去。

然而她的速度实在太快,撞过叶修闻侧肩,只这样轻轻带过,她甚至没有丝毫自觉,已经走到傅止床侧,唇线轻抿,握过他的手指,轻轻蹲下身来:“傅止哥哥,你能活下来,是今夜唯一的幸运。”

语声未完,戴西玖即刻看到面前所有人抬头看向她身后,神情悠然凝重,杰尼更是眉心深蹙,脚步已起,唇形微动:“师……”

这声音还未出口,戴西玖已经瞬息回转过头,瞳孔顿然深缩。

手术室昏暗寂静,喘息声尤为清晰,因为逆光只看得到门口一个模糊的背影轮廓,身形摇晃,手指攀过门把,即刻反身靠向门背,这一刻叶修闻身形带转过来,面容是触目惊心的苍白,眼睫深闭,额心碎发已被汗湿,如此反力一撞身体猛然蹙了蹙,带过几分深颤,随后眼睫无分毫焦距轻轻掀了掀,似是遥遥看到戴西玖,眸底几见柔和,无色的唇轻轻勾起,带过一个温柔而又安宁的笑意。

戴西玖瞪大眼睛,呼吸深屏。

这一瞬,时光交错。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他这样的神情。

温柔间尤带宠溺,好像害怕她会害怕,所以费尽力气对她笑了笑。

随后画面定格,是他按向胸口骨节发白的手指,眼睫轻垂,整个人砰然摔下去……

从他肩后透出明亮走廊里的线线亮光,寸寸刷过戴西玖惊愕绝痛的面容,身形已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喉音居然会如此沙哑:“修闻……”

“砰”声闷重响起,戴西玖几乎下意识的扑过去,速度极致,接过他的身体,两个人双双跪倒在地,叶修闻身形全然脱力,下颚搁在她肩侧,带过阵阵呛咳,喘息尤快,呼吸却极轻。

鼻尖弥漫过阵阵血腥气,戴西玖微微偏头,似乎想要看一看他,又不敢去看,身形犹然有些轻颤,手指垂在身侧,似乎是想要抱一抱他,抬了又落,语声嘶哑:“不要这样,叶修闻,不要这样……”

身后是杰尼急速跑出去喊急救的脚步声。

她的眼睛尤带几分空洞,看过前方,泪光凝在眼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一个人的表情可以这样痛苦纠葛:“我是要恨你的。”

她轻轻开口,这一句,好像是说给他听,又像喃喃低语,告诫自己:“不顾你的死活,不管你的安危,来恨你。”

这句话落,耳侧呛咳未停,脖颈间已经感觉到几分温热渐渐透沁,然而耳轮却悠然带过几分微痒,类似眼睫刷过肌肤,细腻柔和,然后戴西玖听到几分尤带气音的低笑,性感而沙哑,尤然透过几分凄凉。

这一瞬间,戴西玖眼眸轻颤,泪光深怯。

然后她感觉到他轻轻抬头退后,语声轻低:“玖玖……可以不用……内疚……”

微凉的唇磨过她的侧脸,微微顿了顿,语声温柔轻弱只余气音:“只收一点点……诊疗费……”

语声落下,他已经手指撑过地面, 伴随着声声轻咳,一点一点退开她的身体。

戴西玖心口带过阵阵酸涩,手指拧紧,极力压抑,垂目细看,便只看到叶修闻渐渐清晰,苍白如纸的面容,此刻深敛的眼睫轻轻颤过,嘴角溢出的鲜血刺目非常,源源不止跌在反光的大理石地面。

他最后看她一眼,眸间一片朦胧低暗,已经全然没有焦距。

直到这一刻戴西玖才意识到他已经失去意识,极不清醒。

下一瞬间,便看见叶修闻撑在地面的手臂悠然折了折,眼睫轻闭,猝然倒下去,侧脸贴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喘息深重,指节发白按向胸口,整个人都在急剧颤抖,唇口咳嗽渐轻,似是再无力气,只有鲜血毫无止息的溢出来。

门口脚步急切涌进来大批医护人员,叶修闻被横抱起来放上急救床,氧气罩即刻扣上去,耳侧是杰尼急切的声音:“急性心力衰竭,已经休克,快……”

直至急救床以极致的速度推送出去,滚轮滑过地面声响刺耳,渐渐远走,戴西玖才缓缓抬头。

此刻她犹然跌跪在原地,连姿势都无分毫改变,手指按进掌心,已经划下线线伤痕,血色渐渐从指缝透出,染在地面。

她目光单薄而低凉,定定看着门口,走廊冰冷的白炽灯刷过她的面容,眼中含着一层薄薄的泪意,渐渐堆积而起。

良久,深深闭上眼睛,滴滴晶莹顺着侧脸滑下来,跌在地板上,喉音暗哑,喊出那个名字:“修闻……”

“修闻……”

我的叶哥哥,已经死了。

所以,求你,别再死去。

哪怕是恨,也请你活着。

哪怕我们之间,从今往后,只有痛楚,也请你活着。

哪怕未来有一天,我将要死在你手里,也请你活着。

因为,叶修闻,这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番外 锥生

番外:锥生

玻璃,透明。

四面都是玻璃,一望无际的白色,整个房间没有丝毫温度,没有任何声音,寂静冰冷。

透明玻璃外站着两个人,白色的医生服制,一个人手里拿着蓝色文案板在做记录,钢笔深黑的墨色带过几个字“密闭空间恐惧症”。

另一个人单手插在口袋里,不断按过手中的伸缩圆珠笔,按过又起,“咔嚓”声单调重复,凝目注视过病房里的人。

不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张病床,银色铁架在冰冷的白炽灯下冷光森森,床头连接一个圆形手铐,链条连接另一端铐在一个纤细的手腕上,少年屈膝靠坐在床头,蓝白色的病号服宽大柔软,被铐起的手安静放在床侧,另一只手闲闲搭在膝盖上,垂下来的手指修长精致,黑发温软,额间细碎的刘海盖下来,此刻低头静坐,整个人毫无声息。

如同死去一般。

站在房间外的男人,静看了片刻,向前走过两步,语声带过几分思虑:“看来即使四面封闭,能够看到外界景象,这种病也不一定会发作……”

这句话落,轻轻抬手,指节扣过玻璃,声响清脆,面容上扬起一个温柔笑意,对着挂在耳侧衔接房内的耳麦开口:“叶,抬起头,让我看看你。”

温柔低沉的嗓音传进密闭的空间,房内的少年,手指轻动,缓缓抬头,阴影渐起,脖颈线优美非常,病号服领口宽大,露出若影若现的锁骨,侧脸被穹顶的白炽灯寸寸刷过,弧度精致而立体,带过几分雌雄莫辨的美丽,微垂的眼睫缓缓掀起,琥珀色的瞳孔比四面玻璃更见透明,只是除了反射过穹顶微光,再没有一丝波折,暗冷空洞而寂静。

房外的男人双手环胸,轻轻一笑,对身侧记录的人开口:“好了,实验结束,你可以先回去……”

“珀东医生,这孩子……已经这么久了,得送回集中营了……”

珀东唇角笑意温温:“不会喊疼,又很听话的孩子待遇值得不一样。”

“可是……”

笔头“咔嚓”的声音顿然一停,珀东回转过身,唇角笑意渐落:“他抵抗力太弱,不行。”

“你就这么回复好了。”

玻璃房是实验设施,并没有配备暖气,珀东拉门进去的时候,周身凌然一寒,随即看过坐在床上衣着单薄的少年:“冷吗?”

少年微微偏头,眉目精致,看过他一眼,并未开口。

珀东无奈轻叹了口气:“我问你身体的感觉,汇报给我。”

开口的语声低哑无波:“冷。”

珀东柔和笑笑,神色带过几分无奈,身形修长,边将身上的医生制服连同外套脱下来,披在少年肩上:“叶,要学会主动把你的身体状态告诉我,有些事情我可能无法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对你存活下去很不利。”

少年神情冷静,似乎是思考了片刻,稍微理解了一点。垂在床侧的手腕翻转指尖扯过手铐,金属顿断的“咔嚓”声昂然响起,珀东目露惊愕,只此片刻,叶修闻已经拿过肩上外套口袋里的圆珠笔,轻巧一掷,笔尖如钢钉直射,直接盯上天花板,入里极深,只露出一个黑金色的笔头,下一瞬间,整个人腾空而起,速度极致,按过笔头,直拽下来,落地片刻,身形摇晃,砰然摔下来,单膝跪地,呼吸带过几分轻喘,面容尤然无半分波折,摊开的掌心肤色苍白,放着一枝有些微开裂的圆珠笔举到珀东面前,眸色低暗覆过一层微不可见的痛色,语声冷定:“汇报完毕……”

珀东只惊讶了片刻,眉宇间顿然转为忧色又参杂几分无奈痛惜,急步走过去,蹲下身来,环过叶修闻单薄的肩臂,将他横抱起来,放到床上,随后扯过氧气罩盖上他的口鼻,跪在床头,语声镇定:“深呼吸,慢慢来……”

氧气罩蒙过一层又一层雾气,频率终究渐缓。

眼前的人试药如此之久,身体是什么状况,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心肺衰竭,满身伤痕,胃部好像全然丧失功能,几乎无法消化任何正常的东西。

即便他这一年尽力救治,耗尽半生所学,好转甚微。

然而问题更严重的,是他的心。

对外界全然没有反应,除了会听命令,几乎不会有别的情绪波动,就像一张不了解任何感情也不带任何感情的白纸,不关心任何人任何事,更不关心自己。

想到这里,珀东抬手轻轻抚过少年额际温软的碎发:“下次不能这样,有什么可以说给我听。”

说到这里,思量片刻:“看来是试药给你身体带来了一些变化……”随后似乎是想到什么,正色看向眼前的人,语声慎重:“叶,听好,每个字都要听仔细,这件事,绝对不能再让除了我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

“回答我。”

“恩。”

珀东悠然叹息一声,站起身来,长腿笔直而修长,温雅清俊,目光带过几分疼惜,温柔笑笑:“我会尽力治好你的身体,可是叶,有些东西只能靠你自己。”

“人的心,不是完全封闭才不会受伤害,而是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呀。”

七年前的埃尔维斯医疗所尤在发展,配置远没有如今先进,医护人员也相对稀缺,用作试药的孩子能存活下来的几率甚微,所以像叶修闻这种迟迟未死的孩子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珀东作为首席主治医生,申请了专职留用,到底是把他长留在医院里,未送返集中营。

除了试药这件事他无能为力之外,几乎给予了叶修闻所有力所能及的照顾。

根据他的身体调整恰当的饮食,引导他吃东西。

为了引导他说话,了解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与互动,叶修闻挂点滴的时候,会坐在一边给他读一些故事,解释和提问。

甚至包括现在。

珀东端坐在床前,医生的手总是十指纤长,相当漂亮,此刻提着一面镜子举在叶修闻面前,唇角轻勾,语声柔和:“来,试一试,像我这样……”

叶修闻难得首次没有听他的话,只是安静的偏转过头,精致姣好的侧脸对着珀东,神色淡漠看向冰冷雪白的墙壁。

珀东手指轻轻磨了磨,觉得有些惊讶又有一些好笑,刚想开口,身后的门被砰然推开,来人语声急切:”珀东,暗殿左执事中枪休克,刚刚送过来,马上要进行手术……”

已经休克说明情况相当严重了,珀东眉宇一凝,即刻起身,走过几步,悠然回头将手里的镜子往叶修闻手里一塞:“必须练习,我回来要看……”

这句话落脚步急切直接奔走出门。

已经休克说明情况相当严重了,珀东眉宇一凝,即刻起身,走过几步,悠然回头将手里的镜子往叶修闻手里一塞:“必须练习,我回来要看……”

这句话落脚步急切直接奔走出门,透过玻璃只看到一个远走的白色背影。

叶修闻静坐在病床,犹如一座精工细琢的白瓷雕像,注视过去,良久,眼睫淡漠无情的掀了掀。

玻璃门即刻被推开,护士手里拿着报表,是一如既往公式化的声音:“35,出来试药……”

诶尔维斯医疗所,不论白天还是黑夜,白炽灯都明亮如常,犹如一层冰霜刷过四面走廊。

试药的过程总是十分缓慢,手腕脚腕扣在四方床脚,身上衔接起来各种仪器,滴声空荡反复,不论病床上的人痛到什么模样,站在一边的医疗人员只是目光沉静仔细认真的记录各种数据,时而讨论分析。

眼前这个孩子算的上首屈一指的实验品,从来不吵不闹,甚至连挣扎都微乎其微,就像现在这样,试行的药物是最新为暗殿刑训研发的C14,这种药可以刺激心脏神经引发深度痛楚,上一个试验品服到第五颗还未来得及记录数据就咬舌自尽,然而面前刚刚服下第六颗C14的少年,即便身体轻颤,两鬓的黑发已被汗湿,脸色深白,到底只是轻偏过头,眼睫深闭,除了呼吸略重一些,未发出一句*。

实在是给人一个很好的工作环境,不会分心。

然而还是有些不如意,隔壁手术室门口不时传来争吵斥责的声音,说话的人似乎是很生气,语气克重。

“只是肺部中枪,为什么救不了?”

“你不是医疗所的首席医师吗?难道就这么一点能耐?别的时候心脏中枪都可以救活,为什么左执事会在手术过程中猝死?”

试药室里的护士脸上难免露出一些担忧的神情。

旁侧记录的医生眉头微拧,不自觉喃喃低语:“上一次发生这种事,治疗失误,暗殿的人丧命,主治医生直接被崩了呀……珀东医生这次……”

“嗯……”

语声未完,耳侧悠然响起一声压抑低哑的*。

居然会发出声音,到底是有多痛,医生瞬间被吸引全部注意力,俯身低头看向少年,凑得极近:“怎么样?现在什么感觉?”

近在咫尺的面容因为微生的薄汗好像升腾起来一层迷蒙水汽,美得摄人心魄如迷烟轻雾,然而等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缓缓掀开,空洞无焦,却如一道冷芒直贯,让人周身顿寒,整个画面好像砰然凝结,只有少年吐出的沙哑语音清晰非常:“想死……”

这两个字,好像是在说自己,却更像是一种威胁。

床侧的医生只觉得背后衍生出一层薄汗。

当然,谁也不会舍得让这样一个精美又乖巧的东西破碎逝去。

所以即刻扬手:“注射解药,快……”

药剂推送进入手腕,手脚的铁铐即刻解开,床上单薄清瘦的躯体被人横抱起来,放上轮椅,推送出去。

门外,争吵斥责没有半分止休。

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神情凶冷,看着面前双腕被扣的珀东,大力提过他的衣领,怒目直视:“我们暗殿只因为肺部中枪就死了的可是从来都没有!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有什么阴谋?”

珀东无奈:“先生,请您冷静一点,执事大人本身就有肺痨,而且这种贯穿伤不是第一次受,手术过程中才会肺部衰竭引发死亡……”

“说什么不可能的话?他身体可是一直好好的!你……”

“戴瑞,可以了。”

就在这一瞬,些微苍老而顿重的喉音低沉响起。

戴瑞即刻目光一敛,手指松开珀东的衣领俯身见礼:“教父大人。”

坐在角落阴暗里的人,周身古旧款的英伦西装,鬓发有些微微发白,即便年事已高,脊背犹然笔直,带着一种让人屏息的庄重与威压,语声缓缓:“一个首席医生,既然救不了人,也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了。”

左右医生护士皆退后一步。

珀东目光平静,抬头直视过去。

气氛顿凝,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从旁侧试药室缓缓推送出来的轮椅,齿轮滑过地面,声响极轻。

此刻,象征埃尔维斯最高权利,统领暗殿的教父,只是语带慈悲轻描淡写落下一句话:“你折损的是我手上最利的一把刀,这样深重的罪孽,允许你以命来偿。”

语声一落,戴瑞嗜血冷笑,猛然把枪直指珀东,手指深扣。

这一瞬间,轮椅上好似全然虚脱,靠背调息的少年,眼睫冷然一掀,眸色刻骨森寒,身形瞬动,如影如风,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只在空中划下一线模糊剪影。

戴瑞只感觉一阵历风啸过,多年反应本能侧身退后,枪械冷光上即刻定格一张脸,侧脸弧度冷硬精美,微湿的刘海轻动,露出一双琥珀色好似琉璃暗钻的眼睛,只此一眼,手腕被大力踢过,少年身形紧贴他的脊背落地,手速一如闪电接过枪支。

太快了!太快了!

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够做到的事!

戴瑞尤在惊愕间,瞬息感觉额角发凉,一个森冷枪口抵在上面。

少年冷静无波直视过角落里的人,脸色苍白,尤然带着些微轻喘,语声沙哑而漠然:“放了他,我可以成为你手上更利的刀剑。”

珀东神情顿慌:“叶!”

角落里的人定然一笑,缓缓站起身来,面容被穹顶的白炽灯寸寸刷过,五官深刻,周身气压森冷低沉:“看来是个很有力量的躯壳。”

随后慈祥一笑,眼角的皱纹一如刀刻:“可以。”

扼住珀东的手即刻松开,戴瑞嗜冷一笑,看向叶修闻,启声发令:“带走。”

教父身形伟岸,步伐缓慢走在最前,大批黑衣人跟随退走。

珀东站在原地,心口锥痛,凝然呆望。

只看见走在队伍最后的少年,蓝色病号服宽大,脊背单薄,在满眼黑色里醒目非常,甚至尤然光着脚,脚趾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步步走远。

番外 锥生(二)

番外(二)

半年后。

暗殿议事大厅从来都是百年如一日的冰冷如常。

即便壁炉火光高燃也无法将满地血色阴冷清洗半分。

叶修闻浑身黑色执事袍被血色溅成点点深暗,缓缓落地,袍角飞扬又起,落在血泊正中,神情寂冷,手中短刀刀尖滴血森光一闪收如腰际刀削。

站在上首的人,一身黑金教父袍,背影挺拔:“很好,没有用处的人都没有活着的必要。”

他回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看向底下的少年:“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尊首。”

“可惜战胜别人是远远不够的,你还需要做的最后一件事,也必须做,那就是,战胜你自己。”

这句话落,寂冷空荡的大厅陡然传出“吱呀”之声,大门被缓缓推开。

教父目光示意,叶修闻神色漠然,缓缓回头。

逆光中站在门口的身影,笔直修长,清俊的面容神情柔和甚至有些微透明,珀东先是看到叶修闻,唇角轻掀,扬起几分温雅笑意,随着背后光线完全普照进门,万物清晰,目光猛然一凝,望过满场鲜血尸体,以及站在正中,侧脸带过一线血色伤痕,仿如地狱修罗,瞳孔深暗,神情漠冷的叶修闻。

“成为尊首,是不被允许有任何羁绊的,一切感情都是罪孽,应该消亡。”

“去,杀了他。”

低沉的语声锥冷而起,与此同时,珀东背后的大门砰然合上。

叶修闻神色无波,眼睫轻轻掀了掀,语声低冷:“不可能。”

话落同时,四面八方密集的黑衣人层层涌出,团团包围,手臂整齐抬起,枪口直指正中。

一柄枪递到珀东面前。

教父居高临下看向下首,目光冷沉,怜悯慈悲如视蝼蚁:“你们两个人,今天只能活一个。”

教父居高临下看向下首,目光冷沉,怜悯慈悲如视蝼蚁:“你们两个人,今天只能活一个。”

只能活一个。

这句话落,四方寂静。

静站片刻, 叶修闻缓缓抬眼,看向珀东,神色漠然而锥冷,手指触上刀柄,将腰侧短刀寸寸拔出,森光冷寒截截映照对首珀东犹带惊愕缓变低凉的面容。

刀刃锋利在空中划出一线透亮轨迹,垂放身侧,一滴鲜血从刀尖滴落,噼啪”一声,落在满地血泊中,声音空寂,荡开层层涟漪。

叶修闻眸色冰寒绝厉,不带一丝感情,语声冷寂:“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

语声一落身形瞬动,起速如光如影,厉风啸过,袍角飞扬,直接向珀东逼近。

珀东眸间深烁,带过满脸不可置信,然而杀气已经拂面而来,几乎下意识拿过眼前的枪支,后退两步,胡乱一启。

“砰”声顿响,叶修闻肩侧即刻溅开点点血色,风速中划过侧脸跌落眼睫,然而神色无半分波澜,依旧眼眸烁冷,急速逼近。

珀东疾步后退靠过门板,神情平静,直视上首教父,刀尖已经逼近胸口,血腥气扑面而过,终究双手瞬然举枪对准叶修闻心脏,手指扣上扳机。

与此同时,教父神色一厉,对珀东身侧的戴瑞眼神示意。

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精心打磨的利刃无由断折。

戴瑞毫无半分迟缓,动作利落枪械对准珀东额心。

就在这一刻, 叶修闻眼风一扫,身形瞬变,动作利落,速度极致,刀柄反转,从手肘往后一推,推向珀东侧面的戴瑞胸口……

刀面森光一烁,只反射过一个急速扑过来的身影!

叶修闻身形一颤,动作瞬停,空气中响起血肉撕裂的声音,昂扬而起。

一切尤来不及。

珀东紧贴叶修闻后背,横在戴瑞身前,胸口的短刀没顶,鲜红温热的血液顺着刀柄流到叶修闻掌心。

他目光温煦看着眼前比自己低半个头,身形单薄,轻轻颤抖的背影,唇角勾过一个轻缓笑意:“叶,原谅我……已经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让你杀我……”

身形有些脱力,眼前变得模糊,他轻轻靠过面前单薄的脊背,视线好像蒙过一层大雾,只看见少年低垂深颤的眼睫,微启的唇口闭合,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珀东轻轻一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拍着少年的肩膀,语气安暖低柔:“别怕……一切都结束了……”

谁的喉心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咽泣,耳侧语声暗哑仿佛从喉心字字挤出:“别……别死……”

叶修闻扶过珀东肩臂,缓缓回转过身,眼底空洞,语声沙哑轻小,好像在说着一个极怕破碎的愿望,所以极致小心翼翼:“不要…死……”

珀东温柔笑笑:“叶……我只有……一个愿望……”

“把我们没有做完的……的事,做完吧……”

“笑一下……笑一个…给我看一看……”

叶修闻神色愣着片刻,琥珀色的眼睛衍生出一层轻薄水汽,唇形深抿,唇角反复掀了又落,弧度一点点扩大,终于勾起了一个犹然悲凉的笑容。

珀东神色安宁,扬起一个万分鼓励的笑容,语气轻弱:“很好……很不错……”

他眼睫无力的掀了掀,最后看一眼面前身影单薄的少年,眼睛轻合,安然倒下去



叶修闻眸底瞬息失焦,顺着这力道,双膝一落,跌跪在地。

“叶……答应我……像个人一样……真正的活下去……”

这一瞬,四下寂静,只有少年缓重的呼吸声。

一滴水泽溅落地板。

肩侧再无声息。

上首的人脚步缓缓,黑金教父袍拂过一路血色,步步走近,神色无情而又悲悯:“世上最无用的羁绊就是感情,伤心吗?痛苦吗?”

“记住你现在的感觉,没有感情,以后这些痛苦,也就永远不会再有。”

跪伏在地的少年,身形无动,面容被发迹刘海覆盖,看不清神情,语声低冷:“是吗。”

这句话落,猛然拔身而起!

速度昂扬已近极致,刀尖直指对方胸口,深捅而入,带过飞扬血色溅上侧脸,壁炉火光鼎盛,明灭印过少年的面容,唇角轻轻勾起,眸底低暗,仿似血泊中绽开的凄艳罂粟,绝美凌然,冷意森寒:“你害死的是我在这世上唯一重要的人,这样深重的罪孽,允许你以命来偿。”

第二十九章 新任务

二十二

天边几现鱼肚白,满片黑暗渐被东方的光晕染开。

大雪渐停,甚至隐现初阳。

黛西玖站在顶楼,凌晨的风一如霜刀刺骨,划过面门,长发飘飞,身上单薄的裙摆被风撕散。

漫长的黑夜已经过去。

然而她的黑夜早就开始,远不会结束。

身后传来脚步踩开积雪的声音:“你对他,真的就没有哪怕一点一滴的担心?”

戴西玖脊背挺直,身形无动:“担心他,抢救的结果难道就可以改变?”

少年神情悠然带过几分深愤暗忍,几步走近扶栏,扯过眼前少女的手腕:“他这样,是为你。”

动作之间,少女的身形带转过来,眼眸居然万般平静,毫无一分彷徨伤心。

语声终于陡然拔高: “同样是为你将近身死的人,为什么可以为傅止做到那种地步,对他却这样冷血无情?”

戴西玖低头缓笑,语声冷而静:“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说句话落,眼神有些微放空:“接连两次罔顾我的性命,难道除了伤心和担心,我就不该恨吗?”

珀西扼过手腕的指间紧了紧:“可是,你死了吗?”

戴西玖喉心一哽,悠然抬头。

珀西松开手,冷然直视:“用你自以为千疮百孔的心,去看一看他。”

“他的身体是怎么,你又知道吗?”

说到这里,略带讥讽凄凉的笑笑,转身远走。

戴西玖静默站在原地,脑子里清晰浮现出叶修闻苍白如雪的面容。

冷风呼啸,背后传出的语声低沉刻冷:“让他救了傅止,可是,谁又来救他?”

戴西玖按过扶栏的手指紧了紧,眼眸轻烁,身形渐渐僵硬,静站良久。

埃尔维斯深冬初晨第一缕阳光照过她的侧脸。

这一瞬神情陡然刷过几层无助深怕,面容冷硬渐消轮廓尤然稚嫩,仿似一个慌乱无依的孩子。

终究悠然起步,毫无一分停留,转身朝楼道跑过去。

顶楼一侧的暗影里,珀西双手环胸,看向少女飞跑下去的背影,目光凝了凝。

随之对着身边微微低头的人开口,少年身形纤细,然而周身冷意凌然,语声荡荡:“你们二小姐手下的生意,属密尔沃基一带最为繁盛。”

“确实是这样,左执事有什么吩咐?”

珀西嘴角勾过几分料峭的弧度:“叶主的意思,转告回去。”

“她手下掌权的丘吉尔先生现在既然已经病重,过段时间,你们主子可以顺理成章放手,要她开始做准备。”

黑暗里的身形有些微迟缓,思量片刻复又颔首:“密尔沃基一带势力交错繁杂,因为收益在整个家族所占比重甚优,所以近年来丘吉尔先生拥权居高,自主意识比较强烈。”

“即便我们小姐不干涉,能否过接给三小姐还是得看丘吉尔先生的意愿……”

珀西轻轻搓过手指,神情放松轻吹了一口气:“叫那个老女人照做就是了,其他的我们会安排。”

医疗所楼层并不高,跑到急救室只是瞬息的事情。

可是黛西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跑得这样慢,脑子里只有一个意外清晰的目的。

她想要看看他。

看看他。

即便活着尤然悲伤然而只要一想到他可能死去,这种惶恐仿佛一根四方而来绷紧四肢百骸的弦,随时都可以将她撕裂粉碎。

跑到走廊,远远便看见急救室红灯已经熄灭。

她几乎是急速扑过去,便只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空荡荡的床褥,雪白的枕侧血迹渲染,已经变成点点暗红。

里面有护士在清理仪器,再抬起头便看见唇口轻颤,目光犹然带过几分呆滞无助的少女。

她从门口走进来,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语声极轻:“他呢?”

护士有片刻愣着,随后便感觉自己的手被一个冰冷的掌心紧紧蹿过,少女语声暗哑:“告诉我,他在哪里?”

这一瞬间,医院长廊,急救床从黛西玖身后的门口寸寸推送而过。

床上的人扣着氧气罩,呼吸极轻,面容在冰冷的白炽灯下苍白如雪,仿似透明。

病床两侧的医生,神情冷硬,其中一个手里提着吊瓶,针管连接着垂在床侧肤色青白的手腕,悠然抬头,目带深意朝病房内看了一眼。

护士即刻想起被上级吩咐的话,可是面前的少女实在太过悲伤,周身仿佛笼罩过一层再散不开的深痛荒凉,还是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是特殊药剂使用过度引发的间歇性心力衰竭,抢救得很及时,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您可以放心。”

“只是最近会在无菌室接受特殊治疗,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恢复。”

直至此刻,戴西玖终于微松了口气,嘴角蔓延过几分苦涩笑意,随后靠着床侧跌坐下来。

双手捂住眼睛,语声轻低:“让我一个人呆会,好不好?”

护士顿了片刻,终究轻轻点头,带转过门退出去。

黛西玖靠倒在床,侧脸贴着枕褥,尤有余温,鼻尖是万分熟悉的味道。

她看过窗口冰冷的走廊,终究拽过被褥抵过额心,轻轻闭上眼睛,意识放松渐变模糊。

关于他的所有,她明明应该深恶痛绝,可是这一刻却觉得这样苦涩又这样安心。

深爱着一个无法再爱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悲哀。

可笑的是,她居然会如此强烈的害怕,害怕连这种悲哀也无法延续下去。

人的生命是漫长而又寂寞的存在,得到和失去,相遇和别离,永无止息,不论少了谁还是一样要过。

窗外冬日鼎盛,透过五色玻璃洒下来,戴西玖坐在尊首殿的沙发上,翻阅着往后看再无标注的埃尔维斯家族简史。

厨房里,侍从来回忙碌,弗里恩坐在餐桌前,拿刀叉敲着碗沿,耷拉着耳朵,碎碎念念:“姐姐,他们做的东西都好难吃呀,那个人什么时候回来?”

戴西玖翻过一页,手中钢笔轻动,语声淡淡:“能再给你做吃的时候。”

弗里恩眉头皱出好几个褶子,嘟嘟囔囔:“已经五天了,我的嘴巴都哭脸了,肚子都要扁掉了……”

门口传来轻扣声,侍从拉门,随即就见一个全身着黑西装的人,搬过一大叠过头的资料,放在几上,朝黛西玖微微颔首:“三小姐,这是暗殿最新需要批报的东西,请您过目一下。”

戴西玖万分懊恼的揉揉太阳穴:“送到书房去吧。”

人影很快上去又下来,神情颇有微词,严肃正经:“三小姐,上次送过来的您都还没有批报,任务没有明确批示,暗殿各部已经稍有异常了,再这样下去,暗殿倒闭了怎么办?”

叶修闻怎么会有这样执着而又无脑的手下。

这句话她已经是第三次听到了!!

戴西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后悔为什么要收权暗殿,原来有这么多公务要批,叶修闻杆子一撩,可怜她看得一头雾水,人名复杂,势力盘踞,已经忙得满头大汗了,边翻简史边批还是有很多不懂,马不停蹄,速度还是很堪忧。

想到这里,戴西玖十分无奈的扬了扬暂时放在沙发上的公文:“右执事先生,我已经连续四天吃饭用喝的了,现在还在看上上次的批报,弗尔洛特是什么?为什么死了,只申请墓园那么点面积的土地?叠起来睡吗?主人要报仇酬金未免太低了点吧?”

右执事正色其词:“是瑞斯大人的猫,小姐。”

黛西玖手里的钢笔折了折:“什么?为了一只猫你们要杀人?”

“是消灭另一只猫,小姐。”

黛西玖几乎要从沙发上跌下来,难怪简时名册没有这个东西,随后听到对方严肃的声音:“隶属埃尔维斯的旗下的任何任务,只要启用人员不多,都是我们的职责。”

戴西玖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忍了忍忍出一个自觉得体的笑意:“右执事,我看大家每天也很累了,事无巨细,容易早衰,我给你们放两天假吧,怎么样?”

右执事立正站好,语声悠然变大,坚定非常:“绝对不行!小姐!这样整个家族集团都会倒闭!”

黛西玖眉心微跳:“有完没完?要倒闭的是我啊是我是我!”

右执事颔首:“已经说完了,小姐,我退下了。”

紧接着是门板带关的声音。

戴西玖双手抱头,神思俱裂,想起书房堆积如山的东西,哀嚎一声,咬牙切齿拿过批文朝空中砸了出去。

“混蛋叶修闻!带出来的鬼地方!”

“叩 叩 叩 ……叩 叩 叩……”

黛西玖动作一顿,悠然抬头。

大门普一拉开,右执事身形笔挺修长脊背挺直站在门口,看到地上的批文,脸色黑了黑,语气刻板:“小姐,你的工作态度很不好,让我很生气。而且还对叶主不敬,大家知道了,都会很生气的。”

戴西玖嘴角抽了抽:“你进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原来你还关心除了倒闭之外的其他事情……”

右执事似乎是刚刚想起要干的事,点点头又摇摇头:“刚刚接到命令,小姐的脑力无法执行这些事,公文有人处理,我是来搬的。”

戴西玖瞬间双眼发亮,几乎高兴得要跳起来:“对嘛对嘛,帅气的执事大人,这样才人道嘛,才能展现组织关怀下属爱嘛……”

随后悠然想起什么,脸色一黑,转身看着右执事上楼搬批文的背影:“等等,说我的脑力无法执行?……!!!”

资料叠叠搬出, 门被噼啪一声带关。

戴西玖长嘘一口气,感觉脊骨生疼,刚刚顺着沙发靠背倒下来,边揉着肩膀,边洋洋低叹:“总算解脱了……”

“叩 叩 叩 ……叩 叩 叩……”

阴魂不散。

戴西玖额心深跳,大门普一拉开,脚步走近,戴西玖忍无可忍,悠然抬头直接将手里的抱枕甩过去:“不进进出出你会死是不是?”

随后听到四下倒吸抽气的声音。

松软的羊毛靠枕顺着面前人的脸目寸寸跌落,渐渐浮现微微发白的发,以及犹带皱纹目光深邃的面容。

是族父身旁左右侍奉的亲信,瑞斯老先生。

还是那只尊贵的猫的主人。

想到另一只猫的下场,戴西玖心口哆嗦,双膝一软,干声笑笑:“手……手滑……”

瑞斯在原地静站片刻,这位年近八十的老人脊背犹然挺直,身形也挺拔姣好,良久,抬起手将被抱枕打乱的白发整了整,定看戴西玖,忽而目光一松,慈祥优雅的笑了笑:“黛西小姐的性格,好像很活泼呀。”

戴西玖后脑发麻,缓缓站起身来:“平时……不这样……”

说到这里,干声笑笑:“瑞斯爷爷,您坐……您坐……”

瑞斯爽朗的笑笑,声音醇厚:“小姐不用这样客气,折煞老奴了,您坐吧。”边说着边从背后拿出一封黑色烫金的讯帖,递到戴西玖面前:“是家主的指示,密尔沃基的生意最近有变,你早日动身,过去控制一下局面。”

戴西玖瞬息有些惊愕,这样的差事可是从来都跟她没有过关系的,不自觉抬手指了指自己:“是爷爷定好了让我过去,控制局面?”

瑞斯看着眼前反应不及的孩子,想起入殿请示的吉莉安,悠然笑笑,眼角的皱纹弯成两条线,面容慈祥:“当然,这是明面的意思,至于别的发展,还是要看小姐您自己。”

戴西玖好像理解过来一些东西,抬手接过,就见瑞斯微微颔首:“老奴最近还有大事未了,就不叨扰小姐了。”

给自己的爱猫报仇,就是这老头子的大事吧。

戴西玖忍过嘴角抽出来的低笑,护送老爷子出门,转身片刻,靠过门板,打开讯帖,手指悠然一抖,讯帖噼啪一掉,目光深凝。

脑子里闪过那六个难度无可预估的大字“夺权密尔沃基。”

诶尔维斯,神像殿,壁炉鼎盛,墙上耶稣神像庄重肃穆,长袍及地,双臂大张,拥抱世人,目光慈悲而无情。

床上的人穿着深白色棉质睡袍,连同脸色也是白得半分不让,被人轻扶过肩膀,身形微微起伏,手指撑过床褥趴在床侧轻声喘息,唇色淡白带过几分湿润水泽,刘海微湿贴在额际,面容精致尤带几分迷蒙美感。

坐在房间一角欧式沙发上的人,皱纹盘擦的手指轻轻敲过实木扶靠,略带苍老的声线低缓:“吐了,接着喂……”

床侧的侍从神情带过几分不忍:“教父大人,已经吐了这么多次了,您……让他休息一下吧……”

教父目光遂冷,悠然对着侍从扫过一眼:“那就喂到不吐了再停。”

说完,撑过扶手,缓步走近,俯视过几近虚脱的叶修闻:“这么娇贵的身体,我很不喜欢,得吃点东西尽快恢复啊……”

侍从看着眼前实在过分虚弱的人,实在有些无从下手,即便知道因为胃出血没有进食,面前的人身体恢复几乎没有起色,教父大人这样也无可厚非,可是从昨天就开始强制进食,一日三餐吐了又吐,手段实在太过残忍冷酷了些。

这样想着,到底还是无法违抗命令,重新扶过叶修闻冷汗侵透的脊背,让他靠过床背,拿过旁侧粥碗,动作放得很缓慢,勺过一勺递近眼前颜色淡白的薄唇。

这一瞬间,叶修闻轻偏过头,浓密的眼睫缓淡的掀起,暗影扫过,这一句,轻弱语声间尤然参杂几分无可置疑:“就到这里……还有公文要批示……晚上可以再继续……”

教父面色沉冷片刻,随即笑意悠起,万分慈祥的模样:“一段时间没有*,叶尊首好像忘了什么规矩,请示我,就该有请示的态度。”

叶修闻从善如流,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犹然有些费力撑过床侧,直起身体,眉目轻垂,优雅颔首:“请您恩许。”

床侧的人五官深刻,眉目间皱纹蜿下几线幽深的刻槽,略带讽刺的笑起来,优雅非常,只觉沉沉威压毫无刻薄之态,手指扼过叶修闻下颚,精致苍白的面容被寸寸提起,语声冷沉:“记住了,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

指尖力度渐紧:“这世上,不该有自己生锈的刀,打磨你费了我那么多力气,为了一个女人得不偿失实在不太划算……”

这一句,语声刻冷:“你说,是吗?”

叶修闻呼吸已经有几分费力,眼睫缓缓掀起,这一瞬眸底迷蒙毫无半分紧张平静至极,从容温雅轻轻一笑:“把一个毫无心机最好掌控的女人扶上家主之位……只会对我们以后有益……”

教父目光冷沉叵测,看了叶修闻片刻,终觉毫无所察,手指才缓缓松开,重新笼进袖口,转走几步:“家主近年身体抱恙,易主不会太久了……”

壁炉火光鼎盛,将教父的背影印成明明晃晃一片高大伟岸:“第二轮弑主令已经下达,就看那两个孩子是谁失手密尔沃基。”

第三十章 初遇

二十三

这是她第二次出行执行任务。

行装已经打点妥当,黛西玖站在巨大的落地穿衣镜前, 一身中性的夹克短袄,线条修长的腿蹬着小马丁靴,踩在地板上叮叮做响,目带凝视的看了看自己满头长发,偏头顺着巨大的挂衣柜找到配饰台。

侍从带自己走到这个穿衣间的时间心情几乎是愉悦欲疯的,满柜子春夏秋冬各式各样衣料精细款式极好的衣服,还有相当合脚的小靴子高跟鞋,其他配饰一应俱全,单单小礼帽就有上百顶。

简直是完全满足穷酸了二十年的自己异想天开的公主梦。

戴西玖手指在一线帽檐划过,提过一顶烟灰色青年帽,随手将头发打了个节,塞在帽子里,看着镜子里相当干练帅气的形象打了个响指,满意的扣扣帽檐,回转过身,随即双手环胸,悠然叹过一口气。

二十多寸又塞了许多的东西的小提箱实在已经有些拥挤,弗里恩把自己蜷在箱子里,紧闭着眼睛大有不问世事蒙混过关的意味:“姐姐,你也把我带走吧。”

戴西玖蹲下身来,手指力道不大,捏过弗里恩的耳朵往上提,看着对方扁起来的嘴以及闪忽闪忽晶亮的眼睛:“我是去办正事,又不是是旅行……”

弗里恩龇牙咧嘴,双手胡乱的去捂耳朵,语声酥软:“我保证只吃饭,不添乱……”

戴西玖刚想说话,随即感觉一个黑色人影风一般啸过来,两根手指提起弗里恩的衣领,居然表情冷淡直接将他提起来:“去练枪,下午学哲史……”

弗里恩双腿徒然的蹬了蹬,耳朵耸搭下来,可怜兮兮的看着黛西玖:“姐姐,你看,你不带我走,我会被虐待至死的……”

珀西轻嗤了一声,直接提着弗里恩带转手指面向自己:“小家伙,你知道多少人想要我教吗?要不是有人吩咐,你以为我管你?”

戴西玖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猛然闪过一张面容,随即摇摇头,捏了捏弗里恩粉嘟嘟的脸,语带调笑:“好好学习,天天练枪,才能报仇,加油吧!”

话落同时,牵过行李箱往外走。

珀西抬头冷冷看了一眼:“弄成这么不男不女的样子,到底为什么这么开心?”

刚刚还步伐愉悦的背影,几不可见的僵了僵。

直至少女身形拐过门口,珀西才指尖一松,半分不管摔在地上龇牙咧嘴的弗里恩,双手环胸,目带凝思,语声喃喃:“不是已经传令过去,过一阵等我们指令再行动吗?叶主身体还这么差,家主令又来得这么早,吉莉安明显把时间提前了,连命都在我们手里,现在到底……要干什么?”

戴西玖站在医疗室门口,手指紧了紧,终究敲门。

“进来。”

房间暖气很足,傅止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靠坐在床,床桌上放着一盆含苞欲开的水仙花,此刻骨节分明仿若翠玉的手指正折过根底发黄的叶片,面容因为苍白更胜冰雪冷冽,只是无端被面前的花叶衬出几分随和柔软。

戴西玖走过几步,随手拿过傅止掌心黄叶,笑容清丽:“还有闲情折花,看来恢复得很不错。”

傅止折叶的手指悠然顿了顿,转头看过戴西玖,似是想起什么,眼若清潭难得夹杂几分讳莫如深的情绪:“不是折花,有些失去和痛楚,是为了更好的生长。”

这些天,时常探望,他们已经熟络很多。

当然,这是戴西玖厚脸皮的自我感觉。

她转身撑过床褥落坐,手指百无聊赖的拨过柔软的花瓣,语气轻松:“我要走了。”

“嗯。”

答得很平静,也没有任何后续问题。

戴西玖悠然轻叹了口气,仰头闭上眼睛,嗅过空中清淡的花香,少女面容清丽,神情安和而平静:“再回来的时候,也许它已经开了,你也已经好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看得到。”

耳侧响过金属触碰桌面的声音。

戴西玖懒淡睁开眼睛,目光悠然一凝。

棕色木质床桌上,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白色手机。

傅止正在看着她,他的目光十分沉静,然而万分诡异的是耳垂微生的两点薄红,颜色浅淡,因为面若冰雪冷玉,所以更加醒目,神情却很平和随意:“带在身上,我会和你联系。”

戴西玖有些愣着,神情带过几分呆愣娇憨。

这一瞬间,傅止的脑海里,悠然闪过少女注视着自己,撕心裂肺的呼喊以及不断垂泪的面容。

他微微倾身,因为动作可能有些触动枪伤,此刻单手按向胸口,另一只手将手机递放到戴西玖掌心:“会让你活着回来,看到花开。”

密尔沃基,印地安语,美丽的城市。

戴西玖是提前一天的出发的,对方接待任务是第二天,她终于有时间享受一下诶尔维斯以外的空气。

密尔沃基的天气以至零下,街道车流穿息,出租车车行不快,车内放着慢摇滚的英文小调,戴西玖将车窗摇下来,半探出身体,任由冷风吹在脸上,手指放在窗外,接过一路从云层透出的暖阳。

路上松柏凝冰覆霜,行人穿着巨大的羽绒服毛线帽巨大有的还围着一个大大的口罩,一脸看疯子的神情看着陶醉万分吹着口哨的戴西玖。

司机不停按喇叭,滋滋刺响,语声哆嗦无奈反复劝着:“年青人,叔叔年纪大了,冻不得,把窗户摇上来……”

戴西玖一边放荡不羁打着摇滚乐的节奏,一边将围巾扯下来丢到前面司机身上:“拿去拿去,不用谢……”

冷风吹过,车辆穿行,戴西玖两眼发亮看过湖岸已近结冰的密歇根湖,阳光洒在湖面一如碎金,深冬尤有麻雀在冰面轻点飞过,有人站在湖岸抛鸟食,成堆的鸟从天边飞过来,浩浩荡荡,如风如雪。

远处是连绵一望无际的高楼大厦。

车辆沿着密歇根湖西岸开过,冬阳温暖,戴西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这个城市,实在是,太平和美丽了。

打开眼睛片刻,戴西玖嘴角的微笑悠然一顿,目光顿凝。

横亘在密歇根湖白色高架桥,桥架宏伟而巨大,交错复杂的白色钢架好像一件精工细做的巨大艺术工雕,然而遥遥看过去,白色桥栏上高高站着一个人,身形修长笔直,逆光而立,身侧是临空而坠的夕阳,光晕四散,冷风呼啸,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衣,烟灰色休闲长裤,衬衣一角被风微微掀过。

车辆向前开过,角度急转,戴西玖整个身体几乎都探了出去,目光隐约带过几分焦急,然而在看到对方面容的时候,整个人瞬间愣着。

微生的光晕下,少年微微仰头,额间的发经风带起,眼睛轻闭,侧脸精致如夺天工,微仰的脖颈线优美非常,站在如此高度临空而立的地方,底下就是波光荡荡尤带碎冰的湖面,可是他的嘴角居然扬过几分浅淡的笑意,整个人如冬日初阳,暖意平和,安宁清远。

如此危机的情况,居然被他笑出几分平静如常,连戴西玖整颗深跳的心都安定几分。

随后视线急坠,看过波光浩荡的湖面,黛西玖急切拍打前侧司机的肩膀:“停车!停车!”

越过公路栏杆,穿过奔流不息的车辆,急速跑过去的始终抬头注视过去的黛西玖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世界上居然除了混蛋人渣叶修闻还有这么好看的人。

这么好看的人,居然要去死!

桥面上有些细碎的融雪薄冰,戴西玖边跑边打滑,踩着马丁靴跑得风生水起,边挥手,语声带着几分轻喘:“别跳呀,别跳……”

桥栏上的身影越来越近,终于以至眼前,戴西玖微松一口气,然而下一瞬间,瞳孔深缩,只看见面前修长单薄独立风中的身影直接倾身,悠然倒下去……

戴西玖几乎下意识伸手,只扯过衬衣一角,脚下一滑,整个人带力而起,顺着桥栏猝然翻倒过去,往下跌落,风声呼啸,将黛西玖帽檐一掀,长发瞬间散开,烈烈飞扬,接过夕阳,如绸如瀑。

桥面上有些细碎的融雪薄冰,戴西玖边跑边打滑,踩着马丁靴跑得风生水起,边挥手,语声带着几分轻喘:“别跳呀,别跳……”

桥栏上的身影越来越近,终于以至眼前,戴西玖微松一口气,然而下一瞬间,瞳孔深缩,只看见面前修长单薄独立风中的身影直接倾身,悠然倒下去……

戴西玖几乎下意识伸手,只扯过衬衣一角,脚下一滑,整个人带力而起,顺着桥栏猝然翻倒过去,往下跌落,风声呼啸,将黛西玖帽檐一掀,长发瞬间散开,烈烈飞扬,接过夕阳,如绸如瀑。

急速下坠的瞬间,一整颗心几乎都跳出胸腔来,戴西玖瞪大眼睛,目光近在咫尺刷过他的面容,甚至胸前的衬衣上的木质纽扣颗颗从视线经过,这才发现只有自己在往下掉!

一只手环过她的腰侧,夕阳陨落,四面都是夹杂冰雪味道的风,发丝掀飞间扣撞过一个胸膛,抬头对上一双清润乌黑的眼睛,面容白皙净透,眼底过滤几分诧异之后含过若有若无的笑意,沉静而淡漠:“好了,不用怕 。”

戴西玖呼吸深屏,往下看过距离极远波光粼粼的湖面,才发现两个人是悬在半空,随后远远听见马达击水的声音,一艘中型游艇开过来,船上的人正将抗在肩头的摄影机放下来,鸭舌帽一转,朝上面遥遥喊话:“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清场了吗?”

桥栏上也陆续传过来急切的脚步声,几个人头探下来,一个人手里翻着一叠白纸:“啧,剧本好像没有这女的……”

“报告导演,她跑得太快了,根本拦不住啊!”这个声音明显气喘吁吁带着几分深重的无奈。

戴西玖心里咯噔一声,这才看见悬在面前的人肩侧几近透明的威亚线,侧脸瞬息火烧般嫣红一片,有些讶然尴尬的笑笑:“免费给你们加戏……加戏…嘛……”声音越来越小……

这句话落便感觉到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

他的面容本就太过好看,只轻轻笑一笑,就好像接过四面透云而出的所有日光,语声温软而低沉:“担心该担心的事,目前来说是安全的。”

这句话落,他才抬头看向桥上的人:“抱歉,有点意外,可能要再跳一次。”

风声过耳,拂过他额间深黑温软的刘海,露出秀挺好看的眉形,目光温和而沉静注视着她:“冲动不是好习惯,下次救别人的时候也要考虑一下自己。”他说。

这一瞬间,时光凝结,戴西玖脑海里浮过一张同样精致含笑的脸,汝城暖阳,飘飞而落的樱花,还有一个温柔低沉带着些微沙哑的声音。

“玖玖,这么晚这么冷,怎么不去睡。”

“玖玖,路滑,不要跳,慢慢走。”

戴西玖仰起头来,手指无意识抬起,几乎将要触碰到他的侧脸,有些愣着看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话音落时,头顶忽然传来金属“咔嚓”的响声,还有人惊诧愕然的呼喊:“天呐!钢索螺口松了!”

腰侧被带紧,紧接着急速下坠,耳侧是烈烈而过的风。

“不是说是安全的吗?”

耳边传来低笑:“所以我加了目前。”

密歇根深绿平静的湖面,悠然响起“噗通”一声,夕阳下溅起的巨大水浪如洒开的漫天碎金。

第三十一章 不能等的事

冰寒锥冷的水漫过四肢百骸,耳侧嗡鸣,只有波涛的回响,戴西玖睁开眼睛,水底一切都在动荡摇晃,包括眼前那张精致万分的面容,只是腰侧那只手始终都没有松开。

水纹动荡,四溅陨落,两个人浮出水面,远处是游艇开过来的马达声。

深冬,湖面犹带碎冰,黛西玖周身发抖,抬头间却看见他依然带着淡淡笑意的面容,脸色有些苍白,黑发湿润紧贴额际,秀挺的鼻尖是漫下来的水流:“会不会游泳?”

这世上有一种温柔,哪怕你置身冰天雪地,也不会感觉丝毫冷意。

戴西玖微微偏头看过湖面线陨落的夕阳,即便如此狼狈此刻却觉得百般轻松,眼眸清亮,万分自然的调笑:“可以不会吗?”

他轻轻咳了咳,神情淡漠而平静,语声轻软:“好像不行……”

下一瞬间,托在腰间的手力道松了几分,戴西玖尤在愣着,面前的人手指修长而透明,按过胸口,有些无奈的笑笑,忽然眼睫轻闭,安静万分的沉下去……

这实在是一个太过平静的人,平静到任何危机的状态都让人紧张不起。

直到这一刻,戴西玖才感觉到两个人状况有多紧急,湖水深而冷,一旦沉下去,这场浪漫的邂逅很可能变成万分荒诞的悲剧。

几乎下意识扣过他的手腕,带过靠向肩侧,费力划过水面,语声吃紧:“好吧,恭喜你,我会。”

片刻之后两个人被拉上船,戴西玖伏在甲板上瑟瑟发抖,万分焦急的看过去,只看见剧组忙忙碌碌脚步来回,他正靠在船栏,手指无力几乎透明垂在甲板上,薄唇轻抿,呼吸有些费力,边上有人扶着他的身体,神情带过几分懊恼紧张,双手大力按压过他的胸口。

“妈的,都什么破事,如果事务所的人死在这里,得赔多少钱!”

戴西玖伏在一边,心口缴紧:“他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船舱里急切跑出来的人,手里拿着药瓶,扶过他的肩背,把药粒喂进去,怒气凌然瞪向戴西玖:“心脏病发作,被你整出来的好事。”

耳边是剧组的人悉悉索索抱怨的声音:“实在倒霉,本来就经费紧张,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戴西玖瞬息反应过来,怒气凌然:“他心脏不好,你们居然让他拍这么危险高恐的镜头?”

喂药的人神情鄙夷:“事务所那么多人,你以为有人接,我们会找他?这是恩德,可不是谋杀。”

随后下手毫无留情拍了拍少年的侧脸:“喂,怎么样,能清醒吗?能就继续……”

什么破逻辑,戴西玖几乎有些无语,双臂张开,拦在他身前,眼眸深瞪:“你们是瞎的吗?这样的状况,怎么可能继续?”

被反复阻挠捣乱,眼前的白人终于起了脾气,动作起势推向戴西玖:“臭娘们,不是你,能有这些状况吗?三番四次妨碍进度,事务所的人,我们要怎么样是我们的事,关你什么屁事!”

戴西玖只感觉整个人都要被呼啸而出的怒气撑裂,眼底已起寒意,刚想有所动作,背后悠然伸出一只手来,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扣过离她肩侧只差半毫的手腕,身后传出的语声极轻甚至犹然温和:“费伦先生,我现在暂时还没有病发昏厥的兴致,不过下一秒,可能不太确定。”

费伦动作悠然一顿,自然知道他这句话里暗藏深意。

如果艺人在他负责接手出去的戏份里受到严重伤害,事务所势必会因为损失追究他的责任。

戴西玖还不太能懂刚刚气势凌然的白人为何瞬间阉了半分,回转过头,便看见少年单手撑过甲板,眼眸黑静而幽深,发梢尤带落水,滴滴落在甲板上,这样冷的风中除了面色更加苍白一些,几乎毫无异常,唇角甚至勾过几分不咸不淡的笑意:“拿一件羽绒服给她,我会继续拍摄,不愉快的事情就到这里。”

费伦眼眸荡了荡,不甘心冷哼一声,手腕垂下来,朝旁侧吩咐:“吹干,继续。”

随后又目光狠厉瞪过一眼:“下次别再想出来,你就永远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吧!”

少年被人扶起,即刻起身,耳边传来尤不规律的呼吸声,戴西玖忍了忍还是扯过他冰凉的手腕:“明天再拍吧……”

随后看向费伦:“他这样,难保不会出事……”

费伦也闪过几分犹豫:“你到底能不能行?”

这一瞬,戴西玖见他微微仰头朝某个方向看了看,温和一笑,万般抚慰人心:“我能等,可是有些事情等不得……”

再从船舱出来的时候,戴西玖已经拥过一件巨大的羽绒服,受到极好好待遇,手里甚至握着一杯热水。

他还是最开始见到的样子,单薄干净的白色衬衣,木质纽克颗颗分明,周身温雅而平静,嘴唇已经冻得有些微发紫,闭着眼睛坐在小凳上,化妆师正在给他形状姣好的薄唇上色。

戴西玖将手里尤带温热的玻璃杯递到他手里,他也没有推拒,只是万分有礼的点头说了一句:“谢谢。”

是一个这样温和平静,又这样淡漠安宁的人。

一切准备妥当,等他重新站上高架桥,夕阳已经落下一大半,透红璀璨的光亮坠在湖面线,天穹居然开始浩浩荡荡飘起落雪。

戴西玖站在甲板上仰头,一切好像重放,他的身形单薄而修长,立在飘雪间,即便尤然笑意安宁,可是这一刻她万分矛盾的感觉到四个字。

温暖, 孤独。

浩荡落雪间,他就这样翻身而下,面容无一分波澜,坠在半空,随后手指攀过身后桥底钢架,侧转过身。

直到这一刻,戴西玖才知道,他为什么往上看,为什么说,有些事情等不得。

桥底不宽的支架上,趴卧着一只奶白色的猫,小巧的耳朵搭耸下来,冻得深深发抖的背上飘过一层落雪,眼睛半咪未咪,似乎已经被冻得有些失去意识。

这只猫实在太小,颜色又和钢架这样相近,实在很难发现,随后戴西玖就见他眼底带过几分宠溺疼惜的笑意,专注而仔细,手指轻轻绕过小猫的肚皮将它带到掌心,凑近胸口,另一只手挠了挠它的脖颈,猫咪尾巴卷了卷,无意识的朝他身上倚近几分蹭了蹭,他尤然苍白的面容笑意也就更柔和了一些。

这一瞬间,看过夕阳落雪间形色柔软的人,心口某一根弦如风吹浪动被微微拨起。

鼻息间甚至有些微酸涩。

上帝啊,她再遇到的这种温柔,如果是真的。

能不能是真的。

如果这是一种救赎。

遗忘一个人,最不疼痛的方式,是爱上别的人。

再走上桥的时候,剧组车辆停在路旁,收拾完毕,似乎是打算走了,他已经套了一件灰色的浅口毛衣,身形修长,奶白*咪身上的落雪已经清理干净,伏在他的肩侧,时而打打哈欠睡得安静平和。

白色的雪沫从钢架间隙浩浩荡荡飘下来。

戴西玖看过眼前的如画背影,走近几步:“你在等我?”

他手指放进裤兜,回转过身,朝戴西玖微微一笑,语声温和浅淡:“我的名字。”

“顾琛之。”

戴西玖低声念过:“顾……琛…之”,她坦然大方的直视过去,眼眸清亮,语声悠扬而轻快:“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好看?”

顾琛之眼睫轻轻一敛,唇角勾过几分笑意,缓步朝她走近,微微一顿,语声揶揄:“像你这样,有明显预谋的,是第一个。”

这句话落,他的身形已经从黛西玖肩侧划过,没入落雪。

猫咪舔了舔爪子,无意识往他脖颈蜷了蜷。

戴西玖转身:“还能再见吗?”

仿佛笃定她不会追过来,也没有然后。

他未有回头,只是修长精致的手指抬起在雪中轻轻挥了挥。

大雪飘荡,车辆呼啸而走。

戴西玖站在原地,冷风一过,猝然打了个喷嚏。

双手收紧肩侧的羽绒服,吸吸鼻子:“好冷啊……

第三十二 章 真假三小姐

密尔沃基,蒙瑞卡罗大酒店。

酒店衣着统一的服务人员脚步嚷嚷,大厅每一颗水晶灯都被擦得鲜亮发光,暖气十足,门口依次排开空运过来的郁金香,鲜艳清贵。

今天有本家的人空降巡查,所以额外盛大。

侍从在门口排排站开,每一个人的领结都系得完美妥帖,丝毫不乱,鲜红崭新的地毯直接从公路台檐铺到厅内,尽头缓缓停过一辆加长林肯。

车门被戴白色手套的侍从缓缓拉开,微微鞠身:“小姐。”

一双高根鞋跟尖落地,白色纱裙华贵非常,肩侧批过一件毛呢大衣,质地柔顺,走上红地毯的人步伐款款,面容清丽尤带几分稚气,笑意优雅甜美。

一路侍从均均颔首敬礼:“小姐。”

“小姐。”

这个人……

不是戴西玖。

此刻的戴西玖裹着巨大的羽绒服,刚刚吃完自助早餐,吸着鼻子,手里举着一块三明治,边啃边朝楼上走,打算梳妆打扮一下,再会见传说中的年过半百病体支离的丘吉尔老先生。

刚刚走过几步,因为感冒视线还有一些模糊,就看见两个侍从朝她走过来,手臂起拦:“这位小姐,一楼大厅已经清场,请迅速回客房。”

为了迎接她,倒还真是盛大。

戴西玖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四周,果真金碧辉煌金光闪闪,瞬间也觉得自己光辉灿烂了几分,随后耳侧传过来高跟鞋落地的声音,黛西玖悠然抬头,便看见一个万分华贵的少女从门口款款走进来,气质非常,容颜精致,一双湛蓝的眼睛简直是高贵与纯真的完美结合,周身优雅,步伐缓定,堪称得上完美修养的典范。

戴西玖叼着三明治的嘴瞬间僵滞,不由感叹世上居然还有除了自己之外气质如此出众的女人。

随后看到一个手驻英式拐杖的老人被人搀扶从阶梯上缓步而下,笑意亲顺:“黛西小姐,本家这次派您来视察,辛苦了……”

黛西?黛西?黛西!

少女微微点头,笑容甜美清丽:“您太客气,是我叨扰了。”

戴西玖手里的三明治终于“啪嗒”一声跌在地上,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滚过几圈带起一线乳白色沙拉酱的痕迹,成功引来高贵典范和老人首领的双双偏头。

侍从神情带过几分紧张,深深鞠躬:“抱歉,是我的失误,会赶快请这位小姐出去。”

高贵典范毫不计较大方笑笑:“没有关系,酒店本来就是做生意,有顾客无可厚非。”

戴西玖眉头抽过两抽,微微挑过,手指抬起直指少女额心:“你,埃尔维斯.黛西?”

高贵典范即使是惊讶的神情也无可挑剔纯真万分:“你怎么知道我本名?”

戴西玖心中怒气鼎盛,却是叵测一笑:“是呀,可能我计划谋杀你?”

她双手环胸绕着少女走过几圈,语声荡荡:“又或者,我仰慕你?”

这句话落,前走几步,手指夹过一张身份证件,缓缓举起,笑容是近乎变态的甜美:“因为好巧。”

“我也叫,埃尔维斯.黛西。”

旁侧侍从的目光在证件上落过几回,语声惊诧:“老爷,这……”

丘吉尔似乎也有些惊吓过度,驻着拐杖的手摇摇晃晃,颤颤伸出手来:“快……”

侍从将一个单片金色支架的老花镜递过去,老人扣在左眼,右眼深咪,仔细看了看戴西玖,随后几乎贴脸看了看那张证件,双腿悠然一抖,旁侧侍从连忙扶住,转眼看着面前犹然惊诧的高贵典范:“天呐,你……你……太让我失望了……怎么会是假的呢……”

戴西玖满头黑线。

喂,我是真的有这么受打击吗?

高贵面容无懈可击,无辜无奈,转而打开手包,拿出一张身份证件放在丘吉尔眼前,看向戴西玖神情已经带了几分戒备:“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地?”

那张证件上的名字照片,全部非常清晰:“诶尔维斯.黛西。”

她扶住丘吉尔的手臂,十分担忧,语带嗔责:“你吓到我也就算了,吓着老爷爷了可怎么办!”

戴西玖嗤笑一声,语带深意:“原来诶尔维斯本家还能存在这么纯真善良的小姐,还真是不容易。”

“过得辛苦就不能有善心吗?”

“细皮嫩肉像你这样,也叫过得辛苦?”

“像你这样邋遢无度,不修边幅难道就有本家的风范吗?”

“你睡起来不是这样?你睡起来自带眼线腮红珠光粉?”

“你……”

……

两个女人吵得越加凶悍,丘吉尔晕头转向几近昏厥,拐杖重重驻地:“别吵了,别吵了!”

两个人同时发话:“闭嘴!”

同时抬手直指对方:“还不把她拿下!”

丘吉尔目光在两个身份证上来回巡转几次,神情复杂而纠结,转而看了看满场侍从,咳嗽两声:“你们……觉得谁比较像真的?”

服务员面面相视,步伐开始小小移动,人流涌动居然大批都往高贵身后挪过去。

尤有一个往黛西玖身后走了几步,随之看向大批人流,头一耷拉迅速移动过去。

从门口刮进来的冷风实在太凄清。

戴西玖缩缩鼻子,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上帝啊,她们的差距一定只是因为一套裙子。

丘吉尔干声笑笑,白发摇晃,两边都可能是真的,不好得罪:“这位小姐……您看……”

戴西玖脊背挺直,目光毫无半分折软,威压顿起:“小黛西小姐,有本事验身份证呀……”

高贵面色暗了暗,也只是瞬间的事,笑意从容不迫:“就怕你不敢……”

托盘即刻端过来,身份证被送走。

戴西玖坐在大厅手指敲过沙发,看着丘吉尔:“去联系本家,汇报一下情况……”

侍从前走几步插话:“本家的所有联系渠道,从昨夜就断线了……”

高贵轻笑一声:“你明知道联系不着,才敢这么说,对不对?”

戴西玖眸色暗了暗,手指收紧,看来一切早有预谋。

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替权拿到诶尔维斯?

远处脚步声急切,侍从很快跑回来,手里端着托盘,面色纠结犹豫,语声绰绰:“老爷……两张…两张……都是真的……”

丘吉尔呼吸一簇,白眼翻了翻,直往后倒,差点背过气去。

旁边黑西装的助理赶忙扶过,神情苦楚纠结,似乎思量片刻,两眼大放异彩:“老爷,老爷,昨天刚刚有个孩子从本家送到事务所,兴许他见过三小姐呢,可以召他看看……”

丘吉尔翻上去的白眼总算归位,颤抖的点头:“对对对,快去,快去……”

黛西玖不由扶额。

真是一个昏庸无用的首领,是怎么维权密尔沃基这么多年的?

电梯直上顶层,戴西玖已经和高贵打了无数次眼风仗,均均目光犀利至极。

丘吉尔不停用方巾擦过额角汗意。

等到大门拉开,黛西玖眼前猝亮,极大的厅堂,各色少年,黑白人种全有,甚至还有中国人,均都容颜绝色,各有特点,似乎是感觉到来人,回头惊望,随后戴西玖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董事长来了,还不见礼。”

所有人全都低身颔首。

戴西玖看过走近的人,嘴角不经意的抽了抽,这,这,这个目不斜视的白人,不是费伦吗?

这么说,顾琛之,也在这个事务所?

助理在费伦耳侧低语几声,同时戴西玖微踮起脚,目光焦灼,四下寻找过一个人。

费伦也在找,眼风巡视几圈,眉心簇过:“叶呢?”

少年们两两相望,随即同时转身回头,步伐退开,人群让出一线宽阔的缝隙,戴西玖也转而眺看过去。

目光一凝。

巨大的拉推窗口,是初晨冉冉升起的暖阳,窗台宽窄刚好躺睡过一个人,酒红色毛衣质地柔软,长腿微曲,身形修长,额间温软的刘海垂盖下来,修长精致的手指轻搭在眼睫上,手掌白皙接过一线阳光,整个人优雅而慵懒,眼角一颗泪痣仿如深血点钻,于安和静好间隐带几分妖冶。

连睡都睡得如此赏心悦目,独领风骚。

一种万分诡异的感觉直袭胸口,戴西玖额心几不可见的抽了抽。

有少年眼疾手快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侧:“叶,叶,醒一醒,董事长来了……”

窗台上的人手指细微动了动,“嗯……”过一声,低沉暗哑悠然转醒,绵长性感的尾音绕过耳轮,连黛西玖都感觉喉头紧了紧,余光瞥见高贵眼睛瞪得无限大,似乎吞了吞口水。

随后覆在眼睫上的手轻轻抬起,侧脸弧线精致绝美,因为逆光所以连掀起的眼睫都感觉根根分明刷过又起带起一片流光暗影,众人只觉心口也随之轻颤缓跳,呼吸深屏。

他撑过窗台懒懒坐起身体,修长手指碰过薄唇,微微仰头打了个仪态优雅的哈欠,随后偏过头来,眸间带过几分微升的水汽,雾色朦胧,眼角一颗泪痣更显清晰,目光懒懒淡淡朝戴西玖这边落了落,随后看向费伦,轻轻一笑,妖冶明媚得几乎晃眼,语声带过万般漫不经心:“啊……原来这里还有比你更丑的人……”

第三十三章 真假小姐(二)

窗台上的人手指细微动了动,“嗯……”过一声,低沉暗哑悠然转醒,绵长性感的尾音绕过耳轮,连黛西玖都感觉喉头紧了紧,余光瞥见高贵眼睛瞪得无限大,似乎吞了吞口水。

随后覆在眼睫上的手轻轻抬起,侧脸弧线精致绝美,因为逆光所以连掀起的眼睫都感觉根根分明刷过又起带起一片流光暗影,众人只觉心口也随之轻颤缓跳,呼吸深屏。

他撑过窗台懒懒坐起身体,修长手指碰过薄唇,微微仰头打了个仪态优雅的哈欠,随后偏过头来,眸间带过几分微升的水汽,雾色朦胧,眼角一颗泪痣更显清晰,目光懒懒淡淡朝戴西玖这边落了落,随后看向费伦,轻轻一笑,妖冶明媚得几乎晃眼,语声带过万般漫不经心:“啊……原来这里还有比你更丑的人……”

戴西玖心如擂鼓,只感觉整个人都要昏厥过去。

这,这,这。

这个妖孽骚包毁天灭地的男人。

叶修闻。

他撑过窗台懒懒坐起身体,修长手指碰过薄唇,微微仰头打了个仪态优雅的哈欠,随后偏过头来,眸间带过几分微升的水汽,雾色朦胧,眼角一颗泪痣更显清晰,目光懒懒淡淡朝戴西玖这边落了落,随后看向费伦,轻轻一笑,妖冶明媚得几乎晃眼,语声带过万般漫不经心:“啊……原来这里还有比你更难看的人……”

戴西玖心如擂鼓,只感觉整个人都要昏厥过去。

这,这,这。

这个妖孽骚包毁天灭地的男人。

叶修闻。

费伦的脸色明显黑了几层,朝丘吉尔颔首:“抱歉,董事长,因为是昨天刚到的艺人,所以还没来得及*规矩。”

许久没有回音。

戴西玖偏头一看,花了好大力气才控制过自己轻抽起跳的眉心。

丘吉尔皱纹遍布的手举着挂在脖子上那只金色镶边的放大镜,已然看得眼睛发直,笑意荡荡,大有神魂颠倒不明东南西北之势。

这何止是一个人,分明是一颗金光闪闪的摇钱树。

费伦觉得,有点丢脸。

所以他清了清嗓子,咳过几声,委婉的提醒了一下自家董事长,眼风往叶修闻的方向瞟过去,语声压低尤带几分威压命令:“下来。”

叶修闻懒懒撑过窗台,眼睫好整以暇的掀了掀,手指修长,散漫优雅对着就近两个少年指了指:“你,你,来扶我。”

他这个样子,浑身上下一股令人发指的理所当然。

丘吉尔在场, 费伦好歹控制了一下脾气,转身对看,敛过几重怒气:“怎么上去的,就怎么下来。”

叶修闻精致优美的下颚搁过肩侧,垂目对地瞟过一眼,脸色像模像样的白了白,手指扶过额角,吐出四个实在恬不知耻的字:“不行,恐高……”

戴西玖看过还不近一米高的直线距离,嘴角抽了抽。

恐高。

恐高。

怎么觉得忽然有点同情费伦。

当然,忍性再好的遇到叶修闻这样也得发脾气,所以费伦终于极致不耐烦的对着旁侧西装革履的侍从发话:“去,去,去,把他拖下来!”

脚步刚动,耳侧突然响过一个苍老略微严肃的声音:“慢着。”

丘吉尔盯着叶修闻笑意吟吟:“美丽的东西金贵一些对待,也是应该的,费伦,过去扶。”

戴西玖清晰的看见费伦额角青筋毕露,几乎牙齿咬碎朝叶修闻走过去,伸出手。

叶修闻撑过他的手臂,慢条斯理的下地,片刻间腰侧靠过窗台,手指虚按了按胸口,似是稳定了会呼吸,随后大发慈悲拍了拍费伦僵硬的肩膀:“长得难看,脾气就别这么大了。”

黛西玖已经不忍直视费伦的表情了。

可惜叶修闻完全没有一丁点得罪人的自觉,他只在原地站了片刻,便缓缓从人群间隙中走过来,手指懒懒放进裤兜,逆光而行,身形更显修长,直到这一刻戴西玖才发现他的面容似乎苍白得有些过分,所以显得眼角那颗泪痣越发清晰夺目,额间温软的刘海垂盖下来,少了许多过去惯有的危险气息,酒红色毛衣质地柔软,衬过血色泪痣,敛睫垂目间,整个人慵懒而随和,妖冶而美丽。

戴西玖寻思,这万分诡异的气场是怎么回事?精神分裂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却见他脚步方向十分微妙,戴西玖目光直转,望过去,便只看见大厅里唯一铺着羊毛呢毯质地精良的沙发。

随后是叶修闻落坐下去的优雅身形。

大厅里各色人种,眼睛都十分微妙的瞪大,瞪大。

叶修闻显然现在屏蔽一切,只会决定照顾自己的感受,他慢条斯理调整了一个十分舒服的姿势,这才手指托腮,线长浓密的睫毛似是过重,掀起又垂,一副似睡将睡的模样,懒洋洋的开口:“说吧,找我什么事。”

这样宣宾克主的大方仪态,成功换来满场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丘吉尔原地静站。

戴西玖试图缓解气氛,干笑两声:“这个人,本家会送过来,就是因为脑子,脑子不太好……”

却听到“扑哧”一下万般爽朗的笑声,丘吉尔一双昏花的眼睛精光亮亮,驻着拐杖走过去:“是个有个性的孩子,我喜欢。”

老人身形一错,戴西玖和高贵身形即刻清晰,犹然慈祥的声音响起:“孩子,我身后的这两位小姐,你可有眼熟的……”

高贵前走几步,已近叶修闻身侧,微微倾身,直视过去,眼眸清亮:“仔细看看,你要是从本家来,肯定见过我的。”

终于步入正题,戴西玖长吁一口气,双手环胸,靠过门侧。

却见叶修闻眼睫掀起,一副果真在看的模样。

高贵脸颊瞬息染上几分诱人肖想的嫣红,垂目看着地板,有些羞涩的笑笑。

戴西玖觉得状况有些叵测,开始对叶修闻挤眉弄眼。

傲娇变态自恋狂,你小姐,你主子,在这里,这里。

她甚至远远做了个抹脖子吐舌头的动作。

不认我,把你送去浸猪笼!!

叶修闻目光终于被她完全吸引过来,优雅抬头,中指抵过面前少女的额角,分毫不管对方情窦初开的娇羞面容,漫不经心的推开一些,笑意吟吟看向戴西玖。

高贵脸色一僵,娇羞红已经变为气红,回头怒瞪。

戴西玖脊背挺直了几分,嘴角缓缓掀起一个得体优雅的笑容。

随后听到一个低沉散漫的声音:“这位小姐,面部抽筋能不能换一个方向,您总是这样眼邪嘴歪的看着我,感觉实在不太好……”

戴西玖嘴角笑容龟裂,在高贵缓缓绽开的甜美笑颜里,一个劽呛,险些摔下去。

她忍住欲翻的白眼,咬牙切齿笑意僵硬看向叶修闻:“这位先生,您看起来好像很想死的样子。”

叶修闻摊摊手,微微挑眉,语声低沉而叵测:“你在威胁我,试图影响判断。”

戴西玖这才觉得自己和费伦有些感同身受,刚想开口,便听见丘吉尔发话:“那么既然都见过了,你觉得哪位相对比较眼熟?或者……哪位是本家的三小姐?”

戴西玖深瞪向叶修闻。

叶修闻不置可否,眼底染起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修长精致的手指轻轻抬起,隔空在戴西玖眉心顿了顿,眼见她眼睛寸寸亮起,随后悠然顿转,指向高贵,优雅而随意:“那就她吧。”

戴西玖觉得自己才是最该被同情的那一个。

丘吉尔静思片刻,还是回头,朝她礼节性的笑笑:“小姐,实在无所依凭,就目前的证据来说,可能另一位更占优势,您……暂时还是请回吧……”

戴西玖简直恨不得窜上去把叶修闻打一顿。

她到底还是镇定,只顿了片刻,便冷静笑过,眉目清亮,周身染过几分无形威压,明明表情毫无冷意,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丘吉尔先生,单凭一个身份叵测的人,信口雌黄一句话,就认定我的身份不觉得太过荒谬了吗?”

她前走几步,身形纤细,眉目精巧甚至尤带稚气却自有一股凌然气场,丘吉尔忍不住后退半步,只听的少女语声渐近:“错认本家主人,我至多,不过是白跑一趟,可是您本人,乃至整个蒙瑞卡罗该担负的责任和后果,会有多严重,您真的确定不用再仔细思考一下吗?”

丘吉尔额角隐隐浸出几分汗意。

万籁俱静间,悠然响起一个人声,清润低沉就如从窗口缓缓送进的暖阳微风:“不用仔细思考,您是三小姐。”

这个声音太过好听,又太过平静,是在用万分自然随和的语气说着惊天动地的话。

瞬息间,所有人都偏转过头,看向出声的人。

戴西玖顺着众人的目光遥遥抬头望过去,才发现靠站在角落窗口的少年,栗色浅口毛衣针脚细密,肩上趴着一只懒洋洋的猫,奶白色的毛绒绒的尾巴时而打过阳光,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扣过书页,抬头远远看向戴西玖,眼眸黑静而清澈,轻轻笑了笑。

这一瞬间,连空气仿佛都柔和起来,戴西玖只觉得整个人全然放松平静。

这样安静,又这样美好。

顾琛之。

第三十四章 争锋相对

戴西玖顺着众人的目光遥遥抬头望过去,才发现靠站在角落窗口的少年,栗色浅口毛衣针脚细密,肩上趴着一只懒洋洋的猫,奶白色的毛绒绒的尾巴时而打过阳光,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扣过书页,抬头远远看向戴西玖,眼眸黑静而清澈,轻轻笑了笑。

这一瞬间,连空气仿佛都柔和起来,戴西玖只觉得整个人全然放松平静。

这样安静,又这样美好。

顾琛之。

显然感觉深刻的不止她一个。

丘吉尔白发颤颤,已经重新拿起单脚支架的放大镜,对准左眼,下巴张过一个无限夸张的弧度,目光迷恋惊叹:“咱们这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孩子……”

费伦面色尴尬,显然丢脸还没有丢习惯,又咳了咳:“董事长,他是中国那边公司送过来寄训的,并不完全隶属事务所,出席活动很少,所以您没有见过。”

高贵一张本来嫣红笑意盎然的脸显然又红过几分,唇角弧度犹然僵硬,眼睛瞪大,长睫扑了扑,显然已经看的神魂颠倒,不会思考。

却见顾琛之目光顿转,落在高贵身上,随后淡淡一笑:“嗯,就是这个表情。”

众人有些不明所以,然而他的语声低柔而清越,并没有让人生出任何打断的欲望。

他说完这句话,便将书挽在左手,远远看向戴西玖,穿过人群缓步走近:“我们昨天见过,费伦主事,您也知道的。”

费伦抬头对望,目不斜视:“所以呢?”

语声间,顾琛之已经走到戴西玖面前,他身上仿佛天然有一种无人可拟的亲和力,温雅而淡然,又是这样赏心悦目,众人的目光随之相转。

只见少年背影修长,微微倾身,几乎是与黛西玖四目相对,角度顿转,肩侧的奶白色的小猫,悠然惊醒,反映不来,爪子乱扒,将滑欲滑,他便轻柔笑笑,一边抬起手将它重新托上去,一边开口:“因为见过,所以她的反映并没有很夸张,神情只是有些惊讶而并不是……”

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转而看向高贵:“惊艳……”

他直起身体,抬头直望丘吉尔,语声徐缓而清晰:“人一般突然看到太美好的事物,视觉神经的享受效应扩大到极致,就会影响身体别的机能,一般会有一到两秒的停滞,包括脸部表情和肢体动作。”

他微微侧身,背后渐渐隐现出一张容色惊绝的面容,这句话是对叶修闻说:“很显然,她见到你的时候,也没有这种反映,比起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转身看过叶修闻,眼眸黑静而幽深,语声平静:“所以,她应该见过你,或者甚至……你们认识。”

这一刻, 叶修闻一直低垂轻敛的眼睫终于缓缓掀起,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沙发扶靠上轻轻敲过,笑意慵懒:“啊……我们认识……”

他微微挑眉,扫过丘吉尔,语声低懒轻荡:“明明认识怎么偏偏是一副不认识的样子,这位小姐和我的目地很值得深究,指不定有什么叵测阴谋,难道不是吗?”

他这幅半真半假的模样,恰好让人拿捏不准。

然而对于戴西玖的处境来说,承认与不承认,左右两难。

认下来就是阴谋叵测。

不认下来就是身份堪忧。

戴西玖几近无语,却见顾琛之轻轻一笑:“这么不遗余力的帮助另一位,才真正让人深思吧。”

这一刻,叶修闻唇角终于勾过几分弧度,笑意胜起,眼角泪痣仿若琉璃暗钻,明灭惊心,抬头直视顾琛之。

两个人瞬时四目相对,一站一坐,一个笑如温阳暖风,周身温雅,一个艳若血色罂粟,致命妖冶。

空气陡然弦崩线紧,带过两重明明毫无威压却不容忽视的凌然气场。

无一人出声,针落可听。

静望片刻,叶修闻悠然一笑,意味深长,慢条斯理靠过椅背,只轻飘飘吐出四个字:“彼此彼此。”

凝结不动的气场陡然顿消,众人均不自觉的松过一口气。

丘吉尔刚刚接过侍从手里的白色方巾,抬起手打算拭一拭额角的汗意。

忽然听到耳侧一声惊天动地的冷哼,手里方巾抖了抖。

戴西玖双手环胸,语气讥讽:“谁跟你彼?谁跟你此?一个据实推理,一个居心叵测,不要以为谁都跟你同流合污!”

眼见站在自己这边的人被欺负,高贵当仁不让:“明明是你们同流合污,诬陷我们居心叵测,居然敢说是据实推理?”

从而转向丘吉尔,指向戴西玖,语声陡然直启:“我以本家三小姐的身份,命令你,将她拿下!”

戴西玖眉目锥冷,沉定一笑:“谁敢!”

两人双双回头,语声威压千斤:“丘吉尔!”

“老爷!老爷……”

“董事长,董事长……”

人群蜂拥而往,丘吉尔两眼翻白,周身颤抖,逼得额心重汗,猝然往后一倒。

“老爷发病了……快快……”

随后人群脚步急切,神情惶恐,将丘吉尔往外抬走,送去急救。

贴身助理冒着冷汗跑过来,实在有些憋气,对着满场少年吼了吼:“看什么看!都散了,回去,今天不训练!”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随后对着戴西玖和高贵分别深鞠一躬:“两位三小姐,董事长目前状况实在不太好,请两位先移驾总统套房安顿休息……”

高贵抬头对着门口看了片刻,像模像样的神情担忧握了握助理的手:“还是治病重要,你先去忙。”

助理感激看过一眼,敬礼退下。

周边少年已经陆续退走,紧接着有侍从过来鞠躬行礼,带他们回房。

高贵温婉有礼,甜美一笑,随后目不斜视的看着戴西玖冷哼一声,启步跟走。

戴西玖表情冷淡在背后万分讽刺的拍手,声响荡荡:“能多演一天是一天,好好加油。”

终于四下清静。

黛西玖打发了侍从,再转身进厅的时候,听到费伦浑厚阴霾夹带怒气的语声:“你们两个真是无法无天,董事长在场怎么能这样,成何体统!”

“别人可以休息,你们两个今天给我特训!”

戴西玖刚进门,便看见倚墙而站的顾琛之,因为低头所以看不清神情,精致白皙的手指轻按在胸口,身形只有压抑而微弱的起伏。

心口瞬间一紧,走过靠近:“怎么了?”

顾琛之轻轻抬头,面容因为苍白更显清透,眸色蒙雾,似乎是花了好一些力气才看清她,笑起来还是平静从容的样子,只是声音有些轻弱:“可能昨天还有一点影响,没有关系。”

戴西玖自然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深究起来跟自己也有一些关系,动作轻柔,扶过他的手臂:“你住哪里?我送你回房休息。”

费伦脸色瞬黑,到底还是顾及戴西玖的身份,朝她牵强的做了个礼:“三小姐,请不要妨碍事务所艺人进行训练。”

戴西玖礼节性的笑笑:“既然你叫我一声三小姐,就得听我的。”

顾琛之偏头轻声咳了咳,有些无奈:“你……”

戴西玖瞪了瞪眼睛,把话截断:“你也得听我的。”

语声落下,姿态已经称得上是有些强硬,扶过顾琛之往外走。

背后传过来的语声清晰入耳:“费伦主事,叶好像……睡着了……”

“什么?!”

随后是忍无可忍的谩骂声。

戴西玖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几乎下意识的回头望过去,初晨已过,冬阳渐起,从窗口照进来,线线温光洒在棕木地板上,刚好在叶修闻身侧截然而止。

他就那样坐在阴影里,微微偏头靠过椅背,下颚轻挨过肩膀,只露出一个弧度精致的侧脸,垂在椅靠上的手指白皙而纤长。

不知道是不是四下深暗的原因,所以他的脸色更见苍白,苍白得仿佛透明,垂下来的眼睫似乎过分浓密纤长,总觉得有些极轻的颤抖。

他似乎瘦了许多,浅口毛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清晰可见, 睡得这样安宁平静,甚至身体连轻微的起伏都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戴西玖突然觉得他就好像被冬日暖阳冲开的薄雾轻烟,随时可能飘散,从她的生命里毫无痕迹的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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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维斯在密尔沃基的生意,最大的当属蒙瑞卡罗大酒店总部,美国其他分区酒店全部由其管理,一脉扩张,分支甚广,酒店内既有一般设施的商务房间,又有极尽奢华装修气派的总统套件,依照居住条件所需,各种等级的房间一应俱全,楼层从高到低依次排序,其中餐饮层,健身层,空中花园,娱乐交易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负一层还有庞大豪华的赌场,面积浩大,五脏俱全。

当然收入规模巨大的还数顶楼事务所,这里囊括各国各界被*等多种原因送到这里的少年,样貌身形一般都已经达到相当高的水准,被当作艺人投入训练,转手给诶尔维斯旗下娱乐公司出道,期间,也不乏一些更加阴诡肉体的交易。

此刻的戴西玖靠窗而立,回忆过埃尔维斯家族简史上的资料,语声犹然带些深思:“他们说,你只是在这里寄训,意思是你,你并不完全受事务所管辖,是吗?”

面前的人正在倒水。

手指修长而白皙,握过玻璃杯沿,水声淳淳热气飘渺间,面容仿佛笼罩过一层朦胧缪雾,转身将水递给她,眼波清澈,含过几分淡淡笑意:“大概是这样。”

戴西玖静默片刻,接过水杯,神情忧思间染上坦然落寞,悠长夸张叹息一声,失望得无加半分掩饰:“看来是拒绝深入了解呀。”

她这幅毫不掩饰的样子,倒叫顾琛之笑意更深了些,回过头来,看了她片刻,悠然起步朝她走近,少年清淡的体香拂面而来。

戴西玖眼眸瞬间瞪大几分,微微向后退了退,靠无可靠,靠到墙壁,侧脸几不可见染上几分嫣红,眼见顾琛之五官精致的面容越发清晰,近在咫尺,额心甚至刷过阵阵轻浅而温热的鼻息,随后他轻轻抬手,手腕几乎撩过她的耳轮。

戴西玖眼睫垂下来,目光定在栗色毛衣上,吞了吞口水,只觉得自己快要屏息,偏头侧目,语声辍辍:“我说的……不是这种深入了解……”

耳侧刷过温柔好听的低笑,随后传来柜门悠然拉开的声响,戴西玖额角一抽,抬头上望,便只看过一截精致白皙的手腕,连接的手指修长,每一个指骨都是万分好看的形状,此刻正从开好的柜门里拿过一个包装袋,袋子上印着一只毛色发亮精神抖擞的猫。

脸颊瞬间深红彻底,却见顾琛之抿唇轻笑,将手里的猫粮垫了垫,眼底黑静而清澈:“想法值得深究的,显然不是我。”

戴西玖磨磨牙,又好气又好笑还带几分尴尬:“你显然是故意的。”

顾琛之指了指桌案上的猫,轻轻耸肩:“它饿了。”

与此同时,狗腿的小奶猫似乎是有心灵感应,万分配合的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卷了卷,望着那包猫粮不停蹭爪子一脸饥渴难耐。

顾琛之目光温煦,给它顺顺毛,无奈低笑:“就快了,别着急。”

随后,戴西玖便看他慢条斯理的泡过猫粮,甚至伸手垫了垫软度,才端过去。

动作间,周身清爽,温雅好看,脑子里悠然浮现过一个单手动作在厨房里熬粥的修长身影。

反映过来的时候,眼前放大是四根轻晃的手指:“看什么呢?”

这样细致温柔。

戴西玖轻闭眼睛,似乎是搜刮过某些久远记忆,窗外暖阳铺面,语声低轻:“如果我也是一只猫就好了。”

这句话落,脑子里万分诡异突然浮现出叶修闻眸色幽暗笑意吟吟的脸,随后是自己被他满脸嫌弃夹着脖颈提起来,四肢在空中乱晃叫声凄切的场景。

不觉周身悚然一抖,看见顾琛之才镇定几分:“当然,前提是你来养。”

顾琛之摇头,微微侧身,拉开另一边柜门:“饿了可以直说……”

说到这里,轻轻低头,看向戴西玖,笑意温温“都是一个地方捡来的,我也会喂的……”

戴西玖心间一暖,刚想接话,然而,却见顾琛只目光陡然一凝,深黑如镜的眼眸倒映过自己的面容,额心一个异常刺目的电子红点。

是远程狙击!

反映过来的时候,顾琛之已经身形顿转带过她的手腕将她扣在胸前,两个人砰然一声,急速压倒在地。

与此同时,玻璃窗四溅崩裂,流光四溢,碎片飞散,带过一片噼里啪啦刺耳鸣响。

房间对面的书柜“噼啪” 一声,接过子弹,书页打成零辛碎片,散落飘飞。

然而狙击远没有停!

几乎落地片刻,戴西玖便感觉一双紧而有力的手臂环过她急速带转,棕色木质地板是紧随而至贴过腰侧深嵌炸开的弹口,玻璃依次四溅飞扬,声响刺耳,环环相扣。

然而迎面撞来的是满目雪白的墙壁,已经退无可退,却见顾琛之顿然起身,将她一推,地面光泽而易滑,黛西玖整个人直接滑到床底,随后就见顾琛之紧贴过墙站起身来。

这样惊天动地危及性命的袭击,他的神情犹然毫无波折,看不出半分紧张的样子,只是单手轻按过胸口,呼吸有些轻微的急促,缓定抬头环视四周。

狙击有片刻的顿停,红色电子点在屋内旋转,探测,对方似乎是在调整角度。

呼吸深屏。

眼见落在地板,缓寸上移,渐渐靠近戴西玖。

下一瞬间,顾琛之突然动了!

手指大力掀过窗帘,复古的深灰色绸缎布料如风刮之势扬散飘荡前滑,弧度华丽陡然将玻璃窗口盖过一大半,“嘶”声穿耳,最终飘跌垂下,窗口视野寸寸渐消。

然而这一刻,房内无人发现,在帘幕渐落的光影之间,两栋欧式高楼直耸入云,一根极细的透明钢线凌空而架,一个人,指戴深血钻戒嵌线而临,身形极速,风驰电啸,额间的发被风掀起,日光下容颜惊艳绝厉,露出一双眸色低暗的眼睛,冷惑惊心。

这一瞬间,站在对面楼顶身靠墙壁只露出一个黑冷枪口潜心狙击的人,悠然感觉身侧风向瞬厉,偏头一看,便只看近乎临空而降直达近前的叶修闻,周身气场冷沉,四面烈风如霜降般凝滞重寒,目光顿现是对方速度无影精巧翻转的手指,一柄极薄的刀片切空而进,随后是双手手腕接肘而至的淋漓剧痛,血色溅起,瞬息后退几步,手指枪械噼啪一声跌落在地。

面前的人,脚步轻缓,落在楼顶扶栏上,身形修长临空而立,手指莹白如玉,日光下深血钻戒“咔嚓”一声,背后钢线如灵蛇入洞翻转直收,他站在风口,手指放进裤兜,目光淡淡垂视下来,唇角勾过几分妖冶的笑意,语声缓荡低轻:“告诉你背后的人,我在这里。”

“敢动她的人,再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下场。”

楼板上的人痛倒在地,语声颤抖:“你……你是谁……”

日光下,男人笑意越深,也越加叵测无形,眼角一颗泪痣明明晰晰,唇形轻启:“叶,修,闻。”

第三十五章 我也很想

二十六

房间内。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完成,光亮骤消,寂静深暗,只有急促的轻浅的喘息,隔绝窗口一切视线。

袭击顿停,尤有余惊。

戴西玖直到此刻才恢复呼吸,抬头只看见昏暗间,跪地的背影单薄,似是带过某种压抑的起伏,心间几生不好的预感:“顾琛之?”

话落瞬间,面前的身形极轻的晃了晃,指节发白撑过地板,戴西玖即刻扑跑过去,扶过他的肩膀。

窗帘厚重,不透一丝光亮,此刻昏暗间顾琛之的面容苍白如雪,手指按过胸口,呼吸带过某种压抑的急促,似乎是感觉到戴西玖过分紧张的目光,还是浅而费力的笑了笑:“像你这么危险的猫……我可能养不起……”

凝重气氛顿然消退,戴西玖心中凌然一松,有些酸涩又有些动容,看他脸色实在不好,也知道是激烈运动引起病发,还是没有忘记正事,在他身上摸索,四下顾看:“你的药呢?”

顾琛之眸底闪过几分痛色已经有些失焦:“在费伦手上……”

“怎么会这样?”戴西玖语声不免惊诧,同时急切动作起身:“我去帮你拿……”

语落片刻,只感觉掌心力道悠然一沉,顾琛之已经全然脱力,靠倒在她胸口,眼睫垂落覆盖下来,眉心轻蹙,似乎意识半失,只按过胸口略微费力的呼吸。

戴西玖心间慌乱顿紧,她根本没有力气把顾琛之抱到床上去,只能拿过一个靠枕,垫在他脑后,就着他耳边开口,语声轻低:“等我。”

话落片刻,即刻起身推门往外跑。

顾琛之的房间是在十四楼,和顶楼事务所训练场还有一定距离,戴西玖站在电梯,看过无限上升的冰冷数字,不觉心中酸涩,酸涩间又夹杂过几重暖意。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这样不好,更明明知道药在别人手里,还是这样不顾性命倾力维护只和他有两面之缘的自己。

这样温柔美好的人,待在这样复杂艰险的地方,犹然保持本心,是他的不幸。

可这种遇见,对她来说,何其幸运。

电梯刺耳“叮咚”一声,戴西玖即刻往训练大厅跑过去。

远远听到费伦尤夹怒气的吼声:“演示吊威亚,不是要你一下子从这栋楼吊到那栋楼!就算你是学杂技出身,摔死了,赔的是我!是我!再说你吊过去,怎么就不知道吊回来?居然走了这么久?走回来?你脑子里塞的是浆糊吗?……”

推门进去的时候,便看见叶修闻靠站在墙,双手轻垂,微微低头,眼睫轻盖下来,时而按过胸口轻声咳嗽,声音低哑,莫说气场,简直全然万般无害被欺负的模样。

费伦倒是目光深瞪,训斥得怒气凌然,甚至抬手提了提叶修闻的下颚:“我在训话!你要学会尊重我!看着我!”

出乎戴西玖意料,叶修闻居然毫无反抗,甚至身形有些轻微的摇晃,手肘撑过墙壁,轻颤微掀眼睫,眸底一片朦胧,眼波潋滟,似乎花了好一番力气才聚焦看清眼前的人,目光随即落在刚刚推门而入的戴西玖身上。

随后从上到下看过一转,唇角居然带过几分安心轻淡的笑意,才重新闭上眼睛。

费伦看到自己被这样正大光明的无视,简直忍无可忍,额角青筋抽跳,手掌一抬!

下一瞬,手腕被几根精巧的手指悠然扣过,回头便看见戴西玖目光急切焦虑尤带喘息的面容,以及摊开在他面前的掌心:“快把顾琛之的药给我!他病发了!”

费伦看到自己被这样正大光明的无视,简直忍无可忍,额角青筋抽跳,手掌一抬!

下一瞬,手腕被几根精巧的手指悠然扣过,回头便看见戴西玖目光急切焦虑尤带喘息的面容,以及摊开在他面前的掌心:“快把顾琛之的药给我!他病发了!”

没有保障好艺人生命安全,自己也要负担责任的,深知顾琛之近段时间的身体状况,所以药一直带在身上,事情刻不容缓,费伦当即掏出药瓶来,戴西玖动作利落接过,随后扯起叶修闻的手腕,转身起走,脚步急切,语声冷定:“费伦去叫急救,你也跟过来。”

走过一步,明显感觉身后的人脚步阻了阻,戴西玖本来就着急,对叶修闻耐心不多,猛然回头,冷斥出声:“能不能不要每次人命关天的事情都磨磨蹭……”

语声悠然一卡,视线里便只看见叶修闻手指按在墙侧,微偏过头,呼吸很轻,额心甚至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意,这一瞬间,戴西玖居然有点分不清,也不知道是他的脸色更苍白一些,还是瓷砖反光的墙壁更加白一些。

她看得有些微微愣着。

思绪远飘是他咳血倒在急救室那一刹那。

随后就见叶修闻眼睫轻垂,看向她握在他腕上的手指,眸底闪过几分思量神色,紧接着,一个冰凉掌心盖上她的额头,落定片刻,轻叹了口气,微微挑眉:“发烧了……所以这么急躁?”

这一句低问让戴西玖瞬间回神,似电打雷劈将手指懵然一松,看他此刻没有什么异常,已经转过身去,脊背冰凉而挺直,毫不近人情的模样:“担心他,所以这么急躁。”

声未落,脚步已经动起来:“你跟过来,我没有把握。”

少女的背影一瞬不停已经从门口拐走,费伦看得目瞪口呆:“你们,真的……认识?”

难道这位真的是三小姐?

还是这两个人,不加顾琛之是三个,是同一个诈骗团伙?

叶修闻慢条斯理起步,答得懒懒荡荡:“有时候认识……看她的心情吧……”

事实证明,只有自己一个人跑得快,是没有用的。

房间暖气很足,地板丝毫没有凉意,此刻戴西玖半跪着,环过顾琛之,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明明已经喂过药了,可是眼前的人情况也没有丝毫好转,呼吸已经几近艰难。

她急得手指紧敲在地面,这一刻时间过得如此缓慢,等到看见站在门口的叶修闻,语声不免万分不耐:“你是爬过来的吗?”

叶修闻还是不急不慢的样子,甚至连每一步的节奏都没有太大改变:“看来我走路的样子不是很得体……”

他这句话答得好不欠揍,偏偏表情还是不咸不淡。

戴西玖几近无语:“在你心里,人命关天难道就是这么不紧要的事情?”

叶修闻此刻已经走近,撑过床侧在她面前单膝蹲下来,姿势万般优雅,眸色深深,看着戴西玖,目光微微顿了顿,浅浅低笑:“大多数时候必须是。”

语声同时,修长精致的手指已经按在顾琛之胸口,似是在感觉什么,轻轻闭上眼睛。

戴西玖最深恶痛绝的,就是他云淡风轻又狠毒无情的样子,几乎下意识想要开口出声讽刺。

似乎是知道她会闹腾,一根冰凉的手指适时碰过她的唇口,戴西玖瞬间愣着,耳侧响起一声低沉性感的气音:“嘘……”

“不要吵,我精神不是很好……”

他的语声很轻,夹杂着几分低哑,甚至略带几分慵懒的颗粒感,戴西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发现自己喉头有些干紧,下意识的咽了咽,连呼吸都放缓到极致。

房间里有片刻的寂静。

叶修闻开始丝毫不像急救毫无半分紧迫感的救人,他先是示意她扶顾琛之仰躺在地,随后手指定了定,在他胸口某一点,做反复按摩,姿势并不夸张,力道却很足,戴西玖明显可以感觉到顾琛之身体的变化,一阵之后,急速而毫无章法的心跳已经渐渐趋于平缓,微微轻蹙的眉心也开始舒展。

戴西玖心里终于松下一口气来,随后眼见大批医护人员脚步急切的涌进来,动作迅速专业给顾琛之做了一系列相关检查,确定无大碍之后,为了巩固病情,还是给他挂了吊瓶。

戴西玖一直听从医生的指示,反馈他的病发情况,忙前忙外,等到一切安顿好,戴西玖边送医生到门口,边道谢,便看到对方摆手:“小姐您不必这样,我们没帮上什么忙,您的急救手法很专业。”

戴西玖神色愣着,转身回指:“不是我做的急救,是……”

视线落下,房间里除了躺在床褥里无声昏睡的顾琛之,再没有任何身影。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

这一瞬间,心底尤如凿过一个洞,冷风透透。

明明不知道缺失了什么,却还是觉得失落。

她的目光只有片刻的放空,随即恢复以往,转走几步,搬过一把木质椅凳,在顾琛之床侧坐下来。

房间窗帘厚暗,隔绝一切日光,只有壁灯和暖浅黄的灯色,刷过顾琛之弧度姣好,万般精致的面容。

他睡得这样安静又是这样安宁,连眼睫都跟她所渴望期盼的一样,浓密而纤长,就像停飞敛翅的蝶。

戴西玖头脑有片刻的混沌,额目发沉,靠过顾琛之的手背,轻轻闭上眼睛。

叶哥哥,我遇见了一个人。

像你这样温柔。

像你这样善良。

像我爱的你,一样。

可她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温柔,是藏在血色深溅背后,藏在她深恶痛绝的冰冷无情里,藏在灰色阴暗的现实勾缝间,是为了给予她漫长的生命,而不得不放弃的一种。

暮色四合,冬日夕阳温光无限,从走廊长线玻璃窗洒下来。

一个人,穿越长廊,他走得很慢,背影单薄而挺直被线线夕阳分隔开来,脚步在一扇门前停下来,顿了许久,手指触上门把。

睡倒在床的少女,呼吸平稳,精致小巧的脸紧紧挨靠过床侧的手背,是万般依赖的姿势,只是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红晕,秀眉时而轻轻蹙过,似乎睡得很不踏实。

他看了片刻,目光柔和间盖过一层极淡的落寞,随后轻轻笑了笑,走过去,脚步无声,动作温柔而细致将她横抱起来,额心轻低,触了触少女呼吸温热的鼻尖,轻叹了口气,语声宠溺夹杂过几分轻低无奈:“玖玖,发烧了,明明已经告诉过你。”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目光有些放空,似乎是想起很久远的事情,良久,轻轻一笑,是万般柔和的语气:“我也很想能这样对你。”

第三十六章 片刻温情

谁曾经说过, 如果爱上一个人,爱到极致的时候,可以入梦。

可是她从来没有在睡着的时候遇见过他。

意识在混沌间飘忽,脑海里涌现过落樱飞花,还有渺渺深雪的夜晚,甚至还有议事大厅长年不灭火光噼啪的华贵壁炉,周身有些燥热,可是若远若近总能感觉到一丝冰凉,时来时去,几乎是出于身体的本能,戴西玖翻身握住,侧脸紧紧贴靠过去,烧得艳红万般粉嫩的脸甚至蹭了蹭,满足的咂咂嘴。

夜色已经落下来,壁灯光线轻柔而温暖,坐在床侧的人长腿优雅的叠加,一边低头批改文件,一边给少女盖过已经挣开无数次的被角,此刻手里的动作微微顿了顿,看向靠在自己指背上的少女,镜片下的眸色万分柔和,无奈的笑了笑,将钢笔挽了挽,手指轻抬,刮了刮她的鼻尖:“病起来容易,好起来倒是磨磨蹭蹭……”

柔和轻哑的语声顿了顿,随后尽量控制没有带动被少女紧靠的手背,掌心盖上少女的额头。

戴西玖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时候,只感觉什么东西靠近过来,隐有往下盖的趋势,脑子里极近跳过在房间里被狙击的那一瞬间,几乎是本能,猝然惊醒,半坐而起,手指瞬息紧扣过去,往床侧发狠一按。

紧接着有什么往自己的身上压过来,戴西玖承力不了,刚刚半坐起来的身体被带得往床上一躺,平息下来,便只看见光线昏暗间手指撑过她两边枕侧,缓缓起身抬头的叶修闻。

他们此刻隔得这样近,近得戴西玖犹如临梦,连鼻尖都能感觉到他微温的呼吸,戴西玖有些反映不过来,只瞪大眼睛盯过他精致如幻的面容,偏头拧眉。

睡一觉起来,和叶修闻在床上。

怎么想,怎么和现实格格不入。

她细细打量过他,抬手戳了戳他的侧脸,美人如玉,触感细腻却冰凉,语声狐疑:“真的?”

耳侧传来一声轻浅“嗤”笑,金丝勾边的精致镜框在壁灯下好像也色泽暗哑一些,此刻的叶修闻看起来比平时更多三分温雅,夜色里,声线是致命的性感:“啊……很抱歉,好像是。”

戴西玖即刻想到刚刚那种感觉,后背似电流般劈过一线寒意,反手紧扣过叶修闻另一边手腕,借着力道后靠半坐起身,脊背紧贴过床板:“你现在这时候来做什么?”

“杀我?”

这一瞬间,叶修闻轻轻偏头呼吸明显蹙了蹙, 再看过来的时候唇角嗜过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微微挑眉,语声低懒:“杀你可以光明正大,明显不值得偷偷摸摸……”

被这样毫无曲折的怀疑了个人能力,戴西玖额间有些微跳,跳出一个缓缓荡荡的讥讽笑意:“那么,叶尊首……”

“半夜三更爬上我的床,难道是来陪睡的?”

她说到这里,倾身靠近一些,在叶修闻耳边吹了口气,语声轻佻:“这么夜以继日的侍奉,你吃得消,不代表我也是。”

这一句,是提醒。

他们之间的身份。

叶修闻当然听得懂,意有所指的瞟了瞟挂在床侧的空吊瓶,唇角弧度不变,顺意而为,优雅颔首,语声却是毫无掩饰的揶揄调笑:“您救人,我救您,应该的。”

戴西玖猜测片刻,目光不经意落在自己手背上,很小一线白色的医用带。直到这一刻才觉得额头有些发沉,身上温度也是不正常的偏高,这才反映过来叶修闻是在这里干什么。

相较之前自己恶声恶气的态度,不免觉得有些尴尬,戴西玖伪声咳了咳,轻偏过头:“那你,压着我,做什么?”

耳侧语声低沉了一些,带过几分撩人心扉的性感暗哑,明显是故意而为:“嗯……好像是您拉我上来的……”

戴西玖当然记得自己那一个雷厉风行的动作,可惜面对的是恶行昭昭脸皮极厚的叶修闻,已经退后一步没有宁旗息站,那就一起过份好了。

这样想过,戴西玖回转过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意叵测而灿烂:“喔,我倒是忘了……”

“不过以你的身份,本来就应该招之则来挥之即去嘛,现在就恩准你滚了。”

一整句话,再难听,从头到尾说得言笑晏晏。

叶修闻也顺应笑了笑,八分不动的优雅如常,微微挑眉:“那您还按着我,做什么?”

戴西玖这才反映过来自己扣着他的手腕,耳根可疑的发红,有些懊恼示威般的压了压,瞪眼挑眉:“我想对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一瞬间,叶修闻脸色几不可见的白了白,眉心轻簇,偏头呼吸了片刻,再看着她,神情难得有些无奈,带过几分好整以暇的笑意:“玖玖,你再按着我,粥就糊了……”

说到这里微微挑眉:“很明显饿的人不是我。”

只吃了一顿早饭的戴西玖明显还在暴走状态,恶声恶气:“难道我明显很饿吗?”

话落瞬间,房间寂静,肚子很给面子的“咕噜”了一声。

戴西玖万分头疼的闭了闭眼睛,只恨不得自己晕过去,松开手佯装去揉眉心。

随后就听见叶修闻笑着点评:“很好……”

“很诚实。”

戴西玖:“……”

直至余光撇到叶修闻撑过床侧站直身体,脚步缓缓的走出去,戴西玖才坐直身体,十分粗暴的挠了挠头发,深叹一口气。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和叶修闻对战,他都可以占尽天时地利,连自己都要送上去凑人和。

想到这里,万分憋怒的伸了个摩拳擦掌的懒腰,这才开始打量起来这个房间。

暖气很足,墙面都是纹路精致华贵的墙纸,一应家具华贵而复古,甚至连床案旁边的挂机电话都是金光闪闪,而且很显然这只是其中的一间卧室。

看来现在是在她自己的总统套房里。

了解这个情况的戴西玖心情瞬间愉悦了几分,一边策划怎么将叶修闻赶出去,一边下床进一步确认自己的猜想。

地板上铺了一层极其细软的羊毛地毯,脚步落下来声响很轻,转过浩大的客厅,就可以看见厨房里的背影。

叶修闻似乎是正在盛粥,从戴西玖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抬起又放下的手臂, 居家的墨绿色针织毛衣,质地温软,露出的脖颈线白皙而优美,动作是他惯常有的节奏,慢条斯理,似乎赏心悦目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戴西玖双手环胸,靠过门框。

仔细思考把叶修闻毁容打消自己见色心软的可能性。

可惜要拿背影怎么办才好?

她这样想的间隙,叶修闻似乎是已经准备好了,手里端过深棕色的木质托盘,转身片刻,戴西玖脚步启走打算不露痕迹的退进房里,耳边突然传过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坠落声。

戴西玖不由下意识回头,厨房光线明亮,白炽灯白得有些刺目,地上是摔得四分五裂的玻璃碗碟,清粥还有几碟素菜撒了满地,叶修闻手指纤长,此刻拿着托盘轻轻垂下来,神情鲜见有几分无奈,然而与戴西玖视线相交片刻,已经不露痕迹的将手腕微微背后一些,眸底染上几分低懒柔和的笑意:“出了点意外……好像只能喝粥了……”

戴西玖当然不会相信,以叶修闻的本事会端不起一个托盘。

有些兴致缺缺的撇撇嘴,可有可无的应过一句:“确定不是伺机报复?”

叶修闻笑笑,神情柔和,语声却带过几分轻荡揶揄:“这种程度的伺机报复明显不在我兴趣之内。”

戴西玖脊背又是一寒,嘴角抽了抽,抽出了冷气森森的笑意。

叶修闻对戴西玖气到面部神经失调的状况已经见怪不怪了,轻轻笑过,居然还好整以暇的对她行了个礼,语声温雅:“洗澡水已经放好了,小姐先去洗漱,稍后就餐。”

还真像那么回事,周到非常。

戴西玖点头,往浴室走过去,走过叶修闻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微微倾身看过,此刻叶修闻垂目敛睫,气场全收,一副万般无害温雅非常的模样。

她先是眨了眨眼睛,温温一笑,甚为满意的表情:“很好,就是这个态度……”随后语声悠然低冷,磨牙齿寒,就着叶修闻侧脸缓缓近靠,语声轻而细腻:“就是不知道,丘吉尔在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能,对我,也是这个态度?”

这一刻,叶修闻静默了半许,顺着低头的弧度微微偏转,眸底是柔和飘荡的笑意,微温的唇瓣几乎刷过黛西玖的耳廊:“因为,要保护你啊……”

时光回流,这句话,耳间落下的是温柔语声,脑海飘散的是远久岁月。

戴西玖眼底微微动荡,后退几步,退开一些,退到鼻尖再无半分他的气息,安全至极不会动摇的距离,挑眉笑过:“难道我长了一张看起来很好骗的脸?”

叶修闻只温温看她一眼,不置可否的笑笑,随后以手抵唇轻声咳了咳,再开口,声音带着些微安宁的轻哑:“好了,玖玖,水该凉了,快去洗澡。”

自动切换模式并且来去自如的叶修闻对戴西玖来说,从来都是千年未解之谜。

虽然不知道对方心血来潮又发的什么疯,她还是附和笑笑,带着些微不自控的讥讽冷意,转身进了浴室。

推开门,雾气缭绕,浴缸里水几乎快要放满,白炽灯刺目而明亮,戴西玖伸手将开关按停,淅淅沥沥的水声顿止,四下安静。

越静心里才越觉空荡。

戴西玖手指寸寸擦过洗漱台镜面玻璃,看过里面渐渐浮现出来的面容,轮廓尤然青涩,眼底却不再是清澈的神情。

爱他这件事,躲得过雪落纷飞的天,却躲不过四下无人的夜。

明明才过了一年,为什么觉得已经过完了一生。

可恨她的明白和懂得,从来与失去有关。

门外,灯色低暗而和暖,卧室里梳妆台上放过一个医药箱,镜面倒影过的是男人额外苍白的面容,额心浮过一层极薄的汗意,整个人模糊得好像一层雾气,他的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精致的小臂,正拿过一卷柔软的绷带缓慢缠绕过腕上深可见骨的伤口,随后拿过剪刀,手指灵动打过一个节,凑近唇口轻轻咬紧。

他的动作很慢,脸上的神情也十分平静,之后又用同样的方法将另一边伤口裂开已经在滴血的手腕重新包扎过。收拾好桌案,甚至将棕色木质桌面的每滴血渍都一一擦尽,这才扣起医药箱,转身出去。

戴西玖这一个澡,泡了相当久,她并没有享受奢靡的习惯,只是面对他的时间如果可以少一分钟,便不愿意多出一秒。

等到水近凉透,她才批过浴袍开门出去,暖气拂面,一点也不觉得冷,头发犹然滴水散在肩膀,绕过沙发走了几步,目光顿然一凝。

餐厅圆形小桌上黑色瓦罐摆在上面,罐口冒着温温热气,四周围绕放过几碟秀色可餐的开胃小菜。

肚子确实已经很饿了,既有之则用之,一想到浪费粮食万般可耻,戴西玖心安理得的拉开椅子坐了上去。

等她神色坦荡勺过一碗粥,喝了几口,捧着碗沿不经意间抬头,目光一顿,眼睛瞬间瞪大,呛得咳嗽起来。

从她坐着的角度,视线刚好可以穿过卧室的门口,此刻刚刚可以看见床侧桌案旁边的叶修闻,长腿交叠坐在酒红色软布沙发上,金色勾框的眼镜挂在耳廊,显得面容更为温雅立体,膝盖上正叠放着一件极大的羽绒服,指间捏过一根银色长针,黑色的细线隐约可见,正在慢条斯理的用他那双杀人无数的手给她……缝衣服。

这个衣服的划口,她隐约记得是白天躲枪的时候滑到床底挂过床脚拉开的。

戴西玖紧紧盯着叶修闻一举一动,只觉得现在自己的心情难以言喻。

随后便见叶修闻手间动作不变,语声带着几分懒淡优雅的笑意:“看什么?”

他似乎是缝完最后一针,手指将线拉长一边打结一边偏转过头看向目瞪口呆的戴西玖,遥遥伸手对着她眼睛晃了晃:“怎么了?受宠若惊?”

戴西玖嘴角抽了抽:“是惊吓过度。”

叶修闻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起身拿过衣架将衣服挂好,意有所指的瞟了瞟戴西玖的行李箱:“我以前认为智力差距和生活能力没有关系。”

戴西玖咬了咬唇,偏转过头,喝过一口粥,余光撇见朝她走过来,滑过她肩侧走向浴室的叶修闻,忍不住将碗往桌子上一撩回转过身:“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好意思,不直接讽刺,听不懂。”

浴室水汽未散,此刻叶修闻边叠着巨大的白色浴巾,边走出来,面容看起来有些虚幻模糊,戴西玖甚至在他的笑容里看出几分无奈宠溺的意味:“啊……这么冷的天,只带一件羽绒服,应该只能用傻来解释了。”

一个男人居然可以温温含笑说着这么刻薄的话。

戴西玖伪声咳了咳,不泄气的讽刺回去:“血多,抗冻,要你管!”

话落之后端过粥碗喝了一大口,咬着碗沿,简直恨不得将碗沿咬碎。

果然宠溺什么都是错觉,她是见鬼了。

耳后传来几声极轻的咳嗽,随即戴西玖感觉自己的头发被轻轻撩起来,浴巾柔软滑过脖颈,一个柔和的力道拭过她滴水的发尾。

端粥的手悠然一抖,果然,果然,她是见鬼了!

背后传来叶修闻犹带揶揄低笑的声音:“这么紧张做什么?放轻松。”

戴西玖只觉得后劲森寒:“浴巾一绕,丧命的是我,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放轻松?”

叶修闻似乎是思考了片刻:“嗯……深呼吸,怎么样?”

这么不咸不淡的回答,戴西玖果然忍怒不能,气得深吸过一口气,镇定片刻,才回转过身,微微仰头,直视过他:“叶修闻,你到底想做什么?”

此刻餐厅灯色和暖,连他的面容也显得柔和一些,甚至眼角那颗泪痣都不是刺目的色泽,戴西玖神色犹然凝重正经,便看见他对她轻轻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倾下身来,指腹绕起浴巾干净柔软的一角拭过她的嘴角,语声低柔而宁静:“本来就要照顾你,我只是在做我和你的关系所有应该做的事情。”

戴西玖凝视过他片刻,低声重复:“我和你的关系……”

“你的万种温柔,都与感情无关。”

说到这里,语声犹然含着几分低凉笑意:“那么对我来说,有和没有,又有什么不同?”

叶修闻未有接话,只是轻轻低头,敛目笑了笑,却在这片刻,身形极轻的晃了晃,手指撑过椅背。

他的神色终于有些无奈,再打开眼睛看过来,眸底一片迷蒙潋滟,仿佛没什么焦距,语声轻哑:“好像要睡了……”

事情变化太快,戴西玖有点反映不来,以为自己听错,凑近一些:“你说什么?”

眼前戴西玖懵懂的样子还是让叶修闻用尽最后一些力气对她笑了笑,从受伤以后,恢复得实在太差,睡眠时间显然已经不再是他能控制的范围, 他将浴巾放在戴西玖手里,摸了摸她的头:“记得头发干了,再去睡……”

戴西玖犹在愣着,便已经看见叶修闻撑过椅背走过几步,即便走得很慢,脚步犹然虚浮,看起来总让人觉得险险欲跌,戴西玖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张开手臂跟在他身后。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是万般保护小心翼翼的姿态。

从餐厅到沙发只这样一段距离,他却走了许久,随后慢条斯理的躺下来,闭上眼睛前似乎是看见了她,语声轻哑:“抱歉……很困……药在床头……记得……”他这样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眼睫垂盖下来,只余绵长轻浅的呼吸。

戴西玖蹲在一旁,手指托腮,静静看过他。

夜色安宁,灯印和暖。

她轻轻凑近了一些,手指隔空盖过他纤长的眼睫,良久,轻笑出声:“你说你怎么变,爱睡觉的臭毛病怎么一点也没变?”

第三十七章 是吃醋吗

密尔沃基冬日虽然冷,却总是有阳光。

真是奇怪,好像这个地方注定温暖,即便是温度很低,还是让人周身和暖,连空气都是冰雪融化的味道。

上午的初阳正好,街道上四面来往,行人穿梭,戴西玖手里握着刚买的热咖啡,一口口喝,一步步走。

叶修闻睡在客厅果然十分妨碍她,总是忍不住半夜给他盖毯子,又怕被他发现,掀了盖盖了掀,整晚睡得战战兢兢,一大早拿开毯子跑出门,几乎一夜未眠。

让他感觉到担心关心,和真的担心关心,从来都是两码事。

戴西玖有些倦怠的揉了揉眉心,边走边翻开手中的纸页。

这是她早上让费伦拿的顾琛之个人档案。

简单的几张纸,首封上的照片编号,眉目还是有些稚嫩的样子,笑意淡淡。

这是他三年前的样子。

他似乎是隶属中国一个财权甚广的企业,以寄训的身份被遣送安置在密尔沃基,资料阅过,大多数都是他参与的外景拍摄记录,让戴西玖感到惊讶的是,几乎每一次拍摄都是颇为惊险攸关生死的替身戏份,以他那样的身体状态活到现在,也算得上是奇迹。

纸张粗糙的触感摩擦手指,翻到最后一页的,戴西玖脚步踏上酒店门前阶梯,眉目顿然凝了凝。

抬头片刻,视线刚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看到大厅,晨雾初阳,少年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并不像来往的商业人事,大都西装革履,而是只穿了一件简单的套头毛衣,此刻微微偏头,侧脸接过一线柔和的暖阳,仿佛散着一层朦脓的光晕,修长白皙的手指执过一块方巾,寸寸拭过尤带雾气的玻璃。

他的神情十分专注,唇角总是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动作缓慢而优雅。

旁侧桌上,放着一杯白开水,奶色的小猫翘着尾巴绕着杯子扫来扫去。

然而这雾气如何擦,里面的早已干净,玻璃窗外模糊一层水汽还是如何不散,朦胧一片。

戴西玖眼睛忽然有些酸涩,手里的纸页紧了紧。

最后这一页,是出行记录,只有简单的三行钢笔字:

“除工作,本年无。”

“除工作,本年无。”

“除工作,本年无。”

这个人,三年时间,几乎没有离开过事务所没有离开过这栋楼。

他,没有自由。

一个再如何波澜不惊的人,也还是会有愿望。

只是他的愿望,大概微小到只是希望在这样的初晨薄雾里看清楚外面的世界。

戴西玖走近的时候,顾琛之手里的动作犹然未停,然而浓黑清澈的眼眸有片刻闪烁,玻璃外的雾气被层层擦尽,渐渐显出少女清晰的面容,眉心微簇对着捏在掌心的袖口哈了一口气,冷冬白色的霜气弥漫开来,然后是少女重新盖上玻璃的袖口以及挑眉挤眼,灿烂的笑容。

顾琛之眸间只闪过片刻诧异,随后手指垂放在桌案上,一向安宁淡漠的眉眼染上几分生动的笑意。

只隔了一线玻璃,距离却如此之近视觉效果惊人,戴西玖手里的动作悠然一顿,只觉得四面八方全然黑了黑,有些神魂颠倒。

“嗯……好看吗?”

身后响起的语声含着几分揶揄笑意,低沉优雅。

戴西玖下意识点头。

等等…这个声音……

戴西玖悠然偏头,额心触感冰凉滑过对方鼻尖,眼睛瞬间瞪大,近在咫尺的面容接过微升的阳光,肌肤白皙而细腻,眉骨精致,眼角一颗泪痣明明灭灭,瞳孔居然隐约透出几分鲜见的琥珀色,犹然带着几分恶意,掀了掀纤若羽扇的睫毛,刷过她的额角,淡白姣好的唇勾过一线恰好引人入胜的弧度,语声滑过侧耳,带着些微性感懒淡的气音:“啊……比我好看吗?”

戴西玖只感觉四面八方连风都在蛊惑人心,已然目瞪口呆,微张的唇忍不住合了合,吞了下口水。

这个动作一完,对方眼底的笑意果然深了几分,十分满意的直起身体:“很好,诚实是美德。”

戴西玖额角忍不住抽了抽。

大概她天生有一种运气,所有浪漫美好的时刻注定不能长久。

什么事遇到叶修闻,画风都会成枪林弹雨。

她只顿了片刻,便镇定笑过,微微耸肩,目光柔情四溢看向顾琛之:“喜欢他,怎么看都觉得比你好看。”

玻璃里侧,顾琛之当然感觉到戴西玖温度突变的目光,似乎大概猜到一些什么,不置可否的笑笑。

随后戴西玖目所能视,便看见玻璃上倒映的人影,此刻双手环胸站在她身后,手指微微摩过下颚,目光带着几分叵测端凝,一副审视评价的模样:“只会笑也是面瘫的一种……”

叶修闻微微挑眉:“确定不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戴西玖眼皮终于控制不住的跳了跳,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如果笑也是一种病,你看起来好像更严重一些,难道不是吗?”

这句话落,叶修闻果真唇角轻扬,勾过一个温温笑意,然而一瞬,这笑却缓缓放了下来,淡若樱瓣的薄唇轻轻一抿,眉目低敛,眸色失温,好似一宏清荡流淌的深水,慢慢暗下来,带过一层浅淡的落寞,连语声都是低轻的:“你看,我还会这样。”

戴西玖有片刻的晃神,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示弱的样子,这个神情,称得上是难过了。

可是她也只有片刻的晃神,随后拍手一笑:“弄虚作假两面三刀,向来是你的专长,比这些,谁比得过你?”

这一瞬间,叶修闻只淡淡看过她一眼,便抵唇轻咳,顺着她的笑意轻轻笑了笑,“生存能力而已,想学可以教你。”

戴西玖轻嗤一声:“不必了。”

她看过叶修闻,讽刺笑笑,抬手隔空抚过叶修闻的眉眼,意有所指:“一个人如果连伤心都是假的,又有什么能是真的?”

叶修闻敛目笑笑,并未接话。

头顶忽然传过来一个声音:“FUCK,老子找遍了整栋楼,没有离层记录,你怎么下去的!!”

戴西玖抬头,便看见费伦从二楼窗口伸出来的脑袋,风中凌乱,一副吃了狗屎怒气凌然的样子。

叶修闻耸耸肩,语声懒荡:“跳下来的……”

戴西玖:“……”

“跳…跳?!你在逗我吗?”

“艺人是不能随便出去的,你有没有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身份!给我赶快进来!收拾不死你……”

叶修闻已经转身往里走,眼睫淡淡掀了掀,唇角勾过几分笑意,不知道为什么,戴西玖觉得他现在心情不太好。

果然下一瞬间,手指轻弹,钢线如蛇越过树桠缠上费伦手腕,骂声顿停,尖叫贯天而起。

费伦抱在树枝上,脸色惨白,瞪着叶修闻:“你你你……”

叶修闻已近门口,回转过身,优雅而无辜的笑了笑:“就是这么跳下来的。”

戴西玖:“……”

背后是费伦惊天动地的漫骂声,戴西玖幸灾乐祸的摊摊手,回身对顾琛之打了个招呼,准备进去详细沟通一下感情。

走近极大的旋转玻璃门,便看见站在前面隔间原地不动的叶修闻。

他的背影一贯修长,戴西玖这才发现他今天十分鲜见的穿了一件巨大的长羽绒服,手指放在口袋里,乌木般的黑发有些凌乱,似乎是刚睡起来,整个人慵懒随便得可以。

自动旋转门并没有开启,必须他走才会动,戴西玖等了许久没见动静,凑近一些,“怦怦怦”拍过玻璃,有些不耐烦:“叶修闻?”

没有回音,她侧靠过玻璃,隐隐约约能看见他的侧脸,细腻苍白的肌肤,微垂着头,下颚埋在羽绒服领口里,似乎闭着眼睛,想起他最近要睡就睡的奇葩做为,不免额心有些抽跳,将玻璃拍得震天响,声音也更大一些:“喂,你是打算卡在门口睡觉吗?”

这么大的动静,他终于有了些反映,睁开眼睛眸底雾气蒙蒙,回转过身,看了戴西玖一眼。

戴西玖指了指顾琛之的方向:“我有事,麻烦你动起来。”

叶修闻思量片刻,唇角居然染上几分笑意,声音柔和:“嗯,好啊……”

语声一落,果然伸手推过旋转门,走了起来,戴西玖跟在后面,眼看门口越来越近,刚刚想出去,背后一阵推力让她起步往前,直线错过,这才看见还在旋转门内脚步缓缓的叶修闻,语声懒懒:“我们来散步吧。”

他走的速度并不是太快,可是刚好是让戴西玖卡在里面不能出去的状态,她被迫重复来回,左右两侧人来人往,肠子都悔青了,自己为什么要走这道门,隔着玻璃跟在他后面几乎气得跳脚:“叶修闻,你脑子进风了吗?”

“叶修闻,停下来!!”

“叶修闻,你……”

她越加着急,手肘抬起往后一顶,旋转门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戛然而止。

叶修闻回转过身,微微低头,手指抵唇轻轻咳了咳:“玖玖,你看,如果你真的想做什么,我也不能阻止你。”

这句话落,他便重新将手放进口袋,脚步缓缓,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戴西玖在原地站了许久,一直看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潮流走的大厅,才意识到自己又干了目送这种蠢事。

如果我真的想做什么。

你不会阻止我。

一个人向你走,一个人为你流泪,再一个人,放弃你。

你是从来都没有阻止过我。

“嗯哼,这位美丽的女士,能不能让一下?”

思绪被一个过分轻佻的声音打断,戴西玖回转过头,一个身形高挑的外国小伙,逆光而立,站在她身后的玻璃隔间,五官张扬而硬朗,手里挂着刚刚摘下来的墨镜,眉毛挑成了一个飞扬的八字,朝她抛了个活泼万分的媚眼。

戴西玖周身鸡皮疙瘩一起,退开出来,外国小伙身后跟着一线事务所的工作人员笔直走向电梯,他却在戴西玖面前停下步子,俯身凑近:“嗯哼,中国女人?”

他观察了半响,终于对上戴西玖深蓝如海的眼睛,嘴角一提,笑意灿烂:“啊,是个混血女人!”

随后直起身来遥遥对着顾琛之的方向吹了个口哨:“顾,你快看,这个漂亮女人的一定有你们亚洲血统。”

顾琛之不急不慢的拿过水杯喝过一口,这才有些无奈的笑笑:“艾文,心情好也不要吓着别人。”

戴西玖诧异回头,有些惊疑不定的指了指艾文:“你们认识?”

艾文挑眉,对顾琛之飞过一个霸气凌然的媚眼:“当然,我是他这些年唯一的男人。”

戴西玖眼睛瞪了瞪,尤在反映消化,艾文已经走到顾琛之身边,将墨镜挂在领口,理所当然拿过桌上的玻璃杯,一饮而尽,眉头凛然一皱:“都冷了,怎么还在喝?”

顾琛之尤带几分揶揄的笑笑:“你不是要回来了吗?”

艾文暧昧万分的叹叹气:“吃定我担心你,是吧?”

他边说着,边转身去前台倒热水, 拿了两个杯子,往回端的时候对还在原地打击过度的戴西玖招手:“嗨,小美人,你也坐过来。”

戴西玖看着把羽绒服脱下来往顾琛之身上的披的男人,只觉得抬脚有千斤之重,走过去毫不掩饰失落的神情对顾琛之摇头叹气眨眼睛:“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顾琛之被戴西玖这样子逗得有些无可奈何:“从某种意义上的喜欢来说,是。”

戴西玖世界昏暗的捂住眼睛:“天呐,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

光线悠然一暗,戴西玖指缝撤开,便看见近在咫尺的艾文,兴趣之至的看着她:“嗨,小美人,别难过,我喜欢你这种类型,做我唯一的女人好不好?”

戴西玖手指一撤开,偏头打量艾文半响,穆然变脸,温温一笑,抬手将艾文的脸推开,托腮望向顾琛之,语气毫无半分避讳:“我对成为他唯一的女人比较感兴趣。”

艾文笑得灿烂,又凑过来:“你看你看,我们兴趣爱好都一样,很般配嘛。”

眼看艾文有些刹不住,越逗越起劲,顾琛之无奈摇头:“好了,别闹了,刚刚拍完外景回来,你也不累。”随后对戴西玖有些抱歉的笑笑:“我的朋友,艾文。”

艾文对戴西玖大方坦诚的笑笑,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朝她伸出手。

戴西玖回握:“我们的兴趣爱好的却一样。”

“不过有一点不同,你是开玩笑,而我是认真的。”

她说道这里,松开手来,执过手边的玻璃杯,对着顾琛之面前那个杯沿碰了碰,响声清脆:“我要追求你,是真的。”

顾琛之神情无变,眼眸清澈不含半分波澜的笑了笑:“戴西,我不是很懂这些,但是真的假的,只有你自己清楚。”

他犹然柔和的看着她:“想一想,这句真的,是说给我听,还是给你自己。”

这实在是一个冷静温柔的男人。

密尔沃基的冬天冷而炽热,好像从头而降连绵不断的冬阳将戴西玖满身热情全然烘烤出来。

仿佛是为了证明这一切是如己所说,戴西玖真的开始追求顾琛之。

轰轰烈烈,坦然热切,连蒙瑞卡罗的清洁工都知道有那么一位小姐在追求一个人。

丘吉尔病重,整个酒店内部忙做一团,真假小姐暂时都被安置在顶楼,一应礼遇相当,只是这段时间再没有别的动作更没有任何风波。

对方不急,戴西玖更不见得是着急的那一个,整天围着顾琛之,当然最抑郁的是费伦。

训练厅里,总是有坐在沙发上啃书的戴西玖,大概是顾琛之深好此道,为了更进一步有共同语言,戴西玖每天都去借书,乐此不疲。

只是她看书的时候,总是不太友好,比如让顾琛之吊威亚的时候,让顾琛之拍外景镜头的时候,任何高难度的动作,戴西玖都会将书扣得噼啪直响,语气不预:“这个不行。”

“这个不能。”

“这个没必要。”

这天, 费伦惆怅近疯,介于身份,反抗不能,将手里的训练鞭挥得咔嚓直响,终于忍不住开口:“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三小姐,您这样下去,我怎么对别的孩子交代?这个事务所怎么开下去?”

戴西玖嚼着话梅,翻着书,态度傲慢,指了指靠在旁侧沙发上,睡得人事不省的叶修闻:“那你倒是说,他为什么可以这样?”

费伦头胀欲裂:“三小姐,他有医疗所开的证明,强度太大的运动是参加不了的,只能选择训练,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还真是有备而来,舒服坦荡,不要脸。

戴西玖思量片刻,在她看来这些东西对叶修闻来说都是轻车熟路的事情,转而用书角戳了戳他的肩膀。

叶修闻最近似乎更怕冷一些,总是穿得很厚,比如现在,暖气这样足的大厅,他还套着羽绒服,膝盖上甚至搭了条羊毛小毯,偏头靠在沙发椅背上,长睫轻盖,睡得安宁无害。

这个男人果然只有睡觉的时候看起来最舒服。

戴西玖戳了几戳,叶修闻眉头终于轻轻蹙起来,打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漠,转而闭上眼睛继续睡。

被这样无视,戴西玖额心好一阵猛跳,抬手掰过叶修闻的下颚,动作不见得多温柔,语气也不见得多好:“别人拿命在拼,你倒是睡得很惬意嘛。”

这样强硬的动作,叶修闻眼睫颤了颤,终于缓缓掀起来,眸底一片朦脓水汽,似乎是聚焦了片刻才看清楚戴西玖,语声带着些微初醒的暗哑,轻低柔和:“嗯?怎么了?”

他这种无害温柔的样子实在很少见,戴西玖心口一瞬柔软了半分,仿佛是怕自己动摇,她微愣片刻迅速松开手,靠回椅背,语声平静带着些微冷硬,是命令的口气:“顾琛之心脏不好,最近难度强一点的训练你去替。”

转而看向费伦:“一个换一个总可以了吧?”

费伦上次被叶修闻整得死惨,拿梯子才爬了下来,正愁找不到机会下手,自然满口答应:“三小姐的命令,自然可以。”

现场正在吊威亚,戴西玖翻过一页书,自然而然的开口:“行了,把顾琛之替下来,让他休息。”

说到这里顿了顿,思虑周全:“别让他知道原因。”

费伦点头应是,人却迟迟未走。

戴西玖不免觉得疑惑,抬眼一看,顺着费伦的目光偏头看过去,叶修闻手指发白撑过沙发椅靠,身体只是稍微坐起来了一些,此刻微闭着眼睛,单手按过胸口,面容苍白,呼吸很轻。

对得起那张医疗报告,演的真像那么回事。

戴西玖淡漠无情的撇过一眼,语气讥讽:“要不要我扶你过去?”

叶修闻静默片刻,对她笑笑:“嗯……这样最好,我身上有伤……”

戴西玖扬了扬手里的书:“不好意思,很忙,没空。”

叶修闻敛目轻轻一笑,随后手指托腮懒懒掀起眼睫看向费伦,理所当然的样子:“要折腾我,就来扶我……”

姿态说不出的优雅傲慢, 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改本性,惹人生气。

费伦果然眉头打结,一脸吞粪又吐不出来的表情,大仇未报,忍字当头,到底还是走过去扶。

动作起势间,却见叶修闻慢条斯理的站起身,将羽绒服脱下来,黑色毛衣将他的面容勾勒出几分冷冽,更见精致苍白,身形修长,手指懒懒放进裤兜,微微偏头咳了咳,嘴角嗜过几分温温笑意:“别看了,走吧。”

费伦手伸在半空,犹然不太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变得这么快,这个刚刚起身不能的人,已经越过他,步伐缓缓的走过去。

戴西玖见怪不怪,犹然在翻书,语声淡淡:“晚上早点,顾琛之会过来吃饭。”

“嗯。”

回答的语声,已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直至脚步声远走,戴西玖才抬起头来,想转未转,目光有些放空,终究落在面前雪白的墙壁上。

这段时间,她听过的最多的话,大概就是这个“嗯”字。

关于她爱上别人,他果然没有任何过多的情绪。

他还是那样照顾她,温雅柔和,恭谨有礼,几乎没有违抗过她的任何要求,除开事务所例行训练和一些必要的活动,戴西玖从顾琛之那里回房,总是能够看到他。

直到这段时间,她才切身感觉到了,为什么会有事必躬亲这一说。

他给她做饭,甚至有时候如果她要求做顾琛之的份,他也不会拒绝。

他会帮她整理好翻得乱七八糟的行李箱,房间里每天都很干净,纤尘不染。

给她倒热水吃感冒药,连夜晚的床灯都是他为她拉关。

事无大小,慢条斯理的做,细致而妥贴的照顾着她。

她好像得到了有关他的,一切。

在失去他之后。

第三十八章 晚宴之初

晚宴通知,来得很晚。

突如其来,毫无征兆。

夕色陨落,训练厅早已散场,戴西玖一个人坐在大厅翻书,等顾琛之去换衣服。

费伦走近,微微鞠身,手中递过一封硬纸烫金信贴,语声难得恭敬:“三小姐,今晚七点。”

信封拆开,里面是简单的几个字:“蒙瑞卡罗权位更替宴。”

戴西玖目光一凝,喃喃低语:“怎么会……”

费伦直起身体,尤带几分不测的笑笑:“听说本家今夜会有人过来,两位小姐的身份,自然不再是问题……”

戴西玖微微抬头:“你知道是谁?”

费伦摊手:“这种消息上面不说,我们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接下来这一句意味深长:“三小姐还是早做准备吧。”

好像只在一瞬间,万分平静的局势悠然直转变得叵测起来,就似一潭平静如常的湖水,被人“噗通”一声投下一枚石子,涟漪层层荡开。

这只是开始。

戴西玖将书缓缓合扣,站起身来,目光平静。

费伦注视过她的脚步,问:“现在是打算到哪里去?”

戴西玖温温一笑:“洗澡换衣服。”

不管来的这一位是谁,输人先不能输阵,她可没有忘记第一次见面给全体员工留下的印象,外在气场有多重要。

可以想象外面的惊天动地,站在顶楼窗口向下俯望,能看见挂满周围高大松木莹白色亮灯,覆盖一路,银装素裹,华贵典雅,酒店门口红毯长线铺开,各色豪车相继而至,脖颈别过精致蝴蝶结的侍者弯身开门,鞠躬引路。

黛西玖将推窗拉关,回转过身,落地镜前穿戴整齐的少女,精致的黑色小礼福,肩上披过烟灰色水貂绒披肩,脖颈处锁骨性感,肌肤一片雪白,面容轮廓稍显稚嫩,蓝色眼眸却是婉转过几分冰凉冷意。

她凝视半响,手指在有些空荡荡的脖颈上摸了摸,秀眉轻挑。

嗯,太露骨显得不端庄。

转而去找丝巾, 从柜子里翻到行李箱,一无所获,转而看看墙上的挂钟。

今夜好像少了点什么?

直到这时候,戴西玖才发现每天回房等在家里的那个人,破天荒的并不在这里。

她刻意不去注意,以至于连他什么时候从训练厅离开的都不知道。

东西一向都是叶修闻收拾的,现在好像……

问到他的住处并不费时间,虽然知道他和顾琛之很可能住在同一层,只是没想到居然……住在隔壁。

戴西玖有些局促的站在房间门口,到这里来过许多次,只是从来见的都不是他。

走廊暖气并不是很足,她抬起的手放下又起,搂了搂肩膀,转身轻靠过门背,有些懊恼的埋头叹过一口气。

“咚,咚,咚……”

耳侧传过来手指敲过实木,有节律的轻叩,戴西玖悠然一惊,抬眼便看见顾琛之带着几分温温笑意的面容,手指在她身后的门板上轻轻叩过,微微挑眉,语声很轻带着些微揶揄:“我记得你好像不是这么矜持的性子……”

戴西玖鼓着眼睛,手忙脚乱的制止,气音犹低:“你干什么!干什么……”

房间里适时传出来她一贯熟悉的嗓音,比平时稍冷一些,没什么温度,疏懒而暗哑:“有事吗?”

“嗯,是的,先生,有事找您。”

戴西玖几乎跳起来去捂顾琛之的嘴,对方后退几步轻而易举的避开,澄黑的眼眸渡过一层浅浅笑意,口型清晰:“有事,先走了。”

顾琛之转身走远的同时,房间里的人似乎轻声咳了咳,语声低轻:“没锁,进来。”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有这样言简意赅的习惯。

她也从来没想过推开门,看到的会是这样的场景。

房间顶灯未开,只有桌案上开了一盏拉线台灯,四下昏暗,复古华丽的灯檐扣下一幕暖色微光,刚好照过他的侧脸,金色勾边的眼镜架若隐若现,温雅十足,桌上是很厚一叠文件,他肩上披着一床乳白色的羊毛小毯,手里捏着黑色钢笔,时而写过什么,另一只手安静垂放在桌上,手背连接过一根针管,玻璃吊瓶挂在上方斜角,反射过几点幽光,并不清晰。

似乎是感觉到进来的人很久都没有反映,他终于觉得有些奇怪,手指按着胸口轻声咳了咳,偏头看过来。

灯光实在昏暗,连带他的眸色都迷蒙许多,落在她脸上片刻,按在胸口的手不动声色的放下来,眉头轻挑,唇角嗜过几分笑意:“走错了?”

他问的很平静,笑起来还是最近一贯温柔疏离的样子。

戴西玖却被那个幽光叵测的吊瓶看得有些发呆,目光随即落在叶修闻脸上。

可恨光线是这样昏暗,她几乎发现不了任何端倪。

可他这是怎么了?

她看得有几分神思入迷,却见叶修闻思量片刻,低头敛目抵唇咳了咳,连带呼吸都有一些不均,语声轻哑:“嗯……抱歉……今晚好像有晚宴,所以没有给您和顾先生准备……”

戴西玖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以为自己是来兴师问罪。

心里漫过几分不可名状的酸涩,即便是关心,她也说不出太好听的话,尤带些微叵疑,对着吊瓶挑了挑下颚:“这是……怎么了?别说你病了?”

叶修闻轻轻笑了笑,目光重新落回文件上,钢笔起动,语声淡淡:“啊……那就当吊着玩吧……”

他最近顺意得总有些挑衅,说不出哪里奇怪,戴西玖懒得理会,决定自力更生,直接走过去,踮起脚把吊瓶拿下来。

耳后的语声终于带了些无奈:“玖玖,回血了……”

戴西玖垂眼看到连接针头逐渐充血的针管,和叶修闻难得带几分委屈的表情,连挂瓶标识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下意识的举高一些,想要挂上去,踮了好几次,总挂不到。

身侧的人轻叹了口气,单手撑过桌案站起身来,从她手里接过吊瓶,轻而易举的挂上医用架,手指擦过戴西玖额心,是一片刺骨的冰凉,戴西玖即刻双手撑过桌案,阻拦他坐下去的动作,在他胸口顺势仰头,仔细端视他的脸,好像不愿意放过每一寸,那般细致的看。

叶修闻实在有些累,吊维亚几乎将他好不容易愈合一些的伤口尽数崩裂,胃也一直没有恢复,吊营养液是近段时间常有的事,可是这些他都不可能告诉戴西玖,更不能让她有所察觉,尤其是在现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刻。

今夜刚刚开始,她不能经受哪怕一丝动摇。

所以他抵唇温温笑了笑:“有点感冒而已……”说完这句垂眼看着戴西玖,笑意更深,语声只启几分气音,低沉而性感:“不过,玖玖,你穿这样靠这么近,是想干什么?”

叶修闻从来都知道什么方法最容易让自己生气。

戴西玖即刻想起自己的抹胸小礼服,白皙的脖颈线,耳根一红,抬手一推,将他推回靠椅,走过几步,双手环胸靠过门口:“叶修闻,奉劝你一句,想多了容易折寿!”

叶修闻尤带几分笑意,懒懒淡淡的看她一眼,慢条斯理的拔下针头,缓缓站起身来,往外走。

戴西玖跟在他脚后:“喂喂喂,你到哪里去?”

“喂喂喂,你干嘛朝我房间走,我又没让你去……”

梳妆台前,戴西玖坐在椅凳上,黑色镂空雕花的小丝巾系在脖颈,叶修闻在她身后,手指挽过丝巾,白皙修长,给她系过一个精致小巧的蝴蝶结。

她没有开口说过她需要什么。

可是他知道。

就像知道如何让她快乐一样,也是那样通透的知道如何让她伤心。

人都会有懦弱的时刻,有想依靠的人,哪怕前路是天塌地陷,只要看到这个人,还是忍不住想祈求,想期盼。

戴西玖静默片刻:“今夜,你会在我身边吗?”

第三十九章 以一换一

戴西玖静默片刻:“今夜,你会在我身边吗?”

叶修闻微微一笑,注视镜中少女的面容,白皙细腻的肌肤,红润饱满的唇色,以及那双波光温柔的眼睛,俯身靠近她的侧耳,手指轻动,将脖颈上的精美蝴蝶结解开,语声温雅:“玖玖,你真正想知道的,是我今夜打算做什么,是吗?”

戴西玖眼中饱满四溢的柔情缓缓消散,变成一片毫无温度的笑意:“没有无缘无故的出现,更没有毫无原因的伪装。”她抬头静望叶修闻,语声淳淳:“那么这一次,你的谋划里,有没有我?”

叶修闻指间捏过华贵黑色蕾花的丝巾,灵动反转,更衬白皙修长,敛目的神色恭顺优雅无一分挑剔,语声带着几分轻低的笑意:“玖玖,你真正想问的,是我今夜会不会害你,是吗?”

戴西玖恨透这个对她了如指掌的男人,眼眸微荡:“叶修闻,我只问一句,本家来的人,是不是你的人?”

叶修闻轻笑,语声随意:“啊……来了,才知道。”

戴西玖瞬息回头,脖颈拧过一个万分姣好的弧度,精致的锁骨上别过一朵黑色丝巾绕转而成的玫瑰,镂空的纹理更见华贵典雅,连带冷色直转的蓝色眼睛,整个人透出几分高贵无双的韵致风情。

她莞尔一笑,起身靠近,手指攀过叶修闻的肩,无尽温柔的模样,语声细腻:“叶修闻,今夜,一刻也不许离开我身边。”

她下颚俯靠过他的肩膀,微微偏头,声音悠然暗冷:“这是命令。”

“不管你想做什么,恐怕都不行。”

叶修闻笑而不语,只静静垂目,凝视过戴西玖。

黑色玫瑰,是带刺而妖冶的花。

神秘,冰冷,而高贵。

他的少女终于长大,长成眸色暗冷,仍旧言笑晏晏的模样。

他看了片刻,微微低头,在戴西玖额心落下轻轻一吻。

戴西玖眉心一蹙,抬眼直瞪,刚刚想要发作,却感觉一根冰冷的手指抵上自己的唇瓣。

“嘘……” 性感低哑的气音响在耳侧。

叶修闻眸色低暗而柔和,语声如情话低语:“奖励你,配得上这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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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瑞卡罗酒会大厅是空前的大,长桌拍拍摆开,中间高台上是衣着典雅的交响乐队,乐声悠扬,穹顶隔三米一盏华贵滴光的水晶灯,将大理石地面印照得光可鉴人,场内贵妇绅士大都年龄居高,基本都是密尔沃基一带各场地位显赫的掌权者。

看来这场替权宴果然名不虚传,邱吉尔是做了万全准备。

戴西玖挽过叶修闻的手臂,款款而入,几乎进场瞬时,所有人频频侧目看过来。

戴西玖定点了一下众人的目光,偏头看向自己身边人。

叶修闻近来少有这样正式的着装,此刻一套剪裁得体的酒红色西装,领口黑色绸带精致华贵系过一个英伦款的编花领结,正中嵌过一枚滴血般的深钻,更见肌肤白皙细腻,下颚轻抬间弧度优美,唇角轻勾,笑意低懒散淡,偏偏眼角一颗泪痣几见风情。

想到自己精心打扮居然不是焦点,戴西玖带几分恶声恶气的唇语低喃:“卖弄风骚。”

能将这么闷骚的颜色穿出内外兼骚的质感,除他无二。

叶修闻唇角笑意更深几分,漫不经心的样子:“嫉妒我?”

戴西玖冷哼一声,刚想接话,抬眼间便看见站在人群正中的高贵,所谓高贵实在是高贵,一席浅烟色拖地长裙,发迹高高挽起更高几分,白色貂绒富态雍容并显,手中端着高脚杯,眉目清丽气质犹胜。

她似乎也看到走过来的戴西玖,目光却是落在叶修闻身上,带过几重惊艳叵测,落了几转,随后才定在戴西玖脸上,礼节周全笑意温温的点了点头。

旁侧的人中年绅士启声询问:“黛西小姐,这位是?”

戴西玖唇角勾过一个冷冷笑意,神情坦然的朝男人伸出手,十指纤纤,指节修长:“你好,诶尔维斯·黛西。”

男人目光露出几分惊诧,在两个人脸上看来看去,高贵语声淡淡解释到:“是有那么一个,假的。”

随后目光落在戴西玖脸上,叵测一笑,话却是对另外一个人说:“顾先生,你说是吗?”

戴西玖秀眉一拧,眼波微荡,随后高贵身前左侧的人让开一些,目所能见,是一个修长笔挺的身影,烟灰色西装勾勒过姣好身形,领口素雅无一,却更见几分随和优雅,眼眸幽黑而宁静,对戴西玖举了举手中的高脚杯,温温一笑:“黛西,迟到了两分三十秒。”

他这句话显然是承认戴西玖身份的。

戴西玖对高贵挑了挑眼睛,语声荡荡:“毕竟是接权,悉心准备了一番。”

顾琛之垂睫敛目轻轻一笑。

高贵却并不气急败坏,随手拿过长桌上一个高脚杯,递到戴西玖面前,眨过眼睛,甜美无害的模样:“黛西小姐就不觉得奇怪,自己喜欢的男人,为什么出现在这种场合吗?”

她拿过高脚杯,红酒色如深血,自顾自对着戴西玖杯沿碰了碰,“叮”声清脆,语声隐含挑衅:“我已经点了他出席,今夜他是我的。”

戴西玖目光终于冷了几层:“顾琛之并不隶属事务所,你这么做不合规矩。”

高贵红唇妖艳,抿过一口酒,笑意轻荡叵测。

戴西玖环顾四望,见到门侧戴着蓝牙耳机主持会场事物的费伦,眸色一凝,直接启步走过去。

手腕传来微温的触感,被一个温柔的力道扣住,戴西玖回转过身,便看见顾琛之有些无奈的神情,语声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黛西,只是喝一点酒,不用这么紧张。”

戴西玖将他的手甩开,言辞难得严肃一些:“不行。”

她是看过事务所资料的,自然也明白这一夜何止喝酒这么简单。

这些污浊,这些阴暗,这些肮脏不堪,本来就应该跟他没有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

走到费伦面前的时候,戴西玖已经笼过万般阴郁颜色,眸底含着几分隐而不发的怒气,扯过对方肩臂:“顾琛之怎么会在这里?事务所其他人难道都死光了吗?他明明不隶属这里,只是寄训,为什么会同意让他来陪酒?”

大厅中心,高贵看着戴西玖的背影,唇角缓缓掀起一个微弯的弧度,俏丽风情:“顾,去帮我拿一杯威士忌。”

顾琛之远走,她才看向叶修闻,缓缓走近,直到他身前才停住步子,眸色含过婉约叹息:“你看,她好像忘了你。”

她这样说着,手指攀过叶修闻的肩,眼睛睁大浅眨,带过几分稚气的面容此刻神色尤为诡异,红唇娇艳欲滴在他耳侧吹过一口气:“我就不会舍得这样对你,跟着我,怎么样?”

叶修闻静默片刻,微微俯身,唇角勾过几分弧度,一笑,本就精致的五官更加妖冶极致动人心魄。

高贵看得有些晃神,随后却感觉几根冰凉的手指点过的她的侧脸,寸寸推开,叶修闻笑意叵测,表情半分不变,语声难得温温有礼:“听话,别挡路,安静的滚。”

高贵气到极致,猛然退后几步,眉目烁含几分情绪,瞪向叶修闻。

叶修闻满意笑笑,漫不经心“嗯”过一声:“就这样,很好。”

高贵眉心狠跳,镇定半许,抬眼看了看远处的戴西玖,挑眉冷笑:“你以为忠于一个将你置之度外的女人,会有什么下场?”

她转而望向叶修闻,似乎思量片刻,走近几步,手指在叶修闻胸口点绕,笑意含过几分阴狠叵测:“你信不信,我可以让她亲手将你送给我?”

得到费伦的答复,戴西玖情绪难免恹恹,往回走。

高贵以本家三小姐的身份,和顾琛之在国内隶属的公司通电,并且得到了首肯。

真是卑鄙无耻。

然而她没有想到,这个女人无下限的地步远远超出想象。

走近的时候,便看见高贵如蛇般的臂婉攀过顾琛之肩膀,整个人几乎倚在顾琛之胸口,手中高脚杯酒色通透,一杯杯往顾琛之唇口送,顾琛之腰侧靠过长桌,神色还是一贯平静,甚至唇角犹然带过几分笑意,只是眼睫低敛,时而轻轻颤过,唇色渡过一层水泽,更见潋滟惊心。

心脏不好,怎么能够这样饮酒。

戴西玖额心有些抽跳,神情却鲜见冷静单手环胸,靠过长桌,拿过一杯威士忌,轻抿一口,甚至挑眉笑笑:“三小姐兴致不错。”

越慌乱,才是对顾琛之的处境越不利。

果然,高贵手中动作顿了顿,细细看过戴西玖的神情,对方反映不在预料之内,心情直转而下:“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兴致又不那么好了。”

戴西玖温温一笑:“情理之中。”

此时,大厅广播传来几声“咝咝”的忙音,随后是一个英语标准流利的男声:“各位女士先生,诶尔维斯本家私人飞机途中有一些故障,现在董事长已经派人换程去接了,预计还需要二个小时到达会场,请各位稍安勿躁,恭敬等候。”

戴西玖目光不预,撇了撇叶修闻。

叶修闻抵唇咳了咳,神色淡淡,不置可否。

在这百人聆听的片刻,顾琛之偏头看了戴西玖一眼,唇角嗜过几分无奈笑意,继而眸色温柔看向高贵:“三小姐,站得有点累,我们去那边坐一下,稍事休息,可以吗?”

他鲜少用这样柔和低缓的声音说话,连神情都是惑人心神的温柔,高贵表情有瞬间的恍惚,几乎下意识的点头:“嗯,当然可以。”

眼看转身将走,高贵目光却悠然落在叶修闻身上,又看了看戴西玖,仿佛顷刻清醒,瞬而直冷,似是想起什么,唇角带过几分魅惑笑意,转身勾过顾琛之的肩臂,手指寸寸抚过他的下颚,语声不大却是刚好戴西玖可以听到的距离:“不是累了吗?我们,上楼休息。”

顾琛之头痛的扶了扶额。

果不其然,戴西玖将高脚杯“噼啪”一声,顿按在长桌上,酒渍荡漾而出,染上手指,眸色阴冷:“不必大费周章的演了,想干什么,开口。”

这一瞬间,叶修闻眸色沉暗几分,仿佛已经猜到什么,唇角带过一个轻浅的笑意,眼睫低低敛下来,随后转走几步,拿过方巾。

戴西玖犹然气盛之间,感觉自己的紧按高脚杯的手被一个微凉的掌心轻轻握过,叶修闻仿似叹息一声,语声轻低:“松开。”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戴西玖却听出了几分威压不预,叶修闻在她心里毕竟积威尤深,几乎下意识放开,随后是柔软的方巾触碰过手指。

高贵意兴阑珊的注视过眼前两个人,直到此刻才悠悠开口:“假戏也可以真做,黛西小姐,结果全在你一念之间。”

她说完这句话,食指悠悠扬起,指向叶修闻:“既然都是事务所的人,那就一换一好了,他给我,我就把你喜欢的男人还给你。”

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武力超出正常范围还是假身份的叶修闻,怎么看,她有胆子要,自己难不成还没胆子给。

现在轮到戴西玖兴致阑珊,叵测深笑:“哪有不换的道理。”

她答应得这么轻巧,不仅高贵神色惊诧,连顾琛之都觉得有些奇怪。

这两个人怎么看,好像都有点什么。

这时候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叶修闻低头敛目,长长的眼睫垂盖下来,看不清神情,动作温柔而细致,直至慢条斯理将戴西玖手上的酒渍寸寸擦净,才将方巾叠放在长桌上,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神情滴水不漏,唇角嗜过几分温雅笑意,恭顺而谦佳,朝高贵优雅颔首:“那么,三小姐想做些什么?”

高贵犹然有些反映不及,眼底带过几分叵测深疑的:“什么都可以?”

叶修闻温温一笑,语声谦恭:“当然,没什么不可以。”

直至此时,高贵才注视过叶修闻,手臂顺着他低头的弧度,攀过他的脖颈,指尖挑起他优美的下颚,看向他顺从掀起的眼睫,以及注视着自己全然无半分叵测嚣张,温雅谦和的目光,讥讽一笑:“上楼。”

叶修闻眼睫低低敛了敛:“是。”

顾琛之神色终于露出几分担忧,似乎刚刚想要开口说话,戴西玖猛然凑过去,扯了扯他,扯到自己身后,转而看着高贵,温温一笑,这一句话却是对叶修闻说,语带深意:“好好伺候三小姐。”

杀了她,虐待她,气死她,都可以。

可是她这句话落,叶修闻鲜见没有应声,只是抿唇轻声咳了咳。

高贵莞尔一笑,勾过叶修闻肩臂,语声娇媚尤带几分性感气音:“走吧,良辰美景,虚耗可惜。”

第四十章节 真实 身份

长长的水烟色裙摆拂过如镜面通透的大理石阶梯,男人身形修长,两个人相谐而走的背影,韵致风情。

戴西玖看了片刻,回转过身,捏过高脚杯的手指骨节白皙,紧过几分,仰过头,长而浓密的眼睫垂卷下来,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饮过再拿,站在身侧的人掌心微温,指节修长盖上手背,唇角弯弯,语气却是隐含叹息:“你在意。”

戴西玖长睫掀起,注视过顾琛之澄黑的眼睛:“不,我只是在努力。”她抿唇笑了笑,姿态优雅而又风情的拿起高脚杯,对着长阶上遥遥而走的背影虚举了举,笑得落扩而明亮:“总有一天,不会再在意。”

顾琛之未有回答,只是低头笑笑。

他的笑容从来如此,温暖而寂静,然而在这一刻,远处传来高声的惊呼:“天呐,顾,你真的在这里……”

远远跑过来的男人,金黄色的发梳得笔挺发亮,眉骨高而深邃,难得不同以往穿了一身正装,西服三件套,隆重非常,一双蓝眼睛满是兴奋,走到近前还在单手撑着长桌喘气,语声却急急忙忙已经响起来了:“我听说你被一位身份尊贵的小姐点出台了,你胃那么不好,怎么能喝酒……”

艾文说到这里,眼睛亮了亮好像想起什么,在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白色小药瓶:“我把胃药给你拿过来了……”

顾琛之伸手接过,手指抵唇笑了笑:“艾文,不必这样紧张,我没什么事。”

艾文终于喘气喘得舒畅了几分,十分不信任的对着顾琛之翻了个眼风,随后整理了一番着装,他一开始风尘仆仆,现在安静下来,竟也是长身玉立,绅士得体,转而单手触胸,对戴西玖行过一礼,抬起头来,一双碧蓝的眼睛深情而不浮夸,点光璀璨:“这位美丽的小姐,今夜能否让我替为侍奉您?”

然而随后,他眼底神色变为端凝,紧接着悠然一亮,瞬间凑近戴西玖:“你你你,你是最近一直跟着顾的那个中国女人?”

顾琛之无奈扶额,嗓音徐徐:“黛西,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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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大厅的富贵堂皇热闹熙攘,二楼宁静太多,房间里灯光昏暗,窗外树影斑驳,楼下的交响乐声好像隔得极远,欢快典雅,隐隐入耳。

仿佛是为了这样的夜晚更加绮丽一些,连穹顶水晶灯都是暖黄暧昧的色泽,临床而立的两个人,身影倒影在床褥上昏暗修长。

女人红唇妖艳而性感,手指轻轻点过他的胸口,盘旋而上,鲜红的指甲划过男人白皙优美的脖颈线,吐气如兰:“你说,我们从哪里开始呢?”

比起对方的妖冶叵测,叶修闻从来更胜一筹,此刻目光刻意放缓,柔和迷散,整个人性感而温雅,俯身靠近对方耳轮,语声低沉暗哑:“从您喜欢的任何地方。”

女人娇媚一笑,面容稚嫩而甜美,眼见对方的手指如黑夜间精致温润的玉瓷触上自己肩上的貂绒坎肩,束胸礼服渐次露出一线引人遐想的弧度,侧脸直起几分嫣红,手臂拥住男人的肩颈,将西装褪下,随后往床侧轻轻一推。

后者全无半分反抗,顺从其力往后仰倒,白色衬衣质地柔软,乌木般的黑发贴近床褥,任由女人身体完全紧靠下来,床褥深陷,他的面色苍白几分,眼眸一片低暗迷离,仿佛情动,连笑声都隐见沙哑:“嗯……喜欢的姿势倒是很独特……”

女人单手撑过床褥,甲色一如唇色般鲜红,手指抚摸过他的侧脸,语气娇嗔叵测:“谁让你本来就不是很乖的样子……”声音起落之间,床头抽屉被拉开一条缝,钢铁摩擦的声音“叮当”而起,夜色里尤为清透刺耳,随后膝盖跪过叶修闻膝弯,手指力量猛然而起,扼过叶修闻双手手腕,眼眸天真而清亮,语声却是柔和而至诡异:“是你说的,做什么都可以……”

叶修闻还是糜懒而温雅的样子,任由双手穿铐在头顶欧式床背上,长而浓密的眼睫浅浅掀了掀,暗影浮动:“束缚我,是比较喜欢自娱自乐?”

“咔嚓”声砰然一落, 女人唇角笑意微浮,手指抚摸过叶修闻的手腕,指甲划过,神情一片温柔担忧:“这么深的伤口,这双手难道还能有别的用处?”

叶修闻眸眼睫肃然垂盖下来,微偏过头,眉心一纵而逝的蹙了蹙。

女人神情再无半分稚嫩,夜色里一如盛放妖花神情阴毒而性感,周身抚媚,俯身唇角寸寸摩过他的额心眉骨,将他食指上的深血钻戒取下来,单手扣住,声线低迷:“你错了……”

“束缚你……是为了更好的……”

这句话落,手速迅疾从枕下抽出一柄枪,黑色枪口直抵叶修闻后脑,声音陡然狠重,尖锐刺耳:“杀了你!”

然而语声同时,镣铐绷断之声猝然猝然响起,眼前的男人甚至神情都无所动,然而一切顿停之际,女人腰侧已经抵过一柄*,刀片薄冷,银光烁烁,印过叶修闻砰然掀起的眼睫,如蝶展翅,威压陡然拂面而来,语声细腻而纤冷:“你看,我这双手还是有用处的……”

刀尖顶进几分,触碰到她的小腹,叶修闻唇角勾过几分弧度,似笑非笑:“它起码可以在你开枪之前,划破你的*……”

说到这里,语声一如情动时温柔尤杂气音:“手法专业,保证你这一生,都不会有孩子……”

女人脊背直起几分寒意,枪口紧顶:“我手上的拿的可是你命,你凭什么觉得怕的会是我?”

叶修闻轻声咳了咳,眸色印过穹顶点点灯色,微光浮动,启声散漫:“已经失去一个孩子的你,这两年是如何度过?”

他说到这里,看向眼前的人,神色漫漫:“人最恐惧的不是死,而是痛不欲生的活着,不是吗……碧姬琳·蒙瑞。”

碧姬琳神情终浮诧异,继而额外甜美端庄的笑了笑:“不愧是本家尊首,一语中地,对我了解颇深,就像……”

她说到这里,眸色雪亮顿如霜降,语声阴诡:“我了解你。”

语落同时,手指灵动,身形迅猛,直接扣过叶修闻刀柄翻转的手腕,整个人陡然腾空而起,水烟色长裙如迷雾般散开,膝盖重跪在叶修闻腰侧,瞬滑直下,手肘横扼,大力深抵过叶修闻脖劲,看向眼前瞬痛到眸色涣散,呼吸深颤的人,得意一笑:“装腔作势,狐假虎威。你以为如果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会冒死激进吗?”

叶修闻此刻全然靠倒在床,脸色深白,微微仰起的下颚,优美惊心,眼睫轻垂,盖过眸底万般痛色,整个人起过一层薄薄的汗意,如雾散般脆弱而迷离。

这个男人即便是痛,也迷人至极。

碧姬琳完全俯在他身上,语声徐徐:“腰侧一刀,手腕重伤,严重贫血,好像胃也有问题,除了每夜输一瓶营养液,半个月几乎都没有进食,运动量稍大一些,还会晕倒,这样的你,凭什么和我斗?”

她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手肘松开向后退过几寸,枕在他胸口,下颚搁在小臂上,眼眸叵测清亮,睁大浅眨:“噢,对了……”

“这里,还有枪伤……”

叶修闻呼吸显重一些,似乎是痛到极致,气息岔了岔,微偏过头极轻的咳嗽起来,眸色影影绰绰几近失焦,唇角却勾过几分浅淡弧度,气息轻弱:“丘吉尔一生无子……你身为他唯一的养女……他花了二十几年……把你养大……”

说道这里,微微顿了顿,稍作休憩,转而挑眉看向碧姬琳,眸光度雾般迷蒙,神色更见轻佻懒淡,语声夹带些微喘息,音色沉哑而磁性,尤见性感:“不见得……是为了让你……把我压死了事吧?”

碧姬琳只觉得耳根挠过几分浅浅痒意,咯咯发笑,偏头侧脸枕靠在他胸口,眼睛沉现几分叵测迷醉,手指灵转,扯开叶修闻领口黑色绸带,带着深色血钻的领结黑缎如万般柔韧的腰肢缠过手指,跌在床上,语声飘飘荡荡:“您是本家尊首,权势滔天,独一无二。当然就要找一个配得上您身份的死法……”

她的手指寸寸向下,灵动挑过,将纽扣颗颗解开,男人修长优美的脖颈线一览无余,这笑也越发娇媚诡艳起来:“怎么样才能让您死得其所,又看起来和我没有一点儿关系呢?毕竟本家的人问责起来,事情会变得相当麻烦。”

她好似烦恼,好似调笑,边说边解,此刻却语声稍顿,叶修闻衣襟半敞,领口带过几分褶皱几乎被拉到肩侧,肌肤苍白蒙过一层轻薄汗意,锁骨精致,如此色调暧昧的灯光下,胸口绷带层层缠绕,透出点点鲜红血色,如盛放罂粟片片凋零,面容绝美仿佛上等白瓷精雕细刻,神色迷离暗冷间带过几分禁欲气息,偏偏唇角嗜过些微若有若无的笑意:“啊……让我来猜一猜……”

他长睫轻垂,看向趴在自己胸口喘息加重情欲已起的女人,语声更见迷魅温雅:“先奸后杀……明显占的便宜比较多……”

被一个这样的男人有意勾引,没有人能够生出拒绝之心。

碧姬琳周身已见微热,嫩如羊脂的面容升起几分潮红,眸色低迷娇俏一笑,尤带几分按捺喘息,唇色比暗血更艳,俯身吻过他的脖颈,舔着轻动的喉结向上游移,近到唇侧抬头俯看过叶修闻,手指抚过他的额心眉骨,语气温柔:“想拖延时间,积蓄一点体力对付我,是吗?”

她舌尖绕过红唇,面容却万分稚气可爱灵动的笑了笑:“虽然我很想跟你生个孩子,可你实在是一个太危险的男人。”

说道此处,手指滑过长裙腰带,捏出一片白色药粒,随手放进床头红酒高脚杯里,药片即刻融化,带起串串滋声鸣响,气泡涌动,动作间,就近叶修闻耳侧,唇齿相靠,语声低暗只余气音“如果你不死,那个妨碍我的女人,也会很难对付,只能忍痛割爱了……”

这样生死一线的时刻,叶修闻神色犹然无变,甚至偏头靠得更近了些:“设想一下,我死了……你今夜以假身份,拿下了蒙瑞卡罗的继承权,可你还是你,即便死一万个叶修闻,你也不是黛西,夺权的事情,本家迟早要见真章,你要如何交代呢?”

碧姬琳坐直身体,端过高脚杯,酒色在灯下鲜红妖丽,气泡已尽,然而她的眼睛仿佛卒过这世上最深最烈的毒暗绝狠厉:“待到我以假身份,依照父亲的指示,光明正大的承接下蒙瑞卡罗,自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杀了她。”

“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她说到这里,看向叶修闻,冷绝深笑: “人心众口,向来只有赢了的人才可以决定,本家相隔可不止千里,最后能知道的,只有三小姐能力不继,夺权身死,而我,政乱之中,是以丘吉尔亲女的身份名正言顺承接的继承权。”

“今夜之前,所有知道真相的外人,从你开始,一一杀尽。”

叶修闻眸间带过几分叵测思量,轻低一笑,从容优雅,语声咋定:“看来今夜本家来的,是你们的人。”

碧姬琳目光晦暗片刻,顿如刀利,直接扼过叶修闻衣领将他往床背一提,狠狠砸靠过去,床柱重摇,响声闷重却不及语声尖利:“你套我的话?”

叶修闻呼吸深窒片刻,脸色瞬白如纸,眼睫垂下来,极轻的颤了颤,语声低弱:“快死的人……满足一下好奇心……”

他轻声咳了咳,嘴角隐见几分血迹,笑意懒淡:“人之常情……”

碧姬琳眉目冷凝片刻,端视过眼前被自己按在掌心的人,神情松缓下来,笑意重染,生动艳丽,手指凌然一松。

叶修闻已经毫无半分力气,顺着欧式雕花精美华贵的床背跌靠下去,手指轻按过胸口,眼睫深闭,垂下一线弯月般的暗影,呼吸带过几分压抑的轻喘。

碧姬琳转眼看过窗外,欧式建筑的长街,高楼大厦,华灯初上,夜色一片透亮。

她单膝跪坐靠近,掰过叶修闻的下颚,将高脚杯直凑过去,语声魅惑而性感:“只是*,别害怕,睡一觉,一切都过去了。”

酒色通透,艳红若血,尤如女人轻勾的红唇般,妖冶胜毒,高脚杯缓缓掀起:“你的人生就此结束,我的人生重新开始,实在是一个,很美好的夜晚,不是吗?”

这句话落,笑意铃摇般响起,手中动作猛然一快,红酒液色滑过杯沿,即刻倾泄而下。

然而,在这瞬间,叶修闻眼睫陡然一掀,眸色一如深刀暗钻,尖锐刹亮,单手撑过床褥,整个人腾空而起,速度快到目不可及,灯色印过一个翻转身影,碧姬琳尤未反映,只在呼吸之间,腰侧被人重力跪过,剧烈深痛,躺倒在床,身形落倒间,手中高脚杯凌然一滑,却被一个掌心托过杯壁,手指白皙纤长,稳稳接过,酒渍一滴未落,此刻,这个人另一只手按过她的脖颈,是刚好呼吸不能的力度。

碧姬琳手指紧扣掌心,几番挣扎,眼眸深瞪,仿佛要将眼前的人,瞪穿灼透般,气音微弱:“叶……修……闻……”

叶修闻笑意轻低而叵测,眸色微光明灭,将手中高脚杯摇晃几许,周身优雅,眼角泪痣在夜灯酒色下更见妖冶,语声慵懒带着几分缓缓气音:“的确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碧姬琳呼吸费力,眼见酒杯靠近自己唇口,眸色闪烁,叶修闻语声淡淡:“喝下去……更美好……”

碧姬琳神色痛苦:“有本事……杀了……杀了…我……”

叶修闻漫不经心轻轻一笑:“今天不行,你还有用。”

他说到这里,撇过碧姬琳一眼,语声温雅居然带过几分柔和安抚:“别担心,以后会的。”

这个变态的男人。

高脚杯眼看倾倒而下,碧姬琳尤带不甘,恶狠狠瞪视过叶修闻。

“咚……咚……咚……”

是脚步声,高跟鞋落地,砸过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响声清脆。

“黛西小姐,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是侍从说话的声音。

叶修闻神情陡然一凝。

“请问……那位三小姐进了哪个房间?”

碧姬琳眸色顿亮,笑声极低因为压抑只余气音,笑到轻声咳嗽起来,语声断续:“这……层……都是……我的……人……”

“你……知道…我…在…暗示…什么……我有问题……你们……都走不了……”

侍从回复的声音即刻在门外响起:“在216,我带您过去。”

“好的,谢谢。”

“咚……咚……咚……”

碧姬琳神情阴诡:“开门……的时候……我下什么指令……决定权……在你……”

是什么美人怀玉女香,能够让叶修闻处理这么久。

在楼下喝过几大杯香槟啃过几盘水果的戴西玖到底脑子里时时浮现出他近来越见苍白的脸色。

神思总见恍惚,心里也不怎么踏实。

戴西玖向来不知道什么是跟自己过不去,干干脆脆上楼来看看。

二楼长廊阴暗,欧式壁灯昏黄影绰,一片寂静,戴西玖跟在侍从身后向前走,一路左右两侧,每道门都站有黑色西装的侍候,倾身鞠躬。

216金色门牌雕工华贵,侍从颔首:“到了,小姐。”

门缝间隐约可见房内灯影,戴西玖眉心簇了簇,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不好的预感越加强烈,她侧耳紧贴过冰冷的门背,听了听,唇口顿张,居然听见几声女人压抑的喘息声。

这,这到底在干什么?

还是,真的在干什么?!!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一股怒火直从额心燎到脚跟,呼吸陡然一重,直接提过门把,将门懵然大力一推!

连门居然都没锁!

门背气势凌然往墙侧一撞,声响吨重,房间穹顶水晶灯都震颤摇晃起来,灯色晃荡,昏黄暧昧,床上翻滚叠加的两个身影越见清晰,西服貂裘落在地板上,女人水烟色长裙如溪流散荡,铺开满床,叶修闻压在她身上,单手撑着床褥,从她的角度只看见他左肩微敞披开的白色衬衣,漂亮的肩膀肌理分明,若隐若现的锁骨精致蒙过一层薄薄的汗意,此刻似乎感到到来人,偏头望过来,眸色低迷,眉心浅挑,声音一如情动时暗哑:“黛西?”

戴西玖眼眸闪了闪。

“嗯……叫我做什么……”

床上的女人出声答话,鼻音性感,身如蛇动,单臂攀过叶修闻的脖颈,半坐起来,靠过他的胸口,唇色鲜艳,在他耳轮吻了吻,目光半昏半明在戴西玖身上落了落,娇笑出声,另一只手拿过高脚杯凑近叶修闻唇口:“喝点东西……咱们再继续……”

叶修闻揽过她的腰,唇角嗜过几分笑意,微微偏头避开一些:“有外人在……”

碧姬琳气音绕绕“嗯”过一声,挑眉含笑看向戴西玖:“黛西小姐,好像打扰到别人了,您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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