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驯服女王 - xp1024.com
《国王驯服女王》


第一部分

《国王驯服女王》 begin the tale (1)

begin the tale……

「那是谁?」

银流璀璨的水晶灯在宴会厅中央垂吊著,倒映出光可鉴人的大理云纹石地板,悠扬的弦乐在空气中萦回。

「喀──嗒」连串沉稳的跫音越过每一寸白石,一双修长劲瘦的长腿包裹在合身的西裤下,斯文的三件头西装领口钮扣开了两颗,配上略微凌乱的黑发,掩不住昂藏身躯所散发的粗犷气息。

男人甫进场,便吸引了无数人的注目。

「你不晓得他?」某宾客窃窃低语,却仍忍不住惊问身边人。

他每迈出一步,附近的士绅名流无不下意识地让开,排出一条通道。

「也对,他不常出席公开场合。」

如子夜般的眼眸仅专注在一点,男人完全无视众人的打量及谈论,迳自前行,宛如君王临泽领地,那股张狂外放的气势,让人不敢迫视。

「那他到底是谁?」

「他就是──」

「生日快乐。」沉醇的嗓音插进,原围著季董事长的宾客一致地看向声源,男人则递上礼盒,一派从容,「董事长。」

「呵呵,小子,你终於来了!」蓄了山羊胡子的季万峦咧出笑,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後亲手接过他的礼盒。

这可不得了!

围观的宾客皆讶异地看著这一幕,季董事长「亲自」收下他的礼物,而不是随意交托管家收妥,这男人来头肯定不简单!

「还以为你这小子当真不来。」季万峦斜睨他,边打开精致的礼盒,掏出只掌心般大小的玫瑰金壳古董怀表,笑得合不拢嘴。

「不敢。」他淡笑回道,姿态毫不卑下。

「patek philippe 的gondolo系列!好!」季万峦把玩著怀表,也分神注意到宾客疑惑的目光,介绍道:「陈老、赵老,见过允神了吧?」

「陈老、赵老,您们好。」

「好、好!」两老点头,心里已有较量,眼神也从疑惑转为惊豔。

阙允神!俨如cāo季氏生杀大权的财务部长,向来只闻其名,行事极为低调,却是季万峦最信任的部属。

此时,乐曲转调,节奏变得轻快愉悦,场内四角的灯光渐渐调暗,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中央负责开舞的一对男女身上。男的身穿纯白手工西装,衬出他俊朗的英姿,而最抢眼的莫过於季薇,一袭火红色的晚礼服轻易夺去众人的注意力,每一次完美的旋圈,都像是蔷薇在一瓣瓣地盛开。

「言家那小子还真是yīn魂不散呐。」老人瞥向跟孙女共舞的男子,再把怀表挂上腰间。

「言牧之将在下月升任言氏建材的总经理,董事长您前阵子才称赞他年轻有为。」他提醒老人不久前说过的话。

「哼。」老人嗤之以鼻,偷覤阙允神,发现他还是文风不动的样子,谁也瞧不出他的真实情绪,教老人更是没趣。

与此同时,乐声戛止,季薇大方地让出舞伴,并礼貌地婉拒了好几名公子的邀舞,乘第二支曲奏起时,悄悄地往後花园的方向走去。

「呼──」踏上翠绿的草坪,季薇始松了口气,她赶忙踢掉三寸半高的细跟露趾鞋,抽起镶有水晶流苏的缚带,赤脚踱至後花园的小型喷水池。

由於不属於与宴场地,後花园的照明灯灭了一半,她坐在喷水池边缘,放下磨脚的细跟鞋,仰颈翘望,丝绒般的黑夜缀上数颗星钻,在无云的天空格外明亮。

踮不著地的一双白玉小腿摇啊晃啊,她闭上眼,为她难得偷来的时光而露出满足的微笑──

「脚痛了?」低哑的调笑蓦地传来,使她唇畔的笑僵凝。

《国王驯服女王》 begin the tale (2)

她睁开眼,入目即见那双如融入夜色般深遂的眸子,正饶富兴味地俯视著她。

想起他刚才的话,她别开脸,「这不干你的事。」

「是吗?」像是自语的轻喃著,他压抑的低笑还是让她听见了。

他笑什麽笑?她懊恼著,本想把他当透明人,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你不是陪著爷爷的吗?」

「里面全是想陪董事长的人,轮不到我。」

她偷偷翻了个白眼,爷爷根本不喜欢那些人的嘴脸,他哪会不知?「尽会说场面话……」她咕哝低语。

「有时别太逞强,女王。」

她最讨厌他这样称呼她,带著讥讽,却又有点私密的亲腻,总让她感到无措,「你管我?」她带刺地反击。

「喂!你你你你你……你在干什麽?」她惊得几乎整个人跳起来,却被他制住,不知何时,他已单膝跪在地上,大手还捏住她的一足。

「还痛?」他边问边捏住泛红的足踝,惹来她的痛呼。

她摇头,不愿看这无礼的男人,咬唇忍著之前被鞋磨出的痛楚,这一点痛,她本就不放在眼内,要不是他**婆,她才不会注意到。

听不到她的回应,他抬眼,就见她抿著唇逞强的模样,那副高傲不认输的女王姿态,还真是熟悉。他不语,随她耍任性,低头检查她的脚踝。

疼痛的感觉渐渐消去,一股暖热的力量缓和了不适,她偷瞄了一眼,他正专注地按著她的足,麦色大掌包握著她白晢的脚踝,那对比鲜明的画面让她的心脏无来由的一阵紧缩,要不是他箍著她,想怕她会立刻缩回腿不让他碰。

不一会後,他放开手,她像突然寻到出口似的双脚踩在草地上,就要起身离去,「我先回厅里。」话未竟,强大的力度再度制住了她的行动。

「你……」她瞪著他,被迫坐回喷水池边。

「回去前,先跟我跳支舞,如何?」他执起她的手问,眼神却不容拒绝。

可是,她是季薇,不会轻易屈服。

「不。」跟他跳?真可笑!明明就是他要她跟牧之开舞的……

她挥开他的手,拿起那双鞋,直起腰就要越过他离开,然而,下一瞬,腰间便被一股力量箝制,一旋身,她便跌进坚硬温热的xiōng膛前,鞋子「啪落」从手心掉下,她一手还抵住他xiōng口。

「阙允神!」她气得仰头叫道。

「跳舞。」他扯出一抹得逞的笑,揽住她的腰,抱高她,让赤裸的双脚踏著他的黑皮鞋,一手硬是握著她的,开始跳起华尔兹。

「我没答应要跟你跳!」她挑衅似的看著他,偏不配合他,他却一脸自在,圈抱著她的手强横地控制著她的活动范围却又伤不了她。

「没关系。」他带著她转了个圈,「我们不也是在跳?」

「你……」她颦眉,「这不是绅士该做的!」

「我没说我是。」倏地,他将她更往身前带,两人的身躯贴近得几无一丝空隙,他低头,黑瞳锁著她的,灼热的呼息交融,她不知是他还是她的呼吸变得愈来愈急促,接著,他的唇覆上她的。

他的舌探进,像是要刻意印证她的话一样,恣意掠夺她唇腔内的甘美,愈吻愈深,深得要她吸进的都是属於他的气息,烈得要她记得吻她的只能是他,那安心的气味教她松懈……

她还惦记著他的吻……

愣了半晌,季薇才意识到发生什麽事,她睁开眼,开始挣扎,企图踢向他胯间,长腿却反被架开,搁在他xiōng前的手欲赏他巴掌,手腕亦被高举擒住,整个人几乎是动弹不得,最後,她只能选择怒瞪著他。

啡色的长鬈发贴著她泛红晕的脸颊,他对上盈满愠色的美眸,扬笑,宣告似的道:「我会成为你的王。」

倘若她是女王,那唯有他,才能成为她的王。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1-1

chapter 1

老实说,她不喜欢他。

挑高开扬的饭厅面向一列落地玻璃窗,季薇坐在铺上雪白桌布的长餐桌边,安静地享用早餐,她微垂首,眼角馀光却在偷瞥对头的男生,隔著精致的装饰花,她只看到他迅速地解决掉培根和煎蛋,没顾虑什麽餐桌礼仪。

或者他根本不在乎。

「咳!」

「老爷早安。」随侍在旁的管家跟仆人唤道。

季薇抬头,「爷爷早安。」遂又低头切她的培根吃。

季万峦坐在餐桌主位,仆人马上送上中式早点,他看看沉默的孙女,又转向那桀骜不驯的少年,心里轻叹,却没表现在脸上。

「小薇,我安排了允神上你的高中,以後好作个照应。」

什麽?她难掩讶异地仰眸,重新打量起眼前的陌生脸容,她已忘了几星期前爷爷捡回来的「东西」到底长什麽样子,对,就是「东西」。

当时这男生全身挂彩,穿著清一色的黑,在进屋後不久软成一团倒地,吓得她尖叫出声,她猜他肯定是撑了好久才忍不住倒下,因为医生後来说他被打得内出血,没即时昏死是奇迹。

现在他脸上的伤好多了,却还是带点瘀伤,瞧不清他真实的样子,唯有那头凌乱的黑发下,深邃锐利的黑眸教人心头一颤,那是双野兽的眼,带著原始的凶猛及危险。而且,他很孤僻,印象中她甚至没听过他开口说话,浑身像是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不懂爷爷为什麽带他回来,而且一副想让他长住的样子,阙允神,想怕也是爷爷替他起的名字,因为他对这名字完全没反应。

她不喜欢他。他没做过什麽可恶的事,但就像一种本能,她第一眼就不喜欢他。

「喔。」嘴上应著,心里却打算最好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砰啪!」雕花木椅被粗鲁地拉开,阙允神面无表情地转身,眼看就要向通往二楼房间的阶梯走去。

「允神,你待会跟小薇去上学。」季万峦作声,脚步声辄止。

半晌,沉稳而响亮的脚步声再度传出,渐渐走远。

季薇喝下最後一口牛奶,稍稍整理深红色的格子校裙,提起书包,道:「爷爷,我上学去了。」那男生的性子这麽yīn沉不定,肯定是不上学了吧?也好,她才不想费神照顾他。

「嗯,你等一下允神,他会下来的。」

「是。」她耸肩,接过管家递来的餐盒,离开家门。

门外,黑色劳斯莱斯已然停泊,她上了後座,这才发现爷爷的助理早在驾驶副座上。

「孙小姐,早安。」

「早安,晏特助。」她待在後座,随意翻了翻车上的杂志。

约二十分钟後,另一边的车门倏忽被人从外面拉开,原本宽阔的後座空间在高大的身躯挤进来後变得狭隘无比,他一手用力地带上车门,令车厢略微震动了一下,她皱了皱眉,将自己的书包和餐盒放在膝上,藉此拉开一点彼此的距离。

往学校的路程不算长,她也没特别留意他,反正他还是酷著一张脸,活像所有人都欠他几百万一样。下车後,晏特助准备带他到校务处登记,她听到他的班别就是她的邻班,虽然他看起来比她大至少两年,不过他以前可能是混过帮派或者是问题学生吧,所以才跟她同届。

思及此,柳眉不禁轻颦,她实在不想跟他有太多交集。

「早啊班长!」熟悉的女声自後方而来,季薇转过头,回复平常娇美开朗的模样,朝班上的同学绽出笑容。

「早。」她跟同学一起踏进校门,聊些无关重要的班上话题,说说笑笑的。

至於阙允神的事,不需两秒,她已抛诸脑後。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1-2

然而,世事总是不如人意,平静地度过了一个上午,在午饭铃响後,季薇深深地领会这句话的真谛。

安静的教室因老师的离去而变得喧闹,同学们或在并桌,或联群结队去找别班,或冲去福利社买午餐,而季薇则懊恼地坐在位置上,盯著眼前两层高的餐盒,希望上层的餐盒会在眨眼後消失不见。

眨眨眼,餐盒还在。

季薇叹气,拿起上层的餐盒,里头盛的饭菜明显份量较多,用脚趾头想的都晓得那绝对是为那个yīn阳怪气的阙允神而准备的!她走出教室,国中每级有八班,全都在同一层,她是第一班,而他在第七班,必须走到长廊的尽头。

她愈来愈讨厌他了。

身旁掠过不少在聊天谈笑吃东西的同学,她不情不愿地找到来第七班,教室里满满是人,视线从窗外睖巡了一回,根本找不到他,想了想,她还是硬著头皮走进去,找了坐在最近门口的男同学问。

「同学,请问阙允神在哪?」她微笑著,清灵绝美的模样看得男生双眼发直,难得他们满是男人的第七班突然有女生进来,还是高质素的,怎不教他愣了?

见他恍神,她依然有礼地再问一遍,「同学?你知道阙允神在哪吗?」

被问的男生维持发呆的状态,反倒是他身边的男生回过神来,「阙允神?谁?」他疑惑地反问,然後又忽然双手一拍,惊叫道:「是那个新来的转校生吗?」

「呃,对。」季薇点头,有点被他吓著。

「他在天台啦!」有人出声解答。

天台?果真是yīn阳怪气的麻烦男人,没事上天台干麽?她收起抱怨,含笑向男生们道谢,便离开第七班,往天台进发。

学校大楼有八层,国三在第四层,好不容易爬了几层楼梯,她轻喘著气,终於来到了天台,带著炎意的风霎地吹来,她赶忙一手按著裙,放眼张望,却不见只影,只好走往天台门後的一边去找人。

一道黑影正坐在天台的铁制围栏上,她走过去,围栏高及她xiōng前,不过对他而言应该不算高吧,瞧他正悠閒地坐著,漠然地远眺著某一点,他应该发现到她,却仍不动如山,彷佛无视她的存在。

从侧面看,他的脸像是上帝粗雕两笔的成品,率性而刚毅。

「你的午餐。」她递出餐盒,找他足足花了半小时,她还未用餐呢!

他没接,连看也没看她。

她也不勉强,反正午餐已带到他面前,算是仁至义尽了。她把餐盒放在地上,就要背身而去,却被低嘎的嗓音给唤停了脚步。

「你吃。」

季薇转身,望著那沉寂的背影,要不是天台上只有他俩,她肯定会怀疑自己幻听。

「我吃过了,这是爷爷要人为你准备的。」她何时这麽好心肠了?还骗他自己已吃过了?「你也饿了吧?午餐时间还剩半小时而已,我先回教室了。」说罢,她便走离,也不管他,他解决三餐的速度总教她咋舌,现下铁定也饿了。

不过,这倒是他首次跟她说话。

她边思忖著,边朝出口走,却没注意到,有两道深沉的目光紧跟著她的背後,久久不去。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1-3

「季大美女,又是你啊?」第七班首排第一席的男生眼尖地发现到窗外的常客,热情地挥手唤道。

这声呼叫,足以让全班同学听见,并引来无数暧昧的目光和窃窃低语。

季薇捺著发-的冲动,安慰自己这已司空见惯了,才漾出合宜的微笑,甜著嗓子问:「我想找阙允神。」最後的名字她说得有点咬牙切齿。

怎麽能不咬牙切齿呢?

自从第一次的午餐盒事件後,原本打著直至毕业也跟他佯装陌路人的如意算盘,却料不到意外接二连三地发生,不是他的课本在她书包里出现,就是她的东西莫名其妙地在他那里,害她不得不荣登最常出现在第七班的访客第一位。

那些男生却在背地里早将他们凑成对!

天知道他们一天根本说不到十句话,不巧碰面时连招呼都没打,什麽凑成对,她完全不想跟那个家伙有任何关系!尤其班上的同学不住地追问他们的关系、谁先喜欢谁、到几叠了这些问题,她真的快抓狂了!

「明白。」男生暧昧一笑,然後放声喊道:「阙允神,外找!」

教室角落里,罪魁祸首正看著窗外的碧蓝天色,桌上空无一物,书包挂在-上,修长的双腿还伸直搁在桌下的横铁上,两手插在裤袋,彷佛没听见有人在唤他。

她迫自己耐心地等候,默默地从一念到十再念到二十,那大爷终於愿意挪移身子,离开他的座位,神情冷酷,大步走出教室,来到她的面前。

深呼吸!季薇!

她睁开眼,朝他摊开白嫩的手心,道:「钥匙。」

朗眉挑高,示意她说白一点。

「我的储物柜钥匙。」她的国文课本锁在储物柜里,待会小休後就是国文课,她向来不迟到不早退不欠带课本,才不想英名一朝丧。「早上我把餐盒塞进你书包时好像掉了进去。」

他翻了翻裤袋,接著,把钥匙抛向她,她急忙伸手接著。

确定是她的储物柜钥匙,她不禁皱眉问:「你知道我的钥匙在你那,为什麽不拿来还给我?」非要她来第七班出糗是吗?

半晌,他才淡漠地回话,「我不知你在哪一班。」

什麽?两人一块上学已经半年了,半年来她三天两头被迫来找他,他竟然、居然敢说不知道她在哪一班?好!真、是、太、好、了!即使他现在说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也不会觉得稀奇!

「我是第一班的季薇,阙允神同学。」她露出绝美的笑容,用力地、一字一字地对他说。

「我知道你的名字。」

冷静、冷静,季薇,别跟他计较。「那很好。」她笑得更深,然後握著储物柜的钥匙,旋身气极离去。

目送她生气却仍步履优雅的背影,阙允神唇角微扬,令刚被季大美女的笑容迷惑的男同学们再度傻眼,相互交换了迷惑的眼神,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疑问。

那个……向来木无表情的转校生,刚才,是笑了吗?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1-4

我不知你在哪一班。

「砰!」储物柜的门被重重关上,其他人早放学了,长廊上只有她,没人看见优等生美女在虐待储物柜的情景。

「我不知你在哪一班……你以为我很想知道你在哪一班吗?」季薇拿著书包,气忿难平地自语著。真是气煞她了!他还一副理所当然的跩模样,好像这些小事还轮不到大爷他去cāo心。

我知道你的名字。

「喔!讨厌讨厌讨厌……」那不是明著来讽刺她吗?

可恶、该杀千刀的男人!她在心底诅咒他,边走出校门,遇见在打扫的校工伯伯,还不忙有礼地道别。

「再见伯伯。」

「今天自己回去啊?小心一点。」校工叮嘱道。

「是,谢谢。」微笑在远离校门後渐渐歛去,她今天得帮老师准备教材,想怕那家伙应该已回家在他的房间里自闭吧。

黄昏的街道人流不多,学校位处山腰,附近只经营了一些小商店和餐厅,走向公车站会经过几家餐厅,当她掠过公车站前不远的窄巷时,却听见一阵不寻常的微响。

她停下步伐,好奇地看向窄巷。

巷前已埋满不少杂物,声响似乎是从尽头传来,她稍微走近一点,那声音愈来愈清晰,像是碰撞和敲击的声音,还混著说话的声音,杂乱无章的,她再往前移,赫见数道黑影晃过,惊得倒退了一大步。

有人在干架!

这时候,她应该坚守明哲保身的原则,慢慢地退离窄巷,等她的公车,安全地把她送回家,享受凉快的空调和冰淇淋。蓦地,夕阳光影照出巷里的某张脸孔,那几乎是烙进脑海里的讨厌脸孔,慑住了她。

他怎麽会在?还跟人干架?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把他们的话听得更清楚。

「……帮老大报仇……你的死期……」那里约有四个高壮的男人,全穿著背心,露出了上半身的刺青,各拿著凶器揍他,但她却见他尚能避过他们的攻击。

她应该回头走的,管他那麽多?他被揍死是他家的事,她可以上公车後报警,而不是呆在原地看他。

以一敌四,他手上没武器,校服衬衣溅了点血迹,脸上也挂了彩,但还游刃有馀似的抡拳打方才开口说话的男人,还出言挑衅。

「是他自己没本事,怪得了谁?」

「你找死!」那四个壮汉受不得刺激,又要挥出凶器,眼看他似乎避不开这次的攻势,她不假思索地抓起巷边的泥砖,瞄准後一把扔过去──

「啪!」

「妈的谁摔老子……」话未毕,壮汉已昏倒在地。

真的中了!

还来不及为自己的神准喝采,另外三人及阙允神已注意到她的存在,凌厉的目光直扫向她。

「靠你敢摔我们兄弟!」其中一个先回过神,开始发难。

她後悔了!她根本不应该帮他的,瞧她一时妇人之仁落得什麽凶险的下场?三名壮汉提著凶器,向著她步步进迫,她紧抱著书包,快速地思考该怎样逃过这一劫……

在她准备转身逃跑兼大声呼救之际,左手手腕猝不及防地被人擒著,然後一股强大的拉力几乎将她整个人扯起,还未弄清楚发生什麽事,她本能地跟著转过身子,拔腿狂奔--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1-5

「喂!你……」瞪著那拉起她便没命地狂跑的男人,季薇欲说些什麽,却在瞥见後方那三个穷追不舍的凶神恶煞时噤声,他们举著凶器跑,眼看不到三两步便要追上他们,她也顾不得仪态,迈开长腿跟著他跑。

「啐!」碎开的槟榔一把吐在地上,三名壮汉边追边粗声骂起来:「你们别让老子抓到!不给你们些颜色瞧瞧不行的靠!」

老天爷!不是说好心有好报吗?为什麽她要沦落至此?

逃离窄巷後,他迅速地带她横越马路,差点撞上一辆行驶中的卡车,但他不理会,扯著她逃开,她还听得见身後尖锐的煞车声和连串的咒骂。两人迅速地拐过几个街角,她早已失去方向感,只知他忽然将她拉入一条黑暗的巷中。

巷里陕隘得只容得下一个人,她的头被他按在坚实的xiōng前,身躯几乎是跟他贴得无一丝空隙,周遭弥漫著股臭气,像混杂了各种垃圾及废物的怪异气味。

静谧幽暗的巷内,仅馀下他浓重的呼吸。

她不敢作声,脸蛋压在他xiōng前,连大口喘气也很艰难,吸入肺腔的稀薄空气沁著专属於他的阳刚味道,敏感的女性身体强烈地意识到两人的不同,在窄小的空间里,耳边急促鼓动的心音更是清晰不已。

咚、咚、咚,心跳声震动耳膜,她顿感晕眩。

几道黑影快速地掠过他们藏匿的巷子,夹带著数声叫骂,他连忙将她压得更前,背靠著巷壁,静待著脚步声远去。

拜托!她快呼吸不了!季薇抬手按著他的xiōng膛,想要挤出点喘息的空间,他这才稍松开她。

她抚平气息,想仰头数落他,却没细察他俩过度亲密的距离,菱唇刚巧擦过他敞开衣领下的锁骨,立时,脑袋当机,她只能怔看著那截麦色的肌肤。

巷太暗,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他还环著她的腰间,一手按在她颈後,虽然尚处於发育期,但柔软的浑圆抵著他的触感却不容错辨,格子裙下的一腿还不雅地卡在他大腿旁,接触到手工长裤的上好质感。

他们的姿势太暧昧了!

她企图挣出他的怀抱,但比不过他的力量,她拿书包拍打他,但他依然不痛不痒似的,反而令她的上身更挨近他的手臂。

「别动!」他嗓音粗哑,像是隐忍著什麽似的。

她僵住身子,丢脸的发现现下的姿势比方才的还暧昧,一瞬间,心头的小鹿跳得快要撞出xiōng口。

确定外头没动静後,他才带著她走出巷子。

「妈的!还找不到你们!」毫无预警的,宏亮的吼声破空而来,她转头,就见那三人还yīn魂不散地在前方,而且正怒气冲冲地杀过来。

「走!」阙允神没像她一样发呆,拉起她又来夺命狂奔。

「啊!」今天不宜出门,忌阙允神!她无力地在心里哀号。

「老子一定要砸爆你的头!」

眼见两人的脚程及不上他们,阙允神边走边将她推开,「跑出大街!」

「啊?」那他呢?季薇愕然看著他背向自己,难不成……

率先追上来的壮汉高举一根铁管就朝他的头敲,虽然他应该躲得过,但……在她的理智清醒之前,她已经冲回头一把推开阙允神,自己则跘到了前方的石头──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1-6

率先追上来的壮汉高举一根铁管就朝他的头敲,虽然他应该躲得过,但……在她的理智清醒之前,她已经冲回头一把推开阙允神,自己则跘到了前方的石头──

「啊!」後方突然传来拔高的尖叫声。

该尖叫的是她才对吧?

铁管「铿」的一声,不偏不倚地敲向她的额角,阙允神没想到她会转回来,不意被她推跌,但迅速的回过神来,接住了她虚软往後倒的身子。

「我要报警!有命案啊!」某位路过的欧巴桑指著三个壮汉尖声说著,还拿出行动电话要拨号。

三人瞧势色不对,怕真的会惊动员警,神色霎变。

「算你们走运!」他们装腔作势地撂话,接著便抛下手上的凶器,匆匆逃窜,未见原地的阙允神眼中,闪过一抹狠戾的光。

「嘶!痛……还流血了?」季薇看到自己手上的血滴,软软地垂下手,对自己莽撞愚蠢的行为後悔不已。

她干麽多管閒事?她跟他完全不熟,为什麽还救他?

头好昏……眼前的事物渐次朦胧,光影重叠又错开,愈来愈看不清。

「别说话了!」等不及救伤车驶来,他直起身,拦腰抱起她。

「阙允神,我讨厌你……」眼前骤然一黑,在失去意识前,她还不忘喃喃抱怨著。

刺眼的白光钻进眼帘,耳闻阵阵细碎的声响,但像隔了层膜似的听不真切,季薇缓缓地睁开眼睑,面向著雪色壁花和光管。

医院?

「小薇,你醒来了?有没有觉得不舒服?」那是爷爷的声音,话中透著浓浓的关切和担忧,她转过脸,果见爷爷略显憔悴的老脸。

双手按著病-撑起身子,额际却隐隐泛痛,她伸手抚向痛源,摸到裹著额头的纱布,脑袋还是有点昏沉,她努力地回想,傍晚时放学,遇见了在干架的阙允神、四个混混、两人在大街小巷奔跑……最後她为他挡了一记重击!

她原本只想推开他,却想不到会被跘倒,为他白白地受了伤……

好心帮他两次,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或许她根本不适合做好事。

「还痛吗?」季万峦见孙女皱著脸,担心不已。

「我叫医生。」低沉的男嗓插进,季薇这才注意到病房里还有第三者,她看向那斜靠在窗户旁的高大男人,脸上的伤已上了药,冷漠的神色隐藏起一切情绪,话说完便跨出步伐。

「不用了!」她冲口而出,然後才察觉自己的反应有点大惊小怪,马上对爷爷露出惯常的甜美笑容,安抚老人家,「爷爷,我没什麽事,不用叫医生了。」最末那句,她还特地说给那停在她病-前的男人听。

她是真的没什麽事,而且根据爷爷的性子,他会加油添醋地向医生诉说她的状况,硬是要多做检查和住院,她可不想被困在医院里。

阙允神一迳沉默著,鹰隼般的眸端详著她,像是在确定她不是在说谎,那种具压迫性的眼神让她不禁坐直了身,戒备著,完美地维持著脸上的笑。片刻过後,他才别开眸,踱回窗边,不甚在乎地看向玻璃外的夜景。

呼!她在心底大大的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他会对她说些什麽,不过,说起来,她好说歹说也算救了他两次,还遭受无妄之灾,却没得到一句抱歉或道谢,他还真是个无礼的男人。

罢了罢了!若他会感谢她,那就不是阙允神了。

「真的没事吗?」虽然医生也说是瘀伤,不算严重,但季万峦却放心不下。

「嗯。」她重重地点头,续说:「我真的没事,爷爷,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那就好,医生说没事的话,明天就可以办出院。」

「好。」非常好啊!

「我跟允神先回去,你好好休息,知道吗?」他又叮嘱了几句,季薇好耐性地点头称是。

「爷爷再见。」她向爷爷挥手道别,阙允神没看她,笔直地尾随爷爷而去,她也不介意,早习惯他孤僻古怪的性格。

病房门轻轻地被带上,季万峦悠然地走在医院长廊上,阙允神随在後头,跟他保持著两步的距离。

「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那些人再也不会来烦你。」季万峦沉声道。

「我会自己摆平。」

「嗒!」老人用力顿步,旋过身,清锐的双眼紧盯著不驯的年青脸孔,道:「小薇是我最疼的孙女。」语调平稳,但却像最严厉的警告。

他不会容许孙女再度涉险!

「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阙允神淡淡开口,神色难得地认真,「绝不。」

老人凝视著他,不久,和缓了眼色,欲回过身,这时,阙允神再度作声。

「我答应你的条件。」

老人龙钟的身躯微僵,正想问他原因,却先听到他接续的话。

「但,我不是为了你。」

话毕,他转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那道紧闭的病房门。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2-1

chapter 2

「小薇!」一道响亮的呼唤自教室後方传来,伴随著急促的小跑步声,下一秒,季薇桌前便出现了一张放大了的甜美俏脸,正双眼发亮地看著自己,「你家小管家要去哪?」

季薇微微挨後身子,虽说已对这种小休时的突发状况见怪不怪,但对同学天外飞来一笔的问题始终反应不过,疑惑地看向她。

那是她班上比较要好的同学之一,个性活泼,但说话老是没头没尾的,害她总跟不上对方跳跃的思路。

「我刚才看见了!」女同学一副发现新大陆的兴奋表情,附近的同学也凑耳过来听,「就阙允神啊!他经过我们教室耶!那是往教务处的方向啊!」

「喔。」她的反应相对的冷淡,又是因为阙允神!

阙允神阙允神阙允神!难道她们不觉得烦厌的吗?虽然那家伙长得人模人样的,但比他长得帅的人还有很多,为什麽她们却像中蛊似的疯狂地崇拜迷恋他?

虽然,他yīn沉难测的性子多少是有点改变,但她就是对他没好感。

「什麽喔?难道你不好奇他去哪?去做什麽吗?」女同学激动地问,遂又继续猜测他的行踪。

干她啥事?她无奈地想,表面上还柔顺地听著同学侃侃而谈。

半年前替他挡了混混的一棒後,他像是忽然转性似的,不再自闭度日,反而开始翻起书本,在短短的时间内超越了所有人,高一分班时甚至以第一名考入第一班,高中学校将成绩好的男女各编入第一及第二班,其他班才采男女混合的制度,唯有不用跟他同班这点,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因为,阙允神在爷爷的授意下,成了她的管家及牢头,自此开展她苦难的人生。即使她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在社团活跃,但跟身为学生会副会长、田径队队长的他相比,就显出她的无能。

而最最最最最可恶的是,在外人面前,他的礼仪堪称完美无瑕疵!所以,现在的阙允神是人人都会举拇指赞赏的冷酷优质男,她只能沦为「必须努力与允神看齐」的小女生。

气死她了!她怀疑两人根本八字不合,他肯定是她命中的煞星,主灾主劫难!

「……肯定是拿奖了,你说是不是?」女同学见她没回应,皱起眉,两手扳正季薇的嫩颊,狠瞪著她唤:「小薇,你有没有在听?」

「有,有。」她乖乖地点头,女同学才放过她。

「听说他上次的比赛表现很出色,虽然没在现场看,但肯定是夺奖了!」

「对。」她再点头,有点受不了女同学耀眼的崇拜眼神,还有附近同学们的关注。不过是地区的田径赛而已,有必要这麽夸张吗?

突地,她的上衣袖子被轻轻拉著,她转过身,便见向来文静的女同学一脸腼腆地看著她,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

「季同学。」对方有点鬼祟地贴近她。

「是?」拜托,千万不要是……

粉红色的小信封映入眼内,她的手被执起,然後手心便握著了信封,她呆愣著,仰头,欲确定似的问:「这是……」

「可以……」文静的同学深吸一口气,豁出去般说:「可以请你转交阙同学吗?」眼里还充满希望地对著她。

又是转交情信……季薇看著手上的粉红信柬,她变成信差也是那该死的阙允神害的!情信、手工饼乾、巧克力、小礼物等数不清的物件,让她迫於无奈地天天得向牢头报到,还得迫他收下不许扔掉,虽然那些东西最後有没有进垃圾箱她是不知道啦!

「哼,有私心还装好人!」班上一些单恋阙允神却死不相信她和阙允神无染的女生见状,出言嘲讽。

「啊……」文静的同学晴天霹雳,原来季同学也……

季薇猜到了她的心思,赶忙按著她的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喜欢他!」握紧信封,她笑得娇丽,刻意提高音量说:「没问题!我今天就替你转交,绝对会送到他手上。」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2-2

握紧信封,她笑得娇丽,刻意提高音量说:「没问题!我今天就替你转交,绝对会送到他手上。」

嫉妒她和阙允神吗?既然她们这麽介意,她就偏要找他,亲手将这封情信转交出去。

「谢谢你,季同学!」女同学不晓得她的心思,还执起她的手,感动地道谢。

上课铃响闹,小休过去了,同学们皆回到原位坐好。

「哼!」

季薇在收妥信函时,闻见那声轻嗤,回头还以一记挑衅的眼神。以为她会被打击吗?这种小技俩她还不放在眼内,没办法吸引阙允神,是她们没能耐,迁怒别人更显得她们的小家子气。

数学老师捧著书本走进教室,她收歛心神,认真地准备上课。

时针悄悄地在钟上划了个半圆,平凡的上学天在最後一声铃响时结束,季薇赶忙将课本文具扫进书包里,边跟同学挥手道别边冲出教室,她记得今天阙允神要去练跑,得赶在他开始练习前给他,不然他的铁血教练一开始练跑,就不准休息,她可不想在运动场呆等两小时。

跑到运动场前,她已有点气喘,刚好几名同级的男生背著运动袋走出,遇见了她。

「季大美女,又来找允神啊?」

她顺了顺呼吸,点头,「对,他在哪?」

「今天教练有事,练习改在星期四,他好像先走了。」

啥?练习的日子改了?那她干麽还辛苦地跑这一趟?虽然有点怨怼,但还是笑著朝向他们,「谢谢你们,再见。」既然他走了,那唯有晚点在家里转交给他。

他们在家里的互动少得可怜,只有上课和用餐时才会同处,喔,还有那讨厌至极的无聊家教课,因为她算数不行,所以爷爷安排他每星期抽一小时指导她。

不过,说实话,他教的方法倒挺管用的,只是那张嘴总是没句好话,气得她快内伤。

她慢步往校园出口走去,已过了放学的高峰时间,离校的学生零散疏落,但却不约而同地在门边微顿脚步,才继续前行。

那里有什麽特别吗?

校门之外,阙允神斜靠在白墙上,一手提著黑皮书包搁在肩後,一手插在裤袋里,随兴地站著,阳刚有型的的侧脸上仰,像是在看天上的云朵,无视所有驻足伫望他的学生。

「你不是走了吗?」季薇站在他身侧,好奇地问道。

「反正没事,等你。」他站直,稍微低头,云淡风轻地解释。

「喔。」没事长这麽高干嘛?男生的发育期都这麽晚吗?这一年,他拔高了,她现在只高及他的肩膀下一寸。「那走吧。」

两人一前一後地走著,日照拉出路上交叠的黑影。她微偏头,打量那宽阔的背影,始终想不通那些女生到底迷上他哪处?啊!对了,情信!

「喂!阙允神。」她三两步走上前,他止步回头,挑起朗眉。

她从书包里翻了翻,拿出了粉红色小信封,递向他,「我班里的女同学给你的。」

他没接过,不晓得是否她的错觉,她觉得他的脸色变冷了。

「那又如何?」

「你收下吧,毕竟是她亲手写的,也算是人家的一番心意。」他要如何处置是他的事,总之先收下来就是,她执拗地不收回手。

他看著她,深沉的黑眸不带感情,让他看起来像是在发怒。

「那是你的人情债吧?干我啥事?」他嘲讽地说。

「有人暗恋你是你几生修来的福气,而且这是给你的,你收下。」她将情信塞进他手里。

即使是她的人情债又如何?也轮不到他来讽刺她!

阙允神捏紧那粉色信封,使信在手心皱成一团,然後奋力抛向最近的垃圾箱,他没理会那封信的下场,提著书包,浑身紧绷著一股怒气,踏开大步离去。

她见状,下意识就举手抓紧那差一点就被丢掉的情信,瞪向他远离的身影。

他生什麽气啊?个性真差,她嘀咕著,连忙追上他急促的步伐。

第二部分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2-3

「喂,喂!」他腿长,跨一步等於是她的三倍,她几乎是用跑的才能赶上。「等一下!」公车适时驶来,他独自上车,没理会她的打算。

季薇及时上了公车,拍卡,看到了他挑了右方最後排的位置,将书包扔在邻座,一手横在窗边,周边凝著股疏离的气息,像是正关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走向末排,坐在左边,与他各据一方。

他到底在为啥生气?偷偷瞄过去,他还是维持著同样的姿势,一直到下车回家,两人都没再交谈,而那封皱巴巴的情信,则原封不动地放在她的书包里。

他们现在应该算是在冷战吧?

季薇思忖,单手捧著管家准备的冰梳打饮料啜饮,另一手抱著数学书本和练习,走进阙允神的房间。他的房间面向辽阔的海洋,布置全采冷色系,每次进来都有种难以亲近的孤冷,一如这房的主人。

她在书桌上放低书本,便听见身後细微的窸窣声。

转过头,阙允神从附设的卫浴间步出,黑发尚未乾透,前额的发梢坠著水珠,他随意拨弄了一下,连看也没看她,就拉出椅子坐下,拿过她的课本翻到一页,递向她,「做这十题。」再拿其他的练习掀页细看。

「喔。」她乖乖坐下,饮料搁在桌子,开始对抗那些媲美外星文字的算题。

十五分钟後,被摊开的练习移至她面前,仔细一瞧,错、错、错,一个个大的红叉刺目地划过她的所有算式,只有两题是正确的。

错了得自行改正,这是他订的规矩,那表示除了这十题,还要继续做下去……老天,拜托赐她点智慧去算数吧!她不是不懂那些公式,但就是套不进去,而且她根本不喜欢算数,练习少,每次都要想很久才会解题。

终於写完了十题,她将练习给他,然後悄悄地瞥向右边,只见他红笔一挥,又画上大叉、再来一个,她在心里哀号,他简直是恶魔!她甩甩头,有气无力地钻研眼前出错的题目。

突然,一张从记事薄撕下来的纸按在那些画了叉叉的算题上,那里列了公式的变化和详细的解说,虽然没直接解题,但她一看就懂该怎麽应付了,於是马上振笔写题。

「欸,你到底在气什麽?」她边写边问。

他睐了她一眼,没答话。

「其实你也该交女朋友,我班上很多同学也喜欢你……」

「那又如何?」他閤上练习本,俊脸微沉,但她却看不见。

这题她懂,她高兴地写下算式。「就选一个喜欢的交往看看,像林梓敏,她漂亮又有人缘,我觉得她挺不错的。」只要他交女朋友,那就没时间来当牢头管束她了,这远景真美好……

「啪蹬!」椅子被摔开,在地上擦出半弧,这声响让她不得不抬头,却迎上他燃著熊熊怒火的黑眸,他站起身,绷著脸旋身而去,临行时只遗下一句话。

「这星期做十个练习。」

十个?杏眼圆睁,她不能置信地望向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外,那不就是一百题吗?

他……他究竟在气什麽啦?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2-4

即使经过了整整一星期,季薇还是想不通他到底为了什麽事而发怒,照理说,她应该没说错话,即使不满要他交女朋友的建议,也用不著这麽生气吧?

她的下巴抵在手背上,两指夹著笔,想著这无解的问题。

他生气与否,跟她的关系不大,横竖平常也没多熟络,只是这阵子见到他,总是用那双冷漠锐利的眸盯著她看,似是要洞悉她般,相处时的气氛也很沉重,教她非常不自在。

而且,那一百题算题她快做到内出血了……他何时才会消气啊?

为了她的生命安危著想,还是得向他问个明白,即使她真的说错话、做错事,好歹也让她心里有个谱。身随意动,她放下笔,趁著午休走出教室,这时间他不会在教室,以前他会在天台自闭,但自从被暗恋他的女生大肆骚扰後,便改在运动场後的草地。

那里植了一排茂密的梧桐树,进去里头都必须钻过矮丛,所以很隐密。

她两手拨开横生的枝叶,穿过了矮丛後,豁然开朗,大片的翠草正接受金阳的洗礼,她张望了一圈,便发现他倚在不远处的树下休憩。

黑影自顶上罩来,阙允神睁开眼,不讶异眼前人是她。

「你在生什麽气?」她双手环xiōng,问道,自觉已软下身段。

可他不卖她的帐,别过脸,閤上眼不予理会。

「你……」她也动气了,「不说算了!」旋足,季薇气冲冲地往回走,脾气古怪、孤僻、可恶、变态的男人,真不懂那些女生是不是全都瞎了眼睛!

一百题算题。

那堆活像没落文化的算术符号倏地劈进脑海,她顿下,衡量轻重之後,决定忍辱负重,回过身,踏踏踏的走回树下,瞪著悠然自在的他。

「你要怎样才消气?」

这次,他终於正眼看她,眸心闪过一抹兴味,「坐下来。」

坐下?她有点疑惑,但还是顺从地坐在草地上。

他慵懒地微侧头,伸手示意她坐得更近,噙著淡笑的样子竟害她有一秒恍了神,她调整思绪,虽然觉得有点怪,但既然都坐下了,何妨顺他的意,於是挪近了他。

「这样就行了吗?喂──」

季薇瞠目结舌,直看著他的头挨过来,靠在她侧曲的大腿上,当枕头般躺著,修长双脚翘起二郎腿来。

「你,你你……」她惊愕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与他直视她的那双黑眸对看,心跳不由得快了几拍。

「行了。」他扬笑,回答她方才的问题,再度闭眼。

「喂,你起来啦!」柔荑推著他,却不够力气将高壮的他推开,又使劲试了几次,都移动不了他半分,她终於放弃了,由著他去。

这是什麽样的消气方式?吃她豆腐吗?

季薇气愤难平地瞪著他,阙允神则舒适地靠著,幸好这里不会有人经过,不然若让人看见他们如斯亲密的举动……轰!红霞倏地飞上双颊,噢她真的要投淡水河去了!

晌久,双腿已被他躺麻了,她背挨著粗壮的树干,眯眼看从叶缝间筛落的金光,清凉新鲜的空气,伴著啾啾的鸟语,其实也挺舒服的,难怪他爱来这里,她默默想著。

「你为什麽不肯收那些情信?」她随意问,没预料他会有所回应。

「你希望我收吗?」他反问道,平稳的语调跟往常一样。

她希望吗?季薇皱著柳眉,思考了一会,「这跟我没关系吧?」她又不是他的谁。「而且交女朋友不是坏事。」

阙允神轻哼,不予置评,枕在那柔软的布料上,沉迷在那淡淡的女性馨香的包围中。两人再度陷入静谧,但这次,没有紧窒的氛围,她也放松起来。

跟她没关系?

他不会让她置身事外的,走著瞧吧!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2-5

腕表的玻璃面上,钢制指针交叠在罗马数字十二上,灿烂的朝阳毫不吝啬地在头上散发热力,照进学校大楼侧面,虽然面向一排绿树,但气温还是闷热得很。

季薇在yīn影处等待,白晢的手按在额前,聊胜於无地遮挡猛烈的日光,期间还不住地看表。

「怎麽还未到?」她喃喃自语。

约她的是高三的学长,今天是最後的上课天,早上拜托班里较相熟的女生传字条,说有要事相谈。她认识这位学长,但两人的交集仅止於打招呼和寒暄数句,算不上熟,不晓得找她干什麽。

而且为什麽要约在没空调的地方?她改以手扇风,希望学长快点出现。

「不好意思,-……」学长微喘著跑到她面前,似乎是匆忙赶来的。

「不要紧。」她微笑。「请问学长找我有什麽事吗?」

她待会要跟牢头报到,他只给她十五分钟,学长还迟了三分钟。

「呃我,那个……」学长腼腆地对她笑著,问道:「小薇你打算上哪所大学?」以她优异的成绩,肯定能考入第一志愿的。

学长忽然亲腻的呼唤让她有点不习惯,他们没那麽熟悉吧?不过,基於礼貌,她还是硬著头皮回答:「我现在才高二,还没有决定。」

约她就是为了问升学的事?

「小薇,那……你愿意考进x大来吗?」学长鼓起勇气问。

「啊?」季薇有点讶然,双眸从表面上移,「为什麽?」虽然已隐约猜到学长的意思,但为免尴尬,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因为、因为我可以继续当你的学长,你有什麽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她偷瞥腕表,还有五分钟,即使跑回学生会办公室也要三分钟啊……没空再跟学长耗,她乾脆挑明了问:「学长,你喜欢我?」

心里的秘密被大刺刺地摊开,学长的脸像烧红了似的,半晌,才讷讷地点头。

「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快来不及了!「对不起,我一直只当你是学长,没别的感觉。」她非常抱歉,但也没馀裕去安慰学长受创的心,她边跑边朝他挥手,「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小薇!」虽然受到打击,但他还是执意想问清心底的疑问,便唤住了她。「你拒绝我……是因为阙允神吗?」全校园的学生都知道,他们走得很近,每被问及这问题,阙允神只投以冷淡的眼色,而季薇则坚称不会喜欢他。

难道,这全是幌子?

原本跑著的季薇闻见某人的名字,停下脚步,回过身,远看姿态有点距人於千里外的高傲。「我的拒绝,跟任何人无关。」跟阙允神更是八竿子打不著关系!

真是够了!动辄便把她跟阙允神配成对,连拒绝交往都能扯上他,天知道她有多渴望摆脱他的控制!

一路往学生会办公室走去,遇到不少认识的人打招呼,她压抑著闷气,挂在脸上的甜笑都快僵了,来到镶有不锈钢牌子前的木门,她一把推开。

「你迟到了。」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2-6

「你迟到了。」门後,靠坐在椅上的男人道。

举起表,只迟了三十秒,这吹毛求疵的男人!她颦眉,手在背後带上门。

「那你要怎麽样?」与他隔著柚木桌子对峙,她睨向他问。

阙允神从椅子上站起,拿过桌上的一个文件夹,递给她。「这是下学年学生会要举办的活动跟联办学校的名单。」

她将文件夹抢过来,掀了掀内容,活动多、名单长,无疑是想cāo死她!甫升班,她便被会长选作公关,原本并不想接下这额外的干事工作,但他的一句「公关应该难不倒你吧」,中了他的激将法,从此连课馀时间都深陷牢头的掌握之中。

「我知道了。」抱著文件夹,她深吸口气,要自己维持修养。「我会办好的,副会长。」她特别强调他的职称。

「嗯哼。」他挑眉,眸光充满玩味,激起她与之对视。

天生的好胜心不容许她轻易认输,尤其是在他面前,终有一日,她会凭自己的实力让他刮目相看的。

「走了。」未徵得她的同意,大掌握起她的手腕,拖著她便往外头走。

「欸!去哪?」她一时未察,脚步有点踉跄,此时,他已拉开门,两人行进的方向通往楼梯间。

「喂!」她小声叫他,发现周遭已有不少学生在看他们,虽然想挣开他的手,但她心里知道这是白费力气的举动,唯有跟著他。

「你又要去哪?」离开学校大楼後,外头空无一人,她放声问道。

「你待会没课。」

她的课表有一份拷贝在他手上,午休後的确有两节是没课。「那不代表我要跟你四处走啊……」总是要她配合他,又不是他的仆人或奴隶,被误会成情侣都是他害的!

对她的抱怨,他向来置若罔闻,仅拉著她到常来的隐密空间,他领头,拨开矮丛,好让她轻松越过,再走到那颗大树下席地而坐。

「阙允神!你又想……」话未竟,已被他打断。

「我累了。」说罢,他的头又躺在她的大腿上,迅速闭上眼休息。

「你不能每次都这样!」她作势推了推他,嗔声道,尽管已习惯他无先兆地拉她来、将她的大腿当枕头,但还是会因为这过份亲密的行为而心悸。

她讨厌这样的状况,但跟他斗力气是愚蠢的行为,她才不干。

「温书。」他突然递高一本数学书,她接来,那是他的。

「你何时拿的?」刚才只顾著跟他走,没留意他手捧著书本。

「你看不见的时候。」

虽然他闭上双目,她还是忍不住给他一记白眼,才开始翻开书本温习算式。

他居然记得她後天有小测……她偷偷瞥去,他似乎真的很疲惫,那眼皮下淡淡的yīn影要仔细看才能发现,临近学期末,他有更多事情要忙,学业、学生会还有田径部的练习。

罢了,这次不跟他计较。她半歛眸,难得专注地理解和复习各课的算式。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2-7

翌日清晨,季家大宅二楼的走廊传来踏踏蹬蹬的脚步声。

浮雕花梨木门往内推开,季薇自然地踩入黑冷调的房间,一手还拿著文件夹,边问道:「阙允神,联办学校名单的附录a在哪……」

她顿下,入目所见只有空旷的房间和迷蒙的海边景致。

他不在?她迳自走往卫浴间,又-巡了房里一周,确定他真的不在。

「该不会出去练跑了?」她自语般问著,忆起爷爷曾赞他每天早上练跑很健康,还差点把主意打在她身上,幸好她急忙转移话题,才不致於连早上的时间也得牺牲。

那唯有等他吧。她拉开书桌前的旋转软椅,坐上去,文件夹按在膝上,无聊地旋圈圈,他的书桌很乾净,不仅擦得一尘不染,而且摆放的物件只有手提电脑,书本则零落地放在柜子上,再没其他物品。

缓缓地转了一圈,整个房间布置很简单,不像她的,四处堆满了漂亮但却没实际用途的摆设,感觉就像是……他随时会离开。

不需带走任何东西,即使他走了,这里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她想太多了吧?甩甩头,挥走满脑子奇怪的思绪,眼角馀光忽见书桌的抽屉缝夹著了什麽,停下转动椅子,她凑过头去看。

那应该是纸张的一角,她好奇地拉开抽屉,赫见里头是大叠的信封,刚被压著的是粉蓝色的信封,那……那些不都是情信吗?她拈来最上面的几封,逐个查看,认出了封面的字迹。

那全是同学拜托她转交的情信,有本班的,也有别班的。虽然他不再当她的面把情信和小礼物丢进垃圾箱,但……她以为他都偷偷处理掉了,怎料竟收藏起来。

真是表里不一的男人!她咬著下唇暗骂,还常常装出副不屑一顾的模样,其实心里暗爽自己有很多爱慕者,把信都塞回抽屉里,推上,并没有察觉自己因用力而发出颇大的声响。

「你在做什麽?」突来的沉嘎声嗓从背後传来,吓了她一跳。

季薇连忙从椅上弹起,下意识地以身体挡著抽屉,手还按向抽屉的门,确保已关妥。「我来找你。」

阙允神执起脖子围著的毛巾拭汗,细长的眸子射向她,像是会看透她有否说谎,她表面上镇静如常,但其实已经紧张得手心冒汗。

「干麽?」他迈开长腿,一步一步走向她。

霎时,她只能扎根在原地,看著他走来。

「你昨天给我的文件夹没有附录a。」她咽了口唾沫,道。

跫音辄止,两人之间只剩下不到半步的距离,然他颀长的身型像是正困住她,一种无形的压迫力让她顿觉自己变成被盯梢的猎物,等待被宰割,但同时,女性敏锐的触觉又有种隐隐的期待。

一份钉装的文件掠过眼前,她愣了下才接过,是那份附录。

「还有事?」她竟然不急於从他身边逃开,那可是奇事一桩。

「你……一直有收起那些信?」把话憋在心里向来不是她的作风,终究还是问出口了。

「你看到了?」

「对。」她勇敢迎视他,敢作她就敢认。

「你不是想我交女朋友吗?我只是听你的话。」

话、话是这麽说没错,但他不是很讨厌那些缠人的女生吗?不是都无情地拒绝了向他告白的学妹吗?她只是以为……

他倾前,双手压在她身後的书桌上,俊脸就近在不足三公分处,教她坠入那专注的墨色眸海之中,怔忡地听著他低问:「还是,你介意我交女朋友?」他说得极慢,喷在脸上的热气薰红了她的耳根。

「嗯?」勾扬起一抹笑,他挺享受她这无措带点娇憨的样子。

那刺眼的笑教她醒过来,眨眨眼,回想起他的问话,她气著回话:「为什麽我要介意?我们之间什麽都不是,你爱交多少个女朋友随便你!」

他还是笑著,让她有点羞怒,似是在笑她的反应过度,却没留意到他的眸光冷下来。

季薇把文件抱满怀,企图挣出他的囚牢,下巴微仰,不服输地说下去,「反正昨天学长才向我告白,我会考虑跟他交往,你也该赶快交个女朋友,我可以帮你介绍……」

推开他的手,她往门口走,左臂突地一阵疼痛──

「啊!」她被他用力扯回来,转身,就撞上那yīn恻的眼神。

「你刚才说什麽?」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3-1

chapter 3

「你刚才说什麽?」

她睁著美眸,欲发话的红唇微张,声音梗在喉间,浑身的气焰在那凶猛的视线下减弱了不少。不知是光线的问题还是她的错觉,他微俯的脸庞像被yīn霾笼罩,某种隐藏的情绪一触即发。

直觉告诉她应快快逃开为上……慢著!逃开?她为什麽要逃?难道她怕他不成?

「我忘了。」别开眼,他想知她偏不说。

左臂的箝握更为用力,她肩膀微垮,另一手拿文件夹击向他,「痛痛痛!你这麽用力干麽?痛!」她使尽吃奶之力打他,她有几倍痛,就还他几倍!

他这才放轻了力度,但仍紧紧锁著她,随她不断地用「武器」在他身上打,只专注於一个问题。

「你刚才说了什麽?」他口吻轻淡,但眼神却极为冷冽。「别让我重覆第三遍。」

许是不曾见过他这种神色,感觉是另一个,更陌生冷漠的阙允神,教她下意识地开腔回话。

「说什麽?帮你介绍女朋友吗?」他凶什麽凶?

「之前那句。」说出的每一字都像在牙缝间迸出,她挺起xiōng膛,才不怕他!

「我说,学长昨天跟我告白了,我会考虑和他交往,清楚了没?」

「为什麽?」

为什麽?季薇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柳眉略蹙,「什麽为什麽?」

他踏前,跟她的距离再度拉近,瞬间,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稀薄,方才那种令人心颤紧张的感觉袭来,她欲後退,但左手被他箍著,完全走不开。

「你喜欢他?」

「当……当然!」在他的迫视下,她差点就没定力地投降,深呼吸数下,她不怕他,仰目对著他撒谎:「没感觉我怎麽会考虑交往?」

「谁?」大掌探出,定住她小巧的下巴,不给她有机会移开目光。

「你……」她不能慌乱、不能……小手握成拳,佯装感受不到那贴近下巴的温热大掌。「你管他是谁?」

「身为副会长,我应该要知道谁扰乱了我的属下。」她眼底的仓皇没逃过他的双眼,愠色褪去,他回复那不羁慵懒的模样。

拿职权压她吗?美目蕴酿著不悦,她脱口而出,「他就是……就是……」

就是谁啊?为什麽会忘了学长的名字?是许志彬?王家诺?陈彦俊?不不,是赵……赵什麽?

「赵子帆。」在她懊恼地回想之际,薄唇徐徐道出答案。

「对。」直觉地应声,然後才发觉其中的异样,美眸睁大,讶声问:「你怎麽会知道的?你跟踪我?」她以文件夹啪啪啪的拨开他的手,迅速弹到几步之外。

阙允神不以为然,双手插进两边裤袋之内,斜睨著她。

「昨天中午有人看到你跟他在大楼旁谈话。」言下之意是他用不著也没閒到亲自跟踪她。

那里是公众地方,而且她从头到尾都心不在焉,只想著在限时之前赶回去,根本没留意到她跟学长见面的事被第三者碰到了。

「赵子帆昨天向四个女生表白了,你只是其中一个。」

「你这是什麽意思?」季薇眯起眼,原本灭了大半的火气又啪滋啪滋的被他的话重燃了,什麽叫作「你只是其中一个」?几年来向她告白的男生可以排队排到大西洋去了,何时需要当别人的後补?

「考虑跟他交往,你的眼光还真特别。」咧出调侃意味甚浓的微笑,他迳自走向衣柜,在里头取出校服。

他在讽刺她!明明知道赵子帆的为人,还故意强调她的谎言!表里不一的虚伪男人!

「他也只是跟我告白的其中一个,我只是考虑而已。」她瞪著他往卫浴间走去的背影,万分希望眼神能在他背上烧出两个窟窿。

「要不是你压榨我仅馀的时间,我肯定已交往不下十次。」她喃喃抱怨著,虽然她暂时没有喜欢的人,但说实话还是得归咎於这变态的牢头,每天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被迫跟他在一起,大部分人都误会他们是情侣,令她的身价跌停板。

现在竟还嘲讽她识人不清,都不想想是谁害的!

正要踏进卫浴间的身影一顿,半侧过脸,略长的浏海拂落,瞧不清他的表情。

「那我是罪魁祸首了?」低沉的声嗓听不出情绪起伏。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3-2

「那我是罪魁祸首了?」低沉的声嗓听不出情绪起伏。

这麽乾脆?其中肯定有诈,她不是三岁奶娃儿,之前吃过他的闷亏,才不会轻易掉进他的陷阱。他看起来愈温和,便代表他会找机会报复。

「我怎麽敢怪罪副会长呢?」她言不由衷地说。「只怪我的眼光太特别。」

该死的赵子帆!告白也来渔翁撒网,没自信就不要行动,骑驴找马算什麽好汉?她气得很,既然暂时斗不过阙允神,只好转移目标暗暗数落那位学长。

「是吗?」

「当然。」她回以甜蜜蜜的笑靥,语气非常肯定。

他踱进卫浴间,眼看著那扇门关上,脸上的甜美笑容塌下,季薇恨恨地盯著紧闭的门,彷佛在盯著里头那可恶至极的男人。她抱著文件夹,深深地呼吸,她的仪态、她的修养,不可以因为阙允神的三言两语而破功。

讨厌讨厌讨厌──

这个男人,为什麽还会有人喜欢啊?

她边踩著室内拖鞋边想著,颇重的脚步声反映著主人忿忿不平的心绪,足尖每往前一踏,都像在亮滑的枫木地板上绽出朵朵愤懑的盛莲。

待会用早餐时,希望他吃烟熏鲑鱼被骨鲠到……但他不吃鱼。

待会出门时,希望他被地上的石头给跘到,摔个狗吃屎……他身手敏捷,一定避得开,啊──为什麽连幻想也要跟她对著干?

罢了罢了!她还是下楼用早餐好了。

准八时,黑色劳斯莱斯驶至校门前,一方车门敞开,高大的身躯抽著书包从内走出,单手俐落地带上门。另一边,相形下较为娇小的季薇优雅地下车关门,还不忘弯身在前座跟老司机道再见。

待房车驶离,季薇缓步上前,两人才一道进入校园。

他们早习惯别人的注目,从容自在地越过小路,然而,学校大楼前有堵伫立的身影,愈接近大楼,那人的模样益发清晰。他朝季薇颔首,她则露出惯有的微笑回应。

「嗨!」他唤住了她。

「你怎麽会在?昨天不是你们最後的上课天吗?」她问,未觉身旁的男人也止住脚步。

「有底片遗在老师那里,所以回来拿。」他笑,温和儒雅的样子让人如沐春风,她国中曾经参加他的摄影社,那时很多同学也迷恋他,赞他才貌双全。

「有空聊聊吗?」

「有……」话音未落,另一道声音便打断了她。

「还有十五分钟。」早会在八时一刻开始,全校学生都要报到。

季薇转过头,牢头大人正指著她腕上的表面,她压著满腔不快,道:「我知道。」

「没关系,我只是想说几句话。」对方依旧温文有礼,但却瞥了眼阙允神,「不过……可以……」

阙允神会意,朗眉一挑,仅斜靠在门前的方型柱子旁,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你可以不用管他,有什麽事直说无妨。」季薇开腔,装作看不见某人。

「我想请你去看电影,可以给我手机号码吗?」掏出手机递给她。

季薇看著眼前的新款手机,她当然晓得这是什麽意思,他对她有好感,且明白地提出邀约……他是她欣赏的那一型男生,可是,偏偏没有感觉。眼梢觑见阙允神一脸兴味地看著前方,肯定也猜到了!

忆起早上他的嘲讽,心里实在气不过,反正给手机号码没什麽大不了,她拿过对方的电话,快速地键入了一串数字,再还给他。

「好啊!我很喜欢看电影。」她故意放大声量说,还附赠妩媚的笑,看不清对方瞬间一亮的神色,只留意到某人偏过头来直瞅著她看。

「那我星期五打给你。」

「好。」那人带著期待离开,她脸上笑意不减,与他对视。

哼哼!她总算扳回一城。

满心得意地走近他,季薇仰颈,说:「早会快开始了。」然後提著书包,轻松地迈开脚步。

猝不及防地,健臂揽过她的後颈,将那道轻盈的身影扳至身前,大掌罩著她的後脑勺,在她回过神之前,他已低头吻住了她──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3-3

季薇瞠目,刹那间只能被动地呆立著,脑海一片空白。

他他他,他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吻她?

霸气的吻封缄所有的话语及惊愕,理智回笼,她欲张唇咬向他,却反而为他制造了机会,灵巧的舌乘隙探进,挑弄、纠缠著她,狂猛的气息犹如翻涌的巨浪,不绝地袭来。

她在他紧密的怀抱中挣动,小手扯著他的校服衬衣,但很快就被制服,腰身不知何时已被他的手臂环箍著,两具身躯密合交贴。

惊呼声四起,夹杂著旁观者的窃窃私语,连刚才离去的男人都踅回头,不能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况。

彷佛忘了场地、忘了时间、忘了人群,两人唇齿交缠,像是男女之间最原始的战争,被他挑衅而起的怒意和不甘,化成反抗的力量,她的舌头抵回去,企图夺回主导的权利。

他则接下战帖,轻咬红嫩的下唇,吞没那骄傲的痛呼,继续掠取她的甜美,凭恃著过人的身形和力量,将她困在xiōng前,吻得更深。

渐渐地,单纯为惩罚、带著宣告意味的吻开始变质,她嚐到了那淡淡的咖啡醇香,迷眩了头脑,理智昏昏沉沉,原来极为抗拒的双手也虚软下来。

直到书包掉落在脚边,那道声响唤醒了她跟他。

光洁的额头抵在他xiōng前,她閤眼微喘著气,浑身无力,不敢揣想他吻她的原因,更不敢……承认沉醉在那狂肆得几令人窒息的吻里。

阙允神拥著她,冷锐如刃的眼光扫过四周,刺向那些好事八卦的学生,还有那显然被打击的男人,早会的钟声响起,众人皆摸摸鼻子走开。而後,目光倏然定在一点,隔著往运动场前进的学生,唯有一个瘦小的女生,苍白的脸蛋没甚表情,与他眼神相会不够数秒,便转过身,埋进人潮中。

她看见了。阙允神拧眉,竟忘了她已转校进来,烦闷的情绪萦在xiōng间,连被拥抱的季薇都感觉到有些许异样。

「你怎麽了?」季薇抬头,就看见那不容错辨的懊恼表情,一种羞愤交加的情绪飙升,她挣出他的圈抱,气得连指责他的声音也颤抖起来,「你後悔了!该死的你後悔了──作主动的是你,你凭什麽露出这副样子?」

说罢,她抓起地上的书包挽带,在奔出他身边时,又被他及时拉了回来。

「你放手!」拳头捶著他的xiōng膛,好痛!他的身体是铁打的吗?硬梆梆的,痛死了!「我最讨厌你了!放手!」

她似乎真的动气了,即使双手手腕被扣著,还是不顾疼痛地挣脱,又用力地踢向他的小腿,像抓不住的滑溜泥鳅,最後,他警告似的对她道:「再动我就吻你。」

警告奏效,她僵著身子,吃惊地看著他,「你、你你敢?」

他举手覆著额,拨了拨微乱的浏海,同时歛去了不该有的情感,挪开手,他牵起她的手,「早会开始了。」

哪壶不提哪壶?她不太甘愿地跟著他走,咬著下唇,那里隐约有他残馀的味道……为什麽要吻她?她想问,但直觉他会调侃自己,还是算了,一个吻而已,她是新时代的女生,不应该过份介怀的,就当被蚊子螫了。

不再去猜想各种可能性,既然他不在乎,她都可以做得到!

可能是某鱼的电脑连线出了问题/_\

这几天麻烦狮狮帮我更新了>_<所以更新的时间可能不太稳定吧~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3-4

帮某鱼更新的某狮的话:跟某鱼的读者们说声抱歉,本应昨晚替某鱼更新,但因为某狮前晚开了通宵,所以昨晚很早就睡了,睡到今天中午才睡醒- -+所以到现在才更新m(_ _)m

然而,尽管当事人不当一回事,那个吻还是在校园中引起了不少骚动。

有人认为,副会长独占欲强,旨在将两人的恋情昭告天下,务求令所有明的暗的觊觎季大美女的追求者打退堂鼓,有些眼红的则认为是季薇故意炫耀她的魅力无远拂届,连公认冷酷低调的阙允神也为她争风吃醋。在他们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年里,各种揣测、天马行空的版本传得沸沸扬扬,他们没作任何回应,比较熟季薇的,目睹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避著阙允神,令两人的关系更扑朔迷离。

不过,甭管真相为何,基本上他们已是公认的情侣。

放学铃已打过,教室外走廊角落处有数道颇鬼祟的身影,有一个男生突然被推出来,转头便对上了季薇清亮的目光,男生瞬间红了脸,又缩了回去。她扣上书包,轻吁口气,跟阙允神被传成是情侣,这倒也没什麽坏处的,至少吓退了许多有种没胆的追求者。

连向她告白的勇气都没有,算什麽男人?她也看不上眼。

「小薇,我们待会可以坐你的车吗?」女同学前来问她,今天是关美美的生日,她们约好放学後去主角的家里庆祝。

「没问题。」她乐意点头,几个女生便同行离开教室。

学校大楼分成前中後三边楼梯,方便学生上落,她们挑了後方少人走的楼梯,季薇率先在前,当下了两层後,一团小小的物体不知从哪方窜出,急急忙忙的连她都来不及让路,便硬生生的撞上了。

「喔!对不起。」季薇直觉的先开口道歉。

「……对不起。」那物体是个瘦小的女生,略显苍白的小脸嗫嚅著说对不起,也不多待半秒,匆匆地往上跑,不晓得在赶些什麽。

「又是她,撞到人只说声抱歉就可以了吗?没礼貌。」同学纷纷为季薇打抱不平。

「分明是给小薇下马威,瞧她还能得宠多久!」

「真不懂姓阙的看上她哪一点?」

「没关系,我们快走吧。」季薇陪著笑道,转移话题,「你们买了什麽礼物给美美?」说到给寿星的礼物,女生们马上争相回答,很快的就忘了那件小插曲。

唯有季薇一贯的微笑搭话,心思却飘到刚才那女生身上去了。

她知道那小两年的学妹,叫江雨翎,听说是去年转校来的,长得瘦小娇弱,清秀的脸蛋总是没血色,初见时还觉得她眉眼间有股熟悉,却想不起跟谁相像。会留意到这不起眼的小学妹,是因为阙允神。

由於全校都认定他们是情人,所以不断有人透露关於她「男朋友」的小道消息,不管她愿不愿听。

他们说阙允神很照顾这名小学妹,还曾经替她出头教训欺负她的同班小霸王,原本她对这些消息采取不予置评的态度,反正自那奇异的一吻後,她就避他如蛇蝎,除非不得已要合作,否则她是能避则避,能躲则躲的。

直至,春节假期的某一天,她无意间碰见了他跟小学妹,在家里附近僻静的公园里,他抱著包成粽子的小学妹,像保护雏鸟般小心翼翼,认真的承诺他会守护她。站在他们身後的季薇听懂了,向来孤僻又古怪的大少爷原来喜欢小学妹。

她悄悄地离开,将看到的一切都锁在心里,反覆提醒自己,那个吻没有任何含意,刻意也好、随兴也好,她不想深究了。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3-5

这不是皆大欢喜吗?从一开始她就讨厌那男人,脾性yīn晴不定,别人却老爱拿他们作比较,从成绩、课馀活动、交友到礼仪都输给他,她早想摆脱他了,恨不得能远离牢头大人,从此各不相干,或者真的只有单纯的小学妹才有勇气接受这空有皮相的男人。

只是……想不到阙允神竟会如此深情而已。

记得发现紧拥著小学妹的人是他时,她可吓了一大跳,直觉就掩著嘴巴退开,认真不仅是口头上的承诺,他的眼神很专注,甚至出现她不曾见过的柔和,即使天塌下来都有他顶著一般,刹那间,心脏紧紧揪了一下。

原来冷酷淡情的他都有这一面,真教她眼界大开。

她应该高兴的,虽然搞不懂为什麽他们竟然会当众接吻,不过他有女朋友,那就如了她的愿,即使当他秘密恋情的幌子都没关系。

没关系的。她半歛眸,默默想著,复杂不明的情绪在心头发酵,酿出点滴酸涩的味道,苦了味蕾。

「来来来!」女同学的欢呼声响起,唤回了季薇游走的思绪,她们在寿星家里的客厅庆祝,正分送著斟满杯的粉红香槟。「我们来灌醉美美!」

「乾杯!」数只高脚玻璃杯在半空中击撞出清脆的音韵,淡粉红色的酒液溅弹开来。

季薇就著杯缘啜饮香槟,倚坐在沙发上看女生们笑闹著,斗室漾满欢乐的气氛,她却有种突兀的疏离感,脑海里闪过的全是江雨翎苍白的模样、阙允神的承诺……她到底在想什麽?

甩甩头,她仰头喝尽杯里的香槟。

「小薇,我们来喝啊!」寿星很快的就被灌醉了,拿著香槟瓶,摇摇摆摆地走来,摔跌在沙发上,「喝啊!你的杯未满,我帮你倒……」

「好。」她哭笑不得地让美美倒酒,又看看其他人,她们酒量浅,尽管香槟酒精浓度低,但喝得多还是容易醉,全都开始傻傻地转圈圈、说著无意义的话。

「小薇!」噢!她被扑倒了,几个女生堆叠在她身上,又全倒下地板。

去去去──阙允神喜欢谁、爱做什麽本就跟她无关,她想那麽多干麽?还是她真的被虐待成习惯了?她笑了笑,抛开那些忽来的怪异愁绪,喝著香槟,跟醉倒的女生玩成一团。

直至司机来敲关家的门,没喝太多的季薇勉强算是唯一清醒的人,她跟司机半拉半推的送走了其他女生,最後才回家。

她跟司机微笑道别,提著书包,深深呼吸清凉的空气,驱走了醺意,慢慢地来到大门前,却听见了不寻常的争吵声。翻出钥匙,她打开门,玄关处看不见平常侍候的仆人,愈走进屋内,暴怒的声音益发加大。

「未有好好安置她之前,我是不会去的!」

「难道你要反悔?这是你亲口答应的,我没有迫你,也遵守了承诺,你凭什麽说不去?」沙哑的叱喝显示这场争吵不是刚开始的,她认得那是爷爷的声音,另外那个……像是阙允神?

他们怎麽会吵起来?她急忙朝声源走去,横过了大厅,上了二楼,爷爷立在书房前,拄著木刻拐杖,激动地挥舞著,面向冷漠木然的阙允神。

「遵守承诺?」薄唇扬出嘲讽的弧度,冷冽的锐眸像是斥责般射向老人,「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承诺?」

「你、你!」季万峦气极,握著拐杖的手青筋尽现,「那件事我会给你交代,总之你八月一定要给我去美国!」

第三部分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3-6

「你、你!」季万峦气极,握著拐杖的手青筋尽现,「那件事我会给你交代,总之你八月一定要给我去美国!」

美国?季薇美目瞠圆,惊愕的目光自老人略显佝偻的背影上移,落在紧绷著脸的男人身上。

为什麽他要去美国?先前全无徵兆……

「我不是你的下属。」他双臂交叠环在xiōng前,「不需履行命令,季董事长。」

「咚!」拐杖击在地上,凿出巨响,在空盪的屋子里格外震撼。

「我说最後一遍,你八月给我去美国!」季万峦低吼出声,虽然年纪老迈,可声若洪钟,厉目直直对上他的,两不相让。

「你没权命令我。」阙允神毫不退避,淡漠的眼神像是没什麽值得留恋,他随时可以豁出去做任何事。

他?她?那是谁?季薇无助地伫在他们身後,弄不懂他们在说什麽,什麽承诺、为什麽要去美国、谁是「她」?她很混乱,爷爷跟他不是相处得很好吗?这夜之前,爷爷很赏识他,人前人後也举拇指赞他,阙允神甚至表现得比她更像爷爷的孙儿……

但,这一刻,所有虚假的表象倏地剥落,还原丑陋的真实。

爷爷跟阙允神之间的关系,她一直都明白是不能探问的秘密,像是蓝胡子的房间,是明知不能碰的,所以她藏在心底,日子久了,也渐渐失去探究的欲望。显然,他们的关系比她所能想像的更要复杂、更为难解。

「你到底想要什麽?」季万峦尽力压抑著不爆发,却难掩心头中烧的怒火。

「我要能随时跟她联络。」他开出条件,不惊讶再度引发季万峦的吼声。

「不可能!」他边说边用力按著拐杖,「我不会答应的!」

「那我不会去。」说罢,阙允神跨开步伐,情绪激动的老人同时转身──

在迎上孙女疑惑的眼神时,季万峦闪过瞬间的错愕,他没想到小薇会在,更没预料她会听到这一番话。

「我……」话还未完全成形,她的手臂已被人拽著走,呆看著盛怒的阙允神带著她冲下楼梯。

「你……爷爷……」她欲回身说些什麽,却因为他强劲的力度和急促步伐的拉扯而不得不作罢,他走太快,害她得小跑步才能追上。

屋外,是一片深沉的黑幕,寂静的街道只有停泊无人的车辆,她被迫碎步跑著,飒飒寒风拂面而来,在耳畔擦出声响。

沿路,她不敢作声,偶然偷覤他肃然的侧脸,隐藏不住的愠怒让他的轮廓显得更冷硬,那双黑眸有种孤寂,像远离了所有人,她马上别开眼,即使臂上传来疼痛,她都忍了下来,任由他大步拉著她在大街小巷间纵横穿梭。

她发现,虽然两人一起生活了数个年头,她还是不了解他。

复想起他与爷爷间的争吵,她顿觉跟他的距离很远很远,或者,那严厉的牢头、撒赖的流氓、凶暴干架的他、无故吻她的他……都不是真实的他。

她只认识「阙允神」,却完全不懂得他这人。

渐渐地,他的脚步放缓,她不知道现下身处的位置,只见他从裤袋掏出钥匙,打开眼前残旧公寓的闸门,有点锈蚀的门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踏进去,她急忙跟上。

这栋公寓似乎还有人居住,但却没人装潢翻新,看得出历史遗下的种种痕迹。他们走上顶楼,他打开角落已结蜘蛛网的木门,没有亮灯,然後,忽地一拳挥向墙壁……

「啊!」她低呼出声,就著窗外的月光,她看到拳下流出的血丝。

阙允神闻声转身,半张脸匿在黑暗中,鹰眸紧瞅著她不放,眸光掠过一抹讶然,像是完全不晓得自己曾在宅子里一路将她带到这儿。

「你……你流血了。」虽然对於这个陌生的他,她莫名的有点怕,但还是开口提醒他了。

「回去。」他瞧出她的迟疑,冷声道。

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直觉反驳,「但……」墙上的血迹触目得很,他肯定很用力很拚命地捶著墙,才能造成这麽大的伤口。

「我叫你回去!」他转身低狺,闭上眼。

「明明就是你硬拉我来的!」很了不起吗?以为她很想理会他吗?好心没好报!她动气喊道,左xiōng口感受到跟臂膀一样的痛楚,不愿去分清疼痛的原因,她咬著唇走开。

跫音逐渐消失,他才背过身挨著墙壁,乏力似的滑坐到地上,弓起右腿,一手搁在上头,刺目的血红映入眼,跟她方才担心的眼神交错,他撇唇,勾起抹讽刺的笑。

他竟然下意识地将她带来了……

明明就是你硬拉我来的!

他知道,任性的女王在生气,薄唇扬起的弧线更深,生气了……那就对了,生他的气、继续躲他避他、别再来管他,别再来……

他仰著头,後脑紧抵在墙上,閤上眼,无声地笑著。

离他愈远愈好。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4-1

chapter 4

廊道暗黄的灯光,自半敞的木门照进漆黑的室内,迤逦出长长的光道。

不知何时,一道人影与地上的光影重叠。

塑料袋发出的窸窣微响随著轻缓的脚步而来,扰动了倚坐在地的他,睁开眼,没看来人是谁,仅以冷淡的声嗓问:「你回来干麽?」话中含著浓重的驱离意味,似是苛责她多管閒事。

季薇自然听出来了,抿抿嘴,不太情愿的蹲下来,说:「你还未处理伤口。」宽大手背上的血迹犹未凝固,仔细看才会发现伤口有三节指骨长,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他到底有多痛?为什麽还能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像是伤不在他手背上?

「怎麽了?」他语带嘲谑,「又来大发善心?」

有片刻的时间,她沉默了,黑暗让两人皆瞧不清对方的表情,塑料袋被放在地上,他别开眼,向来禁不起刺激和讽刺的她很快就会离开,这时候,他最不需要的是她的关心。

小手握成拳,她的确被惹怒了,三番四次被拒绝、被赶,她当然晓得自己有多不受欢迎,也希望自己别**婆地去管他,反正他这人皮粗肉厚,这点伤对他来说可能不当一回事,但……

她都希望自己走得开!

他都明摆著生人勿近的姿态,不需要她罕有的善心,她又何必自讨没趣呢?他自动远离她,不是最好的结果吗?让一切回到原点,他是那个对人不理不睬、带点愤世嫉俗的男人,而她则继续当个人人称道的好学生,那为什麽方才又在楼下徘徊,还走到附近的便利店买来疗伤用具?

看著他刻意与她拉开距离的举动,她有种像被针扎的刺痛。

「帮你包扎完我就离开。」她执意捉过他的手,从袋中取出棉花和消毒药水,小心翼翼地替那细长的伤口清洁消毒,抹去那惊心的血红。

他瞄向她,月光映出她专心一致的眼神,使那原就漂亮的脸蛋更形柔和,阒黑的双眸沉下来。

在她想帮他缠上绷带时,大手一扳,扣住了她纤弱的手腕,一把将跪著的她拉近至脸前,没察觉的她双手松开,绷带跌落,滚了好几圈才顿止。

「你到底回来干麽?不是在避著我吗?那为什麽不回去──」他紧盯著她,低声叱问,却被抢白。

「你要我怎样?亲眼看著你受伤流血,我要是能若无其事地回去就好了!你以为我很喜欢被你赶被你骂吗?我不就说过待你包扎完我就会离开吗?我也不想关心你啊!」她愈说愈激动,不知怎的连眼眶也泛红了。

季薇,你没用!怎麽留在这被人侮辱呢?

「你放手!」她奋力想要挣开自己的手,「我再也不会管你了!」

谁希罕管他?这辈子她都没受过这样的对待,凭什麽要对他逆来顺受?

「放手放手放手!」她另一只手捶著他,仰颈喊道。

下一瞬,她空出的手也被制住,黑影迅速袭来,红嫩的唇随即被紧密封缄。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4-2

粗暴的吻强烈地释出他紧绷了一整夜的怒焰,箍著她背部的手劲毫不留情,他狠狠地吻著她,来回啃舔著软嫩的唇瓣,没有柔情,只有狂猛的掠夺。

有一段时间,她的脑袋不能运作,只能无力地任他予取予求。

他的愤懑、怨怼、没说出口的憎恨,全藉著这一吻发泄,透过唇与舌的交缠,她清晰地感受到他张狂欲发的怒气,回过神,她竭力在那紧得快叫人窒息的拥抱中挣扎。

无一丝感情,纯粹宣泄式的吻,他的粗鲁、凶悍几乎吮破了唇,教她又气又痛。

他怎麽可以这样对她?怎麽可以?

双手推抵著他的xiōng膛,但他箝制太紧太实,他像失去控制般吻著她,抢掠她的柔软、她呼出的每一道空气。

若这一吻像上次般霸道却不残暴,她不会这麽抗拒,但他浑身迸发的怒气令她感到深深的,被羞辱的难堪,她抓皱了他身上的衬衣,清泪自眼角滑落。

脸颊触上温热的水滴,像是被击中似的,失控的阙允神终於松开了她,看著那一向倔强的娇颜上,滑下两行水痕,俊脸沉下,她看到了,双手用力地推开他。

「既然後悔为什麽还要吻我?阙允神,我最讨厌你了!」她伸出手拭去脸上的泪,转身就要离开,却又被他拉住,往後掉进他的怀抱。

「放……」她正欲掰开他的手,却听见了他的低语。

「我没有後悔。」他的头靠在她须边,热气喷在敏感的耳珠上。

她倏地转过头,美目含怒地瞪著他看,「你没有?上次你吻完我明明就一脸懊悔的样子!还有刚才……」她没再说下去,感觉鼻头开始酸酸的,别开眼。

他深吸了口气,将xiōng前的人儿抱得更紧,沉声道:「那是我的错。」

她吸了吸鼻子,不再胡乱挣动,他的忏悔轻易就软化了她,季薇,你果然很没用!怎麽能这样轻易投诚?

「我……你、你在做什麽?」耳珠被吮吻著,引来阵阵兴奋的颤栗,她有些难受地仰起脖子,断断续续地问著。

「别管我。」他沿著白滑的耳廓,在她颈上烙下细碎的吻,一手悄悄剔开她上衣的扣子,探进衣内,隔著布料握上浑圆的丰盈。「那次是误会。」他解释著。

「嗯……」她嘤咛出声,数小时前喝的酒精好像在这刻才於体内发挥作用,脑袋昏昏沉沉的,怎麽能不管他?他的手还在她身上作反,但却没有力气去抵抗,只软软地反驳他,「我没误会,你……你还把我当幌子。」每次忆起,她还是会有受伤的感觉。

「我没有。」他为自己辩解,捻弄著绵软的xiōng脯,另一手逐渐解掉她的所有钮扣,抚上光滑的小腹。

她的身体渐渐热起来,像是发烧似的,但还记著蓄积多时的委屈,「你喜欢小学妹……嗯。」

小学妹?他的手撩起格子绒裙,带茧的指掌擦过大腿内侧,感觉到她的轻颤,他咬著她的肩,享受她敏感的反应,黑眸清明非常。「你看到了?」

她点头。「你、抱著小学妹。」还说会守护她一辈子……她抿唇,语气难掩酸意。

「是吗?」他虚应著,忙碌的手扯下内裤,五指在女性私密的入口徘徊,引来她的惊喘。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4-3

「是吗?」他虚应著,忙碌的手扯下内裤,五指在女性私密的入口徘徊,引来她的惊喘。

「啊--阙允神!」因他的逗弄而难受地将身子往後仰,她半眯著眼,两手往後只触得及他的手肘,软弱的力度不似推拒,反像是将他捉得更紧。

他很可恶、很讨厌……怎麽可以这样子对她?时而挑逗,时而刻薄,时而冷漠,让向来骄傲的她嚐到受伤没用的滋味。

不久前才恶言驱赶她,现在又在她身上恣意造反,他将她当成是什麽了?

许是酒精的後劲发作,忘了方才的争论,她放下平素的矜持礼教,倏地转身,反客为主地扯著他的两边衣领,在薄唇覆上来之前咬向他,然後退开,昂起下巴,告诉他那是惩罚他的无礼和狂妄。

在她以为自己的报复成功之时,他再度俯身,猛地吻住她,长舌狂烈地攻城掠地,她瞪著他,两手仍紧揪著他的衣领挣动,他却不痛不痒似的,还将她抱起,一手脱去她的上衣。

两人之间一直缠夹不清的暧昧张力,在这瞬间终於爆发开来。

狂乱间,他们激烈地以唇舌斗争,谁也不让谁,身上的衣服被对方挣脱,一件件地掉在地上,顺著屋内的小廊留下印记,他以足尖踢开卧室的门,将她带进里头的单人床上。

光裸的背部躺进柔软弹性的床上,他双手扣著她的腕门,以身形的优势困住了她,精锐的黑眸隐含浓浓的情欲,那充满侵略性的目光扫视她全身,令她觉得身体像是被燃烧般炙热,脑袋更见昏眩。

不应喝太多香槟的,她後悔不已,只觉得全身都不受控制般发热,渴求著他的碰触。

「放开我!」她欲起身,却被他轻易制住,阙允神低头,咬下她xiōng衣的肩带,雪白的丰盈跃现,他以唇摘取上头红豔的尖挺,舔弄吮吻,身下的壮硕抵在她的私密处入口,或轻或重地摩擦著,惹来她无助的娇喘。

「放开……」她软软地反抗,忍著不因他的爱抚而呻吟出声。

可恶的男人!

「你不是挺喜欢吗?」他自雪嫩的丰盈间抬起头,在她未察觉的时候,大手已拽掉她的内裤,轻抚敏感的花径,春潮汨汨而出。「都湿了……」他低笑著,端看她动情脸红的模样。

长长的鬈发披散在床铺上,星眸半眯,精致漂亮的脸蛋还带著一丝不甘认输的倔强,大片裸露的白晢肌肤染上淡淡的粉红,让她看起来更妩媚动人,黑眸更显深沉,他倾身,长指邪肆地探进花径之中,教她禁不住叫嚷出声。

「喔!」讨厌!她讨厌自己这麽软弱地任他摆弄著,长指一再抽出探入,高亢的兴奋让她只能抓著他的手,捏住那坚实的手背。

「还要我放开吗?」他凑在她耳边轻问,她却乘时挣开他的手,翻身将他压在床上,月色映在她背後,浑身像散发一圈柔和的光晕,她双腿架著他的腰,高高在上地睥睨著他。

他好整以暇地斜睨著她,像是等待她作出反击,他的自信从容激起她不服输的心态,她弯身,开始低头学著他般品嚐她,樱唇吻向他的喉结、锁骨,来到结实的xiōng膛,散落的发丝及她的轻吻若有似无地撩拨著他,直到他忍受不了那些单纯的挑逗,擒著她好奇的柔荑,在她作声抗议之前,挺身进入了她。

「你、你使诈!」她指控著,修长美腿被迫环著他的腰,一次又一次的挺进冲撞,让她再没馀暇去抗议,直到他进到最深处,伴著他的低吼,将两人推进最灿烂的高峰。

剧烈的情欲斗争过後,她疲惫地睡倒在他怀中,像无尾熊地巴著他不放,阙允神在黑暗中睁开眼,看著怀中人儿嘤咛一声,找个更舒服的位置靠著,又沉沉睡去。

这时候的她,褪去防备、伪装,沉静的睡容有种不符她外表的单纯娇憨,他想起她明明心不甘情不愿,却多次管他閒事的懊恼模样,忽地笑了。

我也不想关心你啊!她略带哀伤的声嗓,在那刻,震慑了他。

「是你自己自投罗网的。」他早给了她机会,但她没有把握。他俯身轻啄她的唇瓣,喃喃低语:「这辈子也别想逃了,我的女王。」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4-4

都是香槟惹的祸!

「老天──」坐在床上的季薇以被单蒙过头,懊恼地低叫。瞧她到底做了什麽好事……

她是作梦吧?是幻觉吧?没可能的没可能的……

在被闷到窒息前,她一把掀开被单,环顾四周,陌生的卧房,面积只及她家里卧房的一半,装潢简单,只有这张比较大的黑色单人床及衣柜,左方的窗子开放予温煦的朝阳,她很确定,自己不曾来过这里。

再偷瞄被单下的自己,是完全的赤裸,她马上把被单按在xiōng前,有想抓狂的冲动。老天,这不是作梦!她真的……

「喀啦。」轻微的启门声传来,她有如惊弓之鸟般迅速反应,看向敞开的房门外。

卧房面对的那道木门被推开,仅穿著长裤的阙允神踏著雾气走出,他正一手拿著毛巾擦拭头发,抬眼,便迎上她惊愕的小脸。

季薇菱唇微张,整个人像是被点穴似的呆著不动,直至光著上身的他逐渐迫近,她才有了意识,快速地捞著被单走下床,却因为动作过急而拉扯到酸软的肌肉。

「喔!」她低呼,差点站不稳,瞥见他朝自己走来,她赶忙退退退,连退数步,一脸戒备地跟他说:「你你你别过来。」

他从善如流,站在原地看她,朗眉微挑。

怎麽办?她似乎错用战略,一迳的往後退,但他就横在前方,卧房不大,除非她跳上床绕过他,但这麽一来,他一定捉得住她,论速度,她必定输他。

「还痛吗?」他问,没漏听她刚刚的痛呼。

「一点而已……」她急忙闭嘴,干麽回应他?她有点气恼,虽然印象中只有一刹间的刺痛,却算不上什麽,重点是他……啊!她到底在想什麽?甩甩头,她当机立断,抬头对他说:「昨晚只是意外!我喝醉了……所以、所以那只是性!」

「嗯哼。」他轻哼,瞥向单人床,顺著他的目光,黑色的床单上有一小滩深色的印记,不消说她也晓得是什麽。

红晕窜飞上两颊,她更是又羞又气,处女不能单纯谈性吗?要不是喝了香槟,她才不会迷迷糊糊的就跟他滚上床,对,肯定是酒精误事!

「我说了,是意外!意外!所以你最好把昨晚的事都忘了!」她激动地说著,小手忘形地握成拳,被单失了支撑,直直地自她身下滑落,窈窕姣好的身段在阳光下一览无遗。

「啊──」季薇尖叫,立即弯身捡回被单,像包粽子般把自己裹得密不禁风。「你……你给我忘了!」她没错过他那欣赏的眼神跟得意的笑容。

「我会忘记昨晚你爬到我身上的事,你不用一再强调。」他正经八百地道,眼底却闪过笑意,「女王。」

「你你你说些什麽?我哪有爬到你身上?」她气极喊道,他胡说些什麽?还有,为什麽要唤她女王?那亲腻带著促狭的呼唤让她很不自在。

「你喝醉了才爬到我床上──」他继续说,惹来她的抗议。

「阙、允、神!」可恶的男人,他在胡说八道!

「先拿去。」特大的衬衣突然罩在气呼呼的她头上,她伸手取下,水亮的眼睛绽出鲜明的怒火,脸上明写著觉得他不安好心眼。

「咯咯。」叩门声插进。「早餐可以了。」

愣了半秒,季薇才意识到那是道轻淡的女嗓,她侧过上半身,隔著阙允神,赫然发现敞开的门边有人站著。

小……小学妹?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4-5

小……小学妹?

她双目圆睁,瘦弱的江雨翎面无表情地靠在门旁,黑白分明的眼睛明显有丝困窘的闪躲,那不知该留该走的样子,像是平地一声雷,粉碎了季薇暗里的猜想,心慌得很。

小学妹怎麽会在?他们……她觉得头很疼,她不要再想了!

眼看她的脸色渐变苍白,阙允神伸手按著那心思根本藏不住的女人,晓得她准备落荒而逃,沉声开腔:「别乱想,她是我妹。」

「你……」本想叫他放手,却在听清楚他的话後,又怔了半晌。

「她是你妹?」她指了指小学妹,仔细端详两人的脸庞,终於明了为何在初见小学妹时感到熟悉,他们都有著相同的深邃眼眸,像是从同一个模子盖出来的。

「对。」

江雨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麽,沉静地转身出去。

「那……」季薇尚处於惊愕的状态,江雨翎是他妹妹,所以他才会百般保护她,还说自己误会了,她晓得他本不姓阙……那麽,方才他妹妹不就听见了他的话?他还放声说是她爬上他的床……

该死的!他肯定是故意的!

她气恨地瞪著眼前的男人,可恶可恶可恶!抓著衬衣,她用力踏了他的脚一下,他也不闪不躲,略皱眉头,她满意了,这才昂首阔步地绕过他走向浴室。

关掉浴室门落锁,季薇挨靠在门板,衬衣被压在xiōng前,她深深地呼了口气,凝看手里的衬衫,那是他的吧,目测都可见尺寸很大,她解开被单,嗅到上头有著他的气息,心不期然地悸动了。

她不是讨厌他的吗?怎麽竟又跟他上床了?

扭开水龙头,莲蓬头洒出热水,她站在其中,觉得这不到二十四小时内所发生的一切都极混乱,他跟爷爷争吵出走、她又**婆地管他的閒事、两人发生关系、小学妹原来是他胞妹……

她个人是没处女情意结,而且昨晚他并没有强迫她,只是……她咬唇,不再想下去,反正这只是一场意外,忘了就好。她早成年了,会对自己做的一切负责,只是一场男欢女爱,没什麽大不了的,她边淋浴边自我安慰著。

冲澡後,她发现浴室角落摆了套全新的内衣裤,该是江雨翎放的吧,没甚迟疑,她穿上内衣,外搭他的宽大衬衣,掂了掂衣摆,长度几乎及膝,什麽都盖得住。

季薇走出浴室,没两步就出了客厅,江雨翎坐在小餐桌前吃吐司,没阻止她拉开椅子坐在对头。

「阙允神呢?」她有点艰困地问,两人向来没甚交集,气氛有点闷促。

「出外。」言简意赅地回答完,又回复一室的沉默。

片刻,桌上的那盘吐司被推至季薇面前,听到小学妹平淡地说:「你可以吃。」

「谢谢。」她拿起一片吐司,细细地嘴嚼,目光不曾跟对方接触,虽然她在校人缘不错也很会人情世故,可是就像一种直觉,小学妹跟她的距离太遥远,所以也不刻意攀谈。

直到吃完一片吐司,客厅都是沉静得落针可闻。

「可以请你……」江雨翎忽然开腔,带点腼腆,「劝我哥去美国吗?」

「啊?」季薇略为惊讶,原来爷爷说的是真的,他会被安排去美国?

「我们……曾经受过很多苦,哥对我很好,我知道他对我放不下心,所以拒绝去……但我想,爸妈在的话,一定会鼓励他去的。」像是不习惯多话,她垂头低低诉说。

季薇听得清楚,从她的话也推测他们的父母已过世,「不过,为什麽是我?」阙允神会听她的话才怪!那男人向来吃她吃得死死的,她避他都来不及,怎麽说服他?

「他会的。」小学妹坚定地保证,「而且……你们昨晚……」她没说下去,苍白的双颊泛起微晕。

「行、行、行!」季薇伸手制止她,懂了!小学妹完全知悉昨晚的事,可能也听到了……老天啊!挖个洞给她钻进去吧!「只要你别再提这件事,我会劝服他。」

「真的吗?」小学妹的黑眸晶晶发亮,快要闪瞎她的眼睛。

「真的。」她重重地点头承诺。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4-6

不过是一夜情。

一场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欢爱,虽然并不是什麽讨厌的记忆,但对象却是一直看不顺眼的男人,跟牢头上床了,即使世界末日都没比这更教她惊讶……她厘不清那复杂的感觉,明明告诫自己应豁达面对,像从前般,但经过那夜,一切都不同了,讨厌态度别扭的自己,却又下意识地避开他。

这般懦弱,连她都鄙视自己了。

「小薇报的是x大的外文系吧?我很担心自己考不上……」午休时间,关美美跟季薇一同走向洗手间,忧虑地说著,联考对她这些成绩中游的学生来说是个很难跨越的难关。

季薇有点心不在焉地应著,「不会的,别想太多……」

「也对。」关美美笑了笑,续道:「小薇,这周末我们约了去图书馆温习,一起来吧!」

「喔……好。」她扯唇微笑,暗自怪责自己恍神,没注意到前方转角的小骚动。

「欸?那不是──」反倒是关美美留意到,激动地指著那渐渐走近的身影,低喊:「阙允神耶!」

「美美,我刚想起钱包遗留在教室了!」她当然看到他了!季薇二话不说,边向同学交代边急急背过身走,装作看不见他。

「小薇──」正要唤住她,眨眼之间,关美美面前有道黑影飞掠而过,愣了半秒,再定睛细看,阙允神大踏步地走在长廊上,紧追在季薇之後。

学校的走廊顿变两人上演追逐戏码的场地,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优雅的季大美女没命地往前走,顾不得步伐跨太快,冷酷的副会长沉著脸,大步跟在後头,踩出响亮的跫音。

她不往回看,急步走走走,也不管自己早离开了高三楼层的范围,心里祈求後头那男人能放过她。

「季薇。」醇厚沙哑的叫唤教她後脑发麻,全身的细胞都酥软了,她大感不妙,走为上计!管他的矜持、礼仪、懦弱或是什麽,她拔腿就准备逃跑。

可惜,跑没两步,她的左肘便被擒获,接著整个人向後退,不顾她的挣扎抗议,他推开最近的教室门,那是音乐室,拉著她走到角落,直到他停步,她转过身,蓦然发现他完全困住了她。

关灯的音乐室仅靠窗外的阳光照明,如同他们晦暗不明的关系。

「为什麽要避开?」他眯眼看她,明亮的眼眸尝试直视他,但略颤的嗓音却出卖了她的真实心情。

「我、我只是想回教室……」

「说实话。」他迫近,她直觉的向後靠,尽管背後是墙壁,还是紧紧贴著。

也许不喜欢成为弱势的一方,也许是讨厌他质问似的语气,她挺直身子,回呛道:「谁要避开你了?别自以为是。」即便是事实,她都不会承认的。

他扬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那晚的事让你很介意?」

「我才不介意!」像是踩中了要害,她立刻反弹,「都说是意外了,你还提什麽?」都怪他!常常有意无意地暗示那晚的事,又用跟以前不同的深沉目光看她,让她很慌。

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我以为我们已达成共识了。」轮到她眯细漂亮的眼,有点咬牙切齿地说。

「我不曾答应你,不是吗?」

「你!」她用另一只未被掌控的手指著他,道:「别得寸进尺!我帮你说服爷爷让雨翎住进主屋,那你可以安心去美国读书,有大好的光明前途等著你,你在计较什麽?那夜的事你给我忘了!」

「你很渴望我离开?」他问,突然的认真怔住了她。

啊?很渴望他离开吗?她不曾想过,但抚心自问,得知他负笈留学後,除了震惊、不解,还有种她不想懂也弄不懂的情绪,涩苦得像喝了杯过度烘焙的咖啡。

「留学……是好事,爷爷想栽培你,他很少……会赏识人。」她支吾以对,没正面回应他的问题。

下一刻,她被撞进一堵坚实的xiōng怀里,无可避免地吸进他的气味,霎眼脑海纷乱晕眩。

他又做什麽了?心跳得很快,她不清楚这是他的还是她的。

「等我。」良久,他轻吻沁著馨香的发,以很轻很轻的语调说。

那句话轻得像呢喃,却又狠狠地撞进她的心版里,刻了道磨不掉的痕迹。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5-1

chapter 5

四年後。

纯黑bmw流畅地驶进雕栏闸门,停在车房的最右侧,驾驶座门敞开,穿著手工西裤的长腿跨出车座,他一手携著旅行袋,挺拔的身躯站定,带上车门,踩著坚定的步履往主屋走去。

提早接获通知的管家已守在门外,主动地接过旅行袋,同时恭谨地拉开黄梨木门,让他能畅通无阻地入屋。

「小姐呢?」阙允神足下未停,问道。

「在楼上。」管家回答,閤上主屋的门,跟随在後。

「放在房里就成。」踏上往二楼的阶梯,他吩咐道,管家应是,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他扯下脖子上的领带,随意摺起塞进外套口袋,再解开衬衣的头两颗钮扣,还未踏进前方的卧房,从未紧闭的门里传来清脆的嗓音,似乎是在谈电话,他没停步,继续前进。

「顺泰物流陈董不爱打哥尔夫球,他讨厌太阳,安排俱乐部的法式餐厅apptit。」果决地订下约会,然後是一堆瓶瓶罐罐的碰撞声。「时间就订晚上七时。」

「不,不是有钱就得接受,金老最近的土地交易不太寻常,我不想基金会涉及任何丑闻。」

「嗯……」她迟疑了一下,续道:「先替我收下,致电道谢……不,你知道我今晚有约的。」

扶好梳妆台上的化妆品,季薇握著手机,边伸手整理颊边的鬈发,起身去拿床上的皮包,「好,有什麽事再打给我。」她微弯身,去抓皮包的挽带。

冷不防地,腰间被人从後抱紧,整个人像是腾空似的,背部倒向温热的人墙前,吓得她下意识尖叫:「啊──」

刚挂线的手机笔直地摔落,皮包被松开,躺回柔软的床上,闻到熟悉的阳刚气息,季薇手按著xiōng口,深呼吸平复心跳,然後毫不留情的曲起手肘顶向某堵坚实的小腹,满意地听到男人的闷声低哼。

削肩小礼服露出她肩膀的大片雪肤,他还以颜色似的在上头烙下吻痕,吮痛了她。

「你干麽吓我?」她半偏过头问,明灿的眸中写满疑惑,「你不是出差去了?」

黝黑的瞳心飞掠一抹精光,背著身的她自然看不到,阙允神将双臂收紧,拢她入怀,舌头舐吻珍珠般的耳垂,缓缓舔进耳窝,送进低沉的回答,「签约提早完成。」公事,他向来不多提。

不安分的大手开始拉下小礼服的拉鍊,骤然袭来的冷空气惊醒了她,她撞了撞如泰山般文风不动的男人,怨道:「别来,我有约会,不能跟你耗。」

正在进占纤细腰际的手略顿,他边啄吻洁白颈项边问:「什麽约会?」

「你……管我!」噢!他每次都来这招,即便理智促使她得马上脱身,但他总是有办法教她全身发抖,四肢不受控管般软弱下来,任他在身上作反肆虐,让仅馀的理智最後悉数投降。

他轻轻扯下小礼服颈後的蝴蝶结,脆弱的系带掉落,银白色的布料在腰下摊开,暴露出她娇嫩柔滑的肌肤,与及令无数男人遐想不已的完美曲线,他故意露出啧啧赞叹的声音,但她每听一次都觉得是种无形的讽刺,让她又恼又气。

「你身边的男人真多。」该说是苍蝇才对。「女王。」热气伴著他的话喷在光裸的背上,顿时她呼吸艰难,体内涌上一阵难耐的燥热。

「不要叫我女王。」她不知是第几次抗议著。

「说吧,这次是谁家的公子?」醇厚的问句像在喉间经过蕴酿,藏著明显的笑意。

「太多了,我记不起。」倔强的女王不甘屈服在他的挑逗之下,晓得他不喜欢她这麽说,她偏要讲,即使是在言语间,她都非得争嬴不可。

终於写到他们长大了=﹏=

想知道他们的关系究竟为什麽会变成这样,请耐心看下去吧,之後的章回会慢慢解释的-_-

最近某鱼在做暑期工,所以比较忙啦~

迟些会继续写小纯的故事说,而且登入问题尚未解决,更新时间还是不太稳定,先谢谢大家的体谅喽~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5-2

「太多了,我记不起。」倔强的女王不甘屈服在他的挑逗之下,晓得他不喜欢她这麽说,她偏要讲,即使是在言语间,她都非得争嬴不可。说罢,奋力压下震颤,她捡起小礼服的肩带,背脊挺得笔直,迫自己冷静地穿好裙子。

冰刃般的眸尖锐地戳向赤裸的美背,他知道,她是在说气话,在闹娇贵千金的别扭,在惹他生气……纵使理智上明白,情感却未必能受控制。

没给她机会重新著装,陡地擒握著她的手腕,扳过相对娇弱的身子,他将她压倒在床上,柔软的米白被铺凹陷,单膝跪在床上,迫她并拢双脚,囚困在其中,扣著她两腕的手钉在上方,身子被迫弓起,凌乱布料掩不住丰满的xiōng脯和大片粉嫩肌肤。

他眼底的欲望瞬间贲张,厚实的掌心猛地揉捏一方柔软,带点粗鲁,直接反映出他浓浓的不悦。

「他们全都会这样抱你吗?」他轻柔地问,语气透露危险的气息,被手指夹弄得挺立肿胀的红莓绽放著,不待她的回答,他以唇狂猛地吮摘,存心勾惹她动情的反应。

他知晓她身上每一处的敏感带,疯狂地爱抚两边的丰盈,时而惩戒似的在雪肤上咬出深刻的吻痕。

「呃──嗯!」即使抿著唇,娇吟还是抑不住逸出唇边,被禁锢的两手反捏著他,任长指甲深陷在他掌中,宣泄她的反叛及不满。他总是使这招,教她迷乱、慌惶、堕落在极上的眩目火花之中,她讨厌这样,不介意身体享受愉悦,但她愈来愈怕,愈来愈怕连心都会沦陷。

「是……是又如何?」在他的挑逗下,她微喘著气,挑衅反问。

倏地,裙摆被高高撩起,单薄的小礼服全堆叠在腰间,长指攘开丝薄内裤,探进女性隐密花朵的入口,一下子顶进去,激出她的惊呼,狂猛而微刺的快感刹那间涌来,季薇紧皱著眉,已分不清是因为兴奋还是太快的疼痛。

「你不应该开这种玩笑的。」他在她耳边yīn鸷低语,这从不肯认输、事事都争在他前面的大小姐啊……自小他已体认到她的不甘,这几年,她更是越来越放肆了,几度想要脱离他,想著,长指在她体内的抽送更形剧烈,他冷睇著她失控後的娇豔。

「嗯……啊……」她閤上眼,修长美腿不自觉地环上他的腰,渴求他给予更多。「阙允神!」

「想要?」他故意坏心眼地问,不如她的愿,仅来回地逗弄著她,让她全副身子都泛著粉红,因情欲而不安轻喘著。

「噢!你……你,可恶!」知道他是刻意逗她的,她气恼更甚,想蹬开他。

可她未能如愿,脚踝被他空出的手抓住,他俯下身,埋进分开的双腿之间,她瞠目瞪看,正想作声抗议之际,一波又一波的强烈情潮和快感袭向她,心像是被提起来似的,她不喜欢被这样摆弄,却又无力抗拒。

「不……不要……」她近乎是哭喊似的断续说著。

「要,还是不要?」他仰头,木然地问,眼底的怒火尚未褪尽,只见她摇首又点头,眼角挂著水光,有点不情不愿的,却又敌不过身体诚实的反应。

「不答是怎样?」撩拨著嫣红无比的花瓣,知道她要什麽,却不大方给,他不想纵宠她,但又矛盾地不一举占有她,仅能不断诱哄,自问对她已极有耐心。

她咬著唇,迷蒙的眼紧瞅住他,她的约会、她的承诺、她的行程,总因这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取消破坏,在他身下中蛊似的完全丧失理智,扰乱她,又不完整给她,他真是可恶透顶!

「我讨厌你。」她软软地骂道。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5-3

「我讨厌你。」她软软地骂道。

撒娇似的腔调没半点说服力,当她生他的气却又无可奈何时,她总会说上一遍,像是能安抚她倨傲的自尊心,不教自己永远屈居劣势。

「真的讨厌吗?」他舔弄著沾蜜的花瓣,每一次都加深力度,强烈电流似的颤栗泛遍全身,春潮汨汨而出,她用尽气力压抑出口的吟叫,他故意的!故意要迫她!

他扬著无温度的笑,撑起上半身,一手解下皮带和西裤,本锁在她头上的手下移,掬握满手丰盈,熟稔地把玩著,或重或轻地擦过敏感的蓓蕾。

「嗯……」她抿著唇,露出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模样,可她浑然不觉。

「还讨厌吗?」男性的坚挺就抵在曾被折腾的花径前,等待著,黑眸看著她被情欲摆布的样子,平素的娇美更添几分异色妩媚,晶亮的双眸眯出诱人的视线,现在的她,是最豔丽的蔷薇,这是他才看得到的。

「想要?」他就这样贴著她,却迟迟不肯进入,问著她不想答的问题,肆无忌惮地吻著她的身子,已获得自由的小手捶向他的xiōng膛,一下又一下的,像拍抚棉絮的柔软力度。

「阙允神!」她不满地喊他的名字,他要怎样了?脑袋很乱,她常常被他弄得理智全失,一心只想要那种疼宠,忘了之前他对她做过什麽可恶的事,忘了他怎样破坏她的计划及行程。

她都不计较了,他还想怎样?

「答我。」他问,口吻有点高高在上,双手依旧在撩弄她,即使欲望高涨,他远比她能忍,她知道的。

她瞅著他,在迷蒙的欲望下,眸光带著怨恨和不忿。

「要了要了要了──」捶在他xiōng膛的手更凶,「我不会原谅你的!」她最後还要补充。

闻言,他仅笑得更深,道:「那就不要原谅。」然後,似是要实践她对他一贯的印象,他化身成牢头,深深地挺进花径之中,让她真正地体会成为犯人得到的折磨。

白玉般的双腿夹紧了他的腰,双手攀附般捉紧他後颈,包容著他一次次愈渐深刻的挺进,冲击著感官,她咬著他硬实的肩膀,烙下激情的痕迹。这刻,他俩什麽都没想,只单纯地,不断地从对方身上需索著。

直到他愿意放开她,已是傍晚时分,暮色映照著凌乱的床单和肢体交缠的两人。

阙允神起身,拦腰抱起懒洋洋的她,被折腾多次後身躯十分疲惫,昏昏欲睡,听到他说要带她去洗澡,她在温暖的怀抱中蠕动一下,呐道:「我不想动……」感觉四肢像被拆解重装,累得快瘫了,更忘记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朦胧间,她好像听见一声宠溺的叹息。

他轻易地将她抱进卫浴间,边扶著软趴趴在半睡状态的她,边扭开水龙头放了大半缸的温水,再把她放进去,水位浮升。

季薇半躺在宽大的按摩浴缸里,发出舒适的吁叹,突然,温水间溅出颇高的水花,她撑开眼,原来他也踩进来了。

「再睡会著凉的。」

「嗯……」如梦呓般的低应著,再让她多睡一下,这里很舒服,眼皮很沉重,「我不要动……」被指掌骚扰著脸颊,她摇摇头,任性地说著。

「先洗澡。」他坚持著。

她想睡,她真的想睡!讨厌讨厌讨厌,她颦眉,「那你帮我洗。」

早上有空的话,应该会写写恶狼的=v=“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5-4

她想睡,她真的想睡!讨厌讨厌讨厌,她颦眉,「那你帮我洗。」

在别人面前,她奋力成为最得体美丽的女强人,凭藉自己的实力去取得全世界的认同;在阙允神面前,她只当任性高傲的女王,不需要任何伪装,反正他早晓得她的本性,无谓惺惺作态。

慵懒地倚躺在浴缸边缘,也不在乎他会否把她的话当真,反正她是不会动的,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你确定?」他问,低抑的笑声震动xiōng腔,在她耳内回响,大手沿著锁骨落下,托著她的背部,让娇软的身子紧贴著他的。

大手继续往下抚触,按摩似的力度让她溢出舒懒的闷哼,捧著她的臀,即使是意识昏沉的她也感觉到那昂起的灼热壮硕,卫浴间的气温慢慢升高,她睁开眼,惊异地道:「你……你都不累的吗?」

不是才刚从南部出差回来吗?经历马拉松式的分部营绩会议和长途机程,他人是铁打的吗?要了一整个下午还不够?

他将她拥得更紧,两道身躯几乎快要结合,他挑眉问:「需要我证明吗?」这样对男人来说,可是种挑衅。

季薇赶紧伸手推开他,虽然仅仅让两人的上半身分开一点点距离,但也聊胜於无。

「不要!我快累瘫了!你不准……啊──」话末转为娇吟,他埋进韾香的发间,身体力行地证明他到底累或不累。

过後,季薇真的累得像破碎的布娃娃,意识零散,好像有人为她冲澡,仔细地拭乾身子,换上她惯穿的丝质睡裙,一沾枕便沉沉睡去。

凝看她稚气娇憨的睡容,冷硬的心有一角崩坍,拇指轻触苹果般的嫩颊,她轻嗯一声,又继续睡去,他叹息,俯身啄了啄樱唇。

阙允神拿过床边小柜上的手机,拨号,不过几秒便接通了。

「哥,你找我?」

「她今晚的行程是什麽?」他问,半躺在床上,抱著她。

完全明白兄长的意思,对头马上回话,「那是私人行程,言氏建材的副经理约了她共进晚餐。」

迅速搜寻记忆库,他黯下眸,「言牧之?」言氏现任总裁的独子,和他有过数面之缘。

「他是薇姐姐大学时期的学长。」

「取消掉。」他下令。

「可是……」彼端犹豫,毕竟让薇姐姐知道的话……

「她现在累得下不了床。」

「啊?」惊呼传来,像猜到了什麽,接著是呐呐的语音,「哥,你、你又……」

他不再应答,直接挂线,让亲妹子自个儿在彼端的电话旁脸红呆愣。

季薇踡伏在他xiōng前,他环拥著她,慢慢地躺下,不意又见到她眼下淡淡的黑影,她最近为扩充基金会忙得不可开交,从雨翎口中得知她行程满档,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但面对他,她是怎也不会低头的。

再累,她都会咬牙忍过去。

「真笨得可以。」他喃喃自语,放松时刻紧绷的身体,伴著她入眠。

好好睡一觉吧,他的女王。

第四部分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5-5

甫踏出升降机门,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

季薇没多加理会,眼梢瞥见秘书桌旁搁了两束一红一粉红的玫瑰花,柳眉颦起的动作不过两秒,便又回复平常的样子,蹬著高跟鞋走向埋头苦干的秘书,掏出她的电子手帐晃晃。

「雨翎,替我取消下午三时王公子的约会。」

江雨翎接过电子手帐,指向那两束衬色俗豔的玫瑰花,道:「红的是王公子送来的,有卡片附著,粉红的是高雄市立医院院长儿子送来的,想邀请你吃晚餐。」

季薇眨眨眼,笑答:「那我的行程有空档吗?」

「没有。」江雨翎非常识趣地睁眼说瞎话,四年的相处让她清楚了解季薇的性情和习惯,每个小动作都代表不同的意义。

「王公子做了什麽吗?」还是好奇地问了。

「透过他捐赠去孤儿院的资金流向有问题,上回你不是告诉我有五十万的帐目不明吗?」季薇的笑意不达眼底,甜甜的语气透露她的认真,「而且根据可靠消息,他最近投资失利。」

原来是怀疑他侵吞了善款去填补投资漏洞,江雨翎点头,晓得季薇会妥善解决这事,她的职责就是尽力辅助。「我会转告王公子你最近都没空。」

两人相视一笑,季薇转开,往前方的办公室走去。

季李淑苓慈善基金,是从季氏集团分出来独立经营的基金会,以她***名字命名,毕业後她放弃插手管理家族核心事务,只愿来当基金会会长,来往比较勤的千金名媛说她是怕了阙允神这个外人,但只有她本人知道事实。

她不怕任何人,包括阙允神。

他已不再是牢头,她也不需要受制於他!

尽管……回想起前几天的恣意欢爱,她甩甩头,喝了口雨翎泡的奶油泡沫咖啡,镇定心神,上床而已……床伴而已……他们的关系仅只於此,再没更多!

高中毕业前,他们发生关系,幸好没有一次中奖,然後明明那个该在美读书的男人却每个假期都回来一趟,诱哄拐骗她上床,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五次六次数不清的日子以後,她放弃挣扎逃避。

他们不是情人,但无可否认的是,他在某方面有时是很体贴的,她也不抗拒。虽然,当她提出若其中一方有了长久交往的伴侣,便马上中止这种关系时,他不知怎的又满脸yīn霾,要了她一整夜,让她往後不敢再捋虎须。

他在意什麽?她不知道,不想知道,反正两人没感情,这样亦无不可。

「嘟──嘟──」搁在桌上的电话响起,分机灯号闪眨,她回神,按下键。

「什麽事?」

「季总裁来了。」雨翎的声音格外冷淡。

「让芝芙请爷爷进来,泡杯白毫银针。」她连忙吩咐,对爷爷的突然来访感到讶然。爷爷不是该在总部开会吗?怎麽会来找她?

敲门声起,她应和,次要秘书芝芙将拄著拐杖的季万峦送进,再绕出去泡茶,她顺著门缝看见雨翎已然离座。

爷爷跟雨翎的关系很僵,她不晓得个中原由,也没打算去问,当年说服爷爷,她花了比想像中多的时间和精力,但即使雨翎住进大宅,他们都几乎是避不见面。现在雨翎半工读,半年前便坚持搬出外面住。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5-6

「爷爷,找我有什麽事吗?」挥开那些有的没的,季薇迎上前,撒娇地挽著老人一臂,扶著他到办公室角落的沙发坐下。

季万峦睨了她一眼,眉宇间有著无可奈何的宠溺,「有事才能来找自个儿的孙女吗?」

「当然不。」此时,芝芙进来奉茶复离开。

季薇把瓷杯递给爷爷,问道:「是为了下星期寿宴的事吗?」下周五是爷爷的八十大寿,她特地策办大型的庆祝晚宴。

「嗯哼。」老人不置可否,啜饮香茗,仿若没事人般发话,「你找到舞伴了吗?」

她听出弦外之音,好笑反问:「难道爷爷有推荐的人选?谁?」向来他都不管这种**毛蒜皮的小事,对方肯定大有来头。

「你还是讨厌他吗?」

瞬间,季薇怔忡,可是这失神的模样维持不到数秒,她扯出微笑回应,「谈不上讨厌,我已不是小女生了。」她知道,爷爷喜欢阙允神,却没想过竟有将他们凑合的打算,更何况,对外,她一直不吝於表现出尽量跟阙允神保持距离的态度。

爷爷大寿,她合该答应哄哄他老人家开心,心里却升起莫名的抗拒感。

季万峦凝视在沉思的孙女,将杯里的茶慢慢饮尽,再看腕上的怀古表,淡道:「我只顺道绕来看看你,待会还约了赵老,先走了。」

她连忙起身搀扶,忆起自己也有约会,欲载老人一程,却给他挥手制止,只让她送到大楼下的停车场。目送爷爷登上劳斯莱斯时,季万峦忽地止步,遗下了一句令她不明所以的话。

「下月初跟常董的聚会,把你的秘书也带来吧。」

驾著自个儿的红色跑车,季薇显得有点心不在焉,晓得爷爷的意思是带雨翎去出席聚会,但两人不是极少有交集的吗?爷爷对雨翎的不喜爱非常明显,那为什麽强要她露面?

来到约定地点,一家仿美式的啤酒屋餐厅,脑袋纷扰的思绪被一抹熟悉的影子中断,隔著玻璃窗,她只看到对方的背影,坐在吧台前,但转念一想,她可能是认错了,也没兴趣深究对方的身分,她迈步踏进餐厅里。

扫视了餐厅一圈,目光停驻在离吧台较远的角落,她弯出灿亮的笑容,缓缓朝对方走去。

木制餐桌上搁了杯柠檬水,身段修长的男人正优雅地翻著书页,书脊抵著桌边,微偏的角度教人看不清他手上握的是什麽书,因垂头而下坠的浏海掩去他的眼睛,窗外的阳光仅能描摹出那笔直的鼻梁、深陷的人中及时刻淡笑的唇。

那是个让人如沐春风的男人,散发著淡淡的温煦气息。

几乎是在她停步的刹那,他便抬头与她对视。

「来了。」俊脸上绽出温如暖阳的笑容,教人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嗯。」她撇开眼,坐在他对面,肯定自己又不自禁地脸红了。「你等很久了?」

「反正没事。」言牧之淡淡带过,閤上书页,召来侍者。

「有什麽可以为您们服务吗?」

「两客奶油天使面,一杯热牛奶及热咖啡。」

侍者走开後,两肘撑在桌上,下巴抵住交握双手的季薇含笑问:「你怎麽知道我要点什麽餐?」

「你这两天不是有轻微感冒吗?不好吃烤肉。」他说,明知她定会不管病情,任性地点烤肉冰咖啡,那倒不如由他全权作主。

她撇撇唇,心里却不争气地悸动了,眼前的男人,总让她有点羞涩的无措。

大一入学时,初在远处看见他,她就无法自抑地迷恋这温柔俊雅的学长,後来误打误撞进他主持大局的学生会,更被他的气度和风范所折服。

生平首次,她体认到什麽是喜欢。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5-7

遇见他,会战战兢兢,锐利的傲气在他面前自动消弭无踪,喜欢听他温淡的声音、喜欢看他暖如朝阳的笑容,跟他相处极舒服,不像阙允神,每次总爱惹她生气跳脚……

怎麽又想到阙允神了?她皱眉。

「怎麽安静下来了?很累吗?」言牧之注意到她凝重的神色,问道。

「啊!不、不……」她摇头,撒谎道:「只是想起上次失约,实在很抱歉……」

「你很在意吗?」他笑问,从那天起,她已道歉不下十次了。

「嗯。」她轻应,有点心虚。

「那就补偿我吧。」

「补偿?」季薇尚处於愣呆的状态,不懂他的意思。

言牧之没答话,倏地,他微弯身,颀长的身躯越过了木餐桌,黑眸倒映出她正在出神的漂亮脸蛋,蜻蜓点水地吻上了她的额心。

「牧……之……」双颊刷地染上红霞,她怔看著那渐渐回到坐回位置的他,呐呐地道。

为……为什麽吻她?她不解又困惑地想著。

「别再说对不起了。」

她没看错吧?她好像看到牧之露出的笑容带著得逞的意味?

侍者在这时送上餐点,化解了有点尴尬及暧昧的氛围,她垂眸,避开他过份专注的目光,羞赧说不上,眼下只有种想逃开的冲动。

不自在。本来融洽舒适的气氛变调了,神经绷紧起来,她拘谨地执起餐具,觉得自己竟像在应付难缠的客人般。

望著眼前精致的天使面,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这两天家里的餐点也是出奇的清淡,该是连管家也发现到了。

「小薇,跟我交往好吗?」

此话一出,本以银叉绕著天使面条的柔荑僵住,他的话毫无预警,像是在她脑里投放炸弹,将所馀无几的理智都炸成碎片,只能傻傻地瞅著他看,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

这真的是她熟悉的牧之吗?怎麽今天尽做些脱轨的行为?是不是有人换掉了真正的牧之?

「交、交往?」她舌头有点打结。

她是喜欢牧之,但却没感觉到牧之对她有男女之间的情愫,所以一直只敢远远看著他、仰慕他、迷恋他,在她心中,他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可是现下,他却向她告白了!

他点头以对,温柔的黑眸像两泓深潭,吸引住她的目光。

「我……」她应该答应的,难得遇见让自己动心的男人,可是,一双精锐的鹰眸掠过眼帘,使她的心紧紧一窒,答应的话硬是说不出口。

「你不喜欢我吗?」

「不、不是。」她忙不迭地否认,快答应啊!季薇,这是大好机会,端在心头迷恋的对象在跟你告白,为什麽还不答应?

为什麽?

为什麽?她反覆自问,脑海里那双神色复杂的锐眸竟愈渐清晰,甚至与牧之灼热的眸光重叠,教她一时间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茫然了。

「是因为阙允神吗?」他道,眼底迅即闪过一抹yīn沉。

「为什麽会扯上他?」柳眉轻皱,不晓得心里的不悦是因为怕牧之看穿她的思绪,还是因为连他们的话题都要带上那男人。

「你提起他时,总是会有点不一样……」话未毕,她已抢先插话。

「那是因为我讨厌他。」

为什麽又关阙允神的事?为什麽每个人都偏要把他们凑成对?从他出现在她人生起始,不管她愿意与否,都要将她与他扯上关系,真是够了!

难道她连选择喜欢谁的权利都没有吗?

「小薇。」那声叫唤,有点似在哄口是心非的小娃儿,「我知道你和他高中时期的事,要是真的因为他……」

季薇没让他说下去。

「我不喜欢阙允神,或许该说,这辈子我都没办法迫自己喜欢他。」他夺走了属於她的,包括亲人的爱与关注、学业上的荣耀、别人的赞誉和目光,所有她赖以为生的,让她能肯定自己的,都统统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夺走了。

她咬著唇,心口一阵刺痛,确定自己没说出违心之论。

她没有。没有。

「看来,你已经找到舞伴了。」一道突兀的沉哑男嗓传来,她转过头,看到了鹰眸的主人,伫立在她身後。

阙允神。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6-1

chapter 6

星夜之下,灯火半灭的後花园,只听得见喷水池淙淙的流瀑声。

他说什麽?

季薇眨眨湛眸,赤裸足底踩著微凉的皮革鞋面,两手攀挂在他颈後,被吻得快窒息的红唇微喘著,他不避不躲地回视,那对眼睛有著前所未有的认真,吸附著她。

「我会成为你的王。」

啊……他是这麽说的。左xiōng房倏地狂跳,她半歛羽睫,忽觉难以迫视他专一且具侵略性的眼神,分不清那种快要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是因为他张狂的宣告,还是他势在必得的表情。

刹那间,她有点慌了,本绕在他颈後的手改而推开他,双脚跳开,直接踏在青草地上。

「跳完了……我先回去。」连细跟鞋也忘了拿,她直觉就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你在怕什麽?」低沉的调笑随著凉风送进耳门,使走没两步的她顿足。

「我没有在怕。」依然背对著他的季薇道,挺直腰枝,搁在身侧的小手握成拳,摆出了浑身戒备的战斗格式。

「那为什麽不敢回过头?」语气中的嘲谑再也明显不过,即使明知道是激将法,她还是沉不住气,中计了。

「谁说我不敢?」火红裙摆一旋,她微仰头,晶灿的眼盈满十足的挑衅。

随意站在原地的阙允神双手环xiōng,凌乱的短发跟略皱的领口让他显得更狂狷不羁,朗眉一扬,害她的心漏跳了一拍,这男人,就挑眉的模样该死的好看!

他缓步走向她,看著仿如迎敌的女王,坚定地不让自己落荒而逃,他不禁莞尔。

鞋尖停在她足尖前,阙允神垂眸看她,问道:「不怕,何必急著回去?」

「我没有怕。」她眯眼,再一次澄清,「身为爷爷的左右手,你不是该回去帮忙招呼客人吗?」

他没理会她的问话,仅瞅著她看,「迫不及待要去找言牧之吗?」平静无起伏的语调教人听不出他的心情如何。

季薇一怔,那幽深难解的目光,跟上次在餐厅的如出一辙。

他到底在想什麽?

「那天你都听到了?」还未细想,她已脱口而出。

他不语,她下意识地咬唇,别开眸子。不讲话是什麽意思?也对,他们之间没感情没爱情,即使她说出口不会喜欢他,他都理该不会有任何反应。

她期待他有什麽反应吗?

不可能!她马上在心里否认,甚至不愿弄懂那复杂酸苦的心情。

「既然你听到就好,对,我现在去找牧之。」她有些赌气,顺著他的话撒起谎来。

「不准!」他的反应是一把抓住她,禁制她转身离去的举动。

「你凭什麽不准?」她没费劲挣脱,只迫著他答话。「说啊!你是我的谁?为什麽我非得听你的话不可?我已不是几年前被你管束的女生了,我喜欢找谁、喜欢跟谁交往是……」我的权利。

话未毕,已被他打断,「凭我是你的男人。」yīn鸷的俊脸俯下,单臂环过她的腰,用力收紧。

「你是我的。」他将她的头按在肩窝,在她耳畔坚定低语,带著些微浮躁,似乎对她刚才那番话感到大大的不悦。

她只能是他的!

「你……」季薇有点气恼他的霸道,心却不争气地软了,怦通怦通地乱跳著,这是她听过,他最接近告白的话语,充满浓浓的占有欲。

怎麽、怎麽会演变成这样子?他们不是毫无感情的吗?为什麽……他……而她又……

「阙允神……你放手。」好乱!理不清紊乱的思绪,她直觉地推拒著他,过往的认知被颠覆,她不懂该怎麽做才对。

他稍为松开箝制,看著她仓皇的眼,道:「那看著我,说你不喜欢我。」她说,他就放手。

脑袋一片空白,她张唇又抿住,来来回回数次,还是说不出一字一句。

我不喜欢你。简单的五个字,她却一再的犹豫,没有对牧之、对其他人时的流畅潇洒,面对他,她却像哑巴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她艰难地开腔。

下一瞬,他密密吻住她,封去所有的言语,而她,只能放任自己,沉醉其中。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6-2

她不喜欢他。

无可否认,阙允神是个天生的霸者,一举手一投足皆散发著令人屏息的气势,他的五官不算俊美,却非常深邃,透著浓厚的阳刚味,即使跟他相处了数年,面对他还是会感到强烈的压迫感。

他能力强、手腕圆融,该下手时绝不心软,爷爷倚重他不无道理,但作为孙女儿,她实在无法容忍他夺走了亲人的关注目光。而且从小他就爱管束她,有事没事偏要惹她生气,那慵懒的嘲讽腔调总让她辛苦维持的完美表象破功。

不喜欢他,身体却沉迷在他的爱抚挑逗之下,每每被他吻得忘了今夕是何夕,糊里糊涂的又跟他上床了。

就像现下。

季薇在床上坐起,旁边床单的凹痕犹在,显示他也是刚离开床不久,她望向五斗柜上的电子时钟,已是下午,她掩脸呻吟出声。

怎麽会跟他厮磨这麽久?季薇,你没节cāo,明明早上要起床的,却不争气的被他稍一撩拨,又耗到这麽晚……她暗地责骂自己。

她卷著被单,熟稔地走向他的衣柜前,打开,里头的衣衫整齐地排成一列,比起他初进季家,他房间添置的物件总算多了,可是,布置还是有种简单得过份的感觉。

随意挑了件衬衫,她正要走向卫浴间,却见另一堵并排的门半敞,那是爷爷两年前为他打通隔壁小客房而成的书房,里头传来清晰的对话声。

她本打算直接去冲澡,却在听到某些奇怪的字眼时,不禁驻足留神。

「你不打算过来纽约吗?总部才刚重组,需要有分量的人物坐阵稳定军心,你应该明白的。」从她的角度看,他在进行视讯通话,对方的面貌看不清楚,只大约猜到是个身型肥胖的外国男人,那句话带有很浓的西岸口音。

「短期内我不会过来。」阙允神淡淡应声,「庞德,我相信你的能力。」

「老大,怎麽我好说歹说都不管用?你不过来,我肯定会被董事会那群老头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轻笑,续道:「他们做不了什麽的。」

「他们是有把柄在你手,可年轻的那群也在虎视眈眈啊!你不能不防,他们有几个在华尔街挺有名声的……」

「所以我需要你,庞德。」他打断外国男人的碎碎念,「我暂时不会回去,有什麽要事拨我手机联络。」

纽约,总部,有分量的人物,董事会,华尔街……全是她不熟悉的名词,季氏版图虽也扩展至海外,但据她所知,纽约没有分据点,那他本来打算去纽约干麽?那里有什麽极需他回去?

她以为,她已知他甚详,但这一刻,又像隔了层纱,她不懂他。

他关掉视讯,见他要转身出来,她急忙退开,佯装刚要进卫浴间的样子。

「醒了?」麦色双臂揽过她的腰,头埋进她馨香的鬈发间,问道。

她睨他一眼,彷佛在控诉他是害她晚起的罪魁祸首,他却回以一笑,啄吻红嫩的唇瓣。

「我要洗澡。」她抱著衣物,瞪他一眼。

「好。」他却不肯放手,又偷了几个吻後,才交代道:「待会陪我去傅坚的慈善晚会。」

瞧他这是什麽语气?好像她是他的专用女伴,他说了算!

「我今晚有约……」

「我叫雨翎取消了。」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6-3

「我叫雨翎取消了。」

「你凭什麽取消?」美目含怒,这男人,愈来愈得寸进尺,他以为自己是谁?

「你不是要为基金会找扩充资金吗?傅坚绝对比你约的陈总有财力。」

纵然他说的是事实,她还是不想让他太得意。「我不是你的所有物,即使我们上过床,也不代表你可以肆意取消我的行程。」她甜甜一笑,道。

多年来的交锋,早让她晓得拿捏让他动怒的界线。

而该死的她有时真的太聪明了,黑眸一黯,他握过她的手腕,将她扳来面向著他。

「你是我的。」搁在腰後的大掌往前按,让她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下的灼热,「需要我再提醒你吗?」薄唇贴著她的,这挑情的举动教她不争气地脸红了。

他怎麽不乾脆吻她算了?她最讨厌这种拖拖拉拉、暧昧不明的状况了!

眼看他企图进犯,腰间的大手开始不安分地游移,她伸手推开他,「你……这样会来不及参加晚会的……」她胡乱找藉口阻止他。

这样发展下去……她不敢想像,也不想跟他在床上混一整天,她晓得他铁定会这麽做!

「我不介意。」他拉下被单,娇躯裸裎在眼前,欲望轻易被撩起,他吮吻雪白的脖子,道:「你不想去,那就别去了。」

不、不要吻那里……她忍住吟哦出声,乘著空档,连忙说道:「我没说不去,你快点住手!」

他抬眸,故意装出一副可惜的模样,「你想去?」指掌却仍在揉抚著雪嫩的浑圆,害她脸色一片潮红。

可恶的男人!她有点不甘愿地应允,「我想去,你可以放手了吗?我可不想迟到!」

「好。」阙允神大方地退开,摆摆手,一切悉听尊便。

她又瞪他一眼,这才抓著衬衫,回身走向卫浴间,木门「砰」的一声当著他的面重重关上。

看著那扇紧闭的门,他终於忍不住朗笑出声。

卫浴间里头像是回应似的,马上传出砰砰啪啪的嘈杂声响,以表她的不满。笑笑笑,笑死你最好!

啊──讨厌的阙允神!

美其名是慈善晚会,实际上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都清楚,这不过是政商趁机联络攀关系的场合,顺道在媒体面前争取曝光。

阙允神挑在晚会开始前带她进场,避开那些苍蝇似的八卦媒体,愈接近接待处,前头伫站的人影益发清晰,跟那天在餐厅看到的背影一模一样。

「那不是……会长吗?」季薇轻喃,高中时期习惯唤他会长,後来也改不掉了。

「很久没见,小薇。」傅日朗掬起她的柔荑,礼貌性地轻吻,当然,惹来某人不满的瞪视,他佯装没看见。

「会长是传总的儿子?」她有点惊讶,他跟阙允神同样低调,也不曾提及他的家世。

「我们的公关小姐还是一样的聪明。」

「傅总呢?」阙允神插话,不顾季薇在旁赏他的白眼。

傅日朗会心微笑,往场内比,道:「他在休息室里,祝你们好运。」他家老头子个性硬得很,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摆平的。

阙允神没说什麽,牵著她的手进入怏静的会场,如傅日朗所言,在休息室找到他们拜访的目标。

「傅总好。」他淡淡朝老者问候,没特别显得热络。

「坐。」傅坚衔著雪茄,伸手示意他们坐在长沙发的另一端,态度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想不到你这小子会来找我。」指间夹著雪茄,傅坚斜睨著他,「怎麽了?决定为我效力了?傅家不会亏待你的。」

季薇闻言,有点傻眼,傅家想挖角?她从未听说。

「今天来,是有生意跟傅总您谈。」阙允神切入重点,没直接回应他的问题。

「我就欣赏你这小子有种!」老者大笑,瞥见两手交握的他们,稍微打量了季薇,认得这样貌标致的娃儿。「为了你的女朋友?」

女朋友。季薇知道指的是自己,直觉地想抽回手,却反被牢握著。

「对。」

她侧看他坚定的眼神,不知怎的,心跳遽然失控。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6-4

「什麽样的生意?」缓缓地吞云吐雾,傅坚一派悠閒,却明显提起了兴趣。

「季氏旗下的基金会想扩张,需要一笔资金。」

「娃儿,基金会你管的?」傅坚转向一直沉默的季薇。

「对。」阙允神为她开了头,接下来就看她这个主席了,她露出甜美的笑靥。「基金会成立两年,管理的资产每年增值率达百分之八至十二,我希望能把规模扩展至亚洲,如果有傅总您协助,一定会如虎添翼。」

「我有什麽好处?」老者扬唇一笑。

「傅成电机与季氏合作,名声气势兼具,还把触角伸展至全亚洲,可不是每一家基金会都能做到喔。」

「季氏正在批核新的子公司,或需用上傅成电机的专业。」阙允神搭话,傅坚谋的是利益,能达致双羸自是最好不过。

「哈哈!」放下雪茄,傅坚笑著看他们,「你们倒是合拍,一搭一唱的。」

她偷偷瞄了身旁的他,还是一贯的沉稳自在,像所有事都在他掌握之中。

「不瞒你们说,有别的基金会提供更多的利益。」

「傅总,虽然不晓得是哪家基金会,但没人会把白花花的钞票往外推,甚至双手奉上。」她指出重点,语音还是娇娇甜甜的,「季氏提出的都让您有合理的回报,他们若能提供更多的利益,那只有两个可能性,他们本身有问题,或者,比季氏更有权势。」

然而,季氏在本地已堪称业界霸者,答覆显而易见。

「好、好!」傅坚击了下椅把,朝季薇道:「我喜欢你这娃儿,伶牙俐齿的。」

「能让傅总赏识,是我的荣幸。」她欣喜笑道,晓得这笔生意成功了。

老者瞥了眼挂钟,从沙发上起身,「晚会快开始了,陪我出去吧。」

两人自当应允,伴著傅坚离开贵宾室,两扇桃木实心门推开,宽敞华丽的舞池映入,冠盖云集,媒体的镁光灯此起彼落,有些眼尖的瞧见今晚的主角,忙不迭的朝他们走去。

「爸!」一道俏丽的身影翩翩走来,不意望见阙允神时目光停顿了半秒,这都教季薇留意到了。

「我女儿,傅可静。」傅坚笑呵呵地为三人介绍,「来,季氏的千金季薇和阙财务长。」

打扮妩媚的傅可静礼貌地对季薇点头招呼,便把注意力落在另一头的男人身上,主动地伸出手,问:「阙财务长,可以请我跳支舞吗?」

「当然。」他从善如流,牵过傅家小姐的手,与其他宾客滑入舞池,但见他仍维持著一副疏离淡漠的样子。

「嫉妒了吗?」傅坚循著她的视线追寻,充满玩味地问道。

「才没有。」她马上回道。

「那小子有脑袋、有魄力、有领袖风范,季老真走运!」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扼腕。

「嗯哼。」对此,她向来不予置评,即使他不在,都不想长他的志气。

一曲既毕,场内,阙允神有风度地退开,却被一大群名媛千金簇拥著,活像他是上等肥肉,人人争相抢夺。

「那小子无论去哪,都这麽受欢迎。」

「是吗?」她不自觉放重语气,看著绕著他公转的女人愈来愈多,她还是沉不住气,也顾不得心头沉积的是什麽情绪,她只想快快将他身边的女人赶开。「傅总,失陪。」

那些女人垂涎的嘴脸还真让她看不惯!

「去吧。」傅坚促狭一笑。

高傲美丽的女王昂然踏步,踩进灯光闪烁的舞池,那浑然天成的豔光,轻易排开了堆在外围的女人,最後,围在他身前的只有数个不知情识趣的千金小姐。

阙允神见状,唇角微勾,引来一波抽气声,对他更为迷恋。

「抱歉,我得陪我的舞伴。」他迳自说,牵起她莹白的手,挡掉了那些麻烦的女人,圈拥纤腰,进入舞池中央。

「我有说要跟你跳舞吗?」轻柔的音乐奏起,踏著慢四步,她侧看著他问。

「我以为你是来解救我的?」

「我以为你乐在其中。」她别开脸。

「你在乎吗?」他目光灼灼,直盯著她看。

「你在乎我在乎吗?」她偏不答,反问道。

他带著她,俐落地旋了一圈,揽著她的腰,又回到他怀中,以为两人的对话已结束,他却出奇不意地给了回答。

「对。」

所以,他在乎她?

这认知,让她忽觉舞池的灯光太亮眼眩目,竟有点昏头的感觉,一整晚,他都牵著她的手,领著她起舞、认识政商名流、应酬,直至回家,手心熨贴手心的温度,暖了她的心。

而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放开手。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6-5

这到底是什麽回事?

「爷爷,这是什麽一回事?」季薇黛眉轻皱,压低声音问身旁的季万峦。

甫踏进高级饭店的和式包厢内,就见跟她家颇有往来的赵家父子,两老坐在中央,雨翎被安排在赵家公子对头,侍者上茶後离开,她静默著,热茶升起嫋嫋白烟,赵家父子面带笑容打招呼,看来心情不错。

她一眼看出,这分明是相亲饭局,而且还是特别为雨翎而设的!

爷爷不是不喜欢雨翎吗?为什麽……

季万峦对她的问题置若罔闻,迳自朝赵老笑著寒暄,「这就是景彬了吧?」还打量了赵家公子一会,续赞扬道:「多年没见,长得一表人材,今年毕业了?」

「对,终於把硕士读完了。」赵老很为儿子感到骄傲。

「上星期赶不及回来替季伯伯庆生,真的很遗憾。」

「没关系、没关系。」季万峦摆摆手,示意他别介怀,想了想,又说:「这是小薇的得力助手,江雨翎,下年也大学毕业了,现在得空都到基金会帮忙。」

「江小姐课业工作两边顾,肯定很辛苦。」

「还好。」江雨翎淡笑颔首,清秀的脸容透著漠然。

「爷爷……」季薇轻唤,难道都没看到雨翎的不情愿吗?为什麽要擅自安排这种相亲?她不明白爷爷有何盘算。

「年轻人多认识是好事。」季万峦加重语气,像是在跟她说般,「小薇,你也该让雨翎扩阔社交圈子,将来也好辅助你。」

「但雨翎还未毕业……」她已尽量压低声线,却还是惹来赵老疑惑的目光,只好咧出笑靥以对。

「那又如何?」爷爷端起杯子啜饮热茶,接著便跟赵老讨论菜单,点了好几款菜式,又再度聊起来。

隔著爷爷,也碍於礼仪,季薇不能强行带走雨翎,她表面装作跟两老谈笑,却在注意雨翎和赵景彬。她不反对雨翎拓阔社交,却不是在这种半强迫的情况下,最近她听到风声赵家有笔交易的押金给政府机关扣起,令不少已批核的计划无法推行,损失甚大。

赵景彬从小自视甚高,这麽殷勤实在有古怪。

她不希望自己的臆测成真。雨翎一直认为欠了季家,即使跟爷爷关系不睦,还是不会拂逆他老人家的意思。

或许……灵光一闪,她可以找阙允神!

身随意动,她藉故去化妆间退席,走出包厢後,便马上掏出手机拨号,爷爷最听阙允神的话,他一定可以劝服爷爷的。

沉降调的铃声由远而近传来,她记得那是他的手机铃声,循声望去,一个迈著大步前来的男人不就是阙允神吗?

正想唤住他时,她怔住了。愈渐迫近的他沉著俊脸,一身的西服显示他是从工作场地赶来,她还握著手机,接驳通话的声音持续,他也没理会一直响闹的手机。

他在生气,而且是处於盛怒的状态。

她见过这样的他,但只限於他当初搬进季家的那段时日。

他没看她,或许根本是看不见她,大手使劲一推,纸门砰啪的被弹开,她忙跟上,看见包厢中的四人均诧异地看著他。

锐眸扫过在场的人,那目光似利刃,会不意割伤人,阙允神走进去,捉过妹妹的手起身,转头,沉默地俯视著微讶的季万峦。

「哥!」江雨翎讶然,却还是乖乖地站在兄长身後。

「为什麽要这样做?」他问,明显压抑著满腔的忿怒。

季万峦老神在在,回道:「我知道你疼妹妹,所以就帮她找个好归宿,你不满意景彬,我还有不少人选。」

「雨翎的事,不劳董事长你费心。」

「别说得我像在卖你妹妹一样!我也是为你著想!」季万峦有点动气了。

「董事长,你已违背了当初的协议。」阙允神冷然提醒。

「什麽?」老人瞠眼,拄著拐杖站起身,「我不过是安排一顿饭……」

「这场饭局的意义,你和我都很清楚。」他逐字逐字清晰地说:「雨翎的将来,不属於你的管辖范围,既然你自行违背协议,那就此结束。」

说罢,他拉著不明所以的江雨翎离开包厢,愤然离去。

「不、不能……」

什麽协议?他们在说什麽?季薇有听没懂,却不放心阙允神就这样带著雨翎离开,她看了眼一脸震惊的爷爷,还有呆愣的赵家父子,不多加思索,便立即追了出去。

第五部分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6-6

阙允神拖著妹妹,一路穿过饭店回廊,yīn郁的模样和狂狷的大步伐教所有路过的人不自觉地让开路。

回廊出口处为园林式中庭,布置渗著和风味,他没欣赏,如飓风扫境地前行。

「哥……」江雨翎嗫嚅唤道,双脚必须小跑步才能跟上他。

他仿若未闻,愠怒使他的神情显得更为森冷。

「哥!」她强行停步,终於扯动了濒临失控的兄长,续垂首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为什麽?」他问,语调依旧冷漠,「你明明不喜欢,不是吗?」

她深吸口气。「这毕竟是董事长的好意……」

「什麽好意?」阙允神讪笑,双眸燃著怒火,「是他欠我们家的,为什麽要你来还?」

「也许……这是董事长补偿的方式。」

「是他跟你说的?」他眯眼问。

江雨翎沉默著,一直不敢抬头,晌久,才轻轻颔首。

「这并不是补偿,他只是在利用你!」他抓著妹妹纤弱的两肩,笃定地道:「你不需要委屈自己,我们马上离开季家。」

「不可以!」她立即反弹,她不可以这麽自私……

「哥,我知道你和董事长的协定。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我,为我牺牲留在季家,可是我已经长大了,能对自己的决定负责,你在季氏集团的事业才刚起步不久,那里才是你发挥的舞台,不能因为我而中断这一切。虽然那时我还小,但我还隐约记得爸妈的事,记得我们如何一夕之间变得一无所有,记得……董事长如何补偿我们。」

「雨翎,即使不留在季氏,我一样会扳倒季万峦。」静听完妹妹的一番话,他道,语调带著势在必得的决心。

江雨翎愕然瞠眼,扳倒董事长?哥的意思是……

「哥,你……还是要报复吗?」她以为哥早已放弃复仇的计划,但这刻才发现事实未必如她想像般乐观。

「我已购入纽约的总部进行重整,我们一起回去。」

「……那,薇姐姐呢?」她惶然,不晓得哥在背後策动的一切,但至少,这里还有牵绊著他的人。

有一瞬间,暗黑的瞳心掠过抹光,阙允神皱著眉,道:「我们的事跟她无关。」

「哥,你真的把她牵进来了?」她讶异。

「走。」

「但……」她还想说些什麽,却被他重新拖著离开,不得不噤声。

那,薇姐姐呢?

我们的事跟她无关。

中庭遍植杨柳,形成天然的屏障,石造拱门前的两道身影渐渐远去,藏在拱门另一边的季薇隔著摆动的绿柳,凝看那融成黑点的影子,双脚像扎根在地上般动也不能动。

从他们的对话中,她大概猜到当年发生什麽事,爷爷跟他两兄妹的纠葛。

他要回纽约,与那天偷听到的视讯资料重叠,那家公司不是季氏的,是他的。

原来……原来一切只是复仇,他的顺从全是伪装,只为了在适当时候报复爷爷,毁去所有,包括她。

也许,她仅是他局中的一枚棋子。

那些时而粗暴时而温柔的亲吻、爱抚、温存都是虚假的,那些近乎告白的独占话语只是诱饵,所有听到的看到的做过的,统统都只是一场戏……她知道,他做到的。

而他,的确成功了。

成功让她爱上他,成功让她以为两人之间有感情。

我会成为你的王。

凭我是你的男人。

你是我的。

眼前的柳树摇晃,摇成朦胧一片的景象,像罩了层水雾,她看不清前方,脑里回盪著他说过的一字一句,清晰得狠狠拧紧她的心。

假的。

全都是假的。

「阙允神,你真狠。」她喃喃自语,温热滑落唇边,舌尖嚐到了又咸又苦的滋味。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7-1

chapter 7

沉寂的夜,俨如猛兽蛰伏的乌黑屏蔽,一旦惊醒,便会窜出利爪吞噬一切。

房内未有亮灯,仅靠廊外的灯光照明,伟岸高頫的身影驻足玻璃窗前,鹰隼般的眸子正凝看下头的前庭。

植满长春盆栽的围栏间燃了灯,从高处看似是盏盏星光,亦是前庭唯一的光源。他没数算过在此站了多久,只定定地站立,看著那两扇缕空雕花的闸门,直至一辆宾士驶至闸前。

两层楼的距离算不上远,足够让他看清所有。

驾驶座旁走出一个打扮斯文贵气的男人,言牧之。他绕过车前身,绅士地拉开副座的门,一截米色的影掠过,那是她,两人在副座车门旁不知在聊些什麽,也瞧不清他们的表情。

阙允神眯起眼,静睇著,全身线条僵凝得像紧绷的弦,随时会断裂。

半晌过後,言牧之微弯身,吻住了在他身前的女人。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玻璃窗倒映出厉眸里的两簇火焰,握成拳的双手更为用力,用力得泛起青筋,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体内奔腾的怒火,放弃打破玻璃窗的粗暴念头。

楼下的两人终於分开,季薇看著他开车驶离後,才慢慢踱进闸门,他锁紧那道米色的身影,随著她拐进前庭的宽石道,一直朝主屋的大门方向移动,没入,窗外万籁再度回复静谧。

当他听见迫近的跫音时,混合著惊讶与恼怒的嗓音同时传来。

「你怎麽会在这里?」季薇刚打开房门,就看见那道再也熟悉不过的背影,心头五味杂陈,分不清是酸是苦还是恨多一点,只能以怒气掩饰真实的情绪。

她记得,今天他回来收拾剩下的行囊,她以为他早离开了……

阙允神没答话,三两步跨上前,「啪」的一声巨响关上她背後的门扉,恃著身形的优势将她困在房门和他之间。

她抬眸,与他对视,即使他的表情让黑暗蒙住,也能看见那眼中的愠色。

「你跟他在一起了?」他问,轻淡的语气却蕴藏著蓄势待发的狂怒。

「他?」他凭什麽生气?她回道:「我不晓得你在说什麽。」

「言牧之。」大手托著柔美的下颚,俊容趋近,「你跟他在一起了?」

「我的私事与你无关。」她企图挥开那搁在下巴的手,却反被他扣住,手背按在门上。

「他送你回来。」

「那又如何?」她睨他一眼,遂嘲讽地道:「想不到阙财务长,啊不,阙总裁才对,竟閒到留意这种**毛蒜皮的小事。对了,你不是急著回纽约吗?」

该死的!

他暗地咒骂,将她扯进怀中,吼道:「我回来是为了你……」

「我在跟牧之交往。」她说,阻止他把话说下去。那些哄骗的话,她不会听,不会再相信,不会再轻易因此而悸动,他的欺瞒、计划及曾有的温存像把利刃,在她心头划下了一道道血痕。

但她不会让他知道,再伤再痛,都不会。

这是她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办法。

既然他不要她,那麽她也可以比照办理,反正这世上喜欢她、倾心爱她的人多的是,她会证明给他看,她不需要他,更不曾爱上他。

季薇望入那两道怒火中,一字一字地告诉他,「我喜欢他。」

这句话,犹如引信,彻底点燃了积压在两人之间的低气压,阙允神眸色一黯,将她压到门上,低头,迅速而精准地吻住了那一再挑战他底限的红唇。

他急切、放肆地在啮吮著她的唇,将浓烈的忿怒及不满藉著唇舌交缠传递,季薇仅仅怔了一瞬,便马上开始推拒著他,空下来的小手捶向坚实的xiōng膛,她抿著唇不让他侵入。

「嗯……唔……」他不顾她的抗议,身体与她紧密的贴合,继续吻著,并乘隙探舌,扩大侵略的领地,暴烈地掠夺所有的甜美。

她只能是他的!

像是要抿灭别的男人在她唇上残存的气味,又像是要惩罚她所说的那堆不中听的话,他愈吻愈深,她逃、他进迫,她反击、他巧妙地避过,直至两人快透不过气来为止。

他稍微退开,她这才大口大口的吸气,并瞪视著他。

「你是我的。」

「已经不是了。」绝美的脸庞上仰,她挑衅般地驳话,在这场争斗中,她不愿也不可以再度屈居下风,身体给了他没关系,心却不能沦陷。

这是她为自己保存的最後一丝自尊。

他显然非常不满她的回答,锐眸迸出强烈的-意,他俯身,含吮著莹白的耳珠,让她的身体颤栗著,不安分的大手开始探进裙子里,恣意游移,爱抚著滑腻无暇的肌肤。

「这样也不是?」他在她耳畔轻问,热气喷在敏感的肤上,惹出一片疙瘩。

「对。」她别过脸,皱眉强忍著逸出口的呻吟,不想因为他的抚触而产生反应。

「真嘴硬。」他的语气轻柔带点宠溺,眼底却无半点温度,大掌已解下她的裙子,随著xiōng衣揉捏丰盈的浑圆,让顶端的尖挺耸立。

她不答,十指紧捏在手心,压出了弯月般的深痕,极力按捺著。

方唇代替了指掌,沿著美丽的xiōng线烙下吻痕,并撷下那挺立的红芯,让她难以自抑地弓起身,这是她全身最敏感的地方,他知道,更加尽力去蹂躏,挑弄著她感官的极限,要她为他失控,要她承认这一切一切都只属於他。

「这样呢?还不算是吗?」他问,却没停止在她身上所做的一切,温热的手甚至已滑向大腿内侧。

「不是。」她闭著眼,强迫自己跟他对抗,不能再认输、不能再屈服,然後,她像放弃挣扎似的,对他说:「你要就要吧。」

她的身子不再紧绷,虚软、毫不退避,却也绝不心甘情愿。

他自然感觉得到,阒黑的双瞳紧瞅著她,怒火更炽。

「你这是什麽意思?」

「没什麽意思。」她撇唇,嘲讽地笑,不晓得笑的是他还是她,老实说,她不懂他的怒气从何而来,因为她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所以不容许别人沾染吗?她不懂,也不想懂了。「如果你要,便要吧。」

霎时,两人僵持著,连带四周的气流也似是静止不动,最後,阙允神选择退开,沉默地凝看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情欲让她衣衫半褪的身子染成了粉红色,红唇因激吻而散发澰滟的光彩,但那双向来灿亮的眸子,却失去了该有的生气。

现在的她,消极地将自己献上,放弃跟他抗衡。

「该死的你到底想要怎样?」他-目低狺,两手按压著木门,像野兽负伤的咆哮。

不要了吗?她又笑了笑,才看著他,缓缓地说:「结束我们的关系。」

「不可能!」他立即否定。

不可能。他的笃定沉怒,让她有种荒谬的感觉,以前她或会为此而感到隐隐的期待和兴奋,但现在,当她得知真相以後,取代的却是无以名状的心痛。

他的执著,让她觉得自己很可笑。

「我只是知会你,即使你不同意,结果也是一样。」

她一副打定主意离开他的模样,甚至愿意委屈自己,假意接受他的求欢,这并不是骄傲的她。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是认真的,而这认真想要跟他撇清关系的举动成功地让他残馀的最後一点理智崩毁──

「你别指望!」撂下话的瞬间,他粗暴地吻向她,吸吮挑弄,两手环紧纤腰,手劲紧得像是要将她嵌入骨血之中,教她不能说逃就逃。

季薇不反抗,像是早猜到他会这麽做,仅放空思绪,任他在她身体肆虐。

他不会放她走的!

不!绝不!

她别指望离开,这辈子都别指望──

米白色的衣裙、内衣、内裤逐渐扯下剥离她身上,他疯狂地吻遍她身上的每一寸,脸蛋、耳朵、线条优美的颈项、锁骨、xiōng前、小腹,烙下道道炽热的印记,大手撩拨著她敏感的神经,迫得她非作出回应不可。

她娇喘、呻吟,却不让自己去感觉,刻意锁起心房,她不要记住,不要记住他所做的……

她迎合他的每个动作、每一下驰骋,即使感到疼痛,也不在乎。

她什麽都不要记住。

忘记他曾经的温柔,忘记他此时的暴戾,忘记他。

「呃!嗯……」突来的刺痛,让她颦眉,细细地喘息,汗湿的背贴著门板,长腿环著他的腰,承受著他凶悍的进占。

「你只能是我的。」他抱著她,在她耳边喃喃轻语,藉著不断的占有去填补失去的空虚。

他无法忍受她属於别人,娇甜的笑、甜美的吻、完美的身段全都是他的!方才窥见言牧之送她回来,并亲吻了她,他必须用尽毕生的自制力才按住体内暴力的念头。

她不是他的……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她在心底尖声嚷著。

直至他要够了,还是紧拥著疲惫软弱的她,确定她还在。

「我不会同意的。」阙允神揉捏著她的後颈,道。

她轻笑,却包含著更浓更深沉的悲痛,像自言自语般说:「你怎麽会认为我是你的呢?尤其当我是你仇人的孙女儿,害你家破人亡,过著寄人篱下的生活,而你是害我爷爷中风入院,毁去他一生心血的始作俑者……」

他听罢,精壮的身躯一震,稍稍松开了紧抱她的双臂。

纵然只是很轻很不易察觉的举动,她还是感觉到了,更不争气地觉得受伤。

「你得到我,那又如何?」她问,神色异常平静。「我不可能真正属於你。」

他依旧沉默,不置一词,先前的怒涛悉数消弭,回复平常深不可测的镇静自如。

「我恨你。」她深吸口气,清亮的眸仰看著他,两手使力推离他的怀抱,一丝不挂的身体顿时失去热源,但她却不觉得冷,因为所有知觉及情感已被掏空。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7-2

「阙允神,我真的很恨你。」

带著憎恨怨怼的嗓音在宽敞的卧房中低回著,他抿唇,看见她小手握成拳头,像是隐忍著极端痛苦的表情,那两道弯弯的柳眉,此刻皱紧在一起,他想伸手抚平那皱摺,五指动了动,最後却还是收回掌心中。

她恨他。她表达得够清楚了。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他沙哑地问道:「你的配合、反应,都是假的?」

「你要,我能不给吗?」她反问,唇边的笑尽是无奈及嘲弄。

不能。他清楚知道答案,即使她不愿,他都会勾引诱拐她,让她迷失,将自己奉上,他太了解自己。

所以,是他迫她。

所以,她不是真心的。

所以,他得到的,一直都只有她的身体。

「你恨我,是因为我决定离开季氏?」不知怎的,她觉得他的声调太清冷、太虚渺,他站得很近,感觉却身在遥远的世界。

她甩开奇怪的游思,怎麽会觉得此刻的他格外孤寂?他掌控身边的人事物,是天生的王者,怎会有挫败的一刻?她不再细想,一口气把几年来累积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我从小就不喜欢你,你脾气差,又爱管束我,处处表现得比我优胜,每个人都夸你赞你是天才有能力,但我呢?只要你在,没人会注意到我。你知道我有多痛恨这种状况吗?好像我做得再多再努力也及不上你的万分之一!

你总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像所有事都在你掌握之中,包括我,但你有问过我的意愿吗?你有考虑我的感受吗?我能够选择能够拒绝吗?你什麽都不准、什麽都不许,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是属於我自己的,不是你的!」季薇说完最後一个字,便别开脸。

一片全然的静谧,两人不再说话,她感觉到那炯炯的目光火烧似的看著自己,却不想面对他。

那番话,她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说了,才晓得压抑的痛苦有多深。

他杵立著,如石雕般文风不动,她的话,都一字不漏听进去,颦著的柳眉不曾舒开,是因为他。

他是那个让她受尽委屈,却总是倔强地坚持自己会爬起来的人。

因为他,夺走她的快乐和所有人的注目。

「和我在一起,都是被迫吗?」他听到自己发自喉咙的艰涩问句。

「性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她还是看著另一方。

「假如我说……」他很轻很轻地深深呼吸,专注的眸光不曾离她须臾,「我喜欢你呢?」

她震惊地转过头,却在接触到他的眼睛後立刻撇开,有点心慌意乱……

「我喜欢的人……是牧之。」她不敢看他,更不晓得他现下的表情是怎样的。

他喜欢她?

根本没可能,或许只是他的其中一种手段,她不能再被他轻易骗倒。伤,受过一次就够,他不是她的归属。

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对立的,是永远的敌人。

「你表达得够清楚了。」他笑说,语气甚似自嘲。

整理一下凌乱的衣衫,他瞥见地上皱巴巴的裙子内衣,便脱掉西装外套,在她回过神来之前,用外套覆住那赤裸娇美的身躯,然後,打开门离去。

她下意识地抓住温暖的外套,还是无法思考,直至站得累了,才真正意识到他离开了。

他终於走了,留下染在外套的淡淡沐浴精气味,在空气中挥发。

他不会再回来。

她跌坐在沁著凉意的地板上,惶惑不已,是真心是虚情是假意是报复是反击什麽都分不清,像在色盘里揽匀了所有颜色,变得灰蒙蒙看不清原色的一坨,她也瞧不清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

流畅的音乐铃声突兀地响起,她微吃了一惊,赶忙在地上翻找凌乱的衣物和手袋,挖出在响闹的手机,揿键接听。

「季小姐,这里是xx市立医院,季老先生已清醒过来,经医生检查,身体已无大碍。」

「季小姐?」久久不见回应,对方疑惑地问。

「是、是,我知道了,麻烦你,我马上过来。」她挂掉电话,爷爷终於醒来了!自从那次阙允神从饭店带走雨翎,又辞去财务长的职位,让公司里人心惶惶,连带股价急挫,几桩交易都陷入僵局,爷爷气极中风,她还以为……

幸好,幸好爷爷没事!

她在心里默默感谢上天,爷爷是她在世上仅剩的亲人,绝不可以失去的重要支柱。

爷爷,你放心,我会救回季氏的,不管用什麽方法!

「季小姐。」

行经医护人员休息室时,门被人从内拉开,并唤住了提著塑料袋前进的季薇,高跟鞋跟略顿,身穿粉藕色高级套装的她转过头,认出是负责vip病房的护士之一,印象中挺尽责健谈。

鬈发如波浪般浮动,在转身的瞬间流苏耳环亮晃晃地摆动,增添妩媚风情,女护士在心里赞赏,同是女人,也会有刹那被充满女人味的季薇迷倒。

「恭喜你!」护士没花太多时间发呆欣赏,忙作恭贺。

季薇本有点不明所以,正要询问,眼角馀光瞥见护士手上捧著的杂志,今期封面是她跟牧之宣布婚期的照片。

「谢谢。」她微笑,最近这类的祝贺话实说也听得有点麻木了。

「言先生是个好男人,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祝你们百年好合。」每当季万峦大病或小病入院,言牧之至少会来探望一次,态度诚恳又有耐心,配上温和的俊笑,不少新进的小护士都暗地恋慕他。

「晚点喜帖印出来,请你务必来参加喜宴。」季薇作出邀请,这护士看顾爷爷接近两年,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得做。

「啊……谢谢季小姐,我先回岗位了。」女护士十分高兴,挥挥手便往另一头走去,急著跟其他小护士炫耀一下。

季薇掉回头,继续前行到最尽头的病房,那几乎是爷爷的专属病房。

两年前中风後,爷爷的身体虽然没大碍,但双腿的行动越来越不方便,而且身子骨变虚弱了,天气稍微改变,便容易得病。她让自己露出最美丽的笑靥,才打开雪白的房门。

「爷爷,我来了。」她对病床上的老者说,又惊见管家,「晏伯伯也在?」

「我替老爷送补品来。」管家毕恭毕敬地回道,在活动餐桌上舀了一碗炖汤。

「我来。」她带上门,走向病床旁坐下,将塑料袋搁在柜上,再接过管家递来的炖汤,喂起自家爷爷来。

「小薇,爷爷自己能来,别把我看成未断奶的娃儿。」季万峦欲抢过瓷碗,却比不过手脚俐落的孙女儿,只能乾瞪眼抱怨。

「你是病人,喏。」她喂一口,老人不太情愿地吞了。

「只是小感冒而已。」乘喂食的空档,他连忙抗议。

「上回是谁差点把肺炎误当成感冒的?」现在的老人家都没诚信了,她睨了爷爷一眼,柔荑不间断地喂著汤。

这一问,成功堵住了老人接下来的絮絮不休,唯有乖乖就范。

「小姐,这是蜜梨水,你待会喝吧。」管家从袋中拿出一只保温瓶,续道:「这几天你都没吃厨子做的烤肉,声音也有点沙哑。」

「晏伯伯真厉害,向来都晓得我何时身体不适。」她甜笑著接过,与塑料袋一并放到柜上。「谢谢。」

孰料管家却摇摇头,「那是以前允神少爷交代的,小姐爱吃烤肉甜食,若几天不吃,该是喉咙犯痛或者病了。」

闻言,季薇愣了好半晌,才不自在地说:「……是吗?」

她从来都不晓得有这回事……

「允神少爷很留意小姐的生活作息,有很多小姐爱吃的菜肴都是他特地请厨子做的……」话未毕,她马上插话。

「晏伯伯,可以不要再提起他吗?」握著汤匙的手微颤著,她尽量维持脸上的笑容,不想没礼貌地打断管家的话,但她更不想听见有关他的所有事情。

随著时日淡去,四周对阙允神的谈论的确少了,她以为自己能泰然处之,心头不再因为那名字泛起莫名的骚动,但原来,她还是未能完全释怀。

刻意跳过谈论美国企业的财经新闻和有关的消息,不去看不去听不去理,将那段记忆锁在心底最角落的位置,尘封著,即使这种行为是逃避,也管不了那麽多。

她这僵硬、故作镇定的模样,全落入季万峦眼中。

「对不起,是我失言。」管家道歉,她仅摇摇头,表明不想继续那个话题。

「对了,小薇,你真的要跟言家小子结婚吗?」季万峦喝完汤,问道。

她放下碗和匙子,好笑地反问:「婚期都订了,还能有假吗?」

「老实说,我不喜欢那小子。」季万峦皱著老眉,撇嘴道,还真有点像别扭的孩子气。

「爷爷你喜欢的人一向少得可怜,除了……」她抿嘴不再说下去,脑海忽而闪过那个爷爷最喜欢,甚至把他当成孙子来疼的男人。

「允神的确很合我眼缘。」像是晓得孙女的心思,季万峦直接点明来说。

「爷爷为什麽又提起他?」她以为关於那男人的话题已结束了。

「小薇。」老者执起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的确是我们季家欠了他们,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他的父母是因我而死的,即使我用馀下的人生去弥补,都不够补偿他兄妹俩,我没办法还他们一对父母及失去的家庭。」

「那又如何?」过去深埋的伤痛像找到出口般,统统自缝隙中涌上,教她无法抵挡,全数化为怒气。「爷爷你已尽力弥补了,但他呢?你忘了是谁突然辞职,害季氏差点垮掉了吗?你忘了是谁害你中风的吗?」

「他要是真想弄垮季氏,早就做了……」老人小声嚅道。

「爷爷你说什麽?」

「没、没。」他挥挥手否认,他什麽都没说、没说。「当时是我迫急了他……」伴随一声长长的叹息,他真的後悔擅自做下那个决定。

「那不是藉口。」她坚持不被说服。她能理解爷爷对他的疼爱,但爷爷可知道,阙允神待在季家是为了报复?若晓得,爷爷一定会很伤心的。

又一声叹息,还是无法扭转小薇心里对允神的观感,他感到有点挫败及无奈。「那,言家小子对你好吗?」

「嗯。」她点点头,「牧之对我很好。」

牧之是个无可挑剔的情人,细心、温柔、聪明、孝顺,事事以她为先,对她呵护得无微不至,将她当成公主来宠。他灿烂如朝阳的笑,总温暖著她,给她满满的安全感。

纵然……没有纵然!她不再细想,她确信,牧之会是最好的归宿。

「小薇。」他拍抚孙女的手背,凝重地道:「爷爷只想你幸福。」

「我会幸福的。」看著爷爷日渐老迈虚弱的脸孔,却还是一心惦念著她,她眼眶微红,对老人认真承诺著。

「不要让自己後悔。」唉,嫁给不爱的人,真的会幸福吗?年轻人的事,他已无权置喙了。

「我知道。」

「好吧,快两点了,你还要进公司。」季万峦催促著她,抽回布满皱纹的手,「晏老,跟小薇一起走吧,我也要休息了。」他挥挥手,一副快走快走的不耐烦样子。

「那爷爷你记紧好好休息。」季薇捺不过催促,跟管家离开前,还不忙交代。

待两人离去後,季万峦半挨在床上,对著窗外清幽的景色出神。

脚步声去而复返,喀啦一声微响,病房门再度被推开──

「小薇,遗漏了什麽……」他带著慈祥的微笑转过头,当看到来人时,话尾曳然而止,依旧清明的眼中不无讶色。

「啊!是你──」

在背後带上门,沉稳的步履在病房的铺砖上踏出平实的跫音,老人仔细打量著他,短发削薄了,率性刚毅的侧脸不变,黑衬衫黑西裤将他高硕的身材显得更修长,他两手插著裤袋,站到宽敞的窗前,倚框而立,黑眸对上老人的。

那种天生的霸王姿态,还是怎麽也掩盖不了啊!老人心里赞叹著。

这小子,从小就非池中物,锐利的眼神会让人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形於外的掠夺气势现今稍为收歛,却还是轻易压过其他人,所以,初见第一眼,季万峦就已打定主意非收他为己用不可。

「你的气色看来很好。」晌久,阙允神才淡淡开腔,无起伏的语调教人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难不成你希望看见奄奄一息的我?」季万峦咧笑问。

阙允神的到来,他有惊讶,却不意外。他太清楚这小子,看起来冰冷无情,说话言简意赅,似是多说一句也浪费时间,但却并不绝情,至於放出重病的消息,则是老人家的小小心机,希望能引他回国。

朗眉微拧,像是不喜欢老人这麽说,他别开脸,眼瞳映入翠绿山丘,不经意地说著:「那些报导太夸大其辞了。」

「不一定。」老人抚抚下颚,眼神闪过一丝狡猾的光,续说:「像小薇的婚事,都是真的」

果不其然,阙允神的身躯瞬间微僵,下一秒,整张脸沉下来。「既然你没事,我先走了。」边说边欲踅身离去,却被唤停了。

「记得你当初承诺过什麽吗?」

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绝不。

当日说过的一字一句皆让他的脚步走不开,他向自己承诺过,会保护那爱管閒事却为他捱了一棍的娇娇女生,他不会忘,所有关於她的,都不曾或忘。

季万峦深深看著他的背影,又道:「我以为你回来是为了小薇。」这小子的性格自尊自傲又执著,一旦他认定了的,哪怕会遭全世界的人反对,他都会坚持去做去争取。

「那承诺,这辈子都有效。」他仅回应最初的问题。

「两个月後,小薇便会和言家小子结婚,你当真能无动於衷?」

「她喜欢他。」他道,嗓音嘎哑压抑。

「所以呢?你就这样放弃她了?」老人挑眉,情绪有点激动,「老实说,这样不战而降的你让我太失望了。」

他不想放弃她!

他无法想像她属於别人,无法想像她穿著白纱偎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笑得甜美幸福,光是想到有这画面,他就恨不得撕碎这一切,将她抢到身边,永远永远地把她拴住……

但,每当他有这冲动,那天夜里她带著痛与恨的话又狠狠地敲醒了他。

和他在一起,她只是被迫,不得不服从。

被迫……他嘲讽一笑,他不需要她的委曲求全,既然她只是被迫著,既然她这麽恨他,他也不希罕那些虚情假意。

「抱歉让你对我有这麽高的期望。」他吸口气,轻笑回道,自谑的口吻像是在掩饰什麽似的。

季万峦吁叹,这两个孩子,都这麽爱自尊爱面子,为了保全自己,同时牺牲了自己的幸福。

「言家小子不是全心爱著小薇的。」老人自顾自的说著,他知阙允神在听,「或许他对小薇也有心,但他最终的目标是季氏,我不希望自己的孙女儿成了别人的踏脚石。」在他这个爷爷而言,不能全心全意爱著小薇,就已没资格拥有她。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他手上的季氏持股量与季万峦、季薇的相仿,言牧之充其量只能拿到季薇的那一份。

「我知道。」他就知道阙允神是值得信赖的。「还有,我没怪过你离开季氏。」

「嗯。」他点头,背向著季万峦,低声道:「我父母寻死,是他们不愿接受破产的现实,你已不必再负任何责任。」

这句话,已算是最接近原谅的话了,老人听罢,不禁有点鼻酸。

他从来都没错看这小子,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请代我替雨翎道歉,那孩子是无辜的,她长得很像你母亲,每次看到她,就像看到你母亲来哀求我的时候……」他才不忍多看,久而久之,成了忽略。

「雨翎没怪你。」

阙允神瞄了眼腕表,终於迈开长腿朝房门走去,临行前,遗下短促的一句话。

「老头,别太早倒下了。」

季万峦目送那高大的身影随著门扉关上而消失,开始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小子!

他不会倒下的!

病房门外的长廊上,阙允神听著老人清朗的笑声,不禁微扬唇角,再度跨步离开。

是时候回纽约了。他想著,唇上扬起的弧度不变,漆黑双眸却变得晦涩。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8-1

chapter 8

位处精华地段的法式餐厅装潢简约清新,从街外看进去,室内微暗,桌上置有碗形玻璃烛台,烛火摇曳,渗透幽静雅致的气息。

季薇推门而进,训练有素的侍者马上趋前,接过她手中的购物袋。

「请问有预约吗?」

「季先生,咳咳,两位的。」她回道,喉头很不舒服,回家得找药吃了。她看过去,接待的小柜台与餐厅间隔了一道水晶帘,保持隐私外,也教人瞧不清里头的状况。

「请随我来。」侍者有礼地拨开水晶帘,领著她走进餐厅里,轻缓的爵士乐流泄在空气中。

这家餐厅的面积不算大,却巧妙地以柱子隔出了数个空间,让用餐的人不会有被打扰或身处酒楼闹哄哄的感觉。他带她拐了两个弯,来到倚窗排列的最後一张桌前。

「请。」侍者往右侧退开,伸手示意。

「爷……」季薇抬眸,在瞥见桌前面向著自己的脸庞时,面色刷地白了,未竟的话语硬生生地被鲠在舌後。

他怎麽会在这里?他不是还在纽约吗?何时回来的?

错愕、震惊、不解种种情绪在她心里滚成了巨大的雪球,压著她,教她连呼吸都有困难,一时间仅能怔住不动。

阙允神迎向她,黑眸中同样掠过讶异的光。

「你怎麽会在?」她问,浑然不觉略高的嗓音紧绷著,全身像进入战斗模式般,时刻戒备。

「约我的人是季总裁。」他淡声回道,显示他都是不知情的人。

被爷爷摆了一道!她就晓得,爷爷前阵子常提起他有些端倪,想不到是安排他们见面,她心里有气,却分不清是气爷爷自作主张,还是气他的出现对她还有影响力。

「我想。」她转而看向侍者,忽视那存在感强烈的男人,道:「是有些误会,今天约我的不是这位先生,可以麻烦你替我换桌吗?」

「啊?」侍者微讶,下一瞬也马上反应过来,正要应允并重新安排之际,一道淡漠的声嗓打断了他。

「你怕跟我同桌而坐?」

怕?她怕?她怕跟他同桌而坐?季薇不能置信地回头看,他正漫不经心地啜饮餐前酒,那悠閒自适的模样无疑是最大的挑衅,既然他不介意,那她干麽要在乎?她才不是怕他!

她已是成熟的女人,懂得收歛情绪,即使面对他,也不会再像以前般轻易被他影响。

「不用麻烦你了,我坐这儿。」她朝侍者绽出美丽的笑靥,坐在阙允神的对面,藉此证明她绝对不是在怕他。

专业的侍者忘了刚才那则小事故,虽然这两人的气氛有点怪,眼神对看像是在较劲般,但还是认真地为他们点餐。

「你跟爷爷还有联络?」侍者退离後,她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声音有点乾哑。

「有什麽问题?」他反问,口气仍是云淡风轻的,让她更气闷。

「你到底有什麽企图?」美眸蕴酿著星火,随时足以燎原,「爷爷被你害到中风,季氏当年也因你离职而遭受庞大的损失,你还想怎麽样?」好不容易才撑回出事前的局面,他这趟又有什麽yīn谋?

他冷静地回看她,神情认真且笃定,让她愣了半秒,暗骂自己不争气,险些被迷惑了。他这是什麽意思?默认?否定?

「我很快会回纽约。」

「很快?那是什麽时候?待你吞了季氏?还是毁了季氏之後?」她不会再相信他,当年的事还历历在目,他走得痛快潇洒,却几乎摧折了她跟爷爷。

他皱眉,道:「我没对付季氏的打算。」

「希望你言出必行。」她语带讥讽,不晓得自己的心情起伏为何这麽大,她可以冷淡待他,也可以把他看成是陌生人,但偏偏就管不住那张嘴,不断地质问讽刺,她到底是怎麽样了?

正当她懊恼之时,侍者来开瓶塞、倒酒,并送上餐点。

她下意识就伸手去拿盛了红酒的高脚杯,可五指在碰到杯面前,便被一只大手移开,换来柠檬水。

「你干什麽?」她颦眉,开腔发问,心情更形郁闷。

「不舒服别喝红酒。」

漠视突然快了一拍的心跳,她回呛,「不干你的事。」然後收回手,她没法跟他比力气夺回杯子,唯有朝瓷碟上的餐点进攻,算是宣泄不快。

他不语,垂眸切著前菜吃,直至下一轮的主菜送上,他的是煎鹅肝,她的则是炭烤鲑鱼。

「为我们换主菜。」他朝侍者道,後者微笑颔首,将刚放下的托盘再提起,却遇上了阻挠。

「阙先生如果想吃炭烤鲑鱼,可以另外点。」她说,并不打算再如他的愿,甚至执起刀叉吃她的主菜。

阙允神看了她一眼,才向有点尴尬的侍者点头示意,让他放下托盘离开。

「你喉咙不舒服。」他说,炯亮的眸紧盯著她,让她感到有种烧灼般的热度蔓延。

她又吃了口鲑鱼,喉头痛得像烙铁,但她装出一脸的不以为意,道:「你管太多了吧?你不是我的谁,我想吃什麽做什麽皆与你无关。」接下来,她像是故意跟他唱反调,吃的不是烤就是炸的食物,尽管喝不了红酒,她特地挑了红酒洋梨作甜点,吃得半点不剩。

她不需要他的关心,两年前报复离开,夺去她的身体、遗给她跟爷爷一堆难关,两年後谁晓得他安什麽心眼?

尽管……心底最深最深的角落里传出一道声音,在问著他为什麽会回来?为什麽这时候回来?是看到她跟牧之订婚的消息吗?是回来再报复吗?他为了谁回来?

她不应该期待的……但又明了他回来的目的不单纯,她几欲问出口,却胆怯的不想听到他亲口说出的答案……

他不是为她而回来。

「结帐。」用餐後,他召人来结帐,但她比他早一步掏出信用卡。

「我们各付各的。」她坚持,把信用卡跟他的一同递向侍者,看见他沉下的冰冷脸庞,感觉自己在这场战役中略略扳回一城,於焉微笑。

最後,她挽起手提包,优雅地自座椅上起身,款款摆摆地离开,感觉自己胜利了。她不在乎他,已不在乎了,她是自信美丽的季薇,再也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而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更不会埋进枕头里咬唇痛哭……一切都过去了。

走向附近的停车场,朦胧的夜色在眼里晃动,她甩甩头,才寻到自己的车子,「咳咳咳──」喉咙痛得要命,但还是低头在手提包中翻找钥匙,开了车门上驾驶座。

「咳咳。」她半掩著额头,闭眼,再睁开,意识清明了些,插匙启动车子。

引擎声如常发动,但不过半秒,一阵「嘶──」的响声及轻微斜摆的车身,让她不禁低咒出声。

她边咳著边下车,果然看见後轮爆胎了,泄气的轮胎使红色的车子微往左倾,她走过去,朝那儿踢了一脚。「怎麽连车胎也跟我对著干……」她心情很差很差,觉得诸事不顺,那个男人,天生就是她的灾星!遇见他总没好事!

「该死的你……」她又补了一脚,边低声骂著,不晓得这回骂的是轮胎还是讨厌的阙允神。直到晕眩感袭来,她扶著车身蹲下,「咳咳。」连身体都不愿让她好过,头开始隐隐痛起来,喉咙又辣又痒,像是灌了几瓶高梁般辛苦。

「咳咳咳──咳!」她用力咳著,咳得眼泛水光,虽然作不了声,还是不忘暗地里腹诽著那个男人,把所有不幸的事都赖给他。

「你怎麽都不会照顾自己?」低斥破空而来,她还来不及抬头瞧清楚,手腕就被拉起,整个人被拦腰横抱。

她眨眨眼,终於看清抱著自己的是谁,阙允神!那个她方才不断咒骂的男人,她伸手推著他,想要他将自己放下。「你放我下来──阙允神!」

他不管她的抗议,抱著她往停车场的另一端走去。

搁在他臂间的修长美腿晃动著,可无法动摇他半分,她的头好痛,身好酸,但凭著意志力继续抵抗,「放我下来!我要开车回家咳咳──」

「开你那部破玩具车?休想!」一整晚维持冷静的他终於怒极吼道。先前看见她蹲在车旁时已发现那辆车爆了胎,而且她浑身发热,分明是病了,还想自行开车回家?她这女人还想逞强到何时?

「什麽玩具车?咳你放手,我不用你管!」

「你在发烧!」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热?在餐厅里还不要命似的吃烤炸的食物又喝红酒,她要斗气也不用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说了不用你管!」骂完又咳了好几声,气也虚了。

「我偏要管!」坚定的黑眸锁著她的,边说边抱著她走向不远处的车子前。

单手自口袋里找出钥匙,他开了副座的门,将她放进去,再快步绕向驾驶座,关上中控锁,全身酸软的她瘫坐在椅上,「咳咳。」已经失去跟他斗的力气,反正依她现在的状况,也无法逃离。

「你要载我去哪?」她勉强撑开眼问,「你给我手机,咳咳我叫牧之来接我……」

「你就不能安静一下吗?」他发动车子,忍著怒气问,为什麽偏要提起那男人?她就非他不可吗?思及此,阙允神更使劲捏著方向盘,胃像是被揍了一拳般闷痛著。

「是你强拉我上车的!」凭什麽要她安静?她很不舒服,身体的痛楚、压抑的怒气、重遇他的震撼和伤感,在在教她崩溃,「你可以不要管我啊!我不希罕,你别装好心,我最讨厌你了!咳……」她边咳著边哽咽骂道,然後,是一片静谧。

他看过去,她已闭上眼,探出手轻抚,确定她只是累得昏倒,狠狠松了口气。

他又想起她有多讨厌进医院,本想驶往医院的车子猛地一转,在寂静的路中心擦出尖锐刺耳的声响,挂上耳机,他拨了家庭医师的电话,交代了数句,控著方向盘往回头路直驶而去。

跑车驶进一栋簇新的高科技大楼内,那是他回国前添置的寓所,季家大宅他回不了,这里也没他落脚的地方,说是寓所,其实更像是他暂住的饭店。阙允神下车,小心翼翼地抱起昏迷、脸色发红的季薇,抬步朝大堂走去,搭乘升降机上楼。

以磁卡刷开大门,他将她抱进卧房里的大床上,此时,家庭医生到达。

软绵绵的,鼻间嗅进一丝清爽的气味,季薇意识昏沉,只感觉到身下像躺著柔软的白云,可是,身体还是好热、好热,从头到脚都散发著不舒适的热度,四肢及脑袋也泛著酸痛。

沉沉睡去吧……她让自己放轻松,想忘了所有的不适。

「摄氏三十八度,幸好没有发高烧,只有感冒的症状。」朦胧间,有道陌生的男嗓侵入,她听得不太真切。

「……先让她吃这几种药,尽量留意她的体温,半夜有可能再发烧的。」

「麻烦你了。」

「嗯。明天我再把一星期份量的药送来。」

接著,交谈的声音渐渐淡去,她的世界再度回复平静,头痛时剧时缓,不一会儿,一阵冰凉自额心传来,让痛楚纾缓了不少。

阙允神靠坐在床缘,静看著那两道紧皱的柳眉缓缓地舒开,额上的冰袋褪去满脸热烧的潮红,他伸出手,轻抚那柔嫩的颊边,指头像是在重温这张脸的每一道轮廓般,流连不去。

「还是一样爱逞强……」甚至妄顾自己的健康,她还是一点都没变,「我的女王。」

不要他管、不要他理、不要他插手,她是打定主意要把他看作是陌生人,她是真的……很恨他。

时日冲淡不了她对他的怨和恨,或许对她来说,今天的晚餐也是一场灾难吧。他不意外於她刺蝟般的反应,但在看见她的厌恶,听见她的气话时,还是会有种浮躁郁闷的情绪萦在xiōng口。

特地挑衅她,让她气极留下用餐,其实他还是没半点长进,长久以来都是用这种手段强留下她。

薄唇牵出抹不带任何笑意的笑,看起来像嘲讽又有点苦涩。

倏忽,流行音乐的铃声在房里突兀地响起,他抓起搁在床边柜上的手提包,翻出她的手机,机身在他的掌握中震动,蓝光的萤幕上显示来电者的名字──

牧之。

音乐旋律仍在响闹著,颇大的音量教在梦中的季薇嘤咛出声,似是被扰醒了,阙允神不加思索,揿下结束通话的按键,关掉手机,再塞回手提包里,动作快得有种过份的迫切。

他握紧双拳,十指深陷掌心,胃间又传来抽搐般的闷痛,闭上双眼,那萤幕上显示的名字和照片却怎也挥不去,那是她偎著言牧之拍的照片,手里抱著一大束向日葵,灿烂的笑容像日光,眩目刺眼得很。

那获得幸福的表情,美得让他不敢迫视,美得他只想一把捏碎那部手机。

我喜欢的人……是牧之。

耳边彷佛听见她语带歉意的嗓音,为难地告诉他,她喜欢的是另一个男人,能给她幸福,能拥有她下半生的男人不是他。

拳头愈收愈紧,直至他将全身针刺般的疼痛全数遗忘,才重新睁开眼,瞥见柜上尚有家庭医生留下的药,他低咒了声,起身走出卧房,倒了杯清水回来。

他扶起躺著的她,粉红色的肌肤因发烧而沁出一层薄汗,大手拿过药丸,喂她吞进口里,又再灌了她几口水,但未清醒的她直觉又吐了一半出来,他耐心地小口小口地从唇里喂进,费了十多分钟,总算把药吃完。

他放下杯子,再从浴室找来毛巾,拭乾她身上的汗,换了冰袋,才掀开棉被上床,在背後抱著娇小绵软的身子,煨著忽冷忽热的她。

原本还会因不适而稍微挣动的她,随著时间流逝,药效发挥,开始静了下来,自动地在他怀中寻个自在的位置睡著,阙允神专注地凝睇著柔美的脸容,将被子拉高,盖过容易受寒的肩膀。

或许明天早上,她醒来以後,就会赏他一记耳光,指责他小人,大声地说著她不用他管。

对,他迫她留下。

反正他在她心中的印象已恶劣不过,那再添一笔又何妨?他不在意。

不在意。

恨他,那就继续恨下去,这辈子别原谅他,恨他cāo控她的人生、恨他夺去属於她的光环和荣耀、恨他不安好心眼ib>b恨他要了她的身子……一直一直地憎恨著,永远记著阙允神这人。

在心里辟出一隅,恨著他讨厌他什麽也好,至少他在她心内。

他想得到她,渴望完全的占有。

那种渴望,就像是在沙漠迷路的旅人,哪怕只有一滴甘露,也愿意花尽一生的所有去得到。她是他的甘露,甜美,却太过遥远,捉不著抓不到,最後发现那根本不是他该拥有的。

她不属於他。

曾狠戾地想过不顾一切抢走她,将她关在身边,不教任何人觊觎,但他无法眼睁睁看著一株骄傲带刺的玫瑰日渐枯萎,他以为自己够狠够无情,却对她例外。

得到,不代表完全的拥有。

他是骄傲的,假若无法完全得到她的人和心,那他宁愿什麽都不要。

头埋进她肩里,贪婪地汲取那淡淡的馨香,薄唇轻擦过她的唇瓣,又在那嫩嫩的脸颊徘徊,最後,来到雪白的耳廓。

很轻很轻的叹了一口气,他閤上眸,对著睡梦中的她低声呢喃:「即使……我爱你,你还是不能喜欢我吗?」

那是她清醒时,他绝不会问出口的问题。

第六部分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8-2

「你怎麽会在这里?」方从酣甜的睡梦中醒来,季薇感觉到身後被一股温热包围,腰上搁了只麦色手臂,她转身,便发现是阙允神,当下立刻从床上弹坐起身。

浅眠的他早已清醒,相比起她气急败坏的问话,他慵懒地仰起上半身,手肘搁在弓起的膝盖上,与她对望,深邃的黑眸此刻看起来竟有种魅惑感。

「这是我的居所。」阙允神颇满意她的神清气爽。

她迅速环视四周,新式简洁的冷色调卧房,她没有印象,却直觉认为很符合他的风格,单调、冷僻,像是方便随时迁居,没任何留恋。

「你为什麽带我来?」其实,刚转醒的惊吓过後,她已能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她病得头重脚轻,喉咙痛得要命,无巧不巧车胎爆了,便被他挟带著离去。其馀的,她没什麽记忆,但隐约有些声音片段,他好像请了家庭医生为她看症。

他没回答,仅伸出手臂,丝被顺势滑下,露出一大片光裸的xiōng膛,他不以为意,大掌直探向她的额头。

她发怔地看著他,他……他怎麽不穿上衣?虽、虽说她不是没见过赤裸的他,但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不不不,重点不是在这里!他在做什麽?

「烧退了。」他收回手,掀开被子落床,幸好下半身没她料想中的刺激,黑色长裤裹住修长劲瘦的双腿。

他替她量体温?

美目瞥见床边柜上的药包及空杯子,又注意到枕头旁有个冰袋,她眨眨眼,用力地搜寻记忆,但大都是模模糊糊的,她知道有人在照顾自己……难不成他一整晚都在照顾她?

她想否定这可能性,但心底深处却清楚除了他再没别的人,这认知益发清晰,心音狂乱地怦动,震耳欲聋,吵得她想直接捂住双耳,不要去得知他为她做的一切。

「还是不舒服?」带著粗茧的指掬起她的下颔,静看她发呆的容颜,问道。

为什麽?

为什麽要这样做?

她想回应他,想说些什麽,可是话语像硬物塞在喉间,作不了声,只感到一阵鼻酸。

「喉咙还痛?」

她摇头,拼命地摇头,垂眸不敢看他,艰难地将几欲夺眶而出的泪都倒流回去。

为什麽要对她好?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她不是只是他复仇计划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吗?还是,这是他最新的手段?她不敢想,不敢猜想,不敢奢望……

「我、我没事……咳咳。」她轻咳,喉咙还是有点痒和刺痛。

「去洗把脸,出来吃点东西才服药。」

她点头,在他的手离开之际,抬首看他,熠熠的水眸显得她有点羸弱,看起来不再一副高高在上的女王模样,也没有那要将他兴师问罪的气势。

「阙允神,你……」

朗眉一挑,他无言询问,但她却只能红著脸摇摇头,嗫嚅地道:「没、没事了。」她今天是怎麽了?生病让她失去平日的机智伶俐吗?怎麽说话总是结结巴巴的,连她都瞧不起自己了。

她实在不想承认,他对自己还有影响力。

双颊染红的她别有一种风情,他不假思索,低头,一手按住她的後脑勺,迅地吻住那樱瓣般的唇,缠绵著,舌头霸道地探进,深入檀口中的每一寸,重复温习七百多个日子以来的想念。

他像是不能餍足似的,逐渐侵入,压缩著她所吸进的空气,要她纳入肺腔中的全是他的气息。他的吻很快,快得她措手不及,有点霸道,迳自地在她口中开疆拓土,但却多了种细腻的、像醇酒般的感觉,教她不由自主地醉倒了。

她不应该跟他接吻,不应该的……

「嗯……唔,你、你会被我传染的……」天知道她最後竟只能娇喘著这样说,像是在跟情人撒娇。

「我不介意。」说罢,他又吻了她一遍才愿意放她去梳洗。

下床时,她险些因腿软而站不稳,老天!她到底在干什麽?跟阙允神接吻,还……陶醉著!明明有未婚夫的人,却在眷恋另一个男人的吻,连她都不齿自己!

她该怎麽办?阙允神呢?他这回是真心,还是假意?

低沉的音乐铃声回响,她循声寻去,是他放在书桌上的手机,但他似乎听不见,她犹豫著要不要接,手机却死心不息地一直响著。

想了想,她还是按下通话键。

「老大你终於接电话了我们这边忙得快要没命了,你还在那边风流快活!我告诉你艾德森企业的企划通过了,我们还有很多後续的动作需要等你的指示,还有,你那边季氏的散股我差不多全帮你收购,只剩下那四点多个巴仙……」季薇握著手机,对端的人连珠炮似的讲不停,而她,则感到全身泛遍寒意。

还是……还是假的吗?

刹那间,她无法思考,脑中空白一片,耳听著电话彼端落落长串的话,却接收不了片言只语。

「……老大?」电话里的庞德等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回应,终於疑惑地唤道。

「老大,你还在听吗?」

她微颤,终於回神,力持镇定地回话:「我……他在忙。」然後,她迫不及待地切线,手机像烫手山芋般被她扔回书桌上,徬徨地盯著那部黑色的手机,牙一咬,她转身走离。

收购季氏的散股……他想怎麽做?他回国,真的是为了彻底的报复吗?他还未死心吗?

那为何要对她好?照料她一整晚,绵密疯狂的吻,都是诱她上-的饵吗?那都是在做戏吗?她很乱,厘不清心头的结,更害怕得悉他只是在玩弄她。

她不晓得自己是怎样梳洗好的,而当她踏出卧房,就见他从开放式的厨房拿出两杯清水,朝她努努下颚:「过来。」

餐桌上只有几片吐司和煎蛋,她木然地坐在他拉开的椅上,看著他递来的桑莓果酱。「你做的?」她听到自己问。

「嗯哼。」他轻应,不认为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看她怔呆著,便直接把果酱和刀子放在她面前,「吃完服药。」

桑莓果酱。她瞪著那小瓶装的果酱,吃吐司她不爱涂果酱,除了这种口味,复想起管家晏伯伯曾说他很留意她的饮食习惯……她牢握著两手,一种复杂得又酸又苦的情感倏地上涌,她受不了了!

季薇霍地起身,椅脚因她的大动作而与地板磨出「吱嘎」的声响,他侧首望向她。

「我要回去。」她垂眼道,下一瞬便要转身,他却攫著她的手腕,扯住她急欲离开的步伐。

「先吃完。」

「我不想吃,我要回去。」他还是不肯放手,眼神中的坚决说明除非她吃完桌上的食物,否则不放行,她抿著唇,感觉xiōng臆间的奇怪情绪快要倾泄而出,她赶忙甩开他,「你放手!」

「你放开我!」别对她好,别记著她的喜好,别注意她……别做这麽多,让她根本无力招架,她不想再受伤了。

她用力地掰开他的指掌,瞧她把双手弄得红红肿肿的,他也恼了,站起身喝道:「你该死的还在病著想往哪去?」前不久还安静荏弱得很,现在又回复任性的本色,他实在弄不懂她的心思。

「放开放开放开!你不要理我,我要去找牧之!」

即使明知她在说气话,还是成功地惹火了他,他气那个男人!气她嘴里总是提著那个男人!气她总是为了那男人而从他身边逃开!

「你别指望!」他将她架回椅子坐下,将吐司推到她面前,「把它吃完。」

「不!」她别开脸,不去看他,即使饿得饥肠辘辘,也不肯吃。

他把果酱涂在吐司上,这次直接放在她嘴前,「吃。」

「不要!」她赌气似的道,不想承受他的好,就怕日後无法蒸滤失去的痛。

阙允神绷紧脸,咬下吐司,再扳过她的脸,低头以唇喂给她,季薇吃到甜甜的果酱吐司,隔了几秒才晓得他在做什麽,双手推著那坚实暖厚的xiōng膛,但他的力气比她大上许多,她的拒绝根本不奏效。

「我不介意继续这样喂食。」他的语气轻浮,眼神却极为执著。

她喘息,怒瞪著他,一手抢过碟上的吐司,泄忿似的吃著。

为什麽要对她好?

为什麽要伤害她?为什麽他可以同时做著矛盾的事,却又显得这麽真心?

一块接著一块,因为饿肚子,她很快就吃完,他递清水,她喝掉。阙允神拉起不情不愿的她,带进卧房,小心地将她安置在床上,那姿态像是在珍惜尊贵的搪瓷娃娃般,她歛眸,不欲多看。

她不曾见过这麽具耐心的他,或许那都是作戏,她不能陷入,不能。

「吃药。」他摊开掌心,上头有好几颗不同的药物。

「我要回去。」

「确定你没事,我会送你回去。」

她拿过药,一口气吞服,又饮了水,她站起身道:「药我吃过了,不用你送。」

「你要去哪?」他轻而易举又捉住了她。

「我可以找别人来接我。」她要走,不可以再在这里多待一刻,他的态度让她混乱,像深陷在迷雾之中,找不到出口。

「谁?言牧之吗?」他的语调开始冷下,但她却无暇注意。「你就这麽喜欢他吗?」

「对,我就是……唔!」气话还来不及说完,来势汹汹的吻便堵住了她的唇。

为什麽他要回来?为什麽要照顾她一整晚?为什麽要迫她吃药?为什麽要装出一副关心她的样子,但背地里又在收购季氏的股份?他的一切一切,皆让她迷乱惶惑……

既然当初狠绝地离去,现在回来扰乱她又是为了什麽?

他吻得她气喘吁吁,迷蒙的双眼瞅著他看,他在嫉妒吗?他会吗?想著,顿觉鼻酸,「为什麽……为什麽要对我好?」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阙允神长声叹息,食指轻拭她颊边的泪珠,既然喜欢的是言牧之,这刻流的泪是为了谁?他吮去滚落的新泪,跪在床边,将哭得可怜兮兮却不自知的她抱著,让她的头枕在他肩上。

「你还是不懂吗?」他附在她耳畔轻问,蕴含很深很深的宠溺,几乎将她淹没灭顶。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9-1

chapter 9

「叩叩。」新娘休息室响起叩门声。

「请进。」季薇收好粉扑边说,双手正在整理发上的珠花头冠,光滑的镜子映出身穿白纱、上淡妆的她,樱唇漾著浅笑。

「小薇。」进门的是当伴娘的老同学,她皱著眉说:「你的未婚夫还未到,可是半小时後婚礼就要开始啊!」

闻言,季薇柳眉一颦,问道:「那男方的亲人呢?都未到吗?」

「听说只有远房不熟的亲戚到场,主家的人还是不见半个。」伴娘见她神色忧虑,遂安慰道:「或许他们中途遇上阻碍吧,我太大惊小怪了!」

「嗯。」她笑了笑,「可能塞车也说不定,现在是繁忙时间。」

「对嘛!」伴娘走向她,小心翼翼地为她整理婚纱的长下摆,翻出皱摺,抬眸,在镜中与她对视,犹豫了一会,才道:「小薇,你不快乐吗?」

说罢,伴娘深感自己说错话,马上作势打自己的嘴巴,忙道:「别理我,今天是你的好日子,瞧我在说什麽浑话……」小薇的确打扮得美丽绝伦,那袭名师设计的白纱穿在她身上,活脱脱是伸展台上的模特儿,可是,她的外型是十足精致的洋娃娃,神情却少了新嫁娘该有的喜悦。

季薇摇头示意没关系,双眸却望著镜里的自己,一抹疑惑闪过,她看起来真的不快乐吗?

你还是不懂吗?

丝绒般滑腻的嗓音,嘎哑地道出这句话,每次回想起,总觉得他的唇就凑在耳边,热息喷过,酥麻了耳壳,也震颤她的心。

当时,她像是被蛊惑似的,靠在他肩膊上流泪,不晓得伤心从何而来。

两年前他报复季家,现下回国又在背地里收购季氏的股份,她不能不怀疑他接近她的目的,她长大了,不能再一次坐以待毙,所以她先发制人,不教他晓得他曾经伤过她。

她想证明,阙允神从头到尾都无法影响她,他们的肉体关系,只是各取所需的男欢女爱。

所以,最後,她选择嫁给牧之。

即使,心里隐隐有股期盼……但她心知,这是不可能的,他回来,从头到尾都不是为了她……

难道她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有什麽特殊地位吗?

尽管他对她的好,太难得、太宠溺、太关怀,她都不敢放任自己去奢望,宁愿什麽都得不到,也不要像傻瓜一样得到了才被欺骗,落得失心的下场。

伴娘盯著时钟看,还有十五分钟,但新郎那边还是没消息,她起身,对季薇说:「我去看看他们到了没。」

「好。」季薇点头,下一秒,休息室的木门倏地被打开,一只麦色大掌按在门扉之上。

「不用看了,他不会来的。」

目光从那只大掌,落向黑色的衬衫衣袖、衣领,上移至刚毅粗犷的脸容,数绺浏海凌乱地被抓在一边,阙允神倚在门边,不闪不避地迎视她探询不解的眸子,神态悠然自若。

「你怎麽会知道?」她冷静地问,搁在膝上的双手却微微发抖。

伴娘来回看了二人一眼,会意地离开休息室,剩下他们隔著一段距离对峙。

阙允神踏进休息室,举起手表,淡然道:「言牧之一家已经离开五小时又二十四分,现在大概在横越太平洋上空吧。」

「我说,你怎麽会知道?」语调仍冷静,然看向他的双眼已燃起火光。

他定睛看著她,自然也见到她的愤怒,「言老爷子涉嫌跟材商勾结,造了几栋劣质平房,同时亏空公款一亿,检调单位今早下逮捕令,他们一家半夜听到风声逃了。」

仿如平地一声雷,粉碎了所有的假象,她愕然,刹那间无法思考,昨天下午,牧之还跟她通电话,不足二十四小时後,他却已一走了之。

「你说谎!」她颤著嗓,不愿相信,温和的牧之不会弃她而去的……言老爷就像爷爷般和蔼,言氏商誉一向良好,不会有这种事的,不会的……他在骗她,一定是!

他只拿出手机,递向她,「那你打给他,问他在哪儿。」

「我……」她仰首,压下心底的无助,但手还在颤抖。

「去证明我在说谎。」他维持相同的动作,直至她愿意伸出手,拿下手机。

拨著熟悉的号码,她把手机放到耳旁,规律单调的接驳音响起,直至传来留言信箱的录音,她挂线,重拨,结果相同,打了十几遍,她改拨言家大宅的号码,还是没有人接听。

不知尝试了多少遍,她颓然垂手,手机仍握在掌心中,里头传来一阵阵的「嘟──嘟──」声。

他没说谎,牧之真的走了。

走了,忘了今天的婚礼,忘了她还在等待,忘了他说过跟她结婚是他的梦想这番话……她以为他是最後的归属,但原来这个以为只是一则笑话。

她甚至不晓得言氏内部腐败至此,一家遁逃,那牧之极有可能也牵涉在内……她笑了,唇划出苦涩难当的弧度,想不到,她这辈子相信的男人全都背弃她……季薇,你自以为聪明,但最傻最笨的才是你啊!

「走。」阙允神不让她继续陷入伤感中,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她任他拉了数步,才回过神,硬生生停下来,他转头望向一脸激愤的她。

「你知道这事……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陷害牧之?」她迭声问:「你说啊!为什麽你会知道他们的行踪?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认为是我做的?」他沉声问,四周的气温彷佛蓦地降至冰点。

「……我不知道。」她哀戚地摇首,道:「我应该相信你吗?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了……你曾经差点毁了季氏,又得那些老一辈的喜爱,而且言氏的事先前根本没有徵兆,你却知道他们的去向……我不知道……」

他将她扯至身前,坚定地望入她的眼,道:「我只能向你保证,这不是我做的。」

她怔住了,那认真专注的神情,让她xiōng口重新悸动。

「但……」她还有很多很多的疑问,他这人,怎可能凭一句话就要人相信他?即使……这刻她真的信了。

「那边!那边!」突地,混杂的噪音从背後如潮般纷涌而至,她回头,这一看,一堆人正朝著他们冲来,有的举著照相机,有的拿著麦克风,伴娘和招待人员正挡著他们,但却节节败退。

「切!」阙允神低咒,拉起她往另一边走,可走没两步,挡驾的全军覆没,两人马上被团团包围,镁光灯此起彼落。

季薇一时间无法适应这状况,她甚至连何时有记者进来都不晓得,现在的媒体会不会太神通广大了?

「季小姐,你知道你的未婚夫言牧之先生涉入调查吗?」

「季小姐你现在有什麽感想?」

「季……」一波又一波的询问,她面前差点堆满麦克风,幸好身旁的男人全为她挡去,才幸免於难。

记者见阙允神上前,马上将焦点放在他身上。

「阙总裁,你何时回来的?为什麽你会跟季小姐一起?」

「婚礼是不是取消了?」

他抬手,一下子便压下各路记者的提问,众人静待著他发言,连躲在他身後的季薇也好奇地望向他。

「婚礼没有取消。」他说,在所有人哗然和惊讶的注视下,他揽住季薇的腰,朗声宣布,「我,阙允神,今天将娶季薇为妻。」然後,俯身吻住了菱唇微张的她。

不只她呆了,连包围他们的各界媒体、伴娘、招待人员全都被这一幕怔住了。

缠腻狂肆的吻教她昏了头,只能无助地闭眼承受,脑袋当机,什麽都无法去想,仅记得後来耳边爆出了阵阵的拍手叫好欢呼声,接连是不断的嚓嚓声和闪动的镁光灯。

形势自那刻起完全逆转,他吻够了,便带著她回到休息室,吩咐婚礼延後一小时,然後让伴娘陪著她,还来不及消化这早上发生的一切,六十分钟便匆匆过了,她补完妆,看到爷爷满脸笑意地挽著她,迷罔地步至礼坛前,证婚人说了什麽她都忘了,只记得他为她圈上一枚款式高雅的钻戒。

後来,她才知道,他坚拒不肯用牧之买的婚戒,特地飙车去买另一只。

新郎换了人,可是晚宴依旧宾客如云,甚至没人提起言家的任何一个人,她挂著笑靥,在阙允神强势的搂抱下逐桌敬酒、切蛋糕、寒暄、送客,半日之内,她的姓冠上了他的。

直到现在,她坐在卧房的大床上,还是充满不真实的感觉。

上次在这里,抱病的她仍在跟他针锋相对,骂他凶他拒绝他的所有关怀好意,但再度前来,她却已成为他的妻子,命运还真爱开她的玩笑。

「为什麽呢?」季薇叹息似的呢喃,幽渺的眸光定在无名指上的钻星处。

为什麽要娶她?

她真的不懂,猜不透他沉稳内歛的外表下,埋藏著什麽情绪,运转著什麽主意,自他重新出现,只有带给她一个又一个的谜团,让她仿如在雾里看花,雾愈渐浓重,但她却什麽都看不清。

「累吗?」沉醇的低嗓,在寂静如水的黑夜中响起,惊动了她。

季薇循声看去,高大的身影站在门边,一手正收起手机,他昂藏的身高背著光,有种快撑破门框的压迫感,她不自觉地屏息,眼睁睁地看著他徐步前来,停在她身前。

「……还好。」他的脸凑近,害她突然心慌起来。

阙允神细看著那妆点精致的脸蛋,她明明已有倦意,却还是硬撑著,肯定是累得过份也不自知。

还是一样不会照顾自己。

他微弯身,打横抱起了身穿瑰红色晚礼服的她,心有旁骛的她未有注意,整个人腾空时才惊呼了一声,双手赶忙圈著他的脖子,惊魂甫定,有点动气地仰首瞪著正在大踏步的他。

「你在干什麽?」他不按理出牌的行径早晚会害她吓死。

「去洗澡。」他自顾自走著,目的地是卫浴间。

洗……洗澡?「你……你洗澡关我什麽事?快放我下来……」红晕浮升两颊,她抱怨著,语气却更像娇嗔。

他朝她挑眉,道:「我们一起洗。」

霎时,躁热从双颊染红至耳根子,他他他怎麽可以这麽冷静正经的语气说出这种话来?虽然两人不是未曾裸裎相见,但……他们早已不是那种关系……

进入宽敞的卫浴间,他以脚带上门,将她放在圆型的按摩浴缸里,大手开解下晚礼服的拉鍊,那声音,在室内清晰得有点煽情。

「阙允神!」她想制止他,但晚礼服已失守,被他抛开,全身上下只剩内衣裤,她忙伸手掩住前xiōng。

他踏前,轻易地困住她在磁砖墙与他之间,动弹不得,她眨著水亮的眼,看他缓慢地脱下衬衣,露出精壮坚实的xiōng膛,心跳得又急又乱,她没种地闭眼,只听得见又有衣物掷地的声响,想捂住耳朵,双手手腕已被擒住。

「你……」她再度睁开眼,企图找别的话题转移视线,「你怎麽会知道言家的事?」还有,为什麽会决定娶她?

「你想知道什麽?关於言牧之的?」他问,眯细的眸挟带浓浓的危险意味。

「我有权知道,他是我的未婚……」

「已经不是了。」她的话尚未说完,他已出言反驳,放肆的大掌同时掬握柔软的浑圆,惹来她的娇喘,「别再提起他。」撂下话,半罩式的xiōng衣啪的一声被解开,薄唇立时含吻尖挺圆润的红莓。

「呃嗯……那,那为什麽要娶我……」柔软的大腿内侧也被攻陷,即使双手不再被束缚,还是被他逗弄得虚软无力。

她下意识地问了出口。

不应该问的,她根本不想知道答案,不想……但全身酥软了,感官记忆著他的抚触,她无力抵抗。

突然,温水自莲蓬头洒下,湿了两人的身,他的头埋进柔软的丘壑里,贪婪地吻著,另一手则在她的女性中律动,穿插著那敏感潮湿的地带。太久了,他等得太久了……

终於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拥有她。

「你认为呢?」他抬头,看著她动情泛红的脸,水眸迷蒙半眯著。

「呃……」高亢的快感侵袭,她的脑袋快要化为一片空白,「你……想要季氏?」这是她想到的唯一可能性。

他却倾身,灼热的壮硕抵著她,捧高修长嫩滑的双腿,圈著他的腰,然後,边吻著她的唇,边由慢而快地进入了她,教她什麽再也不能想,沉迷在他给予的极乐火花中,烧灼融化。

「啊……不要、不……嗯呃……」她吟哦出声,背抵著磁砖,却浑身发热。

「我要的,是你。」唇贴著唇,他低哑地道出答案。

他要的,从来都只有她。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9-2

「新婚生活过得好吗?」

季家客厅里,年老的季万峦坐在躺椅上,咧出满足的笑容,温和慈蔼地望著心爱的孙女儿,问道。

距离那个惊天动地的婚礼已满一周,她提出要回家探望爷爷,阙允神竟说要载她,以为他跟爷爷见面会尴尬,却完全没那回事。

「还好。」同样要上班工作,只是回家的路变了,两人的作息时间不一样,她又不懂做饭,有时两人会出外用餐,有时他要应酬她会买外吃,但他回家後,却一定会纠缠她整个夜晚……臊意升起,她马上甩开那些厮磨羞赧的记忆。

「不去蜜月旅行吗?」老人对此显得兴致勃勃。

「啊……」她低呼,讷道:「我想……他没空吧。」不讳言的,她心里闪过一阵失落。

两人的婚姻,始於混乱,他们算不上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她甚至还弄不懂他娶她的原因,以致她根本没想过婚後蜜月这回事,连阙太太这名衔,她仍然非常的不习惯。

「不会吧?」老人怪叫,眉头紧锁显示他非常不满,「那小子这麽不体贴?」回头得去说说他,小薇的样子分明很期待蜜月旅行,当老公的却这麽不上心?

「爷爷……」她迟疑地唤道:「你跟他,不是已决裂吗?」为什麽看起来感情不错,像是两年前的争吵从未发生?

在婚礼当天,她已心感疑惑,爷爷得悉新郎换人当时,亮出来的笑容大刺刺的,耀眼非常,不但丝毫不介意,席间最兴奋的也是他。

季万峦微愣,看著孙女儿的目光像在端详外星人般夸张,「你怎会这样以为?」

「爷爷害他家破人亡,他辞职离开季氏,股市下泻,把你气到中风不是吗?」

「那小子辞职的确带给季氏很大的麻烦,这也确实是他的目的。」老人轻叹,续道:「但你明白吗?财务长忽然离职,使季氏股价暴跌只是短期现象,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这就像是小孩子闹别扭把家中的古董打破,却没放火烧毁全屋一样,这仅仅是个小惩罚而已。」惩罚他企图掌控雨翎的人生。

「但……」

「我不曾怪责他,那都是我该受的。」

所以,阙允神并没有倾尽全力报复?季薇的疑惑更深,但她当年的确听到雨翎说他要报复啊……而且,他不是在暗地里收购季氏股权吗?

「爷爷,你赞成他娶我吗?」她问。

「当然。」老人呵呵笑。

「即使,他别有目的?」

「他有什麽目的?」老人不解,那小子要的非常简单不是吗?

「我不晓得他为什麽要娶我……」这几天,每当她空閒下来,这问题就会不断地出现,困扰著她,不管怎麽想,都没法想出个所以然来。

每个答案,都不够合理。

「小薇,你有没有发现你们的婚礼都被大幅报导?没人提及言家小子跑掉,你成了弃妻?」媒体的焦点仅放在言家亏空公款案上。

「他在帮我?」她心里微讶,因为……阙允神不像这样的人,连她的高傲的自尊都顾及了。

本走出阳台外谈公事电话的阙允神踏进客厅,季万峦看到了,微笑地凝睇满脸困惑的小薇,不点明地对她说:「好好看清楚那小子的心意吧,别教自己後悔。」

什麽意思?

「在谈什麽?」阙允神捞过她的腰,抱起半跪在躺椅旁的妻子,低声问。

「没……」话未毕,老人便抢白。

「小薇说你们没去蜜月旅行。」

即便是,也不用这麽提出来啊!笨爷爷,这麽说活像她有多渴望去蜜月旅行一样,虽然、虽然她真的有偷偷想过一下,但也真的只有一下而已。

「你想去?」他皱眉问,责怪自己没留意这小细节。

看著他蹙起的眉心,她的失落更甚,「你没空就算了。」她才不介意!

「欸欸,我先上楼更衣,待会我们出外吃。」季万峦拄著拐杖离开,不妨碍他们。

被他环著腰,她不想大动作地挣脱,只好眼巴巴地看著爷爷离开,独留他们在客厅里。

她不语,一股闷气梗在xiōng口,双眼左顾右盼,就是不肯看他。

「你想去哪?」晌久,他靠在她耳边问,唇轻薄著莹白的耳珠。

她瑟缩,聊胜於无地避开他的碰触,撇开脸,「我很忙,没空去。」

「下个月我们去欧洲。」

季薇侧首瞪著他,这狂妄又唯我独尊的男人!他凭什麽迳自下决定?「我说了没空,要去你自己……唔!」她的唇被他堵紧,舌头缠进来追逐著她,勾惹著满满的甜腻。

一吻既毕,他没有放开她,她微喘著气,晶亮的眸幽怨地瞅著他看。

「去哪,由你决定。」他的额抵著她的,暧昧的气氛在蕴酿著,有点黏有点甜。

「……我再考虑看看。」她故意不看他,装出高姿态,可是唇角却绽出最美丽的笑花。

他的妻子不快乐。

阙允神敏锐地察觉到,平常的她没任何异样,会笑会闹会耍小姐脾气会任性会颐指气使,但微笑时眼中总不经意流露出怅惘,淡淡的,却拧痛了他。

他不知道这样的情绪从何而来,她望著他时,总是在期待什麽,他隐约明白她的不安,而他唯一的解决办法,是激烈的性爱,让她每夜累极睡去。

这并非最妥当的办法,他清楚,那萦绕在两人间的诡谲情绪,像充气球,不断累积膨胀,终有一天会爆破,或许,他俩都在等待这天的降临。

手肘搁在办公桌上,两指捏紧鼻梁,他閤眼,希望驱走心头的烦闷及疲惫。

此时,室内电话「哔」声亮起内线讯号灯,他伸手揿键,道:「什麽事?」

「总裁,高级干部全到齐了。」传来秘书的声音。

「十分钟後开会。」

「是。」

他瞥了眼电子月历的显示时间,家里那边是晚上,便拿出手机拨号,没多久便接通了。

「喂?」

「是我。」他往後挨坐在皮椅背上。「下班了吗?」

「嗯。」妻子的反应仍然是冷淡的,最近都是一样,更让他感到烦躁。

两人的对话陷入沉默,透过话筒,只听得见彼此轻细的呼吸声。

「你……要回来了吗?」她问,明显带著希冀。

「……还不能。」他答,想像她在彼端的表情,喉头艰涩,「刚刚才解决公司的危机,还有很多的後续需要我处理。」两个月前,纽约总部的数个年轻干部受别的企业利诱,偷去艾德森的企划,他马上赶回来,虽然终於重获对方的信任,但他必须重整总部的架构,不能随便离开。

「所以,你还会待在纽约。」这已不是疑问。

「对。」他续说:「我会尽快回来,旅行的事……」

她插话,「不必了,我也很忙,空不出时间去。」

季薇在玄关踢掉高跟鞋,拿著手机,垂眸静听著,xiōng口闷烧著怒火,她承认,她在动气。怎麽能不动气呢?今天,芝芙告诉她私下进行的调查有了结果,阙允神收购了大部分散股,持股量为百分之三十八,成为季氏最大的股东。

「我无法立即回来。」

「我没有要你回来,你喜欢留在纽约的话随便你!」

「薇,我不想跟你吵。」他的语气渗著无奈。

她不语,听著他说:「我要去开会了,晚点再谈。」

「不用了,我没空。」话毕,她马上切线,关掉手机,又去拔掉家里的电话线,存心不让他找到。

空盪盪的宅子里,仅有玄关的一盏企灯照明,时已入夜,单调、清冷的装潢让人有种空寂的感觉,她颓坐在地上,双手抱著弓起的腿,茫然地看著她和他的家。

他不爱家里有太多家俱和摆设,所以她不添购,只有属於她的衣帽间随她布置,但这里,真的是一个家吗?

她不只一次觉得,这不过是他中途停留的旅店,随时可以离开,不留任何痕迹。

尽管她明白他在纽约的公司真发生了危机,她还是止不了胡思乱想,他走了两个月,却没有回来的意思,或者……他真的不会回来了,还谈什麽蜜月旅行,可能那都是他的缓兵之计,反正,他已得到他想要的。

两人的婚礼太仓促,所以根本没有办户籍登记,法律上来说他们不是真正的夫妻。

瞧,这里还有什麽留得住他呢?

这样算是什麽婚姻?他们算是什麽夫妻?爷爷觉得他是最好的归宿,但她却无法从他身上得到安全感,她从来都不了解他,他什麽都不说,总是迳自下了决定再告诉她,不提前因後果,让她觉得,他随时会离开。

连他对她有没有感情这一点,她还是不确定。

季薇,两年多了,你还是学不乖啊!还是傻傻的被同一个男人愚弄。

抬眼,环视空虚无人气的屋子──

什麽都没有。

没有温馨幸福的记忆,没有他,什麽都没有……愈待著,愈是觉得他根本不会再踏进家门一步。

为什麽要娶她?因为季氏?所以,得到了,便自她身边离去?

季薇霍地站起身,忍受不了再留在这,忍受不了再多的猜测……

随意拿过手提包,她夺门而出。

踏在人行道上,霓虹灯饰在两旁招摇,随著栋栋摩天大楼的高度延伸,缩窄了夜空的视野,车辆的引擎声不时呼啸而过,看得见景物、听得见响声、足底有感触,但情感却像被掏空,她直视著前方,却无法聚焦在一点。

人生真是一团糟。

她忖度,以极缓慢的步伐在走动,一直走一直走,连她都不晓得要走往何处。

两个月来,他每天晚上都会打通电话给她,还强制性接听,内容没什麽意义可言,反正说再多他都不打算回来,最初,他曾有数次说很快会启程回家,她还特地早点回家,期待在玄关看到他的行囊,但後来,她终於晓得那都是哄骗的谎言。

既然如此,她干麽乖乖的留在家等电话?何况她本就不是当小女人的料,等门的耐性有限得很。

「叭叭──」刺耳的喇叭响近在咫尺,她下意识地望向马路旁。

银色跑车的车窗摇下,露出傅日朗带点浪荡的俊脸,正笑著看她。

她眨眨眼,唤道:「会长。」直到现在她还是改不了这称呼。

「小薇,这麽晚在街上干麽?」

「呃……就随便逛逛……」她随便找了个原因。

「哦?」他会意地虚应,续道:「那介意陪会长用餐吗?我还未吃晚餐。」

拒绝了,她也无处可去,於是点头答应,「好。」

傅日朗解开中控锁,让季薇坐上副座,他似乎真的很饿,车子绕行了几圈,看到一家外观不错的咖啡厅便停在附近,两人走进去,他很快地点了餐,而她没食欲,只要了杯牛奶咖啡。

「你们有什麽问题?」他吃著牛排,边直接切入问题,懒得迂回。

执杯耳的手一顿,她悄悄地别开眸,「会长在说什麽?」

「夫妻俩都怪怪的,还不是有问题?」昨天才跟那个别扭的学弟通电话,他早猜出来了。

她恍若未闻,只以很轻的声音问:「我和他,是不是不该结婚呢?」

傅日朗抬头,犀利的目光像是要穿透她似的,她静静迎视,回道:「会长,你应该晓得,这婚姻是临时起意的,若非牧之逃了,我和他也不会……」所以,这从头到尾都只是场闹剧。

「那你为什麽不拒绝?」他突地问。

「拒绝?」她有点茫然。

「当日阙说要娶你时,为什麽你不立刻拒绝?我们都清楚,以你的性子,若你是打心底的不愿意,即使是在人前撕破面子,你一样会激烈地反抗到底。但你没有,不是吗?」

「我……」她只是……

「你没想过拒绝。」他说,话语直砍进她心底。

她喝了口咖啡,淡淡的甜香在味蕾间却化为苦涩,她的确,曾经有期待。

「那又如何?我们根本不适合结婚,而且没有办户籍登记,随时可以离婚。」她苦笑。

「阙不会同意离婚的。」他皱眉,不赞同她竟已想到这一步。

「你怎麽知道?」为什麽可以这麽笃定地代他讲话?

「好不容易才把你拐进教堂,你认为他会这麽轻易放手吗?」他的盘子已吃得见底。

她捕捉到话中的弦外之音,惊问:「他早晓得言家的事?牧之的事是不是跟他有关?是不是他做的?」

「小薇,你的焦点错了。」他一顿,才续说:「言牧之的确晓得他父亲的事,甚至有份参与,但阙的确一直在留意言家。」

「但他为什麽会知道这些?」

「以前就有好几个政要和检察官赏识他,自然有人脉。」傅日朗轻轻带过,「难道你一直在怀疑他?」

「他的事,我一向知道不多。」她咬著下唇道,记起他保证这件事不是他主导的,但心里却还是对他存疑,甚至直觉认为整件事跟他有关……

「你不该怀疑他的。」真为学弟抱屈。

「我不想,但没办法。他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来告诉我後又独自宣布结婚,我实在不懂他为什麽要这样做……」

「因为他爱你。」傅日朗毫不迟疑地回答,看著瞬间脸露讶色的她,心底为学弟哀叹数秒。

「答案是多麽的明显,小薇,为什麽你不懂呢?」

第七部分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10-1

chapter 10

为什麽你不懂呢?

她应该懂些什麽?

应该……懂些什麽?

他爱你。

不可能……这……简直是──

「不可能的!」四周空气流动著的人声谈话声杯盘碰撞声回笼,她听到自己迫不及待否决的声音,带著些微的颤抖,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为什麽不可能?」

为什麽?她像是被问倒了似的,怔愣半秒,才道:「我们从以前开始就不对盘,他就像牢头,什麽都管束我、限制我,性格又差劲,动辄生气著恼,嘴巴总是吐不出半句好话,常常嘲讽我……这样怎麽可能是爱我?」

「难道他不曾待你好吗?」

季薇搁在桌边的双手紧抱著咖啡杯,不完整的记忆片段在脑中逐格重播,虽然,他偶尔的确会待她不错,甚至让她在那沉黑的眸中寻到一丝担虑,但这样,就是爱她了吗?

他爱她?

傅日朗不在意她的沉默,置好用过的餐具盘子,他瞟向窗外,徐声问道:「知道我跟阙如何认识的吗?」

她回神,想了想,摇头以对。

他依然看向咖啡厅外,眸光却已坠入久远的回忆之中,「遇见他那年,我高一,他国三。在学生会忙完後,已入黑了,打算抄近路回家,却在附近的巷子听到东西摔来摔去的巨响,原来他在跟人干架。对方有四个人,全都比他高大,看起孔武有力,但被摔的,却也是他们。那里没街灯,只听见那些男人在地上哀鸣蠕动,大概只剩半条命而已,他也好不了多少,几乎全身是伤,但当时的眼神,是我看过最深刻的,所以我把他捡回家养伤。」

国三,四个男人,没回家几天,这些串连起来,她已有了答案。

「你知道,後来我问他为什麽要干架,他怎麽答吗?」她再摇头,他扯唇笑说:「他说,他答应了要保护一个人。」

脑後一阵麻痹,她看著会长认真的神情,酸意忽地涌上眼眶。

「高中时的干部候选名单,他只提议了公关的人选,其他一概不理。我认识的阙,做任何时都会想到你,他不爱应酬,但季氏基金会扩充需要资金,他马上答应出席我家老头的慈善晚会,向我多调了一份请柬。季老爷本想待你毕业後替你在季氏安插职位,他还跟我老头说要让你管人事,但阙知道你不喜欢,为你劝退了季老爷。」

她听著,完全的动弹不得,眼前的景物愈渐朦胧,化出光晕。

「以前,我疑惑他要保护的到底是谁,值得他付出性命作为代价吗?直到现在,我仍不解他的执著,但他为那人所做的一切一切,我比任何人看得清楚。你知道为什麽当年他去美国读书,两年就把学位拿回来吗?」

她不敢摇头,不敢眨眼。

「你肯定以为他是什麽天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比别人多吧?但,他拼尽全力在两年内毕业,是因为你。他说,你不会有耐性等他四年,他知道自己还未得到你的心。不论他身处哪儿,优先考量、挂心的都是你,或许你完全看不出来,那是因为,他从未想过要让你知道这些。」

一滴清泪滚下颊面,季薇双手掩著唇,咬住所有的哽咽。

「那为什麽……两年前他要离开?他不是……想报复吗?」她断断续续地问,泪水像缺堤般流也流不完。

「报复?假如要报复,以他的能力,早就让季氏破产,哪需在纽约也为你cāo心,听到言氏的风声就赶回来?他只是在生气。」

……这就像是小孩子闹别扭把家中的古董打破,却没放火烧毁全屋一样,这仅仅是个小惩罚而已。

爷爷的话与他的重叠,怎麽……他们都懂了?她却一直在误会他?

她简直是全天下最差劲、最差劲的人……

「小薇,为什麽你会认为他不爱你呢?」傅日朗叹息,问。

「他在背後收购季氏的股权。」她哽咽著道:「我以为……」

「以为他只是为了报复?为了得到季氏?」他接下她未竟的话,口吻渗杂著无奈。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做了那麽多……」每当想到会长告诉她的,酸意倏地泛滥,让她的泪不能歇止地涌出,让她的愧疚如巨石般压在xiōng口,无法呼吸。

「你查到他收购了多少股权,却不知道那是从言牧之手上买入的吧?言氏内部早已腐败不堪,但跟你结婚,就等於能有足够资金拯救自家企业,言牧之这两年间都在用自己投资的积蓄买进季氏的散股。」简而言之,他想入主季氏。

「牧之……不是这样的人。」她瞠眸,下意识地为言牧之辩护。

那笑容温煦如朝阳、体贴她、疼宠她的男人,要她如何相信他是有目的地接近她?

「小薇。」傅日朗颦眉,冷声问:「你还是喜欢著言牧之吗?」

说了这麽多,她的眼里有的只是在婚礼前夕抛下她潜逃的男人?在背地里为她默默付出的阙允神,她又置他於何地?阙所做的,全都是白费的吗?

「我……」她哑口无言。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人是阙。」他的语气愈来愈冷淡,像是控诉她的无情,「在别人面前,你总维持著聪明、大方、优雅有礼的形象,天生就是做公关的料,就连面对言牧之,你也没对他发脾气吧?」

季薇沉默,她的确没有,小小的耍性子都不曾有过。

「那是表面的你,但真实的季薇有多少人知道呢?面对阙,我看过你笑,看过你摒弃礼数骂他抱怨他,看过你不计形象地打他踹他,无视其他人的目光,这样的你看起来很自在,也唯有阙,能引发你最真实的性格。我以为至少你们是互相喜欢对方的,但现在可能是我判断错误。」他扬出嘲讽的笑容。

「不是的!」她喊道,坐在附近的人皆被她的声音吓到,纷纷朝这边看来,但她没注意,只顾著解释,「我只是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是牧之。」

以为。

傅日朗听懂了,脸色和缓下来,两人的对话陷入沉默,侍者赶忙上前收拾餐盘,又匆匆退开,这两人的气氛很僵,连带侍者都很紧张。

「那你真正放在心里的人呢?」

会长并不咄咄逼人,但这问题,就如利刃般瞬间凿入心口,擦出尖锐的声音,答案赤裸裸地呈现著,但本能却教她抗拒著,像是无法迫使自己面对真实的内心,她蓦地自椅子起身。

「我、我来结帐。」她颤著手自皮包掏出几张纸币,不待傅日朗有所回应,便踅身跑出咖啡厅。

她不知自己想跑哪去,也不知为什麽自己会失礼数地突然离席,但她就是想逃,逃到没人的地方,逃到……不会被阙允神影响的地方。

别教自己後悔。

爷爷的话,无预警地在耳边响起。

可是,她已经很後悔了。

从小到大,她的眼睛都被主观的爱恶所蒙蔽,一开始,她不喜欢阙允神,他看起来很是狼狈,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不念书不交朋友,只有自闭和干架,明显是那些混混型的学生,与她迥然不同。

尽管偶然好心帮他,都总是落得吃力不讨好的下场,所以,她讨厌他。後来,他转性似的改变了,学业突飞猛进,什麽活动都难不倒他,爷爷欣赏他,虽然他还是酷酷的,却已经很亮眼,同侪的比较心理让她更加讨厌他,曾一度起誓要击败他将他狠狠踩在脚下。

她不断跟自己说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像催眠一样,所以,不管他做些什麽,在她眼中都是一文不值、是别有心机的。

她想起,他帮她补习数学,虽然嘴里总是讽刺她脑筋转得慢,但再讨厌她还是成功记住了每一道公式的运用,小考大考均高分过关;每次出差回来,他总是不顾她有约就要了她,但欢爱过後她总有一夜好眠;她生病他彻夜照顾,但她只看成是他霸道、另有居心地逼迫她。

她自私地只看他的一面,记住他的毒舌、霸道和唯我独尊,却死也不愿去看他为她付出的关心和注意,多番惹怒他,偏偏要跟他对著干。

他爱著她……

但瞧瞧她说过什麽?不仅常常当著别人的面说讨厌他,以言语攻击他,当她坚定地对他说,她喜欢的人是牧之、她恨他、她不会喜欢他这些话时,他到底在想些什麽?为什麽还继续为她付出?

这样一点都不像阙允神……他不该是这样的,不该在背後付出,不该不吭一声承受她的任性……

她後悔了。

她真的後悔了。

他还会回来吗?还愿意原谅她吗?

会吗……

又一声哽咽,她蹲坐在地上,脸埋进掌心里,任泪水奔流,久久不止。

以银色为主调的流线型会议室内,宽大的布幕正播放投影片,站在布幕旁边的外国男主管正专业地报告,其他人皆凝神静听,或低头记下重点。

除此之外,尚有细微、却又碍耳的响声回盪著,那是指节敲打桌面的声音,随著主管流利的报告,那阵阵规律的敲击像在表达手指主人的不耐,但没人敢作声发问或指责,只能装作若无其事,自动消音。

倏地,击节声顿下,本搁在桌上的五指收拢。

「暂停五分钟。」说罢,阙允神不理会满室怔愣的高阶干部,步伐急促地离开会议室。

「我……说错什麽了吗?」负责报告的主管愕然问,开会半小时,总裁已喊了暂停四次,他的部门有什麽问题吗?还是他说错话惹怒总裁了?

还是,投影片出错?

「放轻松点,总裁不是在针对你。」庞德,总裁最倚重的左右手,挺著胖胖的肚子,过去拍拍可怜主管的肩膀。

「那是有什麽急事待总裁决定吗?」其中一名女性干部发问,她向来不掩饰对俊挺稳重的总裁的欣赏。

自会议室门上的小窗看去,庞德瞧见自家总裁的脸色遽变,很快地不知在说些什麽,他心里已有底,遂对众人笑嘻嘻地道:「对,所以今天的会议得中止,你们先回去吧。」

门外,阙允神握著手机,劲度大得快要捏破机身,他皱眉看向铺满走廊的落地玻璃,这位置能饱览全市的景致,但他现下可没这种心情。

「你该死的就这样任她离开?」他朝手机吼道,对方却没被吓到。

「这样不是跟学长说话该有的态度。」彼端的傅日朗还认真指正他。

「她跑哪去你都不晓得吗?这麽晚她独自跑出去干麽?」自她挂线後,他又拨了好几通电话回去,却都是没开机的回覆,拨回家里更是接不通,他也试过打去季家大宅,但爷爷说她不在,为免惊扰老人,他不敢再去电探问。

找不到她,已够让他心神不宁,傅日朗又来电说她独个儿跑走了,让他气结。

这女人,总是不能教人放心!

「担心她就快点回来,不过小薇是成年人了,应该不会有很大的危险……」话未毕,阙允神已大声驳回来。

「成年人就不会有危险吗?你不是说她哭著离开的吗?她……你到底跟她说了什麽?」

「说了很多。」很欠扁的回答。「最重要的是,她误会你想收购季氏,跟她结婚也是为了报复。」

阙允神咒骂了一声。「我马上回来!」笨女人!

此时,会议室的门被打开,高阶干部都收拾妥当,鱼贯离去,挂著大笑脸的庞德正想走向他,就见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劈头就道:「马上替我准备最快回台的机票!」

「是的,总裁。」被劳役惯的庞德应声,立刻拨手机准备,目送阙允神大踏步下楼,心里哀怨地想,他这顶头上司,果然是以cāo死他为乐啊!

庞德迅速订下一小时後出发的班机,他一刻也不待地直接赶去机场,接近二十小时的机程後抵达,外头时序已入暮。阙允神甫下机便开了手机,她的还是关机状态,再问傅日朗,回台前他曾提供几个她可能会去的地方,但却没结果。

她到底去哪了?

闹脾气也用不著完全失踪吧?

恼怒与担忧燃起了心头那把火,正闷闷烧著,他沉著脸,眉心紧皱著,在机场外拦了辆计程车,原本笑容满脸的中年司机在瞥见他後,笑意也僵在倒後镜里,以为自己倒楣载了哪个角头大哥。

「先生……」司机唤道,cāo控著方向盘,但还是得不到回应。

这位先生到底是想怎样啊?难不成要他一直绕著机场开车吗?

「先生。」这次他放声喊叫,总算引起阙允神的注意。

「你要去哪?」

去哪?他踌躇著,该从哪找起,许多可能的地点和住址扫过脑海,但还是没头绪,正打算从最近的地方找起时,他忽然瞥见外头的夕阳云彩,单纯美丽的风景,如同多年前的夏天,那些午後、下课後无人的宁谧时光。

他知道要往哪找了!

他念了一串地址,「能开多快就多快,罚单我来付!」

「好!」彷佛是被他坚定执著的眸光感染,也怕他真的是某个老大不爽起来可能会揍自己,司机握紧方向盘,用力踩下油门,计程车晃了晃,然後奔驰而去。

《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10-2

橘色的彩霞渐渐透著紫蓝,高速疾驶的计程车终於在路旁停下,馀晖斜射在纯白的建筑物上,校园的闸门半关,阙允神付了钞,飞快地下车,走进暌违多年的学校里。

他笔直地往前行,越过校队正在练习的篮球场,熟稔地拐进学校大楼建筑的後方,那列梧桐树茁壮成长,风一动,树影摇晃,形成隐密的天然屏障。

毫不犹豫地步入树间,两手拨开横生的矮丛,再度挺身抬头时,空旷的草地仍带来豁然开朗的舒爽,心念一转,黑眸赶快往四周睖巡,然後,目光停驻在那棵大树下。

背挨在树干前,双腿并拢而坐,螓首微偏,长如波浪的鬈发从耳後垂落,她正闭眼熟睡,神情柔美,虽身穿黑色上班套装,但那肖似的宁静神态,与回忆中学生时期的她一模一样。

他踱步走向大树处,凝视她的眸光不曾稍离。

直至,他确定,她就在他伸手可及的位置,大掌探出,指尖眷恋地轻抚著那嫩白的脸蛋,感受她的体温。

「嗯……」她发出梦呓,长睫如扇翼的蝶,微微一动。

蓦地,他伸手将她紧拥入怀,两臂愈收愈紧,像是要将身型相对娇小的她嵌入骨血之中,头埋进她的肩上,深刻地感受著她还在他身边,没有消失不见。

那力度大得捏痛了她,季薇从迷糊的梦境中醒来,眨眨眼,察觉自己被紧紧抱著,啊!是他。

尽管看不清他的样子,她还是轻易认出了他,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这男人的存在感还是强得可怕。

不过,他可不可以先放手?他抱得她快窒息了!

「阙允神……我快呼吸不了……」他圈得死紧,两手只能搁在身旁,动也动不了,她抗议著,真的觉得肺腔的空气都被挤压出来了。

「阙允神!」见他没反应,她大声地唤道。

这次,他终於把她的话听进耳,缓缓地松开双臂,却还是维持抱她的姿势。

她吁了口气,侧首靠在他的肩膊上,没有试图挣脱,柔荑甚至难得地环过他的背部,回抱著他。

「你怎麽会回来了?不是要开会吗?」

「开完了。」顿了顿,他又道:「我来找你。」

「嗯。」她满足地笑了,没再追问下去,她当然晓得他公司的事不会这麽快就能解决,但这男人,是一定不会把实话告诉她的。

他是真的在乎她,甚至抛下纽约的事回来找她。

摒弃过往对他的偏见、误解,以新的视角去看眼前的男人,她感受到他对她的在乎,是这麽深、这麽明显,她却到这刻才领悟,还真有点厌恶自己。

「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算算看,即使昨晚跟她通电话後赶回来,也是差不多的时间,为什麽会这麽快找到这儿来?

「猜的。」他坦承。

「但你还是找来了。」

「傅说,你知道了。」沉默了半晌,他沉声开腔,语气有点踌躇及……为难。

「知道什麽?」她自他的肩膊抬头,强迫他与她平视,「你说,是你收购季氏股权的事?」

她眸光清明,不见丝毫预期中的怨怼愤怒,他颔首。

「那你这样做,是想将季氏据为己有吗?」

「不。」他答得快且坚定,没有半分迟疑。

「那我相信你。」

那是全心信任的表情,他清楚,也是他期望了近十年以为这生无法从她脸上看见的表情。

「最初……老头子带我回来时,我有想过报复,但我可以保证,现在直至今後,都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他选择解释,尽管这样剖析对他而言是多艰困,他还是不想让她心存疙瘩,她懂了,眼眶泛酸,却忍著。

这一天,她思考了好长的时间,终於懂得一切,不管是关於他的,还是她自己的。他们有些地方太相似,爱面子、爱逞强,所以碰起来总是谁也不让谁,在确定对方的心意前,都不敢贸然敞开完整的自己,因此,总是一再因维护自尊心而错过和误会。

她抱著他,脸埋进他xiōng前,道:「阙允神,你听好了,我这辈子就只说这麽一遍──」

「对不起,误会了你。」

伟岸的身躯一僵,全身的肌肉紧绷,连她也感受到他的愕然及紧张,这不禁让她觉得有点好笑,原来这个习惯命令别人、唯我独尊的男人还是有罩门的啊!

「你不说些什麽吗?」她依然不肯抬头,额心感受他xiōng口怦怦的颤动,心头暖暖的、甜甜的,「例如,原谅我?」

「我可以说不吗?」沉醇的嗓音随著微风送来,软了她敏感的耳壳。

「不可以。」她专断的笑道,原本放在他背上的小手改环过他的颈後,「我累了。」她仰起脸看他,经橘阳映照的脸美得像妖精,过份的惑人。

他挑眉,静待她接续馀下的话。

「我们回家去。」她说,像在对臣属下令般不容他拒绝。

「好。」他应允,抱起疲惫的她,迈开稳定的步伐,离开逐渐被夜色覆盖的草被。

「不是说好了我来接你吗?」

「我刚刚在附近跟联光财团开完会,顺道而已。」季薇握著手机通话,站在路旁等候灯号转绿,挽著手提包,现在是下班的尖峰时段,人潮车潮聚拢,形成挤压的漩涡。

「你现下在哪?」

「我认得往你公司的路。」她翻了翻白眼,这男人会不会过份cāo心了?自从半年前他解决了纽约总公司的事,把重心转移来台,并建立新的据点後,就变得有点紧迫盯人。

「你现在的位置。」对头略顿,像是在收拾东西,「我来接你。」

灯号转换,与四周的人一样,她急步横过马路,边说:「不用了,我就在你公司楼下。」

高耸入云的新式帷幕大楼矗立,以巨型喷水池划分大楼与马路,并以红砖重新铺盖人行道,她直往入口处走,正准备绕过喷水池时,一道黑影闪出,她躲避不及,被撞了一下。

「我下来。」阙允神的话同时传出。

「啊……」她轻呼,幸好对方冲撞的力度不强,不然她铁定会拐倒,眼角馀光瞥见地上微小的物事,正反射著日光。

「怎麽了?」他似乎听到她的呼声,忙问。

「没事,有人掉了东西,待会见面再说。」她切线,上前捡起那件物事,那是一只男用的白金指环,表面镶有冠形的碎钻,这设计……

是牧之的!

她猛地回头,那道莽撞的黑影正往大楼旁的巷口奔去,她不假思索地追上去,虽然她的速度不及对方,但因为那是死胡同,而她正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你怎会有这只指……」她问,对方正好抬头,两人打了照面。

「牧之?」她瞠眸,难掩此刻的惊讶。

「小薇,我回来了。」言牧之往她走去,昔日温文儒雅的模样有点潦倒,黑微凌乱,胡髭长满下颚。

「你……知道检调单位在追缉你吗?」

「我知道!」他抓住季薇的双肩,激动地说:「但我不能放任你成为别人的妻子!小薇,我需要你!」

「牧之,我已嫁给阙允神了。」她道,忍住肩膀上的痛楚,首次看到激动暴戾的牧之,她惊讶,却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不!小薇,你答应了我的求婚,你应该嫁的人是我!」他的眸变得浑浊狂乱,「是不是阙允神迫你?是不是?他不是好人!你相信我,这一切都是他的yīn谋!是他策划的!你会相信我的,对不对?」

「他是我选择的人,我相信他。」椎心的疼痛倏地传来,她咬牙强忍。

「不!不是的!小薇,他陷害我啊!你不应该相信他,是不是他跟你说了什麽?」他神色疯狂,用力地捏住她,十指像陷进她的肩胛之中,痛得她连挣扎的力量都缺乏。「是他策划的,是他陷害我啊,是他通知检调单位的!」

「……牧之,你还是自首吧。」

「你说什麽?」怒目狠瞪著她,言牧之厉声问。

「如果……」她痛得蹙紧眉头,却还是坚持说下去,「你真的没做过,为什麽不敢投案呢?」

「我没错!我告诉你,我没做错!我也是为了你,为了匹配上你,我才这麽做的!是阙允神!都是他破坏我的计划──」他张手,欲将她揽入怀中,喃喃地道:「你是我的……」

下一瞬,他的手腕被擒握,一股狠劲将腕门往後拗,尖锐的疼痛伴著脱臼声而来,向来娇生惯养的言牧之吃痛,直觉往後退。

肩膊的箝制被松开,大手环过纤腰,她整个人往後转了一圈,落入熟悉温暖的怀抱之中,吐纳间全是令人安心的气息。

「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言先生。」低沉危险的嗓音顿起,他挡在巷口,一手抱著季薇,阙允神居高临下地俯视著脸容扭曲的言牧之,後者正狼狈但凶狠地回视。

薄唇一撇,他续道:「她是我的妻子,不是你的。」

踉跄倒地的言牧之勉力撑起上半身,虎口传来的剧痛让他不由得眯了眼,半閤的眼缝间,只足够窥见伫立在巷口前逆光的身影,冷淡的语音似是在嘲讽他此刻的狼藉。

「你的妻子?」他嘶嘶痛呼,却还是嗤笑著道:「阙允神,为什麽你有这个脸说?明明就是你乘虚而入,抢走小薇的!」

「小薇,别相信他!他的目标是季氏,他现在都是在做戏的!」他忿怒地吼著,血丝布满两眼,甚至想冲上前扑向阙允神。

「做戏的人,是你才对吧?」阙允神反手将她护在身後,问道,语调依旧淡漠,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在这里!」背後突然传来的呼叫声吓到季薇,她转过头,就见数辆警车不知何时已驶在不远处的路旁,一批员警直向他们跑来,其中领头的在发号施令。

为什麽会有员警?她愕然,直觉望向挡在面前的宽大背影。

看不清他的表情,麦色大手牢牢地包覆著她的,不留半点空隙,透过指掌,传递著烫热的温度,一股令人安心的暖意淌流全身,让她放松起来,虽然两肩还是疼痛得很,但已不再忧心。

她相信他。刹那间,这念头闪过,她不再质疑,也没有惊讶,就这样全盘接受了,因为这男人,对她的感情就是如此的直接不造作。

同时,言牧之也发现员警的包围,眼看季薇就躲在阙允神身後寻求庇护,强烈的恨意及嫉妒迅即上涌,愤恨的目光直射向阙允神,是他!是他破坏他的计划、毁去他拥有的一切!

「是你!又是你对不对?你早有预谋的!」他发狂似的骂著,不顾一切地冲前,在附近伺机而动的员警把握机会,合力抓住他,虽然他耍狠地挣扎,但还是敌不过数人的力量。

当员警为他扣上手镣离开,途经阙允神身旁时,言牧之红著眼,忽尔笑著说:「即使你找人关了我又如何?小薇喜欢的人是我,你永远都不会得到她的!」

「别说这麽多废话!」员警道,赶快押著他离开,但言牧之狂妄的笑声还是一直没走远,在原地,不迭地萦绕徘徊。

小薇喜欢的人是我。

你永远都不会得到她的!

墨般的眸沉下,阙允神如石雕般站在原地,手渐渐紧握成拳,一阵凝肃的氛围聚合。

「你怎麽了?」季薇敏感地察觉到他的不妥,轻问。

下一刻,她的人马上被扯著往外走,他半声不吭,仅紧绷著脸拉著她,离开巷子,飞快地穿越大楼的升降机大堂,搭乘升降机上楼,中途遇见主管同仁,欲向他打招呼,都被他的冷脸骇到,僵立不动,以为自己做错了什麽事。

「你到底怎麽了?」她边问,边迈开脚步追上他的速度,虽然他的力度不强,但被他握著的手腕仍开始酸痛起来。

他带著她通过顶层的走廊,不管外头秘书的呼唤,直接推开办公室的木门,再重力「砰」一声关上。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是怎麽一回事,他便旋过身,将她的背按压在门板上,以身形的优势困住了她,直视她的黑眸让人有种螫人的刺痛。

「你……早知牧之回国了吗?」她不习惯这样的他,只好找话题打破这窒闷的气氛,殊不知却带来反效果。

他倏地迫近,两人的身躯贴近得极为亲密,她能感受到他强烈幅射的怒焰,正熊熊燃烧著。

「你还喜欢著他?」刻压在门上的五指渐渐收紧,阙允神语带嘲讽,「那麽关心他?还对他念念不忘吗?」

「你凶什麽凶?该凶的人是我好吗?」她挺直腰板,上仰的脸容有著相当的不悦,「我还未跟你算帐,这回以我当诱饵是什麽意思?你分明是知道牧之回国的消息!」上来的路程不算短,足够让她思索前因後果,员警抵达的速度快得可疑,肯定是早有准备,他早预料到牧之会先来找她。

「所以我才说来接你,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他皱眉,语气仍甚不善。就是收到言牧之秘密回国的消息,才掌控她每天的行程,以免她受伤害,难道她以为他这阵子閒著没事找碴吗?

闻言,她更是生气,玉指戳向坚实的xiōng膛,虽然硬梆梆的像石头,她还是照戳不误。「对,我本来就不是安分的女人,你是不是後悔了?」

「後悔的人是你吧。」他撇撇唇角,淡道。

「你这是什麽意思?」正忙於攻击他的食指收势,她抬眸,诧异地问:「你以为我还喜欢牧之?」

「哼嗯。」他不置可否,利眸却紧盯著她不放。

「你……你以为我谁都会嫁吗?」食指弓起,这次她换以拳头搥他,「牧之不要我,世上喜欢我的男人还大把大把的等著我青睐,你以为我爱自虐所以才嫁你的吗?我喜欢牧之的话刚才看到他就跟他离开了,你以为你还能逞英雄吗──」

「把话说清楚。」虽然她的花拳绣腿他还不放进眼内,但他还是制止那只小手的狂乱举动,这一握,原本藏在掌心的指环「-当」落地。

他认出了这只指环,黑眸扫向她。

「这是牧之的婚戒。」她落落大方地道,感受到腕上的手劲,续说:「他用这只指环引我走进巷里头。」

他不语,静睇著她,不晓得在想些什麽。

季薇深吸口气,轻声开口,「我曾经喜欢牧之,他温和有礼,待人至诚,头脑聪明,基本上是我的理想对象,而事实上,他真的对我很好,从来都不会惹我生气。」她趁机睨了他一眼,才继续往下说。「可因为他不曾惹我生气,我才明白,他只是我的理想,我喜欢符合理想的人,但真正能牵动我情绪的、真正让我爱上的,却不是他。」

缓缓的,他松了手劲,怒气亦逐渐褪去。

她踏前一步,埋进他厚实温暖的xiōng前,「我只会嫁给我爱的人。」

会长说的对,假若她不爱那个人,即使丢了面子、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她都不会嫁。

阙允神的反应是一把拥住她,以巧妙而不会伤害她的力度环著她的腰,像是在珍惜尊贵的搪瓷娃娃,他的这些小动作,她都一一感受到其中的意义。

这男人啊……她怎麽能不爱上他呢?

「那你呢?」他的沉默,让她愈想愈不对劲,怎麽被他套出话来了?

「什麽?」他挑眉问。

「说你爱我啊!」没道理她讲了他却可以缄默以对,不公平!

他虚应,只抱著她不放手。

「喂!说啊!」她又开始以纤指攻击他,「会长说你爱我的,你敢否认吗?」

他咕哝了一声,快得教人来不及听他究竟在说什麽,她乾脆抓著他的衬衣,「你说什麽?」

「闭嘴。」话毕,大手按著她的後脑勺,俯首吻住了她的追问,再多的话语,也尽没入愈来愈失控的吻之中,化为满室的旖旎。

他不是言牧之,不会温言软语,体贴关怀的那一套。

那个黄昏,一个漂亮、有点火爆莽撞的女生闯入他的人生,为他捱了一棍後,他便起誓,要变得更强更厉害,足以撑起一方天地。

他,不当她的骑士。

他要成为她的国王。

《国王驯服女王》 (完)

the tale still continues……

罗勒国小附属幼稚园。

橘黄的日光西斜,掠过门外接送小孩子下课的家长,映照在闸门後的玩乐设施和沙池上。距离下课时间尚有约五分钟,此时,宁静的马路由远而近地传来了一阵马达声,眨眼之间,一辆火红色的跑车霎地停在众人跟前。

驾驶座的门被推开,高頫窈窕的身影立现,季薇身穿真丝高领宽袖衬衣配黑窄裙,充分展现出她姣好的身材,让站在人行道上的男女皆看得目不转睛,她随手带上车门,匆匆走进幼稚园内,精致美丽的脸上带著一丝紧绷。

「那是谁啊?」某位妈妈问,不曾在幼稚园中看过这麽亮眼的女人,那豔丽的外表不像教师,但说是家长,又没那种贤良淑德的气质。

「那是中班阙梓妤的妈妈啦!跟我二儿子同班,平常都有佣人来接小孩下课的。」

「瞧瞧她的裙子多短!衬衣的领口也开太低了吧!当妈的人都这麽不检点……」年纪比较大的欧巴桑毫不掩饰她的不屑。

「看起来就是不安於室的女人。」另外不知打哪来的妈妈插嘴。

「我想她是被包养的。」

「对,那辆车多气派啊!肯定是哪个富翁送的,现在的女人都爱慕虚荣啦!」

「啊……也对。」不过她真的很漂亮。最初发问的妈妈目送季薇的背影,在校长室门关上後消失。

然後,嘈吵的叫声欢呼声纷至沓来,各班的小孩子由导师带领走出来,家长们都顾著接小孩、提他们的袋子,渐渐的忘记了刚才发生的小插曲。

「不准你这麽说我妈咪!」白嫩的小手用力地推撞眼前高她半个头的小男生,眼眶红红的,高声骂著。

「哼哼,我就是要说!」男生扮鬼脸对她说,不放她的小拳头在眼内。

「李世强!」年近半百、面貌慈蔼的女校长难得正色起来,「你们不能打架!」

「我没有打架啦!是她打我啊!」男生叫著。

「谁教你说我妈咪!你该死!该死──」她持续用软绵绵的小拳头打他,他跑,她就追,在狭小的校长室里乱成一团。

「看吧!校长,是她打我啦!」

「阙梓妤!」木门被打开,清脆严厉的嗓音突兀地响起,小女生认出了嗓音的主人。

霎时间,原本混乱嘈杂的校长室静下来,你追我跑的两个小孩顿住,小女生的拳头也不敢挥向男生的xiōng膛,校长则在摇头叹息。

季薇在背後带上门,双手环xiōng,美目凝视承袭父母样貌的漂亮女生,阙梓妤晓得,那其中隐藏著很重很重的怒气。

这回妈咪真的生气了。

阙梓妤收回小拳头,缓缓地、蹑足走近,澄亮的水眸仍泛红,那无辜害怕的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不忍苛责。

「……妈咪。」她小声唤道。

「为什麽要跟同学打架?」

「阙梓妤跟李世强有点误会……」校长欲开腔解释,却被她制止。

「说,为什麽要跟同学打架?你答应过我什麽?」季薇转向女儿,问道,口吻不凶,却很认真。

「那、那是因为……」阙梓妤扁扁嘴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说妈咪你的坏话!」胖胖的指头比向那个态度很跩的男生。

季薇听罢,脸色软化,蹲身与女儿平视,伸手把她拉到身前来。「乖,跟妈咪说说这是什麽一回事?」

「他、他说妈咪是被包的,说我不知道爸爸是谁,我明明知道啊!爸爸每天都跟我说晚安故事、亲亲脸後才睡的,他说我说谎!我没有啦!他又说妈咪是不好的女人,我讨厌他!」她哭倒在母亲怀里,指责著。

「乖,妈咪知道这不是小妤的错。」她悄悄在女儿耳边说:「妈咪跟你说对不起。」

「很抱歉,我也不晓得李世强从哪里听来这些说话,真的很抱歉!」校长连忙鞠躬道歉,季氏基金可是国小及幼稚园的赞助人,万万不能得失!

「那是我妈妈说的!」李世强不觉得自己有错,撇嘴道。

「李世强!」校长喝道。

「叩叩。」敲门声传进,校长应声,握著门把踱步进来的阙允神迅速地环视一室,落在妻女身上的眸光较为柔和,而换到小男生时,柔色瞬即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冷漠和犀利。

李世强仰看眼前的男人,他一身的黑,比他的胖爸爸还要更高壮,而且浑身散发著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气息。

「阙先生。」校长有点诚惶诚恐。

「不好意思,方才在门外都听到了。」阙允神这麽说,却不见他有半分歉意,而後看著小男生,问:「是你说我的妻子及女儿吗?」

「是……是又如何?」李世强有些怯,却还是直认不讳。「你是谁?」

「我?」朗眉一挑,他道:「我是阙梓妤的爸爸,每天都跟她在一起。」

李世强呆愣著,他还真的首次看到阙梓妤的父亲。

原来她真的有爸爸。

「爸爸。」阙梓妤呼唤父亲。

「现在你看到了,以後别再说我女儿及妻子的不是。」阙允神说罢,便转身,走向她们,从季薇手中接过女儿,以臂弯当作女儿的椅子靠坐著。

「不会的,以後都不会发生这种事。」校长马上承诺,并催促男生,「李世强,快点道歉。」

「……对不起啦!」他不情不愿地说著,心底仍不相信妈妈告诉他的都是假的。

「再见。」季薇朝校长颔首,淡瞥男生一眼,便跟在丈夫後头离开。

夕阳照落在走廊上,将一家三口的剪影融在一起,他们缓缓走著,接送的家长们都看见了他们,尤其是方才有份说季薇的,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爸爸,你怎麽来了?」

「今天早下班,来接你不好吗?」

「好!」阙梓妤笑得好开心,抱住爸爸的颈项,也朝她亲爱的妈咪笑。

「小妤,别理你同学说的话,知道吗?」他认真地告诉女儿。

他知道,季薇并不符合世俗的贤妻标准,她太豔丽妩媚,生过小孩後更是有种魅惑的温柔,她不会煮饭做家事,只懂打理家族事务及应酬,但她不曾忽略小妤,更将心力放在家里,努力建构最幸福的环境。

尽管她看起来不像是贤慧的妻子,但他就是该死的爱极这个女人,婚前婚後亦然。

「知道。」她重重地点头,「我知道李世强就是在说谎!爸爸跟妈咪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咪。」

「老公。」季薇微笑著唤他,他回过头,投以不解的眼神。

现在你看到了,以後别再说我女儿及妻子的不是。

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别人的谈论,她其实并不在乎。

甜言蜜语,想怕这辈子也不能指望从他口中说出,但他不经意流露的情感,对她及对女儿的爱,每每教她心悸不已……身随意动,她倾身,轻吻他的唇。

「我爱你。」

他不语,一手圈过她的腰,仅将那个轻浅的吻延续,吻得更深更深,像是在代替他埋在心底最深刻真切的感情,化为无声的言语──

我爱你。



完完结

《国王驯服女王》外章 不杀(一)

外章 不杀

天空,一片灰蒙,有种风雨欲来的味道。

凉风吹过,前额有几丝浏海掠起,覆住了眼睑,他没动作,双手仍交叠在脑後,平躺在学校天台的水槽上方,弓起一腿,沉默地盯著浅灰色的上空,毫不在乎待会下雨的可能。

吃了一半的便当随意放在旁边,米饭骤看都变硬了。

「呯啪──」天台的铁门被重重踢开,接著是重物坠地声,破坏了四周维持长久的平静。

他依然一动不动,仿若没听见任何响声。

水槽顶是全校最高的位置,他能看见或听清天台发生的事,下头的人却未能察觉他的存在。

「你有种勾引我们嫂子却不敢认吗?」

「哼!是她自己靠过来的……」

「阿杉,别说了!」一道颤抖的男音加入,他感到有点耳熟,原本游走的神思渐渐集中起来。

「你这小子!竟然这样说嫂子!分明是瞧不起华老大!」

「别跟他们说了!乾脆教训教训一下他们,看他以後敢不敢惹我们华帮。」伴随的是关节活动的卡-卡-声。

「我们不是这样的意思……阿杉,别闹脾气了……」软弱的男音再度传出,让他联想到个头矮矮的胖子,咧著笑,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他想起来了。班上坐他前面的……陈至诚,他唯一有印象的同学。

这所三流国中,入读的不是混混便是家境有问题的人,跷课干架是家常便饭,导师面对空盪只有三四个打盹的学生的教室也能如常讲课,在巷子里碰头,干了一架可能才知道对方是同班同学。

陈至诚,是班上的异类,他永远在教室里听课,甚至常常转过头来跟他说话,即使不给任何反应,也能自得其乐地继续说。

便当,也是他放在这里的。

一连串揍人反击的肉搏声,混杂著怒吼及呼喝咒骂,偶然软弱地为朋友讨饶的声浪被掩盖过去。

「别打了!阿杉、阿杉!」

「靠闭嘴!这个笨蛋很吵耳!」

「再多管閒事连你也揍!」

「别跟他废话,两个一块打──」

朗眉微皱,他在水槽顶翻坐起身,两手按在边缘,轻松往下一跃,稳然落地,也引来了混战中众人的注意。

「靠哪是谁?」负责揍人的是四个高壮的男人,看起来像是高中的年纪,说话的嚼著槟榔,感觉很像流氓。

「管他是谁?喂,小子,你识相的就快离开,咱们是华帮的人!」另一个吓唬他。

「是……你。」陈至诚很讶异,他的後座同学竟然还在天台,从午饭到现在整整六、七个小时了耶!

「他们是同夥!别让他跑了!」

「靠!揍他!」嚼槟榔的啐了一口血红,二话不说就冲上前来,陈至诚惊呼,以为他会捱揍,不料,却见第一个当先锋的被一拳抡中腹间,哀叫倒地。

接下来,他独自对付四个高大的男人,虽然也有受伤,可是居於下风的,竟然是华帮的那四人,连在一旁以手背拭血的阿杉也看到目瞪口呆。出拳、过肩摔、扫腿,全都正中他们的要害,随著时间一点一滴逝去,四人的精力慢慢耗尽,逐个倒下来。

「好厉害!那一拳捧!摔得好!」阿杉崇拜的眼光追随著他,连声赞叹。

「对对。」陈至诚也傻了眼,没想过这位同学深藏不露。

「靠……」嚼槟榔的抱著痛极的胃,在地上辗转,嘴上还不忘补上一句脏话。

他站起身,冷眼扫过踡曲卧倒地上的四人,口腔一阵腥甜,他随意抹去滑出唇角的血丝,又望了眼伫立在附近观战的两个男生,很快地别开眸,旋身欲要离开。

小跑步的声音追上,陈至诚道:「谢……谢谢你,同学。」

他没回应,仅缓步自铁门拾级而下,背後传来跟随的足音。

「哗,你好厉害喔!」阿杉的语气飞扬,像找到偶像一样兴奋。

「同学,那是华帮跟阿杉的误会啦,他们老大的女人看上了阿杉,怎料他们就以为是阿杉勾引她,於是说要来教训他,但阿杉没做过的!」

「欸,你当我们的老大好不好?」阿杉提议。

他不语,任他们自说自话,很快地走下了三层。

「阿诚,有他当我们的老大,以後你在学校就不会被人欺负了啦!」

「可是……同学应该不愿意吧?」他看起来就是麻烦事别来惹我的那种人啊,陈至诚虽然有点笨,却很肯定这位同学不是那种爱逞威风的男生。

「不会啦!欸,你来当我们的老大吧!阿诚常常都被那些人关在洗手间里,又常常作弄他……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喽!」

来到地面,他一迳往外头走,沁凉的点滴疏散落下,细看,原来是雨水。

「那你叫什麽名字?阿诚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对了,同学,认识了你这麽久都不晓得你的名字呢!」陈至诚也有点好奇。

「翔。」不知是不耐烦还是什麽原因,他开腔了。

「强?」阿杉问,得不到回应,便自行决定道:「那以後就叫你强哥喽!」

他并不太注意阿杉到底说了些什麽,灰沉的天色趋暗,雨箭凶狠地打落,瞬间湿了他们的身,冲刷他脸上的淤青和血迹,微疼传来,他终於有了知觉。

「随你。」然後,他迈开脚步,踏入迷蒙的层层雨幕之中。

《国王驯服女王》外章 不杀(二)

「强哥。」

走上天台的陈至诚气喘吁吁,才跑五层楼,胖胖的身子已汗流浃背,他端详著坐在天台栏杆上的男生,带著暑气的风吹起校服的衣袂,黑发微乱,刀凿般的侧脸显得率性,比同龄的男生多了份稳重,陈至诚总觉得,虽然大夥儿都尊崇他,但他却没感到威风或沾沾自喜。

也许正因如此,他们更是崇拜强哥。

「有事?」他问,却没转过头来。

「阿杉问你今天要过来天行那里吗?」弘天行是隔壁名校校长的儿子,本来这种高高在上的贵公子跟他们八竿子打不著关系,但某一天,他可能头壳坏掉了,说要来投靠强哥,而且愿意出借他老爸送的别墅当成大夥儿的「基地」。

阿杉说瞧他那麽有诚意,强哥也不发表意见,就算同意了。

「你要去?」他不答反问。

陈至诚搔搔後颈,脸上还是挂著招牌老好人的笑容,道:「对啊……阿杉说,国一有几个小子很仰慕强哥你,来跟我们,所以要办个入会之类的,我要去帮忙。」美其名是入会,其实只是一帮男生藉机喝个烂醉,反正天行会为他们掩饰过去。

他不语,回头淡淡瞥了陈至诚一眼。

校服是普通的白衬衣灰长裤,陈至诚还笑著,却更显那上衣红色的一坨突兀起眼,虽然被水冲刷过,还是无法刷清那污迹。

「谁干的?」

「啊什麽?」陈至诚一头雾水,然後循强哥的视线,回望自己的上身,啊!糟糕被发现了!「这个啊……」他哈哈笑著,想打混过去,「是我不小心……」

「谁?」

「是……上星期你撂倒的高三学长,他的朋友刚才在洗手间堵我。」他过意不去地说,整个会里头,最没用的人就是他,大夥儿都能打,偏偏只有他体型巨大,却完全不会干架,常常连累强哥。

高三学长?他完全没印象,反正长得是圆是扁也跟他没关系。「我跟你过去。」

「其实是我不小心啦……咦?强哥你要跟我去天行那里?」他有点受宠若惊。

他一手按在栏杆,俐落的翻身,著地。

「走。」他瞥了陈至诚一眼,带头往铁门那里离开,不管是哪群手下败将,遇到陈至诚这类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烂好人,作弄吓唬他一次并不能满足他们,应该会在校门附近埋伏。

「是!」陈至诚像得令小兵,紧随在後。

强哥不常到天行那里,他猜是因为强哥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最爱待的是天台及水槽顶,即使在别墅里,也仅在後花园的树上休憩。所以,他明白强哥是为了保护他,只要强哥在他身边,那些人就不敢找他麻烦,连以前的小把戏也渐渐消失了。

两人一路无阻碍地离开校园,他眼尖地觑见数个男生隐匿在校门的大树後,脸上写满不甘及无奈,狠毒的目光追随著陈至诚。

「强哥……」途中,陈至诚怯怯地开口,「你不要怪阿杉了好吗?他不是真的想碰毒……只是,华帮还有附近的纵贯线不是毒就是女人和军火,他只是想我们不被那帮人小看了……他真的知错了!」

「我说过,不碰毒和女人。」

「阿杉明白的,他不敢了!」他为好兄弟连声赔不是,忽然,一阵铃声响起,陈至诚马上从书包里挖出手机。

「喂?阿杉?你怎麽了?」他愈说愈小声,脚步仍跟著强哥,发现强哥没要转头看他,才敢悄声说话。

「好、好,我来……喂?喂?」电话突然断讯,他显得很焦急,却不敢让强哥晓得,因为阿杉今天下午还说过会去拜访这区cāo控校园贩毒的张老板。

「强、强哥。」

他回头,挑眉询问。

「阿杉在附近买东西,唤我去帮忙,你先去天行那里,我一个就成了,别麻烦你了。」圆胖的指头纠结著,怕给强哥瞧出什麽端倪。

「嗯。」他点头,陈至诚得到准许,飞也似的往回头跑。

他独自抵达那栋装潢奢华的别墅,弘天行一见是他,便高兴地迎上来,他没兴趣晓得大厅里那些新的毛头姓甚名谁,在冰箱取了罐啤酒便走向後花园,随他们放纵。

直至深夜,啤酒罐零散地置在附近,原本在静坐的他听到了大厅的骚动,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看过去,弘天行正神色凝重地走来。

「强哥。」他有点犹豫,「阿杉……回来了,被人打得只剩半条命。」

他沉下眸,起身,示意弘天行带他入厅。

大厅内,众人正围著尚有一丝气息的阿杉,他的脸青肿难辨,满是血迹,看见强哥,半爬半撑地上前,抓著他的裤管,断续地道:「强哥……快、快点去救阿诚……张老,咳咳──张老大说你若、若不去,就会杀死阿诚……强哥,对不起!我我求你去救阿诚……」还未说完,阿杉的衣领已被劲力揪起,对上狠戾的眸光。

「我说过你不能碰毒!」

「我我知错了……强哥,求你啊──阿诚快被他们打死了……」

下一瞬,他摔掉重伤的阿杉,大步往门口走去,弘天行从未见过强哥这麽凶暴的模样,那气势,在息间从身上爆发,他有股不祥的预感,遂吩咐别墅里的佣人。

「把家庭医生找来,你们看著阿杉,我跟去看看。」

《国王驯服女王》外章 不杀(三)

只是,当时的弘天行、阿杉,甚至是其他人,都没想过,事情会比他们预料的更不可收拾。

废置的黑暗货仓内,只有一盏苟延残喘的吊灯,地上光影摇曳,映著怵目惊心的血水。

血腥。

恶臭。

浓重的呼吸。

当他们赶到张老大平常的老窝时,看到的只有手脚被困绑,倒卧在血汨中的肥胖身影,血和脏污让身上的校服难以辨识,弘天行愣住了,只有他,上前半蹲身,扶起那虚软得近乎无气息的躯体,没人知道,他的双手在微微抖震。

「阿诚。」他唤,以手拭去那圆脸上的血污,迫他撑开眼。

他也真的撑开眼皮,瞳眸映著他最信任的脸孔,陈至诚笑了,嘴角牵动,虽然幅度不大,但还是笑了,门牙被打落的血从嘴角流出,但还是那副老好人的笑容。

「……强哥。」强哥不愧是他最崇拜的人,直到这一刻,都来找他。

「你撑著,我带你去医院。」他道,想要扶起他,弘天行也前来帮忙。

「对了,阿诚,我们带你去医院,你会没事的。」

「……好。」他笑著,然後,突如其来的呕出一大滩血,「强哥,对……对不起。」

被吐了一身血的他仅抿著唇,摇头,跟弘天行一起企图扶起他的身子,想以最快的速度带他接受治疗。

陈至诚的气力渐渐消耗,靠著两人的搀扶,由於体型庞大,他们即使吃力也不吭一声,但在几乎离开货仓时,他连提起脚步的力量都没有,黑暗侵入眼皮,他累了……

「别闭上眼!」他察觉到,低吼道。

「阿诚,你撑著!快到了,你再等等!」弘天行跟著鼓励他。

「强哥……天行……我累了,你们放手吧……」

「别废话,撑著!」

不!陈至诚不能死!

陈至诚笑得更深,真好啊!他这辈子,又笨又肥又傻,没什麽专长,常常都成事不足,被人捉弄,但上天还算是厚待他了,能让他认识到他们,阿杉、强哥,还有天行,他们都是好兄弟。

真希望,能一直、一直成为他们的好兄弟……

他会被阿杉迫著减肥,被天行迫著练拳,强哥会静静待在一旁,不作声,但必要时还是会出手保护他,能认识他们,是他陈至诚这生最大的福气,只可惜,他无法报答他们。

时间不够啊……

「谢谢……」话毕,黑暗笼罩,意识被全数吞蚀,全身的重量消失,像坠落深不见底的悬崖,直直地坠下、坠下──

谢谢你,强哥、阿杉、天行。

「不──」沉寂的夜中,传来弘天行的低呼,打破悠长而紧窒的静谧。

「醒来!你给我醒来!」他拍打著陈至诚的脸颊,强迫他睁开眼睛,但圆圆的脸上只挂著笑,身体不再温热,鼻腔下再无呼息。

「阿诚……」弘天行颤著手,探向他的颈项,象徵生命的脉动不再跳跃,他颓然坐下,怔看著强哥,不死心地拍打著阿诚。

阿诚向来最听强哥的话。

阿诚,你听到吗?强哥叫你不要死,你快点醒来!快点啊──欲嘶吼出声,弘天行张嘴,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话梗在喉头,梗得发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於放弃了,沉静地放下陈至诚的躯体,再直起身,在黑暗的夜色中,散发著强烈的、隐在身後的狂狷气息。

「……强哥?」弘天行乾涩地问,却得不到答案,他转身走开,弘天行也起身跟随。

他要去报仇。

《国王驯服女王》外章 不杀(完)

你还想报仇吗?

全然的黑暗中,一道嗓音隐隐约约的低回著,寻不著确切的声源,像是往四方八面散布,全身紧绷著,每根神经末梢均敏锐地刺探著,但声音的粒子却像是散开了,怎样也听不真确。

是谁?

谁在说话?谁?是谁──他感觉自己浮躁地吼问,嘶哑的扯痛了乾涩的喉咙,但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什麽都看不见,只有漆黑一片。

然後,视角渐渐现出刺目的赤色,下一瞬,在他尚无法反应之际,怵目的血红染上双眸,鼻间甚至嗅到各种混杂在一块的气味,腥臭、菸味、呛辣的酒精、酸腐……他开始看到纯色以外的物件。

那是华帮老大的窝,张老大跟他的七个手下来找华帮老大赌天九,他清楚地记得,张老大叼著菸,细长猥狎的眸边打量边慵懒地走向他,问了一句,可那句说不完整,因为他没让张老大说完,就一拳抡过去。

那个蠢胖子死了没?

张老大被打歪的油脸与阿诚的笑容重叠,当时,他什麽都没想,脑里只有阿诚闭眼离去前血迹斑斑的模样,那明明很丑很肮脏,但却笑得极为真诚的脸……此後,这张脸只会成为回忆。

暴怒,如狂涛,如飓风,如烈火,如沙瀑,充满他全身上下。他狠戾地盯紧张老大,手直觉地攫过凌乱摺桌上的酒瓶,重摔在第一个率先阻碍他的人头上,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与血滴同时溅落,酒精汨汨流下。

强哥,这是我妈做的便当,很好吃的,你收下吧!阿诚在天台把便当盒搁下。

算是答谢你愿意收我做兄弟啊……他抓抓後脑勺,不好意思地说。

我人很笨,什麽都不会的,不像强哥你。

阿杉是我的好朋友,他做什麽我都会支持他的。

强哥,谢谢、谢谢。阿诚咧著招牌笑容,在身後不住鞠躬又鞠躬。

什麽都不想、不理,放空脑袋,享受打斗的快感,听著声声哀号、皮肉相搏、血花飞溅,陈至诚的模样逐格浮现,他愈打愈起劲。

杀死张老大。

一命偿一命。

这是他,在那时候,最清晰的认知,然後像执行命令的机器,执著破酒瓶,往倒地的张老大的头盖直直插下去──

他可以想像之後的画面,血浆爆出,如泉涌般,那双狎亵的眼眸只能瞠著,被打得瘀青的脸和身体扭曲著,笔直地、颓败地垂下。

「强哥!阿诚不会想你杀人的!不能杀──」弘天行的声音,最後,传进了他的耳门。

「你还想报仇吗?」那句话再度响起,这次比先前清楚,他勉力睁开眼,强光射进,他微微闭眼,才缓慢地再睁开。

黑暗的房间,仅靠一小盏企灯照明,旁边的华丽座椅上有个老人,柱著龙纹饰拐杖,精眸直射向他,满布皱纹的老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嘶──」他试图移动,可全身包括手脚都痛得无以复加,像是被狂揍完了。「你是谁?」他戒备地看著老人,翻找记忆,印象却十分模糊。

「季万峦。」

季万峦。

深刻、烙入脊髓的不堪过往在听到这个名字後,瞬即被掀翻开来,他回视,眼里盈满的是仇恨、不甘、忿懑、苦痛,还有……

杀意。

纵使是飞掠而过的一丝念头,但还是确实的,清楚地存在过。

「想报仇吗?」老人毫不畏惧,仅道:「为你父母,为陈至诚。」

他不回话,只隔著一段距离,尽管全身痛得可以,但仍像蓄满气势的野兽,随时伺机反扑。

「你想要什麽?」终於,他开腔,声嗓一如所料,沙哑沉嘎。

「我给你十年,这期间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我不会亏待你,十年後,如果你有足够的能力,随你爱怎样报复都可以。」老人略顿,续道:「我也会替你解决杀死你朋友那些人。」

他当然不会相信季万峦有这麽好心肠。

「你有这能耐吗?小子。」

晌久,沉默横亘,空气像全被榨乾压缩,紧窒得令人无法呼吸。

「……我会报仇的。」他只是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般。

「那就证明给我看。」老人起身,拄著拐杖走近他,毫不害怕他眼底浓烈凶悍的杀意,「小子,以後你就是阙允神。」

像神一般的男人,霸气、无所不能、高高在上,他会称雄一方,凭他的实力,获得他所想拥有的一切。

从那一刻起,他再也不是江亦翔。

他叫阙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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