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大人 - xp1024.com
《国子监大人》


001 她是男的!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南朝时期这首诗,一语道破北人对这江南烟花之地的向往。

时值宋初某年三月。只道那江南一片美景,多么华丽辞藻修饰亦不过分:烟雨凄迷,珠帘翠幕,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加上京杭大运河边花柳遍地,暖风吹醉,引无数文人骚客在此留下墨宝供世人传诵。

扬州街头更是人如潮海,声如沸鼎!酒楼茶馆,勾栏瓦肆,皆是生意火爆,忙碌不停!但最为耀眼的,还是在街口,那挂满红白黄蓝各色花伞的花纸伞铺!

闻名天下的扬州刺绣落在花伞之上,精美灵秀,一针一脚,都在细述这江南女子,是如何温婉动人。

但见一个少年坐在街头的花伞店门口磕着瓜子,她一身青衣小帽,肤白面嫩,扑闪的乌黑眼眸飞快的打量过往行人。不时又翘起了二郎腿,斜躺在镇店狮子旁,这番动作,却不显得粗鄙,反而有些慵懒不羁。

这幅俊俏少年模样,落在哪个风流人物眼里,说不定又得有什么佳作名篇传世。世间皆道这扬州人杰地灵,连一个寻常人家的少年,都生得这般灵润。

那些诗词里的东西,柳云懿一直觉得有些虚妄!她自小便出了江湖,哪懂什么文绉绉的诗词歌赋,连学堂她也是小时候才上了一年,就气得夫子将她赶出了书斋。夫子对前来求情的老爹说:孺子不可教也。但凭老爹如何送礼道歉,这夫子仍是拒收她为生。想想也是,自打这柳云懿进了学堂,虽说聪明灵慧,却也是个喜欢捣蛋的主儿,隔三差五不是将同学打伤,便是往夫子的茶杯里倒入泻药。可怜夫子年近暮年,一天去了十几趟茅房,身子板哪受得了这般折腾。再让她待下去,恐怕这书院尚未结业,他倒先赔了性命。这夫子也是后悔,早就听说这柳家娃儿是根刺头,扬州城里哪家书院不是被她大闹天宫了一番,偏偏他心慈,看不得她老爹天天来求,只好勉为其难收下。这便倒好,直接收了一个混世魔王,叫他后悔不迭。

“老爹,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夫子一番婉言,便将大门关闭。

“呸,你这臭夫子。你请我,我都不愿意去读呢!”这柳云懿站在门口脱口大骂,还没骂得兴起,老爹回头瞪她一眼,已吓得她乖乖吐舌,不敢再大放厥词了。

“你啊你……”老爹盯着她,骂也不中用,打也懒得打了,末了,他仰天长叹一口气,那似一副愧对先人的神情。而后,他一言不发,搂着年幼的柳云懿回家去了。在路上,他还给她买了一串冰糖葫芦,这令柳云懿也捉摸不透这老爹是喜是怒。若是生气,为何还买她最爱吃的的冰糖葫芦呢?

从那之后,柳云懿便与书院无缘。倒是那帮小书生怕了她,每次一放学,见了她就跑。哪个倒霉没跑远被她逮住了,只得乖乖奉上几文铜钱,权当拜入了她自创的江湘派门下,也就受了她的保护。说白了,这和地痞无赖索取的保护费大径相同。想这柳云懿打小就欺凌弱小,可人家盗亦有道,只勒索那帮富家公子哥儿。遇见穷人家的孩子,她还赏给对方一文钱去买个肉包子加加营养。

于是这般,柳云懿逍遥自在,快活似神仙地长到了芳龄十八。这丫头天天走街遛巷,所见皆是碌碌众生,眠花宿柳的失意士子。

众生百态,落在她的乌黑眉眼中,也没几个心思恣意揣摩。

此刻,她正翘首在人群之中张望。

很快,她便找到了人群中的小伙伴,一个瘦小的同龄少年,在那儿左顾右盼,柳云懿上前去,伸手将他拎了出来。

“阿婴!”

“哎哟!俺的姑奶……”

被拎着耳朵的阿婴疼的一时说漏了嘴,赶紧捂着嘴巴,换了口风,压低声音道。

“大哥……你能不能小点声,干咱们这一行,不就怕见光吗?”

揉着耳朵,阿婴说完心虚打量着旁人,一双贼眼滴溜溜地乱窜。

“怕什么!捉贼拿赃,只要没失手逮个正着,谁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倒是你,这贼模样收敛点,生怕别人认不出你似的。”

说话间,两人缩到墙角,见四下无人注意,开始压低声音合计。

“踩着点了?”

“没呢!”

阿婴一脸苦相。

“左邻右舍都太熟,不好意思下手。”

“去你的。你装啥纯良,分明你是偷懒。”柳云懿一拍他的脑袋,阿婴不敢驳嘴,悻悻地摸着后脑勺欲哭无泪。

想这扬州城里参差十万人家,要找到下手的目标不难。但柳云懿为江湘派立下的规矩是:只偷富,不窃穷。这要让阿婴找到适合下手的主儿,也是难为他了。

说起这阿婴,当年只是个小乞丐。那年柳云懿的江湘派刚成立,要找个地盘立脚。思来想去,她想到了城郊的关帝庙。这关帝庙早就败落多年,是连野狗都不愿落脚的破地方,用来成立新帮派倒也合适。谁知柳云懿去了一看,这残垣败瓦的地方竟然还被人占了。那占地儿的人是个小乞丐,蓬头垢面的,抓着根打狗棍跳到神台上就耀武扬威:“这破庙是俺的。你敢抢了,俺就跟你拼命!”

那阵势,竟也有几分英雄气概。但他遇着不好惹的主儿,柳云懿冲上去就将他暴揍一顿,将他像死狗一样踩在脚下,而后骄傲地擦擦鼻子:“听着,这破庙以后我做主!就问你服不服!”

“不服!”

这小子,嘴还挺倔。柳云懿又踩了他一脚:“你服不服!”

“不服!不服!”

这小乞丐嘴上说不服,那双贼眼却是直盯着柳云懿手里的鸡腿看。她倒也是识趣,将吃剩一半的鸡腿递到他嘴边,又缩回来,直惹得他垂涎三尺。

“你要是肯入我的门下。我就把这半只鸡腿赏给你。”

这赏一字,她用得可真妙啊。

小乞丐拨了拨一头散乱的刘海,问道:“莫非你是丐帮的人?”

“去去去。我穿这么干净,会是要饭的吗!”

“那你的是什么门派?”

“江湘派是也!”

这门派,小乞丐还是头回听说。“我走南闯北十几年,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个门派?”

“扯淡吧你!”柳云懿啐他一身,“瞧你年纪跟我差不多,也就十岁左右,哪来闯荡江湖十几年啊!不过,告诉你也无妨,这江湘派乃本姑娘刚刚成立不久的。你很荣幸,将成为本座第一名入门弟子。”

这门派,听着就寒碜。然却,这小乞丐念着自己孤苦无依,进了这个门派,还能找个遮阳避雨的地盘,倒也是不错。想着,他提出了条件:“加入可以,但是,你那只鸡腿得给我吃。”

“就知道你馋。吃吃吃,吃死你!”

柳云懿刚将鸡腿递过去,小乞丐便像饿狗一样扑了过去。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我叫阿婴。”这小乞丐啃着鸡腿,头也不抬地说道,接着又问道:“那你叫啥?”

柳云懿双手一叉,威风凛凛,“本座叫柳云懿,以后你就叫我帮主吧。”

说是叫帮主,可这些年来,阿婴只唤她柳柳。

这两人,自相识以来就靠着坑蒙拐骗为生。阿婴负责踩点,找准目标,柳云懿机灵鬼马,出主意下手都是她来干。两人配合多年,早有默契,从来都没失手过。虽然干着偷鸡摸狗的行当,但柳云懿从不对穷人家下手。因为老爹经常教导她:做人要讲正气!所以,她是盗亦有道。

而这扬州自古繁华,来往客商如过江之鲫,往常也都不缺下手的外地肥羊,可今日却奇了怪,阿婴居然空手而归,着实让柳云懿有些诧异。

“算了,还是我亲自出马!”

柳云懿摆摆手,带着阿婴,重新混入大街的人群。

熙攘的扬州城大街上热闹喧天,烟花之地名不虚传,脂粉飘香,流苏挂彩,满眼尽是江南风流物,满耳尽听南国丝糜音。

柳云懿捧着胖婶家摊前讨来的糖炒栗子,仗着自己俊俏清逸,时不时逗逗身边漂亮小娘,惹得那动人的温声软语红着脸笑骂!

这般招摇过市!好不开心!

正磕着香甜的栗子……

噗通!

柳云懿的眼前不远处,一个身材精瘦的庄稼汉忽然跪倒在地。

“张大官人!您行行好,把东西还我,那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只见一位庄稼汉一把抱住前面一个肥头大耳的富商,大声哭喊,引得行人纷纷侧目,转身围成一大圈,指指点点。

柳云懿眼睛一亮,仗着身材娇小,飞快地钻到最前面看热闹。

那富商头戴纶巾,腰缠青玉黄穗,故作斯文!可这番拉扯之下,衣帽不整,好生狼狈。挣扎了几下,也无法摆脱庄稼汉,不由得面红耳赤,对庄稼汉羞怒大吼。

“呸!你是什么东西,还什么还。大家伙说说,我堂堂张万豪张大官人还用得着向你借什么东西吗。”

世人仇富!张万豪生了一脸为富不仁的胖脸,这话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共鸣,但庄稼汉还是焦急地大声道。

“张大官人!去年家里遭了灾,收成不好,欠下了您家的租子。是您亲自上门,让我用家里祖传的玉镯抵佃租,我念着家里的老母妻儿,为了不让她们忍那饥寒,咬牙答应,但咱们说好的是今年收成好了再赎回来,各位乡亲作证,您可不能抵赖啊!”

庄稼汉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眼看大伙纷纷对自己指指点点,张万豪并不恼怒,反而冷笑起来。

“抵赖!可笑可笑!我张万豪可是赴过知府大人的宴,你说我抵赖,有什么凭证?要是无凭无证,我带你去衙门见官,少不得一个诽谤士绅的罪名。”

张万豪的一番话,让围观众人立即偃旗息鼓。

“我有凭证!”

庄稼汉急切地在浑身上下摸索一阵,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各位乡亲,我有凭证!这是张大官人去年打下的欠条,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还按了手印,今天就请大家伙做个见证。”

纸条在手里翻来覆去,庄稼汉也没找准首尾,干脆一起身,将欠条塞在最近的柳云懿手中,一脸乞求地说道。

“小兄弟!我不识字,麻烦你给大伙儿念念。这白纸黑字,清清楚楚,错不了!”

围观众人都伸长脖子,等柳云懿宣读欠条的内容,来辨别事实真相。

这倒为难柳云懿,她只上过一年学堂,字认识得也不多。真应了那句话,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她硬着头皮刚要将欠条打开,正准备念下去。

忽然,一只大手抄过来,将欠条夺走,一把扔向空中。

纸条落在地上,上面的内容一目了然。

张万豪得意地指着纸条,大声道。

“看清楚了,这不是什么欠条,是他心甘情愿的将那玉镯卖给我的凭条。双方自愿,绝不反悔。这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还按了手印,今天就请大家伙做个见证!”

“什么……”

明明是欠条,却变成了凭条,庄稼汉情绪激动地扑过去,将欠条抓在手中。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欠条是他写的,我不认识字儿,他骗我……”

庄稼汉的目光一点点绝望,围观的人叹息的摇摇头,就算是瞎子,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张万豪在灾年欠收的时候上门逼租,让人走投无路之下,只得抵押传家之宝的玉镯。张万豪见财起意,欺负人不识字,改了欠条,骗人按了手印,将玉镯据为己有,成了铁一般的事实,就算是去了衙门,也是理亏。

见无人说话,张万豪摇头晃脑地哼道。

“好啦!今天的事,大家伙都清楚了。都是乡里乡亲的,我就不拉你见官,免得说我张大官人仗势欺人,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路过柳云懿身边,大摇大摆地朝街口走去。

“你……张万豪,我跟你拼了!”

庄稼汉愤怒地站起来,却被旁人死死地拉住。

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开,只留下庄稼汉在那儿叫屈喊冤。

柳云懿站得最近,张万豪那副嘴脸也看得更加清楚,早就气得双手紧紧地捏成拳头。

“太可恶了!”

“算了!”

阿婴对从小一起长大的柳云懿脾气了如指掌,拍拍她的肩膀劝道。

“人家张大官人家,是扬州城东有名的大户人家,家里的钱多得花不完,还跟知府大人有交情,欺负个不识字的泥腿子,就算是知府大人也不会管。”

“哼!知府大人不管的事,我来管!”

柳云懿气愤地说道。

阿婴吓了一跳,赶紧张嘴道。

“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冲动,张大官人我们可惹不起!”

“姑奶奶我还就惹他了!”柳云懿朝阿婴眨眨眼。“咱们今天,正好缺头肥羊……”

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跟上张万豪离去的方向。

002 一吻定终生

却说此时,这张大官人颇有些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思。但见他嘴里哼着小曲,手中把玩着腰间的一方青玉,整好了衣衫便摇摇晃晃朝自家宅子去了。

张万豪这时心中还想着:若不是眼热这泥腿子家的宝贝许久,他堂堂张老爷哪有这么多闲工夫演这一出戏,与这泥腿子费这老鼻子劲。

要说,也合该这霜花碧玉镯归他张大老爷,就那邓老三瞎枯了的一双狗眼,怎么识得这好宝贝,怎么配有这好宝贝?一辈子将这镯子藏藏掖掖揣在兜里,几次三番去这破落户的家里,他还如临大敌,不肯借他一观!

这岂不是明珠暗投,暴遣天物?!

可如今怎么说?

这宝贝物件还是到了他手里!

就这,可是还抵了那邓老三去年一整年的佃租。这邓老三也不动动脑仁想想,若不是靠着他的田,他全家老小只怕早饿死在了街边,单单捧着个镯子有什么用处,难不成能当饭吃?

如今镯子归了他张大老爷,他也宅心仁厚地免了邓老三去年的佃租,这邓老三该感恩戴德才是,今日竟然还敢与他计较!

罢了罢了,泥腿子没见识,他也懒得计较,权当做善事了。

张万豪越想便越是觉得快意,脑子里想着那价值千金的镯子,胸臆间便顿生一股子豪气,恨不能立时便回家去,再将那镯子拿出来细细把玩一番。

正如此想着,张万豪刚提脚入了一条小巷没两步,就蓦地眼前一黑,没来及得惊呼出声后脑勺便传来了一声震响!

都没能喊上一声疼,张万豪便感觉到了一股温润的酥麻感从后脑勺的枕骨处朝着全身传了下去,就好似在他的脑仁里灌了一茶壶的温水,带着他脑仁里的血往全身流,让他连哼都没哼一声的就倒了下去。

“诶诶,打着了打着了! ”柳云懿双手紧紧抓着根木棍从张万豪身后的一处阴影里走了出来,亮灼的眸子里满是紧张。

“你……你不会一棍子把他打死了吧?!”阿婴神色紧张的从柳云懿身后走出,看着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张万豪就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

听阿婴这么一说,柳云懿也有些紧张了,抓着木棍的手都紧了紧,但面上却是不敢露怯,强作无谓道:“哪……哪有那么容易打死人的,阿婴,你……你且去看看!”

“我不去!”阿婴往柳云懿身子后面缩了缩:“我可不敢!”

“你必须去!”柳云懿一挥棍子:“我是帮主,你是我座下大弟子,我叫你去,你就得去!”

眼看拗不过柳云懿,阿婴也只好苦着脸,一步一挪地朝动也不动的张万豪走了过去。

这也怪不得她,这么些年,她虽说与柳云懿一起走南闯北,偷鸡摸狗的勾当都干了不少,可如今这次不一样啊,这可是拦路行凶了,当街劫财了!

只见阿婴小心翼翼,神情谨慎地蹲下了身子,伸出手在张万豪的脑后摸了摸,半响没摸到什么湿润粘稠的血迹,倒是摸到了张万豪脑后鼓起的一个肿包。接着又试了试他的鼻息,也没什么问题,气息平稳,看样子是被柳云懿一棍子给敲晕了过去。

看张万豪一时半会儿醒不了的模样,阿婴便也站起了身,朝柳云懿叹了口气道:“人晕过去了,不过万幸没出人命,看这模样,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了。”

说着,她顿了顿,试探着道:“那……还打吗?”

“啥?打?”柳云懿胸腹里一颗心刚刚放了下去,听见阿婴的话一时竟是没反应过来,半响才道:“当然要打!这张万豪为富不仁,丧尽天良,竟然仗着那庄稼汉不识字就欺辱他,我们今日……今日就是替天行道,为这世道澄清玉宇的!”

如今左右是没出人命,阿婴便也无所谓了,开口道:“反正做了做了,那便打吧,方才我也看这张大官人的下作模样有些气不顺,整好依你说的,我们今天可还没开张呢。”

柳云懿刚点头应下,举起手中木棍准备再敲下去时,忽然想了想,便将木棍给丢到了一旁,抬起脚就对着张万豪的脸上踹了过去。

其实柳云懿此刻心中也是起了些惧意的,她想起方才那对着张万豪后脑勺的一棍就有些后怕,不然方才阿婴对她说话时,她也不会没有反应过来。

此时木棍是不敢用了,便干脆用拳脚上。

只见柳云懿,阿婴两人对着躺在地上的张万豪就是一顿胡乱挥舞的王八拳,你抽脸,我脚踹,恨不得将这些年市井里闯荡的看家本领尽数施展在了张万豪的身上。

等她二人打的精疲力竭停了手的时候,那张万豪原本还算得体的锦衣华服已是衣着褴褛,一张胖脸较之方才更是肿大了三分有余,原本就不怎么能看得清楚的眯缝眼如今更是青红相交,连隙缝都看不到了。

阿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长吁一口气,喟叹道:“真是……好久没今天这么过瘾了。”

可柳云懿却没如她这样感叹,而是蹲到了张万豪的身旁,将他身上的麻袋摘去,在他身上,上下其手地翻找着。

阿婴奇道:“柳柳,你是作甚?”

柳云懿回头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到底来干嘛的了?”

“哦对对对,打的太尽兴,我都给忘了!”阿婴一拍脑门,赶紧上前跟柳云懿一同在张万豪的身上翻了起来。

不多时,张万豪一身破烂衣衫尽去,带着一身肥膘如肉虫般就这么躺在了小巷里。他身上那些值钱的物件,装铜钱的锦包、银票、那块青玉黄穗都尽数入了柳云懿和阿婴的口袋。

“嘿,这次可是赚大了,还真算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阿婴数了数锦包里的银钱脸色就有些涨红,几贯大钱不算,这锦包里更有白银四两,其中更有一两黄澄澄金子!

就这鼓鼓囊囊的一锦包,若是去买粮,那几贯铜钱都能买它十斛不止!

十斛啊,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去……

这厢阿婴正高兴着,却见柳云懿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擦擦你的哈喇子,瞧你那点儿出息,这点银钱算什么,这厮身上真正值钱的可是这个!”

“什么?”阿婴也懒得与柳云懿争辩,只听到有更值钱的物件就赶紧侧头看了过去。

柳云懿得意的抛了抛手中那一方青玉黄穗的玉佩,极为自得地亮给阿婴看:“你拿的那点不过是张万豪随身带些许散钱,这才是他身上最值钱的物件,本帮主先前可就瞅准了这个!”

看柳云懿的模样阿婴也止不住有些心痒,赶忙说道:“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柳云懿故作豪迈的随手抛了过去,道:“你小心些,这可是我们江湘派的立命之本,可别手抖给砸咯!”

话虽这么说,可柳云懿一对亮灼的俏眼却紧紧的盯着阿婴手中的玉佩,生怕她一个不留神,真给砸了去。

两人正嬉闹着准备走时,忽然一声惊斥传来:“那边的,你们在作甚,那人怎么了?!”

柳云懿一缩脖子,回头一看,只见一身着青衣长衫的路人却是好巧不巧的从巷子另一侧走了进来,此时正指着躺在地上的张万豪就呼嚎了起来。

“倒霉催的,被人瞧见了!”阿婴慌了神,求助似的拉了拉柳云懿:“这……这该怎么办?”

柳云懿反手抓住阿婴的手,深如幽潭的乌黑眼瞳横了她一眼,“还能怎么办,跑啊!”

说着,便抓着阿婴的手快步的朝着巷子另一侧冲了出去!

“对对对!”阿婴赶紧点头,两三步便跟在了柳云懿身后,埋着头没命的跑了起来。

“快快快,这巷子昏暗无光,料想那路人也看不清我们的面貌,只要跑出这巷子我们就是鱼入汪海,想找也找不到了!”柳云懿匆忙道。

这时阿婴连话都顾不上答了,只能闷着头跟在柳云懿身后一路狂奔,顾不得身后那路人的呼喊,满脑子只想着快些出这巷子。

好不容易到了巷口,看着巷口外车水马龙的景象两人都是心中一喜,脚下也快了几分,恨不能此刻便能在背上插对翅膀,展翅飞出去才好。

可就在她二人堪堪出巷口的刹那,街面上却有一架枣红漆木的马车兀地疾驰而至,阿婴眼瞳骤缩,一个闪身躲了过去。柳云懿却是躲闪不及,腰间被那赶命一般的马车给蹭到,身形摇曳,跌跌撞撞的朝旁侧跌去。

“柳柳!”阿婴一声惊呼,刚想上前扶稳柳云懿,身子却蓦的僵住,连面上的表情也一同僵住了。

柳云懿此时却是没听到阿婴的那一声惊呼,以及身旁那此起彼伏的几声压抑的惊诧声。

她方才被那马车刮蹭,除了腰外,头也不知在混乱中撞到了什么东西,感觉整个脑仁都颤了颤,此时头还是晕的,一时半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这时,一声气急败坏的声音忽然从她身下响起:“你……你还不给我起来!”

柳云懿愣了愣神,低头一看,只见一唇红齿白,青丝如瀑的俊美男人正被她压在身下,这男人身着直裰,一袭白衫落落欲往,一双眼瞳宛如碧山人来,清酒深杯,眼中似有金戈铁马,星走月沉。

此时这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带着满脸的不耐与羞怒,哪怕是衣衫被柳云懿压皱也顾不上,死命地拿袖袍抹着自己的嘴。

柳云懿稍稍愣了愣,才赶忙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口中呢喃:“我说怎么觉着软绵绵的,原来有个人……”

003 还你一把石灰粉

这时,身旁忽然一个声音惊愕而绵软的声音忽然响起:“初哥哥,你……你竟然与这男人……接吻了?!”

啥?

接吻了?!

柳云懿一愣,果然随即便感觉自己双唇湿漉漉的,还带着一丝甜腥气,伸手一摸竟有殷红的血丝凝于指尖。再定睛一看,那贵公子的唇上果然也染着一抹殷红,仿佛沾染了女子的胭脂水粉,令那俊俏的脸庞又添了几分娇愤的意思。

一听这话,那贵公子原本涨红了的脸颊登时就变得惨白,一把推开柳云懿,以袖袍擦着嘴就往地上呸呸呸几口,仿佛要将心中的恶心尽数吐出去。

见那贵公子分外厌恶的往地上吐着唾沫,柳云懿也不甘示弱,呸呸呸的往地上狠啐了数口。

见到贵公子的模样,柳云懿此刻心中也有些不舒服了:虽说我如今是男儿扮相,但……但这可是我的初吻啊!竟然就这么给了这男人吗?!

但柳云懿知道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她叹了口气,朝那贵公子拱了拱手权作歉意,转身拉着僵立在原地的阿婴就走。

“慢着,兄台暂且留步!”

柳云懿拉着阿婴走了还没两步,身后那贵公子清冷如铃的声音忽然响起。

柳云懿猛一回头,满脸不耐:“你还想作甚,不就亲了你一口吗,你还想咋地?!还想要小爷以身相许不成吗?!”

那贵公子此时也是羞怒难禁,他也是万万没想到,今日会撞上这等祸事!

但这件事他也懒得再多做纠缠,他一卷袖袍,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冷然道:“方才那事我懒得与你多费口舌,但你得将我的东西还我!”

柳云懿一扯嘴角,道:“我拿您什么东西了?您这是恼羞成怒便想栽赃嫁祸不成?”

贵公子勾动嘴角,冷笑起来,一双狭长的眸子里仿佛夹杂着腊月的流霜:“牙尖嘴利的小蟊贼……你这点伎俩,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若现在将我的东西还来,我还能当无事发生,若不还……只怕你没什么好果子吃!”

“你这人好生奇怪,空口白牙就敢污小爷的名声!”

柳云懿一手在前,一手扶腰,似方才被马车撞伤的地方还隐隐作痛,用手在搓揉着。可她身后的阿婴却看的明白,柳云懿哪是在揉腰,她根本就是在把一块质地晶莹的牌子往腰里死命的塞,低头时还不住的对她打着眼色!

好嘛……

阿婴心里如明镜似的,登时就明白了。多年的默契让她上前一把就抓起了柳云懿的袖子,朗声道:“柳柳何必与这人多费口舌,这人看着模样不错,想不到原是这种无理取闹之徒,还和他说什么?快走快走,我们还有事儿呢!”

说着,阿婴便要拉着柳云懿离开,柳云懿也心领神会,脖子一缩,头一埋,一脸懒得与之理论的愤愤之色,冷哼一声,拔腿就要配合阿婴离开。

可那贵公子此时哪里肯放他们走,伸出的手上前一把抓住柳云懿另一边的袖子,“ 你等等!你这无耻蟊贼,今日你若不将我的牌子还来,当心我抓你去报官!”

说着,他猛一回头,朝矗立在旁的姑娘喊道:“灵芸,你让凤儿去把易风给我叫来,我还不信今日治不了这两小蟊贼了!”

名为灵芸的姑娘点了点头,朝着身旁一个眼神示意,她身旁那唤作凤儿的丫鬟立时便转过身子,快步朝长街的另一侧走去。

柳云懿看了看那丫鬟,又看了看那灵芸,心中大叫不好。

这名叫灵芸的姑娘身着及地褙子,褙子微微透光,质地轻盈,以银丝绣边,若丝绸薄雾。衣衫上雕绣繁盛花叶,鸾羽玉珠,一条青丝腰带系在盈盈一握的腰间。腰带上坠饰麦黄流苏,灵动的眼眸如渌满酒,霁月光风。

此刻这灵芸差凤儿去叫人之后,那眸子竟还颇有兴致,面色好奇的紧盯着柳云懿,似要从她身上看出花来。

柳云懿自身也生的极貌美,但如今是男儿扮相又不曾研制涂粉,看着这姑娘,心中竟也生出几分自叹不如的喟叹。

这富家小姐,到真当得上钟灵毓秀,藏花人间四个字了。

但此刻,令柳云懿心生不安的倒与灵芸的外貌没多大关系,而是此刻她分明察觉到了,这一行人,从主子到丫鬟,身上随便一件衣裳怕是都要比方才刚从张万豪那里抢来的锦包要贵重许多!

虽不知这贵公子口中唤作易风的家伙是何许人也,但想来,应当是这些富贵人家的护卫打手之流了。若真被他将那易风唤来,只怕今日她和阿婴就真得栽在这里!

如此想着,柳云懿心中猛一咬牙,侧头朝阿婴便是一个眼神递了过去,面对贵公子却是面色惊惶,眼眸悲悯的惊呼:“别!小哥千万别报官!我……我还你便是!”

她重重叹了口气,低着头,嚅喏道:“我与我兄弟也是饿了数天,实在没法子了……公子行行好,你且先放开我的袖子,我这就还给你。”柳云懿说的悲苦凄惶,面上也是露出不安犹豫的神色,仗着一张俊俏的小脸,竟是看着一旁的灵芸都有些心生不忍了。

“哼,休得跟我玩什么多余的心思,我就这么抓着你,看着你把我的东西拿出来!”

那贵公子却不上当,依旧死死的拽着柳云懿,冷笑道:“你若是饿得急了那也无妨,你将东西还我,我便给你些银钱让你去买些吃食,你若给我耍什么心眼……你今日恐怕是走不了了!”

“是是是,公子说的是……”柳云懿当着贵公子的面,松开了抓着阿婴的手,然后慢慢伸进了袖子,慢慢的抓住一物往外面掏。

看柳云懿乖乖开始往外掏东西,贵公子也稍稍放下了心,还朝灵芸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只听柳云懿一声大喝:“您接好了!”

贵公子刚一回头,一大把如烟如雾的淡白色石灰粉就扑了他一脸,贵公子愣了那么一刹,随即一股酸涩与灼痛便从他的眼眶如火焰般燃起,仅仅几个呼吸间,他眼眶附近的白皙的肌肤就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我的……我的眼睛!唔啊!”

贵公子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疾声痛呼,一时间连扯住柳云懿的功夫都没有了!

“初哥哥?!初哥哥?!”一旁的灵芸万万没想到这等变故,一声惊呼就扑到了柳云懿的身前,手忙脚乱的帮他扑打染了半个身子的石灰粉。

“阿婴,走!”

柳云懿一声高喝,散了石灰之后拉着阿婴拔腿就跑,等跑出去约三丈远的时候,柳云懿忽然猛一回头,朝着那贵公子高声喊道:“这是石灰粉!记着不能用水洗,眼睛会被灼瞎,要用油,用花生榨的油洗!”

喊完这一句,柳云懿才头也不会的跟着阿婴三两步便消失在了长街街头!

亦在这时,柳云懿与阿婴两人刚前脚离开,后脚一个身形矫健,走云连风的少年竟从长街的那一头,踩着一众路人的脑袋,如鸿鹄大雁般纵身横越近十丈,神乎其技的落在了贵公子的身旁!

此人身长六尺,一身劲装扮相,英眉剑目,腰间斜跨一柄长剑,脸庞稍显青涩却棱角分明,眉宇间一股煞气缭绕,望去便令人生畏。

——正是方才贵公子口中那个名为易风的少年!

他甫一落地便单膝跪了下来,急声问:“殿下,您……您没事吧?!属下来迟了……”

被称呼为殿下的这位贵公子,正是八王爷府的小王爷赵允初是也。至于那位灵芸,更非凡人,乃是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灵芸公主。此番她带着宫女凤儿悄悄出宫,哪曾想竟遇上这档子事。

这时,赵允初眼瞳的灼烫稍稍好了一些,但还是不敢睁开,他扶着灵芸缓缓站起,手指虚指柳云懿两人逃离的方向,恨声道:“那两个……那两个混蛋!易风,给我抓住他们,我要亲自惩处!”

“是!”易风沉声领命,毫不迟疑,一按腰间剑柄,足下生风,几个闪身便踏上了房檐,虎目一扫便看到了已快跑至街尾的柳云懿与阿婴两人!

只见他如一道贯日长虹一般飞身跃起,腾跃挪移之间便追了上去,速度比柳云懿与阿婴快了一倍不止!

那边易风去追柳云懿与阿婴两人,这边赵允初也在灵芸与凤儿的搀扶下走到了一旁的茶馆里坐下。

“凤儿!”赵允初开口道。

“你……你拿些钱去取水……不,去取些油给我洗眼。”

“是,殿下。”

这时,看赵允初无事,灵芸也放下心来,半响,忽然吃吃的笑了几声。

此时赵允初正心烦气躁,满脑子想的都是等会儿该怎么炮制那两个小贼,听见灵芸的笑声,便愈发的气恼,沉声道:“灵芸,你笑什么?我都成这样了,你竟然还笑话我吗?!”

“灵芸哪里敢笑话初哥哥您呀,只是……灵芸想起那两个小蟊贼,便觉得有趣罢了。”灵芸轻笑道。

赵允初恼怒地一拍桌子:“那两个蟊贼有什么有趣的?!等我抓到他们两个,必定严惩!”

“按我大宋赦令,盗钱三贯便按律当诛,若不足三贯,也得在额首上刻‘强盗’二字!你说,我那腰牌哪里只得三贯钱?便是三千贯,三万贯都买不到!何况,他们被我抓了个人赃并获,竟然还敢伤人?!以大宋律例,这是似无葬身之地的罪过!”

说起那块腰牌,来头可不小,乃是当朝最高学府国子监的凭证。凡是入读国子监的学生,均持有一块腰牌。而这腰牌又分三等。一等为纯金打造,牌面上乃金龙环绕,此乃皇族才能拥有之物。这赵允初被偷去的,正是金牌。二等则是玉牌,主要对象则是国戚或权臣之子孙。三等则是银牌,分发给普通入学之学生。

至于这国子监,那便是天下闻名的高等学府了。它集中了最好的教学资源,乃全国学子梦寐以求的圣地。但要考入这间学府,并没有那么简单。详情容后再说。且看这赵允初被偷腰牌之后,又遭人洒石灰粉,气得咬牙切齿。

“哈哈,初哥哥您消消气。看初哥哥遭的这些罪,灵芸也觉得气,只是……”灵芸掩唇轻笑:“只是那小蟊贼还算是存了些许善心,知道临走前喊上一句‘用油洗’不然……只怕初哥哥您这一双好看的眸子,今日便保不住了。”

赵允初犹豫了下,但随即面色又冷了下来:“即便那蟊贼有些许善心,但功便是功,过便是过,若我今日就这样放过他们,我岂不是知法犯法?那我将大宋律例置于何地,将众多安心生活的百姓置于何地?!至多……”

说着,他皱了皱眉:“至多……饶过他们的性命好了!”

“那可不行。”灵芸正色道:“胆敢冒犯皇亲贵族,若是逮住那两小贼,本宫必将他们煎皮拆骨!”

这灵芸公主在宫中平时刁蛮惯了,多少宫女太监吃尽了她的苦头。幸好柳云懿与阿婴逃得快,不然,恐怕尸骨无存啊。

004 栽赃嫁祸

灵芸话一出口,赵允初便愣了愣。适才灵芸还在为那两个蟊贼说着好话,此刻却忽然正气凛然的表示要将那两儿小贼给拆骨扒皮,脸色变换之快令赵允初都没反应过来。

这时,只见灵芸一挑眉,冷了脸道:“更何况,那个模样俊俏的蟊贼竟然还光天化日之下与初哥哥你搂搂抱抱,唇齿相交,这如何使得?!这要传出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将我等皇族的脸面都丢尽了?等一会儿易风抓到那两个蟊贼后,本宫不止要将他二人扒皮拆骨,回了京城,我定要将此事上奏父王,让父王将这两人凌迟处死!”

凌迟?!

赵允初被灵芸一席话哽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宋虽刑法极严,但事事皆有规章制度,偷盗之罪一死已了不得,哪里及得上凌迟这等残酷刑法?!而且这种丢脸的事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还不够,还要上奏陛下……

忽然,赵允初眸子一闪,登时明白灵芸这古灵精怪的刁蛮丫头到底想说什么了。

他苦笑道:“芸儿你……罢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直说便是,只要你不将此时说与陛下听,不闹的文武百官都知道,我什么都答应你!”

灵芸这才又展笑颜,笑得如三月春风,暖人心脾,只是口中说出的话却如数九寒冬,冷得赵允初彻骨冰凉。

“芸儿想进国子监……”

她话音未落,赵允初便断然拒绝:“我自然知道芸儿你的心思。只不过这国子监学府从不招女生。这事也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灵芸耍起公主脾气来:“初哥哥你去找八王爷说说情嘛。”

赵允初也是无奈:“芸儿你不如去找你的父王,这岂不比找我爹有用?”

灵芸却说:“我早就跟父王提过了,初哥哥你和其他皇兄在国子监里求学,我也想跟你们一起读书。可是,父王偏不允。不过,父王一向对八王爷的建议言听计从,说不定,只要八王爷开口,就行了呢?”

听到这儿,赵允初也被说服了。他一贯认为男女应该平等,所以,国子监招女生也并无不可。但此事关系重大,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只能暂且应了灵芸。

这事,成不成,他也保证不了。

“那芸儿便先谢过初哥哥了。”灵芸顿时心花怒放。

平日里无论是那些官员宦官,抑或是下人侍女,对她无不战战兢兢,唯恐惹怒了她。哪怕是她的那些个兄弟姐妹,因为父王的宠幸,对她也是礼让多过亲近。但唯独她这个初哥哥,虽平日里都冷着一张脸,但对她却并未有过多计较,待她到真如一个妹妹一般。因而灵芸也极喜与赵允初呆在一起,也更欢喜捉弄他,因为灵芸清楚,就这等小事,赵允初无论如何都不会真个与她置气。

正这么说着,灵芸的侍女凤儿却已带着下人端着一碗精纯的花生油走了进来,以绸布浸润,而后为赵允初细细地擦拭眉眼。

话说两头,这边赵允初正以花生油洗着眼,这一头……柳云懿与阿婴已经快被那名叫做易风的带刀侍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这……这人哪来如此好的体力,怎么上蹿下跳如此久还不觉得累?!”柳云懿剧烈喘息着,回头看那在房檐上如履平地,兔起鹘落飞奔而来的易风就如看到了怪物般咒骂起来。

此时她二人已经在跑了许久,若不是仗着对扬州城的地形熟悉,只怕早就被易风追上,就地擒拿了。

可即便如此,在此刻,柳云懿和阿婴的手段也几乎用尽了。追赶在她们身后的那人如同白日下踏步于人间的鬼魅,无论是拥挤的人群抑或杂乱的街巷,对他来说,似乎都如低浅的水洼般提脚便能蹚过。无论柳云懿与阿婴跑得多么快,他都能死死吊在她二人身后,不急不稳地拉近距离。

“柳柳,再这么……再这么下去,我们就要被追上了!”跟着柳云懿回头刚看了一眼,阿婴的脸就吓得煞白:“那个家伙简直不是人,我们都带着他在城里绕了一圈了,他怎么还能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的?!”

柳云懿喘了口气,恨声道:“这次我们怕是要栽跟头,再这么跑下去,只怕被那人追上我们也没力气反抗了,得想个法子!”正说着,忽然柳云懿眼前一亮,扭头道:“阿婴,前面路口,你我分开跑,我有法子了!”

阿婴这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听见柳云懿的话却愣了愣,问道:“分头跑?这家伙分明有轻功在身,就算分头跑又有何用,至多拖延片刻,还是会被追上啊!”

“这你别管,反正我有办法!”柳云懿嘿嘿一笑,朝阿婴使了个眼色,一指前方路口:“准备好,我们就在这分开,我左你右!”

阿婴无奈,只好点了点头:“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等会儿甩了这人我们再找地方会和!”

“你将心放在肚子里就好,我是谁?我可是江湘派的大掌门,怎么会在这阴沟里翻船!”柳云懿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而这时,远远跟在她们身后的易风眉头微皱,鹰隼般的眸子横扫过去,蓦地冷笑起来:

两个小蟊贼,为了摆脱我而分开跑吗?愚蠢……

易风略作沉吟,随即便选择先将右边那个身形瘦弱的给抓住,而后再去追那个模样俊俏的。

在这扬州城追了许久,这两个蟊贼也的确有些本事,竟能三番两次将他甩下。就如滑腻的鲶鱼,每每眼见着要抓到手里了,却被她们硬生生溜走!这么些年来,易风还是头一次遇着这么棘手的家伙,武功虽不怎么样,但逃命的本事却是实打实的。

但也就这样了!

虽然他的确不熟悉扬州城街头巷尾的环境,对那些楼房分布也陌生,但此刻已在扬州城转了一圈,基本路线他都已记下,而那些看似复杂,犹如蚁穴般的街巷对他的轻功而言也不过尔尔,抬脚可过。今日如果换个人来,或许就真被这两蟊贼溜了去,但对他而言,亦不过是多花些时间罢了!

易风眸子转冷,一按腰间长剑,足下又快了几分,腾挪转折间,身形如鸿鹄大雁在高矮参差的楼宇间飘然翩飞,如一片被风刮起的鸾羽,片刻间便来到了柳云懿与阿婴分手的路口!

正当易风准备朝阿婴追去时,忽然柳云懿讥讽的喊叫声从前方响了起来:“那个傻大个,你看这是何物?!”

这蟊贼想干嘛?

易风一皱眉,扭头看去。

这一瞬,惊人的目力令他看清了柳云懿手中的物件,于是易风瞳仁骤然一缩,双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戾色!

那是殿下的腰牌?!殿下的腰牌怎么会在这个蟊贼手里?!

是了,方才定然是这蟊贼偷殿下腰牌不成,而后才用那下三流的手段迷了殿下的眼,夺了殿下的腰牌!

易风眼中杀气渐生,平静的脸上终于泛起暴怒的波澜。

而这边,柳云懿恍若未觉地晃了晃手中的牌子:“看到这是什么了吗?这可是你家公子的腰牌!怎么,你不想拿回去吗?”

说着,柳云懿当着易风的面,将那腰牌装进了一方锦囊钱袋中,往怀里一塞扭头就跑,边跑她的声音还不断地传来:“你可千万别不来追我,你要不来,小爷我说不得就顺手找个铁匠铺将这腰牌给融了做金锭了!哈哈哈哈哈!”

听着柳云懿肆无忌惮笑声,易风狠狠一咬牙,舍了阿婴跟了上去。

易风知晓这定是柳云懿故意用计引他去追,前方说不得还有什么幺蛾子陷阱在等着他!可他却不能不去,只因此刻赵允初的腰牌就在柳云懿手上!

易风心中也有考量,他的确可以先捉了阿婴,而后再去抓柳云懿,或者以此胁迫柳云懿将那腰牌交出来!但他不敢赌,也赌不起,就像柳云懿说的,若她真在他去追赶阿婴时,柳云懿将那牌子随便找个铁匠铺给融了,或者鱼死网破将腰牌给毁了……那他就真是万死不足以谢罪了。

因而此刻,哪怕知道这是阳谋,易风也只能再快上几分,想法子在从柳云懿手中将腰牌强夺回来后,再回头去抓阿婴!

柳云懿边跑边回头,一看易风杀神般跟了上来,蹦到嗓子眼的心脏也落回了肚子里,埋着头往前没命地狂奔。

柳云懿当然是怕的。

虽然嘴上笑得肆意张狂,但实则她的一颗心已震如锣鼓,如果不是此刻逃命要紧,恐怕她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抖得跟筛子一样了。

跑了没多久,柳云懿忽然猛地回头,止住了身形,冲易风展颜一笑,唇红齿白,仿若暖冬花开。

易风楞了一瞬,没弄明白柳云懿想干嘛,为什么忽然停了下来。但他的身形却没停,反而自房檐上纵身跃起,健步如飞地冲到她身前三丈距离,手已握住了剑柄,准备着到柳云懿身边就给她来一记狠的!

这时,柳云懿忽然扬手,冲着他的脸就将一物掷出,那物件飞得极快,带着破空声‘咻’地就飞到了易风身前!

暗器?!

易风身形骤停,多年苦练的功夫令他下意思便一抬剑鞘,将那物件磕飞,而后以迅雷速度将其抓在了手里!

易风定睛一看,正是方才柳云懿塞腰牌的锦包!

顾不得管柳云懿,易风赶紧将锦包打开,准备将其中的腰牌给掏出来。

而这时,柳云懿却施施然地走到巷口,伸手拍了拍正捂着头,刚刚从巷口走出,晕头转向的张老爷——张万豪!

原来,易风与她二人,在这扬州城你追我赶地跑了一圈,此时竟又兜回了这里!

此时张万豪神智还有些不清醒,他刚醒来没多久就发现自己躺在巷子里,浑身衣物钱财都已经被拔了个精光,而且自己鼻青脸肿,分明是被人趁着昏迷之际给毒打了一顿!

他刚出巷子口正想找行凶者,却被一唇红齿白的少年给拦了下来。

他捂着头,还没开口说话,就见那少年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问道:“张老爷,你……你怎么这幅模样了?!难不成,你是被人给打劫了?!”

张万豪愣了愣,随即没好气的开口:“你见过谁没事光着身子躺这里的?!我若不是给人劫了,我至于这幅模样吗?!”

说着,张万豪心中也是越想越气,脑子止不住的开始怀疑,莫非是邓老三恨他设计夺他家传玉镯,因而才趁他家仆不在时偷袭他?

但也不对啊,邓老三那孬货也没这个胆子啊,这可是杀头的罪啊!他如今全家可都靠他过活呢,怎敢出做这种事来?!

莫非……

张万豪狐疑地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不会是这人劫的我吧……

眼看张万豪眼神变得狐疑,柳云懿赶忙解释道:“张老爷,您忘了我吗?!我是您店里的小贾啊!上次您去店里时,还嘉奖过我两句的。”

张万豪愣了愣,脑子转了转,但如何也没想起来,但此时却作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小贾啊,我却是一时没想起来。”

但随即,张万豪就急道:“你……你可知是何人打的我,将我钱财劫走的?!”但说着,张万豪又眼珠子一转,想了想,又道:“罢了,想来你也不知,你先随我去报官吧!!那可恨的贼人不仅抢了我身上的钱财、玉佩,竟连我的钱袋衣物都给抢走了!”

张万豪正满腔怨恨,满心愤慨的说着,却忽然被柳云懿打断:“张老爷丢的钱袋可是一锦囊,锦袋上绣有黑红双色,繁花金叶?!”

张万豪猛地一顿,随即肿胀的双眼中几乎要爆出光来,猛地抓住柳云懿急道:“对!对!对!我的锦包就是这个样式的,你怎么知道的?!”

柳云懿满面惶恐,伸手颤颤悠悠的一指:“方才……方才在街上有一男人正拿着这样的锦包,满面喜色地在翻找东西,我好奇也就多看了两眼……莫非……莫非那是张老爷您的?!”

张万豪猛地怒喝:“那定然就是我的了!那人在哪儿,快说在哪儿?!”

柳云懿似乎被吓着了,她一缩脖子,纤细的手指冲着街上遥遥一指。

张万豪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此时那街上,正有一年轻男子,捧着他熟悉至极的锦包,一脸郑重的翻找着。

这可不正是他的锦包吗?!

好啊,你个蟊贼,行凶伤人,还敢当街翻找赃物?!

张万豪登时怒发冲冠,脸上那青红交加的眼角都多张开了一寸!

005 任你易风奸似鬼,也得喝柳柳洗脚水

张万豪推了一把柳云懿,怒道:“你且先去报官,我取把这贼人拿住,莫让他跑了!”

说着便要往巷外冲,柳云懿故作慌张地一把拉住张万豪:“张老爷,这贼人都敢当街行凶了,您就这么冲出去,不怕他再悍然伤人吗?!”

张万豪想了想,也慌了神,赶忙问道:“那,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让这贼人就这么跑了罢?”

柳云懿眼珠子一转,肃然道:“现在街上人多,我大宋又多有行侠仗义,拔刀相助之辈,想来张老爷在街上呼喊几声,定会有好汉相助。再不济,也能来些瞧热闹的人围住他,拖延些许时间,让我去将官差叫来!若是被人团团围住,料想那贼人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对您动手了!”

张万豪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连连点头,催促柳云懿赶紧去报官,而自己则加快两步出了巷子,一瘸一拐的径直朝易风去了!

柳云懿见张万豪去了,嘿嘿一笑,扭头也出了巷子,朝着相反的方向就跑了出去。

这边易风刚刚翻完锦包,这锦包里除了些石子儿瓦片的废物件外,连赵允初腰牌的影子都没有。

他狠狠一捏锦包,知道自己中计了,那腰牌只怕此刻还在那蟊贼身上!

他森冷的目光 一扫,立时便看到了跑出巷子的柳云懿。

他怒喝一声:“小贼休走!”

暴怒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飘入柳云懿的耳朵里她便身子一顿,停了下来。

易风一看她停了脚步,刚准备上前就见柳云懿挤眉弄眼地冲他做了个怪模怪样的表情,而后便头也不回地施施然向前小跑着走了。

那不急不缓的姿势,竟是半点也不怕他追上来的模样。

易风眉头一皱,心中暗觉有些不妙。

这蟊贼闹出的花样繁多,此时这幅模样怕是又使出了什么手段。

虽是这么想,但他还是得追上去。

就在此时,易风刚往前迈了一步,忽然斜生出一只手猛地将他的衣袖给抓住了!

易风一愣,他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正在逃跑的柳云懿身上,一时不慎竟未曾察觉周遭的环境,没想过会有人扯住他。

他还没回头,就听到一声破锣似的呼号声从身旁响起:“你这贼人,当街行凶,夺我钱财,伤我体肤,现在还想贼喊抓贼,转移栽赃他人不成?!”

易风愣了愣,回头一看,就看到个周身光溜一身白肉,头肿似猪,满面青红的胖子死死地抓着他,那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愤,几缕愤慨。

易风皱眉,猛地一挥衣袖将其扫开:“你这人怕不是有病?”

说着,懒得理会张万豪,易风拔腿便走,可刚走了没两步腿却猛地一沉,却是肥硕似猪的张万豪又扑了上来,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腿!

“来人啊!救命啊!各位看一看,这贼人当街行凶抢我钱财不说,现在被我抓了个正着竟然还敢对我动粗,还贼还抓贼!”

易风动了两下,多年修炼的功力竟硬是没拖动张万豪那两百多斤近三百的体重。

他满脸不耐,动了真火,一按腰间剑柄,森然道:“你这人莫不是与那蟊贼是一伙的?再敢拦着,误了大事,休怪我不客气了……”

张万豪一愣,他是没想到,这贼人被他当街抓着了,竟然还敢这么理直气壮,模样还这么可怖,不由地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手也差点儿松开。

但随即,他就回过神来,一股羞愤与怨怒从心底猛地迸发,七窍生烟,气得眼瞳都泛红了。

好啊,好啊!

张万豪再次一把抱住易风的腿,比方才更紧了些,口中杀猪般的怒号:“来啊,有种你就杀了我!来啊,诸位乡亲父老,都看看这贼人多大的胆子!就在方才,不仅抢了我的钱不说,还将我毒打一顿,现在更是想当街杀人!诸位救命啊,诸位赶紧去报官啊!事后我张万豪定有重谢!”

这时,街上的人也围拢了过来,瞅着杀猪似哭喊的张万豪与冷着一张脸的易风就指指点点起来。

“出啥事儿了?这人怎么大街上就光着身子?”

“张万豪……张万豪……咦,他莫不是扬州城里有名的张大官人?!”

“张大官人?张大官人怎么这幅模样了……莫不是真如他说的,是被这人劫财毒打的?!”

“谁知道呢,且看看再说。”

老百姓都是喜欢凑热闹的,特别此刻在这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大家便下意识地往前涌了过去,将张万豪与易风两人团团围住。

有热闹谁不看呢?

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城中有名有姓富甲一方的士绅,这种热闹可不是一般时候能见着的。

此时,一看人围得愈来愈多,几乎要将整条街都堵住,易风也急了。但见他眼眸骤冷,体内真气鼓动,被张万豪抱住的那条腿猛地一震,张万豪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震了开来,模样滑稽的侧倒在地上。嘴里被柳云懿和阿婴打松的牙齿也脱落了下来,口水与压根子渗出的血交合在一起,登时便是一口血水从口里吐了出来,看着旁人大惊失色,惊骇莫名!

都吐血了,这莫不是要出人命?!

但旁人不知,易风却是知道的,他方才不过是鼓动体内真气,以卸力之法将张万豪震开罢了,根本就没伤着他,此刻张万豪吐出的这口血水,指不定是口唇出血,或是他本就有伤在身所致!

易风冷哼一声再不管他,可刚准备走,却又被周围的百姓七手八脚的给拉住了!

方才在街上张万豪刚冲出来扯易风的时候,虽有几个人好奇张万豪没穿衣服的模样,但也没几个一直盯着看的,所以易风抖袖子将张万豪掀倒在地时也没几个人注意到。

可现在不一样啊,现在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瞧见易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张万豪给生生震开,都震得张万豪吐血了啊!

这分明是明目张胆的在白日里,在大街上行凶!

再结合方才张万豪所哭号的话语,恐怕张万豪这一身的伤也是这人打出来的!

这如何了得,这如何能放走?!

因而,几个胆气大的,立时便将易风给扯住了,剩下的一些百姓赶忙去将张万豪从地上扶了起来,几个腿脚利索的更是三两步从此地跑开,看样子是去唤官差去了。

要说此时见着有人相助,张万豪心中该是高兴的,可在此种境遇下,他是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平日里他也是极讲究面皮与场面的人,平日是衣着打扮必要整洁如新,说话亦是咬文嚼字,故作高雅,哪里如今日这般丢脸过?

不仅浑身衣衫尽去,还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虽有周遭的百姓助他,但张万豪也能看出那些人看着他的时候,脸上幸灾乐祸憋着笑的模样。

——这着实令他心中的一把怨火愈发的高涨,且憋屈。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粗肿的手指颤悠悠地指着易风:“你……你竟然还敢动手伤我?!我定要,我定要上报知府大人,将你这贼人严惩,治你个杀头大罪!”

易风此时心中不耐已到极致,眼见围着他的人越来越多,那些唾骂与鄙夷也越来越多,终于忍不住一声怒吼:“够了!”

他怒喝之声,犹如晴日惊雷,带着亮灼眸子里那愈来愈重的杀伐之气,竟是令周遭的人都呼吸一窒,摄了心神,下意识地闭了嘴。一时间本是人声鼎沸,锣鼓喧天的街头,一时间万籁俱静,落针可闻。

易风趁此间无人出声之时冷冷看向张万豪,道:“你这人,口口声声污我作‘贼人’到底是何居心?!你可有证据?你可知我如今在追的才是真正盗财行凶的悍匪蟊贼?!”

张万豪原本也被易风那一声狂烈如雷的怒喝震慑了心神,但此刻被易风一问,登时便回过了神,往地上‘呸’地啐了一口血水唾沫,怒骂道:“现在知道栽赃嫁祸了?!你说你不是贼人,那你告诉我,你手里这锦包是哪来的?难不成还是有人硬塞到你手里的不成?!我刚才可还看到你在街上翻锦包里的东西呢,你现在竟然就敢翻脸不认了?!”

易风微微阖眼,深吸一口气,此时一念通,念念通,他算是知道柳云懿出那巷子时为何不急不缓,甚至还敢回头对他挑衅了。

念及此处,易风只觉一口老血几乎哽在喉头。

他要怎么说?

这锦包还真是有人硬塞到他手里的?

他翻找锦包其实不是为了找钱,是为了找殿下的牌子?

这事如何能说?

八王爷府的小王爷游街遭贼惦记,身上的腰牌被人偷了不说,还被人撒了一脸石灰粉。自家侍卫去追,人没追着,结果被当成了盗匪围在街上人人喊打……

不能说,说不得,说出来,八王爷府怕是立刻就要成为街头巷尾,人人皆知的笑话!

再说了……这话别说在场的其他人了,便是他遇到这状况,只怕他自己都是不信的……

他叹了口气,知道这事儿哪怕他有心解释,三两句话怕也是说不清的,如今这周围百姓的眼中闪着的,分明就是证据确凿,人赃并获八个大字,就算他此刻说个舌灿莲花,恐怕这些人也是不信的……

罢了,还是殿下的腰牌要紧……

易风双眸微阖,深深的‘吞’了一口气进去。

气入丹田一瞬,他双眸骤然睁开,亮灼的眸子中似有长虹闪过,就一眨眼的功夫,上一瞬易风还被众人团团围住,三四只手还搭在他身体各处,想抓住他,下一刻他却蓦地消失了,仿若鬼魅幽魂,转瞬即逝!

“人……人呢?怎么忽然不见了?!”

离得近的还在奇怪为何人不见了,而离得远一些的人却是惊骇地抬起了头,望着长空中那道翩若鸿鹄的身影,震惊得半响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发出一声痛呼惨嚎,捂住脸便蹲了下去。

一声惨嚎吓得众人心中一颤,有人下意识看去,就发现那痛呼的人左肩与脸上各有一方污浊的鞋印,看着就好似有人刚刚两脚踩上去一般!

就在方才那短短的一瞬,易风身形骤然纵跃而起。

身如鸿雁,势若游龙,仅在一瞬足尖便点在了那人左肩上,而后借着那股力道直上四尺有余。而后又在新力尽时,一个燕子翻身,再次点在了那人的面颊之上!

仅仅足尖两次轻点,易风的身形便直入天穹,转瞬间就到了众人头顶一丈有余的空中!

而被踩的那人,直到易风借着他的身体腾跃而起之后,他才堪堪反应了过来!

并非那人天生迟钝,而是这短短一瞬之间,易风的速度太快了。

这片刻的变故令在场的众人都愣了愣,呆滞的看着易风在半空中几个漂亮的翻身,腾挪转折间便又踩着一众人等的脸就这么远去了!

张万豪嘴唇抖了抖,肿胀的脸皮上变得一片煞白。

他有些茫然的左右看了看,喃喃自语:“跑了?就这么……跑了?”

突然,他猛地发出一声极短促的尖叫:“那……那贼人跑了啊!”

张万豪一句哈,在场的众人便仿佛沉寂的火药被点燃般炸裂开来,潮涌般的怒吼与唾骂登时响彻天际:

“娘希匹的,当着我们的面跑了?!”

“还是踩人跑的?!”

“还愣着做什么,这贼人都打到我们脸上了?!有没有会武功的?追啊!”

登时,众人便闹哄哄朝着易风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有些性子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汉子更是已经拿出了兵刃。

徒留张万豪一人呆愣在了原地。

宋初时,民间尚武之风极盛,彼时亦非以文治天下的年代,虽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曾颁下禁令:“京都士庶之家,不得私蓄兵器。”但禁令上的兵器仅指禁军所用兵刃。

“甲、弩、矛、矟、具装等,依令私家不合有。”至于其他弓、箭、刀、剑、短矛,却都不在禁令之内了。

因而此时,在群情激奋之下,易风身后竟是远远跟着近十名手持兵刃的武人,个个都红了眼要抓住那个胆敢在大街上行凶伤人的悍匪盗贼!

可易风轻功实在了得,那些持兵刃的武人便是拍马也难以赶上,起步追了没多久,易风便身形矫健,脚下走云连风的到了他们目力都看不清的地步了。

但易风此时却也并非刻意地在躲避那些武人。

此时最为重要之事,乃是尽快抓到那个蟊贼,将他与赵允初的腰牌一起拿回去才是要紧事,其他那些破事他皆懒得理会。再者说,即便是那些武人追上来了,凭着他多年苦修的功夫,那些个武人于他而言,还真不值一提。

一路纵身腾挪,易风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高矮参差的楼宇之后,哪怕那些叫喊着‘抓贼’的百姓心急如焚,却也是追不上了。

此时易风对柳云懿已是恼恨至极,这么些年来,他何时经历过如此阵仗,被人如此陷构?

光是想着柳云懿之前冲他展露的明媚笑颜,易风的心中就的怒火就如狂岚般涌动。

如今他已然脱身,而柳云懿却并不知晓,易风眯了眯眼,心知应当抓紧这个机会,才能将柳云懿一举拿下!

他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沿着柳云懿离开的方向,攀至一处视野开阔的楼宇上,鹰隼般的眸子在长街上快速地搜寻起来。

不多一会儿,易风便看到了在长街上摇头晃来,模样好不自在的柳云懿!

彼时柳云懿尚还一脸轻松写意,在长街上也不再小跑着前进,而是如午后漫步般,走马观花地在长街上游荡,看那模样似乎在寻人。

易风脸上嘴角勾勒一丝冷然的笑意,身子微微弓起,如伺机待发,屏息狩猎的虎狼。

他悄无声息地从楼宇上下来,跃至低矮的房檐,脚步似重实轻地在房檐上飞奔,形若鬼魅般无声无息地跟在混杂在一众贩夫走卒中的柳云懿。

006 入错轿子,吻错郎

易风并不如何着急,他此时已经知晓,若想抓住这滑溜的蟊贼,如之前那般冲动是行不通的。他需得静下心来,一步步地靠近,在极近处如春雷惊蛰而起,一击致命!

这行当,他倒是也熟悉得很。

易风一步步地靠近柳云懿,如蛇般在阴影中藏起自己锋锐的獠牙,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旁不远处,只等着再靠近些便以剑柄敲其枕骨,将其拿下!

而柳云懿这时还丝毫未曾察觉易风已跟上来了。只见她左手握着一甜梨,右手抓着一袋糖炒栗子,游街行路间,顾盼生姿,看见有模样娇俏的小娘子便以温润笑意调笑两句,冲人笑得令色氤氲,好不逍遥快意。

此时甩了易风,柳云懿自是觉得心中的石头放下,只待与阿婴会和后就一起看看今日的收获到底如何。

看那贵公子如此紧张他那腰牌……想来应当是值不少钱的,只希望不会让她觉得亏了就好。

要知道,张万豪那锦包也是值些钱的,若不是要设计将易风困住,柳云懿是说什么都不愿将那锦包就这么白白拱手送出的。

她这边瞧糖人,那处观花鸟,一路边走边看,边看边吃,倒也是心宽。

若一般人被抓了个先行,若是得以逃出生天,只怕早就找一阴暗处去避风头了,哪里有她这样光明正在,招摇过市的。

瞧见一个吹糖人的,柳云懿兴致勃勃地蹲下身子去看,问道:“大爷,你这糖人什么价?”

吹糖人的老者抬起头,赶忙回道:“一铜子儿一个,公子要几个?”

柳云懿想了想:“先给我来一个……”正说着,她忽然侧头,看到一旁站在摊贩钱,看着糖人垂涎欲滴的几个小孩,笑了笑:“算了,给我来三个,不……五个吧!不过我那个可要先做!”

说着,从怀里数了五枚铜钱递了过去。

那老者连连点头,拍拍手,接过了铜钱。

此时锅里的糖稀还热着,老者一勺挖起,摊放石板放凉,不多时便拿在了手里一点点的搓揉,原本浑圆的糖稀在老者手中迅速成型,随后便见他用嘴衔一端,布满老茧的双手此时还轻柔的捏着,待吹起透亮的泡后便迅速放进了一旁的木模之中,而后便用力一吹,待糖稀冷了,一个活灵活现,精致小巧的糖人便好了。

老者将糖人小心的从木模中拿出,在糖人上插了一根小木棍后递给了柳云懿。

柳云懿看着那糖人就双眼放光,她自小便极欢喜吹糖人这类小玩意儿,但她爹爹总也不愿为她买,于是少儿心性竟是一直留到现在也不见消减。

手上拿着糖人,柳云懿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扭头就看到,蹲在一旁的小孩眼中已经满目的艳羡。

柳云懿咧着嘴笑了笑,又从老者手中接过四个糖人,挑着眉,递给了那些小孩。

那些小孩登时便愣住了,一个个还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真……真的给我们吗?”

柳云懿嘿嘿一笑:“给你们就拿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小爷今儿心情舒爽,赏你们了!”

这话一出,那些个孩子登时乐疯了,一个个手忙脚乱,忙不迭就从柳云懿手中将那糖人抢了去,其中一个拿到手中顾不得多看几眼就往口里塞,其余的孩子见那小孩吃得津津有味眼里也带着羡慕,只是看着自己手里的糖人却是迟迟不忍下口。

柳云懿瞧着这一幕,‘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挨个拍了拍那些孩子的头,随即转身就准备走。

可刚准备起身时,却见一孩子手里攥着糖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眼见瞧着远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柳云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脑袋问道:“怎么拿着糖人不知道吃呢?你这孩子,乐傻了吗”

那孩子此时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一手指着前方的楼宇惊道:“哥哥你看,那里……那里有人会飞!”

有人会飞?

柳云懿愣了片刻,但随即失笑,只当是孩子童言无忌的戏言,但即便如此,也不忍伤这孩子的心,依着他扭头看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柳云懿的眼珠子都差点从眼眶里瞪了出来。

孩童指着说会在天上飞的那人,不就是之前被她戏耍的那个贵公子的侍卫吗?!

原来他一直都跟在我身后吗?!

柳云懿骤然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易风距离柳云懿其实已极近了,他走的不是大道,而是仗着自己轻功了得,一路飞檐走壁,攀砖跃瓦,都是从一个个屋檐上跑过来的。此时,他刚刚跃到令一楼顶,距柳云懿已不过数丈距离,若非被那孩童看着了,只怕下一瞬他便会直接凌空飞跃至柳云懿头顶,然后将她就地拿下!

柳云懿看着易风,浑身的寒毛几乎都要竖起来了,心中忍不住咒骂:娘希匹的,这是人是鬼啊,阴魂不散追得如此紧,还神出鬼没的!

来不及多看一眼,柳云懿拍了拍那孩童的脑袋,从怀里掏出几个铜子儿就塞到了那孩童的手里,而后转头就跑。

只留下一句飘忽的字句在身后:“谢了小鬼!”

那些个孩童一个个此时或是吃着糖人,或是拿着糖人在手中小心翼翼的把玩,此时见着那个慷慨解囊请她们吃糖人的哥哥要走,赶忙回身学着大人的模样一个个拱手弯腰行了一礼。

让即便是心急如焚的柳云懿回头时候都忍不住笑了笑。

但笑归笑,她身后此时可还有个要命的煞星在追着。

柳云懿没想到易风还会追上来,此时真有些慌不择路。

她匆忙钻入一条小巷,期冀能依靠地形将其甩掉,但易风一见柳云懿发现了他,身形一闪便落到了地上,快步追了上去!

此时易风也不掩饰自己的脚步声了,如今柳云懿近在咫尺,完全没有必要再多做遮掩,他快步来到巷子,稍稍看了看,便发现这巷子所狭窄曲折,路程也短,但却只有一条路,巷外便是侧街,只要他速度快些,哪怕柳云懿去了侧街,他也能追上去!

而这边,柳云懿听着易风的脚步声就有些慌了神,虽说已经快到巷口,可扬州城的路柳云懿已是烂熟于心,这巷子的另一侧乃是扬州城中心的侧街,侧街就一条坦路,那路上可没什么可供她阻挡易风的东西。

正想着,柳云懿忽然脚下不知绊了什么东西,奔跑中的身体一下便滑了出去!

此时柳云懿正在巷口,眼瞅着就要仰面一个老太太钻被窝般滑倒在地,而后被易风追上,吾命休矣时,突然,一顶轿子刚刚好路过。

那轿子甚是华美,外以檀木着红漆,两扇轿窗同样以红木雕琢,木质的轿窗上雕琢古朴的天圆地方,吉祥如意的花纹。轿子下方甚至还在檀木中以玉石做面,盖住了整个轿子的边沿。

随轿的步行的有位侍女,那侍女手持一把团扇,着半身褙子,褙子上锦绣繁丽梅花,此时正以团扇遮面,软玉温香地与轿内人说着话。

就在这时,柳云懿蓦地从巷内冲了出来,竟是合身对着那轿子就撞了过去,惊得轿子旁的侍女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扑通!

意想之中的疼痛没有,柳云懿只觉自己撞了个温软满怀,一鼻子的馥郁芬芳。

可还没来得及睁眼起来,柳云懿就觉得双唇上似乎印着什么极好闻,又绵软的东西。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令柳云懿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念想。

莫非……不是一天之内又演这一出吧?!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只见此时身下竟然是一明眸皓齿,螓首蛾眉的娇媚女子!

这女子此时一双眸子如含烟水杨柳,黛眉上似有秋水缭绕忧愁,貌若葳蕤,惹人怜惜,看得柳云懿都愣了愣。

一时间,两人竟是就这般呆愣着对视,半响都没开口说上一个字。

这坐在轿中与柳云懿吻到一起的女子,其实乃是扬州士绅首富,吕老爷子的女儿——吕烟雨。

她今日本是随侍女春梅坐轿出游,哪里想到会遇到这等事。

当柳云懿闯入轿子时,她还在与春梅谈笑,可下一刻整个人都来不及反抗就被人压在了身下,唇舌也被人死死地堵住!她心下惊慌失措,想要尖叫呼救,可想到自己的身份却又死死的忍了下来,想看看到底是何等不要命的人竟敢闯到她的轿子里来轻辱她!

可刚看了一眼,她原本煞白的小脸就由白转红,本要斥之出口的话语也哽在了喉头,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这时,轿子外传来一声压抑至极低的声音:“这位公子为何这般无礼?我家小姐还未出阁,你怎能如此闯进她轿子里去?!这若叫人晓得了,我家小姐如何自处,日后还如何见人?!你可知我家小姐父亲是谁吗?!”

春梅的声音中满怀怒火,语中带着威胁与怨怒,低声怒斥柳云懿快些下来。

而这时,轿中的吕烟雨也终于开了口。

她此生除去父亲以外,头一次与陌生男子处在如此亲近的距离,心中又是羞赧又是窘迫,几乎羞得不敢抬头看柳云懿。

吕烟雨以手掩面,低声道:“这……这位公子还不赶紧下去吗?!你……你闯我轿子的事,我不追究了,可公子若是怜惜我的名声,还是赶紧出去吧!”

柳云懿呆了呆,赶忙点了点头就准备出轿子,可刚脚刚跨了一半,却又收了回来,朝吕烟雨拱了拱手,尴尬道:“这……还请小姐赎罪,恐怕我还不能出这轿子……”

吕烟雨愣了愣,急道:“公子这是何意?怎……怎能如此无赖,公子可知你若不出这轿子,此事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

“非也非也,小姐着实误会了!”柳云懿赶忙摆了摆手,眼珠一转,面容凄苦的解释道:“实是小生适才在那巷中被流匪劫财,小生不从,那流匪便追打小生,要害小生姓名,小生一时间慌不择路这才冲撞了娘子的坐轿,还请小姐原谅则个。而且……”

“而且怎么了?”吕烟雨看柳云懿面容凄苦的模样,也是一时心软,心中叹了口气问了下去。

柳云懿一声长叹:“而且那流匪现在还追在小生身后,若小生此时出轿……只怕立时便会被那流匪害了性命!还请小姐救小生一名,小生必铭记于心,感恩一世!”

说着,柳云懿一双亮灼的眼眸登时盈上了一层朦胧水雾,泫然欲泣。

眼看柳云懿一个大男人竟被逼得就要哭了起来,吕烟雨一个大家闺秀登时心中就信了七八分,朝柳云懿点了点头道:“公子放心,既然公子闯入我的轿子也是无奈之举,我自然不会与公子计较,只是……公子需得告诉我,追公子那人什么模样。”

柳云懿大喜过望赶忙与吕烟雨细细说了一遍。

话毕,吕烟雨便轻轻的敲了敲木质的轿窗,春梅的声音立刻便响了起来:“小姐,你……你无事吧?”

吕烟雨微微颔首:“放心吧,我无事的。只是……等会儿若有人持兵刃的人来问……来问关于这位公子的事,你回答不曾见过就好,也给轿夫都说一下吧。”

春梅虽心有疑虑,但见着吕烟雨执着的样子,也不好反驳,只能点头应下。

007 芳心错许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内传来,春梅抬眼看去,果然见着一着劲装黑服,眉目含煞的男人。那男人腰挎一柄长剑,正蹙着眉四下寻觅着什么。只见他走到街上,抬眼顺着长街望去便面露疑色,半响,瞧见她们位于巷口的轿子稍稍犹豫了会儿,便两步走上前来。

春梅心中一紧,心道:这人怕不是娘子所说,持着兵刃,要来寻那位公子的人?如此一想,春梅心中就紧张了起来,但想着自家娘子的吩咐,手上却是以团扇掩面,扮作与自家娘子谈笑的模样。

易风来到春梅近前,犹豫了片刻,拱了拱手,道:“叨扰这位娘子了,敢问娘子与诸位轿夫路过此地时,可曾见着这巷中有一青衣小帽的男人出来?那人四尺有八,身形瘦小,模样倒是生得俊俏,当是一炷香前从这巷内走出的。”

春梅微微蹙眉,阖眼不着痕迹的从易风腰间的长剑扫过,扮作思虑的模样想了会儿,摇头回道:“并未见过。我家小娘子命轿夫于此歇脚已有盏茶时间,这巷中除了公子外,并未见着有其他人走出。”

春梅这般说着,身旁那些轿夫也连连点头。

并未见到吗……

易风眉头深深皱起,扫了一眼清雅华美的轿子,有心想查探一番,但稍稍想了想,却也觉得荒谬。一个被他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蟊贼,怎可能就如此简单的就钻到路过行人的轿子里?再者说,这轿子光看,便知价值不菲,应当是这扬州城内的某个富庶人家的千金出游,如此地位尊崇的人物,怎么想,也不可能会和那下九流的蟊贼扯上关系才是。

想来怕是又想了什么法子从这巷中逃了去。

如今再想想……只怕入这巷子也是那蟊贼早已谋划好,用以逃生的法子。

易风想着,眉头便皱了起来,心中叹了口气,焦急去寻柳云懿,朝春梅拱手致了个歉后扭头便走,没两步便飞身上了瓦,如猫般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易风那飞檐走壁,如履平地的矫健轻功倒是让春梅看得心头一惊。

这么俊的功夫,府上那些请来的武师怕是都做不到。

而再转念一下,这等人物要追的人,恐怕也不会好相与吧……

又在原地等了会儿,确定那男人不会再归来,春梅这才轻轻敲了敲轿窗:“娘子,那人已走了。”

吕烟雨绵软的声音轻声传来:“我晓得了。”

说着,她转向柳云懿,展颜轻笑:“追公子那人已走,公子如今已安全了。”

柳云懿此刻自然也听到春梅的话,心中不禁喟叹,这人啊……时运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

但他随即双手作揖,抱拳行礼,面上正色道:“天幸小生今日得见娘子,若非娘子仗义相助,只怕……只怕小生今日不得善了,不得善终了!娘子这是救了小生一命啊!”

柳云懿此时面色诚挚,一双灵动的眼瞳一动不动的紧盯着吕烟雨的双眸,眼中那真挚的感激几乎要溢出来,一席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这一席话倒也不假,今日若不是遇着了吕烟雨,恐怕柳云懿这一劫是如何都逃不过去了,因而这话中的真挚至少有七八分是真的。

被柳云懿这么目光炯炯盯着,吕烟雨白皙的脖颈上明目可见地涌上了一层淡粉色,自脖颈一路涌至耳根。

这人……这人怎么这样盯着人看,怎么……生得这般好看……

吕烟雨羞红了脸,以长袖掩唇,双眸微阖,嗫嚅道:“公子……公子何必多理,烟雨不过行个举手之劳罢了。世上总有难事,碰着了,帮上一帮,也实属平常。”

说话间,吕烟雨便觉得心慌意乱,不知为何,一颗芳心几要从胸臆间蹦出,令她忍不住悄悄以手抚胸,怕那声儿太大,被柳云懿听见。

一者相助,一者被助,这本是平常事。

只是……只是为何她这个相助的人,却比那被助者心中要更慌乱些呢?

如此想着,吕烟雨心中更是乱入稠麻,眼睛都不知道该放在柳云懿身上哪里了。

而这时柳云懿的眼眸却是一亮,赞叹道:“烟雨……一汀烟雨杏花寒,虽有忧愁之意,但也极美,便与娘子相得益彰,都是惹人怜惜。”

吕烟雨状作羞怒道:“公子怎得如此不正经,拿我的名字取笑!”

柳云懿赶忙连连摆手:“小生可半点没有取笑娘子的意思,实是娘子生得貌美,又有古道热肠,我这才没管住唇舌,忍不住夸赞两句。”

就这两句,说的吕烟雨面颊绯红,羞怯难止。

柳云懿这些年混迹接头,见着模样娇俏貌美的姑娘便忍不住开口逗弄,这些年硬是仗着自个男人扮相的俊美哄骗了不少姑娘的芳心。如今堪堪逃出生天,见着吕烟雨那惹人怜惜的模样,老毛病便又犯了,没说两句便忍不住开口调笑,硬是人还没离开轿子,就将吕烟雨撩拨的满面羞红,几要说不出话来。

眼看吕烟雨那即将羞至即怒的模样,柳云懿便赶紧止了话语,这些年在各个姑娘身上她算是已经练出来了,察言观色间便能知晓,什么话能令姑娘羞,而说到什么程度,会令姑娘恼怒。

柳云懿正了颜色,再次拱手致意:“无论如何,今日娘子救了小生一命,恩重如山,小生定将此恩铭记于心,日后必登门拜谢!”

说着,她顿了顿,叹道:“本想与娘子再多说些话,只是如今身在闹市长街,此前小生误入娘子轿内已是不敬,若再做耽搁……只怕就真凭白误了娘子清白,徒惹口舌了,再者说……追我那凶徒虽是走了,但这轿子在此处已停留太久,若是那凶徒复转回来,只怕还要生疑,到时,却又为娘子凭添麻烦了!”

说着,柳云懿推开轿门,从轿内走了出来,四下看了看,便朝吕烟雨拱了拱手,扭头离去了。

只余一句未尽的话语如飘飞的棉絮般轻柔地传来:“待此劫过后,小生定上门拜谢娘子,届时烦请娘子勿怪。”

话毕时,柳云懿的身影也挤入了川流不息的人潮,半响,便不见了。

而吕烟雨却呆愣了半响,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定定地看着柳云懿离去的方向,一颗芳心又是失落,又是彷徨。

方才她是想要问柳云懿家住何方,是哪家的公子来着。

只是左右为难之下,一颗心羞怯难当,却是一直都未曾开口,就这么看着柳云懿离去了……

随着柳云懿离去,轿内又变得安静,以千金药材制成的熏香再次将淡薄悠远的香气充满轿厢。轿外,春梅俯首轻敲轿窗,问:“娘子,我们继续回府吗?”

吕烟雨愣了半响才回过了神,叹息一声回道:“回府吧,不然……爹爹要等得急了。”

说话间,如若柔荑的从绣袍中伸出,葱白般细嫩的指尖轻抚过唇瓣,吕烟雨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方才那匆忙闯入轿内的,又匆忙隐入人群的俊美男人,到底是真的,还是她的白日一梦呢?

心底叹息一声,繁杂的思绪未断,轿夫们又沉默地将轿子抬了起来,无半分异常。

似乎方才那对吕烟雨而言颇为奇异的一出插曲,就真的是她的南柯一梦。

这时,春梅的声音却从轿外传入:“娘子,之前那公子误闯入轿,您真无事吗?那公子来路不明,又被人追赶,春梅着实有些担心……”

听着春梅这话,吕烟雨最先想到的竟然不是安抚春梅的忧心,而是心底不知为何生出的零星庆幸。

幸好,这都是真的。

我遇那俊美公子是真,这繁冗生命里的插曲是真,原来……那书中写的阴差阳错也是真。

吕烟雨笑了笑,轻声回道:“我自然无事,那公子……闯入我轿内也是别无他法,若不是遇着了歹人,哪有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作出这等无礼之举呢?再说,那公子谈吐风雅,面容俊朗,哪有贼人是他这样的呢?”

春梅一听自家娘子这般说,便知吕烟雨怕是一颗芳心有些动弹了,忍不住调笑道:“娘子莫不是瞧上了那位公子?要不要春梅回府后,私下帮娘子打听打听?”

吕烟雨一愣,脸颊上刚刚褪去的红晕又涌了上来,故作嗔怒轻斥:“就你嘴贫,什么话都往外说!若是误了我的名声,小心我让爹爹打断你的腿!”

“诶!娘子莫气,春梅知错。不说便是了。”春梅笑着回答。她知道自家娘子心性,此时分明是羞的厉害说出的气话,听听也就罢了,哪里会去当真。

她与吕烟雨自小便一同长大,虽是主仆之实,但实则情同姐妹,吕烟雨有什么都想着她,因而她才敢在这种事上与吕烟雨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只是说到这个……”吕烟雨顿了顿,嘱咐道:“此事万万不可让我爹爹晓得,否则,他不仅会将你的腿打断,就是我落不了好!”

“春梅明白的。”春梅在轿外点了点头:“老爷若是知道了今日之事……恐怕要雷霆震怒,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恐怕没一个落得了好。”

吕烟雨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就好,待会儿回了府,你去取些铜子儿,交子给轿夫们吧,切记莫要让他们将今日之事给说出去了!”

春梅颔首应下。

等回了吕府之后,春梅便立即将那些轿夫都叫到了一起,将铜子儿,交子分发下去后,与那些轿夫一个个的说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盯着他们一个个赌咒发誓,哪怕是死,也要守口如瓶,将今日发生的事给烂在肚子里!

这头吕烟雨带着一颗有些恍若的芳心回来了吕府,这一边柳云懿却在扬州城内小心的左穿右绕,一路避开人的眼线,去了之前与阿婴分道扬镳的街上。

在街上走了两圈,柳云懿心中也有些急了。

因为她在长街上寻遍数个曾于阿婴相约的地点,却如何也找不着阿婴的踪迹,不禁让她心中怀疑,是不是那贵公子的侍卫抓她抓不着,扭头去将阿婴给抓了。

柳云懿越是在街上走着,心中的焦虑便越深,也不复之前那轻松的模样。

她与阿婴多年感情,情同姐妹,若是阿婴真被那贵公子给抓去……她真不敢想阿婴身上会发生何等惨烈的事情。那贵公子一行人衣着华贵,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若真被那等人抓去,恐怕就真是生死两难了。

“柳柳!这边,这边!”

柳云懿正心急如焚地找着,忽然却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婴!

柳云懿扭头看去,声音从一家卖绸缎麻布的铺子里传来,她走入其中一看,就看到阿婴正半身藏在一卷横挂的麻布后,伸着脑袋轻声唤她。

柳云懿赶忙两步走上前去:“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怎么不在约好的地方等着我?”

“你还说呢。”阿婴从麻布后走出,叹了口气:“本来我的确在接头地等你,结果没将你等来,我却看到那贵公子的侍卫跟只猫儿似得窝在房檐上找人。当时我便猜,那侍卫应该是跟丢了你,于是便转头来寻我来了,所以便不敢露头,只能躲在这铺子里等那侍卫离开。

我也猜想你应该会路过这条街找我,所以等那侍卫离开后,也就继续留在了这儿等你,果然把你给等到了。”

柳云懿想了想,却奇道:“那难缠的侍卫居然没继续留在这寻你,反而离开了吗?就那人之前的样子来看,他可不是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阿婴啊,是不知道那人有多难缠,要不是本掌门本事通天,这次怕真要栽在他手里了!”

阿婴叹气道:“那人的确难缠,之前看他的样子也与你说的一样,是准备在这街上细寻我来着。”说着,阿婴有些疑惑的蹙眉:“那人本来已从房檐上下了地,连找了数个铺面来寻我的踪迹,差点就来我这儿的时候,不知为何,就被一群喊打喊杀的百姓给围了。那时候,那侍卫连脱身都麻烦,哪里还有空来找我?只是那人轻功实在太过高明,哪怕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也硬是踩着人的脑门跑了……”

“哈!”

阿婴说到这儿的时候,柳云懿就忍不住笑了出来,面上喜形于色。

“所以说阿婴,这关键时刻还得看本掌门的!若不是我略施小计将那侍卫耍的团团转,恐怕现在你早就被那侍卫给抓去送官了!”

看柳云懿那自得意满的样子,阿婴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喟叹:也不想想,若非是你惹出来乱子……我们何至于被人追得鸡飞狗跳,仓皇逃窜……

虽心中如此想,但阿婴终究没说出来,

但心中微微一转,她便知道,那些喊打喊杀的百姓,应当就是柳云懿用的手段了。

而后,柳云懿与阿婴便离了那铺子,寻了一处四下无人的角落后,柳云懿才将此前发生的一切都细细讲与了阿婴听。

阿婴也没想到,与柳云懿分开后,发生的事竟有如此之多,竟如此的跌宕起伏。

特别是听到柳云懿一日之内又是与赵允初接了吻,又是与那名为烟雨的女子接吻,就真的把阿婴震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了。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若不是你先遇着了醒来的张万豪,又撞见那女子,恐怕你今日就脱不了身了,该说你运道不错呢……还是该说有贵人相助呢?”阿婴叹了口气。

只是很快,在说到易风与那贵公子一行人时,阿婴原本堪堪纾解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道:“那侍卫武功太过高强,我们跑了这么些年的江湖,可都不曾见过有他功夫那么高深的。柳柳,你想想,能驱使这等人物作家仆护卫的,又该是何等人物才能办到?那个贵公子,我们是惹不起的……”

008 这梁子结下了

听阿婴这么说,柳柳自然心中也是有些许顾虑的。

只是如今这梁子已结下,再如何说也是无济于事,柳云懿大大咧咧的一摆手:“惹不起便惹不起,还能如何?如今梁子已经结下了,再多想也无济于事,只能平添忧愁,不如想想我们今日有多少收获来的好!”

柳云懿这时还叹了口气,颇为遗憾道:“若非此前为了引开那侍卫,将张万豪的锦包给丢了出去,那锦包也是能换几个钱的……”

说着,她便将那面从赵允初身上偷来的腰牌给拿了出来,之前易风追得急,她都没得空去仔细看这腰牌到底是个什么质地。不过在柳云懿想来,能令那侍卫这样对她穷追不舍,这腰牌想来也是个值钱的宝贝!

只是那腰牌刚一亮相,阿婴瞧了一眼,一张小脸就唰的一下变得煞白,就连将这腰牌在身上揣了许久的柳云懿眼中也多了几分慌乱的神色。

这腰牌方方正正约有一指厚,一根编得极细的绸绳自牌子上穿过,牌子下绑着一截麦黄流苏,牌子上一面雕有游鱼图,而另一面仅余五个大字。

——国子监学府!

阿婴指着那牌子的指尖都开始颤了,她颤声道:“这……这可是国子监的金腰牌!”

柳如懿并不晓得国子监是何地方,反问:“国子监又咋了?”

阿婴混江湖的时候,曾经听说过国子监的存在。据说它是当朝最高的学府,隶属于皇帝老子,里面的学子皆为皇族权贵。这腰牌便是它的凭证。

柳云懿却不以为然道:“不就是一个破书院嘛。那又如何?你这么怕作甚?我们既没有被逮住,那个贵公子与侍卫也不知你我的来历,如何抓我们?正好我爹爹要过六十大寿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这金牌给融了卖掉,给我爹好好办一个寿宴!”

“你……你……”阿婴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指着柳云懿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半响,才一巴掌拍在脑门上,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我真是怕了你了……真不知道是几辈子的冤孽才遇着了你……”

柳云懿一巴掌拍在阿婴背上:“怎么说话呢,我可是你的掌门大人!”

“是是是,你是掌门,我就江湘派里的一小卒子。”阿婴再次一声长叹:“既然你已打算好要将这牌子给融了,那我们不如快些。这牌子在我们手里始终是个烫手山芋,指不定什么时候被人看着就落得个掉脑袋的下场,我可不认为那位公子就这么算了……”

她想了想,道:“去找八两金吧,他出了名的专办黑活,不问来路,不问事由。除了克扣狠了一些,但只要是交到他手上的金银物件,他都能帮你融了。这扬州城若想要销赃,找他准没错!”

柳云懿点了点头:“对对对,差点儿把这人给忘了!”

说完,柳云懿便又将那金牌给塞进了怀里,拉着阿婴三两步便朝着城内一条偏僻而阴暗的小巷走去。

却说这八两金,此人本是扬州城内一名铁匠,开了间小铁匠铺,靠着替民间百姓与江湖儿女打些菜刀长剑为生,日子虽苦,但也还过得去。可谁知却得罪了扬州城里的名望士族,铁匠铺子自是开不下去了,连地契都给人设计夺了去,仅余下个熄了火的炉子。

这炉子又不能当饭吃,眼见日子过不下去,逼着人要死,这八两金却在机缘巧合之下碰着了一帮梁上君子,被逼着帮忙销赃一批金器。结果销赃之后,八两金不仅无事,反倒赚了一笔,能将日子过下去了,这也让八两金心头开始活泛起来。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日子久了,八两金竟就靠着给人销赃金器以谋生。平日里花钱银钱上下打点,将那些官老爷、地头蛇都供好了,他在这扬州城内倒也算活得风生水起。

只是他每每替人销赃时,十两足金总要克扣一二,故才有了这么个外号。

——八两金。

那边柳云懿与阿婴去找那八两金融牌子,而这边实在寻不到柳云懿二人踪迹的易风却是只能悻悻归来,回去向赵允初交差。

彼时,赵允初与灵芸二人正在茶楼等着易风,眼见易风归来却不见他擒着人,赵允初便知易风这次恐怕是栽跟头了。

刚等易风半跪在赵允初身前,一席话都还没说完,灵芸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斥:“易风啊易风,你好歹也是八王爷府的带刀侍卫头领,武艺高强,无人能出你左右,你……你怎么就连两个蟊贼都抓不住?!你说,你是不是觉得抓两个小蟊贼对你是大材小用,所以你便消极怠工,不愿出力了?!”

易风连连叩首,面色羞愧:“公主赎罪,消极怠工易风是万万不敢的!实是那两蟊贼滑溜得很,手段繁多,栽赃嫁祸层出不穷!若非我跑得快,仗着轻功能飞檐走壁逃了性命,只怕……只怕此刻已被人当贼给抓去了!”

当贼?

赵允初微微蹙眉:“芸儿你且等等,莫要发怒,我且问问易风。”

听见赵允初开了口,灵芸才没好气坐回了椅子,手一摆,身旁的凤儿便赶紧识趣的以手中团扇给灵芸小心的扇起了风。

赵允初回看易风,冷着张腊月流霜的脸,道:“易风,你我情同手足,这些年来,你在我身边从来都尽心尽力,我当然不会怀疑你消极怠工。只是……以你的武功,那两蟊贼能逼着你逃命?这话,我真的有些不信……而且,你说的被当做贼是什么……”

就在此时,赵允初话都未曾说尽,只见长街的那头犹如清水入油锅般炸开,汹涌的人群夹刀带棍,带着莫大的声势朝着他们几人冲了过来。

易风抬眼一看,一眼就认出,那人群中领头的,就是之前拉着他又被他震了一个跟头的张万豪!

此时张万豪身上已披了件麻布衣裳,腰间匆匆系了根腰带,脸上的血迹倒是已擦干净但依旧是鼻青脸肿的模样。他一看到半跪在茶楼里的易风,便登时怒发冲冠,眼眶子都红了!

他指着易风就回头冲着身后群情激愤的百姓与自家的家仆怒吼:“那个行凶伤人的盗匪就在那里!看!那人的同伙也在!”

说着,这黑压压的一众人便径直的从长街的那一头,如汹涌澎湃的浪涛般朝着赵允初三人冲了过来!

张万豪的嗓门很大,声音也传得极远,瞬息之间便钻入了赵允初的耳朵里。

赵允初望着那黑压压一片,仿佛要将他们碾碎的人群,登时脸色就变了,蓦地站了起来。

“易风,你说的那些将你当做贼的人……不会就是他们吧?!”赵允初铁青着脸,指着人群问道。

这时易风也愣住了,他瞪大了眼瞳,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不住地点头。

赵允初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眼皮不住地跳动,长吸了一口气,猛地回头道:“还愣着做什么?!跑啊!如果你真被这些人当成了贼,只怕现在我们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说着,他一指灵芸:“易风,无论如何,你都要保护好公主,否则提头来见,懂了没有?!”

易风一咬牙,狠狠一颔首,转身便准备护在灵芸身边,带着她先行离开。

可就当赵允初准备回身拉着灵芸离开茶楼时,却发现灵芸抓起桌上的瓷茶壶就朝着那些人掷了过去!

砰!

茶壶在街面的青石板上碎成了满地的星光,响声清脆,倒是将已涌至茶楼前的人潮都骇得顿了顿,停了脚步。

“大胆!”

一声娇叱。

只见灵芸浑然不惧潮水般的人群,上前两步,一手叉腰,一手将玉葱般的手指伸了出来,冲着那一圈人的眼睛就划了过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想做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冲撞我!谁敢动我一根毫毛,信不信我叫我爹爹将尔等皆尽杖毙?!”

此话一出,震慑八方。

涌动的人群都被灵芸这话震得愣了愣,一时间竟你看我,我望你,面面相觑,都愣在了当场,没人敢上前一步。

眼见暴动的百姓被自己震住,灵芸忍不住挑着眉回头看了赵允初一眼,眼中满满的自得与鄙夷。

瞧你们那怂样,亏你们还是八王爷府的人,这点小场面竟然就被吓着了。

赵允初瞧着灵芸那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彪悍模样,脸上的面皮就忍不住抽动。

你可是公主,什么时候公主也会站在路边跟骂大街似得了?

但还好,总之如今这场面也算被灵芸给镇住了,赵允初心中叹了口气,轻咳两声便准备站到灵芸身边,开口说话。

至少也得将这些人给安抚住,然后才能再说清白问题。

可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肿胀的脑袋拨开人潮钻了出来,就好似游鱼出水,泥猪出浆,费了老大的劲儿才钻了出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因身宽体胖追不上众人,而被挤到后面去了的张万豪。

只见他拨开人群,一指灵芸便怒斥道:“就你们几个盗匪蟊贼竟然敢说将我等杖毙?!莫不是要反了天了?!乡亲们都想想,若这几个盗匪有这么大能耐,还用得着偷,还用得着跑吗?!”

众人愣了愣,似乎觉着,也是这么个道理。

但一时间,大家又再次面面相觑,没人出声,也没人有所动作。

下一刻,人潮再次涌动,杂乱的呼喊声在人潮中此起彼伏,每个人脸上除了方才打过街老鼠的愤慨之外,又多了被戏耍后的恼恨。

“抓住他们!”

“打死送官!”

“那个小白脸长那么好看就不是好人!”

“咦?”

在汹涌的人潮前,灵芸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侧着脑袋看着人潮愣了愣,口中发出个意义不明的短促音节。

但赵允初这时反应却极快,只见他一把扯住灵芸的手,拉着就走:“别说了,赶紧跑!”

说着,递给易风一个眼神,易风心领神会,带着侍女凤儿一同拔腿就跑。

“快走走走!易风,之前你说已经记下扬州城的路线,你来带路!”赵允初急声道。

“属下明白!”易风狠狠点头,知道此时乃是事态紧急的时候,即便是要谢罪,也是护得赵允初与灵芸的安全之后了。

一行四人,分明各个身世显赫,地位崇高,可此时却偏偏如过街老鼠一般,被人撵得四处逃窜。他们身后喊打喊杀的百姓如洪流席卷而过,一时间人潮竟有愈来愈多的趋势,偌大一长街,仅赵允初四人在前跑着,其余无关人等见着涌来的人潮不是避开了便是热血上头跟着一块儿‘追贼’了。

但还好,易风本就轻功高强,身形矫健,哪怕带着凤儿,那些追贼的百姓一时间也追不上她。

而赵允初……虽说之前他一时不慎着了道,被柳云懿一把石灰撒到了脸上,但那多因他江湖经验不足,这才掉以轻心。

他身为八王爷府的小王爷,自幼习武强身,一身功夫在他人看来,虽说不上极佳,但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此时带上一个灵芸倒也容易。

只是这几人一路逃命,身后追的人是愈来愈多,在张万豪推波助澜下,竟有掀动半个扬州城的趋势。

到此时,才他四人,才真是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除去那些追他们的百姓,便是他们经过的楼宇上也有人从窗里往下掷各类物件砸他们。

烂菜、鸡蛋、石子儿、布鞋,最可气的是有人竟端着盆腥臭的洗脚水,瞅准了时机,趁着赵允初四人经过时对着脑袋就连盆带水的灌了下去!

这一盆子臭水,将赵允初四人一身华贵的衣裳泼得尽湿,若换作其他时候,莫说脾气最为暴躁刁蛮的灵芸,就是素来喜净的赵允初只怕也会当场色变,将这人给送入大牢,给他个发配充军的下场。

可是这时四人压根就没半点空闲去管那泼水的人,只能埋着头拔足狂奔,否则只怕立即便会被那些百姓追上。

虽然四人被这些百姓狗撵兔子般追得鸡飞狗跳,慌忙逃窜,但其实他们也并非就真个惧怕身后那些武夫百姓了。仅易风一人,若是他真起了杀心,凭着他强盛的武功,那些粗通武学的人恐怕没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一招,这些人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

可无论是赵允初,还是灵芸,哪怕他们此刻已狼狈不堪,但也都不曾让易风对这些百姓动手,更别提下杀手了。

八王爷府的小王爷联合当朝皇帝的小公主,因偷盗财务而于闹市中悍然行凶杀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这事儿一旦传出去,一旦闹大了,赵允初这小王爷,灵芸这小公主的身份,也就到头了。

所以只要两人脑子没出毛病便知道,对这些满腔热血冲昏了的头的百姓,说是没用的,而动武……更是一件蠢事儿。所以为今之计还能如何呢?

跑吧。

虽然只能狼狈逃窜,但临着离开前,赵允初面上冷若寒冰,眼神似刀子剜肉般朝着那泼洗脚水的大娘递了过去。

赵允初眼神极冷,与他眼神对上,那大娘都止不住浑身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愣了半响,口中嘟囔:“一个盗匪,眼神还挺凶?”

等他们好不容易避着人潮,凭着脚力穿街走巷的躲开了那些追逐的人群时,他四人都已是筋疲力尽,衣衫尽湿。

——其中既有汗水,亦有那未干的洗脚水。

等到这时,赵允初才有功夫停下来细看自己那因汗水而显得黏糊,又因洗脚水而遍布污渍的衣衫。

只是刚一低头,一股刺鼻的酸臭味便迫不及待的冲进了他的鼻腔之中,那味道闻之欲呕,如同在六月天里晒咸鱼,且往上撒醋,那滋味不是个中人,还真是难以言喻。

只见赵允初一张脸转瞬间便煞白一片,面色更是难看至极,他周身颤抖着闭上了眼,以两根手指捏着衣衫前襟一寸,将几乎已湿透的外衣给脱了下来,然后远远的甩了出去。

此时不仅是赵允初这般模样,灵芸贵为公主,何时受过这样的罪?此时历经奔波之后,被这酸臭味一熏,她几乎要就此昏厥过去,整个身子都软在了凤儿身上,如不是凤儿扶着,只怕就要瘫倒在地了。

赵允初看着狼狈不堪的四人,脸上青白两色交替而过,咬着压根子开了口:“易风,先不管其他,你先去寻个清净地让芸儿与我更换衣物歇息,凤儿……你且去买些几套衣物回来吧。如今那些人还在街上寻我们,易风容易被人认出来,你去我还能放心些。”

“嗯……凤儿明白了。”凤儿勉力点了点头,手上小心的将灵芸搀扶的更稳了些。

此刻凤儿与灵芸一样,都被那酸臭味熏的恶心作呕,浑身无力。但凤儿与灵芸又不一样,灵芸能就这么身子一软的倒下,凤儿却不能。她还得仔细的扶着灵芸,不让她磕着、碰着。

易风想了想,心头一转,脑海中便有一处位置清净的酒楼冒了出来,赶紧领命指路。

彼时赵允初几人躲在一条逼仄的暗巷内,他听着街面上人群如潮水般汹涌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心中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在今日之前,他是如何都没想过,他会有这么一劫,会有这么糟心的境遇。

小蟊贼!

想到那面容俊俏,临走时还冲他笑的令色氤氲的柳云懿,赵允初心头就是一股焦灼的火焰冲天而起,炙烤得他五脏六腑都隐隐生疼。

若下次,在被我遇着那小贼,我必将他碎尸万段,以报今日之仇,以解今日之恨!

赵允初抬起了头,细薄而锋利的唇瓣因用力抿紧而导致有些苍白,俊逸的脸上有一丝疲惫闪过,但随即抬起的眸子却亮的夺目,似有万丈星屑自眼瞳中落下,其中又有火焰升起。

他一卷衣袖,面上恢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然:“走吧,别多做耽搁了。”

阿嚏——

行至八两金店门的柳云懿揉了揉鼻子,心道:难不成病了?

009 国子监不敢惹啊!

八两金的店子位于扬州城暗巷内极深处,面上就是一普普通通的打铁铺,铺子中几个帮工穿着粗布麻衣,将厚布绑在腰间,围着风箱与火炉忙活着。柳云懿与阿婴甫一跨门,铺子里几个帮工便警觉地抬了抬头,但眼见刚一瞟见进门的是柳云懿与阿婴,便又将头给低了下去,看也不看道:“掌柜的在里屋。”

柳云懿咧嘴一笑,也不嫌这些帮工面色冷淡,拉着阿婴嘻嘻哈哈的就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一进里屋,柳云懿就能闻着一股浓郁醇厚的酒气扑鼻而至,抬头一看,便能看到一中年汉子正醉醺醺的半卧在一张太师椅上。那汉子眯着眼,胸臆间有大滩酒渍,手中还握着一白玉酒壶,此时脑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口中嘟嘟囔囔的哼着沙哑而不成调的曲子。

——这人,正是柳云懿要寻的那八两金。

看见八两金这醉醺醺的模样,柳云懿咧嘴一笑也不奇怪,大大咧咧地便拉着阿婴在八两金身旁寻了把椅子坐下,伸手从将桌上用于下酒的鲊脯抓了把在手心里,边吃边说:“八两金,你这习惯可得改改,我可少见会有几个人会在大白日里醉成你这幅模样。”

八两金微微睁开眼,一见柳云懿的模样便笑了:“哟,我……我道是谁,这不是柳小哥吗?”

他将手中那看着便知精致华美的昂贵酒壶粗鲁地往桌上一放,伸手从捏了条鲊脯扔进嘴里:“你也知道,这么些年了,我婆娘去得早,膝下也没个子嗣,也就这么点儿喝酒的喜好了,若连这也不许,那我还有个劳什子的活头?”

柳云懿嚼着鱼干,笑道:“可你这开铁匠铺的,大白日师傅就喝醉了,也不怕将客人赶跑,到头来没生意?”

这一话一听,八两金便笑了,他咧开了嘴,笑眯眯地将脑袋凑近柳云懿,好似在讲什么秘密似得开口:“柳小哥,做这个行当的,可从来不怕没生意上门的。”

这话说完,八两金的嘴里的酒气就喷了柳云懿一脸,不等柳云懿开口,他就先开口哈哈大笑起来。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左右我也是些小本买卖,赚点银钱罢了。不过……柳小哥难得来了,不如陪我喝上几杯?”

“别别别,你这酒我可喝不起。”柳云懿被酒气喷了一脸也不恼,而是连连摆手,朝那精致的白玉酒壶瞟了瞟,笑道:“一般人做的小本买卖可喝不起你这醉仙酿,你若有心,倒不如等会儿少扣我些金器来得好,就你这两杯酒,只怕都抵得上金子了。”

这话一出,八两金却连连摇头,脸上收起了笑意:“柳小哥,这可不成,我若请你喝酒是一回事,融金扣量却又是一回事了!我八两金,正是因为无论何时,无论何人的金器,经我手后都得十去其二,所以才有这么个外号。这是规矩,规矩不能乱!”

说这话时,八两金面色肃然,不带半点调笑,似是极为认真,看着柳云懿也愣了愣,没成想在这事儿上八两金竟如此执拗。

半响,知道这是八两金的规矩,柳云懿便也没在和八两金多做争执,咧嘴笑了笑,从怀中将赵允初的金牌给掏了出来。

“闲话先别谈了,今日找你也是刚得手了件小玩意儿,你且帮我融了,我估摸着,这牌子的分量也该够给我爹办个热闹的六十大寿了。”

柳云懿笑着将金牌递了过去,八两金接过去,在手上掂量两下,也哈哈大笑的回道:“你倒是有心,想来你爹爹若是知道你这份孝心,也定心中宽慰。嗯,这牌子的量倒是足了,哪怕削减去我这儿的工序钱,也够你在扬州城给你爹办上一场了!”

说着,八两金将那牌子在手上翻过来看了看。

这不看还好,这一看……八两金的眼眶立时瞪圆,入了头颅的酒也被吓醒了一半!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那牌子仔细摸了摸,而后另一半的酒也因惊骇而吓成了汗浆,滚滚而下,半点醉酒的模样都没有了。

原本八两金是用一只手轻佻的接过那牌子,现在已变成了双手将那牌子小心的捧着,甚至他的两只手都有些抖,仿佛那金牌上压着千重山。

他一把将金牌塞回了柳云懿手里,不等诧异的柳云懿说什么就狠狠一摆手:“我不问你从哪儿来的国子监的牌子,但这活计我接不了,我这点小生意惹不起国子监里的那些贵人!”

柳云懿愣了愣,随即一声嗤笑:“亏你八两金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名号的人了,怎么这般胆小?当初你这儿打的招牌可是不问来由,不问出处的,怎么见着这国子监的一个牌子就给吓成了这幅德行?”

八两金冷哼一声:“这可不是我胆小,你可知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吗?”

“不就是一个破书院吗?”柳如懿眼眉一挑。

八两金白她一眼。“若是普通的书院便也罢了。这国子监可是皇家书院。那里面的学子哪个家里不是位高权重?”

柳如懿也白他一眼:“就几个当官的,你怕了?这可不像你八两金的作风。”

八两金呵呵一笑。“你带来的这块腰牌可不是当官的敢带在身上的。这国子监的腰牌分成三等,一等的金牌,只有皇室子孙才能佩戴。”

阿婴接过话:“这么说,那名公子莫非是皇……”她还没说完,就被柳如懿的眼神阻止了。

八两金也不关心这腰牌的原主人是谁,“总之,拥有这块牌子的人,必定跟皇室有不得了的关系。我八两金虽不怕冒犯官府,但这皇室我是万万不敢碰的。这不止是掉脑袋的事,严重之,更可能株连九族!”

此番话,令柳如懿和阿婴也面如死灰。但生米已煮成熟饭,偷也偷了,还能还回去?

见两人不语,八两金好心提出建议:“柳小哥,我劝你一句,这东西要不你赶紧物归原主,要不你赶紧找个地儿将这物件给处理了,否则……这东西怕是要给你惹来杀身之祸!”

见八两金这郑重的模样,柳云懿心中也彻底慌了,原本她没觉着盗了赵允初金牌这事儿有多大要紧,可此时眼见连官老爷家盗出的金器都敢融的八两金连碰都不敢碰那牌子,她这才觉得这牌子在手中变得愈发得沉甸甸了起来。

只是虽心中有些许慌乱,但柳云懿却还是梗着脖子冷哼一声:“国子监又如何?你怕他们,我却不怕!”

八两金见好话说尽柳云懿也不听,这时脸色也冷了下来,冷然道:“你怕不怕,我管不着,但我却不想与这事有半点瓜葛!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这你拿这牌子来我这儿的事,我当不曾发生过,但你现在却不能留在我这儿了!赶紧给我走,否则休怪我不讲情面!”

“你!”

没成想八两金翻脸会如此之快,柳云懿狠狠一咬牙:“成,走就走!阿婴,我们换个地儿,我就不信这偌大一扬州城,就没人能融这么个破牌子!”

说着,柳云懿拉着阿婴拔腿欲出门。

这时,八两金眼神忽然闪了闪,眸子如老猫般眯了起来:“慢!”

柳云懿顿住,回头:“怎么,回心转意,又想融牌子了?”

八两金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笑眯眯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到柳云懿身前:“牌子我不敢碰,但你脖子上这玉佩……却是个值钱的好物件,怎么着,愿不愿意换两儿钱花?”

柳云懿狐疑的看了八两金一眼,低头将无意间从衣领中露出的玉佩捏了起来:“你说这个?”

“对对对,就是这个。”此时凑近了看,八两金越看这玉佩眼神中的光就越是亮灼:“怎么样,卖吗?”

柳云懿摇了摇头:“这个可不能卖,这物件我自小便戴着,多少钱都不能卖。”

八两金砸了咂嘴,叹道:“那倒是可惜了,这玉我一看便知是宫中之物,无论品相还是工艺,都乃上上品,在我这儿最少都能值千贯铜子儿!怎么样,千贯铜子儿,够你在扬州城里寻个地界置房购地,过上安稳日子了,只要你现在愿卖,我这就叫人去筹钱给你!”

千贯铜子儿?!

阿婴听得眼睛都发直了。

她这辈子可都不曾见过这么多的钱,莫说一千贯,就是百贯钱她都不曾见过。最近见着最多的钱,就是打劫张万豪时,他身上带着的那几贯大钱及一两金子。

可那一两金子至多也只能换来十贯铜子儿,与这千贯钱哪里能比得了的?!

她扭头看向柳云懿,却见柳云懿半响都没出声儿。末了,叹了口气,道:“不成,这玉佩我若是卖了,我爹爹怕是要打死我。”

眼见柳云懿不卖,八两金登时又将脸上那一点笑容收了回去,没好气斥道:“不卖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老子跟你聊风花雪月不成?给我出去!”

说着,八两金便不由分手地将柳云懿与阿婴二人给赶了出去!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柳云懿与阿婴站在铁匠铺外的巷口,心中都有些悻然。

柳云懿将那熟悉至极的玉佩从脖子上取了下来,对着烈阳看了看,随即便叹了口气,又将其戴在了脖子上。

她是觉着这玉佩极熟悉,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一旁的阿婴可不这么觉得。她之前虽也见过柳云懿戴这玉佩,但一直都不曾近前瞧过,今日这玉佩被八两金开价千贯铜子儿之后,阿婴这才上了心,趁着柳云懿将玉佩对着阳光时,凑到一旁仔细地看了看。

这玉佩柳云懿并未太过细心打理,上面此时已有些许污渍遮蔽了原本的光泽。可就在放在柳云懿随手将污渍抹去后,这玉佩迎着白日阳光便绽放起光华,那光泽仿佛温婉的暖泉开始流动,鹅黄与牙白两色在其中流转不惜,玉佩上雕琢精致的凤凰几要展翅乘风,就此升于九天之上。

仅这一瞬,阿婴便知道,方才八两金为何愿开出千贯铜子儿的天价也想从柳云懿手中将这玉佩买下来了。

也是八两金眼光毒辣。

她与柳云懿相处这么长久的时间都没怎么注意这枚玉佩,可八两金跟柳云懿说了没两句话便发现了这枚玉佩,更能一眼断定这是宫中才有的物件。

等柳云懿将那玉佩重新戴好,阿婴迟疑了片刻,开口问道:“柳柳,方才八两金断言说你这玉佩乃是宫中才有,你……怎么会有宫中的玉佩?”

柳云懿想了想,回道:“这事儿我也不知,只听爹爹提过,说这玉佩我出生时便戴在身上,兴许与我的身世有些关联。”

“与你的身世有关联?”阿婴愣了愣:“能和皇宫扯上关系,柳柳你的身世可够神秘的……”

柳云懿叹了口气:“哪有神秘不神秘这么一说,保不齐说这玉佩只是出了个意外落在我身上而已呢?”

虽是这么说,但柳云懿也中也多了几丝如云絮般的迷惘。

自柳云懿懂事以后,她爹爹便将她的身世告诉了她,同时也将这枚玉佩交给了她。只是这玉佩她念着情分戴了这些年,也没见如奇志文书中写的那样,有个什么自家人看见她这玉佩找上门来的。

她的身世到底是如何,又缘何会被她爹爹捡到……对她来说都是个氤氲而无法触碰的谜团。

见柳云懿神情似有些低落,阿婴便也不再提她身世,转而问道:“这金牌八两金也不收,我们现在……该拿它怎么办呢?不如……丢了?”

柳云懿想了想,干脆将那金牌一把塞进了怀里,一副不惧天不畏地的模样:“管他那么多呢?既然到了我手上,就没有丢出去的道理!左右那丢腰牌的人也不知晓我们姓甚名谁,我就不信他们能把你我从这偌大的扬州城里给翻出来!”

“可是……”

阿婴还想再劝,可柳云懿却挥了挥手打断了她:“好了,与其忧心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倒不如我们先去寻个馆子找些吃食。反正如今身上也有些钱了,不如去打打牙祭,好好的祭祭五脏庙!”

说罢,柳云懿便拖着阿婴找了家热闹的酒楼坐了进去,用她们从张万豪那劫来的那些个钱财把平日里见不着,吃不着的山珍海味,大鱼大肉上了个遍。虽说吃的也不是什么野味奇珍,但也算仗着有钱在手,好好地满足了一次口腹之欲。

今日这两人忙了一响午,都是滴水未进,颗粮未食,如今早已饥肠辘辘。

二人进了酒楼便找了靠窗户的雅间,虽都穿着粗布麻衣,但胜在模样俊俏酒楼的店家也就没有多想。只是后来瞧见柳云懿与阿婴见着吃食那表情,让店小二心头忍不住疑窦丛生,生怕这两位是来吃白食的,上了菜都不敢走,眼巴巴的等在一旁,直到柳云懿先结了饭前才敢心满意足的离开。

小半个时辰后,二人酒足饭饱,阿婴坐在椅子上分外惬意地打着饱嗝,拍着肚子喟叹:“这一趟,真感觉把上辈子的份儿都给吃回来了。”

柳云懿翘着腿儿,坐在窗边,嘴里衔着根筷子,嘴里含糊不清道:“早知道方才说什么也得从你嘴里将那珍珠鸡给抢下来,带个食盒给我爹爹打包点儿带去尝尝也好啊。”

阿婴瘫坐在椅子上,吃饱了饭,只觉得一股子倦懒就如暖阳般笼着周身,动也不想动一下,但口中还是哼了一声,道:“那也没见你吃的比我少啊,那珍珠鸡最后不还是大半都被你给吃了吗……”

柳云懿嘿嘿一笑:“那不是因为都下筷子了吗,总不能给我爹带些剩菜吧?那他老人家得怎么看我?”

阿婴斜眼望去,半响,叹了口气:“反正如今手上的钱也还够,你不如再找店家买个食盒,再买些吃食给你爹爹带去不就成了吗。”

“说的倒也不错。”柳云懿点了点,便将店小二唤了过来,准备再花钱让他去准备写吃食装着带走。

可就在此时,酒楼外却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杂吵声,柳云懿好奇的伸脖子望去,便见着街上不知何时已经涌上了大批人潮,那些人仿佛赶集般呼朋唤友的朝着一个地方跑去,不多时,就连街上的摊贩都少了许多,更有些铺面的店家连铺子都给关了,也随着人潮而去。

柳云懿奇了,唤来店小二问道:“小兄弟,你可知这街上是个什么情况?这还没过年呢,这光景怎么跟大家伙都赶着去上头香似得?”

店小二顺着柳云懿指的方向望去,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赔着笑道:“原来这位爷不知道?今日是吕秀吕老爷子为他家的掌上明珠办招亲的日子,这些人……不是去参与招亲,便是去看热闹的。”

柳云懿愣了愣:“吕秀?吕老爷子?你说的莫不是我们扬州城的那位首富吕老爷?”

店小二颔首道:“正是那富家翁。”说着,店小二的脸上也泛起一丝羡慕期许的色彩:“若是能当吕老爷的乘龙快婿……那可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可不是吗,传言扬州城的铺面、耕地,流通的铜子儿银钱,十之三四可属于这位吕老爷。他手指缝里就是掉点渣滓出来,都足以轻松写意地让一户人家过的衣食无忧。

010 吕府招亲

吕家老爷子……找女婿?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柳云懿蓦地将嘴里衔着的筷子一吐,起身便将一旁瘫坐在椅子上的阿婴给拉了起来。

“走走走,随我看热闹去!”

“看热闹?”阿婴这刚吃的有些撑,还一头雾水呢,就被柳云懿给拽出了酒楼,顺着人潮便往吕老爷子招亲的方向去了。

半路上阿婴还想问问柳云懿到底想干嘛,柳云懿也不细说,只说想去凑凑热闹,阿婴拗不过她,便也只好被拖着走了。

不多时,顺着人潮,阿婴与柳云懿二人便来到了吕家大院门外。

吕家乃扬州城首富,宅邸本就极大,这招亲也瞧着阔气。只见吕家在大院的一片空地前搭了台子,那台子足有十多丈宽,莫说站人,便是跑马也足够。

台子两侧皆贴红花绸缎,台子上放着几把太师椅与八仙桌,桌上则摆着些瓜果蜜饯,太师椅与八仙桌旁立有几把橙黄的油纸伞遮阳,而台子的另一侧,却支着一近丈宽的云罗伞盖。那伞盖华美,以精致绸缎织就,伞盖下连着层细密的纱帘,遮去了其中朦胧奥妙,但隐约可见有一体态姣好的女子坐立其中。

——想来坐于其中的,应当便是吕家招亲的娘子,吕烟雨了。

而此刻台下已乌糟糟的聚集了大批人,一眼望去人山人海,有些功夫好,手脚快的甚至爬上了房梁,坐到楼宇上往这儿看。不禁让人觉得,是不是这一场招亲,将整个扬州城的人都给引来了。

人们站在台下,冲着吕家的台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各色嘈杂的人声混在一起,就如同搅浑的颜料,听着便只觉耳边有千万只夏蝉与苍蝇在嗡嗡鸣唱,令人好不心烦。

柳云懿与阿婴两人混于人群中,正抻着脑袋往前望,就听见身旁有一众书生学子在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

好奇心起来了,柳云懿便又往前挤了挤,状似看热闹,实则将耳朵高高竖起,仔细听那些青衣书生在说些什么。

一书生喟叹道:“吕老爷乃我们江南首富,家财千万不止。这次办这招亲,若是谁能拔得头筹,做这吕家的乘龙快婿,是做了状元也比不上啊……”

另一书生接道:“若是美梦成真,自是如此。可我却听说,这吕老爷对自家女婿的要求极为严苛。君不见这城中多少达官显贵都曾登门提亲,可都吃了吕家的闭门羹!若非如此,吕家这位娘子也不至于年方十八还未出阁了。”

又有一书生驳道:“我听闻的却非如此。听闻这吕家娘子实乃一奇女子,吕老爷回绝那些上门的亲事,乃是因为这吕家娘子对城中那些公子哥都瞧不上眼,反而要搞这么一个以文招亲!吕老爷素来爱女如掌上明珠,竟然也依了她,若非如此,哪有我们这些穷酸秀才有这么个鱼跃龙门的机会。”

这书生话音未落,却见先前那书生冷笑一声,道:“你且莫要急着欢喜,想鱼跃龙门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听闻那吕家娘子其他闺中娘子不同,生性好学,自幼饱读诗书,可谓是才高八斗,满腹经纶,若非她生了个女儿身,只怕也是个状元郎的好材料。这次招亲,想做吕家的乘龙快婿,需得有过人的文采,可不是腹中有点墨水就行的!”

那书生急了,问道:“这……这,倘若你所言不虚,该如何是好?!若真这般困难,我等前来岂不仅是凑个热闹,到头来落得一场空?”

另一书生叹了口气:“你问我,我问谁去?先莫慌,且看看再说。”正说着,书生忽然眉头一挑,指着台子道:“看!吕老爷子出来了!”

柳云懿顺着那书生的手望过去,只见此时吕老爷正带着几位先生扮相的男人走上了台。一青衣小厮捧着根鼓槌跟在吕老爷身后,见吕老爷站定,便将台上的一面铜锣轻轻敲了两下。

悠远绵长的锣声远远传了出去,瞬息间便盖过了台下人声鼎沸的嘈杂,有些未曾注意吕老爷到场的人听闻了锣声便也不再说话,台下一时静了下来。

吕老爷子着一身白绸大氅,以黑缎绣边,顶戴黑纹锦织幞头,脚踏嵌玉六合靴,虽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面上皱纹已深但人却不显老态。

吕老爷朝台下众人拱了拱手,朗声道:“承蒙诸位父老乡亲错爱多年,今日赏我吕家薄面前来捧场,老朽先行谢过!”说着,吕老爷子拱手,朝着台下微微拱手,行了一礼,说话间声音倒也洪亮,即便是隔得远些的人,竟也能听的清楚。

要说,这吕老爷不亏为商多年,做人八面玲珑,今日虽是招亲,却说成众人赏面,虽大家伙都知道这不过是些场面话,但也听得舒心不少,台下众人一时间皆拱手回礼。

只听吕老爷又道:“今日我吕家办这比文招亲,只为老朽膝下小女烟雨,寻一如意郎君,为我吕家找一乘龙快婿。只是,虽我江南钟灵毓秀,才子俊杰数不胜数,但小女仅有一人,老朽又心疼的紧,便唯有出此下策。今小女出有上联一道,若有哪位才子能对出下联,且得烟雨首肯,那这位才子便是我吕家座上之宾,便是我吕秀的乘龙快婿!”

吕老爷子说完,台下便响起一片哄然,柳云懿看到,方才那几个书生更是雀跃得满面潮红,看模样似是对对联颇有心得。

吕老爷子本还想再说两句,可这次没等他开口,台下便有人起着哄,让他快些出题了。吕老爷子也不闹,笑着拱了拱手,便唤几个小厮将一块牌匾从台下搬了上来,牌匾上蒙着块红布,众人也看不清那牌匾上到底写着什么。

吕老爷子也不卖关子,他指了指那牌匾,朗声道:“这便是小女出的上联,诸位请吧!”

说着,吕老爷子挥开了想帮忙的几个下人,亲自将那个牌匾给一把揭开。

只见牌匾上龙飞凤舞,字迹雄浑地写着一句上联:无山得似巫山秀。

就这么一上联,却看得在场众多文人墨客面面相觑,交头接耳,更有甚者席地而坐,竟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到地上,埋着脑袋殚精竭虑地苦思冥想起来。

就这么盏茶功夫过去,在场文人无数,愣是没半个人敢上台将这上联给对出来的。

其他文人看这上联都尚且如此,柳云懿更是看这上联看得一头雾水。

当年她爹爹虽送她念书,但她却半点都没有要争点儿气的打算,一颗心全然不在背书咏诗上。气走了数位老夫子不说,还被近乎整个扬州城的书院学堂拒收。如今她能认识些字已是不错,可若要她吟诗作对……却是比要她的命都要难了。

就这么七个字,单个儿拆开,柳云懿都认识,可合在一起,柳云懿就不知道谁是谁了。

柳云懿正傻眼愣神时,忽然听之前那几个书生又开口了。

只听一书生叹息道:“这吕家娘子果真不凡,本听吕老爷说对联时,我心中尚还有半分窃喜,想着对联乃我乃一把好手,想来便是有些难也应当不在话下。可等着上联出来了,我却知道,我怕是对不出了……无山与巫山谐音,其意鲜明,恰如其分,韵脚也是正好,这下联该如何对,我一时是想不出来了……”

另一书生也是叹息道:“若连你都对不出,我怕是半点希望都没了,对对子我可是苦手,而这在场的人……我看也悬……”

说着,书生想了想,却忽然抬起头道:“这对子我等虽说对不出,但我却想到一人说不定能对出来!”

另一书生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你说的……莫不是那个文疯子?”

那书生连连点头:“正是此人!”

另一书生长叹一声:“果真是这人吗……此人我也有所耳闻,坊间风闻他乃文曲星下凡,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六岁便懂赋诗遣句,十岁便惊世骇俗的考得秀才,十三更是中了举人!只是……可惜了。”

书生叹息:“此人恃才傲物,行事恣意张狂,不拘一格,连参加科举都敢睡过头,否则,今年的状元恐怕是除他以外,旁人想都莫要想了。”

听到这儿,那两书生还在长吁短叹,一脸惋惜的模样,柳云懿却是眼珠子转了转,一个念头止不住地从心中涌了上来。她赶忙上前两步,挤到那几个书生身边,拱了拱手,恭谦地问道:“叨扰几位公子了,小生有一问想向各位公子请教,烦请诸位不吝赐教。”

几位书生愣了愣,但见着柳云懿面目清秀俊俏似岁数极小,模样又谦逊有礼,便也朝她也回敬了一礼:“兄台但说无妨,愚兄若能解惑,定助愿相助。”说着,那书生却忽然苦笑道:“只是……兄台问的是这对联……只怕愚兄是无能为力了。”

柳云懿赶忙摆手:“此乃招亲大会,小生怎会问那等不合礼数,不懂规矩的问题。小生只是方才无意中听见听公子谈话,对那个’文疯子’”有些好奇,对这等奇人,小生实在想拜见一二,便想问问,公子是否知道那‘文疯子”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哦?你当真想见那人?”那书生面露奇色:“要知道,这世间有些事,可是见面不如闻名的……”

柳云懿也不多说,只是拱手:“烦请公子告知!”

那书生见柳云懿执着的模样,心道又是一个因文疯子的过往而想要慕名前往的人,只希望这兄台,见过之后,不要太过失望便好。

如此想着,那书生也开了口:“其实告诉你也无妨,那文疯子名为苏子由,当年错过科举后这人也不恼,也不怨,竟跑去翠红楼喝花酒去了。之后我只听说,这苏子由喝了花酒却无钱付账,被人扣在了那里!”

短短一席话,听得柳云懿与阿婴瞠目结舌。

翠红楼是什么地方?

扬州城里出了名的青楼!

那里花枝招展,那里环肥燕瘦,那里……挥金如土。

虽说扬州城内的书生才子有时候也会去喝些花酒,但因无钱付账被扣在青楼的……柳云懿还真是第一次听见,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个据说天赋异禀,文曲星下凡的才子。

拜别了几个书生,柳云懿回身扯着阿婴便走,挤出了人群便径直往翠红楼的方向走去。

阿婴一路都有些云雾之中,看着前面步伐匆匆的柳云懿,她便疑道:“柳柳,你当真要去找那书生吗?你找那个疯疯癫癫的书生作甚?”柳云懿也不答话,只是冲阿婴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眉眼间露出阿婴极熟悉的神情。

每当柳云懿露出这表情时,阿婴便知道,恐怕她又想出了什么歪招了。

阿婴脑子转了转,忽然猛地抬起头,一脸惊愕道:“柳柳……你,你难不成是想去试吕家的招亲?!”

柳云懿嘿嘿一笑,义正言辞的四个字:“正是如此!”

阿婴倒抽一口寒气:“柳柳,你……你胆子也忒大了吧?!而且你是女儿身,怎么可能去参与招亲,怎……怎么洞房呢?!”

阿婴做了个手势,一脸狐疑:“难不成是要,水磨……”

话未说完,柳云懿便一巴掌拍在了阿婴后脑勺上,没好气斥道:“你那小脑瓜里见天都想什么脏东西呢?!”

说着,便叹了口气道:“那吕家如此富有,我打算诓他们个万儿八千的。”

阿婴呆了呆,靠近柳云懿,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诓个万儿八千?!我的姑奶奶,我的小祖宗,你说的倒是轻巧,别忘了,我们前脚可刚得罪完皇族,若是后脚再得罪这位江南首富,我们日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混啊?!”

“怕他们作甚?”柳云懿扬眉一笑:“虱子多了不咬人,债务多了不愁人,这两边都不知你我根底,到时候若事情败露,拿着钱,带着我爹爹,换个地儿不照样过我们的逍遥日子吗?”

“你……你……”阿婴半响憋出一句:“我没上过学堂都知道,你那两句话意思压根儿就不对!你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柳云懿特洒脱一摆手:“管他死虱子还是死猪,意思到了就行,反正意思你是懂得。”

阿婴双目凄迷,面容悲切的一低头,深深叹了口气,只觉往后的日子,阴云密布,劫难重重。

011 文疯子

若说扬州城内最热闹的有哪些地方,青楼所在永远都得位于前三排。

那里金樽酒满,伴客弹琴。有人声鼎沸,锣鼓喧天。脂粉客络绎不绝,楼宇间香粉漫天,无数小娘子扯着蚕丝精织的手绢坐在窗边,眉眼调笑间便勾魂夺魄,无数或真或假的情愫在这儿如荒草般疯长,然后就此枯萎。

翠红楼更是其中翘楚。

四层高楼皆贴满金花,高耸的柱子上漆着名贵的赤红丹朱,便是上楼的扶手都是工匠一寸一寸手雕出来的。而翠红楼内的歌舞似乎从不曾停歇过,其中总有莺声燕语,总有赤足的少女旋转舞蹈。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女子齐聚于此,看得人满目生花。

到这翠红楼门口,这繁盛华美的景象看的柳云懿与阿婴两人都有些呆滞,虽说两人从前在扬州城内晃悠时也曾路过这翠红楼,但如今靠得这么近,还是第一次。

柳云懿虽说从前每日走街串巷时,遇着貌美的小娘子便会勾搭一二,调笑三四,但这次她与阿婴站在翠红楼门口之后,却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被无数女子围着调戏了一番。

原是她二人刚至翠红楼,还没来得及进去,便被那楼前及坐在二楼栏杆前的一众娘子给瞧见了。原本这翠红楼的,不是满肚肥肠的士绅豪客,便是满腹经纶的酸腐学生,虽然其余耐看些的恩客不是没有,但似柳云懿与阿婴这般俊俏的,倒是少见的很了。

因而柳云懿与阿婴刚至门前,便被一众温香软玉撞了个满怀,一时间香粉扑鼻,莺声燕语不断,便是柳云懿身为女子,也被那些风情万种,眉目含春的眼眸挑动得胸臆间一颗心上下翻滚,双颊泛红。

那些环肥燕瘦,千姿百态各不相同的小娘子们瞧见柳云懿与阿婴那愈发拘谨的模样,各个都玩儿心大起。更有甚者想再逗弄逗弄柳云懿,见她那一张俊美的脸如何是如何羞红的,而直接环臂抱住她的一条臂膀,将那两斤半的胸脯一股脑儿地全给压了上去。

感受着手臂上那柔软的触感,哪怕此刻柳云懿是个女子,心中也如擂鼓震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柳云懿与阿婴二人就如此站在翠红楼的门口,如一对不知动弹的玩偶鹌鹑般,埋着脑袋红着脸,任由那些花枝招展的娘子们拉扯调笑,几乎是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就带着往翠红楼里去了。

但刚走动了没两步,却见一白老徐娘摇曳着身子,分开众多小娘子漫步而至。

——却是这翠红楼里的老鸨到了。

那老鸨涂着艳丽的脂粉妆容,两指轻捏一面团扇,面上虽带着笑,但眼里却有狡黠的精光闪过。她不动声色地将柳云懿与阿婴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看出两人身着身上穿的粗布麻衣眼中便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掠过。

原来是两个雏……

“两位爷可是要入我翠红楼喝花酒的?”老鸨笑语盈盈地问道。

好不容易见身旁的小娘子都让开了,柳云懿这才得以脱身,她红着一张脸道:“能来此地的,不是为了喝花酒,还能作甚?”

听到柳云懿这么说,那老鸨便笑得更灿烂了:“两位爷若是来喝花酒的,倒也无妨,只是我翠红楼在这扬州城也算是有些名气,可不是随便什么人物想进就能进的……”

说着,她的身子便隐隐挡在了柳云懿与阿婴的面前,拦住了她们的去路。那些小娘子本还想为她二人说些好话,可老鸨侧头横眉瞟了她们一眼后,便都不敢出声儿了。

柳云懿微微蹙眉,感觉情形似乎有些不对。

正待说话时,阿婴轻轻拉了拉柳云懿的袖子,贴身过去轻声道:“定是这老鸨见我两穿着这身布衣,心中轻视,怕你我付不起钱,所以想拦着我们呢!你瞧进这翠红楼的人,哪一个不出穿金戴银,绫罗绸缎的。”

柳云懿一愣,这一茬她倒未曾想过。此时经阿婴提点,她才发觉。可不是吗,这出入翠红楼的人,各个瞧着都是不差钱的主,她一眼望去,就愣是没见着有似她们这样,穿着一身布衣的!

柳云懿稍稍算了算身上带着的那些铜子儿银钱,心中便晓得,只怕还真被这老鸨猜着了。就她从张万豪那里抢来的些许银钱,只怕连这入门的费用都不够。

再转头回来一看,她也能看出这老鸨眼中那若隐若现的轻蔑与嗤笑,柳云懿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如何是好?老鸨摆明了看不起她与阿婴的衣着要挡道,可她又急着去这翠红楼中寻那个苏子由……

忽然,柳云懿心中一动,计上心头。她看着老鸨,面色逐渐冷了下来,双眸微阖,似有冷冽的光芒在其中闪过:“怎么着?不是谁都能进的,所以……你便将我给拦下了?你这儿,还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吗?”

那老鸨嫣然一笑,口中讥讽道:“哟,小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这翠红楼自然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可我这儿开的可不是方便门,做的也不是赔本的买卖,二位爷若是入我翠红楼潇洒快活一番,最后却付不起账……这事儿不是没有过先例的。

我这老妈子也是担心两位爷不晓得我这翠红楼的花费,胡乱进来,又底掉儿的出去,翠红楼没赚着钱事小,可那些对吃白食的客人,使的手段若是用在两位爷这俊俏的脸蛋上……也就可惜了啊。”

老鸨这一番话,夹枪带棒,威胁之意昭然若揭,几乎就是明着在赶人了。

柳云懿却不见动怒,她殚精竭虑地回忆着脑中那位贵公子的音容相貌,模仿着他那冷若冰霜的表情与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清冷开口:“你说我……吃白食?”

她嘴角勾勒出一丝若流霜般彻骨的冰冷笑意,从怀中将那面鱼袋金牌给掏了出来,然后甩手扔给了老鸨。

“你看清楚这是什么,然后再想清楚应当如何与我讲话吧!”

柳云懿说中扔出的金牌拽着流光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老鸨一愣,下意识地便伸手接了过去,狐疑地瞟了柳云懿一眼后,眼睛才放在了手中的金牌上。

黄穗、鱼纹、金牌。

——国子监学府。

只一眼,老鸨的指尖与心肝便一同颤了颤,捏着牌子的手也转为捧着牌子,整个身子筛子般抖了起来,哪怕抹着浓厚的脂粉,那面色也在瞬息间化作了青白色。

她咽了口唾沫,捧着牌子颤声道:“你……不,您是……”

柳云懿横过去一眼,眼瞳冷然:“知道……就不要说出来。”指尖轻抬:“现在,我二人能入楼否?”

这话一出,老鸨的腰身登时便佝偻了三寸,脑袋小鸡啄米般不住的点头:“您……您这是哪里话,公子想入翠红楼可是我们翠红楼天大的幸事,方才是人眼拙,怠慢了公子,望公子赎罪。”说着便抖着手将那金牌小心地递了回去,满脸赔笑一手拢袖前引,为柳云懿引路。

见老鸨改了口吻,低声下气的模样,柳云懿冷哼一声将牌子重新塞入怀中,面上也不见恼色,朝阿婴使了个眼色便跟在老鸨身后入了翠红楼的大门。

此时那老鸨虽满面堆笑地将柳云懿与阿婴二人引入大堂,但心中却是颇为忐忑不安。老鸨并非就这么简单地被一块国子监学府的牌子给吓破了胆却未曾起半点疑心,而是在方才接下那牌子的短促几个弹指间,老鸨便已确定,柳云懿手中的这面腰牌,乃是真货!

翠红楼中,来此消遣的达官显贵无以计数,老鸨也不是没接待过位高权重的大官儿,类似柳云懿手中的国子监腰牌,她其实也是见过的。

只是……虽说是见过,但老鸨见过只是持有银牌的国子监学子。她自然知道这国子监的不凡,仅仅是上次持有银牌的顾客,便已是一品大官的儿子。似今日来客这等金质腰牌……

传闻,这是只有皇族才能拥有的国子监腰牌!

这叫她如何敢怠慢!

入了进了翠红楼的大堂,似为弥补方才的怠慢,老鸨赶忙招呼一众貌美如花的姑娘上前,簇拥着将柳云懿与阿婴带到了上座,倒酒的倒酒,上菜的上菜。

若是换了平日柳云懿玩儿心大起,说不得真就在这儿温柔乡里好好的过一把瘾,与一众小娘子喝酒调笑了。可现在她却着实有些着急,半点心思也没有,止住了那些姑娘们,唤来老鸨问道:“我且问你件事,你需得认真回我。”

老鸨赔着笑脸躬身道:“公子尽管说便是,我这老妈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云懿满意地颔首,问道:“听闻你这儿有一名叫苏子由落魄的书生,你可知那人现在何处?”

“苏子由?”老鸨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道:“公子说的可是那个文疯子苏子由?”

柳云懿颔首:“正是。”

老鸨犹豫了片刻,指了指翠红楼后院:“他……前些时日来翠红楼喝花酒,却无钱付账,被楼里的护院给……给教训了一番,如今正在后院刷夜香桶呢。”

“啥?!”

柳云懿一个猝不及防,面上的表情都绷不住,故作森冷的模样一下塌了下来。

刷夜香桶?!

让一个已中了举人的才子去刷夜香桶?!

哪怕是柳云懿这么一个不学无术,不好学问的人都知道,你若让一个书生去刷夜香桶这等污秽物……无异于置他于死地。

文人终究都有些风骨,如此折辱一个文人,怕是这人来个以死明志,不堪折辱羞愤自杀都有可能。

柳云懿冷了半响,蹙着眉道:“先带我去见见他吧,我找他……有些事要探讨一二。”

老鸨应了一声,见柳云懿的确没多大兴致,一副只想找苏子由的模样,便也不再强求,微微一躬身,前方带路去了。

柳云懿唤了目不暇接的阿婴一声,扯着她从椅子上站起来,随着老鸨一路往后院而去。

阿婴这时还在小声抱怨:“走这快作甚……那么些个瓜果蜜饯我还没尝上一口呢,这些零点平日里我可吃不到……”

柳云懿横了她一眼:“好了好了,等办完了正事儿,这些东西少不了你的,到时候你便月月吃,日日吃,便是吃成个球儿我也不拦着你!”

阿婴一缩脖子:“长成球可不好,到时候跑也跑不动,走也走不得,我还怎么跟你走南闯北。”

听阿婴这么一说,柳云懿便扭头冲她咧嘴笑了笑:“知道就好,看你日后还那不那么贪食!”

正说着,柳云懿与阿婴已在老鸨的引路下离开了翠红楼的大堂,在穿过一条深幽的廊道后便来到了一处露天的别院中。彼时那院中有一身着长衫,竖起长发,袖子卷至齐肘的少年书生。

那书生坐在一矮凳上,矮凳边儿上放着一桶清水,正埋着头不知在做些什么。

老鸨冲那书生遥遥一指:“公子请看,那人便是苏子由了。”

柳云懿点点头:“辛苦了,我有些话要与这人说,有事我再唤你来吧。”

老鸨连连摆手道:“公子客气了,有事只管吩咐便是。”说着拢了拢袖口,先行退下了。

待老鸨退走后,柳云懿这才长舒一口气,不用紧绷着张小脸,装那一副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模样了。

眼看成功找到了苏子由,此时她心情也是极好,虽然这苏子由此时恐怕颇有些郁郁不得志,但如何劝他,柳云懿心中也是有了想法。

她与阿婴刚朝前走了两步,准备去唤那苏子由时,忽然面上骤然一变,身子猛地后退,几步退回了廊道上。

柳云懿捏着鼻子,面色青白:“哎哟我的亲娘诶,这味儿可够冲的!”

一旁的阿婴比柳云懿还稍慢了一步,被那股味儿多熏了会儿,这会儿眼眶子简直都要泛泪了。

“我说那老鸨怎么走的如此之快,赶的跟逃荒一样,原来在这儿等着呢!”阿婴面色苦痛道:“这燥矢的味儿可真够大的,这还隔着好几丈呢!”

柳云懿一愣:“燥矢?那是什么玩意儿?”

阿婴愣了愣,没好气道:“就是屎!前几日路过书斋时候,从那些学生口里听到的,这么说稍微文雅些。”

柳云懿一咧嘴:“你学那些书生作甚,他们就喜欢穷讲究,屎就屎嘛,还非得叫什么燥矢,也不嫌费劲儿……”

阿婴直愣愣地看着柳云懿,随后叹了口气道:“柳柳,你是不是男人扮相时间长了,就真的忘了你是个娘子了?分明是一个姑娘,说屎尿屁的你倒半点也不忌讳……”

柳云懿捏着鼻子嘿嘿一笑:“反正我现在是汉子,管他那么多呢?还不如想想,我们怎么过去找这苏子由为好。”

阿婴想着方才直冲脑门的那股恶臭心底就发毛,不过想了想,也只能叹息道:“还能如何呢?顶着这股味儿上呗!”

012 苏子由出翠红楼

柳云懿与阿婴在廊道里踟躇了半响,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捏着鼻子咬着牙上前去了。

顶着那股令人闻之欲呕的恶臭,二人到了苏子由的身旁,直到柳云懿这时候靠近了,她才发现。背对着她们,蹲坐在那矮凳上的苏子由,哪有半分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原本柳云懿还觉着,即便风闻这苏子由行事张狂,肆意妄为又疯疯癫癫,但好歹也应有些文人的风骨。被差遣来做洗刷夜香桶这等仆役才做的事,怕是早已不堪折辱,满心愤慨了吧?或是又如其他的一些书生那样,自怜自苦,心若冷灰?

甚至柳云懿都觉得,说不定此刻这苏子由此时正因前途黯淡,自己还得被困在这烟花之地而背朝廊道独自垂泪呢。

种种状况她皆有想过,可她却唯独没有想过,等她靠近过去时,苏子由正坐在那矮凳上,挽着袖子,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专心致志,目光灼灼地刷着夜香桶,一副惟性所宅,真取弗羁的模样,似没有半点不满,亦无半分忧愁。

看得柳云懿一对明眸异彩连连。

她捂着口鼻,上前两步轻声问道:“敢问兄台可是苏子由?”

专心致志刷桶的苏子由一愣,放下手中毛刷木桶,转过身来,眉头一挑:“在下正是苏子由,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苏子由转过头来时,柳云懿才清楚的看到,这人虽生得相貌平平,与她或阿婴都不能比,可他面上却无半点颓丧之色。特别是那一双眸子,黑白分明,霁月光风,仿佛能让人从其中看出万海潮生,星走月沉,明亮的令人不敢逼视。

看见苏子由的双眸时,柳云懿愣了那么一瞬,但随即便反应了过来,笑道:“忙活了这么久,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能找到苏兄,小生可是很费了一番功夫!”

一旁的阿婴倒是瘪了瘪嘴,心道:柳柳你除了拿块牌子出来晃了两圈……也没见你如何费工夫啊……

不过她倒学得乖,此时安静地跟在柳云懿身后,低眉垂目半个字也不说,就仿佛自己是个跟在柳云懿身旁的青衣小厮,恨不能将整个头都埋进自己怀里去,以躲避那股子恶臭。

而这边,苏子由‘哦’了一声,忽然笑了笑,竟也不起身,又转了回去,手中再次忙活起来:“那成吧,虽不知公子找在下到底有何要事,连这刺鼻的味儿也能忍受,但公子总得告知在下,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吧?”

见苏子由转过身子去,柳云懿也不恼,她上前几步,走至苏子由的正面,一拱手笑道:“实不相瞒,与苏兄一样,小生大小也算个文人,腹中也有些墨水经纶。早听闻苏兄文采斐然,才华横溢,令小生神往已久,今日叨扰不为其他,只为向苏兄讨教一二,若皆能有所得,小生也算不虚此行了!”

苏子由却理也不理,低着头刷着夜香桶:“不成不成,公子没见在下正忙着吗?这桶刷不完,等会儿在下可是要被那老妈子责骂的,哪有什么时间给公子指教。”

说着,苏子由还拿着毛刷冲柳云懿与阿婴颇为嫌弃了挥了挥,示意二人赶紧走,莫要打他干活。

柳云懿知道这苏子由不会这么容易便入套,对此,心中她早有准备。

柳云懿嘴角拉出一丝嘲弄的嗤笑,声音不急不缓,但那点不屑的意味却直入人心。

“苏兄难不成是……怕了?”柳云懿嘴角的嘲弄意味愈发的明显了:“难不成苏兄在这儿刷夜香桶,真上瘾了不成?还是苏兄觉着这翠红楼好看的小娘子太多,决心就此与这些燥矢作伴,将那些诗书礼义丢个干净,就此在这当个奴仆杂役,也自得其乐?”

柳云懿方才还彬彬有礼,现在却是一副尖酸刻薄,不屑一顾的可恶模样,一字一句仿佛戳人心脾,若是换个人指不定现在就要勃然大怒,因这平白无故的诬陷而与之争执不休了。

但苏子由却不急不恼,没有半点发怒的模样,只是微微摇头笑了笑:“随公子怎么说,总之在下没空,公子再寻他人吧。”

眼见苏子由那风轻云淡,天朗水清的模样,柳云懿就晓得,这激将法对苏子由怕是半点用处都没有的。

便也收回了脸上那嘲弄的神色,叹了口气,认真想了想,道:“那小生也就不多费口舌了,我出一道上联,若苏兄你能将下联对出来,苏兄你在这翠红楼欠下的酒钱,小生便替苏兄你付了!”

苏子由刷桶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笑道:“公子此话当真?”

柳云懿郑重颔首:“一诺千金!”

“那此事便成了!”说着,苏子由便将手中毛刷一丢,站起了身来:“请出上联吧。”

柳云懿故作沉思状,半响,抑扬顿挫的将那上联吟出:“无山得似巫山秀。”

“哦?”

这上联一处,苏子由脸上微微变了变,第一次认真地将柳云懿上下打量了一番。

柳云懿被他看得不自在,微微蹙眉:“苏兄不对下联,看我作甚?”

“没成想,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公子竟有如此文采,之前在下却是失敬了!”苏子由收回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笑道。

“苏兄谬赞了。”柳云懿微微摇头:“失敬也不至于,如今小生更想知道,苏兄能否对出这下联来。”

苏子由朗声一笑:“你这上联虽难,却也难不倒我,你且听好了!”

说完,略作沉吟,苏子由便开了口:“何水能如河水清。”

“好!”柳云懿抚掌叹息:“以水应山,以清对秀,此联苏兄对得着实工整,这下联堪称绝对了!”

苏子由摇头笑了笑:“绝对说不上,但公子莫忘了方才所说,要帮我垫付酒钱的。”

柳云懿此时烦恼已解,豪气万丈的一挥手:“小生既然答应苏兄,当然不会自毁清誉!”说着,便叫上苏子由,带上阿婴,先离了这恶臭熏天的后院,一路走过廊道来到大堂。

到了大堂,柳云懿唤来老鸨,指了指苏子由道:“这位苏兄欠下的花酒钱,还有多少一并算在我头上,我替他付了!”

老鸨一愣,但也没有多说,毕竟有人愿补上亏空总是好事,毕竟总让苏子由在后院做些杂活也抵不了几个钱。

既然柳云懿如此说了,老鸨便唤来账房先生,将柳云懿要垫付的银钱给算了出来。

不多时,账房便合上了账本,道:“苏公子前些时日欠下的酒钱,再削去这些时日做工抵的款子,中间再削去膳食的费用,约莫是黄金八两,铜钱八贯又二百零三文,零头照月娘的吩咐给您抹了,您付八两黄金与八贯钱便可。若您身上未带现钱,交子或足金亦可,多余的翠红楼会找还给您。”

此话一出,令本欲掏钱的柳云懿生生停了下来,一寸一寸地扭过头去看向苏子由。

八两黄金,还外带八贯铜钱……

柳云懿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苏兄……你这是喝花酒呢,还是喝金子呢?”

说是这般说,实则柳云懿当下恨不能将这苏子由给灌到他方才正在擦的那个夜香桶中去!八两黄金啊……她为了个能融几两金子的金牌不惜得罪皇族的公子,被个侍卫追得差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人竟喝个花酒就花了八两金子?!

这是何等的豪奢……她从张万豪那抢来的最大的银钱也不过是一两黄金,那一整个锦包的银钱合计连苏子由这花酒的一半都不到!

柳云懿强忍着拔腿便走的冲动,将脑袋一寸一寸地转了回来,勉力微笑朝老鸨道:“我今儿身上带的现钱不多,也就些许零钱,付这笔账怕是不够的。但本公子既游历至此,断然不会做出言而无信之举……这样吧,你便去知府衙门去要这笔款子吧。想来知府应当也会卖我个面子,不至于这点银钱都不愿借我。”

老鸨一听,登时傻站在原地,愣在了当场。

半响,才颤声道:“找……找知府大人要钱?!您,您这不是怕要了老身的命啊!我……我是什么货色,如何敢向知府大人要钱?!”老鸨还有后面半句话没说出来,埋在了心里。

这扬州城,哪个活得不耐烦的,敢去向知府要钱的?

“好了,我意已决,你便如此去办吧。”柳云懿蹙着眉,满脸不耐:“若是知府不愿给,你差个人来找我便是,我有腰牌在身,左右都能证明我的身份,还是你觉着我的牌子是假的不成?!”

虽这么说,但柳云懿却横竖都没将自己的地址,乃至姓甚名谁说出口过。

“可……可是,您这也实在是……”老鸨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见老鸨这幅模样,柳云懿脸上的烦躁之色愈发重了,蛮横呵斥道:“好了,休再啰嗦了!你要账,尽管向衙门要便是,他们自会与你结清的!你若再多做纠缠,误了我的事,当心我唤来官府将你这翠红楼给封了!”

这话柳云懿说着声色俱厉,吓得老鸨身子不住地发颤,紧紧闭住了嘴,半个字都不敢再往外吐了。

如此,也不敢再拦柳云懿、阿婴,苏子由三人,只能任他们离去。

柳云懿冷哼一声,便带着苏子由就此从翠红楼离开。

行至翠红楼门口,苏子由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朝着柳云懿一拱手,行了一礼:“今日真是多谢兄台相助了!苏某在这翠红楼已呆了大半个月,若非兄台,只怕苏某就不是仅呆这大半个月了……。”

柳云懿洒脱地笑了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今日一见,苏兄果然文采斐然,也算圆了小生一桩心事,小生要谢苏兄才是。”

说着,她便不着痕迹的朝阿婴递了个眼色过去,接着道:“今日相见已是有缘,若他日再聚,小生定要与苏兄畅谈一番!只是小生现还有些急事,要先行一步,你我日后再聚吧!”

说着,柳云懿便准备带着阿婴拔腿走人。

现今下联也到手了,人也骗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若是真再出来个跟这苏子由一般的人物,将那对联给对出来了,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就在这时,苏子由却开口道:“等等!敢问兄台高姓大名?!不然你我日后如何再聚?”

柳云懿一愣,迟疑道:“这个嘛……”

苏子由微微蹙眉:“兄台莫不是看不起在下,不愿透露姓名吗?”

柳云懿赶忙连连摆手:“非也非也,只是我此番出京乃是有公务在身,本该隐秘行事,随意透露姓名的话,实在太过张扬,还望苏兄见谅。”

苏子由一愣,心中腹议:方才你拿着国子监的金牌招摇过市入青楼的时候,可就够张扬了的……

脑中念头一闪而过,苏子由虽行事怪诞张狂,但并非不会审时度势,知情识趣之人。见柳云懿不愿说出姓名,他也就不再强求:“既然兄台有公务在身,又有难言之隐,在下也不多问了。望有缘再会吧,告辞了!”

说着,两人便互相拱手行了一礼,就此于翠红楼门口分别了。

013 对出下联

辞别了苏子由,二人便径直朝着往来时的路回去。

走到一半,柳如懿忽然要寻家绸缎庄,换身行头。

“这又是为何?”阿婴好奇。

柳云懿却道:“你傻啊。我们现在冒充皇族的人,不换身行头,如何唬得住别人?!”

阿婴暗道在理。两人便去了城中最有名的绸缎庄,置了两身贵气的衣裳。

自然,她们是用不着付账的。全凭那块盗来的腰牌,绸缎庄老板无论如何也不敢不赊账与她们。

却说柳云懿与阿婴二人用着赵允初的金牌,顶着他的身份,在扬州城内混吃混喝之时,赵允初几个货真价实的正角却才刚刚换好了一身衣裳,勉强用了些饭食,正从酒楼里走了出来。

此前他们几人被张万豪带着的那些个百姓追得灰头土脸,又饿又乏,好不容易才找了家清净的酒楼,直接在酒楼内开了间上房,梳洗了一番。易风则去购置了些干净衣裳回来,虽比不上他们此前穿的那些针织锦绣,但也聊胜于无。

原本恢复了些许精神的灵芸吵着要去找扬州的知府调兵,扬言哪怕将全城封禁也要将柳云懿与阿婴逮出来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不过最终还是被赵允初好说歹说,许下承诺无数,将其劝了下来。否则依灵芸那性子,只怕真就敢让扬州知府封禁全城,掘地三尺也要将柳云懿与阿婴给翻出来。

这如何使得?

赵允初此次入扬州,本就有要事在身,不宜弄得声势过大,引人注目。这也是他为何到如今为止,都未曾遣易风去寻官差来捉拿柳云懿的原因。

如有可能,他也不愿自己与灵芸来扬州这件事被太多人察觉或知晓。

只是灵芸虽被给劝了下来,但她此刻尚生着闷气,原本游历扬州城的心思也尽数被先前那盆洗脚水给冲了个干净。虽说她已在凤儿的服侍下将身体洗了足三遍,却依旧觉着体肤上有股的腥臭。也正因如此,虽然腹中饥饿难耐,但面对满桌珍馐美食,她半点吃的心情都没有,至多在赵允初的劝说下喝了些米粥,吃了些小菜罢了。

几人走在街上,此时赵允初心中还怀着心事,一行人没多做耽搁便径直去了此前定好的香云客栈开好了房间落脚。

就当几人准备入店歇息时,凤儿忽然眼前一亮,走至灵芸身旁轻声道:“公主,小的方才瞧见偷小王爷金牌的那两个蟊贼了!”

灵芸闻言大喜,急声问道:“何处见着的,快仔细说来!”

凤儿微微躬身,伸手遥指刚路过香云客栈的两人背影。

“公主请看,这两人便是盗小王爷金牌的蟊贼!”

灵芸一扫颓靡之色,眼中带着兴奋与怒火望去,可等她看清了那两人的背影,却回头过来皱眉疑道:“凤儿你莫不是看走眼了?这两人与那两小贼衣着打扮可没有半分相像,看模样却更像出来游街的公子仆从罢了。”

可凤儿却分外笃定:“公主,奴婢方才见过这两人的相貌。虽不知道这二人是如何换了一身华贵的衣裳,但那样貌却是变不了的!”

“既如此……”赵允初略作沉吟:“我们且跟去看看吧,若真是那两蟊贼,再让易风将其拿下也不迟!”

灵芸想了想,便也颔首,应了下来。

几人迅速将些许私物扔给客栈的伙计,付下了定钱后便远远地跟在了那两人的身后。

这世上真是无巧不成书。被凤儿一眼认出的那对主仆,正是柳云懿与阿婴!

就这样,前人赶路后人追,一行人就这样来到了吕家的比文招亲会上。

瞧那装饰得富丽堂皇的高台与挂在四周的红绸布,赵允初环视一周,道:“瞧这阵仗,似是这大户人家在招亲?”

他神色还显淡然,灵芸却是兴致来了。越是靠近高台,她的兴致便越高,此前那心烦意燥的模样总算是被削去了些。

她走马观花地将周遭的装饰与人群看了一遍,兴致盎然道:“招亲会还挺有意思的,等我回京城了,叫父王也帮我弄一个!”

“胡闹!”赵允初蹙眉轻斥:“你乃我大宋公主,怎可与这些百姓一样?!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当从父母之命,你的大事自当由圣上做主!”

灵芸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嘛,何必当真生气呢……”

赵允初轻轻一拍她的脑门:“就你这脾性真当我不懂?若不是拦着你,只怕你真就敢让圣上给你办什么招亲大会。”

这时,凤儿忽然一指招亲台下方的人群,低声道:“公主,那两个蟊贼就在那里!”

顺着她的指尖望去,果然看到了柳云懿与阿婴两人!

可这时赵允初却心生疑窦,道:“这两蟊贼盗了我的金牌不去销赃逃命,跑这招亲会来作甚?”

灵芸眼珠子一转:“管那么多作甚,让易风将这两人就地拿下,带回去上刑伺候,到时候无论这两蟊贼想做什么,也都得招了!”

赵允初却咧嘴冷笑:“不,既然已追到了,我可不想打草惊蛇。此地人多嘴杂,便是易风也不好动手,且看看这两蟊贼来此地作甚吧,待去个人少些的地界,再抓这两人也不迟。”

说着,赵允初一行人便暂且按兵不动。

这边柳云懿与阿婴却不知道自己已被人给盯上,还在往高台挤过去。

稍稍打听了会儿,柳云懿与阿婴便知晓,此时吕家出的这上联并非无人试过,反而是试的人极多。只是出下联者多是不甚工整,抑或是上台出了下联后却因吕家千金对下联不甚欢喜而下了台去。

几炷香的时辰过去,围观的文人墨客是越围越多,可上台对对子的人却是越来越少。

为此,她与阿婴早已做好了准备!

彼时日头正晒,虽顶有华盖遮头,旁有侍女扇风,但吕老爷额上的汗还是止不住地往下落,连饮两杯凉茶也压不下心里的那股燥热。瞧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潮,吕老爷心中的失望亦愈来愈重。他心中叹了口气,想着要不今日就到底为止算了。左右这日头也烤的慌,干脆带着自家闺女回宅子去用些冰降降暑,明日再约个时辰重新出个对子好了。

正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压过了四周嘈杂的人声:“吕老爷,小生不才愿来试上一试!”

吕老爷一愣,抬眼望去便见着唇红齿白,笑如春风的年轻后生带着一位仆从上了高台。

——这两人正是柳云懿与阿婴。

而在云罗伞盖,真丝罗帐内的侍女春梅一眼就认出此刻上台的两人,正是当初在小巷前无意闯入吕烟雨轿内的柳云懿!

虽说一身粗布麻衣已换作锦衣华服,但在春梅看来,此刻柳云懿身上穿的这身华服才更似这位公子真正的衣裳!

她赶紧微微躬身,在罗帐外轻声道:“小姐,小姐!此前,此前我们遇见的那两位公子上台了!”

帐内的吕烟雨微微愣神,随即心头一跳,半是期待,半是不信问道:“你说的可是……可是此前街上遇着的那两位公子吗?!你……你莫不是看走了眼……”

春梅此时也是隐隐有些雀跃,她脸颊微微有些潮红,稍稍抬了些声音:“春梅绝没看错!虽说换了身衣裳,但他正是此前小姐遇着的那位公子!”

这……

听春梅口吻笃定,吕烟雨心中亦如小鹿乱撞,忍不住悄悄掀开罗帐一隙,偷偷往外望了过去。

正如春梅所言,此时吕烟雨透过那一隙看着的,正是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的柳云懿!

一眼心懵懂,一眼心萌动。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此时柳云懿换上一身华服,眉眼气质更胜当初,若当初不过是面貌俊俏,眉目清秀的一名布衣学子,此刻的柳云懿则更似一翩翩公子,顾盼生辉,明漪绝尘。

吕烟雨没忍住将罗帐一隙掀得稍大了些,想将那英俊少年看清楚,可柳云懿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上带着和熙的笑意顺着吕烟雨的目光望了过去。

吕烟雨小小的惊呼了一声,赶紧将罗帐合拢,生怕被柳云懿察觉。可仅这一瞬,她面上却已红若晚霞,胸臆里杂花生树,那心跳声怎么都掩不住了。

一旁的春梅看到自家小姐这幅模样,心中如明镜似得,当然明白得很。

她轻笑道:“小姐,要不……春梅这便去告诉老爷,就说小姐你早已相中这位公子了?”

吕烟雨心中一顿,似有犹豫,未曾回答。

春梅看出小姐心有顾虑,劝慰道:“小姐无需觉着脸面上过不去,这公子既敢上台,自然是奔着小姐您来的,这也是您与这公子的缘分啊!”

吕烟雨似极认真地想了想,半响还是摇了摇头,叹道:“既是立下了以文招亲的规矩,我等便不能食言而肥。倘若这公子真能将这下联对出来,自然是好,可若对不出……只能说我俩……有缘无分吧……”

“可……可是小姐!”春梅还想再说,却被吕烟雨止住:“且看看再说吧。”

彼时吕老爷见柳云懿模样生得俊逸,又衣着华贵,风度翩翩,与此前上台来的书生学子大相径庭,不由心中也多了几分期待。

他从椅子上站起,认真问道:“公子……当真能对出这下联?”

柳云懿颔首微笑,朗声道:“小生既上台,自然成竹在胸!”说话时眼中神光满溢,风采绝伦。

“好好好!”吕老爷抚掌而笑,且不说眼前这公子能不能将下联对得出,就这踌躇满志的模样,也比此前那些踟蹰不前,瞻前顾后的学子书生强上百倍了。

柳云懿上前一步,道:“吕老爷且听好!无山得似巫山秀,小生出的下联是,何水能如河水清!”

吕老爷稍稍一愣,口中喃喃自语:“无山得似巫山秀,何水能如河水清?”

这上下联他越是在口中咀嚼,一双眼瞳便越是发亮。

以山对水,以秀对清,这一下联,几可称绝对了!

如此,吕老爷一挥手,一旁早已等候许久的仆役们赶紧上台,在桌上放下文房四宝,而后又由吕老爷特意请来的夫子笔走龙蛇般在大红宣纸上将上下联一同给写了上去!

如此,一番功夫完毕,仆役吹干墨迹将对联高高挂起,呈与在场的众多书生学子们去看!

这一看,当场掀起一阵哗然。

自叹不如者有,不屑一顾者有,苦思冥想者亦有,但更多的书生一看这上下联便知自己是没戏可唱了。

罗帐后吕烟雨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只听见一阵又一阵的惊呼与哗然,心紧张得如小鹿乱撞,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既期冀柳云懿能将下联给对出来,又怕对方对不出来,她与心仪公子就这么失之交臂!

就这时,春梅压抑着喜悦的声音:“小姐莫慌,那公子将下联对上了,且极工整!”

说着,春梅便低声将柳云懿给出的下联,一字一句地念给了吕烟雨听。吕烟雨作为出题人,亦将这上下联在心中揣摩了片刻,越想便越觉着下联恰如其分,心中越是欢喜起来。

014 会场闹事彪形汉

将上下联向围观众人展示过后,吕老爷便将柳云懿请到了身边,心中尚还喟叹:此前还想着这招亲会说不好就办砸了,可没成想却出了这么一位公子,若是烟雨也满意……说不得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正想着,春梅走了过来,俯身与吕老爷耳语了几句。登时吕老爷面上泛起喜色,大手一挥刚想开口说话却又被台下一阵杂乱的呼喝声给打断。

皱眉望去,只见此刻台下有一大帮人聚在一起闹得震天响,搅得围观的众人吵成一片。吕老爷面露不悦,扭头吩咐了几句,立时便有几个仆役下了台,分开众人去瞧到底出了何事。

吕老爷朝柳云懿歉然地笑了笑:“劳烦公子稍候片刻。”

柳云懿露齿一笑,表现得十分斯文有礼。吕老爷颇为满意地颔首,便令仆役搬了张红木椅上来,让她在伞盖下歇息片刻。

可就在这时,吕家的几个仆役从人群中如落地葫芦般滚了出来!吕老爷悚然一惊,心道怕不是有人闹事?

顾不得旁人的搀扶,吕老爷急急忙忙便走下了台。

刚到台边,便见到一个仅以一根腰带系着上衣,裸露胸襟,留着浓密络腮胡的彪形大汉带着几个手下蛮横地推开人群冲他走了过来,那狞笑的凶恶模样似要择人而噬。

吕老爷愣了神,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身旁一众仆役便赶忙围拢上来,挡在了那面貌凶恶的汉子身前。可还没等仆役们脚跟站稳,那汉子张开蒲扇般的大手,一巴掌一个便将那些仆役给扫到了一旁。

一时间痛呼不绝于耳。

吕老爷也是见过风浪的人物,站在那汉子身前哪怕矮上几个头面色也颇为镇定。他眼光扫过那大汉及几个打手,定了定神,缓声道:“不知诸位英雄有何见教?此地乃我吕家招亲大会,诸位何必在此时闹事呢?若是诸位嫌老朽有所怠慢,不如让老朽请诸位英雄去酒楼喝上几杯水酒,聊表歉意如何?”

吕老爷一番话说得不吭不卑,既有劝慰之意亦有警告威胁,还给了个台阶下。若是寻常想闹些钱财的街头痞汉此时听了吕老爷的这番话,说不得便稍稍服个软,顺着台阶下,也好拿些打发钱。

可那彪形大汉却是冷笑两声,搓了搓指尖,道:“老子来此可不是饮劳什子酒水,是来当老丈女婿的!老丈若真觉着有所怠慢,不如趁着今日便将小小姐嫁与我,我日后必将老丈当亲爹供着,等来年给你生几个孙儿,岂不欢喜?!”

这话一处,吕老爷当即勃然色变,面色立时便冷了下来,怒叱道:“荒唐!你这汉子怎么竟说些糊涂话?!老朽办这招亲大会,你既不曾参与,还带人来此闹事,现今竟还恬不知耻地要老朽将女儿嫁你?你莫不是失心疯了!”

那汉子哈哈大笑,一巴掌将吕老爷拨到一旁,径直朝吕烟雨所在的罗帐走去:“今日不管老丈你如何说,你家小姐老子是娶定了!等生米煮成熟饭后,老丈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那汉子手劲大,轻轻一推也将吕老爷推了一个趔颠,撞到了一旁的仆役身上。

吕老爷眼见那汉子就要上高台,来不及站起,便凄厉疾呼道:“来人,来人!快来人拦住他,快来人去报官,我重赏!”

话音一落,吕家那些个仆役登时便围拢上来,拿起护院棍就要朝那汉子身上招呼。`那汉子看也不看,一招手,他那些个手下便四散而出,如流窜的狼群入了羊圈,三下五除二打得那些个看家护院的杂役滚成一片。若是此时场中有些习武的人估计也轮不到这汉子嚣张,但此时吕家办的乃是以文招亲,在场的皆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墨客,哪见过这等场面?

即便有心想上前助拳,却也爱莫能助,被那些个汉子的手下一人一巴掌扇成了滚地葫芦。

此时眼见形势骤变,无人挡得住那汉子,让他上了高台,春梅与罗帐内吕烟雨的面色悚然而变。焦急之下吕烟雨刚掀开罗帐想躲入大宅却被那汉子堵住了唯一一处下台的出路!眼见那彪形大汉越来越近,春梅咬紧了一口银牙,颤颤巍巍地挡在了小姐与那汉子的中间:“你……你不要乱来,你可知已有人报官,官差可马上就到了!”

那汉子咧嘴一笑,也不答春梅的威胁,信手挑起春梅的下巴:“且不说我未来婆娘,你这奴婢倒也不错,待我将吕家小姐娶回家后……你陪嫁过来做个侧室倒也不错!”说着便猖狂肆意地大笑起来,一把拨开春梅猛地将罗帐给掀了开!

罗帐下,吕烟雨面色铁青,眼神悲恸凄婉,心中知自己今日恐怕是无法幸免了,只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哪怕学那些书中贞烈的女子自尽而亡,也绝不让自己被这莽汉玷污了身子!

如此想着,吕烟雨却又偷偷地瞟了远处的柳云懿一眼,心中更是绝望:如何都不曾想到,今日与心上人见了面,竟成永诀……

吕烟雨猛地将头上一根翠玉发簪取了下来握在手心,冷冷直视那汉子的双眸,将那极尖锐的一端对准了自己细腻白皙的脖颈,大有那莽汉敢碰她一下,便自尽而亡的凄烈!

那汉子见吕烟雨这幅模样,不禁又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想不到小姐的性子还颇烈?老子喜欢!”

说着,蒲扇般的大手迅如闪电般抓住了吕烟雨持玉簪的那只手,便要将吕烟雨从罗帐中抱起!

台下的吕老爷看得目眦欲裂,沸腾的血涌上头颅,凄厉地呼嚎起来。

而这时,台下的赵允初,灵芸一行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骤变惊呆,眼见那汉子就要将吕家小姐掳走,灵芸还觉着有趣,但赵允初却来不及多做顾及便打算让易风出手,将那汉子一行人就地擒拿!

可就在此时,台上一个清朗而冰凉的声音忽然响起:“这位朋友,胆子是不是也忒大了?”

那汉子一愣,狞笑着回过头:“老子办喜事呢,哪个不长眼的……”

话都未说完,一只靴子便踩在了他的脸上,砰的一声,竟将这么个八百十斤的汉子就这么踹飞了出去!

那汉子极夸张地高高飞起,而后重重砸在了高台下,连带着还压塌了台下一面八仙桌!

那汉子在地上滚动了两下,半响说不出话来,只能艰难地举起一只手臂,一脸不可置信地指着那个将他踹出去的人。

——柳云懿!

吕烟雨此时也被这变故弄的一时没回过神来。

前一刻她被那汉子抓着手臂时还觉着此生休矣,下一刻却见着那个面如凶煞恶鬼的汉子就这么飞了出去,自己也被人一只手轻环在腰间扶起。

只见此时,柳云懿一手按在罗帐的木柱上,一手环在吕烟雨腰间,那张俊美的脸就隔着吕烟雨一指的距离关切地问:“小姐,无事吧?”

吕烟雨面上登时便一股热气上涌,从面皮到耳根都红了个通透,竟张着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柳云懿见吕烟雨这模样便心中暗笑,面上却还是认真诚挚的模样:“小姐稍等片刻,此时场中尚有些人祸事,待小生去处理一下。方才小姐受惊,不若先作歇息好了。”

说着,柳云懿便将吕烟雨交到一旁的春梅手中,自己则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一步步从高台走了下去。

一时间便如奔赴疆场的王侯公子,风姿卓越,气宇轩昂。

此时那彪形大汉的手下见自家领头的被人从台上踹了下来,也顾不上那些个书生仆役,赶忙围拢了过来。

那汉子此时似是将胸口憋着的一口浊气堪堪吐出,抬起手指着柳云懿,只结结巴巴的吐出四个字:“给……给老子打!”

015 原来是戏精啊!

15乘龙快婿

“这可有意思了……”

赵允初微微阖眼,不再催促易风前去相助吕家,神色反倒放松下来,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模样。

反倒是灵芸此时愣住了,惊诧道:“那……那个蟊贼竟有如此高的功夫吗?竟能将那个汉子给一脚踹飞出去?!”

赵允初冷笑道:“芸儿你且看下去便是,我算是知道这蟊贼耍的什么鬼心眼了。我倒是没想到,这蟊贼的手段还真是挺多的!”易风听闻此言,在一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这倒将灵芸弄得满头雾水,不知赵允初与易风这高深莫测的样子到底是怎么了。

而就在赵允初看出端倪的同时,那彪形大汉的一众手下已如豺狼饿虎般朝着柳云懿冲了过去,各个须发皆张,怒不可遏的模样。可柳云懿面上却依旧风轻云淡,仿佛眼前不是一帮如膀大腰圆,气势汹汹的壮汉,而是一堆可以随意揉捏的萝卜白菜。

她一抖下摆,口中朗声一句:“来得好!”便一手竖刀抬起,一手放于腰间摆了个架势出来,端是一代宗师气度。

只见她兔起鹘落间便跃入了那群壮汉之中,姿态那叫一个潇洒俊逸,举手抬足间便如有万钧之力,那些个汉子磕着碰着便惨叫着滚落出去,不多时便齐刷刷躺了一地!

唯独那个领头的汉子,似还有些不服气,从地上爬起后顺手便从腰间抽了二根枣木拐出来,那两根木拐在他双手间上下翻飞,呼啸的裂空声隔着数丈远都听的见。

这一刻,场中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隐隐开始为手无寸铁的柳云懿忧心。那枣木拐的劈风声听着都令人心中发寒,就柳云懿那身板,恐怕砸着了就是一个骨断筋折,脑浆涂地的下场。

可柳云懿却是不慌不忙地发出了数声冷笑,甚至还有闲心朝退避四周的一众书生仆役拱拱手,浑似街边的卖艺人一般。

而后才面向了那暴怒的汉子,冷笑道:“来吧!”

那汉子合身扑上至柳云懿身前,手中枣木拐舞得虎虎生风,照着柳云懿的面门就砸了过去!柳云懿脚尖交错,于纤毫之间便侧身躲开,任凭那汉子将枣木拐玩儿出花来,也愣是碰不着柳云懿的半根毫毛!

这两人方寸之间的生死搏杀看得在场众人都忍不住摈住呼吸,生怕出声惊扰到柳云懿!

人群中的灵芸看得目眩神迷,忍不住喃喃道:“这……这蟊贼的功夫竟如此之高吗?!这汉子的双拐舞得这般密不透风竟然都被她尽数躲开了?!”

话音刚落,就听赵允初一声嗤笑:“芸儿可别上当了,这都是假的。”

灵芸一愣,猛地扭过头惊诧道:“假……假的是什么意思?!这两人分明在生死相搏啊!”

赵允初朝易风微微示意,易风便立即开口解释道:“回禀公主,这蟊贼与这一帮人耍的把戏,在外行人看来或许真的是生死相搏,但在我等习武之人眼中,他二人的打斗却是破绽百出。这哪里是生死相搏,这一招一式分明都是早已配合好了的!”

灵芸有些不信:“可……可是,瞧那两人的模样,看着也不像有假啊……”

此时柳云懿已不再躲避那汉子的双拐,而是与他有来有往地过起了招,看着是险象环生,不禁让人为他提心吊胆地捏上一把汗。

赵允初却冷笑道:“那芸儿就且看着吧,打了这么久这闹剧也该收场了。”赵允初话音刚落,灵芸就见柳云懿猛地欺身上前,当头一掌对着汉子的脑门便直劈了下去,那汉子刚将双拐举过头顶想将其挡住,柳云懿却半路将手掌一收,一掌印在了那汉子的前胸上!

那汉子一声凄厉的惨嚎,脚下一顿,贴着地就倒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近丈远,哼哼唧唧地爬不起来。

这一下,令场中的众人一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方才两人还你来我往地打得热闹,此刻这汉子却一招落败,还被人打飞出去!

柳云懿一掌收回,冷喝道:“今日乃是吕家办喜事,不宜见血。阁下若是识相,此刻退去此事便罢了,若还想找晦气……就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那汉子咬碎了铁牙,面目狰狞地死盯着柳云懿,想从地上爬起来却似乎怎么也使不上劲,他身边几个被打趴下的手下赶紧上前,将他给扶了起来。

那汉子咳了两声,闷声道:“没成想老子今日媳妇没讨着,倒在是见着真佛了……真他妈晦气!小子,你有点儿本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笔账我记着了,老子迟早都要讨回来!”

那汉子放下了狠话,一瘸一拐的便在几个手下的搀扶下从吕家场外走去,柳云懿也不拦着,只是带着冷然的眼眸看着那些人就这么离去。

有些吕家仆役看这几个汉子此时已被柳云懿给打废了的模样,也想上前将讨些便宜回来,却被柳云懿给拦了下来。想着这位模样俊俏的公子可能是自家未来的姑爷,便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恨恨地看着那几个汉子你扶着我,我搀着你,就这么离去了。

灵芸看着一场闹剧就这么落了幕心中一动,朝凤儿轻声道:“你且跟着那些汉子去看看他们去哪了,小心莫别发现了。”

凤儿点头应下,挤入人群便远远地跟在了那几个汉子的身后。

这边,柳云懿见那些汉子走了,便也回去了台上,吕老爷子早已被那些个仆役搀扶着回了台上,此刻正攥着自家闺女的手,上下查看她是否被那莽汉给伤到了。

见柳云懿上台,吕老爷顾不上自家闺女,摆开身旁那些仆役搀他的手,颤颤悠悠就要给柳云懿行大礼。

“公子……公子仗义相助,救我吕家于水火之中,老朽实在……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啊!”

柳云懿赶忙上前两步搀起吕老爷子:“老丈言重了,实是举手之劳罢了。”说着,她露齿一笑道:“再者说,小生刚将上联对出来,还等着老丈说结果呢,怎能被几个下九流的货色给搅和了。”

吕老爷子拍拍柳云懿的手,恍然大悟道:“对对对,公子说的是!”说着,便拉起柳云懿至台前,命仆役一敲那铜锣朝台下众人朗声道:“虽出了些意外惊扰到了在场诸位,但如今我吕家招亲也算圆满!老朽身边这位俊才便是我吕家的乘龙快婿!”

台下刚从骚乱中恢复的一众人等虽还惊愕与情势变化之快,但也算捧场。吕老爷子话语一出,登时山呼海啸般的赞贺声就此轰鸣,台下惋惜之人有,错愕之人亦有,但终归还是抚掌附和着了。

而这时,吕老爷子转过身来,朝柳云懿笑问道:“虽有些突兀,但烦请告知家世姓名,老朽也好做些准备。”说这话时吕老爷子语气亲近了不少,倒也放下了些客气。

柳云懿心头一转,微微一笑也不出声,只是从怀中将那面金牌掏出来放于吕老爷子手中。

吕老爷子见柳云懿不出声,本心中还尚有些疑惑,可一见着那面金牌上的国子监学府几个大字,胸臆中一颗心便猛地顿了顿,赶忙以长袖掩住,怕被旁人看见!

他踟躇片刻,缓声问道:“公……不,难不成……难不成是皇……皇……”

柳云懿轻笑着接过后一句话:“不错,也不瞒老丈,我便是小王爷。”

吕老爷子愣了愣,心头有片刻惝恍,但随即便是一阵狂喜涌了上来。

诺大一宋朝,何人不知京城小王爷赵允初的名声?也正如此,柳云懿才突来奇想,决定盗用此人的身份。

赵允初可是出了名满腹经纶又相貌俊美,乃是京城一等一的风云人物,宋朝板着指头数的过来的显贵人物!

吕老爷子早听说赵允初模样俊美,器宇轩昂,可今日一见才知是闻名不如见面,这小王爷可比传言中的要胜出不少!

他恭恭敬敬将牌子还了回去,即刻便命手下人去收拾里屋,要将柳云懿请入进去。柳云懿也不推辞,略一点头便随着吕老爷子下了台,往吕府内走去。

只是,她将金牌递与吕老爷子时,其他人或许没看清她手中到底是何物,但台下的赵允初可是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眼见这蟊贼不禁盗他金牌,如今更是胆大包天地敢冒充他的身份,他就恨得牙根子发痒!

赵允初还只是气恨,但灵芸却是快气疯了。她拔了易风的佩剑就准备往台上冲,若不是赵允初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拦了下来,只怕她真就冲上台了,冲着柳云懿就一剑斩过去了!

赵允初低声轻斥道:“不可莽撞!你忘记你在京城时答应我的话了吗?!”

灵芸身形顿了顿,不甘心地将手中长剑放下,道:“可是……难不成就看着这贼人以初哥哥你的身份招摇撞骗,败坏我等皇族的名声吗!”

赵云初无奈叹了口气:“我们此次出京乃是暗中行事,暴露了身份打草惊蛇可就不妙了……”

“那……初哥哥你的意思?”灵芸冷静下来问道。

赵允初看向步入吕府的柳云懿,长叹一口气道:“现今只能盼这小贼……莫坏了你我的大事才好。”

“哼!若被他们坏了我们的事……我定要让这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灵芸一声冷哼。

而这时,被灵芸派去跟在那些汉子身后的凤儿刚好走了回来。

她走至灵芸身旁,轻声道:“公主,小王爷所料果然没错,小的跟在汉子身后走了没多久,就进了条巷子,那伙人入了巷子后就再没半点受伤的模样!那群贼人正是那两个蟊贼请来的,小的在那巷中还瞧见另外一个贼人拿着钱袋给这伙人在发钱,看那伙人的模样,似乎经常做这档子事儿。”

说到这儿,凤儿心中也觉讶异。她跟在那伙人身后时,不仅见着阿婴与那些个莽汉谈笑风生,笑逐颜开的场面,还听见那伙人说拿了钱后还得赶去另一个地儿,那也有个富家少爷想过把行侠仗义的瘾!

这让她既觉怪诞,又觉好笑。

将见闻与灵芸说完后,灵芸对柳云懿与阿婴两人愈是恨极,咬牙切齿地嚷嚷待将那二人擒获后要如何处置他们。

而就在赵允初安抚这灵芸,柳云懿跟着吕老爷子前往吕府时,就在人群之中,两个面容阴鸷的男人对视一眼,交头接耳道:“果然就如密报所言,小王爷已到了扬州,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得速速回去禀报!”

话毕,两人眼神淡漠阴冷地看着柳云懿的背影渐渐隐入吕府大门,而后转头疾步离去。

而这一幕没被任何人发现,无论是缓缓散去的人潮,还是不远处尚还在争执的赵允初、灵芸,抑或是此时正扮演者小王爷身份的柳云懿,他们都不知晓,在阴差阳错间他们已触动了这扬州城中一个缓缓蠕动的巨兽。

那巨兽已发出低沉的咆哮,时刻准备着将落入餐盘中的食物吞噬殆尽。

虽无人察觉,但硝烟已然升起,可本该惨烈的战争长河却在两人的介入下而导向了不知名的方向。

此刻,鬼魅丛生,人人各怀心事,但无人可知,到底会发生什么。

吕府之中,吕老爷子恭谨地邀请柳云懿上座,而后更是命下人取出了珍稀茶叶,笑逐颜开地坐在了柳云懿的正对面。

“老朽这寒居陋室能得小王爷亲临,实在是蓬荜生辉,还望小王爷莫嫌老朽怠慢。”

柳云懿微微摇头,淡然道:“老丈大可不必如此,实在是言重了。小王既已拔得招亲会头筹,日后老丈与小王便亲如一家了,何必如此见外呢?”

吕老爷子闻言大喜,连连颔首:“对对对,小王爷说的对!日后你我便亲如一家,老朽也就不见外了!”说着,吕老爷子心中略微斟酌词句,又道:“如今这门亲事既已成定数,不如……不如小王爷回禀八王爷……挑个良辰吉日,你我两家共商此大事如何?能与八王爷结秦晋之好,与我吕家而言乃是天大的喜事,需得细细筹办才是!”

柳云懿颔首:“老丈说的是,此次参与这招亲会虽是小王冲动之举,但小王心意已决,想来爹爹也不会反对的。更何况能与吕家接亲,也不算有辱家门了。只是小王还有朝中要事在身,无法多做耽搁,迎亲之日……便定在三日后吧!”

吕老爷一愣,半响没说出话来。

哪有人家成亲这般匆忙的?!

只是柳云懿贵为小王爷身份,吕老爷实在不敢反驳,便也只要点头称是了。

只是柳云懿一番虽是话说得高高在上,但吕老爷子半点也不觉着被冒犯。

可不是吗?

吕家虽说富庶,但大抵也不过是商贾之流,平民之家,连显贵都算不上。虽说吕老爷子凭着身份地位,便是一州知府也不敢太过怠慢,但与八王爷一比,却什么都不是了。这门亲事对吕家来说,莫说是高攀了,说是麻雀飞上枝头成凤凰也不为过!

但无论两家在地位上相差有多大,老规矩还是不能变的……

——聘礼与嫁妆!

只听柳云懿道:“照规矩,我本应带着礼来的,但这趟出京实在有些匆忙,除了些许零钱外,什么都没带。”说着柳云懿沉吟片刻从怀中将金牌掏了出来,放到了桌上推了过去,道:“这样,若什么都不留实在太过失礼。小王暂且将这金牌留在您这儿,您且备好嫁妆,三日后我便前来迎娶娘子,聘礼待小王回京后,自当给老丈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吕老爷子这下当真是愣住了,他看了看那金牌,又看了看柳云懿,双唇抖了抖,半响一口气叹在了心里。

今日这小王爷夺头筹在先,救吕家在后,这婉拒的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三日成婚,金牌为礼,着实有些荒唐了……

只是荒唐……就荒唐吧!

吕老爷子心中暗暗想着。

在心底的最深处,他也有些秘密,一直如鲠在喉,此时这小王爷就如正打瞌睡时候有人送了枕头——恰到好处!如果可以,他也想让吕烟雨与这‘赵允初’尽快成婚的好!

如此想着,吕老爷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猛地一摆手:“罢了!小女能嫁入八王爷家乃是我吕家的福气,既小王爷说三日后成婚,那便三日后成婚!既此事定下了,那王爷与老朽便是一家人!如此,老朽哪能拿自家女婿的东西?!聘礼……待小王爷回京后,再行商议吧。我想八王爷府也不会亏待亲家的!”

“这是当然!”柳云懿义正言辞,斩钉截铁道,“八王爷府声誉大于天,绝不可能亏欠老丈的!”

说着,在心中补了一句:八王爷府不会,但真抱歉了……我会!嘻嘻。

又是几番推辞之下,实在‘拗’不过吕老爷子,柳云懿那枚金牌也没留下,只给吕老爷子留下个地址——香云客栈;‘若有事可去此处寻她’后便施施然离去了。

016 麒麟社

待柳云懿走后,吕烟雨带着春梅已至大厅。

吕老爷子赶忙走过去:“怎么不在房里多歇歇忽然跑出来了?”

吕烟雨盈盈欠身行了一礼,道:“女儿本在房内已歇下了,只是……实在心中有事,忍不住想找爹爹说。”说完,吕烟雨白皙的面上泛起几丝羞红,似有些窘迫。

吕老爷子皱着眉想了想,叹息道:“也罢,爹也有话要问你……先坐下吧。”

“嗯。”

说罢,父女两便在大厅的椅子上落座,可坐下后两人相顾无言,都期期艾艾地想开口说些话,但踟躇片刻后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春梅看着心急,干脆两步走到吕老爷子身前微微躬身,道:“老爷,娘子此番前来……实是为了今日招亲会上那位公子的事儿。”吕老爷子一愣,转向吕烟雨道:“对,爹爹要与你说的,也是这件事。烟雨……你可知,那位公子乃是八王爷府的小王爷,赵允初?”

小王爷?!

京城的头号美男子——赵允初?!

春梅一声压抑的惊呼,吕烟雨心中也微微惝恍,两人如何都没想到那面如冠玉的柳云懿竟是此等高贵的身份!

吕老爷子深吸口气:“烟雨你要知道,若能与八王爷府结秦晋之好,对我吕家来说,不亚于一步登天!只不过,爹爹也尊重你的意见。若你实在不愿意这门亲事……”

吕烟雨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见春梅迫不及待地欢喜出声:“老爷大可不必忧心,娘子早在此前就已相中这位小王爷了!”

吕老爷子一惊,赶忙问道:“此前?!春梅,你说此前是何意思?难不成你们在这招亲会之前,便已见过这小王爷了不成?!”

吕烟雨面色羞红,横了春梅一眼,无奈之下,这才将之前与柳云懿偶遇之事向吕老爷子娓娓道来。

直至听完,吕老爷子仍有些不可置信:“这世上竟这有这等巧事?!难不成真是天注定我吕家要和八王爷府有这么一桩姻缘吗?”随即,他心中禁不住涌起一阵喜意。原想着自家闺女心中还有些抵触,可哪知道原来这就是个你情我愿,郎情妾意的好事。如此想来,堂堂小王爷忽然来参加这招亲会,也是情有可原了……

吕老爷子还想与吕烟雨说道说道时,一个下人忽然走了进来,在身旁低声道:“老爷,刘清风大人来了,等着见您呢。”

“哦?!”吕老爷子神色一凛:“好,我亲自去!”

说罢,也来不及与吕烟雨多说些什么,只嘱咐了几句,吕老爷子便出了门。

此刻门外正站着一中年男子,身着玄色外袍,戴四方东坡巾,手中紧紧攥着一蒙着黑锦布的长棍,面有些许忧愁之意。吕老爷子见了这刘清风也不多说,只一拱手便带着他径直穿过大厅入了里屋。

等入了房,刘清风使了个眼色,吕老爷子便唤来仆从,说自己与刘大人有要事相谈,让仆从屏退其他下人,守在房门外不许其他人入内。如此,刘清风才小心地将手中那蒙着黑锦布的长棍放到了桌上,一点点地将包裹的锦布扯下。

蒙在那黑布下的是一卷画轴,画轴上以金丝线系紧,刘清风指了指画轴,神色凛然道:“今日来见你,便是将此物给你看。你我如今共乘一船,生死与共,这画……便是你我保命的法宝!”

吕老爷子一惊,小心地将那画在手中展开,摩挲了片刻,讶异道:“难道,名册就在这画中吗?!”

刘清风颔首:“所有人的名字都在其中,这是你我的救命稻草。若有这把柄握在手中,你我就还有路可走!你需得好生保管!”

吕老爷子将画卷收起,死死地抱在怀里点头:“我晓得的,此画我定会严加保管!”

此时香云客栈,天字一号内。赵允初与易风两人坐于圆桌两旁,皆神色凛然。

赵允初问道:“让你调查之事,可有结果了?”

易风点了点头:“查清楚了,掌管扬州库房的乃是转运使刘清风,此人一手掌控扬州财政,若说嫌疑的话,此人当属最大!近几日属下还查到,这刘清风近半年不仅置业不少,购了田,还取了填房。”

赵允初冷笑:“这可像一夜暴富呢。不过,此次扬州库房的白银调换一案,恐怕没这么简单,我怕……不止是这刘清风一人参与。”

“哦?殿下有何高见?”

赵允初接着道:“能在扬州城库房将十万官银调包……涉案者必然位高权重才能做到这等偷天换日之举,此事恐怕干系重大,牵连甚广!此番出京前,我爹爹也与我嘱咐过,这案子的水很深,若稍有不慎恐怕便会引火烧身!所以,我们需得小心行事,切莫引人察觉!”

易风郑重颔首:“属下明白了,今夜我再探刘府看看能否发现些新的凭证!”

“辛苦你了!”

就在赵允初易风两人在房中密谈时,柳云懿与阿婴也已到了香云客栈。

她凭金牌,故技重施唬过了掌柜,在此处开了间天字二号房。她哪知,被她偷了金牌的失主就住在隔壁的天字一号房呢!

这两人的孽缘,怕是断不了了。

入夜,扬州城华灯初上,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各里坊都热闹了起来,喧闹反倒更胜白日。

而在扬州郊外,有一处名为南山小筑的别院,这院子看着平平无奇,不过是一处郊外随处可见的避暑宅院,可这别院实则乃内有玄机。它便是这麒麟社位于江南的落脚点。

麒麟社在江湖上倒是没什么名声流传,不显山不露水,便是那些个熟知江湖事的包打听怕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与在江湖上没名声不同,在朝廷,乃至整个宋朝,麒麟社的触角已如蛛网般渗入了大宋的万里河山!

可便是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它的主人及其目的,却至今都是个未知数。

此时在这密室里,在摇曳的烛光中,有一人正坐在一方铁椅上。

那人身着一袭黑袍,戴着遮面的面具,衣衫后背上绣刻着一只几欲腾空跃出的黑麒麟!唯一能看见的,是那人如亮银般的双眸,与眸中几近非人的淡漠。

——此人看不出性别年龄,却正是麒麟社的首领!

而就在这位首领的身旁,还矗立着一位顶戴濮头,以黑纱掩面,不留半点缝隙,似是更为神秘的人物。

——此人,乃是一手助力麒麟社将触角遍布大宋的智囊军师!

这时,密室外忽然匆匆走入两个身着麒麟图纹披风的男人,乃是麒麟社中的心腹手下——麒麟使。

这两个麒麟使一入密室便单膝跪倒在地,恭敬道:“报主上,果然不出主上所料,小王爷赵允初此时已到扬州城内!且大张旗鼓地参合进了江南首富吕秀的招亲会中!”

主上从椅背微微坐起,以肘撑膝,双眸亦泛起冷光。

只听他冷声道:“这赵允初刚出京城时,本座便已得到密报,知道他是冲着那扬州十万两白银被调换一事而来。八王爷派他的儿子前来,恐怕是已察觉到我麒麟社的存在,只是我却不明白……这小王爷行事也太过乖张,怎就无缘无故跑去吕家的招亲会了?”

那麒麟使微微垂首:“这点小的也想不明白,莫非是这赵允初知晓那吕秀为我等办事,因而想从此人身上着手不成?”

主上没有作答,只是又靠在了椅背上,思虑了片刻。半响,他又问道:“赵允初现在何处?”

麒麟使答:“与随从居于香云客栈!”说着,这麒麟使微微抬头,眼露寒光:“主上,要不要我等将这小王爷……”

麒麟使话语未尽,但不言自明。

主上没有作答,却转头看向了军师:“军师看当如何处理?”

军师微微躬身:“此事关系重大,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举妄动。若在此时将小王爷除去,恐怕将引起八王爷的反扑。在我们暴露之前,切忌轻举妄动。”

主上在面具后微微蹙眉:“可是任由小王爷查下去,怕是真就让他翻出我麒麟社来了。”

军师冷笑一声:“那也无妨,等他查出麒麟社时,再斩草除根也不迟。届时我等大计已成,区区一个小王爷,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说着,他转向那麒麟使,冷声道:“明白了吗?”

麒麟使垂首抱拳:“属下明白!”

017 同床共寝

咚咚。

两声响,此时已是人定亥时,夜色已深,二更天了。

更夫慢悠悠地提着灯笼线香循着街,手中不时敲打两声。要说今日这里坊长街也是格外的幽静,但更夫也乐得自在,左右无人催了,便也慢慢地踱步而行。

只是他却没注意,就在他路过一户府邸时,一个矫健的黑影从他头顶悄无声息地跃过,如猫般攀上了这座府邸的墙头,一个翻身便跳了进去!

此人带着面具,面具上钻有无数极细小空洞,从外看不清面具后的人脸,但戴面具之人的视线却半点不受阻碍。此人还身着一身紫金软胄甲,腰间佩着一把削铁如泥的软剑,这标志性的装束一眼便能让人认出此人是谁。

——江湖上颇具盛名的‘怪盗’君不见!

此时君不见翻入的这座宅院,正是那刘清风的宅邸。今日它来此本有要事,只是一进入这宅院它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宅院……实在太过安静了。此时已二更,人声走动先不说,这宅子里好像半点人气都没有似得,更何况……

君不见轻轻嗅闻,一股极淡的血腥味自风中被它找了出来。

“不好!”君不见猛地一扭头,朝着宅子的主屋疾驰而去!刚一入宅子,君不见抬眼便借着淡冷的月色看见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家丁尸体。

面具下,君不见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它施展轻功,走云连风般朝刘清风的厢房跑去。

还未至刘清风的房门,君不见便耳闻一阵剑刃相撞的打斗声从其中传来,“糟了!”君不见心中凛然,一脚便将厢房的木门踹的粉碎,整个人也在下一瞬扑了进去!

然而,它还是迟了一步。

一声惨嚎传入它的耳中,君不见抬头便看到一柄长刃猛地从刘清风的前胸抽了出来,带起一蓬血水洒在半空。

刘清风就此倒地,再无声息!

而就在那长刃的尽头,是一个身着玄黑披风的黯淡人影,那人影在月色下扭曲如妖魔,那玄色披风如黑影长夜,不见半点光晕。

刘清风死了?!

君不见心头猛地一震,望向那手持染血长刀的人影。

可还没开口,那杀了刘清风的人便二话不说,持刀便向君不见当头劈来!君不见心头凛然,身如鬼魅般骤然而动,一掌由侧面将长刀拍开,随后便回身一脚点在了那人的胸口,将他踹飞了出去!

就在那人倒飞出去时,厢房暗处几个同样身着披风的人影持刀冲了出来,手中长刀在微弱的月光中泛着寒意,朝着君不见的几处要害便攻杀了过来!

眼见对面人多势众,此处又太过狭窄,君不见猛地躬身后撤,退到一棵盆栽边,双手一抹,两片树叶便被它握在了指尖。只见它手腕翻转,运气于胸,指尖一抖,那树叶便化作两点星芒闪过,去势无声无息,登时便钉在了两个黑衣人的前胸上!

两声闷哼响起。

两名黑衣人立时便被君不见重伤,去势不止滚落在地。其中一名黑衣人心中悚然,再不敢前进,止住身形持刀小心防卫。可再细细一想方才君不见掷暗器的手法,蓦地心中一惊,一个熟悉的名字从脑中浮现,惊呼出声:“摘叶飞花,你是君不见?!”

君不见也不出声,手中又抓了叶子,准备再次掷出!

剩余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心知此人不可力敌,干脆地双双将手中长刀猛地掷向君不见,趁着君不见躲避长刀时,扶起地上的两个黑人便越墙而逃。

君不见本欲再追,可这时宅院里又有声音传来。一回头,却正好与赶来的易风对上了眼。

两人短暂对视,君不见也飞快地翻墙离去。

剩下易风微微皱眉,马上查探四周。

今夜他是奉赵允初之命,夜探刘府就是为了查找和扬州十万库银有关的证据,可没成想刚入这宅院就遇见了灭门惨案,更是撞见怪盗君不见与那黑衣人的打斗。

顾不得多想,易风快速冲入刘清风的厢房之中,抬眼便见刘清风躺在血泊之中!

他三两步走至刘清风身前,此时的对方已面若白纸,只剩半点气息了。

“啊啊……”只见刘清风的双唇还有些抖动,挣扎着喃喃,似有话要说。

“刘大人!刘大人!”易风喊他。

就在此时,刘清风猛地将一只手抬了起来,死死抓住了易风的前襟,口中溢着血,一双眸子遍布血丝,如黄泉中的怨鬼般充斥着不甘与憎恨。

易风也被这一幕给惊着了,他没想到这刘清风被一刀穿胸而过竟然未当场气绝。他死死地抓着易风的前襟,溢着鲜血的口中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麒……麟社,名册……名册!”

苦苦挣扎这么许久,似乎刘清风只为了向易风吐出这么几个字,将这几个字说完。

麒麟社,名册。他临死之言,意有所指。

殊不知,这番话,却被那去而复返的黑衣人躲在墙外,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香云客栈里。已是夜半三更时。

大概是白日里喝多了茶水,柳云懿大晚上被一阵尿意给憋醒了。她披了件衣裳,迷迷糊糊地去找茅厕。好不容易方便过后,又带着浓浓的睡意摸索着回房。

摸着黑找到门,在一片黑灯瞎火里摸上了床。

“呼呼!”她哼哧几声,拉过被子就闷头大睡。

如此,一夜过去。

直至清晨几缕阳光打在纸窗上,如水般温润模糊的光撞进柳云懿的眼皮后,她才睡眼朦胧地醒了过来。

“唔……”揉了揉眼,她从床上缓缓坐起,刚准备撑个懒腰。

蓦地——觉着手边似乎有啥东西?

她刚睡醒也没多想,伸手将被子一揭,迷迷糊糊就见到个修长的身子在自个儿床上,登时满脑子昏沉的睡意全给吓得干干净净。

她身子猛地一缩,将床柱子撞出一声响。

看着那张脸,她颤颤悠悠半点声音不敢发出。

妈呀,这不是……那被她抢了金牌的皇族公子吗?!

好巧不巧,这迷迷糊糊的赵允初也被惊醒过来。他睁开眼,看到柳云懿那‘刻骨铭心’的脸愣了愣,眼眸逐渐瞪大……

随即,宁静的清晨被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划破了。

“哇呀呀呀!”

“啊啊啊啊!”

这声响,几乎将客栈的屋顶都掀翻了。沉睡中的客人们纷纷起身,惶惶不知出了什么事。

倒是在楼上天字一号房。“砰”的一声,房门被猛地撞开。只见灵芸公主率着宫女凤儿,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带刀侍卫易风。紧接着,隔壁房间的阿婴也闻声而入。

一进房,三人就被眼前的场景给震住了。

只见两个面容俊美,姿色上乘的男子一同坐在床上,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物!

那场面,嘻嘻,不可描述。

但见柳云懿面色惊愕,拖着被子拼命盖住自己;赵允初则是涨红了脸颊。双方的手指都颤抖地指着对方。

见鬼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围观的四人脑袋乱成一团。灵芸公主都快要哭了,眼眶中竟起了一层氤氲水雾。

“初哥哥……你……你竟好这龙阳之癖吗?!”

天噜啦!她一直仰慕的初哥哥,竟然喜欢男色!

果然,大家都误会了。

赵允初顾不上风度,忍不住当场爆粗:“龙阳个屁!我是根正苗红的纯爷们!”

说罢,他又气急败坏地指着柳云懿:“你这个无耻小贼!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还摸上了我的床?!”

柳云懿也糊涂到家了:“这句话是我问你才对吧!这是我的房间!这是天字二号房!”

赵允初咆哮道:“这是天字一号房!”

连围观的阿婴也帮理不帮亲:“柳柳,这真是一号房……”

真该死,柳云懿一拍脑门,全明白了:看来昨晚去了一趟茅房回来,黑灯瞎火进错了房。“嘻嘻……”她只得尴尬赔笑。然后小心将身子从被子下抽了出来,连滚带爬地下了床。

天啊!她居然跟一个男人同床共眠了一宿,这要是传出去,她的贞节牌坊可就哗啦啦倒塌了。

说起来,赵允初比她还想哭才对吧。他堂堂一个小王爷,竟然和男人睡一床。这龙阳之癖的误会,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越想越气,他抓起枕头就朝柳云懿的后背掷了过去:“你给我滚出去!”

“好嘞,好嘞!”柳云懿半个字都不争辩,扯着阿婴就要快步跑回房!

却不料,赵允初的喊声追了上来。

“站住!”

怎的?莫非他改了主意,不肯放过她们了?

柳云懿畏畏缩缩,回头一看,只见赵允初目光如箭射来,那眼神,冰冷彻骨。

“今天的事谁都不准说出去,不然……”他眼露杀意。显然,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他绝对要杀人灭口。

“我们保证不说!打死也不说!”

仓促保证后,她们屁滚尿流地逃出了一号房。

刚回到二号房,柳云懿就双腿发软,差点坐在地上。她倒了一杯茶喝,手还在发颤呢。

“吓死我了,没想到竟然进了那家伙的房间!”

阿婴却斜眼瞟了她一眼,“你莫不是故意的吧?你把皇子给睡了!”

“呸呸!”柳云懿强作镇定:“胡扯,谁说那人就一定皇子了。说不定就是国子监里一个打杂的下人。”

阿婴冷哼一声:“你就骗鬼去吧,你见过戴金牌的杂役?!人家说不定是太子呢!”

“他若是太子,还会放过我?”

阿婴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若对方真是个皇亲国戚,只怕早封城抓人了!

却说那一边,灵芸公主正提剑,要冲到二号房将柳云懿砍成肉酱。这厮玷污她的初哥哥,不杀了这家伙,难泄她心头之恨。

但是,她还没冲出去,就被赵允初给喊住了。

“芸儿,站住!”

灵芸不解:“初哥哥,为何不让我惩治那两个蟊贼?!他们可是三番两次折辱我等了!这次甚至……甚至都到了初哥哥你的床上……”

“好了!”赵允初眉头微蹙,轻声打断灵芸的话:“如今大事要紧,别忘了,我们来这扬州,不是为了与几个蟊贼置气的!再说,此事若是传出去,你让天下万民如何看我,如何看八王爷府?!”

为了颜面,再大的委屈,他也得忍了。

018 扬州知府

经过他一番说教,灵芸总算静下心来。她却又问:“初哥哥,你昨晚……没失了身子吧……”

“滚!”

即便是当朝公主,赵允初也气得想骂人了。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灵芸松了一口气,心想她的初哥哥总算保住了清白之身。

而赵允初眸光微冷,狠狠地想:等他要办的大事了结了,必定要慢慢炮制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蟊贼!

唉,一想到这儿,他就莫名头疼。他揉了揉眉心:“且说正事吧。易风,你先将昨夜让你去查的事儿说一遍吧。”

提及此事,易风的脸上便凝重了许多。他将昨夜之事详细道出。

听罢,赵允初双眸微阖,面色已是极为难看:“刘清风死了?!又是这麒麟社!”

灵芸也知此事严重,忙问道:“麒麟社……是什么?”

赵允初告诉她,这麒麟社乃一神秘组织,存在时日不明,势力范围不明。八王爷早就怀疑这麒麟社在朝中暗藏党羽。

灵芸当即色变:“朝官中也有这麒麟社的党羽?!”

赵允初脸色凝重地颔首:“若朝中真有麒麟社的党羽,恐怕你我来这扬州城的事儿……麒麟社也会知晓!”

这小王爷猜得没错。他们来扬州一事早被麒麟社在朝中的眼线获知,只不过,柳云懿假扮小王爷,倒将麒麟社的注意力给吸引走了。

这时,易风又道:“殿下,如今刘清风已死,下一步我们该当如何呢?”

赵允初沉吟片刻:“那刘清风死前说的名册定然极为关键!当务之急,我们得将这名册寻到!说不定那名册此时尚在刘清风府内,事不宜迟,我们且去看看吧!”

说罢,几人径直起身往刘清风府邸赶去。

等去到刘府,却见府邸已被扬州官府带人围了起来,旁人压根就靠近不得。

赵允初蹙眉道:“看来是来晚了,恐怕昨晚便已有人报官了!”

易风沉吟片刻,道:“殿下,不如容我先入府看看情况。”

赵允初想了想,点头:“也好。你万事小心,切莫露了马脚!我们在刘府外的茶楼等你。”

“殿下放心!”

说罢,易风便与赵允初等人分道扬镳,绕至刘府后院,趁着一捕快扭头的空闲,一个翻身越过墙头,入了刘府之中。

此时刘府内入目皆是着黑袍褙子,腰间挎刀的捕快。而那扬州衙门的燕捕头此时正查看翻看着一具尸身,口中念念有词,一旁的小吏捧着本册子记录着。

易风躲在暗处偷听。

正此时,一捕快走至燕捕头身旁,低声耳语几句。燕捕头便赶忙站起身,朝着门外刚刚走进来的人迎了上去。

那人一袭官服,头戴翅耳帽,面色凝重——正是扬州周知府。

周知府一到,燕捕头便赶紧上前两步,道:“禀报大人,现已经查明,刘府合仆役在内,上下七十二口皆已死于非命,无一幸免!”

听闻此言,周知府面色更为难看,半响叹息道:“我与刘大人乃同僚数载,想不到今日他竟有此劫难,实在是……”摇了摇头,他又冷声道:“此乃涉及朝廷命官之大案,极为恶劣,若不将其侦破,便是我扬州之耻!燕捕头,你现今有何眉目?!”

“倒是有一些!”

周知府眼眸一亮,急声道:“速速说来!”

燕捕头指了指周遭,道:“打更的于五更天时巡视至刘府后门处,发现门内有血迹渗出,这才报了官。而期间,街坊四邻都未曾听闻刘府有打斗的异响传来。属下认为,能在一夜间将刘府上下杀尽且不出半点声响的……要不是结伙所为,要不然……便是行凶者武艺极高!如此,方能做到一夜间无声无息屠尽刘府上下七十二口!”

周知府疑道:“可凶犯为何要犯下如此灭门血案?!”

燕捕头道:“这也是属下疑惑之处。大人,这边请。”

说着,燕捕头将周知府带至刘府的一处外墙,指着墙壁上一处极为显眼,一指来宽的裂纹,道:“大人请看。”

周知府不明所以,皱着眉上前仔细看了看,片刻后疑道:“这裂纹……有何奇异之处吗?”他正说着,忽然愣了楞,这才看出,那裂纹的中心,竟还有一半圆形的凸起!

他指着那凸起问道:“这是何物?”

燕捕头当着周知府的面,以拇指与食指捏住那凸起,猛地发力只听‘砰’的一声倾向,带着些许碎石,那凸起的物件竟被燕捕头生生拔了下来!然后将手掌摊开,将掌手那物件示与周知府看。

周知府一眼看去,顿时大惊失色:燕捕头手中那物件竟是一片树叶!

一片树叶,竟能嵌入墙体之内,这得多厉害的内力啊!

“当今世上,有此等内力及手法,恐怕只有一人能做到!”

周知府忙问:“是谁?!”

燕捕头一字一顿道出:“摘叶飞花,君不见!”

听罢,周知府面色骤变:“你说的是……那个京城怪盗,君不见?!”

“正是。”

可周知府迟疑道:“那君不见名震京城我倒是略有耳闻,可……它怎会来扬州呢?”

“这个属下也不清楚。况且,还有个疑点。这君不见在京城久负盛名,一向劫富济贫,向来被那些愚民百姓称为‘侠盗’。虽说它时常光顾达官贵人的宅邸,但从未出手伤人,更别提杀人了。属下实在不解它这次为何会下此毒辣手段。”

“这君不见的名声我也听说过。此人轻功了得,来去无踪,从未有人见过其庐山真面。若真是此人犯下大案,凭你我这点人手恐怕不够。若想将此贼捉拿归案,本官唯有将此事上奏朝廷,从长计议,方能调来人手捉拿此贼,将此案的个中线索捋清了。”

说着,周知府又问:“刘府内可有贵重财物遗失?”

燕捕头摇摇头:“从刘府内搜出的账本来看,一应金银无一盗损,其余贵重物也都完好无缺。”

周知府奇了:“怪哉,这君不见乃是大盗。为何不盗一针一线,却只杀人呢?”

燕捕头道:“这也是属下奇怪的地方。这不像是君不见的行事作风。可这摘叶飞花的本领,却只有它一人能使得出。”

这时,一名捕快走了过来,朝着燕捕头与周知府行了一礼,道:“禀报两位大人,方才核对后查明,刘府内户籍当有七十三人,可此地尸首仅七十二具,有一人下落不明!”

燕捕头眼神一凛,肃声问道:“难不成有一人幸免于难?!可查清此人是谁了吗?!”

捕快答:“经查,乃是一名为丁有财的家丁!”

“找到他!”燕捕头断喝道:“此人若侥幸未死,定然知晓此案内情,务必要找到他!”

说着,燕捕头转向周知府:“大人,属下还得调配些人手过来,这丁有财必与此案关系甚大,此刻……说不定那君不见也在追寻他的下落,要取他的性命!”

周知府立时颔首,刚想应下燕捕头,却见燕捕头骤然抬首看向房顶,口中一声断喝:“来人护住知府大人!”

周知府还没反应过来,四周一众捕快便扑了上来,包子般将他护在了身下。而燕捕头却大喝一声,脚下三两步踏上梁柱,一刀劈开刘府的房顶,飞身便站在了屋顶上!

燕捕头持着刀,四下探寻了半响,实在没发现来者踪迹,这才悻悻收刀回鞘,翻身又跳回刘府中去了。

此时周知府被一众捕快如临大敌般持刀拱卫在中心,不敢有半分大意。直到燕捕头归来后,捕快们才纷纷收刀回鞘,四下散开。

周知府被放下那一幕吓得不轻,赶忙上前询问:“燕捕头,方才怎么了?”

燕捕头沉声答道:“方才房上有人偷听你我谈话,此人轻功极高,等我飞上屋顶,竟已没了踪影……”

周知府心中一沉:“莫非……是那君不见又返回来了?!”

燕捕头摇头:“属下不敢断言。”

周知府深吸一口气:“不管是不是君不见又折返回来,这起大案与他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来人,发海捕文书,传各州府通缉怪盗君不见!”

“是!”

019 码头逃命

砰砰。

两声轻响。

茶楼内厢房的房门被轻轻推开,易风从外走了进来。赵允初赶忙从椅上站起,上前询问:“怎么,可找到线索?”

易风微微摇头:“殿下恕罪,属下到刘府时,里面已全是捕快……”

“你且说来。”

待易风将刘府内的情况简单说明后,赵允初冷然道:“一帮饭桶!此事分明是有人杀人灭口,栽赃嫁祸,与那君不见又有何干?”

灵芸听得一头雾水,插嘴问道:“初哥哥,你说的那君不见又是何人?”

易风回答道:“公主有所不知,这君不见乃是江湖上久享盛名一怪盗,此人行踪诡谲,武艺高超,一手暗器功夫‘摘叶飞花’无人可出其左右。至今不曾有人见过其此人真面目……”

灵芸眼瞳放光:“嘿,如此说来,此人岂不是很不简单?既是如此赫赫有名的大盗,难道不是他屠尽了刘府上下七十二口吗?”

易风摇头:“属下昨夜入刘府时,曾撞见有人打斗,那人衣着与江湖上盛传的君不见极像。属下赶到时,正好瞧见他与黑衣人缠斗!想来……那些黑衣人恐怕便是麒麟社的人了。刘府满门的性命,恐怕是遭了那些黑衣人的毒手。只是不知为何君不见会在刘府……”

赵允初又问:“那有名册的消息吗?”

“属下听那捕快说,刘府内并没有大肆翻动的痕迹,估计那麒麟社应该也不知道名册的存在,所以昨夜只是为了灭口,除掉刘清风而已!”

赵允初蹙眉坐下,思索道:“可惜那刘清风死前未能道出名册之下落。这让我们从何找起呢?”

易风道:“属下方才听到,那刘府尚有一人下落不明,名曰丁有财!找到他,兴许便能知晓名册的下落!”

此时,南山小筑。

麒麟社主上与军师两人正坐在密室内的桌前,桌上放着一只玉壶,两只瓷杯。

主上寒声道:“没成想,那刘清风竟还留了一手,手中还有一份名册……我们务必要将这名册拿到手中,不能落入小王爷之手!”

军师颔首:“那名册说不定还在刘府,等入了夜再去找。”

这时,一名麒麟使匆忙走了进来,朝着主上与军师行礼后单膝跪下:“报主上,刘府眼线传来消息,刘府内有名叫丁有财的家丁侥幸逃脱!”

军师猛地起身回头,声如寒霜:“找到他!问出名册之下落!然后杀了他!”

吕家庭院里,静谧之中有悠扬琴声掀起涟漪。吕烟雨一袭青丝长衫,长发如瀑坐于古亭中,玉葱般的指尖轻抚古筝,便有古朴琴音如桃花带露,潺潺流出。吕老爷子坐于一旁,手捧一小巧紫砂茶壶,眯眼听着自家闺女抚琴,面上享受之色溢于言表。

正此时,吕府管家匆匆自庭院外走来,行至吕老爷子身旁耳语道:“老爷,出大事了。”

吕老爷子眉头一皱,放下手中茶壶,将管家带到一旁,低声问道:“何事如此着急?”

那管家面色惨白,颤声道:“刚得到的消息,转运使刘清风大人昨夜一家老小,皆死于非命!”

吕老爷子一愣,随即面色便骇然如恶鬼,开始泛白,层叠细密的冷汗从额头挤出,仿佛失神一般悚立在原地,任管家连唤数声都没回过神来。

理也不理那管家,吕老爷子失魂落魄地一路回去厢房,静静坐于房内,许久一言不发,只是汗出如浆,胸闷气短。

被杀了!

下一个……下一个会是我吗?!

吕老爷子就这么惊惶地呆在房间许久都不愿出来,其余管家仆役也不敢强闯,只好将此事告知了吕烟雨。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吕烟雨叩开吕老爷子厢房门扉,带着侍女春梅捧着个食盒走了进来。

她将食盒放于吕老爷子面前,忧心问道:“爹爹,出何事了?何故如此焦躁不安?”

吕老爷子失神地看着自家闺女,良久眼瞳终于有了些许光泽,他一把握住吕烟雨的手,叹息道:“无妨,无妨,烟雨无需多问。待你明日与那小王爷成亲……为父也就心安了!”

吕烟雨蹙了眉,疑道:“爹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生意出了差错?”

吕老爷子摆手摇头:“并非生意上的事,你莫再问了,只要知道……无论如何,爹爹都是为你好即可……”

吕烟雨看爹爹不愿多说,便也住了口,将方才亲手给他炖的补品拿来了出来,让他补补身子。

待女儿走后,吕老爷子原地渡步两圈,一咬牙唤来管家,道:“你带人去香云客栈,将小王爷请来!”

管家愣了愣,小心问道:“可……不是明天等小王爷他上门迎亲吗?”

“等不及了!你现在就去找小王爷,今夜就摆宴席!”

管家虽不明白吕老爷子为何如此,但也不敢违逆,当下便带了些人,备了些手礼,径直往香云客栈去了。

而就在吕府管家赶往香云客栈时,柳云懿与阿婴两人却已整装待发,准备溜之大吉。

阿婴问道:“我们就这么走了,吕家那边呢?”

柳云懿白她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吕家?我们偷了那小子的金牌,再不逃,怕要被他捉进官府!”

阿婴也不多问,便随柳云懿乔装打扮一番,准备就此溜走。

两人背行囊,埋着脑袋,准备从客栈门口离去。刚到门口,却见那吕府的管家带着几个仆役,手中拎着礼盒就往香云客栈里走。

这一下把柳云懿与阿婴吓得不轻。她们连忙转由客栈后门逃遁而出。

这两人倒也不含糊,从香云客栈离去后,径直便往码头而去,刚好遇着有客船要走,两人付了几个大钱上了船,只盼着这船早点儿开,莫被那个皇族公子及他的手下捉到才好。

真是巧合,那丁有财此时也带着包袱上了船,正好坐到柳云懿二人的身旁。

这人引起了柳云懿的注意。皆因他脸色苍白,浑身发颤,像得了大病。她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兄弟,你没事吧?”

丁有财被柳云懿一拍,吓得浑身一哆嗦,颤颤悠悠回头,那疑神疑鬼的模样多少有些滑稽。

“我……我……”丁有财战战兢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也难怪,昨夜他在刘府亲眼见到灭门惨案,若不是他躲在床底下,恐怕也会遭遇厄运。捡回一条小命的他,连夜就收拾细软,一大早就来码头打算远走高飞。

可惜,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眼看客船将离岸,忽然一群黑衣人从码头上涌了过来。领头离着船家近五丈的距离,脱手一剑钉在了船家正揭绳索的手掌上,令整艘船无法出航!随后三两步赶到船家身旁,将长剑抽出,头也不回的便是一剑划过了船家的脖颈!

噗呲!

殷红的鲜血如薄雾般从船家的伤口喷涌而出,将码头石阶染上一抹猩红。

剩余的黑衣人施展轻功,轻易上了船。

这一幕船上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一时间都哑了声。几个呼吸后,才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随即,便是慌乱。“都别动!”那领头的黑衣人看也不看便是朝最近的船客一剑斩了过去,简单了当的将那人削得身首分家。

那尸首上的鲜血趟流至冰凉的河水里,将河水带起丝丝猩红的色泽,也掐灭了船上所有惊惶的尖叫与慌乱,它直接了当地告诉所有人。

——动一下,就得死!

阿婴骇得牙齿开始打颤,一双手死死地抓着柳云懿的臂膀说不出话来。柳云懿此时掩饰面色凝重,一手紧握着阿婴的手掌予她安心,一手小心握住包裹里,临时买下的一柄匕首。

只见那领头的黑衣人环顾一周,冷声道:“我只说一次,谁是丁有财?!”

四下一片静谧,无人作答。

黑衣人冷笑起来:“不出声?好啊……那便一个一个地杀,总能将你给杀了!最后一次,你若此刻出来,我便饶你一条命,你若不出来……”

话音刚落,剑尖一晃便掠过身旁一船客的脖颈,下一刻,扑通一声,又是一具温热的尸首融入了冰凉的河水里。

依旧无人应答。

黑衣人冷笑一声,也不再问。一摆手,身旁那些黑衣人也围了上来,手中长剑连连挥动,又是几具尸体躺落。这时,柳云懿身旁那个人忽然哀嚎一声哭了起来,连滚带爬地爬到那领头的黑衣人脚步,颤抖着哀嚎道:“别……别杀了!我就是丁有财,我就是丁有财!”

黑衣人眼眸转冷,剑尖抵住丁有财喉头,一字一句问道:“名册在哪!”

丁有财牙齿打颤,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什么名册啊!”

黑衣人沉吟片刻,又问道:“你可知刘清风,这几日可曾见过何人,去过何地?”

丁有财想了想,颤声道:“老……老爷这几日都……都不曾出门,只有昨日……昨日去过吕府……”

吕府?

黑衣人朝身旁人微微点头,却听丁有财颤声问道:“我……我知道的都说了,可以……可以放过我了吗,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黑衣人低头看向他,忽然有笑声响起:“当然,我答应过你。”

说着,手中长剑微垂,剑尖放下。

丁有财微微愣神,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逃命。

可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刹那,铁光一闪,致命的长剑从他喉头穿过,掏出一个半个拳头大小的创口!

鲜血洒下,此刻丁有财连惨叫都无法发出了,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黑衣人,喉咙发出一阵破锣般漏水的声音。

片刻后,便就此咽气。

黑衣人看向船上其余船客,冷然道:“全杀了!”

“是!”剩余黑衣人领命,持着长剑,朝船上的船客逼近!

一时间,惨叫声与告饶声不绝于耳,但黑衣人的杀戮就如滚动的长河,沉默且无动于衷。

“怎……怎么办啊柳柳!”眼看黑衣人越逼越近,阿婴彻底慌了心神,死死地抓着柳云懿,泪珠都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我们要死了,要死了啊!”

柳云懿握紧阿婴的手掌,看着那些杀人如麻的黑衣人,也是慌。好歹她混迹江湖已久,武功基本没有,但逃命本事却是很高强。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她拿手一抹船上尸体的血,然后抹在自己和阿婴的脖子上,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啊!啊!啊!”

伴随着三声惨叫,她如凋敝的秋叶般,跌跌撞撞地掉入河内。

噗通一下,溅起一阵水花。

那阿婴也是醒目,有样学样,也是装作中剑,惨叫两声跌入河中。

不得不说她们的戏真足,连杀得兴起的黑衣人也没留意到,倒是将船上的人全杀光了,它们才环视河面上漂浮的三四具一动不动的尸体,没发现端倪。

黑衣人领头的于是喊道,“撤!”

020 大婚之夜

良久,当柳云懿与阿婴终于憋不住气,从河水里冒头时,那些黑衣人已经尽数离去,仅余下河上漂浮的尸首与再无声息的客船。

直到这时,柳云懿与阿婴才敢从冰冷的河水里爬上岸。

“我们如今……该怎么办啊柳柳……”上岸后,阿婴双肩颤抖着喘息着,也不知是被冰凉刺骨的河水冻着了,还是因为方才那恐惧的一幕。

柳云懿咬着下唇,心中也是慌乱的很,但她还是一把扯起阿婴,沉声道:“我们回客栈去,如果那些黑衣人去而复返,我们怕是要被抓个正着!”

说着,便拉着魂不守舍的阿婴一路往香云客栈跑去。

可等两人回到客栈,刚一进房门,就见着那吕府的管家竟然正在他们的房内!

柳云懿吃了一惊,她万万没想到,这吕府管家竟然还没走!

管家一见柳云懿两人就激动地起身行礼道:“小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柳云懿讪笑:“怎么,吕老爷子可是有事找我?”

管家犹豫片刻道:“吕老爷子说小姐能嫁与小王爷乃是家门的幸事,今个儿又是黄道吉日,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便成亲!”

柳云懿大吃一惊:“今晚就成亲?!这么快?!”

管家郑重点头:“我等已将小王爷的喜服都带来了,现在便换上吧!”说完,那管家竟也不等柳云懿说话便直接一挥手,身旁的几个侍女下人便提着衣服要为柳云懿更衣。

完了,这一趟是逃不过了……

柳云懿心中长叹,猛地一挥手:“停!外人更衣我放不下心,让我的人来就好!”

说罢,便将管家等人都给赶了出去!

那管家无奈,但又怕这小王爷就这么走了,便也只好守在门外喊道:“那……那我等便在门外等着了,您换好了衣物知会一声便好!”

关上门,阿婴压低了声音急问:“这下该怎么办?!这吕老爷发什么癫疯忽然今晚就要成亲?!”

柳云懿想了想,耸了耸肩:“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摸着石头过河,走哪到哪儿吧。现在人都堵门口了,就是想跑也来不及了。”

说着便将身上半干的衣衫褪了下来:“先换衣服吧,到时候随机应变!”

就这么着,换好了一身大红喜服的柳云懿出门便被一众侍女下人簇拥着出了香云客栈,此时客栈外早已排好了迎亲的队伍,一见新郎官出来,登时锣鼓齐鸣,乐声喧天。

柳云懿绑着大红绸缎骑在马上,阿婴牵着马走在最前方,身后跟着举着迎亲牌,敲锣打鼓的长队,穿街过巷,好不热闹。

路上行人倒是指着柳云懿议论纷纷。无他,只因听闻这是吕老爷嫁女,而女婿更是来头不小,乃是京城的小王爷!

迎亲的队伍一路行至吕府。此时的吕府亦是张灯结彩,门上挂了长长一串大红灯笼,吕老爷更是亲自站在吕府门前,广迎四方宾客。

一见新郎官到了,吕老爷赶紧迎上去,将柳云懿给请入了堂内。

入了宅邸大厅,柳云懿当着众人的面,毕恭毕敬的给吕老爷行了一礼:“老丈人,小婿这厢有礼了。”

吕老爷面上大喜,自得之色一闪而逝,双手扶起柳云懿:“贤婿客气,贤婿客气啦!”

说罢,低声歉然道:“这门亲事办的这般匆忙,还望贤婿见谅啊。”

柳云懿微微摆手,笑道:“老丈人无需如此,小婿倒是不介意只是。我昨日方才这门亲事传信我爹爹,备下的聘礼怕是一时半会儿到不了扬州啊。”

吕老爷畅怀大笑:“无妨的,无妨的!”他抓起柳云懿的手:“王爷的好意老朽心领了,等你拜堂成亲,与烟雨饮过合卺酒后,你我便是一家人了,届时老朽自会亲自上京城拜会王爷的!”

说着,便左右招呼一声,让下人先领着柳云懿去往别院,等着拜堂了。

柳云懿带着阿婴进房,屏退下人后阿婴心中却有些疑惑。

她压低了声音,道:“柳柳,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这吕老爷可有些奇怪。”

柳云懿往嘴里塞了块糕点,反问道:“奇怪?怎么奇怪了?”

阿婴道:“你不觉得他好像急着要拜堂成亲吗?连日子都改了。”

柳云懿随意道:“这有什么,攀龙附凤乃人之常情,想必吕家是怕‘小王爷’临时改了主意,这门亲事吹了才如此着急吧。”

阿婴心中疑虑却更深了,她想了想道:“你记得我们在码头遇着的那帮黑衣人吗?他们找的那个丁有财,在死前可是提起过吕家的!我总觉得,这其中恐怕有大麻烦。”

听到这儿,柳云懿也仔细想了片刻:“你说的倒也对。不管了,我们今夜拜堂之后就开溜!”

“你是说今晚就动手?!”

“免得夜长梦多,再生事端我们今晚就动手!找机会潜入吕老爷的房间捞上一笔,钱财到手我们就立刻就走人!”

此时位于西郊城外的南水别院里,一人影脚步匆匆走过别院外水潭上的小桥直入书房,进门便朝着房中正把玩一玉瓷瓶的麒麟社主上半跪行礼。

那麒麟使头深深埋下,看也不敢看主上,口中迅速将此前码头拦截丁有财一事简短的讲了一遍。

当主上听到刘清风死前曾去过吕府时,把玩玉瓷瓶手微微一顿,听到吕家与小王爷结成亲家时更是转过了身,手中玉瓷瓶也放到了桌上。

主上口中轻念:“吕秀?”

一旁的军师赶忙上前一步:“主上,吕秀与刘清风一直来往密切,加入我麒麟社时亦是一同加入。如今刘清风既无名册,那名册恐怕就在吕秀的手上!”

主上冷声道:“莫非这吕秀也敢违逆我们不成?若真让他将名册献与小王爷,岂非大事不妙?”

军师冷笑一声:“这吕秀,真以为抱了八王爷府的大腿,我麒麟社就不敢动他了吗?主上,事急从权,不如今夜就动手,屠尽吕府,将名册夺回!”

主上沉吟片刻,道:“可……若是惊动了八王爷……”

“顾不得这么多了!”军师森然道:“如今夺回名册要紧!当我等前路者,皆尽死绝!便是八王爷府的人,也不例外!”

主上盯着军师看了半响,吐出一个森然冰凉的字。

“好!”

是夜,吕府内外大摆宴席,众人随其喜事肆意欢庆,觥筹交错间,人人面带喜意,吕老爷子更是满面春风,好不快活。

给吕老爷子敬过茶,同吕烟雨拜过堂后,柳云懿好不容易才借着要入洞房的由头从推杯换盏的酒桌上逃下来进了新房。

以水换酒虽能骗得了一时,却骗不长久,总有露馅的时候。

与房外那几乎要掀翻房顶的热闹不同,新房内分外静谧。

房门一关,便将那些喧嚣尽数挡在了外面,红烛上摇曳的烛光也变得旖旎暧昧,空气中仿佛仅有两人的呼吸在掀起一阵细密的波澜。

吕烟雨此刻已是羞的面色通红,在红盖头下紧张的动都不敢动。心里虽是雀跃欢喜,可欢喜中还带着些许的恐惧,就这样带着复杂的一颗心等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吕烟雨倒是安静的坐在床边了,可柳云懿却是感觉尴尬得汗都要下来,不知为何,脑中忽然闪过阿婴那分外猥琐,冲她比着手势的模样与那一句话:难不成要……磨豆腐?

这一句话出来,柳云懿的小脑瓜也跟被沸水煮了一样,满面通红,就差有烟冒出来了。

柳云懿在这儿万般纠结,吕烟雨却是已经等得久了。坐了许久,却在红盖头朦胧的视线中看见柳云懿就这么站在门口,一直都没动,不由也心中起了些莫名的担忧。

“相公?”忍着羞意,吕烟雨开口问了一句。

“啊?!哦哦,娘子,相公来了,来了!”

柳云懿回过神来,赶忙坐到柳云懿身旁,小心的将她那艳丽的红盖头给揭了开,瞧着她凤冠霞帔,眉眼如春的模样,柳云懿眼中也忍不住闪过一丝惊艳。

总说女人嫁人时乃人生最美之一,今日柳云懿才信了这句话。

可哪怕吕烟雨此刻再美,柳云懿亦无法与她真个成亲,毕竟她终究是个女子,还是个冒名顶替的新郎官。

柳云懿忍住心中那一抹叹息,脸上强作笑意,将桌上酒杯拿起,其中一只都手中摩挲片刻递给了吕烟雨,轻笑道:“来,娘子,待你我共饮过这合卺酒后,就真正结为夫妻了。”

吕烟雨轻咬下唇,羞赧颔首,双手接过柳云懿手中玉杯,让柳云懿为她倒上半杯琼浆。

柳云懿双手捧杯,正色行礼,与吕烟雨就此碰杯,双双将杯中清澈酒水一饮而尽。

喝过合卺酒,柳云懿牵起吕烟雨纤纤柔荑坐到床边,目光温润又灼如星辰,就这么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瞳。

吕烟雨娇羞难抑地垂下了头,心中已知等会儿恐怕就要发生什么了。

可等她再抬头看向柳云懿时,却不知为何,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那俊俏的郎君都分成了三个。

“相公……”

吕烟雨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便身子一软,倒在了绣着鸳鸯的绣床上。

眼见吕烟雨终于昏过去,柳云懿这才将紧张的目光收了回来,叹息一声,将吕烟雨给抬上了床,而后走至门口,在房门上轻敲了三下。

半响,满面紧张之色的阿婴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瞟了一眼倒在床上的吕烟雨,问道:“这迷药能管多久,她不会突然醒过来吧?”

柳云懿摇头回道:“醒不过来的,她至少得睡到明早去!”

阿婴急道:“那赶紧的吧,现在我们去哪?”

“现今吕府的人都在宴席上,我们此刻直接去吕老爷的房间便是!”

“好!”阿婴面露喜色,狠狠点头。

两人一路避开那些下人仆役,径直去了吕老爷子的房间,一入房便将房门给闭上,拎起早已备好的布袋便开始装东西。

只要是看着模样值钱的,甭管是字画古玩,两人都是来者不拒,一律往袋子里装!

掏了半响,眼瞅着小半个房间的物件都快被搬空,柳云懿四下环顾是否还有啥东西可拿时,忽然摆在墙角一隅木架上的一只花瓶闯入了她的眼帘。柳云懿凑上去仔细看了看,朝阿婴招手:“这东西感觉不错嘿。”

阿婴此时忙着装古玩,随意瞟了一眼:“那就装着!”

“好!”说着,柳云懿便直接动手去拿那花瓶,可伸手一提就却没提起来,脸上泛起疑色,手下意识的将那花瓶扭了扭,身旁忽然响起一阵细碎的声响。

她扭头望去,便看见墙上竟凹下去一块,露出一个暗格!

柳云懿赶忙把阿婴拉了过来:“你瞧这个!这莫非就是那些大户人家用来藏宝贝的地方?!”

阿婴忙道:“快打开看看!”

柳云懿点头,赶忙将那暗格打开。

甫一开启,暗格中那璀璨的金银两色就晃花了她们的眼。

只见那暗格里整整齐齐铺着一块块金砖,一颗颗宝玉,其余银票、珠宝首饰更是将暗格堆的满满当当!

阿婴呆愣了片刻,小脸在下一瞬便涨红了:“我的天……这下发财了!哈哈哈……”

刚忍不住笑出声,阿婴便一把将自己的嘴给捂住,生怕狂喜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

柳云懿此时也是双眼放光,扯起口袋便把暗格里的金银财宝往袋里装!

真应了那句话,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两人刹那间便将暗格里的钱财洗劫一空,可很快阿婴就在暗格的深处掏出了一样与其他财宝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幅画。

阿婴抓着画轴,问道:“柳柳,这画也要带走吗?”

柳云懿想了想,点头道:“这画能藏在这儿,一定价值连城,一并拿了!”

“好!”阿婴想了想也是,便随后将那画给扔进了布袋里。

021 吕府灭门

宴会正在进行,一张张桌上欢声笑语不停,无数人向吕老爷子举杯,庆贺着吕家的这场欢宴。

一宾客酒足饭饱时,在身旁仆役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向吕府大门走去,看还没到大门,被酒液冲得发晕的双眼见看到吕府的大门不知何时竟已关上。

他打了个酒嗝,一推身旁仆役:“去看看怎么回事,让吕家的人把门打开,不然我可就留着过夜了!”

说话时脸上还带着笑,可随即那笑便僵住了,一捧飞溅的血水淋到了他的脸上。

就在这宾客眼前,无数着夜行衣的黑衣人已翻墙而过,刚被他推走的仆役已被一黑衣人一刀枭首,血花飞溅一地。

惊骇之下,宾客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红润的脸颊瞬时间变得一片雪白,指着那些黑衣人就要惊叫出声。

可随即一柄长剑穿喉而过,在他的性命上开了一个口,将所有的惊嚎都堵了回去,将所有的冰凉都放了出来。

那些黑衣人井然有序的将吕府外游荡的仆役与宾客悄无声息的杀了个干干净净,随后一披着玄色披风的黑衣人走上前。

——正是领命而来的麒麟使!

麒麟使望向热闹非凡,锣鼓喧天的吕家宅邸,森然下令:“吕秀要活的,除他以外……杀!”

一众黑衣人沉默领命,沉默的融入夜色之中。

无声的杀戮开始了。

良久,吕家宅邸中传来些许压抑的呼号与尖叫,随后万籁俱寂,再无半点声息。

此时的吕家大厅已经称得上血流成河,血腥味浓郁得几乎要让人吐出来。可那麒麟使却坐在吕家主座上,脚下踩着一具尸体垫脚,恍若未觉的一手端着酒壶,一手上捏着半杯酒,一饮而尽。

而本该坐在主座上的吕秀,此时披头散发地跪在主座下,半边脸都染着血,另外半边青紫交加,再看不出往日那意气风发,八面玲珑的模样。他抽着气,勉力抬眼看向坐在主座上的麒麟社,看了一眼身子就是一颤,随即便深深埋下了头,颤声道:“你们……是主上,派你们来的吧……”

虽是在问,可语气已是笃定。

麒麟使又倒了杯酒,也不回答,只是漠然问道:“名册在哪。”

吕老爷自知此时已是绝路,颤声回答:“在……在我的书房里……”

麒麟使将手中酒杯猛地掷在地上,砸得粉碎:“带路。”

说着便站起身来,跟在了吕老爷子的身后。

这边整个吕家宅邸的人除吕秀外,里外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那边柳云懿与阿婴却已吓到在吕老爷的书房里也声都不敢出。她二人方才拿了财物便准备从书房溜走,可刚走了没两步就撞见黑衣人持械杀人,差点被黑衣人看见,急急忙忙就退回了书房躲了起来。

“那些人……是在码头的那些人,他们又来了!”躲在门口,柳云懿面露惧色,颤声说道。

阿婴抱紧了怀中包裹,牙齿打颤,“我就说,我就说那些人提过吕府,在这儿呆久了肯定没好事!现在整个吕府的人恐怕都被他们杀光了!”

柳云懿眼睛转了转,看向了书房的窗户,断然道:“走窗户,呆在这里迟早要被那些人给搜出来!”

说罢便拉着阿婴将纸窗打开,一前一后从窗子里钻了出去!

两人前脚刚钻出窗子,后脚便听到房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正是那帮黑衣人押着吕秀进了房!

“名册呢?”麒麟使冷然问道。

“我藏在了,藏在了暗格里……”吕老爷子面若死灰,颤颤悠悠的指了指墙角的花瓶。

黑衣人将他推了一把,让他将暗格打开。吕老爷子跌跌撞撞的走过去,将花瓶轻轻扭动,不多时,墙上的暗格便再次开启了。

吕老爷子指了指暗格:“名册……就在里面。”

麒麟使推开其他人,大步走到暗格前,一把将暗格开启,而后便沉默了下来。

其他人不知麒麟使看到了什么,也不敢出声,就这么等着。

半响,麒麟使隐含震怒的声音响起:“名册呢?!”

他让开身,吕老爷子定睛一看,只见暗格内空空如也,别说那副画了,便是其余金银财宝也都消失了。

此刻,吕老爷子才真正绝望,他颤抖着双唇,遍布皱纹的面皮止不住的抖动,良久说不出话来。

麒麟使大步走至吕老爷子身旁,一把揪起他的头发,在一阵凄厉的惨叫中将他的苍老的面容提到自己眼前。

再次问道:“名册呢……”

吕老爷子恐惧地看着麒麟使,仿佛那无光的面罩是某种狰狞的凶物。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明……明明就在里面的!”

砰。

麒麟使忽然松开手,任由吕老爷子跌落在地,而后冷光闪过,苍老的头颅滚入血泊之中。

一刀将吕秀斩杀,麒麟使冷然下令:“将所有人都处理掉,一个活口也不留!”

“是!”一众黑衣人哄然应诺,转身便走出房间,去搜吕家藏着的其他人了。

麒麟使却没走,他狐疑地看向书房四周,走了几步,忽然猛地抽刀‘噗嗤’一声刺入了纸窗下三寸的墙板上!

没感觉有刺中身体的感觉,麒麟使将长刀抽了出来,低声呢喃:“错觉吗?”

而直到麒麟使转身离去,窗外的柳云懿与阿婴也迟迟不敢站起来。

她二人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连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生怕发出一丝半点的声音被方才那个恐怖的男人察觉。

——刚刚那把长刀,可是纤毫之间,擦着柳云懿发丝捅过的……

半响,确定那麒麟使真的走了,两人这才松开了手,大口喘息起来。

阿婴吓得眼泪都要出来,颤抖着说:“快走吧柳柳,那些人可是不留活口的!再留在这里,我们的命铁定没了啊!”

柳云懿也想走,可刚刚动了动就面色难看的停了下来,摇摇头道:“不行,那吕烟雨还在新房里,如果把她丢下,她就死定了!”

“你现在还有空管别人吗?!再不走我们就死定了啊!”

“不行。”柳云懿叹了口气:“当初我被那个侍卫追的时候,是她救了我一命,现在让我把她弃之不顾,我做不到。”

阿婴气急:“你……我迟早被你害死!”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无奈地随柳云懿去了。

两人悄无声息地趁着那些黑衣人搜寻其他房间时径直前往婚房,

入了婚房,看到吕烟雨还毫无知觉地晕倒在床上时,柳云懿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眼看连推吕烟雨数下都推不醒,柳云懿忍不住心中暗骂:这蒙汗药的劲儿也忒大了。

别无他法,眼见黑衣人步步紧逼,柳云懿唯有将昏迷不醒的吕烟雨给背了起来,阿婴在后面帮着抬脚。

两人前脚刚背着吕烟雨离开房,后脚几个黑衣人便冲了进去,发现屋内没人后便离开往下一间房走去。

“现在咋办啊?!”阿婴压低了声音问道:“光这样躲也不是个事儿啊,迟早会被那些人找到的!”

“从后门走!”柳云懿断然道:“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敲定主意,两人便抬着吕烟雨就往后门跑,可刚抬着吕烟雨到后门,却又撞上了巡视的黑衣人!

眼见到出生天在即,却被守门的恶鬼却堵在了门口,阿婴此时也是彻底没了主意。

柳云懿倒是灵机一动,趁着黑衣人还没瞧见她们,干脆地拉着阿婴就地一躺,将身旁尸首上的血抹了个一身一脸,三人就这么装起了尸体!

此时吕府已是血流成河,尸骸遍地,匆忙之中就连那些麒麟社的杀手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吕府到底死了多少人,反正麒麟使下的命令是不留活口,那些个杀手也就懒得去细数了。

也正是如此,柳云懿、阿婴、吕烟雨三人才侥幸逃过一劫。

等到黑衣人凌厉的目光移开,轻如蚊鸣的脚步离去,柳云懿与阿婴这才敢从血泊中站起,慌慌张张的背着吕烟雨夺命狂奔,一路远离吕府,跑向了吕府外的一片小树林中。

而此时吕府之中,许多如柳云懿、阿婴一样侥幸未在宴席中殒命的人,纷纷被麒麟社的黑衣人从吕府的各个角落搜了出来,而后命丧当场。

可即便是这样,在发现翻遍了吕府也找不到名册后,那麒麟使竟当机立断,直接在吕府放了一把火!

等柳云懿、阿婴在树林中找了一处藏身地,再望向吕府时,看到的不是那富丽堂皇,张灯结彩的宅邸,而是一栋燃烧的火炬,一片摇曳的火海。

那炽热的焰光隔得极远也看得到,赤红的火光甚至映红了半边天穹,漆黑的烟雾漂上天际,就是无数仿佛去死的魂灵。

她二人看着那前一刻还欢声笑语,后一刻已成火海吕府,久久说不出话来,脸上都是惊魂不定的模样。

半响,柳云懿看着升腾的火焰定了定神,黯然道:“我们走吧,再待在这儿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了……”

阿婴转过头来问:“那……这吕家娘子怎么办?”

柳云懿想了想,道:“我们不能带着她,就留在这里吧,不过……得将她藏好,万一被那些杀人放火的狂徒给找到,就又白瞎一条性命了。”

随后二人便在林间寻了一处隐秘的草洞,铺上些枝叶遮挡,又留下些金银之后,便就此匆忙离去了。

022 真假小王爷

第二日清晨时吕烟雨才在幽幽醒转,可一睁眼就惊悚的发现自己竟已不在吕府的婚房内,而是在一处树林之中!

等她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走出小树林,朝自家宅邸走了没多远,却发现吕府宅邸所在的方向,一缕黑烟袅袅升起,如燃烧殆尽的薪柴。

潮水般的不安与恐惧莫名的从心底翻涌起来,吕烟雨加快了脚步,发疯般的朝吕府跑去,可等她终于到吕府时,眼前所见却是一片断壁残垣的余烬与漫天的尘埃!

直到此刻,吕烟雨终于支撑不住,面色惨白地跌坐在地上,双眸中泪水止不住的砸落地面,下意识地便朝那尚有余温的破败残骸扑去。

“爹爹!娘亲!”吕烟雨口中凄厉疾呼,此时此刻脑中已彻底失了方寸,连那还带点点火星的残骸都已顾不得了!

“当心!哎哟那火可还没灭,去不得啊!”

站在吕府旁围观的一位大娘猛地将她给一把拽住,不由分说的便将她往回拖了回来。

“让我去,我要去找我爹爹,我要去找我爹爹!”吕烟雨疯狂地挣扎着,拼命地要往吕府扑去!

这时,那大娘定神一看,却是将吕烟雨给认了出来,这才知晓为何会有这么一个穿喜服的姑娘要往火堆里扑!

眼见吕烟雨逢遭大变,此刻已是有点失心疯了,大娘赶忙大喝一声:“吕小姐,你该先去报官啊!”

“报官?”吕烟雨身子骤然一顿,带着泪痕呆愣地抬起头。

一言惊醒梦中人。她眼中多了些光亮,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口中不住念叨:“对……我要去报官,我要去报官!”

说罢,吕烟雨连声谢都来不及道便跌跌撞撞地朝着衙门的方向跑去,那大娘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叹息一声:扬州首富吕府千金,竟然遇上了这么档子事……

就在吕烟雨走后不久,赵允初与易风,灵芸等人赶到了。

只是看到已是一片废墟的吕府,赵允初面露懊恼之色,狠声道:“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这吕府大火定然也是麒麟社干的好事,他们想杀人灭口!”

易风上前一步,低声询问:“殿下,那我们现今该如何是好?”

赵允初想了想,忽然一收手中折扇,道:“有了!我有个反败为胜,先发制人的计划!”

灵芸好奇问道:“想到什么好计划了?”

赵允初四下看了看,道:“此处人多嘴杂,我们换个地方讲话。”

说着,带着几人走到一处偏僻巷角,这才继续道:“这麒麟社此前步步领先我等一步,次次杀人灭口将线索掐灭,但此次却是机会来了!我猜麒麟使此次恐怕并未得到名册。”

易风一愣,忙问:“何以见得?”

赵允初瞟了吕府一眼,道:“如果麒麟社真拿到了名册,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的将吕家灭门,又放一把大火来毁尸灭迹呢?他们应当是在吕府内搜不到名册,这才迫于无奈之下将吕府付之一炬,以期名册随这吕府被一同被这一把火烧个干净!”

易风疑道:“可如果名册真在吕府,此刻恐怕真就已经随吕府一起被烧了,我们不是也抓不到麒麟社的把柄了吗?”

赵允初扯起嘴角,冷然一笑:“但麒麟社的人并不知道啊。只要我们声称已拿到名册,他们定然会方寸大乱,信以为真!如此一来,麒麟社的人必定会出现!”

“可如此行事太危险了,我们就这么些人,公主又是万金之躯,若是有个万一。”易风踌躇:“只靠我们这些人,怕是挡不住那些凶徒啊。”

赵允初眸光一闪:“无妨,我们可以借兵!”

易风眼眸骤亮:“殿下的意思是……向扬州官府借兵?!”

赵允初微微颔首:“此计乃釜底抽薪,只能胜!不能败!”

扬州府衙外,吕烟雨穿着一身大红喜服,拿着鼓槌一下又一下敲在鸣冤鼓上,不多时便将衙内一众捕快给惊了出来。

此时扬州码头惨案还没过去,周知府尚在衙内,衙差将吕烟雨带上公堂时周知府便直接审了。

这不审不知道,一审魂要掉。

闻吕烟雨哭诉吕家祸事后,周知府大惊失色,立时便在堂上将燕捕头唤了出来:“吕秀乃我扬州首富遭此大难本府断不能坐视不理,你即刻带人前往吕府查看,速去速回!”

燕捕头领命,当下便带着衙差去了。

约半柱香的时候,燕捕头风尘仆仆带着几名衙差赶了回来,各个面色铁青。

“禀报大人,正如吕姑娘所言,吕家……已惨遭灭门!”

听闻此言,周知府登时拍案而起,勃然大怒。

“好胆!真是岂有此理,到底是何人竟敢犯下如此滔天恶行?!燕捕头,你可有查到贼人的线索?!哪怕是些许蛛丝马迹也好!”

燕捕头缓缓摇头:“吕府已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连尸首都被烧成了灰,属下也是毫无头绪。”

“这……”周知府看了看堂下默然垂泪的吕烟雨,面上泛起苦色,颓然叹息道:“无论如何,此案必须得尽快侦破!前有转运使刘清风一家被满门屠尽,后有扬州首富吕家大喜之日被人行凶纵火,亦是除这吕家娘子外 无一幸免……,这两案实是惨绝人寰,更莫说前往吕家赴宴的人里,有许多都是扬州城的显贵!如今扬州已是人心惶惶,若这两件案子无法侦破,你我脑袋上的乌纱帽恐怕是保不住的。”

可周知府话未说完,便见燕捕头的脸色已苍白起来,燕捕头微微垂首:“大人,恐怕,还有一事更严重。”

周知府蹙紧了眉头:“还能有何事比这两件案子更严重的?”

燕捕头垂首道:“昨日上吕府迎亲的,正是八王爷府的小王爷。若是这位小王爷也惨遭不测,恐怕八王爷震怒责难下来,我们怕是都要人头落地。”

短短一席话,周知府听罢面色由青转白,整个人都仿佛被抽了魂一般,瘫在了椅子上,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周知府与燕捕头此时都想到此中紧要,都已心中悚然,但吕烟雨听到八王爷这三个字时,身子却是一颤,猛地以首扣地,哀求道:“还望大人还我夫君与吕氏全家一个公道!”

周知府看了看吕烟雨,强作精神道:“吕姑娘放心,本官定然会将凶手缉拿归案,还你一个公道!”

正此时,衙外忽又响起阵阵击鼓声,周知府与燕捕头对视一眼,俱不知此时到底是何人又在击鼓。

周知府沉吟片刻,刚想着让衙差将人带进来,却见一衙差快步跑上堂来:“大人,小王爷驾到!”

周知府一愣,随即身子里便凭空生出一股力气,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小王爷?!哪个小王爷,莫非是小王爷平安无事,逃过一劫?!”

来不及多想,周知府心中怀着一丝期冀匆忙开口:“快,快将人带进来!”说着,自己也急匆匆地从主位上走了下来。

那衙差说的话吕烟雨也听得清楚,一听到此刻要来的人是她的‘夫君’心中也是片刻惝恍,忙扭头看去,希望能看着心中期待的那人。

半响,赵允初带着灵芸、易风、凤儿一行人来到堂上,此时易风的手中还捧着一方锦盒,落后赵允初半步,跟在他身后。

吕烟雨一见赵允初面色就是一变,抬手直指赵允初断然道:“大人,与民女拜堂成亲的小王爷绝非此人!这人定是假冒的!”

周知府一听,面上的喜色刹那间退去,怒意浮了上来,猛然挥手怒斥:“真是胆大包天,冒充皇亲国戚不说,还敢骗到衙门来?!燕捕头,还不快快拿下!”

燕捕头此时也是怒发冲冠,满面愤色,他握紧刀柄,一挥手衙内的捕快登时就围了上来。

易风眼中寒光一闪而过,长剑骤然出鞘,冷声呵斥:“谁敢对王爷无礼?!”

周知府指着易风怒斥,“公堂之上,你竟然还敢拔剑?!是不是真当这天下没有王法。”

“知府大人!”周知府话还没说完便被赵允初冷声打断:“我可真是八王爷之子,赵允初!”

“不对!”赵允初话音刚落,却听吕烟雨驳斥道:“谁人不知道八王爷府的小王爷面貌俊美,文武双全?我家相公可是仪表堂堂,人中龙凤,就是模样也比你俊得多!”

一听这话,赵允初的面色登时就黑了几分,原本高冷的模样也绷不住了。他本就自视甚高,虽平日里颇为不屑,但对其容貌还是分外自信的。可此时竟被一蟊贼给比了下去,实在令他心中极为不快。

但赵允初还是耐着性子朝吕烟雨开口:“吕姑娘,冒充小王爷的可不是我,乃是你嫁的那位‘夫君’!”

吕烟雨断然驳斥:“不可能!他身上可是有国子监学府的腰牌!”

赵允初神色尴尬地苦笑两声:“那腰牌是他从我身上盗去的。”

“你此话可有凭证?!”这时,却是周知府开口了。他本懒得理会赵允初的狂言,但赵允初那成竹在胸,信誓旦旦的模样却也让他心中起了些许疑心,故有此一问。

赵允初沉吟片刻,虽不语,却将手中纸扇递了过去。

周知府皱眉接过,想看看赵允初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纸扇层层展开,只一眼周知府便看着了纸扇上那鲜明的八王爷府印鉴,登时眼眶就瞪圆了。赶忙唤来师爷,帮着鉴别这印鉴的真假。

片刻后,在赵允初自信而略带讥讽的冷笑中,师爷放下了手中折扇,转向周知府道:“回大人,属下可断定这印鉴乃八王爷府印章盖下,真材实料无半点虚假!”

“这……”周知府犯了难,看了看赵允初,又看了看吕烟雨,一时间还真不知道给信谁了。

一者人证,一者物证;一人持货真价实的八王爷府印鉴,一人同样持货真价实的国子监学府腰牌。

两边都有证据……这该如何是好呢?

023 空盒计

正这时,听了半响已有些不耐烦的灵芸突然向前一步,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朝着周知府便掷了过去。

口中颇为不耐道:“自己睁大眼睛瞧清楚,这是什么!”

周知府下意识便将灵芸扔过来的东西接在了怀里,虽不知这趾高气昂,满脸不耐的姑娘到底是何许人也,但周知府心中也是一股怒气升腾起来。

他乃堂堂一州知府,何时被人这般无礼对待过?

可等他将怀中的那物件看清后,他的一腔怒火被如浇了一盆腊月天的冰水,熄得干干净净。

——那是一面雕着双鱼,一面刻着彩凤,非皇亲国戚不得擅用的金牌!彩凤那一面还龙飞凤舞地刻着一枚芸字!

“灵……灵芸公主……”周知府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出灵芸的身份。他曾在京城为官数年,自然听说皇上有个刁蛮的灵芸公主。

哪曾想,她今日竟到此地?!

灵芸冷笑一声,瞅出了知府心中的惶恐:“说我初哥哥冒名顶替也就算了,你睁大眼瞧瞧我这令牌难道也是伪造的不成?!本宫乃当朝灵芸公主,尔等竟然怠慢……是不是要本宫回京后将此事告知父王,治尔等一个大不敬之罪,统统杖毙庭下才好啊?!”

此言一出,周知府吓得双膝一哆嗦,登时噗通跪倒在地上。知府大人如此,在场的其他衙差捕快哪敢怠慢,皆排排跪倒,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触怒了皇族,治他们的罪。

而这周知府更是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块金牌,宛如捧着他全家老小的性命一般,颤颤悠悠道:“下官……下官不知公主驾到,还望公主赎罪,赎罪啊!”

他又是猛磕头,求饶不迭。

灵芸依然鼻中冷哼:“既然知道我是真公主。尔等还敢污蔑我初哥哥是冒牌货吗?”

“不敢不敢,公主殿下是货真价实的,那这位定然是八王爷府的小王爷无疑了!是……是下官愚钝,没能看出小王爷超人之资。”周知府跪在地上,擦着冷汗赔笑道。

灵芸兀自冷笑不语,赵允初却得饶人处且饶人,说道:“知府不必自责。若非此事荒唐稀奇,若换作是我也不信的。你们先起来吧。”

“谢小王爷!”

如此,周知府与衙内一众官差才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后周知府更是让出了衙门大堂的主位,毕恭毕敬地将灵芸公主请上座。这灵芸冷哼一声,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地拉着她的初哥哥一同坐在堂上。而侍卫易风与宫女凤儿则侍奉两侧。

直到这时,跌宕起伏的情势已看花了吕烟雨的眼,令她数次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半言一字。

坐在主位上的灵芸不屑地斜睨着她,撇了撇嘴,讥讽道:“吕小姐,本宫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不过,你也不想想,你一介草民何德何能会被我初哥哥看上呢?真以为会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吗?”

这半是冷嘲,半是热讽。遭受灭门之冤的吕烟雨心情更加低落了,她拿起手帕擦着眼角嘤嘤低泣起来。

想她吕家大小姐,自小锦衣玉食,高枕无忧,不曾想近日却遇上冒充皇族的骗徒,更惨者,她全家被灭门,从此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而这时,一旁的燕捕头也赶紧接话:“公主殿下言之有理,吕小姐怕是遭人诓骗了!扬州城这几日确是出现好几宗做媒骗婚的案子,只是没想到那骗子如此不知死活,胆大包天,竟连皇亲国戚也敢冒充!”

周知府听闻此言,即刻便做勃然大怒状,怒喝道:“这如何了得?!燕捕头,你即刻带吕小姐将那骗子的容貌画出来,发予各州县通缉,断不能让这胆大包天的贼子跑了!”

燕捕头领命,向赵允初、灵芸等人行礼后便带着失魂落魄的吕烟雨退下了。

这时,周知府还想告罪,赵允初却摆了摆手,道:“知府大人,方才的都是些小事,今日我与公主来找知府大人,实则是一件大事要拜托知府大人你!”

周知府赶忙点头:“不敢当不敢当,小王爷有何事尽管吩咐就是,下官定竭尽全力!”

“嗯。”赵允初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吕府被灭门前,我自吕府得到一本极重要之名册,此名册关系重大我需尽快回京禀报圣上,以防万一,还需知府大人你调遣兵马护送我与公主回京!”

说罢,赵允初还指了指易风手中的锦盒,言下之意便是那名册正在这锦盒之中!

知府一愣,随即便重重点头应下:“此事好办,本府即刻便向扬州军营调借三百禁军,护送小王爷与公主回京!”

这禁军乃北宋的精锐部队,除部分守卫京师外,其余分驻各地。这扬州地界也有禁军驻地。赵允初本意正是打算借调禁军,将麒麟社的人马一网打尽。于是,他嘱咐道:“知府大人,此事需隐秘行事,你且让兵马都监领禁军随我等其后,万不可泄露行踪,露了马脚!”

周知府对他的计划不解,疑道:“这……恕下官斗胆问一句,这又是为何?”

赵允初先让他屏退左右,才大胆道出自己的计划,说道:“实不相瞒,这名册牵涉到一个庞大的组织。而那伙身份不明的贼人已盯上了我们,若想将其一网打尽,唯有我们以身为饵,方能引蛇出洞!”

竟是如此?!周知府作惊讶状。

“怎能让公主万金之躯冒此风险呢。下官就算有十个脑袋也担当不起啊。”

看来这周知府,也很关心自己的项上人头。

灵芸公主却说:“知府你不必再哆嗦了。既然初哥哥这么说,那定是有十分的把握。你尽管去安排就行。”

“这……下官遵命。”

赵允初又说:“事不宜迟,我们明日便启程上路,你让衙门的捕快一路随行,禁军在后随时准备策应!”

周知府点头,道:“下官明白!只是……今日天色不早,唯请公主殿下与小王爷屈尊在府衙暂宿一夜,明日再出发。下官这便前往军营通报,令禁军备好行装,明日随王爷出发!”

说着,周知府便吩咐府衙内的杂役给赵允初等人备好厢房,自己则请辞而去。

一切果然如赵允初所想,这扬州府衙之内果然有麒麟社的眼线。他们刚将名册的消息透露给衙门没多久,麒麟社便得到了消息。

当天夜里,麒麟使便赶往了南山小筑的密室之中,向主上与军师汇报了此事。

“禀报主上,扬州知府衙门传来密报,据密报所言,小王爷赵允初已从吕府取得名册!”

“你说什么?!”主上猛地从椅上站起:“军师,这……这该如何是好?!”

军师却稳如泰山,他安抚道:“主上莫急,这赵允初虽已取得名册,但只要他一天未回京城,我等便能从他手中将名册夺回来!”

说着,军师转向麒麟使,问道:“小王爷等人,何时启程回京?”

麒麟使道:“明日一早便与扬州府衙的人一同上路!”

沉吟片刻,军师冰冷的声音在幽暗的密室中响起。

“你们在他们回京的路上埋伏!记着,务必要取回名册。一切人等,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主上却犹豫片刻,“军师,这赵允初乃八王府的人,同行的还有灵芸公主,若是将他们一并杀了。此事恐怕会掀起轩然大波,朝廷必定会追究到底啊。”

他担忧得很有道理。军师自然也考虑过这一点,不过,他深思熟虑之后说:“主上安心便是。明日伏击的时候,我命埋伏的人手扮作山贼,等此事得手后,再毁尸灭迹。朝廷到时候只会以为这是山贼谋财害命,未必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况且,目前夺回名册才是重中之重。”

主上无言反驳,只得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只好如此了。那名册牵动的乃是我麒麟社之命脉,绝不能落到朝廷手里!否认,我麒麟社数十载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

听闻此言,军师与麒麟使皆脸色沉重。

翌日,清晨。街上冷冷清清,扬州衙门外却热闹非凡。

燕捕头已经率二十余衙差捕快整备好行囊护送赵允初等人启程回京,启程前,赵允初还避开众人耳目,特地询问周知府有关调兵的事。

周知府则告知,昨夜他已知会扬州兵马都监,从扬州军营内调了一支精兵,就埋伏在去往京城的路上,已做好接应及听候调遣的准备。

如此,赵允初心里更加胸有成竹了。

他骑上衙役牵来的白马,一跃而上。易风的坐骑紧随其后,背上的包袱里正装着那个空锦盒。再后面,便是灵芸公主所坐的马车。如今这一支三十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朝扬州城外出发。赵允初有心引麒麟社的杀手出来,特意大张旗鼓,出城时恨不能锣鼓喧天才好。守城门的士兵及早起的百姓们,纷纷侧目。

出了扬州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京城的方向前进。这一路上,风景宜人,微风和煦,倒是个郊游踏青的好日子。只可惜赵允初一干人等哪有赏景的兴致,他骑在马上,警惕地观察四周的田野树林,任有一点风吹草动,也躲不过他的眼睛。同时,他也有意无意地瞄向易风背上的包袱。易风也很默契地抱紧了,那副模样,仿佛那包袱里,装着极重要的东西。

只是,除了他们四人,其他人根本不知,这包袱里只是一个空锦盒。

哪有什么名册?!

024 中计

可在沿路走了许久,行至响午却也平安无事。路上除他们之外,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此时日头正盛,晒得一行人口干舌燥。离开扬州地界大概三十里地,忽见前面山脚下有一酒肆,酒肆外支着庇荫的盖头,盖头下摆着几张桌,几只椅。燕捕头眼睛一亮,赶忙走到赵允初身旁低声道:“小王爷,此时日头太晒,不如我们在此处歇歇脚,让兄弟们饮些茶水再上路?”

此行离京城路途尚远,赵允初想罢也点头应允了。

这时,易风却策马至他身边,低声道:“殿下,荒山野岭忽冒出一酒肆,只怕有诈!”

赵允初冷笑。

“我不怕有诈,倒怕那些人不来!”

说着,便命易风小心提防一二,策马在前,领着队伍往那酒肆去了。

临近酒肆,店主人一见官府打扮的人前来,赶忙出店迎接。他赔着小心问燕捕头:“诸位官爷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不知诸位官爷想用些什么?”

燕捕头一扬手:“你们这儿,有什么好酒好菜说来听听!”

店主人苦笑道:“哎哟我们这儿就是一山野小店,哪有什么好酒好菜……至多有些浊酒罢了。”说着,店主人忽然一砸拳,道:“对了,今日小人整好宰了一只活羊,那羊肉可新鲜着!若是诸位官老爷不嫌弃,小人这就为诸位老爷烤顿羊排,做些肉汤如何?”

燕捕头想了想,道:“甚好,赶紧去做吧,兄弟们可都饿着呢!”说着便掏出了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好好好!”店主人接过银两,转头便叫上伙计往灶房去了。

这时,赵允初偷偷将燕捕头给唤了过来:“你且跟着去看看,这荒山野岭忽然冒出这家小店。我怀疑这店家没那么简单!”

燕捕头心领神会,赶忙跟着那店主人一同往灶房去了。可燕捕头监视许久,那店主人也只是老老实实地与手下人一同在厨房忙活,并无半点异常,看了会儿燕捕头也就回去了。

约半个时辰后,灸烤得焦黄流油的羊排与醇香扑鼻的羊肉汤被店家一一端了出来,走了半日的路,灵芸此时早已饿了,闻着香便想上前大快朵颐。

“先等等!”灵芸还没开始吃,就被赵允初给拦了下来。

赵允初朝易风使了个眼色,易风立即来到菜肴边上先行试吃,待确定菜肴和酒水没有问题后,才让一众人等放心吃喝。

此时,赵允初心里始终小心防备着,就怕一时不慎着了麒麟社的道,没见到真佛就先全军覆没了。

一行人酒足饭饱后继续赶路。走出酒肆没多远,便来到一片绿意盎然的竹林之中。

这竹林静谧,掩映天穹,林中软厚的小路上铺着一层厚实的竹叶。走在其中,一时间竟只听得到众人的马蹄与脚步声!

“停!”

正走着,易风忽然出声,他一手已按在腰间剑柄,一双鹰隼般的眸子自高耸入云的竹林间一寸寸地看过。

此时,林中忽刮起一阵浩荡长风,无数林木簌簌作响,寸长的竹叶如流霜不能漫天飞舞。

下一瞬,铁光一闪,如黑云般密布的人影从竹林上方落下,手中长刀亮灼的光似要刺瞎人的眼!

——正是麒麟社的黑衣人!

易风面色大变,护着赵允初连连退后。赵允初却是眸光一闪,冷笑:“他们果然来了!”

说罢,赵允初朝着易风一摆手:“无需顾及我,先去护住芸儿她们!”见赵允初下令,易风当机立断退至灵芸与凤儿身旁,

亦正于此时,燕捕头拔出腰间长刀直指麒麟社众人,怒喝一声:“杀!”即刻间,早有准备的一众衙差捕快皆将腰间长刀抽出,朝一袭黑衣的麒麟社众人便冲杀过去。

一时间刀光剑影,血雨淋漓,扬州捕快武功虽高,但麒麟社众人也是不弱,此间敌我悬殊之下,竟也拼了个旗鼓相当!

不多时,场间便快分出胜负,这黑衫麒麟使们纷纷倒下,立于场间的还是扬州城的捕快居多,虽各个带伤,但终究是胜了。

易风为护灵芸与赵允初,此时并未参战,而是护着他几人退避其后,观望事态。眼见捕快得胜,赵允初一颗心刚放下来,可随即又听闻一阵喊杀声自林中传来!

赵允初定睛一看,登时毛发悚立,竟是竹林深处又涌出大批着黑衫的麒麟使!

他深吸一口气,两步赶到燕捕头身旁,肃声道:“燕捕头,情况不对,这些凶徒的同伴还在赶来!赶紧发信号,让埋伏的禁军过来将这帮人一网打尽!”

“好!”燕捕头沉声应答,说着,便后退了两步,在怀中掏了掏,似是在掏引线烟火。

赵允初没去管他,只是紧紧地盯着那愈来愈近的麒麟社众人,一颗心微微沉了下去。

“糟糕!”

燕捕头惊骇的声音猛地响起,赵允初下意识蹙眉回头:“怎么了?!”

可就在他回头的那一刹那,一捧石灰便迎面撒了过来!

许是因为曾被柳云懿这般暗算过,赵允初下意识地微微侧头,避过了糊眼的石灰粉!

可下一刻,只见冷光一闪,燕捕头手中一柄长刀已高高扬起,就要迎面劈来!

“你?!”

赵允初看着面目骤然狰狞的燕捕头,口中只吐出一个字便已至生死之刻。

就在这一瞬,眼看赵允初要被燕捕头劈中,几步远的易风想也不想就合身扑了上去,挡在了他的身前。

唰!

血光一闪,凌厉的长刀在易风肩上留下一道狰狞的裂口,鲜血随之喷涌而出,染红了易风与赵允初的大半衣衫!

易风死死挡在赵允初身前,即便此时被燕捕头一刀斩伤,但手中长剑也刺了出去,挡住了燕捕头随之而来的第二刀,刀剑敲击在一起,蹭出一溜火星。

眼见一击不中,燕捕头飞身退出了数步,持着染血的利刃,如饿狼般狞笑着看向赵允初一行人。

到此时,易风身子才猛地一软,一手捂住肩上创口,一手以剑拄地。

这短短几个呼吸间的变故令在场众人都惊骇莫名,但随即赵允初便扶住了易风,死死地盯着燕捕头,寒声道:“我真没想到……燕捕头,你竟是麒麟社的人!”

“殿下莫不是以为只有我?”燕捕头面色狰狞地挥了挥手中长刀,蓦地大笑起来,同时,竹林深处亦有笑声随之一同响起。

“小王爷,你们逃不掉了!若此时将名册交出来,或许我还能给你们一个痛快!”

听着那耳熟的声音,赵允初的眸子彻底冷了下来,如腊月的冰霜,他冷然道:“周知府……这可就真出乎我意料之外了……没成想,你们竟然皆与麒麟社狼狈为奸!”

周知府缓缓从竹林阴影处走了出来,也不答话,只是阴鸷地笑了笑,面色讥讽地看向了赵允初。

灵芸站了起来,面色震怒地呵斥:“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难道不知道我是谁?!信不信我回京让父王将尔等满门抄斩,尽数车裂?!”

周知府嘲弄地笑道:“嘿嘿嘿,公主殿下,您能回得了京再说吧!”

说着,他一挥手:“燕捕头,主上有令,将名册取回,其余人等。格杀勿论!”

燕捕头缓缓点头,手一挥,原本竹林中那些杀得两败俱伤的麒麟使们与扬州捕快竟都一个个从地上爬了起来!

方才隔得远,赵允初与易风两人看得不清楚,此时却是看明白了。方才那些黑衣人与扬州捕快玩儿命搏杀竟是假的,甚至连泼洒了满地的血迹都是假的!

一切,都不过是周知府与燕捕头布下的一个局!

此时,人数众多的麒麟使,配合着扬州捕快呈合围之势,就这么一点点地朝赵允初一行人逼近过来!

看着逐渐逼近的捕快与麒麟使,易风深吸一口气,拄着长剑站了起来:“殿下,你带公主先走,我拖住他们!”

赵允初按住他的肩膀,肃声道:“不行,你受了伤,挡不住他们的,我来!”

话音刚落,燕捕头讥讽的声音便随即响起:“别说梦话了。小王爷,公主,今日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话音乍落,燕捕头便再次持刀冲了上来!

“走!”赵允初猛地抽出长剑挡在了易风身前,“公主不容有失,带着她快走!”

易风咬碎一口铁齿,终于不再犹豫,持剑退回灵芸身旁,护着她与凤儿往后退去。

哐当一声脆响。刀剑交击在一起,燕捕头手中长刀攻杀不停,刀刀皆欲致赵允初于死地,可此时赵允初为护住身后易风灵芸等人,无法展开身法对敌,唯有以手中长剑不断格挡,为灵芸他们争取时间。

正此时,其余麒麟使与捕快也围了上来,赵允初登时压力骤增,手中长剑亦快了数分,好似一片璀璨银光,剑意凛然,水泼不进!

一时间,赵允初竟真就凭着一人一剑,如巍峨高山般挡住了一众黑衣人与捕快,手中长剑甚至还取了几人性命!

眼见久攻不下,周知府心中也犯了急,他朝着身旁微微躬身:“大人,看来此时还是需得您出手了!”

此时站在周知府身旁的,正是一个脸覆面具,形如妖魔诡谲森然的麒麟使!此人应该是麒麟使的头目,武功自然不低。

这个麒麟使也不答话,只是发出几声冷笑,随即便抽出长刀小跑起来,任燕捕头缠住赵允初,他则绕开了赵允初对上了易风。

此时易风身上带伤,那麒麟使又招招险恶,硬拼了几下内力提不起来竟是不敌。

几刀下去,易风身上又多了数道伤口,转瞬间便支撑不住倒了下去,惊起灵芸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

“灵芸!”

赵允初登时目眦欲裂,一剑扫开与他僵持的燕捕头等人,转身朝灵芸飞扑过去。

彼时,麒麟使已将手中长刀竖起,眼见便要砍在灵芸身上。千钧一发之际,赵允初别无他法,唯有合身扑至灵芸身前,一掌将她推开,以血肉之躯受了这夺命的一刀!

这一瞬间,时光仿佛静止下来。

灵芸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将悲鸣与尖叫堵在了嗓子里,易风躺在泥与血混杂的土地上,瞪大了眼瞳 ,拼了命的想要挪动自己的身体。

可下一瞬,猩红的鲜血飞溅而出,洒在翠竹之上。赵允初手掌一松,长剑颓然跌落,整个人也仰面躺在了地上。

可就当麒麟使冷冷一笑,手中长刀欲要再起时,赵允初骤然一个翻身从地上冲了起来,合身撞在了那麒麟使身上,将他就这么‘扛’了起来!

“走啊!”赵允初泣血嘶吼,猛地将麒麟使顶翻出去,顺手将他手中的长刀也夺了过来!刀光连连闪动,在麒麟使的身上留下数个刀口,染血的身躯再次挡在了灵芸等人的身前!

只是,赵允初此时终究是受伤太重,本想趁着麒麟使倒地时多补上几刀,可体内的气力流失得太快,还没走上两步便被紧随而来的燕捕头一脚踹中心口!

这一脚踹得极狠,也极毒辣,运足了力道的一脚令赵允初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

此时,这竹林边上有一条暗河,赵允初中了燕捕头一脚,猝不及防之下竟跌落进去,刹那间便被卷入河底暗流之中,仅冒了几个泡后,便就此消失不见……

“初哥哥!”

这一刻,灵芸几乎是呆滞了,嘶声尖叫起来,泪水止不住的涌出,手足并用地就要往那暗河爬去,却被凤儿死命地拉扯住了。

025 生死未卜

此时其他麒麟使与扬州捕快已围拢过来,方才在拼杀之中被易风遗落在地的锦盒也被燕捕头给捡起来,交予了周知府。

周知府瞟了一眼那暗河,又瞟了一眼仇恨注视他的灵芸,砸了咂嘴,叹息道:“可怜的小王爷,若非他非要掺和这趟浑水,今日也丢不了性命了。”

说着,便迫不及待将手中锦盒打开,可片刻后,周知府就面色铁青地将锦盒狠狠合上了。

周知府眯了眯眼,冷冷盯着易风:“名册呢?”

易风微微抬头,吐出一口血水,嗤笑起来:“名册?我呸!”

周知府面色几经变换,眼神阴鸷:“不说?没关系,我自会找到。”说罢,他便猛地一摆手,怒喝道:“杀!”

话音落下,一众捕快、麒麟使将易风和灵芸,凤儿三人团团围住,手中长刀都已举了起来,眼见便要将几人就此乱刀砍死!

这三人此时眼中皆已泛起绝望之色,凤儿更是死死抓着自家公主的袖袍,骇的眼都不敢睁开。

噗呲!

鲜血喷涌了出来,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却是一阵箭雨袭来,接二连三地射中了捕快与麒麟使。

原本已自觉陷入死地的三人一愣,抬眼看去,只见又一阵箭雨如暴雨倾盆,铺天盖地的淋在了麒麟使与一众捕快的头上!

还没等麒麟使与捕快们回过神,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已如雨点般响起,无数身着银光甲胄的骑将策马而来,各个手持长戟兵刃,胎弓铁箭,转瞬间便如一柄无坚不摧的剑刃刺入了黑衣人与捕快之中!

瞬时间,这一支骑兵便掀起了无数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片刻间便以倾轧侵吞之势碾压过麒麟使与一众捕快!

而这骑兵领头的将领则迅速来到惊魂未定的灵芸跟前,下马,单膝抱拳跪地:“末将救驾来迟,望公主赎罪!”

这将领身着明光铠,顶戴云耳红缨盔,腰佩长剑,面目不怒自威。灵芸微微一愣,问道:“你……你是何人?”

将领回道:“末将乃扬州兵马都监李冲,接八王爷手谕,奉命相助小王爷!”

灵芸微微蹙眉:“可是,你怎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这时,被李冲手下扶过来的易风开口解惑:“日前,小王爷便曾飞鸽传书于王爷,将这里的情况悉数告知。若非王爷料事如神,只怕今日我们都无法善了。”

这时,李冲环顾四周,疑道:“小王爷呢?”

李冲不提还好,一提,灵芸心中便是一股悲恸涌了上来,泪水如珍珠般落下,哭嚎着道:“初哥哥,初哥哥被那燕捕头踢下了河,你们快去救他啊!”

“什么?!”李冲勃然色变,立刻站起身,拔出了长剑便往河边赶了过去,易风灵芸等人顾不得伤势,紧随其后赶了过去。

可等他们一行人赶到暗河边时,却只寻到一只落在暗河旁的靴子,哪里还有赵允初的身影。

一想到赵允初恐怕是被这河里的暗流给卷下去,灵芸心中便如万箭穿心一般骤疼,悲恸欲绝之下,一口气没抽上来,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而此时,眼见属下捕快与麒麟使被一众骑兵轻而易举地冲散开来,燕捕头便知,今日设伏夺名册之事已功亏一篑。

他持刀靠向周知府:“大人,事已败露,无力回天了,我们快逃吧!不然恐怕全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明知大势已去,周知府面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深吸了一口气,狠声道:“分头撤!”

说罢,便在燕捕头的护卫下,隐入了竹林之中。而在场的其他麒麟使与捕快也纷纷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半日后,扬州知府衙门已被李冲与易风率兵将团团包围,留守衙门的衙差持与兵将们拔刀对峙。场面如三伏天下的火药桶,一触即发!

这时,李冲与易风行至知府大门前,分开众兵马。

李冲朝府中衙差朗声高呼:“扬州知府周惜儒涉嫌谋逆,罪不可恕!我乃扬州兵马都监李冲,此行乃奉八王爷之命捉拿朝廷要犯,尔等不可阻拦!违者,格杀勿论!”

李冲一席话掷地有声,令一众衙差面面相觑。眼见对方兵马众多,又是奉了八王爷的令,这些衙差心知反抗乃谋逆大罪,纷纷将兵刃给放了下来。

李冲带人闯入衙门后,唤来衙差:“知府与燕捕头可曾回来?”

衙差摇了摇头,老实回答:“自今日大早周知府与燕捕头随小王爷上路后,至今都未曾回来。”

听罢,易风皱起了眉:“事已败露,恐怕周知府与燕捕头早已出逃,想抓住他们恐怕难了。”

李冲说道:“等我上报朝廷,谅这两人逃到天涯海角,也要追捕归案。”

话说回来,这周知府与燕捕头两人,此时已仓促逃至南山小筑。

昏暗的密室内。

“砰!”随着一声脆响,精致的瓷瓶在地上碎成了满地星光。

得知计划败露,主上已是急火攻心。

“现今当如何是好?名册没拿到不说,还惊动了八王爷府与朝廷。军师,你可有妙计化解这水火局面?!”

军师沉吟片刻,忽地冷笑起来:“主上倒也不必惊慌,我麒麟社早晚要浮出水面。与八王爷为敌终究不可避免。如今不过是早了些时日罢了,只要我等按兵不动,隐而不发,便是八王爷也奈何我等不得!”

“那名册怎么办?!”主上蹙眉问道。

军师笑道:“主上,我料想,那赵允初手中未必就有真名册。他如果取得真名册,应当隐秘回京,却大张旗鼓地跑去扬州衙门借兵。那名册分明就不在他手中,只不过是设了个套来诓骗我等罢了!也怪我小觑此子,未能识破他的诡计!”

听了分析,主上微微松了一口气:“如此说来,那名册在吕府大火中便已烧作灰烬了?若真是如此,我倒也放心了。”

“不!”军师忽然反驳:“还有一种可能!”

“哦?”主上心中也是急转,刹那间便想到军师所说的可能。他转向麒麟使:“你们去率人去吕府时,确定将所有人皆尽灭口了?”

麒麟使闷声颔首:“属下确定!”

“蠢材,事到如今还敢糊弄我们?!”

军师声音骤冷,寒声道:“若你们当真将吕家上下屠尽,为何那吕烟雨还能去扬州府报案?!整个扬州衙门的人都见鬼了不成?!”

一众麒麟使身子一颤,当即跪倒在地,不住告饶:“主上饶命,主上饶命!”

军师冷哼一声:“若非还有用得上你们的地方,今日便要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虽口中说得凶险,但麒麟使却是听出军师法外开恩的意思了。众人连忙站起:“那我等即刻便去将那吕烟雨灭口!”

“不必了。”军师淡然开口。

主上疑道:“这又是为何?既然那吕烟雨乃是吕家幸存余孽,那名册应当就在她手里!”

军师笑了起来,转身看向周知府:“吕烟雨去府衙报案时,可曾提及名册?”

周知府与燕捕头对视一眼,皆摇了摇头:“不曾提过。那吕烟雨只说她与那夫君喝过合卺酒后便晕了过去,等她醒来时,人已在吕府外的小树林中。那时吕府已仅余残垣断壁的灰烬了。”

主上蹙眉:“万一是这吕烟雨未说真话呢?”

军师缓缓摇头:“此事疑点甚多,主上想想,那吕烟雨一个不出闺阁的弱女子,如何能逃得过麒麟使的追杀?况且,若她手持名册,定会在报案之时便交予官府!毕竟那是她唯一可信,亦唯一的庇身之所!所以我相信吕烟雨在报官时,讲的皆是真话!只是我们都忽略了其中一个籍籍无名,却又至关重要的人物!”

燕捕头脑灵光一闪,赶忙抢着回答:“莫非军师大人指的是那冒充小王爷的贼子?”

军师颔首:“不错!此子胆大包天,既敢冒充小王爷上吕府接亲,定然是为吕府钱财而去!此前麒麟社亦曾提及,他们找到吕秀藏于家中的暗格时,那暗格里的财物皆不翼而飞!若我料想的不错,恐怕那暗格里的金银财宝,连带着那名册,都已落到那贼子手中了!”

燕捕头小心进言:“可是,那贼人的身份便是衙门也不知道啊。”

主上一听,犯了难:“那当如何是好,这贼子岂非抓不回来了?!”

军师叹了口气道:“我估摸着,这贼人怕是早已逃离扬州城了。现如今,唯愿那贼子看不穿名册的意义,否则当是我麒麟社灭顶之灾!”

正当几人沉吟思索时候,周知府的声音颤颤悠悠地响了起来。

他满脸堆笑,赔着小心向军师问道:“那大人,我们现今该如何呢?”

“哦?”军师轻笑起来:“你们?”

“对对!”周知府不住点头:“我和燕捕头现如今身份已然暴露,日头下是活不成了,不知主上如何安排我俩。”

燕捕头也帮腔道:“不如就让我与周大人一同留在主上身边尽忠吧!”

军师慢慢走了几步,忽然笑了起来:“也好,既然你二人都如此说了,那边留在主上身边吧。”

燕捕头与周知府对视一眼,两人面色都展露狂喜之色,转头便要向军师谢恩。

可下一刻,两人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两柄长刀不约而同地穿透了他二人的胸脯!

等燕捕头与周知府再抬头时候,见着的却是军师那双冰冷漠然,不似凡人的双眸。

噗嗤!

身后的麒麟使将长刀抽了出来,让这两具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颓然倒下。

主上微微皱眉,问了一句:“为何要杀他们呢?”

军师笑道:“这两人如今已无价值,带在身边反而平添风险,说不得便会引火烧身,将其灭口才是上上之策。”

主上点了点头,随意摆了摆手,立时便有麒麟使上前,收拾起满地血污。

而此时此刻,那小王爷赵允初的命运到底如何了?

当日易风率大批禁军沿暗河搜寻,甚至派人乘船打捞无数次,却始终不曾寻得赵允初的半点踪迹。

易风为此自责不已,恨不能引颈受戮。灵芸亦是整日郁郁寡欢,差点没哭瞎了眼睛。

但亦在同一日间,京杭大运河上一艘画舫随河水浪荡,一路乘风破浪地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

而在这画舫上,阿婴坐于船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吃着一块精致的糕点。此时她已换回了女儿身,身披霜色外衣,内着缟色内衬,石青的下裙上点绣花纹,面貌虽称不上绝色,但也分外清丽,如一汪冷冽的清泉,透人心骨。

她此时还在船外等着柳云懿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年未曾着女装,柳云懿这次换衣裳的时间格外的长。

026 哪里来的妹妹!

“看看怎么样?”

正这时,柳云懿神情局促地从船舱内走了出来,提着衣裙在阿婴眼前转了个圈。

阿婴扭头看去,愣了愣,连手里的糕点都忘了吃。

在柳云懿身边这么多年,若不是此时再看到她着女装,她仿佛都快忘了原来柳云懿女装时也能如此美丽。

微微透光的葱白色儒杉里衬着湖蓝的内服,腰间以浅些的碧蓝色丝带绑住腰身,及地的霜色长裙外裹着层月白色的轻纱,轻纱上淡雅的花卉尽数绽放。

而柳云懿此时亦敷了淡妆,唇上印了彤色,眉上仿佛晕开了一抹水墨,磨平了眉角的凌厉,却添了几丝娇媚,瞳光也不似男装时那般锐利夺目,虽依旧灵动,眼中却仿佛有天上落下的云锦,柔滑似水,令人沉醉。

如渌满酒,藏花人家。

看阿婴半响不说话,柳云懿红着脸啐了一口:“许久不穿女装,不曾描眉了,到底如何你说句话呀!”

阿婴这才回过神来,笑道:“柳柳,你折女装……别说男人了,便是我这女子看了方才竟也心动!你女装这么绝色,干脆别换回去男装,就穿这女装罢了!”

“贫嘴!”

柳云懿心中被阿婴夸的快意,面上也禁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

这时,阿婴却问道:“柳柳,你之前都没跟我说,现在能告诉我,我们此番去京城到底做什么了吧?”

柳云懿无奈叹息道:“我们冒充了小王爷,又撞上了吕府的灭门惨案,出了这等大事扬州这地界我们是待不下去了,只能离开。”

阿婴疑惑道:“可是,即便要逃,我们也该往西走吧,那边乃蛮夷之地,山高皇帝远,官府都抓不着我们,何故偏偏要往京城走?”

柳云懿笑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阿婴愣了愣,嗤之以鼻:“没听过,这话谁说的?”

柳云懿一指自己鼻子,掷地有声:“我!”

阿婴瘪了瘪嘴,懒得与她争论,进船舱取点心去了。

可柳云懿虽是与阿婴这般说,但实则她心中也有些小心思。

爹爹曾与她说过,当年她便是在京城被爹爹捡到的,而之后八两金亦曾说过,那枚她从小佩戴的乃是宫中之物!

这种种迹象都在她心里生了根,她乃是出身于京城,若想查清自己的身世,自己到底从何而来,她当然要去京城。

不多时,阿婴端了零嘴出来,两人就这么倚坐船头,尝着点心,看着水面上的风景。

这曼丽华美的画舫是她二人花了两锭金子租来的,左右是得了吕府的财宝手上的钱财也多,这次也懒得用国子监学子的身份了。

当时从吕府暗格盗来的那些珠宝,部分在八两金那儿就变卖了一些,剩下皆被柳云懿藏进了包裹里。倒是那幅画让柳云懿有些起疑,她上船前曾将此画拿去给扬州的画商看过,只是画工一般,亦非名家之作,撑死也不过几两银子罢了。

吕老爷为何会将这幅便宜画卷与那些动辄几十上百,价值连城的珠宝金银藏在一起呢?

柳云懿想不明白。

但她认定,吕老爷是个聪明人,这画中定有玄机!因而她到如今都将之妥善收好,随身携带,指不定哪一日就发现这画中的蹊跷,卖个高价又狠赚一笔呢?

正这时,忽闻阿婴一声惊叫:“柳柳你看!那水上有人!”

人?!

柳云懿一愣,扭头一看,那水面果真有个人抱着块烂木头浮在水上呢!

俗话说的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赶紧唤来船家将那人从水里捞了起来,救到了船上。

可等船家将那人放到甲板上之后,柳云懿定睛一看,面色登时就变了。

这人竟是赵允初!

此时赵允初躺在甲板上奄奄一息,连气都见不着,面色青中泛着紫,不似活人,死人的模样倒还更多些!

阿婴深吸一口气:“这……这公子怎么会在水里?!他莫不是死了吧?!”

柳云懿抿了抿唇,推了推阿婴:“你……你去探探他的鼻息,看死了没有。”

阿婴一愣,没好气道:“凭什么是我去?!”

柳云懿一梗脖子:“我怕死人!”

“我也怕!”

“我不管,我是帮主,我说了算!”

“你!”阿婴气急。

无奈之下,阿婴一点点地挪了过去,手指小心的在赵允初的鼻尖下探了探,半响喜道:“还有气!柳柳他还有气,只是昏过去了!”

可说着,却蹙起了眉:“不过……看这样子只怕也快死了,咋办?”

柳云懿侧头想了想:“要不……我们现在靠岸找人给他置办一身寿衣,再花点钱给他买一副上好的柳州棺木,请人来做场法事?”

阿婴翻了个白眼:“这人可还没死呢,我们不该先救救他吗?”

柳云懿声音小了下去:“可……我们都不是大夫,哪里会救人呢……”

忽然,她眼眸一亮,喜道:“对了!我爹爹曾对我说过,他过去行走江湖时该如何救溺水者的法子,只是这法子……”

“这法子怎么了?!”阿婴急道:“这人都快死了,你还不救人!”

柳云懿苦了脸:“这法子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救人要紧,什么法子你快说!”

柳云懿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此乃名医张仲景的吹气疗法,即是……需得一人对溺者嘴对嘴吹气,将活气给吹进去……”

阿婴一听,登时连退三步:“你可别找我,我可还是黄花大闺女!”

“是你说要救他的啊!”柳云懿一脸震惊地看着阿婴:“你不来,现在谁救他?!”

“你啊!”阿婴一指柳云懿:“人你都睡过了,嘴对嘴又算个啥?”

“嘿你个死丫头,还敢乱嚼舌根!”柳云懿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就要追打阿婴。

阿婴赶忙说:“别打别打,你再不救他,这公子可就没命了!”

柳云懿看了看赵允初,脸泛起一坨晕红:“可是……我……”

阿婴憋住笑,紧催:“别我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柳柳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

柳云懿扭捏了良久,终究是熬不住阿婴连声催促,牙一咬,心一横,捏着赵允初的鼻子,掰开他的嘴巴就将柔软的双唇贴了上去。

半响后,赵允初挣扎着睁开了双眸。

甫一睁眼,赵允初便见到一双清澈如水般的眸子,双目交接一瞬,柳云懿猛地起身,满面羞红地看着醒来的赵允初。

“姑娘,你……你是?”

看着柳云懿,赵允初愣住了,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人间,心神惝恍之下已沉醉在柳云懿那倾世的美颜之中。

这一瞬,赵允初是倾心了,却把柳云懿吓得不轻,她眼见赵允初发了楞,情急之下冲着他的脸颊便挥拳打了上去!

砰的一声闷响。

柳云懿此刻模样看着柔弱,可好歹也混迹街头多年手上力气不小,就这一拳,竟把本就虚弱不堪的赵允初给打晕过了去。

“你……你打他作甚?!”

阿婴起先见赵允初醒来,面上刚泛起喜色,可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就见柳云懿二话不说便是一记老拳又将赵允初给打晕了过去。

柳云懿抿了抿唇,结巴道:“我……我们现在可是女装扮相,若是被他看见了还得了?!”

阿婴无奈叹息道:“罢了,打也就打了,只是这人又晕过去,总不好丢这儿不管,暂且将他抬到船舱里去吧。”

就这般阴差阳错之下,赵允初算是逃出生天,捡回了性命。

只是,虽说是没了性命之忧,可接下来的发生那啼笑皆非的一切,却如不了赵允初的心意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赵允初才从昏睡中幽幽醒转。他醒来睁眼一看,却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张床上,床里放着保暖的手炉,身上湿透了的衣服也已被人换下。

“哟,你醒了?”

赵允初抬眼望去,登时便发现已换回男装的柳云懿与阿婴正坐在船舱另一侧的,笑语盈盈地望着他。

一见这两个曾冒充自己身份的蟊贼赵允初眉头立时便皱了起来,刚想出声质问,可话到嘴边时候,脑中一幅画面却一闪而过,口中要说的话也彻底变了。

“你们……这船上只有你们二人吗?可曾见过……另外一个着湖蓝外衣的姑娘?”

柳云懿立刻双眼望天,装傻充愣道:“姑娘?什么姑娘,这儿就我们两个!”

噗。

看着柳云懿那窘迫又强撑的样子,阿婴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朝赵允初道:“公子可是想问此前救你的那位姑娘?我告诉你,那姑娘就是……”

“诶!瞎说什么呢?!”柳云懿面色骤变,大喝一声打断了阿婴即将呼之欲出的话语。

“就是什么?!”赵允初眉头一皱。

“就是我妹妹!”柳云懿抢过阿婴话头接了过去,正色道:“方才救你那姑娘正是我妹妹!”

赵允初狐疑道:“你妹妹?”

柳云懿振振有词:“不错,正是我妹妹发现你在河中漂泊,将你捞了上来!”说着,她顿了顿,眼珠子一转,道:“既然……我妹妹好歹救了你一名,不如你我此前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罢!”

赵允初一愣,刚想驳斥,可随即便发现,眼前这蟊贼与方才那姑娘的面容,竟还真有个七八分相似!

或许……还真就是这蟊贼的妹妹也说不定!

心下念头急转,赵允初回道:“一笔勾销也不是不行,只是……还望兄台告知,令妹现在何处,我定要当面向她告谢救命之恩!”

“告谢救命之恩?”柳云懿冷笑一声:“我看你与其他那些登徒子一样,分明是觊觎我妹妹的美貌罢了!我可警告你,你离我妹妹远一点!”

柳云懿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几乎让她自己都差点相信,自己真的有个妹妹了。

赵允初连忙道:“别误会,你妹妹是我救命恩人,我只是想当面致谢而已。”

一听到此处,阿婴冒了出来,一脸期待道:“道谢?哎哎哎,你是打算赏重金致谢吗?!”

赵允初犹豫片刻,颔首道:“你妹妹既救了我一命,只要你们将我送回京城,我爹爹定会重金酬谢你们的!”

阿婴赶忙将柳云懿拉到一旁:“柳柳,柳柳!如果能把这公子哥给送回京城,我们岂不是发财了?!”

柳云懿白她一眼:“你想的倒美,你也不想想,我们和这人已结下了梁子,他不砍你我的头就算好的了,你居然还指望他重金酬谢?”

“可是……”阿婴还是不肯放弃,咬牙道:“我们不是救了他的命吗?他一世家公子,知恩图报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可他要谢的是我妹妹!我从哪儿变出一个妹妹来?”柳云懿没好气道。

阿婴一指柳云懿:“你妹妹不就是你吗!”

柳云懿气急:“可我不能让这人知道你我是女儿身啊!”

阿婴窃笑:“我看啊,这公子致谢是假,十有八九看上你才是真!”

柳云懿一瘪嘴:“就算真看上又如何?我才不要与这些皇亲国戚好上呢……”

阿婴一愣:“为啥?能攀上那些显贵的高枝,不知多少女子排着队都等不来呢……”

“哎呀,反正我就是不想!”柳云懿一摆手:“再说,这些皇族公子哥哪有会真心待人的?你那天不是还见着他身边跟着一个衣着华丽,趾高气昂的美丽女子吗?他们俩儿才是一对吧。”

027 卖入青楼

阿婴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那你说要怎么办?人家现在可吵着要见你妹妹!啊,不是,是吵着要见你!不对,还是你妹妹……我这话怎么说的这么绕?”

柳云懿一拍阿婴脑门:“想那么复杂作甚,你我还是见机行事吧。”

说罢,两人回去船舱,一入船舱,柳云懿便先行说道:“我妹妹之前便因有事已下船了,你怕是见不到了!”

这……

赵允初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看柳云懿那斩钉截铁的模样,便也知道自己此刻想见那天仙似的姑娘怕是没指望了,忍不住沉闷地叹了口气,垂下了脑袋。

见赵允初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柳云懿也有些于心不忍,转开了话题道:“虽不知道你为何落了河,但现今你有何打算?前方就快到淮安城了,你可要在淮安上岸?”

赵允初沉吟片刻,反问道:“你二人这是要去哪?”

阿婴插嘴:“我们要去京城!”

柳云懿冷冷一眼剜过去,阿婴憋着嘴缩回了脑袋,不敢出声了。

听到京城二字,赵允初却是面露喜色:“正好,我也是要往京城而去,不如……你二人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将我送回京城如何?待回京之后,我定有重谢!”

柳云懿面上却露出难色:“可……你一个大男人,怕是有些不方便……”

赵允初困惑抬头:“不方便?你们不也是男人吗?”

柳云懿愣了愣,随即干笑两声:“罢了罢了,权当我发发善心好了。不过丑化咱们说在前头,送你回京可以,但你得把船费付了!”

赵允初笑道:“兄台莫非忘了,我的腰牌可还在你手上,那块牌子抵些许船费,当是绰绰有余的吧!”

赵允初说这话时候,志得意满,想着柳云懿怎么着也应该就此答应下来,再不济也就是与他讨价还价而已。

可谁知,下一刻就见柳云懿发出一声嗤笑,讥讽道:“你想得倒美,那牌子如今既在我手,那便是我的了!你若想在我这船上呆下去,不给路费是万万不成的!”

说着她想了想,回身在包裹里翻了翻,不多时便拿了张纸出来,那纸上已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赵允初定睛一看,那竟是一张卖身契!

柳云懿嘿嘿一笑,道:“把这张卖身契签了,便算你暂抵了船费,待你回京后将酬金给我,我便将这张卖身契还给你!”

这等霸王条款赵允初哪里肯答应,他连连摇头,怒斥:“你这人怎如此泼皮无赖,这卖身契哪是能随便签的?!”

柳云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便你怎么骂,总之你若是不签,那就下船,签了,才能呆在船上!”

“你!”

赵允初气急,恨不能压碎一口铁牙,可刚想驳斥柳云懿,心头却是一转。

若是那麒麟使那些狂徒还在沿路追杀,寻找他的踪迹,说不定下船就会撞见麒麟使那些人,此刻还真就只有呆在这船上才是最安全的。

心中急着回京城报信,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忍着羞怒签下了那卖身契。

签完卖身契,看着柳云懿那颇为满意的模样赵允初便是一肚子火。

乘船这么一路上赵允初心中都憋着一口气,虽说相处还算融洽,可仗着手中有赵允初的卖身契,柳云懿完全就是把这位爷当手下人在使唤,令养尊处优的赵允初很是吃了不少苦头。

如此一来,赵允初心中更憋屈了,想他堂堂小王爷,如今竟落得卖身的下场,这要传出去了,成何体统?!

他心中早已下定决心,等他回了京城定要这姓柳的好看,好叫他知道,欺辱一个王爷是什么下场!

不过……赵允初想的虽好,可他这点小心思却瞒不过柳云懿。

眼见离开封就一天的路程了,柳云懿避开赵允初,偷偷将阿婴拉到一边:“明天就要到京城了,我们得想个法子开溜了!”

阿婴一愣:“为什么?”

柳云懿悄声道:“我们这一路都在把这公子当下人使唤,等到了京城就是他的地盘了,你想这一辈子都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会不会放过我们?”

阿婴先是一愣,随即却又觉得柳云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赶忙问道:“那……那咋办,要不我们明个下船就开溜?”

柳云懿略作沉吟,忽然冷笑起来:“哼哼,俗话说的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家伙心里的算计既然被我看出来了。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阿婴惊疑道:“柳柳你要做什么,难不成你要?”阿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柳云懿一翻白眼:“想哪儿去了,且听我细细道来!”

柳云懿凑近阿婴耳边一阵耳语,不多时,两人便同时发出了阵阵窃笑。

而不知道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苦难的赵允初,此时还在船舱里歇息着,浑然不知柳云懿与阿婴打的那些主意!

翌日,画舫已航至开封城外,码头已清晰可见,赵允初站在船头颇不顾形象的抻了个懒腰,止不住感叹:“终于到京城了,这船坐得越久,人就越是乏……”

砰!

一声闷响。

赵允初感叹的话还没说话,柳云懿已一闷棍砸在了他脑后,赵允初登时哼都没哼一声,闭着眼就倒了下去!

眼见赵允初倒了,柳云懿下一刻便猖狂地哈哈大笑起来:“又栽我手里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朝阿婴一挥手:“赶紧把他捆起来,捆结实点儿,别让他跑了!”

“好嘞!”阿婴狠狠点头,拿着平日用来绑船的粗大麻绳就往赵允初身上套!

就这样,两人绑着赵允初一路到了开封港口,将租借来的画舫还了回去,拿回了当初租借画舫时的押金。

随后入城时候便寻了辆板车把赵允初往上一放,盖了块布作遮掩,推着进了开封城,亦称东京。

开封与扬州不同,若说扬州终日烟雨笼罩,若娉婷女子撑伞于湿润的水雾中眺望繁花,那开封便如扮相豪奢的王族公子,意气风发,指点天下。

一者四季如春,风景如梦;一者繁华鼎盛,车水马龙,倒是各有各的妙处。但若单论繁华二字,扬州拍马也不及开封的一半,柳云懿与阿婴甫一入城便被无数数十丈高的琼楼玉宇给迷了眼。

若是平常,按这二人的性子,定是要走马观花,将这新鲜地界给走个遍才好。可自入城后,她二人便推着板车在街巷中不住游走,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一般四下观看。

不多时,阿婴忽然指着一处出声道:“找着了柳柳,在那里!”

柳云懿转头过去一看,果然见都宽阔的大街一层有一栋装饰古朴华美的楼宇,那楼宇大门前挂着金漆牌匾,上书“国色天香”四个大字!

再一细看便能看到,这楼内各处站满了形色不一的美丽姑娘,她们或是摇曳着手中丝绢,或是掩唇浅笑,一颦一笑便勾魂夺魄,一言一语便风情万种。

——便如当日柳云懿去的那翠红楼一般!

只是这国色天香楼却是比当初柳云懿去的那家翠红楼大了不是一星半点,那从楼宇大门里进出的人潮也远不是翠红楼可比的。

柳云懿与阿婴拉着板车过去,楼前一大茶壶(青楼杂役)眼见衣着精致的二人便眼前一亮,赶忙迎了上来,躬着身子谄笑:“哟,两位爷远道而来,赶快入楼内先歇息着吧?”

说着便要上前接过两人手中的包裹,恨不能连拖着赵允初的板车都给接过去。

柳云懿一摆手:“你等会儿,我们今日可不是来寻乐子的,你去把老鸨唤来,我有桩生意要与她谈!”

大茶壶一愣,随即便也点了点头,一溜烟往楼里跑去,不多时便带着一妆容艳丽的半老徐娘走了过来。

那老鸨上下将柳云懿与阿婴二人打量了一番,开口问道:“听说两位爷想与我做买卖?”

柳云懿颔首,将板车上的布一把拉开,指着上面的赵允初道:“卖个人给你,贱价一百两!”

一百两?!

老鸨心中一动,也不出声,只是走到赵允初身边上下打量着他。

这人长得倒也细皮嫩肉的,若是好好调教一番,成这楼里男色的头牌说不定也能成,那到时候……

如此想着,老鸨心中也不由的意动了几分。

只是……柳云懿初衷想的是将赵允初卖去这青楼做做苦力罢了,如何也没想到这老鸨看到赵允初后竟然打的是调教的心思!

“这小哥倒也还行,只是你这价格嘛……确实贵了。”

老鸨收回目光,想与柳云懿讲讲价。

可谁知柳云懿白眼一翻,了当说道:“得了,降价是不可能的,你若不买我便去下一家!”

说着,两人推着板车便要走。

“哎哎哎!你等等,我买!”老鸨赶忙唤住柳云懿,没好气道:“怎么有人似你这般做生意的,连价都不让讲!”

说着,老鸨便让大茶壶入楼内找账房支了一百两银子过来,可就当准备给柳云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时,老鸨却是起了疑。

将盖在赵允初身上的布尽数扯下来时,老鸨才看到了赵允初竟是被牢牢绑住的,她狐疑的问道:“这人怎么是被绑着的?你莫不是人贩子吧?!”

如此想着她便连连摇头起来:“那这买卖我可不敢做,到时候若惹上了官司,我这国色天香楼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哎呀,此人早已卖身与我,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是人贩子!”说着,柳云懿将赵允初当初签下的卖身契拿了出来,一把塞到老鸨手中让她随便看。

老鸨看那卖身契之后眼前一亮,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片刻,一看指印签名皆有,这才放心的将卖身契放进了怀中,与柳云懿签了契约,交付了一百两的交子与些许铜子儿。

等柳云懿与阿婴离开时,晕着的赵允初已被老鸨唤人给抬进了国色天香楼。阿婴看着这一幕,心有不忍,犹豫道:“真就把他这么扔在这儿了吗?不太好吧……”

柳云懿冷笑一声:“谁让他欠我钱来着?卖他一百两,让他做做几天苦力,也算便宜他了。”

阿婴叹了口气,不再争论,转而问道:“那我们如今去哪儿?”

柳云懿想了想,道:“我想试试寻找一下我的身世之谜。”

028 青楼竞价

话说回国色天香楼,待柳云懿与阿婴离开后,赵允初便被五花大绑着带去了国色天香楼里的一处柴房。

等他被一瓢冷水泼的一激灵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前站着几个壮汉与一个扮相花枝招展的老妇。

“你……你们是何人,竟敢绑我?!”赵允初勃然大怒:“知不知道我是谁,信不信我将尔等满门抄斩?!”

老鸨笑了,她渡步上前,道:“你这小哥也是逗趣,难不成把自己当皇上了?还满门抄斩?你可知道这是哪儿吗?”

赵允初一楞,蹙眉问:“这是何处,你又是何人?”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我同伴呢,还有两个公子难道也在这里吗?!”

“哎哟,原来是个可怜人。”老鸨用丝绢捂着嘴装模作样的笑了起来:“你若要问你那两个同伴……嘻嘻嘻嘻,你已经被他二人卖于我了!”

赵允初大惊:“你说什么?!”

老鸨嗤笑两声,拿出两份契约:“来来来,免得说老身诓你。这个,是你与那公子的卖身契没错吧?而这个……便是那位公子将你卖给予我国色天香楼的契约了!”

国色天香楼?!

青楼?!

赵允初一看,登时怒火攻心,脸色白了又青色,气得几乎要七窍生烟。

他又被柳云懿给耍了!

他咬牙切齿道:“我被人给耍了,赶紧把我给放开,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老鸨讥讽的笑了笑,媚笑道:“你是谁,你倒是说呀!”

“我乃八……”话还没从喉咙出来,就被赵允初给硬生生吞了回去,他心头急转:若将真实身份告知,先且不说这老鸨信不信,若是他身为小王爷被困青楼的事儿传开了,那可比他丢块金牌的事儿要严重太多。

此地可是开封,可是天子脚下。

别无他法,赵允初唯有憋屈道:“你们最好现在就放开我,不然日后必定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老鸨冷笑:“小哥你才最好乖乖听话,不然将你这张漂亮脸蛋给弄坏了,你现在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赵允初咆哮:“你们放开我!”

老鸨冷笑吩咐,:“绑起来扔柴房里,当心别伤了他的脸,不然就可惜了!再找个画师来,今夜趁着热乎,我就教你迎第一个恩客!”

话毕,那几个壮汉便不由分手的将赵允初给抬往了柴房,不多时画师也来了,将赵允初的面容照着样给画了下来!

不多时,国色天香楼外便贴了张红榜,红榜旁还配着赵允初的画像,榜上以小楷写了满满一张榜单,极尽吹捧之能事,将一旁画像上的赵允初捧的是天上无双,地上一绝,千年难遇,世所罕见。

而后在榜上最后一句则清楚明白的写着,就在今日,这艳丽无双,貌若潘安的美男子的初夜,价高者得了!

一时间见了画的欢客竟皆有些心动,好那龙阳之癖的更是健步如飞的冲入了国色天香楼,只盼着一睹赵允初的芳容。

说来也是唏嘘。

自遇柳云懿后,赵允初便倒霉事不断,直至今日他堂堂一个小王爷,竟落得被人当街兜售初夜的下场。

而就在此时,灵芸公主与五皇子赵祈正好出来游街散心,着的都是常服,虽带着几个武艺高强的侍卫,看着就如寻常士族的公子小姐出游,街上的人们倒也认不出来。

今日国子监学府休假,因而五皇子才有机会陪灵芸出来,原本灵芸几个哥哥也想陪她但都不得空闲。

只是灵芸一路都无精打采,面露哀色,似是半点游街的兴致都没有。

见到灵芸这幅模样,赵祈也忍不住叹息,劝慰道:“妹妹,小初吉人自有天相,自会平安无事,你也莫要太过忧心,若小初知道你这样子,他也会担心的。”

“可是……”灵芸泫然欲泣:“官兵已沿河找了数遍,还是没找到初哥哥。他定然是已经……”

一看灵芸作势要哭,赵祈也急了,赶忙不住劝慰,可虽嘴巴那么说,他心中对赵允初还活着的可能其实也不抱希望了。

两人正在街上走着,行至国色天香楼外时候发现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平日遇到这阵仗灵芸说什么都要去看上一看,可今日她却半点心情都没有,只是闷着头往前走。

赵祈有心想分散分散灵芸心中的怨痛,便差侍女凤儿去问,待凤儿回来禀报得知,原是青楼新出了一头牌,今夜便会高价卖其初夜,且这头牌还是个天下少有的美男子!

赵祈奇了:“只听闻这青楼乃男女欢好之地,卖男色的却是头一次听说。”

说罢,赵祈便不由分说地拉着灵芸去看,等在几个侍卫的帮助下挤入人潮,见着那画像时候,赵祈骤然一惊,讶异道:“妹妹你看,这美男子与小初面容怎么如此相似?!”

灵芸一愣,侧头看去,半响道:“还真是,这头牌的画像与初哥哥简直一模一样!”

赵祈心中起了疑,蹙眉道:“莫不是小初沦落到这青楼来了?”

灵芸反驳道:“怎么可能!以初哥哥的心气,他宁愿死,也断然不会进这种地方,还当男妓!这人定然只是与初哥哥面容相似罢了!”

赵祈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倒希望这人就是小初!”

灵芸蹙眉:“五哥切莫乱说,当心坏了初哥哥名声。”

“不,妹妹误会了。”赵祈微微摇头:“我的意思是,我宁愿小初在这青楼,也总比他溺死在河里强。”

正这时,国色天香楼内一大茶壶走了出来,朗声朝众人道:“竞价时辰已到,有意者敬请入内!”

话音刚落,人潮便如潮水般滚滚涌入,赵祈此时也拉着灵芸往里走,灵芸惊诧道:“五哥,你不会也想进去掺一脚,喜欢男人吧?!”

赵祈笑了笑,解释道:“我就是想看看,那美男子是不是真的长得很像小初。”

说着,便拉着灵芸走了进去。

此时青楼里,老鸨站在通往二楼包厢的楼台上,一挥手中团扇,以尖细的嗓音喊道:“此次竞拍,低价二百,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十两,价高者得,诸位若有意,举牌即可!”

说罢,话音刚落,台下众人便纷纷迫不及待的举起手中木牌,那价格立时便节节攀升起来。

眼见这热闹非凡的一幕,灵芸忍不住惊诧道:“天啊……想不到竟有如此多的男人好这一口?!”

赵祈四下看了看,偷偷往远处一人一指:“妹妹你看,那人是兵部尚书黄大人!”

灵芸瞠目结舌:“想不到,这黄大人竟也有如此怪癖?!”

赵祈轻笑起来:“妹妹你涉世太浅了,这世上的怪事可远不止这些。”说着,他取出几个面纱递给灵芸:“我们最好遮住脸,免得被那兵部尚书给认出来,身为皇族,被朝官见到你我在此处总是不好。”

说罢,赵祈、灵芸,凤儿等一行人皆将颜面给遮了起来。

这时,只见那黄大人再次举牌五百,引起身旁众人一阵讶异的低呼,纷纷沉默,不再举牌。

这倒不是其他人出不起价,而是对方乃是兵部尚书,位高权重,无人敢与之争锋。

黄大人正洋洋自得,桀骜的扫视一周准备让老鸨出声判他拔得头筹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六百两。”

却是赵祈出价了!

场间又是一阵惊呼,众人纷纷朝赵祈望去,想看看是何人竟敢冒着得罪兵部尚书的风险也要争这头筹!

黄大人恼怒看去,却只看见一位身姿挺拔的蒙面公子,他狠狠一举牌:“七百两!”

赵祈懒得与他做多纠缠,淡然举牌朗声道:“两千!”

重金之下黄大人干脆的放弃,弃了手中木牌,挥袖离去。

眼见赵祈拔得头筹,场间亦无人再出价,老鸨喜滋滋地上前恭迎赵祈,待赵祈付了值两千白银的交子后,便领着他去了厢房。

029 黑夜来客

走入厢房前,老鸨看了眼灵芸,眼神暧昧之中又有些犹豫:“这位爷,您……带着位姑娘怕是有些不便,不如先让下人领着这位姑娘去歇息如何?”

赵祈摆了摆手:“这你无需多管,只管带我去见那头牌即可!”

见贵客如此说了,老鸨也不好多做言语,只当是客人怪癖了。

推开厢房门,房内仅简单摆设的桌椅,桌椅旁便是张拉着帘的床,老鸨朝那床指了指,便有两个下人走至床边将帘子一把掀开。

这时老鸨还在致歉:“此人今日才入我国色天香楼,虽姿色上乘性子却有些烈,我们还没来得及多做调教,若公子您要求,这美人也能安置在我们国色天香楼里,代您调教一番。”

可等了半响老鸨也没见赵祈回答,她转头望去,却已见到赵祈与灵芸两人都已傻了眼,愣在了原地。

因为此刻,赵允初就如一条砧板上的鱼肉,被人五花大绑在床上,手脚都以绳索上了死结,半分都动弹不得!

而此时床上的赵允初也傻了,他是知道这青楼要高价售卖他‘初夜’给嫖客的,就在老鸨开门的前一刻,他还想着要不干脆就心一横,为保清白之躯不受折辱,咬舌自尽以明志算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门开了之后,进来的居然是五皇子赵祈以及公主灵芸!

两边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良久后,灵芸才猛地回神,一把扯住了赵祈,惊呼道:“是……是初哥哥!”

赵祈赶忙冲上前去,在几个侍卫亲军的帮助下给赵允初松绑。

“小初,你怎么会在这里?!”待赵允初松了绑,来不及多想,赵祈下意识便开口问道。

大难逃生,赵允初长叹一口气,道:“别说了,一言难尽啊。”说着,便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方才他狠咬了一口舌根,差点儿没疼晕过去。

正这时,噌的一响,赵祈已拔剑架在了老鸨的脖颈上,冷然道:“你是不是活腻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老鸨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打着哆嗦惨嚎道:“公子……公子饶命啊!老身真不知道这位公子的身份,不知道这位公子和您有旧啊!”

赵祈眼睛一眯,双眸寒光闪过:“有旧?看来你这国色天香楼是不想开了!你可知他乃是八……”

“够了!”赵允初猛地打断赵祈话头,叹息道:“别说了五哥,这可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儿,要是传出去……”

他又是重重一声叹息,说着转向那老鸨,眼露凶光:“还不给我滚?!”

“是是是!”老鸨赶紧一溜烟从地上爬起来,倒退着就要出门。

“给我等等!”赵允初想起一事,赶忙叫住老鸨:“你把我卖身契拿来!”

“诶诶,好好好!”老鸨唯唯诺诺,眼前这几人的模样一看便知自己怕是惹不起,直接唤来一大茶壶去把卖身契给拿了过来。

等那大茶壶拿来卖身契,还没到赵允初手里就被赵祈劈手抢了过去,刚看了两眼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半点皇子的形象不顾了。

“哈哈哈哈哈,我的天,你居然是签了卖身契,被人卖入青楼的?!”

赵允初恼羞气急,猛地一脚就踹了过去:“五哥你还敢说?!找死吗?!能闭嘴吗?!”

“哈哈哈哈,还不让人说了,哈哈哈哈!”

赵祈还在癫笑,赵允初还在追他踹,灵芸却是拍案而起,怒喝道:“来人!把这青楼给我拆了!哼,竟敢将我初哥哥做头牌。”

赵允初顾不上赵祈,赶忙止住灵芸,斥道:“够了!就这事,你们还想弄得街知巷闻不成?!”

赵祈这时也止住笑,咳嗽两声,正色道:“小初说的是,这等荒诞之事若是传出去,到底有损我皇……嗯,有损声誉。”

说着,他嘱咐身旁的侍卫亲军道:“今日之事,所有人不许透露半个字,否则,你们应当知道什么后果!”

一众侍卫亲军赶忙颔首答道:“卑职明白!”

“封住这青楼里所有知情人的嘴巴,告诉他们,半个字也不准透露!”

一众侍卫亲军领命而去,当场便把那老鸨等一众下人给带了出去。

国色天香楼里老鸨等人此刻也是惊魂未定。

先前还被一把长剑架在脖子上,差点殒命当场,现在又被几个看着便身形壮硕,武艺高强的侍卫给拎鸡崽儿般拎到了厢房里,威严恐吓要他们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半个字都不能说出去。

老鸨半生混迹脂粉客之中,别的不好说,人情世故已是练得极为老辣,为人也算懂识知趣。

虽然不知道今日来人到底是何身份,但光看这些人那华贵的衣裳,区别与众人的贵气,便知晓他们绝非寻常富贵人家。

今日之事已成丑闻,若真被透露了半个字出去,这些人怕就真要寻到她头上来了。到时候莫说这国色天香楼,怕是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因而在一众侍卫威严恐吓她时候,她皆惨白着脸不住点头,赌咒发誓今日之事绝不敢外传。

确信这国色天香楼里的人都吓破了胆,不敢胡乱嚼舌根后,赵允初这才换上了一身新衣裳,与赵祈、灵芸一同离开了国色天香楼。

赵允初走前想着柳云懿那狡黠的面容,以及到现在脑后都还在隐隐作疼的肿包,心中的恼恨就叠成了千重塔。

特别是之前刚从昏迷中醒来时,他竟然还在担心那个蟊贼是不是被自己牵连,出了什么事!

这还真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姓柳的,我记着了,下次见了你我非把你给生吞活剥了不可!”

而就在赵允初咬牙切齿,赌咒发誓时,柳云懿也阿婴却已行至开封城内一处偏僻的宅院里。

这宅院本是朝中柳侍郎的宅邸,也算开封城内盛极一时的名门。可这柳家却不知为何触怒了龙颜,如日中天的侍郎家最后竟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自柳侍郎败落后,他们家这宅院无人打理,也渐渐荒废了。便是路经此地的行人见了这破败阴森的宅院,脚步都会加快几步,生怕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看着静谧无声,阴森晦暗的宅院,阿婴感觉自己脖子上的汗毛都根根悚立,忍不住拽住柳云懿,颤声问:“柳柳,我………我们来这儿做什么啊?这地儿可是连点人气都没有啊!”

柳云懿看着那宅院,面上却无半点惧色,只是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彩。

半响后,轻声道:“我爹爹曾告诉我,他当年就是在这柳家宅子门前捡到的我。”

阿婴一愣,恍然大悟道:“莫非你就是柳家的遗子?对啊,你姓柳啊!”阿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柳云懿也点了点头:“说不定就如你说的那样,我真就是柳家的遗子。”说着,便牵着阿婴往破败的宅院里走去:“不过我的身世到底如何,也要亲眼看上一看才知分晓!”

阿婴一路缩在柳云懿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此时多年过去,这宅院里已盖上了一层软厚的尘埃,细密的蛛网随处可见,院中亦摔落无数腐朽的瓦片。宅邸墙身上的红漆都已剥落,整个宅院看起来跟鬼宅也相差不远了。

阿婴颤声道:“柳柳,这……这宅子阴森可怖,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柳云懿身子一颤,随即咬牙道:“少乱说,这……这世上哪来的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虽是这么说,可柳云懿此时心中也怕的紧,阿婴是能躲在她身后了,她却只能咬着牙挪着步子往前走。

就这时,忽然间一道白影骤然从两人眼前闪过,骇得阿婴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尖叫起来:“鬼,有鬼啊!”

柳云懿一时间也被吓到,一声惊呼就要从嘴里涌出来,她却下一刻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尖叫冒出来。

下一刻,一股不怕死的邪火从柳云懿心里冒了出来,她猛地一把拉起阿婴,追着那白影就跑了过去。

随着那白影钻进宅里后,柳云懿与阿婴才看清,原来那形若鬼魅的白影竟一身着白衣的鹤发老妪。

柳云懿上前几步,惊疑不定的问道:“你……你是何人,为什么在这里?!”

老妪颤颤悠悠的抬头瞟了柳云懿一眼,挤了挤满是皱纹的脸颊,缓缓道:“我?我是当年侍奉柳侍郎家的家奴,大家伙都叫我春婶儿。”

春婶儿说话极慢,每一个字仿佛都要在口中咀嚼许久,可表情却极淡漠,仿佛对柳云懿与阿婴两人出现在此没有半点在意。

柳云懿一愣,随即又惊又喜,忙道:“既然你是柳家的仆人,那你一定知道柳家当年的事吧?!”

春婶儿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我服侍柳家多年,直到……柳家被满门抄斩……”

柳云懿来不及多想为何柳家被满门抄斩这家奴能活下来的事儿,下一刻便紧盯着春婶儿问道:“那你可知道十八年前,柳家是否曾有过一个婴孩?”

春婶儿抬了抬眼,略有惊异地看了柳云懿一眼:“你从何处得知此事的?!”

柳云懿取下脖子上的玉佩,递予春婶儿看:“你可识得此物?”

春婶儿仔细看了看那玉佩,半响却摇了摇头:“从未见过。”

没见过?!

柳云懿呆住了,又问道:“那……十八年前的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春婶儿想了想,叹了口气,将往事缓缓道出。

那年端午时节,正巧柳侍郎夫人临盆在即,于是春婶儿便赶忙去寻了产婆过来接生。侍郎夫人在房内生产,柳侍郎则在产房外急得不住的来回踱步,等着产婆的消息。

约大半个时辰过去,随着啪啪两声响起,一阵响亮的啼哭在侍郎府邸响起。柳侍郎一听婴儿的啼哭立时便冲入了产房,此时产婆正以绸布抱着一浑身沾满污血的婴孩,一见柳侍郎进来,便满面喜色朝柳侍郎恭贺道:“恭喜大人,夫人给大人添了一位公子啊!”

柳侍郎大喜过望,慌忙接过产婆手中婴孩,欢喜地逗弄了片刻,刚吩咐下人照顾好柳夫人时,产房外却有下人禀报有人来访。

春婶儿不知来人是谁,却知那人只怕位高权重,甚至令柳侍郎连手中婴孩都不敢放下便急匆匆地去见了客。

来客春婶儿也看了几眼,那人似极为神秘,周身都笼着黑衫,隔得远了春婶儿看不清面貌,只见到他与柳侍郎耳语几句后柳侍郎便屏退了下人,与他入房密语。

约一炷香的时辰后,柳侍郎便抱着婴孩随那人匆匆离去,连夫人都顾不上了。等他再回来柳府时,已是后半夜,怀中依然抱着婴孩,只是任凭家人问破了天,柳侍郎也只是面色苍白的摇头,关于到底去了哪里,他半个字都不肯多说。

030 冒充入宫

听到此处,柳云懿忽然打断春婶儿道:“等会儿,那柳府诞下的是男婴,而非女婴吗?!”

春婶儿颔首:“这亦是我等家仆当时不明白的地方,当时产婆出来说的分明是夫人诞下了男婴,可等到第二日,柳侍郎却说产婆看走了眼,其实诞下的是女婴!

并且,他还分外严厉的地嘱咐我等家仆,此时万万不可外传,否则有损柳家颜面”

柳云懿面色骤变,大惊失色。

按照春婶儿这说法,我莫非不是柳家骨肉?!那这么说来,我的生父生母又到底是何许人也?!

还是说……

柳云懿锲而不舍追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这件事的细节?”

春婶儿想了想,沉吟片刻才道:“我想起来了,若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便是那位来客恐怕是宫中之人。”

柳云懿蹙眉追问:“宫中的人?何以见得呢?”

春婶儿回忆道:“那人虽穿着一袭黑衣,可那衣裳的下摆与靴子却分明是宫中配发的衣物,而且我家大人当时乃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能让他如此毕恭毕敬的,除了宫中的人,还能是谁呢?”

柳云懿想了想,又联想起当初八两金曾与她说,她身上那枚玉佩与宫中有关。如此,她心中有了些推测。

莫非我的身世真与那宫墙人的大人物们有关不成?

这时,却又听那老妪幽幽传来一句话:“那日之后没过多久,大人便被降旨说触怒了龙颜,随即便被满门抄斩,若非那日我整好回乡省亲,否则,我怕是也难逃一死。”

等柳云懿与阿婴离开这片荒废的宅院时,已快后半夜,明月已渐渐西沉。

寂静的长街,柳云懿一路上都闷不做声快步前行,阿婴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但也不好打扰她,也闷着头随她一路前行。

直到走了许久,阿婴觉着脚都酸了时,才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柳柳,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总这么走也不是个事儿啊,要不先找个地儿休息休息?”

可柳云懿就猛地止住步伐,抬头看了看霜色的明月,咬牙道:“我们进宫!”

而此时的柳家宅院里,等柳云懿与阿婴走后不久,春婶儿却还没走,依旧站在原地,似乎在等着什么。

半响,轻微的脚步声从破败的宅邸中传来,一个身着玄色长衫的人影自其中缓缓渡步而出。

那身影在月光的笼罩下似如鬼魅,竟然是麒麟社的军师!

春婶儿一看见军师,浑浊的双眼立时便迸发出一股灼热的光芒!她拖着如这宅院般腐朽衰老的身体,她一步步上前,猛地在军师面前跪下:“大人,我都照您说的做了,您让我说的,我都告诉那位姑娘了!您答应我的钱呢,我的钱呢?!”

军师漠然看了她一眼,抖开袖笼,手中端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随手便仍在了春婶儿的眼前。

春婶儿大喜,如饿狗般朝包裹扑了过去。

军师这时才开了口,冷然问道:“你会说出去吗?”

春婶儿便解着包裹,脸上还带着贪婪与狂喜摇头:“不会不会,小人绝不会说出去!”

包裹解开了,可其中别说真金白银,便连半个铜子儿都没有一个,冰凉的石子儿堆在其中。

春婶儿呆愣片刻,抬起头正要说话,忽见冷光一闪而过。

“可惜了。”军师甩了甩剑上的血,漠然道:“我只信死人能管住嘴巴。”而后,军师便看也不看再无半点声息的春婶儿,就此踱步离去。

而在他身后,那个如这宅院一般腐朽的老人苍老的血液静谧地流淌着,裹上了软厚的尘埃,渗入了石板的缝隙之中。

几日之后,柳云懿与阿婴在皇宫高耸的城墙边儿上寻了个酒楼暂住了下来,每日便在皇城边儿溜达,想方设法地想进到皇城中去。

可几乎每每她二人靠近了皇城门口,便会被守门的士兵给驱赶开,别无他法之下,便只能在皇城边儿上蹲守着,想方设法的找机会能不能进皇宫去。

这一日,柳云懿与阿婴正猫在皇宫口正找着机会想进去时,忽然见有一小太监从宫门内走了出来,那守门的士兵见了那太监便满脸熟络地凑了上去:“孙公公,又替静妃娘娘外出办事儿吗?”

孙公公笑道:“毕竟是主子吩咐的事儿,也只能辛苦跑一趟了。”说着,那孙公公与侍卫又闲谈了两句,便踱着步子缓缓走出了门。

柳云懿眼神一亮:“跟上去,我有法子了!”

说罢,两人便一路尾随在这公公身后,趁着他走入一巷子时,趁着四下无人,干脆利落的一棍将他敲晕过去,拿了他的腰牌,顺手将他的衣服也给扒了下来。

阿婴看着被脱得精光的小太监,满面纠结:“柳柳,这招行得通吗?会不会太冒风险了?”

柳云懿咬牙:“不行也得行,不然哪有机会进宫去?!”

阿婴问道:“那我怎么办?”

柳云懿回道:“你就在宫外守着等我吧,等我查清了消息就出来找你。”

阿婴想了想,颔首道:“行吧,不过这个阉人要怎么处理?”

“嗯……先将他绑好,找个地方藏着吧,别被人发现了。”

“好嘞。”阿婴应了一声与柳云懿一同找了个废弃房屋,将孙公公给五花大绑的扔了进去。

入夜,夜幕低沉,柳云懿换上小太监的衣裳,缓缓走向皇宫城门。她虽是天不怕地不怕,可此时看着那守卫森严的皇城心中也忍不住一阵紧张。

来到城门前,她低垂着头,拿出腰牌朝守城的士兵递了过去,士兵将牌子拿过去看了看,随后看着柳云懿心中却起了疑:“孙公公,你不是说明日才回宫吗?”

柳云懿压尖了声音,低声回答:“事儿办完了自然就早些回来了。”

士兵微微蹙眉:“公公你的声儿……怎么有些变了?”

“咳,没什么要紧的,只是偶感风寒,所以有点哑了。”柳云懿紧张回道。

士兵心中疑虑愈来愈胜,微微低头,想看清柳云懿的脸。

柳云懿以袖掩唇,干笑道:“小兄弟这是作甚,咱家这病得脸色蜡黄的模样可不好看……”

可她越是这样说,那士兵却越是想看,眼见就要被识破,柳云懿心中彻底乱成了一团乱麻,不远处的阿婴也是看得心中焦急不已。

只见那士兵手已抬起来,准备按住柳云懿掩面的小臂时,忽然一颗石子儿电射而至,砰的一声打在那士兵的头盔上,打得士兵当即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其他士兵登时抓紧了手中兵戈便准备朝柳云懿靠过来,可下一刻,一辆堆着半人高稻草的板车忽然从一侧撞了过来。那板车上稻草此刻已熊熊燃烧,带着浓烟与烈焰转瞬间便呼啸而至,撞在了城门边上。

不到几息的时间,那灼热的火舌已在城门与城墙之上舔舐出了道道黝黑的烧灼痕迹,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士兵们这时哪里还顾得上柳云懿,慌忙朝起火处围拢了过去:“快救火!”

“去打水过来,快!”

柳云懿一愣,但心思急转,随即便趁着一众成为卫兵救火的空隙,趁机从城门溜了进去!

谁在帮忙吗?如此及时,难不成是阿婴?

柳云懿来不及多想,便顺着宫中小径,在皇宫夜色的遮掩下,融入了月光之中。

而此时,被柳云懿以为在千钧一发之际帮了她忙的阿婴,实际此刻正看着城门口那乱作一团的景象傻眼呢……

而在更远些的地方,着一身黑衣的麒麟社军师却遥望着已入宫的柳云懿,嘴角微微裂开一丝怪诞的笑意。

若是被柳云懿知道,有这么个人在帮她入宫,她定然也会有所疑虑。一个杀人如麻,狼子野心的麒麟社,为何会帮她一个无名小卒入宫呢?

从城门入宫约大半个时辰过去,柳云懿入宫已深了,可还跟个无头苍蝇般在宫中乱逛着,那模样似乎全然不怕被人发现,四处乱钻。

倒也不是柳云懿想要如此,实是皇宫太大,而她又不知要找寻自己的身世该从何下手,别无他法便也只能到处逛逛碰运气罢了。

良久,逛得烦了,柳云懿准备随便找个宅子进去看看再说,要不再这么乱闯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031 皇后

随便找了个大宅,柳云懿闷着头就钻了进去,可刚走没几步就觉得空气似是开始变得闷热起来,眼前也不知为何出现了大片的水雾。

也就一转头的功夫,她眼前就出现了大片的光晕与水雾,而在朦胧的光晕之中,一个体态修长,周身不着片缕的男子正背对着他洗浴。

此人乃是大宋四皇子——赵祉。

可柳云懿哪里知道这人是个谁,刚瞟了一眼那具匀称的肉身,柳云懿的脸上便飘上了一抹飞红,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似听到了脚步,赵祉疑惑回头,原来是身后站着一小太监。

赵祉瞟了她一眼,边穿衣冷冷道:“你是哪里的小太监,居然敢闯到乾合殿来,不知道我洗漱时下人不得入内吗?!”

柳云懿扭过头去,红着脸反斥道:“这么大口气,你又是谁?!”

赵祉一愣,随即泛起冷笑:“哟呵,连我都不认识。你是新来的?”

柳云懿一听这话,登时想起自己假扮的身份,赶忙扶正了头冠,随口扯道:“我……我是新来的,你不会也是新来的吧?你可知道在这儿随意洗漱可是要杀头的!”

赵祉讥讽一笑:“居然把我当成太监,还与我说宫中法规。你这小太监怕不是活腻了。”

说着,穿好一身单薄衣衫的赵祉走了过来,忽然伸手挑起了柳云懿的下巴,眼神闪过一丝戏谑道:“不过你这小太监的模样倒是挺标致的,哪个房的,我让太监总管将你配给我‘用用’好了。”

柳云懿满面羞红,在江湖上混迹多年,街头巷尾的风闻也听了不少,她自然是知道赵祉口中的‘用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当即便想拍开他的手,啐道:“你少动手动脚,你可知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

赵祉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笑道:“还男女?!莫非你这不男不女的小太监割了那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成女人了不成?”

这一下柳云懿那犟脾气就忍不住涌了上来,一把扫开赵祉的手,斥道:“阉人怎了?!阉人就不是人了?!我跟你说,阉人也是爹生娘养,不比你差!”

赵祉眯了眯眼,扫了眼自己被打红的手背,眼神冷了下来:“小太监倒挺牙尖嘴利的!”

说罢,他便再懒得玩下去,挥手便准备将乾合殿外的侍卫叫进来,忽然神色一僵,想要回首可眸中的光亮却渐渐熄灭,身子一软便往下倒了过去。

原来此刻赵祉身后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来,那人戴着遮蔽眼睑的面具,只露出一对森冷的,眸子,他缓缓将染血的利剑从赵祉身上抽了出来,而后盯住了柳云懿!

柳云懿当时便傻了,一瞬之后,惊叫起来:“有……有刺客!”

那刺客默不出声,欺身向前,朝着柳云懿便是当头一剑刺了过去!

正这时,烛火摇曳间,又一柄长剑自柳云懿肩头,千钧一发之际刺了过来,硬生生荡开了刺客那夺命的一剑!

柳云懿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了看那要杀她的刺客,又看了看那后来救了她的蒙面人。

而此刻于千钧一发之际救柳云懿一命的,正是从扬州城消失许久的君不见!

只听君不见持着剑,与那对拼了了一剑后,隔着丈余的距离惊怒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假借我的名号行凶?!”

那刺客却冷笑一声,声音怪异狰狞:“谁假扮你了?我就是君不见!”

君不见心知多说无益,瞟了一眼柳云懿后便提起内力飞身向前,持剑与那刺客斗在了一起!刀光剑影下,两人如狂风卷云,转瞬间两人手中长剑便相交了数十次,火花四溅下,这两人竟一言不合便在宫殿的石柱上几个踏步撞破了屋顶,飞上了屋顶生死相搏!

而宫殿旁长着数棵用于观赏的参天古树,君不见一见那古树,指尖便运足了内力,伸手一引间便有数片翠绿的嫩叶飞入了他的手中!

下一刻,君不见手腕一抖,软厚的嫩叶化作数点寒芒飞射而出。

——摘叶飞花!

可此时,那刺客竟也不躲,一收手中长剑,右手与君不见一模一样地做了个起手式,随即亦以内力抓了数片叶子过来,用如出一辙的手法将手中飞叶射了出去,用的竟也是君不见的成名式,摘叶飞花!

扑扑簌簌数声轻响,君不见打出的那些个飞叶竟被刺客尽数打落!

君不见大惊失色,身形定在了原地,惊怒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何以竟懂得本门秘技?!”

那刺客也不作答,只是一声森冷的笑声响起,埋头朝君不见冲了过去!

柳云懿看着在屋顶上腾挪搏杀的两人已是傻了眼,哪怕混迹街头多年,她也没见过这般仿佛神仙般的打斗……

正此时,皇宫内大批禁军已风风火火地杀到,领头的统领刚刚如乾合殿便见到了躺在血泊中的赵祈,当即大惊失色,猛一挥手:“放箭!把那两个刺客给我射下来!”

禁军得令,当即便弯弓搭箭,下一瞬遮天蔽日的箭雨便朝着屋顶上的两人罩了过去!

见到淋漓的箭雨飞来,君不见与那刺客知道,此刻是打不下去了,再多做耽搁只怕都得被禁军给留下来。于是便互相冷冷对视一眼,翻身从宫殿顶上施展轻功跃了出去,三两下便消失在了皇城的夜色之中!

柳云懿本也想偷偷溜走,可刚走了没两步便被统领命人给抓了起来!此时一位皇子身陨,这事儿已经不是他一个禁军统领能干涉的了,唯有上报。

不多时,场间便涌入了更多的禁军,一眉目生威,周身贵气逼人的宫装妇人在一众禁军宫女的拱卫下匆匆赶来。

——那妇人却是当今皇后!

看入乾合殿看了一眼,皇后便看到了赵祈的尸身,登时勃然大怒!

此前无人下令,无人敢擅动皇子尸身,便只能让赵祈的尸身暂时躺在乾合殿那冰凉的地板上了。

禁军统领一见皇后驾到,赶忙跪匐在皇后身前,将方才之事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你是说,除了那两个刺客之外,这儿还有一个小太监?!”皇后眉目含威,冷声问道。

统领颔首,指了指身后被人绑伏在地的柳云懿:“正是此人。”

皇后缓步走上前去,眼眸如飞霜冰冷漠然,又如雷霆般隐含震怒。

她寒声道:“你是哪个房的太监?!”

柳云懿低垂着头,接踵而至的一切已吓破了她的胆,面对皇后的问话,她支支吾吾地也答不出来。

这时统领上前两步,夺过她身上的腰牌,呈与皇后道:“此人乃侍奉静妃娘娘的孙公公!”

这时,皇后身旁随侍的九公公却断然开口:“侍奉静妃娘娘的孙公公我认识,绝不是此人!”

皇后转向柳云懿,冷声怒斥:“你究竟是何人,胆敢混入皇宫?!”

柳云懿吓得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抖的跟筛子一样,半句话都不敢回

皇后冷冷看着她半响,开口道:“此人定与刺客同谋,将她暂且压入天牢,严加看管,待审完后杖毙庭下!”

“喏!”统领断然应下,当下便令几个禁军将柳云懿给压了下去!

看着赵祈的尸身,皇后一声叹息:“将吾皇儿的尸身暂且收好,本宫要将此时禀告皇上了……”

说着,似是不忍再看,低垂下眸子,回身上了凤辇。

可凤辇在宫中走了没多久,却见皇后并未前往长春殿面见皇上,反而回了自己的寝宫。

待皇后回去寝宫后,她便关上了宫门,而后屏退了下人只留下九公公随侍,自己则坐于凤椅上,扶额闭眸养神起来。

这时,凤仪宫烛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之中,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那人缓缓走入温润的烛光里。

仔细一看,这人正穿着君不见那标志性的一身衣裳,脸上戴着面具,手中的长剑上还染着丝丝鲜血……

032 两难选择

他缓步走至皇后身旁,仿佛下一刻他便要让手中那把染了四皇子鲜血的剑,再一次染上皇后的鲜血时,他却忽然在皇后身前摘下了面具,单膝跪了下来。

“皇后娘娘。”

皇后双眸睁一隙,冷然道:“冷石啊。这事儿没办成,你可真是够该死的。”

冷石沉声道:“望娘娘赎罪,属下实在没想到,我正下手灭口之际,真正的君不见竟然出现了。”

皇后彻底睁开了双眼,冰凉地凝视着冷石:“告诉我,君不见怎会在宫内出现?若这宫中若有两个君不见出现,此事我要如何推诿到他身上去?!”

侍立皇后身后,沉默已久的九公公开口道:“此事虽有些难办,但还好场内还有个小太监在!只要将这盆水泼到那小太监身上,让他画押为君不见的同谋。那么君不见的罪名便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

皇后黛眉微蹙:“可那小太监怎肯乖乖画押?”

九公公躬身道:“人死灯灭,待那小太监死了,是不是画了押,也由我们说了算。只是,今夜出了两个君不见,皇上那边怕是会起疑心,娘娘怕是要去探探皇上的口风了。”

皇后沉吟片刻后,微微颔首:“哀家本就打算去皇上那儿看看,你便随我去吧。”

说罢,皇后便带着九公公,一路起驾去了长春殿。

此时因四皇子身死,且死于刺杀,整个皇宫都已被惊动。

赵允初、八王爷、大皇子、五皇子及灵芸都已赶来长春殿,而大宋当今的圣上早已哀坐于长春殿的龙椅之上,面色悲悯,不住叹息。

这位坐拥整个大宋王朝的帝王此刻似乎衰老了许多,在龙椅上哀叹了许久,忽然猛地一拍椅背怒喝:“该死的君不见,竟然……竟然敢入宫谋害朕的皇子!朕誓要将他碎尸万段!”

八王爷沉吟片刻,上前一步,朗声道:“皇上,这君不见乃京城里闻名遐迩的侠盗,坊间传闻此人向来喜做劫富济贫之举,却不曾听闻他何时伤过人的性命,四皇子遇害一事。臣弟觉得此中恐怕内有乾坤!”

五皇子赵祈却皱眉道:“皇叔此言差矣,此前禁军统领在乾合殿时分明见着了君不见的身影,不是他难道还有别人不成?”

赵允初却开口道:“只是我听统领提及,此前场中曾出现两个衣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君不见,这岂非说明,这两人乃一真一假?”

这时,随着一声声传唤,皇后驾到了。

她走入场间,扫视一周,淡然道:“皇上,妾身认为,这君不见恐怕不仅是此次谋害四皇子的真凶,且他还涉嫌谋害了二皇子与三皇子!”

皇上猛地站了起来,厉声问道:“皇后何出此言?!可有凭证?!”

皇后淡然回道:“此前二皇子与三皇子遇害之时,虽不曾抓住那大逆不道的行凶者,但场间作案手法却与今日四皇子遇害之时一模一样!日此,妾身才敢断言,这凶手极可能是同一人!”

灵芸脸上挂着泪痕,声中带着哭腔道:“可是那君不见为何要杀害几位哥哥呢?!几位哥哥可是与他无冤无仇的啊!”

皇后叹息一声道:“芸儿你还太过年幼,不知人心险恶。这君不见明面上是劫富济贫,可这不正说明此人最为仇恨有权有势之人吗?这等穷凶极恶的盗匪莽夫,敢仗一己之力谋害皇族,古往今来可一点都不稀奇!”

皇帝微微沉吟,心中念头也是急转不息,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皇后的说辞越想,越有道理。

而这另一边,九公公已带着一方食盒去了天牢,待看守天牢的侍卫将牢门打开后,九公公提着食盒便走了进去,当着柳云懿的面,将食盒内的饭菜一一拿了出来,甚至还拿出了个玉瓷瓶,里面装着小半瓶酒液。

柳云懿一见这场景,眼泪就忍不住的往下垮:“哎哟,我这莫不是要被砍头了?!”

九公公一见柳云懿这模样脸上便泛起了不耐烦的神色,驳斥道:“怎么着,你当这是断头饭了?!”

柳云懿一愣,看了看九公公,又看了看地上那些饭菜,愣神道:“这要不是断头饭,怎么伙食这般好?!”

九公公冷笑:“你当这是哪里?这是皇宫,这儿便是一条狗吃的东西,都比宫墙外强百倍!”

一听这话,柳云懿登时不哭了,抓起一根鸡腿抱着就开始啃,噎着了便抄起玉瓷瓶就用酒顺食,边吃还边感叹:“要说这牢里每顿伙食都这么好,我宁愿在这儿住一辈子了!”

要知道,入宫到现在,她可是什么都没吃,已是饿了许久。

可越是吃着,柳云懿就觉得眼前越晕,连拿酒瓶的手都便软弱无力起来,半响,眼前一黑,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九公公冷笑两声,一摆手,唤来几个小太监开始解柳云懿的腰带,然后将其挂在了牢房的横梁之上,只等着待会儿将柳云懿抱起来,做出个畏罪自杀之景象。

可是一小太监刚把柳云懿扛在肩上,准备将她吊起来时,柳云懿脖颈上的玉佩从衣服内滑了出来,九公公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到了,随之面色便白了起来。

“且慢!”

就在柳云懿差点儿被吊起来的前一刻,被九公公给拦了下来。

一个时辰后,当柳云懿迷迷糊糊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不在天牢,而是躺在一处淡雅的厢房之中,身下垫着的亦是她说不出名字的华贵丝绸。

她刚一抬眼,就看到九公公沉默地坐在她的床前,竟是一直在等着她醒来。

不等柳云懿多想,九公公便拿出她那枚玉佩,沉声开口:“这枚玉佩……你从何处得来,为何在你身上?!”

柳云懿一愣,反问道:“你问这个作甚?”

九公公没多少耐心,狠声道:“现在就给我老实交代!你这玉佩到底从何而来?!若是有半个假字儿,我就让你即刻人头落地!”

九公公此刻面色狰狞,白净的脸颊涨得通红,便是半点耐心也没有了。

柳云懿被吓得一愣,吞了口唾沫,忙道:“我说我说,您老……您老别动气。”

当下,别无他法之下,柳云懿便将自己的身世,乃至前些日子里,自己找去柳侍郎废宅的事儿告诉了九公公。

起初还好,到听到柳侍郎这几个字时,九公公面色已变得铁青,等柳云懿说完后仰天长叹,久久不语。

也不顾柳云懿如何追问,他便将柳云懿暂时安置在了自己的房里,严加警告柳云懿,此刻皇宫已然戒严,若她出逃,恐怕一时半刻都活不了!

而后,又召了两个侍卫看着她,而后便趁着夜色去面见皇后去了。

而此时夜里,皇后一如往日那般,屏退了下人后仅留九公公在身旁,在寝宫内偷偷地以一金盆烧着冥纸,以此祭拜她早年夭折的那位小公主。

只见皇后双眸含雾,流着泪喃喃道:“元儿啊。莫怪为娘狠心啊。实在是,实在是……”

而这时,九公公却上前一步,俯身在皇后耳边道:“娘娘,老奴得了一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后微微蹙眉,四下扫视一眼,微微颔首:“说吧。”

九公公微微躬身:“老奴得知,当年李贵妃的儿子,并未身死。”

皇后面色勃然而变,压低了声音道:“你说什么?!”

九公公继续道:“当年负责将此子投河的小英子心慈手软,没有下手,而是将其送人了。”

皇后寒声道:“那此人现在何处?!马上把小英子带来!”

九公公回道:“回娘娘。小英子被找到时,已服毒自尽,奴才想尽办法,也只能在小英子死前,从他口中问出,那人身上有一块龙形胎记,且此人如今就在国子监之中!”

皇后呼吸猛地屏住了一瞬,片刻后方才倒抽了一口冷气:“你说国子监?!”

九公公道:“若此子不死,恐怕当年李贵妃之事便会旧事重提,对娘娘不利啊。”

皇后深吸口气,问道:“这……这该如何是好呢?!”

九公公俯首:“老奴有一计,娘娘不妨听听。”说着,便在皇后耳边耳语了几句。

约半个时辰后,柳云懿在九公公的带领下,趁着夜色来到了皇后的寝宫之内,刚一见皇后她便颇为懂事的一跪到底,口中高呼:“娘娘千岁,小的柳剑见过娘娘!”

当然,这也是九公公此前对她千叮咛,万嘱咐的结果。连名字柳剑也是九公公让她编造的。毕竟柳云懿这个名字,太像女儿身了。

皇后冷眼看了柳云懿片刻,就当她的汗都快下来时,皇后才终于开了口。

“如果不想被我杖毙庭下,乃至五马分尸。那你就得帮本宫做件事。”

柳云懿连忙点头:“娘娘但说无妨,小的拼上性命也会帮娘娘办成的!只要娘娘肯绕过小的这条贱命。”

皇后微微点头:“择日我会送你入国子监之中,你需帮我在国子监中,找到一身上有龙形胎记的学生。”

柳云懿一愣,失声道:“国子监?!那岂不是让我去读书?!”

皇后双眸一眯:“怎么,不愿意?若你不愿本宫也不强逼你,回去天牢,等着择日处死吧。”

柳云懿一时间心中满是悲愤,可还是疯狂摇头:“愿意愿意,小的愿意。”

只是心中下一句话还是没敢说出来。

读书与死相比。她当然选读书了!

033 国子监开学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阳光明媚,和风送暖,正是极好的一天。

在这繁华富饶的京城西北角处,一堵高墙围出一方天地,名曰国子监,是全国最高等学府,所有莘莘学子向往之所,更是王孙贵胄子孙聚集之所。

这里不愧为皇家书院,学子们的服饰 统一量身定做发放的。

衣服均以白色丝绸为内裳,腰间束着一根绣有祥云图案的腰带,外罩一件淡青蓝色云纱薄衫,在薄衫的衣边处均以淡蓝色丝绸包边,包边与束在头上的发带一样,同样绣有祥云图,只是发带上多了一颗晶莹圆润的白玉为点缀,更有锦上添花质感。

此时此刻,柳云懿已把这套衣服套在身上。而作为她书童的阿婴,服饰要简单得多,一套常见的书童装,它的颜色为淡蓝色,衣服上并未绣任何的花纹。本来这国子监是不允许学子携带书童的。奈何柳云懿固执己见,九公公也没办法,只得托人走关系,这件事才算成。毕竟九公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国子监的夫子们多多少少还是得给点面子。况且,带一个书童也不会引起多大的问题。

这天,是开学的日子。柳云懿带着阿婴在街上缓慢地走着,目标正是国子监学院。越是靠近,阿婴脸上的神情越是痛苦,如包子皮般皱在一起,半是控诉半是宣泄。

“为啥我要陪你去读书啊,我才不要呢。”

她最恨读书啦!

话音刚落,跟在身后的四名便衣侍卫,当即“咔擦!”拔刀,吓得两人一身冷汗。

柳云懿忙违心赔笑:“大哥,别拔刀,我们最喜欢读书啦!”

阿婴见状,也是连连点头,不敢嚼舌了。

侍卫们这才悻悻地收了刀,继续佯装路人,跟随其后。这四名侍卫便是皇后派来的,防止她俩在中途逃跑,负责押送她俩进国子监。故而,柳云懿在心里,早已把腹黑的皇后祖宗十八代都问了个遍。

一边走,阿婴一边忍不住小声问道:“柳柳,我们真的要进国子监吗?”有了上一次经验,阿婴学乖了,特意去压低声音,不让后面四个跟屁虫听到。

不问还好,问了,柳云懿的脸更臭了:“有什么办法啊,读书总比砍头强吧呢!”她的言语里尽透无奈,委屈与妥协。

一听这话,阿婴如泄了气的皮球:“呜呜,可是我不喜欢读书啊!”

“滚!”柳云懿低吼一声,却也跟着哀嚎:“我也不喜欢!呜呜!”

纵有千万般不情不愿,她们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

来到国子监附近的大街上,今日却是格外的热闹。只见大街上聚集京城里的一众美人,她们或是锦衣玉食的小姐,或是寻常人家的小女儿,自觉地站在临时围起的木栏之外。在木栏围起的通道内,站着一列官兵,负责维持秩序。其中,一名身着白色武服,身材魁梧,面容硬朗却不苟言笑的男人尤为显眼。他手握约有女子手腕般粗壮的木棍,来回踱着步子,余光时不时瞥向一众女子,并伴有严厉的叱喝。

“喂喂喂!别走出来!收好你的脚!”

“缩脚!听到没!”

这男人便是国子监的武学教头,人称许一棍。此人容下文再详谈。

在他的监督下,哪位女子也不敢越池半步,乖乖地待在警戒线之内。只见她们满怀期待的神情,或低头与旁人低语,亦或是丢了往日的矜持,探着脑袋向外张望。

她们这是在作甚?一时间,柳云懿与阿婴的脸上写满了迷茫之色。

就在这时,忽地一顶官轿从转角处冒出,迎面走来,停在国子监大门前,轿帘掀起时一众女子兴奋不已,更有甚至者低呼“哇,是小柴王!”,“小柴王好帅!”,脸色微微羞红,大胆者更是直勾勾瞅着。

只见,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缓缓从轿子里走下来,冲众女子微微一笑,径直走至手握木棍男人面前,恭恭敬敬做了个辑,唤了一声:“许教头好,学子柴司羽前来报道”,便径自入了国子监大门。

紧随而至的是或骑马,或乘轿撵,或坐马车而来的学子,均如小柴王引来一众美人们热烈的反应。他们对许教头行礼后便纷纷进入国子监。

等学子们陆陆续续报到,街上美人们的反应少了一份热情,反而交头接耳起来:“咦,三皇呢?不会不来吧?!”

“三皇怎么还不出现?”

“今日是开学日,他们不可能缺席啊,再等等吧。”

美人们神情是焦急的,是等得不耐烦的,是担忧的。

这倒让柳云懿与阿婴不解了,这三皇是谁?为何女子们都这么期待他们的出现?

正困惑着,忽然,身边一小家碧玉似的美人猛地遥指前方,面露惊喜之色:“哇!五皇子来了!”旋即,她娇羞地微微垂手,手帕轻掩住唇,只因她刚刚看到五皇子朝这边看来。

殊不知,那只是五皇子赵祈的随意一瞥,一众美人已是兴奋激动不已,目光娇羞却也直勾勾地望去。只见一匹雪白的骏马在街上疾驰,正坐在马背上的赵祈,青丝飞扬,衣袖飘飘,颇有策马奔腾的潇洒帅气之感。

让人颇有些意外的是,贵为皇子的他,竟未带一名侍从,不失为另一种潇洒。

只是有一点,让柳云懿不禁扶额,这赵祈骑马也不忘撩拨一众姑娘,抛出好几个飞吻,用感性又好听的声音说道。

“各位亲爱的美人们,本皇子让你们久等了。”

阳光正巧落在他笑如花般的脸上,更在他帅气之余的脸上,多了一份明媚如光。

看得一众女粉丝一颗心更是如小兔乱窜般,嘭嘭快跳个不停。她们抛弃了往日的矜持淑女形象,陷入彻底的疯狂状,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鲜花,试图向前挪动几分,欲靠得再近一些。

若不是官兵们组成的人肉墙挡住了她们,恐怕她们得暴动了。只见她们纷纷涌到五皇子白马前,挥舞手中的手帕,欲博得卿的注意。

原以为这已经很是夸张了,没想到就在柳云懿身边,一个约莫上百公斤重的胖女子,在一声尖叫的欢呼:“五皇子好帅!”随之双眼一闭,直直向后仰倒了下去。

惊得柳云懿慌忙向一边闪去,深怕被这庞然大物给压住。

见有人晕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个小厮,直接把人抬走,柳云懿这才把目光重新放到赵祈的身上。

恰巧在那一瞬间,五皇子的目光射来。两人四目相对,竟在心里萌生出几乎一致的想法:哎呀,这位小伙,看起来还挺帅的!

眨眼间,白马已到了国子监门前,赵祈立即急拽缰绳,马啸长鸣,白马后双蹄急刹前蹄离地片刻,方才平稳停下。他轻轻一跃,跳下马背,立即有小厮前来牵走马儿。

理了理身上有些凌乱的衣发,他才缓缓迈开步子,却并未向国子监内走去。而是,向围观的人群走去,接过一位大户人家小姐手中的鲜花时,还不忘潇洒地拉着小姐的纤纤玉手,在上面轻轻落下一个吻。

那一刹那,那位小姐忘了尖叫,惊喜过度,身体竟跌了下去,吓得她的丫鬟及时扶着。

而赵祈已洒脱转身,冲着他的仰慕者回眸一笑:“美人们,都回去吧。本皇子会想念你们的。”

伴着身后响彻云霄的尖叫,赵祈来到国子监门口,对站在门口的许一棍微微行礼,便带着得意,大步流星地进入国子监内。那潇洒不羁的背影,令皇家书院的美人们咬着小手帕,好生念想。

这小子,真做作!!!柳云懿见状,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而美人们却仍未散去,似乎在等谁。

在等谁呢?

紧接着,人群中突然再次爆发出兴奋激动的尖叫,惊得柳云懿和阿婴忙循着大伙儿的目光望去。

却是大皇子乘着轿撵来了。

轿帘掀起,只见大皇子赵褆身着青蓝色学子服缓缓走了出来,风范儒雅,面若冠玉。却在高大身形之下,难掩苍白病怏之态,那一分病态之美,使人好生怜爱。这位大皇子便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若非自小体弱多病,恐怕皇上早已立为太子。正因如此,太子之位始终悬空,导致群臣们终日为立储之事争论不休。但见这赵褆对众女子微微一笑,笑容恬淡略显羞赧。他与许教头问了声好,便也自顾自进了国子监。

两位皇子已先后露面,围观的美人儿们自是开始议论起来。

一名粉衣姑娘毫不掩饰心中的爱慕:“我还是喜欢五皇子,微微一笑如春风,撩拨一江春池。”

另一青衣女子立即反驳:“大皇子更好看,微微一笑百花开,尤其是所过之处留有淡香。”她的神情写上了回味之色。

“呵!”粉衣姑娘冷哼一声,话若尖针直扎人心,“谁都知晓大皇子身体欠佳,我看是淡淡的药香。”

青衣女子脸一阵青一阵白,旋即,恢复正色淡淡道:“五皇子素爱玩乐,尤其是对美人更上心,可刚刚瞧五皇子连眼皮都不曾对你抬过,也只能说明你,呵呵。”

“你……”

“我……”

正当青衣女子欲再回呛时,忽有人喊了一句:“小王爷来了!”她立即乖乖闭嘴,粉衣姑娘也不争论了,瞥过头去。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目不斜视地盯着刚停在国子监门前的豪华马车。

小王爷赵允初微微弓身探出了马车,无视前来侍候的小厮,自顾自地跳下来。此人面相与模样极为俊美,蓝带绑着黑发风中飞扬,脸色却面若冰霜。他冷冷扫视一眼周遭,空气温度犹如骤然下降,方才喧闹的人群此时静如死水。

见此人,藏在人群后的柳云懿和阿婴赶紧垂下头,脸色惨白如纸。柳云懿将声音压得极低,叫苦不迭。

“真见鬼,怎么在这地方遇见他!”

这赵允初,不正是当初她在扬州城偷去金牌的那厮?

也是被她卖入青楼的那位小爷!

阿婴更是悲愤交加:“现在说啥废话呢?我们万一被认出,那还不得完蛋啊。赶紧逃吧。”

就把小王爷卖入青楼那笔账,恐怕是死罪难逃。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柳云懿和阿婴转身便想偷偷溜走。

却依然——“咔擦!”

034 小风波

一把刀柄抵住柳云懿和阿婴的后背。

不用问,在她们身后的,又是皇后派来押送她们的便衣侍卫。

那侍卫冷冷低语:“皇后娘娘有令。进国子监,或死,选一个吧。”语气里却是满满威胁。

两个人身形不禁微微一颤,美丽的小脸蛋立即垮了。她们抬头看了一下国子监的匾额,心乱如麻:这鬼门关,真要进去吗?不进去,她们极有可能血溅当场;若进去,被小王爷认出,恐怕小王爷会将她们煎皮拆骨!

这刻,柳云懿倒是悔恨不已:当初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小王爷卖入青楼啊!

这仇,易结,难解!

如此纠结权衡一番,柳云懿只得对侍卫苦笑:“大哥!别冲动!我们不逃!我们最爱读书啦!”

也罢也罢,能多活一时是一时。

“那还不快进去!”侍卫毫不留情地催促。

“是是是!”

两人唯唯诺诺,不敢驳嘴,拖着不情不愿的脚步,硬着头皮缓缓挤出人群,来到国子监门口。

因她们身着国子监特制的学子服饰,腰间别着国子监的腰牌,自然是无人阻拦。

真要进去吗?这个念头再冒出来,她下意识地收回了刚要迈出去的脚,踌躇在门口。

眼下不是读书的问题,而是生死攸关。不进去,是死。进去,也活不了。那小王爷赵允初屡次遭她们戏弄,虽说算不上血海深仇,却也是奇耻大辱。以赵允初不可一世的高傲性格,怎能咽得下这口恶气。一旦她们落入他的手里,那下场……

想到这里,她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寒蝉。

似又想到什么事,阿婴忙一拍脑袋,丢下一句:“啊!柳柳,我想起家里的猪还没喂,我先回家喂猪!”说完,就想逃。

柳云懿有那么好糊弄吗?!她一把揪住阿婴的衣襟,生生拽了回来:“喂你个头!你家哪里养猪啦!”

见谎话被识破,阿婴只好如实告知:“柳柳,我最讨厌读书,读书要命啊!”

她的表情委屈又可怜兮兮。可惜,柳云懿一点都不为所动:“你想扔下帮主我独自逃跑吗?还讲不讲义气啦!”

“我……”未等阿婴开口辩解,两人的屁股猝不及防地被人打了一棍,双双疼得哀嚎一声,捂着被打的屁股跳出一米外,看向偷袭她们的人。

只见,许一棍一边握着木棍在手里轻拍打,一边厉声呵道:“你们俩,还不快点进去!迟到看我不打死你们!”说罢,做出一副又要打的架势。

偏偏柳云懿是不怕事的主儿,她狠狠地盯着许教头,喷薄出怒火。这个教头是不是有暴力虐待倾向啊?!

“我是皇后的远房侄子,你敢打我?”

许一棍不怒反笑:“呵呵。皇后的远房侄子?”

“正是!”虽然是冒牌货,但柳如懿昂首挺胸,就是要高傲!

哪料,许一棍完全不吃这一套。皇后的名号吓唬不了他。

但见他如老鹰抓小鸡般,顺手抓过一名刚下了马车准备向他行礼的学子:“告诉他,你爹是谁?”

无意躺枪的学子,怯怯懦懦地回应:“我爹是惠王,我是当今皇上的亲侄子。”

侄子,还是亲的!

柳云懿顿时觉得她这名冒充的远房侄子矮了一截。

许一棍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还不算,一棍扫在小惠王的屁股上:“滚进去!”

那小惠王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地跑进了国子监。

连皇上的亲侄子都敢如此虐待,柳云懿觉得这许一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却见他又顺势随手抓住另一名刚好经过的学子。

“你爹是谁?”

这名学子同样怯懦如鹌鹑:“我……我爹是当朝宰相。”

话乍落,“滚滚滚!”又被许一棍连棍扫进了国子监大门。

此情此景看呆了柳云懿和阿婴。两人大眼瞪小眼,吃瘪了。这宰相跟惠王在许一棍眼中竟然跟市井流民差不多!而这许一棍还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们俩奸笑:“这是本书院学规,你们最好瞪大眼睛看清楚!”说着,他扬起手指向立在大门旁的一块牌子。

柳云懿与阿婴这才发现,国子监门口竖着一块牌子。上面用隶书刻着:国子监学规!

自然,这是用来规范学子们行为规范的准则。

而学规的第一条清清楚楚写明:

国子监内,不分皇族与臣民,只分夫子与学子。夫子的权威不可侵犯!

惊愕之情溢于言表,柳云懿张大嘴可容下一个鸡蛋,后背似立着一大块冰,冒着缕缕冰寒之气,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缓缓回头看去。

却见,此时的许教头嘴角挂着一个恶魔般的微笑,不怀好意地问道:“就你一个皇后的远方侄子,你说我敢不敢动你?”似变戏法,他从身后掏出一根更粗的木棍,在手中轻拍着,一步步靠近柳云懿。

“哇!哇!哇!”这吓得柳云懿拉着阿婴一路惊叫狂奔。

幸好这许教头没跟来。她们跑到花园里的假山处便停下来喘息,惊慌不已。

她们哪曾想得到,这国子监书院的画风未免太清奇了吧!

在这国子监内,有十名教书夫子之多,均是当今世上最博才的学者,每位夫子擅长的学识领域各不相同,教学的内容自然也是不同的。

至于学子,有近百来人,以不同年龄段划分班级,一共五个班级。最小的为壹班,收录的是8到10岁的童子。贰班之后的每个班级,都以每两岁为一个年龄段,最大班级是伍班,十七八岁的学生,柳云懿和阿婴自是被分配到这个班上。

而她们刚一入国子监,便被这皇家书院的美景所吸引。

进大门便是花园,坐落着怪古嶙峋的假山奇石,盆花桩景加以点缀。各色花卉绿植争芳夺目,参天的古松散发出岁月的淡香。水池里荷花盛开,锦鲤穿梭荷叶下,水纹粼粼。水边的回廊,僻静通幽。所有房屋,均琉璃碧瓦遮顶,上好的木料为柱为墙,所着色的漆更是淡而无味。

“铛铛铛!”——上课的钟声在书院内飞扬。

伍班书房内,学子们嬉闹如常。三皇坐于一隅,五皇子赵祈翘着二郎脚,身边围着其他学子。这些人好听点是同学,其实呀,全是听命于三皇的小跟班。于是乎,三皇在国子监内拥有高人一等的地位。

“听说了吗?”赵祈晃荡着脚,模样颇为玩世不恭。“我们班今日会转来两个新同学。听说是皇后娘娘的远房侄子。”

“哎。这么说,我之前在门口见过那两个人。”小惠王赵言说道。

“咦?他们相貌如何?”

小惠王赵言便说,那两人体态瘦弱,细皮嫩肉,弱不禁风。

“嘿嘿。”赵祈忽然一笑,带着诡谲。“新人报道,我们得好好欢迎一下。”

此话听起来,似乎暗藏深意。

而大皇子赵褆回头劝道:“五皇弟,不能玩过火呀。父王要我们与同学好好相处的,你忘了吗?”这大皇子赵褆平常心慈面善,没有染上皇族的娇惯跋扈。

赵祈估计被他说教得多了,应付道:“大皇兄,这叫学习的乐趣。你这个人,还是太闷了。”

这五皇子赵祈,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五皇弟。你就听为兄一句劝吧。”

“好吧。大皇兄。”

嘴上虽应着,赵祈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

却这时,一位身着青灰色长袍,体态微微胖,面容清秀,手握书卷的男子,踏入伍班书房。此人乃伍班的夫子,姓苏。负责教诗词歌赋。其他两位夫子,一位姓欧阳,是位老爷子,留着长长的白胡子,教历史与孔孟之道。另一位姓范,专攻天文地理,兼顾算经。

见夫子进来,书房内的所有学子全都起身,恭恭敬敬地朝他鞠了一躬:“苏夫子,早上好!”声音整齐有力。

苏夫子淡声道:“同学们好,请坐。”

学子们的声音,一如他们身上青蓝色学服般整齐:“谢谢苏夫子!”话毕,“唰唰唰”整齐地拉开座椅,乖乖坐好。

放下手中的书,苏夫子扫视一眼在坐的学子:“今日,新来了两个学子,大家欢迎一下。”言毕,他对门口两人招了招手。

一阵稀稀落落掌声响起,两个同样身着青蓝色学服,带有白色面纱的少年,不情不愿地走入书房内,向苏夫子与众同学问好。

面色一沉,苏夫子盯着这两位新学子脸上的面纱,不解问道:“你们这是……?”

两人毕恭毕敬地作了一个辑:“苏夫子,我们这几天感染风寒,还望见谅。”

“原来如此。”苏夫子也不深究,便让她们两个做自我介绍。

“诸位好。我叫柳剑。我妈妈的姑奶奶的爷爷的孙子的三婶的儿子的姑妈是皇后。”

这层复杂的关系听得苏夫子一头雾水,总之,柳云懿简而言之:“我就是皇后的远房亲戚。”

她又指着阿婴介绍:“这是我的书童,叫阿婴。”

头一次见到如此神秘不示人的同学,其他人面面相觑,自道是困惑。而这赵允初盯着她俩看,剑眉轻蹙。这两人的身影,似有几分相熟呢。

两人介绍完毕,苏夫子便让她们回到座位。

她们的座位在书房的最后排。

真不走运。她们前面的座位正是三皇,其中包括那位面如冷玉的赵允初。此时,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两位新同学。会被他认出来吗?柳云懿心里颇为忐忑,说到底,她跟赵允初可是有过节的。

惴惴不安,她和阿婴大步向她们的座位走去。不料刚要经过他身边时,却被赵祈恶作剧伸出的脚绊了一下。

“哇!”她一下子摔飞了,整个身子凌空而起,面纱也掉了,并且直直朝赵允初飞扑而去。

时光如同放慢了。

眼看二人嘴对嘴,将要重重亲上一吻之际。赵允初眼明手快,双手抄起桌上的毛笔,“唰唰”两下,怼向飞来的柳云懿。不偏不倚,那两只毛笔刚好插入她的鼻孔里。

噢!古有猪鼻子插葱装象,现有柳云懿鼻子插毛笔。丢脸至极!

“疼疼疼!”拔下插在鼻孔中的毛笔,柳云懿捂着鼻子在地上蹲了好一会儿,而后才往地上狠狠一掷,如街上的悍妇般双手叉腰,怒气腾腾地质问他人。

“谁绊我的脚!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哈哈哈!”没人站出来,反而是书房内爆发出如雷鸣般的嘲笑。

这让柳云懿又气又羞,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却听阿婴在身后忙提醒:“柳柳,面纱面纱!”

面纱咋了?

面纱掉了!

等柳云懿意识到这一点时,她才赶紧捡起地上的面纱,戴起来。

然却,早已来不及。

赵允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哼,这小子不正是之前将自己卖入青楼的仇人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尽管赵允初此时恨得牙痒痒,却按捺住性子,不动声色,那一张脸依旧冷漠无表情。

柳云懿带着阿婴惶惶地走到座位上,抬头不敢见人。

轻咳嗽一声,苏夫子打破这有些尴尬的局面:“好了,该上课了。诸位别吵了。”

一场小风波,就此平息。

035 书院欺凌

窗外,树荫浓绿,天气甚好,雀鸟欢飞。

窗内,夫子的咏诗声,郎朗回响。学子们皆埋头听讲,柳云懿和阿婴两人却一脸迷茫。她们勉强只认得几个大字,哪懂得吟诗作。

却听这苏夫子在讲杜甫所著的一篇诗,名曰《春望》,什么“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一边念,他一边摇头晃脑,犹如沉醉其中。其他学子听得亦是认真,除却柳云懿与阿婴二人听得越发云里雾里,索性趴在桌子上以书遮面,不消片刻功夫已是睡了去,传出阵阵轻鼾声。

目光扫去,苏夫子脸上愠色渐浓。但凡遇上不认真听讲的学子,纵然苏夫子脾气再好,也难免不高兴。他一边继续讲着课,一边缓缓走下讲台,向后排走去。

学子们都窃窃私笑,等着看热闹。

“啪!”

只听刺耳一声,戒尺重重打在课桌上。

“哇!”柳云懿怪叫一声,从梦中惊醒,怒气腾腾,刚想质问对方,却见苏夫子站在跟前,陡然怒火全消,转为惶恐不安。她深知做错了事,垂头丧气等候发落。

苏夫子勉强压制住心中的不悦:“来,柳剑同学,你背背今天讲课的这篇诗。”

“啊,这……”柳云懿纠结半晌,才怯怯懦懦道,“夫子,我不会。”她正与周公梦中相会,压根不知苏夫子今天讲的是哪篇诗。即便知晓,也不会念啊!

“孺子不可教也!”苏夫子哀叹,扬手一指,“去外面太阳底罚站。其他的同学,我们继续上课。”

柳云懿哭丧着脸,哀求:“夫子,我们错了,求放过我们一次。”

苏夫子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叹着气走回讲台。看来,他心意已决。

柳云懿纵有万般不愿,也只得悻悻地带着阿婴出去受罚。哎,这就是她不喜欢上书院读书的原因。书院内条条框框的规矩太多,叫她怎么受得了。若不是有把柄在皇后手里,她死也不会踏进书院一步。

日头正高,炽热的阳光洒落一地,落在两人的身上,只觉是把自己放在火炉上烤,只需加上点料,即可食用。晒了一刻钟,她们便已是满头大汗,昏头涨脑,一遍遍擦拭脸上热汗。柳云懿多想找个树荫处乘凉,却刚在心里萌生出想法,便被书房内射出来凌厉的目光给生生制止了。

再苦再累,她们只得乖乖呆在原地。

好不容易挨过了一上午。“铛铛铛!”——下课钟声终于敲响。两人如同挣脱了枷锁,长舒一口气。书房内,学子们也鱼贯而出,纷纷朝食堂而去。现在已是午饭时间。这柳云懿与阿婴亦想祭五脏庙,却被苏夫子喊住。

“你们头一天上课就出小差,叫夫子如何教你们。”

苏夫子也是个话痨,唠唠叨叨半刻钟,才放她们去吃饭。

柳云懿顾不得身上的臭汗熏人,带着阿婴朝食堂飞奔而去。

等去了食堂,只见各班的学子们早已大快朵颐,饭桌上尽是大鱼大肉。惹得柳云懿心中慨叹:不亏是皇家书院啊,伙食都比京城的酒楼好!

她们也拿了餐具,满心期待地走到打饭的窗口前。奈何厨子瞅了她一眼,一声不吭,给她和阿婴各掏了一勺白米饭。

然后……没有然后了。

“喂!烧鸡呢!红烧鱼呢!……”柳云懿指着其他人的餐盘子,一股脑儿地念出菜名。

那厨子束着双手,对她们爱理不理。

这柳云懿哪是受气的主儿,当即碗一摔:“可恶!竟然欺负到本爷头上了!”

她一脚踩在板凳上,双手叉腰,一副山大王要下山的气势。

这当会儿,食堂内众目睽睽。

啧啧!学子们心里纷纷感叹:这新来的同学可不是善茬。

反而,这激起了五皇子赵祈心中的玩趣。越刁蛮的主儿,他越感兴趣。想这国子监之内,无论夫子或学子,谁见了他们三皇,皆唯唯诺诺。但凡新学子进国子监之前,都被家里人教诲:“去了国子监,谨记处事圆滑,切勿冒犯皇子们。”这才是新学子进入国子监的正常状态啊。

偏偏,这叫柳剑的家伙,一进书院就野性难驯,赵祈看准了,这家伙身上完全没有官宦子弟的娇贵,反倒是一身的市井习气。倒也奇怪,他心想:这柳剑是皇后娘娘推荐入国子监的。可之前从未听皇后娘娘提起过有这么一号远房亲戚。

这小子,真是出自大富之家的公子哥儿吗?

也罢也罢。不管对方是谁,总之,赵祈打算让他好好领教三皇的厉害。

要让这柳剑知道,国子监,是谁说了算!

眼看全场目光直视,阿婴悄悄拉过柳云懿小声说道:“柳柳息怒啊!这班家伙的爹不是权臣就是皇族,我们可惹不起啊。”

也对……一听这话,柳云懿顿时焉了。她一介平民,充其量就是个冒牌的皇后亲戚,跟这些背景深厚的纨绔子弟对抗,岂不是自找苦吃?

她也是识时务之人。若是在坊间,她真会撒泼发狠了。怎奈这皇家书院可不是三教九流之地,她只得忍下满肚子怒火。

端着一碗晶莹剔透的白米饭,柳云懿的脸上写满了苦闷之色,带着阿婴随意寻了个空座。刚准备入座,便被一旁的同学赶开了。

“对不起,这儿有人了!”

啧……柳云懿不便发火,扫视一圈食堂。除了她俩还站着,其他人都端坐,并投以幸灾乐祸的眼神。

这分明是排挤!是欺凌!

一股怒意瞬间燃起,一旁的阿婴见柳云懿神色不对,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可柳云懿哪受得了这般委屈,看似就要掀桌而起。却,旁边传来怯懦的声音:“同学,这边有位子。”

有个学子好心地指了指身侧两个空位,示意她们。

多亏了他,及时化解了这场小尴尬。

“这位同学,感激不尽。”落坐下,柳云懿拱手感谢。“同学,怎么称呼。”

但见此人面容虽不算俊逸却也是清秀,身材略干瘦,显出书生特有的文弱气息。盯着他,柳云懿觉得眼熟,依稀记起他好像是个什么王。“噢,我记得了。”她一拍大腿,“你就是那个家里卖柴的!”

这学子脸色很是尴尬,直言:“我爹是柴王,大家都叫我小柴王。我叫柴司羽,家里……不是卖柴的。”

“哦哦!”柳云懿也是不懂,从字面上解释,小柴王不应该是卖柴老王的儿子吗?

她的无知,引发了哄笑。其中,赵祈更是笑得喷饭,他指着小柴王。

“柴司羽,原来你家是卖柴的啊!”

“不……不是……不是啊。”柴司羽莫名成了卖柴老王的儿子,内心也是很想哭。

倒是这柳云懿很不爽,站起来就瞪着赵祈:“笑什么笑,信不信我戳瞎你眼睛!”

此言一出,当场却静了。

有没有听错,这新来的学子居然说要戳瞎五皇子的眼睛?他是活腻了吗!其他人面露错愕。新来国子监的学子他们一年到头也能见不少,但这么嚣张,不知死活的新人,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难道这柳剑不知道五皇子是何身份吗!

她当然知,却不怕。

和众人的惊讶相比,赵允初却毫不觉得意外。

是啦,是啦,这才像这小贼的作风!

他拉住想暴跳如雷的赵祈,“五哥,别跟他一般见识。有损我们皇家的仪态。”

大皇子赵褆也忙劝说:“小初说的对,这柳剑同学也是一时失言,五皇弟你莫生气。”

若不是两人拦住,赵祈恐怕早跑过去跟柳剑互怼了。但碍于他的皇子身份,赵祈悻悻坐回椅子上,怨恨地盯着那边的柳云懿等人。

这五皇子,怂!柳云懿颇为得意,翘了翘鼻子。

“对了。”柴司羽指了指自己盘中的烧鸡等美食,问道,“你们要吃这个吗?”

他盘中的食物,仍剩一大半。

“真的吗?你不吃?”这可便宜了柳云懿,她双眼放光,欣喜地高呼,“大哥,你真是大好人啦!”

“嗯。你们吃吧。”

这柴司羽见两人只有白饭,怕饿着肚子,故如此慷慨。然而,他这样做,却冒犯了三皇。“咳咳!”但听那边立刻传来赵祈不合时宜的轻咳声。柴司羽怯懦地看去,正好迎上对方犀利的眼神。那分明在说:你敢?

柴司羽真不敢。他在伍班就是个受气包,让他跟三皇作对,给他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于是,他乖乖把递出去的盘子缩了回去。柳云懿一看,全明白了。她愤愤地盯向三皇那边,更确切地,是与赵祈互瞪。

见状,赵褆开口劝慰:“五皇弟,你别这样。须知……”

眼看他又要扯礼义廉耻的中庸之道了,一旁沉默的赵允初突然开了口,低声制止:“大哥,你别可怜那小子,他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善良。”

这柳云懿是什么人,赵允初深有体会呢。

“就是,大皇兄,你不能太善良了。不然会被人欺负到头上的!”有了赵允初的帮腔,赵祈也理直气壮了,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柳云懿。

嗤,这破皇子!

这下,柳云懿算是明白了,这三皇是这皇家书院的老大,所有人都听他们的。

而这三皇中的赵允初和赵祈更是串通一气,一起针对她和阿婴,虽不敢轻易要了她俩的命,却也是打算不让她们好过。

来日方长,等着瞧。

本来柳云懿进国子监之前,还提心吊胆的。不过,如今,她早就忘了这档子事。也难怪,这才符合柳云懿的性格。她也不想令柴司羽为难,便大气地摆了摆手:“谢谢柴兄,我们不饿。”

话毕,哼!她不忘狠狠回瞪赵祈与赵允初一眼。

拉着阿婴走出食堂。阿婴问她:“柳柳,头一天就遭这种罪,我们还怎么熬下去啊?”

柳云懿却有着小算盘:“你傻啊。我们难道不会逃吗?”

“逃!?”阿婴大惊小怪的,吓得柳云懿赶紧捂住她的嘴巴,生怕被旁人听见了。

“嘘,你小声点。”

阿婴也怕,赶紧观察四周。幸好,这花园里没有其他人。她又问道:“真的要逃吗?”

柳云懿说:“这个鬼地方,我一刻钟也不想留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逃?”

“就今天晚上!”

036 逃跑

柳云懿算准了,虽然皇后命人押她们进了国子监。但她们逃出去就行了。

逃到天涯海角,看皇后能拿她们如何。

本来,她们想偷偷从大门口溜走。怎知,这国子监不同于其他学院,采取封闭式教学,只有每个月十五,学生们才能放假一次。而昨日正是放假归来,想要出去,得等到下一个月。

在此期间,他们都要统一住在校舍里,听从安排!

但,这可阻止不了柳云懿。傍晚后,她赶紧找来阿婴,两人躲在角落商量起今晚的逃跑计划。根据她们一早悄悄观察过书院的环境,这儿虽有高墙,但守卫貌似不严,护院约莫有十几人。只要寻找合适的机会,爬过高墙,就能享受外面世间的自由啦。

而逃跑必须趁夜进行,最好待人松软疲惫疏于防守进行,那么也就下半夜最合适。

在此之前,两人不但装得相安无事,更是准备要早早入睡养精蓄锐,等待三更时分的到来。

说起这皇家书院的校舍,她们也是头一次见识。因为学子们无不是贵族子弟,住宿条件自然比普通的百姓还要优越。这伍班宿舍就十分宽敞,金纱银帐,锦褥玉床,十几个学子全挤在一个屋内。此举,乃方便管理。

而位于最角落的两张床就寒碜多了,只有床板铺着被褥,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的。柳云懿和阿婴也不介意,在旁人目视下走向自己床位。

没想到,好巧不巧,这三皇的床位正好与她们相邻。

该死的。柳云懿心中暗骂。在逃离这国子监之前,她可不想跟三皇再有任何纠葛。

可惜,事不从人愿。见她俩走来,赵祈跳下床,上前一把楼住柳云懿的脖子:“小子,你不太上道啊。”颇有挑衅的意味。

柳云懿嫌恶地拍开他的手,装聋卖傻:“本小爷听不懂你的话。”

赵祈邪邪而笑:“你不知,这书院里,谁最大吗?”

柳云懿故意装糊涂:“是夫子啊。”

“可笑!夫子算什么,能比当今圣上大?”赵祈无比狂妄,盛气凌人道,“告诉你,想在国子监混下去,最好当我们的跟班。如此,或许我会放过你俩一马。”

“啊呸!”柳云懿也不是善茬,一唾沫星子砸过去,“从来只有别人当我跟班,叫本爷去当小弟?甭想!”她高昂着头,气势一点也不比赵祈弱。

这可把赵祈气坏了,指着柳云懿咬牙切齿,“你,你……”

当了这么久皇子,他头次遇见这么大言不惭的人。想想看,他可是当今圣上的儿子,谁敢惹他?谁敢不服?

却,眼前这柳剑就是不服!

赵祈哪里受过这般挫折!

“五皇弟……”大皇子赵褆刚想息事宁人,许一棍突然拿着粗如手臂的棍棒走了进来。这教头进来就是一顿河东狮吼,指着还未上床就寝的人。

“二更到,赶紧灭灯就寝!谁敢不遵守学规,小心我棍棒不留情!”

这下子,所有人,包括柳云懿和赵祈,都乖顺如猫,识相地爬上了床。

灯熄了。安静了。

如水的月色笼罩着伍班宿舍。那是一片无尽的静谧和死寂。学子们酣睡正浓,除却柳云懿和阿婴两人,生怕睡过了时辰,干瞪着眼睛,等到外面传来三更的敲锣声,才蹑手蹑脚地从被窝里爬起来。

正是逃跑的好时辰!

这柳云懿逃跑就逃跑了,临走前,她还不忘悄悄来到赵允初的床前,想着给他一个教训,却又怕把他弄醒,末了,她往赵允初的靴子里吐了一口口水……泄愤。

然后,才出了宿舍。

仰望夜空,今夜的星辰稀少,月亮高挂,皎洁的月光散落一地,映出两个人影蹑手蹑脚走出宿舍。

“吱呀。”门关上了。

声响虽小,却不料,宿舍里那小王爷赵允初蓦地睁开了眼皮。嗤,他也不过是装睡而已。他早看出,这柳剑与书童,今夜必有蹊跷。为了看看那俩家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决定暂不打草惊蛇,悄悄跟着便是。下床前,他嫌弃地将靴子跟旁边赵祈的靴子换了过来。谁叫那柳云懿往里面吐口水了,他才不要穿!

身影一闪,赵允初已施展轻功,追出门外。

但见,这柳云懿带着阿婴躲过巡逻的护院,来到围墙边。这围墙起码有两个人的高度,凭她俩,没轻功想翻出去不太实际。

咋办呢?

“来来来。阿婴,你蹲下,我踩你的肩膀先爬上去,然后我再将你拉上来。”柳云懿的计谋多好啊。奈何阿婴可不想。“要不,柳柳我跟你换换,我踩你的肩膀……”

这阿婴还没说完,柳云懿一手锤敲了过去,“想得美你!我可是帮主!”

仗势欺人啊!

可怜的阿婴,再怎么说也于事无补,只好乖乖地蹲了下去。

柳云懿毫不客气,扶着墙就踩了上去。

刚一踩,阿婴就往边一倒。她承受不了柳云懿的重量。

“柳柳,你变胖了!”

“滚!”

敢说她变胖?柳云懿自认是苗条淑女,不可能是胖妞!

“快过来!继续给我踩!难道你不想逃离这个书院了吗!”

“呜呜!”

阿婴欲哭无泪,只好又蹲下来。

这一回,柳云懿终于爬了上去。她坐在墙头,深深呼吸一口气。这就是自由的空气啊!

“柳柳,还有我呢!”阿婴双肩被踩得痛死了,赶紧扬手示意。

“别急别急。这就帮你。”

柳云懿伸手要去拉阿婴。

而她们没有察觉,赵允初的身影已飞上屋檐,就在夜色下偷偷注视她俩。他果然没猜错,这两人想逃离国子监啊!

嗤!赵允初不禁嘴角划出冷笑的幅度。

她们当这国子监是普通的书院吗?哪能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这不,却见她俩刚爬上墙头,屁股还没坐稳,没喘上一口气。墙的那边——突然冒出一人头!

双方你瞪我,我瞪你,颇搞笑。

这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教头兼护院首领许一棍是也。他手里拿着的棍子可粗啦!

“哇!”不等许一棍开口,两人已是吓得向后一仰,双双跌回地面。那四脚八叉的躺姿,跟大王八差不多。

随即,只听得一阵拂袖声。许一棍已从墙的另一头飞落两人的面前。他的木棍在手里打得“啪嗒啪嗒”响,笑得甚奸诈。

“嘿嘿!刚进国子监就想逃跑的不止你们两个。我劝你们最好放弃吧。本教头绝不允许,哪怕一只苍蝇逃出国子监!”

这话听得柳云懿后背一阵发寒,她讪笑着解释:“许教头,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只是想爬上墙看月亮而已啦!你看,今夜的明月多么迷人。害我忍不住吟诗一首: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就这首诗,还是柳云懿仅会的一首了。没想到,今夜倒派上了用场。

那许一棍抬头仰望夜空。趁他放松警惕,柳云懿心中奸笑一声,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包石灰粉向许教头撒去,动作疾如闪电。

不料,这许教头不是常人,早已看穿她这下三滥的招数,挥起一掌,强劲的掌风将迎面泼来的石灰粉扇了回去……

“哇!”柳云懿偷鸡不成蚀把米,石灰粉撒了她一脸,连粉底都省了。

“哼,石灰粉这招,别人早用过啦!”许一棍扛着棍棒,无法再得意了。

可怜的柳云懿,要不是阿婴从厨房拿花生油来洗掉她脸上的石灰粉,她的一张俏脸蛋可就毁了。

“你们,还敢逃吗!”

许一棍声色俱厉,柳云懿和阿婴哪里敢反驳,均是木讷地摇了摇脑袋。

“不敢,不敢!老大,你威武!”

幸亏这许一棍放她们一马,没有加以惩罚,而是警告:“念你们是初犯,暂不惩罚。再有下次,可别怪我不客气。”

“晓得!晓得!教头,我们知错了!呜呜!”

别看这柳云懿此时卑躬屈膝的,她哪里会轻言放弃。

等着瞧,我一定会逃出这个鬼地方的!她在心中暗暗发誓。

037 斋舍被殴

夜已深,月色清冷,已是寻不得半点星辰。

微风拂过,吹乱了站在院落中人的几缕青丝。风扬起衣袖的一角,钻入衣裳中,带来些许的凉意。

逃跑失败了。柳云懿似一只斗败的公鸡,她耷拉着脑袋,带着阿婴转身便要回房。

忽而,面前涌起一阵风,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落于她面前,她险些没来得住止步,与黑影撞个满怀。

“哇!”

一声惊叫,惊飞栖息在树上的鸟儿,划破夜空。她拉着阿婴惊惧地连连后退,惊恐而防备地看向彼不期而至的身影。

此人面容俊逸,目若星辰。她对这张俊俏的脸孔已是十分相熟了。

竟是赵允初!

“你……你想做甚?”柳云懿瞅了瞅他,又仰头望了一下屋檐。

想必这赵允初刚从这几十丈高的屋顶飘然而下,犹如踏雪无痕,却不发出一丝声响。这招功力,可比得上闻名天下的轻功‘蜻蜓点水’了。柳云懿曾经听爹爹走不凡说过,轻功的最高境界就是落地之时,无痕无声。

由此看出,这小王爷的轻功,高深莫测啊,也不知他师承哪位高人。柳云懿好歹也是半个江湖中人,自然看得出他的武功极好,不是她能对付的。

惊诧之下,她暗暗将手伸入怀中,握着一把石灰粉,满怀戒备地盯着赵允初。

倒是阿婴,大惊小怪,盯着上方就傻乎乎地问:“见鬼了,你是怎么飞下来的?!”

这问题,赵允初懒得回答。

却见他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冰冷冷的笑意。这小王爷不笑时冷漠如冰,一旦笑,那更似露出冰冷的刀锋。

“哼。你想逃出国子监?”他朝柳云懿逼近一步,忽地提高嗓门,直言,“想都别想。”

这臭小子,方才定是在屋顶窥见了一切!

缓了片刻,柳云懿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服气地反驳:“嗤,在我柳爷眼中,没有失败二字!”

话落,她拉着阿婴便走。

在经过赵允初时,她不忘对他冷哼一声,丢下白眼一对。

瞧着柳云懿气赳赳离去的背影,赵允初竟觉得有一丝趣意,嘴角划过一闪而过的笑意,连他本人都未察觉。

身影一闪,他又来到她们面前,拦住了去路。

那一张俊逸不凡的脸颊,浮现一缕阴狠之色。

“哼,臭小子。想走?青楼那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赵允初吐出的一字一词,全吹到柳云懿的脸上,酥酥痒痒的,却又冷冽异常。加上他那张俊逸得极尽妖孽的脸,不禁令人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他贴得太近,吓得柳云懿和阿婴退后几步。她们换上防备神态,双手护于胸前,惊慌地问道:“你想……想干嘛,我会大喊的!”

这两名小女子相互抱在一起,身体颇瑟瑟发抖。那就跟遇见拦路抢劫的山贼差不多。

“哎哎,你可是小王爷!注意一下你尊贵的身份好吗?”柳云懿壮起胆子说道。

眼见她们畏首畏尾的窘态,赵允初又是冷笑一声。这是作甚,担心他会对她们行不轨之事吗?简直荒谬至极,他对男子可没那么方面兴趣。

不过,他朝柳云懿凑近了一步,上下打量着:“姓柳的,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混成了皇后娘娘的远房亲戚,也不知你为何要进国子监。但是,你的底细我是一清二楚。我劝你,识相点赶紧滚。”

“呸呸。你以为我想留在这儿吗?方才你也见了。我们是想逃,被那许教头给逮了回来呀。”柳云懿感到很冤枉,她比任何人都想离开这儿呢。

“谁晓得你们在玩什么鬼把戏?我会盯着你们,因此,你们最好别有把柄落在我手里,不然……”话落,他的嘴角挂上一抹轻蔑的冷笑。

落入柳云懿的眼里,直叫她发寒,似有一桶冰水从她的头浇到脚,身子不禁打了个颤。她唇瓣微张,却未能吐出一个字。

怔了怔,她拉着阿婴落荒而逃。

抵达于斋舍房门前,她才止了步,回头看去。

却见,赵允初仍伫立于院中,背对于她们,不知在想些什么,任清冷的月光散落了他一身,为他增添了几分清冷孤寂的味道。

此刻的小王爷,令人生畏。

一旁的阿婴这时才开口,直呼:“完蛋了,这小王爷恐怕得弄死我们呀!”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慌与畏惧,为她与柳云懿的未来表示深深的担忧。

“怕…怕甚?!我们很快就可以逃出这个鬼地方了。”柳云懿仍是强装不屑,“什么破王爷,叫他喝西北风去吧!”

说这话时,她已是心虚不已。

今日怕插上翅化作鸟儿,也逃不出这国子监了,且等明日再作打算吧。柳云懿一把推开房门踏了进去。

不管了,先睡个好觉,明日愁来明日忧!

翌日清晨,天色刚破晓,世间的一切都笼罩在朦胧之中,似蒙上了一层银灰色的轻纱,半明未明。

伍班的斋舍门前,忽出现一群鬼鬼祟祟之人。但见他们个个手持木棍,其中两个人的手里还多了两个麻袋。

“吱呀”——房门被他们推开一条缝隙,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向里面探着。

斋舍内静静悄悄的,光线昏暗,却能在隐约中,看到其他床位均是收拾得整整齐齐。唯有最角落的两个床位上,仍躺着两人,似乎美梦正浓。

梦中,柳云懿和阿婴二人,如愿地从国子监逃了出来,她们在酒楼里,大吃大喝,对饮正欢……

“来!喝!再喝!哇哈哈哈!不醉不休!”

柳云懿翻了个身,呈大字型,真如喝醉了,那般豪迈!

嘻嘻。见状,那个探风的人放心大胆地推门而入,招呼后面的人跟上。

他们摸到了柳云懿和阿婴的床铺前,嘴角纷纷扬起一抹邪笑。

一招手间,其余人蜂拥而上。

顿时,麻袋套头,棍棒如雨点砸下。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嗷呜呜呜!疼疼疼!”

“干嘛!干嘛!干嘛!!!”

来去如骤雨疾风,随即,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散去。斋舍又恢复了安静。

“谁……谁干的!”

忍着好似散了架般的剧痛,她们吃力地从麻袋钻了出来。

一瞅,斋舍里哪里还有人?

早跑光啦!

“混蛋!让我逮着你们,非煎你们的皮拆你们的骨!”

柳云懿肿得像个猪头,忍疼追了出去。

整个院落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有种别跑!是个爷们给我站出来!明人不做暗事!”

嚷了半天,倒是把一条狗给吼了出来。那土狗溜溜地走过,瞅她一眼,又溜走了。

这狗眼神里竟带有一丝轻蔑……

气死她啦!

“呀呀呀!”柳云懿气得直跺脚,摸摸脸,又疼得跳起来:“哎哟哟!疼!呜呜呜!”

她招谁惹谁啦。呜呜。

捉不到人,她只好悻悻转身回屋。

阿婴的伤势比她好不了多少。这两人脸上和身上青一块肿一块的,嘴角和鼻子都出血了,伤口稍微碰一下都能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阿婴也很生气:“这谁干的呀?!!!打人,我报官去!”

“还用问吗?”柳云懿白了阿婴一眼,咬牙切齿,十分笃定道,“小王爷你个王八蛋,我跟你势不两立。”

在她的心里已认定此事是赵允初所为。

不然,还能是谁?!这国子监内,就数她与他最仇深似海啦!

姓赵的,咱们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她心想着,眼里的怒火似能把人灼伤,牙齿要得吱嘎作响,在心里暗暗发誓。

别给她逮着机会,必定抽其筋扒其骨喝其血食其肉,在赵允初身上十倍百倍讨回来。

然却,她冤错人了。这幕后主使之人并非小王爷赵允初,乃是——五皇子赵祈!他派高惠连和廖刚等人教训了柳云懿一番,出了一口恶气,心情甚为雀跃,便哼着小调,直奔苑中的八角凉亭。

此刻的八角凉亭内,正坐着小王爷赵允初。他捧着书籍,轻声晨读。三皇之中,数他最勤奋好学。诗词歌赋,亦颇具造诣。五皇子赵祈却迥然不同,不爱读书,更喜游山玩水,流连于脂粉美人之间。

在靠近八角凉亭时,赵祈忽然心血来潮,放缓了脚步,蹑手蹑脚地凑到赵允初的身后,扬起手正准备来个突然袭击。

不料,他的手扬在半空中,尚未拍下,便被赵允初回身迅疾抓住,轻轻一掰,已是一阵剧疼钻进心底,话一出口已是转了弯。

“小……疼!疼!疼!小初,快!快放手!”

听着声音,赵允初已猜出来者为何人。他手一松,淡淡然问道:“五哥,以后万万不可如此。幸好我收了力道,不然,只怕你手骨要碎的。”

赵祈捂着疼痛难耐的手腕,也是信了。

“小初,你从哪儿学到的武功?”他甚是好奇。他亦是从皇宫中的大内高手处习过三脚猫功夫,但小初的功力,似乎比大内高手更胜一筹。

“是易风所教。”

“你家那个侍卫首领?”赵祈是见过易风的,也见识过对方的本事,他没想到赵允初在易风的调教之下,竟深藏一身本领,不禁说道:“改日也让他教教我。”

赵允初却不接这话茬,反问:“五哥,你兴冲冲前来,找我何事?”

这时,赵祈满脸笑意地凑到赵允初面前:“小初,我帮你报仇了。”他秀眉微挑,不无得意之色。

闻此,赵允初微蹙眉:“此话何解?”

赵祈咧嘴一笑:“刚才我找人痛殴了那姓柳的一顿。”

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赵允初依旧保持面无表情,语气冷淡:“五哥,你为何……?”但他的内心却莫名地暗潮涌动,手中的书已看不进去半分,却仍做专心致志状。

那姓柳的被教训,他本该高兴。不知为何,他却高兴不起来。若只是教训对方,根本无需他人出手,他赵允初一人足矣将那柳剑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之所以没出手,乃是有原因的。

想那柳剑十分可恶,借他的名义招摇撞骗也就罢了,竟敢将他卖入青楼,此乃奇耻大辱。若放平时,他堂堂小王爷怎能就此罢休?无奈,柳剑的妹妹柳姑娘曾经在运河上救过他一命。他为人知恩图报,心知如果伤了柳剑一根毫毛,恐怕那位柳姑娘会恨他一辈子。

顾忌于此,他才暂时放过柳剑一马。他心里一直盼着,能再见那柳姑娘一面。他好几次在梦中,又梦见柳姑娘在船上与他亲嘴那一幕……从那一刻起,他觉得他的魂儿,像是被勾走了。

赵祈自然不知这其中的缘由,便是笑着说:“小初,你瞒不过我的。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跟那姓柳的有过节,对吧?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是什么过节。不过,我也看那家伙不顺眼。他实在太目中无人了,居然不将我们三皇放在眼中。”说到最后,他的心里竟涌起一丝愤怒的情绪。

听至此,赵允初陷入沉默中。

这柳剑的确可恶至极,入到这国子监竟不知轻重,仍将这儿当成喧嚣市井。也无怪乎五哥赵祈忍不住出手教训了。见此,赵允初也不好多言。

却是那大皇子赵褆走过来时,听见了。

“五皇弟!”他迎面走来,又是一贯的苦口婆心:“打人万万不可。那柳剑同学也是初到国子监,多少有点不适应。只要我们加以劝导,我想,他定会与我们成为知己好友。”

啊!苍了个天啊,又来了!

这大皇子一向宅心仁厚,就连宫女打死一只虫子,他亦是要阻止的。有这番和善温顺的心是好事,就是他太啰嗦了,动不动就喜欢说教。赵祈从小到大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这会儿更是不由扶额:“大皇兄……你真是菩萨心肠啊!”

说此话时,他的内心却在想:这大皇兄也忒老好人了吧!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吗?

思及至此,他瞅了瞅赵褆的神态,立即寻了个理由告辞。

他可不想听大皇兄的说教!

“五皇子……”看着赵祈急急远走的背影,赵褆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他盯着赵允初,问:“小初?我很烦人吗?”

“大哥何出此言?”

“五皇弟好像总没耐心听我说话。”

“大哥,你多虑了。五哥一向没耐性,你又不是不知。他怕是寻别的乐子去了。”

“说的也是。希望他不会再寻那柳剑的麻烦。”

这个……真说不准啊。

038 加强版石灰粉

经过一番抹药治疗,柳云懿和阿婴才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太过狼狈,却也掩饰不了脸上刺目的伤口与身上传来的阵阵隐疼。

阿婴很苦恼:“柳柳,我们这幅尊容,怎么出去见人啊?”

柳云懿比她更苦恼。她天生丽质,如今肿成猪头,最怕留下嘴歪眼斜的后遗症,倘若那样,她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她恨得牙痒痒,愤愤道:“马上上课了,不能见人也得见人,否则,许一棍会按学规惩罚我们的。”一想到那张凶神恶煞的脸,那手腕粗的棍子,她和阿婴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只得拾掇拾掇,就赶紧出门。

就在她们半脚刚踏出院外,一个人影毫无预兆地蹿出。

“哇啊!鬼啊!”那人见她们两人样貌怪异,竟以为大白天遇着了女鬼,吓得一屁股坐地上。

“呸!说谁鬼呢!有这么美的女鬼吗!”柳云懿和阿婴轮起拳头,就要揍人。

一看那人,却是小柴王,柴司羽。

“别打别打,是我!”那柴司羽也认出她们了,长舒一口气。

他边拍拍屁股的泥土,边爬起来。

“小柴王,你怎么还在这儿?快上课了!”柳云懿问道。

却见,柴司羽先是战战兢兢地环顾一眼四周,确认周围无人,方才说道:“我刚才都看见了。是高惠连和廖刚那些人打你的。”

“什么?!”

居然是那帮臭小子!柳云懿顿时火大,但转念一想,他们只不过是傀儡,真正的主使者恐怕另有他人。

“是不是小王爷赵允初主使的?”她认定了,就是那个人!

柴司羽也不知:“这个,我也不晓得。”

“反正肯定是三皇之一。”柳云懿知道,只有三皇才能使唤其他人办事。

“咦?既然你看见了,为何不提醒我们!”她又问道,多少有点不甘。

柴司羽心中有愧,不敢抬头直视,低头请罪道:“我……我不敢……如果我喊出来了,他们会对付我的。柳剑,你不要怪我。”

想到他的处境,柳云懿气也消了,她拍拍他的肩膀:“小柴王,我不怪你。别介怀。”

“当真不怪我?谢谢你。”柴司羽的心理负担减轻了很多,他又认真劝告:“柳剑,我奉劝你们,不要再惹三皇了。你们惹不起的。”他的眼眸里折射出担忧和畏惧的光。

“哼!”柳云懿却冷哼一声,“我才不怕,什么三皇,让他们见鬼去吧。反正我们就要逃跑了。”

“咦?逃跑?”柴司羽一愣。

阿婴接过话:“正是正是。柳柳和我,很快就能逃出这儿了。”

怎料,柴司羽却长叹一声,“哎,没用的。你们逃不出去。”

“为何?!”

柴司羽一语道破个中缘由,“你们当真不知?这许一棍乃当今武状元,功夫极高。想逃出国子监的人何止你们,我刚入学之时就曾经逃过,怎奈根本逃不掉。还有好几个人,三番四次被抓回来后,直接大刑伺候。因此,逃跑不是上策,请你们慎重行事。”

此时,柳云懿终于知晓为何许一棍能轻而易举地躲过她的算计了。原来是有前车之鉴啊。而且,怪不得昨夜他能那般轻松抓住她和阿婴,竟然是个武林高手。她原本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书院教头而已。转念一想,却也不出奇,这国子监乃皇家书院,学子们身份尊贵,作为护院统领的许一棍,自然担负着保护皇子与学子们的重任。

这样一来,她们要逃出这个国子监,恐怕难上加难了。

不能硬闯,只能智取!柳云懿想着,忽而目光一转,好奇地问:“小柴王,你为啥要逃啊!”

与她不同,这小柴王好歹是个皇亲贵胄,不好好读书,反而要逃学?

却见柴司羽似小媳妇般,低头把玩手指,委屈巴巴地说:“三皇他们经常欺负我……特别是那个五皇子赵祈,三天两头就找我麻烦……”忽然,他话锋一转,“所以,我劝你们,真的真的别再跟三皇作对了。他们凶起来,不是人!”

“嗤!”又是一贯动作,柳云懿宛若悍妇挺胸叉腰:“你怕他们!老娘……额,不,是本爷才不怕他们呢!”

自打出娘胎以来,她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见说不服她,柴司羽也不敢久留了,只得丢下一句:“随你们吧!保重保重!”便一溜烟跑了。

正巧,此时,“铛铛铛!”的上课钟声响起。

两人一路疾跑,好不容易才在钟声响过三遍后,才赶到讲堂门前。

终究是赶不上,迟到了一会儿。她俩扶着门槛重重地喘息着,不好意思地瞅了瞅已站在讲堂中的苏夫子。

苏夫子见她们鼻青脸肿的,也顾不上问她们迟到的原因了,讶异地问道:“柳剑同学,你俩这是咋了?”话语里不乏心疼与关切之意,毕竟这是他教学以来,首次见同学以此模样示人。

柳云懿闷声道:“被狗追,摔倒了。”说罢,不忘狠狠剜上一眼坐在讲堂一隅的三皇。

被狗追,摔倒所致?苏夫子自然是不信的,她二人的伤分明是人为所致。只是,既然柳云懿不愿多言,他亦不好深究。

现下她二人已是这副凄惨模样,苏夫子也于心不忍追究她二人迟到之事。

“怎么这般不小心啊,快回座位上课吧。”

柳云懿和阿婴赶紧行礼道谢,回到座位上。

讲堂里随即响起苏夫子郎朗的讲课声,现下正说着先秦诗经中的《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淑女窈不窈窕的,柳云懿无心在意,她的眼中只有可恶的三皇,赵允初果断无视她吃人的目光,赵祈则暗中嘲笑她现下模样,赵褆对此深表同情。

三皇此行为无异于火上浇油,奈何,她眼下拿他们也无可奈何,只得暗自生气。同时,她在心里越发的笃定,这地儿终归不是她们待的地方,必须尽快想法子离开才是,至于昨日和今早之仇,日后有机会再向他们一一讨回。

这般寻思着,她的视线透过窗棂飘向院落中。

却见,两个身着粗布粗衫的送菜下人,抬着一个盛满菜的菜筐子路过书院的后门,向食堂方向走去。

灵光忽地一闪,柳云懿已有一计,只待时机。

一放堂,苏夫子收拾东西离开讲堂,柳云懿便快速拉过阿婴躲到一旁角落,告诉了阿婴她的计划。

“我们一会伪装成送菜工,再偷偷溜出国子监。”

“会不会被人发现啊?”阿婴担忧地问道。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柳云懿白了一眼阿婴,继续说道,“反正我是不想继续待在这了,这压根儿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好吧!”阿婴咬了咬牙狠下决心。

“跟我走。”

两人偷偷摸摸地朝食堂后厨走去。

许是上天眷顾,她们抵达后厨时,那两个送菜工刚从厨房走出。

心下一喜,躲在角落的柳云懿赶紧打了个响指,引来两送菜工的注意。她冲他们勾勾手指,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二人过去。

有事?两送菜工一脸茫然,互视一眼,还是走了过去:“公子,有何吩咐?”

“嘻嘻!”柳云懿咧嘴绽放出一个如花般的笑容,“我想借你们衣衫一用。”

“什么?”送菜工讶异万分,随即,连连摆手,“不可,不可!若是让人发现,我们的生计就丢了。”

话毕,其中一个送菜工拉着另一个转身便要离开。

见状,柳云懿赶紧拉住那两人。“且慢!且慢!两位留步!看看这是啥!”

她从怀里掏出一枚沉甸甸的银锭,看得那两人猛吞口水。这锭银两少说也顶得上他们半年的工钱了。这诱惑不小啊。柳云懿趁机对他们挤了挤眼色。

“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啦!再说,我借你们的衣服又不是干伤天害理之事,你们怕甚?”

“公子这话,也有道理……不过……”

见送菜工心动了,柳云懿赶紧问:“不过啥?”

“不过,一锭银不够我俩分,除非公子再赏一锭。”

这送菜工,胃口还挺大!

罢了罢了。算她倒霉,遇上跟她一样唯利是图的主儿。柳云懿狠狠心,一咬牙,再掏出一锭银子,交于他们手中:“记住,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说与他人,我可是要把银两讨回来的。”

“公子大可放心,我俩保证不说。”互视一眼,两送菜工最终经不住银锭诱惑,点头同意了。

寻了一僻静无人经过处,阿婴和柳云懿忙换上送菜工的衣衫,收拾整理好,深呼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前后扛着空菜筐垂手低头地向国子监后门走去。

眼瞅着后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离柳云懿和阿婴不过几丈远。

好巧不巧!三个上身着淡青蓝色学子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迎面走来。而这少年郎正是那三皇。

他们有说有笑,走得更近。

被他们撞破了,可不得了!柳云懿真怀疑自己上辈子是否造了孽,才会走到哪儿都能遇见三皇。

一定不能让他们认出!她这般想着,心上又来一计。

在三皇即将路过身边时,柳云懿佯装无意把钱袋弄掉落在地上,铜钱撒了一地,她与阿婴装作低头俯身去拾。

嘻嘻,就这样躲过他们吧!

不料,柳云懿这点小伎俩,怎瞒得过赵允初。他瞥了眼柳云懿和阿婴,却也不拆穿,而是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嘴角经扬起一缕不易察觉的笑,照着柳云懿拾铜钱的手狠狠地踩了上去。

“嘶!”

倒抽一口凉气,柳云懿在心中疼得嗷嗷狂叫,却也不敢叫出声来,生怕被发现。

那赵允初也是绝,踩一脚就算了,还暗加几分功力,差点将柳云懿的纤纤玉手给生生踩进泥土里。

疼疼疼!柳云懿为了不让自己喊出来,用力咬住另一手的手背。

这一下,更疼了。

好不容易待三皇的身影渐行渐远,柳云懿才颤巍巍收回地上那只手。放于眼前一看,她整只手又红又肿,手背上赫然出现一个鞋印。

“柳柳,你没事吧。你的手都肿成猪蹄了。”

加一把柴火,放点调料,那便是一道名菜——红烧猪蹄。

“死人赵允初,本姑娘迟早让你吃狗屎!哼!”她低声愤愤咒骂。

阿婴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唤了声:“柳柳!别傻愣着了,快走吧。”

“走!”柳云懿低声愤愤然。

现下旧恨未了,又添新仇!

不过,眼看就要离开这鬼地方了,她们的心情多少还是愉悦起来了。

不曾想,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行至国子监后门,却见那教头许一棍手握木棍,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脚,守在门口。

不妙啊……

她心里咯噔一下,与阿婴加快了脚步,头埋得更低了,就想加速通过。

到门口了。

前脚踏出去了!

后脚也踏出去了!

许一棍并没起疑。

成了!柳云懿心中一喜,谁知,许一棍的嗓门突然在她们的身后炸起。

“站住!”

身形微微一颤,柳云懿心下一惊。难道被认出了?她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却见,许一棍不慌不忙走上前来,拾起地上的一文铜钱。

“这是你们掉的铜钱吗?”

“不,不,不是!”柳云懿和阿婴连头也不敢回,慌忙摇头。

许一棍淡淡应了声:“哦!”没再继续追问,悄悄把铜钱踹进兜里,转身坐回门口。

长长呼出一口气,柳云懿拉着阿婴快步离开。

快步行至附近一条小巷,巷中空无一人,柳云懿东张西望,无人追来,方才确定终于逃出国子监了。

两人把手中的菜筐一丢,兴奋地击掌。

柳云懿更是得意无比:“什么狗屁国子监,本爷还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阿婴更是为她竖大拇指:“柳柳你真不亏是诸葛亮!”

“哼!谁让我乃江湘派掌门人呢!”柳云懿正骄傲自满,却不料乐极生悲!

就在这时,她二人身后响起一阵熟悉的狂笑:“哈哈哈哈哈!”

那如秋风扫落叶般的笑声,震得她俩背脊阵阵发凉。

天啊!莫不是……身子一颤,她们宛若是提线木偶,僵硬地回头看去。果不其然,只见身后,许一棍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们奸笑,木棍在手中轻拍着。

“哼!小兔崽子!告诉你!装送菜工这招,早用过啦!”

“啊!!!”

万万没想到,居然又被识破了!

柳云懿才不信她的计谋会这般容易穿帮。噢!对了,定是那赵允初报信的。是了,方才他就认出我了!柳云懿在心里这般臆测着。难怪这小子刚才不戳穿,原来留有后招对付我!

“你们俩,是打算乖乖跟我回去呢。还是想让本教头使用武力解决?”许一棍给了她们两个选择。

“呸!”柳云懿偏偏选择第三条路,她愤愤地丢出一句:“我就不信逃不掉!”

“哦!”许一棍饶有兴趣,他倒想看看,这两人如何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须知道,他当国子监教头以来,从未失职过,更不会放跑一个人。

今天亦不会例外!

却见,柳云懿去解腰袋,腰袋朝许一棍用力掷过去,边呼:“哼!看我的加强版石灰粉!”

许一棍站着不动,一脸不屑:“早就说过了,石灰粉这招,对我没用!”

他暗自运力,挥手一挡,打算依样画葫芦,用掌风将石灰粉给扇回去。

岂料,柳云懿可不是在同一个坑儿摔倒两次的人。她扔出的,哪是石灰粉啊?!而是飘香十里的马粪。

“噗哒!”那么一大坨,尽数落在许一棍的脸上与身上。他措手不及,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回,轮到柳云懿和阿婴肆意大笑了。

“快跑!”

趁此机会,她们溜之大吉。

039 断肠丸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柳云懿与阿婴两人似脚下生风,一路狂奔至城门口处。

城门前排着长队,出城的百姓鱼贯而出。城门口站着守城的兵卒,身着铠甲手持长矛。

呼!总算能逃出去了!

柳云懿与阿婴对视一眼,欢快地朝城门走过去。

所幸今日出城的人不多,不消片刻功夫,下一个便是她二人。

“永别了。开封城。”柳云懿回过身,得意地朝这座宋朝的都城挥手告别。她想着,永不再踏进这座城池一步。

却在这时,突然,“咔擦!”

随着刀锋出鞘的声响,从她们的后方,几名身着青灰色襦衫的侍卫冲上前来,不由分说,拔刀就抵在她们的脖颈处。

一切发生的太快,待柳云懿与阿婴有所反应时,为时已晚。

“大哥……你们,是何人?!”

柳云懿盯着架在脖颈上的刀刃,大气不敢喘。她心知,倘若反抗,那刀,极有可能划破她们洁白如玉的脖颈,令她们血溅当场。

这些人敢在城门前如此滋事,不怕被抓吗?柳云懿这般愤愤然地想着,期待城门守卒能上前仗义相救。

果然,见状,排队的百姓们吓得纷纷躲开,而城门守将则带人围了过来。

“你们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城门守将话未说完,那其中一名侍卫便掏出令牌。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卫。

守将一看令牌,便知对方的身份,惊得一拱手:“原来是大内侍卫。不知这两人犯了何罪?可需我们协助?”

侍卫摆摆手:“这二人交与我们处理,你等不便插手。”

守将不敢违令:“是。末将明白。”说罢,他摆一摆手,便带着守城士卒回到岗位上,百姓们一看是官府办案,也放下心来,又排起队伍来。

见此,柳云懿心下是一阵拔凉。她可怜兮兮地望着其中一名侍卫问道。

“大哥,你们要带我们去哪儿呀?”

“毋需多言,去了便知。”

侍卫们置若罔闻,柳云懿自知再问亦是枉然,脸上的喜悦瞬间垮了下来。

真该死,明明离出城只差那么一点点了。

阿婴也是十分懊恼,“柳柳,我们完蛋了。”

“别说丧气话。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这成语用得对不对,柳云懿也不晓得,谁让她书读得少,能说出一两句成语就显得满腹经纶了。

她们本来以为要被押进皇宫被皇后娘娘问罪。哪曾想,她们没被押出多远,而是来到了城门附近一个街边的茶铺。只见茶铺边上摆着几张茶桌,零落地坐着几位客官。其中一位身穿深蓝色锦衣华袍男子最为惹眼,那人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悠然地看着侍卫们将柳云懿与阿婴押至他面前。

此人正是皇后身边的红人,九公公!

苍了个天啊!九公公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是他派人抓了她们?柳云懿在心里一阵哀嚎,表面上却佯装出一副讨好笑嘻嘻的模样,实则那笑比哭还难看。

“九公公,我可见着你了。自从多日前一别,我甚挂念你老。今日再见,公公你仍然是虎虎生风,风流倜傥,气壮山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小的佩服佩服!”柳云懿一口气说出好几个成语。待国子监几日,她却也耳濡目染了。

九公公盯着她,似笑非笑。

柳云懿双手一拱,“既然九公公身体无恙,小的就先告辞,不打扰你喝茶了。”

她一手拉着阿婴要走。

哪有这么容易!

九公公一个眼色,那侍卫又是咔擦一声,拔刀相向,逼得柳云懿又退了回去。

“公公,你这是……?”

“你说呢?”九公公淡然地撇了一眼柳云懿和阿婴,冷哼一声,笑道,“哼!就你们那点小心思,还想瞒过老夫?你们想逃?没门!告诉你们,从你们第一天进国子监起,我便在周围布下了眼线。你们的一举一动,我了如指掌。”

“额!”被说中小心思,柳云懿面上神情僵了一下,转瞬即逝,又换上先前般如花的笑颜,忙解释,“不,不,不!我们哪里是想逃,只是……”她抬头仰望天空,瞎说一通:“今天天气晴朗,我和阿婴打算出去郊游而已嘛。”

九公公也抬头仰望。这天空阴阴沉沉的,太阳都被乌云遮住了……这大话,亏柳云懿说得出来。

“小兔崽子,倒是挺会忽悠的。”九公公冷冷一笑,拾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茶,继续道,“皇后娘娘让我带点礼物给你们。”

皇后会这么好心?

想起皇后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柳云懿就不敢相信。想必这礼物不是啥好东西吧?!她在心里腹诽着,面上却依然笑颜如花,追问着九公公。

“是金银珠宝吗?”

九公公笑得格外慈祥:“是好东西,对你们有百利而无一害。”那笑,果然叫人感到一阵的冰凉。

柳云懿佯装谦虚推却道,“不可不可,如此大礼,我俩怎能…”

不等柳云懿把话说完,九公公已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神。

随即有一侍卫走出,从腰间取出一个白玉瓷瓶,从瓷瓶中取出两颗黑乎乎宛如绿豆大小的药丸,行至柳云懿面前。他一手捏着柳云懿下颚掰开嘴,强行把药丸塞了进去,抓着柳云懿下颚向后一扬,药丸立即由嘴进入腹中。

接着是阿婴,他以相同方法喂之。

她们俩倒想反抗来着,怎奈刀架脖子,不由得她们不吃下去。

可是,给她吃的是什么呀?柳云懿心下一片骇然,自是知晓这不是啥好玩意儿,顾不得架在脖子上的刀,使命地干呕着,也只是无用功,吐不出已吃下的药丸。

她的笑颜不复存在,厉声质问:“公公,你给我们吃的什么?”

九公公莞尔一笑:“是西域传来的奇毒断肠丸!如果没有解药,你们就会肠穿肚烂而亡!”他悠然地抿了口茶,淡然地抬头看向柳云懿。

“为什么?”柳云懿惊惧万分。

九公公收起了笑,冷冷道:“皇后娘娘就是怕你们逃跑了,才会出此下策!如果你们乖乖完成任务,我自然把解药给你们。如果你们想溜之大吉,那毒发身亡自是怪不得我了!”话到最后,他加重了音,多了几分狠厉的味道。

“公公,你好狠毒!”柳云懿满目惊愕之余,是满腔怒火,咬牙切齿去。

狠毒?九公公唇角挂着讥笑,瞥了眼柳云懿,冲侍卫挥了挥衣袖,侍卫们便立即押着柳云懿和阿婴转身朝国子监走去。

为了不惹人注意,侍卫们特地收起架在柳云懿和阿婴脖子上的刀。她们轻松些,趁机活动活动筋骨。只是,这帮侍卫似狗皮膏药般紧紧跟随,寸步不离,任她们怎么甩都甩不掉。其实,就算他们不跟着,她们也不敢逃了。她们服下了断肠丸,就犹如被锁链桎梏,哪里还有人身自由。

至此,柳云懿的逃跑大计,彻底失败了。

她不可能再逃。

她不敢再逃。

唯一解脱之计,便是找出皇后娘娘要找的那龙形胎记。

兴许,完成任务了,皇后娘娘便会饶她们一条狗命。

悲哉,哀哉!

柳云懿还没来得及望天长叹,那阿婴已抬袖拭泪。

“呜呜呜。我命好苦啊。本不关我的事,为啥我还要跟着服下毒药。呜呜呜。”

也是。这皇后娘娘本来只是派柳云懿一人去执行任务。没曾想她连阿婴也牵扯进来。思及此,柳云懿心中甚是愧疚,她搂着阿婴的肩膀:“都怪我,阿婴……”

“柳柳……”两人抱头就要痛哭。

却忽然——“你们俩!”

一声大吼响彻云霄,连街上的百姓都吓得身躯一震。

柳云懿和阿婴挂着泪痕一看。

完了!

只见许一棍带着几名护院,气势汹汹,迎面而来。

那阵势,是要拆她们骨,煎她们皮!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而此时,那些侍卫们早就悄然离去,留下柳云懿与阿婴呆站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许一棍带人跑至跟前。他站稳马步,抄起棍棒,眼看就要迎头砸下。不料——

“许教头!”柳云懿噗通跪地,抱着他的大腿,“许教头,我知错了!我知错了啊!”她本就泪水涟涟,此刻更是泪如雨下,哭得像死了爹娘一样,那副模样,令在场围观的百姓不无动容。

“许教头,你打!你打死我吧!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我死有余辜!你尽管动手吧!我保证不躲!哇呜呜呜!哇呜呜呜呜呜!”

这许一棍本来确实想痛殴她一顿,但她来这么一招,他有点应付不来。

“你……你这是作甚……”

“我不该逃跑!我不该用马粪砸你!我错了!在场的各位乡亲父老,我柳剑真的错了。我死不足惜,你们不要阻拦,就让许教头打死我得了!也好让我去了九泉之下,与我那死去的爹娘做个伴儿。只可惜,我那年幼的弟弟啊!他才五岁啊!为兄不能陪你一起长大啦!为兄这就随爹娘去了!”

这哪里又跑出一个弟弟来……

不但许一棍,连阿婴都懵了。不过,她跟柳云懿这么久,片刻便反应过来,马上配合演戏:“公子!你不能走!柳家就靠你苦苦支撑了。你若是去了,谁来振兴我们柳家!”

这主仆俩,又是抱头痛哭。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了,人们议论纷纷,真乃见者流泪闻者伤心。一位长衫老人抹着泪水,走出来劝道:“这位公子,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你既然知错能改,便是善莫大焉。”

老人家又劝许一棍:“这位教头,既然这位公子已经知错,你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呢?”

“这……这……”

许一棍挥着棍棒,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成了骑虎难下之势。

若打下,唯恐百姓们义愤填膺,告到官府去,他许一棍可不就毁了国子监的名声吧。

罢了罢了。许一棍无可奈何,放下棍棒。

“你们俩,随我回去吧!”

“不!我不回!”柳云懿却义正言辞,“反正回国子监也是被你打死,不如就当街打死我得了。我柳剑,也是男子汉大丈夫!许教头,请你下毒手吧!”她站了起来,视死如归,却让许一棍无从下手。

这叫他怎么打得下去呀?周围那么多围观百姓,他有这心,也没这胆啊!

而百姓们此时已群情汹涌,那位长衫老人更是气得白胡子微颤:“国子监乃皇家书院,天下书院之典范,竟作出体罚学子这种龌龊事来!这位公子知书识礼,纵然有错,也不至于死罪吧。老夫敢问一句,这国子监,教的是四书五经,还是私刑拷打!”

“老人家说的对!”其余百姓,纷纷附和。

这令许一棍及几个护院,不知所措。他们心知众怒难犯,许一棍只得赶紧说:“这位老人家,你误会啦。我们国子监从未曾有过私刑!更遑论打死学子这种事!”

“那你手中,所持何物!”长衫老人指着许一棍手中那根大棒。

他吓得往地上一扔,“误会误会。此乃擀面杖!”

“有这么长的擀面杖吗!”

百姓们自道是不信。这时,柳云懿见时机成熟,又出来打圆场:“我柳剑多谢各位厚爱。既然许教头答应不体罚于我,但我与书童随他回去便是。”

“公子。你且放心。你若伤了半根毫发,我必告到开封府去。”长衫老人想来也是侠义之人,听得柳云懿心窝暖暖的,握着他的手感激不尽。

“那本爷,就回去了!”柳云懿抹干眼泪,衣袖一挥,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哪里还有方才的低声下气?

走着,她回头轻瞥一眼仍呆着不动的许一棍等人:“许教头,别傻站着啦。走啊。”

“你……”

许一棍指着她,气得要吐血,却无可奈何。

这姓柳的,他怕是动不得了。

就这般,柳云懿两人随许一棍他们回国子监去了。

040 洗脚水的报复

“铛,铛,铛……”

一阵急促的敲钟声,在国子监内突兀地响起。

这种钟声并非平日里上下课钟声,而是,专门为紧急事件,或紧急召集学子与夫子所设置的。

钟声响,有事发生!所有学子与夫子立即向练武场空地这边跑来。

这热闹自是少不得三皇。他们慢悠悠地走到这边,凑了这份闲热闹。

只见练武场正前方,站着柳云懿和阿婴。她二人如做错事的孩童般,乖巧低垂着脑袋。而前面站着许一棍,脸上怒意仍未散去,他挥舞着手中的棍子,直指她们,唾沫横飞地说道。

“这两人,多番逃学。按照学院院规,应当严惩不贷。”

顿时,一片哗然!

“好你个许教头,在大街上你不是说不罚我们了吗!”许一棍变脸之快,却也出了柳云懿的意外。

“嗤。”许一棍冷道:“我是答应不体罚你们。但是,”他加重了嗓门,“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完了。柳云懿和阿婴对视一眼,脸如死灰。

千算万算,没算着许一棍来这么一招!

这时候,练武场上人声鼎沸。学子们对柳云懿和阿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片嘈杂之象。

要是平常人,遇见这档子事,恐怕恨不得扒条地缝钻进去。她却是独一无二的柳云懿,偏偏挺胸昂首,不见一丝羞耻。外人不知,还以为她在受褒奖呢。

“这小子,脸皮真厚!”赵祈一针见血。

忽而此时,谁轻咳了一声,场内立即安静了下来。

原来是苏夫子走了出来。他淡淡瞥了眼柳云懿与阿婴,建议道:“许教头,柳剑逃学确实不对。念在初犯,那就罚她们做七日的打扫?!”

七日打扫,如此而已?

一想到她们敢拿马粪糊他一脸,受此奇耻大辱,许一棍觉得此惩处太轻了,他直摇头。

“不行,这恐怕起不到惩戒的效果。”

随即,伍班的范夫子提议:“那就罚她们抄诗经一百遍吧?!”

抄书一百遍,这等同于要她的命呀!柳云懿脸都白了。

不料,许一棍竟还是摇头,一口否决:“不行,还不够重!”

见鬼,他究竟想怎样惩罚她们才解气!柳云懿心里忐忑不安。

马上又有人提议:“干脆打她三十大板,看她们还逃学不?”

不等许一棍出声,苏夫子便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体罚学生可不好。万一把人打伤了,如何是好?”

也是,怎么说也是皇后娘娘的远房亲戚,真要把人弄伤了,皇后娘娘那儿不好交代。再且,适才在大街上,许一棍也在众目睽睽之下许诺了。于是,他也觉不妥,连连摇头。

提议仍在继续,馊主意不断。

讨论半天,仍未得出结论。这烈日忽转毒辣,晒得人汗流浃背。耐性耗尽,柳云懿不耐烦地囔囔道:“许一棍,你究竟想咋样?好歹我也算半个皇亲国戚,给爷来个痛快的!”

淡淡瞥她一眼,许一棍不屑一顾。这练武场上的学子,哪一位不是皇亲贵族?就她一个皇后远房侄子,连号都排不上。

这时,五皇子赵祈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许教头,本皇子有个好主意!”他冲许教头勾了勾小指。

“哦,愿闻其详。”

说着,许一棍凑上前去,赵祈俯在他耳边私语一番。

随即,许一棍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赵祈话毕时,脸上不无得意之色,并挑衅地朝柳云懿看了一眼。

那一眼,叫她心下一寒。这五皇子诡计多端,不知又使出什么阴毒的计谋来!

眼瞅着,赵祈将廖刚唤了过来,叮嘱几句,对方转身便离开了练武场。

少顷,廖刚去而复归。与此同时,他的手上还多了一块砚台。

这又是哪出?柳云懿警惕地盯着赵祈,心里隐隐泛着一丝不安。

只见,赵祈一手捧着砚台,一手握着毛笔,阴笑着一步步走到柳云懿和阿婴的面前。他握着毛笔在砚台上沾了沾,嫌这砚台不够水分,他还往里面吐了一口唾沫,连仪态都不要了。接着,他用毛笔在柳云懿和阿婴的左右脸上各写上“王八”二字。

“哈哈哈哈哈!”

学子们的笑声,在偌大的练武场上响起,响彻云霄。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惩罚吗?柳云懿轻笑,心想这脸上的墨汁,等会儿去洗掉便是。

“亏你还笑得出来?!”赵祈冷笑,丢下一记惊雷:“这是特制墨汁,三天后才能洗掉。”他转身,狂笑着离开。

什么?柳云懿整个人都僵住了。

也就是说,这三日内,她脸上都会有“王八”二字。在此期间,她必须每天以“王八”示人,这是何等的侮辱啊!

她好歹是江湘派掌门人,也是要面子的!这若是传到江湖上,她不被江湖中人笑死才怪呢!

赵祈,你等着!她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盯着那已渐渐远去的背影,在内心发誓。

不报此仇,誓不罢休!

夜色悄然来袭,不见星辰,不见月,漆黑一片!

偌大的澡堂内,只亮着一盏孤烛,烛光昏黄,只亮一小方天地。柳云懿打了一盆水,一遍一遍地洗脸。

“阿婴,洗掉没?”她抬头问站在身旁的阿婴。

阿婴还是那句话,“没有。柳柳,你别洗了。我都没洗啦。那五皇子没骗人,这墨汁洗不掉的。”

“赵祈!这该死的杀千刀!”柳云懿摸摸脸颊,被洗得又红又疼,几乎脱了层皮。

她心中又气又恼,恨不得扒了赵祈的皮!

“姓赵的,走着瞧!”她恨得牙痒痒。

阿婴劝她:“柳柳,别做傻事。那可是皇上的亲崽子。我们斗不过的!”

“呸!就是天王老子,本姑娘也不怕!”

这柳云懿果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只是,脸上的墨迹,让她眼下十分为难。

阿婴倒看得开:“柳柳,反正只要熬过三日,就会消了嘛。大不了,这三日我们戴面纱示人呗,又不是没试过。”

“唯有如此了!”柳云懿长叹一声,点头赞同。

“对了。我要先洗个澡。你去门外帮我看着,别让人进来。”

“好。”

阿婴应声,走去澡堂门外守着。这时已过了二更,学子们早就沐浴回房,因此,不必太担心有外人闯入。而柳云懿和阿婴身为女儿身,选择在这时间段洗澡,也是为了避人耳目。不然,她们的身份被撞破,那是不得了的事。

关上澡堂的门栓,柳云懿刚准备褪去身上学子服时。却不料,澡堂窗棂底下出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他们一人悄悄打开未关紧的窗,另一人则抬着一盆水向屋里泼进去!

那盆水,浇了柳云懿一个落汤鸡。

“哇!”

被突然这么一泼,她吓得身子一颤,褪到一半的衣裳又赶紧拉上。

谁在外面!

等一下,这水的气味有点重……

她擦去脸上的水迹,嗅了嗅闻了闻,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快要把人熏晕了不可!

这分明是谁的洗脚水啊!

“呕呕呕!”柳云懿快把晚饭都吐出来了。

同时,一股怒意涌上胸口,即将喷薄而出。

“谁干的?哪个兔崽子!”她撸起袖子,似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话音刚落,窗棂下传来“吃吃吃”的偷笑声,紧随而至的是,一阵窸窸窣窣快步离开的声响。

想逃?!

柳云懿怒气冲冲,快步行至窗口,一把推开,踮起脚尖向外张望。

窗外弥漫着浓稠的夜色,却见那边走廊,走出一个人影。

乍一看,柳云懿肺都气炸了。

她盯着那人,一手恨恨地拍在窗台上。对方不是别人,正是小王爷赵允初。

而他也望过来。

两人对视,如刀剑交锋。

“好你个赵允初。竟然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柳云懿低声咒骂着,用力“啪”地一下,关上了窗。

旧恨未了,又添新仇。

柳云懿笃定地认为着,一定是赵允初在报仇。当日,她在扬州泼了他一盆洗脚水,现下他是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如此一想,柳云懿更是觉得这地儿不是人待的。若继续待下去,不知赵允初还会想什么馊主意惩治她,她非被逼疯不可!但是,她不能逃。她吃了断肠丸,不完成任务,就算逃出去也是死翘翘。

这时,听到异响的阿婴跑了进来,忙问道:“柳柳,怎么了? 你喊啥?”

一靠近柳云懿,她立即捏住了鼻子,连连后退:“哇!柳柳,你好臭啊!一阵咸鱼味!”她眼里满是赤裸裸的嫌弃。

“有这么国色天香的咸鱼吗!”柳云懿摆了摆手,咬牙切齿道:“都是赵允初那个王八蛋干的。老娘发誓,这辈子跟他没完!”

“额!”阿婴上下打量湿漉漉的柳云懿,略有些尴尬地说,“柳柳,要不你还是先洗澡吧,这味……呕呕呕!”

“有这么夸张吗!不就是咸鱼味吗!”

又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儿,柳云懿也忍不住:“呕呕呕!”

这味,比咸鱼还臭啊!

041 我要当老大!

却不知,她又一次冤枉了赵允初。搞事的两人是高惠连与廖刚,而他们不过是奉了赵祈的命令。

这不,两人完成任务,正跑去跟赵祈邀功呢。

大手拍在那二人肩上,赵祈甚是满意地点点头:“嗯!你俩干得好!哼,姓柳的,来日方长,嘿嘿嘿!”他阴笑着,意犹未尽。

忽然,身后有人开口道:“五哥,你又在捉弄人了?”那声音依旧不咸不淡,不带丝毫感情。

“哎呀!吓死我了。”这把赵祈吓了一跳,他转过身去,见是赵允初,才松气。

“小初,你走路能不能别像女鬼一样无声无息的!人吓人,吓死人的!”

“那是你做了啥亏心事吧。”赵允初瞅瞅高惠连和廖刚,他们手里还拿着那洗脚盆。顿时,赵允初全明白了:怪不得那柳剑刚才瞪他的眼神,像要吃人般。

敢情,姓柳的以为是他派人干的吧。

虽然知道真相,赵允初也懒得去解释误会。他本就不是这种人,更何况那柳剑与他素有嫌隙,就算被误会了,他也觉得没啥大不了。

“小初,五哥还不是为了你吗?”赵祈拍拍他的肩膀,表示重情重义。

“哦……”赵允初淡然地应了一声。他没想象中的兴奋与开心,甚至在心里划过一缕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异样的感觉。

他沉默不再言语,无人知晓他此刻内心的想法,就连此刻的他亦是不清,不明。

而此时澡堂里,柳云懿洗了五遍,总算把洗脚水的酸臭味给洗干净了。这皇家书院就是高档,连澡堂沐浴都配有花瓣牛奶,乃至于她身上飘着一股淡香,甚是好闻。这估计是她唯一喜欢国子监的地方了。

等沐浴完毕,两人提着灯笼离开澡堂,准备回斋舍睡觉。

走到半路——

“嗖!”一枚闪着寒光的飞镖,从她们面前划过,生生地钉在了一侧的树上。

妈呀……好险!

若她们再多往前半步,飞镖钉的位置便不是树上,而是其中一个人的脑门。

两人冷冷地,犹如木偶般僵着脖子侧头看去,见飞镖上附着一张纸。

咦?那是啥?柳云懿心有余悸地想着,她推了推身边的阿婴去把飞镖和纸取过来。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速找出龙形胎记!

见状,柳云懿拿着纸的手不禁抖了一下,后背一阵的发凉。她急切惊恐地四下张望,书院内不见一人。缓缓转过头,她看着阿婴,惊愕不已。

“见鬼了,莫非这国子监也有皇后的奸细在监视我们?”

阿婴哭丧着脸问:“是啦。是啦!那咋办?”

“还能咋办?!我们不完成任务,就得不到解药!”柳云懿沮丧地回答道。

“啊……”阿婴绝望地呢喃着。

殊不知,柳云懿就在今晚,此时此刻此地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翌日清晨,天色朦胧,正由黑转灰,渐渐变白,四下一片寂静。

“哐哐哐!”

一阵急促的刺耳的敲锣打鼓声,在伍班斋舍房内突兀地响起,似地动山摇般,着实扰人清梦。

紧接着——

“哎!什么结子高又高咧?嗨高又高!”

“哎!高粱结子高又高咧!嗨高又高!”

“哎!什么水面打筋斗咧?嗨打筋斗!”

“哎!鸭子水面打筋斗咧!嗨打筋斗!”

睡得迷迷糊糊的学子们,被炸醒,睁眼望去,却见柳云懿一手拿着脸盆,一手拿着擀面杖。她站在床上,一边唱着山歌,一边敲。

她唱一句,阿婴就和一句。这主仆俩,唱得可来劲儿了。

“你们是想被抓进天牢吗?!!!”

扰人清梦,赵祈气得抓起一个枕头,愤愤地朝柳云懿砸去。

柳云懿也不恼,反而一脸无辜样。她指着赵祈的床边,大叫:“起火啦!起火啦!”

什么?

其他学子一看,也哇哇乱叫起来:“哇,你们的被子烧着啦!”

果然,三皇的被子都窜起了一团火苗。不知谁放的火!

“妈呀!”赵祈如受惊的兔子,惊叫着:“哇!来人,快救火呀!”

未等其他人有所反应,由于时间关系,柳云懿早就把水给备好了。

“让我来!”她喊着冲过去,一盆水铺天盖地泼过去。

这哪是救火,分明是借机报复。

不用问,这火也是她放的。而且,这盆水也不简单,乃是她和阿婴的洗脚水!

嘿嘿嘿!三皇!喝老娘的洗脚水!

眼瞅着那水飞泼而来,赵允初眼疾手快,抓起被子一挡,那水泼到了被子上,他毫发不湿。倒是赵祈与赵褆,哪有他的好功夫,被淋个正着。

“……”赵祈抹抹脸上的水迹,闻一闻,“呕呕呕!”

好臭!

至于赵褆,竟被熏晕过去了。

怒火蹭蹭蹭往上冒,赵祈脸色黑若包公。他乃当朝五皇子,竟被人这般捉弄!他恨得咬牙切齿:“这小子,活得不耐烦了,看本皇子不将你五马分尸!!!”

而肇事者柳云懿和阿婴早已丢了手中的脸盆,一溜烟跑掉了。

她们跑到院子里,笑得欢畅,前俯后仰的。

笑到一半,阿婴不免有些担忧:“柳柳,我们这么做,不会惹祸上身吗?再怎么说,他们可是皇子呀!!!”

一提皇子,柳云懿便气不打一处来:“啊呸!什么臭皇子!敢欺负我就是这样的下场!”她才不在乎对方是谁,她做人的原则就是——有仇不报非女子!

“那么……”阿婴对柳云懿的计划一无所知,“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哼哼哼!”

一脚蹬在石头上,柳云懿仰视天空,那份霸气,凌人!

“本姑娘要一统国子监!”说这话时,她如登位俯视群臣的武则天。

这正是,柳云懿昨晚做出的重大决定。

“啊!!!”阿婴听傻眼了,“真的吗?就凭我们俩?”

“正是如此!”

阿婴却走过去,摸摸她的额头,感到很困惑:“你没发烧呀。怎么尽说胡话?”

“去去去。你当我这是戏言吗?”

“不然呢?你若不是得了失心疯,何以说出这种荒谬的话来。”

“你且听我说。”

也无怪乎阿婴百思不得其解,柳云懿转变如此大,是有缘由的。原本,她的计划是逃出国子监。怎料被九公公破坏了她的计策,并让她们服下了断肠丸。如今,她们要想活命,只得找出那身上有龙形胎记的人。

既然她们得呆在国子监里,与其被人欺凌,那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当就当国子监的老大!

042 喷茶

要当老大的第一步,自然是收编小弟。

至于人选嘛……嘿嘿嘿!

她早就物色好了第一个目标。

这不,机会来了!

中午刚下课,学子们收拾好,便打算去食堂用膳。柴司羽刚走出讲堂,就被赵祈堵住了去路。

“小柴王,帮我拿书。”

不由分说,他将手中的塞到对方手中。

“哦……”

柴司羽低着头,逆来顺受。

却见柳云懿从身后挤了过来,一把夺过柴司羽怀中的书,塞回赵祈的手中。

“你自己的书,自己拿着!”

“要你管?你算老几!”赵祈气不过,又将书塞到柴司羽的怀中,“这是小柴王乐意帮忙的!不然你问他!”

“嗯……是我自愿的……”柴司羽一向怯懦怕事,哪敢抗议。

“呸!你这是在仗势欺人!”愤愤地瞪了一眼赵祈,柳云懿抓起柴司羽怀中的书,向后一掷,不管不顾,拉着柴司羽就走。

“哎!你们!”

嘿!这柳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赵祈气得脸都青了,今日早上被泼水之仇,他还没报呢。

“五皇弟,切莫生气。大动肝火对身体不好。”

赵褆把掉地上的书一一捡起来,也不还,而是抱在怀里,“小柴王不帮你拿书,那皇兄帮你拿便是了。”他也是菩萨心肠,只想好好劝导他的皇弟,不要仗势欺人。

赵祈不好发作,将书拿了回来。“不敢麻烦大皇兄帮忙。我自己拿便是。”

心里,他又暗中记下了一笔账。

姓柳的,你会后悔的!

那边厢,柳云懿和阿婴带着柴司羽跑到了院子里。

柴司羽心中十分忐忑,绞着手指,不知如何是好。“此次得罪了五皇子,这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哎呀。小柴王你别怕。”柳云懿心下一阵窃喜,这正巧给了她拉拢的机会。

她的手搭在柴司羽的肩上,提议道:“要不要,考虑加入江湘派?”

“江湘派?”柴司羽狐疑,他从未听说过这个门派,“江湘派是什么帮派?”

柳云懿哼哼两声,介绍起来。

“江湘派乃是天下第一大门派!帮众遍布五湖四海,能文能武,以一敌十……”

吹的那是天花乱坠啊!不知内情的人,还真以为这江湘派是江湖大帮呢。谁会晓得这不入流的小门派只有她和阿婴两人。

“像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加入吗?”柴司羽被说得心动了。

“当然可以!我身为江湘派掌门,欢迎你的加入!”

“啊?你就是掌门?”

“正是!我一向低调行事,从不会炫耀我的掌门身份。”

看不出,她哪里低调了?

“而这个阿婴,她的真实身份是我的青龙右使。”

“掌门,切记,低调低调!”

阿婴装模作样,竟有几分高人不可露相的气息。

这主仆俩一唱一和,愣是把没见过世面的柴司羽给唬住了。

他赶紧作揖参拜:“拜……拜见掌门!”

“免礼免礼!念你心诚,本掌门就赐封你当我的白虎左使。你可愿意?”

“我愿……”柴司羽正求之不得,可他一想到三皇,便拨浪鼓般拼命摇头。“不不不!假若我加入你的门派,会被三皇他们整死的!”

只差最后一步了!柳云懿怎能轻易放弃,她苦口婆心对他劝解:“小柴王,你怕甚,你当了我江湘派的白虎左使,还能怕三皇?”

“不不不!谁也对付不了三皇!恕在下不能担此重任,还望掌门你另请高明吧!”柴司羽果然长期受三皇淫威的毒害,思前想后,不敢应承,慌慌张张跑开了。

“啧,这怂货,靠不住啊。”阿婴说道。

“不急。我们慢慢来。”柳云懿对困难早有预期,她做好打长期战的心理准备了。

用膳完毕,她们回到讲堂。

在门口,遇见了柴司羽。他探头探脑地偷看屋内,见柳云懿和阿婴来到,他欲言又止,“那个……那个……”

“咋了?”

“你们小心点。”他没有挑明便匆匆回到座位上。

这小柴王,莫非知道什么?

柳云懿走进讲堂。这时,屋里只有廖刚与高惠连二人在交头接耳,见她进来,这二人立即停止了交谈,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

再联想到柴司羽的警告,她马上提高了警觉:这两人莫非受了三皇的指派,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

她想着,回到座位上。

桌上放着一杯茶。咦?怪哉!她记得下课时这杯茶早就喝光了,为何现在又斟满了?

必有蹊跷!

柳云懿不动声色,装作举杯要喝,同时一边斜眼观察廖刚与高惠连的反应。果不其然,此二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表情甚为紧张。

对了,这茶里有毒!

柳云懿已猜出七八分,将茶杯放到唇边又突然放下,再斜一眼看过去,廖刚与高惠连吓得不敢直视过来了。

“你们俩,看我干嘛!”她问。

“没……没看你呀。谁说我们在偷看你了!”他二人仍在狡辩。

柳云懿心中轻笑,装模作样地端起茶杯看了看。

“莫不是,你们在这茶里下了毒?”

他们俩反应更加强烈,“绝无此事!诬陷!绝对是诬陷!”

“如果没有下毒,那你们把这茶喝了。”

柳云懿这招以攻代守果然奏效,他们二人明知茶里有毒,哪里敢喝?!他们慌张站起来,“哼,柳剑,你别栽赃诬陷!我们什么都没干!我们……我们要去茅房了!”

他们借尿遁,慌慌张张就跑了出去。

“嗤。想下药毒我?!还早了一百年!”

说着,她忽心生一计。

趁讲堂内并无他人,她飞快将茶水倒入赵允初桌上的茶杯里。

“柳柳,你这是……”阿婴不解。

“嘿嘿,等一下,就有好戏看啦!”她露出奸笑。“还有,你也不许说!”她叮嘱坐在那边的柴司羽。

他吓得赶紧摇头:“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量他也没那胆!

正巧此时,赵允初独自走了回来。

他回到座位,不假思索,端起茶杯。却在那时,他忽然骤停。

难道,他有所察觉?

他瞄了瞄柳云懿。她装作与往常无异,趴在桌上打瞌睡。

他似乎放了心,举杯便喝。

待他喝完,放下茶杯。这边柳云懿二人自以为奸计得逞,立即欢呼雀跃!

“哈哈哈!赵允初,你完蛋了!这茶里有毒!你千算万算,没算到我有这么一手吧!”柳云懿与阿婴像金榜题名般,乐得又搂又抱,还扭腰跳起舞来。

却——“噗!”

赵允初从口中喷出一口茶水,喷了柳云懿一脸。

“……”她呆若木鸡,脸上的水渍,滴答滴答流下。

而他,嘴角笑吟吟,极尽不屑。

“切,这种小伎俩!”

他早看穿啦!

“你,你,你……”柳云懿拭去脸上的茶水,指着赵允初,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

为何,她就是整不到这杀千刀的小王爷呢?!

043 收编小弟

折腾了半天,江湘派仍没收到一个小弟。

这让掌门人柳云懿大受挫折。然,她非轻易放弃之人。

“哼!”冷哼一声,她决定了,“别逼本姑娘出绝招!”

“什么绝招啊?”阿婴一脸好奇地问,是武林中失传的如来神掌?还是绝顶轻功凌波微步?

非也非也。她柳云懿不追求暴力,一向靠聪明才智行走天下。

却见她此时的目光,盯着书院里某一处,竟发出阵阵奸笑。

“嘿嘿嘿。”

“柳柳,你笑甚?!”阿婴被她笑得有点怕了,顺她的目光看去。

噢!原来,那边是柴司羽正坐在树下的石桌,专心读书。

要收服这货,恐怕得耍些手段了。

小柴王怎会晓得,被柳云懿盯上的人,是逃不出她的五指山的。

也活该他倒霉,正读着书呢,不知从哪儿蹿出两个人,不由分说,从身后用麻袋套头,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哎哎!谁!不要打啦!不要打啦!你们认错人啦!”

小柴王平日里为人谨慎小心,不曾与人结下梁子,怎么就被人寻仇了呢?他自道是对方认错了人,一直喊冤,可惜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两人闷声就揍,疼得他死去活来。直到——有个声音从远处喝止:“你们俩干什么?!别跑!”

听着,便是一阵追逐的脚步声。

剩下柴司羽奄奄一息地从麻袋里钻出来,挣扎着爬起来。

片刻后,只见柳云懿带着阿婴折返。

“小柴王,你没事吧!”柳云懿一边好心地替柴司羽整理衣服,一边打抱不平。“这三皇太可恶了,竟派高惠连和廖刚拿麻袋揍你!亏他俩跑得快,若被我逮着,定交予夫子评理!”

“你说是三皇?”柴司羽略有怀疑。

阿婴作为目击证人,提供证词:“那可不,我和柳柳亲眼所见。那五皇子赵祈暗中吩咐高惠连和廖刚二人,我们便跟踪其后,果然发现他们对你痛下毒手!若非我与柳柳来得及时,恐怕你已一命归西。”

“啊?!他们为啥要这样对我?我又没惹他们!”

“他们需要理由吗?别忘了,我跟他们无冤无仇,他们还不是在斋舍里拿麻袋打我们!”想起这事,柳云懿气得七窍生烟。

阿婴也在煽风点火:“这三皇真真是可恶。小柴王,你以为你躲起来就不会被欺负了吗?大错特错啦!”

“这……”小柴王仍犹豫不决。

柳云懿摸摸他脸上的肿包,痛得他哀嚎连连,她趁机劝解道:“小柴王,起来反抗吧!加入我们江湘派,从此以后,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谁还敢动你一根毫毛!”

“可是……”柴司羽想了想,“我不会欺负别人的。欺凌弱小是不对的。”

没想到,他道德观很正义嘛。

“就算你不欺负别人,也不能随意任人欺凌啊。你乃堂堂小柴王,前朝柴世宗的子孙,你的祖辈乃英雄豪杰。你作为他的后人,怎能给他丢脸呢?!对吧!”

柳云懿慷慨陈词,却被阿婴打岔:“咦?小柴王家不是卖柴的吗?!”

“一边去!”柳云懿哭笑不得。当初她也是无知,才误会了小柴王的身世。为了争取柴司羽入帮,她做足了功夫,对他的身家背景深入调查之后才发现,他的家世竟如此显赫。

经过她循循劝导,柴司羽心动了。

她的话,挑起了他心中那一团火焰。

他霍然站起:“你说的对,我不能给老祖宗丢脸!”

“对!”柳云懿趁热打铁,“小柴王,加入江湘派!让三皇,不,让国子监里所有人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主儿。”

“嗯!”柴司羽一咬牙一狠心,点头同意,“我加入!”

“好!从此以后,我们三个,就将江湘派发扬光大!”

柳云懿也燃起了心中的斗志。她要将江湘派发展成江湖第一大派!

“等一下……”柴司羽忽觉不对劲。

“怎了?”

“就我们三个人?”

柳云懿瞄瞄四周:“不然呢?还有第四个?”

柴司羽斜睨着她:“掌门,你之前不是说江湘派是江湖第一大帮,帮众遍布天下吗?怎么只有我们三个人?”越想他越觉得不对,其一:这柳剑年纪轻轻就当了掌门,于理不合。其二:他刚入帮就被赐封了白虎左使,听起来,这种职位很廉价呀……

“哎。这种小细节,就别介意啦。小柴王,你放心,以后有我柳剑罩着,没有人敢欺负你!”

柳云懿拍着他的肩膀,重重许诺。

只是,柴司羽总有种被带进沟里的感觉……

他若知道真相,恐怕要吐血身亡。

原来,这是柳云懿和阿婴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

套麻袋打人者,并非廖刚与高惠连,与三皇更是没有半点关系。

是她们干的!

她们贼喊捉贼,不但可以让三皇背锅,还能提高自己的光辉形象,而且,还顺利说服了小柴王入帮。此乃一石三鸟之计,也只有柳云懿如此狡诈多端……哦,不,是聪明伶俐的人才能想出这种妙计。

不管过程如何,总算是收到了第一个小弟。柳云懿欣喜之余,也保持冷静。她晓得,这仅仅只是一个良好的开端,要对付三皇,她得收编更多的小弟。

但是,从哪儿下手呢?!

她早有对策。

是夜,皇宫深苑中,奢侈华丽的皇后寝宫烛光通明。

梳妆台前,皇后端坐铜镜前梳理妆容。身旁只有九公公侍奉,几名侍婢退至纱帐外,等候吩咐。

皇后拾起一根金镶玉簪子瞧了瞧,漫不经心地问:“九公公,皇上近日如何?”似不满此簪太俗,她又将轻轻簪子放下。

九公公小心翼翼,回话:“皇上因近段时间,几位皇子先后遇害,身体每况日下,已无心朝政。”

轻叹一声,皇后说:“皇上应早日立太子,我们才无后顾之忧。”太子自是立她的皇儿赵褆,才叫她安心。

“众大臣也早有此意,多次联名启奏。皇上却压着奏折,不予回复。”九公公说。

“唉。我与皇上同寝数十年,至今不知他心里头是何盘算。”

“娘娘大可不必忧虑。如今有资格继承皇位者,只剩大皇子与五皇子。那五皇子一向喜欢寻欢作乐,沾花惹草,实在不具备储君之能。而大皇子则品行兼优,知书达理,深得大臣交口称赞。我想,皇上心里有数,立大皇子为太子,也是迟早的事。”

“唉。”皇后却叹了一口气,“可惜皇儿身子一向病弱,恐怕皇上也是顾忌这一点,才……”

“娘娘过虑了。大皇子这段日子以来,身体已有所好转。太医也说,大皇子的哮喘病得到了控制,有望根除。”

“倘真如此,最好不过。”皇后再次开口,关切地问:“皇儿在国子监过得如何?”

九公公答:“回娘娘,大皇子聪慧好学,又宅心仁厚,深得学院各位夫子的称赞。”

闻此,皇后欣慰一笑。

看来,赵褆没让她失望,也不枉费她的一番苦心。想必赵褆的表现,也已通过他人之口,传入皇上的耳中,无形中让赵褆离太子之位更近一步了吧。

“不枉本宫一心替他铲除障碍。”皇后心中感慨,忽而,她想起一事,又问九公公,“上次假冒太监的小子,在国子监没惹出什么祸端吧?”

九公公轻笑一声:“回娘娘,她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呀?就是三番四次想逃。不过,我已经告诉她,没找到拥有龙形胎记的人,她是不可能逃得掉的。”

“嗯。”皇后微微点头,忽地又问:“此人不会坏了我的大事吧?”

“娘娘放心。”九公公笃定地说,“我使了点手段,此人如今只会一心一意完成娘娘交代的任务。”

“九公公,你记住!”皇后娘娘一再叮嘱,“务必要找到龙形胎记,不能让此人留在世上。不然,当年那件事……”

“奴才明白。”九公公回话。

“你且退下吧。”

皇后摆了摆手,又对着帐外的侍女,为她侍寝。

九公公刚一退出寝宫,边上一名小太监急急迎上前来,悄声说:“公公,国子监那头传来消息,那个柳剑要求见你。”

柳云懿为何突然提出要见他呢?九公公细细思索着。

044 撞破身份

今日正是十五,亦是国子监每月固定的放假日。

天气甚好,云朵洁白无杂质。开封城内,街上人流如织,商铺摊贩,街头卖艺,马车轿子,构成一番热闹繁华的景象。此乃大宋的都城,四海升平。

在东城门附近的一间云来茶馆的包厢中,九公公正打扮成一位乡绅,坐于茶桌前独自品茗上等好茶,他身边两位侍卫亦乔装打扮,腰间带刀。他正等着柳云懿的到来。

日上三竿。茶楼下方的街道上终于出现两位青衫少年的身影。

柳云懿大步流星,带着她的书童阿婴朝云来茶馆走来。

“公公,他们来了。”

负责监视街道的侍卫见状,俯身汇报。九公公轻扬一下手。他们便退出厢房。稍倾,包厢的门重新打开,柳云懿与阿婴入内,关上门。

“九爷!多日不见,你老身体可好?”

柳云懿走上去又是寒暄又是握手,好似见了亲人一般。

九公公不吃这一套,轻轻甩开她的手,也不招呼她们坐。柳云懿当自个儿家似的,坐下,倒茶,嗑瓜子,翘起二郎脚,不亦乐乎。

九公公眯眼瞅她,直接开口问。

“你这小子,找我何事?”

柳云懿吐出瓜子壳,伸手往他面前摊开五指,毫不客气地说:“请公公给我一千两。”

手上一僵,九公公惊得目瞪口呆,险些把茶盏里的茶水洒出。

“什么?你当我这儿是钱庄吗!你要这么多银子,要作甚?!”

“公公,你莫急。莫急。”显然早预料到九公公的反应,柳云懿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不是平白无故坑你的钱。公公,你想想,你要我找出龙形胎记,也不是不行。问题是,我得先在国子监里立足脚跟,对吧?那怎么立足呢?我一无权,二无财,打架也打不过人家,你让我怎么完成任务?我一个穷光蛋,不花点银子,怎么在国子监里横行霸道!”

她说得甚是理直气壮,明摆出你不给我银子,我不帮办事的态度。

“我若是不给呢?”九公公端起茶盏,冷冷问道。

“哼!那就别怪我一拍两散。”

“怎么个一拍两散法?”

柳云懿想了想,“反正我完不成任务,公公你也无法向皇后娘娘交差。何必为了区区一千两,伤了咱俩的感情呢。”

“区区一千两?你可知我做内侍总管的年俸是多少银子?”

“我咋知道咧。”

九公公摊出五个手指:“只有五百贯钱。”

“这么少呀?!”柳云懿吃惊之余,又掐指一算,随即笑得挤眉弄眼,“九公公,你莫欺我。你的俸禄再少,可你在宫内搜刮的油水可不少吧!你是皇后身边的大红人,哪个大臣太监不巴结你?嘿嘿,你就别装穷啦!这样吧,念在咱俩的交情,我给你打个折,九百九十九两!”

他们的交情,就值一两银子啊。

跟这人,无法讲理了。九公公气得直抚额头。他做了什么孽啊?怎么就摊上这种货色呢?

现在想反悔,亦是晚了!

“快点拿银票。我还要赶时间呢。快点快点!”柳云懿死命催着,比上门讨债的恶霸还凶。若不是顾及她的身份……九公公哪受得了这般气。罢了罢了。千金散尽还复来!他心里自我安慰一番,才心疼地从怀里掏出一千两银票,依依不舍地递出来。

“拿来吧!”

见着银票,柳云懿的双眼一亮,如饿狗抢食,抓住银票就要往怀里塞。

九公公却死拽着银票的一角,不舍得放手。

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松手!”

“你省些点花。”

“赶紧松手!”

“没花完,记得还我。”

“松手啦!”

柳云懿不管了,张口就咬,吓得九公公赶紧缩回了手。她一把拽走银票,揣进兜里。

“多谢九爷啦!”

她招呼阿婴,大摇大摆地走出包厢。

剩下九公公瘫坐椅子上,捂着胸口心疼难受。

而柳云懿与阿婴来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阿婴怪道:“柳柳,我们要一千两作甚?莫非要跑路?”她的眸子里写着小期许。

“别胡思乱想。你忘了,我们身中断肠丸的毒,没有解药,就是死路一条。”

“那我们这是……”阿婴更不明白了。

柳云懿则又是那番奸诈地笑,“哼哼。这回轮到我反击了。三皇,你们完蛋了!”

是时候,让她这个江湖中人,好好教教国子监的小少爷们一些做人的道理。

越想,她越乐,竟然当街就嘿嘿嘿地傻笑起来。路人纷纷侧目,不禁惋惜:这么俊的公子,居然是个傻子,真可惜了。

接下来的一整日,柳云懿与阿婴忙于穿梭在大街小巷中,专门找寻一些歪门邪道,从他们手中搜罗各类暗器麻药等。她混迹江湖多年,要买到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并不难。到了午后,她便与阿婴抱着包袱满载而归,就等着回国子监大展身手。

这时街道行人纷纷,热闹非凡。人流中,出现了五皇子赵祈与灵芸公主的身影。这二人相约微服出宫游玩,身边还带着数名大内高手。

正走着路,忽然,灵芸的肩被行人无意撞了下。她顿露不悦神色,看向撞她之人,准备唤侍卫将对方拿下,押至面前掌嘴。不曾想,那人略显纤瘦的背影,竟颇为眼熟。

她盯紧了,终于认出来。

“哎!是那小贼!”

原来,方才是柳云懿与阿婴擦肩而过!灵芸见过她,便认了出来。

“什么贼?!”赵祈倒是一脸茫然:“谁啊?”

“哎呀!”灵芸急得直跺脚,一边拉着赵祈要追出去,一边解释,“就是他在扬州城里抢走了初哥哥的金牌。”

一惊,赵祈不敢置信地问:“你不会认错吧?!那贼竟敢到京城?快指给我看,是哪个!”

“就是他们!”灵芸指着柳云懿主仆的背影。

赵祈正欲带人追上去,却猛然停步。他蹙紧眉头,瞄了对方半会儿,心中愕然:这二人不就是他在国子监的同学,柳剑和阿婴吗?

他们怎么成了扬州来的贼?

赵祈不敢大意,再追问:“芸儿,你没认错?此人真是那贼?”

“怎了?五哥哥你不信我?那贼化成灰,芸儿也认得。”

“这就怪了。”赵祈摸起下巴,细忖。“此人叫柳剑,乃皇后娘娘的远房侄子。眼下就在国子监里求学。他还和我们一班!”

“竟有此事!他在国子监上学?”灵芸又惊又气,难以接受,“不会的!这不可能!他是扬州来的小毛贼,怎进得了皇家书院?”

“这当中的内情,我怎知?不过,柳剑此人,的确不像出自大户人家。”这会儿,赵祈算是有些捋清了。他原来就奇怪,这柳剑既然是皇后的亲戚,身上非但没有一丝富家公子的习性,反而一身痞气。

敢情,这厮真是从扬州城来的流氓地痞?

可,他为何冒充得了皇后的亲戚。

须知道,他入国子监,乃皇后娘娘亲自推荐,还特别允许他带书童入学。

而灵芸更是忿忿不平,气嘟嘟道,“连那贼都能进国子监?!哼,那本公主也要进国子监。五哥哥,你帮帮我!”

“我怎帮?”赵祈哭笑不得,只回:“这恐怕得问过父皇才行。”

“切,你不帮我,我找八王叔去!”灵芸劝不动赵祈,甩袖便要扬长而去。

“诶!等等!”

赵祈连忙追出,两人直奔八王爷府。

045 反击

八王爷深受当今圣上器重,位高权重,所在的府邸也比一般王爷府宽敞。

王府后院,栽满了梨花。此时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雪白色的花蕾占满枝头。梨园里,小王爷赵允初正与易风比武练剑。

两人一白衫,一青衣。梨花飘落间,只见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时而交错,时而分开。刀光剑影,每一招一式皆带动着梨花花瓣,偶尔风吹,带着梨花的清香飘香远方。

“好剑法。”

闻声,青白两道身影骤停。梨花缓缓落定,只见易风和赵允初收回长剑,循声望去。梨园那边缓步走来一位贵气逼人的王爷。他一袭华服,剑眉凤目,鼻正唇薄,双眸闪耀着犀利的光芒晶莹剔透。此人正是百姓交口称赞,百官敬佩的八贤王。他面容和蔼,步至跟前,易风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辑。

“王爷!”

“免礼。”

“爹!”赵允初也拱手作揖。

一只大手拍了拍他的肩,八王爷甚是欣慰:“初儿,你的剑法大有长进啊。”

“爹,都是易风教得好。”赵允初谦虚道。

易风连忙否认:“不,小王爷太谦虚了。你的功夫早就不逊于我。”

“呵呵呵!”八王爷只笑笑,领着他二人往厅室走。

刚一落座,侍女们便为他们上了茶。八王爷一摆手,一干下人悄然退场,偌大的厅室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八王爷先开了口:“初儿,关于前段时间的扬州之行,都是为父的错,险些让你遭受厄难。”他的言语间满是自责与愧疚。

赵允初安慰道:“爹,您莫要自责,初儿未曾怪过爹。而且,这一趟我们并未白走。至少,我们证明了麒麟社的存在。”

八王爷面颊染上了愁苦之色:“可惜,自打你们从扬州回来后,这个组织却销声匿迹了。它们想必是有所顾忌,暂时蛰伏了起来。要将之连根拔起,谈何容易啊!”说完,他脸上愁苦之色更浓了。

“爹,不要灰心。”赵允初劝解道,指出关键点,“只要找到那本麒麟社的名册,就有希望。”

这他也是知道的,八王爷忧愁的是:“然而,谁也不知道那本名册的下落。”

一时间,厅内陷入莫名的沉默中,都在思忖着关于名册的事儿。此名册与麒麟社关联极大,对方恐怕也在苦苦追寻。蹊跷的是,扬州一行后,便再无出现此名册的半点风声。若是有心人拿了去,它是在等待一个适合的时机吗?就怕被无心人拿了去,它连名册的利害都不晓得。

忽地,赵允初脑海中浮现一个人。那便是国子监里的柳剑。他怀疑此人私藏名册。只是,眼下两人的关系如此僵,柳剑未必肯乖乖交出来。最好的方法,就是暗中调查,伺机从对方手里窃取过来。

就在这时,大厅外传来一阵喧闹。

一名下人进入厅中向八王爷通禀,“启禀王爷,五皇子与灵芸公主登门拜访。”

“哦?是她们来了?”

话音刚落,八王爷便瞧见赵祈与灵芸相偕走了进来

赵祈拱手对八王爷作辑:“八皇叔,祈儿与芸儿来看你了。”灵芸依样也做了个辑。

八王爷发出爽朗大笑:“你们两个后生,真是好久没来王府了,叫皇叔好生惦记啊!”

“皇叔,祈儿知错了。”赵祈陪笑,又招呼侍卫呈上礼物,“皇叔,今日路过古董店时,祈儿看中一对白云双耳酒杯。酒杯是选用上好的羊脂玉,又请名家雕琢而成,杯身通透无暇,不论是用来饮之,观之,皆是上好物件,故而,特来献给皇叔。”

打来锦盒,八王爷欣赏起这对白云双耳酒杯,随后又笑嘻嘻地打量着赵祈和灵芸:“祈儿,芸儿啊,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是有什么事儿求皇叔吧?”坐了下来,他捏起一茶盏,悠然地抿了一口。

一眼被看穿了,赵祈尴尬地挠了挠头,灵芸揉着衣袖,两人相视一眼。

笑得灿若桃花,灵芸走上前去,抓着八王爷的衣袖,撒起娇来:“八皇叔,芸儿想求你一件事儿,不知你肯不肯答应。”说着,她便对八王爷又是揉肩,又是捏背的。

八王爷轻轻一笑,不免好奇地问:“芸儿,你说说看?”

灵芸柔声道:“芸儿想求皇叔与父皇说说情,让芸儿也进国子监读书。”她为八王爷捏肩锤骨更卖力了,摆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听罢,八王爷面露为难之色,直言:“这自古以来,书院都不收女学子的。更何况国子监乃是皇家书院。祖宗的规矩,不好破啊。”

灵芸绕回八王爷跟前,蹲在他的身边,拉起衣袖,撒娇:“皇叔,你就答应芸儿嘛。你也知道芸儿很少求人的呢。”她眨巴着一双可怜委屈的大眼,让人好生怜爱。

八王爷抵挡不住她的苦苦哀求,只得缴械投降。他是真怕了这个刁蛮任性的灵芸公主,小时候凡是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道理。就连圣上,对她也是无计可施。但入读国子监一事,恐怕不易。八王爷硬着头皮,暂且答应了她:“好好,皇叔答应你便是。只不过,我只能尽人事,成与不成,还得你父皇才能做得了主。”其言下之意,他也是说客,真正的决策人仍是皇上。

有八皇叔出马,事就成了一半。灵芸转愁为喜,乐道:“是是是,皇叔最好了!”她如花般绽放笑颜,接着,又跑去挽赵允初的手。

“皇叔,我们几个后生就不打扰你了。我们去花园。”

“哈哈。好。你们去吧。”八王爷大笑着挥挥手,灵芸便拉着赵允初,与赵祈,易风往厅外走去。

后院花园,搜罗了各色各类品种的花植,此时正是百花齐放,姹紫嫣红,引得蝴蝶飞至,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花香味也更是迷人。

然而,灵芸无心欣赏,她赶紧告诉赵允初,她今日在街上看到在扬州城冒充他的那个蟊贼。

“五哥哥说,他在国子监读书呢。我死活不信的。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呀?”

赵允初点点头:“没错,冒充我的小贼正是在国子监就读。”

“什么?”灵芸惊愕万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家伙是怎么混进去的?!这可是国子监啊!岂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吗?”

赵允初摇摇头,表示:“内情我不了解。据说那柳剑是皇后娘娘保荐的。”

“这个我也听五哥哥说了。”灵芸十分诧异,“只是,母后怎会认识那个小贼?”

“这事你回去问问你母后不就清楚了?”

“嗯。我回去一定好好问问。岂有此理,那贼冒充你便是死罪了,竟还敢冒充我母后的亲戚?!”

内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赵允初心里想道。

这时,赵祈知道了柳云懿的来历,却笑了。

“那个柳剑竟敢冒充皇族招摇撞骗。哼,等回到国子监,本皇子让他知道厉害。”他胜算在握,之前他还多少有点顾忌柳剑与皇后娘娘的亲戚关系。现如今,这柳剑既然只是扬州的地痞流氓,他还有甚好顾忌的。

柳剑,看我怎么整死你!

殊不知,另一边厢,柳云懿的绝地反击正等着他们三皇呢!

046 放蛇!

十五这天夜里,寒月西沉。书院内蝉鸣悠悠,廊内悬挂之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暗香浮动。银色的月光自窗外泄入,桌上的香炉散发出氤氲内敛的沉香香味。伍班的斋舍里,学子们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屋内沉寂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倏然,黑暗中响起轻微“嘶嘶嘶”“嘶嘶嘶!”

诡异的,轻微的声响,正在迫近!

床上的学子却抱着锦缎棉被,睡得正香,嘴边还淌着哈喇子,丝毫没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睡得最沉的还是那五皇子赵祈,他睡姿不佳,四仰八叉地躺着,吧唧着嘴,美梦正酣。

梦中,一名身姿曼妙,吐气如兰的舞女跳着霓裳羽衣舞。她如天仙下凡,舞姿婆娑,边跳,边朝他飘来。他闻得到她身上那清馨的芳香,她扭着身子伏在他身上,一双触感冰凉的双手缠着他的脖颈,嘴唇亲吻在脸颊上。随即,那轻轻的亲吻竟变成了炽热的舔舐。赵祈觉得脸上湿乎乎的,真实得不像梦境。

他在睡梦中伸手一摸,手背传来一阵凉凉的触感……

这一摸不要紧,他混沌的脑子猛然在昏暗中打了激灵。

什么东西?!正爬到他的脸上!甚至还清晰地蠕动着!

这一惊,睡意全无了。

他猛睁开眼,借着月光一看。

这一看,傻愣当场。

只见一条两指粗的黑溜溜小蛇盘踞在他身上,两颗豆大的黑眼珠在昏暗中闪着光,直勾勾与他对视,嘴里还吐着鲜红的信子!

“哇啊!”

蛇!蛇!蛇!赵祈最怕蛇啦,他尖叫如女子,从床上跳起几丈高。

这惨绝人寰的尖叫声惊醒了其他舍友。他们翻起眼皮,欲搞清楚状况。有人点着了塌边的油灯。微弱的火苗不安地跳动了两下,一缕黑烟在空气中腾起。豆大的光芒缓缓盛满了房间。

他们一看,顿时哑口无言。

只见地上爬满了蛇。蛇身盘曲错结,青灰色的鳞片还反着寒光,密密麻麻地缠在一起。吐着信子,发着“嘶嘶嘶”的声响。

这可怕的景象,学子们早已没了往日的端庄,个个脸色青白,面如死灰。

紧接着,屋顶都要被掀翻啦!

“呀呀呀呀!娘亲啊!”

“父王呀!”

“我的老天爷啊!”

一时间,斋舍里尖叫声如鞭炮接二连三地炸起。

“妈呀……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大皇子赵褆整个人缩在墙角,满脸惊慌,眸中含愤,纠结地咬着被角,活像是被人玷污了的大姑娘。

高惠连,廖刚,蔡阳等人慌得在床上乱跳乱蹦,赵祈已经死死抱着柱子,怎么也不敢下地了。眼看他们丑态百出,门外突然传来爽朗的大笑。

“噢哈哈哈哈!”

这笑得简直山大王啊!

“呸!原来你们就这么点胆子?!好歹也是皇家子弟,几条小蛇便把你们吓成这样。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这笑声里一点也没掩盖住嘲讽,让人听得真真切切。

随着斋舍大门被一脚踢开,众人望出去,只见门口以柳云懿为首,柴司羽与阿婴分站两边。这两人的存在感几乎被柳云懿恣意狂放的气势掩盖住了。

她双手叉腰,气场如母夜叉。

见她如此嚣张,赵祈一口牙都险些被自己咬碎,气愤地抬起手指着她:“姓柳的,你居然笑嘻嘻,放……放毒蛇!”

他望着床底纠缠的蛇群,说完这句话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被激了出来。

“嘿嘿!”柳云懿奸笑一声,伸出一根翠白的手指,霸气地指着衣衫不整,略显狼狈的众人,狂声道:“本爷乃江湘派帮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门外的月光在她的身上镀了一层银色的光芒,晦暗不明的光线将她脸上那副浸淫了十几年的标志性坏笑衬托的愈发森冷锐利。她气势如虹,姿态霸气,十足一代霸王的模样。竟也唬得那些豪门学子心头一跳。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小混混。这也难怪,他们身世显贵,出门无不是前呼后拥,家丁与护院成群,有哪个市井小混混敢在他们面前耍横。更别说这其中不乏皇子,小王爷,别人奉承他们尚怕来不及,竟有人胆敢如此放肆!

活在世上这么久,他们头一次长了见识。

幸好柳云懿放的这些蛇没有毒性,不过也足以把这帮养尊处优惯了的学子们吓得够呛。

尤其是体弱的赵褆,他此刻依旧惊魂未定地蜷缩在角落里,手里死死拽着被子,噤若寒蝉,脸色煞白。“快……快把这些蛇弄走啊!呜呜,求求你了,柳剑同学!”可怜的大皇子,不经吓啊,说不定一个喷嚏就能把他吓死。

“喂喂喂!姓柳,不把这些蛇弄走!看我,不弄死你!我真的会弄死你的!我会!我发誓我会!”赵祈虚张声势,掩不住脸色的苍白,身体颤若秋叶。

柳云懿早豁出去,哪里还受他的威胁。

反正这蛇咬不死人,就让这帮二世祖多提心吊胆一会儿吧。

柳云懿倒是关心她的仇人赵允初怎么个出丑法。待她定睛一看,竟傻了。

这小王爷赵允初,在所有人惊慌失措尖叫时,早冷哼一声,如灵猫一跃而上,用轻功飞到了房梁上。而他坐在上面,翘着脚,冷冽地俯视着这一切以及柳云懿。

那地上的蛇,咬不到他!咬不到!眼看对方眼神比自己还嚣张,柳云懿就想扑上去咬他几口。不然,她心理不平衡!

为什么,偏偏没捉弄到小王爷!

她的计划只算成功了一半!

经过此次事件,三皇彻底对柳云懿恨之入骨了。若以前只是看她不顺眼,那现在则是深仇似海。其中,以五皇子最甚,虽却那夜受到了惊吓,却激起了他的怒火。堂堂皇子,竟被戏弄,此事已在宫中传遍,成为了宫女太监们的笑料。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五皇子也不是吃素的!

这日下了课,在食堂里就餐时,赵祈与其他人围坐在餐桌前讨论计策。他激愤地拍桌踩凳:“呸!姓柳的小子简直太目中无人了,竟敢如此戏耍我们。若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怕是这国子监要变了天。”

其余人诸如高惠连廖刚等人,皆以他马首是瞻,此刻亦应声附和:“对!不能饶了他!”

唯独大皇子赵褆回想起昨夜柳云懿彪悍的身影,颤颤巍巍地劝道:“五皇弟,我认为应尽量避免与此人相争,俗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我们理亏在先,倘若我们能好好赔礼道歉,必定能与柳剑同学化干戈为玉帛的。”

大皇子是认真的吗?还要赔礼道歉?!

这绝对不是赵祈的风格。“哼。”赵祈鼻孔冷笑:“大皇兄,你太软弱了。这次若是服软,那小子岂不是要在国子监内横行霸道了?那我堂堂五皇子的脸往哪搁?!”

“五皇子……”这番话驳得赵褆无语凝噎。见说不服,他才叹气挥了挥衣袖:“罢了,罢了。念在同窗一场,你莫做出伤害他的事啊。”

“大皇兄,你放心。”赵祈嘴上应着,心里却一屑不顾。

哼!柳剑,你死定了!

不曾想,这帮人正出谋划策之时,柳云懿领着两跟班阿婴和和柴司羽姗姗来迟了。她们一进来,就受到了其他人的侧目注视。尤其是赵祈,眼中还带着怒火呢,恨不得在他们身上灼出几个窟窿来。

柳云懿却不怕,昂着头,挺着胸,丝毫不在乎旁人的侧目礼,一脸淡定地去打饭。

和前几天一样,照例只有白饭一碗。这厨子不敢逆三皇的旨意,就给她们仨白饭一碗。

这次,连累柴司羽也只能吃白饭了。

谁让他投入了敌军的阵营?就算他是小柴王,背叛了三皇,也得遭受惩罚。

“小柴王!”柴司羽刚领了白饭,赵祈便发话了。“你若是弃暗投明,本皇子可以原谅你。你就不必啃白饭了。”

“啊……这……”

听到对方的赦免,柴司羽内心有一瞬的动摇。

“真的……吗?”他的脚步都向前踏出一小步,却,猛然刹住。他收回了脚。

“五皇子,我不能这样做。我生是江湘派的人,死是江湘派的鬼。”

众人皆惊,说出这番话的,竟是平日里软弱怕事的小柴王呀。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人?

赵祈不禁恼羞成怒:这个小柴王,平日里总是一副庸庸懦懦的样子,现在竟敢加入柳剑的阵营。堂而皇之地和他们作对,真是近墨者黑!

而柳云懿对她的新小弟十分满意,拍拍他的肩膀:“好样的!小柴王!不愧是卖柴老王家的儿子!有骨气!”

“老大……我家不是卖柴的。”

要说多少次,这柳云懿才记得住,这柴王乃前朝周世宗后裔,不是贫民百姓,更不是卖柴的!

罢了罢了。柳云懿可从来不计较这些小细节。

“哼!好!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皇子对你不客气。”赵祈语带威胁,目光凌厉如刀,柴司羽哪敢直视,哆哆嗦嗦地躲到柳云懿的身后。

“老大,求保护……”

“放开!让我来!”

047 万蚁痒痒散

柳云懿出马,一只胳膊在身前一挡,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将柴司羽护在身后;另一手则叉腰,下巴一扬,如同女王武则天睥睨万物般冷眼看着众人。

“柳剑,你是铁了心跟我们作对吗?”赵祈不输气势,怒目而视。

大皇子赵褆则怕两人起纷争,赶紧说:“两位,君子动口不动手。莫打架!”

小王爷赵允初始终冷眼注视这一切。

这柳云懿一人对阵三皇及其团伙,竟毫不畏惧,而是拿着那碗白饭,猛地往地上一扔。

“嘭!”——

这小子又要作甚?!赵允初剑眉轻蹙。

但见柳云懿如变脸,适才冰冷的脸色猛然一软,双眼一弯,如同潋滟的月牙,唇角上扬,积年冬雪仿佛在一瞬间齐齐化开。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大伙儿,眉眼微挑:“诸位吃得挺开心呀。”

笑成这样子,非奸即盗啊!

五皇子赵祈心里也是一咯噔。他早就领教了这柳剑的口蜜腹剑,但他硬撑着,目光挑衅地望过去,“吃得开心。怎样!”

“有本事给我再吃!”

“吃就吃!”赵祈拿起一个鸡腿,不顾形象地咬了几口。吞下。又高昂着头。仿佛在说:你奈我何?!

“五哥……”赵允初已察觉不对,但要劝阻,来不及了。

“哼。哼哈哈哈!”

没想到这五皇子是个没脑子的草包,一个激将法就让他上当了。柳云懿看这帮人将餐桌风卷残云了,再也憋不住心中的狂喜,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阿婴也跟着肆意大笑。

“你们,在笑啥?”

唯有柴司羽一脸蒙圈,还以为她们得了失心疯呢。

柳云懿让他也笑。“小柴王,来,一起笑啊。一起笑啊。哈哈哈!”

“啊……?”柴司羽虽然不晓得个中缘由,但亦随之放开胸怀大笑了几声。

这三人的笑声倒把所有人都弄懵了,面面相觑,脸色多了一份担忧。赵祈见他们笑得欢,俊脸顿时黑沉,嘴里的鸡腿食之无味了。他愤而将半只鸡腿扔地上,恼道:“小兔崽子,笑什么笑?!”

“哼哼哼!”

柳云懿这才道出实情。她得意地指着他们餐桌上已经所剩无几的饭食,强忍笑意道:“说来惭愧,我在你们的饭菜里加了点调料。难道你们没吃出来?!嘻嘻嘻!嘿嘿嘿!”

这笑得口蜜腹剑,众学子寒由心生。

赵祈身体猛地僵硬,下意识地盯着手中吃剩一半的鸡腿:“你……你此话和解?!”

刚问完,旁边的廖刚突然捂着肚子,惨叫起来:“哎哎呀……我的肚子……”

他的脸色惨白,额间淌着豆大的汗珠,看起来异常痛苦。

很快,坐在他身边的高惠连也脸色难看地捂起肚子。

“我的肚子也不舒服!”

这一下就如同连锁效应一般,其余人都开始面色微变,痛苦万分地轻声哀喘起来。

就连赵祈也觉得肚子有一种非比寻常的胀痛感,犹如万马奔腾,又如黄河缺堤,一泻千里。他痛苦地扶着桌子,咬着牙,忽然明白了:“这饭菜里有泻药!”

他抬眼恶狠狠地盯着柳云懿,眸光中是少见的阴沉,一字一顿道:“是你干的!”

柳云懿并未否认,微微昂着头,眯眼看着赵祈等人狼狈的样子,唇角忍不住溢出一丝嘲笑,眉眼微弯,衬得那一双灿若春华的眸子更加潋滟。

“你……你好狠毒!”赵祈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而赵褆则十分无辜,“柳剑同学,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大皇兄,别向这泼皮认输!”赵祈肚子虽疼,却仍不丢皇室尊严。

“哼!废话真多,请吧。再不去茅房,可就要拉出来啦!”柳云懿笑容满脸地让出一条道。

其他人见状,腹内早就泻意难忍,顾不上与她争辩,一窝蜂夺门而出,风一般冲出食堂去抢茅房了。

刚开始赵祈还强忍着痛意瞪着她,最后实在受不住那药效,脸色铁青地扶着大皇子赵褆急急赶去。

此时,那桌上唯独剩下赵允初一人仍坐在原处,面色如常,甚至还淡定地擦了擦唇角。

“咦?”柳云懿疑惑地走过去,像看鬼一样瞪着他。他面前的饭食也吃得差不多了,可他依旧稳坐如钟,气息平稳。

柳云懿甚至在他脸上找不出一丝破碎的隐忍。

赵允初淡漠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为啥不去茅房啊?!”柳云懿不满地嘟囔着,怀疑自己泻药是不是没下足。细想之后又觉得不可能啊,她亲自下的药,何况其他人都中招了,为何独独这个赵允初没事?

正当她疑惑时,却听赵允初冷笑一声,双手五指并拢,自上而下在身前画了个圈,看似没用力,但却能从他青筋凸起的手背可以看出他体内涌起的力量。他身子端坐气运丹田,微微喘息之间,头顶竟冒出一阵白烟,额间也渗出一层薄汗。

接着他斜眼看向一脸震惊的柳云懿,轻蔑地冷哼:“嗤,这点小毒,我用内力逼出便是。”

那嘲讽的语气与蔑视的眼神,气得柳云懿无言以对。

而另一边,国子监的茅房处却传来哀叹连连。几个人推搡着往只能容纳一人的茅厕里挤,混乱的声音在周围响起。这十几个茅厕怎够他们分的!

“让我先进去罢!”

“不行。我已经要憋不住了。还是让我先去。”

“我也憋不住了,肚子太疼了,还请几位哥哥行行好,让弟弟先去罢。”

“不行!”

“不!我忍不住啦!我要拉啦!”

几番争执不下,最后也顾不得同窗情谊,开始明抢了起来。

抢不上的只能在外面一脸痛苦地等待着,简直是度日如年,如履薄冰。

好歹赵祈和赵褆是皇子,谁也不敢抢他们的位子。他们顺利地霸占了两个茅坑,泄个痛快!

赵褆一向饭量小,因而中毒不深,只拉了几次,却也拉得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扶着墙才踉踉跄跄地走出来。而赵祈可不一样,这小子精力旺盛,是个大胃王,饭量是别人的两倍,自然吃下的泻药也是别人的两倍。等别人拉完了,拖着精疲力尽的身体离开时,他还在茅坑里畅快……

外头原本哄闹的声响渐渐消逝,赵祈拉到最后,拉无可拉了,腹内的疼痛感才消失殆尽。他准备收兵回营,却发现,没草纸啦!

他慌忙对着外面大喊:“有人吗?有人在吗!”

外头微风轻扬,静谧无声,赵祈心中越来越慌,该不会人都走光了吧。

他急忙又喊了几声:“有没有人啊!给本皇子拿些草纸来。”

幸好,这次被人听到了。没过多久就有一只手从板门下面递了草纸进来。

“多谢!多谢!本皇子必定重重有赏!”

赵祈不疑有诈,伸手接过草纸,擦完屁股后腿软地推开门。

一出门,他傻眼了。

站在外头的不是别人,竟是柳云懿与阿婴!

这两人笑眯眯地看着他,还发出了“嘿嘿嘿”的奸笑。

妈呀。赵祈的腿险些一软。刚才的草纸是他们递进来的?赵祈忽然心感不妙,面部纠结,脸色苍白道:“你……你们笑什么?”

柳云懿盯着他转了个圈儿。

赵祈被她的眼神盯得后颈发凉,刚刚爽利了些的肚子竟又隐隐作疼起来。

“嘻嘻。”柳云懿仍是笑。

“不许笑!你笑什么!信不信本皇子把你抓入天牢!”赵祈搬出皇子的架子来,可完全吓唬不到柳云懿。

她依然瞄着他,“咦?赵祈?你难道没觉得屁股痒痒的吗?”

她一副无辜天真的模样,但配上唇角那个阴恻恻的微笑,看得人心底发寒。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赵祈忽然真觉得肛门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瘙痒感,就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轻轻的啃噬,那种感觉很快密密麻麻地传来,刚开始还可以忍受,到后来便痒得他难以忍受。

他顾不上仪态,撩开袖袍,衣衫大敞,青衫衣领的另一侧还从肩膀处滑落,毫无往日皇子的样子,一双手隔着衣料跳着脚开始疯狂地挠着。可挠了半天,却一点也不管用,赵祈反而觉得越挠越痒。

他满头大汗地站在原地,狼狈地看着面前笑得春光灿烂的柳云懿,忽然全懂了。

他手指像是在宣泄内心中的愤怒一般用力地指着她们,咬牙切齿道:“刚才的草纸莫非……!”

“五皇子真是聪智过人,一猜一个准。”柳云懿拍拍手掌表示夸奖,接着道:“刚才的草纸里我放了天下毒性最强的万蚁痒痒散。嘿嘿嘿。只要中了这毒,你的屁股就犹如无数蚂蚁在咬,让你欲仙欲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怎么样?这种滋味很销魂吧!不过,我柳剑乃菩萨心肠,只要你肯跪下求饶,我就把解药给你。”

“呸!”赵祈气急败坏地冲她吐了口唾沫,厉声道:“我堂堂皇子,要向你下跪?!没门!”

“哦,是吗?”柳云懿一挑眉,一瞬间顾盼生辉,双眼中更显灵动和得意,还有一丝狂妄的俏皮,她轻吟出口:“那就休怪我了啊。”

说完,便拉着身边的阿婴提脚要走。

两人步子刚刚挪动了半步,身后便响起一阵微弱的声音:“等……等一下。”

048 招兵买马

柳云懿得意地微翘起唇角,转过身却又瞬间恢复了脸上的冰冷,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道:“五皇子叫我何事啊?”

赵祈站在原地,忍着那一阵难耐的瘙痒,抬眼恶狠狠地说:“你敢捉弄我?难道就不怕被砍头吗?”

一副丝毫不知服气二字怎么写的派头。

“切。”柳云懿不屑地嗤了一声。现在的赵祈在她眼里气势弱得就像是一只折了翅膀的夏蝉,只剩下叫唤了。

她将头昂起,斜眼看向赵祈,啐道:“呸!这国子监内,众生平等。怎么?就许你捉弄我,不许我捉弄你吗?就是闹到皇帝老子那儿,我也不怕!”

嗬,这十足十地痞泼皮的模样竟把赵祈也说得哑口无言。

这回真遇到硬茬了!

赵祈憋着一张臭脸,沉默地站在原地,心里也只得自认倒霉,但他作为堂堂的五皇子是绝对不会求饶的。

柳云懿见他一脸坚贞不屈的模样,觉得没什么意思,干脆拍拍手,努了努小嘴,对赵祈“切”了一声,便利落地转身和阿婴一起离开了。

盯着她潇洒远去的背影,他恨得咬牙切齿。

他发誓,日后定将这仇十倍奉还!

多亏赵允初托易风找来了万蚁痒痒散的解药,否则赵祈的屁股就要被他自己挠烂了,刚开始他还只觉得痒麻,时间久了,中毒的地方被他挠出了伤口,只要一碰就痛,简直令他寸步难行,痛苦不已。

“可恶的柳剑,等着瞧!”他趴在床上哀嚎了一个下午,气得牙根痒痒,揪着枕边的锦被,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将柳云懿大卸八块的血腥场景。

有几人倒是围在他身边尽力照顾着,只是赵祈碰也不让碰,动也不能动的,其余人便都站在床边,在他的哀嚎声中大眼瞪小眼地安慰了他一个下午。

几个人的话翻来覆去地说,说到最后都词穷了,也没能平息赵祈的怒气。直到赵允初拿着解药过来,他的哀怨才消散了一些。

有人帮忙将赵祈的衣服撩开,赵允初从小瓷瓶里用手指挖出一点触手温润,带着淡香的膏药,准备帮他上药。

还未抹下,就听见一声“停——”

只见赵祈耳颈处泛着一片奇异的绯红,脸上却是一副生气的样子,扭头看了眼环在他身边聚精会神盯着他伤口处看的人,怒道:“你们盯着我看做甚?你们若是平时能有这闲工夫想想怎么对付那个柳剑,我也不必受此奇耻大辱了!”

得,这还赖上我们了。

其余人被训了一顿,只得尴尬地摸摸鼻子,眼神慌乱地望向了别处。

几个大老爷们盯着皇子的屁股那般认真,不但显得奇怪,而且犯了禁忌。

“滚滚滚!不然把你们都抓进天牢!”

赵祈要面子,干脆把跟班们都赶跑了。斋舍里只让剩下小王爷赵允初与大皇子赵褆。

“小初,动手吧!”

说着,赵祈一口咬着被角,以防哀嚎出声。

赵允初眉眼不动,淡漠地往他伤口上涂药。冰凉的膏药敷贴在伤口处,轻轻一压,如同被针扎一般的刺痛感,疼得赵祈嗷嗷叫。

“轻轻轻点!”他一脸哀怨地回头:“小初,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赵允初继续抹着药膏,头也不抬道:“五哥,你就忍着点吧!

抹完之后似乎还嫌膏药没有完全渗入,他朝着伤口用力一拍……

“嗷呜呜呜呜呜!”赵祈伸着脖子仰天长嚎!

“疼死本皇子啦!”他趴在床上一边哼唧,一边捂着屁股,表情痛苦至极。

如今,只能等着余痛缓缓散去了。

乍始,赵褆在旁边一脸不忍地捂着眼,此刻见五皇弟哀天嚎地,又啰嗦起来:“五皇弟啊,皇兄告诫过你,同学之间要互助友爱。你若不是先挑衅柳剑,他岂会捉弄于你?唉,这不就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吗?”

“大皇兄,你就别说了……”赵祈有气无力地哀叹着,本来他的伤口就痛,一听赵褆啰嗦起来,他就觉得伤口更痛了。

这痛不欲生,他记恨一辈子。

恰此时,两位小王爷赵升和赵言从外面急步奔了进来。他俩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喊着:“五哥,大事不妙了!”

“怎了?”赵祈眯着眼,嗡声嗡气地问。

冰凉的膏药此刻正在他体内缓缓渗入,一种温热舒适的感觉遍布了伤口处,舒服得他直哼哼。

赵言急得咽了口唾沫,说:“我们收到风声,听说那柳剑正在隔壁班招兵买马,拉人加进他的江湘派。”

“江湘派?”赵祈慵懒地抬起眼:“那又是甚玩意儿?”

“据说是他成立的一个帮派。”赵升说完,末了还补一句:“听闻帮规第一条就是……就是……”

后面的话,他却是不敢说了。

“就是啥?赶紧说!不然抓你们下天牢!”赵祈又是威胁。

赵升只得和盘托出:“江湘派第一条帮规,就是反抗三皇的暴政呢……”

这一句话虽是声若蚊蝇,听进赵祈耳内,却如惊雷炸顶。

“反了!反了!”他冷哼一声,恨恨地咬牙切齿,微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好你个柳剑,区区小卒还敢公然和我们作对?!”

“这可如何是好啊,五皇弟,不如我们……”赵褆话未说完,赵祈便狠狠地一拍床,大骂:“这泼皮!难不成我们还要怕他三分?!”

这一怒,屁股用力过猛,牵扯到了伤口,痛得赵祈一呲牙,牙缝间猛吸凉气。

“柳剑!是你逼我的!不要怪本皇子心狠手辣!”

作为皇子的威严和面子,使赵祈终于决定痛下狠手。

“嘿嘿嘿!嘿嘿嘿!”

他大概心中已有对策,竟毫不掩饰地奸笑出声。

只可惜,这长年住在皇宫深院之内的皇子,论阴谋,又怎比得上混迹于市井间的柳云懿呢?

谁胜谁负,拭目以待。

而另一边,忙着在国子监内招兵买马的柳云懿最近真真是心力交瘁,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头昏眼花。

她的计策虽好,但是实行起来却不太顺利。

她本意是想用糖衣炮弹引诱众学子们,与他们结成一派,怎知她忘了这帮学子都是官高爵重的显赫人家,全都是不缺钱的主儿,再加上大部分人都对三皇忌惮不已,对柳云懿的拉拢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说白了,谁敢反抗三皇?那不是打着灯笼上茅房——找死吗?

话说这一日,柳云懿与阿婴两人坐在国子监书院走廊的栏杆上,两条腿挂在木栏在轻轻晃荡着,百无聊赖地望着花园里几个嘻嘻闹闹的孩童。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说歹说才把壹班那几个少不更事的小学子给拉进帮派。怎奈那几个小子才七八岁,全因柳云懿答应给他们做风筝,才答应入帮的。

就凭他们几个,还想与三皇抗争?真是天方夜谭啊。想及此,柳云懿沉默抚额,只觉得内心沉重,前途堪忧。

至于其他班的学子,更是怯懦心虚,不敢站在三皇的对立面。

可见这三皇的势力在国子监是根深蒂固啊。

哼!要攻破敌人的城池,最好的方法就是由内部攻陷。小时候柳云懿经常跑到树下听书,这条妙计具体说的是哪个朝代的故事她也忘了,但此计,她记得一清二楚。

该如何从内部摧毁三皇的霸权呢?

她想得正出神,不曾察觉有人竟悄无声息靠近。

那人的呼吸与脚步极浅,犹如鬼魅,等柳云懿有所察觉,吓得她差点一个趔趄从栏杆上翻了下去。

她慌忙抱紧了身边的柱子,惊魂未定,看清来人的面容,竟脸色微白:“你……你……想作甚?!光天化日之下,我会大喊的!”

原来对方却是小王爷赵允初!

这柳云懿与他有仇,自然怕他暗中偷袭。她如是猜测,把手也伸进怀中。哼,她也是随时备了暗器的!

然,那赵允初却未行偷袭之事,反而气定神闲,斜睨她一眼,告诫:“柳剑,我劝你莫再背地里搞事。不然,后果让你后悔也来不及。”

“嗤!想威胁本爷?!!!”柳云懿嗤笑一声,理都不理他。

“阿婴!我们走!”她身子一扭,翻到廊内,高傲地仰着头,一脸不屑地拉着阿婴直接跑开了。

赵允初见她竟然如此无视自己,紧盯着她俩离去的背影,脸色一片阴沉。

他多少能理解五哥赵祈的心情了。

这个柳剑,真够该死的。

049 竞选斋长

这一日,晴空万里。夏蝉于窗外悠鸣。

讲堂内传出朗朗读书声。学子们在认真听课,唯独柳云懿百无聊赖,嘴巴微嘟撑着笔,苦思着打败三皇的良策妙计。

而后,身着青灰色衣袍的苏夫子缓缓而入。

上课之前,他轻叩讲桌,清咳两声,对着众学子缓缓道:“各位同学,按照惯例,新学期我们要选出新一任的斋长。”

听此,柳云懿侧过身,问旁边座位的柴司羽,轻声问道:“哎,小柴王,斋长是什么玩意儿?”

柴司羽跟她说,斋长平日里负责学子们的生活学习,配合夫子管理讲堂,还有下达分配学习任务。学子们若是有事需要帮助,也可以找斋长。

简而言之,这斋长就是学子们的老大!

柳云懿顿时眼前一亮。

她又问:“那上一届的斋长由何人担任?”

柴司羽脸色微变,“是三皇之中的五皇子赵祈。”

果然……如柳云懿心中所想,斋长这种职位,必定是由三皇霸占了。这岂不是打败他们的好机会?!她顿时来了兴致:若是当了斋长,有权在手,还怕整不到三皇?嘻嘻嘻!

只是,这斋长如何才能当选呢?

就在此时,苏夫子环视了一眼讲堂,缓缓道:“本书院讲究公平竞争,谁若是想当斋长,亦可踊跃报名。”

此话一出,下面鸦雀无声,其他学子均没有人举手,大概是心知肚明,一是知道自己当选不上,二是即使想做斋长,也迫于三皇的淫威,有心无胆。

独独此时,偌大的讲堂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本爷想报名!”

柳云懿也是霸气,一脚踩在椅子上,不慌不忙地举起一手。那气概,怕是多少男儿也自愧不如。

这厮,不知死活?莫不知这斋长乃三皇的掌中之物吗?

其他学子对她投来诧异的目光。

柳云懿视若无睹。切,她要挑战的,正是三皇的权威!

她发出的挑战书,赵祈自然感觉到了。怎能让这厮得逞!他本欲举手,忽而踌躇,却径直抓起赵允初的胳膊,将他的手举起来,高声道:“苏夫子,小初也报名!”

赵允初面露不悦,冷冷地看向赵祈:“五哥,我对当斋长可没兴趣。你若想当,怎不自己竞争?”

“我倒是想啊!”赵祈伏低了身子轻声道:“你忘了,这国子监内有规定,斋长不能连任。这次嘛,先委屈你一下了。不然岂不是便宜了柳剑那个小子?”

赵允初虽不情不愿,也无奈地举起手。

五哥说得对,不能便宜了柳剑那蟊贼。

如此,讲堂里只有此二人举手报名,再无它人响应。苏夫子这才开口道:“那这次就赵允初与柳剑二人竞争斋长。至于选谁,还是投票决定吧。”

赵祈瞥了柳云懿一眼,随后不屑地轻哼一声,得意地拍拍赵允初的肩膀,志得意满道:“小初,我们赢定了。”

赵允初无奈地笑笑。

他想,这柳剑也是自取其辱,伍班里哪个敢投票与她,就是摆明了跟三皇作对啊。

忽然,“且慢!”柳云懿喊道。

这贼,又要耍甚花招?赵允初,眉头一皱。

苏夫子问:“柳同学,你有何高见吗?”

柳云懿笑眯眯地说:“夫子,这竞选一事事出突然,我认为得缓两天,好让我做好竞选准备!这样才公平!”

“这……”苏夫子沉吟了少许,抬头问:“赵允初同学,你觉得呢?”

赵允初怀疑她又要耍什么心计,一时,竟不敢点头。

柳云懿却是冷笑一番:“你莫不是怕了吧!哈哈哈,三皇的胆量,也不过如此嘛。”

她使的,是激将法。

赵允初没上当,倒是赵祈拍案而起:“呸!你是什么货色,竟敢大言不惭?缓两天就缓两天,还怕你能翻了天不成!”

赵祈胸有成竹,料她招数用尽,想在短短几天内扳倒三皇的势力,亦是绝对不可能的。

“好。”苏夫子答应道:“那我们这次投票便在十五号之后举行。”

阿婴见无人注意,偷偷对柳云懿说:“柳柳,我们输定的。这班里全是三皇的跟班,他们不可能投票给我们。”

柳云懿可不这么想,她高深莫测地对着阿婴笑笑,心中轻哼:事在人为嘛。

随着十五的临近,柳云懿的一举一动赵祈都颇为在意,甚至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他还专门找了一个人天天盯着柳云懿,就怕她暗地里耍花招。

只是接连几天,赵祈听到的线报都是――

“今日柳剑下了课便去食堂吃饭了,照例还是白米饭。”

“柳剑在花园里遇到了一只流浪猫,跟猫玩了一个下午。”

“柳剑发现那只猫是食堂王御厨的宠物大黄,就在大黄脸上画了个鬼脸送回去了”

“柳剑不小心把许教头养的盆栽给摔了。被追着打了一顿,哈哈哈哈。”

赵祈黑着脸,狠狠地将喋喋不休的报信人一一敲了脑袋。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不要汇报这种鸡毛蒜皮!”

“啊?”报信人一脸茫然:“可是……五皇子殿下你要听的是什么……”

“这个……”赵祈也不确定,只得说:“比如说,她有没有拉人投票之类的?”

“这倒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她整天就是吃喝拉撒。我观察了好几天,都是这样子。”

这就奇了怪了,投票在即,那柳剑方面竟然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越是这般,赵祈心中越是不踏实。

他赶紧去寻了其他二皇商量对策。

“难不成是这厮放弃了?”赵祈说道。

“不可能。”赵允初认为不然:“这姓柳的家伙一肚子坏水,指不定正在背地里策划什么阴谋诡计。我们应当小心防范才是。”

“没错!”感同身受的赵祈重重点头。

却,大皇子赵褆中途插话:“两位弟弟,不要再争个你死我活了。柳剑想当斋长,就让他当嘛。我们应当好好维护同窗友谊才是。孔子云……”

“停停停!”赵祈可不想听孔子的说教。他扬起手,“大皇兄,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对方派来的细作,你怎么老替那柳剑说好话啊!”

“五皇弟……”赵褆欲言又止,最终,长长唉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这两位弟弟,他心知怕是劝不动了。

050 接连中招

不过,柳云懿采取的以静制动之计,果然奏效,啥都不干,就害赵祈白白担心了数天,每日吃不下、睡不好,生怕柳云懿又整出啥幺蛾子来,令他防不胜防。

平日里意气风发的五皇子成日恹恹的,快成病人了。

一直到了十五这天。又到了每个月的放假时间。国子监外一大早便是马车拥挤,人声鼎沸,衣衫罗布各色各花,小厮、丫鬟、马夫皆是各府派来接自家少爷回家的,其阵势可谓壮观宏大。

大皇子和五皇子也照例在这一天回宫,小王爷赵允初则回到了八王爷府。

赵祈紧绷了几天的心弦在今日彻底松开了。如今已到了十五,投票一事,怕是定局了。于是,他也将这事抛之脑后,思忖着怎么玩耍作乐。

然,他们怎知道。柳云懿的计划,却在暗中进行着。

话说,这一天。兵部尚书的公子高惠连带着几个家丁正在街上晃荡。繁华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街边小摊叫卖着各式各样的玩意儿和吃食。

在书院里憋久了,好久不见如此热闹的景象,高惠连悠闲自在地走着,心中寻摸着该如何找些乐子。

正当他路过绸缎庄的巷角时。忽然,一盆水从楼上泼下,巨大的水花卷带着泥土溅在他新买的锦袍上。这锦袍是最新出的织锦缎,一匹布与黄金同价,他还专门让绣娘在上面绣了他最爱的翠竹。

“哪个不长眼的!我爹可是兵部尚书!”高惠连在书院里就是受气包,小跟班,到了外面可不一样,哪个老百姓敢不给他面子?竟然还有人拿水泼他?!

想找死吗!

他怒气冲冲地拧起了双眉,抬头一瞧,面色登时一变,只见一名身段婀娜曼妙的小娘子正浅笑盈盈地倚在窗口冲他笑。此女子梳着流云髻,发间只斜插一支镂花的簪子,额间还散着一缕头发,身着藕丝色的素裙,外面披着轻薄如云的白纱,衬得她身子轻盈,曼如谪仙。但那一张小脸却是杏面桃腮,傅粉施朱,一双漂亮勾魂的丹凤眼微微上挑,朝着他浅浅望去。眉眼之间,皆是春花雪月的风情。

“还望公子恕罪。”

“哦哦……无妨无妨。”

高惠连直愣愣地立在原地,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直到那小娘子风情万种地娇笑着关上窗户,他仍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

真真是佳人!佳人啊!

高惠连望着窗户心思转动,径直走向了那栋房子的隔壁。隔壁有一位年逾五十的大娘,高惠连进去之后连忙对着大娘拱手道:“大娘,不知你隔壁住的小娘子是何人,她刚刚从楼上泼水,将我这锦袍都泼脏了。”

大娘一脸神秘地冲他挥挥手,但声调却是不低:“那女子是陈寡妇,早先嫁给了绸缎庄的老板,可惜啊!丈夫早死,年纪轻轻地就守了寡。平日里并不多出门。不过她家正好就是开绸缎庄的,若是弄脏了你的衣服,叫她赔一件便是。”

“是。”高惠连笑着拱手离去。

他从隔壁出来,看着紧闭的大门,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贸然进去,他先在周围逛了一圈,因为心思已经不在玩上了,没过多时便有回到了绸缎庄,才走近,刚才在楼上的陈寡妇便从庄里走了出来,一只脚绊在门槛上,直直地摔了过来,高惠连赶紧上前抱住了她。只觉得鼻尖倏忽传来阵阵花香,低头一瞧,陈寡妇正在他怀里,巧笑倩兮,眸中含波地望着他。

高惠连只觉得腿一软,忙将她扶起:“小姐,你没事吧。”

“无事,多谢公子相救。”陈寡妇一边说一边搔首弄姿地挥着手帕,一阵芳香传入高惠连的鼻尖,惹得他春心荡漾。

“为了答谢公子,不如我请客喝几杯可好?”

“这……”高惠连本想拒绝,但一看到陈寡妇那双潋滟勾魂的双眼,立即应道:“好吧!多谢小姐相邀。”

他吩咐了身后的家丁先回家,还在他们临走前叮嘱他们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这才放心地和陈寡妇一同去了酒楼。

此时已过了晌午,酒楼里没有多少客人。但高惠连还是害怕人多眼杂,好在陈寡妇倒是差人开了间雅间,那里无人打扰,正合他心意。

陈寡妇巧笑倩兮地与他推杯换盏,为讨她欢心,高惠连接连饮下敬来的酒,只是酒刚过三巡,高惠连便觉得头晕脑胀,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顶陌生的床帐,高惠连翻身坐起,发现自己正在酒楼的床上,衣衫不整,内衣打开,露出精壮的胸膛,身边还躺着陈寡妇,与他同样衣衫不整。

没有等他反应,只听“咚咚咚”传来一阵慌乱地上楼的声音,他们所在房间的大门应声打开,只见柳云懿带着几个男人闯了进来。

柳云懿走近床前,一脸大惊小怪地指着他:“噢!高同学!你跟陈寡妇勾搭上了。”

“没有没有!”高惠连慌忙摆手:“这怎么可能!”

柳云懿无奈地摇头:“你们都在床上了,还敢说没有?”

“我……”高惠连无语凝噎,要说没有,他自己看着眼前的景象都觉得无法令人信服。

“哈!我要告诉其他人,说你行为不检,竟然跟寡妇勾搭。”说罢,柳云懿便要出门。结果被高惠连猛扑过去抓住衣角,哀声道:“柳同学,求求你别说出去。”

“这可不行。”柳云懿将他的手扯下来,一本正经道:“我带来的这几位正是说书先生。这种闺房秘史可是人们最爱听的。更何况是兵部尚书的儿子与寡妇!”

要是此事宣扬出去,那还得了?高惠连吓得噗通跪地,抱着柳云懿的大腿,声音都带了一丝哭腔:“柳爷!千万别说出去,我爹会打死我的。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真的?”柳云懿嘴角弯起一抹弧度。

“真的!真的!我发誓!”高惠连一叠串的答应,就差给她磕头了。

“嘿嘿。如此甚好。甚好!”柳云懿奸计得逞,冲床上的陈寡妇挤了个眼色,那陈寡妇将衣衫正好,浅笑着回望。不用问,这是她花钱请对方演的双簧,目的就是要让高惠连屈服。

如今看来,效果甚是理想。

收服了第一个人,自然就有下一个。

这不,刑部侍郎家的公子廖刚正在家里无所事事,高惠连就急匆匆地来找他了。

两人寒暄了一番,高惠连才接着对他道:“廖兄,听闻集市上有一家叫吉祥赌坊的非常好玩,不如我们去那里玩玩吧?”

“使不得使不得!”廖刚慌忙挥手,压低了声音道:“若是被我爹知道我去赌坊,会打死我的。”

高惠连继续怂恿他:“我们偷偷去就不会被发觉呀,更何况,我知道一个有赢无输的诀窍,刚刚还在赌坊里赢了五百两银子呢。”

“什么诀窍?”廖刚忙问。

高惠连伏过身子在他耳边轻声耳语一番,廖刚微微吃惊地抬起头,犹豫道:“这不是出老千吗?”

“怕什么?”高惠连一脸不在乎道:“只要不被抓住,那就没事。就算被抓包,谁敢动我们一根毫毛。再说了,不出老千我能赢五百两银子吗?”

廖刚心想也是,他犹豫了片刻,最终抵不住心痒难耐和在家中的无聊,便和高惠连一起去了那家吉祥赌坊。

进了赌坊之后,里面人满为患,人声鼎沸,十几个大老爷们扎堆围在赌桌前高声呼喝着,四周不停地响着骰盅“哗啦啦”的声音,震耳欲聋的声音听得令人热血沸腾。

他们先观察了一圈,随后来到了赌大小的摊位前,两人在袖子中偷偷藏了几枚特制的骰子,他们在摇之前将里面的骰子偷偷掉了一个包,而里面的骰子无论怎么摇都是六点朝上,几把下来,他们便赢了有一百多两。

廖刚被周围的气氛烘托地更加兴奋起来,直接将手中的银子全部押了上去,这时,做庄的赌家输红了眼,猛地一拍桌子:“为何你们每次都能摇出一模一样的点数!是不是出老千?我要求检查你们的骰子!”

这可糟了,廖刚一阵心慌,没想到竟然会被发现,他本想偷偷将骰盅内的骰子换回来,结果刚一出手,就被旁边的荷官给抓住了手,厉声道:“他果然是在出老千!”

四周瞬间站起来十几个彪形大汉,恶狠狠地看向这边。

而这时,柳云懿忽然从人群中走出来,惊讶道:“真是没想到啊,堂堂刑部侍郎家的公子竟然在赌坊里出老千?难不成是廖公子家中最近比较拮据吗?不如我去问问廖老爷子,如果真的困难我也好帮一把嘛!”

“不不不!”廖刚慌忙拉住柳云懿,急道:“柳兄说的这是哪里话,小弟……小弟只是一时兴起才来玩玩,还请柳兄不要告诉家父。”

“哦?是吗?可是我这也是为了廖兄好啊。”柳云懿奸笑着看了他一眼:“若是廖兄有什么难处我又没有尽力做到,这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怎么会,我一直都将柳兄当做人生楷模,如若柳兄有何吩咐,我都一定办好。”

“那廖兄以后可得乖乖听话了。”

廖刚看着她的眼神,禁不住咽了咽口水,应声道:“这是自然……”

原来这又是柳云懿和赌坊配合的双簧。只不过这次有了高惠连的帮忙,就显得容易多了。

搞定了这两个,柳云懿和阿婴依样画葫芦,在短短一天内用尽各种不择手段的招数,硬生生地将其他人都收纳麾下。而这一切,三皇仍蒙在鼓里呢。

等到翌日,车马如同水流般涌向国子监,投票的日子也到了。

051 当上斋长

许是知道今日是选斋长的日子,今日伍班的学子今日来得都格外的早,清晨的讲堂里不多时就坐得满满当当。

正此时,一声轻响,却是五皇子赵祈到了。

赵祈今日衣着穿得颇为正式,面上满是自信得意之色。他环视一周,缓声问道:“待会儿诸位怎么做,这票该投给谁,都知道了吧?”

高惠连不住点头:“没问题,我们都懂得!”

廖刚也附和道:“那是自然,我等都听五皇子的!”

蔡阳也在人群中出声:“对,我等定会投票给小王爷!请五皇子放心!”

见一众学子纷纷响应,赵祈面上便有笑意泛起,心中那一刻石子儿此刻也终于落了下去,颇为自得的坐回座位。

不多时,柳云懿、阿婴、柴司羽亦走了进来,赵祈一眼瞟了过去,眼中带着讥讽与挑衅。

嗤,就这厮,还想与三皇争权夺位?做梦!他心中冷笑。

柳云懿却不理他,目不斜视,淡然自若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赵祈又是嗤笑一声,心想道:我看等会儿你还能不能再这么装模作样下去!

眼见场间气氛已是不知不觉中愈发凝重,柳云懿与赵祈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火墙,灼得众人都不敢靠近。

如此半响,正当讲堂里的学子被这压抑的气氛憋得慌时,苏夫子踱着碎步走了进来。

一见夫子到了,学子们赶紧坐好,不敢多作言语。

苏夫子走到讲桌前,清了清嗓子环顾一周,朗声道:“经过这几日,相信诸位同学们对推荐何人担任下一届斋长心中已有决断,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开始投票吧。”

说着,苏夫子掌心朝上,五指合拢挥指面色淡然的柳云懿:“目前有两位候选人,其一,便是柳剑同学。”

说罢,他的手臂接着平移至面色冷峻的赵允初身上:“而这另一位,便是赵允初同学。

若诸位同学心中已有判断,便写好名字,投入此箱吧。”

说着,苏夫子还拍了拍讲桌上那方方正正的木箱。

不多时,学子们纷纷安静地将选票写好,依次排着队将手中的选票投了进去。

待学子都将选票投入木箱后,苏夫子便将讲桌上的木箱揭开,一张张地开始点阅。

“赵允初,一票。”

苏夫子缓念出声,将手中一张选票轻放在一旁。

“赵允初,两票。”

………………

“赵允初,四票。”

越是听苏夫子念着,赵祈的神色便越是得意,讥讽的眼神不断朝柳云懿瞟去,希望能在她的脸上看到半点的气馁与沮丧。

可此时柳云懿却是神色漠然,面上半点表情全无,只是静静地看着苏夫子。

半响,似是察觉到了赵祈投视而来的眼神,柳云懿忽然转过头,展颜一笑,明媚如窗外的暖阳。

赵祈一愣,赵允初却皱了眉,心下暗觉不妙。

他想,这柳剑如此淡定,其中恐怕有蹊跷。

果然,接下来。形势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

“柳剑,一票。”

这并不意外。这票恐怕是柴司羽投的。一开始,赵祈并不在意。只是,渐渐地……

“柳剑,两票。”

“柳剑,三票。”

赵祈的眉头越皱越紧。

“柳剑,四票。”

苏夫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余音绕梁不觉,声声都撞在赵祈心中,直到票数被追平时,赵祈脸上已经开始有些不对劲了。

按他预想,这柳剑至多能得个一票已是不得了,且这一票定是柴司羽那一票。

可现在这状况,却与他所想大相径庭。

候选人无法投票,而阿婴亦无投票资格,那么……

这柳剑是哪里得来的四票呢?!

可接下来,随着苏夫子的报数声,赵祈的面色更一点点地铁青下去。

“柳剑,五票。”

“柳剑,六票。”

见鬼……

直到苏夫子最后一句话响起,一锤定音:

“柳剑,九票!”

报完票数后,苏夫子当即宣布:“根据票数统计,此届的斋长,乃学子柳剑是也!”

这一声刚落,赵祈便猛地站起身来惊咤道:“这不可能!柳剑不可能得到这么多票数!”

打死他也不信。

苏夫子却微微蹙眉,转向赵祈:“赵祈同学,这投票程序乃是公开透明的,你为何会觉得……有问题呢?”

看到苏夫子皱眉,赵祈也愣了神。

方才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才愤而站起,眼下冷静了下来,期期艾艾道:“因为……因为柳剑就是不可能得到如此多的票数啊!”

“那你可以亲自上来验票。”苏夫子为人也是公正,生怕被人落下话柄。

赵祈绝对怀疑这票数有鬼,于是便大步流星走到讲桌,认真地检验起来。令他意外的是,这箱子里的选票,半点儿不掺假,确实有九张选票写着柳剑的名字。而且,每张选票的字样都不同,分明出自不同人的手笔。

“这怎么会……”赵祈愣怔当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柳剑这九票,从何而来。

“哇哈哈哈哈哈!”

不料,柳云懿忽然于此时畅怀大笑,笑得那是惊天地泣鬼神,连窗外飞过的雀鸟都惊得仓皇而逃。只见她从座位上霍然站起,一脚踩在椅子上,叉起腰,朗声道:“哼!姓赵的,今天,本爷就让你输个清楚明白!”

说罢,她大手一挥,如召唤群臣:“我的小弟们,都站起来!让五皇子瞧瞧!”

登时,随着她一声令下,刷刷刷几声,讲堂中九个面色难堪的人皆站了起来。

除了柴司羽以外,其中还包括口口声声说会投票给小王爷的高惠连,廖刚,蔡阳等人!他们低垂着头颅,如犯下过错的臣子,哪里敢直视赵祈的眼睛,嗫嚅道:“五……五皇子恕罪,我等……我等也是别无他法,是被迫的……”

看那模样,浑似一个受气小媳妇。

一见这几人,赵祈登时怒发冲冠,面色涨得通红。

当下指着几人就怒斥道:“你们……反了!反了!枉我平日待你们不薄,你们居然临阵反戈,背后捅刀?!信不信我抓你们进天牢!”

“且慢!”柳云懿不服气了,“你老是天牢天牢的,这岂不是仗势欺人?!尽管你乃当今五皇子,也应该以德服人,认赌服输。夫子,你说对不!”

苏夫人频频点头。“柳剑同学言之有理。五皇子,既然这投票是公平公开的,你怎能蛮不讲理呢。”

连夫子也站在柳剑一边,赵祈没辙了。他这辈子何时受过此等羞辱,当即便连皇子身份都不顾,掀桌子就准备动手跟柳剑干一架。

可他很快就被赵褆一把拽住,及时阻止,没让他上前。

眼见赵祈被怒火冲昏了头,赵褆赶忙劝道:“五皇弟,她说的对,我们身为皇族,要愿赌服输!”

赵祈愤愤转头道:“大皇兄,你……你究竟是帮哪边啊?!我看这柳剑定是使了什么阴谋诡计,才令大家屈服于她!不然,他们怎会投票给这厮!”

他说的全对。只是奈何没有证据。高惠连等人有把柄被柳云懿抓在手里,又怎么敢道出真相呢。他们只得唯唯诺诺,不敢吱声。柳云懿让他们坐,他们是不敢站的。

“你们……你们……”

见这帮昔日的跟班竟投入别人门下,赵祈气得七窍生烟,但是被赵褆给劝住了。无凭无据的,就算他又恼又气,终究是带着愤然之色坐下了。

见赵祈坐下,苏夫子这才又开口道:“两位同学亦无需如此大动肝火,除这斋长之外,我还打算另设副斋长一职。这职位……就由赵允初负责吧。还望两位斋长齐心协力,将本班管理妥善。”

此话一出,倒是令柳云懿与赵允初都愣了一楞。柳云懿当下就准备开口反对,可随即就被阿婴暗暗扯住了衣袖,将她拦了下来。

这里可是苏夫子说了算的,如今苏夫子既已有决断,若再开口岂不是自找麻烦?再且,苏夫子的用意很明确,就是两边不得罪。柳云懿也想清了其中关键,已经涌至唇边的话语也咽了下去,只是斜着眼,冷冷地看了看赵允初。

嗤,谁要跟这小王爷齐心协力。

转念一想,她又乐了。

这斋长是副斋长的上级,总的来说,他也算是她的手下嘛!

而赵允初此时面色也是难看,听见要与仇人合作,他心中也是十分不痛快,下意识地看向了柳云懿。

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就这么一瞬间眼神交汇,各自冷哼一声,眼神中仿佛有利刃相撞又狠狠弹开。

当斋长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潇洒快意啊。

收服了一帮小弟不说,每每出行皆前呼后拥,好不热闹。她是除夫子之外,伍班里权力最大的人,谁敢不巴结她?!

热了,有人扇风。渴了,有人递茶;食堂用饭,小跟班们抢着给她送好吃的,就是坐的乏了,也有人忙不迭地来为她捶背捏腿。

就是三位皇子,此前都没这等被人当成祖宗供着的待遇。

不过……对柳云懿来说,既然好不容易当上了斋长,那当然得好好用用到手的权利!

这不,她今日便安排三位皇子搞卫生。

她随手一挥,便是赵祈扫地,赵褆浇花,而赵允初……被她指名道姓去洗茅厕。

对三位皇子也是各种直呼其名,毫不避嫌。

比如直呼三皇其名:“诶,那个……哦对,那个赵什么来着?

哦对了,赵斤,赵二刀!”

刚刚归来的赵祈一听这名字当场炸了:“谁是赵斤了?!你识不识字的?!那叫祈,叫祈!”

柳云懿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都差不多嘛……”

赵祈怒喝道:“哪里差不多了?差远了!”

说实在的,要说赵祈的名字难念也就罢了,可赵允初的的名字都硬生生地被叫成为赵儿刀,柳云懿就摆明是在故意欺辱人了!

而且还擅自把儿字音的念成了二!

赵二刀这名字一听就像没读过书的山贼好吗!

赵祈气得咬牙道:“我等可是皇子,你……你要再敢乱叫名字,信不信我让父王砍了你的脑袋!”

柳云懿嘿嘿一笑:“哟呵,还有脾气了?我说的就是你!你赶紧给我扫地去!”

赵祈一扭头,冷笑道:“凭啥?我们什么身份,何时搞过卫生?这世上,只有别人服侍我们的份儿!”

“不愿做是吧?成!”柳云懿微微一笑,搬出学规:“国子监中,只分夫子与学子,谁管你爹是谁?告诉你,你若不打扫为生我就去告诉夫子!”

赵祈气急:“你……你以为学规就能绑住我们不成?!”

这时,赵祈的气话还没说完,赵褆就赶忙开口提醒道:“五皇弟,切莫谨言啊!这学规乃是太祖皇帝创立国子监时设立的,就算是父王当年在国子监就读,可也不敢有半分违逆啊!”

“大皇兄,你……”对这个时不时站错阵营的大皇兄,赵祈也是无力反驳了。他憋屈至极,最终长叹一口气,吃了瘪,没再多说什么。

052 暗中调查

柳云懿却是在一旁眉开眼笑。她自打进了国子监,就饱受欺凌,那怎用一个惨字形容!更没有扬州城头江湘派帮主的半点威风。

今日仗着这斋长的身份,终于是以牙还牙,好好出了一口恶气。

瞧着五皇子赵祈一副看不惯自己,又干不掉自己的表情,柳云懿心里那叫一个舒坦惬意。她得意地昂起鼻子。

“哟哟!堂堂皇子,居然要去打扫茅厕,这要是传出去,我都替你们丢人!不如,你求求我,求求本爷,或许本爷会大发慈悲,饶了你们这一回。”

说完,柳云懿目光挑衅地落在赵祈身上。

开口求饶这事,赵祈自然是打死都不会做。正欲高风亮节,殊死抵抗,以显皇家风骨!

没成想,身旁的赵褆先变了节,躬身揖道。

“冤冤相报何时了,之前五皇弟确有不对的地方,若真要求饶,我作为大哥在这里代他求你便是!”

赵祈一听,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心想大哥你要求他便是,为何还要把我也代表了!

瞧着赵祈的猪肝脸,柳云懿心中甚是畅快,正欲开口说话,没成想,一旁的赵允初一把将赵褆拉起。

“大哥!不能妥协。”

一见赵允初那副风轻云淡、似笑非笑的模样,柳云懿倒是心里有点敲小鼓!不过仗着我是斋长我怕谁,她大手一挥!

“不求饶就给我打扫卫生去!”

“不过是打扫而已,这有何难!大哥、五弟不必为难,这件事,我来代劳就是了。”

说话间,赵允初果真拿起扫把水桶,朝着茅厕而去。

这倒是让柳云懿小愣了一会,不过很快就不屑地撇嘴:“本爷可不是那么好糊弄!倒要看看你堂堂小王爷,怎么出这丑!”

不待柳云懿靠近,赵允初拎着水桶的手臂内劲一震,桶里水花飞溅,结结实实打了柳云懿一个大花脸。

“哎哟哟!”

只见赵允初手中扫把上下翻飞,水花飞溅,纵身轻轻掠起,再飘然落下。

那一桶水花被他功力一激,居然将茅厕冲刷得干干净净。

柳云懿看得目瞪口呆!

耳边传来噗通一声,半晌,茅厕里爬出个满身粪水的人来。小柴王柴司羽眼神幽怨且无辜地投向柳云懿!

那意思分明便是,帮主,我上个茅厕招谁惹谁了。

本想好好整治一番三皇,没成想却先折了个小弟,柳云懿那个气啊。

赵允初收功而立,衣袂飘飞,滴水不近身,甚是潇洒!

可柳云懿分明在那双金戈铁马、星走月沉的双眼中,感觉到一丝戏谑!

待赵允初与赵祈、赵褆挥袖离去,呆若木鸡的柳云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许是经过那日之事,柳云懿居然暂时放弃了凭借斋长身份作威作福的念头。吃了教训的赵祈亦不敢随意招惹柳云懿,双方倒是过上了几天安生日子。

这日,范夫子掐着下课时间念完周易最后一句,学子们一窝蜂离开讲堂,比往日积极更甚。

一边走,他们还一边招呼其他人。

“帮主有令!所有帮众马上到练武场集合。”

范夫子刚还想训几句尊师重道之言,却被这话引起了兴趣。

出了讲堂,见隔壁班的欧阳夫子也是同样一脸疑惑,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纳闷:“这国子监什么时候冒出一个帮主了?”

“我们跟过去看看!”

两位满怀好奇心的夫子跟在学子后面,一直往练武场而去,才知不止是自己一班,国子监里大部分的学子,都聚集到了练武场之上。

就连其他几位夫子,甚至是抱着木棍的许一棍,也慕名前来。

夫子们心中更是好奇!不知道那位帮主到底是谁,居然在皇家书院有如此威望?

翘首以盼之际,柳云懿领着阿婴压轴登场,大摇大摆地走到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

看着眼前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柳云懿颇有志得意满的感觉。

这几日,她虽没急着报仇,却也没闲着。依靠之前打下来的班底,大力发展帮众。

经过不懈努力,江湘派创立多年,终于在此发扬光大!

轻了轻嗓子,柳云懿努力地摆出帮主的威仪,中气十足道:“各位!经过本帮主的苦心经营,今日我江湘派在江湖中的声望,是如日中天,就连号称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也要看我们的脸色。”

柳云懿这话可一点没水分!江湘派目前的阵容,甚是豪华!小柴王柴司羽,宰相之子潘惟熙,兵部尚书之子高惠连,刑部侍郎之子廖刚,开封府尹之子蔡阳,俱是帮中要员。

凭丐帮几个要饭的乞丐,哪有胆子惹这些爷。

“我江湘派团结一心,只要加入……”柳云懿巴拉巴拉一大堆,各种描绘江湘派的大好前景,将下面那帮学子们唬得一愣一愣,加上正午日晒,晕头转向之际……

柳云懿抓住机会切入重点。

“大家是时候交帮费了!”

“什么是帮费!”

柴司羽一脸懵懂,对这些王孙公子来说,帮费可是个稀奇的词儿。

“你傻啊!”

柳云懿这个帮主,可一点不给江湘派新晋的白虎右使面子。

“我们江湘派如今声势浩大,没有银两怎么运作!交了帮费,本派以后就可以开展很多活动。最重要,你以后在外面惹了事,只要报出江湘派的名号,谁还敢惹你?!”

说罢!柳云懿朝一旁的阿婴使个眼色,阿婴心领神会,撸起袖子大声高喊。

“江湘派,我最爱!江湖中,永不败!”

练武场上口号震天,尤以柴司羽、高惠连、廖刚等一帮忠实帮众声音最大,最富激情!

远处的夫子们见了这等盛况,纷纷咋舌。

欧阳夫子摇头晃脑:“这柳剑是什么来头?奇哉!怪哉!”

就连一向不假词令色的许一棍也是皱着眉头:“这柳剑才来国子监没几天,听说已经把三皇给打败了?”

与练武场热闹喧嚣的气氛不同,树荫底下的三皇阵容,就有点冷冷清清、凄凄惨惨了。

往日跟在赵祈身后的跟班党羽,现在全在柳云懿的江湘派旗下卖力吆喝。气得赵祈是看哪哪不顺眼,跟着书院的那棵古槐树遭了殃,枝叶惨遭蹂躏。

可一旁的赵褆非但不照顾点兄弟情绪,反而饶有兴致地瞧着江湘派那边跃跃欲试。

“这江湘派好有趣的样子,要不我也加入!”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赵祈已经不能忍,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道:“大皇兄,你有点骨气行不行。”

赵褆甚是尴尬地扭过头:“抱歉,我也是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白了几眼身边的大皇兄,赵祈再看身旁云淡风清、漠然冷视的赵允初。

大皇兄性子一向如此,那也就罢了,可是……

“小初,这柳剑是你的仇人,你怎么就无动于衷啊!”

这也正是赵祈半天想不明白的地方。说到底,赵允初才是这柳剑的仇人。可自打柳剑入了国子监,就是赵祈处处在跟柳剑作对。赵允初丝毫没有身为仇人的觉悟而表现出苦大仇深的态度来。

被赵祈质问,赵允初并不说话,只是嘴角冷笑地看着练武场上闹得风风火火的柳云懿。

与赵祈风花雪月,玩世不恭的性子不同,让他赵允初去捉弄人,显然不是他的风格。

而且重要的是,赵允初明知柳云懿是扬州街头招摇撞骗的小贼,怎么会一夜之间就成了皇后的亲戚,还入了国子监跟自己成为同窗。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他素来习惯谋定而后动,之所以按兵不动,便是为了调查柳云懿的真正目的。

是夜,月朗星稀。夜幕下是沉眠在黑夜中的开封城。

国子监位于城中一隅,少了白天的喧嚣,此刻是烛光微亮,夜风吹拂着悬挂的灯笼。院子里,不时走过一两队由数位武功高强的护院组成的巡逻队。这毕竟是皇家书院,不是地痞流氓都能偷进来的。

却见一抹身影,如夜行蝙蝠般,利用夜色的掩护,便轻易飞来国子监的屋顶之上。

而屋顶,赵允初早已等候多时。他坐在屋脊,沐浴着白霜般的月光,如侠士般的飘逸。

那身影来至他跟前,行礼。

“殿下。”

月光照亮那人的脸,乃八王爷府的侍卫首领——易风。

赵允初不喜俗套,命他起身,直接问道。

“易风,我交代你的,可查到什么线索吗?”

“殿下!按照你的吩咐去查了,那个柳剑自称是皇后在苏州的亲戚。可是,皇后老家在荆州,根本没有苏州的亲戚。我去苏州探访了,根本没有姓柳的那家人。”

原来赵允初早就派易风去查柳云懿的底细。听完易风的汇报,赵允初并没有太过惊讶。

“不出所料,这柳剑的身份是假冒的!”

当初她连小王爷都敢冒充,更何况皇后的远房亲戚呢。

“可是!他怎么会得到皇后娘娘的帮助呢?”易风目光疑惑,显然这一点甚是蹊跷。

赵允初亦是点头,表示困惑。任他聪慧过人,也实在猜不出一个混迹于扬州街头的小贼,怎会忽然之间与皇后娘娘扯上了关系。他混入国子监,究竟有何图谋呢?

“这小贼,等着瞧吧,我一定要查出他的阴谋诡计来!”

目光轻敛,赵允初那星月一般的眼神,闪过迷人的深沉与睿智。

053 君不见劫富济贫

这边厢,柳云懿丝毫没感觉自己被盯上,正大力推动江湘派扩充以来的第一笔大业务,收保护费!

照江湘派以前的规模,就柳云懿和阿婴两人,在街头偷鸡摸狗,小打小闹还凑活,收保护费这种有前途的活儿,就显得有点后劲不足了。

所以,柳云懿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但这可难不倒柳大帮主,带着帮中精英往那儿一杵,几个隔壁班的小学子,掂量掂量了自己细小的胳膊,乖乖在院落里把保护费奉上。

不过,这面上屈服,心里不甘呐!

两个年龄较小的学子,吧唧吧唧嘴,就往外冒哭腔,看得一旁的柴司羽心里甚是觉得他们可怜。

想着自己也曾经在三皇手下受尽欺负,不由开口说情。

“帮主,这样不太好吧!我们入帮的时候,不是倡导行侠仗义吗?不是……”

不是欺负弱小这几个字柴司羽没敢说,因为柳云懿的乌黑杏眼,已经睁得老大,很是不忿地教训道。

“不是个屁!这叫保护费,保护费懂吗?收了他们的钱,我就得保护他们,我多辛苦啊!”

自以为劳苦功高的柳云懿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一扭身,却见那小王爷赵允初不知何时站在远处,冷冷地笑看过来。

啧!又是这厮!

“看什么看!信不信戳瞎你双眼!”

柳云懿举起两根手指,作叉状。平常人或许会被她唬到,却是这赵允初,冷着脸,面无表情地走远了。

遇见这家伙,总让人浑身不自在哪。柳云懿瞅着他的背影,长舒一口气。

“来来来!赶紧交钱啦!”

柳云懿一手按在躲在墙角的小学子肩膀上。那可怜的小学子吓得瑟瑟发抖,从怀中掏出钱袋来。

“帮……帮主,要交……交多少银子呀?”小学子问。

“月保三两银子。年保二十两银子。终生保一百两银子!”

这收费标准,估计也就她独创的。

可怜那小学子,家里给的零花钱也就剩下几两银子了,生生被阿婴夺了去,交与柳云懿手中。

柳云懿满意地挥挥手,“走吧走吧!本帮主保你全家出入平安,家畜兴旺,财源广进。”

好家伙,连过年的春联用词都用上了。

话说,这国子监乃大宋第一书院。就读于此的学子非富即贵,果然不虚。单单看柳云懿这个月收上来的保护费,就可见一斑。

这天晚上,伍班斋舍里。点着蜡烛,柳云懿和阿婴坐在床上,一脸财迷心窍,正你一两我一两地清算营收。这数银子数到手抽筋的滋味儿,可是妙得很呐!浑没觉着,斋舍里其他学子投来羡慕与嫉妒的目光。

这堆起小山似的银子里,也有他们贡献的一部分呢!

“总共是三百三十六两!”

清算完毕,她们欢呼出声。

“柳柳,我们发大财啦!呜呜!”阿婴看着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感动得以袖拭泪。

“冷静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

也不管这成语用得对不对,反正柳云懿乐开了花。照这种趋势下去,每个月收入三百两,一年就是三千多两,这门生意,油水可大着呀。她开始琢磨起怎么扩展经营范围了:嗯,先把国子监收编了,然后再去收编京城的其他书院,最终,她将收编天下所有的书院。

她,将是天下书院的帮主!

“哇哈哈哈哈哈哈!”越想越乐,柳云懿完全沉浸在白日梦中,不顾形象地仰天大笑。

却这时……

“咳咳。咳咳。”

那边传来谁的咳嗽声。柳云懿一看,是赵祈那小子,却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床上的银山。

还是柳云懿率先意识过来,护犊子一样把所有的银子一把抱在怀里,警告他道。

“姓赵的,别想打我银子的主意,小心我戳瞎你的眼睛!”

她举手便叉,赵祈一脸不屑。

“呸!这点银子我能看得上?!”

也对,他爹是皇上,国库里的银两满满当当,谁也没他有钱啊。

“嗤……”

柳云懿才不跟这人攀富。

再且,这赵祈有什么能耐,她一清二楚,她并不担心。她真正担心的人,是……嗖的一下,柳云懿的目光朝那边射过去。但见那小王爷赵允初正端坐床上,闭目养神,似不问世事。

只要看到这张又俊又寒的脸,柳云懿总觉得没啥好事,心想:这小子指不定要使什么坏招,我可得担心点儿。

保险起见,柳云懿干脆抱着银子一起睡在被窝里。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

等到下半夜,夜深人静,月黑风高。斋舍里众人已安然入眠,却见一轮明月之下,倏然掠过一道黑影,仿若展开羽翼,落于琉璃瓦顶之上。它轻功十分了得,在屋顶飞檐走壁,却不闹出半点声响。几个轻掠,它已从窗户飞入,落在柳云懿的床边。

黑影身形消瘦,若是柳云懿此刻从熟睡中睁开眼,定会察觉,此人不正是上次在皇宫里撞见的怪侠君不见吗!

君不见不愧是闻名已久的大盗,稍施伎俩,柳云懿一个翻身,银子就已经撒手,落入君不见的囊中。

美梦之中的柳云懿哪里想得到,江湘派辛辛苦苦收上来的第一笔保护费就这么不翼而飞。

得了银两,君不见飞升上墙,从斋舍房顶撤走。

哪成想!一根大棍飞来,迎头砸向自己。

“谁!”

黑夜里一声闷哼!许一棍拎着大棍,跳上屋顶。

前几次柳云懿和阿婴奇招迭出要跑出国子监,虽未得逞,但却让许一棍如临大敌,就连巡夜,也勤了几分。

本以为又是柳云懿和阿婴在捣蛋,谁知道君不见一身黑衣,手里还提着包裹。

竟是贼人闯入国子监来,许一棍心里好生愤怒。都跑来国子监了,敢情把自己这当朝武状元当了摆设。

挥起棍子,许一棍誓要将贼人擒下,以正书院之威!

谁知君不见身法异常灵动,许一棍两招扑空,反而露出破绽,被君不见抽冷一脚踹下屋顶,来了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这番精彩别致、新颖华丽的下落动作,正巧被听到动静,前来探查的苏夫子撞个正着。

“许教头!何故如此?”

许一棍狼狈地爬起身,脸色涨红。

堂堂大宋武状元,国子监教头,被一个毛贼打得屁滚尿流这样的大实话,许一棍万万说不出口。半晌,他才淡然抚须,做高深莫测状。

“没事没事,我深夜起来练功夫而已。”

苏夫子虽觉有些疑惑,譬如何种功夫需屁股着地?但对许一棍这半夜用功的精神,内心尤为称赞,点点头,诸翻勉励暂且不提。

再说,这君不见出了国子监,一路疾风带雨,奔走在大街小巷,视那些巡夜的捕快以及禁军如无物一般。

身怀巨款,可君不见既不入勾栏瓦肆风流快活,也不进酒楼客栈恣意享乐。

直至穿行了大半个东京城,这才放缓了脚力,朝着东京城最脏乱的贫民窟走去。

路过一间茅屋,君不见停下脚步。

茅屋破败不堪,很容易便看见内中情形。

也不知是哪处难民,沦落到此地,一家人挤着这破旧小屋,爹爹卧病在床,娘亲带着脏兮兮的小女儿烧火煎药。

药罐里汤汁翻滚,也不知是熬了多少次的残渣。

小女儿趴在火堆旁,任由火光点亮清澈的眼眸,低声细问。

“娘亲!爹爹会好吗?”

娘亲一脸愁容,可仍不忍拂了女儿心中期盼。

“会的,你爹会好起来的。”

这时,窗户忽然扔进来一包东西,小女儿好奇地捡起来,打开之后,赫然是白花花的银子,上面横着一张纸条,君不见三个大字异常醒目。

“恩公啊!”

那娘亲激动地冲出门,带着小女儿跪地磕头。

不多时,贫民窟之中,陆续出现激动的谢恩和呐喊声。

月色下,君不见孤影独酌,渐而模糊!

054 谁偷了我的银两!

这夜,东京城里被救济的难民是欢喜的。但几家欢喜几家愁,愁的自然是刚被劫了富的柳云懿。

自己千辛万苦收上来的一大笔保护费,还没来得及抱着好好做个黄粱大美梦,就丢了个干干净净,柳云懿心里简直苍了个大青天!

“有贼!有贼啊!”

国子监的斋舍被她这一声闹得像炸了的马蜂窝,所有人纷纷爬起围拢过来。

就连一向跟柳云懿横眉冷对的三皇,也凑上来看热闹。

“你们谁偷了我的银两!”

柳云懿挥手指过去,众人纷纷闪避,唯恐中枪。

却有人不为所动,反而幸灾乐祸。赵祈拍掌拍得起劲,“哈哈哈!偷得好!偷得妙!偷得柳剑呱呱叫!”

“是你干的!”

见他笑得前俯后仰,柳云懿冲上前,揪着他的衣服。

“一定是你!”

“哼!你可别血口喷人!本皇子从来做事光明磊落,怎么会做偷偷摸摸之事!”

此黑锅,赵祈坚决不背。

而且,他也没这个本事。柳云懿睡觉前特地在枕头下放了个小铃铛,但凡有人想偷银两,就会触动那铃铛。谁能做到不惊动铃铛而偷走包袱呢……

噢!柳云懿马上又有了新的怀疑对象!

这人自然是赵允初!

“是不是你!一定是你!绝对是!”

“你莫随便冤枉人!”

赵允初淡淡哼道。这幅神态,可把柳云懿气炸了。昨日就觉着不对劲,今日就丢了银两,柳云懿心中越发认定。

“肯定是你!”

“你有何证据!”

赵允初依旧气定神闲,不为所动,一句话便难倒了柳云懿。

捉贼拿赃,可谁让自己昨晚就顾着在美梦里畅想江湘派大好前程了,连偷银子的贼人半眼都没瞧见,让她哪儿去找证据?!

这边厢柳云懿恼羞成怒,抓耳挠腮!那边厢赵祈仍不嫌事儿大,幸灾乐祸地哼哼。

“好咯!正所谓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哈哈哈……”

赵祈还未得意片刻,一向跟自己唱反调的皇兄赵褆如约而至,言语真挚地安慰柳云懿。

“柳剑同学,你好好找找看,说不定掉在哪儿了。”

“我明明就放在枕头底下,一觉起来,银子就不见了,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说罢!那双乌黑大眼瞪向赵允初,话里的意思,显然这家贼便认定是他无疑了!

只是她却不知,这家贼家贼,什么时候她跟赵允初成了一家。

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柳云懿没打算计较,瞪着赵允初,正欲看他如何狡辩。

“柳柳!你看。”

一旁的阿婴从地上捡起一张被人忽略的纸条,打开放到柳云懿眼皮底下。

“不义之财,君不见笑纳!”

跟在柳云懿身后的柴司羽念出纸条上的几个大字,还顺带挠头询问身旁的人。

“莫不是那闻名京城的怪侠君不见造访了。”

一张纸条,解开了众人心中的疑云。早就等着看柳云懿好戏的赵祈立马跳出来,好生得意道。

“哈哈!原来是被怪侠君不见盯上了,活该!”

柳云懿哪还顾得上搭理他,只顾着心疼了!

这银两要是赵允初使坏偷走的,柳云懿可不担心,咱们山高水长走着瞧,想方设法还得连本带利地让你还回来。

可谁知落在了君不见这江洋大盗手上,任你柳柳手眼通天,馊主意歪点子一箩筐,奈何江湖之大,去哪找君不见本尊呐。

想着这钱算是打了水漂了,柳云懿那个伤心了,跟身上掉了块肉似的。

“那是我的银两呐!”

“好了,柳柳!”阿婴在一旁安慰柳云懿。“这君不见既是侠盗,他偷了我们的钱,自然也是去做善事,也算我们间接做了好事啦!”

这么说还有点道理,柳云懿顿时心里感觉还平衡了点儿。

可一想又觉着不对,凭什么他君不见是侠盗,就可以偷我的钱去做善事!人家感谢的是他,又不是自己。要做善事,也是她柳云懿代表江湘派劫富济贫啊!

这念头一起,柳云懿心里更是不忿,暗自发誓。

“君不见,本爷跟你没完!”

君不见忽然出现在京城,对柳云懿来说,只是稍稍阻碍了一下江湘派的发展大计。

可对于皇宫来说,却是石破天惊的消息。

自上次四皇子遇害一事后,君不见便销声匿迹,再无踪影,仿佛消失一般。

却不想,时隔多日,居然再次现身东京,想不掀起轩然大波都难。就连大宋官家皇上,也放下日理万机的朝务,亲自宣八王爷过问。

得了急召的八王爷匆匆赶往紫宸殿面圣,一路之上心怀忐忑。

这大盗君不见可是干系到皇子被刺一事,非同小可!无论是开封府尹还是三司都对案件毫无进展,此番宣自己觐见,定然有让自己插手的意思。

紫宸殿,八王爷面圣之后,皇上果然第一句话便是问起。

“听说那怪侠君不见昨夜在国子监出现了?”

八王爷对昨晚之事,早有准备,沉思片刻,回道:“回陛下,确有此事!听闻那君不见偷了一位学子的钱财拿去救济穷人了。那受救济的穷人也找到了。”

说罢,他微微抬起眉眼,窥探圣颜。

“八皇弟!缉捕君不见进行得如何,他谋害了朕的四皇子,岂能让他逍遥法外?”

皇上虽然语气平淡,但八王爷心知龙颜已怒,赶紧道。

“皇上,开封府已经加派人手调查。只是这君不见从未有人见过它的真面目,更是居无定所,行无定踪,要捉到它,谈何容易,还请圣上多宽容些日子。”

果然!皇上怒声道:“这君不见不但杀了四皇子,甚至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死也可能是它所为。抓不到它,难泄我心头之愤。”

紫宸殿中噤若寒蝉,落针可闻。

良久,才听八王爷沉声道。

“陛下放心,臣弟一定尽快将它缉捕归案,查明真相。”

紫宸殿再无声息,待出了殿堂,八王爷心中还在思虑如何缉捕君不见之事。

却不妨一抬头,自己已经置身御花园之中。

“王爷好雅兴!什么时候进宫的,也不通知本宫一声。”

却是皇后领着九公公一行恰好游园经过,八王爷慌忙见礼问安。

“惊扰皇后娘娘凤驾,恕罪!恕罪!”

皇后自然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凤眼微动,略显深沉心计问道。“王爷此番进宫,所谓何事,难道便是游一遍本宫的御苑!”

“娘娘说笑了!臣弟此番受皇兄急召入宫,乃是昨晚大盗君不见现身国子监,惹怒了陛下龙颜,陛下责令臣弟尽早将其抓捕归案。刚才一直神思此案,不想误入娘娘后宫。”

提到君不见,皇后娘娘与九公公飞快对视一眼,当即各藏心计错开目光。待八王爷陈述完,皇后娘娘脸色温和道。

“王爷不必客气!本宫也想早日将那贼子缉拿归案,既如此,王爷请便!”

待八王爷告辞离开御花园,皇后脸色顿变,九公公立马屏退宫奴,细声道。

“娘娘!这君不见突然出现在国子监,恐怕事有蹊跷。”

皇后凤目温怒,显然对此事很是不满。

“冷石也在国子监,令他密切注意。我倒想看看,这君不见是什么来头!”

提起国子监,皇后忽然想到柳云懿,不由问道。

“对了,那个派去国子监的柳剑找出龙形胎记的人了吗?”

“回娘娘!目前还没有消息。”

皇后娘娘目光之中,顿时闪过一丝冷冽。

“那人办事拖拖拉拉,要不是看在她还有利用价值,本宫早就命人将她剐了!”

九公公眼中一惊,随即飞快掩饰道:“娘娘放心,有老奴看着,她绝不敢怠慢。”

055 澡堂偷看洗澡

对于刀悬脖颈的危机,柳云懿身在国子监,丝毫没有一点感觉。此刻,那白花花的银两丢失,仍让她处于伤神之中。

国子监的花园里,几株新嫩枝芽何其无辜,凭甚君不见遭的孽,柳云懿却要报复到它们身上。

“君不见,让本爷逮住你,非戳瞎你的眼不可,连柳爷我的银子也敢打主意。”

几株花草如何泄愤,想着银子哗啦啦都没捂热,柳云懿不由悲从心来。

“呜呜!我的银子!”

吧嗒吧嗒抹眼泪的功夫,一块石子飞过来,砸在柳云懿头上,疼得她是呲牙咧嘴。

真是屋漏偏缝连夜雨,人一背,连喝凉水都塞牙缝,逛个花园,也要遭无妄之灾。

抚住前额,柳云懿那个委屈,连你也来欺负我!

正欲狠踹一脚罪魁祸首,阿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

“柳柳!等一下,那上面好像有东西。”

捡起石字,上面竟抱着一张纸,打开之后,几行醒目的小子落在柳云懿眼中。

“速查清龙形胎记。否则,断肠丸将在三日后毒发。”

“是九公公!”

阿婴忍不住惊呼,被柳云懿一把捂住嘴,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见左右没人才松一口气。

“怎么办!柳柳!我们怎么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这个人呀。”

想起九公公那阴狠的模样,被攥着小命的柳云懿也很是惊慌,眼珠子转悠不停。

“容我想想!”

时间太短,柳云懿小脸扭曲变形也没辙,不由得把心一横。

“此时此刻,不得不出绝招了。”

阿婴好生崇拜,柳柳就是有办法,这个时候,还藏了一手绝招,不由目光欣然问道。

“什么绝招!”

“偷看洗澡!”

柳云懿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阿婴半晌才回过神来,脸上大写着尴尬。

“这……这也太猥琐下流了吧!”

“是猥琐了点,但我这也是为了咱们的小命,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柳云懿很是无奈的翻着白眼:你以为我乐意呀。

当即两人合计一番,待到夜色加深,两人趁着学子们沐浴时分,早早地开溜来到澡堂子。

望着高高的院墙,柳云懿一脸发懵,就她和阿婴的个头,踮了半天脚,也没瞅见里面的半点风光。

“哼!这点小事,休想难倒本爷!”柳云懿哼了一声,嘴角露出一道诡异的笑容。

任这帮王孙公子们做梦也想不到,国子监的澡堂子外,两个俏美小娘子,正一门心思地想着偷窥他们。为此还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不一会儿,去而复返的柳云懿有些灰头土脸,手里还多了一条软趴趴的长虫。

听着墙角边哗啦啦的水声,两人捂嘴偷笑,一把将长虫甩过墙,然后一起默念。

三!

二!

一!

“啊……”

一声惊诧猛地传来,吓得柳云懿一哆嗦。

紧接着,国子监澡堂门口,出现尤为壮观的一幕:一个个王孙公子光溜溜地捂着裆,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嘴里还发出一阵阵尖叫。

“有蛇!澡堂里有蛇。”

瞅准机会!柳云懿和阿婴对视一眼,两人立即心领神会,阿婴趁机偷看,柳云懿赶紧跑进澡堂里,不一会儿,大摇大摆地手拣长虫出来。

一个个王孙公子吓得面如土色,离柳云懿远远的,生怕被柳云懿手里的毒蛇靠近。

见他们的怂样,柳云懿越发得意地玩了个花活儿。

“放心,这是黄鳝,不是蛇!”

这些个王孙公子哪里分得清黄鳝和蛇的区别,只觉得那光滑溜秋的玩意甚是恶心,胆小的甚至大声尖叫。

“咋呼啥!你们中午吃的鳝鱼饭,就是这个做的。”

柳云懿心里暗乐。

刚才自己偷偷溜到书院后厨,捞了一条大黄鳝,果然把澡堂子里面的人都吓了出来。

听说这不是毒蛇,本有不少人去了惊惧之意,稍稍冷静。可谁成想,柳云懿非得把这玩意儿跟大家的午饭联系在一起。

这下好了,几人当场腹部痉挛,坐地呕吐起来。

柳云懿可不管自己造的孽,抽个空拉着阿婴闪到一旁。

“找到没!”

柳云懿问的自然是龙形胎记的事,这可关系自己的小命。

可阿婴失望地摇摇头。

“全看了,都没有啊!”

“奇了怪了!”柳云懿纳闷地挠挠头,边走边琢磨。“难道那龙形胎记不在我们班?”

这下可让人犯了难,国子监是大宋第一书院,上上下下也得一百多学子,真要这么一个个看下去,不知得到什么时候去,她柳云懿早就肠穿肚烂了。

“柳柳!你可别忘了,我们还有三皇没看呢!”

阿婴这声提醒的正是时候,这三皇平时沐浴都不与大伙儿一块儿的,柳云懿还差点忘了。

可立马,柳云懿的小脸又苦了起来。偷看别人也就算了,可真的要偷看三皇洗澡吗?

权衡了一会,柳云懿就有所决断,还是自己小命为重。

故伎重演,柳云懿小心谨慎得多。毕竟别人柳云懿一点不怵,可对上赵允初,柳云懿总不免心里打点小鼓。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三皇入了澡堂,柳云懿小心贴着墙根。却不想,这番动静,全都落在了赵允初的耳中。

任柳云懿在外捣鼓,赵允初并不点破,而是故意装作随口道。

“外面好像有动静,不会是老鼠吧!”

柳云懿一听,立马暗呼镇定。

想了想,她装作猫喊了两声:“喵喵!”

本以为装猫糊弄人,却不料,一盆滚烫的热水从天而降,生生地浇了柳云懿一个通透。

“呜呜……咦咦……呀呀……”被烫到娇嫩的小脸,疼得柳云懿拼命咧嘴,可偏又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让里面的三皇听出动静。强忍着痛楚,柳云懿心里那个苦!

出师不利的柳云懿只能拉着阿婴先避一阵,待跑到斋舍,柳云懿那张盛世美颜,已经是红扑扑得像煮熟的虾子。

“柳柳!你的脸都被烫熟了。”

阿婴一旁看得都心疼,更别说柳云懿了,匆匆忙忙找了面铜镜,瞧着自己那惨不忍睹的脸蛋,真是悲从心来。

“呜呜!本小姐的盛世美颜,就要被毁容了!”

哭了几声,柳云懿便决定化悲愤为力量,狠狠地甩着胳膊。

“好你个赵二刀,老娘迟早扒了你的皮。”

可怜小王爷赵允初正在舒服地享受着金汤浴,忽然一个喷嚏冒出来,心中顿时滋生一种不详的预感。

龙形胎记还得继续找,小命还得继续保,三皇的衣服,还得继续往下扒。

一计不成,柳云懿又生一计。

趁着月黑风高,杀人放火好时机,柳云懿悄悄溜下床,蹑手蹑脚地爬到赵允初的床边。

想找龙形胎记,便得脱了他的衣服。能让三皇心甘情愿脱下衣服,除了洗澡,便是睡觉了。

柳云懿誓不罢休,誓要在三皇身上找到龙形胎记,一则保住小命,二则报白天一箭之仇。

瞧着赵允初极好看的眉眼,柳云懿心生片刻迷醉,便甚觉可恶!心中觉着生得这般好看的混蛋倒是不多见。

赵允初睡姿极工整,平躺正卧,后背压着床身。

柳云懿寻思着先解了他的衣服,再设法让他翻身,便轻手轻脚地摸索过去,循着赵允初胸前的纽扣解下。

刚解下第一颗,还没来得及高兴呢,赵允初似乎有所察觉,一个翻身趴下。

柳云懿登时杏眼圆睁,这衣服可还没解下怎么就翻了身呀,这可怎么办才好。

心里焦急之下,柳云懿忽然目光一怔,落在赵允初枕头一旁。

刚才的不经意转身,将赵允初枕头底下的一个精巧小盒露了出来,柳云懿顿生好奇。

什么宝贝?让人睡觉都要抱着,不肯离身片刻!

在柳云懿的观念里,非白花花的银子莫属。以己之心度赵允初之腹,柳云懿心中顿时认定。

“这小盒定不是凡品,说不定是什么宝贝。发财了!”

黑暗中,柳云懿朝小盒摸去。

却浑然没察觉,一旁假寐的赵允初,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动人心魄的笑意。

想着打开盒子之后不是白花花的金银,便是耀眼的珍宝,柳云懿便不觉丢了几分谨慎,摸索着小盒的机关,黑夜之中盒盖弹开,柳云懿迫不及待地凑过去。

冷不防,几支飞针嗖嗖如暴雨一般疾射出来,扎了柳云懿一脸。

盒里哪有什么金银珠宝,竟然只有暗器!

柳云懿那个扎心疼啊,伸手一摸,飞针布满脸上,跟个刺猬一样。偏偏这斋舍里尽是熟睡的学子,就是疼得牙齿打颤,也得拼命揪着大腿强忍。

将一根根飞针拔下,柳云懿已然眼珠子里冒出泪花来。

056 国子监绯闻

自己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澡堂放个蛇被热水泼。晚上来偷扒个衣服被针扎。

在别的地方,自己都是顺风顺水,无往不利,可是凡事一沾上他赵允初,立即就风水轮流转,倒霉的都是自己。

柳云懿觉得自己已经够背的了,怎么着也得让自己时来运转!却不知,一切才刚刚开始。

斋舍里冷不丁响起一个疑惑并好奇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这下可好,斋舍里的烛火全数亮起来,一个个惺忪睡眼睁开,诧异的看着柳云懿。

柳云懿吓得魂飞魄散,好不容易定个神,发现离自己最近的,不是五皇子赵祈还有谁?!

赵祈正指着柳云懿,那眼神好奇、讶异、惊悚、瑟缩、古怪……总之好生复杂。

再看看装不下去起身的赵允初衣衫不整,两人并坐床头,姿势风流,神态暧昧,顾盼之间隐有无尽激情。

“你……你居然……”

此番措辞虽只有简单几个字,但简明扼要,直指要害,配合赵祈的神态语言,以及赵允初和柳云懿的风流体态,一时之间令人脑洞大开。

这思绪之中,是风流还是龌龊,便看个人了。

唯有柳云懿,霎时间惊醒。望着众人,打心眼里往外冒委屈,无力的申诉。

“你们误会了。”

可话还敢出口,就被赵允初一脚踹下床,栽了个结结实实的大跟斗。

哎呦喂!

柳云懿此刻已然顾不上赵允初下黑手的行为,只想逃离这是非之地,需知场面已是尴尬无比,再待下去,可是越描越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事实哪有那么容易,斋舍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死死的,柳云懿插翅难飞。

偏生这时,赵褆还一脸仁厚的轻言教训:“柳同学,你不能这样子。须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你个大脑袋!柳云懿堵住耳朵,哪有心思听他念经。

却不知,赵褆倒好,赵祈早就按捺不住落井下石。对着众人大声起哄。

“大家以后可得注意了,这柳剑原来好这一口,小心他随时爬上你们的床!”

众人只觉臀部一紧,原本觉着柳云懿男装的俏脸分外清秀俊俏,此时已然变了味,与柳云懿不经意的一番对视,都惊得自己两股颤颤,赶紧挪开目光,唯恐避之不及,被柳云懿盯上。

柳云懿真是百口莫辩,欲哭无泪!

国子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除了柳云懿和阿婴之外,尽是男性,并无长舌妇一说。

然不到天亮,柳云懿喜好男色,半夜爬上小王爷赵允初的床上意图不轨的事便疯传开来,就连后厨的掌勺大师傅养的黑狗都得知了这个消息。

一大早,柳云懿就感觉国子监变了味,往日见了自己的学子,今日一看自己,无异于见到洪水猛兽,远远地就跑开,愣是连照面都不打。

柳云懿心里不忿,打算先吃饱饭再做计较。

谁知,和阿婴一进饭堂,饭堂立即鸦雀无声,所有眼睛直刷刷地盯着柳云懿。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唯有掌勺大师傅的黑狗低声呜咽。

还没来得及心有片刻荣焉,那些吃饭的学子,一个个如同沙场溃败的雄师,恨不得自己少长两条腿,霎时间散得干干净净。

就连掌勺大师傅也抱着自家黑犬,夺路而去,留下一只大勺在烫锅里滑溜溜地打转。

偌大的饭堂,只剩下柳云懿和阿婴在风中凌乱。

这事就像发酵的面粉,到了中午,再变了个味儿。阿婴急匆匆地找到柳云懿。

“柳柳!不好了,今天好多人找到我,说要退帮!”

退帮!

“为什么呀?”

阿婴的目光幽怨地看着柳云懿。

“还不是因为他们怕被你给……”

柳云懿一听,心里立即炸了锅。自己的江湘派历经几十年发展,都是小猫两三只,唯独进了国子监,迎来了辉煌巅峰,这还没过两天呢,就要一朝心血散尽,叫她如何能忍。

“不行!好不容易拉了这么多小弟,我的江湘派怎么能就这么败了!”

为江湘派百年大计,柳云懿决定亲自出马,挨个找他们去。

奈何自己现在是国子监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高惠连、廖刚、蔡阳等人这些人见了柳云懿,一溜烟就跑,任你怎么撵都撵不上。气得柳云懿心中破口大骂。

就算本爷好龙阳之道,怎么滴?你还觉得你家菊花分外妖娆啊!

好不容易,柳云懿猫在书院的老槐树下,猫着了经过的柴司羽。柳云懿也不管这小柴王是否命犯太岁,流年不利,什么倒霉事儿都能摊上,逮住了就不撒手。

柴司羽面对三皇的欺负,都逆来顺受,唯独此时甚为刚烈,拼命抱紧领口,以示贞洁。

大有柳云懿要是强来,便死给你看的意思。

若不是顾着自己小柴王的名号还有几分脸皮,柳云懿怕是他都扯嗓子喊非礼了。

“你们用得着吗?我又不是老虎!”

柳云懿甚是觉得心累,可是一点也没撒手的意思。

“你虽不是老虎,但你喜欢男人!不要找我!不要找我!”

柴司羽目光哀怨求饶,意思放过我!柳云懿亦眼神回应生冷二字,没门!

“我没有!不许冤枉我!”

口说无益,柳云懿气得挥拳恐吓!柴司羽在她帮主淫威之下瑟瑟发抖,好生可怜道。

“可是,大家都这么说,特别是五皇子,他还说……还说……”

柴司羽欲言又止,柳云懿怎会放过他,拳头再举高几分。

“赵祈说啥了。”

柴司羽头如捣蒜道:“五皇子说阿婴是国子监里唯一的书童,这本身就很奇怪,哪有书童伴读的。还说阿婴你其实是你的男伴,一到半夜,便做那不可描述之事。”

“我……”一旁悠闲的阿婴哪成想自己无端端遭了灾,一时间好生委屈,气急地伸长脖子。

“我才是被冤枉的!”

柳云懿双手叉腰,气愤难当!昨晚赵祈落井下石之事还历历在目,今日又各种抹黑。偏偏自己还没法辩解!

“好你个赵祈!竟敢玷污本爷的名声。”

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对劲。以赵祈的性子,还想不出这么歹毒的主意,倒是那小王爷赵允初,不声不响的,一肚子坏水,一定是他在背后唆使。

趁着柳云懿寻思怎么对付赵允初之际,一旁的柴司羽落荒而逃,反应过来的柳云懿和阿婴大眼瞪小眼。

“柳柳!我们怎么办!现在整个学院都把咱们当瘟疫似的躲着。还怎么找龙形胎记啊!”

这下柳云懿是真没辙了!她当江湘派帮主还没辉煌几日,便被踩入谷底,可谓是乐极生悲的典型。

此番想要翻身,还真是难上加难,不由得挠头不止。

可你以为柳云懿半夜爬赵允初睡床的事就此结束,那就大错特错!

这不,今日学院好不容易迎来一场射艺课!

骑射自古是君子六艺之一,大宋国子监既然是本朝第一书院,自然是要求学子六艺精通,这射艺课不曾落下。

负责教授射艺的正是当朝武状元许一棍,学子们一个个劲装武士服站在练武场,倒是英姿飒爽。

柳云懿和阿婴却耸拉着脑袋落在队伍后面,低头没精打采地撅着小嘴。

偶然互相对视一眼,也尽是哀怨。

练武场上忽然传来一阵叫好声,小王爷赵允初纵马开弓,箭箭命中靶心,甚是潇洒!

以柳云懿跳脱的性格,射艺本是她最喜爱的一堂课,但此刻哪有心情。

就在柳云懿绞尽脑汁想着怎么为自己洗刷冤屈,还自己清白时,几个学院的护卫灰头土脸地跟在怒气冲冲的灵芸公主身后,跑进练武场。

国子监不许女子入内,但护院们都知道灵芸公主的性子有多野蛮,哪敢真的阻拦,稍稍做作样子,便任其出入,还得小心跟着,唯恐出了什么差池。

灵芸心里闷着一口恶气,今日一大早,也不知道她从哪得到的消息,那个扬州城头的小贼,居然混进了国子监!

灵芸当时就觉得这小贼肯定有所企图,果不其然,第二个消息,更让灵芸气炸了,甚至不顾被父皇责骂,从宫里跑来国子监。

只一眼,灵芸就发现了落在最后,一脸衰样的柳云懿。正是这家伙!

柳云懿忽觉不对,这练武场怎么突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刚抬起头,一个大耳瓜子结结实实地落在自己脸上。

“你这家伙,为了觊觎我初哥哥的美色,竟然跟进国子监了!还……”

灵芸恼羞成怒,可接下来的话,愣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可在场之人,自是明白她要说什么,除了昨晚柳云懿半夜爬赵允初的床上一事,还能有其他?

以柳云懿的性子,哪有白挨得打。可一看这下手的是灵芸公主,还一副质问的语气,这口气硬生生地咽了下来。

不咽不行啊!横看竖看,都是自己理亏,而且还摊上个刁蛮公主,动她不得,这打算是白挨了。

且这一巴掌,让自己江湘派帮主威名扫地,柳云懿真是欲哭无泪,内心大喊六月飞雪的冤。

这番变故,诧异者有之,看热闹者有之,趁机煽风点火者更是不缺。

057 亲吻公主!

其中尤以赵祈为最,见柳云懿遭了秧,他更是兴奋地第一个跳出来。

“皇妹!打得好!”

“皇妹!打人是不对的。”

倒是赵褆还算公允,柳云懿稍感安慰,却见赵允初眉头紧皱,略带训斥的口吻道。

“芸儿,你要顾及一下你公主的身份!”

合着挨打的是我,她还要顾及身份,那我江湘派掌门的身份往哪儿搁了?

柳云懿内心愤然,眼角却瞥向一旁的灵芸公主,神色之中,忽有感悟,竟是反常的偷笑起来。

“今日洗刷冤屈,就在此时!”

心中念叨,柳云懿忽然走上前,一把搂住灵芸公主,在众人的无比惊愕与诧异之下,低头吻下去。

可怜灵芸公主哪经历过这种场面,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所措,任由柳云懿为所欲为。

国子监练武场,所有人俱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柳云懿强吻灵芸公主。半晌,才有人醒悟过来,顿时轰然哗变!

当朝公主竟被公然强吻,这得多大的事儿,多肥的胆儿!

三皇登时惊掉下巴,浑身颤栗地指着柳云懿,竟不知说些什么为好。

就连让学子们称为鬼见愁的许一棍,也是猛地一哆嗦,手里的棍子吧嗒掉地上也顾不上。

这情形,跟自己料想的如出一辙,柳云懿甚是得意。

此番终于为自己正名,看谁还敢小觑自己!她不由满足地擦擦嘴,说道:“看吧!本爷分明是喜欢女人的,谁以后再敢胡说八道,当心本爷戳瞎你们的眼。”

至此!灵芸公主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被这小贼强吻过了,且是当着自己初哥哥的面,登时又气又急。

“你……你……”

你一字支吾了半天,灵芸竟发现自己也不知说什么,只能羞红着脸,在众目睽睽之下逃离。

待这一幕落下,柳云懿终于是找回了往昔的威风,等到下课之后,柴司羽、高惠连、蔡阳等一众小跟班屁颠屁颠地跑到她身后,脸色又是惭愧又是歉意。

“帮主!我们不该怀疑你的。”

显然经过射艺课上强吻灵芸公主那一幕,柳云懿纯爷们的身份,是板上钉钉了。

且几人是由衷的对柳云懿越发佩服!毕竟当朝敢当着众人的面强吻公主的,柳云懿是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对几人变节之事,柳云懿内心本事恼得很,可话到嘴边,确是没出息的大手一挥。

“你们竟敢质疑本帮主有龙阳之好,本帮主本该将你们逐出门派,但本帮主大人有大量,这次就原谅你们,再敢有下次,绝不轻饶。”

众人赶紧点头,齐声道。

“谢帮主开恩!”

柳云懿这才得意地拉着阿婴离开。没成想,待柴司羽等人一转身,阿婴立即松开柳云懿的手,躲得远远地,目光诡异地盯着柳云懿。

“柳柳!你居然连女人都亲,会不会连我……”

柳云懿半天说不出话,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你当本小姐想啊!若非忍着恶心下了嘴,现在咱两能有这威风,以后江湘派还如何在国子监立足。

这些心里话,柳云懿懒得跟阿婴解释,气得一记敲在阿婴脑袋上,恨不得把她敲开窍。

柳云懿这边忍着恶心下的嘴,却不知皇宫之内,灵芸公主站在寝宫的茶几边足足发了两个时辰呆。

贴身的宫女凤儿只知道公主一大早气呼呼地出去,心想着这回该谁倒霉呢!

谁知道,回宫之后,公主就没说过一句话,就把自己关在寝宫里,不仅如此,就连她们这些宫人,也一个个全都轰出去。

这可怎生是好!

宫女们只知道性格欢脱的公主从未如此过,不由得一个个愁煞得很。她们都跑去问凤儿,这凤儿没跟入国子监,也是不知情啊。

众人不知,现在灵芸满脑子都是上午国子监那一幕。越想小脸便越是滚烫,内心也越是羞赫难抑。

自己竟然被吻了,而且竟是强吻,最可恶的是,还是当着自己最喜欢的初哥哥的面。

自己的初吻竟不是给最喜欢的初哥哥,而是给了那个叫柳剑的小贼,想起这点,灵芸便气愤难当,小拳头重重地砸在茶几之上,撒了一地的清茶。

在外面偷听了半天动静的小宫女正准备来收拾,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宣号。

“皇后娘娘驾到!”

寝宫里的灵芸正当心乱如麻,猛然听见这一声,吓得浑身一颤,像极了一只偷了鸡的小狐狸,生怕抹不干净嘴一般。

不等灵芸出门迎接,皇后已然进到寝宫来,灵芸慌忙起身来,一时竟不知如何问安。

这番情形,落在皇后眼里,自然是里里外外透着古怪。

“芸儿!你在发什么呆!”

一旁的九公公小声提醒,灵芸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躬身道福。

“芸儿见过母后。”

皇后点点头,一旁的凤儿赶紧添茶置位,伺候皇后落座。灵芸公主坐在皇后的对面,不知怎的,竟然不敢抬头,好像做了什么巨大的错事。

“芸儿!母后今日听说你又出宫了。”

皇后轻饮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

“回母后!芸儿今日去了趟国子监,看望几位皇兄还有初哥哥!谁知道,在国子监,居然遇到了一个小贼。”

“小贼!”

皇后与九公公对视一眼,九公公心领神会,堆起笑脸道。

“公主说笑了,国子监可是我大宋第一书院,都是圣人门下,天子门生,怎么会有小贼?”

“就是小贼!”

灵芸一口咬定,气呼呼的哼道。

“母后!那小贼我见过,他叫柳剑,当日我和初哥哥在扬州城头,还被他耍弄了好几次。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混进了国子监。可恶……”

咬着细碎银牙,灵芸公主又想起自己被强吻的那一幕,登时又气又急。

“母后赶紧下旨,杀了那个小贼。”

话一出口,灵芸公主内心竟有几分复杂。自己虽被强吻,那小贼也甚是可恶,可应该罪不至死吧!

若是母后当真下令,他便真的要死了,那可……那可太残忍了,自己可是温柔公主,千万见不得这般血腥。

怎么办……自己刚说出去的话,又收回去,那可好生丢人。且母后还会误会,自己对那小贼有什么……哎呀……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灵芸的小脑袋里一搅和,顿时跟浆糊一样。

所幸一闭眼,等着皇后的决断。

皇后目光微垂,听到柳剑的名字,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诧异。

不需皇后开口,九公公已经在一旁轻声劝解。

“公主殿下!让皇后娘娘处置一个小贼,自然不在话下。可您想想,国子监乃是国之重地,几位皇子都在书院求学,如果无凭无据就胡乱抓捕学子,恐怕会引起朝中大臣的抵制。我大宋官家一向优待士子,皇后娘娘这不是让皇上难办吗?”

“这……这么复杂……那算了!”

灵芸一副失望的语气,内心里却是蓦然一松。

柳剑小贼,就先饶你一命。本公主日后定要好好收拾你,报这一吻之仇。

灵芸本就性情极为欢脱,就连赵允初,也偶然着了她的道。刚才不过是芳心大乱,此时内心放飞,立马不安分地转起了眼珠子,打起了歪主意。

“母后和父皇既然如此难办,那不如,芸儿来为父皇母后分忧!那柳剑小贼混入国子监,定然图谋不轨。不如母后送我入国子监读书,凭芸儿的聪明才智,肯定能揪出那小贼的阴谋。”

说完,灵芸吧嗒吧嗒地眨着大眼,看皇后的反应。

皇后面无表情地继续喝茶,待放下茶杯,才缓缓道。

“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入国子监吗?”

自己的小把戏被瞬间拆穿,灵芸非但不窘迫,反而抱着皇后的袖子撒娇。

“母后,你就答应送芸儿入国子监读书吧,几位哥哥都在国子监读书,芸儿也好想去呢。”

“不许!”

皇后丝毫没被灵芸的娇声打动,反而目光严肃的轻声训斥。

“国子监是国之重地,我大宋一朝,从不许女子入内,这是太祖留下的规矩。你趁早放弃这个念头吧!”

灵芸乖乖低头挨训,可是小嘴早就撅得老高。等皇后凤驾回宫,灵芸昂起小脸,很是郁闷。凤儿在一旁忙问:“公主殿下何以非得进那个国子监不可?”

“凤儿,唉,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她不说,宫女凤儿自然不懂她的心思。

她心里想:“哼!芸儿我一定会另想办法入国子监的。”

058 解药被抢

这边灵芸是处心积虑的想入国子监,那边柳云懿是在国子监待不下片刻。

这鬼地方整日命悬一线,哪是人过的日子。

虽然重拾了自己江湘派帮助的威名,但柳云懿这眼巴巴地数着日子,三天很快就过了。

“柳柳!过了今夜就是第三天,没有解药,断肠丸复发,我们不是完了?”

阿婴苦着一脸,看着柳云懿:我不想死啊!柳云懿也是苦着小脸:我也不想死啊!

柳云懿哪里甘心,自己江湘派百年大计还没完成,哪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不到最后一刻,我们还是有希望的!”

柳云懿暗暗为自己打气,可内心里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祈祷着这半天自己运气爆棚,天上掉下个龙形胎记让自己换得解药。

迷糊之中,上午的课程已过,苏夫子走上课堂来,沉声道。

“各位同学且慢走,昨夜恰逢大雨,藏书楼书阁年久失修,渗了许多雨水,打湿了书楼经卷。各位同学午膳之后都去藏书楼晾晒经书!”

夫子严令,不敢不从!午膳之后,伍班的学子全都来到藏书楼前。

柳云懿是斋长,晾晒书籍一事,夫子便交给她来负责。

虽然进了国子监时日不短,但柳云懿对藏书楼,毫无丝毫兴趣,半点也没涉足。

待藏书楼大门打开,一眼望去,满眼尽是圣人墨宝,深不见底,微微一探鼻息,尽是书画纸笔香。

阁楼之上,全是经史子集,高架一旁,还有杂文趣章。

这边孔孟圣贤教化世人,门徒三千、警示训言!那边老庄逍遥天地,鲲鹏遨游、无拘无束!

柳云懿从不知藏书楼洞天别致,如此伟岸壮观,内中全是典籍书画。登时惊呆了。

若早些年自己入了这国子监,凭自己的聪明才智,早就混了个江南第一才女的名号,有此威名,江湘派发扬光大,指日可待呀。

领着伍班的学子入了藏书阁,柳云懿见迎面走来一个神色冷冰冰的青年士子。

柳云懿听夫子提过,此人叫冷石,是藏书阁的阁主,管理藏书阁的事务。

柳云懿说明来意,冷石人如其名,叮嘱了几句小心归放,切勿混乱之外,便直直地盯着柳云懿和阿婴。

“切记!二楼是藏书阁禁地,学子不许出入。”

待柳云懿领着同学搬运湿书,冷石在一旁目光闪烁,时不时地瞥上柳云懿一眼。

此时的柳云懿万万没想到,居然在国子监,还能遇上熟人。

且不是别人,而是有着扬州第一才子之称的苏子由。

苏子由一身杂役打扮,正慵懒地靠在墙角,指挥着学子们干活,还时不时地吆喝训斥几句。

这些学子们哪个不是王孙公子,身份尊崇,但苏子由眼里,任你天潢贵胄,我也不管,赶紧给我搬书去。

大有一副我是杂役你奈我何的架势,这不要脸的味道,跟扬州青楼如出一辙,柳云懿记忆犹新。

“小苏苏!你怎么在这?!”

趁着大家都忙活搬书的时候,柳云懿一把拉着苏子由到角落里好奇地问道。

苏子由好好的扬州青楼花酒不喝了,马桶不刷了,竟然跑到国子监来做杂役,柳云懿心里好生失望。

在柳云懿看来,像苏子由这样的大才子,胸怀韬略,就该没脸没皮的在青楼喝霸王花酒,完了被扣下仍一脸风轻云淡的刷着马桶,分毫没有有辱斯文的觉悟。

此番境界,何其深奥,常人不敢苟同方为我辈之楷模。

没成想,你却跑到国子监的藏书楼来,真是堕落呀。

苏子由还以为是某个王孙公子来找麻烦,大有不服来战的架势,定神一看是柳云懿,顿时有些意外。

“原来是你!”

虽然苏子由认出柳云懿,可既没找柳云懿盗了他对联的麻烦,也没兴趣知道柳云懿怎么也跑来了国子监,双眼一闭,便打算在角落睡一觉再说。

柳云懿哪能放过他,生拉硬拽将他揪醒。

苏子由实在没辙,才告诉柳云懿!

为什么会在国子监,没别的理由!自己又误了赶考的时间。

虽然不觉得在妓院刷马桶有辱斯文,但没钱喝花酒,还是让身在扬州的苏子由浑身难受。

于是,苏子由决定痛定思痛,赴京赶考,博取功名,以后天天过上花酒随便喝,还不用刷马桶的日子。

理想甚是丰满,然现实骨感无奈!

此番苏子由自扬州上东京,还没出荆襄地界,便又在一艘画舫,被一位青楼女子迷得失了心窍,又犯了老毛病。

一宿花酒喝下来,那是暗无天日,不仅好友赠的进京盘缠喝光了,重要的是还误了赶考的日期。

等到了京城,新科皇榜都已经张了,苏子由却还没来得及报名。

苏子由虽然视青楼马桶于无物,但就这般回扬州,还是觉得脸面太过难看。于是便仗着自己的才子名头,想办法混入国子监做起了杂役。

一则解决自己的生计问题,二则,国子监乃是大宋第一书院,藏书无数,可以潜心向学,等待三年之后的下一届科考。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苏子由如今孑然一身,穷光蛋一个,也没其他去处。

柳云懿听他如此奇葩经历,心中感慨,暂且不提。

昨夜柳云懿睡得像只死猪一样,分毫没觉得有多大雨,可国子监藏书楼的书却分明告诉大家,昨夜的遭遇甚是凄凉,好几个书架都被渗得厉害,仔细摞下来,跟一堆小山一样。

就柳云懿和阿婴的小腿小胳膊,没搬一会儿,就娇喘吁吁。一开始还仗着斋长的身份划划水,过了片刻,就一溜烟跑上二楼,光明正大地偷懒。

瞧着楼下的赵允初辛辛苦苦地扛着,柳云懿躲在阁楼的阴凉处,心里分外得意。

但不多久,注意力便转移到二楼的上。

柳云懿本来对经史子集毫无兴趣,可冷石格外强调,这二楼是藏书楼的禁地,学子不许入内,柳云懿的心思便活泛起来。

下意识地开始查看起来书架,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宝贝之类。

就在这时,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一声。

“你们在干嘛?”

柳云懿和阿婴吓得赶紧转过身来,手里的也没拿稳,掉落在地上。

“我说过,二楼是书阁禁地,学子不能上来,这里的书很贵重。”

冷石脸色阴沉地捡起,将它们放回原处,柳云懿脸色好生尴尬,赶紧低头道。

“阁主!我们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一边道歉,柳云懿一边拉着阿婴,赶紧溜之大吉。

可这时,冷石的声音再次响起。

“时限已至,你们找到那个人了吗?”

柳云懿浑身猛地一僵,惊讶地回过头,看着一脸冰冷的冷石,愕然地张嘴道。

“你……究竟是谁!”

冷石依旧面无表情,就算被柳云懿猜到身份,也跟之前书楼阁主如出一辙。

“皇后娘娘让我告诉你们,再不找出那个人,你们谁也活不了。”

柳云懿吓得小腿发软,这冷石定是皇后娘娘派来盯着他们的,这么说来,之前给她们扔石头的,也就是他无疑了。

“大哥!想必你也亲眼看见,我们在努力追查龙形胎记的人,可是对方太过狡猾,我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现在只差一点,就可以成功完成任务,还请禀报娘娘,多给我们一些时间。”

柳云懿可怜兮兮地求饶,就连这几日在夫子课堂学到的几个成语,也都毫不吝啬地全用上了。

奈何这冷石就是石头做的,任你柳云懿的花言巧语,萌软大眼,我看也看了,听也听了,就是不为所动。

就当柳云懿心里都要泄气了,这才见他默默地掏出两个药瓶,塞到柳云懿手上。

“吃下这个,可以暂时解你们的毒,但是我就不敢保证有下次有没有解药了。”

柳云懿手如闪电,一把抢过来,死死的抱在怀里,长舒一口气。

这下终于拿到解药,终于不再命悬一线了。

冲着冷石点点头,柳云懿拉着阿婴赶紧离开藏书楼。

冷石一直目送她们远去,等到柳云懿和阿婴的身影消失,这才缓缓转身,来到刚才柳云懿和阿婴翻书的书柜前,用力一推。

书柜挪开之后,竟然暗藏玄机,里面还有一个暗格。暗格里面,一身夜行衣安然躺好,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冷石这才长舒一口气,将一切恢复原样,若无其事地离开。

若是柳云懿再多动一步,便可发现书柜暗格的玄机,甚至可以清楚地认出,那暗格之中的夜行衣,跟偷了自己银子的君不见身上的一模一样。

可惜柳云懿刚得手解药,正急匆匆地找个地方服下。和阿婴急匆匆地出了藏书楼,两人随意找了个偏僻的角落。

“快!柳柳!解药。”

阿婴焦急地看着柳云懿拿出药瓶,正要去拿,谁知有人比她还快,一把将药瓶抢夺过去。

柳云懿和阿婴目瞪口呆,定神一看,抢了解药的,不是赵祈还有谁。

赵祈和柳云懿一样,是为了偷懒才躲到这儿。

没想到,却遇上柳云懿和阿婴鬼鬼祟祟的出现,还趁机一把抢了她们的解药。

这可是自己日思夜念的断肠丸解药,可是自己的小命啊!现在自己的小命就握在赵祈手里,柳云懿哪能不急,张牙舞爪的朝赵祈扑去。

“快还我!”

柳云懿越是这般焦急重视,赵祈便越发得意,哪里肯如她的意,抬腿就跑。

可柳云懿眼疾手快,一把拽着他的腰带,伸手就去躲解药。

奈何赵祈比她高出一个头,蹦跶了好一会儿,赵祈高高举起手臂,柳云懿根本够不着啊。

一气之下,柳云懿一个饿虎扑食,两人双双跌倒。

终于,柳云懿奋起身子抓住其中一个药瓶,还没来得及高兴,低头一看。

唉呀妈呀!

059 赵祈被围殴

这赵祈哪儿不好跑,偏偏往湖边跑。

被柳云懿这一扑,顿时往湖水里倒去,柳云懿也不能幸免,眼睁睁地看着一池湖水,双眼一闭,倒头扎进去。

两人双双跌入湖底,柳云懿自小长在江南水乡,并不慌乱,屏息敛气,还不忘寻找另一只丢了的药瓶。

赵祈就不同了,虽然不至于像个旱鸭子,但陡然落水,一时紧张,只能胡乱抓住身旁的东西,一双胳膊紧紧的抱着柳云懿。

柳云懿叫苦不迭,以自己的水性,应付这点局面根本不是问题,奈何身旁的赵祈不断捣乱,她有力也使不出来。

情急之下,赵祈一双大手,忽然摸到一片柔软。顿时猛地一僵!

柳云懿正好趁机摆脱,湖底阴暗,再也找不到另一只药瓶,只好赶紧浮出水面。

刚爬上岸,柳云懿一回头,正好看见赵祈浮出水面,奋力往岸上爬。

柳云懿想着自己在水中,竟被袭了胸口,气地转身一巴掌扇过去。

可怜赵祈刚要上岸,被这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脚底一滑,再次朝湖底栽去。

柳云懿哪管他死活,拉着阿婴赶紧跑回斋舍。

在湖里扑腾了半天,赵祈终于一身狼狈地爬上了岸。此刻他一身湿透,脸上污泥水草,哪还有半点风流皇子的模样。

“这柳剑,竟然是女的???”

一向自恋的赵祈此刻竟然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径自坐在路边,脑子里全是水底那一幕,整个人看上去痴痴呆呆。

好不容易跑回斋舍,柳云懿来不及换上干净衣服,干净掏出仅剩的一只药瓶,拔开瓶塞,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

“只有一颗药丸了,柳柳,我们怎么办!”

阿婴盯着柳云懿手中,神色甚是纠结。

“另一只一定是刚才掉到湖里了。”柳云懿想着刚才全都是因为赵祈,恨不得将他痛揍一顿,管他皇子不皇子。

“阿婴!你吃吧,我不饿。”

柳云懿大度地将药丸塞到阿婴手里。

阿婴被柳云懿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可是救命的解药,竟被柳云懿形容得跟小时候两人分糖吃似的。

想着自小柳云懿便仗着帮主的身份,处处维护自己,阿婴心中微暖,将药丸掰成两半,一半分到柳云懿手中。

“柳柳!我们一人一半。”

柳云懿自然不想肠穿肚烂而死,可是,瞧着这半颗解药,心里也是敲着小鼓。

“只吃一半,会不会没有效果,那我们两个不是都死了。”

“要是没有效果,那我们两个大不了都死了,要是有效果,那我们两个岂不是都活着。”

阿婴在一旁说道。柳云懿顿时觉得有道理,大不了一死!

当即两人吞了药丸,互相抱在斋舍的床上,静等天黑。

待到半夜,两人实在是睁不开眼,迷迷糊糊的睡下。

一夜过后,便是三日之期。

柳云懿一大早和阿婴醒来,对视一眼,各自长舒一口气。

昨夜竟没有毒发,便说明那半颗解药甚是有效,这断肠丸之毒,总算暂时解了。

捡回一条命的柳云懿心情甚好,就连平日里觉得甚是古板的范夫子,今日看起来都是那么慈眉善目。

弄得范夫子心里甚是纳闷,心想柳同学今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懂得尊师重道,还冲自己笑了笑。

难道是自己前日布置的礼记作业收了效果,看来今日还得加量布置!

一不小心,柳云懿把整个伍班小小地坑了一把。

但所有人中,却有一人让柳云懿恨不得把他揍成猪头。这人自是非赵祈莫属!

昨日要不是这家伙,自己哪用湿身掉进湖里,还丢了一瓶解药,害得自己担惊受怕整整一晚,生怕小命就这么呜呼了。

除此之外,今日赵祈的眼神,更加让人讨厌,总是时不时地往自己身上瞥。

“害得本爷遭了那么大罪,此仇不报,本爷把自己眼睛戳下来。”

柳大帮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而赵祈自昨日从湖里爬出来,便一直神色恍惚,脑子里面所思所想,都是湖中那一幕。

“这柳剑真是女儿身?”

赵祈心里嘀咕,但是昨天湖底的感觉,确是错不了的。

这件事便如一根刺一样,悬在赵祈心里,以至于今日赵祈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地落在柳云懿身上,以期待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但观察了一上午,赵祈只是觉得柳云懿生得清秀了些,反而对柴司羽、高惠连一众小弟吆五喝六的做派,全然看不出一丝女儿身的影子。

这下让赵祈反倒不那么确定了,难道是自己弄错了?

这般心不在焉,让赵祈一整天都浑浑噩噩,夫子的课都没听见去,还挨了不少责骂。

但赵祈根本没放在心上,柳云懿的身份,对赵祈来说如鲠在喉,必须弄清楚。

等到半夜斋舍熄了烛火,赵祈还没有一点睡意,反而精神抖擞。确认身旁的赵褆和赵允初都睡沉之后,他悄然地起身爬下床,小心翼翼地溜到柳云懿的床边。

柳云懿和阿婴此刻已经睡熟,赵祈刻意看了一眼,见她扑闪的睫毛甚是灵动好看,不免有些心动。

若他真是女儿身,肯定生得极好。可若他是个男儿,我这般念头,可就太猥琐了。

左右看不出什么,赵祈不由想起湖中那一幕,目光落在柳云懿的胸前,再摸摸自己的胸口,再两相比较,竟也分辨不出。

若她真是女儿身,这胸口定是藏不住的,赵祈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刚到半空,又停了下来。

可若她真是女儿身,自己这也太猥琐了,堂堂皇子半夜起身偷摸人家女孩胸部,何止无耻下流,简直不要脸至极!

一时之间,赵祈竟犹豫不决,半天不曾下手。

这番纠结了半天,直到被某个熟睡学子的鼾声惊到,赵祈这才把心一横。

“我就摸一下胸,确认她是不是女儿身,大不了不看便是!”

赵祈还真闭着眼,慢慢地把手按下去。

可就当他刚闭眼的刹那,柳云懿的大眼在黑夜里睁开,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哼!淫贼!我早就看穿你了!”

说话间,柳云懿从床上蹦起,一脚踹出去。

可怜赵祈刚闭上眼,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就被一脚踹到斋舍的柱子上,软趴趴地滑下来。

刚要睁眼,却只发现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却是柳云懿抱起被子,蒙头捂过去,一把将他蒙住,然后几记黑脚踹下去,一边踹一边还在斋舍里大喊。

“快来啊!有贼啊!”

这几天国子监斋舍夜晚很是热闹,前几天有柳云懿夜爬赵允初的床意图不轨,今夜又有贼人,学子们一个个翻身爬起,就连睡死的都被其他人拉起来。

点灯的点灯,抄家伙的抄家伙,同学们风风火火,大喊。

“贼人在哪?”

“那儿!”

柳云懿和阿婴指着被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赵祈。众人一看,好啊!这贼人竟然还不敢见人,看打!

同学们抄起木棍,一拥而上,隔着被子好一阵群殴啊!那场面,何止壮观,简直残忍!

偏偏赵祈被揍得鬼哭狼嚎,又让被子捂住,根本发不出声,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管,那叫一个凄惨!

柳云懿和阿婴两人在一旁奸笑不止,今晚终于算是报了昨日之仇了。

原来,她白天早就察觉到赵祈图谋不轨,晚上便故意装睡,就等赵祈上钩。

果然赵祈抑制不住好奇心,半夜摸了过来。

柳云懿哪会跟他客气,抓住机会,来个瓮中捉鳖,而且煽动斋舍里的同学,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围殴。

同学们揍得起劲,就算事后赵祈想要算账,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而且法不责众,总不至于找所有人报仇吧!

这顿揍,是注定白挨了。

柳云懿乐得像偷了鸡的小狐狸,欢快得很,甚至还不时地在旁边咋咋呼呼。

“卖柴的,你揍他脸啊,哎呀呀,别落空啊!”

“高惠连,你没吃晚饭,使劲啊!”

“蔡阳这一脚不错,你听他杀猪似的惨叫就知道直中要害,大家好好学习蔡同学的脚法……”

并不是斋舍所有人都参与了群殴,至少赵褆和赵允初站在一旁。

赵褆是性子仁厚,且大皇子身份尊崇,去殴打一个小贼实在有失体面。赵允初是不屑对这小毛贼出手。

起初二人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可见柳云懿脸上就差写上奸计得逞四个字,赵允初心里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随即,赵允初很快就发觉不寻常的一点。

五哥呢?

赵祈的床上空荡荡的,人早就不见了。

这种热闹,一向玩世不恭的赵祈怎么会错过。难道是……

赵允初顿时脸上一紧,望着被棉被蒙得紧紧,根本无法冒头的小贼。

“不会吧……”

这会儿,赵允初才觉得那一拳拳下来,好生肉疼啊!

“别打了!赶紧住手。”

同学们也群殴得差不多了,一个个气喘吁吁,赵允初这一喊,让不少人停下手来。

这时,让被子蒙住的赵祈,才有机会发出微弱的声音。

“是……是我!”

果然是赵祈的声音,赵允初黑着脸,将被子一掀!

斋舍顿时一片哗然!

只见被子下面蒙着的,是一只鼻青脸肿的大猪头,这里青一块,那里紫一块,顶着两只熊猫眼,眼泪鼻涕被揍得糊了一脸,依稀可以辨认出,有三分五皇子赵祈的影子。

殴打当朝皇子,这可怎么得了。

斋舍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手里有家伙的赶紧把家伙往外扔,毫不犹豫地销毁凶器!没家伙的赶紧爬上床,用被子将脑袋一蒙,表示我刚才在睡觉,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做鸟兽散,留下赵祈在地上欲哭无泪。

060 逼问名册下落

当朝皇子被群殴,本应是泼天大事,可第二天,国子监伍班斋舍,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高同学,看你精神不佳,难道昨晚没睡好!”

“你才没睡好呢?你全家昨晚都没睡好,我昨晚睡得可沉了,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蔡同学,昨晚夜寐如何?”

“梦回神女,甚是愉悦!怎么,难道昨夜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昨夜睡得太沉,天塌下来也听不见。”

反正伍班的学子们铁了心保持一致默契,打死也不承认昨晚发生的事。

待到早饭之时,柳云懿和阿婴坐在角落里边窃窃私语,时不时地捂嘴偷笑。

“那五皇子一肚子坏水,活该!”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干呢?”阿婴所指的,是昨夜赵祈溜过来意图摸柳云懿胸口,不由得猜道。“难道,他发现了你的女儿身!对了,那天你们一起掉湖里来着。”

眼看着阿婴就要道破真相,却被柳云懿拿着汤勺一勺敲在脑袋上。

“不许乱猜!”

阿婴挠挠头,又去追看柳云懿的脸色,谁知柳云懿早料到她的动作,把头扭开了。阿婴只好作罢,却又开始胡乱猜想。

“要是他真察觉你的女儿身,我们该咋办!”

柳云懿稍稍迟疑了一下,可转眼间,又觉得这个问题很是麻烦,索性夹起碗里的大包子。

“管他呢!见机行事吧。”

阿婴还要说话,柳云懿一筷子将包子塞到她嘴里,剩下阿婴不甘的呜咽。

然后下意识的回过头,却看见另一旁的赵允初和赵褆二人,也正在吃早饭。

一向形影不离的三皇,现在却少了一个人,柳云懿觉得有些别扭奇怪。

不止是她,就连赵允初也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赵祈有些不对劲,却又具体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但直觉告诉他,十有八九跟这柳剑小贼脱不了干系。

“五皇弟怎么不来吃饭?”

“他在斋舍敷药,让我们带些膳食过去。”

赵允初一边随口应着赵褆的话,目光却没离开过柳云懿身上。

见柳云懿吃完早饭,和阿婴一起离开,刚到门口,不料一盆水从天而降,柳云懿猝不及防,被华丽丽地淋了一身。

“谁干的!”

一大早就遭了这无妄之灾,柳云懿心里那个气啊!

“这水谁泼的,要是让我逮到他,非扒了皮不可。”

可惜,下手之人早有准备,柳云懿一抬头,只隐约见到楼上一个黑影一闪而逝,迅速地缩到角落藏起来。

黑影却不正是借口躲在斋舍里敷药的赵祈!

顶着一双熊猫眼和和猪头脸的赵祈,昨夜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揍,却并没有太热切的寻思报复。

而是经过一夜痛定思痛,赵祈终于醒悟,昨夜之所以会失败,原因是自己行为冒失,而柳云懿太过奸猾了!

想要达到目的,必须得事先好好谋划一番。

昨晚那顿揍,分毫没有让赵祈得了教训,反而对揭开柳云懿身份面纱更加热心,大有誓不罢休的势头。

这盆水,赵祈准备了一早上,为此,还特意瞒过赵褆和赵允初,就为了浇柳云懿一个通透。

此番目的达到,赵祈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慌忙将痕迹毁灭,朝斋舍跑去。

柳云懿一身湿透,自是要回斋舍换身干净衣服才能去上课,赵祈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赵祈此计虽妙,柳云懿也不是毫无防备,等赵祈兴致勃勃跟来斋舍,阿婴正在门口把风,堵得跟铁桶一样,毫无下手的机会。

赵祈只好偷偷跑动斋舍窗户底下,鬼鬼祟祟地抬起头,用口水蘸破窗户纸,内心期待地眯起一只眼睛往里窥探。

透过小孔,可以看见斋舍里柳云懿换下的湿衣服,可是却不见柳云懿的人影。

赵祈正要四处寻人,却眼前一花,两根手指透过窗孔戳过来,正中赵祈瞪得灯笼大的眼珠子。

“啊……”

斋舍窗口下,赵祈疼得大叫,捂着半边脸,连滚带爬地跑开。

若是再晚片刻,惨叫声惊动其他学子,怕是又要复制昨夜的惨剧,赵祈实在心有余悸,片刻不敢停留。

斋舍里,半露香肩,裹着内衣的柳云懿和阿婴抱在一起欢呼。

“哈哈!就他这种小把戏,本爷早就看穿了。”

以柳云懿的精灵古怪,哪会看不破赵祈的伎俩,自己吃了一次亏,被赵祈淋湿了一身,就知道赵祈肯定图谋不轨。

可怜落荒而逃的赵祈再败一阵,内心酸楚地跑出斋舍,迎面正遇上赵褆和赵允初。

“五皇弟!你怎么又弄得如此狼狈?”

赵祈捂着红肿的右眼,内心流泪满面,自己去偷窥人家女儿身,却被戳了眼,这种大实话,要是说出去,他皇子的颜面可就丢尽了。

无论两人怎么追问,赵祈打死就是不说。

赵允初和赵褆只能无奈地对视。

到了深夜,柳云懿翻来覆去,全然没有睡意。这赵褆虽然两次都被自己戳破阴谋,可显然已经怀疑自己。

柳云懿内心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轻松,只有千日捉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柳云懿哪能不懂。

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要露馅。

女子不能入国子监,要是被发现,自己肯定会被赶出去。

柳云懿倒是乐意赶紧离开这鬼地方放飞自我,但找不出龙形胎记,皇后那边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胡思乱想中,窗口忽然飘过一个黑影。

柳云懿顿时警觉,翻身追出去。

但黑衣人身法甚是高明,一转眼就消失不见,只留下柳云懿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正要回头,忽然被一把剑抵在脖子上,吓得柳云懿一身冷汗,赶紧脖子一缩,小命要紧,果断先求饶再说。

哪成想,这一回头,顿时认出了那身夜行衣。

“君不见!”

柳云懿求饶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杏眼圆睁,愤然道。

“你这贼子,还我银两。”

这君不见偷走了自己辛辛苦苦收上来的保护费,柳云懿哪肯跟他善罢甘休。

却听见黑暗之中,君不见声音低沉。“我是贼,你又是什么!说起来,你才是小贼,扬州吕府家中的钱财,不是你拿了吗?”

君不见的语气,对柳云懿毫无陌生感,甚至连扬州之事,也知道得清清楚楚。柳云懿心里大惊,这件事他怎么会知道?!

正诧异,君不见的长剑再次往前一送,贴着柳云懿的脖子逼问。

“快说,名册在哪?”

“名册?什么名册!”

柳云懿一时莫名其妙,脱口而出。

君不见见柳云懿表情不像撒谎,心中也有些拿捏不定,可是依然小心谨慎试探道。“吕府中有一名册,那夜吕府出事,你正好混了进去,不是你拿的,还能是谁?”

柳云懿混迹江湖,察言观色是基本功夫!听他语气,就知君不见有心试探,当即拍着胸脯说道。

“一个破名册而已,又不值钱,我拿它干嘛?”

这理由虽然有点俗,但听起来言之凿凿,柳云懿一个扬州城头小混混,混进吕府,不为了钱财还能为了什么。

比起吕府的其他金银珠宝,名册确实难以让一般人提起兴趣。

莫非!他当真不知道名册的下落?君不见本身也只是怀疑,这样想来,心里疑心去了不少。

来不及细思,耳边忽然传来一个豹吼之声,正是巡夜的许一棍听到这边动静。

“三更半夜,谁还没睡!”

君不见怕被人发现,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屋顶。柳云懿就没那本事了,被赶来的许一棍逮个正着。

“又是你?半夜不睡觉,你出来干嘛?”

这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时间,已经熟悉的二人,不用想柳云懿都知道许一棍认定她又要跑出书院了。

这君不见可把自己坑惨了,上回和阿婴逃跑失败,差点就倒了大霉,这再被许一棍逮住,自己可别想蒙混过关了!

“混蛋!你给我站住!”

柳云懿心下特冤,干脆一闭眼,死就死了!

谁知这一声大叫,反倒吓了许一棍猛一哆嗦,赶紧四下左右看了看,四下里空荡荡,除了自己并没有别人,可没人反而心里越是发毛。

莫不是有鬼!

柳云懿哪知自己这一声收到奇效,顿时急中生智,继续半眯着眼,嘴里胡乱地哼道。

“赵祈!你这混蛋,本爷今天饶不了你。”

说罢!手舞足蹈对着一旁的小树好一通王八拳,一边打还一边得意地哼哼。

“哈哈!这次终于落在本爷手里了吧。”

柳云懿和三皇的恩怨,在书院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柳云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半夜梦游将一棵小树当成五皇子赵祈一番蹂躏,一旁的许一棍看得眼珠子直瞪。

见他果然中招,柳云懿心里吃吃暗笑,趁着许一棍没反应过来,再次做梦游状跑向斋舍,成功蒙混过关。

回了斋舍,柳云懿刚想喘一口气,忽然略有所觉,一抬头,一个人影正站在自己面前。

“你出去干什么!”

柳云懿还以为是回过神来逮自己的许一棍或是去而复返的君不见,但这人影在月色下很是修长,声音也有些嘶哑动听。

细看才清楚,竟是赵允初正好醒来,遇见刚回斋舍的柳云懿。

“要你管!”

柳云懿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白眼一翻,被子一掀,将自己裹紧睡下。

赵允初眼中闪过一丝疑云,但并没点破,稍作沉吟,便起身离开。

等他转过身,柳云懿也翻过身来,望着屋顶房梁,心中想起刚才君不见与自己所说的话。

这君不见居然知道吕府大火那夜我在其中,看来那晚他也没闲着。可是他问自己什么名册,这名册到底是什么,自己并没有在吕府见过啊?

这问题足足苦恼了柳云懿好几天,可同样苦恼的,还有当今的皇上。

061 皇后的杀意

御书房门口,灵芸公主鼓着腮帮,一脸置气地匆匆离开。这副神情,正好被宣来觐见的八王爷瞧见。

御书房内,皇上无奈地摇头,恰好八王爷前来,不由得相视一笑。

“皇兄为何苦恼!”

八王爷心下好奇,不由问道。

皇上乏累地低下头,叹了一声。

“刚才芸儿又来闹,非要进国子监!朕这几天都被她烦死了。”

八王爷不由哑然失笑,点点头道。

“皇兄,依我看,这不过是小事一桩。芸儿乃一时兴起,不如皇兄就答应她,金口玉言,让她入了国子监,也未尝不可。”

大宋一朝之初,还无程朱理学的束缚,民风尤为开放。八王爷素有贤明,对于国子监只招收男学子一事,早已有想法,今日恰好遇上灵芸公主之事,他心中想着便不如趁机进言。

皇上诧异地看了八王爷一眼,却摇了摇头。

“不妥,国子监乃国之重地,怎能容许芸儿胡闹?且国子监并无女学子,芸儿乃是当朝公主,金枝玉叶,这么做成何体统?!”

“皇兄此话差矣!”

八王爷起身就坐,笑道。

“芸儿是入国子监求学,怎就成胡闹了?孔子圣人也曾提倡,有教无类。人人都可以接受教育,更何况女子?皇兄,既然芸儿有求学之心,理应加以鼓励才对。”

皇上素来宠溺灵芸,听此一席话,不禁陷入深思。

八王爷趁热打铁,说道。

“皇兄不必担心,大皇子与五皇子还有初儿皆在国子监求学,芸儿想入读国子监,无非是想与他们为伴。想她终日待在深宫,只有太监宫女作伴,也是孤独寂寞。她进了国子监,有几位哥哥照顾着,不会出乱子。”

八王爷此话合情合理,皇上深思片刻,仍有些犹豫。

“可是,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入书院读书的道理,更何况是国子监乃皇家书苑,岂能如此草率!”

“皇兄!我大宋学风鼎盛,此时打破惯例,方显皇兄陛下圣明。何况自古以来,贤君都是不拘一格降人才,皇兄岂不闻刘皇叔三顾茅庐,又何必墨守成规,拘泥世俗呢!”

御书房内,听完八王爷的话,皇上目光迟疑,略有所悟。

这时,堂外宣号,皇后娘娘觐见。

进了御书房,皇后先是躬身施礼,然后起身站在皇上一旁伺候。

“皇上,臣妾刚才听闻皇叔和皇上谈论国子监一事,臣妾本不好插嘴,只是这些日子听芸儿整日念叨,也很是心烦。心里也有些想法!”

见皇上并无不悦,皇后娘娘继续道。

“灵芸乃公主千金之躯,代表皇家颜面!国子监是皇家书院,皇上慎重自然应该。不如就让灵芸入国子监试读一段时日,以见成效。如此一来,不但可以了了灵芸的心愿,免去皇上与妾身的烦扰之忧,二来,也可观察世人对国子监招收女学生一事的反响。”

“皇后娘娘此言甚有道理!”八王爷应声附和。

有此二人相劝,皇上的态度终于有所软化。他思忖半刻,才点点头。

“也罢。此事便依皇后所言,让灵芸入国子监试读,并令礼部拟定开放国子监的条陈。”

灵芸公主入读国子监一事对皇上和八王爷来说,不过随口提及。八王爷今日觐见,主要仍为缉拿怪侠君不见一案。此贼涉嫌谋害四皇子,却逍遥法外至今,圣上一心为被害的皇子报仇,对案件的进展迟滞不前颇为龙颜大怒。

一个时辰之后,八王爷从御书房出来,刚准备离宫。经过御花园时,正巧遇见皇后娘娘缓步走来,而九公公领着宫女们随后。

看似偶遇,实际皇后在此守候多时。

对缉拿怪侠君不见一事,皇后格为上心,于是等八王爷出了御书房,就装作路过。

实则,她欲从侧敲击,打听案件进展。

“八皇叔。”

“臣给娘娘请安。”

“皇叔免礼。你这就要离宫了吗?”

“正是。微臣要去开封府,商讨缉拿怪侠君不见一事。”

皇后问道:“不知此案进展如何?”

“回娘娘!缉拿怪侠君不见一事,微臣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当中。不过……”八王爷欲言又止。

皇后见状,问:“皇叔是否有何不便之处?”

“非也。微臣只是对于怪侠君不见是不是真凶这点,仍抱有疑问。”

听了八王爷的话,皇后凤眉轻皱,神态略惊道:“八王爷何出此言!此案人证物证俱全,板上钉钉,莫非皇叔仍有疑虑吗?”

八王爷脸色并无变化,继续沉声道:“那怪侠君不见,喜劫富济贫,作风颇为正派,在百姓心目中是位仗义的侠客。而且,他从来只盗富人钱财,却从不伤人性命。这点与皇宫内杀害四皇子的那位君不见,截然不同。故,微臣以为,这其中定有隐情,杀四皇子的,不一定就是怪侠君不见。”

待他话音刚落,皇后立即语气强硬喝道:“皇叔此言差矣!那怪侠君不见行事一向怪异,常人难以理解。所谓百姓拥戴,只是老百姓受了它的小恩小惠,替它说话。它盗人钱财乃是事实,且犯案累累,官府早应将它法办!而且,它谋杀四皇子,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本宫不知皇叔为何要替一名江洋大盗辩解。”

皇后的语气不重,可最后一句话,可谓诛心!八王爷心中一沉,立即道。

“微臣惶恐!微臣只想揪出真凶,还四皇子一个公道,并无其他想法。”

“哼!那君不见就是真凶,别无他人!”皇后已然大怒,拂袖道。“八王爷何必另生事端,办好陛下的差事,缉拿君不见就是。谁是真凶,皇上和本宫自有定夺!”

此话已经有越俎代庖之意,若是稍加曲解,纵然八王爷身份尊贵,也不免落下僭越之名。八王爷心中哪会不知其中轻重,当即作出诚惶诚恐的神色,深鞠躬道。

“微臣不敢!谨遵娘娘教诲。”

皇后这才凤眼稍怠,冷冷地道。

“你不敢最好!本宫也是心疼四皇子,只盼望八王爷不忘圣恩,尽快缉拿君不见,还死去的四皇子一个公道。”

“微臣明白!”

八王爷毕恭毕敬地施礼,然后告辞,离开皇宫。

待他背影离去,皇后的面色反而更加阴沉,九公公立即喝退左右宫女太监,小声上前道。

“这八王爷虽然听了娘娘的教训,可他素来贤明,人称八贤王!此案皇上交托给他,想要瞒天过海,恐怕不容易啊!”

皇后显然也对八王爷甚是忌惮,否则也不至于特地来探听消息。甚至不惜得罪他,也要在一旁鞭策几句。可皇后也心知,就凭自己几句话,八王爷肯定不会就此匆匆断案。思及此,她不由得目光闪烁不定,内心盘算复杂。

“哼!只要我们一口咬定是怪侠君不见所为,任八王爷如何断案如神,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又能耐我何?本宫做这么多,无非是为了确保大皇子登上太子之位,纵使犯下再多杀戮,也是值得……”

这一刻,皇后娘娘的狠辣毫无掩饰,让人心悸!

九公公在皇后身旁服侍多年,已然看出,八王爷调查君不见一事,已经令皇后娘娘极为恼火,不由上前小声说道。

“娘娘要是担心,不如来个釜底抽薪!如今能和大皇子争夺太子之位的,便已剩下五皇子,要是五皇子出了什么事,皇上就别无选择。不如让冷石在国子监……”

九公公眼角一寒,比出一个抹杀的动作。

然而,皇后并没有立即点头,而是思索片刻后,淡淡道了一声。

“此事容我考虑考虑!”

见皇后犹豫不决,九公公急声敦促。

“就怕夜长梦多啊!若是让八王爷查出端倪来,恐怕对娘娘不利。那时再想下手,恐怕已经迟了!”

这番撺掇,皇后眼中精光甚寒,终是眼角一冷,下定了决心,对九公公吩咐道。

“好!那你就通知冷石,若是有机会,务必除掉五皇子。”

“是!老奴明白!”

九公公眼中杀机浓烈,一闪而过。

062 飞鸽传书

入夜后,于国子监藏书阁屋檐之上。一道清冷的身影,正把酒与漫天的星月言欢。

星月甚是欢颜,无比璀璨,但身影却稍显落寞与深沉。

这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藏书阁阁主冷石。当然,他还有另一重身份,皇后的刺客!

此番是月下独酌,而且是在国子监这不起眼的屋檐之上,没人发现,自然也不会有人见得到他此时心神迷离的模样。

是国子监藏书阁阁主冷石也好,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刺客也好!谁会明白,他一个也不喜欢。

只可惜,自己再也不是自己!

他既是陷入江湖的潜龙,又哪有力气一飞冲天!终日只能随波逐流罢了!

不觉中,几口酒仰头灌下,他随身一躺,再抬头,却是被国子监那棵不知多少年岁的古松遮住眼睛。

松针细碎,透过方可见新月,奈何渐欲迷眼,心神思绪再难集中,便有些恍惚。

恍惚之中,那年他拜师上山,在师傅的山门前跪了七天七夜。师傅的山门前,也有这样一棵古松。

第七天夜晚,月圆之时,他也是透过一片这样的古松,看着苍天明月,心中充满绝望,这时师傅却打开了山门,终被他虔诚所感动,传了他一身武艺。

几年之后,他艺成下山,再次离开山门,站在那棵古松之下,抬头望月,师傅却神色极为忧虑地叮嘱。

“武以止戈,锄强扶弱才显高深,切忌滥杀无辜!”

这是师门教训,他内心谨记不忘,临别师傅,意气风发地下山。

可是,他却不知,自己将要面对的,却是满门尽被屠戮的血海深仇!

他只想做个仗剑游侠的少年,山间峡谷履绝地,恣意快活了平生。为何非要他背负一声血海深仇!

他不甘!

那一刻,师门教训,他全然不顾!道德怜悯,亦全然不顾!心中只剩下二字,复仇!

提起剑,他一人独闯仇家,快意恩仇,手中三尺青锋,饮煞仇人血!

可是,不知何时,他连复仇二字都忘了,心中只剩下一个字!

杀!

杀了仇人,还有仇人全家,杀了仇人全家,只剩仇人家的三岁小儿,在他面前苦苦求生。他已迷失心智,一剑挑过去。

可是,杀完了!什么都完了!他忽然清醒过来。

满地鲜血,都是他一手造成!恩仇快意了,只不过又多了几缕冤魂,还剩下什么。

他迷茫了,便再次跪在山门之前,求师傅指点。

这次,师傅没有让他苦等七日,只不过,也再没有让他踏入山门,而是在青松之下质问。

“纵使你仇深似海,可是三岁幼儿何其无辜!”

在那古松之下,师傅撩起衣袍,对着苍天明月立下誓言,一剑割下去。断的何止袍袖,还有师门之情,授业之恩,剩的,也只有他从此孑然一身的江湖飘零。

“江湖之上,我没有你这个弟子,从今以后,你也再不许用我教你的武功!”

师傅决然地关上山门,任他去留。

他不怪师傅,这是他自己造下的孽。痛哭之后,他再次下山。

只不过,意气不再,山风凋零,而他脚下,也满是泥泞!

以后他的江湖,不再是任侠平生愿,而是一路的血雨腥风。

最终,他失手被官府擒拿,灭门之案,力斩不赦,没有过多审问,他便被下狱收监,待秋后处决。

他心已死,只待重见行刑那日的阳光,便心满意足了。

可这时,一个黑衣人来到大狱之中,并且使开了狱卒。

脱去黑衣,那人竟是个面无须晗的太监,太监自称九公公,是皇后身边的人。他面无表情,听那太监对自己道。

“你若不想死,是否愿意效忠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可免你死罪!”

若是旁人,定毫不迟疑的答应。

可他沉吟片刻,摇摇头。

因为,生无可恋!

惨遭灭门,他恨过!快意恩仇,他凄惨地笑过!被逐出师门,他痛过!沦落江湖,他累过,也倦了。

如今,了无牵挂,不如赴了黄泉,见一见那黄泉之下的亲人与最挚爱的小妹。

他的拒绝,并没有让九公公退去,而是仿佛抓住了他的命门道。

“你以为自己一死了之,却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

一句话,顿时将他死寂的内心激起波澜。

“你说什么!”

那双在暗夜之中都已经呆滞的双眼,如同明珠抚尘,利剑出鞘,瞬间点亮了人心。

“你妹妹没死,她被邻居救了起来。我不会骗你,这件事,你只要出去打听就会知道。”九公公盯着他,微笑着在他眼里得到了答案。

为了妹妹!他从黑暗之中站了起来,从地狱之中爬了出来。

接过九公公递过来的药丸,他一口吞下,毫不理会九公公所说。“这是毒药,只有皇后娘娘才有解药。她要确保你的绝对忠诚。”

这致命的威胁,与他而言,不过是个笑话。心死之人,还有什么不可失去。

从此,他成了冷石,心冷如石,不动情念。剑出冰冷只为她!

九公公确实没骗她,那夜惨案,妹妹真的没死,只是受了伤,被邻居救走!他已经打听道了确切消息,不由得心中重燃了几分希望。

于黑夜中,拣剑杀敌,他是最快最狠的一把利刃。于晨光中,寻觅那仅有的温情,他这一寻,就是多年。

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妹妹仍然音讯全无。

往事如烟,如今,他只为妹妹而活,却又寻而不得,唯有月圆之夜,向青松古月诉说落寞。

从凄迷到睡梦之中,只需要一闭眼的刹那。

但这一瞬间,他的目光灿若星辰,亮如流星,身后的细碎脚步声,让他酒意全无,翻身而起,随手一片瓦片飞过去。

如此摘叶飞花的一招,在他的手中潇洒自如,却极为致命!

“是谁!”

翻身的一刹那,看清来人的模样,冷石手中轻扣,将瓦片扣在手心。

身后走来一个放荡不羁的身影,浑身透着几分疏狂和随意,尽管一身杂役的打扮,却分毫没有作为一个杂役的觉悟。那随意的眼神之中,隐有一丝不可高攀的傲然。

除了江南才子苏子由,谁还能有这份气质。

“你上来所为何事!”

见不是敌人,冷石的语气稍稍收敛了几分,不过依然毫无情感。

苏子由可是连扬州妓院的马桶,也刷得乐不彼此的人物,哪里会在乎冷石这一张死人脸。非但如此,还熟络地道。

“我见冷兄独饮,故拿来一坛上好的花雕,与君同酌!”

若是柳云懿在此,定气得破口大骂,什么上好花雕?分明是国子监门外小酒坊的劣酒!倒是冷石手中,乃是上品佳酿。

分明是不要脸地蹭口好酒,还整得这么清新脱俗了。

冷石并不介意,酒不过是他浇愁用的东西,分什么好坏!好酒又如何,只是让人更愁罢了!

这么多年来,他像一只孤狼,在黑暗之中轻舔伤口,孤独凄冷。没有人去在意他,也没有人去宽慰他,甚至连个陪他喝酒的人都没有。

他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更不配有朋友!在黑暗之中挥动利刃的时候,任何的情谊,都会让他的剑慢下来,成为致命的累赘。

但事实证明,两个人喝酒,至少比一个人喝酒,舒坦一些。

至少不用月下凄迷,想起那么多伤心的事儿。

苏子由是自来熟,而且酒品不太好,多喝了几口,就管不住自己的嘴!话匣子一打开,就是没完没了的唠叨。

“冷兄我不瞒你说,我小时候,可是十里八乡的神童……”

这话,冷石已经听了不下五遍,但是并没有提醒苏子由,也没有任何不耐烦。在他看来,这清冷的夜里,也难得热闹,多听几句,夜风仿佛也不那么冷。

酒品不太好的人,酒量也好不到哪儿去,不一会儿,苏子由就脑袋一栽,躺在屋檐下的长廊呼呼大睡。

冷石嘴角微微一笑,心里忽然好生羡慕。

这般醉生梦死,了无牵挂,容易不过,可是在他看来,竟然是一种奢望!

提起酒壶,冷石仰头长灌一口,像学苏子由来个伶仃大醉,却入口极苦,难以下咽!终是他,放不下啊!

就在此时,一只信鸽落在屋檐之上,冷石朦胧的醉眼顿时亮了起来。

看了一眼苏子由,确认他已经睡沉,他才轻身一动,抓住信鸽,取出信鸽脚下的小纸条。

纸条上的几个小字,映入冷石眼中。

“见机行事,刺杀五皇子!”

没有任何落款,因为他知道是谁在给他下令,也没有任何原因,因为他从不过问,也不想过问。

就在之时,一个含糊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在干什么……”

冷石顿时浑身一颤,猛一回头,看见正翻了个身的苏子由。

难道这人发现了什么?

没有任何人能发现他的秘密,一瞬间,冷石杀机大动。

正准备痛下杀手之际,苏子由忽然发出一道低低的鼾声,口中断断续续地呢喃。“爹爹,你在看什么……爹……娘……你们不要走……”

原来只是梦话,冷石的手上,不觉松了松。

梦里,苏子由呼爹喊娘,甚是凄楚,就连冷如铁石的他,也不由得微微动容。

若是自己爹娘以及小妹全家都在,那该是怎样的一番场景。大概,自己就不用抱着利刃与在黑夜之中醉酒无眠了吧。

夜色渐渐模糊,苏子由的声音依然在断续低哼。丝毫不知自己已经险之又险,逃过一劫!

063 神秘的国子监大人

次日。清晨美好。

但柳云懿和阿婴却贪了半个时辰的睡,等到她俩醒来,斋舍里已经空无一人,就连平日里最散漫的蔡阳同学,也不见了磨蹭的身影。

眼瞅着要迟到了,且第一节课还是欧阳夫子的经学课,柳云懿心里大急!

欧阳夫子手里的戒尺可毫不怜惜柳云懿的白嫩手心,要是被他逮住柳云懿迟到。几记抽下来,柳云懿这江湘派帮主,也得英雄气短,哗啦啦地往外冒眼泪珠子。

“阿婴!快点!”

柳云懿慌忙披上外衣,一溜烟跑去课室。

哪知,自己设想的场景全然不对,没有板着脸扬起戒尺的欧阳夫子,也没有三皇在一旁幸灾乐祸,甚至课室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奇怪!人都去哪儿了?”

柳云懿一脸不解的挠头,眼珠子一晃,忽然发现小柴王柴司羽从外面进来。

“站住!”

柳大帮主一声令下,柴司羽立马虎躯一震,不敢造次,任由柳云懿拉着他问道。

“你刚才去哪儿了?其他人呢!”

“你不知道吗?”

柴司羽讶异地看着柳云懿道。

“废话!我该知道什么,快说。”

柳云懿大眼一瞪,柴司羽这才老老实实交代道。

“今日是女学子入学仪式,大家都跑去看热闹了。我刚才肚子不舒服,没赶上!”说完,竟迫不及待地拔腿就跑,可柳云懿不撒手,他哪里跑得掉。

柴司羽的话让柳云懿大为讶异,目光惊疑道。

“咦!这国子监不是不招收女学子吗?”

柴司羽心急前去观看女学子入学,赶紧解释道。“那是以前!圣上刚刚颁布旨意,准许女学子入读国子监了!”

还有这事!柳云懿愣神之间,柴司羽居然趁机逃脱,气得柳云懿大骂这白虎右使见色忘义靠不住!

有女学子入国子监这事实在稀奇有趣,柴司羽前脚刚跑,柳云懿和阿婴也忍不住后脚跟上去瞧热闹。

只见国子监大门口,男学子们簇拥成一团,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外探。

柳云懿只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心里一细想,不正跟扬州城头张大娘家放鸭食一样吗?

万众期待中,那些簇拥的男生自觉的让成两排,国子监的大门终于打开,穿着樱红学子服的女学子走进门来,一个个千秋美色,貌若天仙。看得围在门口的男学子们一个个摇头晃脑,两眼放光。

自圣上下旨国子监开放女学子试读,这些王公贵族,朝中大臣纷纷响应,将自家公主和千金送入国子监院门。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非圣上最宠爱的灵芸公主莫属。

她体态婀娜,容貌极美,樱红的学子服并不失了她的高贵,反而在行走之时,袖衫轻摆,更添柔弱妩媚!

灵芸如此,其他女生,也不愿失了艳丽,一时之间,各绽芳华,惹得这帮在国子监久不闻脂粉味的男学子们一个个欢呼大叫。

也不知谁忍不住吹了口流氓哨,顿时,整个场面就变了味儿,嬉笑流口水者有之,趁机搭讪者有之,挤眉弄眼的到处都是,硬是将正经的入学仪式,弄得乌烟瘴气,不堪入目!

柳云懿哪成想会是这般情况,顿时目瞪口呆!仿佛有种置身扬州著名青楼丽春院的感觉。

这画风一变,灵芸公主领着一帮公主千金们娇声笑语,立即就让人想入非非了。

可没人理会柳云懿的龌龊小心思!江湘派几位中流砥柱,高惠连、廖刚之流挤在最前面,望着灵芸公主两眼发直。

高惠连甚至大声惊呼:“灵芸公主果然惊为天人!”

一旁的廖刚也不堪示弱:“我对灵芸公主仰慕已久,她就是我的梦中神女啊!”

说完,还一脸陶醉,正欲神思!却不料,祸从天降,站在身后的赵祈一巴掌拍在他两头上,怒喝:“你们俩个无耻混蛋,竟敢打我皇妹的主意。”

两人虽然转投江湘派阵营,但对赵祈还是心有余悸,当即抱头认怂。

“不敢不敢!”

赵祈还想教训这几个家伙几句,却不想,那些刚入学的女学子们,早就把目光对准了他们三人。

在开学的时候,赵祈可是风骚得体,惹得一大帮迷妹们欢呼雀跃,花心乱颤!可惜看得见摸不着,甚是愁人。

现在好了,大家都入了国子监,还不一个个往几位皇子身边凑。

赵祈很快就被一帮莺莺燕燕围住,生性风流的他,哪还管高惠连和蔡阳等人,享受着女生前呼后拥的感觉,还不忘调笑。

“美人们!别急,本皇子一个个来疼惜你们。”

赵祈的放荡另人好生妒忌,身位皇兄,赵褆正要劝解几句,但那些美貌女学子,哪里会放过他。

“大皇子!可还记得我呀!”

赵褆性子沉稳仁厚,哪里经得住这温柔攻势,几句话下来就面红耳赤,不知所措。不由得把目光投向赵允初,希望赵允初能将他从这脂粉阵仗中救出来。

比起赵褆和赵祈身旁美女簇拥,赵允初这就显得清冷。倒像是三皇之中唯一坐了冷板凳的人。

是容貌比不过赵祈,非也!是才学不如赵褆!亦不是!

虽然身份稍逊,但众所周知,小王爷赵允初帅气倜傥尤胜,才学武功更远超二人。

但小王爷待人极为冷漠,俊冷眼眸中容不下别人,任你温柔尽施,也见不得他回你半点笑意。光是这点,就让人望而却步!

再加上,谁不知道,小王爷乃是灵芸公主心仪的对象,因此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灵芸要入国子监,八成是冲着赵允初来的。

如今好不容易达成所愿,灵芸早就雀跃地跳到赵允初身旁,欢快道。

“初哥哥!以后我们就在一个书院念书了。”

“嗯!”

赵允初回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可灵芸分毫不会介意,依然热情地围着赵允初,甚至抱着赵允初耳鬓厮磨,惹得其他男学子分外眼红,恨不得取而代之。

这边亲热不已羡煞旁人,那边赵祈依红偎翠好不快活。

可偏生,有人要在此时大煞风景。

忽地一声豹吼雷霆响起。

“呔!”

书院鬼见愁许一棍拍马赶到,扬起手里的大棍,棒打鸳鸯。

“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这一棍下去,男学子们惊呼奔走,女学子们悻悻离开,好不郁闷。但许一棍却好生得意道。“男女授受不亲,学子之间,不得亲密接触!禁止!禁止!”

任你娇嗔不满,许一棍全然不理,抱着自己那根大光棍,继续郑重地道。

“本教头重申一次,虽然圣上准许本院收女学子,但是,国有国法,校有校规!在本书院,是禁止男女谈情说爱,违规者,无论是皇子公主,都将被清除出国子监!绝不姑息。”

此令一出,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女学子们率先叫苦!你当她们在家千金大小姐起了深闺怨念了,才跑国子监来瞎折腾?八成都是冲着三皇来的,哪有几个是真心求学。

而在此令的淫威之下,她们的美梦立马破碎,哪能不黯然神伤。顿时把许一棍恨了个半死。

男学子们哀怨更甚!学子们正是青春正好,爱心萌动的年华,可在这国子监里,就连大厨养的狗都是公的。

现在好不容易,学院开放女学子入学的规矩,让国子监迎来一大批姿色俱佳的女学子。甚至不少男学子喜极而泣,在背后大呼皇上圣明。

本以为福音降临,哪成想,许一棍一道魔咒,将一颗颗少男心狠辣摧毁。

男学子们大为不服,只能望梅止渴,不许伸手摘桃,他们才不干呢!

凭你许一棍淫威再盛,也休想剥夺我等与女学子亲近的绝好机会。

刑部尚书之子廖刚率先跳出来,指着竖在门口的学规反驳。

“学院学规分明没有写这一条,哼!许教头你可不能乱颁布规定。”

许是受自家老爹影响,廖刚做事,讲究真凭实据,且条理清晰!顿时得到学子们的一致支持。

大家纷纷向许一棍投去鄙夷的目光。你许教头整日打着光棍就算了,为何还要拖我们下水。

这分明是妒嫉!

眼看着胜利在望,却不见许一棍有任何急躁,而是声音沉稳,早有准备。

哼哼两声,许一棍扬着大光棍道。

“这条学规乃是国子监院监大人亲自颁布,你们敢怀疑我!”

国子监院监大人的名号被许一棍叫出来,刚才还兴奋无比的男学子,顿时像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一个个低头沉默,就连廖刚也不敢再出声。

女学子们见这情形,纷纷窃窃私语。刚还指望你们奋力争取呢,怎么这么快就认怂理亏了,这国子监大人,到底是何来头?

柳云懿自打入国子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国子监大人。

看众人的反应,似乎对着国子监大人极为忌惮,不由好奇地问身边的柴司羽。

“这国子监大人是何等人物?”

说起国子监大人,柴司羽竟面色凝重。

“你初来不久,所以不知,这国子监大人乃是国子监书院的最高官职,所有人都得听国子监大人的,包括三皇和夫子都不例外。”

“哇!这么厉害!”

柳云咋舌惊呼,却纳闷地挠头。

“怎么我以前没听说过。”

柴司羽一脸苦笑:“不止是你,我们这所有人都没见过他,甚至连夫子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如此说来,柳云懿更加惊讶好奇。书院竟然还有此等人物存在?不由小声嘀咕。

“既然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怎么知道他的存在那?不会是故意糊弄我们吧!”

柴司羽显然被这个问题难倒了,无奈的摊手道:“我也不知如何解释!就像每个朝代都有皇帝,虽然你没见过当今圣上,但你知道他的存在,而且,也知道,他的旨意不可违抗。在国子监里,国子监大人就是好比当今圣上一样的存在。”

这番解释,让柳云懿似懂非懂,默默点头,却还是觉得好生奇怪。

“皇上还要微服私访呢,那他为什么不露出真容呢?”

柳云懿不过是随口一问,并没指望柴司羽回答。可这次居然算错了,柴司羽竟然偷偷道。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据说国子监大人,可能就混在我们当中!”

“这话又何解?”

柳云懿彻底瞪大眼睛,对这国子监大人产生浓厚的兴趣。这国子监大人应是晗着一缕长须,仙风道骨,没成想居然还像个老顽童一样神秘兮兮,就有点皮了。

难不成,学院的一众英俊少男中,还藏了一个皮实老不修么!

这一眼看过去,柳云懿总觉得班里的男生哪哪儿都不太对劲。

“你就别瞎猜了!国子监大人,可能是夫子,也可能是我们学子当中的一员,总之,他在书院里,会关注我们的一举一动。”

柴司羽目光闪烁,一脸神秘地说起,听得柳云懿顿觉背后一股寒意,仿佛有双眼睛,在不知名的角落里盯着自己,一回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064 书院争霸赛

女学子们一入国子监,立马给国子监带来了全新的气象,最为显著的是男学子们一扫往日的颓丧之气,一个个虎步龙行,气宇轩昂。

就连最拖沓的蔡阳同学,也卯足了劲,作出敏而好学的姿态。

这份意外,让学院的夫子们惊喜诧异,原来女学子竟有这般神奇的效果,早知如此,应该劝圣上早些开放国子监女学子入学。

新来的女学子被插入各个班级,伍班插入的是灵芸和几个年纪相当的女学子,更小一些的,则分去了其他班级。

带着几个公主千金,灵芸一入课堂,就满世界找寻赵允初。

好不容易,灵芸发现了赵允初的座位,恨不得立即飞奔过去,离自家初哥哥更近一点。

谁知道,一个讨厌的身影闯入灵芸的视线,赵允初的身旁,居然坐着一个可恶的小毛贼。

一见柳云懿,灵芸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小毛贼前些日子强吻了自己,还没跟她算账呢,现在他居然还在初哥哥身边,那个位置应该是属于自己的才对。

领着一帮郡主千金,灵芸仗着自己公主身份,来到柳云懿面前,颐指气使的道。

“你给本公主让开!”

柳云懿满脑子在琢磨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子监大人,冷不丁听到人居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哪能忍!

一抬头,看见灵芸,柳云懿大马金刀往课桌上一站,双手叉腰,威风凛凛。

“凭什么要我让给你,你谁啊!”

开玩笑,堂堂江湘派帮主,伍班斋长,让你一新来的指使,那不是威风扫地。

灵芸见他不依,开口便摆足了姿态。

“本公主乃当朝公主……”

话没说完,灵芸却发现柳云懿分毫没有一丝敬畏,反而看自己像个白痴一样。

站在课桌上,柳云懿一副教训的口吻。

“灵芸小丫头,你给我听好了。在国子监内,没有公主皇子,只有夫子学生!”

公主!公主又怎么样,就算是皇子,也在本爷手下吃瘪。

柳云懿现学现卖,搬出学规,顿时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想着自己前不久自己入学那会儿的遭遇,现在终于是媳妇儿熬成婆,心里别提多畅快。

灵芸可是金枝玉叶,谁见了不尊称一声公主殿下,到了柳云懿嘴里,左一个丫头,右一个丫头,哪里受得了这气。

“你……你竟敢喊我丫头!你这家伙,不知死活吗?想被砍头吗?”

柳云懿哪会怕她,不仅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嚣张地挥起拳头。

“你砍我啊!看我不打扁你。”

“什么……你!!!”

以灵芸的公主身份,从小到大,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刁蛮公主在宫里蛮横惯了,从没人敢逆她的意思。

而柳云懿不过是扬州街头的一个小贼,居然对她张口就要骂,伸手就要打,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我跟你拼了!”

气急之下,灵芸哪顾得了公主身份,大叫着竟然真的朝柳云懿扑过去,两人厮打在一起。

柳云懿的三脚猫功夫,在赵允初面前不值一提,可对付灵芸绰绰有余。

可怜灵芸公主之身,哪里是柳云懿的对手。

课堂里鸡飞狗跳,要是别人,哪里舍得真对娇滴滴的灵芸下手,但柳云懿分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且手下流氓招数颇多,一把拽掉灵芸的发髻,端庄美貌的公主殿下,顿时披头散发,像个疯婆子。

好在伍班其他学子赶紧上来劝架,将两人拼命分开。

赵祈抱着不依不挠的灵芸,俊脸上两道鲜红的血痕,却是城门失火,殃及他这条池鱼,被不依不挠的灵芸抓了几下。

这番也顾不得疼,赵祈赶紧解围,安抚灵芸。

“皇妹!别跟他置气,咱们乖,不坐这儿!”

赵褆也怕自家皇妹吃了亏,挡在柳云懿面前道:“柳同学,我们要友爱!不要打架,有辱圣贤斯文。”

这边都闹翻天了,可始作俑者赵允初,却安坐如泰山,好像这一架打起来,跟他分毫没关系。既不劝灵芸,也不管柳云懿,冷漠的如同路人一般。

好一会儿,灵芸总算被劝住,可怜兮兮地整理头发。

“可是,我想坐初哥哥身边呀!”

赵祈只得叹一口气,一边暗骂赵允初红颜祸水,一边不忍自家皇妹娇滴滴的泪珠往下淌小心劝慰。

忽然,赵祈一拍脑袋!

“皇妹!那我跟你换。”

赵祈的位置就在赵允初前面,虽然不比柳云懿同桌,但也算近水楼台了。

“可是……”

灵芸刚吃了大亏,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可她又打不过柳云懿,公主身份也毫无用处,在赵祈好说歹说之下,不得不勉强答应。

“那五哥哥你坐哪儿?”

“还能坐哪儿?”

赵祈收起书包,早就盯上了柳云懿身后的位置,一屁股坐下。

柳云懿到底是不是女儿身,对赵祈来说,在经历一次次失败后,就像隔靴搔痒一般,不弄清楚,实在难受至极。

借着这次机会坐在柳云懿身后,位置得天独厚,有大把的机会来实施自己的计划,证实柳云懿到底是不是美貌娇娘。

赵祈内心窃喜不已,却不知道,眼神早就出卖了他的心思。

他一出现在身后,柳云懿就猜准了他的心思,不由得和阿婴对视一眼,两人眼神一触碰,就知道互相在想什么。

“小心这小子,一肚子坏水。”

这一番闹剧以书院的上课钟声敲响而落定,柳云懿一本正经准备上课。

却没想到,不是欧阳夫子板着一张脸进来上课,而是苏夫子面色郑重地站在讲台。

“各位同学,宣布一件大事,一年一度的书院争霸赛就要开始了。”

一听书院争霸赛,刚因为女学子入学而精神抖索的男学子们,立马垂头丧气,一副兴致乏乏的神态。

苏夫子显然料到这情况,并不意外,却还是不忘给大家加油打气道。

“你们这是怎么了?自书院争霸赛举办以来,我们书院已经连续十五年垫底了,你们倒是争点气啊!”

柳云懿又听到一个新鲜词,不由问道。

“书院争霸赛又是什么?”

“书院争霸赛就是天下四大书院的比拼!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崇阳书院和国子监皇家书院,每年一度都要进行一次比试。这个比赛项目繁多,有文有武。我们国子监书院,已经连续十五年都是最后一名了。”

“哦!”

柳云懿幡然醒悟,心想原来如此。

不过……

左边的阿婴一脸迷茫,显然还没柳云懿知道的多,右边的赵允初冷如冰霜,就算知道叶懒得回答。这个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

柳云懿猛回头,瞪向赵祈。

“我又没问你,你干嘛多嘴,小心我戳瞎你的眼睛。”

说话间,还连带比划,赵祈用手挡开,并不见害怕,反而故作潇洒道:“别动不动就使用暴力吗?本皇子风流倜傥,一双忧郁的眼神迷倒万千少女。”

说罢,竟还对柳云懿来一波眉目传情。意思昭然若揭,看在本皇子这么帅的份上,能不能温柔点!

柳云懿登时气血翻涌,内心作呕。

“呸!自恋狂!”

转过身,柳云懿再也不想搭理赵祈,专心听苏夫子讲解比赛的规矩。

和往年一样,本年度的比试分为文武两科。武科分射艺和技击比武,和团体长跑赛。文科则是抢答赛,经史子集杂学格物都有涉及,考验学子真才实学和聪明机敏。

每年的比赛,国子监都是派伍班出赛,今年大家升为伍班,是头次参赛。虽然那些师兄们的成绩,实在是惨不忍睹。不过苏夫子依然鼓励大家,要对自己有信心,积极参与,踊跃报名云云,就算是垫底,也要垫得别出心裁一般。

学子们面面相觑,这番丢人的事情,实在难以提起大家的兴致。一时间,课堂鸦雀无声!应者全无。

苏夫子很是失望,正困恼着想什么办法说动几个人。课堂里竟有人举起手来。苏夫子大为兴奋,可是定神一看,举手的是大皇子赵褆。

“赵褆同学,你想报名参加什么项目?”

被点到名的赵褆站起身:“夫子,我想参加团体长跑赛!”

“不行不行!”

话音刚落,苏夫子连连摆手拒绝。

“你身体不适,不宜参赛。”

“为何?”

一向温厚的赵褆竟追问夫子,神情恳切,眼角甚至流露出一丝渴望。

苏夫子无奈的叹口气,解释道:“你一向体弱,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伤了身体,老夫可担待不起。”

圣上子嗣不算绵薄,先后诞下好几位皇子,但是不是早夭,便是被刺客杀害。如今只剩下大皇子赵褆和五皇子赵祈。赵褆温良恭俭,可是从小体弱多病。皇子的安全事关重大,苏夫子哪敢冒险。

“可是!我想参加。”

沉声片刻,赵褆再次抬起头来,大皇子今日竟难得执拗。

“夫子放心,我的身体一定可以应付的。”

“哎!”

课堂上,苏夫子长叹一口,实在不忍拂了赵褆的意愿。

“待老夫好好考虑考虑吧。”

话已经说到这儿,赵褆不愿继续往下逼迫,只得从容坐下。

苏夫子摇摇头,再看看其他同学,问道。

“还有没有人报名?”

刷!

一双娇嫩的小手举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苏夫子一愣,诧异地看着举起手的灵芸,不由有些头疼。

“灵芸公主,你也要报名参加?”

065 找帮手

前一个是身体羸弱的皇子,后一个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苏夫子着实苦恼得很。正思虑着想什么办法打消灵芸公主的胡闹心理。

谁知道灵芸公主摇摇头:“不!我是替柳剑同学报名。”

“什么!”

半梦周公的柳云懿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猛地一激灵,登时睡意全无!瞧着灵芸公主那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霍然起身道。

“你想参加就自己报名啊,替我报什么名啊。”

灵芸却似笑非笑的瞅了柳云懿一眼,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柳剑同学,你身为斋长,不是应该以身作则吗?不然何以服众!”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柳云懿顿时哑口无言,无从反驳啊!平时里仗着斋长的身份,柳云懿没少作威作福,今日总算知道什么叫现世报了。

见苏夫子都点点头,一副灵芸说的很有理的样子,柳云懿暗叫不妙。

但灵芸还嫌不够,继续推波助澜地挑衅柳云懿道。

“我听说你还是江湘派的掌门人,哟呵!好大的威风吗?你这个堂堂掌门人,不会是怕了吧。”

要说前面的那番话,是趁着柳云懿不注意,使得阴招!后面这番话,可是直戳柳云懿内心的激将法阳谋!

斋长的身份,柳云懿不过是借来玩玩,毫不在乎!但江湘派可是柳云懿的多年心血,关乎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

这名声要是砸了,以后可还怎么混!

班里的一半人都跟着柳云懿混,要是认怂,这个掌门帮主,以后还怎么当下去。

明知灵芸这丫头公报私仇,可柳云懿骑虎难下,不得不硬起自己的小身板接招。

“哼!参加就参加,谁怕谁是孬种。”

灵芸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嘻嘻一笑,趁势顺水推舟道:“我推荐我们敬爱的斋长大人参加抢答比赛!为书院争光,大家鼓掌!”

在灵芸的怂恿下,伍班课室里响起一片华丽欢快得掌声。

柳云懿一听,内心像霜打得茄子一样蔫,脸上却得继续保持自己掌门人的威风,露出尴尬的笑。

那可是书院争霸赛的抢答题,一砖头随便扔都能砸出个学富五车的才子,她却胸无半点墨,这不是要她的命吗?完了,这下完了!

距离下个月初一的比赛日仅剩半个月时间,一想到这儿,柳云懿就脑仁生疼。

以她在国子监打几天酱油的本事,要怎么才能在比赛中胜出呢?几天下来,柳云懿思来想去,人都瘦了一圈,居然真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这天旬休,柳云懿匆匆跑去藏书阁。

旁人以为柳云懿临时抱佛腿,想趁着最后几天好好用功,柳云懿心知肚明,自己就算从小乖乖听话,一心只读圣贤书,也不是那些书院才子的对手。

来藏书阁,柳云懿是找人帮忙来啦。

当初扬州城吕府的招亲,柳云懿是怎么拔得头筹的?那个帮他的人,不正在国子监的藏书阁吗?

藏书阁大门敞开,柳云懿往里看了一眼,好像没人,这才走进去。

刚进门,一个冷冷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你来干嘛?”

“哇……”

柳云懿冷不丁吓了一大跳,猛一回头,却是冷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

“差点被你吓死,人吓人,吓死人知道吗?”长喘两口气,柳云懿捂着被吓坏的小心肝,说出此行的目的。“我来找苏子由。”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华丽丽的从书架上滚下来摔倒在地上,再狼狈不堪地爬起来。

柳云懿抬眼一看,不是苏子由还能是谁。

原来昨夜读书,少了个夜添香烛的红袖美娇娘提醒,苏子由竟然躺在书架上睡着了,适才醒来翻了个身,便有了这一幕。

柳云懿好生无语,苏子由此人每次的出场方式,都出人意料,让人膛目结舌。

可苏子由并没觉得哪里丢了自己的才子身份,拍拍身上的灰尘,就朝柳云懿走来。

“原来是柳同学,找我苏某人,有何贵干!”

看了一眼身旁的冷石,柳云懿欲言又止,拉着苏子由就往走。

等二人出了藏书阁,冷石目光深沉地皱了皱眉,思虑片刻之后,才自行离去。

一路将苏子由拽到练武场对面的那棵大槐树下,柳云懿见四下无人,这才撒手。这番鬼鬼祟祟的行为,让苏子由很是纳闷。

“柳同学,究竟何事,非得拉我来此说道。”

柳云懿将书院争霸赛一事,细细详述,一并告知苏子由,最后将自己的计划再和盘托出,苏子由一听,赶紧摇头。

“不行不行,此乃作弊!”

“你不帮我!”

柳云懿急道。

“要是国子监输了,可就颜面无存啊!”

谁知苏子由毫不介意的双手一摊。“这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国子监的学子。”

此话甚有道理,但柳云懿哪里甘心,于是乎,一咬牙,使出杀手锏!

“你答不答应!”

“不答应……额……”

苏子由义正言辞,目视前方,端是不畏强权。奈何忽然发现,一大锭金子凭空出现在自己眼前,语气顿时为之一窒。

柳云懿一边拿着金子在苏子由面前晃来晃去,一边心里得意,有钱能使鬼推磨,本爷就不信你还不被收买。

刚要窃喜,谁知,苏子由脸色一沉,摆出一副浩然正气的模样。

“你要作甚!我乃圣人门徒,岂是你这黄白之物可以羞辱!岂不闻,富贵不能淫,我辈当以气节为重。”

柳云懿足足愣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确信苏子由是认真的,不由愕然,同时心下好生惭愧,此番不为金钱所动,方显男儿本色

既然你不要,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收起金子,柳云懿杏眼圆睁,心里一番算计!既然软的不吃,那就来硬的。当即虎躯一震,对苏子由赤裸裸地威胁道。

“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告诉夫子,你出身不好。”

苏子由登时为之一愣,转身斥责柳云懿:“胡说,我苏家世代诗书传家,笃信仁义,哪里出身不好了。”

“哼!你别忘了!你曾经在扬州城青楼刷马桶!”柳云懿得意地看着苏子由的脸色,见苏子由神色大变,心知此计奏效,继续道:“若是夫子知道这件事,肯定会觉得你辱没圣贤斯文,你觉得他还会留你在国子监!”

扬州青楼刷马桶几个字,让苏子由刚刚塑造的浩然形象登时崩塌!心里好生后悔。这人生污点,怕是一辈子也洗不去,偏生还被柳云懿抓住了现行。

如今被柳云懿这番要挟,若不想被赶出国子监流落街头,只能乖乖就范。

“好吧!我答应你就是!”

说罢!苏子由无奈的摇摇头,径直离去。

柳云懿眉开眼笑,有了苏子由帮忙,书院争霸一事,取得首名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想着那时,一个个书院才子对她柳云懿敬仰有加,由衷佩服的神色,柳云懿好生惬意,不由得哼着扬州小调。

这一回头,却见练武场之上,一个身影正挥汗如雨,走近一看,竟是大皇子赵褆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坐在地上。

066 丐帮金老大

正值日上中天,酷暑难耐之际,其他学子,都恨不得躲在斋舍里喝口清茶,大皇子赵褆却偏偏这个时候要跑出来,柳云懿心生好奇,不自觉地一路跑过去。

赵褆歇了会儿,待气匀了些,便又站起来。谁知刚要跑动,脚底下已经不听使唤,一跤跌倒。

柳云懿在一旁看着都有些疼,赶紧跑过去,将赵褆扶将起来。

汗水已经打湿了赵褆的衣衫,此时他哪还有半分皇子的气度,气喘吁吁,还不如一个寻常少年。

但见了柳云懿,却仍不愿失了温润地笑笑道。

“原来是柳同学!”

柳云懿将他扶到阴凉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赵褆此时并非穿着长衫学子服,而是一身短衫的训练服。柳云懿忽地想起前几日课堂之上,赵褆主动报名参加书院争霸赛,却被夫子拒绝之事。

难不成……

“没错!我想参加书院的比赛。”

赵褆点点头,声音虚弱。“射箭,比武我应付不来,但我想,跑步我只要努力训练,还是可以跟上的。”

“为什么……”柳云懿看着连声音都在颤抖的赵褆,心中很是不解。“你贵为大皇子,就算你不参加比试,也不会引起非议的,何必自讨苦吃啊!”

若不是灵芸小丫头挤兑,柳云懿骑虎难下,不然才不想参加什么比试,也就不用这几日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还连恐带吓地将苏子由搬出来帮忙作弊。

可赵褆全然不同,他自己主动报名,被夫子拒绝,却还是这般努力。相比之下,柳云懿心里好生惭愧,看赵褆的眼神中,竟多了一丝钦佩。

“你不懂!”

赵褆摇摇头,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我虽是皇子,但自小体弱,经常患病。前廷后宫谁都说大皇子是个病弱皇子,活不了太久,就是在国子监,你们心里不也是这么认为吗?”

“这个……”柳云懿脸色尴尬。确实,她也认为大皇子是个难以成事的病弱君子。

“可是,我想向大家证明,你们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说罢!赵褆分毫不顾气喘吁吁的身子,硬撑着胳膊再次站了起来,围着练武场小跑起来。

太阳底下,赵褆的影子缩成一团,若是平时,柳云懿定会觉得有趣,甚至口无遮拦的嘲笑几句,以打击三皇为乐。可不知为何,今日的柳云懿,却丢了平日里的精灵,变得口舌笨拙起来。连带着对三皇的成见,也丢了好几分。

赵褆汗出入浆,仍在咬牙坚持,这时,身旁忽然闪过一道人影。抬头看,竟是柳云懿嬉笑着脸皮跑过,却还不忘回头,冲赵褆道。

“你怎么跟只乌龟一样,来追我啊!”

噢,她是来陪他一起训练呢。

赵褆心领神会,笑了。

两人就这般你追我赶,绕着练武场慢慢跑圈。

有她作陪,一向弱不禁风的赵褆竟坚持了两大圈!虽然他已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却已令人刮目相看。

“大皇子,假以时日,你的体能一定足以应付比赛了。”停下来,柳云懿冲他鼓励道。

“谢谢你,柳剑。”赵褆心存感激。

两人对视一笑。

这一幕,恰好落在赵允初的星月冷眸中。他与灵芸恰巧经过练武场边,一见柳云懿,灵芸便气得撅起嘴。

“那个柳剑跟大哥哥在干什么,一定有什么阴谋!大哥哥心存仁厚,肯定被他骗了,我可没那么好骗!”

说着灵芸便要上前去,试图揭发柳云懿的不良用心。

但赵允初先行一步,挡在灵芸身前。

“初哥哥,你为何拦我?”

灵芸急得小嘴高高翘起,生怕自己晚到了一刻,赵褆已经被柳云懿生吞活剥了一般。

赵允初不为所动,只是看着练武场中的二人,一开始注视着赵褆,不觉中,目光更多的是放在柳云懿身上。

“大哥最近每天都在练武场勤练,我们不要阻止他!”

赵允初心里很清楚赵褆的想法。

灵芸却不然,她远远地看着赵褆气喘吁吁,心里更急:“可大哥哥身体这么弱,还这么勤练,万一受伤了呢!”

赵允初回过头来,看着灵芸,微微地摇摇头。

“你是真的不懂大哥心中所想吗?”

“啊?!”灵芸错愕地捂着小嘴,赵允初这才继续说道:“大哥想必是不想让我们把他当成病弱君子,才这么勤练不辍,他只想跟我们普通人一样啊。”

“芸儿!小初说的对,大哥只想证明给我们看,我们不能打击他的热情。”赵祈不知何时,出现在二人身后。

如此,三人安静地注视着场上的一举一动,神色各异。

练武场里,又继续跑了两圈,赵褆终是体力不济,坚持了许久,脚下踉跄,跌了一跤。

跟在身后的柳云懿急忙追至跟前。

“赵褆,你没事吧。”

她赶紧蹲在赵褆身旁,见他捂着脚踝,疼得额头冷汗直流,不由得心里一惊:不好,莫不是崴脚了吧?她正要查看一番,赵允初三人已经急匆匆地跑过来。灵芸心疼大哥哥,一把将柳云懿推开,大声喝道:“柳剑,滚开,都是你害的!害人精!”

“芸儿!不许无礼。”

赵褆忍着疼痛,拉住灵芸道。

“不关柳同学的事,不要怪她。”

“哼……”

灵芸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头照料赵褆。

三人将赵褆抬回斋舍,待他们走远,柳云懿立马跟了过去。

斋舍内,赵允初小心地为赵褆揉捏脚踝,脚踝上红肿一大片,还有淤青,只是轻轻一碰,赵褆就疼得大叫。

一旁的赵祈赶紧递上清凉药膏,一边还忍不住埋怨:“大哥,你也真是的,明知自己身体不好,还要硬来。”

“我也是想让自己身体康健,免得父皇母后成天担心。”赵褆叹了一口气。

“大哥脚踝伤得这么重,怕是赶不上比赛了吧。”

赵允初一边敷着药膏,一边摇头。而一旁的赵褆望着脚踝处的伤势,默然不语,看得斋舍外的柳云懿心中也有些神伤。她此时与阿婴站在窗口,偷瞄。

“没想到,这大皇子平日里文文弱弱,其实还挺好强。”她轻声说道。

阿婴却不以为然:“当皇子就应当好好在宫里待着嘛。他非要去跑步,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柳柳,你说对吧!”

阿婴觉得自己这番话颇有道理,正欲引起柳云懿的共鸣,二人便又可以痛斥三皇云云。

谁知,柳云懿冲她翻了个白眼。

“对你个头!”

拍着阿婴的脑袋,柳云懿不自觉地看向斋舍内。

“你又怎么懂人家!”

阿婴摸着脑袋,自是不懂!

却不料,过了两日,柳云懿的行为,更让她不懂了。

两日之后正是十五中元节,书院自是放假,让学子们回家过节。柳云懿无处可去,却带着阿婴,来到城南的一处关帝庙外。

“柳柳!我们来这干嘛,这可是丐帮的地盘。”

阿婴自小是流落江湖,没少受乞丐欺负,语气之中,难免带了一丝怯意。

柳云懿却分毫不见顾忌,大步朝前。

“我想找一种药膏,只有丐帮才能找得到。”

原来前几日之事,柳云懿一直放在心上。赵褆脚踝上的伤,多少是因为自己,而且这样一来,赵褆势必无法参加书院的比试了。

柳云懿这两天,琢磨的都是寻着什么药,帮赵褆治好脚伤。

阿婴想要追问什么药膏,需要这么费心,柳云懿已经进了关帝庙,阿婴只得先跟了上去。

庙中,十几个乞丐懒洋洋地倒在关帝神像下,百无聊赖!一见柳云懿和阿婴进来,两个乞丐眼珠子一转,翻身拿起竹棍,便气势汹汹地凑上来。

“你俩是何人,难道不知道这是丐帮分舵吗?”

柳云懿不慌不忙,拱手道:“本人姓柳,乃江湘派掌门人,特来拜见丐帮长老。”

报上了名号,却并不见那两个乞丐有何重视,反而瞧着柳云懿两人是俊俏小书生,颇为不屑地道。

“笑话!我从未听说江湖上有什么江湘派,你们怕不是来踩场子的吧。”

此言一出,其他几个慵懒的乞丐,全都站起身来,将柳云懿和阿婴团团围住,一个个蓬头垢面,甚是凶恶,吓得阿婴小脸发白,紧张地拉着柳云懿的袖衫小声嘀咕。

“阿婴,我们快跑吧,这帮乞丐看起来好凶。”

“不要怕!看我的。”安抚住阿婴,柳云懿不仅不见半分怯弱,反而挺起胸膛,指使那两个领头的乞丐。

“去叫你们长老过来。”

“就凭你也配见我们长老!”

一帮乞丐根本没把柳云懿这江湘派掌门放在眼里,冷声说罢,其余人等竹棍高举,就要围攻柳云懿二人。

正要动手之际,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乞丐从庙门外进来。

“且慢,住手!”

老乞丐喝住其他丐帮弟子。

看来他辈分挺高,所有丐帮弟子随即住手,并喊道:“金老大!”

这叫金老大的老乞丐,乃丐帮的创始元老,辈分自然不可小觑。而这关帝庙,恰巧是他的地盘。

067 又回国色天香楼

他上前仔细打量柳云懿一番,试探地问。

“这位姑娘,你是江湘派的?”

不愧是混迹江湖已久,金老大一眼就看出柳云懿女扮男装。这一点,连柳云懿本人也吃惊不已。她点点头,双手一拱:“江湘派掌门柳云懿,见过丐帮长老!”

金老大迟疑了片刻,继续道:“江湘派我只听说过一次,这走不凡是你什么人?”

“正是我爹爹!”

柳云懿的回答,让金老大的态度顿时大为缓和。

“原来是走不凡的闺女!失礼失礼,你爹当年曾经救过我一命。也是缘分,若非你爹,恐怕我也不曾听说过江湘派这个无名小派。而且,你爹乃是我的救命恩人,今日你有事相求,我理应帮你。”

看来,这金老大跟爹爹确实是熟识,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心下一番琢磨,柳云懿抬起头看向金老大。

“我听爹爹说过,江湖上有一种神奇的药膏,叫黑玉断续膏,手脚受伤的人涂上它,就可以神奇地痊愈。我此番前来,是希望你们帮我找到这种药膏!”

听了柳云懿的话,金老大面露难色,一番沉吟:“黑玉断续膏确实有此神奇功效,只不过,要找到它可并不容易。”

“我也知道并不容易,所以才来找丐帮!世人皆知,丐帮弟子满天下,要找到黑玉断续膏,只能靠你们了。”

柳云懿言辞甚是恳切,金老大终是点点头。

“好吧,那我们就尽力试试!”

虽然听见对方应承下来,但柳云懿久经江湖,自然知道求人办事,不能空口白牙。这金老大是看着爹爹的面子才会答应自己,不能让人白忙活。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若是找到黑玉断续膏,必有重谢!”

她当即摸出一锭金子,亲手交到金老大手上,看得一旁的阿婴好生肉疼,那么大一锭金子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得了金子,金老大当即对柳云懿承诺,会出动所有弟子帮忙寻找黑玉断续膏。

柳云懿这才放心点头,带着阿婴离开。

出了关帝庙,阿婴仍心念那一锭大金子,凑在柳云懿身边撅着嘴道:“为了帮大皇子治疗脚伤,花一锭金子,也太奢侈了吧。”

柳云懿叹了一口气,要不是前两天自己的一番攒簇,赵褆也不至于扭伤。灵芸虽然是跟自己作对,但她怨自己,也不无道理。

“他的伤势我多少有些责任,这是我应该做的。”

柳云懿语气神伤,面露自责,一旁的阿婴侧眼偷瞄,看得可是真真切切。

两人打小认识这么多年,柳云懿什么性子,阿婴怎会不清楚。虽然对朋友仗义疏财,但其实是个妥妥的小财迷,见了金子便眼睛发亮。

且在扬州城头,多少人犯在柳云懿的诸般恶作剧之下,也不见她有半点自责。完全一副谁遇上我柳柳谁倒霉的态度!

今日先是这般大手笔的砸出好大一锭金子,连眼皮也没眨一下,又是一副伤煞了我郎君的小娇娘模样。

如此种种,让阿婴不由得歪着脑袋,想到某种可能,扣着手指节发问。

“柳柳!你不会喜欢上大皇子了吧。”

柳云懿冷不丁听地阿婴冒出这样一句,一回头,见阿婴挤眉弄眼的模样,好不猥琐!气得追着阿婴就是一通乱捶。

“让你尽胡说!”

阿婴闪身躲开,还冲柳云懿做鬼脸,柳云懿哪肯放过她,两人你追我赶,在这荒郊野外好一阵嬉闹。

忽然!

略有所感的柳云懿猛一回头。

“柳柳!怎么了!”

跑在前面的阿婴回头见柳云懿一脸肃然,也停止了嬉闹,顺着柳云懿的目光往后看,却什么也没看见。

“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人在偷看我们。”

阿婴左看右看,也没见一个人影,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你多心了吧,这哪有什么人?”

柳云懿这才收回目光,回过头,嘴角忽然狐媚一笑,一把逮住阿婴,得意地大笑。

“哈哈!这下你被我逮住了吧,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让你尽瞎说!”

阿婴哪料到这竟又是柳云懿的鬼主意,自己上了大当,赶紧跑开,两人一边嬉闹,一边远去。

却不知,庙门后面,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发出得意的奸笑。

既然今日休假,柳云懿和阿婴也不急着回书院。自打来了东京,两人还没好好逛过一回,正好今日闲暇,哪里肯放过。

东京汴梁与之扬州相比,少了一份灵动婉约,却多了一份大气恢宏。

天南地北的特色都汇聚于此,两人一路边逛边吃,竟有几分在扬州城头的惬意舒适。

阿婴眼里尽是街头的小玩意,柳云懿却行色匆匆,拉着阿婴疾走。

“跑那么快干嘛,我们现在去哪儿!”

阿婴嘴里还含着半颗冰糖葫芦丸,嘟着嘴,说话含含糊糊。

“去柜房!”

柳云懿说道。

这柜房乃是大宋钱庄里专门存放贵重物品之地,若有什么贵重物品担心被损坏盗窃,放到钱庄的柜房寄存,只要付一定的佣金,包管你完好无损!

来东京之前,柳云懿和阿婴在吕府顺手发了一笔横财,自然不方便全都带在身上,便将大部分都存在了柜房。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一家大庆钱庄的柜房前,柳云懿小心的问阿婴:“上次我叫你把东西都存在里面,都存进去了吧!”

“当然都存进去了,你还不相信我。”

说罢,阿婴把存东西时的信物交给柳云懿,两人一起进了柜房,核对完信物,开了柜房锁,柳云懿将所有的东西一一核对查看一番,无一不少,包括那幅让柳云懿不明所以的画,也是完好无损。

可是,柳云懿却纳闷地挠挠头。

“奇怪!”

“怎么了?”

阿婴见柳云懿一通翻找,像是在寻什么东西。

柳云懿确实是在寻东西,那日夜晚,柳云懿被君不见提剑逼问名册一事,柳云懿可记得清清楚楚。

柳云懿自是没见过什么名册,但君不见的话,却让柳云懿也有些疑惑,难道名册被夹带在其他东西里面。

可是,这一番找寻,并无所获啊!

柳云懿将那日之事跟阿婴原原本本一说,阿婴也很是疑惑。

“那日在吕府,我们没拿过什么名册啊?”

那日在吕府虽然匆忙,但柳云懿心里却记得清楚,自己只对金银珠宝有兴趣,哪管其他。不过……

柳云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阿婴,你还记得吗?吕老爷被黑衣人杀死的时候,正要去暗格找名册来着。”

被柳云懿这一提醒,阿婴也想起那夜的情况。

“记得啊!可是,暗格里哪有名册,要是有,我们早就发现了。”

柳云懿也点点头,阿婴说的确实有理。但总觉得有哪些地方被忽略了。

“当时我们跑得那么匆忙,说不定名册半途就丢了。不过,如果我们真的拿走了名册,吕府的人,不就是被我们害死的了?”

柳云懿顿时脸色沉重起来,自己不过是去吕府发个小财而已,却不想害得吕府家破人亡。

“柳柳!你别自责,就算我们拿走名册,恐怕吕府也难逃劫数,那些坏人还是会将他们赶尽杀绝的。”

阿婴小声地安慰几句,柳云懿心里稍稍释然,却总有些愧疚,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不知道那吕府小姐过得怎样,说到底,还是我亏欠了她。”

自从离开扬州进入东京,就没了吕小姐的音讯,柳云懿也不知她到底如何,只希望她一切安好。

两人将东西重新收拾一番后,再次寄存一遍,便出了柜房,重新来到大街上。

放下心头事儿,柳云懿也恢复了平时的玩闹心性,在东京街头好不快活一番溜达,这一抬头,忽然见前方红袖招展,脂粉流香,竟然来到老地方国色天香楼前了。

柳云懿登时想起上回将小王爷赵允初卖去青楼一事,忍俊不禁地偷乐起来,任你赵允初本事再大,也有过在本爷手里吃瘪的时候吧!

没想到,今日竟鬼使神差地再次路过,柳云懿不由得饶有兴趣地瞧上几眼。

国色天香楼的老鸨妈妈正在门口揽客,一见两个俊俏小公子路过,立马笑脸相迎,热情地招呼起来。

“两位公子,来来来!今日我们国色天香楼来了一位扬州来的名妓,两位一定要进来看看,要是错过了,可就要抱憾终生啊!”

说罢!就要上来拉客,等柳云懿走近来,被老鸨认出,立即吓得面色一紧,赶紧松开手。

“呀!是你小子呀。”

柳云懿被老鸨逗得可乐,不由嬉笑道:“妈妈!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怎么不见招呼,还把我们往外赶呐!哪有这番道理。”

“你们还敢说!”

老鸨冲着柳云懿直翻白眼。

“上次你们卖给我的那位公子,可把我给害惨了。”

柳云懿心想赵允初一旦身份落实,这老鸨的脸色,必定很是精彩!就今日见了她们便跟赶瘟神似的,就知没吃什么好果子。

“妈妈!那日的事,只是个误会罢了。妈妈就不要介意了,来者是客,你不是说今日有扬州来的名妓吗?也让我们见识见识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

柳云懿探头往里瞧,这话说得倒是漂亮,奈何老鸨妈妈被上次的事情,实在吓破了胆,见了柳云懿总感觉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任你舌绽莲花,今日也休想说动与我进这国色天香楼。

“去去去!不行,你们赶紧走。”

柳云懿实在没辙了,这才悻悻离开,心里头好生没趣!

这一转身,一顶轿子从远处而来,帘子微微掀起,一张清丽的秀面探出头来,望着柳云懿的身影,浑身一颤!

“停!”

068 女儿身被识破

轿子停在国色天香楼前,清丽身影下了轿,不是别人,正是当日的扬州首富之女吕烟雨。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往日。昔日的扬州首富之女,如今不过是国色天香楼的名妓而已!

那背影好生熟悉,莫非是他!

吕烟雨正要奋身追去,却被老鸨妈妈一把拦下。

见柳云懿越走越远,吕烟雨急道。

“妈妈!那人我兴许认识,求求你,让我见见他。”

老鸨远望了柳云懿一眼,回过头来,望着吕烟雨黯然神伤的模样,摇摇头。

“如今你已经入了青楼,可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不可随便见人。”

吕烟雨神色一暗,老鸨的话,让她原本急切的心,顷刻间便冷了下来。是啊!自己已经入了青楼,又有何面目见他。

“可是!我只是卖艺不卖身啊!”

半晌,吕烟雨再次抬起头来,神色毅然。

老鸨在欢场多年,吕烟雨心中如何想法,她又怎能不知。叹了一口气,轻声笑道:“我知道,你曾经是扬州城首富的千金,今日沦落至此,倒也不失骨气,可敬可佩!只是这青楼乃烟花之地,一旦进了,就像泼了一盆脏水在身上,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掉了。”

这番话好生令人无奈,却亦是事实。

吕烟雨默默地望着斜角艳阳,唯有目露凄迷,最终,还是默默地转头,带着丫鬟随老鸨一起进了这国色天香楼。

今日这一别,就算他日,青瓦勾栏再见君,也应装作形同陌路。

自此之后,欢颜不再为君绽,只为博那些恩客一笑。红袖亦不再为君午夜添香,只在那些达官显贵中舞歌寻乐罢!

想到这,她心如刀绞,却紧咬朱唇,不再回头。

柳云懿又如何得知,此刻这国色天香楼之中的女儿凄楚。绕过了国色天香楼这条大街,她便和阿婴进了小巷闲逛。

见不了国色天香楼的扬州名妓,可这小巷之中,偶尔戏弄一两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也是趣味甚浓。

她的男装本就俊俏风流,加上书院的士子服,文秀清雅,竟比往日在扬州街头更受欢迎,令柳云懿心里啧啧称奇,原来,这上了学堂,还有这般好处。

若是往常,柳云懿非得好好戏耍一番不可,但今日蓦然想起吕烟雨,当日自己也是这般男儿装,惹得她神魂颠倒,甚至差点跟自己结成夫妻,如今却不知她身在何处。

叹了一声,柳云懿兴致全无,垂头慢走。

却不料,人在路上走,祸从天上来。

对面的阁楼上,一盆水华丽丽的当头泼下,将柳云懿泼了个通透。

柳云懿哪里受得了这无妄之灾,正要放声大骂哪个不长眼睛的,一抬头,只见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妈,心急火燎的跑下来道歉。

“这位小爷,实在对不起,把你衣服都弄湿了。抱歉!”

大妈一脸愧疚,柳云懿也不好太苛责,将骂人的话,生生地憋了下去。

一身湿透的柳云懿,黏黏糊糊实在难受,这狼狈模样,要是继续走街串巷,还不被笑话死。

若是运气不好,遇到一两个同学,柳云懿这掌门人的威严可就顷刻扫地。

一时间,柳云懿好生尴尬,寻思着赶紧换身衣服。

“要不!两位就上我家换一身干净衣衫吧,这身湿了,也太失两位小爷的体面。”

大妈仿佛看破了柳云懿的心思道。

柳云懿也不做多想,先换了衣服要紧。被大妈带进了内间,好一番找寻,大妈无奈地抱出一身精致的绸衫女装。

“这位小爷!实在不好意思,我守寡多年,这家里也找不出男人的衣衫。这身女装,是我家小女新做的,还未曾穿过呢。您要是不嫌弃,就将就一下。”

大妈手里的绸衫甚是精致,绣孺双边,绸缎修腰,针脚细腻,柳云懿虽不通女红,也知用的是上好的苏绣。

若是女子穿上,定是极好看。

可现在二人明明是男儿装,怎生合适!阿婴登时道:“我家柳爷堂堂八尺男儿,你难道要她穿这身女装啊?”

大妈也好生无奈,阿婴还想说什么,柳云懿却轻轻地拉她一拉。

“罢了!罢了!就不用为难大妈了。”

将大妈送出内间,阿婴抱着那身精致女装,望着柳云懿。

“怎么办?难道你真的要穿这一身。”

柳云懿轻轻摸了摸,上面丝线极为舒适,不由道:“不然呢!反正我们也不在国子监,穿女装又有啥关系。”

“这倒也是!反正你恢复女儿身,别人也认不出来。”

阿婴倒也认同地点点头,拿起衣衫,在柳云懿身上比划。大小竟然刚刚合适,仿佛为柳云懿量身定做一般。

二人女扮男装久了,却不曾丢了女儿心,这绣裙如此精美,当即在阿婴的帮忙下,脱下湿掉的士子服,换上绣裙。

一盏茶的功夫,柳云懿和阿婴从内间出来。

恢复了女儿身的柳云懿乌眉杏眼,清丽无双,仿佛出水绽放的荷莲,眉宇间哪还有半分男儿气,端是一个看煞登徒子的美娇娘。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一头青丝被冠顶束住,若是将青丝飞拨下来,顾盼之间,尽是女儿柔媚,辗转之余,令人怦然心动,就是那画中神女,怕也要逊了几分灵气。

就算一旁的大妈,也被柳云懿这身扮相惊道,愕然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

“这位姑娘……不!这位公子穿上女装,比小姐还要标致呢!”

柳云懿打小便是假小子一个,极少身着女装在人前,更从不曾听人这般赞美,不由得心里煞是娇羞,不自觉的捂着羞红小脸,却又想起自己可要时刻保持男儿身份,又赶紧放下小手,这般手足无措,端是可爱至极!

阿婴在一旁见柳云懿差点漏了馅,赶紧圆场。

“那是当然!别人都说我家公子貌若潘安,小时候,别人还经常误认为他是女儿身呢!”

柳云懿也赶紧收拾收拾心绪,重重地哼了一声,惹得大妈连连暗笑。

“原来如此!若非我事前知道,也定认错!这也生得太漂亮了些。”

大妈虽一时不曾看破,但柳云懿哪里敢久待,赶紧拉了阿婴告辞离去。

待她们走远了些,小巷之中,一个身影从墙角冒出,来到大妈家门前,露出一副风流不羁的俊颜,不是五皇子赵祈还能有谁?!

柳云懿千防万防,却没防着赵祈趁着今日休假,并不回宫给父皇母后请安,反而一路跟着柳云懿出了书院,并想出这般馊主意,让柳云懿猝不及防,自己换了女儿装。

此番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识明了柳云懿的身份,赵祈心里甚是高兴,大手一挥,一锭金子便丢到大妈手中。

“干得好!”

大妈笑着将金子收下,说道:“公子吩咐的事情,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依老身之见,方才那位公子,定是女儿身!”

柳云懿哪知自己已被看破,不止是眼前的大妈,就连躲在一旁窥视的赵祈,也是看得真切。

“我看得清楚,她不仅是女儿身,而且生得极美!不过,今日之事,你切不可对外人言。”

赵祈仔细嘱咐,大妈也是明白之人,赶紧点头。

“老身明白,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公子嘱咐之事,老身不敢乱说。”

赵祈此时一门心思,已经全数放在柳云懿身上,告辞大妈,便立即朝柳云懿离去的方向追去。

身为皇子,赵祈何等美人不曾见过,且他生性不羁,自命潇洒,国子监院墙之外,多少美人对他心心念念。但在赵祈眼中,此刻那些往日里调笑的美人,全成了庸脂俗粉。

反而是柳云懿,刚才那一幕女儿身的惊艳,让赵祈脑中挥之不去,与其他女子全然不同,柳云懿清水芙蓉一般的气质,辗转顾盼间,怦然动心的,正是在窗外偷看的赵祈。

便是此刻,赵祈的胸口,依然难以自抑,久久不见平息。

自上回换上女装,已然有好几个月,且那次不过片刻,便遇上了赵允初,柳云懿不得不赶紧换掉。

如今再次穿上这身精致绣裙在街上闲逛,柳云懿感觉甚是新鲜。

和平日男装不同,街上行人纷纷瞩目回头,自己稍在哪处流连片刻,便聚集了不少行人。

就连阿婴也被激起了少女心性,见到一个脂粉摊,便忍不住上去挑选。

却不料,柳云懿忽然一把拉住她。

“怎么了?柳柳,你不会又想骗我上当吧。”

“别说话,有人跟踪我们。”

这次柳云懿可是极为认真,阿婴刚想回头,都被她叫住。

“别回头!”

两人当即心照不宣,只顾加快脚步,在人缝之中穿行。

一边走,柳云懿一边留心身后的情况,却不料,迎面一抬头,赵允初和灵芸径直朝自己走过来,吓得柳云懿脖子一缩,赶紧往旁边一挪,死死地低下头。

自己千百年难得穿上一身女装,却遇到了小王爷赵允初!柳云懿真不知道应该说是缘分还是冤孽!

此刻回头必然会被发现,不得已,柳云懿只得摁着阿婴的脑袋,像鹌鹑一样慢慢上前,内心里祈祷千万别被看穿。

今日休假,赵允初本是要回王府,却被灵芸想方设法粘着,软磨硬泡之下,才陪着灵芸出来逛街。

一路赵允初兴致乏乏,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忽然感觉身旁一阵香风飘过。

等他回头,已经与柳云懿擦身而过。但只一眼,赵允初便认出来,刚才经过身旁的,正是那日船头上救下自己的姑娘。

终日思君不见君,赵允初这些日子,可是心心念念那惊鸿一瞥,如今再遇佳人,哪还忍得了相思。

“姑娘!姑娘!”

哪知他一开口,柳云懿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不给他分毫说其他话的机会。

赵允初哪能让心上人这般溜掉,起身便追。

哪知身旁的灵芸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诧异的问:“初哥哥!你干什么要去追人家姑娘。”

“哎呀!你不懂。”

眼看着柳云懿钻进人群,不见了身影,赵允初心里大急,根本无心解释。

灵芸好不容易才把他邀约出来,陪自己逛街。谁知赵允初见了一个姑娘,便心神颠倒,分毫不管自己了,不由得大为吃醋,撅起小嘴。

“我不管,不许你追她。”

赵允初哪还管得了她撒娇置气,趁她不备手上松开,赶忙追上去,剩下灵芸和凤儿待在原地,直愣愣的傻瞪眼。

这边赵允初刚走,身旁又一个人影急匆匆地跑来,灵芸一回头,见赵祈也是一副心神颠倒的模样,不由得气道。

“五哥哥!你不会也是去追那位姑娘吧。”

“什么姑娘?”

赵祈不料自己的事,竟然被皇妹撞破,赶紧装傻充楞,企图蒙混过关。

灵芸气得嘟圆了嘴,根本没注意赵祈的这般心思,只顾道。

“刚才一位身穿绣裙的美貌姑娘经过,初哥哥追她去了。”

身穿绣裙的美貌姑娘,不正是柳剑!赵祈顿时讶然!以小初的性子,断不会在大街上调戏美貌姑娘,难道说,小初也知道柳剑是女儿身的秘密!

这一错愕,柳云懿和阿婴早就跑没了影,赵祈只得幽幽一叹,不再追去。

069 西夏女子

再说柳云懿和阿婴,为了摆脱赵允初,可是使劲本事,专门往人堆里扎。可饶是这般,也让赵允初越发接近。

柳云懿大急拉着阿婴:“快跑!赵允初就要追来了。”

两人跑得不慢,很快就到了街尾,再往前就是小桥流水,行人稀少。赵允初轻功施展,她们俩哪是对手,被拦在桥头,柳云懿转身又要往回跑。

赵允初慌忙追近:“姑娘!请留步。”

要是再跑下去,怕是自己累死,也无法摆脱赵允初,柳云懿只得无奈停下来,背对着他。

“公子,多日不见,你别来无恙!”

赵允初还要上前,却被阿婴一把拦下,理直气壮道:“小王爷,我家小姐乃大家闺秀,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请小王爷谅解。”

赵允初赶紧回退一步,生怕唐突了佳人。

“柳姑娘!当日一别,我对姑娘的恩情时刻铭记于心,今日得见,实乃人生荣幸。”

“公子言重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我应该做的。”

柳云懿随口敷衍,心里琢磨着,赶紧摆脱他才是,否则定要露馅的。可赵允初心心念念便是佳人信息,不由追问起来。

“姑娘兰心善意,不过是顺手而为,可与我而言,是救命大恩,不能不报,还请姑娘告诉地址,他日必定登门拜访致谢。”

登门拜访的机会,是决计不能给的。柳云懿一边想着怎么脱身,一边思虑怎么回赵允初的话,那双灵动的眼珠转得甚是厉害。

“奴家初至京城,暂时落脚于客栈,不便见客。公子若是真心想找我,可以去找我哥哥柳剑,他若愿意,会安排我们见面的。”

这番话滴水不漏,赵允初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却十分为难。

“姑娘所言甚是,是在下冒昧。可是我与你哥哥素来有嫌隙,怕他会记仇。”赵允初神色担忧道。

一边是卿卿佳人,一边是无耻小贼!若是自己为了卿卿佳人,便得去求助那无耻小贼,赵允初一时好生为难!

“公子言重了!我那哥哥就是个财迷,只要你花大钱,记住,一定是大钱,他定会与你重归于好!”

柳云懿捂着嘴,笑得如同偷鸡的狐狸。心里暗暗想,这可是你送上来的竹竿,本爷不敲白不敲。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想那柳剑小贼,确实视财如命,若是只花些银钱,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好吧!”

赵允初心中暗自点头,竟分毫没有怀疑有何不妥。稍稍迟疑了片刻,望着柳云懿的窈窕背影,赵允初继续道。

“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柳云懿努力将那份奸计得逞的得意藏起来,一本正经回道。

“公子请说!”

“敢问姑娘是否已婚配他人!”

此话一出,一向厚重的赵允初都有些手心冒汗!一是生怕唐突了佳人,二是紧张柳云懿的回答,患得患失。

好在柳云懿声音清雅:“回公子,小女子至今未有婆家!”

听得此言,赵允初大喜,正要说些其他,却见灵芸和赵祈远远赶来,这一分神,柳云懿瞅准机会,拉着阿婴脚底抹油,往墙角一溜。

赵允初慌忙欲追,才几步,却见青青河畔,一方素白的丝帕被匆忙间遗落在那,赵允初轻轻拾起。

丝帕轻盈暗香,惹得他情不自禁的低头微嗅。

眼见灵芸和赵祈匆匆朝自己过来,赵允初只得无奈地停下追赶,赶紧将丝帕放在胸口,贴身收好。

“初哥哥!那姑娘是谁啊。”

灵芸撅着小嘴,一脸醋意的质问!哪有这般,明明是陪人家逛街,却丢下自己去追什么姑娘的道理。

“刚才一时情急,没想到,只是认错人了。”

赵允初随意敷衍,灵芸睁大眼睛,将信将疑地追问。

“真的?”

“千真万确!我们回去吧。”

说罢,赵允初回头便走,灵芸赶紧贴身跟上,生怕赵允初又瞧见了哪个姑娘追了去。

倒是赵祈,望着柳云懿远去的身影,再看看赵允初,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似乎两人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柳云懿这一路狂奔,直到城外的树林里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望了眼身后,柳云懿这才彻底将心放到肚子里。

“吓死我了,差点被那赵允初发现。”

刚才若不是灵芸和赵祈赶到,再僵持下去,柳云懿可没把握继续蒙混过关,言多必失,再让赵允初多问几句,柳云懿也不知怎么圆了。

一旁的阿婴也好不到哪儿去,累得腿都直哆嗦,不由得小声嘀咕。

“你跑就算了,干嘛拉着我一起啊!”

可怜了阿婴,一身男装,却也跟着受累。

柳云懿听她抱怨,翻了翻白眼:“你被逮住,我不也跟着穿帮了吗?”

“怎么跟着你老是遇上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啊!”

阿婴只得无奈地撅起嘴。

两人在树林中的大路上喘匀了气,歇一会儿,清一清浑身的热汗。被赵允初这事一闹,柳云懿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正准备回国子监。

“救命啊!”

柳云懿循声回头,一看,竟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朝他们奔来。

这女子虽然衣着华丽,却不是大宋富家女子喜欢的锦衣绸缎,而是束圆高领的短裙,颜色艳丽,与中原服饰格格不入。浑身银钗金倮的佩戴,跑起来叮叮当当,瞧着甚是有趣,倒像是异族服饰。

那女子一边跑,一边回望身后,不料与柳云懿撞了个满怀。

柳云懿早有准备,一把将她拉住,免得她失足跌倒。好在今日柳云懿是女装在身,不然他那一身男装加上俊俏脸蛋,这番下来,不又得是另一个吕烟雨么?

见她神色慌张,又这般怪异,柳云懿不由得心里甚是好奇。

“姑娘!怎么了?何以神色慌张?”

这模样,怕不是遇上强盗了吧?想此,柳云懿也紧张起来,这加起来就是三个弱质女流,打也打不过呀。

只听那异族女子指着身后喊:“有人要追我!”

一个弱女子如此这般焦急,难不成是真有人要害她。柳云懿心里顿生了几分侠义心肠,指着旁边的小树丛。

“姑娘,你先藏那边。我来应付他们!”

那树丛不大,若是有心,很快便能发现。柳云懿灵机一动,一伸手,拽下那女子腰上的一根丝带。

“借我一用。”

在那女子不解的眼神下,柳云懿将丝带往前方的大路上一扔。然后,她装作与阿婴在树下甜言蜜语,像一对小情人。

片刻之后,几个膀大腰圆的异族侍卫提刀赶到,将柳云懿和阿婴两人拦下。

这些异族侍卫肥头大耳,一个个也是如那女子一般,头戴银饰,叮当作响,可是一个个目露凶光,好生吓人。看这样,他们不像拦路抢劫的贼人,反而是专门追那异族女子的。

“你们!”其中一个统领模样的家伙粗声粗气地问道,“可曾见过一个女子经过?!”

“见……见过……”

柳云懿装作被吓得不轻的模样,支支吾吾道。

异族侍卫统领一听,立马追问。

“她跑去哪儿了?”

柳云懿反手朝大路一指:“她刚才急匆匆地从这里去了。”

其他侍卫正要拔腿追去,却被侍卫统领喝住,“且慢!”侍卫们又停下来,那位统领看来不好糊弄。他有些疑惑地打量柳云懿。

“姑娘,此话当真吗?”

知道对方起了疑心,柳云懿分毫不惧,反而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我与你们素未谋面,更是河水不犯井水,骗你们作甚嘛?”

她说的也有道理。侍卫统领低头沉思,想那异族姑娘初来大宋,谁也不曾认识。想必这位大宋女子,也没必要替她隐瞒。

这时,另一个侍卫忽然发现了柳云懿故意丢在大路上的丝带,便立即提醒侍卫统领。

“统领,你快看!”

丝带遗落的位置与柳云懿所指的方向完全一致。

“快追!”侍卫统领不疑有诈,带着其他侍卫远远追去。

待他们消失在大路那头,柳云懿这才让藏在树丛的女子钻出来。

好不容易摆脱了追兵,那女子心情大好。

“谢谢两位!若不是有你们,恐怕我就遭殃了。”

柳云懿见那些侍卫凶神恶煞,而且着装打扮,并不是大宋的官兵,不由问道。

“那些追你的是什么人?”

“他们是要捉我回去的。”

这女子言谈举止,倒也爽朗大方,一点也没隐瞒的意思。

柳云懿再次将她浑身上下好一番打量:“看姑娘的打扮,不像是中原人士。”

“我叫李莺歌,来自西夏!”

原来是西夏女子,怪不得,柳云懿这几天国子监也没完全白上,欧阳夫子的史学课上讲过,西夏无论男女,都喜欢佩戴银饰。

西夏千里迢迢,可她一个女子,却只身跑来大宋,身后还有那些凶神恶煞的异族侍卫追赶,柳云懿不由好生讶异。

“你既然是西夏女子,来我大宋干嘛?”

李莺歌忽而指着大路的另一头,目光甚是坚毅。“请问,那边是大宋都城开封吗?”

“正是。”

“太好了。我来大宋要找一个人,你能带我进城吗?”

这个好说,柳云懿也要进城回国子监书院,顺便带着李莺歌。

她们三人,很快又回到城中。

070 公主寻情郎

李莺歌自小待在西夏,哪见过大宋风物,东京汴梁物华天宝,演尽大宋风流繁华,亭台阁楼,又不失恢弘大气。

而西夏位于西北,立国时间不长,就算是都城西京,也比不得大宋一路治所主城,更别提江南繁华和巍峨汴梁这些大宋风化之地。

李莺歌看得目不暇接,脱口道。

“这大宋可比西夏都城繁华多了。”

柳云懿见她一路闲逛,并无目的,看出她是第一次来东京,不由提醒。

“这东京汴梁人口百万,你要去哪儿找人?”

李莺歌这才收回惊奇的目光,想了想。

“你知道皇宫在哪吗?”

“知道啊!”柳云懿甚是好奇地望着李莺歌。“可是你要去皇宫干什么?难道……”

“我要找的人,就在皇宫之内!”

果然,柳云懿登时瞪大了双眼。

“不会吧!这皇宫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柳云懿陈说厉害,可李莺歌根本不曾顾及这些,只道:“你带我去便是,我会记住你的恩情。”

见她言谈之下,分毫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柳云懿怀着好奇的心思,带着她一路朝着皇宫而去。

柳云懿上回依稀记得宫门位置,循着记忆,不一会儿,三人便到了宫墙大门之外。

宫门自然戒备森严,禁军守门,盔甲鲜明,刀枪林立,李莺歌却浑然不顾,只身就闯,若不是柳云懿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拦下,这番已经被宫门的禁军擒下。

“李姑娘,你疯了吗?这是皇宫禁地,平民百姓不得擅闯,更何况,你还是西夏的百姓。”

李莺歌正要说话,忽然脸色煞白,只见远处那群异族侍卫去而复返,且一路跟随过来,一个个凶神恶煞,转眼间就将柳云懿等人团团围住。

那侍卫统领一眼便认出柳云懿,凶恶地拔出佩刀上前。

“好啊!你这丫头片子,竟敢欺我?!”

柳云懿吓得小脸发白,这些异族侍卫,一个个蛮横无理,刀子都亮出来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们别乱来,这里可是大宋,我可是要喊的。”

想那宫门禁军也不是摆设,定不会容许几个异族侍卫放肆,柳云懿的胆气又壮了几分。

谁知侍卫统领被柳云懿激怒,举刀便要砍。

关键时刻,李莺歌挺身而出:“住手!你们不许伤害她们,她们是我朋友。”

那侍卫统领极听李莺歌的话,收刀还鞘,柳云懿和阿婴这才长舒一口气。

李莺歌歉意地冲柳云懿点点头,急匆匆地道。

“抱歉!今日之事多谢,不过两位现在不方便待在这儿,还请快些离去。”

柳云懿心知这是帮他们解围,对那异族侍卫的蛮横,柳云懿也心有余悸,恨不得立马就走。

可李莺歌一个女子,要面对这些如狼似虎的侍卫,柳云懿还是难免有些忧心。

“你一个人,不会有事吧!”

“放心!他们不敢伤我。”

柳云懿见她言之凿凿,颇为自信,也不便多问,赶紧拉着阿婴离开这是非之地。

待她们两人安全离去,侍卫统领立即恭敬地拱手对李莺歌:“公主殿下,你就跟臣等回去吧。”

原来这李莺歌,竟然是西夏一国国王李元昊的女儿,也就是西夏国的公主。自从西夏王李元昊继位建国,西夏对大宋一直虎视眈眈,近年来边境紧张,小有摩擦。只是没想到,这西夏国的公主,竟然千里迢迢,跑来大宋的皇宫寻人。

也不知要寻的是谁,寻着了又要怎么样?

一国公主潜逃别国,这可是举国大事,也难怪会有这么多西夏侍卫,一路跟随。既是保护公主李莺歌的安全,也劝说公主赶紧回国。领头的,正是西夏皇室侍卫统领漫咩。

可这一路上,李莺歌只要一有机会,便趁机逃脱,她是公主之尊,这些寻常侍卫,哪敢真的伤她,只盼她回心转意。

可李莺歌若不是下定决心,哪里会忍着一路的风雨,非要跑来大宋东京。

当即,李莺歌扭过头去,断然拒绝道:“不!我既然千里迢迢来了大宋,又哪有跟你们回去的道理。有本事,你们把我杀了。”

“属下不敢!”漫咩统领惶恐地垂下头,哪敢真动李莺歌半分,只得无奈道。

“哼,不敢就好!”

“公主殿下,国王有令,让我们必须将你带回西京,你也知道国王的脾性,若是你不回去,我们可都要被砍头的。”

李莺歌一路上,早已习惯这些套路,才不会轻易就范。当即娇蛮地仰着脖子。

“你们若硬要押我回去,我也让父王斩了你们。你们若是随我心意,我却也能向父王求情。你们也知,父王最疼爱我。”

漫咩统领好不无奈,见李莺歌是铁了心不回,谁也没有办法!左右都是罪过,两相其害取其轻,漫咩统领一番权衡下来,不如保护公主安全,先顺了她的心意,到时或许能保住一命。

见这招奏效,李莺歌甚是得意,拨开侍卫,就要往前走。

漫咩统领率侍卫们慌忙跟上,生怕出了什么差池。

“公主殿下,你要去哪儿?”

“我要进那里!”

李莺歌指着大宋皇宫。

漫咩统领顿时吓了一大跳,将匆匆欲走的李莺歌拦下。

“公主殿下,万万不可!那是大宋皇宫,我们怎么能贸然闯入。”

但李莺歌哪听得进去半分,挣开漫咩统领的手,边走边说:“怕什么,我是西夏公主,谁敢拦我?”

漫咩统领知道公主的刁蛮任性,实在无奈,只得紧紧跟上去。

宫廷森严,岂容闲杂人等靠近?李莺歌等人刚到宫门口,守门的禁军立即横起刀剑,将人拦下。

“站住!”

西夏侍卫生怕李莺歌出事,一个个拔刀出鞘,双方在这宫门口竟公然对峙起来。眼看着气氛紧张,就要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正巧,一顶轿子慢悠悠地靠近宫门。轿内,八王爷悠然地整理蛟龙玉袍,思虑着朝中大事,忽然听见外面有动静,掀开帘子一看,竟有人擅闯宫廷,甚至持刀逞凶。

饶是八王爷,也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大宋立国,这等大事,还是头一次发生,赶紧招来身边护卫,吩咐落轿。

此时禁军已将李莺歌一行团团围住,禁军统领见八王爷驾到,赶紧上前禀报!八王爷一听事情始末,不由得诧异地上前,来到李莺歌面前。

“你就是西夏公主。”

“我正是,你是何人?”

李莺歌态度娇蛮,八王爷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乃大宋八王爷。”

“你就是人称大宋八贤王的那位?”

李莺歌惊讶地竖起眉头,竟然在西夏也听过八王爷的名号,当即恭敬地行了一礼,向八王爷致敬。

八王爷看看李莺歌,再看她身后的一帮西夏侍卫,眼中又是疑惑,又是好奇。如今大宋和西夏正是两国紧张之际,若真是西夏公主,八王爷倒也不敢怠慢,免得再起刀兵。

“你既是西夏公主,若来我大宋,需先递国书,我大宋自然以国礼相迎,绝不会有半点失礼。可你却带人擅闯皇宫,这般于理不合,所为何事?”

八王爷的这番话,让李莺歌甚是尴尬。要是她有国书,何必偷跑出来呀。可若进不了皇宫,自己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可就全都是白费力气。

不由得,她一咬牙,道出实情。

“我来找我那个负心汉!”

“负心汉?”

瞧这小公主咬牙切齿,眉眼娇羞的模样,八王爷心里估摸着,难道这西夏公主,千里迢迢来大宋,是寻情郎来了。

“没错!”

西夏女子爽朗豪烈,敢爱敢恨,李莺歌果断道。

“当年他出使西夏国,与我私定终身,怎料他回大宋后,便音信全无!不然,我也不会来到大宋找他。”

说着,李莺歌又是气愤又是委屈,一旁的八王爷确是心里大惊。

一国公主,岂能与他人私定终身,而且还是他国使者!如今这脂粉官司都打到皇宫来了,事关两国邦交,八王爷不敢丝毫。

“你且在宫外等候,我进去与圣上商议!”

一边吩咐禁军统领将人好生安顿,切莫再起冲突,八王爷一边匆匆忙忙进宫,直奔紫宸殿!

紫宸殿里,大宋天子皇上正独自处理朝务,被匆忙赶来的八王爷将此事一禀,顿时放下朝务,不可思议地复述刚才八王爷的话。

“八皇弟,你说那西夏公主来皇宫找人?”

“不错!公主现在正在殿外等候!”

皇上沉吟道:“这般千里迢迢,不辞劳苦,却也不知她找的是谁?”

见皇上还未将事情想透彻,八王爷不由得提醒:“皇上还记得去年派谁前往出使西夏国吗?听西夏公主说,她与使者私定终身,却不料那使者归国后,便再也不与她联系。”

“岂有此理!”

闻听此言,皇上气得拍案而起。

“谁那么大胆,竟敢借出使之名,行风月之事,简直有损我大宋国威,要是让朕知道,定不轻饶。”

圣心难测,八王爷不由得走近几步,悄然道。

“皇上真的忘了去年出使西夏的使者是谁了?”

“你是说……”见八王爷神色有异,皇上不由得细细一想,顿时脸色苍白:“是他……”

071 撞见麒麟使!

见皇上终于明白过来,八王爷不由松了口气:“没错!去年出使西夏的,正是五皇子赵祈。”

堂堂一国皇子,出使邻国,居然跟邻国公主私定终身,这也就算了!大不了两国赐婚,正好成了联姻美事。

可又来个始乱终弃!人家一国公主,哪受得了这般委屈羞辱,弄不好,还得两国交恶,再起刀兵。

这便也算了。现在大宋国力鼎盛,倒也不惧西夏,此事不了了之,大家相安无事便是极好。

偏生现在人家一国公主千里迢迢找上门来,这是何等荒唐的大事,也只有五皇子赵祈那风流不羁的性子,能干得出来。

想到此,皇上便头疼不已。

“这小子!就没让朕省心,到处欠下风流债!”

“圣上,如今不是责备的时候,您最好想想怎么处理此事,若有不妥,轻则有损两国颜面,重则再起刀兵啊。”

八王爷的话自然是金玉良言,可皇上一想到此,就一头浆糊,气得拂袖道:“朕能怎么处理,五皇儿惹下的风流债,朕还能给他还了?让他自己去还便是!”

五皇子的荒唐行径,弄得皇上也一时束手无策。

身位人臣,为君分忧是分内之事,八王爷却不能袖手旁观,一番沉吟之后,淡然地抬起头道。

“臣弟倒是有一策!”

“你且说来!”

皇上和八王爷在紫宸殿里好一番商议,约摸两个时辰后,八王爷这才离开紫宸殿,重回到宫门前。

李莺歌已经等得好不耐烦,一见八王爷出现,立即上前追问。

“我那负心汉赵祈呢!”

想那五皇子虽然放荡不羁,这是却将这风流二字,落得彻彻底底,看这西夏公主,全然不顾其他,只一心扑在五皇子身上就知道了。

八王爷世事洞明,心里暗笑,却不曾表露,以免让人尴尬。

“公主莫急,你要找的人不在宫内。”

“你骗人!他是皇子,不在宫内还能在哪儿?”

李莺歌性子直爽,好不容易找到这皇宫,怎肯轻易放弃。这边拽着八王爷就是不放手,定要讨个说法。

八王爷只得无奈道:“公主不信?我怎会骗你!五皇子虽是皇子,但正直年少,不可平白辜负光阴。现今五皇子正在国子监求学,所以,你若要找他,得去国子监书院。”

李莺歌听到赵祈的消息,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八王爷话都还没说完,赶紧将她叫住。

“公主留步!”

“又怎么了?”

“公主莫急!”八王爷缓缓道:“这国子监不是闲杂人等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公主若要去找五皇子,不妨以学子的身份进入。”

李莺歌性格爽朗,也极为伶俐,瞬间便听出八王爷的弦外之音。

“你是要我入国子监读书。”

八王爷正是此意,当即微笑道:“那公主殿下意下如何?”

李莺歌细细思衬,一旁的漫咩统领觉得不妥,劝道:“公主殿下,国子监可是大宋的皇家书院,您是西夏公主之尊,万万不可啊!”

本来还有所犹豫的李莺歌一听漫咩统领所言,反而有了决断。

“怕甚!我父王常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就入国子监,看看大宋皇家书院,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

“如此甚好!”

八王爷显然早有预料,当即道。

“公主既然决定,我立即为公主安排妥当。”

待八王爷轿子远去,李莺歌带着护卫离开宫门,心里却暗自窃笑不已。“赵祈!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正回到国子监书院大门的赵祈迎头打了个大喷嚏,心想,莫不是有人在咒我。

赵祈揉揉鼻子,继续在门口翘首以盼,似乎在期待什么。

此时日渐西斜,不少学子陆续返回书院,灵芸和赵允初远远过来,见赵祈正左顾右盼,灵芸活泼,上前问道。

“五哥哥,你在等谁啊?”

“没……没等谁!”

赵祈冷不丁一回头,神色很是慌张,仿佛被窥破了心中秘密一般。

“小初!你和皇妹先进去,我还有些事,晚些再来寻你们。”

灵芸疑惑地挠挠头,跟赵允初进了国子监大门,但还是有些抑不住好奇地回头望一眼。

“最近五哥哥怎么感觉怪怪的呀。”

就连灵芸都发现不对劲,赵允初自然早就察觉,也是点点头。

“我也觉得……”

二人的小声议论,赵祈全然不理会,此刻他心念的,自然是今日女装惊艳,令他怦然心动的柳云懿。

便是片刻不见,赵祈也有些魂不守舍。

从皇宫大门辞别李莺歌后,柳云懿便立即跑去衣物店,置办一身男装,否则这一身纱裙扮相,如何回国子监!

当从绸缎庄出来,柳云懿再次从美貌娇娥,变做灵润少年,却无半点疏漏后,这才往书院的方向去。

此刻日落西山,绸缎庄门前也清冷了不少,仅有两名男子从对面而来,与柳云懿二人擦肩而过。

待走过好几步,其中一名男子蓦然回头,紧盯着柳云懿的背影。

“怎么了?”

另一名男子惊异同伴的举止,愕然问道。

“那个人,不就是扬州城假扮小王爷的小子吗?”

“你确定!”

“千真万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跟上去!”

柳云懿万万没料到,这二人竟是当初扬州城吕府招亲现场出现过的麒麟使,这二人不知何时进了东京汴梁,恰好此时路过绸缎庄,且一眼认出来柳云懿,一路悄然跟踪过去。

这二人身手敏捷,远不是赵祈那浪荡公子能比的,柳云懿全然不曾察觉,一路被他们尾随至国子监。

在国子监门口等了许久的赵祈,往日最是浮躁,今日脸上竟然不见分毫厌倦和不耐!

好不容易望见柳云懿的身影,老远便热情地迎了上去。

“哎呀呀!柳同学,好久不见,你终于回来了。”

这才一天而已!可赵祈这语气,貌似跟等上三年的深闺怨妇一般。柳云懿登时瞪大双眼,一脸防备地抱着胸口。

“你干嘛这么热情!”

可惜了赵祈这满腔热情,被柳云懿那戒备的眼神盯着,秋意渐凉!

然而赵祈依旧面不改色,腆着面皮往上凑。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是同学吗?大皇兄常说,同学之间,要团结友爱!”

话倒是情真意切,不含一丝虚假。奈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柳云懿对赵祈的印象,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

“呸!我看你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过度的热情,非但没有丝毫效果,甚至截然相反,给柳云懿一种没安好心的感觉。

赵祈何其无辜,大声喊冤:“冤枉啊,柳剑同学,我们之前是有点误会,但是不打不相识吗?怎么样,当个好朋友。不!好兄弟!”

赵祈越是着急示好,柳云懿便越是警惕!上下打量赵祈一番,仿佛要在他身上找出什么阴谋诡计出来。

“这五皇子向来视我们为眼中钉,今日一反常态,事不寻常,必生妖孽!绝对有阴谋。”

“我看,小心为上!”

两人小声议论,也不避讳,赵祈在一旁听得甚是真切,只能无奈道:“你们是真误会了,我是五皇子,所谓大人有大量,我为以前做过的事,向你们道歉。”

为了博得柳云懿的信任,赵祈甚至露出他风靡万千少女的醉人一笑。

可落在柳云懿眼中,哪是什么醉人笑容,分明写着阴谋奸计在脸上。他越是嬉笑,柳云懿心里越是发慌,这赵二斤,还不知道准备了什么缺德损招对付自己呢。

务必小心,绝不能让他骗了。

柳云懿暗暗告诫自己,同时趁着赵祈自我陶醉臭美之时,拔腿一溜,进了国子监慌忙跑远。

待赵祈回过神来,人已经不见了。

一回头,两人发力狂奔,恨不得赶紧将他甩开。

“别跑啊,等等我!”

赵祈大喊着追进书院。

大门远处,两位麒麟使对视一眼,纷纷不解!明明是假冒王爷的小贼,却此刻进入了国子监,这般实在匪夷所思!

国子监乃是大宋皇家书院,不敢硬闯,此事还得尽快向军师禀报。

两位麒麟使默契地离去,朝着城西而去。

在城西的一家小染坊外面。两名麒麟使停下脚步,左顾右盼,确定无人跟踪后,才转身小心地潜入染坊之中。再一番摸索,找到染坊的机关,轻轻一扭,居然暗藏密室,另有乾坤。

谁能想到,京城一家不起眼的普通染坊,竟然是麒麟社在京城的一家据点。就算有人不小心闯入,也无法发现其中的玄机。

密室之中灯火通明,两名麒麟使分列左右,将今日之事,如何发现柳云懿是假冒小王爷之人,以及一路跟踪,最后结果,细细禀报!

此时密室书桌一旁,正坐着当日扬州城内搅弄风雨,机关算尽,就连最后赵允初也差点被陷害致死的麒麟社军师!

至于书桌前,正坐的正是那位麒麟社主上。

他们竟不知何时,也到了东京!

麒麟社名册之事,虽然已经暂时平息,但此事事关重大,是麒麟社重大秘密,一日不见名册,便一日如鲠在喉。

此番竟然重新寻回线索,麒麟社军师也陷入了沉思。良久,这才兀自沉吟:“他们竟进了国子监!”

“军师!我们如何是好!”

“主上别急!只要知道那两人在国子监,我们便有办法查出名册的下落。”

“难道军师已有对策!”

“正是!”

麒麟军师点点头,邪魅一笑。

072 神秘人闯入国子监

回到国子监那边。只见藏书阁的凉亭中,赵褆吹着和煦的微风,品抿着今年新采摘的碧螺春,桌上还供着可随时食用的点心,手里抱着一本王羲之《兰亭序》,甚是惬意悠哉。

这时,柳云懿和阿婴行至凉亭,她从怀中掏出一瓶青玉瓷瓶,放至桌上推到赵褆面前:“喏,这是花重金替你寻来的膏药,抹于伤口处有奇效,不消数日,受伤处便会恢复如初。”那是她从丐帮那里得来的黑玉断续膏,打开瓶盖,便闻到那浓郁的药草香。

因赵褆自小身体与常人相较要羸弱不少,自是常与药罐子打交道。

故而,他只是淡淡一闻,便可知晓,柳云懿为他寻来的那瓶膏药,纵使不是稀世奇药,也是以多种上好药材制成,颇为难寻。

柳云懿为了此药,必是没少费心吧?!思及至此,赵褆不免心生感动,却又觉受之有愧,放下手中的书,狠下心来把药推了回去,道。

“这……这药,我实在要不得。”

“有何要不得,本就是为你寻得,你现下不要,岂不枉费了我一番好意?”柳云懿把药重新推回到赵褆面前,又补充道,“这药你若是不要,便丢了吧!”

“可是……”赵褆踌躇片刻,寻了个折中办法,“此药你花了多少银两,告知于我,我好……”

“好什么好,好你个大头鬼!”柳云懿不悦地打断了赵褆的话,略微恼怒道,“一个大男人如此磨磨唧唧,来,我看看你受伤之处。”

不等赵褆再多说,柳云懿已俯下身,蹲在赵褆面前,三下五除二扒拉开裤袜,抓起桌上的青玉瓷瓶,替赵褆上了药,又重新把裤袜整理好,把药瓶塞进赵褆的怀中。

一切来得太快,待赵褆彻底反应过来之时,已完事了。

自知不便再推脱,他把药瓶收入衣袖中,很是感激道:“柳剑!谢谢你,你对我真好!”他因感动,眼眸里似起了水雾。

吓得柳云懿连连摆手:“不用客气,应该的。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她拉着阿婴,便快步离开凉亭。

不料,这一幕,被暗中跟随的赵祈看在眼里。他躲在花丛后面,等她们离开,才从暗处跳出来。

这柳剑不会对大皇兄有好感吧?!他不免在心中大胆猜想。

转身便步入凉亭之中,瞧见赵褆正拿着那瓶装有黑玉断续膏的青玉瓷瓶看,他不禁打趣道。

“大皇兄,这柳剑对你……好像不错呀?!”

赵褆微微一笑,点头道:“柳剑热心助人,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朋友?”赵祈重复这两字,盯着赵褆看,小心翼翼地问道,“莫非,大皇兄你喜欢柳剑?”

千万别喜欢!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赵褆一怔,随后说道:“喜欢,当然是喜欢呀!”

闻此,赵祈一惊,心下沉了沉,不安地追问道:“当真?”

赵褆莞尔一笑,反问道:“当真!像他这般讲义气的同窗,谁不喜欢呢?”

“不是男女那种爱慕之情?”赵祈不依不饶地追问。

听此,赵褆忍俊不禁:“五皇弟,不可戏言!这柳剑乃是七尺男儿身,我与他的交往仅是同窗之情,何以又扯上男女的爱慕呢!?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那便好,便好!”赵祈长长地松了口气。

想来大皇兄还未知晓,柳剑并非男儿身,而是位貌若天仙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就在这时,赵祈瞧见,赵允初一改往日气定神闲,流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由远至近向他们走来,从他们身边路过。

而他从始至终,似乎并未看到凉亭中还坐着赵祈与赵褆,更是对赵祈的呼唤置若罔闻。

这是怎么了?赵祈微微怵起眉头,狐疑地盯着赵允初看,忽地瞧见赵允初的手中握着一方手帕,那手帕好像是柳剑掉下去的……

莫非,小初也喜欢柳剑?赵祈大胆猜测,心下一片为难纠结。若是赵允初也喜欢柳剑,他该如何是好?

夜渐深,漆黑如墨的夜空仅悬一轮皎月,不见半点星辰,清冷异常,连同投下的白月光也变得越发清冷,四下更是一片死寂,风在不知何时亦悄然止了步。

一黑影以极高的轻功,踏着夜色,犹如鬼魅般悄然越过国子监高高的墙围。

环顾四周,似是无人,黑影似鸟儿展翅,张开双臂脚尖轻点地面,身子腾空而起,跃上屋顶,脚尖轻点瓦片疾步在屋顶飞行。

前方空无一人的院落,倏地从一转角处蹿出一人影,月光落于他身,清楚地映照出他的容颜,正是前来巡院的许一棍,惊得黑影连收住前行的脚步,却不慎碰到一瓦片,发出清脆一声响,在如此寂静的夜中,格外的突兀。

听到屋顶上的响动,许一棍猛然回头,面部刹那间僵了。

屋顶上,月光下,站着一身着夜行衣,体态微健壮且修长的黑衣人。因它面有黑布掩之,叫人辨不得他究竟是何许人也。

许一棍怒喝一声:“是谁?”

脚尖一点,身子凌空飞起。眨眼间,他已站立于屋顶上,与黑衣人面面相对。

轻哼一声,黑衣人遮面的黑布之下的唇角,不禁泛起一抹讥笑。虽不可见,但它眼中噙着的轻笑之意,已是叫人看的分外清明。

捏了捏手中的木棍,许一棍目光忽地一凛,便如离弦之箭,朝黑衣人冲去。木棍照着黑衣人所站之处狠狠扫去。

身子一闪,黑衣人立即消失在原地。

许一棍心下不由得一惊:看身形,这黑衣人的实力恐怕在他之上——他急切地四下张望,却在他先前所站之处看到黑衣人的身影。它依旧笑意盈盈。

就在他转身之际,黑衣人突然朝他冲来,并击出一掌。

那掌来头不小,隔几丈便能感受到疾劲的掌风。

许一棍不敢大意。躲闪间,他却不慎一脚踩空,摔落下屋顶。

幸亏他也不是吃素的,落地之前,他猛然翻身,成单腿跪地,以木棍扶之状落于地上。抬头间,不料那黑衣人已追下屋顶立于他前,又对他飞起一脚。

吃痛闷哼一声,他仰翻在地,喷出一口血。

这厮,不好对付啊!他以衣袖擦拭唇边血迹,手扶木棍缓缓站起,手握木棍直指黑衣人。

“你是何人?竟敢闯入皇家书院?!”

冷笑一声,黑衣人不答,再次扑向许一棍。

惊得许一棍慌忙一闪,在勉强躲过黑衣人一击同一时间,因深知不是黑衣人对手,立即大喊了起来。

“快来人啊,有人擅闯国子监!快来人……”

闻此声,黑衣人并未如预料中的立即撤退,反而与他继续缠斗之。

在此院落附近的两护院,闻声赶来,见许一棍被黑衣人打翻在地,并猛吐一口血。他们当即奋不顾身冲去,黑衣人衣袖轻轻拂之,两护院顷刻间弹飞,撞至一旁建筑物,直接昏死了去。

轻叹一声,许一棍不忍直视那两名护院。

他再次以木棍扶之,缓缓站起,双眸紧盯黑衣人,并做出相应的防卫状,以防被袭击。

同时,也在心下惊奇:黑衣人既已惊动书院,却并未有要逃之意,反而与他缠斗,且招招十分毒辣。莫非,黑衣人是冲他来的???

思及至此,他更为小心,且谨慎对之。

这一出打闹,动静必然小不了。住在藏书阁内的冷石内力深厚,最先发现异样,他从床上爬起,凭窗眺望。

只见,前方院落中,正有两个人影在厮杀,其中一身着黑装之人明显占上风,另一似许教头之人,明显不敌对方。

若是二人继续缠之,恐怕许教头,非死即残。

然而,即便如此,冷石依然选择冷眼旁观。

他的任务是潜伏在国子监,伺机谋害五皇子。因此,他不会随便插手闲事。

却在此时,苏子由也被打斗声惊醒。他提起烛台行至窗边,隔窗而望,瞧见隔院有人正在打斗,一拍窗框,焦急地惊呼。

“哎呀!国子监里跑进贼了,快喊人啊!”

冷石拍拍苏子由肩,淡然道:“苏兄,别紧张,那黑衣人乃是冲许教头所去。”

苏子由一脸迷茫,反问:“你咋知道?”

冷石冷笑一声:“那黑衣人事已败露,却不逃跑,反而招招更为阴狠,似要置许教头于死地,只怕是,许教头在外惹来什么仇人吧?”

苏子由面露不悦,直言:“即便如此,也不可坐视不管啊!”

不待冷石再开口,他已提起烛台,一路小跑,跑出藏书阁,向隔院跑去,边大呼。

“来人呀!有贼!有贼!”

一时间,国子监内所有人皆是醒来,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向出事院落跑去,欲一探究竟。

却见,黑衣人一掌落至许一棍胸口,他如利箭般飞出,直撞院墙,一声闷响,如风筝般坠落,近乎陷入昏迷状。

即便如此,黑衣人依旧不肯放过许一棍,朝许一棍飞去,欲取其性命。

073 赵祈泡妞大法

千钧一发之际,半空中倏地出现一个淡青蓝色身影,正是赵允初。他停在许一棍前方,与迎面冲来的黑衣人,手掌相对,双方随即弹开数米之远。

这时,其他护院与学子们也都赶至院落中,瞧见院落中站着一黑衣人,与之相敌对的是赵允初,他护在浑身皆是伤瘫靠于墙的许一棍前方。

见状,黑衣人一挥手,一枚飞镖从衣袖中飞出,直奔赵云初。

一抬手间,赵允初已稳稳接住,飞镖夹于他两指间。看了一眼,飞镖上竟纹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图腾,莫非是麒麟社?

微微一怔,赵允初再抬头看去,黑衣人已不见踪迹。

大意了!赵允初暗自懊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先把飞镖收入衣袖中,转身看向许一棍如何了。

赵祈与赵褆不知何时,已行至许一棍的身边,小心地扶起倒向一边的许一棍,关切地问出一个相当白痴的问题。

“许教头,你没事吧?”

“噗!”许一棍又喷出一口鲜血,惨笑道,“我乃武状元,竟输得这般惨……”

话未完,许一棍已双眼一闭,头一歪,彻底昏了去。赵允初疾步上前去,替许一棍检查伤势如何。

赵祈更是急切追问:“他死了?”

暗自长呼出一口气,赵允初摇摇头道:“他受了重伤,只是晕过去了。不过,这黑衣人出手很是毒辣,几乎将许教头筋脉尽数毁之。”

双眼蓦然放大数倍,赵祈讶异万分:“莫不是许教头的仇人?”‘

赵允初再次摇头:“非也。”

赵祈反问:“你怎么知道?”

赵允初从衣袖那枚飞镖,交到赵祈手中:“五哥你看。”

“嗯?”

接过飞镖,赵祈左右上下,又对着月光,仔仔细细查看一遍。

此飞镖,并飞暗藏玄机,它仅仅只是做工比市面上的要精细一些,并在刀背纹了一只麒麟而已呀!?

见赵祈一脸茫然,赵云初无奈地指了指麒麟图腾:“这飞镖有麒麟图腾,怕就怕是那个组织派来的杀手。”

又是一惊,赵祈激动地指着赵云初,道:“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什么……”

正当赵祈要道出“麒麟社”三字,便结实挨了赵允初一记凌厉眼神,他立即乖乖住了嘴。

眼下,不论是学子还是护院都在围观,人多眼杂,段是万万不能道出“麒麟社”来,谁也不知一旦公开会引发何种危机,自是二人心知肚明即可。

但是,赵允初却心生一疑虑:这麒麟社为何盯上国子监呢?

话说当时,那黑衣人逃出国子监,踏着夜色一路向北。

随即,它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等到它再现身,已经身处某处烛火幽暗的屋子内。它扯下掩面黑布,露出那一张熟悉的面具,此人竟然是麒麟社的军师。而屋内,主上早已在等它许久。

主上抬头看了眼,问道:“军师,都办妥了吗?”

微微一笑,军师回道:“主上请放心,国子监的教头已被我打伤。”

“我只是不明白,军师何以要亲自出马,去打伤国子监区区一名教头呢?”主上不解地问道。

军师意味深长一笑:“因为,我要以教头的身份混入国子监。”

以教头身份进入国子监,这又是为何?主上十分不解地看着军师,着实捉摸不透这军师心中在打什么主意,却也不多言。

只是,国子监乃皇家书院,要混入并不容易。伤了许教头,便可取而代之?

主上直言道:“这恐怕不易吧。”

“我已安排好了。”

军师十分自信一笑,轻拍手掌。一微胖人影推门而入。

待他的脸出现在烛光中时,令人吃惊。此人不正是国子监的苏夫子吗!!!他竟然也是麒麟社一员。主上并不认识此人,一头雾水。而苏夫子走至堂中,上前跪地行礼。

“主上万安。”

“你又是何人?”

“我乃国子监的夫子。”

主上顿时讶然。

苏夫子起身道:“我会暗中推荐军师进入国子监的。”

原来这便是军师为何笃定可以混入国子监的原由。

主上一双眼睛在苏夫子与军师身上徘徊。“真没想到啊。军师。”他表示惊讶,“你竟在国子监里也安插了眼线。”

军师不急不缓地解释:“主上,这国子监表面上只是皇家书院,但是据我所知,当年太祖皇帝成立国子监,乃另有目的。于是,我才在此安插人手。”

“哦?此话当真?”主上眉头微挑,“我以为国子监只是读书的书院而已啊。”

紧接着,军师又投下一记惊雷:“主上,国子监深藏重大的秘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一个。”说着,他讳莫如深一笑。

主上来了兴趣,忙追问:“是谁?!”

军师一字一顿,缓缓道:“国子监大人。”

主上微微蹙眉,不解问道:“国子监大人?那是何人物?”

苏夫子上前,替军师解答:“禀主上,这国子监大人乃皇上赐封的职位,直属于当今圣上。除了皇上,没有人知道它的身份与任务。我在国子监五年来,从未见过此人出现。”

“如此神秘?它究竟是何来历?”主上对此也不免心生好奇,但又有些担忧,“不会破坏我们的大事吧!”

须知,向来越神秘的东西,与之相辅的是能力越大,越叫人心生不安。

军师似乎看穿主上担忧,安抚道:“主上放心。就算它有三头六臂,也阻止不了我们麒麟社的大业。”

至于国子监大人究竟是何来历,又是何人物,迟早有一天会揭真相。军师在心中想着,那时或许大业已成。

翌日清晨,薄雾渐渐散去,东方天际染上一抹红晕,太阳悄然展露出一角,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落于窗棂上,斜射入屋中。

一人儿悄无声息溜下床铺,蹑手蹑脚行至最角落一处的床铺前,拾起掉落地上的被褥,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地替柳云懿掩上被褥。见柳云懿还未醒,他不禁托起腮帮子,细细地瞧着了起来。

却在此时,柳云懿睫毛轻颤如蝴蝶振翅,睁开一双若星辰般凤眸,凤眸因惊瞪得宛若铜铃,诧异无比地盯着她面前的男子。

男子面容俊秀清逸,目似朗星却暗送秋波,唇边噙着一抹笑似能把人融了,一缕如黑绸缎般的黑发,从他肩处散落,悬在空中,略显媚态。此时,阳光又恰巧散落在他身上,半明半暗中,似镀上了一层金芒,更添诱人之色。

而此男子正是,赵祈!

一愣间,柳云懿眼眸中的惊艳,转瞬间由惊愤怒与警惕取而代之。

“哇!”

一声惊叫,柳云懿一把推开赵祈,以迅雷之势跳下铺床,一手本能护于胸前,一手直指赵祈,惊惧与愤然交织。

“一大早的,你想干嘛?!”

赵祈急急地解释道:“我看你被子掉了,怕你着凉,想帮你盖被子嘛。别紧张。”他的眼眸里写满了真挚与无辜,语气中又暗藏哄慰。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柳云懿心中怀疑未减退分毫,反而有加重之嫌,上下打量赵祈:“你有这么好心?”

“柳柳!”轻唤一声,赵祈半是委屈半是撒娇,“人家也是一番好心嘛,你就不要再误会我啦!”

身形一抖,柳云懿忙阻止:“谁准你叫我柳柳啦!”

“我看阿婴都叫这么叫你呀!”赵祈莞尔一笑,继续解释,“你看,叫柳柳多亲切啊!”

柳云懿扶额,沉吟片刻,开口道:“阿婴是阿婴。你是你!你不准叫我柳柳!再叫我柳柳,毒哑你!”她指向赵祈之手,微转,做恶狠狠捏拳状,收回垂下。

见赵祈处在半信半疑中,柳云懿立即又附了句。

“我真的会哦!”

“那柳……”赵祈一惊,慌地捂嘴止住了,旋即,他面露疑惑,“那我应该如何称呼你呀?”

“嗯……”柳云懿托腮思虑片刻,回道,“唤我柳剑!或者,柳爷!”

“那还是叫你柳剑吧。”赵祈无奈地接受,适时转移话题,殷勤道,“柳剑,你一早起来,饿不饿,我吩咐人煮了碗燕窝粥给你。”

不待柳云懿回答,他两手一拍。

房门忽地被人推开,一名厨子手托托盘,托盘上盛一碗燕窝粥,缓缓而入。

“行了。你退下吧。”端过燕窝粥,赵祈衣袖一挥,厨子默默退了下去,临走时不忘掩上房门。

燕窝粥上冒着腾腾热气,赵祈拾起一勺,放至唇边轻吹:“有点烫,我先帮你吹吹再吃哦。”似在照顾心尖上的人儿般,他小心温柔,话里都是浓情蜜意。

天啊……这五皇子发什么神经!柳云懿不禁一阵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吹凉了勺中的燕窝粥,赵祈伸勺欲喂柳云懿,并轻柔附语:“乖,吃!”

这哄慰之语,多么肉麻!

此时此刻,柔情蜜意的赵祈在柳云懿眼中好似洪水猛兽。

“哇啊啊!”吓得她惊叫连连躲到阿婴床上,与阿婴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看着他,如同见鬼。

倘若赵祈对她恶言相向也就罢了,可今日赵祈却是这般甜言蜜语,柔情似水,真真是叫她受不了,不知所措,慌了,也怕极了!

然而,赵祈无视柳云懿此时的心境,依旧举勺向她逼近,柔声轻哄:“没有毒的,你放心。乖,小心肝,快来吃。”

还叫小心肝!柳云懿觉得头皮在发麻!

这碗粥,叫她如何敢喝?

就在此时,一只大手蓦地从后方伸出,一把夺过赵祈手中的勺与盛着燕窝粥的碗。

赵祈怔了片刻,转身愤然向夺食之人看去,又是一怔。

却见,赵允初手握他的勺,与刚起床的赵褆坐在床沿边,分食起那碗燕窝粥。

赵祈指着他俩,啼笑皆非:“你们……你们……”

“怎么?这燕窝不能食之?”赵允初与赵褆故作无辜,末了,他们又吃食了一口。

赵祈扶额,点点头:“能吃是能吃。”

赵允初回道:“那不就得了?”

“可是……可是……”赵祈欲言又止。

赵褆略为好奇地追问:“可是什么???”

瞥了一眼柳云懿,赵祈摆摆衣袖,无奈道:“罢了!罢了!”原想向美人儿献殷勤,奈何成了他人果腹之物。

却不知,柳云懿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更误以为粥中加了点料,对他的误会又深了。

074 李莺歌入国子监

下学堂钟声响,苏夫子还未收起书卷,柳云懿已拉着阿婴一溜烟跑了。

寻了一处树底下,两人方才停下步子,阿婴扶着树干,重重地喘息着,她抬头望着柳云懿不解地问询。

“我们跑什么?”

向后瞥去,空无一人,柳云懿这才捂着胸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不跑就被五皇子黏上了!”面对粘人的赵祈,她如今之计,只能避而远之。

却不曾料到,赵祈从另一个方向追来,正向她挥手招呼:“柳剑,等等我呀!”说着,他脚下步伐又加快几分。

幻觉!幻觉!这一定是幻觉!

柳云懿使劲地甩甩脑袋,揉揉眼睛再看。赵祈还在,离她越来越近!

噩梦,绝对是噩梦啊!

顾不得其他,柳云懿再次拉起阿婴,一路狂奔。

“柳剑,别跑啊!小心摔着!”赵祈紧随其后,如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

正巧,赵允初与灵芸经过。灵芸见状,眉头微怵:“奇怪,五哥哥这几日怎么老粘着柳剑啊!”

“这点着实古怪。”赵允初对此也表示不解。

这番话,正巧落入路过的柴司羽的耳中,他惊呼道:“天啊!五皇子不会是爱上柳剑吧?”似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他做出极夸张惊讶状。

灵芸立即上前替赵祈辩解:“小柴王你别胡说,我五哥哥喜欢美人儿!这一点!世人皆知。”她可不想因柴司羽的胡乱猜测,散播出谣言,致使五哥哥名誉受损。

撅噘嘴,柴司羽弱弱反驳:“说不定,他最近转了口味……”

容不得柴司羽再胡说八道,灵芸立即厉声打断:“再乱说,我打你哦!”作势要揍,吓得他乖乖闭了嘴,脚底抹油跑了。

人虽走了,可这话却令了灵芸心神不宁。她忆了一遍赵祈近日种种怪异举止,不禁也跟着胡乱猜测。

“莫非五哥哥真惹上了龙阳之癖???”

赵允初默不作声,微微怵起眉头,细细思索。

一路狂奔,体力渐渐消耗殆尽,柳云懿与阿婴再也跑不动了,扶树重重地喘息着。环顾四周,她们已在不觉间,误入花园中。

此时正是百花盛放,蝴蝶翩翩,空中弥漫淡淡花香时节,只是——赵祈仍追着她不放,拦住了她的去路。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柳云懿单手叉腰,扬手怒指:“赵祈,你干嘛老跟着我?我又没欠你钱!!!”

赵祈笑嘻嘻道:“柳剑,莫生气嘛!我在街上看见了一件玩意儿,心想你一定欢喜,便买来送予你。”

心头一颤,柳云懿警惕地盯着他:“无缘无故的,你干嘛送我礼物!”

“啧啧啧,话不能这么说,正如我大皇兄所言,同窗之间应该互助友爱。”赵祈直勾勾盯着她,凑前一步,笑称,“送你礼物,纯属同窗之情。”

这同窗之情,柳云懿着实理解不了。

不过,本着她一贯以来不拿白不拿的准则,她马上笑脸迎人,问道。

“送我礼物不是不行,就是……贵吗?”

“额,这个嘛……”赵祈一时间不知所措,这柳云懿究竟是喜欢贵的,还是嫌弃贵的呢?他只好边仔细观察她的神色,边从侧敲击,“你是希望贵,还是不贵?”

柳云懿立即表明态度:“不贵我不要!”

“哦哦!”明白了!赵祈会意一笑,拍着胸脯向柳云懿保证,“那必须贵啊!我乃五皇子,便宜货我岂能送得出手嘛!这东西可花了本皇子足足一千两!”

那确实贵,且相当贵!

一千两啊!听得柳云懿两眼冒光。本来是赵祈送的,她不想收。奈何银子诱惑太大,她只好勉为其难接过小木匣子。

打开小木匣子,红色丝绒布中,静静躺着一只金丝凤钗。

金丝凤钗顾名思义,以黄金而铸,着名家雕刻一只栩栩如生凤凰,珠翠悬空,风吹起,会发出清脆悦耳的珠钗声。

心稍有微动,柳云懿轻咳一声:“这不是女子之物吗?”合上盖子,欲把小木匣子还了。

奈何赵祈不接,还笑称:“对啊!与你多相衬啊!”

他在耍什么心计?柳云懿暗暗猜测,表面故作疾言厉色:“对你个头!”说罢,强行将小木匣子塞回赵祈手中。

这礼,她收不得。

却是阿婴不争气,扯扯她的衣袖,惋惜道:“柳柳你不要,给我呀!”

这一千两,总不能白白扔了吧。

不好发作,柳云懿只能狠狠瞪了一眼阿婴,阿婴才乖乖闭嘴。

微挑剑眉,赵祈问道:“怎么?你嫌便宜?”说话间,他又把小木匣子塞到柳云懿手中。

似烫手山芋,柳云懿迫不及待丢回去:“滚滚滚!本爷怎能用女人物品?!!!”

她越发笃定,赵祈送她此发钗,应该是为试探她是否女儿身吧?!倘若她收下发钗,岂不穿帮,变相承认她是女儿身?因此,她更坚定拒绝,打死也不收。

却不知,赵祈早已知晓她是女儿身,却并不打算揭穿。此番送发钗,他乃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赵祈岂容她不收,她又岂能收之,两人来回推搡。

却在这时,门庭处传来一脆如黄莺鸣蹄的少女声:“哎呀!终于找到你啦!我日思夜想的五皇子!”

只见,那身着粉色罗裙,身段婀娜, 花容月貌的妙龄少女李莺歌,飞奔而来,一把搂住赵祈的胳膊,任赵祈如何甩动,都无法挣脱。

赵祈傻眼了,盯着她惊愕万分:“你……你是谁?”

他的手依旧被死死圈住,无法抽出。

李莺歌娇嗔:“五皇子,你真坏。我是莺歌啊!你忘了,去年我们还在西夏国花前月下,你这个负心汉,居然把我忘了。”说着,她便要嘤嘤嘤地啼哭出来。

经此一提,赵祈方才记起。

这李莺歌是他出使西夏时追求的女子。只不过,他当时并不知晓她是公主,得知她是公主后,惊吓得他回宋后不敢再与她有任何纠葛。

须知,宋夏两国向来有多嫌隙,更不允许两国皇子与公主之间谈情说爱。

回宋以后,日子一长,他也渐渐忘了此事,加之他流连于诸多美人儿之间,更是把李莺歌抛之脑后。

不曾想,西夏女子如此不顾世俗,不但追到了大宋,还进了国子监!!!

等等,国子监?

赵祈倏地反应过来,讶异万分,直指李莺歌身上粉色学子服:“你……你竟然冒充国子监的学子?”

砸巴砸吧嘴,李莺歌不服气地反驳:“我可没冒充。这是八王爷帮我的。从今以后,我也是国子监的学子了。”话落,她脸上绽放如花般笑颜。

脸上布上了一层阴影,赵祈近乎咬牙切齿:“那个八皇叔……”

“嗯,多谢八皇叔呢!”李莺歌似粘人的小猫般,在赵祈身上蹭了蹭,“五皇子,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只怪当初沾花惹草,如今他算是现世报了,赵祈无奈地苦笑,向柳云懿与阿婴求助。奈何她二人,只愿在一旁静静看戏。

这时,李莺歌才注意到旁侧有人。一瞧,她脸上欣喜又多几分:“咦,你不是那位柳姑娘的随从阿婴吗?”

阿婴尴尬地笑笑,点点头。

李莺歌向阿婴身后望了望,问:“你家主子,那位柳姑娘呢?”

阿婴抓耳挠腮,神色略有慌乱:“这个……”她向柳云懿投以目光求助。

柳云懿赶紧上前抢话:“你说我妹妹啊。她没在国子监读书。”

“哦哦哦!”李莺歌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直言道:“原来你是柳姑娘的哥哥呀。怪不得你们长得这么像!”

“嗯嗯!”柳云懿讪笑,一把夺过赵祈手中木盒,塞到李莺歌手中,“喏,这是五皇子送你的礼物,我们先走了。”

送完礼物,柳云懿立即拉着阿婴逃之夭夭。

因此,错过了看赵祈似食了一大把苦黄莲心的窘态,与李莺歌欣喜若狂的神态。

075 新教头驾到

上课的钟声在偌大的国子监内回荡,散落于各处的学子们,如需归巢的鸟儿般,纷纷向讲堂涌入,坐等夫子前来。

透过窗台,瞧见苏夫子正向讲堂走来,而他的身后有一抹粉色倩影相随,牵动不少学子的心绪,纷纷猜测又是哪位新学子,长相如何呢?

步入讲堂,苏夫子迎来一贯的问好,他清了清嗓嘴,以不咸不淡的口吻道:“今日伍班有新学子加入,大家掌声欢迎!”他对立于门口人点头示意。

在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中,一抹粉色倩影悄然而入。

风飞扬起她如墨如绸般黑而发亮的青丝,掀起裙裾与衣袖一角随风飘荡,阳光又正巧落于她身上,她脸若掌般小巧且精致,淡眉如柳,眼若星辰,玲珑腻鼻,肤白胜雪,朱唇一点胜似雪中一点红梅绝美妖冶,似从金色光芒中走出的一位仙子,真真是美极仙极惊艳极了!

掌声戛然而止。讲堂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鼓掌的男学子皆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起痴痴地望着站在他们前方的少女。

而女学子,则反之,是以羡慕嫉妒恨之目光狠狠地盯着少女。让她们稍感欣慰的是,赵褆仅对少女抱之友好一笑,赵允初视若无睹,赵祈则冷哼一声。

看来,三皇对她皆无意。

至于柳云懿与阿婴,眼眸中微露欣喜之色。

轻咳一声,苏夫子用戒尺指了指少女,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新同窗,来自西夏的李莺歌公主!”

众男学子方才回神,擦口水的擦口水,擦鼻血的擦鼻血,微微调整仪态。尔后,笑称道。

“原来是公主!怪不得气质非凡!”

“来自西夏啊!果然有着与中原女子不一样的媚态。”

“真美!”

“好美,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吗?”

“咳!咳咳!安静!安静!”

苏夫子又是一声轻咳,众男学子立即悻悻收住了声,。

微微一笑,李莺歌在与大家问好之际,已快速扫过一眼在坐的诸位,最后定格在赵祈身上,眼眸中闪着异样之光

苏夫子这时问她。

“李莺歌同学,你要坐哪儿?”

嘴角勾起,李莺歌不做丝毫迟疑,直指赵祈身侧的空位:“我就坐五皇子身侧的空位吧!”她期许的目光。苏夫子应允,对她点了点头。

她便欢喜地走向赵祈。

却见,赵祈撇了撇嘴,脸上透着十二分的不乐意,干脆一只脚横在空位上,上半身朝空位方向挪了挪。

“这儿哪有空位?!一边坐去。”

话落,他傲娇侧头,把目光移向它处。

笑容在僵脸上,李莺歌收住了前行的脚。“五皇子,你好狠心啊。”她面容宛若受伤的小动物,可怜巴巴地盯着赵祈,让旁人好生怜爱。

见此情景,柳云懿立即热心招呼着:“来来,莺歌!来坐这儿,我把我的位子让给你!”边说着,她边腾出自己座位。

“不行!”赵祈一口否决。

“与你何干。这是我的座位,我愿意给谁就给谁!”柳云懿可不吃他这一套,狠狠剜了他一眼,又如花笑颜地对李莺歌说道,“甭管这傻愣的五皇子,你坐,你坐,我去那边坐。”说着,她不给李莺歌与赵祈再反驳的机会,拿上书卷,坐到阿婴旁边去了。

这柳剑,居然直呼五皇子傻愣,而五皇子,居然不生气?!

李莺歌对此,颇为不解。

而赵祈,只能无奈而苦笑地接受李莺歌坐于他前方的事实。

这却让周围的男学子们兴奋不已,似忘却此时正是上课时分,纷纷凑至李莺歌面前,争抢着大献殷勤。

“公主殿下,我是小王爷赵升。”

“公主,我是刑部侍郎之子,廖刚。”

“公主,我爹是兵部侍尚书……”

“公主,我爹是礼部侍郎……”

男学子们争先恐后,生怕李莺歌不记得他。晃得她两眼微花,头有些发晕,竟分不清谁是谁了,只得以尴尬不失礼貌之笑,一遍遍重复。

“久仰大名!”

“久仰久仰!”

这一幕落于灵芸公主眼中,显得分外刺目。

她好歹贵为大宋公主,却比不上这西夏蛮夷的公主?为何无人对她大献殷勤!

岂有此理!嫉妒在她心尖悄然滋生。她拍案而起,又顾忌有失身份,无法对李莺歌宣泄不满,只得把气撒在旁人身上。

“哎!你们一个个围过来干什么?!不知此时正在上课吗?”

“额……”

那些学子面面相觑,看灵芸公主愠怒之色,不敢作声,全都悻悻归了座。

李莺歌长松一口气,又不免心生好奇。她侧目盯着灵芸,似乎在困惑众学子为何对她有所惧怕?柳云懿凑过来,一语道出真相。

“莺歌,这丫头是大宋刁蛮任性的灵芸公主。”

李莺歌才恍然大悟,连连惊叹,“哦哦哦!”

原来对方是公主,占着身份高贵,又喜得当今圣上宠爱,才如此盛气凌人。看来,这大宋公主的刁蛮不逊色于她啊。

忽——“啪,啪,啪!”

戒尺拍打桌案清脆之声响起,所有学子身形一颤,寻声望去。

只见,苏夫子面微露不悦之色,学子们立即噤若寒蝉,他面色方才稍有舒缓,收回戒尺,扫视一眼在坐的众位学子,宣布道。

“还有十天就是书院争霸赛了。届时,圣上与皇后娘娘将前来观赛,此番,我们国子监书院不能再丢脸啦。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大家皆知。许教头前日受了重伤,大夫说,他至少得卧床半年。所以,书院决定另聘新教头来负责本书院的护卫工作。同时,这位教头将负责训练你们。在此,我希望诸位能在十天后的比赛中胜出。”

“什么?”

如遭雷击,大部分学子皆面如土色。

本以为许教头受伤,便少了管教与训练,多了自由。可未曾想,书院如此快便找了人取而代之。

而这新教头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等课后,学子们对此议论纷纷。

一想到要训练,他们无不是怨声载道。

这时,柳云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她扫视在座的众人:“诸位莫慌。新教头来便来,又有何惧?!哼,他敢来,我们就给他一个下马威,杀杀他的威风,如何?”

“这自是甚好。”赵祈盯着柳云懿,好奇地问道,“你有又什么鬼主意?”

“嘿嘿!”

柳云懿叉着腰,露出神秘莫测的奸笑,让看者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为即将上任的教头默哀。

076 戏弄新教头

翌日上午时分,天空淡蓝,云朵洁白,阳光明媚,空气很是清新,一切刚刚好!

街道上各大店铺已然开业,路两旁小贩叫卖吆喝声不断,行人渐多。忽而,一阵由远至近的马蹄声响起。

远远瞧见,一个身形健硕高大的男子,他面戴刻有精致花纹银面具,身披宽大黑色披风,衣袖披风随风飘扬。他骑着一匹额前眉间有一撮胜雪白毛的枣红色骏马,在街道上飞奔着,直奔国子监。

一声长啼,马停在国子监门前,他一个翻身帅气地下了马,向国子监走去。

见状,守在国子监大门前的两名护院上前拦住面具男子,并对他上下快速打量一番,毫不客气地问道。

“来者何人?”

他从腰间掏出腰牌,边解释道:“我是新任教头。”边把腰牌递交于护院手中。

接过腰牌,两名护院检查一番,确认腰牌无任何问题,他们便把腰牌还于面具男子,歉意道:“原来是新教头,多有得罪。请勿见怪。”

“无妨无妨。”新教头豪气地摆摆手,踏入书院大门。

而一早守候在门口暗处的廖刚与高惠连,已一溜烟地跑回去通禀了。

得知新任教头已来,柳云懿腾地一拍座椅扶手,站了起来,冷哼一声:“哼!终于来了!好戏就要上场喽!”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奸笑半寸。

她拉着阿婴往外走。

“走!我们去看好戏去咧!”

一群人顿时一窝蜂地跟在柳云懿身后,向埋伏地点走去。

原本不打算凑这份热闹的赵祈与赵允初,经不住李莺歌和灵芸的软磨硬泡,在半推半就中也跟了去。

但见新教头只身一人,穿过长长的走道,风风火火,直奔伍班讲堂去。

殊不知,在通往伍班的必经之处,柳云懿他们一伙人,一早挖好一个坑,以近乎纸张般纤薄的木片盖之,再撒上一层薄土,又以落叶掩之。为了让陷阱更加逼真,又在院落角角落落都撒了落叶,使其看上去与它处无异。

眼瞅着,新教头近了,抬脚便要向陷阱处踩去,躲藏在暗处的学子们,无一不是摒息凝气,聚精会神地盯着新教头的脚。

然而,新教头的脚迟迟不肯落下,似要向他处挪去的征兆,莫非被发现了?

正当大家狐疑之际,新教头突然一脚踩于陷阱之上,整个身子嗖地,毫无意外地掉落于陷阱中。

见状,所有学子们纷纷涌出。

“哈哈哈!中招啦!中招啦!”

所有人脸上无一例外得意大笑。柳云懿搂着阿婴,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没想到,这新教头也没啥本领嘛。区区一个小陷阱,就把他给收服了。这下子,柳云懿反而觉得不够过瘾。

一众人等欢呼雀跃,却唯有赵允初面色微微凝重。他方才可是清楚地看到,在新教头落下去的那一瞬间,面露的不是恐,不是慌,而是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的笑。

看样子,对方极有可能识破陷阱。那么,既然识破了又为何还是选择中陷阱呢?

这般思索着,忽地,瞧见一个身影猛地从坑中腾起,如燕子翻身,他轻盈地落下,自若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余光不忘扫视一眼目瞪口呆的众学子们,嘴角还噙着一抹笑,似对中陷阱之事完全不在意。

却真真叫柳云懿看得目瞪口呆,木讷地把目光向新教头脚下挪去。

并未沾上任何污秽之物,不能呀?!

她不解地眨巴了几下眼睛。陷阱里面可是放了马粪!按说新教头落下之时,理应踩到马粪。可是,新教头鞋上却并未沾上,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般思索着,柳云懿忽地感到一股劲风卷来,身子无意识地向前一倾。

一看,妈呀,那新教头双手如同翻云覆雨,单凭内力便将她吸了过来,似乎要将她扔进陷阱里,一尝马粪淹身的滋味。

“救命!救命啊!”她一边大喊,一边情急之下,死死抱住一棵小树苗。

这才免让她被吸进陷阱里。

所有人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均是错愕不已。

“柳柳!我来帮你!”阿婴跑去拖住她,不然,她可被那劲风吸走了。

“你们,倒是快来帮忙啊!”

无论阿婴怎么招呼,其他人愣是不敢动弹。这新教头一看就功夫了得,不好对付。他们此时要出面,岂不是自找苦吃?

“柳剑,我来帮你!”

还是赵祈讲义气,正欲跑来帮忙,那新教头忽然收掌,劲风顿时消失。

披头散发的柳云懿抱着树苗,傻了半刻,才回过神来。

“妈呀!快跑啊!”

如同见鬼,她撒腿就跑。

她平时最讨厌遇上武林高手啦!

这时,其他学子亦从一连串的变故反应过来,连忙随她身后,撤了。

望着大家离去的背影,新教头的嘴角划过一抹冷笑。

这帮小子,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放慢了脚步,他悠悠然继续往前走,穿过院子,来到一棵大树跟前。快要行至树底下时,他突然驻了足。

就这点小伎俩吗?

以为在树底下,地上铺上一张大网,以尘土与落叶掩之,就能诱得他走入陷阱,使得他被悬挂于树上吗?!

这简直就是莫大的笑话,他心中冷笑,扬起脚,踢飞一枚地上的石子。石子划断绑在树上的绳索,撞至树上,发出一声闷响,缓缓坠落。

他轻笑一声,行至树底下,半依靠树干上,微眯着眼看向躲在暗处偷瞄的那一群自作聪明的学子们。他们脸如死灰。

又失败了!

尤其是柳云懿,脸上的神情好比乌云般阴郁不已。她不禁嘟囔道:“这新教头是何许人,竟能看出我的独门陷阱。”她的眼眸里藏着愤然与不甘,却又透着几分无可奈何。

赵祈哭丧着脸问:“柳柳,这可咋办?”

“凉拌,我也没招了。”柳云懿无奈道,突然话锋一转,“对了,不许叫我柳柳,太娘了。我是爷们,爷们!!!”她重重地强调最后两个字。

“现在就别介意这个了。”赵祈讪笑地摆了摆手,“我们还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额……”柳云懿愁眉苦脸道,“怎么解决啊,我头都大了!”

“嗯……”李莺歌拖着下巴,思索片刻道,“我有一计,不知可行与否。”

闻此言,大家灰败的脸上,浮上一抹色彩,纷纷凑到李莺歌身边。

柳云懿更是急不可耐,催促着:“莺歌,你快说呀!”

“嘻嘻!”

李莺歌对柳云懿她们几个招了招手,几人凑得更近了,脑袋挨着脑袋,在一阵交头接耳中,计划悄然诞生。

却叫柳云懿瞪大双眼,大为惊异:“哇,莺歌,想不到你的招数比我更狠毒。”她脸上更是写着大大的佩服。

唇角上扬,李莺歌不无得意道:“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做那啥,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吗?”说着,她不忘朝柳云懿得意挑挑眉。

一时间,柳云懿竟不知该如何言语,只得干笑几声,并朝赵祈投以同情的一眼,似在说:你被这样的女子缠上,活该你倒霉。

赵祈回了柳云懿一个无奈且略有些苦涩的笑。

077 艰苦特训

上课钟声响起,新教头步入伍班讲堂。

出人意料的,学子们都安安分分地坐在桌子前,讲堂内静得只剩下风拂过,掀起书扉页之声。

这还是先前费尽心思,想逼他离开国子监的那群学子吗?新教头眉头微蹙,扫视一眼四周,并未瞧见异常。

莫非他多心了?

清了清嗓子,新教头环视在座的学子们,以不带丝毫情感,且浑厚响亮的声音宣布他的到来。

“今日起,我就是你们新教头!我姓布。你们可以叫我布教头。”

全体学子立即起身,鞠上一躬,“布教头好!”

见此,布教头摆手示意大家坐下。

就在这时,柳云懿端起摆放于桌几上,一盏色泽金黄清透的茶水,行至布教头身前,恭恭敬敬地递上茶盏,并十分谦逊道。

“我,柳剑身为伍班斋长,在这儿给布教头敬茶赔罪,适才都是我们不对!还望教头原谅。”

布教头甚是欣慰地接过茶,训了一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茶盏凑至唇边嗅了嗅,片刻的迟钝,随后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见此,柳云懿自以为奸计得逞,扯下伪装,兴奋地欢呼起来:“哈哈,布教头,你完蛋了。你刚刚喝下的茶水中,我下了全天下最毒的醉生梦死散!”她却未瞧见,布教头银色面具下,嘴角勾出的一抹幅度,眼底浮出似有似无的笑意。

赵祈更是很配合时宜地跳出,故作无知地问道:“敢问斋长,这毒药有何功效?”

“嘻嘻……”柳云懿阴笑着,缓缓开道,“服下此毒之人,最初始时会四肢发软,神志不清,如同醉酒之人,三日后,会呈现疯癫狂妄之状。五日后,便会大脑充血,脑壳爆裂而亡?”她又故意将此药效果夸大了几分,但此药威力也不容小觑。

“哇!好吓人啊!”赵祈故作惊吓状,忙不迭地问道,“这药哪儿有得买?”

“嘻嘻,这个嘛……”柳云懿若有所意瞥了眼李莺歌。

李莺歌顺势站了出来,略有些得意道:”此乃我从西夏带来的毒药,只有我才有解药。“

“哦哦!”柳云懿恍若所悟道,“也就是,中毒之人必须向你求救喽。”

“没错!”李莺歌点点头。

“那么……”柳云懿突然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布教头,不留丝毫情面地冷声道,“教头,你若不想惨死,最好滚出国子监。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一场略显浮夸的表演总算落幕,狐狸尾巴就此露出!

就这点伎俩,还想把他赶出国子监,这也未免太小看了他!布教头扬起一抹冷笑,一挥衣袖。

一道水柱忽然从他衣袖间喷出,喷了柳云懿一脸。

下意识地伸舌头,舔了舔,柳云懿发觉水似带着几分甜丝丝的味道,又与普通的甜水味道有些不一样,莫非……

双眼立即瞪大数倍,她直愣愣地盯着布教头。

却见,布教头鄙夷地斜睨了她一眼,轻蔑道:“区区毒药,能奈我何?我已用内功逼出了!”他指了指柳云懿的脸,淡淡然道,“你脸上的水,就是我逼出的毒药。”

“什么?”

柳云懿惊叫一声,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方才有所反应。

原来,她刚舔过的,真的就是醉生梦死散!她这是把自己坑了啊!忆起自己方才所说中毒后会如何,她不敢做任何耽误,立即向李莺歌求救。

接过李莺歌递来的解药,她一口吞下,才让自己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却在这时,布教头手轻扣了几下桌案,引得学子们注意的同时,他凌厉地环视了一遍讲堂,冷声道:“就你们想整我?还嫩着呢。先声明,我跟许教头不一样,我比他更狠,更毒!”说着,他抬手一掌,一声响,但见桌案碎成几大块。

妈呀……

学子们皆是是目瞪口呆。

很好,这便是他想要的结果!布教头对此很满意,却也不忘乘胜追击,以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

“现在,男的都给我滚出去跑圈!未满十圈,不得休息!违令者,休怪我掌下不留情!”

眨巴几下眼,学子们看了看碎成渣的桌案,哪敢怠慢,立即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向练武场奔去。而柳云懿虽刚服下解药,也不敢有任何的怠慢,跟着跑了出去。

她真怕挨这布教头的一掌。

炎炎烈日高悬于空,阳光*如火直直地射于地上,地面如滚烫的热锅,上空还冒着腾腾的热气,甚是灼热难耐。

这烈日下,练武场上。

伍班的学子们分为男女两队,女学子们皆站于树荫下,紧张关切地眺望着不远处。

只见,男学子们在这烈日下,围着练武场边缘跑圈,个个被晒得头晕眼花的,累得气喘吁吁,两腿都微微发软,似随时会倒下去。

这一幕落于布教头眼中,眼波未浮动半分,双手环抱于胸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可若是谁偷个懒,停下来不跑的话,他藏于衣袖的黄豆,便会毫不客气击中对方,无声地催促着他们快跑,别停下!

如此行径,真真叫赵祈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剥了布教头的皮,把布教头赶出国子监。

只是一眼,赵允初已把赵祈的小心思看穿,淡淡地提醒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瞬间把赵祈眼中的怒火浇熄灭,却无法熄他心中的不甘,反问道:“那布教头是什么人,武功竟如此厉害?”说话间,他看了眼布教头,布教头依然冷若冰霜地站在场外。

一旁的赵褆摇头,如实回答:“是啊。这布教头可比武状元许教头厉害多了。”

赵允初脸色沉了几分,对两位哥哥再次提醒:“我们最好别惹他,那教头内力十分深厚,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末了,他若有所意地望了眼布教头,却见布教头回之以诡异一笑,转瞬即逝,恍如幻觉。

眉头微蹙,越蹙越深,埋藏赵允初心中那团疑云又大了几分。

只觉,在不知不觉间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然向他们撒开,其中孕育着怎样的阴谋,仍不得其解。

这一切,会不会和……

“啊!”

一声尖叫,打断赵允初的思绪,急急扭头向声源处看去。

只见,赵褆狼狈地跌倒在地上,他和赵祈赶紧上前去扶起赵褆,并替赵褆拍去身上的尘土,着急地在赵褆身上上下检查。

所幸,只是手破了点皮,膝盖生硬撞在地面上,有点微疼而已。

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却发现,此时赵褆面色苍白如纸,脸上密布着层层汗珠。他们刚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上来。

赵允初担忧地问道:“大哥,你还能坚持住吗?”

“嗯!”赵褆点了点,抱之微微一笑,“我没事。”

“可你……”赵祈欲言又止。

“继续吧,要不……”赵褆意味深长地朝布教头所在之处瞥了眼。

只见,布教头正盯着他们,他手上似有什么东西,正要向他们这边射来。

脸上一变,赵祈可不想再被黄豆射中,被射中的屁股还隐隐作痛呢!他立即闭了嘴,慌忙拉起赵褆,就往前跑。

摇头,赵允初无奈一笑,随后跟了上去,却也不忘侧头,向后方瞧上一眼。

如预料中的那般,阿婴依旧紧随在柳云懿的身边,她们状态似不会很糟糕,还能在跑圈的过程中闲聊。

“柳柳,你有没有……”阿婴吞吞吐吐,一双眼时不时向布教头偷偷看去,“有没有觉得布教头,有点怪,且……”

“这里又没别人,你快说就是了。”柳云懿急急催促。

“额!”阿婴直言道,“柳柳,你不觉得那教头身上有股熟悉的感觉吗?”

“嗯?”柳云懿面露疑惑,一双眼直直地盯着布教头,细细回想越发觉得阿婴说的在理,不禁称道,“听你这么一说,好似是真的耶。”

咦,之前怎么就没在意呢?柳云懿不禁微微蹙眉,越想觉得越如此。

不论是布教头的一举一动,说话的声音与语气,对她来说,都极为的熟悉,像极了她身边的某人。一时半刻,她却又想不起究竟是何人。

有那么一瞬间冲动,柳云懿真的想冲上前去,扯下布教头脸上的面具,看看面具之下的面貌究竟长何模样,她又是否识得。

当然,这也只是她的胡思乱想。

078 公主相争

而练武场上的一举一动,尽数落于冷石眼中。

他就坐在练武场边上山坡的大树底下,微眯着眼睛,冷冷地瞧着练武场上所有人的举动,嘴角似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就在这时,苏子由端着一盘十分精致的点心,向冷石走来,落坐身旁,把点心递到他的面前,嬉笑道。

“冷兄,这是我老家的小吃,我亲自做的。”

“哦?!”

冷石回望了一眼苏子由,又看了眼盘中的点心,拾起一块,食了起来。

于是乎,苏子由与冷石,便坐于树底下,食着精致可口的点心,如看戏般,看着练武场上所有人的举动。

许是平日里缺少锻炼的缘故,这群纨绔子弟还未跑完十圈,体力已是消耗殆尽,只觉头眼昏花,脚乃至整个身子都在打着颤儿,似随时可能倒下晕厥过去,或是口吐白沫,身子直抽抽。

已是这幅惨样了,想必布教头会饶过他们了吧?大家都在心中这般猜想着,祈祷着。

只可惜,他们想多了。

只见,布教头行至大家跟前,手指了指柴司羽,淡淡然道:“小柴王,可以休息。其他人继续。凡是没跑完的,后果自负。”

“什么?”

大家诧异万分,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为何,独独柴司羽可以休息,其他人却要继续跑圈呢?连柴司羽也不敢置信。

“教头,你是说我可以休息了吗?”

布教头点点头,面不改色:“正是。”

顿时,引来抗议声阵阵:

“这不公平!为何小柴王可以休息,我们却不行?”

“对,我们也要休息!”

“布教头不可如此偏心,要么,大家一起休息,要么一起跑。”

“布教头……”

学子们的非议声一声高过一声。

在这阵吵闹中,柴司羽已悄然退离,寻了个阴凉处坐下休息。

“啪!”

一声清响,在场的所有男学子均安静下来。

只见,布教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根黑丝长鞭,那一声清响是他以鞭抽打地面所致,空中还残余着扬起的灰尘。

叫大部分学子们心看得惊肉跳,不敢再对此提任何反对意见,生怕下一鞭会落于自己身上。

唯有赵祈,似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也向布教头申请:“布教头,我跑不动,也想休息!”

“呵。”布教头冷哼一声,“想休息,门都没有!给我继续跑!”

瞬间激起赵祈的怨气,囔囔道:“凭什么小柴王可以休息,我就不行。你不知道我乃五皇子吗?”理直气壮地撑着腰,脑袋高昂。

冷冷地看了眼赵祈,布教头的嘴角微微上扬,划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

忽地,他扬起手中的皮鞭,扫起大树的一枚石子,向一旁大树掷去,石子击中大树,片刻,落叶纷纷。

此意,不言而明。

布教头冷声说道:“继续跑,跑不到十圈,谁都不许停!”

可这吓唬不了赵祈。他心里的怨气更大,甚至有些冲晕了头脑,不知自己面对的人有多强大,还想上前与其理论。

所幸,赵允初与赵褆在他开口之前,已将他拉走,并劝道。

“五哥,且不说国子监的学规。”赵允初脸上微沉,训道,“布教头武功不在我之下,若是你真与布教头发生冲突,到时吃亏的依然是你。”

“可他这也太欺人太盛了。”赵祈仍是一脸愤懑不平。

“他是教头。”赵允初一针见血道,“这事就算闹到皇上哪儿,吃亏的还是你。”

“那……”瞥了眼布教头,赵祈无力地垂下了脑袋,“好吧,我先忍了这次。哼,以后他别落我手里,否则……”

三皇相偕着继续向终点跑去。

另一边,柳云懿与阿婴始终落在队伍的最后。她们本是女儿身,体力自然没有男子好。这时,阿婴已面色渐白,额头冒出大片的虚汗,似随时可能晕厥了过去。柳云懿赶紧上前扶着她,说道。

“阿婴,坚持住,还剩下两圈。”

“柳柳,我是在跑不动了。”阿婴哭丧着脸。

“你看到那根皮鞭了没,若我们停下,它便会落于我们身上。”柳云懿硬拽着阿婴以龟速前行,继续劝道,“它会抽打着我们,逼着我们继续跑下去,直至十圈跑完为止。”

“啊!”阿婴脸色又白了几分,向不远处柴司羽望去,“我可真羡慕小柴王啊。”

“他现下是舒服了。但这极有可能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柳云懿,继续说道,“我们加把油把这十圈跑完吧。”

阿婴重新打起精神来:“柳柳,那你还行吗?”

“没事,我们一起努力。”

柳云懿强挤出一个笑,两人相互扶着,继续在烈日底下奔跑。

好死歹活,学子们最终还是跑完了十圈。他们纷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向不远处大树底下走去。

屁股刚落坐,他们还未把地方捂热,便已见布教头向他们这边走来。几乎所有人的身形皆是一颤,一颗心立即上下不安地浮动着,瞧着布教头面具之下两片薄唇一张一合,耳边响起犹若魔鬼般的话。

“现在开始第二项训练,射箭。每个人射三箭,射不中靶的人,今天不准吃饭!”

“啊,不是吧?”

“还让不让人休息啦!”

“……”

又是一片哀嚎,他们个个脸色比食了黄莲还苦。

却也只是敢怒,不敢反抗,乖乖地站了起来,拂去身上的尘土,拖着疲惫到极致的身子,紧随于布教头身后,向射箭场走去。

一堵高墙围出一片空地,一张长桌上方摆放数把长弓,桌侧面钉着数个钉子,钉子上悬挂数个笔筒,笔筒内的均放置了十只箭羽。

延出长桌,以白石灰划出一道线,数丈之外,摆放着十个箭靶。

而射击场外,男学子们的身后,围着一众女学子,她们的神色比即将要上场的男学子们还要兴奋。一扫平日里的羞怯,她们大胆地围观着心中欢喜之人,为其加油呐喊助威。其中,当属三皇呼声最高。

“五皇子加油!”

“大皇子加油!”

“小王爷加油!”

“……”

一声接着一声,一浪高过一浪。

只见,赵祈从众学子中走出,行至桌前,拾起一把长弓,取出一支箭羽。一如往日,不忘回头向身后支持他之人抛出一记媚眼,才向旁白石灰线挪去,将弓拉满弦,松开。

箭羽飞射出去,划破空气,直击红心。

他又取出第二支箭,第三支箭射出,箭羽皆是直击箭靶红心处。

兴奋与喜悦之情不言而喻,他得意地向柳云懿挑了挑眉眼,放下手中的弓,志得意满地向一旁行去,享受着来自身后支持者的欢呼。

“呀呀呀!五皇子!”一部分女生完全陷入疯狂当中,争先恐后地挥动手帕,只盼五皇子能注意到她们。

落在李莺歌的耳中,却真真叫她好不舒服。她气急败坏地拦着那帮五皇子的拥趸,喊道:“你们不许喊!五皇子是我的,你们谁也不许为他打气,不许!”

她一张精致的小脸憋得涨红。

这下子,那帮女生可不乐意了。

“嗤。凭什么五皇子是你的?”

“一个西夏丫头,竟敢在中原耍威风!”

“我就喊!喊!咋了!”

她们不是郡主就是权臣的掌上明珠,自视甚高,素来不服来自西夏的李莺歌,又怎会听她的话?

“你们再喊,我就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李莺歌掏出一把短剑,她自小就随李元昊过着金戈铁马的生活,个性自然与温婉平和的大宋女子不一样。她一掏剑,可把娇生惯养的这帮女生给吓得脸色发白,哪里还敢多言一句。

却除了当朝公主——灵芸。

“呸!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灵芸鄙夷地扫了一眼李莺歌。自从这蛮夷女子入国子监以来,便夺走了她的风头,灵芸耿耿于怀,便趁机发难,特地添柴加火。

她对那帮推却一旁的女生喊道:“五皇子属于大家的。都为他加油打气吧!”她挑衅地向撇了眼灵芸,唇边挂上一抹邪笑,“五皇子,加油!五哥哥!加油!”

“你,你……”李莺歌指着灵芸的手指都在颤抖。

怎奈对方是大宋公主,此处又是大宋地盘,即便她李莺歌多么野蛮任性,也不至于不识时务。

“我,我 ……”李莺歌气得不知如何辩驳,便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灵芸,你给我等着。”

说罢,她悻悻收回短剑,目光移动至射箭场,不再去看可恶的灵芸。

却见,此时射箭场上,已是轮到赵允初上场。

衣袖随风飘扬,他大步向长桌走去,拾起长弓,轻松将长弓拉满弦,手一松,箭羽飞射出去。

箭羽不偏不倚,正中箭靶红心。

取出二三箭,不出所料,又是正中红心。

见此情景,女学子们大为惊叹,灵芸更是不顾及形象,高声欢呼:“我初哥哥最厉害了!”眼眸里满是崇拜欢喜之色。

079 千里传音

这不,报仇的机会来了吗?

斜睨了眼灵芸,李莺歌的唇边闪过一抹诡笑,她轻推了推身旁几名女子,指了指场上的赵允初,带着她们一同高呼。

“小王爷!小王爷!”

一声高过一声。

如李莺歌所预料的那般,灵芸一张小脸气得涨红,愤恼地瞪着她:“不许你替我初哥哥加油!”

“我就不!”李莺歌挑衅地望了眼灵芸,直呼,“小王爷!小王爷!我们爱你!”

“我不许你这么喊。”灵芸气呼呼道,“小王爷是我的。”

“凭什么?”李莺歌挑了挑眉,辩驳道,“小王爷英明神武,谁都能爱!你们说,是不是?”她还不忘借助群众之势力。

“是啊,我们就爱了怎么地?”

“凭什么,只能你一人喜欢啊?”

“再说,小王爷尚未娶妻,人人都有机会,是不是?”

“……”

众说纷纷,无一例外,皆是指责灵芸。

她那一张秀美的小脸,被李莺歌气得青一阵白一阵,一双小手紧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快要将她掌心刺破。她小小的身子在空中微微颤抖着,再也不可抑制,怒吼道。

“不许就是不许!再喊我便撕烂你的嘴。”

“小……”

还未等李莺歌话说完,灵芸如疯了般,朝她扑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旁人纷纷躲闪开,立即形成一片空地。李莺歌与灵芸,两国的公主,如街上的两泼妇般,扭打在一起,毫不顾忌形象。

而赵允初从始至终,未曾向她们这边瞟上一眼。即使她俩为了他打得热火朝天,他的目光未曾挪动,依然放于柳云懿身上。

瞧见,柳云懿大步上去,如他人那般拾起弓,取出箭羽架与长弓之上,动作一气呵成。唯独,到了拉弓弦时,她死活拉不开。也是,她本是纤纤女子,不会半点功夫,更干不了力气活。

这破弓……柳云懿累得手臂都麻了,干脆将长箭放于桌上,一脚踩着弓,以双手拉弓弦,方才把弓拉开一些,可这般怎么射箭靶呢?

她只得向阿婴求助。

然后,阿婴负责拉弓,柳云懿负责拉弦,她费力地把箭羽放于弓上,使出吃奶的劲儿,放才把弓拉至满弦。

在她即将放手的瞬即,她和阿婴因承受不住弓的反弹力,两人竟拉着弓箭晃晃悠悠地转起圈圈来。

那箭头,一会儿指向东,一会儿指向西。

这可把周围的学子们吓坏了。

“喂喂喂!别乱指啊!”

学子们吓得纷纷躲在或树木后面,或桌子下,或房屋柱子后,就怕她一箭射来,要了自己小命。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那箭头指着指着,就追着赵祈不放了。

他吓得魂儿都没了。

“喂喂喂,柳剑,干嘛都指着我!我们化敌为友啦!别指啦!”

赵祈一会儿躲东,一会儿躲西,死活没躲开。

干脆,他躲到赵允初的身后。这小王爷有神功护体,用来当挡箭牌再合适不过啦。

果然,当箭头指向赵允初时,他冷眉横对,怒斥一声:“滚!”

许是被他的霸气给吓着了,柳云懿和阿婴身形一松。

“嗖!”那支箭羽竟飞了出去!

却并未朝着箭靶方向射去,而是直奔李莺歌与灵芸。

“哇!”似定格了般,几乎所有人愣在了原地,目瞪口呆。那支箭朝李莺歌与灵芸飞啸而去。

大脑片刻的空白,李莺歌与灵芸忘却了惊叫,忘却打斗,眼里只剩下那支离她们越来越近的箭羽,就连呼吸也都一同忘却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如仙人般,落于李莺歌与灵芸前方,对着空中一抓,竟徒手抓住了那支箭。

而那人正是,布教头!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李莺歌与灵芸才长松一口气,双腿一软瘫坐与地上,怔怔地望着前方。

天啊!差一点,她们就一命归西了。

而肇事者,柳云懿与阿婴两人也吓懵了。阿婴把弓一扔,甩锅甩得很干脆:“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个书童而已!”

剩下柳云懿被众人敌视,也蛮不好意思,冲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大伙儿吐了吐舌头。

“实属意外!实属意外!”

意外你个头!要不是看在她是江湘派帮主的面子上,她估计已经被众人围殴成猪头了。

带着箭羽,布教头重回射箭台,本打算训斥柳云懿与阿婴一顿,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挥了挥手,示意下一个上。

只见柴司羽略怯懦地从人群中走出。他来到射箭台上,拾起弓和箭,使出吃奶的劲儿,方才将长弓拉开。

见此,布教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行至柴司羽的身边,手把手地教着他如何握弓,摆箭,拉弦,发力。

一箭飞出,竟射穿箭靶红心。

众人惊呼不已,柴司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却也不多做言语。他只是感激地向布教头望了一眼,因他知那一箭是布教头帮他调整方向,替他暗中发力,才射中靶心。

这一幕,令赵祈越发的不解,他偷偷地问赵允初:“这布教头好像对小柴王格外偏心,为何呢?”

赵允初也摇头,表示不知。

一回到斋舍,学子们便纷纷瘫倒在床,累得坐不起来。这苦,怎是他们纨绔子弟受得了的?

而这布教头究竟是何许人物?竟以面具掩面进入国子监。据说,他是由苏夫子推荐。既然是夫子推荐,应该不是什么邪道人物。只是,他训练方式太过严苛,令一众公子哥儿所诟病。

今日一训,已使他们累得浑身骨架似散了架,哪哪都是涨疼无比,就连一个翻身都觉得十分吃力。

而这对于娇生惯养的大皇子与五皇子而言,如同折磨——赵祈更是双眸里写满悲愤,仰天长啸。

“天啊,这苦日子,啥时候才到头啊?”

“今日仅是布教头来国子监第一日。”柳云懿白了赵祈一眼,继续道,“往后日子还长着勒。”

“啊……!”赵祈惊叫一声,慌忙叫道,“我不要,许一棍你快回来!!!”

现在,他们总算念起许一棍的好了。

“怕是回不来咯!”柳云懿轻叹一声,这许一棍受了重伤,没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说起来,那夜闯入国子监的黑衣人实在心狠手辣,出手之重,几乎令许一棍当场重创而死。若不是小王爷赵允初及时赶到,恐怕他已一命归西。

“这日子,可咋过啊?!”

赵祈可怜兮兮,如老宫女一般,唉声叹气起来。

此时的他,连抬手都觉十分费力,身子更似被马车一遍遍碾压过,说不出的难受和疼。

若是在宫中,自有太监宫女替他捶背放松,可惜这是在国子监……想着,赵祈忽然目光瞥向柴司羽,连眼皮都不抬,如高高在上的王者,唤道。

“小柴王,你且过来,帮本皇子捶捶背。”

瞥了眼欠揍的赵祈,柳云懿不悦道:“小柴王,不要管他。他自己有手有脚,让他捶个够。”

“可……”柴司羽又显怯懦的一面,要不是柳云懿帮他撑腰,他可就软下来了。

“他如何?”柳云懿许是因太累,语气中夹带着些许不耐烦,“你是个小柴王,不是下人。别管五皇子那种不入流的货色,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日才有精神对付布教头!”

“嗯,我知道了,柳剑,多谢你!”

堂堂五皇子,竟成了她口中不入流的货色。搁往日,赵祈早发飙了,只不过,他被她这般损,仍笑得面带桃花,竟有那么一点贱兮兮,还盯着柳云懿看。

“瞅啥!信不信,我戳瞎你双眼!”

尽管她恶语相向,可赵祈就爱看她。越看,她好似长得越美。

想他五皇子一生阅美女无数,哪家的大家闺秀见了他,恨不得投怀送抱?偏偏她,不仅对他不屑一顾,反而冷言冷语。似极,那长刺的花儿,美艳却不可触摸。

老实说,柳云懿虽美,却还没达到天仙下凡的程度。她之所以吸引赵祈,主要是她骨子里那种气质,是赵祈从未见过的。亦是深闺千金永远不会具有的。

越是难得到的东西,越能勾起他的兴趣。

赵祈不再与柳云懿做作对,所以他放弃了辩驳,也不去使唤小柴王,而是闭上双眼,累得睡着了。

很快,伍班斋舍便陷入一片寂静中,静得只剩下学子们的轻鼾声。

不知过了过久,沉睡于睡梦中的柴司羽依旧深处一片白茫茫之中,不知路在何方,寻不得出路,心下是焦虑,急躁,无力最后演变成无望,似要把他吞噬。

就在此时,在他头顶上空,忽地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一遍遍地呼唤着他,周围白雾渐渐散去,四周忽越来越清晰——黑夜中,一双眼在黑夜中猛地睁开,紧张切茫然地环顾四周。

伍班斋舍仅有熟睡着的学子们,并无他人。

莫非幻听了?柴司羽揉了揉耳朵,声音并未消失还在响着,这到底怎么回事是呢?他面上浮出朵朵疑云,耳边再次响起那声音。

“莫要惊怪,这是千里传音,唯有你听得见。”

“哦,竟如此神奇。”

柴司羽在心中腹诽,未等他开口,那千里传音之人已先开了口:“你勿惊扰他人,自己一个偷摸着,来练武场后方半山坡,我在槐树下等你。”

“那……”

还未等柴司羽再问,千里传音断了。

080 小柴王中陷阱

至此时此刻,柴司羽方才反应过来,他还不知晓千里传音与他的是何人,还未问那人找他究竟为何事?

想要知晓这些事就必须去练武场后方半山坡槐树底下,可去了会不会有危险呢?柴司羽五官因纠结而拧在一起,思索着许久,最终决定冒险一次。他偷偷摸摸下了床,穿上衣物便推门而出,向练武场后方半山坡行去。

月光皎洁如水银,远远地便瞧见,一个熟悉的高大挺拔的身影,背他而立。待他再靠近些许,他认出那人,竟是布教头!

这么晚,布教头私下找他所谓何事呢?柴司羽挠了挠头,不解地望着布教头,犹豫一下,又缓缓走过去。

“你来了?”布教头早已察觉到他的到来,头也不回地问道。

“嗯。不知布教头深夜唤我前来,所为何事。”虽然大家都挺怕这个布教头,可柴司羽却对他颇有好感,毕竟他对自己挺照顾的。

“殿下!”

却见,布教头回身便是单膝跪地,向柴司羽请安。惊得柴司羽连连后退,扶着身后的树,过了好半晌,方才反应过来,惊异万分地问道。

“你是何人?”

布教头十分恳切地回答:“我是你的臣子!”

柴司羽问道:“你是我王府的人?”他微侧头,在脑海里细细搜索,王府里有没有布教头这么一号人。

“不!”布教头否决,却十分真挚,“我是你的臣。”

这吓得柴司羽面如土色。他连连摆手,惊恐地解释道:“只有皇帝才有臣,我又不是皇上,何来臣子之说?”他以为这布教头肯定疯了,转身便要走。

布教头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一脸悲愤交加:“小柴王你忘了吗?你本应是天子,九五之尊啊!”他语气里,是恨铁不成钢。

噢,这布教头必定是疯了。柴司羽心中惶恐不已。否则,这人怎么净说这些大逆不道,疯言疯语的话呢?想着,他脸色惨白如纸,生怕被旁人听了去,惹来杀身之祸,慌忙厉声斥责。

”你不可胡说,我只是小柴王。你说这话,乃是大逆不道。“

布教头忽地站起身来,仰望上空:“你乃周世宗柴荣的后人,你本就是龙裔。”说得分外真诚真挚,叫人不得不信。

听了此话,却叫柴司羽更为惊恐,连忙纠正:“如今却是赵氏王朝的天下,我柴王府只是一郡王。你莫要胡说,否则会让我们柴王府陷入无妄之灾。”

“真可怜啊!”布教头冷冷地瞥了眼柴司羽,问道:“你没有当君王的雄心,甘愿被人欺凌?”

不,他自是不愿的!可是他又能如何?

思及此,柴司羽面露痛苦,不停地摇着脑袋:“别说了!别说了!”是哀求,更是痛苦的哀嚎。

不让他说,他偏要说:“你以为当个缩头乌龟就可以苟且偷安?”布教头大手一挥,冷声道,“不,你在赵家皇子眼中,只是他们的一条狗,是任他们随意欺凌的狗奴才。”

“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柴司羽惊叫着,不停地后退,后背撞至槐树上,他自欺欺人道,“五皇子他们对我很好,大家都对我很好。不许你在此挑拨离间!”

“别自欺欺人了,你真心觉得,他们对你好吗?”布教头一步步向柴司羽逼近,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他。

不敢与之对视,柴司羽低垂下脑袋,沉默不语。

如布教头所言,在三皇的眼中,他不过是条能听之任之的走狗。在大家的心中,从未有人把他当成真正的小柴王,而是一个任人可欺凌的对象。

不!也许柳云懿不一样,她对他……

“小柴王。”布教头唤了声,打断了柴司羽的思绪,冷冷地问道,“你想当皇帝还是狗奴才?”

柴司羽捂住了耳朵,惊叫道:“别说了。我不会听你的。”

他从未面对过如此境况,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快速逃开。

望着柴司羽流泪,渐行渐远的背影。布教头站于半山坡,吹着冷风,唇角微微撕开一丝冷笑。

翌日,课还未上,便先迎来了艰苦的体能训练。

只是,这次与昨日不同,训练场地并非放于国子监内,而放在城外西郊,那片茂密极少有人涉足的树林里。

有此训练,全因本年度书院争霸赛中,有一项是团体赛,就是要大家在野外进行长跑。

放眼望去,一望无垠的林海,郁郁葱葱,密密层层,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投下一道道斑驳的光点,落于身上,脚边,地上。越往深处,越是静谧,树木越发茂盛,投射入树林的光点越发稀疏,周围的温度越发的寒冷。

而这片树林有数条小道,大道仅有一条。

此时布教头正带着学子们,站于这片树林的入口,他指了指前方一条林间道路,轻咳一声,冷声道。

“这便是那你们今日跑道,今日我们要进行十公里跑步,与比赛赛制一样。你们以此处为起点,山顶是中心点,而那边的山脚便是终点。”

“啊!不是吧。”学子们哀嚎连连。

又是一声轻咳,布教头补刀道:“跑最后五名,今日没有饭吃!”

“啊!”

学子们异口同声地惨叫,惊飞栖息在树林里的鸟儿。

望着这片茂密的树林,学子们脸上均写满绝望,怨声载道。布教头却充耳不闻,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抱怨。

待他们抱怨声渐渐减小,布教头才再次开口道:“全都闭嘴,排好队,待旗帜挥下,你们便可开跑,明白了没?”他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学子们。

学子立即应道:“明白!”

声音洪亮,在说话间,他们已自觉排好队。

布教头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行至学子们前方一旁,一手做着一二三数字比划,另一手在数字比完瞬间,已挥下旗帜。

众学子如离弦之箭,飞奔出去。

争强好胜之心皆被激发,谁也不愿成为落后之人,不愿今日餐食没着落。他们争先恐后地向前奔跑,谁也不曾注意到布教头的嘴角,忽地划出一道诡异的笑意。

拾起地上一颗小石子,布教头的目光盯着落在人群后面的柴司羽,笑得越发诡谲。暗中使劲,忽地将石子掷出,那石子准确地击中柴司羽的脚后跟。

“哎呀!”柴司羽顿时摔得四脚朝天。

他可不似五皇子赵祈那般待遇,即便摔得如此狼狈,也无人为他停下脚步,问候一声。

学子们纷纷从他身边跑了过去,大部队的身影越跑越远。

心里是说不出的落寞与难过,柴司羽心情瞬间跌至谷底。他低垂着脑袋爬起来,拂去身上尘土,吃痛地揉揉略肿起的脚后跟,向前跑去,欲加快速度,却因此险些再次摔上一跤,故而只能慢跑。

眼瞅着其他人离他渐行渐远。他心下越发着急,奈何他脚受伤,加快不得步子,只能干着急。

不多会儿,前面的人影也跑得无影无踪,静谧的树林里,仅剩他一人。

清脆的雀鸟在枝头鸣叫,更显空旷。

走着走着,柴司羽忽地一脚踩空。

“哇!”

伴着一阵天旋地转,他跌入坑中。

是谁干的?没事在路中间挖?。柴司羽心中郁闷不已,这究竟是捕兽还是人啊?

但眼下的这些都不重要,而是赶紧出去。这坑却深达一丈,即便他跳起来,都摸不到坑边,更何况他目前脚有伤。只好,他站在坑中,对坑外面一遍遍地喊着:“谁在外面,快来救救我啊!”

一遍又一遍,他喊得口干舌燥,声音沙哑,都未见有人来。

他的呼救声,惊飞了树林里的雀鸟。等安静下来,四周空寂得渗人。

完了!他们一定是跑远了!

柴司羽颓然地跌坐在地上。他想着该如何是好。

却在这时,他听闻上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偷笑声。

不做多想,似看到获救的希望,他心下一片狂喜,刚张口,便听到上方偷笑之人,开口道。

“小初,我们挖的坑果然让小柴王给踩进去了。”

这熟悉的声音,不是赵祈,还能是谁的!

小初?莫非是那小王爷赵允初?!

他们说,这坑是他们故意挖的?听到这儿,柴司羽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如被人泼了一盆冰水,身上心下均是一片冰凉。

他们为何要这般对他?!柴司羽又羞又愤,紧紧握住了拳头。

却听那小王爷赵允初继续说。

“这小柴王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让他待在这儿,我们先跑去终点吧。”

再听,已是赵祈与赵允初的脚步渐行渐远。

如遭雷击,柴司羽心中五味杂陈,随后掩面无声哭泣。他从未想过,他对三皇如此百依百顺,换来的会是五皇子和小王爷这般羞辱的对待!

然而,这却是有心之人,安排演绎的一场戏,让他中计。

一个人影正躲在树丛里,偷偷观察着深坑里的动静。它满意地摸摸两撇胡须,然后悄悄碎步离开,向守在远处大树底下的布教头行去。

此人是谁呢?

081 布教头的阴谋

他的模样正处不惑之年,约莫六尺高,其貌酷似胡人,鼻下有两撇小胡子。至于他的名字,无须多提,乃是一江湖艺人。在大宋朝,像他这般的江湖艺人多着去了,庆幸他找着了这门好生意,收入够他一年花费的。

待他来到跟前,布教头夸赞道:“你干得好。不愧是行走江湖的口技艺人。”

哦,原来此人乃口技艺人。也就是以模仿各种声音卖艺讨生活的。虽说这种口技艺人地位不高,但他们模仿声音惟妙惟肖,最擅长模仿动物的声音博君一笑。

方才那五皇子和小王爷的声音,便是出自他之口。

那人谦虚道:“布教头过奖了,模仿人的声音很是考功夫的。”说着,他一双眼贼溜溜地打着转转。

布教头一眼看穿,从衣袖里掏出一布袋,至到那人手中:“这是赏你的,以后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其意味不言而明。

那人以赵祈之声,应承道:“那本皇子便谢过布教头了。”他点头哈腰接过布袋子,打开数了数里面的银子,满意地拿着布袋,向树林外面走去。

原来这一切,都是布教头的算计,而他又在算计什么呢?

瞥了一眼树林里的深坑,布教头的唇边划过一个残冷的笑,脚尖轻点地面,以轻功快速飞奔到对面山脚下。

待学子们到山脚下终点之时,布教头早已在此等候。

他们心下皆是一片不安,尤其是落于最后的五名学子,只等布教头宣布惩罚了。

却见,布教头只是淡淡望了眼,地上那柱还未燃尽的香,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本来要惩罚最后五名的。不过……”布教头故意顿了顿,扫上一眼在场学子,继续道,“不过,你们都能在一柱香内赶到,那就免去惩罚吧。”

不敢置信!这布教头竟然大发慈悲啊!

“太好啦!”

学子们立即欢呼开来,呼声震天,惊起周围的鸟群。

布教头淡淡道:“大家拾掇拾掇,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这就要回去了。”

“好!”学子们齐声附和。

不知为何,柳云懿总觉哪里不对劲,她向人群里随意地扫视了一眼:“咦?是不是少了一个人?”似觉人群中,少了熟悉的一道身影。

清点一遍人数,赵祈眉头一皱,道:“咦?小柴王不在呀!”

所有人立即环顾四周,果然如赵祈所言,不见小柴王踪影。

小柴王究竟是何时不见的,谁也未曾注意,不免有些担忧。尤其是柳云懿向身后的山间道路望去,路上空无一人。

他究竟去了哪儿呢?

柳云懿在原地踱着步,干急道:“他不会迷路了吧?”

阿婴不确信地说道:“这座山只有一条大道,他应当不至于迷路吧?”

“可是有数条小道,也有可能迷路啊?”柳云懿焦急之色溢于言表,满是懊悔,“我怎么就没看住他呢,万一他出了事,怎么办啊?”

“不可能,连我大皇兄都能坚持到终点,他怎么会迷路?”赵祈十分笃定,并作出大胆猜测,“我想,肯定他偷懒,跑回国子监了。”

“不行!我担心他有事,我得回去找他。”柳云懿越想越担心,转身,便要回树林里去找柴司羽。

赵褆一把柳云懿:“我也很担心他,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那我也回去。”赵祈也跟着站了出来,拉了拉身边的赵允初,问道,“小初你也一起吧。”

赵允初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既点头亦不摇头。

既然如此,赵祈也不管赵允初同意与否,拉着赵允初,便要同柳云懿他们一同回头去寻柴司羽。

若是让他们回去找到柴司羽,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功夫了吗?!布教头自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立即上前拦住他们的去路,厉声呵斥。

“你们要干嘛?!”

柳云懿着急道:“小柴王不见了,我们要回去找他。”

布教头厉声道:“不准,没空理他。我们接下来,还得训练骑马。”

柳云懿上前与其理论:“你这个教头,怎那般没同情心呢?”她甚是不满地把脑袋一瞥。

“如果你缺席训练。”布教头冷哼一声,“后果自负。”

“你,你……”柳云懿手指直指布教头,气呼呼道。

说时迟那时快,赵祈上前一把拉下柳云懿指着布教头的手,冲她不停地摇头,示意别冲动,并附语道。

“柳柳,我们别和布教头起正面冲突,吃亏的终归是我们自己。”

“可,布教头他,他……”

阿婴也上前劝解道:“柳柳,我知你关心小柴王,可我们起冲突也解决不了问题,要不我们先去训练,若训练完了还未看到柴司羽,再回来找,可好?”

沉思一会,柳云懿无奈道:“好吧!”

几人只得悻悻而归,跟随布教头他们,去了马场,参与骑马训练。

却不知,落于坑中柴司羽一直在幻想,大家发现他缺席后,会回来找他。

然而,他从日晒三竿,等到了日头正中,等到了日头渐渐西去,天空布上朵朵乌云,随时会有一场大雨将至,都未曾等到一人来寻他。

等待中,饥肠辘辘。

一颗炙热的心渐变凉,宛若死灰,不禁绝望地想着,难道我要待在这儿死去了吗?

忽地,天空响起一道闪雷,惊得他瑟缩成一团。

待闪雷过后,天更暗了,好似黑夜提前来临了。柴司羽心瞬间沉入谷底,哀凉地想着,要下暴雨了吗?

不多会儿,一颗豆大的雨点砸于他面上。他仰头苦笑,雨这是来了吗?

随期而至,便是更多的雨水砸于他身,他避无可避,只得团成一团,任豆大的雨珠生冷地打在他身上。

仅片刻功夫,他已成了落汤鸡,雨却没要停的心思,越下越大。天色越来越暗。

大暴雨,不止湿了他的身,更是浇灭了他心中那团善良之火,怨恨从中生,越聚越浓稠。他不禁想起布教头先前所言。

那五皇子和小王爷根本就是将他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而这一切仅仅因他是前朝柴世宗的后人。

这姓赵的,夺了他柴家的天下,当然怕他啦!

为此,他们柴家总是处处受制于人,被人挤压与忌惮。其目的,便是让他们柴家永无翻身之日。

越想,他心中愤懑。越是恨,越是咬牙切齿。

想要不受欺负,那就成王!

这天下,本就属于他!

他乃真命天子。夺回失去的江山,理所应当!

想着,柴司羽愤起一拳,狠狠地砸在坑壁上。那一拳,带着愤怒与斗志,击穿了一层薄薄的泥土,而他的手,也受伤了。

鲜血从手指缝间不断流出,与雨水一同流下。

而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盘踞于心中的,只有夺江山之恨!

忽地,听见一声响。

寻声望去,只见一根约莫拇指般粗壮麻绳,顺着坑边缘垂下。他微蹙眉,寻思着是何人在外面呢?

“谁?是谁?!”

那个人,怎么会知道他被困在坑里?

也是奇怪。柴司羽又问:“不知恩公大名,他日我必去贵府道谢。”

回应他的,却唯有越下越大的雨声。那扔下麻绳的人,似乎已远去了。他便顾不得多想,抓着麻绳便往上爬。

待他出来之时,树林四周弥漫着漆黑。大雨淅淅沥沥,哪里有人影?

既然救他的好心人不愿留名,他自是不去寻了,他日有缘遇见再谢也不迟。

忍着疼痛,拖着越来越沉重的身子,柴司羽一步步向树林外走去。

他却没看见,树林上方,一人藏于树杈之上,冷峻地目送他离开。

那人,正是布教头。

082 谁下毒的?

经历千辛万苦,柴司羽好不容易,才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到国子监。

“吱呀!”——他推开伍班斋舍的大门。

斋舍里所有人都在,他们早已洗漱完毕,快要熄灯入睡了。他失踪了一天,他们看起来并不在意。

见他狼狈归来,大部分人被吓了一跳。

柳云懿,瞧见他回来,立即跳下床,跑到他面前,关切问道。

“小柴王,你跑哪儿去了?失踪了一整天,找不到你,我很担心你啊。”

听到这番话,柴司羽冰冷的心,多少有了些许温度。

还是有人关心自己的。他心想。

在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我没事。”

“真的吗?”柳云懿打量着他,“你身上这些泥,还有你手上受的伤是怎么回事啊?”她心疼地问道。

那一瞬间,柴司羽竟有些想笑的冲动,他想张口质问,却说不出口。

这时,三皇也都起床,围上前来。赵褆担忧道:“小柴王,你脸色很差,淋了这么大雨,怕是会染上风寒。”

“你没事吧?”赵祈上前欲扶住柴司羽摇摇欲坠的身体。

却不料,被柴司羽甩手打开,冷声道:“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哎!”赵祈瞬间被气得火冒三丈,愤愤然指责道,“我好心问候,你却这幅嘴脸!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

一个字刚出口,柴司羽却两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柳云懿慌忙上前去摸他的额头,惊叫道:“哎呀,他头烫得很厉害,快扶他到床上去!”

原本还在郁闷中的赵祈,也顾不得生气,与其他人一同将柴司羽扶到床上。

高烧烧了一夜,第二日清晨,柴司羽的烧才退了些许。

在迷迷糊糊中,他缓缓睁开了眼,环顾一眼四周。此处是熟悉的斋舍。噢,原来昨日回到斋舍那一幕并非是梦呀!

忽觉口干舌燥,他欲起身去倒水时,才发觉在床边趴着一个人。

是柳云懿。她守候了一夜。

被他刚刚一动,她给惊醒了。柳云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他起身,喜色渐上眉梢。

“小柴王,你终于醒来了。你睡了一夜,大夫来看过你了,说你淋雨,发烧了。”

柴司羽温润一笑,如春暖花开:“柳剑,谢谢你!”

惹柳云懿不好意地挠了挠,忽地想到,说:“我熬了药。等不那么烫你再喝。”

“你熬的?”柴司羽有些意外感动。

就在这时,赵祈端着药,不合时宜地推门而入:“柳柳,你的药熬好了,我帮你端来了。”冲柳云懿讨好一笑时,才后知后觉发现柴司羽醒了。

“你把药端来吧。”柳云懿竟对他颐指气使,当做仆人一般。

这五皇子却也不恼,反而顺从地“哦!”了一声,将药递过来,往柴司羽手上塞。

柴司羽故意不去接。

见此,柳云懿冲赵祈喊道:“你没看见人家生病了吗?你不会喂他啊!”

“什么?让我喂他!”

赵祈瞪大了眼珠儿,他乃大宋朝皇子,还要服侍人喂药?

“不干!我才不干!”赵祈搁不下那脸。

“喂不喂?”

“不喂!”

“喂不喂?”

“不喂……行不?”

“不行。你不喂以后就离我十丈远,别靠近我!还有,我要把你驱逐出帮派!”

这招真狠。忘了说,这赵祈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不顾身份,屁颠屁颠地跑去求柳云懿,好说歹说,又交了不少银子当帮费,才得以加入江湘派。因他入帮最迟,柳云懿让他做级别最低的弟子,估计也是她故意为难的吧。

总之,一听到柳云懿这番话,赵祈怕了。

“帮主,手下留情!柳柳,不要对人家这么心狠手辣嘛!人家怕怕啦!”

这娇撒的,柳云懿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她抡起拳头就捶他,“能正经说话不!”

“能!”赵祈一挺腰板,又恢复了皇子的风范。

“喂不喂?”柳云懿还是那句话。

“喂!”赵祈回答得也是十分干脆。

要说这赵祈也是拜倒在石榴裙下之人,柳云懿说啥,他依啥。爱美人不爱江山,指的就是这种人吧。

“那就赶紧喂啊!”

在柳云懿的催促下,赵祈虽有些不情不愿,却也屈驾弯腰,打算为柴司羽喂药,然却,对方把手一摆。

“不必了。本人一介草民,怎敢劳烦皇子殿下亲自喂药?”

“哎,你这人,别给脸不要脸哈!”赵祈听着他话里有刺,心里也是不爽。

柳云懿也觉得柴司羽自从昨夜归来后,性情似乎有了转变。

难道病迷糊了?

她只好从赵祈手中接过药,递到柴司羽面前:“来,把药喝了,再睡一会吧。”

“有点烫,我一会再喝。”柴司羽委婉拒绝。

柳云懿不好强人所难,只好把药放至床边:“等会记得喝药,我和赵祈先去上课了。”

“嗯。谢谢你。你们去罢。”

赵祈可不愿多留片刻,道了句:“快迟到了!苏夫子会罚我们的!”

两人便匆匆朝门外跑去。

却未见,柴司羽注视的双眸中,投射出愤恨与恶毒的目光。

他心中的愤恨,久久未消。

昨日他于树林中遭受的屈辱,他牢记一辈子。再牵扯到前朝后周被推翻一事,他内心的怒火,越燃越烈。

国恨家仇,此生不报,誓不为人!

怀着愤恨,他又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斋舍里弥漫着寂静。

悄然——“嘶……”床边上的窗棂,忽被人拉开了一条缝。

缝隙中,出现布教头那双散发着阴鸷与诡诈的眼睛。他警惕地扫视一眼四周。学子们均在讲堂上课,斋舍内空荡荡,只剩下柴司羽一人在熟睡。

机会来了!他唇边划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从腰间掏出一包黄纸包。纸包内包着白色的粉末,他透过窗户,将黄纸包里白色的粉末散了些许进入床边的药汤里。

收好黄纸包,他将窗户掩好,便若无其事地候在一旁,只等柴司羽醒来。

不一会儿,柴司羽从睡梦中醒来。

发烧的症状未曾减轻,他想起了床边那碗汤药,拾起便要往嘴里送。

说时迟那时快,“且慢!”伴着喊声,布教头如箭般冲进斋舍里,抢在柴司羽喝下汤药前一刹那,及时阻止。

“别喝!”

柴司羽一脸迷茫:“布教头,怎么了?”

布教头语气阴沉:“殿下,我看这药不对劲。”

“何出此言。”柴司羽明显不信,并解释道,“这是柳剑煲的,他总不至于害我性命。”

“殿下。人心叵测啊。”布教头冷笑着,提醒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先等我试试毒。”

似变戏法,布教头的手中多出一根银针,伸入汤药中。静待片刻,取出银针,银针一段竟然变黑!

见此,柴司羽骇然,惊道:“柳……柳剑为何要下毒害我?”

他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布教头冷笑道:“要害你的未必是柳剑。”

“可是,这药是她煲的……”柴司羽说话时嘴唇都在颤抖。忽地,他瞳孔放大数倍,近乎惊叫,“我想起来了……方才端药来的,是五皇子!”

“这就对了。”布教头点点头,“赵氏皇室一直视前朝后人为眼中钉,岂会留你呢?那赵祈定是想害你性命,以绝后患!”

莫非,真是赵祈下毒?!

柴司羽气得浑身发抖,目露凶光。这位被仇恨吞噬的小柴王,已非昨日之前,懦弱怕事之人。

他的心中,只剩报仇二字。

而目睹这一切,制造这一切的布教头,心里却在冷笑。

此人究竟是谁,有何目的?有待日后分解。

083 问答比赛

眨眼间,比赛的日子终于到了。

书院争霸赛的场地就设在郊外的皇家狩猎场。一片空旷的草原,搭着简易结实的帐篷亭子,由绸缎做成的帷幔绕在亭子上,两侧插着黄旗,四爪金龙盘踞在旗面上,在风中猎猎飘扬,更显庄严肃穆。亭子下面被整齐的木板高高搭起,可以眺望整个狩猎场,前面放着几张檀木茶几,上面雕刻着各种各样的花纹,桌面上摆着各类瓜果点心。

狩猎场一圈都围着带刀侍卫,周围也有禁军在巡逻,防止闲杂人等靠近。而以柳剑众人为首的学子依次候在亭子的一侧,恭敬地站着,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皇上身穿龙袍,坐在正中,身后摆着威严的仪仗,两侧是重政要臣,还有各位国子监的夫子。他对着臣子淡淡说道:“今日众学子们比试,众爱卿可有准备好题目?”

“回皇上。”一位在他身侧,身材略微圆润的白发老翁拱手道:“此次比试臣等十分重视,早早便准备好了试题,只等皇上示下,便可开始比赛了。”

此人身穿一品官服,不怒而威。他乃当朝潘丞相是也。

“好!”皇上拍手,“那就让我们看看,哪个书院的学子更为出色。”说着,对着身侧做了个手势。

站在一侧的太监便心领神会地走到台下,一挥手中的佛尘,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狩猎场传来:“比!赛!开!始!”

话音刚落,阵阵鼓声传来,节奏时缓时急,响彻整个狩猎场。那声势,可谓浩大,隆重,尽显皇家气派。

众学子随着鼓声走到狩猎场正中间。太监又接着喊道:“第一项比赛,诗词问答,请各位学子做好准备。”

这一项诗词问答比赛,是由大臣们商讨拟定出关于诗词的题目,每位学子答对一题得30分。答错则扣30分。其他队只有一次补答机会。

准备比赛了。四个书院分别站两侧,由每队派出两名选手。这一场比赛国子监派出的人是柳云懿和柴司羽。

只不过,站在她身边,穿着一身学子制服,显得挺拔文弱,以面巾蒙脸的人并非柴司羽,而是苏子由。此乃柳云懿的计策,她让苏子由和柴司羽调换了衣服,让苏子由代替出赛,再加上他蒙面,旁人岂会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站在抢答台前,苏子由眉眼微斜,略微紧张地瞥了四周。他竟觉得紧张,额头微微渗汗。

这种场面,他也是头次见识。况且,还能见到皇上。这是莫大的荣幸啊。

“柳剑,我……我怕。”苏子由拭了拭额头的汗。

柳云懿却也说:“我……我也怕。”

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柳云懿,此时怎会怯场了?皆因这诗词,乃是她的弱项。她连三字经都背不全,叫她吟诗作赋更如同要她的命。

“小苏苏,你可不能怕。我全靠你了。”柳云懿郑重地提醒道。

苏子由又擦了擦汗:“我不知道能否应付得来。”

“你当然可以,你要时刻谨记,你是江南第一才子,论诗词歌赋,谁能比得上你。”

“哎。此言差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我可不敢自诩江南第一才子。”

“不管了。反正你得帮我赢下这个比赛。”

“柳剑,你也好不讲道理。”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不觉,比赛开始了。

这诗词一项,由潘丞相亲自出题。这潘丞相历经两朝,做官兢兢业业,百官信服,连皇上也对他推心置腹,再加上他饱读诗书,诗词造诣极高,曾任科举主考官,这次诗词比赛,由他主考,再合适不过。

却见他与皇上交谈过后,站起身来,走下亭子,甩了甩衣袖。他目光炯炯有神,摸着胡子,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完全不像耆耋老人。他沉吟片刻,朗声道:“诸位学子,请仔细听题。”

话音一落,四个书院的参赛者均神经绷紧。

柳云懿压低嗓门,提醒身旁的苏子由:“准备了。我负责抢,你负责答。”

“明白。”

紧要关头,苏子由却也不紧张了。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潘丞相。

随即,便是第一题:“请问,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出自何处?”

题刚出完,苏子由就碰碰柳云懿的胳膊。

这是个信号!

得咧!柳云懿意领神会,迅速拍了下抢答台的铃铛。

她顺利抢到第一题。

顿时,全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外边围观的国子监学子则悄悄议论:“柳剑能答出来吗?”

他们所知,这柳剑大字不识几个,上课不是打瞌睡就是乱涂乱画,哪懂得什么诗词啊。

她竟然抢答?

这不会有问题吧。

她自然也不知道答案,可是这题对苏子由而言,实在易如反掌。他对柳云懿耳语几句,她便昂首挺胸,胸有成竹地朗声道:“回丞相。此题出自西汉· 司马迁《 史记·李将军列传论》。”

“答对啦。”潘丞相满意地抚着胡须颔首。

观赛的皇上也频频颔首。

倒是那皇后,完全没想到柳剑竟然如此了得,竟对她稍微刮目相看了。

国子监学子们更是目瞪口呆。

“碰巧的!一定是碰巧的!”他们如是说。

接着又是第二题。

潘丞相念出:“请问,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出自何处。”

这次,被岳麓书院抢到了,对方的学子也是一脸轻松地回答:“回丞相。此句出自《诗经》。”

“不错。不错。”潘丞相情不自禁地赞叹一声。

“接下来便是第三题。诸位,听好了――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出自何处?”

这一次,又是柳云懿在苏子由的帮助下抢答成功:“回丞相。出自《孟子。尽心下》!”

她连得几分,令在场为之侧目。连身后助威的同窗们都惊讶不已。大皇子赵褆不敢置信,说道:“恕本皇子眼拙,平时竟看不出柳剑同学如此有学问!”

“嘿嘿。我就知道,柳剑可厉害了。柳剑加油加油!”自从知道柳云懿是绝顶美人后,五皇子赵祈对她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不,还振臂为她加油欢呼。

只可惜,柳云懿才不领情呢。

反而是赵允初窥出了其中的端倪来。他冷眉凝视,目光微凛,紧盯着柳云懿身侧那位蒙面的‘柴司羽’。

此人真是小柴王?

他虽与小柴王无甚交情,但好歹在国子监内也是日夜相见,对小柴王的身形姿态很是熟悉。而他看出来了,此‘小柴王’非彼小柴王,八成是个冒牌货。只是,不知柳剑从何处找来这么一位好帮手。

幸而这个冒牌货学识渊博,赵允初顾念着书院也许有望赢下第一局,也就没打算拆穿她。

第一场比试可谓战况激烈。四个书院你来我往抢答,到了最终阶段,国子监与岳麓书院并驾齐驱,竟然得了个同分。

这下潘丞相为难了,这比赛总得分个胜负吧。可是他准备的题目只有这么多。

潘丞相犹豫片刻,回过头,在亭前拱手道:“皇上,国子监与岳麓书院的实力旗鼓相当,两个书院竟然比了个平手,臣不知该如何判决。”

“这两个书院朕觉得都不错,不过既然是比试,自然是要分出胜负的。可这该如何分断呢……”皇上沉吟。

084 最后一题

这时,八王爷提议道:“不如加赛一题,让皇上出题,一决胜负。”

“如此也好!”皇上也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可苦思冥想就是想不出好题来。

这时,皇后伏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皇上听后瞬间展颜,一拍手中的折扇,“不错!是个好题!”

于是,他对着下列学子出题:“请问各位学子们,朕有一题:这老天爷的孩子,姓甚名甚?”

这题目跟之前的诗词题完全不同。参赛双方听到题目之后都懵了。

柳云懿立即推推身旁的苏子由,轻声道,“怎样?小苏苏你有答案吗?”

“这……”苏子由亦是挠头:“在下寒窗苦读二十余载,却从未见过如此怪诞之题目。”

“这下完了。”

柳云懿赶紧瞧对面,却见岳麓书院的参赛者也在抓耳挠腮,看似也被难住了。

反正大家都答不出来,算平手。这回,柳云懿却心安了。

而对于此题,围观的众学子们在惊诧之后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这题,可真难啊。

五皇子赵祈苦思冥想,也想不出答案,便问身旁的赵允初:“小初,你想出来没?父皇出的这题,不走寻常路啊。”

赵允初则皱着眉摇头。这可不是四书五经里该有的问题啊。

正当所有人焦头烂额时,忽然——“叮铃!”

岳麓书院的参赛者竟拍响铃铛。

众人为之一惊。

柳云懿更是绝望。被对方抢答成功,她可就输了!

“小苏苏,你真笨。你看人家都抢答了,你还没思考出答案!”她多有抱怨。

苏子由也甚为无辜:“莫急,且听对方怎么答。”

但见,岳麓书院那位姓朱的学子并不急着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整整服饰,才气定神闲地答道:“回圣上。这老天爷的孩子,叫天子。”

皇上眉间一喜,忙问:“为何?”

朱学子拱手回答:“天子,顾名思义,乃上天的儿子……”接下来,他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起说起了天子的来由,字里行间无不在向皇上献殷勤,歌颂了当朝皇上的丰功伟绩。这番话听在耳,皇上自然笑颜逐开,频频点头。

答完后,朱学子朝国子监抢答台的方向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完了。连柳云懿都觉得这朱学子太能说会道了,全场的人们似乎也对这个答案十分认同。如此看来,她要输了。

而这时,皇上又朝柳云懿和苏子由二人问:“你们还有补答吗?”

苏子由在面巾下叹气:“完了,被他们抢先了。就是补答恐怕也输了。”

看来,苏子由也认同天子这个答案。

柳云懿沉默了一瞬,忽然灵机一动,脱口而出:“不对!皇上,老天爷的孩子不叫天子。”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赵祈更是急道:“这……这……她是疯了吗!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这可是大不敬啊!”

皇上在亭上龙颜一沉,冷声道:“那你倒是说说,该叫什么。”

柳云懿狡黠地笑着,朗声道:“叫我材。”

“我材?”岳麓书院的朱学子听罢,发出一声嗤笑:“那是什么人物?!真是可笑,我等饱读诗书,从未听说过有我材这号人物。”

柳云懿笑道:“非也非也。这我材并非我凭空捏造,乃是有诗可寻。古人云,天生我材必有用。既然我材是天生的,那它不就是老天爷的孩子吗?”

这乃是出自于唐代诗人李白的《将进酒》。

此言一出,底下人更是惊诧不已,但一时却又觉得如鲠在喉,无从反驳。众学子又开始议论纷纷。

岳麓书院的朱学子直接指着她,急道:“你这是投机取巧!”

“哎?”柳云懿倒是一脸理直气壮地顶回去,“我如何投机取巧了?反正古人是这么说的。我有啥法子。”

双方因为此事争论不下。连陪同观赛的大臣们也开始议论纷纷。

这两个答案,倒都是合情合理啊!就连皇上一时都难以抉择。

这时,赵允初走出来,在亭前拱手作揖,对皇上说:“圣上,我有话说。”

皇上对他点点头:“初儿,你说。”

赵允初答道:“圣上,这个项目比的是诗词问答比赛。国子监书院的答案引用了李白的《将进酒》一诗。而对方却没有引用诗词。那么,根据比赛规则,理应是更贴切出题要求的答案为佳。”

“嗯,此言有理。”皇上又问坐在亭中的众大臣:“众位爱卿觉得呢?”

一列臣子全都点头称:“小王爷所言极是。”

“皇后,你意下如何?”

这题本是皇后所出,皇上便询问她的意见。

皇后左右思量,心想这柳剑乃她派入国子监的探子,身负不可告人的任务,今日比赛,何不助他一臂之力?兴许,对他日后完成任务也有帮助。

想罢,皇后便回道:“皇上,妾身也以为小王爷之言有道理。”

“既然这样。”见众人意见渐趋一致,皇上挥了挥手:“朕宣布,第一项的诗词比赛,由国子监获胜。”

此话一出,一旁围观的国子监学子们立即振臂高呼。

呼……而获胜的最大功臣柳云懿也由衷地长舒一口气。谁会想到,她瞎猫捉着死耗子,误打误撞,竟答对了最后一题呢。

可怜那对面的岳麓书院朱学子,被气得口吐一口鲜血,被旁人匆匆扶离了现场。

如此这般。文科比试,国子监先赢一局,拿到了30积分,而岳麓书院屈居第二,获得15个积分,其他依次是10分,5分。

过了大约半刻,第二场武科比赛便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这一次,要比的是射箭。

每个书院需派三人参赛。选手面前有相距大约十余丈距离的靶子。

照例,国子监作为东道主,先出场比赛。

第一个选手是赵允初。诸位请看,小王爷身着干练的武服,手腕和脚腕上都缠着束带,身姿挺拔,目光如炬,眉眼之间一片凛然,这高傲冰冷的气质,令在场的女子心中暗自为之倾倒。

等到考官挥旗示意,赵允初立即利落地拿起箭篓里的箭。

“嗖嗖嗖!”连射三箭。

连中三个靶心。满分30分!!

旁观者中瞬间响起一阵喝彩欢呼声。

就连皇上都情不自禁频频颔首,对八王爷说:“八皇弟,初儿的箭术如今是越来越精湛了。”

“皇上过奖。”八王爷嘴上谦虚,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

而下一位赵祈也中了三靶,只是与赵允初相比略显逊色,三靶分别为9、8、7,加起来24分。这个成绩在国子监内已经算是优秀了。

然却,和他们一组的廖刚却堪堪只中了一靶,得了5分。这可拖了后腿。

他爹刑部侍郎本来还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没料到竟是这种结果,他都无颜面对同僚了。

这一项比试,国子监排在了最后一名,只得5分。

085 比武

而第二项则是比武。

两两对阵,由考官抽签,每个书院随机与另一个书院进行匹配。

这一次国子监对阵的是白鹿洞书院。

首先出马的是赵允初,他站在台上,目光凌厉地打量着对方。只见那人粗眉大眼,满脸怒气,粗壮的双臂似乎要将衣服撑破一般。一看就是常年练武之人。

赵允初打量完毕,站在场地一边。两人相对而立,拱了拱手,表示承让。

那人脸上的凶意更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赵允初却丝毫不在意,如风一般淡漠地立在场中,只听得下面的太监喊了一声――“开始!”

那个学子便大叫一声,以气吞山河之势朝赵允初冲过来。

那些王公贵族家的小姐近乎下意识便闭上了眼睛,生怕自己爱慕的男子受到丝毫伤害,就连国子监的学子们,都为他暗中捏了一把汗。

却见赵允初不动声色地抬起眸子,手掌自上向下运气,在对手冲过来的时刻,一掌将他拍飞到了场下,整个过程不过几秒时间,那一脸横肉的学子便被一掌打得哀哀直叫。

如此速战速决,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沸腾不已,更是有不少皇亲贵族对着八王爷赞叹:“哎呀!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八王爷真是教子有方!”

“小王爷,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哪里哪里。”八王爷一边谦虚着,一边笑得合不拢嘴,喜悦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国子监先胜一场。

接下来上场的是五皇子赵祈。

皇上自是知道皇儿的实力深浅,心中颇为着急:“祈儿打得赢吗?”

皇后在一旁嘴上劝道:“圣上,五皇子一定不负众望的。”心里却恨不得赵祈被打得鼻青脸肿。

再看场上,赵祈的对手显然不可小觑,只见对方一身精壮的肌肉,还未开打便将拳头舞地虎虎生风。

切!赵祈冷哼一声,心中却不慌不忙,一副淡定的样子,甚至眉眼微斜,满脸的不屑。

两人在场上停顿了半刻,都没有先动手的意思。最后还是对方耐不住性子,挥着拳便要冲过来,这拳中带风,似有猛虎之力。

赵祈看着对方,身形丝毫不乱,知道对方的拳头即将降临,忽然喊了一声“停!”

这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对手听见,对手一脸茫然地撤了手,不知道赵祈为何突然喊停。

赵祈冲他笑笑,然后勾勾手指,那人竟也乖觉地凑近。赵祈随后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子,你知道我是谁不?”

对方点点头,回答:“你是当朝五皇子啊。”

“嗯。”赵祈满意地点点头,又指指皇上那边,问:“那你知道那人是我亲爹不?”

对手又是一脸茫然地点点头。

赵祈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你知道你要是伤了我一根毫毛,下场会多惨吗?”

“可……可这是比试啊……”对手支支吾吾地说着,但心里却有了一丝惧意。

“呵。”赵祈冷笑:“这确实是个比试,但我可是皇上的亲儿子,若我受了伤,你敢确定皇上不会治你的罪吗?”

对手显然被吓唬到了,生生吞了一口口水。这确实无法保证……

赵祈冲他笑笑:“我呀,也就是好心提醒你。万一你打伤了我,被我爹抓入天牢,那就对大家都不好啦!”

对手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从小便锦衣玉食,虽不如那些王公贵族家的孩子阔气,但打小也没吃过苦啊,要是被抓进牢里,他可如何能承受得了。

赵祈见对方已经被自己唬住,冲他摆摆手,“好啦好啦。快开始吧。不然,观众可都等得不耐烦了。”

那人犹豫了片刻,又挥拳冲了过来,只是这次的拳头里带着谨慎和小心。还没碰到他,赵祈就“哎呀”大喊一声,捂着自己肚子。

对手吓得赶紧收了拳问他:“五皇子,你没受伤吧。”

赵祈趁其不备,狠狠地给了对手一拳,那人躲闪不及,被打倒在地。

他的腹部中了一拳,疼痛难忍,晃悠着站起身来,目光中多了一丝警惕,又挥拳冲了过来。这次赵祈故技重施,还未等对方的拳头落下,又喊疼。对手真怕打伤他了,每次出拳,拳头里带着犹豫和谨慎,轻飘飘地像是棉花,反而被赵祈打得晕头转向。

最后,那人被赵祈打得浑身伤痛,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一场比试,最终宣布赵祈获胜。

之后则是柳云懿出场。她本不想上场,可是灵芸这丫头一直推波助澜,说什么作为江湘派大帮主,应该给帮众展现身手。她唯有硬着头皮上台。

这轮的对手依然是个强壮的家伙。

看对手的一身腱子肉,柳云懿不禁咋舌,心想这白鹿洞书院的学子每日都吃的甚玩意儿?一个个壮得像头牛。

对比之下,她的身体纤弱得能被大风刮走。

连亭子里的皇后也不禁为她担心,与九公公密语:“这柳剑弱不禁风的,被打死了,谁来完成任务?”

九公公也是一额头冷汗。他怎么料到这柳云懿每次都整出新花样!

“娘娘,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柳剑,你可千万别被打死啊!九公公心中一阵疾呼。

那赵祈更是关心她的安危。他心知柳云懿的身份,急得想跑出去阻止这场明显敌强我弱的比赛,却被赵允初一把拦住了。

“五哥,不可轻举妄动。众大臣与皇上皆在呢。”

失了皇家礼节,那还得了?

可赵祈从来就不关心繁枝缛节,他只关心柳云懿的安危。

“小初,这轮我们认输好不好。”

“为何?”

“我们已经赢了两轮,第三轮不用比也可以的。”

三局两胜制,他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想着,赵允初松开了手。

赵祈趁机跑到擂台边。

“柳剑,别打了。打下去,你会输得很惨的。”

“这……”柳云懿也有点犹豫。

“这场比赛是三局两胜,我们赢定了,你不出赛也没关系。”

“这样子啊。早说嘛!”柳云懿也不想打。

然而,灵芸见状,马上率国子监的学子们卖力鼓劲儿。

“帮主加油!帮主加油!”

还喊出了口号:“江湘派,永不败!”

这还得了?柳云懿此时不战而输,那她的面子还往哪儿搁啊,连国子监都混不下去了。

因此,她必须赢。

她下定了决心,对赵祈说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只不过,本爷身为江湘派帮主,怎能服输!”

“你怎么赢得了啊!”赵祈急了。

可柳云懿却露出诡异的笑,“这可不见得。”

她似胸有成竹。

嘿嘿。这世上有什么,能难得倒她?!

等赵祈被旁人拉走,中断的比赛再度开始。

086 智胜对手

而她的对手接受了同伴上一轮失败的教训,并没有立即开打,而是警惕地打量她上下,先问道:“嘿,哥们,你是皇子不?”

柳云懿老实摇头:“我不是。本爷无权无势。”

对手明显放松了警惕,又问:“那你会武功不?”

柳云懿依然摇头,如实相告:“一点儿不会。我平生最不喜欢舞刀弄枪。”

“你说的话,当真?!”对手有点儿不信。

柳云懿一辈子从未试过这么诚实,她抬起五指发誓:“如有妄言,天打雷劈。”

“那你还出来受死?!”对方显然都被她的坦然给惊呆了。

柳云懿无奈地耸耸肩:“我也不想。谁让我是斋长,还是江湘派的帮主,我不出来,会被看扁的。”

什么江湘派,江湖上从未听说过!对手冷笑一声,“既然这样,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说着,他便开始展示自己的功夫,什么单手劈砖,枪尖顶喉,轮番上阵,台下呼喝之声一片,就像江湖上卖艺的。

连柳云懿也看得入迷了,一边鼓掌喊好,一边走过去,掏出两块铜板扔地上,真把别人当江湖卖艺的了!

“你……”

对手捡起那两枚铜板,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小子,你现在弃权,我还可以放你一马。”

“不行不行。”柳云懿摆手:“我要打输了,我就没脸见江东父老啦。”

“哼!”对手冷哼一声,双腿分开,拉开架势,对着柳云懿恶狠狠道:“既然你如此不上道,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那人见柳云懿一脸文弱,长得还瘦瘦小小,不会武功还不是皇亲国戚,无比轻视,一拳用足了力道打来。

“嘭!”只听一声巨响,那一拳猛揍在柳云懿身上。

结果,却没料到,她依然屹立不动,反而,对手抱着拳头,跪在地上痛得哭不出声。

“呜呜……”可怜的对手,拳头都肿了。

他抬起头,憋红了脸,盯着柳云懿不放。“你骗我!”

“我没骗你。”

“你明明修炼了武林中的绝顶内功,金刚铁布衫!你是何人!师承何门何派!”

“哼哼哼!终于被你识破了!没错!本爷正是江湖上杀人不眨眼,放火不点灯,抢劫不劫财的人称玉面罗刹是也!”

这名号听着就吓人!加上柳云懿一叉腰,便是哇哈哈哈的大笑。这女魔头般的笑声,吓得对手和在场的观众一阵哆嗦,真以为遇着了武林中的女魔头。

连国子监学子也对她的来历大惊。

“哇!没想到,帮主就是玉面罗刹!”

“听过听过!听说那号人物杀了108个武林中人!”

“只要她一出手,受害者就会变成白骨一堆!”

这帮学子也是听武侠小说多了,胡说一通,有的人还跑去向阿婴求证。

阿婴应付不过来,只得点头:“是是是!我家柳柳就是玉面罗刹。”

其实,哪是什么玉面罗刹。分明是柳云懿在衣服里面穿了一件软猬甲,上面还有细密的小刺。这件护身甲,还是阿婴跟她去找歪门邪道花一百两买的。但凡对手出拳,不但不会伤到她,反而会伤及自身。

方才那一拳,对手出尽全力,自然,受到的伤害也是极大的。

只是,对手不知其中虚实,被柳云懿这么一唬,胆战心寒了。

这一次。对手开始对她忌惮起来。

两人周旋了几圈。

柳云懿得意地朝他招招手:“过来过来!”

对手可不傻,死活不敢过来,反而说:“你来你来!”

“不!你来!”

“我才不。你不来我也不来!”

这两人竟如同儿童玩耍,互相斗气,就是谁也不敢上前。

“你来!”

“呸,你来你来!”

双方对峙,看得观众都昏昏欲睡了。

连皇上都不禁问道:“这两位,怎么不打了?”

一旁的皇后莞尔,“兴许,他们仍在试探对方虚实吧。”

有这么试探的吗!?他们站在台上对喊了半刻钟,观众席上,有的学子已经抱着柱子呼呼大睡了。

这样下去,就算斗到天黑也分不出胜负。

但见那小王爷赵允初灵机一动,捡起一枚小石子,暗中使劲。“嗖!”那小石子啪地射过去,打在柳云懿的屁股上。

“哇!”

这一下,疼得她咿呀乱跳,竟朝对手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对方也是吓怕了,满脸惊恐:“你……你要干嘛!”

谁也没料到,柳云懿竟会突然先发制人。

有好戏看啦!

观众们被浇熄的热情总算重新点燃了。

“哇哇哇!我不是故意的。”

柳云懿一边冲,一边试图刹脚。怎奈惯性太大,她怎么也刹不住,却见对手虽然心中胆怯,也挥拳以对。不过他这次学乖了,没对准她的腹部,而是对准了她的脸部就准备一拳挥来。

被他打中,就算不死,估计柳云懿的花容月貌也毁大半。

赵祈比她还着急,忙喊:“柳剑,小心。”

这叫柳云懿如何小心呢?她急中生智,伸出双掌。那一招一式,看似武林高手要使出拼尽内力的一掌。而且,她还故弄玄虚:“天女散花大力金刚无敌断魂掌!”

听这又长又夸张的名字,简直令人心头一寒。

对手何尝不是?!更何况,他认定她正是那杀害了108个武林高手的玉面罗刹,此时吓得两腿一软,蹲在了地上。哪里还顾得上出拳。

而柳云懿自知她的掌风连拍死只蚊子都费劲,自然不会真打。但她另有妙计,趁对手蹲地躲避之时,她双手伸进怀里倒弄一番,然后“嘿嘿”奸笑,将双手在对手脸上抹啊抹。

她这又是什么招数?

对手一脸茫然:“你在我脸上抹什么?”

“嘿嘿嘿!”柳云懿笑得可真奸诈,她抱着双臂,笑得双肩一耸一耸的。“我抹了点花粉而已。”

“花粉?”那人疑惑之间,还嗅了嗅,确实可以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

“你在我脸上抹这种东西,干嘛!”

总觉得柳云懿动机不纯,对手紧张极了。

却见柳云懿换了个姿势,叉腰狂笑:“准确点说,是江湖上十大奇毒之一:蜂拥而至粉。”

蜂拥而至……这名字咋这么奇怪?

未等他反应过来,

紧接着, 忽见一只大若西瓜的马蜂窝飞进场内!

谁扔进来的?

可不是躲在人群里的阿婴吗?她等这一刻很久了。扔完后,便悄悄溜走。

与此同时,落在场地中间的马蜂窝被惊动,开始“嗡嗡”地响起来,愈发的剧烈。随即,一群马蜂倾巢而出,它们谁都不追,偏偏追着那位被涂满了花粉的学子。

“哇!妈呀!”那人见一群马蜂朝他袭来,吓得魂飞魄散,撒腿便跑,哪里还管正在比赛呢?结果,他跳下擂台,被马蜂追得一路跑没影了。

就这般,由于对手擅自下台,柳云懿不战而胜。

而国子监也因此重夺书院争霸赛第一名。

087 团体赛

很快就到了第三项,这一项是野外长跑。考验各位学子的耐力和应变能力,所有人从狩猎场为起点,以另一边树林里的旗子为终点,最后再折返回来。因为是团体赛,讲求的是团体合作,所以每队以最后一名队员为准。

全体率先回到终点的,才算赢。

这一次,是伍班全体男学子出赛。所有学子穿好比赛服,站在起跑线前热身,跃跃欲试。

看见大皇子赵褆也穿着比赛服,皇后不顾身份,连忙下去阻止:“皇儿啊,你身体孱弱,不适合这类比赛,快些退出吧。”

赵褆一向苍白的脸上因为兴奋多了一丝红润。他拱手恳请道:“母后,儿臣想参加比赛,替书院尽一份力。”

“胡闹!”皇后盛怒,“褆儿,你须顾及自己的身份。”

九公公也帮腔:“大皇子,你这样做,会令皇后娘娘担心的。”

要以往,赵褆可能就妥协了。可今天,被他视为人生的头等大事,他岂能轻易放弃?

“母后,你为何就不肯允我一次呢。从小到大,我对你千依百顺。可这一回,我只想依我自己。”

“褆儿,你……”

皇后对赵褆的抗议感到十分吃惊。她眼中那位唯唯诺诺的皇儿竟公然对她提出了质疑。她的面子,有点难堪啊。九公公也看出了皇后的脸色不好,正欲居中劝说。不料,柳云懿却掺上一脚。

“皇后娘娘。”她站出来替大皇子说情:“既然大皇子想参加,您就让他试试吧。”

见是她,皇后眸光微怒,目光中一片狠辣。这贼要不是她心念慈悲,恐怕早上西天了。就他,还有资格替皇儿说情?碍于场合,皇后不好发作,毕竟柳剑假冒的是她远房亲戚的身份。她只得厉喝道:“柳剑,你不帮忙劝说大皇子,反而怂恿他参赛,是何居心?!”

“我只是据理力争而已。大皇子又不是笼中鸟,他也渴望做他想做的事情。而且,数日来,他勤于训练,挥汗如雨,皇后娘娘作为他的亲娘,为何就不能体谅他的苦心呢?”柳云懿好大胆子,竟不顾皇后的威严,敢出言顶撞。

不但皇后愣了,九公公也傻眼了。他可没想到柳云懿不分场合,直言怒怼,这是连小命也不要了吧。话说,这就是柳云懿的个性啊……

“你这厮,好无礼,还不住口!”生怕柳云懿继续冒犯,九公公忙劝。

赵祈也识相地一拉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身后,并细声道:“你疯了。你冒犯皇后,可是要砍头的。”

果不其然,皇后被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她抬起手指,怒指柳云懿,恐怕是想将之碎尸万段。

这时,八王爷却出言劝谏道:“皇后娘娘息怒。微臣理解皇后娘娘的护犊之心。只是,笼中鸟也盼望自由。娘娘你何不让大皇子试试?”

皇后凤眸一凛:“八王爷,你这是质疑本宫的教育之道吗?”

八王爷拱手后退两步,恭敬道:“臣不敢。”

“诸位,莫吵。莫吵。”见场面气氛一时闹僵,倒是皇上从台上走了下来,充当和事佬。

“皇后,八皇弟,你俩且稍安勿躁。朕自有决断。”

说着,皇上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大皇子赵褆。他没曾想到,一向弱不禁风的皇儿竟会主动参加比赛,这令他刮目相看。要知道,皇上之所以久久没有立储,正是处在矛盾的心态之中。自古以来,立储长幼有序,大臣们也坚持要立大皇子赵褆为太子。然而,赵褆却个性懦弱,身体长期抱恙。国家社稷,应交给德才兼备,精强力壮之认继承,因此,皇上对立储一事始终摇摆不定,无法下定决心。今日见大皇子之决断与勇气,反而令皇上甚感安慰。

“褆儿,你倘真想参加这项比赛?”

“回父王。”赵褆恭敬回道:“儿臣自知体弱,不能像其他皇弟一般精强力壮,但这事关国子监的荣誉,儿臣作为大皇子,理应做个表率。”

“好!”皇上赞许地看着他,又转身对皇后说道:“既然褆儿有心,那便让他试试吧。”

“既然皇上这么说,妾身也唯有遵命……”皇后嘴角勉强扯了一抹微笑,硬着头皮答应。

回身走向亭子时,她仍不忘甩给柳云懿一个犀利的眼神。

看得柳云懿背脊蓦然一凉:惹怒了皇后娘娘,她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吧!

小风波平息后,所有书院的参赛学子皆在起点处整装待发。这一次比赛的有四个书院,为了区分,他们分别穿上了红、蓝、黄、绿四种颜色的参赛服。

而身着黄色比赛服的,代表皇家书院国子监。

随着一声敲锣,比赛开始了!

一马当先的,竟是大皇子赵褆。

给人印象孱弱的赵褆如离弦之箭,跑在最前面,这令在场的众人刮目相看。大臣们亦纷纷交头接耳,皇上也欣慰地捋须,“褆儿果然有进步!”

见皇上龙颜大悦,皇后自是庆幸,趁机说道:“褆儿如此努力,本宫方才真不该加以阻止。”

皇上笑着说:“皇后莫自责。你也是爱护皇儿心切。朕也没想到,皇儿今日的表现着实令我刮目相看。这都是皇后你教子有方啊。”

听罢,皇后绽露笑颜,“圣上过奖了。”

她与九公公对视一笑。

只要皇上对大皇子的印象改观,那么立太子一事,就更有把握了。

且回到比赛上。

但见一群学子熙熙攘攘地跑向树林那头,红蓝黄绿四色混淆一块儿,何其壮观。而跑在前面的赵褆也放慢了脚步,其他人陆陆续续追了上来。先追上来的是柳云懿。

“赵褆,你跑得真快。看来这段时间的苦练有成效呢!”

闻言,赵褆回过头对她微笑:“柳剑,都是多亏了你。你送给我的黑玉断续膏,治好了我的脚伤。”

柳云懿笑着摆手:“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紧接着,赵祈和赵允初也跑了上来。

“大皇兄,你可真厉害。我都追不上你了。”赵祈先是赞扬一番,又温柔体贴地问柳云懿:“柳剑,你累不累,要不我们休息一下?”

“拜托。这是在比赛!怎能半途休息!”

“那么,你热不热,我给你扇扇风!”

“你好烦……”

这粘人的五皇子,像苍蝇一样,柳云懿加快脚步就跑,怎奈赵祈粘着不放了。

“别跑啊!等等我!”

这两人一下子就跑到前面去了。剩下赵褆和赵允初对他俩之间那暧昧不清的感情实在难以理解。毕竟,他们还不知道柳云懿的女儿身身份。

“莫非……五皇弟真的患上了龙阳之癖?!”赵褆不无担心。

赵允初却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

一向风流倜傥的五皇子,为何独宠柳剑一人?这事,真怪啊!

半柱香的时间,伍班学子率先全部到达了树林另一头的旗子。他们在监考官的监督下,分别用毛笔在榜单上写下自家姓名,再折返回狩猎场。这样做,是防止有人作弊。比赛来到了半程,国子监伍班依然处在领先位置。

而其他书院则紧追不舍,大有赶超之势。

折返进树林的时候,本来领先的大皇子渐渐放慢了脚步。他的体力终究不济,陆陆续续被其他人追了上来。乃至于,他再也跑不动了,原地弯腰,痛苦地喘着大气。

柳云懿跑到他跟前。

“赵褆,你能坚持不?”

赵褆抬头看她,却苍白如纸,汗珠沿脸颊滴下。他说不出话,气越喘越急促,脸色愈发难看。

“糟了。”赶过来的赵允初急忙说道:“大哥的哮喘症犯了。”

赵祈也跑了过来,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伍班的学子也陆陆续续围了过来。

众人颇有点束手无策。

按照规则,必须所有人到达终点才能算赢。

稍倾片刻,白鹿洞书院的学子便领先超过去了。

见状,众人愈急,却无可奈何。

088 刺客君不见

这时,赵褆坐在了树底下,柳云懿赶紧拿出他随身携带的药丸让他服下。服药后,他的喘息平稳了,脸色也稍稍恢复了。但要完全恢复,起码得再等等。

眼见于此,赵允初让其他人学子继续向终点出发,他与赵祈以及柳剑留下来照顾赵褆。

“我们会赶上你们的。”他说道。

众人对视一眼,只得先行离开。

剩下柳云懿三人则留在原地照看赵褆。

“赵褆,你好点没?”她问。

“好多了……呼。”赵褆深呼吸一口,又拭去脸上的汗珠。

在他歇息的这会儿,其他书院的参赛者一个个跑了过去。树林里变得静谧一片,听得见远处狩猎场传来的欢呼声,不知是哪家书院的学子先到达了终点呢。看样子,就剩他们四个垫底了。

明明是领先的,却因为他……赵褆对此内疚不已:“真对不起,都是我害了大伙儿。”

他伤心难过,皆因他拖累了大家。

“别这么说。大皇子。”柳云懿好言安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赵祈也努力地点点头:“大皇兄,你真令我刮目相看。”

“是啊。大哥,你尽力了,不必过于自责。”赵允初说着,忽然,他耳朵一竖。

他听到了不寻常的声响。

而这轻如掉针的声音,只有他这般内力深厚的人才辩得出。反观,柳云懿三人仍对逼近的危险毫无警觉。

赵褆仍在自责:“若不是我执意参赛,也许我们书院早拿第一名了。”他这般说,心中愈发愧疚。

而此刻,赵允初的脸色蓦地变得凝重。

有人来了!

那人武功极高,并且朝他们的方向飞快逼近。

它来了!

就在下一刻,只听头顶传来一阵树摇枝晃的响动,“沙沙沙!”

几片树叶落下。

“小心!”赵允初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杀意,自头顶压下来。

紧接着,从树上飞下一抹疾如闪电的黑影。

“啥!”

柳云懿听到大喊,还在发愣。等她抬头察觉时,那黑影已逼至眼前!

若不是她并非它的目标,恐怕她早已命丧黄泉。

而那黑影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那剑如毒蛇吐信,在斑驳的日光下泛着寒光。

它剑锋一转,目标直指赵祈。

而赵祈愣怔当场,呆若木鸡,完全懵了。

“五哥,闪开!”幸亏赵允初反应迅速,掌风一拍,顺势将赵祈推开。

紧接着,他身随影动,以迅雷之势,挡在那从天而降的刺客面前。再来一招翻江倒海,一掌击中了刺客持剑的手腕。那刺客被他逼退几步,凌空翻了两个跟头,也不落下,而是以双脚夹住树干,挥剑向前,如拉弓待射之势。

待片片树叶落定,四周竟如同停滞。

这对峙的数人,亦如石像般,谁也不懂。

柳云懿呼吸骤停,她盯着那凌驾树上的刺客,杏眼圆睁。

该死,这身装束,岂不是那怪侠君不见?!

她没有看错,那刺客身着怪侠君不见之装扮,面巾背后,隐藏着一双阴鸷而杀机重重的眼睛。

此人真是君不见?

柳云懿与君不见打过交道。而眼前此人,虽身形武功与装扮都似足君不见,却有一点,令她起疑。君不见却没这般冰冷杀意的眼眸。

它若不是君不见,又能是谁?

一时间,柳云懿没想起,当时在大内皇宫,四皇子被刺杀的现场,曾经出现过两个君不见。此事暂且不提,且让我们回到当前。

只见赵允初抬眸盯着面前的人,微不可察地眉头微蹙。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他怒喝一声。

那君不见回之一声冷笑。

赵允初微微侧头,示意赵祈他们先撤。

“小初,你能应付得了吗?”赵祈倒想脚底抹油,溜了。但他关心赵允初无法对付君不见这样的绝顶高手。

“五哥,你们留在这儿,我反而施展不出手脚。你们还不如赶紧回去搬救兵。”

“这话好有道理!”赵祈轻易就被说服了,他扶起赵褆。“大皇兄,我们快走,不能给小初添麻烦。”

“这……”赵褆犹豫片刻,也随了他。

柳云懿更不想留在此地,不管是君不见抑或是小王爷,都不受她待见,就让这两个讨厌鬼拼个死活吧。

“我们快走快走!不然会被殃及池鱼的!”

这三人眼看要撤,那君不见怎肯就此罢休。

“哼,一个也别想逃!”

言毕,他脚底一蹬树干,身影如箭般杀过来。

那赵允初也非无能之辈,早有所提防,见它来势汹汹,也抽出腰间的软剑,迎了上去。

这两人也是好玩,不但兵器一模一样,连招式也大同小异。

莫非是出自同一门派?

一边应付着,赵允初一边对赵祈三人大喊:“五哥,你们快走!”

“立马就走!不必担心!”赵祈应得很爽快,脚步也不慢,扶着赵褆,后面跟着柳云懿,三人逃命一样,夺路狂奔。

糟糕!那君不见暗叹一声,他本为刺杀五皇子而来,不料遇上小王爷这个硬茬。此战须速战速决,若是缠斗时间太久,等大内侍卫赶到,到时候他不但完不成任务,恐怕自身难保。

思及此,君不见孤注一掷。瞅准机会,他使出摘叶飞花的绝世武功。那洋洋洒洒落下的树叶,竟化成飞镖,“嗖嗖嗖!”地朝着赵祈三人逃跑的方向射去。此招一出,威力无穷。君不见正是凭借此招,独步天下。

能接住此招的高手,少之又少。因为要发出此招,内力就已是绝顶。

没有上乘的轻功,是躲不过的。

也因此,武林中人闻摘叶飞花而色变。

见它发大招,赵允初也是心急。

他也依样画葫芦,凭借浑厚的内劲,同样使出摘叶飞花!

“嗖嗖嗖!”

一时间,竟见树林里树叶乱飞。

不是半空互撞,就是击入树干。

但仍有一两片漏网,朝赵祈背后飞去。

“五哥!小心!”

来不及了,赵允初只得大喊提醒对方。

“啥!”赵祈回头,却见两道寒光射来。

他没来得及反应。

那两道寒光,一道从他头皮飞了过去。另一道,射中了挡在他面前的一个人影。

“哎!”

那是柳云懿。她痛苦地发出低声的呻吟。刚刚她听到身后的声音而回过头,见寒光射来,下意识地用身体一挡。那道寒光钻入了她的胸脯,她甚至能感受到血肉被刺破时的声音。鲜血登时顺着衣裳流了下来,这剧烈的疼痛让她顷刻间便晕了过去。

“喂!柳剑!”赵祈慌忙抱着她,大声呼喊:“柳剑!你没事吧!”

耳边是叶落纷纷的争斗之声,他却在这一霎那觉得心脏被一双大手狠狠揪起,周围的光与影似乎都变慢了起来,叫他来不及反应。

脑中一片空白。

他喜欢的人受伤了!

她会死吗?!

“柳剑!快醒醒!”赵祈发疯似地摇晃她,似要将她摇醒。

然而,她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任他哭,任他摇,就是醒不来。

“五皇弟,柳剑还没死!”赵褆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查看她的伤口。

她伤得很重,但一息尚存。

见刺杀五皇子不成,君不见再杀过来。

这一次,赵允初岂容他得逞?

他一边阻止着君不见,一边对着赵祈和赵褆二人大喊:“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快带柳剑离开!”

闻言,赵祈如被惊醒一般,二话不说,像疯了一样背着柳云懿就往树林外跑,而赵褆则跟在后面。他们朝着狩猎场的方向撒腿狂奔。

只剩下树林里,赵允初与君不见二人对打。

绝顶高手的交手,那是风卷叶落,只问其声,不见其影。

更甚者,只见两道身影在树林间飞速交错。

一白一黑,如光与影。

且说这两人打得难舍难分,谁也占不了上风。这君不见何许人也,乃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怪侠,可它竟然奈何不了这小王爷赵允初,却也是怪事。眼见刺杀任务失败,君不见不欲再与之缠斗下去,它心知,过不了多久,禁军援兵就会赶到。

若不逃,到时更难脱身。

然却,非它不想,而是它被赵允初死死缠着,离身半丈,他又随了过来。

“臭小子,你敢挡我路?挡我者死!”君不见竟恼羞成怒了。

他再次使出了摘叶飞花,锋利的花片如同飞花般在赵允初眼前绽开,却见对方身形一晃,便轻巧闪开。

见状,君不见微微吃惊。江湖上能躲过这招的人少之又少,这小王爷必身怀绝世武功。但他哪来这么高深的功夫呢?

089 真相大白

而另一边,皇家狩猎场。观众们与皇帝众大臣,正翘首以待。

比赛已然结束。

白鹿洞书院摘得头筹,岳麓书院次之,唯有国子监尚未完成比赛,排名垫底。而殿后的赵祈他们几人迟迟没有从树林里出来。

他们何事耽搁这么久?众人一脸茫然。谁也不知方才树林内发生的惊险一幕。

“怪哉。皇儿他们呢?!”皇上坐在亭子中,望着远处那片茂密的树林,神色困惑。

按理说,国子监书院其余参赛者都已回到起点,只剩他们迟迟未现身。

莫不是出了意外?皇上思虑,面露忧色。

灵芸公主更是按捺不住,心急如焚:“父皇,初哥哥他们不会出事吧?!”

唯有皇后一脸淡定,丝毫不见急色:“芸儿莫急。兴许他们只是迷路了。皇上若是担心,差人去找便是。”

正说着,围观人群中有人喊道:“他们回来了!”

一瞧,果然,从树林里跑出了赵祈和赵褆的身影。他们朝这边的方向快步跑来。皇上算松了一口气。然而,定睛再看,却又不对劲儿。只有他们二人?还余两人呢?

跑近了,人们总算看清楚,这二位皇子狼狈不堪,神色惶然,五皇子赵祈身上还背着柳剑。他们边跑边喊:“救命!救命!”

听闻,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何事。

待赵祈两人终于跑回来,他朝着皇上大喊:“父皇!不好了!君不见在树林里偷袭我们!小初还在里面对付它!快派人去救!”

“什么?!岂有此理!”听见君不见的名字,皇上火冒三丈,一拍龙椅,愤然站起身来。

而九公公也大喊“护驾!”,顿时,贴身的大内侍卫迅速围住了皇上所在的亭子,拔刀警戒。而狩猎场周围的禁军也提高警惕。

一时间,众臣与书院学子纷纷惶恐,狩猎场上一片混乱。

“哎呀!初哥哥有危险!父王,你快派人去救他啊!”灵芸公主一脸愁眉啼妆,险些哭出来。拽着皇上的龙袍便不撒手。

“易风,有刺客,赶快护驾!”八王爷闻风不动,先安排易风保护皇上。

“不。”皇上龙眉微皱,做了个手势,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易护卫带人去帮初儿。”

“皇上,你的安危关乎社稷,请让易护卫留在你身边。”八王爷劝道。

皇后也进言:“皇上,易护卫武功高强,让他保护你,臣妾才放心。”

“哼。”皇上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他捋一捋胡须,轻哼一声,冷冷道:“君不见如此宵小之辈,胆敢私闯皇家狩猎场,还打伤朕的皇子。朕若是怕他,天子威严何在!来人啊!”

“在!”

一众侍卫跪地领命。

皇上大手一挥:“你们与易护卫随八王爷速去援救小王爷。不得有误!”

“遵命!”

八王爷领旨,带着易风与十几个侍卫火速赶往树林。剩下的侍卫继续保护皇上与一众群臣。而这灵芸公主出于对赵允初的担心,竟不顾身份,提着一身丝绸罗衫,也跟了过去。就连皇后喝止,也不管不顾了。

既然救兵已出发,赵祈更关心眼前人。他慌忙将背上昏迷的柳云懿小心翼翼地放下来,仓惶无助地大喊:“太医!快传太医!”

站在场外的阿婴一瞧见昏倒的人竟是柳云懿,赶紧跑过去哭喊:“柳柳。你咋了?柳柳,你快醒醒,别吓我啊!呜呜呜!”

但柳云懿面色青白,依然昏迷不醒。

赵祈紧紧捂着柳云懿的伤口处,生怕她失血过多,双手和脸上沾满了污血也置之不理。那心急如焚的模样令一旁的赵褆感到吃惊。

他从未见过五皇弟这副模样。更无法理解对方为何这么关心柳剑。

总觉得,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有点暧昧不清。

随行的太医匆匆赶到。他先摸了摸柳云懿的脉搏,对赵祈说道:“回殿下,这位公子受伤极重,脉搏很弱,恐有性命之虞。”

“君不见要杀我。她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无论如何,你务必救她性命!”赵祈双手颤抖着,双眼微红,差点哭出来。

这时,皇上自亭子走下,他走来说道:“太医,既然这位少年是为了救皇儿而伤,朕要你救他一命。”

皇帝旨意,谁敢不从。

“微臣遵旨!”太医不敢犹豫片刻,赶紧领命。他吩咐随从将柳云懿抬至狩猎场一边的帐篷里,拿出随行准备的药包准备医治。这狩猎场的帐篷一般都是供各位大臣休息的地方,里面有随行服侍宫女太监等一干人等。

赵祈与阿婴随入,他先屏退左右。帐篷里只剩阿婴和太医。

那时,他忽然眸光一凛,迅疾之间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剑,出其不意地顶在了太医的脖颈处。

“殿下……这……这……”太医吓得惊慌下跪:“臣惶恐,不知犯了何事。还望殿下恕罪。”

“你并无罪。”赵祈在他耳边轻声道:“只是,我有件事需要你保密。若你泄露出去,我定要了你的性命。”说着,还将手中的短剑紧了紧。

太医在那刀锋下一阵哆嗦:“臣……臣一定守口如瓶。”

“好。别忘了你的话。”赵祈收起手中的短剑,而后指着昏迷在床的柳云懿道:“此人乃是女儿身,你为她医治时,切记不可泄露她的身份。”

这位公子是女的?太医瞥一眼床上的柳云懿,见她面目清秀,貌似潘安,若是女子,必定是国色天香。怪不得五皇子殿下对她如此上心。太医心中释然,他对五皇子的风流史早有耳闻,也就明白殿下的用意了。

太医随即拱身作揖道:“臣明白。臣保证不对外透露。”

“那便好。”赵祈凌冽的神色敛了几分,目光缱绻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柳云懿,思忖稍倾,又对太医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有什么下药的地方,让这位阿婴帮你忙即可。她也是女儿身。”说罢,他的目光投向了处在震惊中的阿婴:“我没说错吧,阿婴姑娘。”

“啊……是。”阿婴惊愕地点点头。

她没想到,五皇子居然识破了她俩的身份秘密!

“臣晓得了。”太医拱手应答。

随后,赵祈不便旁观,便退出帐篷。

他没发现,一个人影正悄悄从帐篷外隐去。

此人是谁?

她正是西夏公主李莺歌。

由于赵祈一门心思放在伤重的柳云懿身上,丝毫没留意李莺歌随后跟来。她本是担心赵祈受伤,才来到帐篷外。还未进去,便听到里面一声怒喝。掀开帐篷偷看,竟见赵祈对太医拔剑相向。

这令她大吃一惊,于是侧身躲在帐篷旁,屏气凝神,偷听帐篷内的对话。

竟然,她听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柳剑是女儿身!

帐篷外,李莺歌听得是目瞪口呆,忽觉心中一窒。

“原来柳剑是女儿身……”李莺歌喃喃说着,一时收敛了神色,双眉微蹙。现在,她似乎捋清了心中的某些困惑:为何赵祈看柳剑的眼神总是那般奇怪?为何柳剑与柳云懿长得那般相像?

女人的直觉,在这一刻,得到了残酷的验证。

李莺歌明白了,赵祈喜欢的人不是她,而是这个化名柳剑的女子柳云懿!

她沉默半晌,最后拢了拢脚边的绮裙,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而赵祈站在帐篷外,心情十分复杂,心中仿若千肠百转,缠绵悱恻。他不会让柳云懿死的。他不让她死!她不能死!他还有好多心里话跟她说呢!

老天爷,请你救救她吧。赵祈双手合掌,望天祈祷。

如果柳云懿醒来,他要向她表白心迹。

他手持着一把短剑,目光警惕地在帐篷外守候。如同守护宝藏的巨兽,生怕被别人抢走。

没过多时,赵褆从另一处急匆匆赶来。方才他被皇后娘娘嘘寒问暖,现在才抽出身来关心柳剑的伤势。

“五皇弟,柳兄如何了?我过来看看他。”说着,他便欲掀开门帘闯进去。

结果被赵祈伸手一挡。

“大皇兄,太医正在里面为她治疗。她伤势很重,太医吩咐了,不能进去打扰。”

听罢,赵褆只得悻悻放弃。

“唉。”他叹了口气,神色哀伤道:“说起来,都是我害的。若不是因为我,大家也不会遇到刺客。”

他狠狠捏着泛白的指节,又因自己这副毫无用处的病体自责不已,心中郁结。

“皇兄,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想太多。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去休息吧。”赵祈劝道,脸上仍是心事重重,淡漠寡言。

柳云懿能捱过这一关吗。他很担心。

“咳咳……”赵褆轻喘着咳了两声,虽没有多问,但脸上的哀意更浓。正巧这时皇后派来的宫女急惶惶寻了过来,赵褆只得先行告辞。

此时日光正盛,狩猎场上纷乱一片。唯有赵祈丝毫不在意眼前的混乱,只一心一意坚定地站在帐篷前,一步都不肯挪开。

090 突施暗箭

话说回来,在那片遮天蔽日的树林里。小王爷赵允初与君不见激战正酣。只见两人身影疾如闪电,若没有超乎常人的眼神,甚至无法辨认那二人到底谁是谁。他们忽而轻轻落下,忽而猛然跃起,落脚极轻,却能看到脚边的落叶被震起落下,在他们落脚之处几乎片叶不沾。可见二人内力极深。

赵允初微微站定,似乎是腻了这场你来我往的追逐,他沉了一口气,目光如鹰瞵鹗视,忽然加快了速度,往前一跃,朝着君不见的方向直直冲过去,在跟他即将相撞之时,一掌打在他的胸口。

君不见堪堪挡住,但依然感觉自己被击中的地方如同被烈火灼烧,刺痛不已。他后退数步,不敢再贸然攻击。

赵允初趁着这空挡,眸光凛冽,冷冷问道:“你究竟是何人?”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比往日更显威严,仿若睥睨万物令人心生惧意。

“哼。”只听那君不见冷哼出声,狭斜着一双眼睛对他说道:“你认不出我?我乃怪侠君不见!”

“君不见?”赵允初嘴角弯起一道嘲讽的笑意,话音刚落,只见眼前忽然闪过一丝寒光,他不慌不忙两指并起,微微侧头,轻松接下对方扔过来的一片叶子。

见状,君不见忽然觉得肺腑之间被灌了一口气,竟让他没来由地生出了一丝丝不安。

能接住摘叶飞花的人,江湖人可没几人。

君不见不禁再度打量起眼前的小王爷。

他似乎对摘叶飞花的招式很熟悉。莫非……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此时,却见赵允初双眼微眯,寒光乍起。

“哦。此话怎解?”君不见疑惑地抬头问道。他话音刚落,便听得树林中传来一阵马蹄踏踏的声响。

只见八王爷手持一柄长剑,身后疾风烈马,威风赫赫,带着易风及一众大队侍卫策鞭赶来。

君不见听到树林外的动静,一时眸光微斜。趁他愣神之际,赵允初唇角一勾,身形一闪,手指利落地翻转使出一记摘叶飞花,那暗器速度极快,君不见反应不及,只能仓惶躲开。

但那暗器却像长了眼睛,像一朵花一般从他手臂擦过,划出了一道极深的口子。

君不见捂着受伤的胳膊大惊:“你……你会摘叶飞花,莫非你是……”

能使出摘叶飞花的,还有何人!

这小王爷赵允初,居然才是真正的怪侠君不见!

而这位刺杀五皇子的刺客,是个冒牌货。

之前杀害四皇子,也是此人所为。

可他完完全全吃惊了,真正的怪侠君不见,竟然是锦衣玉食的小王爷。

这江湖大盗与皇族公子,本是风马牛不相及,谁能联想到竟是同一人?!

冒牌货盯着小王爷。这冒牌货,想必大家也猜到了他的身份——此人真是皇后娘娘手下的杀手,隐藏在国子监藏书阁的阁主冷石。他奉皇后之命,前来刺杀五皇子,却事迹败露,还落入了困境。

赵允初冷冷地与之对视,一双眼睛暗藏杀意,蓄势待发。

此时,八王爷已率人紧紧包围过来,马蹄之声就响彻耳畔。冷石能感受到脚底下大地传来的震颤。

这下可糟了。冷石微皱眉头,心中百转千回。他身姿微动调转了方向,目光警惕地看着四周。此时,援兵已至。赵允初自觉胜券在握。

“你逃不掉的。快露出你的真面目!”

冷石冷哼一声。

要他投降?荒谬!

但是,该如何脱身呢?

冷石很清楚,他的武功与小王爷不分上下。而对方有援兵,他孤身一人,要逃,似乎难以登天。

忽然,冷石眼如饥鹰般的目光瞥见大队援兵人马中的灵芸公主。这丫头,心里惦挂小王爷的安危,竟全然不顾自身危险。

呵呵。有办法了。

却见冷石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你笑甚?”赵允初感到一丝不安。

冷石笑道:“你能接住我的摘叶飞花。可那帮人,接得住吗?”

他抬手一指,指向策马奔来的八王爷等人。

不妙!赵允初心中一惊。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冷石伸手运功,数片叶子如被磁铁吸住一般,被他抓在手里。随即,他扬手一挥。“嗖嗖嗖嗖!”几道寒光朝跑在最前面的八王爷等人飞去。

与此同时,他跃身而起,以上乘的轻功穿梭于树木之中。

要是追他,那八王爷那帮人性命堪忧。

冷石这招够毒辣,逼得赵允初不得不作出选择。

“卑鄙!”

他大喝一声,眸光一凛,贯气全身,已顾不上追赶冒牌货,而是用幻影移形般的速度朝着援兵的方向冲去。一边跑,他一边使出摘叶飞花,冷石发出的树叶被他及时击落了。漏网的几片,也被易风用剑挑落。

总算安然无恙。他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再回头看,哪里还有假君不见的身影?!那家伙早就趁机脱身而逃。

可恶!他抿紧双唇,双眼如潭,若有所思地望着假君不见逃走的方向。

而刚刚从一场惊吓中恢复过来的灵芸在看到赵允初的时候,便撒娇着扑进赵允初的怀中,声如浸蜜般地喊了一句:“初哥哥。”环着他的腰便是不肯撒手。

赵允初无奈地推开她,“芸儿……男女授受不亲。你且自重。”

灵芸听了这话,登时眉间涌上一层凄惶的神色,双眼含水,似要哭出来一般,双手将赵允初环得更紧,语气中充满了惊恐,喃喃道:“初哥哥,我害怕……”

赵允初对她也是无计可施了。

眼见刺客已远,易风拉紧了缰绳,夹紧马肚,对八王爷说道:“王爷,属下去追。”

结果八王爷却伸手挡住他,沉声道:“易护卫,穷寇莫追!”

估计追,也是追不上的。

一行人策马回到狩猎场。皇上见他们归来急问,“刺客呢?!”

“圣上恕罪,那刺客……”八王爷正想回答。

却忽然,“嗖!”,从密林中射出一支暗箭。电光火石间,便直直向皇上射来。此箭出其不意,众人皆反应不及,唯有坐于皇上身侧的皇后情急之下,以身相挡:“圣上小心!”

那箭破空而来,箭羽划破空气而发出微响。箭头则淬着可怕的寒光,眼瞅着它即将射中皇后,皇上亦是大惊失色。

正当赵允初想出手之时,忽地,一身影从旁杀出,凌空一跃,竟徒手将箭矢抓在手里。

众人定睛一看,此人身穿教头服装,脸上却戴着神秘的面具。他正是来自国子监书院的布教头。

布教头将箭矢一折,扔在地上,随后跪地:“圣上,皇后娘娘,你们受惊了。”

“这位……卿家……你,你有功……”皇上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冷汗直冒。皇后更是双脚一软,瘫在他怀里。

眼见于此,侍卫宫女们一拥而上,团团围住她们的主子,不敢大意。

九公公扯着喉咙大喊:“抓刺客!快抓刺客啊!”

侍卫们纷纷拔剑。

亭下的众臣更是惊慌不已。这可是弑君啊。

只见,布教头回身指向暗箭射出来的密林,怒喝道:“刺客在那儿!随我去抓它!”

说时迟那时快,他率先冲了过去,一部分侍卫紧追其后。

赵允初本来也想随之看个究竟,却被八王爷拦住。

“初儿,小心调虎离山之计。保护圣上安危要紧!”

想着也对,赵允初生怕还有刺客,便护在皇上左右。至于八王爷,带着易风追了过去。

而那边,布教头已经率侍卫冲进了密林里。

但见一名黑衣人从树上跃下,正要夺路狂奔。然却,侍卫们早已将他团团围住。

“让我来对付他!”布教头示意侍卫们不要轻举妄动。

他对黑衣人冷眼相视。那冰冷的杀意,卷起一阵风。

黑衣人见状,猛然跃起,直指布教头的门面打去。

布教头稍稍一个侧身便躲过,反身就朝刺客后背狠拍一掌。

“嘭!”那一掌,内力极深厚,竟打得黑衣人飞出十几丈远,口吐鲜血。

不死,也是侥幸。

黑衣人踉踉跄跄爬起来,深知自己打不过,便欲逃走。

哪有这么容易!布教头察觉到他的意图,伏身而立,目露凶光,如同伺机的一头猛兽准备亮出爪子,随后猛地在半空中一跃,朝黑衣人扑过去。

这时,八王爷也赶到了。

“手下留人――”见布教头出招狠辣,八王爷急忙大喊。

然,那布教头却不收力度,反而全力一掌拍向黑衣人的头颅。

“噗!”

可怜的那黑衣人,经不住那一掌,头骨碎裂,鲜血如注喷出,继而软绵绵倒地,瞬息而亡。

“你……”八王爷看着布教头,无从指责,只当是对方擒贼心切。只可惜没留活口,也就无法得知刺客的身份了。

八王爷看着尸体,可惜地叹了口气。而易风检查之下,掀起黑衣人的外衣。

“王爷,你看。”尸体的手臂露出了一块完整的刺青。

那是一只麒麟。

八王爷沉吟片刻,唤来侍卫抬着刺客的尸体回到了狩猎场。

091 冷石负伤

皇上皱着眉头看了看刺客的尸体,忙问:“这刺客究竟是何人派来的?竟敢谋害朕?”

八王爷拱手答道:“圣上,这刺客身份不明,我本欲留下此人性命,好加以审问。不料这位教头出手太重,将刺客打死了。”

布教头几乎是应声跪地,对着皇上磕头请罪:“草民惶恐。草民不知八王爷用意,所以一时失手,杀了刺客,还请皇上降罪。”

“不不不。”皇上笑吟吟地扶起他:“爱卿快快请起。多亏你出手相助,不然朕就受了这刺客的暗算。你救驾有功,何罪之有?!”说着,他见布教头戴着面具,不由好奇:“只是不知教头缘何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这时,国子监的苏夫子急急走出来,对皇上拱手道:“回圣上。这是国子监新请的布教头。因为脸上曾经烧伤,所以才戴着面具。”

“原来如此。”皇上颔首,旋即又对众人宣布道:“布教头护驾有功。赏赐一千两黄金。”

布教头再次跪地:“谢主隆恩!”

皇上回到亭中,脸有愠色。

“今日本是书院比赛,不料竟接连有刺客袭击五皇子与朕!”

各位王公大臣登时跪倒一列,直呼:“微臣该死,望皇上恕罪。”

八王爷也请罪道:“都怪臣弟,没有保护好皇上。让皇上受惊了。”

皇上让八王爷平身:“八皇弟,罪不在你,不必自责。”

这时,皇后忽然问赵允初:“刚才你与刺杀五皇子的人交手,可知它是谁?

赵允初恭敬地拱手道:“禀报娘娘,那人武功极高,自称是怪侠君不见。”

“哼。”皇后娘娘冷哼一声,满脸容华的妆容显得有些狰狞:“皇上,我早说过,这君不见乃刺杀几位皇子的真凶。请皇上马上全国通缉。”

皇上冷笑一声,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怪侠君不见果真大胆,杀我皇儿,罪不可赦。”

“刑部侍郎!”皇上朝着下列众臣唤道。

只见一身穿大红官服,戴着三品乌纱帽的中年男子诚惶诚恐地跪下:“臣在。”

皇上一拍茶案,厉声道:“即日起,全国通缉怪侠君不见。赏金千两!”

“臣遵旨!”

其后几日,通缉君不见的海捕文书已发遍全国各地。

话说另一边,在国子监的藏书阁。只见一阵轻风拂过,随即便是突兀一声轻响,藏书阁内的一扇窗,忽地裂开一道缝,一道黑影借机穿过缝,钻入其中。

而此黑影,正是先前行刺五皇子——假君不见,杀手冷石!

他面色苍白如纸,五官微微纠结在一起,额头渗出颗颗豆大的冷汗,冷汗顺着脸颊滑落,落于衣襟地上。他的身子微微弓着,背靠窗台,一手捂住另一手受伤的手臂,鲜艳夺目的鲜血从指缝中溢出,染湿了大片衣袖,鲜血顺着手臂缓缓向下,落于地上绽放开来。

一双眼警惕地四下打量着,确认四下无一人,他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向一排书架挪去。

轻转书架上一盏烛台,一旁书架犹若有人推动般,缓缓向一侧移动,一暗格豁然呈现在眼前。他快速褪下身上君不见衣着放了进去,并从中取出一套平日着装与一瓶金疮药,随之将书架恢复原样。

缓缓向前方走去,他把衣物与金疮药一同放于案几上,落座于案几前的背靠扶椅上。

如他所料那般,在他解开衣带快速褪下衣裳之时,已被鲜血染湿染红的衣料,还是牵扯到伤口。伤口再次溢出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臂滑落落于地上。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哒哒哒!”

有人急匆匆地跑了上来。

是谁?!

他还未来得及收拾妥当,那脚步声已急至门口。

来者不由分说,一把推开房门。

冷石一眼辨认出,那是苏子由,脸色颇为慌张。

“冷兄,不好啦!你听说了吗?刚才在皇家狩猎场,怪侠君不见竟袭击了当今圣上。”

却是为了此事?冷石淡淡应了一声:“哦,是吗?”

眼底却划过一丝冷笑。

他怎会不知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时境况,因他便是那行刺之人,怪侠君不见。

“你是不是打听错了?”冷石质疑:“我可听说,那君不见要刺杀的人是五皇子呢。”

“没错。本来君不见要刺杀五皇子的。多亏柳云懿拼死相护,五皇子方才得以侥幸脱险,可惜柳云懿至今昏迷不醒,还未脱离危险。”

柳剑这个碍事的家伙……冷石冷哼一声,暗自咬牙切齿。若非柳剑碍事,替五皇子挡下那一招,他的刺杀便不会失败,也就不会因此而受伤。

这般想着,他的手不慎触到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由手臂传来。他强忍着伤痛,不动声色地问道。

“既然如此,又为何牵扯到刺杀皇上了?”

“是这样。”苏子由坐了下来,说:“后来又出现了一个刺客,暗中偷袭,刺杀皇上。不过被布教头给一掌拍死了。大家都说那刺客是君不见的同伙。”

“有此事?”

“千真万确!”

“哦……”冷石当时负伤逃去,根本不知后续的事情。

听罢,他不禁冷哼一声,好生郁闷。这行刺皇上的罪名,竟也让他背锅了!

一生气,他手一拍桌子,手臂却震得伤痛又发作了。

“哎。”他捂着手臂。

“咦!”苏子由这才发现,冷石面色惨白,右手臂受了伤,上面还残留着没来得及处理的血迹。他眉头不由得微蹙,关切地问道,“冷兄,你如何受的伤?”

“哦,这伤……”冷石思索片刻,指着楼梯处,解释道,“刚才不慎从楼梯上摔下,因此摔伤了。”

“原来如此。”苏子由关切地问道:“严重吗?要不请大夫?”向冷石凑近些许,欲替冷石处理伤口。

冷石伸手一挡,勉强扯出一笑,言道:“不严重,我自行处理即可,你先出去吧。”身子向一旁侧了侧,尽量避免苏子由看到伤口,又指向门口做出请的手势。

苏子由瞅了瞅冷石的脸色,又瞅了瞅地上的血迹,不放心地说道:“可你看上去不大好,要不我来帮你吧?!”

“不必!”冷石冷声拒绝,“苏兄,请你离开。”

他语气冷冰冰,拒人于门外。

可苏子由却毫不在意,固执己见,“我不放心你,还是让我来吧。”

冷石强压制心里升腾起的不耐烦:“我说,我……”

奈何苏子由完全当作耳边风,只丢下一句:“你且先等着,我这就去打水来,替你处理伤口。”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阵风,朝门外奔去。

而冷石余下的话,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只过片刻光阴,冷石刚给伤口上了金疮药,苏子由已打了一盆水回来,瞧见冷石要给伤口处帮上绷带,他急忙冲上前去,将水置于案几上,查看伤口。

那伤口周围血迹都未处理,冷石便直接上金疮药要绑绷带,怎可如此胡来?他一把夺过冷石手中的绷带,从水盆取出一块毛巾拧干,边用毛巾替冷石重新清理伤口,边嗔怪道。

“你怎能如此糊涂,这般草率处理伤口,若是因此发炎,这可如何是好?”

“额……”冷石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白了一眼苏子由。

若不是此伤不便与外人知晓,苏子由又非要替他处理伤口,他能如此草草处理手臂上的伤吗?!

眼下苏子由应是发现他受得并非是普通的伤,这可如何是好?要不,他的眼眸里闪过一道狠厉之光,手己悄然抬起,暗中运功,眼看着要朝苏子由后脑勺拍去。

这一掌下去,他必死无疑。

却听苏子由道。

“你这伤口有点奇怪,像是利物所割,楼梯有此锋利之处吗?”苏子由似在回忆,想了半晌,也想不出楼梯哪儿有利处,能把人手臂刮出类似刀伤的痕迹,只好说道,“你告诉我,你是在楼梯哪儿被刮伤的,我去帮你处理。下次你可别再如此粗心,你这伤需要好些日子才能好,近几日莫要碰水。”

“好……”这人真是……冷石微微一愣,悄悄缩回了手掌,杀意随之而消。

不知为何,他竟下不了手。

这一点,他也难以理解。

按说,他杀人无数,再杀一个,也不过如此。

奈何,他却起了恻隐之心呢?

罢了罢了。

经历一番内心争斗,冷石放弃了杀人的念头。这苏子由不过是草包,放他一马也不会碍事。

转念想,他说道:“苏兄你不必挂心,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那便好!”苏子由长松了一口气,再次叮嘱道,“你手臂上的伤,要勤换内药,近几日千万不要碰水,否则极易感染。”

“嗯,知晓了。”冷石点点头,认真地睨着苏子由,严肃道,“苏兄,若他人问起我受伤之事儿,你不要多说,可好?”

“为何?”苏子由心生不解。

冷石严肃的面上,又多浮出了一层冰:“好还是不好?”

苏子由剑眉微蹙,细细瞅着冷石严肃的面容,沉吟着,却不知冷石再次起了杀心。

若是他敢说一声不,那么冷石一掌便要了他的命,让他有口不能言。

“既然冷兄有不便,那我不与外人说便是。”这苏子由悠悠开口,终是答应了下来。

待苏子由离开,冷石也淡然踏着虚浮的步伐,向一侧休息间走去。

而他的脑海里,还回放着树林里与小王爷对打的场景。尤其是小王爷使出摘叶飞花,这是怪侠君不见的绝技。如此看来,小王爷赵允初,就是真的怪侠君不见了!

想必,赵允初心中一定困惑,这假君不见怎会使摘叶飞花的秘技呢?

殊不知,冷石与赵允初乃同门师兄弟。这赵允初拜师学艺之前,冷石早已被师父逐出门派,他又犯下弥天大罪,坊间传闻他已被官府斩首。自然,便没有人知道他还活在世上。

这对师兄弟,日后恐怕还会有一场生死决战。

092 柳云懿伤重

同一时间,皇家狩猎场的风波已平息。皇上携皇后与众臣在侍卫的保护下回宫去了。赵允初觅得空闲,才急急向柳云懿所呆的帐篷处赶来,欲查看她伤势如何。

半路他遇见赵褆,便偕同前来。

而那赵祈在帐篷外始终守着,一见赵允初二人的身影赶来,他立即以身挡之。

“小初,大皇兄,且别进去。太医正在救治柳剑,不宜打扰。”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便打扰太医了。”赵褆言道,依旧面露担忧之色:“医了这么久,怎么没半点声信呢?”

赵祈摇头苦笑:“还不知晓呢!”

“这可如何是好?”赵褆焦虑不安,做祈祷状,“希望柳剑同学平安无事。”

“会的,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赵祈露出十分坚定的神色,忽尔,他转头向赵允初看去,问道,“对了,我方才听侍卫说,父皇差点被暗箭射中,这是怎么一回事?”

“无碍!”赵允初一如往日语气冷淡到极致,“有人使暗箭,幸得布教头及时出手接住,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何人如此大胆?敢行刺父皇?”赵祈说着,瞳孔蓦然放大数倍,惊道。

“莫非又是那君不见所为?”

摇摇头,赵允初笃定道:“非也,我猜是那麒麟社所为。”

“又是那个组织?”赵祈咬牙切齿,愤愤然道,“我之前听你和八皇叔提起过。没想到他们竟如此大胆,敢谋害当今圣上?”

赵允初却不以为然,冷言道:“可惜那麒麟使被布教头一掌打死了,死无对证。不然,留下活口或许也能套出麒麟社的情报来。可惜啊。”

赵褆感叹道:“想那布教头也够厉害的,一招就打死了刺客。”

“大哥。”赵允初提醒道:“别小看他。此人武功高深莫测,且来路不明。”

“莫非你对他有所怀疑?”赵褆不解道。

赵允初嘴角微微一冷:“布教头不像普通的教头。他的身份来历,始终是个谜团。”

“小初你怕是多虑了。”赵褆替布教头辩解道:“苏夫子不是说过吗?那布教头原是武林中人,后来与苏夫子相识,经他推荐才进国子监当了教头。我觉得既然是夫子推荐,不会有啥问题的。”

“希望如此吧。”赵允初说道。

他心中总认为,这布教头身上似乎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就在这时,太医从帐篷中走了出来,面色沉重。

见他出来,赵祈第一个冲上前去,抓着太医双臂忙问:“御医,柳姑……不,柳剑他如何?伤势严重吗?有性命之忧吗……”

“五皇子殿下,请稍安勿躁。容微臣慢慢说与你听。”太医被他晃得老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赵祈忙松开,“那他如何了?”

摇了摇头,太医一脸沉哀道:“柳小……公子受伤很重,微臣已经帮她敷过金创药,她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她能不能熬过今夜了。”他擦了擦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心叹,还好及时改口,险些说露了嘴。若是无意揭穿了柳云懿的女儿身身份,怕是五皇子会要了他的老命。

赵祈慌了,再次抓着太医,忙说:“太医,你一定要救活她。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承受。求你了,太医一定要就活她呀。”

长叹一声,太医费力地把手从赵祈手中挣脱,一脸无奈道:“臣能做的都做了。眼下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熬过了今夜,她便能活,熬不过的话,她也许就……”

听罢,赵祈心急如焚,一把推开太医,向帐篷内冲去。

赵允初与赵褆紧随其后。

账内,阿婴仍守候在床边,双眼哭得通红肿胀。她紧抓着柳云懿的手,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然而柳云懿依旧紧闭双眼。

赵祈关切地问道:“阿婴,柳柳怎样,醒过来没有?”

阿婴摇了摇头:“柳柳从昏迷到现在,一直都未醒过来。她会不会醒不过来呀?”说到最后,她竟兀自呜呜地哭了起来。

赵祈柔声安慰:“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但他的一颗心,却也是惴惴不安的。

“可我真的好怕,好怕柳柳醒不过来。”阿婴分外担忧道,哭腔道。

“不会的,柳柳一定不会有事的。”赵祈在安慰着阿婴,更是在安慰着自己,他的目光四下胡乱地扫视,忽地在心中做下一个大胆的决定,“柳柳因我而受伤,我要把柳柳带回寝宫疗伤,好生照顾她,直到她康复为止。”

“五哥,这不大好吧?皇宫深苑不是平民百姓应该待的地方。”赵允初剑眉微蹙。

“有何不可?”赵祈反驳,理直气壮道,“她是因我而受伤,我照顾她是理所当然。行了,就这么决定吧。”

“……”见他一意孤行,赵允初与赵褆也不再劝。

赵祈便跑出帐篷,前去安排人手将柳云懿转移宫内。

在空气中,赵允初隐约嗅到一点不寻常的气息。这赵祈似有事情隐瞒,可又会是何事呢?想着,他望床上瞥了一眼。

只见柳云懿如一个熟睡的婴儿般,紧闭双眼,似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不再有任何关系。

富丽堂皇的皇宫内。一向安静的御书房,此时正经历暴风雨。

只见,皇上立于平日批阅奏章的桌案前,双眸喷射出愤怒的火焰,一手愤怒地拍于桌案上,大呵道。

“岂有此理,刺客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朕与五皇子,真是无法无天了。”

立于一侧的八王爷做了辑,禀告道:“启奏陛下,此次君不见袭击五皇子,更加可以确定,这君不见就是冲皇室而来的。”

眉头微蹙,皇上不解地问道:“他究竟是何人?”

“暂时不得而知。”八王爷如实回答,随后补充道,“此人神秘莫测,但我联想到一个组织,兴许与它有关。”

皇上忙追问:“什么组织?”

“嗯……”八王爷环顾一眼四周,确认整个御书房只有他与皇上,方才缓缓道出,“那是一个叫麒麟社的组织。”

他如此小心谨慎,就怕这宫内有麒麟社的耳目。

“麒麟社?”皇上呢喃着,“这是什么?”

“这个组织的底细我还没查清。不过,近日地方上出现的几宗案件都与它有关联。我怕它对朝廷不利,说不定,这君不见正是它们的人。”

“竟有此事!?”皇上又是一惊,忙命令道,“八皇叔,你务必要查出这个组织!”

倘若不能及时查出,那无疑是在皇帝头顶上,悬着一把利剑。

所幸稍有一点眉目,八王爷如实禀报:“据我所知,麒麟社有一份名册,只要找到这份名册就能将其一举剿灭!”

皇上立即下令:“八皇弟,你务必要找到名册。”

不铲除麒麟社,怕是令人寝食难安,时时处于担忧之中。

“臣弟遵旨。”八王爷再次行了个礼。

“那……”

皇上刚吐出一个字,便听到门外敲门声。

只听立于殿外的九公公,掐着尖细的嗓子,对着御书房的人喊道:“启奏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皇上大手一挥:“进来吧!”

伴随吱呀一声,御书房房门打开了。

一道阳光直直射入御书房中,驱散房内的部分阴霾,皇后背对着阳光步入御书房,只以余光扫了眼八王爷,便款步姗姗地向皇上行去。

行至皇上身边,皇后屈膝行李:“臣妾见过皇上!”起身之际,她瞥了眼一侧九公公,九公公立即明白是何意,立即端着托盘迎上前去。

皇后柔声道:“圣上,你龙体受惊,臣妾特地吩咐御膳房给你炖了安神的当归乌鸡汤,你趁热喝了吧?!”言语间,她的纤纤玉手已向托盘的盅伸去。

在她手指尖还未触碰到盅时,皇上已先行一把握住,放于手心上,甚为感动道:“真是患难见真情,皇后在危难之时为朕挡箭,朕甚为感激。”他的眼里似噙着隐隐的泪光。

皇后顺势倒入皇上怀中,娇柔道:“圣上,这是臣妾应该做的!万一圣上伤着龙体,臣妾也不愿独活在这世上了。”说着,她宛如小女儿家般,无视八王爷的存在,兀自嘤嘤地哭泣起来。

落于皇上眼中,好生心疼,不由得搂紧怀中的人儿几分,柔声安慰。

好一副伉俪情深,八王爷自知不便再留,道了声:“臣弟,告退!”在皇上挥手间,八王爷悄然退出御书房,临走前,不忘意味深长地望了眼皇后。

093 李莺歌下毒

夜已深,大内皇宫已被夜幕笼罩。高耸的宫墙横亘在夜空下,而五皇子的寝宫则灯火通明,宫内众人无心入睡。

寝宫主卧,五皇子赵祈守候在床边,一双眼满是担忧不安与焦急之色。望着床上紧闭双眼,面色惨白,呼吸微弱的柳云懿,握拳祈祷。

期盼着她快些醒来。

“五皇子,你先去睡吧!这里由我守着就行了。”立于一旁的阿婴说道。她得五皇子允许,也留在了寝宫内,方便照顾柳云懿。

“不!”赵祈摇头,坚定道,“我要在这儿陪她。”他握着柳云懿的手,不肯放。生怕一放了,就再也握不住。他明白,他是深深爱上了这名女子。

“殿下。”侍候在旁的太监大胆劝道:“你莫累坏了身子。还是让奴才侍候你就寝吧。”

“毋需多言。”赵祈显得不耐烦,对聚在宫内外的一众宫女太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

“这……”宫人们不知如何是好,面面相觑。

她们担心,若是五皇子熬坏了身子,她们定会被皇上怪罪。

赵祈也洞悉她们的心思,道:“你们莫忧,尽管退下便是。本皇子的话,你们也敢不听从吗?”

闻此,宫人们不敢多言,悉数退场。

寝宫内,得以安寂几分。赵祈的目光,重新回到柳云懿身上。

她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他多么怕,她就这般永远也醒不过来。

“柳柳,求求你,睁开眼。”他握住她的手,伤泣。

“五皇子。你要保重身子。”阿婴也看出了他的一片真心,道:“太医说了,这一关只能靠柳柳自己闯过去了。”

“唉。柳柳是因我而受伤,我绝不能在这时丢下她。更何况……”赵祈对此有些难以启齿,鼓了半天的勇气,才将心中所思道出口,“更何况,我,我早就在心里发过誓,要照顾她一辈子……”

不感动是假的,阿婴抿了抿双唇,而后缓缓开口:“五皇子,没想到你对柳柳这般情深义重,我们都误会你了。”她闪着光的双眼,直直地望着赵祈。

却见,赵祈的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忽地,他想起了一件事,不由得望向阿婴,伸手将阿婴拉至于一旁,方才开口问道。

“阿婴。我要问你一件事,你须据实相告。”

“五皇子你请问。”

“这个……”赵祈却犹豫了,想了想又说:“柳柳,她以前和小初认识?”

“小初?”阿婴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赵祈口中的小初指的正是小王爷赵允初。她挠着头纠结好半天,才道,“识得的,不过那时我们并不知晓他是小王爷。”

“哦?”赵祈越发的好奇,追问道,“能和我说说吗?”

“额……”

阿婴便将她们与小王爷的遭遇始末道出。

她们初次相见,是从柳云懿偷了赵允初的腰牌开始,而后在扬州城假冒小王爷,在运河救了小王爷,把小王爷卖至青楼,都如实相告,其中也包括柳云懿为赵允初做人工呼吸之事。

赵祈轻笑一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

他未曾想过,小初与柳云懿的相识如此曲折离奇。

也难怪赵允初对柳姑娘如此念念不忘!

若是小初知晓柳剑便是柳姑娘是何等表情,又会是怎样的心境呢?他真想看看。转念他又是一想,若是赵允初知晓柳剑是女儿身,他岂不是给自己多制造出一个竞争对手,还是不要告诉小初了吧?

正当他这般思索着,阿婴却突然开口问道:“五皇子,你是不是喜欢我们柳柳?”一双眼如星辰般,眨巴眨巴着,盯着赵祈看。

赵祈不假思索地点点头,直言道:“对,我就是喜欢柳柳!”

阿婴吃了一惊,又问:“不知五皇子是何时见过柳柳的女儿身打扮?”

她自认她与柳柳在国子监处处行事小心,避人耳目,却不料被这五皇子识破了身份?

赵祈微微一笑,便道出他如何使计谋,弄湿了柳云懿的衣裳,再骗她换上女儿装。听了,阿婴也想起了,那正是她们遇到李莺歌那天发生的事。敢情,赵祈那时就对柳云懿一见钟情了啊。

而此二人凭窗对话,却不料这番对话被窗外一人给听了去。

此人正是前来探望的李莺歌。

她本要推门而入,却听见赵祈与阿婴窃窃私语,便躲在窗外,听得一清二楚。

气死她也!

这五皇子,果真对柳剑动了情!

李莺歌何许人也,乃西夏公主,从小娇生惯养,别人对她千依百顺,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道理。而如今,她千里跋涉,来寻她的心上人。却不料这心上人,却爱上了别人。

这让她如何能忍,如何能吞得下这口气。

嫉妒的怒火在心间瞬间燃起,越烧越旺,她藏于袖中的双手捏成了拳,握紧再握紧,指节微微发白,尖利的指甲快要刺破掌心的肉,她却感觉不到半分疼痛。

是你们先不仁,休怪我不义!

咬了咬唇,她心下一狠,从怀中掏出一瓶药,嘴角挂上了一抹嗜血的冷笑。她把药瓶紧攥于手心里,换上另一副神态,缓缓推门步入寝宫中。

听到脚步声,赵祈与阿婴不约而同向门口望去,也停止了对话。

见李莺歌来了,赵祈颇为意外:“咦,你怎会前来?”又向她身后望了眼,并无他人。

李莺歌立即展露出一副担忧神色:“我听闻柳剑身受重伤,不知如何了,便前来看看。”说着,她已径自向床边走去,瞧着病床上面色苍白,至今昏迷不醒的柳云懿,在心里恶毒地想,柳剑你最好这辈子都别醒过来,否则——她依旧是十分担忧的模样,问道,“可怜的柳剑,她伤势如何了?”

提及此处,阿婴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十分忧心道:“太医说,今夜是生死关头,她如果熬不过去,就会……”她说不下去,亦是不敢继续说下去。

因担忧,泪水再次湿了阿婴的眼眶,赵祈上前拍了拍阿婴的肩,安慰道:“柳剑一定会没事的。”他亦是这般安慰自己,可真的会没事吗?他自己都不确定。

既然如此,还要对柳剑动手吗?李莺歌在心中萌生出片刻的犹豫,但一想到赵祈先前所言,便立即被嫉妒所掩盖。她拿出那瓶药。

“刚好我西夏带来一瓶疗伤圣药,柳剑吃了,兴许会有所好转。”

闻言,赵祈面露大喜之色,道了声:“若是如此,那便先替柳柳谢过了。”

他一把接过李莺歌手中的药瓶,冲到床边,取出一颗药丸,轻柔小心翼翼地塞进柳云懿口中,静待她有所好转。

却不曾想,等来的却是晴天霹雳!

食完药还未过半刻钟,病床上的柳云懿,呼吸更加微弱,脸色越发苍白,唇色由发白渐渐转黑,连同指甲也变了色。

这哪像好转了,反而是更糟糕!

这明显是中毒的症状啊!莫非——赵祈侧头向李莺歌望去,双眼投射出愤怒和狠厉,似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目光。他冲上去一把李莺歌的手臂,厉声质问。

“说!你给她的,是什么药?!”

“哼!”

冷哼一声,李莺歌不悦地撇了眼赵祈,扭动胳膊欲挣脱,奈何赵祈的手宛若铁钳般死死抓住她手臂,令她动弹不得。

眉头微蹙,她毫无愧疚地抬眼与赵祈对视,嘴角慢慢地微微上扬,浮现出一抹残冷的笑,颇为得意与轻狂道。

“她服用下的,是我西夏国最毒的毒药三尸脑神丹!她死定了!”

“你,你……”赵祈一双眼喷射出愤怒的火焰,指着李莺歌的手指因过于怒而微微颤抖,好半晌才吐出一句,“你心好毒,你为何要这么做?!”

他摘下墙上挂着的佩剑,拔出!

剑锋搁着李莺歌脖颈,她却不甘示弱。

“快把解药交出来!”

“哈哈哈!”她仰头狂笑,“想拿解药!没门!”

“你这毒妇!信不信我杀了你!”赵祈气得眼睛都瞪出血丝。

“你敢!”李莺歌反而大声厉喝,吓得赵祈一震。

“你以为我不敢?!”

“要杀便杀!只是,你杀我。我父王一定会派兵为我逃回公道!到时候,两国战祸,生灵涂炭,这后果,你担得起吗!!!”

别看李莺歌乃纤纤弱质,却对天下局势颇有自己的见解。是的,她一旦死在大宋,那么,必定会引起两国交战。且不说谁输谁赢,但受苦的,自然便是两国的百姓。而他五皇子,其时恐怕也会背上骂名,被人唾弃。

他不是普通人,乃是当朝的皇子。他的一言一行,足以搅乱天下局势。

这一点,他何尝不知。

那一刻,他便犹豫了。剑锋松了下来。

094 小王爷出手相助

“可是你……”他不解,“为何要对柳剑下毒?!”

这质问好生可笑,李莺歌不禁冷笑一声,忽而直指着赵祈,责问道:“都是你!你跟我情定今生,又为何爱上这个女子?!”她又指了指床上的柳云懿,冷目而视。

李莺歌的话好似一击重锤,狠狠落于赵祈心上,砸得他有些发懵。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解地望着眼前这个女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柳剑是女的?”貌似他们从未对外透露过柳剑是女儿身,外人应当不知晓此事才对呀?!

李莺歌冷笑道:“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我想知,自是有我想知道的法子。”

“你……”赵祈望着李莺歌,冲她吼道,“你若有何不满,有何怨都冲我来呀,何必牵涉旁人,伤了柳柳呢?”

“我为了你!千里迢迢从西夏而来,甚至不惜惹怒我的父王。而你呢……”她一双水眸直直地望着赵祈,里面写满了她的怨,她的怒与她的委屈,“你却三心二意,还想与这个姓柳的相好!”

此言听上去,赵祈确实过分了些。

可这一切都是李莺歌一厢情愿,她应当知晓,从赵祈对她避而不见,玩失踪,便是对她了了情,断了义。

既是如此,又何必把一切都怨怪于赵祈头上,更不应该为此伤害无辜旁人。

要知晓情爱之事向来你情我愿,只求两情相悦。一厢情愿终是注定一场空呀?!赵祈在心里这般想着,却也不打算与李莺歌继续理论,眼下最重要的便是,从李莺歌手中要到解药,救回柳云懿,为此他甘愿承下所有怨与恨。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针对我,我无话可说,可柳姑娘是无辜的,所以,请你把解药给我。”

“想要解药,做梦!”李莺歌轻笑一声,冷声道,“我与柳姑娘无冤无仇!本不欲伤她性命。只可惜!她是你喜欢的女人。因此,她必须死!凡是你喜欢的女人,都得死!”

腿下一软,赵祈跪于李莺歌面前,哀求道:“李莺歌,我求你把解药给我,我求你救救柳柳。”

殊不知,此举更是激怒李莺歌。

望了眼床上的柳云懿,又看了看跪于她裙下的赵祈,她心中的妒意,怒意与杀意更盛,更是不愿放过柳云翳,冷冷地瞥了眼赵祈,嘲讽道。

“你乃大宋皇子,竟为了一介平民女子下跪。你要解药,我偏不给。”

话罢,她冷笑一声,如若一阵清风般,转身向屋外跑去。

解药还未给,怎么让她离开?!赵祈拔腿便要追出去,却不料,守候在柳云懿身边的阿婴忽然大叫一声。

“柳柳!”

她叫得凄厉。赵祈顾不得去追李莺歌,急忙收住脚,向床边奔去。

却见,柳云懿脸色更是苍白,唇色越发得发黑,嘴边还有她刚在昏迷中吐出一口污血的残渍,那般显眼夺目,刺痛人的双眼,而她的呼吸更是微弱,宛若游丝。

一瞬间,赵祈整个人都慌了。他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对着门外大喊:“来人啊!传太医,快传太医!”

响彻整个寝宫。

在一阵慌乱中,太医才疾步赶来,顾不得喘上一口气。他急忙行至病床前,替柳云懿号脉。越号,太医的脸色越沉,额头布上层层冷汗。把完脉后,太医慌忙退了两步,直接跪倒于赵祈面前。

“恕臣无能,柳姑娘身中剧毒,只怕是回天乏术了。如若知道她所中何毒,服下解药,或还有一线生机。”

“你,你……”赵祈面露怒色,本想发作却还是忍了下来,匆匆道,“对了,三尸脑神丹!她中西夏奇毒三尸脑神丹!”

“三尸脑神丹?”太医呢喃了声,脸色又白了几分,“微臣听也曾听闻过此毒,据说是西夏奇毒。中此毒者如若没及时服下解药,三个时辰之内必死无疑。加上柳姑娘本来伤重,身体虚弱,恐怕是回天乏力了。”

“什么?”赵祈惊叫一声,逼问道,“你可有解药?”

“回五皇子。”太医跪于地面,回道,“三尸脑神丹乃是西夏奇毒,臣只有耳闻,未曾见过,自是无解药。”太医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额头冒着豆大的冷汗,身子与声音更是微微颤抖着。

一个转身,赵祈疾步向剑架走去,取出剑鞘里的利剑,直指太医,怒道:“你若是治不好她,我就杀了你!”他的眼里满是狠厉,令太医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五皇子饶命啊!”太医依旧跪着,不停地磕着头,解释着,哀求着,“求五皇子饶命啊,不是微臣不救人,而是纵使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啊!求五皇子放过微臣一命。”

“你既已救不下她,那就别怪本皇子了……”他没了理智,不管不顾地扬起手中的利剑,对准太医便要刺下去,并喊道,“该死!”

“等等!”一声高喝,及时,赵褆与赵允初冲进寝宫,阻止了这无妄的杀戮。

赵褆忙喊道,“五皇弟住手。”

赵允初更是快步闪到赵祈身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剑,令易风将剑插回剑鞘之中。

“你们为何阻止我杀了这个庸医!”赵祈暴跳如雷。

“太医尽力了。你不要滥杀无辜!”

赵褆劝着,并趁势对太医做了手势,示意他赶紧退下。

捡回一条小命,太医求之不得,急急告退。

“究竟出了何事?五哥为何失了心智!”赵允初眉头蹙了蹙,问道。

阿婴便将来龙去脉道出,当然,是省去了柳云懿是女儿身这一部分。

说着,泪水悄然沾湿了她的眼。

闻此,赵允初与赵褆大感震惊。李莺歌的所作所为正应了那一句谚语: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可是,最毒妇人心。

“这西夏公主,心好毒啊!”赵允初与赵褆感慨十分。

而赵祈扑向床上的柳剑,泪水不期而至,湿了眼眶,夺眶而出。他自责着,哽咽道,“柳剑,都是我害了你啊。”

“不!五皇弟,与你无关。你不要太自责了。”赵褆愤愤然,望了眼病床的柳云懿,又看了眼哭成泪人的赵祈,瞬间焉了下来,伤心地问道,“柳剑,他真的救不回来了吗?”

“不。”赵允初突然道:“你们别哭了。说不定,还有得救。”

似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明,赵祈慌忙擦去眼泪,抓着赵允初的手忙追问:“小初,你是想出了方法吗?”他满心期待。

只听赵允初说道:“我可以试试能否用内力将他体内的毒逼出来。”

说着,他面色凝重,似仍有顾虑。

易风马上劝道:“殿下,这样做,你会元气大伤的。”也许赵祈和赵褆不清楚其中厉害,但常年习武的易风自是知晓此举给赵允初带来的伤害。他当然是不许赵允初这么做。

“为了救人,顾不得那么多了。”赵允初瞧见柳云懿奄奄一息,魂牵一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忙下逐客令,“你们先出去门外,我这便替柳云懿疗伤。”

“殿下!”易风欲再劝解,被赵允初扬手阻止。

“别说了,我自有分寸。”

“小初,你若是……”赵祈张口想阻止,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在兄弟与心悦之人之间,他无法做出任何的取舍。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心悦之人因他而死,亦或是兄弟为了救他心悦之人而受到伤害。

“小王爷,你真能救柳柳吗?”阿婴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追问道。

赵允初说:“我没有十分的把握,只能尽力一试。你们都出去吧,留在这里我容易分神,否则,到时不但救不了柳剑,恐怕连我也会走火入魔。”

听他这般说,大家也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不敢多言,自觉向屋外走去,并掩上门。

只是,赵祈仍心存担忧:万一赵允初发现了柳云懿是女儿身,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柳姑娘,岂不……

他不敢再想下去。

事到如今,他已别无选择,只得待在门外等候。

这三人焦急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屋内的赵允初也不闲着。他坐到床上,扶着柳云懿坐起,自己便也打坐运功,替她疗伤。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已被一阵白色轻烟笼罩。此乃赵允初运功所致,他的内力正源源不断地注入柳云懿的体内,慢慢地将她体内的毒素逼出。突然间,“噗!”柳云懿身子猛地向前一倾,吐出一大口乌血,身子随即软倒在床。赵允初一把扶住,小心翼翼扶她睡下,掩好被子。只见柳云懿脸色虽是苍白,但起码恢复了少许血色,他才悄然退出房间。

见他出来,易风急忙上前扶住。

“殿下!你还好吗?”

赵允初运功过度,脸色微白出汗,虚弱得只能由易风搀扶。

其他几人紧问道:“如何了?毒逼出来了吗?”

尤以赵祈最为关切。

赵祈虚弱说道:“毒已经逼出,可她原本就受了重伤,再加上中毒带来的伤害,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撑过去。”

起先听闻毒已从柳云懿体内逼出时,赵祈悬着的一颗的心才稍稍放下,便被赵允初后半句给再次提起,身子不禁向后一个踉跄。

这么说来,纵然柳剑解了毒,也仍旧有生命危险?!赵祈心想着,即便他先前已知晓会是这个结果,但他仍承受不住。

一旁的赵褆安慰道:“柳剑这么善良,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他的。”

不料此时,赵允初两眼一闭晕厥过去了。

“殿下!”一旁的易风立即抱住他。他的身体十分虚弱,连站都站不住了。

“小初他怎么了?”其他三人脸上写满担忧之色。

“殿下耗尽了内力,才会如此。”易风解释道。

赵祈面露愧色,关切地问道:“小初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若是有,他便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易风摇摇头:“这倒不会,只是他需得为此休息数日。”

“哦。”赵祈长松一口气,“那赶紧送他回府吧。”

“那我与殿下先行告退!”

易风便扶着赵允初匆匆离开。

至于剩下三人,则跑入屋内,查看柳云懿的伤势。

095 黑影是谁?

宫外。易风扶赵允初坐上马车。

“回王爷府。”他吩咐马夫道。

马车“笃笃笃!”地向八王爷府奔去。

京城之上,是一轮似钩的明月。

在马车穿梭于夜幕中时,赵允初忽地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体力耗尽的病人,虚弱无比。落于易风眼底尽是心疼,其中包含着一丝不解。

“殿下,我不明白,你不是一向很讨厌那个柳剑吗?既是如此,又何必耗尽内力去救他的性命呢?”

赵允初的唇边挂着一抹惨白的笑,并从怀中吃力地掏出柳姑娘那方手帕,解释道:“柳剑的妹妹柳姑娘曾经救过我一命,今日,就算是我报恩了。”回想起柳姑娘一颦一笑,便觉得他所做的值了。

“可……”易风欲言又止。

“回去吧,我累了。”赵允初摇头叹息一声,似又想到,他补充道,“今日之事,切莫让王爷知晓。”

虽不情愿,但易风还是应了下来。

闻此,赵允初再次双眼一闭,睡了过去。

夜更深了!

不知何时,满天的星辰已不知所踪,唯剩一轮清冷的月亮,高高悬挂于夜空之上,投下一抹清冷的月光散落大地。

五皇子寝宫内,四下一片死寂,赵祈与阿婴许是因太累了,熬不住了,一个趴于一旁桌几,一个趴于病床前,与病床上的柳云懿一道进入梦乡中。

时间的轮轴似被人动了手脚。柳云懿梦见她回到了小时候:她与爹爹手拉着手,在繁华热闹的街道上,随意闲逛着。

忽地,小云懿停下脚步,拉着爹爹的手,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爹爹,我走累了,我要骑爹爹马马。”她撒着娇,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直勾勾地望着爹地。

“大庭广众之下的?”爹爹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

“大庭观众之下有何不好嘛?!”小柳云懿抓着爹爹的衣袖不停地摇着,撒娇着,“爹爹,爹爹你是最疼我爱我的,对吧!爹爹……”

“每次都只会来这招。”爹爹宠溺地挂了下她的小鼻尖,蹲下拍拍自己的肩,“上来吧!”

闻言,小柳云懿立即喜笑颜开,去骑在爹爹的肩上。

骑在爹爹肩上,她与爹爹说笑着,忽地瞧见一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迎面走来,并不断地吆喝着。

“爹爹,冰糖葫芦。”小柳云懿拍了拍爹爹,指着前方卖冰糖葫芦的,兴奋地叫囔着,“爹爹,我要吃冰糖葫芦。”

殊不知,这话成了梦话,被柳云懿说出口。

在迷迷糊糊之间,柳云懿只觉似有人立于她床边,不禁眉头微微蹙起,却又似乎听到爹爹在耳边低语之声。

“柳柳,吃吧,你吃了这个就会好的。”

“是冰糖葫芦吗?”柳云懿迷迷糊糊中疑惑地问着。

然而,她还未看清,爹爹已经把东西拿到她的唇边,她便只得乖乖地张口,吞下。

一股甜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好似真的是冰糖葫芦呢?甘甜之味,渐渐向心底蔓延,在心底荡漾开来。

“爹爹,不要走!”睡梦中的柳云懿,忽地叫起来,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却什么都未曾抓住,她便变得异样的委屈,直呼,“爹爹,不要丢下我!”

此动静虽不算大,却足能把睡梦中的赵祈吵醒,他抬头一看,却见一个黑影从屋里的窗口跳出去。

心下猛然一惊,他高呵一声:“是谁?”便向窗口处追去。

却见,那抹黑色的人影武功极高,仅片刻功夫已越过屋檐飞出去了。

这轻功着实厉害,怕是大内高手也难追上。赵祈自知自身实力,索性不去追,只是有些奇怪。

此人是谁?它,它莫非冲柳剑而来?赵祈思极此处,急忙向床边跑去,拍醒趴在床沿的阿婴。

叫阿婴一脸的迷茫,揉着惺忪睡眼,问道:“怎么了?”

赵祈面色严峻:“刚才有人来过,我怕它对柳姑娘不利。”

“什么?”阿婴惊叫着,与赵祈一同连忙去查看柳云懿是否有异样。

却发现,柳云懿面色不似先去那般惨白,反而多了一丝红润之色。

担忧瞬间被一丝丝惊喜所替代,赵祈连忙对着门外大喊:“传太医,叫太医过来!”声音响彻整个寝宫。

太医还是先前那个太医,他似对赵祈有心理阴影,战战兢兢地走到床边替柳云懿号脉。

不一会儿,“怪哉,怪哉!”太医竟啧啧称奇,喜色渐上眉梢,回禀道,“柳姑娘的脉搏平稳了,体内毒素也已排清,目前情况正在好转。”

赵祈喜上眉梢,忙问:“如此说来,她这是有救了吗?”

“对!”太医点点头,十分笃定道,“微臣有把握将她救回来。”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赵祈高兴道,忙催促着太医,“你快给她治。”

“遵命!”太医行了个礼,便开始替柳云懿对症下药。

知晓柳云懿能救回来,阿婴与赵祈自是高兴得不亦乐乎。

在高兴之余,赵祈不禁又想起那黑影,便大胆地猜测起来:莫非那不速之客是来救柳云懿?

它又会是谁呢?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已过了数日,柳云懿面色已恢复如常,太医号过脉已无大碍,但不知为何她依旧未有转醒的迹象,大家正在为此担心不已。

就在这时,柳云懿的眼皮微动,缓缓裂开一条缝隙,睁开双眼。

强烈的白光,让她有些不能适应,下意识地微闭双眼,以手挡光,眨巴了好几下,方能适应当下的光线。

见柳云懿转醒,阿婴激动地跳起来,手舞足蹈着,冲着门外大声喊道:“五皇子,柳柳醒了。”她回过头来关切地望着床上的柳云懿。

却见,柳云懿睁着一双大眼,迷茫地四顾着:这里是什么地方?

刚刚听阿婴喊五皇子,莫非这是赵祈的寝殿?

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

那是赵祈疾步奔来,坐至床边,紧紧地拽着她的手,激动地说道:“柳姑娘,你终于醒了,害我好担心啊!”他一双眼,热情如火般盯着她。其中,是千言万语都表达不出的爱意。

柳云懿一顿,诧异地问道:“你如何得知我是女……?”她可没告诉赵祈呀,应当没什么地方露馅呀,着实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阿婴,是你透露的吗?”

“不不不,不关我的事!”阿婴瘪瘪嘴,无奈道:“五皇子早就看出我们女扮男装了。”

未等柳云懿发话,赵祈已先表忠心:“你们放心,我不会对外人说的。”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柳云懿恢复了生气,冲他扬了扬拳头,“赵祈,你若是敢泄露,我就插瞎你双眼!”

她中气十足,看来病好得差不多了。

赵祈趁机握住她的拳头,一再保证道:“柳柳,你放心,我是不会背叛你的。”

“咦!”柳云懿嫌恶地抽回手,男女授受不亲,他这是干嘛呢!

随即,她环顾了眼四周,疑惑地问道,“可是,我怎么会在这儿?我记得我在比赛的时候受了伤,那以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提及此事,泪水立即涌上阿婴的眼眶,泫然欲泣。

一见她这幅模样,柳云懿头疼地扶额,命令道:“阿婴,不许哭!去给我倒杯水来,再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我去给你倒水!”赵祈先一步起身,取水去了。

而阿婴则乖乖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向柳云懿娓娓道来。

听罢,柳云懿唏嘘不已。真是知人口面不知心哪,她哪能想到赵允初会出手替她排毒,更没想到李莺歌竟会为了一己之私,向她下毒,要她的命,至使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这莺歌公主真狠毒啊。”柳云懿本来挺生气,但转念一想,莺歌公主也是嫉妒心作祟,一时糊涂之下才作出此事。她竟开始替对方着想:莺歌公主长途跋涉来到大宋寻情郎,怎知情郎却爱上了别人,这换做哪位痴心女子,恐怕都难以接受吧。

归根结底,错的不是莺歌公主。

而是花心大萝卜五皇子赵祈!

越想,她倒越恨起赵祈了,忽地抬头瞪他,“你日后得离我远点。”

赵祈顿时幽怨一脸:“为什么呀?”

白他一眼,柳云懿冷冷道:“谁知道你在外面又招惹了什么女子。我可不想成为箭靶!本姑娘又不是猫,有九条命!你呀,可别到处说我跟你有瓜葛。听清楚没。”

“柳柳!你也太绝情了。”赵祈委屈得好像做错事的小孩。

他举五指发誓:“我保证,从此以后跟其他女子一刀两断还不行吗?”

“别别别!你爱谁跟谁玩去。可别找我。”

“可人家心仪的人是你啊。只有你一个!”

这家伙油腔滑调的,柳云懿完全不信他。

“好啦好啦。别说了……”柳云懿不想再在此事纠结,转移话题问道,“你说在我昏迷期间,一黑影闯入房中?”

“对!”赵祈点点头,直接说出心中猜想,“我怀疑是那夜神秘人救的你。你可知道那人是谁不?”

柳云懿如实道:“我迷迷糊糊的,好像在做梦,听到爹在叫我。”

莫非是爹爹救了我?

不过,她爹爹走不凡一向漂泊不定,又怎会得知她危在旦夕。而且,以他的功夫,不太可能在守卫森严的皇宫内来去自如啊。

倘若不是爹爹,那又会是何人?柳云懿越想越是疑惑,只得把它当做南柯一梦。

赵祈却道:“这不可能是梦。你受伤那么重,一定是那个神秘人给你吃了什么药。不然,你已魂归西天了。”

“哦,是吗?”柳云懿疑惑地坐起身来,不禁自言自语地呢喃。“莫非,真是我爹救我的?”

却也不敢相信,只能摇头。

可除了爹爹,柳云懿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救她?

连阿婴也觉得不可思议,直言道:”如果是老帮主救的你?他为何不肯露面?”

“额……”柳云懿无言以对,只得道,“先不管他了,本姑娘我复活了才最重要。”

“对,对,对!”赵祈连声应道,“你醒过来就是最大的事,只不过,为何阿婴称你爹为老帮主啊?”

阿婴理所当然道:“柳柳是江湘派帮主,柳柳的爹爹便自然是老帮主。”

也是这个理儿!

赵祈见柳云懿面微露倦色,又想着柳云懿昏睡多日,在此期间未进食,便道,“柳姑娘,你先休息,我出去吩咐御膳房煮点东西给你。”

“快去!快去!”柳云懿对他的献殷勤也不感冒,而是挥手赶他走。

而她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思忖起那黑影的事。

正当她想的入神,一旁的阿婴道:“柳柳,你昏迷这几天,可真真是吓死我了。”

“我这不醒了吗?没事了。不哭不哭。”柳云懿拍了拍阿婴的肩,话题忽地一转,“真的是小王爷用内力帮我逼出毒的吗?”

“嗯!”阿婴直点头,“这还能有假?听易风说小王爷这几日仍卧病在床呢。”说着说着,阿婴语气柔了几分,半是哀求,半是替赵允初解释,“柳柳,你就别跟小王爷抬杠了,他外冷内热,现在看来,还是个不错的人呢。”

“嗯……”

柳云懿淡淡应了声,便不再言语。

这一番对话,尽数落入躲在屋外偷听的赵祈的耳中,他面色也随之沉了下来。

096 主上揭秘

是夜,银月西沉,一抹寒光映在青砖黑瓦的斋舍上。廊下几盏红色的灯笼随风摇曳,烛光明明灭灭闪着微光。

深夜寂寥,国子监院中近乎空无一人,柴司羽趁着月色,穿过中间的一座小花园,来到廊前,打算回斋舍。

他的脸色在月光之下映得惨白,显得心事重重。正在廊上走着,忽然!月光下出现了一抹静默的黑影。

是何人?!

柴司羽乍惊一跳。待看清那人之后,才舒了一口气,目光却依然保持警惕:“你来做什么?”

来者正是布教头。他没有啰嗦,单刀直入地开口道:“小柴王,有个人想见你。”

“是谁?”柴司羽问,似乎是月光太凉的缘故,他的语气中都夹杂了一丝凉意。

布教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如鹰般的眼眸中渗着寒意。

“跟我去了。你便知晓。”他如是说。

若是以往,以柴司羽庸懦的性格定会托词拒绝,可如今,他犹豫片刻,便随布教头的身后去了。

国子监书院有规定,入夜后学子是不能出门的。可这岂能难倒布教头,他略施轻功,便带着小柴王躲过巡逻的护院,翻墙而去。

一辆马车早在后巷候着。

“敢问布教头,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上车前,柴司羽脸有担忧。

布教头没有回答,只是拉过马车上的缰绳,示意柴司羽上去,才淡淡说了一句:“等到了你就知晓了。无需多问。”

事已至此,柴司羽只得踏上马车。

布教头坐在前头,拉着缰绳,发出“驾”的轻喝。马车开始缓缓动起来,随即在夜幕笼罩下的开封城内疾驰,空荡荡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马蹄踏踏的声响,在街道上异常清冽和突兀。

柴司羽偶尔将马车上的布帘掀开一点,看着外头黑漆漆的街道,冷风顺着缝隙灌进来,手指缓缓漫上了一层寒意。

没过多久,柴司羽感觉马车在一片昏昏沉沉的颠簸之中终于停了下来。他撩开前面的布帘,看到一扇黑色的木门紧闭,上面挂着烫金的匾额,写着xx染坊四个大字。

表面上看,这是一处开在京城内,再普通不过的染坊。

暗地里,此处却是麒麟社在京城的秘密分部。它临街而建,处在闹市,左邻右舍皆是繁杂商铺,混在其中,一点不起眼。

柴司羽没想到布教头会将他带到这个地方来。他下了马车,仰头看着那招牌,面露疑惑:“布教头,你要带我去见何人?”

布教头轻抚了一下脸上的面具,眸光微闪:“不知小柴王可曾听说过麒麟社。”

听罢,柴司羽茫然地摇头。

“这边请。且听我慢慢道来。”布教头走过去,敲了敲染坊的门。

少刻,门打开了。

一个杂役模样的男子探头出来,见是他,态度毕恭毕敬。“军师,你来了。”

军师?柴司羽心里嘀咕道。

布教头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领他进去。

边走边解释,“小柴王,麒麟社这个组织以恢复柴氏王朝为己任。”

恢复柴氏王朝!柴司羽心中大惊,忍不住脱口问道:“这到底是何人创建的?”

“等会儿你就能见到他了。”

似乎,小柴王这次要见的,正是麒麟社的幕后主使。

布教头领着他走过小院。柴司羽趁机观察,发现这门面小小的染坊外边看起来是寻常的商舍,里面却如一处府宅,还有一座精致小巧的花园。

穿过花园,到了后院,直直走向朝北的那间房子。

布教头先推门而入,柴司羽跟着进去。这里如寻常人家的房间,一应陈设十分雅致。

只是房间里空无一人。

“你究竟想带我见谁?”柴司羽忍不住问道。

“小柴王莫急。”布教头冲他摆摆手,然后走向了靠墙的柜子。

柴思雨看到布教头伸手将在架上的一盏做工极其精美的琉璃瓶扶住,然后手掌用力一转,只听“吱呀――”几声,拖着余音,那个靠墙的柜子应声分开,露出了墙后的一扇木门。

这里竟然有个密室!柴思雨心中一惊。那木门很窄,贴墙而建,一次只容一人进出。

布教头抓住上面的环勾将门推开:“请吧,小柴王殿下。”

柴司羽走到那扇门前。他看到从烛光中映出来的一角阶梯,下面相连的大约是个地下室。柴司羽心思混乱,他僵如木人,不知道该否迈脚。

“殿下?”布教头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他才如梦惊醒,犹豫片刻,走下了台阶。

顺着台阶向下走。便能看到下方的拐角处一片明亮。

烛光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在此等殿下许久了。快进去吧,主上在等你们。”

一人忽现眼前,作揖。

此人……不就是……!

柴司羽看清楚他的样貌,心中又是一惊,语气都夹杂了一丝颤抖:“苏夫子……你也是麒麟社的人?”

布教头从上面走下来,微微一笑:“不必吃惊。朝中有不少权臣也已经加入了我们麒麟社。国子监作为皇家书院,自然不例外。”

麒麟社居然连朝中重臣也笼络了,看来它的背景很深哪……柴司羽暗想:如此说来这谋逆之心怕是早就有了。只是仍不知道,这麒麟社的主人究竟是谁?

似乎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布教头忽然上前几步,然后在堂中跪下,语气恭敬:“主上,小柴王已到。”

柴司羽这才发现原来宽敞的密室之中尚有一人,正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背对着他们。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那人说道。声音十分熟悉,连身影也似曾相识。柴司羽按捺心中的躁动,踱步上前。

“你……你是……”

他不敢说出心中所想。

莫非这位主上就是……不会吧?!!!

终于,主上缓缓转过身来。四周忽明忽暗的烛光将他的模样映得清清楚楚。柴司羽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惊愕。

“爹……是……是你?!”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主上,竟然就是他的亲生父亲——柴王爷!

这柴王爷年过五旬,英姿勃发,眼睛炯炯有神。他的黑披风之下穿着一身蟒袍玉带,显出他的身份地位之高贵。说起这柴王爷,年轻时也是一员猛将,为大宋东征西讨,立下不少战功。只可惜先帝忌惮他乃前朝之后,故将他解甲归田。这柴王爷表面上在房州过着颐养天年的生活,背地里却招兵买马,伺机图谋复位。麒麟社正是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庞大组织。

只见柴王爷捋着长须,淡然微笑,轻声道:“羽儿,你看来很吃惊。”

柴司羽怔愣住了,他目光中的复杂显而易见,心中如同翻江倒海。思忖之下,却又觉得这不出奇,既然麒麟社是以恢复柴氏王朝为目的,那主上是柴王爷,也就理所当然了。

只是在他心中一向稳重自持,在皇上面前恭敬谦卑的父亲,竟然早已怀有谋逆之心,让他一时无法接受。

柴司羽深吸了一口气,才目光闪烁地看着眼前的人,沉声问道:“爹,你为何要这么做?”

看着他,柴王爷的表情不再淡漠,甚至还多了一份沉重和愤怒:“羽儿。你真糊涂。这天下本是我柴家的,当年先祖柴世宗英年早逝,即位的恭底年幼,那赵匡胤本是后周一臣子,却借陈桥兵变,夺我柴氏帝位,这仇这恨,我等身为柴世宗后人,岂能忘却?为父时刻不忘恢复我柴氏江山,以告慰先祖在天之灵!”

柴司羽听得心尖一颤,弱弱说道:“然,这赵家对我柴家不薄,并没有赶尽杀绝,还赐王封地……”他眼圈微红,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谋逆之罪他担不起,柴家更担不起。

柴王爷闻言怒不可遏,狠狠地拍案怒斥:“羽儿,你糊涂啊!赵家这么做,只是为了封住悠悠众口,你身为柴家后裔,竟贪图安逸,忘了夺江山之恨!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这个不肖子,给我跪下!”

怒斥之声如同擂鼓,阵阵击打在柴司羽的心尖,他猛地抬起头,烛火之后是柴家先祖的画像,父亲的怒吼仿佛在这小小的密室之内激荡着,余音缭绕,像是指责,又像是失望。家仇国恨犹在眼前。

成王败寇……成王败寇……柴司羽心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腿一软,下意识地便踉跄着跪了下去,仿佛历经了当年的那一场兵戈相见,却心有不甘。

097 伤愈康复

密室内静默了半晌,柴王爷重重叹了一口气,他看着跪地的儿子,沉声说道:“今日我便要你发誓,从此与赵家势不两立,报我柴家的深仇大恨,不然,你就别认我做爹!”

柴司羽忽然觉得心底窜上一股难以言状的悲伤,他颤抖着身躯,昂着头,泪水从他眼角不断滑落,眼睫微微闪动着,但目光却异常坚定,他跪在那里,一字一顿地,甚至像咬着牙齿一般,忍着汹涌而来的哭腔开口:“我发誓,从今以后,唯父令是从,依先祖遗愿,报国仇家恨,振兴柴氏。绝不……绝不退缩!”

话音刚落,柴王爷上前将他扶起,却早已是老泪纵横:“羽儿,爹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我若重夺江山,这皇位,还不是传于你?爹的一番苦心,你要明白啊。”

柴司羽目中含泪,看着眼前被泪水模糊的父亲,重重点头。

柴王爷忽觉心中酸涩,却又欣慰不已,他抱住儿子,父子俩都觉得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在顷刻间释怀,抱头痛哭。

平复心情后,柴王爷又对柴司羽介绍起布教头:“羽儿,这布教头乃我麒麟社的军师。若不是得他相助,爹的复位大计,恐怕难以实施。”

柴司羽赶忙对着布教头作揖,语气中也再无往日的警惕和疏离:“我柴司羽在此谢过军师。”

“小柴王殿下快快请起。”布教头赶紧上前将他扶起:“我身为柴家臣子,为反赵复柴,义不容辞死而后已!”

说完,布教头又对柴王爷说:“主上,我们的计划十分顺利,狩猎场我救了那狗皇帝一命,他对我赞赏有加。接下来,我会一步步取得那狗皇帝的信任,只要我能靠近他的身边,就能实施我们最后的计划。”

柴王爷赞赏地点了点头:“多亏军师你的计策。现在我们麒麟社已经控制了朝廷一半的大臣,接下来只要逼得那狗皇帝退位,我们柴氏复位就有望了。”

这时,布教头忽又看了眼身侧的柴司羽,说道:“小柴王,既然你已经知道你重任在肩,你也应该出一份力了。”

“那是自然。”柴司羽赶忙拱手请令:“还请军师吩咐。”

“你的任务很简单。”布教头说:“就是潜伏在柳剑身边。伺机拿回名册。”

“名册?”柴司羽诧异地抬头,问道:“什么名册?为何会在柳剑身上?”

布教头说道:“她从扬州吕府那里偷了一本名册。这本名册对我们麒麟社十分重要。关系到我们的生死存亡。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将它拿回来。”

“这个柳剑不是皇后娘娘的亲戚吗。”柴司羽静默了几秒,才一脸疑惑地抬头问:“她怎么会拥有名册?”

“呵。”布教头冷笑一声:“此人并非皇亲国戚,乃是扬州城的一名小蟊贼。至于她怎么与皇后娘娘有所牵扯,我们暂时也不知。”

柴司羽闻言皱了皱眉,低声喃喃道:“怪不得我总觉得柳剑根本不像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

随即又轻嘲一声,曾经在自己心中当做挚友,虽然心有疑惑但依旧真心相待的人,到头来才发现自己竟一点也不了解。

个个都欺我、骗我、瞒我!

柴司羽想及此处,兀自握紧了拳头,心间溢满了愤慨。

布教头见他脸色大变,微微一笑,说道:“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执行。”

柴司羽回过神,目光疑虑,轻吐出声:“何事?”

布教头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凑近柴司羽,在他耳边轻语几声。

说完之后,只见柴司羽面色大变,久久说不出话来。

经过一段时间调养,在宫中太医的悉心照料下,柳云懿的病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伤口处的伤疤正在愈合,又痒又麻,连带着把柳云懿爱玩的性子也给勾了出来。

在这深宫之内,她憋得慌。成日里,她凭窗眺望,目光所及,却是朱红色的皇城。如同被困,走不出去。这儿沉闷威严,白日除了鸟啼虫鸣,再无一丝声响,到了夜晚更是静得吓人,让人产生一种压抑感。

对于习惯每日在繁华街景游荡的柳云懿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这一日,她早早便起床,洗漱完毕,心思倦怠地倚在门口,望着院子里那株桃树发呆。

直到每日照例来别苑探望的赵祈看见这一幕,慌忙上前,语气中掺杂着浓重的担忧和些许责备:“伤口还没长好,怎的就跑出来吹风了。”说完,话锋又一转,这一次便是滔天的怒意:“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伺候的,看着她在门口吹风都不知道拦着些吗?!”

几位伺候的宫女当即恐慌着跪了一片,异口同声地高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柳云懿看到这个场面更觉烦闷,无奈地转身走进屋子,声音轻飘飘地从里面传来:“别怪她们,是我自己要出来的。”

赵祈不再理会众人,径直跟着她走进了房间,柔声道:“今天觉得好些了吗?昨日有西域的使者进贡了一瓶玉露膏,听闻能消瘀去疤,极其珍贵。就那一瓶,我特意跟父皇求来的,你快用用……”

赵祈那晌还在喋喋不休,柳云懿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曾经跟她水火不容的五皇子赵祈,如今像变了个人似的,让她恍然觉得那些日子的争吵和愤慨都恍若隔世。

她多少有点不习惯。

赵祈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精致的小匣中拿出带来的那瓶玉露膏,一扭头就撞见了柳云懿看他的神情。

顿时收敛了笑意,轻声问:“怎么了?”

柳云懿深吸了一口气,看到赵祈眼中的小心翼翼和柔软的探究之后,又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她心中涌上一阵烦躁,但仍是酝酿了半晌,才思索着尽量和缓地开口:“近日大夫有没有说我的病情如何?”

“哦。”赵祈应了一声,似乎松了口气,说道:“太医说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要近日不沾水,不做剧烈的运动便会很快痊愈。”

“是吗?”柳云懿眸子亮了亮:“我也觉得现在好了很多,伤口已经一点都不疼了。”说完还像是为了证明一般,轻轻抬了抬胳膊。

“是。”赵祈笑着点点头。

“那我……”柳云懿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开口:“可以出宫了吗?”

“不行!”赵祈瞬间回绝,连神色都跟着严肃了几分,后又觉得自己语气太重,轻缓地柔声哄道:“太医说你得好好休养,若是出去磕了碰了不利于伤口恢复,万一……”他咽了口唾沫,语气也变得艰涩起来:“万一再碰上那刺客,可怎么办。”

柳云懿不情愿地撇了撇嘴:“刺客不是已经被通缉了吗?现在皇城上下戒严,他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再说了……那刺客本来也不是冲着我来的啊。”说完,她瞥了赵祈一眼。“待在你的寝宫,我好像更容易遇到刺客吧!”

“这个……”无言反驳,赵祈也是哭笑不得。

她说的对,这刺客日后还得冲他而来。

“好啦。毕竟我是一介平民,在皇宫住了许久,怕是会惹人非议。我今日便出宫吧。”

眼看着赵祈又要喋喋不休,柳云懿一个冷眼飞过去,截断了他的话:“你要是再不让我离开这个地方!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泼妇的招数,她竟也会!

以赵祈的脾性,怎对付得了她,只得软下来,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既然这样,那我亲自送你回国子监吧。”

“甚好!甚好!”柳云懿如出笼的雀鸟,欢呼雀跃地将早就收拾好的细软从床底下取了出来。

赵祈一看,觉得不太对劲。她的包袱大得好像把这屋里的物件都打包拿走了。

“你这……”他指着那小山似的包袱。

“怎的?”柳云懿做贼心虚,将包袱死死抱在怀里,“这些东西是我的呀!莫非你还要检查不成?!”

“不不不。”赵祈生怕惹她生气,连连摆手。

他怎会看不出呢,这寝宫内原本摆放着的玉面屏风,翡翠观音等等摆件,竟不见了踪影了。不必多言,定是装在了那柳云懿的包袱里。哈哈,她还是改不了顺手牵羊的德性啊!

赵祈心如明镜,见状只得勾唇笑笑,权当没看到。

再说,这些玩意儿对他来说,也不值钱。

为博美人儿欢颜,再多的金银珠宝他也舍得!

098 西夏使团

收拾完毕,两人便出宫。后面还带了几个宫女和太监帮忙拿包袱行李。

终于出宫了啊!一想到外面广阔的世界,柳云懿格外兴奋。在皇宫之内她一路蹦蹦跳跳,消停不下。赵祈怕她伤口复发,一路无奈地紧随其后。

恰好,在路上,被皇后撞见。

皇后刚从太后处请安回来,坐在凤驾之上,仪态尽显,巍峨壮丽。回寝宫途中,恰巧碰见柳云懿一等人走在前头。她吩咐停下,双眼微眯。

“走在前面的,可是五皇子?”她发问道。

九公公眺望一眼,回答:“回娘娘,正是五皇子。还有那柳剑。”

果然没看错,五皇子跟柳剑在一块儿。

奇怪。皇后心里想着,这柳剑跟五皇子是何关系呢?看二人举止,关系并不寻常哪。数日来,皇后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五皇子殿下在寝宫里金屋藏娇,而这娇却是个男人!关于五皇子寝宫的情况,皇后耳目众多,自然是了如指掌。她听说,这五皇子将柳剑从狩猎场带回寝宫治疗,半月有余,总算救回了柳剑的性命。不但如此,他还擅自动用太医院的资源,为柳剑忙前忙后。

这么多年来,不曾听说五皇子会对谁如此上心啊。即便那柳剑是他的同窗好友,他也不至于关切到这种程度吧。对此,皇后深感困惑。

倒是那九公公微微躬着身子,说道:“柳剑救了五皇子一命,估计因此,五皇子才感恩图报吧。”

“哼。”皇后闻言,冷哼一声:“这个柳剑,不但没帮我找到龙形胎记,反而坏了我们的好事。若不是她帮五皇子挡了那劫,我们早无后顾之忧了。”

“娘娘息怒。”九公公双眼微眯,笑道:“柳剑与五皇子交好,不但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此话怎讲?”

九公公眸子闪过一丝狡诈,脸上却含笑着低声道:“娘娘。现如今柳剑因救了五皇子一命深受他的信赖,必要时,我们可吩咐柳剑对五皇子下手。”

此计甚好!皇后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她转念一想,刚刚舒展的凤眉又微微皱起:“不妥不妥!”

“娘娘有何顾虑?”九公公不解。

皇后此人深思熟虑,她说:“既然我们之前已经诬陷怪侠君不见就是凶手,怎能又让柳剑去执行刺杀任务呢?而且,这柳剑笨手笨脚的,不懂武功,她万一失手被擒,很可能牵扯到我们身上。再加上她是以我亲戚的身份进入国子监。倘若追查起来,只怕我们逃脱不了关系。罢了罢了,还是让冷石去执行这项任务,省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娘娘言之有理。”九公公拱手应道:“那老奴再去催促那柳剑。让她早日找到龙形胎记。”

皇后倚在轿撵之上,修长青白的手指抚在额间,脸上染上一层愁绪,缓缓开口:“这龙形胎记是本宫的一块心病。本宫担心,总有一天,当年我们做过的事会败露啊。”

“娘娘。”九公公轻唤一声,声音忽又拔高,对着皇后语气坚定道:“老奴就算死,也不会让娘娘受到伤害的。”

皇后望着眼前不算宽阔的街道,两边的红墙经过修葺历久弥新,这条路却像是望不到边一样,变得越来越长。

她沉默了半响,才轻声道:“九公公,从本宫小时候起,你就是我刘家的老仆。我已将你当成我半个亲人。多亏有你,本宫才能在这风云诡变的深宫内独善其身,平步青云。”

九公公听及此处,忽觉心中悲痛,忍不住哽咽:“娘娘……老奴服侍娘娘,万死不辞。”

皇后轻叹了一口气:“九公公,不知为何,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娘娘,你在担心什么?”九公公问道。

皇后皱了皱眉:“这几日,我老是梦到李妃。”

九公公看了皇后一眼:“李妃娘娘?”

“嗯。”皇后点点头,脸色有些阴郁,甚至看起来还有一丝恐惧,语气凄然道:“当日我调换了她的皇儿,害她被皇上打入冷宫,还让你派人杀了她。我梦到她向我索命来了。”

“娘娘,您脸色不好。”九公公叹了口气:“只不过是晚上容易做梦而已。回头老奴吩咐太医给你开几服安神补脑的药即可。”

“不。”皇后对他摆了下手,声音低得像喃喃自语:“也许……是我自己作孽太深了。”

见她目光悲拗,九公公担忧地唤了一声:“娘娘……”

“可是,我不这么做,我又怎么能在这深宫里立足呢?”皇后目光幽然,面色如常,但显然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望着前方自言自语:“希望李妃与我那苦命的小公主在九泉之下,能原谅本宫。”

九公公无奈地摇了摇头:“娘娘,其实小公主她……”

“小公主怎么了?”皇后看他一眼,哀伤道:“小公主也会怨我是吗……怨我这为娘的怎么会如此狠心。”

“不。我是说,小公主她不会怪你的。她如今必定已经转世投胎,投生到了一个好人家。”

皇后听及此处,心中哀伤不减,忍不住落下泪,低声哀泣起来:“我的小公主,为娘对不住你。”她那张往日万般风情,雍容华贵的脸上仅剩下无尽的悲痛。

这时,皇宫大殿之内。分布四角的柱子上刻着金龙盘飞,绕柱而上,气势恢宏,仿若扶摇直上,冲入天际。众臣穿着上衣下裳方心曲领的官服站立在两侧,皇上穿着一身红色朝服,头戴黄冠端坐在龙椅之上。

这位于大庆殿之北的紫宸殿,是皇帝视朝的前殿。每月朔望的朝会、郊庙典礼完成时的受贺及接见契丹使臣都在紫宸殿举行。

只听太监尖细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请西夏使团觐见。”

那声音便跟着接连传起,声音高亢嘹亮,伴随着阵阵轻缓的鼓声,传到殿下,一群穿着与他们不同服装,长相略微粗旷的人随着鼓鸣声走向了大殿。

他们,便是来自西夏的使团。

紫宸殿上,皇上目光肃然,彰显皇家风范,与众臣一同接见。

站在最前面的使者就是没藏讹庞,他乃西夏国舅,没藏皇后的弟弟。此人长着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瞳仁仿若经历西夏大地多年风吹日晒,变得苍桑又沉着。

见到大殿上的皇上,没藏讹庞依礼跪拜。

皇上坐在龙椅之上,孑然不动,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天威。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对着殿下缓缓道:“不知西夏使者此番前来我大宋,所为何事?”

整个大殿都回荡着他气势如虹的声音,摄人心魄。

没藏讹宠说道:“回大宋皇帝,我乃是奉西夏国王之托,前来带回我国莺歌公主。”

“这个好说。”皇上微微抬了抬手指:“西夏国的莺歌公主目前就在我大宋皇家书院就读,没藏使者可前去领她回国。”

没藏讹宠将手放置胸前,又是一拜:“跪谢皇上。这一次,我还带来了国王的一封书信,还请大宋皇帝过目。”

说着,他斜睨了一眼身后站着的一位手下,那人会意地点头,将书信呈了上去。

皇上翻开书信一看,顿时勃然大怒,但在使臣面前不好发作,阴沉着脸冷哼:“岂有此理,那李元昊竟敢如此狂妄!”

站在一旁的八王爷忙问:“皇上,何以动怒?”

皇上轻哼一声,将书信甩给身边的一位小太监,那太监诚惶诚恐地将书信双手捧好,递给了八王爷。

八王爷一看,也是脸色大变,心中喊了一句:真是狂妄之极!

面上却不展露,将那书信在手中轻轻一抖,朗声道:“李元昊无理要求我大宋进贡。有何依据!”

这一声气若洪钟,可让满殿皆知,语气中还暗含着指责。

众大臣闻言,略一思索便知那书信上写了如何大逆不道的言论,开始议论纷纷。

“这李元昊真是大胆。”

“是啊,竟胆敢要我们进贡,真是豺狼之心啊。”

没藏讹宠听到这议论纷纷,丝毫不惧,还唇角带笑,说道:“我西夏国王说了,此举可促进两国和平相处,百姓安居乐业。希望大宋皇帝慎重考虑。”

“呵。”皇上怒极反笑:“李元昊的意思莫不是,我大宋怕你们西夏,须得依靠进贡才能换取和平?若不按照你们的意思办,你们就要挑起战火吗?”

没藏讹宠摆手:“非也非也。我国只是希望与大宋交好。”

“既然是交好,那为何西夏不向我大宋纳贡?!”皇上轻哼道:“如此也可促进两国的和平。”

没藏讹宠狡黠地笑了笑:“皇上,我西夏地广人稀,百姓生活艰苦,哪比得上大宋土地肥沃,物资丰盛。所以,理应大宋向我国进贡。”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自大和狂妄。

皇上微眯着双眼,愤然拍桌,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可见其心中怒火极盛。

八王爷眼瞧着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没藏使者,你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本王先安排你在城中驿站住下。此事日后再议。”

没藏讹宠闻言,没有多说,他抬头看了眼皇上,轻哼一声便大摇大摆地离开紫宸殿。

“简直是放肆!”皇上盛怒难平,怒目而视着没藏等人离去的方向,沉声道:“狼子野心昭昭,还敢在殿前挑衅,西夏国自诩兵强马壮,真是可笑,以为我大宋怕他们不成?”

底下各位大臣见皇上震怒,纷纷谏言,潘丞相率先站出来,拱手说道:“皇上,这西夏国建国以来,便对我大宋虎视眈眈,对边境时有袭扰,这次李元昊派使者前来,明面上是接莺歌公主回国,实则是向我大宋勒索。皇上你万万不能屈服。”

接着,兵部侍郎又站出来道:“皇上,微臣认为,李元昊一向好战。如果我们不按他们说的做,恐怕西夏人不会善罢甘休。以物资免去一场纷争,不必损兵折将。再且,我大宋民康物阜,向西夏少少纳贡也未尝不可。”

“此言差矣。”八王爷有不同意见:“想我大宋国力强盛,而那西夏只是边疆小国。哪有大国向小国进贡的道理。我们此次若服软,只怕那李元昊会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皇上,臣弟以为,此事无须再议。即便李元昊想挑起战火,也得出师有名。”

“八皇弟言之有理。”皇上点点头,冷哼一声:“朕且不理他。看他能怎么着。”

099 背后有刀!

接待西夏使者的驿站所处闹市,门外是一片街景繁华,迎来送往的车马和人流从街道缓缓掠过。周围的商铺热闹纷杂,乡音阵阵融在街市之中。站在楼上眺望,还能看到不远处的江景,江边柳树成荫,别有一番景致。

这驿站是皇家专门用来接待外国使臣所设,所设地点也是最好的地段,寻常人家即使有钱也不能入住。

使者们的马车停驻在驿站门口,时不时引得行人偷偷驻足观看。

没藏讹宠等人在驿站内安顿好了以后,遣走了站里的伙计,召来了漫咩等侍卫。

这几位侍卫正是之前跟着李莺歌来到大宋的,他们专门负责保护公主的安全。

没藏讹宠将漫咩等人召至跟前,问道:“莺歌公主在国子监可曾受到委屈?”

漫咩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奉国舅之命保护公主,并未见过有人欺负公主,公主也从未提过。”

没藏讹宠的眸子沉了沉,双眼漆黑如墨:“我原想借题发挥,向大宋发难。没想到公主在国子监平安无事,却是出乎我的意料。”

“国舅,那如何是好。”漫咩问道。

“放心。”没藏讹宠冲他们摆了摆手,一脸诡异地笑道:“很快,就有大事发生了。”

这边厢,柳云懿自从出了皇宫大门便兴奋不已,总感觉憋在心上的烦闷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坐在马车上,撩开轿帘,朝着外面深吸一口气,叹道:“外面的空气果然不一样啊。”

马车一路颠簸,赵祈怕她再出什么岔子,连忙把她拽回来,笑着问道:“这宫内宫外的空气能有何不同?”

柳云懿嘻嘻一笑,难得心情好,竟耐着性子认真跟他解释道:“天高任鸟飞。皇宫顶多就是个宽敞点的鸟笼子,哪比得上外头自由自在啊。”

赵祈无奈地笑笑:“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皇宫,也只有你天天盼着往外飞了。”

两人一路上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到了国子监。

自打柳云懿的身影出现伍班讲堂那一刻起,顿时引起了轰动。

学子们纷纷围上来,看见她个个喜笑颜开。热情几乎淹没了整个学舍,围着柳云懿嘘寒问暖。

“帮主! 你终于回来了!”

“帮主!我可想你了!”

“帮主!你受的伤可好些了没?”

这场面,太令人感动啦!

柳云懿万万没想到她竟如此受爱戴,才离开短短数日,竟有这么多人牵挂。她从小与老爹一起生活,又常年混迹于街市,久而久之性子便悄悄变得有些男孩子气。很少会哭,也很少在人前脆弱。

可如今却觉得鼻尖一酸,密密麻麻朝心底传来。她忍不住心底的酸涩,却又不愿在众人面前示弱,只能佯装坚强地偷偷拭泪。

倒是灵芸公主,看着学子们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围在柳云懿旁边,对着她嘘寒问暖,满脸不屑,也不愿与这些人为伍,径直走开了。

这时,李莺歌挤开人群走过来。虽然她曾经狠下毒手,但柳云懿看到她仍想给她一个拥抱。却见她怒气冲冲,电光火石之间,伸手一巴掌扇了过来!

那一巴掌力道十足,声音响亮,柳云懿只感觉眼前突然模糊,大脑一时一片空白,就连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赵祈脸上的表情惊愕了一瞬,便转为了愤怒,他快步上前,怒道:“李莺歌!你在做什么?!”

这话似乎刺激到了李莺歌,她眼圈泛红,目光孑然狠辣,一向漂亮灵动的脸蛋此刻狰狞不已。她看着众人,高声道:“诸位,你们都被骗了,其实这个柳剑,是女……”她正要说出柳云懿的女儿身份,却被赵祈猛地一抓,一只手捂着她的嘴给拉走了。

剩下伍班讲堂内,所有人满脸不解。

“她刚刚说什么??”

“没听清楚……”

唯有柳云懿还站在原地捂着发烫的脸颊,阿婴上前拿开她的手看了看伤势,关心道:“柳柳,你没事吧。”

柳云懿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喃喃道:“好端端的,莺歌公主怎么这般恨我?”

阿婴抿了抿唇,愤然说道:“还不是因为五皇子。”

另一处,赵祈捏着李莺歌的胳膊将她拉到国子监后山的树林里。

远处的日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折射进来,映着周围都散着淡淡的金光。两人在树林间不停的穿梭,踩碎了一地散落的枯叶。

李莺歌的步子开始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用力,赵祈不用回头便能感知到她那快要溢出胸腔的怒意。

二人在树林间没走多久,她便耐心殆尽,恶狠狠甩开他的手。

“你放开我!”

赵祈手下一松,转过身看到她一向艳美绝然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狰狞和狠辣。在原地沉默了几秒,他偏了偏头,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恼火,才缓缓开口道。

“你想干什么?为何要这样对柳姑娘!”

“我想干什么?”李莺歌看着眼前的男人,看到他脸上对自己展露出的明显厌恶。目光忍不住怨毒起来,她的表情扭曲,表明她心中到底有多恨。

她咬着牙,注视着赵祈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着:“你越是关心她,我就越恨她。我恨不得弄死她!”

字字泣血,锋利如刀。

“你敢!”赵祈被她语气中的杀意惹恼,愤怒地瞪着她,心中努力抑制着想掐死她的冲动。

“我为何不敢!既然我得不到,那别人也休想得到!”李莺歌眯着双眼,微抬起唇角,脸上却是一片寒意。

“从前我只觉得你骄横,没想到内心竟这般狠辣。”赵祈冷哼一声:“你别忘了,这是大宋,不是西夏。轮不到你这个西夏公主撒泼!”

“哼!等着瞧,我一定会杀了柳剑。”李莺歌毫不退让,越是听赵祈对她句句维护,便越是恨不能当场杀了柳剑以此泄愤。

“你……”赵祈双眉皱起,对李莺歌的蛮横噎得说不出话来,感觉自己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

这两人还在争执不下,并未注意到不远处,树林中一个小木屋后,柴司羽正偷偷窥探着这一切。

而那处李莺歌的声音还未停止:“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让你亲眼看着你喜欢的女人在你面前死掉!”

“我看你是疯了!疯女人!”赵祈斜睨了她一眼,脑海中猛地忆起那日在柳云懿肩膀处的鲜红,还有她苍白的唇角,如落花一般无助、不断凋落的模样。

忽然就觉得心中埋藏多日的郁结被人挑开,只剩下当日被自己的无能所溃败的愤怒。

眉宇间萦绕着的戾气让李莺歌都禁不住怔愣了瞬间。那张俊逸非凡,总裹挟着一丝纨绔的脸似乎已经完全变了。

等她回过神,修长白皙的脖子已经被赵祈狠狠扼住,脖颈处瞬间被勒出了几道红印。

疼痛瞬间涌了上来。

李莺歌从小被娇生惯养,从未有人敢伤害她,也从未体会过这种窒息的感觉。她忽然开始恐惧起来。整个身子战栗不已,一双手不断挣扎着想从那只手的桎梏中逃出来,声音喑哑着说不出来话。

“我警告你。”赵祈眯着双眼,手下的力气也加重了一些,一字一顿道:“以后不准再提她是女儿身的事,你若是再敢伤害她一丝一毫,我绝对饶不了你!”说完,才忍着怒意将手松开。

李莺歌呼吸急促地喘了两下,难以置信地看着赵祈,双眼微红,声音沙哑:“你竟敢打我。你可还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竟然为了一个平民女子敢打我?!”

“我不在乎。”赵祈看着她冷哼了一声,似乎是懒得再跟她多费口舌,甩了甩自己有些凌乱的袖子,径直离开了。

李莺歌怔怔地望着他挺拔的身影在光线的罅隙中晦暗不明,决绝独立,头也不回的模样。那是在她心中永远眉眼如初的珠玉少年,他性格浪荡,意气风发,眉尖微挑便能顾盼红尘。

如今……如今为了他喜欢的女子,珠玉从此黯然失色,眉间皆是哀愁。甚至说他不在乎,不在乎……李莺歌颤抖着艰难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伸手抚了抚脖颈处的伤痕,滚烫的触感不断提醒着刚才那转瞬即逝的杀意。忍不住将指甲狠狠地嵌入手心,却怎么也掩盖不了心底的疼痛。

尽管赵祈已经走出了树林,李莺歌还是一直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双眼被泪水模糊,还恍若梦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轻微脚步声。

柴司羽手中拿着一把刀,面无表情地向她逼近……

100 真凶是五皇子?

正值午后,国子监的练武场上,穿着练武服的肆班学生正成群结队走过来准备上武术课。

一群学子叽叽喳喳地围在练武场的周围,却被布教头一个眼神看过来,瞬间噤声。

场中两个学子正在切磋武艺。

布教头站在练武场旁,环抱胳膊,面具下透出一双冷眼,神情不苟言笑,两尺开外便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寒冷的气息。这吓得两位正在比试的学子冷汗涔涔,生怕做得不对,就会受到责罚。

与从前的许教头相比,这个布教头气场更盛气凌人,冷冰冰的样子令人不寒而栗。

一旦心中有了顾忌,下手便多了几分犹豫,加上那两位学子本就学艺不精,拳拳挥出去让人觉得毫无力气,其中一位一个侧踢出去,重心不稳,还未伤到人,自己便一个不稳差点扭到脚。

布教头瞬间黑了脸,沉声道:“下盘不稳,出手无力,做不好动作,你们再给我练一百遍!”

“……”

两个学子停了动作,冷如寒噤地垂着头,一言不发,虚心听教,不敢反驳。

就在这时,柴司羽忽然从那边的树林中仓仓惶惶地跑了出来。他身上脏兮兮的,还有几处刮擦,许是因为跑得太快,头发都跟着散了几缕,看起来异常狼狈。

“喂!哎哎!”他边跑边喊着。

练武场上所有人的视线被他吸引,还未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时,便见他跑近,颤声大喊:“不……不好了!起火啦!”

众人朝着他身后的树林望去。果然,只见一团黑烟从树林之中涌起,其中还夹杂着火光,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所有人怔楞当场,直到几秒过后,惊叹接连响起。

布教头倒是冷静,沉声发号施令道:“大家赶快去救火!”

所有人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冲进了树林里救火。

幸亏火势还不算太大,当众学子提着水跑进去将熊熊燃烧的火源扑灭时,一看,“哇!妈呀!”人群中爆发出惧意尖叫。

胆小者,瞬间吓得后退了几步,脸上血色全无。

所有人围着,竟没有一人敢往前踏一步。

直到布教头赶来,从人群后面冷冷说了一句:“发生何事?!”

学子们一脸惊恐地回头看他,默契地散开,让开一条路。

他走过去一看,也是装作吃了一惊。

噢,那火源处燃烧着的竟然是一具尸体!

死者,会是谁呢?

他低敛了眸光,沉声对身边的几个人说:“你们快去禀报官府。”

那几位学子傻傻地愣了愣,随即慌忙点头,逃也似地朝树林外飞奔而去。

国子监内出命案了!这事儿,可不得了!

而树林里,越来越多的学子闻讯赶来。

尸体就躺在那儿,被烧得面目全非,没人敢上前仔细看上一眼。

倒是柴司羽忽然有所发现,颤颤巍巍地站在人群后面,说了一句:“咦,这……这不是莺歌公主吗……”

这句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众人议论纷纷,个个凑到尸体前辨认,只是大火已经将人烧的面目全非,唯有身上那仅存的还未烧净的服饰可以看出来,这确实是李莺歌平常的衣着穿戴没错了。

有眼尖者突然大喊了一声:“快瞧,她背后还有一把短剑呢。”

众人看去,果然是有一把黄金刀柄的短剑。因为大火的缘故,刀面上还有些发黑。

很快,那几位出去禀报的学子们匆匆从外头赶了回来,身后是八王爷率兵前来。

国子监出人命这么大事,八王爷哪敢怠慢。

与此同时,西夏使者没藏讹庞也带侍卫赶到现场,两人在门口碰上,八王爷还未与他说话,倒是那没藏讹庞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率先走进了国子监里。

此时,树林里早就已经围满了人。

柳云懿与阿婴也闻讯赶来。

半道上,她与赵祈相遇了。

他眉间一皱,慌忙上去截住她。

“柳柳,你跑这么快去做甚?太医不是说了要静养吗,你还剧烈运动?!伤口裂开了,可怎么办啊?……”

柳云懿气喘吁吁道:“别拦着我,我听说练武场后面的树林里出事了!快去看看!”

“什么?!”此话一出,赵祈也是一惊,他刚从树林里出来。出来前,树林还风平浪静的,只过片刻,怎就会突然着火了呢?

他心下一片疑虑,也随柳云懿跟了去。

刚靠近练武场附近,便见树林里人影熙攘。一阵纷杂的人声。有护院将围观的人群隔开,维持秩序。

走过去,只听学子们议论纷纷:“哇哦!莺歌公主她死得好惨啊。”

“是啊,不知道为何好端端的树林里就着火了呢?”

“没看到她后背那把短剑吗?”其中一个极小声道:“是不是被烧死的也不好说啊……”

听到李莺歌的名字,柳云懿心里立马“咯噔”一下:李莺歌出事了?!

想着,她朝赵祈斜睨了一眼,却见他脸上同样疑惑不已。

“让让!麻烦让让!”

她努力挤到人群前面,探头望去,看到中间几乎围满了侍卫。实在是辨认不清那处被烧焦的到底是什么。

八王爷正在里头和一众侍卫检查尸体,周围还冒着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尸臭味,他看着这尸体斟酌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此人身穿学子服,应该是国子监的学子。国子监的学子缺了谁,一查便知。”

说着,便要吩咐身边的侍卫去查探,却听一旁的没藏讹庞忽然开口道:“不用查了!”,他上前毫不客气地推开挡在他身前的侍卫,指着尸体的发簪说:“此乃我国王赐予莺歌公主之物。这死者必定是我莺歌公主没错。”

“确实……”苏夫子从人群中走过来,颤颤巍巍地拱手道:“此死者服饰与莺歌公主一模一样,而且,她不见了人影。恐怕,这尸体便是她的。”

没藏讹庞嘴角含了一丝冷笑:“真是岂有此理,我西夏国的莺歌公主倍受王上宠爱,可如今死在你大宋国子监内,你们如何交代!”

“还请国舅息怒。”八王爷嘴上说着,脸上却丝毫不显急躁,他生怕展露出一丝心虚让人拿了把柄,毕竟若真是异国公主死在大宋,恐怕会引起一片哗然,甚至西夏出征讨伐也变得顺理成章。

他言辞有力,沉声对没藏讹庞道:“待我查明真相,自会还你西夏公道。”

这下就算是没藏讹庞心中有滔天怒火也得先忍着。

这时,八王爷又转过身冲着众人问道:“谁是首先发现尸体的人。”

过了半晌,柴司羽才在人群后面弱弱举手:“是我……”

八王爷问柴司羽:“你怎么发现尸体的?”

柴司羽捏着袖袍,支支吾吾道:“下课后,我来这边闲逛,就看到树林里有烟。我以为起火了,就赶紧跑过来。结果……”

“那你之前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八王爷又问。

柴司羽点点头:“我看到五……”他刚说出一个字,又深觉不妥。连忙将话收回来,拼命摇头道:“不不不,我什么都没看到!没有没有!”

如此一来,没藏讹庞捕捉到他语气里的端倪,更是怒不可遏:“你在撒谎。你肯定看到有人。快老实交代!”

八王爷沉声道:“你是否有什么顾忌。不必担忧,只要你道出真相,我可保你万全。”

柴司羽犹犹豫豫地不吭声,忽然侧过头看了眼在人群中的赵祈,又如同受到惊吓一般赶紧低下了头,然后吞吞吐吐道:“我看到……五……五皇子从树林里跑出。”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唰唰唰地落在赵祈身上。

窃窃私语之声开始围绕着赵祈响起。

“之前就是五皇子将莺歌公主从讲堂里拉走的,他莫不会……”

“走之前看起来还挺气愤的……”

眼看着所有人对他开始抱有不怀好意的打量,毫无根据的揣测不绝于耳。赵祈蹙眉,急急辩道:“我没有杀莺歌!我只是与她在树林里吵架,并无杀人!”

八王爷又问:“那么吵架之后,莺歌公主呢?”

“我……我当时气得走了,又怎知她后来如何了。”

没藏讹轻哼一声:“不过是你的推托之词罢了,我国公主生前只见过你一个人,如今便是你的嫌疑最大。”

赵祈脸上染上了一层怒色:“本皇子说没有那便是没有,难道还骗你们不成。”

这时,柴司羽又指着尸体上的短剑道:“那……那剑……”

“那剑怎么了。”没藏讹庞目光幽幽地盯着柴司羽。

柴司羽被他看得一愣,忍不住又看了眼赵祈,似乎是纠结了良久,才低声道。

“我曾见过那把剑,是……五皇子的剑,我见他佩戴过。”

没藏讹庞示意身边的侍卫将那把剑拔出来。

金黄色的剑柄看起来奢靡无常,精心打造过的剑锋泛着寒光,上面沾染着一层浓稠的血液。没藏讹庞两指捏着剑柄将那剑提起来,冷声道:“这是你的剑?”

赵祈看见那剑柄瞳孔便猛地一缩,那短剑却是他的没错,只是现在……

他有些心虚地解释道:“是……是我的……可是……它之前就丢失了。”气势犹显不足。他本就喜欢乱扔东西,这把短剑因为新鲜喜爱了数日,玩够了之后又不甚上心,虽然有好几日都没找见,但想着自己定是不小心扔到哪了,便没有费心思去找。

却不料,这短剑竟莫名其妙地成了凶器。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凶器是你的,又有证人看到你。你还想抵赖!”说着,没藏讹庞便向身边的随从使了眼色。

那随从心领神会,几个人瞬间拔刀而立,八王爷见这阵势,连忙在前面一挡,说道:“国舅息怒。此事疑点甚多,还需加以调查。”

“这短剑的主人如今就在这里,还有什么可调查的?”没藏讹庞说着,目光阴冷地抬头看了眼赵祈。

八王爷接着道:“这短剑虽然是五皇子的,但被人盗去陷害也不是不可能。莺歌公主乃是西夏国之瑰丽,若最后没有找到真凶,岂不是让公主死不瞑目?”

此话一出,没藏讹庞沉默了半晌,他抬手示意了一下,那几位随从这才收了刀。但脸上的神色却不怎么好看。

八王爷暗自松了一口气,又听他道:“我就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一到,你们还不交出杀害我们公主的凶手,后果自负。”

101 柴司羽报信

紫宸大殿内,下面站着赵褆、赵允初二人,皇上因早听闻此事,特意宣了他们过来商议。他斜坐在龙椅之上,扶着额只觉得头痛不已。

没过多久,就见赵祈与八王爷两人从紫宸殿外远远走来,太监进来宣报,还未开口,皇上便不耐烦地对他挥了挥手。

“快让他们进来。”

赵祈和八王爷一齐匆匆忙忙走进来向皇上叩拜,刚刚站立,便听皇上轻叹一声:“西夏公主死在我们国子监,这如何是好啊。”

八王爷道:“西夏国王李元昊对我中原一直虎视眈眈,如今又是使臣来往的敏感时刻。臣弟担心他会以此为契机,进攻我大宋。”

“朕岂会不知。”皇上说:“他们此次前来本就怀揣鬼胎,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处处挑衅。如今竟又除了这样的事……烽烟一起,百姓又将受苦。”说着,他看向八王爷:“八皇弟你可有计策化解此次危机?”

八王爷拱手道:“恐怕只有将真凶交于李元昊处置,才有可能平息干戈。”

说到真凶,皇上一记眼刀看向赵祈,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道:“你闯下弥天大祸。你说如何是好!”

赵祈被瞪着缩了缩脖子,慌忙道:“父王,我没有杀莺歌。我是冤枉的。”

“哼!”皇上气得甩了甩袖袍,声音都跟着拔高了几分:“如今人证物证具在,即便父王信你,那西夏人怎会信!说不定还会说朕刻意偏袒!”

“既如此,那父王便将我交于李元昊吧。要杀要剐,悉随尊便。”赵祈目光肃然,一副丝毫不惧的模样。

八王爷轻声道:“五皇子别说晦气话。”

赵祈却是梗直了脖子,沉声道:“既然那西夏国已认定了我是凶手,再说什么也是无用,还不如把我送过去,平息干戈。”

“父王,我相信五皇弟不是真凶。”赵褆上前一步:“他虽然平时自由散漫,天性顽劣,却本性善良,又怎会杀莺歌公主呢?”

“不错。”赵允初也站出来,拱手道:“皇上,此事仍有疑点。尸体的脸被烧得一塌糊涂,辨不清人样。如果五哥是凶手,要毁尸灭迹,那他何以会留下短剑这么明显的罪证呢?这不是相互矛盾吗?恐怕是有人刻意陷害。”

八王爷点点头:“初儿分析得有理。此案疑点重重,我们不应早下定论。”

“我又怎会不知西夏安得是什么心呢。”皇上轻叹一声:“可是,那西夏使者要我们三天内交出凶手。只有三天期限,能找到真凶吗?”

八王爷拱手垂眸:“臣弟定会竭尽全力查办,无论如何,我们只能一试。”

夜悄然而至,天空好似被一块巨大的黑幕所笼罩。黑幕之上挂着一轮弯月,投下一抹朦胧的,清凉的月光。零星星辰点缀于夜空,如小女儿家明亮的眼眸般一眨一眨闪闪发光,却也难掩清冷。

今夜,学子们不再在外逗留,早早归了斋舍。四下一片寂静,静得只有护院巡逻的走动声,偶尔低语声,以及风吹过的声音。

一阵轻风吹过,飞扬起衣袖与青丝。布教头大步流星,巡视着院落。

行至伍班斋舍门前,他突然停了下来,屋内台灯依旧亮着,伍班的学子们似乎还未入睡。

布教头眉头微皱,悄然靠近。

只听得一阵私语。伍班的学子们都在讨论今日的凶案,他们自是不信赵祈会伤人,都暗自觉得此事不似表面那般简单。

高惠连直言道:“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五皇子会杀人的。”他说的掷地有声,信心满满。

廖刚也表示道:“虽然五皇子平日横行霸道,但他断然不是丧尽天良的人。”他与赵祈相熟多年,自是了解对方的为人。

这赵祈平日里虽是横行霸道了些,爱恶作剧了些,但绝无伤害他人之意。

其他人各抒己见。但见一豆昏黄的烛火中,小王爷赵允初脸色凝重。

他在思忖今日种种。

此事,不简单……他隐隐觉得,这背后似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呢?

那就不得而知了。

关于案情的讨论仍在继续。

其中一人的发言,直击事件中心点。

“可是,那天我们确实看到了他拉着李莺歌公主去了树林,而且,尸首上有他的佩剑。他的嫌疑还是最大啊!”

这才是最致命的证据。

一瞬间,大家都沉默了。他们无法忽视这样的铁证。

稍后,赵升说道:“可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莺歌公主平常与五皇子如胶似漆,为何突然就翻脸了?”

这其中的原因,恐怕只有柳云懿与阿婴才清楚。

究根结底,还是因为赵祈爱上了她,才扯出这段感情纠纷。这便是桃花劫啊。

在大家猜测纷纷之际,唯有柴司羽躲于一旁,冷眼瞧着大家,心中却泛着冷冷的笑意。

他暗自得意:哼!赵祈你也有今日!

这柴司羽自从得知柴王爷的复国大计后,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怯懦怕事的纨绔子弟。他清楚他要做的,便是复仇,复国!当一个人被仇恨心吞噬,那便是可怕十分的。

斋舍内的争论,吵得柳云懿只觉脑袋都大了。她摆手喊停,说道。

“别吵了,大家安静下来。”

大家乖乖闭嘴,疑惑地朝柳云懿望去,只听得她简洁明了地提议。

“谁相信五皇子是清白的,请举手!”

顿时,柳云懿,赵褆,赵允初,阿婴毫不犹豫地举手。

其他人则是一阵面面相觑,似在进行复杂的心理活动。片刻,才有人陆陆续续举起手来,到最后,只剩三两学子未举手。

如此看来,对赵祈是否真凶一事,众人意见略有分歧。

再怎么说,铁证面前,谈信任也十分苍白。

这时,柴司羽忽而说道:“诸位,只有我们相信五皇子恐怕不够!西夏使臣要的是证据啊。只有找出真凶,才能洗脱五皇子的清白啊。”

是啊。凡事讲求证据。不然,赵祈杀人之罪,怕是逃不脱了。

柳云懿更是抓耳挠腮。从哪儿找出真凶呢?

阿婴十分沮丧:“谈何容易啊!要在三天内找出凶手,简直难如登天啊!”

瞬间,大家宛若霜打的茄子,焉了下去。

三天时间可怎么查啊?

而且,真凶的动机是什么?它为何要杀害莺歌公主?

既然凶案在国子监内发生,那么,真凶是国子监里面的人?

柳云懿细细思索起来,越觉得案情错综复杂。

眼下,只有三天功夫,若是仍破不了案,赵祈便要交给西夏。到其时,只怕他在劫难逃。

咬了咬唇,柳云懿言道:“总之,不能把五皇子交给西夏使者。”

西夏人如狼似虎,交给他们。赵祈兴许连骨头渣都不剩。

可是眼下当如何解了这困局呢?

忽地,柳云懿神情一亮,激动地一拍大腿道:“有了!”

其他人闻言,忙追问道:“帮主,莫非你已有了对策?”

柳云懿神秘一笑:“有是有的,不过需要你们的配合。”

说着,她若有所意地扫视来了一眼众人。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这柳云懿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呢?

她冲大家招了招手。大家立即围了过来,脑袋凑在一起。

一阵低语过后,一个天衣无缝的计谋悄然诞生。

练武场斜坡上,老槐树下站着布教头。他抬头望月,衣襟随夜风而动。

一轮弯月悬挂于夜空之上,浮云飘过,好似披上了一层薄纱,甚是朦胧,星辰零零点点点缀夜空。

而斋舍内,房门忽地裂开一道缝隙。一个脑袋微微探出,四下张望后,闪身出了房门。

及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靠近斜坡。等待已久的布教头转身望去,见柴司羽向他走来,他面具的嘴角下微微牵动,朝着柴司羽挥挥手。

见此,柴司羽疾步走去。

布教头向他行了个礼。

“殿下,你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似怕人听到般,柴司羽凑近些布教头,凑在布教头耳畔低语,将柳云懿整个计划一五一十告知布教头。

闻言,布教头颇感震惊:这柳云懿果然鬼点子多。若是让她计谋得逞,五皇子说不定就能脱罪了。

想着,他腹中已有对策,淡声叮嘱道:“殿下,千万小心些,莫要叫他们发现。”

“军师,那我先回去了。”

柴司羽不多言,便匆匆退下了。

望着柴司羽渐行渐远的背影,布教头的嘴角挂上一抹邪魅的笑。

这边厢,柴司羽刚回到斋舍。掩上房门之际,忽地从他的身后传来一个慵懒睡意未消的声音。

“你还不睡,做什么去了?”

着实把柴司羽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颤,他的一颗心猛烈地狂跳着。定了定神,长长呼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些,缓缓转过身来,看向说话之人。

只见,高惠连正微微半起着身子,揉着惺忪睡眼,一脸迷糊地望着他。

他的一颗心在不安地跳动着,却故作轻松地解释:“哦,我刚上完茅房回来。”手指指了指门外茅房位置。

“哦。”高惠连淡淡应了声,道了声,“那你早些睡吧。”便倒身继续睡去。

柴司羽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也跟着爬上床,睡觉。

若是被人发现他与布教头的勾当,那可糟糕了。

102 青楼名妓

翌日天光大亮,太阳高悬于天空,一缕金色的阳光,穿过窗棂直指射入屋内。

床上的没藏讹庞刚睡醒,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在下人的侍候下,没藏讹庞洗簌更衣,打算用膳后,便去皇宫继续给大宋皇帝施加压力。

此时,一个侍卫冲进屋中,向国舅跪地行礼,汇报来意。

“参见国舅大人,一个叫柳剑的人求见。”

“嗯?”没藏讹庞微蹙眉,在脑海里细细思索了一遍。他从未听说此人,便大手一挥,言道,“无名小卒,不见不见!”

“可那柳剑自称是莺歌公主在大宋的好朋友,说是有关公主遇害的要事相告。”

莺歌的好朋友?

对方还有关于凶案的线索?这般思忖着,没藏讹庞便让侍卫领人进来。

“让他进来吧。”

“喏!”

应了一声,侍卫退了下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侍卫已带着阿婴与柳云懿来到房门前。侍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阿婴与柳云懿步入房中,而侍卫留在了房门外守候着。

一步入房中,柳云懿便瞧见,没藏讹庞端坐于桌几前,握住一只茶盏,悠然地喝着茶水,她们乖巧地行了个礼。

“参见国舅大人。”

“嗯!”没藏讹庞淡淡应了声,语调里毫无波澜地问道,“尔等有何贵干?”

“我们乃是国子监的学子,莺歌公主生前的挚友。”柳云懿向没藏讹庞自我介绍,而后,神情变得悲伤哀戚,“莺歌公主惨死,我也伤心欲绝。”

话落,泪水湿了眼柳云懿眼眶,悄然溢出眼眶,一滴一滴滑落。

在柳云懿以衣袖擦之泪水之际,她偷偷瞄了眼一旁的阿婴,瞧见阿婴似还愣在原地,她赶紧偷偷拉了拉阿婴衣袖,阿婴立即反应过来,也同她一起哭了。

这二人越哭越汹涌,哭得梨花带雨。

听着,没藏讹庞一阵心酸。他以衣袖擦了擦微红的眼,轻叹一声道:“柳公子对我国公主情深义重,实在难得。”但他的眼底下,却毫无无悲伤之意,而是一片冰冷。

然而,柳云懿并未发觉。她抹去脸上眼上的泪水,抽噎着:“莺歌公主死得这么惨,我恨不得将那凶手煎皮拆骨,才能解我心中之恨。”说得恨恨的,咬牙切齿的,倘若凶手此时就在她面前,她真的会扒了对方的皮,拆了对方的骨。

一抹冷笑从没藏讹庞的唇边一闪而过,他点头称是:“柳公子所言极是,本国舅就是如此打算,正要前去皇宫,要大宋皇帝将那杀人的五皇子给交出来。”他的神情里透着冷意与悲愤。

柳云懿忙擦了擦眼泪,理了理情绪,佯装一副惊讶万分状称道。

“这就怪了?”

没藏讹庞忙追问道:“怎么怪了?”他一脸疑惑地望着柳云懿。

柳云懿惊诧万分地望着没藏讹庞的,直言道:“我可是得到消息,杀人者不是五皇子,而是另有其人。”

“这不可能!”没藏讹庞摇头惊呼,忙询问道,“柳公子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消息来源可准确?”

柳云懿径自坐下,替自己倒上一盏茶,问道:“不知国舅可曾听说过丐帮?”怎么说,丐帮是第一大帮派,没藏讹庞应当是听过吧?她在心中这般暗想着。

如柳云懿所料那般,没藏讹庞应道:“本国舅虽然不曾踏足过中原,但也略有耳闻,丐帮乃是中原第一大帮。”他的脸上浮现一丝疑惑,似在问,你说的消息该不会是从丐帮口中得知。

柳云懿一拍手:“这就对了。我的消息正是丐帮弟子打探得来”柳云懿不忘对阿婴使了一个眼色。

接收到指示,阿婴忙上前附和:“当时我也在,亲耳听到丐帮人说起。”

“此言当真?”没藏讹庞怀疑地看着她俩。

柳云懿信誓旦旦地说道:“绝无半句虚言。听到这个消息!我还很吃惊呢。为此,我还吩咐他们,如果有新的情报,立即来告诉我。”

“哦,哦!”没藏讹庞恍然一悟地点点头,随即,他似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微一变,问道,“你们和丐帮什么关系,丐帮凭什么把如此重要之事告诉你?”

“国舅莫疑。”柳云懿淡淡一笑:“我乃江相派帮主,我爹当年曾经救过丐帮金老大一命,因此,丐帮才予我这个面子。”

“如此啊。”没藏讹庞恍然的样子。“只是,你说的话无凭无据,教我如何信你?如你有真凭实据,我自是相信五皇子的清白。”

“国舅所虑在理。”柳云懿说道,“我已吩咐丐帮弟子,若有最新线索,立即来报。”话还未说完,便被屋外由远至近的脚步声打断。

只见,一身着银色铠甲,手持佩剑的侍卫从屋外走了进来,向没藏讹庞行了个礼,随后汇报道。

“启奏国舅,门外有两个乞丐,非说要见柳剑。”

来得正是时候,柳云懿在心中一阵暗喜,立即接口道:“是啦,是啦!一定是丐帮派人来通知我看了。”

没藏讹庞自是不好拒绝,只能对侍卫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又是鞠了一躬,侍卫便退下去。

不消片刻功夫,侍卫已将人带至屋内。

只见,两个乞丐年约二十五六,身材消瘦,破烂的袍子挂于他们身上略显宽大,顶着一类似鸟窝般凌乱的头发,浑身有些脏兮兮,且散发着淡淡的难闻的味道。他们局促着,对上没藏讹庞难以掩饰的嫌恶的脸时,他们把头埋得更深了,手指交错着把玩,不敢开口。

柳云懿问道:“有新消息了?”

“是的。回柳公子。”两个乞丐用力地点点头,“金老大特吩咐我们来告知,那凶手现就藏在国色天香楼里。”

“此话当真?”没藏讹宠忙问。

两乞丐信誓旦旦:“丐帮弟子从不妄语!”

凭着丐帮天下第一大帮的名号,没藏讹宠却也没有起疑。

柳云懿朝阿婴使了计眼色,阿婴立即会意,行至俩小乞丐面前,掏出些许碎银子赏给他们。

待两名乞丐离去,柳云懿趁势说道:“国舅,事不宜迟,快领兵去国色天香楼逮那真凶。迟了,怕是要逃啊。”

“柳公子所言极是。”没藏讹庞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喊来一帮侍卫:“你们随我去!”

一行人朝国色天香楼出发。

国色天香楼位于京城烟柳之地,是城中最有名的青楼。

今日倒也怪。偌大的大厅,仅有十来桌客人在用膳,总觉有道不出的空寥之感。尽管如此,柳云懿带着没藏讹宠还是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喊来小二,为自己点上些吃食。他们此番入来,乃是便装。没藏讹宠也就带了两三个贴身侍卫。这样做,主要是怕打草惊蛇。而其他侍卫,早就暗中就国色天香楼围个水泄不通了。连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见小二退下,没藏讹庞单刀直入地问:“柳公子,那凶手在什么地方?”

柳云懿摇摇头,直言:“我也不知,且让我们静观其变,说不定那凶手就会露出马脚。”她举起茶盅,将茶盅的水一饮而尽,一双眼在在大厅四处张望着。

没藏讹宠没辙,只得跟着等待。

时间悄然流逝,桌上的吃食少了大半,没藏讹庞见柳云懿口中所谓的凶手,还未出现,渐渐生不耐烦。

似乎随时要一拍桌子,他便起身要离去。

自知不能再等,柳云懿刚要有所行动,没藏讹庞却没再忍着,面露不悦之色,当即开口问道。

“柳公子,我们已等了大半天了,真凶还未出现,你的消息准确吗?”

柳云懿拍着胸脯向没藏讹庞保证:“准,当然准确,我丐帮的兄弟自是不会骗我的,我想那人应该快出现了,扰烦国舅大人再等等。”

“你……”

没藏讹庞刚吐出一个字,便被突然出现的老鸨给打断。

只见,一个风韵犹存半老徐娘,出现在大厅正中间表演台上,对着地下十几桌的食客,嬉笑着说道。

“诸位看官,现在有请我们青楼头牌吕烟雨,为大家曲一首可好?”

底下一众食客拍手,叫好!

唯有柳云懿与阿婴不同,闻此名时,心下是一片的惊。

不,应当不她吧?她们不自觉地惊慌地摇了摇脑袋,并在心中极力否认,此吕烟雨非她们所识得的吕烟雨,大概是重名。

对!一定是重名了。

她们在心中这般想着,期盼着,然而,现实却狠狠地给了她们耳光!

只见,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她面容依旧精致小巧,眉眼如画,朱唇一点红似一朵红梅,美若画中人。

她着白色绣着淡粉色荷花抹裙,腰间系百花曳地裙,外披薄雾烟白色拖地烟纱,风鬟雾鬓,发中别着珠花,纤纤葱白玉手怀抱一面琵琶,折纤腰款步姗姗向表演台走来。

真真是美极了!宛若是步入凡间的仙子。

只是在这份美之下,比往日多了份楚楚可怜,拒人之外的冷淡,与与之微微矛盾的微微媚态,叫人真真想把她拥入怀中,好生怜之,爱之,宠之。

真的是她!这不正是扬州吕府千金吕烟雨吗!

惊异万分之际,柳云懿与阿婴吓得微微侧转身子,尽量可能地背对表演台,并以手挡其面。柳云懿更是满脸懊恼,压低声音道。

“真糟糕,吕小姐怎么落难至此处?”

“我也不知道啊!”阿婴哭丧着脸,焦急地说道,“要是被她发现了,指不定得怎么地。”

“那我……”柳云懿话未说完,便被突然开口的没藏讹庞打断了,“你们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

柳云懿连连摆手,否认道:“没,没什么。”

“真的?”没藏讹庞露出明显不信任,却也不多言,便转头继续看着表演台上的美人儿。

“此女真是天仙下凡啊!”连见多识广的没藏讹宠也被吕烟雨的美貌惊呆了。

“可惜啊!”他叹口气:“可惜是个烟花女子。不然,本国舅定带回西夏去,让她享尽荣华富贵!”

一旁,柳云懿与阿婴咂巴咂巴嘴,不敢多言,悄悄朝台上瞅了一眼。

却发觉,吕烟雨正朝着边看来,她们心头猛然一颤,慌忙撇过头去,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柳云懿的嘴巴向一侧努了努,阿婴连连点头。

两人立即起身,刚要走时,在她们身后响起熟悉的没藏讹庞的声音:“柳公子,你要去哪儿?”

两人身形不禁微微一颤,僵硬着转过身,脸上挂着僵僵的虚笑。

柳云懿挠了挠头,尴尬地解释道:“我去茅房。”却在心里暗自懊恼,怎么看到吕烟雨就自乱阵脚,忘了还有没藏讹庞这茬,还好刚刚反应及时。

“哦!”没藏讹庞淡淡应了声,对她俩摆了摆手,“你们去吧。”

得到应允,柳云懿与阿婴便头也不回,一溜烟地跑了。

103 计谋失败

去茅房不过是个脱身的借口,实则是为了去到一侧的厢房内。

厢房内,是等候已久的柴司羽与其他学子们,见柳云懿和阿婴推门而入,他们慌忙把厢房门重新掩上,急切地抓着阿婴与柳云懿问道。

“怎样,计划有变吗?”

柳云懿与阿婴慌忙摆手:“没,没,没,目前一切都好!”

一旁的高惠连更急了,追问道:“那你们怎么进来了,不会……”

柴司羽也着急地问着:“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给信号,我们就行动吗?”他可不希望,柳云懿的计划有了变故,如此一来,会杀得他措手不及。

阿婴不好意思地讪笑着,如实道:“出了点意外,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那个人。”

这成功地勾起柴司羽的好奇心,他忙追问道:“什么人?”

阿婴撇了撇嘴,不悦道:“就是那个名妓吕烟雨,她跟我们柳柳……”

“阿婴!”柳云懿忙开口阻止道,“别说了。”

闻言,阿婴立即识相地闭嘴了。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若非柳云懿及时阻止的话,可能会为她们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却也因此,成功地激情其他人的好奇心。

蔡阳便是其中不识相的一员,好奇地追问道:“她和柳剑怎么了,你快说说。”

当即被柳云懿吼了声:“说你个大头鬼,忘了我们今天来干嘛的吗?”

“额……”蔡阳尴尬地闭上了嘴。

见此状,其他人也不敢再多做询问,只得乖乖收起好奇心,闭上嘴。

一时间,包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大家都在望着柳云懿,似乎都在等柳云懿接下来的安排。一旁的阿婴拉了一下柳云懿,弱弱道。

“那我们的计划咋办?”

眉头蹙了一下,柳云懿狠下心来,道:“继续进行。只有这样,才能救赵祈。”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可不想因为吕烟雨而就此放弃。

“那我们……”阿婴欲言又止。

“我们这就出去。”柳云懿扫视一眼众学子,继续道,“等下,看我掷杯为号。”

大家一致点头。

包厢的房门再次裂开一道缝隙,柳云懿与阿婴闪身而出。带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重回到桌几前。

见他二人回来,没藏讹庞随意地撇了眼他们,发现她们如蒙面人般,脸色蒙上了一层面纱,只露出一双眼,便随口问道。

“你们怎么了?”

柳云懿解释道:“国舅见谅,我俩感染了风寒。所以遮面,怕传染给你。”

“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

“说也怪了,就是去了一趟茅房,这就惹上了!”

哪有这么离奇的风寒!

不过,没藏讹宠也没多疑,只是淡淡“哦!”了一声,便继续沉浸在吕烟雨奏琵琶的美妙曲艺当中。

如此拙劣的谎言,竟也能糊弄过关了?这西夏国舅,莫不是草包吧!柳云懿与阿婴顺着没藏讹庞视线望去,台上演奏着琵琶的吕烟雨更美了,如与世隔绝的画中仙,有比画中仙多了一份真实感,叫人挪不开眼。

当你在注视别人时,别人也在注视着你。

表演台上的吕烟雨,在她的目光触及到柳云懿这边时,她的心口没由来地猛地一抽,瞳孔猛地一缩,手指不禁都颤了一颤。

那蒙面的两位公子,好生熟悉,会不会就是……。

悲伤如一颗种子,落于她心间,在她心间迅速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如一根藤蔓丝丝地缠绕着她,一寸一寸地收紧着,钻心的疼与窒息之感随即在她身体里蔓延开来。

有片刻的功夫,她想丢下琵琶,不管不顾地冲到蒙面男子面前,扯去男子脸上的面纱,看看是不是她所识之人,她要——尚存的理智与赤裸裸的现实,都在告诉她,她不再是往日的小姐,而是烟花巷柳的一个名妓。

思及至此,她唇角挂着的笑,多了一抹悲的味道,她弹奏的琵琶曲原已够悲,却不想悲上加悲。

既然她做不得什么,只得这般望着,望着吧。

只瞧台下蒙面的柳云懿,似随意地拾起桌上的茶盏饮上一口,在要放下之际,佯装手一抖,杯子瞬间落了地,剩余的茶水撒了一地,茶盏滚落一旁。

同一时间,从大厅西北角纱帐后,跳出两手持大刀蒙面人!

大厅内立即陷入一片混乱,有的惊叫着四处逃窜着,有的吓得呆在原地瑟瑟发抖,不敢动弹,有的寻了个安全处躲着……这蒙面人似有备而来,并不在意他人如何,直接向没藏讹庞奔来,并大喊道。

“西夏老贼,拿命来!”

顷刻间,没藏讹庞大惊失色,本能地向一侧躲去,正欲喊侍卫。

说时迟那时快,一旁的柳云懿立即起身,挡在没藏讹庞的身前:“国舅大人,它们正是杀莺歌公主的凶手,让我来擒他们。”说话间,她随手操起一旁的空椅子,堪堪挡住两把向她劈来的大刀。

身影灵巧一转,大刀砍断转移擦肩砍至桌几上,桌几立即被劈成两半。柳云懿来不及为自己那及时的闪身而庆幸,而是借此机会反守为攻,冲上前去,一把被抓住其中一名蒙面人手腕,夺其大刀,将大刀甩至少一旁。

蒙面人立即恼羞成怒,反手便甩出一拳,向柳云懿的脸揍去,她身子微微弯再次躲开。

另一蒙面人可不是吃素的,趁此机会一脚踹在柳云懿腹部,她受力与惯性使然,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趁此机会,蒙面人再次举起大刀,向柳云懿砍去,她灵巧一闪,再次幸运地避开,与此同时,她不忘大声呵斥道。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袭击西夏国舅?”

蒙面人冷笑道:“这与你何干。你只需知晓,我们袭击的便是西夏国舅。”说话间,不忘继续攻击着柳云懿。

柳云懿面色微变,忙大声问道:“那莺歌公主莫不是也是你们杀的?”

似生怕别人听不到半般,蒙面人近乎以吼的方式说道:“不错,是我们干的,我们就是凶手!”态度嚣张之至,令人发指。

“你们……”

柳云懿佯装愤然之至,冲上前去。

看上去,柳云懿似在与其中一蒙面人近身缠斗,实则,她此举是为了凑到他们耳边,提醒着假扮蒙面人的高惠连与赵升道。

“是时候撤了。”

“得咧。”蒙面人淡淡应了声,一把推开柳云懿。

杀得柳云懿措手不及,许是用力过猛,柳云懿踉跄了好几步,方才站稳脚跟,她指着两蒙面人,大呵一声。

“哪里逃!”

她便作势要追去。

而这一声呵斥,其实是一个信号,提示厢房内的学子们,是时候扔下几颗烟雾弹。而这烟雾弹,是她从旁门左道那儿淘来,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这不,她就用上了。

烟雾弹一落地,便化作一阵烟雾,她望着烟雾微微蹙了一下眉,便冲进烟雾中,佯装在里面搜寻了一下,随后退了出来。

柳云懿沮丧地向没藏讹庞走去,故作一脸惋惜状:“哎呀,国舅,小的不才,让他们给跑了!”

没藏讹庞冷笑道:“柳公子,不必担心,他们逃不掉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啊?国舅何出此言?”柳云心头不由得一紧,不安地问道。

“嘻嘻!”

没藏讹庞讪笑着不再言语。

此时无言更甚多言,真真叫柳云懿心底越发发怵,内心莫名地生出不安感,且不安感越发的浓稠,心底里渐渐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余光瞥了眼柳云懿与阿婴,见她们的脸色越发难看,没藏讹庞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对着门外拍了拍手掌。

只见,一群身着银色铠甲侍卫,他们面无表情地押解着刚刚逃出的蒙面人与柴司羽那班人,向他们走来。

那一瞬间,柳云懿与阿婴如遭雷击,瞪大着双眼,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愣愣地望着被擒的柴司羽他们。随即,她俩僵硬着脑袋,缓缓转过头,看向没藏讹庞。

这国舅,不是草包啊!这招,分明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嘛!

瞧见没藏讹庞冷笑地盯着她俩,悠悠道:“柳公子,你的计谋败露了。”

“这……”

柳云懿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自处。

她顿时心乱如麻。

这被当场抓包,怕是事情闹大了。

耳边再次响起没藏讹庞的声音:“你们想帮五皇子脱罪?哼,可惜事与愿违!今日之事,我便不与你们计较。你们若是再敢背后耍心计,我定禀报你们大宋皇帝,看你怎么收场。”没藏讹庞发出恶狠狠的警告。

柳云懿强挤出笑,迎合着:“我们是有眼不识泰山,这次多有得罪,谢国舅大人放过。我等回去定会改过自新,不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她在心中骂了没藏讹庞数百遍,连祖宗十八代都问候过,却也不解气。

没藏讹庞撇了眼柳云懿,脸色分明写着不信任,却只道了声:“最好如此,放人!”便带着他的人马大步离开国色天香楼。

众人顿时松一口气。幸得这国舅不追究,不然,闹到官府那儿。他们这帮学子定是吃不了兜着走!阿婴不由得感到一阵劫后余生的狂喜,拉着柳云懿兴奋道,“吓死我了,想不到这国舅大人竟然放过我们。”

反而,柳云懿全无喜色,而是气得直跺脚,“这没藏讹庞,怎么会识破我们的计谋的呢?”

“这……”

众人哑然,也一脸迷茫。

这计划就算不是天衣无缝,也不至于漏洞百出啊。而那没藏讹宠,却好似早就看穿了一切似的。莫非他提前得到了风声?

不不不。柳云懿觉得不可能,知道这个计划的人,只有伍班的学子们。他们不可能当叛徒。

柳云懿哪里知道,这出卖她们的人,站在她身旁的小柴王柴司羽。他仍装作怯懦畏事状,一双眼却骨碌碌地转着。不经意间一斜头,正好瞧见,躲在角落的吕烟雨,正死死地盯着柳云懿。他不禁回想起先前柳云懿与阿婴失常的行为,尤其是阿婴的话,他猛地意识到。

这吕烟雨,莫不是跟柳和阿婴有什么过节吧?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嘿!说不定,又有好戏看了。

104 吕烟雨被利用

是夜,练武场后半山坡的槐树下,布教头早早在那儿候着了。

柴司羽将最新情况,汇报给布教头。听罢,布教头便道出了内情。

“这吕烟雨,乃是吕府千金。那柳云懿曾经假扮过小王爷与她成亲。”

竟然如此!怪不得那柳云懿害怕被吕烟雨认出!柴司羽满脸错愕。

布教头也是这时才听说吕家小姐的遭遇,他语气中略有些惋惜道,“没想到,吕烟雨居然沦落进了青楼之中。”

他自然明白,这吕烟雨的悲苦人生,皆是他一手造成。若不是他派人屠吕府,吕烟雨仍是那生活无忧无虑的千金大小姐。如今,她家破人亡,沦入青楼却也不出奇了。

柴司羽说道:“我打听到,这吕小姐乃国色天香楼的名妓。只是,她坚持卖艺不卖身。”言到最后,他的嘴角不禁勾出一抹玩味的笑。

“卖艺不卖身?”布教头重复着,冷笑着,“哈哈,真是可笑,一旦女子入了青楼,便是玷污了名节。”

不过,此女子倒是可以利用。布教头在心里冷冷的想着,一个阴险狡诈的阴谋在心中酝酿。

想着,他不禁冷笑出声来。

柴司羽见了,忙问道:“怎么了?”

布教头笑道:“殿下,或许,我们可以好好利用此人。”他的嘴角旁仍挂着一抹阴笑。

“嗯?”柴司羽更不解了,忙问道,“如何利用了?”

“殿下,此事就让小的去办。”布教头问道,“不知名册一事,可有眉目了吗?”

“额……”柴司羽瞬间沮丧了,无奈道:“我虽有心,却不知从何入手。”

布教头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他说道:“殿下不必忧虑。小的有一法子。”

“军师,你有何计谋,快快说来。”

“你可以从阿婴身上入手,她是柳云懿的贴身,应该知晓名册的下落。”

“军师言之有理。”柴司羽如同醍醐灌顶,顿时开窍,应道:“那我明白了。”

他思忖着,怎么才能接近阿婴呢?

国色天香楼内一处闺阁之内,满室都染着一阵淡香,鹅黄色的床帐被拢在两边,四周各处都摆着颜色娇艳的花,窗台桌角处点着一炉袅袅香烟,让人觉得脂粉气十足。

吕烟雨轻轻地倚床边,蹙起狭长的黛眉,眉眼之间皆是哀思。

她自从看到今日在青楼闹事的那帮学子当中的其中一人之后,便整日都觉得心绪不宁,那人竟与当日跟她成亲的小王爷如此相像。可惜对方蒙着脸,当时情况又混乱,她最后也未能得知对方的身份。

没过多久,就有丫鬟推开门,手中捧着一碟点心走进来,见她正呆滞地坐在床边,不禁担心地问了一句:“小姐,你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吕烟雨抬头看见来人,眸子的哀伤才稍减三分,柔声道:“春梅,我在想起一些陈年往事。”

“唉。”春梅轻叹,放下手中的托盘,顺手拢了拢摆在窗边的一株海棠花:“小姐,你是不是又想起你扬州的家了?”

“是啊。”吕烟雨失意地偏了偏头,眼泪便顺势落了下来,她伸出手轻偕了眼角的泪珠,眸光潋滟却更显得可怜无助,过了许久才捏着手帕,哀叹一声:“都是造化弄人……”

“小姐,你可千万别伤心了。”春梅忍不住劝了一声。看着她一身薄纱幔裙下的纤弱身姿,不由得心里一酸,自打跟了吕烟雨之后,就眼看着她见天的消瘦,总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成日里都是满目的哀愁,没有一天是开心的,看的人心里都疼。

吕烟雨没有回应,倒是忽然问她。

“春梅,你知道我当初把你从人贩子手中买下来的时候,为何要叫你春梅吗?”

春梅瞪着眼睛,摇了摇头。

吕烟雨抿着薄唇笑了笑,当初这丫鬟是她进天香楼不久之前在街上买的,她成日里心思郁结,不愿与人多说话,也不愿出门,那天本想出去透透气,途径一条闹市街口,就看到有人在卖一个小丫头,那丫头穿着一身白色素衣,跪在那里垂着头一言不发,地上还铺着一张白布,上面写着卖身葬父。可是吕烟雨看她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一脸凶恶相,正目光不耐地环伺众人。

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卖身葬父的场面。

她当时缓缓走上前,轻声问了句:“当真是要卖身葬父吗?”

“哎呦。”小丫头身后的男人倒也没客气,一边冷笑着抹着袖子一边开口:“这位小姐,我也就是出来卖个小丫鬟而已,您还管是什么由头么,喜欢就带回去,不喜欢啊,就别耽误我做生意。”说着,还对她挥了挥手,叫她往远处站站。

吕烟雨见那丫头在他们说话的当间一次头都没抬过,似乎很是战战兢兢。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解下腰间的荷包,从里头拿了二两银子出来。

“这个可够买这个丫鬟?”

“哎呦喂。”那男人一见银子便双眼见光,讪笑着接过,嘴里不住说着:“够了够了。”顺手便将地上的白布一抽,抬头对吕烟雨道:“您将她带回去吧。”

那丫头这才缓缓抬起头,看了眼将她买下的人,见眼前的姑娘长得如江南春景,一脸温润,方才听她说话也是柔声慢语,定不是那种脾气不好的主子,这才肩膀一泄,似乎是松了口气。

恭恭敬敬朝着她磕了个头,唤了一声:“小姐。”

吕烟雨察觉到她的放松,轻笑着将她扶起来,柔声说:“你既已被我买下,以后便只听我一人差使,我往后都唤你春梅……可好?”

那丫头迟疑了片刻,便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

思及此处,她看向一脸疑惑地春梅,才遥望着窗外,淡淡道:“因为,我以前也有个丫鬟,叫春梅。她服侍了我好多年。”

“原来如此。”春梅惊讶着点了点头,又问:“不知之前服侍小姐的那位春梅,去哪儿了?”

吕烟雨没说话,她听着外头繁杂的叫卖声和车轮碾过的声响,马车上的铃铛,隔壁酒肆碗盏的碰撞,天香楼内的歌舞升平和莺声燕语,过了许久,久到这些声音渐渐淡去,独留一片宁静,她才轻吐出声。

“她……死了。”

“什……么?!”春梅一脸惊愕。

吕烟雨没有搭话,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的哀思渐浓。苍白的脸蛋上毫无一丝生气,像一朵在冬季里独剩一丝奄奄生气的花。

“小姐……”春梅觉得心底一阵阵的发疼,一激动,猛地朝她跪了下来,缓缓道:“春梅自小父母双亡,后又被同乡骗到千里迢迢的外省,将我卖掉给人家当丫鬟,那户人家的主子老爷喜怒无常,对我们这些丫鬟更是动辄打骂,后来老爷暴病身亡,家道中落,他的原配夫人遣了家里的劳工,又将我们这些丫鬟们低价卖给了人贩子。多亏遇到了小姐,把我买了回来,待我从来不像对待下人那般。春梅能跟着小姐,觉得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吕烟雨听完之后有些惊讶地愣了愣,从前从未问过春梅的身世,竟然不知道原来她也受过这么多苦,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姑娘,一生漂泊无依,辗转之间尝尽了世间冷暖,还被人欺凌践踏。

面对人世间的喜怒无常,恐怕也如她当初一般觉得五雷轰顶,难以置信吧。吕烟雨只觉得心中艰涩不已,上前轻轻抓住她的手。

“春梅,以后你别叫我小姐了。你叫我姐姐吧。”

“不可不可。”春梅摇头:“小姐你是我的恩人。我怎么能如此放肆呢?”

吕烟雨道:“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之人。以后,你便是我的妹妹了。好不好?我只想在余生,能有个相依为命的亲人。”

春梅鼻尖一酸,满含眼泪,心中登时如五味杂陈,亲人这个词对她来说已经是多遥远的字眼了。她本以为自己一生恐怕都只能是孑然一身,没想到如今……

“姐姐!”春梅带着哭腔唤了她一声,又朝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妹妹……”吕烟雨将她扶起,二人对视一眼,彼此心中的伤痛不必细说便在这一刻倾巢而出,缺失的东西被慢慢填补。

两位纤细无助的少女,在此刻抱头痛哭。

一切苦难,似乎终有人愿意陪你一同承担。

“哎呦嘿――”老鸨听到动静,拖着嗓子推门走进来。

“这大白天的,你们俩小姑奶奶在这哭什么呢?让人瞧见了多诲气,我这天香楼可是卖笑的,迎来送往啊,哪个不是成天乐呵呵的?就你俩在这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接白活呢!”

吕烟雨轻轻抹干了眼泪,哑声道:“妈妈,你进来做甚?”

老鸨见她一向苍白的脸色因为哭过添了一丝绯红,眸中一片潋滟,雪白的纤肢慢慢拂过垂下的眼睑,简直就是柔弱无骨病态美人,让人越看越喜欢。忍不住笑脸盈盈道:“这不是有客人指名点姓要你作陪么。”

“我不去。”

吕烟雨一脸慌乱地退了两步。

“哎呦,你这孩子。”老鸨脸色一变,好言相劝道:“那客人出手大方,给了一锭金子。你若好好侍奉他,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赏赐。”

吕烟雨摇头:“妈妈,我若是那贪图富贵之人,早已沉沦烟花红尘,何必等到现在呢。烟雨就是饿死,也不会接客的。”

“你啊!”老鸨不争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女子也是忒犟,有此姿色若好好侍奉官人,说不定哪天就被富家公子赎身,当填房去了。一辈子衣食无忧啊。”

“莫说你不贪图富贵,你从小过的就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这苦日子能坚持过几天?到时候可别哭着喊着,觉得自己红颜命薄,天可怜见的。”

吕烟雨依然摇头:“妈妈莫劝我。我从小家境殷实,父亲和母亲自小便让我饱读圣贤书,如今虽入了青楼,却也心知贞节不可毁的道理。”

见她一脸坚定,老鸨也只能不满地冲她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也不逼你。”说完,忽又回头道:“对了,那位客人还让我告诉你一句话。他问你:额……什么……无……山得似巫山好。”

听到这句话,吕烟雨霍然起身。

“什……什么?”

这句话,不正是她在扬州招亲时出的上联吗?

吕烟雨忙上前拉住老鸨:“妈妈,那人长什么样?”

老鸨回忆了一下。

“啧,这个不好说,因为那人戴着面具,甚为神秘。”

面具……难不成就是假冒小王爷的那位相公?不然好端端的为何会说出这句下联。

吕烟雨忙道:“妈妈快带我去看看。”

老鸨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刚不是还不愿意吗,怎的突然又肯了?

但也并未多问,只要能挣上那一锭金子就成。

她将吕烟雨带去了一间厢房。

“就是这儿了。你进去吧,我先走了。”说着便径直走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没过多久就听到那老鸨不知在半路拦住谁之后捏着嗓子的声音。

“哎呦,爷,您可来了,都多久没见你了……”

吕烟雨站在门前内心忐忑不已,她做梦都想再见那人一面,跟他问问清楚,可如今终于要见面了,却又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推门走了进去。

听到动静之后那人转过身来。吕烟雨抬头一看,紧紧皱起了眉头,此人虽带着面具,看不见长相,但从气质、身高还有体格上来看,与那位相公丝毫对不上号。

可若不是,为何他会知道那则上联?

此人确实不是柳云懿,而是布教头。

布教头回头看了她一眼,唇间勾起一抹笑意,把手一让,说道:“吕小姐,请坐。”

吕烟雨犹疑着坐下:“请问,客官你为何让妈妈告诉我那则上联?”

布教头笑了:“因为我知道吕小姐只要听到那则上联,就一定会前来。”

“你究竟是何人?”吕烟雨有些吃惊地捏了捏手中的丝帕,小心地开口道:“难不成,我们见过?”

“非也。”布教头说:“我们素未谋面。”

吕烟雨此时更加疑惑:“那你为何……”

布教头接着道:“虽然我们素未谋面,但发生在吕小姐身上的事,我一清二楚。关于当年吕府被灭门一事,吕小姐可曾知道内情?”

吕烟雨回忆起当时发生的种种,敛眉叹声道:“我自报官之后,官府也有调查,但最后又不了了之。”

“因为此事关系甚大。”布教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这里面涉水极深,非扬州一介官府能查清楚的。”

其实吕烟雨一直都觉得此事背后恐怕另有隐情,不免有些紧张地瞪大了眼睛:“莫非你知道?”

布教头面具下的目光锐利,声音却放的极轻。

“我不但知道,还愿意告诉你。”

吕烟雨当即便朝他直直跪下,丝毫没有犹豫,就连声音都添了一丝悲悯的喑哑。

“若客官能将我吕府惨案真相告之,吕烟雨愿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她比谁都想知道,自己的家族到底缘何而亡,上天究竟在她眼前遮盖了什么迷雾,在一夕之间将她拖入泥沼的人,究竟是谁。

“吕小姐快快请起。”布教头说着上前将她扶起。

吕烟雨含着眼泪:“还望客官体谅烟雨的心情。”

“既然吕小姐这般坚持,我理应毫无隐瞒。此案的真凶,乃吕小姐的那位相公。”

吕烟雨震惊道:“你是说小王爷?!”

“非也非也。”布教头说:“那人并非小王爷,乃姓柳。而且,她并非男儿身,而是一名女子。”

听到这儿,吕烟雨更是大惊失色,嘴里不住喃喃:“这……这不可能吧……”

“千真万确。她叫柳云懿,假冒小王爷参加吕府的招亲,目的是为了夺取吕府的一份名册。”

“名册?“吕烟雨垂眸想了想:“我从未听爹说过此事。”

“吕老爷生前收藏了一份名册。此名册关系重大,牵连者甚广,于是,那些人为自保,便聘请柳云懿去吕府偷盗。她得手后,为了毁灭罪证,派人将吕府杀个精光。此女子心狠手辣,背景极深。”说到此处,布教头还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担忧道:“吕小姐一介女流,想要对付她,恐怕是以卵击石。”

“这……”吕烟雨虽然听了他的讲述心中大骇,但也存着半信半疑的心态:“客官你说的颇为离奇,恕烟雨我一时不能相信。”

布教头呵呵一笑:“吕小姐有疑虑是自然。敢问吕小姐,今日是否在国色天香楼遇见一位熟人?”

吕烟雨脑海中倏然闪过一抹身影。

“你说的是……”

“没错。”布教头点点头:“那个柳云懿就在今日闹事的那帮国子监学子当中。”

“果然是他!”吕烟雨震惊之余,又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且慢……我见那人穿着男装,又怎么是女子了?”

“呵。”布教头轻笑一声:“这才是此人的狡诈之处,她假装男儿身,混入国子监,只因有所图谋。吕小姐若是再不信,可明日午时到国子监。那柳云懿化名柳剑,我自然会让她出来让你辨认明白。你只要一看到她,自然便可认出来。”

说了这么多,吕烟雨却犹豫地看着眼前的人,总觉得他神秘莫测,令人难以捉摸。说话也不知到底存了几分真假。

“你为何要帮我。”

布教头忽然笑了:“吕小姐何必多此一问?我帮你,自然有我的道理。你无须深究太多。你只需明白,你想报仇,便与我合作。不然,你吕家的血海深仇,又如何得报?其次,你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

想到吕府当日的惨烈,吕烟雨忍不住再次泪水盈盈,过了许久,她才一抹眼泪,似是下了决定。

是真是假,她亲看看看便知。

“若你真能让我看清楚那柳剑的真面目,帮我报此血海深仇,你说什么,我全依你。”

“好,一言为定。”

105 赵祈被押去西夏

翌日,国子监门口,正值午时。

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街道的一侧有一辆装饰简朴的轿子,吕烟雨正藏在那顶轿子里,时不时将帘子的窗口处轻撩开一个缝,往外看上一眼。而春梅便乖乖地侍候在一旁。并未引得他人注意。

过了一会,吕烟雨的声音从帘子里轻轻传了出来。

“去吧。”

春梅便一脸了然地应了一声,然后走向街道不远处,门面奢华的国子监,她刚走近,踏上第一级的台阶,便被门口守门的两个护院拦住。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春梅对着护院道:“我来找柳剑的。”

护院不耐地冲她摆摆手:“不行,就算要找人,也得经过同意。”

这下春梅可犯了难,她盯着高墙矗立的国子监,思索着该怎么才能说服护院见上柳剑一面呢。

正巧这时,布教头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看向门口的两个护院:“发生了何事?”

其中一位护院回道:“这姑娘想要进去寻人,被我们拦住了。”

“官爷。”春梅急忙凑了上去:“我只是来寻人还个东西而已,烦请您进去通报一声,我在门外归还便可。”

布教头看了一眼春梅,然后对其中一个护院伸手示意,那人便听话地跑了进去,没过多久,就把柳剑给带了出来。

柳云懿正跟在护院屁股后面喋喋不休地问到底是谁过来寻她,刚出了门,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春梅。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长得白净秀气,她脑子转了十几圈也没想起来这个姑娘到底是谁。

倒是春梅先行一步问道:“你就是柳剑?”

“是。”柳云懿怔怔地点头:“你是谁?”

春梅递给她一块腰牌:“这是你昨日在国色天香楼漏下的腰牌。”

柳云懿下意识地一摸腰间,发现果然空空如也。不过说来奇怪,她昨天回来时还记得自己好像不经意地摸到过腰牌,怎么会丢了呢?

难不成是错觉?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腰牌。”她好奇地问。

春梅抿起嘴笑笑:“你们昨日在国色天香楼里闹事,我家小姐清楚看到那腰牌从你身上掉下来,便唤我来还与你。”

柳云懿怪道:“你家小姐又是何人?”

春梅说:“她是国色天香楼里的名妓吕烟雨。”

一听这名字,柳云懿瞬间脸色煞白,赶紧从春梅手中接过腰牌,收回来时指尖都有些颤抖。

她低头道了句:“谢谢。”然后便一脸心事重重地跑了回去。

春梅与布教头对视了一眼,也转身往轿子的方向走过去。

此时,吕烟雨坐在轿子里早已将那处看得清清楚楚,她咬着发白的嘴唇,狠狠拽住了轿子的车帘,无法抑制住自己心内如同翻江倒海般地愤怒,竟把眼泪都生生逼了出来。

那音容相貌,气质神态,可不就是当初与她拜堂成亲的小王爷么。

也是他,在吕家惨遭灭门之后就随之消失不见。

亏自己当初还对他含着几分爱意,无论别人如何揣度议论,心里还是愿意相信他的,甚至天真的以为他有一天会回来给自己一个解释。

可现实呢,吕烟雨如坠入寒冷冰窖,手指狠狠地攥着手中的布帘,指甲都跟着掐入肉里,很快便出了血。可是她却像毫无知觉一般。

再怎么痛,也不能与她心中的痛相较。

这柳剑,不,是柳云懿,害了她全家。吕烟雨瞪大了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不远处的人。她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回到国色天香楼内。吕烟雨二话不说,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又从自己的包袱中拿出五千两银票,替自己赎身。

老鸨看到那银票大惊道:“女儿,你这是……”

“这段时间多谢妈妈照顾。我要离开了。”说着,吕烟雨将银票塞到老鸨手里。

老鸨又是一惊,忙拉住她:“你要去哪儿?”

“妈妈,你莫要多问。”吕烟雨郑重道:“我见你心地尚好,并无对我威逼强迫,我也不忍害你。他日在街上见着我,也装作别认识我。不然,怕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那老鸨也不是蠢人,见她如此郑重,便点了点头。

但犹豫了一会,还是有些担心地嘱咐她道:“女儿,你本不该属于这烟花之地。离去也好。以后若有难处,大可回来找妈妈。”

吕烟雨点点头,心中不免有些动容。人世本就险恶,更何况是烟花柳巷之地,可却偏偏让她寻着了一处能容纳她的良善。

她上前轻轻握住老鸨的手,轻唤道:“妈妈。”话音刚落,眼泪便跟着流了下来。

“我可怜的女儿,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老鸨拍了拍她的手,一时间也是眼泪纵横。

这日以后,国色天香楼再也无吕烟雨这名妓了。

她去了哪儿,日后便有分晓。

深夜,月上柳梢头,黑夜之中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雾气,四周寂静一片,晚风吹拂着门外两盏红色的灯笼。外头暗影幢幢。

没藏讹庞停留的驿馆。

虽已深夜,但没藏讹庞的房屋内还亮着烛光,与一贴身侍卫议事。他低声道:“明天我就要进宫找大宋皇帝要人。唯恐生变,我安排你们今夜就离开开封城。务必护送此人回到西夏。”

侍卫拱手:“遵命。”

“万万不可泄露此人身份。”没藏讹庞临走时还再三叮嘱。

此事办妥,便事半功倍,他不想出什么差错。

那侍卫点头应声道:“记住了。”

就在他们动身之际,一个黑影倏然出现在京城的屋檐上,他穿着一身黑色便装,融于黑暗之中,脚步从屋檐上快速踏过,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此人正是怪侠君不见,他来到客栈,藏在房顶上,偶然间听到了没藏讹庞与侍卫说的话。而那侍卫正准备离开。

君不见没有动身,他如同一只猎豹一般静默地趴在房檐上,一双眼睛漆黑如墨。静静地盯着那个从房间内走出来的侍卫。

只见那侍卫不知从何处背了一个黑麻袋,里面似乎装着一个人,他环顾一眼四周,然后悄悄地将它放进了马车里。

这麻袋里的人是谁呢?

君不见心中疑惑,又发现那侍卫已经踏上了马车,准备离开。马蹄轻踏在地面上的声音异常突兀,正好掩盖了君不见的踪迹,他一个跃身,从房檐上跳到另一处房檐,一路这么悄然跟踪着。

一直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士兵拦住了马车。

“什么人?为何这么晚了还要出城?”

西夏侍卫拿出腰间的令牌,在守城的士兵眼前晃晃:“我们可是西夏使者的随身侍卫。”

守城士兵面面相觑,不敢阻拦。便将城门打开,放他们出行。

那西夏侍卫轻轻拽了拽缰绳,驾着马车大摇大摆地出了城门。

君不见从房檐之上落下来,趁他们在城门口开门之时,在黑暗中跃到城墙处,脚下一蹬,便从高耸的城墙上翻了过去,他看着马车已经出了城,继续追了上去。

后面的城门一闭,那西夏侍卫便驾着马车在夜幕下疾驰,而君不见则施展着轻功紧随其后。就这么追了一路,那马车丝毫不见停下来的意思。

君不见心想他:再这样追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想搞清楚那马车上所载何人,恐怕得截住他们。

就在他脚下施力,打算动手的时候,忽然从马路两边的树林里扑出来一群身穿黑色披风的麒麟使。

君不见在瞬间踏上林间的树枝,往前一跃,便超过了他们,然后紧追着马车而去。

就在这时,身后忽有人朝他甩了一鞭,速度极快,君不见堪堪躲过,脚下一顿,速度便缓了下来,那些追上来的麒麟使趁机将他围住,马车顺势离开。

君不见不欲缠斗,他冷眼看着环在周围的人,忽然猛地一跃,甩出了一记摘叶飞花,其中几个麒麟使躲闪不及,中了镖。君不见趁机踩着他们的肩膀吐出重围。再次追了上去。

只是这次还没追多远,忽然又从树林间窜出一位麒麟使,君不见与他过了两招便皱起了眉,不敢轻敌。此人武功极为高强,内力也是高深莫测,与前面几位大不相同。

君不见用足了内力,一鼓作气地跃起,朝他狠狠地打出一掌,那麒麟使与他对掌接住,结果双双都被对方强大的内力震开。

那麒麟抚着胸口堪堪站立,微风之中回荡着二人的喘息,那人见马车已经逃进了树林深处,不见踪迹,谅君不见也追不上了,于是后退几步,带着其他人从此地撤退。

君不见回过头看了马车逃离的方向一眼,最终只能悻悻而归。

深夜下的王爷府邸。八王爷正在书房内挑灯夜读,蹙眉看着一本兵书,怪侠君不见翻身进到府中时,便已经脱下了外装。

这时,便是一身常服的赵允初。

他走到唯一还亮着烛光的书房前,敲了敲门。

八王爷将门打开,看清来人后问道:“初儿,你刺探到啥情报吗?”

赵允初将房门关上,才拱手道:“爹,我深夜去探,发现没藏讹庞派他的心腹连夜离开开封城。奇怪的是,他们还带走了一个人。”

“什么人?”

“那人用黑麻袋绑着。我也不知它的身份。”赵允初思忖半晌,接着说:“不过,看西夏人的举动,这个人与莺歌公主被杀案可能有着莫大的关联。”

“那西夏人果然有古怪。”八王轻哼一声,又缓缓道:“莫非此人才是真凶。初儿,你应追上去,查个究竟才是。”

赵允初轻叹:“爹,我本也有此打算。不料,中途杀出一帮麒麟使,挡住了我的去路,而且其中一人,武功极高。”

“麒麟使?”八王爷忧心地捋了捋胡须:“如此看来,这麒麟社莫非已与西夏国勾结?糟了,倘真如此,他们内外勾结,对我大宋将构成极大的威胁。”

“爹,我们该如何是好。”

八王爷转身走到书桌前,看着已经被翻过数次的兵书,沉声道:“明天就是限期,如果我们不能交出真凶,恐怕西夏使者会趁机发难。”

“这明显就是西夏人的阴谋。”赵允初蹙起一双剑眉,朗声道:“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

八王爷摆摆手:“初儿,西夏人有备而来,我们一时也难以应付啊。且等我明天见过皇上再看看情况。”

很快,三天限期已到。紫宸大殿之上,下面是文武百官,皇上忧心忡忡。他问站在殿下的八王爷。

“皇弟,三天期限已至,你们可找到真凶了么。”

八王爷拱身,然后摇摇头说:“臣弟无能,未能找到真凶。”

“这可如何是好。”皇上轻抚着龙椅,低声道:“莫非真要把皇儿交出去?”

正当这时,有太监来报:“皇上。西夏使者来了。”

“哼。”皇上眯着眼冷哼一声:“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只见那没藏讹庞大摇大摆地朝着紫宸殿走来,一脚刚踏进大殿,便气焰嚣张地朝着皇上喊道:“皇上,三日期限已到。可否将真凶交于我西夏了?”

“你是在威胁朕吗?”皇上冷哼。

“不敢。”没藏讹庞说:“只是我西夏公主在大宋被害,此事事关重大,还望皇上……能够谅解。”

说着,他又环伺一眼大殿:“看来皇上并未找到除五皇子以外的凶手,那么还请皇上将杀害我西夏公主的五皇子交由西夏处置。”

“放肆!”皇上狠拍龙椅:“我大宋的皇子,岂能交给你们大宋!”

没藏讹庞冷笑:“若是皇上不交,那便是公然与我西夏为敌。”

“皇上。”坐于一旁的皇后趁机道:“难道皇上你要两国起战火,百姓生灵涂炭吗。”说着还装作一脸沉痛地拭泪,十足是个心怀天下、忧心百姓的国母。

然却,这是除掉五皇子的最佳时机,她又岂能错过?这招借刀杀人,倒也省了她一番功夫。

百官闻言,纷纷跪地,异口同声道:“请皇上三思!”

皇上望着殿下纷纷请命的大臣,捏紧了拳头。

若要他交出亲生儿子,他自然不愿。他心知,赵祈一旦交给西夏人,怕是活不了了。他身为一国之君,连骨肉都无法保护,这是何等的心痛。然,他明白,他不但是一位父亲,更是天下百姓的君主。若为了他儿,害得两国交战,无数百姓遭殃,他又于心何忍呢?

家与国,他只能选择社稷与万民!

无奈,皇上最终只得忍痛地朝着身边的贴身侍卫摆摆手:“将五皇子绑起来,交于没藏使者……”

道出这句话时,他的心痛得仿佛流血。

106 入住驿站

虽被指认为凶手,但赵祈毕竟是皇子之尊,没藏的使团也不敢过于怠慢,不像一般犯人一样被五花大绑,衣衫褴褛。

只不过他终究是戴罪之身,失去了自由,被几名高壮的西夏武士紧紧地看着。

这没藏讹宠押了赵祈,生怕节外生枝,不敢久留京城,便匆匆带领使者团于次日离京。可国子监的学子们早就得到了消息,这日柳云懿带一众人等守候在城外,打算跟赵祈道别。

毕竟份属国子监学子,大家有同窗之谊。此去西夏千里迢迢,还是戎狄野蛮之地,不知他日再见,又是何时?!更何况,赵祈是作为罪犯被带去西夏,这么一去,恐怕凶多吉少啊。于是乎,学子们围着使者团的马车,恋恋不舍。

“五皇子殿下!”

“皇子一路保重!”

“五皇子。呜呜呜!”

学子们声泪俱下,与君辞别的场面,令人动容。赵祈也红了眼眶,他怎想到,平日里他对这帮学子欺凌不少,在他落难时,他们却送君一别。呜呜呜!赵祈眼泪大颗往下掉,他心里想着:若是能逃过这一劫,日后回到国子监,必定好好与同窗们相处,再也不做那欺凌弱小的事儿了。

“赵祈。都是我害了你。”柳云懿抓住他的手,心生愧疚。

“柳剑,与你无关。况且,我并无杀人。这都是被人诬陷!”赵祈一想到此去与柳云懿便是永别,更是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他还没跟她表白,却遭了这诬陷之罪。这今生情,唯有来生再续了。

越想,他越难过。旁人见了,只道是他在哭命运不济。哪会想到他为的是儿女私情。

“五皇弟。”这时,赵褆挤到跟前。他哭得更是厉害。“此去西夏,不知我们兄弟何年何日才能再相见了。”

“大皇兄,我愿与你下辈子再做兄弟!”

说完,这俩兄弟已泣不成声。赵允初在旁见了,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断他们兄弟。

倒是那西夏武士,不近人情,持了棍棒,便要驱赶。

可怒也!这反而激怒了学子们,在柳云懿的带领下,他们与西夏武士发生了冲突。

一时间,双方对峙不下。

西夏国舅没藏讹宠见状,从马车里钻出来。

“你们胆敢阻拦使团?就不怕大宋皇帝怪罪下来嘛!”

没藏讹宠声严色厉,硬是喝得众学子住手,不敢造次。纵然其中有皇室贵族,却更晓得兹事体大,不宜乱来。唯有那柳云懿,翘着鼻子,盯着没藏讹宠一脸不服。不服又能如何?没藏讹宠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环视众人,没藏讹宠颇为得意:“你们再敢阻扰,可别怪我不客气!”

他自恃乃是西夏使团,颇得寸进尺。

话一出,顿时有人挺身而出:“呸!你一个西夏人,居然在我们大宋境内大发厥词,还要带走五皇子。真是岂有此理!”

这直言之人不是柳云懿,却是那小柴王柴司羽。

他面无惧色,抢在柳云懿前慷慨陈词,一扫往日怕事的作风。

“你是何人?轮得到你说话?”没藏讹宠对他冷嘲热讽。

柴司羽昂起头:“我乃小柴王,我这是仗义执言!五皇子岂能让你们带走!”

“就是就是!”

见有人出头,其他人纷纷附和。

眼看又要闹起来了,连识大体的赵褆和赵允初多加劝阻也无济于事。没藏讹宠一个眼神示意,西夏武士们顿时,“咔嚓!”“咔嚓!”纷纷拔刀出鞘。

寒光一片,惊得大伙儿纷纷退后,噤若寒蝉。

“再闹,本国舅就不手下留情了!”

“你敢?!”赵允初怒目而视。

没藏讹宠盯着,心想这少年何许人也,模样俊俏不止,更显冷峻高傲。

他冷冷说道:“你若不信,那就别怪我大开杀戒。”

这没藏讹宠也是心狠手辣之人,他可不顾这儿是大宋国境,更不顾对方大多数是皇亲国戚。杀便杀了,他有理在先。再不济,也是挑起两国战火。这才是他心中所盼呢。

眼看气氛格外紧张,一场血战如箭在弦,人们都屏息静气,不敢呼吸。赵允初也暗中抓住了腰间的软剑,打算来硬的。却是赵祈大声喊道:“都给我住手!”

他适时制止了这场对峙。

“小初,你们不要乱来。”赵祈劝道:“父皇既然已下了旨意,你们若为难西夏使团,便是抗旨大罪。你们若有闪失,叫我如何安心。你们都回去吧。不要再为了我而卷入其中。”

“五哥……”

“五皇子。”

“赵祈。”柳云懿等人,一时语噎。

赵祈说道:“此事已成定局,又何必作出无谓的牺牲呢。听我一句劝,你们回去吧。我赵祈,求你们了。”

他言辞恳切,眼眸含泪,众人即便不舍,也无可奈何,最终让开一条道。

“哼!算你们识相。”没藏讹宠挥一挥衣袖,钻入马车内。

使团的马车再次启程,逐渐远去。

柳云懿等人一直在后面跟着,等使团出了城门,她们登上城楼,一路目送,眼中不由悲怜。

唯有小柴王柴司羽,面色戚戚,内心却无有半分伤感,惺惺作态。谁也不知整件事情,居然是他在幕后操控,他含着泪的眼角流露出一抹阴笑。

哼,这赵祈也有今天!

柴司羽心中甚是痛快,却隐忍着,不表现出来。要办大事,就得韬光养晦。

直到马车渐没,西夏使团全然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之中,众人才依依不舍的走下城楼。回到国子监,柳云懿越想越是不忿,大步走到讲台上,拍案道:“不行,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救回赵祈。”

一众学子面面相觑,内心里同情赵祈,但要说到营救,那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就连当朝皇上,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将赵祈交给西夏使团,大家只不过是国子监的一众学子,怎么营救?

眼看着一众学子垂头丧气,柳云懿好生愤懑,却不料,有人忽然站起。

“对!我有一计!”

说话的又是那小柴王柴司羽,柳云懿抬头,兴奋地望着他。

“你快说!”

“我们中途劫了囚车!如何!”

这主意没啥可取之处,只不过此时要救赵祈,也只有此计可行!柳云懿为了不打消众人的激情,违心道。

“好!此计甚妙!”

柴司羽暗中得意,这若真去劫囚车,不但救不了赵祈,反而能置众人于绝境,更重要的是,一旦囚车被劫,这西夏国岂能就此罢休?宋夏两国,怕是免不了一战。

这其中利害,赵允初岂能不知?

他立即表示反对:“不行!切不可轻举妄动!”

“你……”柳云懿见他此时还跟自己抬杠,小脸胀鼓鼓的斥责:“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你五哥都被抓去西夏,九死一生,你竟然无动于衷,你的心肠就这么硬吗?”

赵允初却充耳不闻,面色淡然地扫了一圈众学子:“诸位想想,就凭你们这些人手以及三脚猫功夫,有本事去劫囚车吗?!那西夏使团护卫森严,武功高强。只怕你们还没近身,就全军覆没了。人非但救不了,反而赔了性命!这值得吗?再说,劫持囚车何等大事?一不小心,就会挑起两国战火,若是如此,谁担得起这个责任?诸位,我们须谨慎行事,不能授人以柄。”

国子监的学子们毕竟读圣贤书,知家国大事,加上赵允初分析得条理分明,大家都不由点头,支持他的观点。而且,让他们真去劫囚车,恐怕谁心里都犯怵。他们几斤几两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平时让他们仗势欺人还可以,叫他们去跟西夏武士拼命,那真是飞蛾扑火,自寻灭亡啊。

一时间,众人皆存了退缩之意。

那柳云懿也面露难色。她倒不关心什么家国大事,却也对赵允初说的话无可反驳。是啊,就凭国子监这些养尊处优的学子,哪是如狼似虎的西夏武士的对手。

到时候劫囚不成,反而败露,怕是更糟糕。

可若要她眼睁睁的看着赵祈被抓去西夏无动于衷,可决计办不到。

不由得,柳云懿不服地挤兑道:“那你说怎么办!”

赵允初眉色轻敛,煞是凌厉地扫了一众学子,尤其落在柴司羽身上的片刻,柴司羽竟内心猛颤,脸色微白。但他故作镇静,不露出马脚。这小柴王,越来越懂得隐藏之道了。

“以不变应万变!”

这便是赵允初的应对之策,柳云懿听了,狂翻白眼。

“切!说白了,就是见死不救!哼,赵允初,我真是看错你了,你这个无胆匪类!孬种!怂货!”她一口气,连损数词。

却是赵允初听她冷言冷语,也不怒不恼,更不曾有半句分辨之言。

仿佛说他怂,他认了。

可旁人怎知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呢?

毕竟,赵祈可是他五哥,自小一起长大,虽不是亲兄弟,更胜手足!

如今赵祈出事,他怎么会无动于衷?!

其实,他内心早有对策。只不过,不宜当面说出。一旦说了,怕是漏了风声,到其时追究起来,也是不得了。

柳云懿哪知他有如此城府心计,只是愤愤不平。

本来,她对他印象已有所改观,见他打算袖手旁观,又嫌弃他了。

只是,真要眼睁睁看着赵祈落难而不去营救吗?

是夜!两匹快马如风,赶在宵禁之前出了城门,干净利落地遁入夜色。那骑马之人身形矫捷,待行至官道,清冷月色下露出半个侧脸以及一双星月剑眉,赫然是小王爷赵允初,而身旁跟着的,则是他的贴身护卫易风。

两人这番出城离京,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们连夜赶路,不消一天,便赶上了西夏使团。

然,他们并不现身,而是一路悄然跟随西夏使团。几天下来,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使团身后,如隐忍蛰伏的孤狼一般。使团沿着官道而行,直奔西夏国方向。数日过去,眼看着就要到了宋夏边境,使团竟然在边境的驿站不再前行。

“天色已晚,就在此留宿一宿吧!”

没藏讹宠令使团停下来。几个西夏武士立即将马车里五花大绑的赵祈拖了出来。

汴梁门口的礼遇,不过是做个大宋君臣和国子监众人看的。出了城,赵祈便没了这待遇,一路他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破布,扔进马车里。这颠簸的路途,可让他遭罪了。

几日下来,整个人身形消瘦,发髻散乱,甚是狼狈。

被几名西夏武士拖出来,赵祈立马嚷嚷着要松绑。

“你们好大胆,竟然如此对大宋五皇子,想找死吗!”

赵祈从小哪里受过这般屈辱,此时暴跳如雷。唾沫星子吐了没藏讹宠一脸,他却也不恼不火,而是轻描淡写地命武士松了绑。

“五皇子殿下,你莫生气。你既然是戴罪之身,我又怎能以礼相待呢。若是被我国大王知晓了,我可担待不起。”

“哼!”赵祈虽气,却也无可奈何。谁叫他现在是囚犯,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扔掉绳索,揉揉勒疼的手腕,不失皇室尊严,大摇大摆地步入驿站之内。

这驿站也就只有一名驿丞与两名手下。接待西夏使团与五皇子这样的大事,他们自然不敢怠慢。只是西夏使团人多势众,仆人不少,根本用不着他们服侍。没藏讹宠的人马很快在驿站四周布起了警戒。

而他与赵祈独坐一室。西夏的婢女端来酒菜,两人便把酒谈天。

107 突然冒出的宋兵

赵祈此时自然没有心情,可没藏讹宠却心情甚好,不仅自斟自酌,还自言自语。

“这是宋境最后一处驿站,明日到了我西夏境内,五皇子的好日子,怕是就要到头了。”

赵祈知道自己去了西夏,肯定没什么好结果,但此时依然不屈道:“本皇子没有杀人,便是见了李元昊也是这么说。”

没藏讹宠却是呵呵一笑,自顾道:“那便由不得殿下了,人证物证俱在,怕是你抵赖不了。”

赵祈气得脸色发白,没藏也不再管他,喝上几口,便出了房门。

西夏使团在驿站中用过晚饭,此时夜色已黑,其他人入房休息。而驿站外头有两队西夏护卫在巡逻警戒。

房间里,没藏讹宠召来了使团的侍卫统领。

“明日仍需一天路程,才能到我西夏国境。在此期间,你得打醒十二分精神,小心中途出岔子。”

“卑职明白。”侍卫统领细想了片刻,又说道:“国舅大人,前方三十里就是宋军驻扎的清涧城,明日我们应否要绕道而行。”

清涧城位于宋夏边境,乃一座新建的城池。建城者乃北宋赫赫有名的大将种世衡,此人骁勇善战,令西夏人颇为忌惮。他麾下的种家军更是训练有素,是大宋精锐之师!他上奏皇上,特建此城,正是为了防范西夏国。而清涧城易守难攻,又与其他城寨相呼应,进可攻,退可守,就像一根钉子,扎得西夏人坐立不安,却无可奈何。

侍卫统领深知种家军骁勇,才作此建议。

却不料,没藏讹宠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奸笑:“非也!我们反而就是要经此回西夏。”

“可是,万一宋兵……”

侍卫统领还没说完,没藏讹宠便阴笑着打断:“我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呢!”

此人心中究竟谋划着什么呢?

这其中,莫非又有阴谋诡计?

此时,屋顶之上,却有一双眼睛在悄然窥视着屋内的人。

月光下,可见两个身影伏在瓦面上。它们轻功极好,伏在上面又借着夜幕的掩盖,竟难以察觉。

不料,它们的行踪总归被发现了。

就在没藏讹宠与侍卫统领交谈之际,门外忽然传来护卫的喊声。

“谁?!!!有刺客!”

顿时,驿站之中一片骚乱。护卫们纷纷打起火把。与此同时,没藏讹宠的头顶忽然传来响动。他猛然抬头,却听瓦顶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他大吃一惊:竟然是有人在屋顶瓦面上偷听!

那两黑衣人被巡逻的护卫发现,已迅速惊走。

没藏讹宠和侍卫统领匆忙跑出来,却不见人影。只有一群侍卫茫然无措地待在外面。

“怎么回事?”

护卫统领厉声斥责。

“启禀国舅!统领!方才我们发现屋顶有人,现已跑进树林了!”

门外的树林漆黑一片,犹如浩瀚黑海。虽然情况不明,但护卫统领仍咬牙一挥手。

“给我追!”

众侍卫正欲追进树林里。

一声呵斥传来:“且慢!”

没藏讹宠却扬手阻止。

“不必追了。”

护卫统领随即撤了命令,不解地问道。

“国舅大人!这是为何?”

没藏讹宠冷笑一声。

“小心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快,派人去看好五皇子,别让他给逃了。不然,我们无法向国王交代。”

“遵命!”侍卫统领领命,带着几个人跑去看守五皇子。

而赵祈,正困惑外面的动静是怎么回事,却见没藏讹宠带着侍卫走了进来。

“三更半夜的,你来干嘛?”赵祈坐在床上,不悦说道。

“殿下见谅,方才有刺客。特派人来保护你。”没藏讹宠笑吟吟的,典型的笑里藏刀。

赵祈又不是傻子,岂能看不出他是在加派人马盯住自己。这也从侧面说明,方才的刺客,是奔自己而来的。莫非,父皇派人来救他了?这么一想,赵祈心中一阵窃喜。再怎么说,他也不乐意被押往西夏送死啊。

而没藏讹宠心中,却更喜。

他等的,就是这刺客的到来。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早猜到:大宋皇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被当做囚犯,带去西夏领死。只是,这刺客的到来,比他意想中要晚一些。走了几天,眼看明天就要出了宋夏边境,宋人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嘿嘿嘿!没藏讹宠内心发出一阵笑意。

而这偷听之人正是赵允初与易风。他们一路跟随,今夜趁机窃听。却不料,驿站之中戒备如此森严,就算到了宋夏边境,没藏讹宠也没有片刻的放松。刚在屋顶偷听一会儿,就被巡逻的西夏武士发现了。

好在赵允初和易风都是高手,当机立断,飞身入林,摆脱西夏武士的追踪。

潜入树林之中,赵允初出面色凝重。此番打草惊蛇,他们要想营救赵祈,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殿下!不如今晚就动手!”

易风在一旁建议道。

反正已经惊动了对方,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来个灯下黑,西夏武士恐怕也料不到他们如此大胆,竟敢去而复返。

赵允初却摇摇头,他考虑的比易风长远得多。

“不行!此处还是大宋边境,如果我们解救五哥,那么西夏人势必会将责任推到大宋身上,那不是正中他们下怀,我们辛苦营救,便毫无意义。我们等到了西夏境内再动手,到时候西夏人就无话可说了。”

正是有此顾虑,他们才迟迟未动手。

两人在树林中宿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再次跟上西夏使团。

宋夏边境多山,出了驿站,便是曲折的山路。只要过了最后一座山头,便是西夏境内。两人一直紧身跟着,不敢出丝毫的差错。越是这种时候,事情越容易生变。

眼看着就要踏入西夏国境。这时,前方忽然烟尘四起。

有人前来!

不但西夏使团停了下来,连赵允初与易风二人也驻足观察。

“殿下,是什么人?”

“不清楚。好像是……我们的人?!!!”赵允初瞧清楚那帮越来越近的人影,面色微变。

只见一群兵士出现在烟尘之后,汹涌而来。他们所穿,正是宋朝兵士服饰,而为首的将领则骑马挥着大刀,策马至跟前,高呼大喊。

“我乃清涧城种家军种谔,你等西夏贼人还不速速投降!”

西夏侍卫纷纷拔刀对峙,侍卫统领上前拱手。

“我们乃西夏使团,你们岂能无礼。就不怕大宋皇帝怪罪下来?”

那自称种谔的将军冷笑一声,问道:“五皇子殿下可在?”

一听有人喊他名字,赵祈赶紧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我在我在!我就是五皇子!”

“臣种谔,参见殿下!”种谔下马跪拜。

“不必多礼!”赵祈见宋兵人多,腰板也挺直了。

而没藏讹宠则是大怒:“你既是宋军将军,理应知道我等押杀人凶手赵祈回西夏,乃是经过你们大宋皇帝的同意。你们也敢阻拦?就不怕杀头之罪?!!”

“呸!”种谔站起身便是大骂,“五皇子被你们诬陷,皇上早已查明,现派我种家军接送五皇子回宫!”

“此话当真?!”赵祈一挺,欣喜万分。“杀害莺歌公主的真凶捉到了?”

种谔回道:“正是。还请殿下随我回京城。”

没藏讹宠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放肆!你们敢?!”

种谔冷哼:“圣上有旨。抗令者,杀无赦!杀!”

他一挥手,一众宋兵便杀过来。

西夏使团大惊,仓促应战。而没藏讹宠见状,顿时大声怒道:“无耻宋人,竟然出尔反尔!给我杀!”

一时间,宋军和西夏使团迅速接战。双方刀剑对砍,声势浩大。嘶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乍看之下,便是两军交战。藏在树后观战的赵允初与易风也被这突发情况给弄愣怔了。他们四目对视,满脸困惑。

“殿下,我们要不要出去帮忙?”易风问道。

“且慢……”赵允初盯着混战的场面,眉头紧蹙。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而这边厢,宋兵人数不多,却能把西夏侍卫伤亡大半,显然已占上风。但他们的交战,有些问题。

108 小将军种谔

“殿下!这些士兵好生蹊跷!”

易风指着那方宋军,两军厮杀,声势惊人,却远远谈不上惨烈!

赵允初心细如发,发现更多破绽:怪哉,这些宋兵武功高强,绝非一般的士兵。更像是武林中人。可是他们却穿着宋军的服饰!等一下,难道说……

战场形式瞬息万变,不允许赵允初多想。“宋军”攻势迅猛,而一向骁勇的西夏护卫居然渐渐不敌,畏缩成一圈,将没藏讹宠等人围在里面。独独撇下赵祈的马车。

此时,赵允初分毫没有半分松懈,反而越发紧张。

“不好!五哥有危险!”

说着,他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和易风翻身赶去。

可赵祈还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劲,眼见着宋军占据上风,胜券在握,自以为得了解救,哈哈大笑。

“没藏老贼,这回你完蛋了,还想带本皇子回西夏吗?做梦去吧!”

没藏讹宠和西夏护卫节节败退,已经顾不上赵祈。占据上风的宋军很快朝他冲过来,赵祈激动地大喊。

“还愣着干嘛,快把我放了,我重重有赏!”

那前来的士兵跑到跟前。赵祈伸出被绑的双手,就想着对方解开。不料,那宋兵冷笑一声,却举刀朝赵祈的头顶砍下。

“哇!”赵祈大惊,条件反射地闪开。

那刀恰恰从他耳边劈过,砍在马车上。

“喂!你找死吗?!不知道我是五皇子吗!”赵祈急得直冲那宋兵大喊。

那宋兵却不说话,阴着一张脸,又是一刀劈来。赵祈毕竟不懂功夫,又被五花大绑,情急之下,竟被绊倒在地。宋兵见状,打算给他致命一刀。赵祈见根本躲不开,只能闭着眼睛等死了。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长剑横削过来,挡住那致命一刀。

宋兵一惊,抬头一看,只见两个蒙面人赶来,跳入战场。以剑挡刀的,正是赵允初。他长剑翻飞,迅速击退几个宋兵,回身对易风道。

“快带我五哥走!”

赵祈已然绝望,忽然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心中极喜,脱口道:“原来是你啊,小……”

好在自己意识到不对,及时止住,战场上人声鼎沸,也没人注意到他,这才没人识破。可这一声,却招来更多的宋兵。

就连刚才激战的西夏武士,也放弃了对战,竟然与假宋兵一同朝赵允初杀来。

这番赵允初更加认定宋军便是假冒的,而且是西夏人故意乔装的一出好戏!可赵祈还蒙在鼓里,见宋兵一个个提刀而来,兀自大喊。

“哎呀呀!你们这是作甚,我可是当朝五皇子,真是五皇子殿下,快去击杀西夏人!”

易风赶紧扶着他后退,一边道:“五皇子,这帮人不是宋兵,是假冒的!”

“啊!”

赵祈还没来得及惊讶,更多的敌人围了上来。

赵允初仗着武功高强,剑出如风,胆敢靠近者,必死无疑!这一番周旋,令西夏人一时竟不敢靠近。

但赵允初心知不能久战,否则必深陷于此,一边且战且退,一边留意四周。

“易风!你快带五哥骑马先走!”

两人逐渐退至先前埋伏之处,赵允初指着树下的两匹坐骑,厉声吩咐!

易风击杀几个近身的西夏武士,跟赵允初背靠贴身而战。

“殿下,那你呢!”

“别管我!我拦住他们。”

赵允初心知必有人断后才行,虽然西夏武士人多势众,但自己武艺高强,脱身也不是全无把握。当即吩咐易风先行带着赵祈离开。

但赵祈亦不忍丢下赵允初一人。

“小初!我们一起走。”

没藏在一旁,早就将今日这一切盘算清楚,当即阴冷发笑。

“哼!你们一个都别想跑!上!”

这一声令下,西夏武士一个个奋勇当先,比之刚才凶悍了数倍,赵允初使出浑身解数,仗着山路崎岖狭窄,这才挡住追兵,让易风带着赵祈顺利上了坐骑。

“小初!快来。”

赵祈上了马,冲激战中的赵允初大声呼喊。

赵允初不再恋战,剑招一变,如狂风暴雨,凌厉肃杀,近身的西夏武士如雪片一样,纷纷倒地,一剑为自己清出大片空档。

趁此良机,赵允初施展轻松,纵身飞走,朝着坐骑狂奔。

眼看就要成功脱身,却不料,此时那宋兵人群之中,一个普通的士兵忽然暴起,朝赵允初后背袭来。

这一击极为阴险狠辣,而且毫无征兆,直到掌风贴近后背,赵允初才反应过来,回头望去。此时已来不及转身迎战,匆忙间双掌一接,也不曾使出全力,竟被一掌击飞。

若是全力而战,就算对方武功极高,赵允初也不曾示弱!可首先赵允初已经久战,加上对方偷袭之下,猝不及防,自己却一心奔走,放松警惕,这才匆忙接掌。

而对方却是算计好了,一出手,便是雷霆一击,有心算无心。赵允初匆忙接招,这才不敌。

更要命的是,山路狭窄,左右都是断壁山崖,这一掌将赵允初震飞,竟然没有落脚之处,身影朝着山崖急坠而下。

“小初!”

眼看着赵允初跌落悬崖,赵祈急得大喊。

这一幕落在易风眼中,也煞是悲伤,可此时凶险万分,万不是分心的时候,他只能忍着心痛,一勒缰绳,拍马快逃。

小王爷吩咐自己带着五皇子离开,自己定不能辱命。

山路狭窄,西夏武士追赶不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易风带着赵祈离去,直到背影渐没,刚才那位普通的宋兵,这才撕下面皮,带上一张熟悉的面具。

原来,这埋伏偷袭赵允初的宋兵,正是麒麟社的军师,也就是国子监的布教头。

没想到,他竟然也跟着没藏讹宠的使团,来到了宋夏边境,并一手策划了这一场好戏。

西夏使团在宋朝境内被伏击,凶手五皇子赵祈逃走,出手的是大宋西北种家军,西夏使团成了最大的苦主,便完全有借口对大宋发兵了。

此番目的已然达到,布教头和没藏讹宠对视一番,得意地大笑起来。

而易风带着五皇子赵祈,拼命地策马奔行。

小初坠落山崖,生死不明,赵祈心中极为伤心难过,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易风,也是面色凄然,两人心中如同堵着大石。山风冰冷,舔着赵祈的衣袖往领口钻,却来不及伤感,前路烟尘又起,旗号鲜明,竟然又是一路宋军出现!

莫非是西夏人留的后手?!

“五皇子快跑!”

见状,易风大惊,一面催促赵祈快走,一边打算只身抵挡。

但对面的宋军训练有素,只见一白袍小将策马疾飞,张弓搭箭,人如流星,箭似追月,一箭射在地上,将刚欲转身逃跑的赵祈的坐骑惊得来回打转。

那小将挽马长嘶,剑眉电射,鹰盔飘零,鱼鳞细甲束身,生得煞是英武,气度亦是极为出众。

易风误以为又是西夏人假扮,横剑在胸前,正要出鞘!

那小将却长枪一甩,指着易风道:“且慢!我乃大宋西北种家军,你们可是五皇子和易护卫!”

听对方直呼自己名号,易风不由诧异打量,见对方军纪严明,难道真是西北种家军?当下沉声回道。

“我正是!”

那小将纵马上前,自称。

“我乃西北飞将种谔!”

易风听他名号,与赵祈对视一眼。

又出来一个种谔!

这回,是真是假?

“你怎么证明你就是种谔?”易风十分警惕。

种谔先是一愣,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掷了过来。易风伸手接住,便看。上面是种家军的令牌,此人正是种谔。况且,他能喊出易风的名号,也证明他所言非虚。

他心中大喜:“你可是大将军种世衡的儿子!”

“正是在下。”

种谔点头道。

赵祈也听父皇以及朝中文武提起过,西北种家世代初大宋西军名将,老将军种世衡,少将军种谔,都是西北军的脊梁,听的小将军种谔名号,不由得大喜,此番终于迎来了救兵,当即回马大声道。

“甚好!我就是本朝五皇子殿下。”

种谔率兵拱手,对赵祈道:“殿下恕罪,末将救驾来迟!我父亲收到八王爷密令,说五皇子被西夏人收押,路经此地,特命我率兵前来搭救。”

既是八王爷密令,那当无误了,赵祈心中终于落下了大石。

只可惜,若是救兵早来一刻,小初就不至于跌落山崖,生死不明!

易风上前向种谔说明情况:“我们在那边的山坡遇到袭击……”

种谔一听,吩咐士卒前方开路,自己和易风并骑而行。

“快带我去一探究竟!”

109 大军压境

种谔所带,皆是清涧城西军精骑。片刻之后,再次来到之前遭遇伏击的山坡。此时山坡上已是不见西夏使团与假宋兵的身影,唯留下十几具尸体与破烂的马车,残留的旗帜。看得出来,他们逃得颇为仓皇,估计是顾忌真正的种家军闻讯赶来。

看到眼前的一幕,种谔立即翻身下马查探,尤其是那些穿着宋军服饰的尸体。它们是在与赵允初交战的时候被杀,尸体却也没有被处理,大概是为了留作证据。不然,布教头不可能忽视这一点。

从尸体表面上,这些假宋兵穿着确是宋军制式,伪装得十分到位,连种谔也看不出端倪。

他说道:“这附近只有我种家军驻扎,父亲并未再派兵前来。这些宋军,定是假冒的!只是,不知它们的来历。”

易风说道:“我与他们交过手,这些士兵武艺高强,并非一般的士卒!”

想着,他忽然心有触动,一把撕下尸体的衣袖。

果不其然,死者手臂上,赫然出现麒麟的纹身。

是了!这些假宋兵是麒麟社的人!

之前八王爷就怀疑麒麟社已与西夏国勾结,如今更是印证了这个推断。

“这麒麟社是什么来历?”

听了易风的话,种谔对麒麟社这个组织也感兴趣了,不禁追问。

趁这两人小声商议之时,赵祈却心中念着小初,独自来到悬崖处,探头望着这深不可见的山崖。下方深渊万丈,云雾弥漫,哪里看得到赵允初的身影?这么高摔下去,怕是要粉身碎骨吧。

赵祈急得对身边士卒大喊:“你们快去寻小王爷啊!”

听罢,种谔惊讶地回过头来:“小王爷?小王爷怎么了!”

之前他与易风急着查探假宋兵的身份,倒忘了这档子事。

“小初为了救我,被打下山崖!”赵祈含泪说道。

种谔一听,当即也不管什么假宋兵了。他率士卒绕到山下密林,令众将士分开寻找。

寻了半天,却也没有任何踪迹!这山下的密林范围很大,林深树高,遮天蔽日的,一时间也辨不清赵允初坠落的地方。幸而,皇天不负有心人。众人灰心之际,忽然,前方有士兵传来大喊,“找到了!在这儿!”

赵祈与易风闻言,慌忙跑去。

等他们率士卒赶过去,却看见一具被撕咬的不成人形的尸体躺在树下,旁边还有断裂的树枝,几只饿狼正在啃咬,被突然而至的人类吓得惊慌而逃。

而那尸体身上,穿的正是赵允初所着的夜行衣。虽然尸体被咬得面目全非,但凭服装,已足以确认这就是赵允初无疑。

“糟了!小王爷定是不幸……”

种谔语气中,是哀叹,不忍再说下去。

而赵祈和易风木然地凝视着眼前这凄惨一幕,眸中尽是泪水,伤心滑下脸颊。他们心伤不已,无法抑制。尤其是赵祈,更是哀伤。他充满愧疚:若不是为了救自己,小初何至于遭此厄难?!

“小初……兄弟!五哥对不起你啊!”赵祈伏在尸体上,哀嚎震天。

真是见者流泪闻着伤心。众将士伤感围在一旁。而易风扶着赵祈:“五皇子殿下请保重身体。小王爷泉下有知,不会责怪你的。”

“可我会自责一辈子。小初是为我而死。我有何颜面再见八皇叔。”

“五皇子殿下,八王爷深明大义,这次就是他派我与小王爷前来搭救你。出了这样的意外,他定不会责怪你。你且起来,我们应当收殓小王爷的遗骸,回京好好安葬。”

“易风,你说的甚是。快快快!”赵祈吩咐左右,“你们好生收殓尸体。知道吗?”

“遵命!”左右兵士领命,立即妥当地用布包裹好遗体。

种谔见二人神伤,上前道。

“殿下,易护卫。此地不宜久留,不如两位先随我回清涧城,再做打算!”

赵祈与易风对视片刻,点头应允。

众人随即离开崖下密林,朝清涧城的方向赶去。

前文已说过:这清涧城乃是大宋刻意为安宁边境,防范西夏所修的一座军城,目的便是制衡日益崛起的西夏。

清涧城隶属西北军主帅种世衡老将军管辖,主将正是小将军种谔!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们才抵达清涧城城下。放眼一看,这城门防备甚是严密,床弩石炮,鹿角石笞。守城士卒见到小将军种谔领兵归来,立即打开城门,放众人入城。

入了清涧城,种谔即刻带赵祈和易风二人进了军衙,参见西军主帅——老将军种世衡。

种家世代经营西北,从大宋开国名将种放开始,世代将才。种世衡更是西军宿将,身经百战,麾下种家军极为骁勇,听完种谔汇报军情,种老将军立马意识道。

“这假冒宋军之人,定是与西夏有关!”

一旁的赵祈听到,极为诧异:“不会吧!西夏人为何要假冒宋军!”

种世衡在西北多年,亲眼见证西夏的崛起,当即对赵祈分析道:“殿下!西夏对我大宋一直虎视眈眈,自李元昊建国以来,边境便战事频发,百姓苦不堪言!李元昊一心想要入侵我大宋境内,可惜师出无名。可现在却不一样了,先是西夏公主在京城遇害,然后是西夏使团在宋境被袭,这足以让李元昊高举旗号,堂而皇之的起兵攻伐我大宋!”

种世衡一针见血的见解,让赵祈无比钦佩,他何曾想到会牵扯到这些,当下不由得道:“那现在如何是好!”

“宋夏一战,已不可避免!”

种世衡双手扶案,目光森然,唤道身边的种谔。

“你务必要密切留下西夏的动静,有异常得立即汇报,并传令三军,及时备战,不得有误!”

“是!”

因此,清涧城便提高至最高级别的警戒状态。种世衡先安顿好赵祈与易风在军营里住下,派人置了一副棺材安放小王爷的遗体,再吩咐人手密切留意西夏方面的动向。过了一夜,却也平安无事。清涧城上朗月高照,呈现一片平和的景象。然却,这却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空气中的紧张气息,连士兵都能嗅得到。

过了一夜,这日早上,种世衡邀赵祈与易风在军营用早膳。

“殿下。老夫唯恐边境再起战事,打算今日便派人送你回京,以免夜长梦多。”

赵祈一拱手:“种老将军,本皇子受你照顾,回京必禀告父皇,嘉奖于你。”

种世衡慌忙摆摆手:“殿下言重了。这是老臣该做的,岂敢贪功。”

“将军莫客气。你为我大宋守土兢兢业业,为你请功是理所当然。”

“殿下折杀老臣啦。”

种世衡惶恐,正欲跪下推辞,却见传令兵匆忙跑进军衙!

“报告种帅!斥候来报,城外十里,有不明人马向我清涧城靠近!”

得报后,种世衡不敢大意,当即带着众将士出了军衙,直登城楼观望。

只见此时清涧城外,是一片烟尘滚滚,旌旗漫天,一队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一眼望去,无穷无尽。风烈马嘶,山河为之变色。

兵卒苍狼怒吼,声若惊鸿,来势汹汹!

从旗号及装束上看,这批大军,正是西夏兵。

种世衡虎目圆睁,凭高眺望:“糟了。没想到西夏兵来得如此之快。这更说明,李元昊早就伺机已久!不然,绝不可能如此迅速地动用大军压境!”

赵祈看城外西夏大军的阵势,心中一阵惶然。

“这可如何是好啊。”

倒是种世衡见惯了大场面,挥手道:“众将士不必惊慌,速点烽火狼烟,趁敌军立足未稳,未成合围之势,速派哨探快马加鞭,将军情报至延安府!”

“是!父帅!”

一旁的种谔得令,飞身下了城楼,派流星快马出了城门,一溜烟往延安府而去。本来,见城中跑出快马,西夏兵欲追,那种谔见状,搭弓射箭,将追在其后的数名西夏兵射翻下马,吓得他们不敢再追,这才保得流星快马安全地离开了。

若军情被朝廷得知,一定会派大军来援。想到这一点,众人也稍稍放了心。

110 朝中大乱

城外,西夏大军越来越近,人数也越来越多。种世衡久经沙场,一眼望去,惊愕地估算,敌军竟不下十几万,且源源不断来袭。

如此规模,西夏定是举国而战。

站在城楼上,种世衡不由忧心忡忡,对一旁的赵祈道:“殿下,如今清涧城已经被敌军围困,您若此时出城,恐怕在半路被西夏游骑截获,不如与末将在此固守,一则安全起见,二则亦可稳定军心,振奋士气!殿下坐镇城中,三军必定死战不退!”

“老将军所言甚是!我乃大宋皇子,岂可临阵畏敌脱逃!”

赵祈点头,抱拳答应。

“只是,老将军可有把握,这清涧能否守得住?!”

“殿下大可放心!清涧城城池坚固,当初便是为了防备西夏入侵所修建,再者我麾下种家军身经百战,城中粮草清水可供应三月有余,更有陛下居中坐镇,谅那西夏大军就算围城,也休想奈何我清涧城。”

听种世衡振振有词,信心十足,赵祈内心稍安。

却听一旁易风惊声大喊:“五皇子小心!”

赵祈一回头,一支利箭扑面而来!

危急时刻,易风拔剑挡下乱箭。箭身折断落地,惊出赵祈一身冷汗。

这一箭,拉开西夏大军进攻的序幕,无数西夏大军潮水一般地涌向清涧城,战鼓擂擂,硝烟弥漫,号角惊寒,宋夏大战一触即发。

宋军毫不怯弱,城楼之上擂鼓挑战,一时之间,箭如飞蝗,遮天蔽日!赵祈千金之躯,种世衡万不敢将他置于险地。否则有所损伤,不仅大宋痛失皇子,军心也会不稳。他命人将赵祈带到军衙安全之处,然后一声令下,种家军怒声喊杀,英勇奋战。

西夏大军人数众多,突进之间,万马奔腾,尤为壮烈!

前军奋勇,中军徐徐推进,而后军大帐之中,金边狼头伞盖之下,一人身骑踏雪乌骓,勒马长嘶,三军肃然,顾盼之间,虎目雄视,西夏大军如同群兽环伺,举手投足,皆是枭雄之态,正是西夏国王李元昊!

李元昊御驾亲征,威风凛冽,望着西夏大军源源不断地朝清涧城进攻。身边更有左右厢军大王野利遇乞和野利旺荣兄弟,甚至太子宁令哥,也被带来随军观战。

种世衡所料丝毫不错,西夏当真是举国而战!

清涧城头硝烟弥漫,战鼓震天,号角不断,喊杀声更是不绝于耳。李元昊反身大笑。

“这小小清涧城,岂能挡我西夏大军!”

一旁的左军大王野利遇乞急忙跳出来奉承道:“大王!我西夏此次二十万大军攻宋,定能踏平宋朝疆土,为大王立下千秋不世之功。”

李元昊大声狂笑,一时之间,西夏大军攻伐得更加猛烈。

西北狼烟起,不过半日便一路烽火传到东京汴梁。可延安府的八百里加急,却要几日之后,才送到朝中。

这几日朝中人心惶惶,直到四日之后的早朝,边关急报送到朝堂,皇上这才急召文武百官在紫宸殿早朝议事。

“圣上,延安府八百里加急!西夏国王李元昊率二十万大军,包围清涧城!”

延安府的急报就放在御案之上,朝堂之上听闻,立即议论纷纷。片刻之后,皇上询问文武百官。

“众爱卿,这可如何是好。”

潘丞相位列百官之首,此等军国大事,他必须率先发言。

“陛下!这西夏建国不久,与大宋还算交好,往年都会谴使互通有无,何以突然出兵?”

皇上命人将急报送呈文武百官,一边道:“清涧城种世衡大将军来报,没藏使者团在边境遭遇假冒的宋军之人袭击,李元昊以此为借口,悍然出兵。”

没藏使团离京不久,还带走了五皇子殿下,这事朝野上下人尽皆知。听闻使团遇袭,潘丞相大惊失色,朝中文武,亦是一时惶恐。

唯有八王爷从右侧挺身而出,面朝皇上道:“启禀陛下!这恐怕是西夏人的阴谋。那李元昊对我大宋早有觊觎之心,此番打着为李莺歌公主报仇的旗号,师出有名,明面上看,是我大宋理亏!”

皇上微微垂首,唏嘘道:“两国战事一起,可怜百姓又要遭受战乱之苦,朕心中实在不忍!”

大宋一向仁义,朝廷对士子百姓,一向宽容。皇上素来秉持仁厚,不愿大动干戈,但此时战事已起,也顾不得了。

八王爷继续进言:“圣上!事已至此,我大宋应该积极备战才是。”

皇上正要点头,却听潘丞相率领一众文官,出言道:“陛下!那西夏一向作风彪悍!而我大宋将士久于安逸,禁军久疏战阵,厢军更是鲜少操练,唯有西军悍勇,却兵少将寡,一旦开战,恐怕于我方不利。依臣愚见,不如先派人与李元昊议和。”

“丞相言之有理!”

皇上微微闭上眼睛,眼看着形势不利,八王爷赶紧出声反对。

“皇上!西夏人此次出兵看似仓促,实则蓄谋已久,早有计划!大军动辄数十万,岂会三言两语就善罢甘休。若要议和,恐怕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臣弟认为,此计有损一国之威严,应拒和迎战!”

潘丞相也不甘示弱,挺身道。

“陛下,应求和避战!以免百姓受苦。”

朝堂之上,顿时分为两派,八王爷为首的武将一脉,极力求战。而潘丞相率领文官集团,却避战求和,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争论不休。

皇上左右为难,一时之间,甚难决策,不由得扶额长叹。

“众爱卿稍安勿躁,容朕想想!”

八王爷却急声敦促:“陛下!兵贵神速,清涧城被围困,危在旦夕,万不能有所耽搁。否则,城破之下,血流成河,那就糟了!”

见皇上一时仍在犹豫,八王爷以退为进道:“若陛下心存疑虑,可做两手准备,一则谴使求和,责问李元昊背信弃义,兴无义之兵,伐我大宋,遭天下共弃,人神共厌。此乃缓兵之计!二则速派援军集结,兵锋直指清涧城,到时我大军蓄势待发,西夏人也会有所顾虑,不敢贸然行动。是战是和,就全在陛下的一念之间。就算议和,我大宋也能据理力争!”

“八皇帝所言甚是!”

八王爷此计甚妙,皇上龙颜大悦。

“就按八皇帝所奏!兵部尚书高爱卿何在。”

兵部尚书高大人,正是高惠连的父亲,他站出朝堂道:“启禀陛下!事发突然,我大宋要集结兵力,筹备粮草,起码需要一个月。”

兵凶战危,一个月虽然不长,但足以改变局势,皇上不由忧心道:“西夏大军围困清涧城,朕就怕他们不能坚守一个月!”

“陛下放心!”又是八王爷挺身道:“清涧城城高墙固,守城的也尽是我大宋西军精锐,种家军身经百战,英勇无敌!种世衡乃当世名将,一定不负陛下所托,守城一月,不成问题。”

听得八王爷所言,皇上再松一口气,即命兵部尚书高大人:“高爱卿速去筹备粮草,待一切准备妥当,大军速发清涧城。”

“微臣遵旨!”

高大人躬身谢旨。

对西夏围攻清涧城的方案已定,紫宸殿宣布退朝,待文武百官退散,皇上命人招来八王爷独自觐见。

“皇兄!那西夏使者团遇袭,不知五皇子如今安危?”

八王爷询问道。

紫宸殿早朝议的是军国大事,八王爷不便谈论,等到百官散去,这才追问起来。

“八皇弟!五皇子被小王爷与护卫救下,正困于清涧城中,暂时无碍。只是……”皇上轻叹一声,犹豫片刻,这才说道。

“你家初儿他……他在救下祈儿的时候,不幸摔下悬崖,待士卒发现,已经惨遭不幸!”

“陛下!初儿他……”

八王爷整个人惊颤抬头,双眼欲裂,一口气憋在胸口,万分疼痛,竟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快传太医!”

紫宸殿内,皇上失声叫道。

111 柴司羽计谋

朝堂之事,很快传遍后宫,伴随着的,还有小王爷赵允初的死讯。

整一天,灵芸都哭的死去活来,任何人劝了都没用,反而还被殃及池鱼。

“初哥哥……”

伤心的灵芸把自己独自关在屋子里,茶饭不思,只顾着抹眼泪。她最爱的初哥哥死了,以后都不会见到了。

“公主殿下!您吃点东西吧!”

宫女凤儿端来食盒,打开放在桌上。

“您这一整天滴水未进,就算小王爷在天之灵,也会为您伤心的。”

凤儿准备的都是灵芸最爱吃的,可那些精致的美食,却丝毫提不起灵芸半分兴趣。反倒是凤儿提起赵允初,惹得灵芸更加伤心难过。

那一桌子精心准备的食物,被她一把扫落,碗碟打翻了一地,汤水四溅。

灵芸随手拿起一只碗碟,朝外面扔出去,冲着凤儿大喊。

“滚!都滚出去!不许你们提起初哥哥,初哥哥一定会没事的。”

凤儿和其他小宫女吓得赶紧收拾碗碟,灰溜溜的跑出去。

正巧九公公领着皇后驾到,望着满屋子的狼藉,听灵芸在房中大闹。九公公挥手让宫女退下,领着皇后进入灵芸的寝宫。

灵芸正坐在床上生闷气,九公公立马稍作收拾,让皇后落在榻上。

“灵芸!怎会如此伤心,是谁欺负了我们大宋的公主殿下,来,告诉母后。”

灵芸一见皇后,哭得更加伤心,抹着眼泪一把扑到皇后怀里。

“母后!”

皇后的宽慰,反倒是让灵芸哭的更加伤心,眼泪哗啦啦地抹在凤袍上,污了衣裙也不管不顾。

“母后!初哥哥死了。”

皇后也得知赵允初的死讯,亦知道灵芸素来把小王爷当做心上人,见她这么伤心难过,拍着灵芸的肩膀道。

“你初哥哥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我大宋的皇家公主,何愁找不到英俊的少年郎。正巧辽国太子出使,前来商谈联姻之事,本宫有意将你许配与他。”

“母后!灵芸才不嫁什么辽国太子呢,灵芸只爱初哥哥!要是父皇母后逼灵芸,灵芸大不了一死。”

红着双眼的灵芸,态度甚是坚决。皇后一时也不好逼迫,只得作罢。

再安慰了片刻灵芸,皇后这才离开。

辽国太子联姻一事,不过是顺口提及,皇后并不关心。反而对宋夏边境发生之事,尤其在意。

出了灵芸寝宫,皇后脸色越发的暗沉,紫宸殿传来的消息,实在让人所料不及。为保大皇子上位,皇后处心积虑地对付赵祈,甚至连暗杀都用上了。

这次好不容易有西夏使团出手,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可西夏使团抓走了赵祈,却依然让他侥幸逃脱。

“没想到赵祈居然活着,小王爷却死了!”

皇后的神色闪烁不定,不知心中又作如何盘算。

九公公在一旁提醒:“娘娘!那赵祈如今身陷清涧城,一旦城破,他必定性命不保,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

此言有理,皇后神色稍稍缓了缓,但只片刻,便凤眉倒竖起来。

“可万一清涧城守住了呢!赵祈不但不死,还有守城之功,朝中文武和陛下,必定对他大加赞赏,待他回京,便会大大威胁褆儿的地位。”

越想,皇后越发认为绝不能让这一切发生,眼中闪过阴狠的神色,对身旁的九公公道。

“不!我要保证他回不了京。你速去令冷石赶往清涧城,无论清涧城守不守得住,这一次,务必要铲除赵祈。”

“老奴明白!”

九公公低下头,正要快步离开,吩咐下去。

正巧,大皇子赵褆从御花园而过,朝着宫门的方向去。匆忙之间,竟然没有注意到皇后的凤驾和九公公复杂的眼神。

“娘娘!大皇子这是要去国子监!”

九公公低声道。

“本宫知道!”

皇后收回了目光,低低地叹了一声。

“这褆儿,最近出了许多事,不老老实实地在宫里待着,反而经常往国子监跑,本宫是时候得说说他!”

话虽如此,但赵褆行走如风,早已出了宫门,往国子监而去。

最近朝中连出大事,举国震动,西夏攻宋的消息早就传开。就连街头小贩,也受到影响,战时物价上涨,人心惶惶,好在户部及时开仓放粮,平息谣言,才让那些宵小之徒,无可乘之机。

国子监是大宋皇家书院,受到的影响,自然比街头小贩更深!自五皇子赵祈被西夏使团带走,国子监就开始人心浮动,待战事起,课业都处于半停滞的状态。

不少学子都被父母召回家中,吩咐要事!譬如赵褆,多半都待在皇宫之中,好不容易才来国子监一趟。

如此这般,学子们也无心向学,夫子也无心授课,干脆放羊。往日偌大的课堂,只剩下零散几人。

“这五皇子走了这么多天,也不知近况如何!”

柳云懿撑着下巴,望着寥寥几人的课室,赵祈的座位早已人去楼空,就连赵允初,也多日不见身影。

平日里习惯了打闹,这会儿的冷清,反倒是让柳云懿很不适应,内心烦闷得很。

“五皇子是被抓走的,可奇怪的是,怎么连小王爷也不见了。”

阿婴在一旁皱着眉头 ,好奇地往赵允初的位置上望来望去。

自那日否决了自己的营救计划,柳云懿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待见他,其实早就注意到,只是没有提及而已。

两人枯坐在课堂,很是无趣,正要出去走走。

谁知赵褆匆忙赶来,急急地走进课堂,一见到柳云懿就大喊。

“不好了!出大事了。”

赵褆今日都在宫中,一早便听闻八王爷在紫宸殿中晕倒,随后打听到事情的始末。五弟赵祈被救出,现在困于清涧城,可小初却失足坠落山崖而死。

这消息让赵褆心急如焚,这才匆匆跑来国子监,将消息告诉大家。就连路上巧遇皇后,也没发觉。

原来,小王爷竟独自跑去营救赵祈,甚至落得如此下场。

课堂里仅剩的几名学子炸开了锅,一时之间议论纷纷,有人伤心难过,也有人沉默不语。

柳云懿是万没想到有此噩耗,平日里能言善辩,此刻竟然说不出半个字。

虽然赵允初经常跟她抬杠,也是学院里唯一一个能让她吃瘪的人,可霎时间听他罹难的消息,心中竟然异常的堵闷,闷得眼眶发红,眼泪差点就滴了出来。

自己冷言冷语骂他胆小鬼,却不知他单枪匹马,便奋不顾身地去救人。柳云懿心中更加自责。

课堂里一片哀愁,不少学子啼哭出声。

柳云懿忽然抹掉眼角的泪痕,大声道:“不可能!”

这一声令人错愕不及,众人纷纷望着她,柳云懿大马金刀往前一站。

“我才不信他就这么容易死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这个大坏蛋,才不会这么短命。”

赵褆一路过来,眼睛都已经哭得红肿,抽泣地出声道。

“小初是个好人!何况,父皇得到的急报上,就是这么说的。”

“我才不管呢,反正他不许死!”

柳云懿大小姐脾气上来了,一头牛也拉不住。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亲眼看见,我就当他还活着。兴许,是哪里出了差错。又兴许,他正遇到危险,正等着我们去救他呢!”

柳云懿越想越发觉得可能,忽然道:“不如,我们去清涧城吧!”

大家面面相觑,没人附和柳云懿的意见。清涧城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前线激战之处,兵荒马乱,怎么能说去就去。

赵褆挥挥手道:“不行!那清涧城被西夏兵四面围困,我们贸然前去,恐怕会遇到危险。而且,小初也已经死了,我们去了又有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

柳云懿大声反驳,意气高昂。

“赵祈被困清涧城,小王爷生死未卜,作为同窗,我们却在这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应该施以援手,奔赴清涧城,将他们救出来。”

这番话大义凛然,引得不少人心中热切。

一旁的柴司羽眼中闪烁,见不少人仍然心存犹豫,大声附和道:“柳剑同学说的对,作为同窗,我们应该去清涧城,将他们救回。”

柳云懿冲柴司羽点点头,没想到,关键时刻,最讲义气的,却是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小柴王。

却不知,柴司羽转过头,嘴角划过一丝不经意的阴笑。

营救赵祈和赵允初,他可没这么好心,只不过,眼前的大好机会,不抓住实在是可惜!不由得,柴司羽将目光落在赵褆身上。他的目的,就是把赵褆引去清涧城。

柳云懿浑然没有注意这些,见仍有些人默默低头,有所顾忌,也不勉强,大声道。“我也不勉强大家,想要去救人的,自愿举手,站在我身后,大家一起奔赴战场。”

在她的号召下,柴司羽第一个举起手来,然后是赵升、高惠连、廖刚几人,至于其他几个学子,则羞愧地抬不起头来。

柳云懿也不管他们,而是转头看向目光纠结的赵褆。

“大皇子!你不跟我们去清涧城吗?”

赵褆何尝不担心赵祈的安危,可他身份特殊,若是贸然出京,还是前往清涧城,定会引起巨大反响,父皇母后定会震怒。

犹豫了片刻,赵褆咬了咬牙,道:“我得问过母后才行,不然,她会担心的。”

柳云懿已不像当初那般蛮横,目光理解地点点头:“此行凶险,你贵为大皇子,就算不去,我们也不会怪你。”

赵褆心中好生纠结,五弟被困危城,小初为救人身死,同窗们一个个奔赴战场,不惜血染疆土,唯有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待在京城,以皇子的身份掩饰自己的懦弱,苟且偷生!

想到此处,赵褆一腔热血涌上心头,终是下定决心,不管什么皇子身份,或是母后担心。

“不!我也要随你们一起前去清涧城。”

柳云懿还要说什么,可赵褆目光甚是坚毅,顿时沉默不语,到嘴边的话,竟然也说不出来。

却不知,身旁的柴司羽心中冷笑。

112 画舫之约

众人热血高昂,可落实到具体计划,还是廖刚做事细致,开口问道。

“清涧城路途遥远,就我们几个,人生地不熟的,怎么过去?”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安静。除了柳云懿外,大家不是天皇贵胄,就是官宦世家,就算出一趟远门,也都是前呼后拥,许多随从跟随。

此去清涧城,若是惊动家中,是万万不行的!只能靠自己。

一时之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有好办法。

柴司羽眼见计划达成,怎么会被这点小问题困住,站出来,拍着胸脯道:“各位莫忧!与我家合作的商团与西夏方面素有交易,到时候我来安排,大家可以跟随商团一同前去。”

柳云懿眼前一亮,拍着柴司羽的肩膀。

“这样甚好!大家准备准备,择日出发。”

众人纷纷点头,离了国子监,回去收拾准备。只待柴司羽带来商团的消息,就立即出发。

清涧城今夜战鼓频传,国子监也不曾安宁。等到三更天后,斋舍中众人睡熟,柴司羽才悄然地摸出斋舍,朝着练武场的方向而去。

练武场那处背风的山坡,就连月色也照不进去半分,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柴司羽借着夜色的掩护来到此处。而麒麟社军师布教头早就在此等了半天。

碰面之后,柴司羽先是将白天之事和盘托出,内中详情,包括如何攒簇柳云懿发动众人,都一字不落地告知布教头。

“小柴王,你怂恿他们去清涧城,到底是何打算!”

柴司羽此计,竟然连布教头也一时有些看不透,出言询问道。

“军师是当真不知,还是故意戏弄我!”柴司羽阴笑一声,望着远处国子监的斋舍:“如今大宋就剩两位皇子,一位被困清涧城,九死一生,另一位如果也被我们抓住,就可以借机要挟朝廷,为我麒麟社谋更多利益。到时候,大事可成!”

原来在柳云懿眼中,一向胆小怕事的小柴王,竟然有如此心计!

他百般攒簇柳云懿,不过是为了将赵褆也诓骗去清涧城。

好一个釜底抽薪之计,就连布教头身为麒麟军师,也不由得对柴司羽的手段心服口服。

“小柴王果然心思缜密,此计若成,大宋朝廷必然动荡混乱,便是我们麒麟社动手的绝好机会。”

“不过,此事还需西夏人配合。”

见柴司羽这般说,布教头立即心领神会。

“请小柴王放心!相信西夏也会对大宋的皇子很有兴趣,我会派人联系西夏,让他们在中途设伏,赵褆这次是插翅也难飞了。”

柴司羽诧异地望着布教头。

“布教头,难道你不跟我们一同前去?”

布教头另有打算:“请殿下见谅。我这段时间仍须留在京城。这趟清涧城之行,就只能靠你了。”

“莫非,布教头有什么计划在京城实施,所以抽身不得?”

柴司羽的话令布教头心中微微一惊。看来,这小柴王比他想象中的要聪明。布教头也不隐瞒,说道:“正是。我将要派一个人潜伏到皇帝身边。如果事成,对我们麒麟社大业,大有裨益。”

“是什么人呢?”柴司羽也起了兴趣。听布教头的语气,这个计划一定很重要。

布教头却说:“殿下恕罪。我只能透露这么多。主上有令,让我千万保密。”

“对我也保密?”柴司羽脸有愠色。

布教头似乎不为所动,“殿下耐心等候,待日后我再告知你也不迟。目前,你先谋好你的计划为上。”

“好吧。”柴司羽也不强人所难,不再追问下去。但考虑到去清涧城一事,他虽然手段高明,但毕竟毫无经验,不免有些心虚。

“我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

布教头自然有所准备,当即对柴司羽道:“小柴王莫要担心,我会让沿途麒麟社之人,助你一臂之力。等我把京城的事情办完,就去清涧城与你汇合,此乃天赐良机,若是利用好西夏与大宋之战,我们麒麟社便可从中渔翁得利,柴家复国之日,不远矣!”

又过了几日,柴司羽终于将出发的行程告知了众人,眼看着日期定下来,众人也都准备得差不多。

柳云懿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但毕竟女孩心细,这日又想起路上缺了些必需之物,差了阿婴来到大街采买。

战事虽起,但远在边疆!加上朝堂应对得力,除了最初几日的物价上涨,民心慌乱,这几日已经逐渐平息。

街市依然热闹非凡,商贩和摊铺照常营业,除了一些西夏的货物紧俏,跟平时并无分别。

阿婴亦是女孩心性,这几日在国子监,朝怨暮沉,心里也很是郁闷,难得跑出来一趟,逛得甚是热闹开心。

眼看着那摊贩摆放的银簪珠花,胭脂水分,花花绿绿的煞是喜人,便双眼放光,不由得靠近挑选。

“小公子,这可是张古老的胭脂,宫里的御用之物,买来送心上人,定叫你抱得如花美眷归。不贵不贵,也就五两银子!”

那小贩舌绽莲花,不到片刻,就将自家的胭脂水粉夸得天花乱坠,可一听要五两银子,阿婴慌得赶紧扔下。

自小便是无人照顾的小乞丐一个,阿婴连狗食都抢过,若不是柳云懿收容,现在还在四处要饭呢。虽然在扬州吕府发了一笔横财,但这五两银子对她来说,依然还是天价,哪里舍得买下。

正要离开脂粉摊,忽然感觉有人在扯她的衣角,回头一看,竟是个虎头虎脑的小孩,正打量着自己。

阿婴见他可爱,不由蹲身,捏捏他的小脸,不料这小孩将一封信塞给阿婴。

“有位公子托我送给你。”

不等阿婴回神,小孩转身便跑。

阿婴好生好奇地打开信,却没有任何落笔,只是短短的一行字。

“舟行碧波,人入画中,邀姑娘泛舟江湖,清茶煮酒,一番小叙!”

在国子监耳濡目染,阿婴已不是当初的小乞丐,这上好的徽州宣纸上那精致小楷,也不知道出自哪家贵公子之手。

阿婴心中好生奇怪,却隐隐有些抑制不住那份雀跃的少女心境,鬼使神差地沿途而去。

穿过西市,还得过了正街,才能出东京城的朱雀门,到那汴河之上。路过正街的绸缎庄时,忽然有人迎面出来,叫住阿婴。

“莫非是阿婴姑娘!”

阿婴点头,被那绸缎庄的掌柜,客气地请进店内。

“阿婴姑娘,我等奉公子之命,在此等候已久。”

说话间,掌柜的取出几件精美的绸缎美衫,交予阿婴。

那绸缎入手细滑,刺绣精美,竟比上回柳云懿换上的还要精美几分。阿婴顿时有些痴了,半天都不舍得放手。

这上等衣裳,只见过那些官宦小姐穿过,比如灵芸公主!阿婴虽然面上不曾表露,但女孩心中,怎会不羡慕期盼。

这秀丽美衫,若是穿在自己身上,会是如何?

“姑娘快些换上,公子还在久等!”

掌柜微笑着催促。

那公子是谁呢?阿婴心中猜想,待问掌柜,确是笑而不语。只让阿婴换上衣裙,便会知道。

将信将疑中,阿婴换上了女装,那艳丽的湘水裙装,锦缎绸衣,竟是为她量身定做。此刻清秀的小书童,顷刻间,已是美貌的小娘子,对着铜镜沾沾自喜,心中雀跃,忍不住贴上花黄,增几分美艳,却又不忍那几分娇羞。

大街之上,游方士子,商贾走卒,纷纷侧目,心道谁家小娘子,生得这般好看。

阿婴从小行乞,多是衣不裹身,何曾如今日一般,光彩照人,不由得自己都有些痴了,感觉如同做梦一样。

浑浑噩噩中,已至汴河江岸,沿江绿草荇荇,东风吹柳,马蹄踏花。那碧绿江面,一艘精美画舫缓缓靠岸。

正是舟行碧波,人入画中。

几名挑着莲花宫灯的美貌侍女,缓缓下船,行至阿婴面前。

“姑娘!我家公子仰慕已久,请上船一聚!”

那公子便在船上,只是画舫太过精美的苏绣,遮住了容颜。阿婴心中又是期盼,又是窃喜。

“到底是哪家公子如此待我,我是否与他认识!”

不觉间,阿婴已经登上画舫,远远望去,船头一锦绣公子面临江河,背对着自己,轻摇折扇。

江风轻拂间,只见他缓缓回头。

好一个陌生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船头之上,不是别人,正是小柴王柴司羽。

阿婴惊愕地望着一步步走过来的柴司羽,心中紧张得说不出话。

“小……小柴王?!!!你……是你……”

“阿婴姑娘!切莫紧张。”

柴司羽已来到阿婴身前,相聚不过咫尺,往常便罢了!此刻阿婴一身女装,见他雍容华贵之下的微微浅笑,不由得胸如鹿撞。

柴司羽一挥手,那几个美貌侍女伺候阿婴坐下,更有秀美的歌姬,怀抱琵琶,船头奏曲,临江起舞。

一切如梦如幻,阿婴狠狠地掐了自己几把,才知这是事实,不由望着柴司羽。

“小柴王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儿身!”

柴司羽收拢折扇,坐在阿婴身旁,浅声道。

“是五皇子告诉我的,说你是女儿之身,我才惊觉,想你平日温婉,竟不知,生得如此动人。”

阿婴听他夸赞,心中好生羞怯,却也不知道如何接话,只是埋着头。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那柳剑也是女儿身!”

柴司羽继续说道。

阿婴顿时有些嗔怒道:“这五皇子,明明答应过替我们保守秘密的。”

“你切莫怪他,我也是与他感情交好,听他不经意间透露。”柴司羽此刻温润君子,全然不是那阴冷算计的模样,跟麒麟社幼主,更是毫无关系一般。

“说来,我还要感谢他,否则,如何得知,也没有机会,约你江河泛舟。阿婴姑娘!”

柴司羽说罢,目光轻抬,恰好与阿婴对视。

一瞬间,江风起,绿涛碧浪!

一转眼,心念生,辗转神思!

画舫行至江中,随波逐流,不觉间,船头的歌姬,已经换了好几支舞曲。再过几个时辰,就连歌姬,也换了好几人。

但画舫之中的二人,却浑然不觉,倚着江水潺潺,浅谈说笑,直至灯火阑珊!

东京城中,已经是星星点点,画舫之上,宫灯绽放着流光溢彩,阿婴这才惊觉,已是夜晚时分。

“公子!”

阿婴慌忙坐起,往哪那东京城望去。

工程巍峨,金黄的琉璃瓦忽然在夜空之中耀眼夺目,一道绚烂的烟花,蓦然腾空升起,华丽飞舞,顷刻间,将皇城民巷,江湖沟渠,东京城的一切照亮。

夜空璀璨如白昼,阿婴抬头望去,将这幕奇景统统收容在眼中,顿时好生幸福。

却不料,一只大手忽然抓过自己的手腕,阿婴惊得一颤,侧目望去,柴司羽目光闪着漫天璀璨烟花。

站在船头,柴司羽挥洒衣袖,指着漫天的流光溢彩,深刻地凝视着阿婴。

“这些,都是我为你点亮的。”

阿婴整个人怔住了,脑中一片空白,望着江天双色,琉璃夜华,那颗从小到大孤寂的内心,瞬间被点燃,然后融化。

不自觉的,阿婴低下头,脸上羞红,却再也不舍得放下柴司羽的手。

江天红火,照的是柴司羽俊秀的眉眼和明亮的眼神。却照不透他心中那片深藏的黯淡。

他接近阿婴,不过是为了那本名册的下落,这些,阿婴又怎么会知道?

烟花易冷,半个时辰之后,夜色重归黑暗,恰在那一刻,柴司羽的脸上,也同夜色一同深沉的掩去。

113 秀女入宫

过了几日的上午。京城的某家商铺前,一支商团队伍正在密锣紧鼓地为货物做着最后的清点。他们正是柴家在京城的商团。这柴家家大业大,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平时也养了几支商团与外域做贸易。柳云懿等人就是要加入这支商团,向宋夏边境的清涧城出发。

而柴司羽早就坐在商团的马车里,着急地探着脑袋四下张望。

约好的时辰已到,柳云懿等人却仍未出现。

她不会变卦了吧。

其实,柴司羽更关心的是赵褆。他此行的目标就是要将赵褆在半途掳走。

越想,他越着急,干脆走下马车,来回踱步。

这时,一个年约四十多,精明干练的男子走了过来。他乃是商团的领头,问道:“少爷,商团马上就要出发。你的朋友咋还没来呢?”

“再等等吧。不行就推迟。”

“好的。”商团领头不敢反驳,只得遵命。

不一会儿,大街那边总算出现了柳云懿几人的身影。见她们远远走来,他顿时长舒一口气,脸上焦急的神色转而被欣喜所替代。他激动地向柳云懿她们挥手示意。

“哎哎哎。这边,这边!”

柳云懿回应地挥了挥手,与身旁几人一同加快了脚步,向这边奔来。

数数人数:柳云懿,阿婴,赵升,廖刚,高惠连。独独缺了赵褆。

该死。柴司羽暗啐一句。如若赵褆缺席,那他谋划此行又有何意义呢?

“大皇子呢?”他急着问。

“不知道啊。他说会赶来跟我们汇合的。”廖刚说道。

“哎哎呀。怕是他被困宫中出不来了吧。”柳云懿也期盼地朝街头望去。

人流如织,却没有赵褆的身影。

“罢了。罢了。”柳云懿说道,“就不等他了。我们快出发吧。”

“不行不行。”柴司羽可不愿意,“再等一会儿吧!”

正说着,那边忽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个小太监。

跑至跟前,他急急说道:“让你们久等了。对不住啦。”

本来以为他是大皇子派来的小太监,哪曾想,定睛一看,这分明就是大皇子本尊啊。他换上了小太监的衣服,差点没认出来。

“大皇子,你怎么穿成这样子啊?”柳云懿好奇问道。

“哎,别提了。”赵褆擦拭额头汗珠,说道:“我在宫中被母后看得严,只能和小太监换了衣装,才觅得机会逃出宫来。快走快走吧。不然,母后的人就要追来吧。”

“那赶紧上车。”柴司羽不想功亏一篑,赶紧命令商团出发。

终于,商团领头骑上马,大喊一声:“出发!”

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着南城门口行去。

不料,行至途中,前方人群出现异样涌动,议论声不断,似有事儿发生。不一会儿,一队侍卫跑过来驱散人群。大街被清空,老百姓驻足两旁。商团的人马也得让出一条道。

出什么事了?马车里众人正困惑,忽见前方街道出现一群太监。他们的身后随着一辆辆马车,马车一旁皆有嬷嬷相随。街道两侧大批侍卫紧紧跟随,负责守卫着乘车之人的安危。

柳云懿见这般热闹,便与阿婴下车来看。

“这是怎么了?”她和阿婴都没见过这种场面,便拉着一旁凑热闹的大婶问。

那大婶告诉她:“这是秀女入宫。”

秀女?

柳云懿倒是听说过,皇帝会甄选民女入宫,幸运的,会被选为妃子。

看着鱼贯而过的马车,阿婴十分感叹:“圣上已有那么多妃子,还选秀女,他宠幸得过来吗?”

这话,颇大逆不道。旁边一大婶闻罢,面色微变,立即出言提醒道,“这位小爷可不能乱说。妄议皇家私事,你有几个脑袋掉?”

阿婴也后悔了,赶紧用手捂嘴,还左顾右看,生怕被谁听了去。

幸亏,人声鼎沸,哪里有人注意到她的失言。

秀女们所乘坐的马车陆陆续续从眼前擦肩而过。

偶尔微风拂过,卷起车帘,亦或是马车中的秀女自行掀开车帘,得以窥见秀女的面容。

果真如传言中的一样美,且美得各不相同,有的长得极为甜美可爱,一张圆圆的小脸,唇边微动两个小梨涡便现了出来,一双眼乌溜溜干净纯粹的眼眸转动着。有的极为精致,五官似经过细细雕琢瓷娃娃。有点极为妩媚,微微尖的下巴,一双狐狸眼,仅仅是撩车帘如此一小的动作,都尽显她的风情妩媚。有的……

正当柳云懿看得起劲之时,一旁的阿婴忽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指着其中前方其中一辆马车,低声惊呼。

“柳柳,我好像看到了吕小姐在马车里头!?”

“胡说什么呢!吕小姐不是在国色天香楼吗?怎么会在秀女里头?”柳云懿自是不信,但仍朝阿婴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辆马车车帘已紧紧合上,看不到轿中人是何等模样。一眨眼的功夫,马车已走远了。

不会的。吕烟雨怎会在秀女里头呢?柳云懿也是听说过的,这秀女出身一定要清清白白,大家闺秀,不是哪位女子都可以参加选秀了。按说在以前,这吕烟雨出身扬州吕府,姿色动人,选上秀女不足为奇。却可惜,她如今是青楼女子,断断不可能被选上秀女了。

然,阿婴却懦懦地反驳:“可是,我见那女子,与吕小姐确实相似十分!”

她言之凿凿。

柳云懿却道:“人有相似嘛!再且,隔这么远,她又坐车里,你又如何看得清楚?”

“或许吧……”阿婴被这么一说,也动摇了。

不过,她仍想跑到国色天香楼一探究竟呢。

好不容易,耽搁了半个时辰,秀女队伍终于从街上过去了。

商团这才再次启程,朝城南门口出发。

刚出城南门,在离城不远的道上,商队又一次停了下来。

这次又是为何?

少刻,商团领头前来向柴司羽汇报:“少爷,有人想我们捎他们一程。他们也去清涧城。”

“是什么人?带过来。”

听到还有人要去清涧城,柴司羽和柳云懿他们也好奇了。这清涧城可是前线,平常人避之不及,怎还会前往。莫不是国子监的同窗?

商队领头便立即告退,再回来时,身旁已多了两人。

一看,那两人竟然是苏子由与冷石。

真真叫柳云懿大吃一惊,忙问道:“怎么是你们?你们也是清涧城?!”

世事如此巧妙,这都能巧遇。

看到熟人,苏子由也颇为吃惊,随即应道:“是你们啊!是的。在下和冷兄正是要去清涧城。”

柳云懿心中一惊,追问道:“你们无缘无故去清涧城做甚?”

苏子由耸了耸肩,表示道:“冷兄有事,我陪他。”眼下之意,他也不知晓。

原本柳云懿打算再问,可瞅见冷石冰冷着的脸,她果断放弃,并在心中暗叹一声。这冷石,真的是人如其名,冰冷得好似一块石头。

见来了两名不速之客,柴司羽心里颇有些排挤。但柳云懿为人豪爽,就替他答应了。他也不好拒绝。他终究是要假装成一个好人的。

“那就多谢啦!”苏子由一拱手,便携冷石上了马车。

于是乎,商队又多了两名成员。

目的地,仍是清涧城。

国子监一下不见了数名学子,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一上课便露了马脚。

瞅着讲堂里几个空空如也的座位。苏夫子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至极。这学子缺席是要请假的,偏偏,这缺席的几人没有请假,也不知所踪。若是出了意外,国子监逃不了责任。苏夫子盯着其余的学子,厉声问道。

“柳剑他们人去哪儿了?”

在座的学子们身子均是一颤,纷纷垂首,一个个噤若寒蝉。

此举,颇有掩耳盗铃之意。学子们的神情分明是在告诉苏夫子,他们有事隐瞒。苏夫子自是不允许的,手中戒尺一拍案几,严厉地呵斥。

“你们快交代,他们到底去哪儿了?不然,别怪夫子罚你们。”

这国子监的惩罚,小则抄书,大至开除。万一被家里人知道,那事情就严重了。

底下几名学子扛不住苏夫子的责问,支支吾吾地把柳云懿等人的壮举给招了。

闻言,苏夫子大惊:他们竟然结伙去清涧城?!这还得了!

要知道,这几位学子可是权贵之后,更别提赵褆乃当朝大皇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国子监的夫子们恐怕得被治罪。

苏夫子不敢做丝毫的怠慢,赶紧派人到各家府上去汇报情况。

等消息传至皇后耳中,她如预料的那般勃然大怒,扫翻桌几上的茶盏,茶盏碎了一地,茶水溅得满地都是。她怒吼道。

“这柳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本宫饶他一命,他竟敢怂恿大皇子去清涧城!”

九公公心头也是暗暗一惊:柳云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惹怒了皇后娘娘,怕是连他也保不住她了。他赶紧问道:“娘娘,我们赶紧派人去追吧?”

“说的是。”皇后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稍稍平稳情绪,命令道,“一定要把大皇子追回来。”否则,她的一颗心始终悬着,无处安放。

知晓此事的严重性,九公公应了声,便立即去传唤侍卫统领前来。

把追回大皇子的任务,交给了侍卫统领,并一再叮嘱,务必要保证大皇子的安危,带他平安归来。

交代完毕,九公公这才回到皇后的身边。

同一时间。秀女要入宫了。马车停在宫门前,从马车上陆陆续续下来数十名秀女,马车与侍卫的护送任务算是完成,便自觉地退下。

下了马车的秀女们,在嬷嬷的指导下,自觉地拍成几队,由公公们引领入宫。

远远瞧去,颇为浩浩荡荡,直抵选秀秀场,进行最后的选定。

早有宫娥自觉地跑到椒房殿内,向皇后禀报:今届秀女已入宫。

闻言,皇后挥了挥手,让宫娥退下。

她瞧了眼立于一旁的九公公,唇边翻起了一抹笑:“今年秀女进宫,本宫定要好好把把关。”说罢,她转身向梳妆台行去。

114 吕烟雨被赐封

宋朝参加秀女的,大多是选自官宦之家的女儿,偶尔也有来自民间的秀女,她们均是极美极出色,须得由当地官员呈报上级,经得同意方能入选秀女。

成为秀女,她们还得经过两层筛选,禀报当今圣上,才能有入宫资格。

入宫后,秀女们须得到选秀场,进行最后一次的角逐,一旦被选中的秀女,或是封赐位份,或是成为宫女,未被选中者,则退回原籍。

既已选上秀女这条路,她们自是不愿意被退回家。

为了能进阶成功,她们往往会在最初始两关,行贿负责两关考核的官员。能入宫后,尽可能地调用家里关系,让自己能有个位份。若是无那层关系,那也就只能听天由命的份儿。

此次进宫的秀女中,确实有吕烟雨,阿婴并未为看错。

这是由麒麟社安排的,吕烟雨过前两关自然是不在话下,但要得到皇上的青睐,那眼下也只能看缘分。

良辰吉时已到,皇上在皇后娘娘的陪同,一众宫女太监的拥护下,缓缓步入秀场进入内阁。

内阁为一院落大厅,进门右拐,最前方对摆放着一张双人座,双人座上垫有软垫,皇上与皇后正是落座于双人座上,在他们前方摆放一张桌几,桌几上摆放着几样精致的茶点与水果,配有一壶上好的茶水,以供皇上皇后随时饮用。

在桌几左侧下方,站着两位公公,一公公恭恭敬敬地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今届秀女的资料。另一公公把浮尘甩于手怀一侧,拾起托盘中的一帖子,念道。

“吏部尚书之女,陆滢,觐见!”

一小公公立即跑至院中,对着在在院落中等候的一众秀女高呼:“宣,陆滢觐见!”

一着嫩绿色罗裙,长相十分清秀婉约,身材婀娜的女子,盈盈走出,向公公施了一礼,随后随公公入了内阁,觐见皇上与皇后。

只是向皇上皇后施了一礼,还未自保生辰家门,便被皇上摆手婉拒。

这女子平平无奇,不入皇上的法眼。

一旁公公只得宣下一个觐见,岂料,一个又一个进殿,都是未自报生辰与家门,便被皇上摆手示意换下一个登场。

当公公报到,扬州富商吕家之女时。

只见,她如《诗·卫风·硕人》中所言,手如柔荑,肤若凝脂,领如蝤蛴,齿若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一极美的女子。

她微微一皱眉,便让人心疼不已。

若是能换得她微眸一笑,纵使她要天上的天上的星星,也未尝不可。

望着殿下唤吕烟雨的女子,皇上只觉少年时那股冲动热血重回到体内,他唤吕烟雨再上前几步,他亦离座,行至桌几前。

美人向来惹人怜爱柔惜,更是娇贵的紧,吕烟雨佯装脚下不稳,脚下一滑,向皇上扑去。见此,皇上立即心头一紧,立即上前,一把抱住美人儿。

却不知美人儿,在跌入他怀中的那一瞬间,拂了拂手帕。

一阵芳香迷得皇上神魂颠倒。

这手帕中里的香气可不普通,乃是一种药粉散发出。而这药粉,是布教头交于吕烟雨的,据说这是从西域传来的一种迷魂药粉,专门为了迷惑男人而准备的。这不,闻了手帕的香气,皇上的魂儿好似都被勾走了。

一旁的太监,见秀女如此不小心,生怕触怒皇上与皇后,抢在他们先前开了口,怒斥道:“竟敢冲撞皇上,该当何罪?!”

吕烟雨脸色立即变得煞白,赶紧跪地求饶:“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民女不是有意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泫然欲泣着,抬头望着皇上的眼眸里已噙满了泪水,甚是楚楚可怜。

那一瞬间,吕烟雨柔弱无力的美,撞进皇上的眼中,他的一颗心如少年初遇心悦之人,欢喜着,砰砰地乱跳着。

就在这时,美人身上一股淡淡的桂花香,传入他的鼻息,此香乃是他最喜欢的香气。

原已是心悦,眼下更是心生欢喜得不得了。他扶起地上的美人儿,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儿?”

吕烟雨柔声回道:“回圣上。我叫吕烟雨,是扬州人士。”

扬州美人向来闻名,皇上来了兴趣,又一问:“你可懂得琴棋书画?”

吕烟雨如实回道:“小女自小便勤练不辍。”

“那给朕弹一曲琵琶吧!”

皇上道了一声,便回到座位,一旁的宫女立即去取来琵琶摆好桌台,只等吕烟雨弹奏。

一首《霸王卸甲》从吕烟雨指尖缓缓流出,正是皇上最喜爱的一首琵琶曲,他听得如痴如醉,深深沉醉在曲中。

叫一旁的皇后,看得甚为吃醋,恨不得立即把吕烟雨赶出宫。可她不能如此。一来是,皇上定然不许她那么做。二来,她不能为此触怒皇上。

她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被吕烟雨给迷得七晕八素。

然而,她不知晓的是,吕烟雨能讨得皇上欢心,全凭布教头指点。这布教头早在吕烟雨进宫前,便差人从皇上贴身太监身上打听到皇上的喜好,并告知于吕烟雨,吕烟雨又有天姿国色的加持,自然而然就入得皇上的法眼。

选秀结束的当晚,吕烟雨便夺得皇上的恩宠,第二日便被封为了吕美人。

回到柳云懿那边。他们随着商团一路奔波,舟车劳顿地不停赶路,丝毫没有休息的时间。

饶是一路走来风景无限,集市热闹,各地人物风情撩人,他们也不过是匆匆路过再匆匆离去。倒苦了这几位养尊处优的学子,在一路颠簸之中连脸色都跟着颠成一脸苦相。成日灰扑扑的,再无半分天家贵气。个个只盼着能早点到达清涧城。

特别是赵褆,本来身体就不好,经过旅途劳累水土不服,变得更加虚弱了。每天苍白着一张脸,还强撑着的模样让柳云懿觉得他现在就像朵一碰就折的花。

柳云懿都有点后悔带他来。生怕还没到清涧城救下赵祈,他先折在半道儿上。

但赵褆似乎是知道柳云懿的担心,特地跟她谈过,他要去清涧城救五皇弟。不管旅途多艰辛他都能扛过去。

所以尽管每天在都觉得不适,但依然强撑着不说。

柳云懿因此倒有些敬佩他,这位大皇子虽然孱弱,但那一番恒心却不可小觑。若是他身体如其他皇子那般,恐怕也是个了不得的人才。

眼看离清涧城还有一天的路程。其余人都隐隐兴奋起来。

这天傍晚,寂寥的边疆之地本就天黑得晚,气温也与白天相差甚大,眼见着天空还带着丝光亮,空气却冷了好几个度。冻得人发抖。

他们奔波了一天,好不容易才在路上遇见一间客栈。

柴司羽对众人道:“再往前恐怕又要走很远了,不如今夜就在此留宿,明天再赶路。”

大家赶了一天的路,早就又累又饿,柴司羽这么一说,便都忙不迭地一致同意。连忙下车准备休息。

柳云懿跟着众人下了马车,还帮忙扶了一把在后面的赵褆。

她用手挡着昏黄刺眼的太阳,看着四周一片荒凉,一眼望去全是黄土和戈壁,不见人烟也罢,连一处歇脚的人家都没有,恐怕附近也就只有这么一间客栈了。

“这条道上如此偏僻,怎会有间客栈?怕不是黑店吧。”

她行走江湖较多,一向小心谨慎,对这种明显不合常理的突兀状况异常敏感。

商团的领头牵着马走过来,对她嘿嘿一笑,中气十足道:“柳公子尽管放心,我这商团人多势众,即便是那黑店,也不怕。”

就连苏子由都走过来说:“即便是黑店,我们也要住了。不然难道我们今晚要露宿野外吗?”

柳云懿想想觉得也是,于是作罢,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115 野外黑店

她扭脸朝那家客栈走过去,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从客栈里跑出来一位穿着奇异的女子,此人似乎是客栈的老板娘,她头发半散着,随手挽的发髻上插了几根碧绿的竹筷子。衣领略低,能看到一大片雪白的脖颈。女子已是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在,一身打扮让人觉得既潇洒又性感。

柳云懿见她身后还跟着两位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的小工,两个小工愣愣的,看起来极其老实。

老板娘热情地迎上前,笑道:“各位客官,可是住店?”

商团领头在老板娘的脖颈处瞟了一眼,笑嘻嘻地点头:“正是。不知这客栈还有房间不?”

“自然是有的。”老板娘对两位小工摆了摆手,那两人便过来帮他们牵马,领着送货的工人往马厩里去。

老板娘领着其他人径直走进客栈里。

柳云懿进店一看,发现这店虽然简陋,却也宽敞。大厅里摆了不少桌子,二楼大概是客房,从楼梯旁望上去就能看到一扇门角。

老板娘在前台登记过后,两个人一间房,然后给他们发了个木牌,上头刻着房间的号码。

几位学子早就累得不行,拿上木牌就匆匆上楼归置行李。

短暂休息之后,外头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周围寂静一片,连风从孤寂的旷野中掠过都发不出一丝声响。

柴司羽又唤了众人下来,所有人聚在厅里,等着开饭。

这客栈客源稀少,所以连帮工都没几个,老板娘还得亲自上阵和小工一起在后厨做饭。柳云懿在客栈环顾了一圈,除了聚在一起还有些精神的商团工人,剩下的就是恹恹地趴在桌子上就等着吃饭的学子。

柳云懿偷偷拽了拽阿婴的衣角,在她耳边轻声耳语几句。

阿婴听罢点点头,一脸鬼祟地从客栈的后门穿过去,跑到后厨去偷看。客栈后面的厨房是一座简陋的小平房,大门就那样敞开着,能看到有几个小工在门前来来回回的身影,阿婴不敢靠太近,偷溜到了窗下,扒着窗棱的缝隙往里头瞧。

里头菜香阵阵,老板娘在锅灶前的厨案上一边切菜一边指挥着,毫无异常,她怕停留的太久被人看见,便回了大厅里。伏在柳云懿耳边轻声说:“没有问题。”

柳云懿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没有问题就好。”

柴司羽见阿婴出去的时候就有些怀疑,见她俩在一块说话,连忙凑上去问:“怎了?

你怀疑这家是黑店?”

柳云懿说道:“出门在外,总要多加小心。”

正在一旁跟随从聊得正酣的商团领头听了这话,连忙点头:“柳公子所言甚是,这地界离西夏近了,平日里也是盗贼横行,附近山上还有一个山贼寨子。那山贼头目叫毒眼豹。此人名字里有个豹字,又因右眼有眼疾,故别人给他起这个外号。他在这一带出没。今夜我们要打醒十二分精神。”

“怪不得此地如此荒凉。”柳云懿轻叹:“倘若遇上那毒眼豹,我们也是倒大霉了。”

这时,老板娘与小工用托盘盛着菜肴端上来。

两道素菜一道荤菜,外加一盆汤,主食是米饭。

众人饿了一天,看见饭食眼睛都闪着光。老板娘来到柳云懿他们这一桌,亲自将菜端过来,笑道:“客官们但吃便是,管饱。”

柳云懿趁机拉住老板娘问:“听说这附近有个叫毒眼豹的山贼?可是真的?”

老板娘诧异道:“是没错。只是那毒眼豹的山寨离此地也有十几里。此路又是行人罕至,他们一向很少走这边来。这算起来,我也有一年半载没见过他们的踪迹了。客官尽管放心便是。”

柳云懿等人听老板娘这么一说,瞬间放下心。

大家狼吞虎咽地吃了饭,恢复了体力之后整个人都觉得暖融融的,困意也跟着席卷而来,所有人都回房间休息。

此时外头已是漆黑如墨,繁星满缀。

明天还要早起接着赶路,在加上众人已经奔波了一天,不消多时,客房里的烛光就跟着陆陆续续灭了。

只有老板娘的房间里仍亮着一抹幽微的烛光,里头传来窃窃私语。

这时,一个黑影倏忽之间出现在客栈的屋顶上,他轻手轻脚地揭开房梁上的瓦片,豆大的微光从房间里映上来,下面讲话的声音也跟着清晰地传来。

只听那老板娘对其中一个小工说:“我看这行人带了不少货物,你速去山寨禀报豹哥。”

小工领了命,准备离去,老板娘对着他指了指窗户:“从这儿出,省得惊醒他们。”

那小工二话不说,径直从窗口处翻身下去。溜出了客栈。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而在屋顶上偷听的人影身子一顿,眯了眯眼睛在心中暗想:糟糕,这客栈果然是黑店。

这个人影正是冷石,他察觉到这老板娘有些不对劲,所以特意趁着天黑过来偷听。

没想到果然有问题,冷石轻笑一声,他轻手轻脚地将瓦片盖好,翻身下去,回到了房间。

冷石和苏子由同住在一间客房,他回到房间的时候,苏子由将将躺下,见有个黑影突然从窗户里窜进来吓了一跳。他猛地坐起身来,惊慌地趁着月色一瞧,发现那人是冷石,这才放下心来,但语气中依然带了丝惊吓之余的恼怒:“你干嘛去了?怎么从窗户进来?”

冷石伏在他耳边,将刚才的所闻告诉了他。

苏子由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冷石说:“我们得早做打算。那些悍匪人数众多,而且还有武器,我们加起来都不是对手。不如趁着天黑偷偷溜走。”

“那得赶紧告诉柳公子他们,大家一起走。”苏子由说着,就披了衣服准备去找柳剑。

冷石拉住他:“不可,如果你告诉了他们,必定会惊动那老板娘,到时候我们也跑不了。”

苏子由垂眸看了冷石半晌,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也不行,做人不能不讲义气。柳公子从前帮过我不少,我不能明知他们有难还不管。”

说着径直出了房门,去寻了柳剑他们。

寂静的黑夜里,一群人被苏子由叫来,窝在柳云懿的房间内,连灯都未点,在昏暗的月光之下静静商议。

柳云懿听完苏子由的情报,登时拍桌怒道:“这客栈果然是黑店。”

“天啊。”阿婴赶紧拉住柳云懿的手:“您可轻点吧,怕自己还没把那些人给招来么?”

柳云懿连忙放低了声音:“我就知道这客栈有问题。凭我游历江湖十几年的经验……”

“好了柳柳。”阿婴拦住她:“别显摆了,如今的问题是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不如趁着天黑,现在就逃?”

赵褆轻声道:“阿婴说的对,趁这客栈只有老板娘和小工,即便我们要逃,他们也是挡不住的。”

“不行。”柳云懿摇头:“即便我们能逃出客栈,那毒眼豹也会追杀而来。我们怕是跑不了多远,就会被赶上。”

柴司羽苦恼地抚着下巴:“难道我们就在这儿等死吗?”

“哎。”柳云懿忽然抬头道:“我倒是有一妙计。”

她冲众人勾勾手指,大家围了过来。柳云懿低头,轻声在他们耳边低语了几声。

116 假装君不见

夜黑风高,外头的寒风不断刮在贫瘠的土地之上,阴云在月光下不断移动。四周静谧无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客栈外面突然来了一群人影,在黑暗之中层层叠叠,伴随着在寂静之中异常清晰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客栈。

为首的,是一七尺莽汉,此人身穿藏青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根粗布腰带,一脸横肉,紧实的胳膊壮如黄牛,一只眼睛用一眼罩遮着,另一只眼睛眼窝深陷,目光凶狠,异常可怖。此人正是在这十几里的地界令人闻风丧带的山贼毒眼豹。

老板娘等候已久,在夜色中听到脚步声便偷偷溜了出去,隔着老远就看到一群黑影朝这边走过来。

她赶紧小跑着上前与他汇报:“豹哥,那帮客人睡得正香,我们大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毒眼豹冷笑一声,对着身后挥了手,身后众人齐刷刷地举起手中的长刀,十几把刀在月色之下泛着阵阵寒意。

等待着一场杀戮。

毒眼豹伸出手,往前头客栈的方向一点,其余人便都跟着一齐往客栈走去,各个一脸地穷凶极恶,他们进入客栈,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靠近客房时,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刀,就等着毒眼豹下令,一举杀进去了。

此时的客栈静谧无声,似乎一切都无甚异常。

毒眼豹冷笑一声,正要下令。他手将将抬起。

只听“嘭”地一声!

在过道的最后一个房间,一个人影撞着那扇门飞了出来,甚至还在地上腾起了一片尘雾,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众山贼一惊,僵在原地不敢乱动。

被摔出来的人正是廖刚。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表情痛苦至极,刚想张嘴说话,“噗”地一下吐出一大口血来。鲜血漫在地板上,异常夸张。

毒眼豹看到这场面甚至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廖刚痛苦地抚着胸口,脸上还有溅出来的血迹,就当着山贼的面,虚弱却又顽强地对着房间内跪地求饶:“帮主饶命。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山贼们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里头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

柳云懿推了一把桌上的杯盏,对着外头大声呵斥:“好你这叛徒,竟然敢出卖我君不见”听到君不见的名号,毒眼豹心中大惊,赶忙冲着身后的小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往回退。

他们撤到楼梯下,一个山贼偷偷地轻声问道:“豹哥。怎么了?”

“你傻呀。”毒眼豹狠拍他的脑袋,“没听到屋内有人自称君不见吗?这怪侠君不见的名号,江湖上如雷贯耳。此人武功高强,内力极深。我们怎能惹!若是被他发现了,恐怕我们都得死。”

“不会吧……”老板娘悄悄往上张望了一眼,想看清那君不见到底是随行中的哪位。结果被毒眼豹一把扯回来。

老板娘往后退了退:“我看这帮人平平无奇,不像身怀绝世武功啊。”

“啧。”毒眼豹低沉着声音:“先看看再说。”

于是,一群山贼开始躲在楼梯下的角落里偷看。

只见柳云懿披着一顶黑斗篷冲了出来,指着跪在地上的廖刚怒骂:“该死的小贼,为了那一万两赏银,出卖我?哼,你可知,我君不见连当今皇上也敢刺杀,还怕官兵来剿?”

廖刚突然站起,冷笑道:“君不见,你完蛋了。我早就通报当地官府。他们的人马已在赶来的路上,你们是逃不掉了。”

什么?!

听说官兵正赶来,毒眼豹一行人心中大惊。这官兵一来,他们山贼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呵。”柳云懿冷笑一声:“就凭你,还能挡住我们?”

廖刚伸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把手一挥,大喊一声:“兄弟们,都出来吧。”

顿时,几个商团护卫从房间内持刀跳了出来。

廖刚冲着柳云懿邪佞一笑:“君不见,你与朝廷作对便罢了,兄弟们可不想跟你一块死。”

“哼。”柳云懿又是一声轻哼,声音不急不缓道:“看来,你们是想试试我的绝招摘叶飞花神功对吧。”

护卫们一听,登时举刀就朝着柳云懿砍来。

柳云懿后退一步,伸手朝前一甩,顿时,冲过来的人如同中镖一般,纷纷弹开,跌倒在地。各个捂着胸口,嘴里还不停哀嚎着。

从柳云懿的屋内又冲出几个身穿黑衣的护卫,用刀架在跌倒的护卫和廖刚的脖颈之上。

柳云懿一挥衣袍,冷笑:“哼,你们就等着被我千刀万剐吧。”

被架住的廖刚还不服气,如同英雄就义一般,一边挣扎一边厉声道:“君不见。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在暗处的毒眼豹一看这场面,顿时大惊失色,对手下们说:“这……这君不见的摘叶飞花果然名不虚传,我们若是与它硬碰,怕是死定了。”

老板娘也急了:“没想到遇上这硬茬,我们该如何是好。”

毒眼豹说:“趁它还没发现我们。我们赶紧撤退。你好生招待他们。让他们早早离开便好。”

“豹哥……”老板娘急忙拉住毒眼豹的胳膊:“豹哥你可千万别丢下我们啊……”

“你放心,那些人又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绝对不会伤害你们。”毒眼豹说着,迅速甩开老板娘的手,带着人偷偷离开。

而这一切,都被穿着斗篷的柳云懿看在眼里。

房间内,阿婴正趴在窗户上观察,她看到山贼们冲出客栈之后沿着山路急慌慌地往外跑,差点笑出声来,直到那些人不见了踪影,她才朝着柳云懿的方向做了个手势。

柳云懿点点头,朝着廖刚望去,众人心中了然,都忍不住想笑。这招假冒君不见,果然有用。

她稳了稳想笑的欲望,轻咳一声,站在过道当中怒喝道:“老板娘!”

老板娘和小工对视一眼,面露苦色,但又不敢不听令,急急忙忙上楼。脸上还挂着勉强的微笑。

“客官有何吩咐。”

柳云懿低沉着声音说:“我们要离开了。快快帮我们准备马车。”

老板娘刚要问,却见柳云懿冲着她冷眉一瞪,目露凶光,吓得连话都不敢问。赶紧挥手打发小工去准备马车。

等老板娘他们消失在楼道转角处。见状,柳云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些许。却在转念一想间,她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她慌忙催促着大家。

“快,快,快收拾行李,马上走人!”

既是骗过去了,又为何急于脱身?大家不解地望着柳云懿,问:“为何?”

望了眼窗外,那是漆黑一片,不见一人身影。柳云懿才压低着声音解释:“我们施计只能暂时骗过山贼们,难保什么时候他们就反应过来了。我们呆得越久越危险,我们最好现在就走。”

“甚有道理!”大家恍然大悟。

“再不快点,等山贼们回过神来可就糟糕了。”她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大家马上回到房内,匆匆收拾行李。

却不知,柴司羽趁大家收拾,无人注意之际,他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悄无声息地塞入柳云懿的包裹中。

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他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而这份信犹如一粒危险的种子,不知何时会迅速生根发芽,形成一根粗壮的藤蔓,将人牢牢困住,推至死亡的边缘。

不消片刻的功夫,老板娘已来到房门口,敲着房门告知于门内的柳云懿他们,她已将马车备好。

一闻老板娘说话声,柳云懿一个眼色间,便有人立即明白是何意,上前故意押解着所谓的叛徒廖刚等人。在老板娘的注视下,他们拿着拾掇好的行李,押着廖刚等人出了房门,匆匆忙忙下了楼,出了客栈,来到马车前。

此举不过是,做戏做全套,好叫人不那么快看出破绽,大家好能安全逃过此劫。

这老板娘当真以为他们是君不见一伙儿,哪敢怀疑,只得远远躲在屋里。

就在大家忙碌着把货物与行李搬运上马车时,柴司羽眼尖地瞧见,在马厩的墙根下正躲着客栈的小工,贼眼溜溜的,偷偷地注视着大家的一举一动。

柴司羽的嘴角闪过一丝诡笑,他故作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说道。

“多亏了柳剑的妙计,我们才能险!”

还拍了拍廖刚的肩膀。“委屈你了。廖刚。这场戏,你演得可真好。”

这可把廖刚吓坏了。他立即慌了,压低着声音言道:“别乱说,被听到可就糟糕了。”他的一双眼紧张地四下张望,生怕刚刚的对话被人听去。

却不知晓,早已入了躲在马厩偷听的伙计耳内。

柴司羽故作轻松道:没事,他们的人早跑了,我们不用再装了。”他的余光瞥了眼暗处,心知诡计已得逞,暗中狞笑。

“廖刚,快,我们上车。”柴司羽上前去解了廖刚身上的绳子。廖刚想反对已是来不及,只得快速溜进马车中,心想千万不要被客栈的人发现才好。

可惜,这一幕却尽数落入伙计眼中。那小工悄然从马厩退去,急急跑回去向老板娘汇报。

正是合了柴司羽的心意,他要的就是让商团深陷于绝境之中。

想必,现下伙计已到了老板娘面前,汇报方才的所见所闻了吧。

117 山贼追来

果不其然,那小工回到客栈内一汇报。

老板娘亦是一惊:“你没听错?”

“千真万确!”小工拍着胸脯。

“混蛋!我就说哪里不太对劲儿!”老板娘恼怒至极,一拍桌几,咬牙切齿恨恨道:“竟然被这群人给耍了,实在可恶!”她焦急地在客栈内来回踱着步子,思索着当下该如何。

小工也小心翼翼问道:“老板娘,我们如何是好?不如拦住他们?”

一记白眼,老板娘没好气道:“你傻呀,就凭我们几人,怎么拦得住?即便他们不是君不见一伙,也人多势众啊。”

伙计只得乖乖住了嘴,老板娘忽然又补充道,“对对对!快去叫豹哥,幸亏他还没走多远。”

不能让这帮人逃了。否则,难消心头她那口恶气。

领了命,小工脚下犹如生了风,拔腿便追了去。

瞧着小工从客栈后门离去,融入黑暗的背影,警惕性甚高的冷石心下顿觉不好:这莫不是露馅了吧?!若山贼们折返,那可不得了。想及此,他立即赶至马车旁。却瞧见,老板娘已先他一步抵达,并满脸堆笑着凑到柳云懿的身边,言道。

“诸位客官,你们何不在此留宿一宿,明天再赶路呢?”

“额,这……”柳云懿刚开口,便被冷石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不必了,我们急着赶路。”

“着急赶路,也不必急在一时。”老板娘尴尬地笑着,继续挽留道,“客官,您瞧这天色,实在……”

“麻烦让路,好狗不挡道。”

冷石无视她也就罢了,还这般言语羞辱于她。

何时受过这等气了?老板娘的脸色顿时不大好看,可她又能如何?

只得尽量拖着他们,等豹哥来了,她所受的憋闷,自是可发泄出来的。那时,这些人还能如现在嚣张吗?

思及至此,她的脸色好看了些许,重新换上笑颜,欲言。

却再次被冷石打断了,他再次无视老板娘的存在,把柳云懿拽上马车,吩咐着马夫出发。

直至马车离去,冷石未曾瞅过老板娘一眼,真真叫她又气又恼,又极为郁闷,这人,也太嚣张了!

什么东西嘛!?

而马车之上,柳云懿掀起车帘的一角,探头瞅了眼马车后方的老板娘,又瞅了瞅这漆黑的夜,放下车帘,望着冷石不解地言道。

“冷兄,为何如此匆忙?”

冷石望着大家,如实道:“方才我见伙计鬼鬼祟祟地从客栈后面溜走。我猜,定是我们的计谋被识破了。那伙计是去叫毒眼豹等人回来的,老板娘无疑是在拖延时间。”

闻言,柳云懿大惊失色:“遭了,这可如何是好?”她有些慌乱无措,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而那柴司羽心中也是不爽。

冷石思索片刻,言道:“如今之际,唯有以最快速度逃命要紧。依我所见,我们应轻装上阵,这批货物是累赘,会拖慢我们的速度。”

柳云懿立即表示赞同:“你说的对,我马上叫人把货物扔掉。”她伸手便要去撩车帘,吩咐小厮们扔货物。

“且等等!”

柴司羽假装犹豫了,神情颇为不舍。“可是,这批货物很值钱哪!”

柳云懿拍拍他的肩,倒是大方:“小柴王,这钱重要还是小命重要呢?”

敢情丢的不是她的钱。

阿婴也劝道:“小柴王,柳柳说的对。现在逃命要紧啊。”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大难当头,谁还顾着钱财呢?

“那好吧……就依你们。”柴司羽也不敢托辞。不然,他苦心经营的形象会引起怀疑的。

于是,柳云懿唤来商团领头,让他吩咐伙计把货物统统扔掉。

虽然舍不得这么一批货,但为了保命,商团也只得按照吩咐把货物都丢到路边了。

货物一卸,马车的速度,如冷石所料的那般,加快了不少。

然而,并没什么用。

不消半晌光阴,在他们后方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且距离越来越近。

大家刚放下的心,再一次提到嗓子眼。柳云懿更是慌忙撩开车帘,探出脑袋向马车后方张望,看到她不愿见的一幕。

烟尘滚滚,马似流星人似箭。

只见,一群人疾驰骏马,高举着火把,火光下映照出为首之人的面容,正是毒眼豹,向他们追来,且距离越拉越近,并不断地在后方叫嚣着。

“你们休想逃!”

不逃,等着被抓回去吗?柳云懿慌忙缩回脑袋,催促着车夫加快速度。

夜色浓稠,寂静的树林里,响起马车声,马匹疾驰声,马的嘶鸣声,与土匪们嚣张的叫囔声音混合在一起。

柳云懿他们在前面,没命似地逃跑着,土匪们在后面,拼命地追逐着,距离却在一点点地拉近,眼瞅土匪们便要马上追上商团,叫众人更是紧张慌乱害怕,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的手或是握紧衣袖,或是捏紧拳头,手心额头与后背,皆是渗出些许的冷汗,不时地透过马车车窗向后张望,观察情势。

眼见着距离拉近,山贼们的叫嚣声更是盛气凌人。

不能坐以待毙。柳云懿心念一想,便有了主意。掀起车帘,她对着后方最前面的豹哥大喊。

“哼,你这毒眼豹是想找死,敢惹我君不见?”

哪料毒眼豹早识破她是冒牌货,冷笑一声,怒骂道:“去你的,还想诓我!你他妈就是个冒牌的!”

看来,客栈老板娘早告诉他了。她和小工也赶在山贼马群的后面。

柳云懿脸色一变,吸了口气,继续装腔作势道:“那就别怪我!看招!”她手向后一甩,从她的手中飞出什么东西。

虽然知晓柳云懿是假的,毒眼豹仍是不敢大意,身子一侧,堪堪躲过柳云懿的偷袭。然而,他的手下却未能幸免,皆是中招,发出一声声吃痛声。同一时间,豹哥瞧见从他面前划过的,并非是摘叶飞花,而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栗子。

又一次被耍了!毒眼豹心中的怒意更盛,直接对身后的手下下令:“给我杀光她们!一个不留!”眼里闪着寒气逼人的杀意。

柳云懿慌了,忙出言制止:“别过来!这回我来真的了!我真的会出招的!”脸上眼里却尽显紧张与慌乱神色。她不懂武功,哪有底气装大头鬼啊。

事不过三,豹哥自是不再信,冷声道:“有本事就使出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瞧着前方马车上探出身子的柳云懿。

“有本事你靠近!靠近我就打死你!”柳云懿自知一出招就露馅,只得继续装腔作势。

“呸!让你装!”毒眼豹一挥手,身后马上的弓箭手立即做好了准备。

“射死他们!”

顿时,数支箭飞来。有两支,插在柳云懿的脚边,吓得她往后一坐,狼狈不堪。

“哈哈哈!就你这怂样,还想装君不见?”

毒眼豹和同伙乐坏了,更加认定,这君不见是假的!

“混蛋!别逼我出招!”柳云懿死也不肯认输,又朝后面喊道。“我数三声,再不退下,你们都得完!”

“那你数吧!”毒眼豹笑道。

“三!”

“二!”

“二!”

“二!”

连阿婴都看不下去了,拍拍柳云懿:“柳柳,该数一了。”

“啧。你这家伙胳膊肘往外拐是不?”

见柳云懿迟迟不敢喊一,毒眼豹他们早就笑得前俯后仰了。

“气死我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她只得一咬牙一狠心,賭上一把,看着能否再次唬住豹哥,对着后方的豹哥虚张声势。

“看招!摘叶飞花!”

她拿起一把碎银,对着后方毒眼豹等人,用力扔出去。

银子虽心疼,尊严不能丢!

却见,空中忽地闪着几道寒光,直直地朝着土匪们飞去。被击中的土匪,竟无一例外地惨叫一声,落下马去,挣扎片刻便不再动弹。

此情此景,完全出乎毒眼豹的预料,他停下马来,瞅着地上已成为一具具尸体的手下,脸上浮现出困惑,震惊与一丝的怒意。

这是怎么回事?

莫非客栈老板娘欺骗了他,马车上坐着的真是君不见?不应该呀!?

却不知,并不只有君不见会使摘叶飞花,马车上的冷石也会此招。他不过是在柳云懿出手的瞬间,他也偷偷使出此招。他武功极高,出招的时候旁人竟无人察觉。

一如毒眼豹般,柳云懿也深感困惑与诧异,不禁低声自语:“难道我真的身怀绝世武功?”言语里略带着疑惑与小小的欣喜。

连阿婴也吃惊不已:“柳柳,你什么时候学会武功了?”

“瞎猫碰着死耗子而已啦。”

柳云懿哪里学过武功,只能将之归因于巧合。

118 西夏伏兵

虽然心生困惑,又死了几名手下,却不足以打消毒眼豹想把柳云懿等人一网打尽的心思。他只做了片刻的停留,便带着他的将信将疑,又策马追上前来。只不过,这一次,他多了些许的小心与谨慎。

真是贼心不死啊!柳云懿懊恼地想着,对着后方穷追不舍的毒眼豹威胁道:“别过来!我这回可出十成功力啦。”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恐慌,希望这次也能使出绝招。

“呸。你就吹吧!有本事,就使出来!”

虽然这般说,但毒眼豹心里也没底。方才死的那几个手下,究竟是咋回事?他至今没弄明白。

“是你逼我的!看招!”

在她一甩衣袖间,嗖嗖几声响,寒光再次划破夜空,向毒眼豹他们飞去。

纵然有所防备,豹哥仍是未能幸免,肩部被击中,与几名不幸被击中的手下,一同摔下马去。

见此,大部分的马匪已经没去追的勇气,纷纷勒紧缰绳,停了下来,跳下马背,去扶起摔倒在地上的豹哥,并贴心地为豹哥的伤口做应急处理。

疼痛使得豹哥五官微微扭曲在一起,他瞅着前方几个大胆的,还在继续追着柳云懿的几名手下,大喊道。

“别追了,都给我回来。”

闻声,那几名土匪立即收住了缰绳,掉头往回跑。

同一时间,不知情况的老板娘,也从后面追了上来。她迷茫地扫了眼周遭,不解地问道:“豹哥,咋不追啊?”她可是等着逮住那些人,好好好收拾他们呢。

不提还好,一提毒眼豹更气,反手甩了老板娘一耳刮子,怒道:“你这贱人,敢骗我?”

一耳光,打得老板娘眼冒星光,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捂着又红又肿又胀又疼又火辣辣的脸,无比委屈道:“我骗你啥了?”泪水已湿了眼眶。

豹哥怒气未消道:“那马车里的人分明就是君不见。他的摘叶飞花连伤了我好几个兄弟,要不是我躲得快,怕是我也一命呜呼了!”

老板娘惊呼:“不会吧,他们真的是君不见?”店内伙计明明听到他们的对话呀。

莫非,他们在说谎?

商团疾驰的车马声撞破树林的寂静,惊飞栖息在树枝丫间的鸟儿。

一路狂奔,不知过了多久,人马俱疲时分,他们方才放缓速度。

掀起车帘,柳云懿向后望去,见不得半点光亮,四周静谧得只剩下车马声与偶尔会响起的虫鸣声。

山贼应当是没追来了吧?!大家一直高悬的心,这才重新落了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状况,并非柴司羽乐于所见,他觉得有些许的遗憾。他略施小计,原以为能把大家困住,不曾想没能成功。

然却,他转念又一想。大家能逃出来也不算很糟糕,若是被山贼给捉了去,恐怕他也不好脱身,到时发生什么,谁也不好预测。

正当柴司羽这般思索着,柳云懿却微微蹙起眉头,一脸疑惑地盯着后方,“咦”了声,不解地问道。

“奇怪,那山贼怎么就不追了呢?”

廖刚反问:“不是你使的招,吓跑了他们吗?”

“怎么可能?”

柳云懿立即否决。

虽然她曾也这般想过,但那只是想想,很快便否决了。如果不是她自己解决,那么——她直言道:“分明是有人在暗中帮助我们。”

是谁呢?柳云懿着实想不出来。

马车在林间缓慢地行着,马车上的人渐渐入了梦,天色由漆黑一片,逐渐转为鱼肚白,越来越亮。

车马已行至山头,俯瞰山下。

一座城池尽收眼底。

城内高墙瓦舍随处可见,街道上可见,零零落落,犹如蝼蚁大小的人儿在穿梭,且越来越多。城外却有几分荒凉意味,一条宽阔大道,不见半个人影。

这是……

微微眯起眼,商团领头仔细向城门口之上,一面红黑色旗帜瞧去,上面赫然写着“清涧城”,他顿时欣喜若狂。

前去拍着马车车门,他兴奋地叫囔着:“清涧城快到了!”

马车里的人不情不愿地从梦中醒来,揉着惺忪睡眼,问道:“什么快到了?”

商团领头人只得再说一遍。

柳云懿反应了过来,立即睡意全消,激动地跳起来,“什么?”脑袋撞到车顶,她“呜”地哀嚎一声,捂着脑袋,略有些激动地望着商团领头,问道,“你说,清涧城快到了?”

商团领头点点头。

“太好了!我去看看!”

柳云懿激动地跳下马车,站于山头上。

见状,其他人也都起来了,跟着下了马车,前去看看。眺望着远方,真如商团领头所言,只需他们翻过这这座山,再行一段路,就到清涧城了!

兴奋之中,柴司羽故作无意地把手搭在阿婴的肩上。

阿婴先是一愣,而在她的脸颊上,染上两片娇羞的红霞。

撇了眼柴司羽,她的脸更红了,一颗心没骨气地似小鹿乱撞着,正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赵褆忽然感叹:“终于要到了啊!”惊得阿婴慌忙跑开,躲到柳云懿身边。

话音还未消散,他们的后方,又一次传来疾驰的马蹄声。

一瞬间,所有人都慌了,他们神经再次绷紧,纷纷回到马车上,再次驾着马车欲逃离。奈何马匹奔了一夜,是真真的累到了。

马车跑得并不快,不消片刻的光阴,便被人追上了。

掀开车帘,见到的并未是他们预想中的毒眼豹等人,而是一群身着银色铠甲的侍卫,团团围住商团,叫大家动弹不得。

其侍卫长骑马行至商团最前端,单刀直入切入正题:“大皇子可在?”

寂静。

马车中,柳云懿冲赵褆摇摇头。

拍了拍柳云懿的手臂,赵褆冲柳云懿微微一笑示意心安啦!随即,他掀起车帘,跳下马车,应了声。

“我就是!”

侍卫长跳下马背,对赵褆行了一礼,道出此行目的:“皇后娘娘命我们接大皇子回宫,不得有误。”

赵褆直言:“我暂时不会跟你们回去的,所以,还请你们先回去吧!”

侍卫长及一众侍卫,立即单膝下跪,请求道:“大皇子,如果我们接不到您回宫,皇后娘娘怪罪下来,我们都会被砍头的。”

闻此言,赵褆心中虽有不悦,却也不敢不忍拿这些无辜之人的性命做玩笑,只得无奈同意回去。

就在赵褆转身要走之际,一支利箭从树林蹿出,划破空气,径直向赵褆射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旁的侍卫眼疾手快地拉过赵褆,叫赵褆幸运地躲过一击,而那侍卫就没那么幸运了,肩膀上中了一箭。

大家愕然。

侍卫长率先反应过来,立即下令保护大皇子,一众侍卫立即把赵褆护再身后,警惕地盯着四周。

同一时间,山坡两侧忽地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随之而至,山坡两侧立起数十个人影。只听得一声呐喊,所有人影犹如离弦的箭,嘶吼着向他们冲来,响声震天。

而这些人影,他们所着的服侍与束的发式,分明是西夏人特有的装扮。

西夏兵?!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心都跌至谷底,满是慌张,害怕与不知所措。

唯有是侍卫长面不改色,并立即做出应对政策,半是催促半是吩咐:“你们快去清涧城,我们挡住他们。”在他一挥手间,侍卫们立即改变队形,把商团护在身后。

“可……”

赵褆犹豫了。

要他只顾自身安危地逃跑,而不顾他人死活地把侍卫们留在这儿,着实为难他了。转念又一想,若他继续留在这儿,无疑是拖后腿的,更甚至是多送一条人命而已。

权衡利弊,他不再多言,立即跳上马车,催促着马夫快点,再快点,好早些赶到清涧城,为侍卫们搬来救兵,博得一线生机。

却不知晓,西夏兵在此处已埋伏许久,且人数是侍卫长他们的数倍之多,不过片刻功夫,在刀光血影中,侍卫们便一一倒了下去。

整个山头遍布尸体,血流成河。

许是杀红了眼,许是杀得不过瘾,西夏兵们犹如打了鸡血般,嘶叫着向马车离去的方向追去。

不过短短小半会儿,西夏兵便已追上了他们,把他们团团围住。

119 逃入清涧城

完蛋了!柳云懿等人这般绝望地想着。他们此时无路可退,了无生机。唯有柴司羽与他人不一,虽也表现出慌乱无措与害怕的神情,却在心中暗自窃喜:他的计谋就要得逞了!

只要西夏兵抓到大皇子,复国大计有望。

然却,就在西夏兵们高举大刀欲动手之际。忽地!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向身后看去,却见一匹枣红色骏马映入眼帘。这马背上坐着一高大身影,乍一看,人们猛一哆嗦。这来者甚为诡怪,只见它身着黑色铠甲,手握长刀,满头青丝未束随风飞扬,一张狰狞似恶魔的铜面具掩面。而从它的喉间发出,似来自寒冰地狱的怪叫声,边挥舞着长刀,边向这边冲来。

面具怪人突然的闯入,竟然使得西夏兵产生片刻的不知所措。

“鬼!鬼啊!”

恐慌之余,他们竟以为是恶鬼杀了过来,兵心大乱。

眨眼间,面具怪人已冲到西夏兵的面前。手起刀落间,有的西夏兵还未反抗,脑袋便如球一般滚落,唰唰唰倒下了一大片。

其余的西夏兵惊恐不已,他们边反抗,边不断地后退着。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柳云懿立即冲马夫大喊:“快跑!”若不趁西夏兵没缓过神之际逃跑,到时就晚了。

一声马鸣,马车冲出重围向山下跑去。

此举却叫西夏兵缓过神来。他们此行的任务是伏击大皇子的马队,岂能就此罢休?尽管一部分西夏兵被面具怪人拖住,但另一部分西夏兵则策马朝马车逃离的方向追去。

此时的马车早已跑远,向清涧城跑去,西夏兵仍不言放弃,在后方狂追着。

怎能就此功亏一篑呢?柴司羽心有不甘,又盘算着鬼主意来了。

这会儿,马车越来越颠簸,车轮碾到石子,一颠一颠的,车里的人差点被颠下马车去。这却中了柴司羽的下怀,他瞥向一旁的赵褆,暗中阴笑。突然,他趁马车再次一颠,顺势抓住赵褆,佯装一个不小心,两个人都从马车上滚落下去。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方才停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柳云懿慌了。

“快停车!快停!”她忙叫车夫停车,第一时间跳下马车,跑了回去。

赵褆本来身子就过于娇弱,这一摔,更让他伤痛欲哭。柳云懿跑至跟前,扶起他,又问着一旁的柴司羽。

“你们如何?”

摇摇头,柴司羽作出痛苦而硬撑的表情:“没事。我们快回马车吧!”

他刚爬起来,就发出一声惨叫。

“啊!疼!”他捂着脚踝,痛苦不堪。

“怎了?”

“我的脚,好像崴了。”

“这可如何是好。”

柳云懿急得不行,一看后方,西夏兵就要杀过来了!

马车上其他人也着急十分,冲他们大喊:“你们快回来啊!”

哪能如愿!

柳云懿只得先把赵褆扶回马车,正要转身下车去接柴司羽。西夏兵已追了过来,再不逃,他们都得完蛋!柳云懿很清楚,不能将整车人都交代在这儿,这时,又听到柴司羽大义凛然道。

“你们快逃!不要管我,快带大皇子跑!”

“不要!柳柳,快去救小柴王!”阿婴关心柴司羽的安危,就要跳下马车去找他,反被旁人死死拉住,廖刚与高惠连等人劝她:“别过去!我们救不了他!”

“不行。我们不能抛弃同伴不是吗!”

阿婴哭着,喊着,抓着柳云懿的衣袖不肯放手。

却见柳云懿狠下心来,推着她进了马车,吩咐车夫赶紧跑。

“阿婴,不是我不想救他。而是,根本救不了啊!”

眼瞅着马车离柴司羽越来越远,而西夏追兵离柴司羽越来越近,阿婴哭了,痛彻心扉地大喊道:“小柴王!”

回应她的唯有呼啸的风声,马车的颠簸声。眼睁睁看着柴司羽被西夏追兵团团围住,而他们却什么也做不了。一股无力,悲伤混合自责愧疚之感在马车内弥漫。

赵褆更是自责道:“都是我的错,小柴王是为了救我才被抓的。”他以手掩面,万分愧疚。

柳云懿与其他人心里也不好受,阿婴更是泪水涟涟。她已深深爱上柴司羽,亲眼目睹心上人陷入绝境,怎能不撕心裂肺?!

大家心里都以为:小柴王此番是九死一生了。

同一时间,西夏追兵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柴司羽。领头的举起刀,就要砍死他。

“且慢!”柴司羽赶紧说道。“我是麒麟社的小柴王!”

一听此话,西夏兵领头大刀一顿,他出发前就得到上级交代:切莫伤了小柴王。

想着,他吩咐几名手下看护柴司羽,又带领其他西夏兵继续追逐那辆马车。

马车的速度总归比骑马慢了一些。渐渐地,柳云懿他们与后方西夏兵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最终还是被追上了!

这一次,再无人为他们化险为夷。即便手无缚鸡之力,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强上,与西夏兵对抗。

“跟他们拼了!”柳云懿动员大伙儿,拿起身边的物件当作武器。

这无疑是以卵击石。很快,商团领头被杀,商团多名小厮为此牺牲。连苏子由的手臂也被砍了一刀,手无寸铁的众人,被西夏兵团团围住,危在旦夕。倒是那冷石沉得住气,冷眼旁观这一切,就是按兵不动。即便这儿的人全被杀了,他也能保命。

作为皇后娘娘的杀手,冷石隐瞒武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完成皇后娘娘的任务!

但见一个西夏兵骑马靠近,一把拽住赵褆,就要将他掳了过来。

“不能让他们抓走大皇子!”柳云懿抱住赵褆的腰,又把他拉了回来。

这一喊,却是暴露了赵褆的身份。

其他西夏兵听闻,围了过来。

“大王有令,抓到宋朝皇子,加官进爵!”领头的西夏兵大喊,手下的兵士们像饿狗抢食般,扑向赵褆。这可是连柳云懿也保护不了了。大势已去,赵褆绝望地闭上了眼。

却在这时,“嗖”一声,什么东西穿透血肉。热乎乎的鲜血溅到了赵褆的脸上。

我被干掉了?赵褆有些不敢置信,他竟然感觉不到疼痛。定睛一看,正好瞧见抓住他的那名西夏兵,胸膛插着一支箭羽,松开了他,从马上缓缓倒了下去。

原来脸上被溅的温热的血液不属于他!

怎么回事?

连柳云懿也大为困惑,莫非,又出现救星了?

而一旁的廖刚,忽地兴奋大喊起来:“啊!清涧城到了!”

众人抬眼向前方瞧去。一堵高大巍峨城墙伫立于不远处,城墙阵列着守卫城池的将士,他们手握弓箭,将弦拉至满弓。其中一位少年将军种谔,正持弓而立。方才那一箭,正是他射出的。

“射!”

随着种谔一声令下。箭羽顿时如蝗雨般向西夏兵袭来,连伤数人,这逼得西夏兵节节后退,连领头那位也被一箭射死了,其余人哪敢再追?!而柳云懿再次抓住时机,招呼大家驱马车向城门跑去。

此时,种谔已命人大开城门放马车进来。

一入城门,不必种谔指挥,士兵们已自觉地围住柳云懿等人,刀剑相对。种谔扫视了眼众人,厉声问道。

“来者何人?”

柳云懿从马车上跳下来,上前解释:“这位小将军,别误会,我们是国子监的学子,特地来此找五皇子赵祈的。”她刚迈出一步,便被士兵的长矛硬生生地逼退回去。

“小将军。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柳云懿有些不安。

只见种谔冷眉横对,“你们来路不明,少跟我套近乎。”

听他的语气,似乎对柳云懿等人的身份有所怀疑。这时,赵褆站了出来,自报家门:“小将军,我乃当朝大皇子!”

“你是大皇子?”种谔端倪着,眉宇蹙得更深了。

“怎?你还不信?他就是大皇子赵褆。”柳云懿指着赵褆,说道。

“没错!没错!大皇子还能有假冒的?”其他人纷纷附和。

种谔自是不信的,直言道:“清涧城正在交战,怎么会有人傻到这个时候入城?更何况,国子监离这儿路途遥远,大皇子更是千金之躯,怎可能以身犯险!”

恐怕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会不信吧。

“可这是千真万确啊!你也看到了,方才我们被西夏兵追赶啊!”柳云懿面露焦急之色。

种谔却无动于衷。“谁知道这是不是西夏人的苦肉计。”

“哎!我说,你这个小将军,也是好无道理。凭什么就不信我们呢?”柳云懿真是有苦说不出。

赵褆也跟着急了起来,直呼道:“叫五皇弟前来认一认便可啊。”否则,他们这么说也是空口无凭。

种谔却不接话,反问道:“既然你们自称是国子监学子,你又自称是大皇子,有何凭证?”

“这……”柳云懿哑口无言,焦急地在身上胡乱摸索着,忽地摸到一硬物,她一喜,掏了出来,递到种谔面前,“这就是国子监的腰牌。”

接过,种谔瞅了瞅,没看出所以然来,也就顺手一丢,不以为意道:“这种腰牌,找个手熟的工匠!伪造即可。”

着实把柳云懿等人给气着了。

“你究竟怎样才相信我们?!”

只见,种谔不吭声,而是一挥手。立即有兵士上前,将马车上的包袱取了下来,未经任何的允许,擅自打开检查了起来。

120 西夏密信

这位小将军好是无礼。本以为逃入清涧城就能顺利见到赵祈了。哪曾想遇到这么一个不讲情面的少年将军。就在柳云懿怒意达到极致之时,一个兵卒却有所发现,他从柳云懿的包裹中搜出一封信!

“这是什么信?!”种谔拿着信,意味深长地盯着她们。

“这……我也不知啊。”

这封信的出现,柳云懿亦是意外。她可不曾记得包袱里有这么一封信笺。

而此信,颇为奇怪。因为掏出信纸,却是白纸一张!

种谔皱起眉头。

苏子由奇道:“怎么是一张白纸啊?”

柳云懿挠了挠头:“许是一时匆忙,放了进去。”她又朝种谔说道:“这位小将军,既然此信并无可疑,还烦请你领我们去见五皇子。”

“且慢。”

种谔略有深意地瞧了眼柳云懿等人,却吩咐人端来一盆水。

他意欲何为呢?

却见他将白纸平铺在水面上。

猛地!白纸竟浮现一些文字来。隐隐约约,变得越来越清晰。

“这……”柳云懿等人大惊!

这封信,竟是用特制药水所写!而种谔心思慎密,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他听说过,江湖上有一种密信,用特制药水写了,会山不显水不露,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只有用火烘或者沾水,才会露出笔迹来。

如此看来,这封密信便是采取了此门道。

只是,信纸上的文字与大宋文字并不一样。

“这是西夏文。”种谔守卫边疆,自然识别西夏文。他拿起信,冲柳云懿喝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等……等一下。这信上的字我们看不懂,谁知道上面说了啥!”柳云懿理直气壮。

倒是苏子由挤了过来。“我懂一点儿西夏文,让我瞅瞅。”

一瞅,他大惊失色,眼睛转向柳云懿,盯得她如坐针毡,好不自在。

“你……你为何如此看我?”

“柳剑兄,你果真不知道这份密信的内容?!”苏子由的表情充满怀疑。

“这封信又不是我的!我怎知道!”

“这是封西夏密函,其内容是:打入清涧城内部,谋定而后动!”

“什么?!”

这叫柳云懿一时懵了,只觉得天旋地转!

此信不分明在说,她们这帮人是西夏派来的细作吗!?

完了……无数个问题在柳云懿脑海盘旋,她都不知晓,百口莫辩。

而种谔依然不留情,冷声问:“哼!看你们还如何圆谎?!”

柳云懿的解释苍白无力:“这封信不……不是我的!”

种谔冷笑着看着柳云懿,问:“不是你的,又怎么会在你的包裹里?”

“这……这……”柳云懿无言以对。

如此一来,学子们也炸开了,纷纷表明清白。

“将军,我们真是国子监的学子。五皇子可为我们作证!”

“我是大皇子赵褆,你们敢以下犯下?!”

“哼。你们还妄想见到五皇子?你们见事迹败露,莫不是作最后一搏,打算与五皇子同归于尽吧?”种谔不再给她们解释的机会,下令:“来人!把西夏的奸细抓起来!”

原以为脱离虎口,终于来到清涧城,不曾想,他们一入清涧城,叫种谔给他们下了大牢。

这是何等的冤屈啊!

刚靠近大牢,冰冷潮湿的感觉就扑面而来。

柳云懿等人被后面的一众兵士押了进去。

里头光线昏暗,过道的两侧是一排排围着冰凉的铁门的牢房,里面铺着一层薄薄的杂草,还有黑色的小虫在地上爬来爬去。

兵士押着他们往后走,一路上能听见牢房内呜呜咽咽的低哀之声,还有不断轻嗡的喊冤声,听得人心底发毛。

走了一段路之后,那几个兵士带着他们在一间牢门前停住。后头有人上前打开了牢门。

兵士不由分说,将他们往牢房里粗暴一推。

柳云懿被推得一个踉跄,朝着大门直直扑过去,她一只胳膊死死抱着牢门的柱子,一只手拽着一位兵士的袖子,哀声喊冤:“我不进去……兵大哥,我们真的是冤枉的啊!”

兵士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没扯开,一把将腰间的佩刀拔出来,目光微寒地看着她。

“放手!”

没法子,柳云懿只得讪讪地收回手,嘴上却依然喋喋不休:“兵士大哥……我等真是冤枉的。”

那兵士收回刀,冷哼一声:“这大牢之内哪个不是人人喊冤?如今你身带西夏密信,物证具在,还敢说自己是冤枉的?”

“我……”柳云懿还想再说什么。那兵士已将牢门上了锁,对着她轻笑道:“哼,你这个西夏人的奸细,就等着被砍头吧。”

说罢,一众兵士离开了大牢。

阿婴扒在门前,望着那群兵士离开的背影,忧心道:“柳柳,完了。我们真的会被砍头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哇”地一声哀嚎,柳云懿回头,只见廖刚和高惠连以及赵升三人缩在角落里抱头痛哭,一边哭还一边嚎:“呜哇哇。我不想死啊。”

赵褆也仰天哀叹:“没想到我大皇子,竟这样枉死边疆。实在可悲。”

低落沮丧的情绪,顿时萦绕众人。

“大家莫丧气。”柳云懿给大家鼓气:“我们定有办法离开这儿的。”

此话一出,大牢内却是一片寂静,如今他们陷入困囿之中,又身处地牢,背着奸细的罪名,说不定还会受到严刑拷打……即日问斩。恐怕凶多吉少。

沉寂了半刻,苏子由忽然看向柳云懿:“话说回来,有件事很奇怪,柳剑你的包袱里怎么会有西夏人的密信?”

霎时间,众人疑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盯得她好不自在。

柳云懿急忙摇头,表明清白:“这点,我也不清楚。”

“真的吗?”旁人语气,明显怀疑。

柳云懿一时却也无从辩驳,只能急道:“你们该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高惠连目光闪躲地看她一眼,低声道:“虽然我们不想怀疑你。但这封信确实是从你包袱里搜到的。”

“对。”赵升也点头:“而且,是你怂恿我们来清涧城的。”

廖刚冷声道:“这不能怪我们怀疑你。你能自证清白吗?”

“这……”柳云懿一时语塞。他们的怀疑不无道理,那封密信确实蹊跷,又从她包袱中搜出,这冤屈,怕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是没想到她柳云懿闯荡江湖十几载,如今竟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她自是又气又恼,气结地瞪了廖刚他们一眼。

正当她内心翻涌着怒意。

阿婴却忽地站出来,厉声道:“不可能。我们家柳柳绝不可能是西夏奸细。”

廖刚轻哼一声:“嘿,你是他的随从,说不定你也是奸细!”

“你!”阿婴气地站起身来,指着廖刚大骂:“你……好歹是柳柳想出办法带着我们从客栈里逃了出来,若不是她,恐怕我们在客栈里就身首异处了,哪容得你进了清涧城。”

“是啊。”赵褆轻声应道,他脸色苍白,因为多日的奔波逃亡,再加上大牢内潮湿难受的环境,比前两日还显脆弱,提着一口气,为柳云懿辩驳:“我相信柳剑。他定不是奸细。”

柳云懿转过身,感激地看了赵褆一眼:“多谢大皇子的信任。”

苏子由也说道:“我也相信柳剑不是西夏人的走狗。”

柳云懿也感激道:“多谢,我柳剑断不是那通敌卖国之人。”。

高惠连却冷哼一声:“口说无凭呢。”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冷石却忽然抬头说:“说不定有人偷偷把信放进包袱里,栽赃陷害。”

“对对对!”柳云懿连忙点头:“定是如此。否则我明知自己要去清涧城,大宋边防的地界,还专门带着西夏的密信上门让人搜去,岂不是非让自己自投罗网,身涉险境?”

冷石环顾众人一眼,缓缓道:“倘真如此,那个人十有八九就在我们当中。”

一听这话,众人面面相觑,冷汗直流。

这莫非,真正的奸细另有他人?

一时间,众人都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会是谁呢?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那出卖他们的人正是之前被西夏兵掳去的柴司羽。

121 神秘帮手

而清涧城的军营里。一列列雪白的营帐整齐划一地排列着,四周是几队训练有素正在巡逻的兵士。不远处的校场传来一阵练兵的呼喝之声,听起来气势十足。

种世衡与赵祈及易风正在营帐内商讨军情。作伴的是副将张元。

只听种世衡站在地图前,沉声道:“如今西夏大军进攻半月不果,已将清涧城围得水泄不通。这几日,他们倒显得安静。”

赵祈双眉深皱,抚着下巴思忖片刻,一脸担忧道:“这西夏人,莫不是在筹划什么阴谋吧。”

“无妨。”种世衡冲他摆摆手:“只要我们坚守待援,等大军一到,西夏人也就不战而退了。”

赵祈却心急道:“可我们的急报早已发出,为何我宋朝大军迟迟不到。”

种世衡胸有成竹地笑笑:“殿下莫急。行军打仗,重在粮草。而筹集粮草并非一日可成。再加上清涧城距离遥远,我估计大军来到,还需一个月左右。”

赵祈看向种世衡,一脸疑虑:“那我们守得住吗?”

“五皇子不用怕。”种世衡摇头:“老臣与西夏交战多次,对付他们,我心中有数。”

“将军。”忽然,副将张元说道:“这样被围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认为,我军应主动迎战,杀出一条血路突围。”

“张将军此言差矣。”种世衡说道:“城外就是西夏大军,我方兵力不足,贸然出击,会得不偿失。”

副将张元依然坚持己见,“西夏兵天天在城外叫嚣,我方却死守不出,我军士气日渐低落。士兵们私底下传开了,说将军畏战。我等为大宋守土,即便战死,也万死不辞,怎能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城内呢。”

“张将军,切莫中了西夏人的激将法。”种世衡说道:“只要我们坚守待援,西夏兵不日便不战而退。”

“将军!”副将张元还想陈词一番,种世衡却态度笃定。张元只得悻悻告辞。

正当这时,忽听营帐外传来一声——“报告。”

接着,种谔走了进来,拱手禀报:“爹,我今日捉到一批西夏奸细。”

“哦?”种世衡忙道:“你且说来,怎么一回事。”

种谔说:“今日孩儿在城楼上见到几辆马车被西夏兵追赶,便打开城门让马车进来。那马车下来的人自称是国子监的学子,其中还有当朝大皇子。”

说完,种谔又抬头看向赵祈:“还有一人说他来寻五皇子。”

赵祈将将端起茶盏的手一顿,疑惑道:“国子监的学子?还有我大皇兄?过来寻我?”

种谔点头:“正是。”

赵祈喝了口茶,笑着摇摇头:“我大皇兄身体虚弱,怎么可能冒险来到清涧城。即便他想来,皇后娘娘也是不允的。至于我的那帮同窗们,平时就娇生惯养,怎会冒这个险呢?”

种谔说:“殿下所言极是。而且,我们在那帮人身上搜到西夏人的密信。他们必是西夏派来的细作。”

种世衡思忖了半晌,低声道:“西夏围攻我清涧城已有半月之久,却不得而入。他们要派细作做内应,也是计策。”

“那么,那帮人该如何处置?”种谔问道。

赵祈想也不想,冲着种谔轻飘飘地摆摆手说:“既然是细作,斩了便是。”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易风却忽然看向赵祈:“五皇子殿下你何不去确认一下?”

“不必确认了。”赵祈毫不在意地吹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大皇兄和国子监的同窗们怎么会来此险地。更何况,他们还有西夏人的密信。必是细作无疑。”

种谔道:“那微臣明日就将他们斩首示众,以儆效尤。”说着,便从营帐内退了出去。

此时的赵祈还在悠闲地喝茶,要是知道他要斩的人是柳云懿等人,恐怕肠子都要悔断了。

就在这天夜晚,狂风呼啸而至,在黑暗之中哭号,边疆之地的零星树木在风中摇曳,黄沙漫起,一片萧瑟之景围绕在清涧城外。

西夏中军兵营地,外面围绕着用来照明的篝火。西夏国主李元昊正襟危坐于营帐之内,他的脸隐在烛光之中,阴森莫测。而他手下的得力大将野利遇乞正在与他汇报。

野利遇乞禀报道:“回大王,臣设下的伏兵眼看就要捉住大宋的大皇子,谁料杀出一面带铜面具的怪人,才让那大皇子逃入清涧城内。臣失职!”

“岂有此理!”李元昊脸色愈发阴寒,忍不住拍桌大怒道:“什么人敢坏我大事?!”

野利遇乞抬头瞧了他一眼,斟酌着开口:“那怪人来去匆匆,武功高强,无人知它身份。说不定是宋军伪装的。”

“真是可惜。”李元昊冷哼着摇头:“只要抓到宋朝大皇子,我们便胜券在握了。”

野利遇乞目光闪过一丝狠辣:“大王,如今宋朝两位皇子已入清涧城,要俘获他们,只有攻陷此城。”

李元昊闻言沉默不语,似在思索。他的眸光中映着一片橙红色的火光,仿佛眼底都跟着漫上了一层嗜血的戾气。

而在一旁,跟着议事的野利旺荣也道:“只是我军围攻清涧城半月之久,战事毫无进展,依我估计,宋朝大军很快将至。此战宜速战速决,一旦宋军援兵一到,便麻烦了。”

李元昊恼火地嗤笑一声,目光阴沉地看向他们,沉声道:“想我西夏大军二十万人,竟被这小小的清涧城阻挡了足有半月!你们身为左右厢军大将,还知不知廉耻!倘若再如此下去,我军士气消沉不说,还会给大宋可乘之机!”

野利兄弟慌忙跪下:“大王恕罪。臣等一定攻破清涧城,掳来两皇子。”

“哼。”李元昊冷笑一声,斜倚在塌上,冷冷道:“说的倒好听。三天之内再不攻破此城,我要你们俩的脑袋!”

野利兄弟对视一眼,骇得冷汗直流。清涧城内兵马人数虽远远比不上西夏,可是城防却极其牢固,他们围攻清涧城半月之余,一直未想出破解之法,这短短三天……怎么可能攻破!

就在这时,没藏讹庞忽然带着两名蒙面的麒麟使走入账内。

他一边掀起帐帘,一边朗声道。

“大王息怒。”

随着没藏讹宠进来,只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人,此人正是今日佯装被西夏兵捉住的柴司羽。

他跟着没藏讹庞走近李元昊跟前,对着端坐在上堂的李元昊恭敬拱手道。

“参加西夏大王。”

说罢,便抬起头,直直与他对视。

李元昊上下打量柴司羽一眼,此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睛如点漆,气质不凡。可惜长相清秀,身量纤细,端不是提刀扛枪的主儿。

随即便眯着眼冷冷道:“你是何人,见了我竟敢不下跪?”

柴司羽微微一笑:“禀大王,我乃麒麟社小柴王。”

听到麒麟社的名号,李元昊脸色微变,问道:“你就是麒麟社的小柴王爷?”

“正是。”柴司羽拱手点了点头。

这时,没藏讹庞道:“大王,这麒麟社之前与我方交好。有它们作为内应,我等攻入大宋,指日可待。”

李元昊没有说话,反而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堂下,站在柴司羽面前。

柴司羽面上不卑不亢,脸色如常地与他近距离直视,心中却是一惊:常闻生长在边疆部族的西夏人是个顶个的莽汉,善于格斗和骑射。而这李元昊更是魁梧雄壮,威武非凡。与他对视便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正当他快要渗出冷汗时。

忽听李元昊沉声道:“这麒麟社曾经答应过我,若我助柴家夺得江山,便将三州六府划予西夏。若是你们敢毁此诺言,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不敢不敢。”柴司羽连忙垂下头:“只要大王能助我们麒麟社一臂之力,予你们一方土地也是理应的。”

野利遇乞在一旁冷哼:“大王,这麒麟社空有承诺。谁知道它们有没有这个能耐推翻赵氏王朝。”

野利旺荣附和道:“是啊。大王,我西夏兵马骁勇,何须用着什么麒麟社。只要我们攻入大宋,这天下江山尽可得之,又何必在乎那三州六府。”

李元昊心思微动,说的也是,如今他们与大宋大战在即,此次战役若成,必定士气高涨,说不定他们可以一举拿下沿途城镇,直逼都城。到时,三州六府又如何,大宋幅员辽阔,他的野心可不止于此。

柴司羽闻言,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不急不慢道:“两位将军此言差矣。西夏大军二十万,已是举全国之力。而我中原兵多将广,召集百万大军亦不是难事。纵使西夏能得一时之势,又岂能灭宋?自古至今,不曾有蛇吞象的道理。与麒麟社合作,待我柴家复位,不但给予你们三州六府,更每年进贡,这对你西夏,才是最大的利益啊。”

“大王,小柴王所言不无道理。”没藏讹庞也说道:“想我大军半月以来,粮草已消耗大半,百姓早就苦不堪言。以我们的实力,何以吞并大宋?大王,与麒麟社合作才是上上之策啊。”

野利遇乞却是望着没藏讹庞轻笑一声:“没藏,你何必自惭形秽。我西夏勇不可挡……”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没藏讹庞冷冷地回了一句:“野利遇乞,既然如此,怎不见你们攻破这小小的清涧城。”

语气中饱含鄙夷之意。

“你!”野利遇乞兄弟二人气急。

清涧城虽小,但是边防严谨,攻下绝非易事,这没藏讹庞不知其中艰难,仗着自己是大王的国舅,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元昊对着众人冷冷道:“你们别吵了。既然我们与麒麟社早订下契约,那就按约定的办事。”

没藏讹庞一笑,上前低声道:“大王,欲取清涧城,臣有一计。”

李元昊看他一眼:“你快快说。”

没藏讹庞道:“只要派小柴王回清涧城,便可成事。”

说着,众人的目光皆看向小柴王。

柴司羽怔楞几秒,苦笑一声:“可惜我被你们所俘获。这样跑回去,一定会被怀疑的。”

“这点你放心。”没藏讹庞冲他摆手:“我已与你们军师商量好。他派了一个人来。有了此人,你就是如虎添翼。”

说罢,没藏讹庞站在营帐内拍了拍手,唤那人进来。

柴司羽望向营帐门口,见有一人从外头走进来,登时愣住了。

“是你?!!!”

122 逃狱

时至深夜,外头寒风呼啸,零丁的繁星布满天空,半轮明月被乌云隐隐遮住,清涧城的牢房内,淡淡的微光从窗口处洒进来,还夹杂着铁窗外的寒风,吹的人瑟瑟发抖。

安静的牢房内,墙壁上用来照明的火把将牢房映得昏暗一片。

而在狱中,柳云懿等人因为牢房内又湿又冷,全都蜷缩在墙角处,抱着胳膊睡得昏昏沉沉。寒风从高高的窗口处吹进来,阿婴瑟缩着在中途醒来,她眨了眨眼睛,似乎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在混沌之间,目光惺忪地往铁门外一看,这一看,登时清醒过来。

不得了!

阿婴赶紧推着身边的柳云懿,轻声喊道:“柳柳!柳柳!快醒醒!”

睡得正沉的柳云懿悠悠转醒,她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睡意朦胧地问道:“怎么了?”

阿婴将她的脑袋往门口的方向一推,指着牢门:“你……你看!”

柳云懿抬眼一瞧,睡意登时也跟着消散了。

只见门外牢门竟然大开着,而看守他们的狱卒全都晕倒在地,横七竖八地躺着。

“门……门开了?”柳云懿不禁瞪大了双眼,她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可是确确实实,牢门在她眼前大开着。

阿婴震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柳云懿连忙站起身:“别管这么多了!越狱要紧!”

说着,柳云懿走到其他人跟前,准备将同伴们叫醒。

她走到廖刚跟前,正准备摇他,忽又想起今天在大牢内他们几个义愤填膺地指责她的场景,柳云懿冷笑一声,老娘不记仇老娘就不是柳云懿了。她伸出俩只手,对着廖刚的脸狠狠“啪”了一下。

廖刚被这结实的两巴掌瞬间打醒,正欲发作,却被柳云懿手疾眼快地捂住了嘴。

廖刚怒瞪着她,目光中似乎在问:“你想干什么?!”

柳云懿伸出一根手指“嘘”了一下。然后,让他往牢门看去。

廖刚一瞧,眼睛瞪得更大。

柳云懿轻声道:“赶紧叫醒其他人!我们得偷偷跑出去!”

说完,她又走向下一个人,高惠连的身边,对着他故技重施,结结实实一下下去,高惠连也在瞬间惊醒。

站在一旁的廖刚哭笑不得:她这绝对是故意的吧!

等柳云懿将三人叫醒之后,阿婴也已经把赵褆苏子由他们叫醒了。

问题是,冷石不见了!

苏子由好生困惑:“冷兄去哪儿了?”

“许是看见大牢打开了。就先逃了吧!”

“啧!只顾着一个人逃跑,太没义气了!”

大家七嘴八舌骂开了,倒是苏子由替冷石辩解:“冷兄不是冷酷无情的人。他一定会是有什么苦衷。”

“罢了罢了。”柳云懿懒得追究这些琐碎小事,说道:“我们别管冷石,先逃出去再说。”

“等一下。”站在牢门前,苏子由有些犹豫:“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牢门好端端地怎么会打开呢?会不会有诈?”

廖刚斜睨了柳云懿一眼:“这该不会你……?”

柳云懿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登时指着他低声骂道:“小爷要是有这本领,早就自己跑了!还叫你们一起跑在这拖累我么?”

说的也对。廖刚闭了嘴,没再说话,其实从冷石说那书信可能是被别人放进去的之后,他对柳云懿的怀疑就减少了许多。

柳云懿又道:“不管这牢门是如何打开的,我们都在此一搏了,眼瞧着现成的机会不把握,困在这大牢内便是一点机会也没了!”

说完,带领着其余人偷偷摸摸出了牢房。

发现在走廊内看守牢房的兵士也都被打晕了。

他们轻手轻脚地走出牢房,生怕把其他犯人惊醒,若是喊起来就完了。只是他们好不容易走出大门,发现外头竟然还有四处巡逻的兵士。

他们几个人躲在牢房附近的角落里,前面一丛低矮的树木刚好能掩住行迹。他们开始琢磨着如何是好。

阿婴探头环视一周,低声道:“清涧城守卫这么森严,我们能逃出去吗?”

恐怕,她们还没靠近城门,就会被逮住的。

柳云懿脑瓜子一转:“不不不。与其逃,不如我们去找赵祈。只要找到他,就能证明我们不是细作。”

此话有理,赵祈才是她们的救命稻草。

“可五皇弟究竟在哪儿呢?”赵褆问。

柳云懿想了想,说:“我们分开,一间间找营帐。记住,就算被抓到也不要反抗。只要我们其中一人找到赵祈,就能得救了。”

“这是个好办法!”苏子由点点头。

于是大家小心翼翼地四处散开,开始分开找。

而赵祈,被众人苦寻的五皇子,此时正躺在军营暖和的被窝里酣睡,嘴角带笑,似乎正做着美梦。

梦里,他站在一片桃树林中,柳云懿正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轻纱缦裙,与纷纷落下的桃花融为一体,一脸娇羞地看着他轻笑……美得惊心动魄。

却不料,忽然此时,一个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营帐之内。它慢慢朝睡着的赵祈走过去,那人嘴角勾起一抹阴笑。此人正是杀手冷石。皇后交给他的任务就是除掉五皇子。

他看着睡得毫无防备的赵祈,目光闪过一丝狠辣。

这时,柳云懿和阿婴正在一个营帐接一个地找。有时候还有士兵巡逻经过,两人又吓得赶紧躲起来。

阿婴心力交瘁地说:“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怕我们没找到,就被抓住了。”

柳云懿点点头:“你说的对。”

两人还没找几间,就已经遇到了好几拨巡逻的兵士,一个不稳就会被发现。

“有了……”柳云懿看着在一座营帐前站岗的士兵心中忽生一妙计,拉着阿婴就往后头走,她们偷偷绕到了那个营帐后面,朝背对着她们的士兵偷偷摸了过去。她掏出一把匕首,手疾眼快地上前,刀刃在刹那间抵在那士兵的喉间。

“别动!不然,我就捅死你!”

士兵身子一僵,感受到刀刃在他喉间锋利的触感,瞬间哆哆嗦嗦:“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我问你答,你敢诓我,定取你性命!”

“好好好!我一定知无不言!”这小卒也是怂货,怕死。

柳云懿便问:“我问你,五皇子的营帐在哪儿?”

那兵士立即颤巍巍地举起手指,指着东面的方向,颤声道:“他就在主将大营旁边的营帐里。”

“真的?你没骗我?你须知道,你若是骗了我,我还是会回来取你狗命!”

“好汉饶命啊!我所言,句句属实!”

可怜的兵卒,就差没跪地上求饶了。

柳云懿心中轻笑一声,手中握着的匕首从他喉咙间卸下,那士兵刚松了一口气,柳云懿抬手一记手刀砍在他脖颈后面。

那士兵登时晕了过去。

柳云懿和阿婴朝他刚才所指的方向溜过去。

而这时,营帐里,冷石已走到床边,他手中紧握一把长剑,举剑便要杀了昏睡的赵祈。

突然,一阵风卷进了营帐之内。

随即,一剑刺来,“锵!”冷石砍下的剑被挡住了。

黑夜中迸出可怕的火星。

是谁?!冷石后退一步,撇头一看,竟是易风!

“哼!”

他冷哼一声,朝熟睡的赵祈又举剑冲了过去。而易风丝毫不给他机会,又是一个抬剑给挡了回去。

冷石这次不再冲着赵祈,而是举剑冲易风而来,他深知若是不先解决了易风,恐怕难以杀掉赵祈。

易风也不是平庸之辈,面无表情地将他的招式一一拆解。

两剑碰撞的“当啷”声惊醒了赵祈。

他还未从美梦中清醒过来,就见自己床边有两人舞动着寒光森森的剑在厮杀。

一人是易风……另一人身穿黑衣面罩,他看不清楚阵容。

这装束,不正是怪侠君不见吗!赵祈惊出一身冷汗,睡意全无。他立即朝着外头大喊:“快来人啊。有刺客!”

声声呼救,刺破长空。

123 所托非人

而此时的牢房内,副将张元正带人进来巡逻。刚一进大牢,就发现牢内的士兵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他冲到后面关押着柳云懿的牢房一看,果然,牢门大开,犯人跑得无影无踪了。

张元脸色一沉,带着手下跑出来,朝外面大喊一声:“快来人啊!犯人逃了!”

寂静的军营内顿时纷乱起来,已经睡着的兵士们一下子涌了出来,火把在偌大的营地内到处晃动。

柳云懿和阿婴二人见状,心想不妙。她们逃狱之事已经被发现,而现在还没有人找到赵祈,若是他们这次再回去,恐怕就是罪加一等。

看着城中四处搜寻的兵士,阿婴慌乱道:“咋办?我们躲起来吧!”

“不行。”柳云懿望着前方的营帐:“赵祈的营帐就在前面,只要让他知道我们在这儿,就有救啦!”她回头看了阿婴一眼:“如今只能拼一拼了。”

阿婴点点头,两人把心一横,撒腿朝着赵祈所在的营帐冲过去。

然而事不遂人愿,她们跑到半途,副将张元却带兵杀了出来,挡在她们跟前。他拔刀大喊:“抓住她们!”

众兵士纷纷持兵器包围她们。她们不敢反抗,立即扔掉手中的匕首。

“将军,就让我们见五皇子一面吧!”柳云懿恳求道。

张元嗤之以鼻:“没门!”

眼看着就差几十步的距离,结果却功亏一篑,柳云懿怎甘心,她干脆急得大喊:“赵祈!是我!赵祈!是我,柳剑啊!”

“把他们的嘴巴封住!”张元急急下令,兵士冲上来两人,捂住了她们的嘴,柳云懿和阿婴哼着,却喊不出来。

张元冷冷道:“把她们押走。”

而另一边,见惊动了其他人,冷石也不欲缠斗。他使出一记摘叶飞花,打退易风之后,便趁机逃出账外。

易风见追不上,便跑到赵祈身边,“殿下,你可好?”

“我没事。”赵祈毫发未损,却忽然说道:“咦,易护卫,我方才好似听到谁在喊我?”他看了一眼易风:“你听到了吗?”

“没有。”易风摇摇头。

他刚才只专心与那刺客打斗,并未听到什么声音。

赵祈起身下了床,面露疑惑:“哎,好像是柳剑的声音。”

“殿下你听错了吧。”易风道:“柳剑怎么会来此呢?”

“或许真是我听错了。”赵祈叹了口气,想是思念情切,才产生的幻听吧。他又想到了那刺客,问道:“呼,不过刚才那刺客是谁。”

易风道:“它能使出摘叶飞花,应该是君不见。”

“哼。”赵祈冷哼一声:“可恶的君不见,竟从京城一路追杀至此?!”

他还未忘了怪侠君不见让柳剑受伤之仇。

易风提醒他:“殿下,这君不见的目标是你。你得小心啊。”

赵祈点头:“我知道了。”

而另一边,副将张元已一一将其他人都抓到了,重新押回了牢房。而刺杀失败的冷石也找了个地方换下衣装,装作被兵卒抓到的样子,混回了牢房里。

张元站在牢房外,对他们冷笑道:“哼,你们想逃?等着处死吧。”

柳云懿大喊:“我们真是国子监学子。赵祈认识我们!请你相信我!”

“别白费口舌了。”张元冷笑一声:“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五皇子了。明天,你们就会被处斩。”

柳云懿等人听了,如遭晴天霹雳。

这下可好,费尽心思赶到清涧城,结果连赵祈的面还未见到,就要身首异处了!

张元走后,还吩咐两个兵士留下来看守。他对着兵士叮嘱道:“决不能让他们再逃啦!不然,拿你们是问。”

“是!”那两个兵士重重点头。

等张元走后,柳云懿他们陷入恐慌之中,此时已经时至凌晨,还有几个时辰就会天亮,若是再不想办法,他们很快就会死在这里!

赵褆的语气中带了丝哭腔:“明天我们真要被处斩了?”

苏子由淡淡叹了一声:“没想到我竟要死在这边塞之地。”

廖刚此时也顾不得跟柳云懿的恩怨,晃着她胳膊便急道:“柳剑,你不是最有办法了吗?你快想想办法啊!”

“可事到如今……”柳云懿低头沉思,此时此刻她能有什么主意呢?

她想了想,余光忽然瞟向牢门边的两个兵士。她站起身来,过去对两兵士套近乎,笑嘻嘻道:“敢说两位大哥高姓大名?”

其中一位兵士警惕地白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柳云懿笑道:“我有一事想请两位帮忙,若你们肯帮这个忙,我等自然要牢记恩公大名。”

兵士想了想,冷哼道:“我叫朱挺,他叫马鹏。”

“朱大哥,马大哥,你们好。”柳云懿冲他们眨了眨眼,诚心诚意地唤了一声。

然后从脖子上摘下她从小佩戴的玉佩,捏着绳子,递到二人面前。

朱挺看了眼那玉佩,冷笑:“你想贿赂我们?!种家军不收贿赂!”

“大哥你误会了。”柳云懿慌忙摆手:“我想让你们把这件玉佩带给五皇子。他见了,一定认得出来。到时候自然少不了给你们的奖赏。还望两位帮在下这个忙。”

朱挺没说话,倒是将那玉佩接了过来,在手心里掂量着。昏黄的火光之下,那玉佩泛着润泽的碧光,分量也足。看起来却也是件名贵的物件。

马鹏也连忙凑过来瞧,见那玉佩成色不错,心思微动,有些眼馋。然后对着柳云懿目光闪烁。

“我们尽力一试吧。”

朱挺闻言把马鹏拉到一边,二人在一旁窃窃私语。

朱挺低声道:“马鹏,我们真要帮他们?”

“哎。”马鹏轻笑:“你傻啊。就我们这种小兵,哪有机会面见五皇子?”

“那这玉佩……”朱挺在手中掂了掂。

马鹏贼笑一声,盯着玉佩的目光尽露贪婪:“等他们明日处斩,这玉佩不就是我们的了吗?”

“嘻嘻。说的也是。”

这两人,也是一肚子坏水呢。

124 杀手锏

而正值多事之秋,远离清涧城远的皇宫内,也是一片暗潮涌动。

自从吕美人得宠,皇上便夜夜笙歌,丝竹之声不绝与耳,甚至懒待朝政。更冷落了一众嫔妃。

就连一向被皇上宠爱敬重的皇后娘娘也很难有机会见到皇上。

这日,刚过晨起的时间,众多妃子来到皇后的坤宁殿例行问安。

往日的问安也不过是几位妃子一同跟皇后行了礼,然后开始坐在堂下,和其她人聊聊宫中新开的花,新贡的脂粉绸缎和时兴的首饰,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事务,个个端庄稳重,虚与委蛇一会,就齐齐散去。

唯独今日,在吕美人得宠数日之后,那些妃子的忧愁便开始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抑制不住。

一人抱怨,合宫众怨。

就连皇后都坐在上头,葱白的手轻抚着额间,看起来有些郁郁。

往日总带着些窃窃私语的喧闹的坤宁殿内此时寂静一片。

连今日特贡的精致糕点,都提不起众妃的兴致。

德妃悠悠地捏起一块藕粉糕,又叹气放下,低声道:“都说皇后宫中的藕粉糕清甜可口,皇上往日来了坤宁殿必要在饭前吃上一次。如今倒是省了,有了吕美人,再清甜的糕点也吸引不了皇上了……”

说到此处,下头竟传来一阵嘤嘤哭声,只见那王昭仪泪眼朦胧道:“皇后娘娘,自打那吕美人进了宫,皇上便日日昭幸,后宫不得专宠,皇上一时新鲜就罢了,那吕美人也不知劝着些。”

不怪这王昭仪哀怨,她也算是后宫的一位清丽佳人,相貌不凡,刚进宫时备受恩宠。结果还没风光多久,就来了个吕美人将她的风头全压了下去,甚至更甚。

皇后无奈地揉了揉眉间,缓缓开口:“那吕美人貌若天仙,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皇上喜欢也是应当。你们莫要因为这些小事就拈酸吃醋,省得惹皇上不痛快。”

底下一众嫔妃听了这话,都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不敢多言。

但是王昭仪却还哭丧着脸,不依不饶道:“可那吕美人仗着新贵得宠,日日缠着皇上不放,臣妾……臣妾听闻,皇上因此疏于政务,前朝大臣们都上本请奏呢。”

皇后闻言目光沉了下来,对着王昭仪厉声道:“后宫不得参政,朝廷之事你作为后宫嫔妃怎能胡乱议论?”

王昭仪战战兢兢,连忙跪下:“皇后娘娘息怒,臣妾一时不稳才说了这话,日后再也不敢了,请皇后娘娘饶恕。”

“罢了。”皇后对她摆摆手,示意她起来。又接着道:“不过,后宫不得专宠,这条是专门用来训诫妃嫔的,吕美人在后宫之内夜夜笙歌不说,还不懂得劝诫皇上,让皇上疏于政务,实在是不够贤德。本宫会好好训导她的。诸位姐妹不必忧心。”

底下的嫔妃这才放下心来,点头应了一声“是。”

正巧这时,小太监来报:“吕美人求见!”

众妃一听,面面相觑。

这吕美人破天荒地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又演的是哪一出戏?

皇后娘娘心里自有疑问,却不表露出来,而是轻撩凤指,让她进来。

随后,只见吕美人缓缓步入,她穿着一身水碧色的缦裙,莲步轻移,仪态如弱风扶柳,身后跟着宫女数名,其中以春梅为先,所有人手中端着一盘进贡的荔枝。

这丫鬟春梅自从跟着吕烟雨进了宫之后,便混了个差事,一举成了专门侍候吕烟雨的贴身侍女。合宫上下的宫女太监因为吕烟雨的缘故,都对她恭恭敬敬,生怕惹了这位宠妃跟前的红人儿。

吕烟雨冲着皇后福了福身:“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皇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吕烟雨笑道:“今日皇上来臣妾处用餐,说起驻守南方地区的大将军特意命人车马兼程送了些荔枝来。皇上便赏了臣妾一些。臣妾深知荔枝价贵,不敢独享。特意拿来借花献佛,给众姐妹尝鲜。”

说完,回头看了身后的春梅,对她示意一眼。

春梅心领神会地领着其余宫女捧着碟子上前,上头摆着鲜红欲滴的鲜荔枝。一盘盘地分给在座的众妃子们。

荔枝金贵,平日里少见,那些妃子看到这些荔枝,本应觉得开心,却是瞬间觉得羞赫不已,刚才还说人家的坏话,结果人家还给她们送了荔枝来,众嫔妃是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尴尬地笑着道谢。

吕烟雨淡淡地笑了笑,又端起春梅手中的盘子,说道:“皇后娘娘在后宫为尊,是天下敬仰的国母,所以臣妾特意为皇后亲自挑选了一盘荔枝,还请皇后娘娘笑纳。”

说着,还亲自将那盘荔枝递了上去。

皇后抬眼往那盘子里一瞧,瞬间捏紧了手指,护甲刺在她的手心里,却不觉得疼。

那盘子里的荔枝小得可怜,有的甚至还隐隐发黑,怕是连宫女都不吃。这吕美人竟说是她用心挑选的,怕不是想打她的脸吧。

只是个小小美人,竟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放肆!”皇后狠拍桌子,厉声道:“来人,吕美人不守宫规,藐视本宫!给我掌嘴!”

她话音刚落,身边的嬷嬷便应声上前狠狠给了吕烟雨一耳光。

正好皇上与布教头来到的坤宁殿外。这布教头自从上次护驾有功,便深得皇上青睐,如今得了美人,更是赐了布教头侍卫统领一职,特意让他去保护吕烟雨。

只是皇上还未进去,便在外头看到吕烟雨被掌掴的一幕。瞬间怒不可遏,大步迈进坤宁殿内,怒喊道:“大胆!”

那个打人的嬷嬷一听这动静,登时战战兢兢地跪下,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众妃见皇上怒气冲冲地进来,也都诚惶诚恐地齐齐跪下请安,生怕皇上迁怒她们。

“皇上……”皇后看到皇上竟然突然出现,心中大惊。

皇上冲她冷哼一声,环顾了一眼四周,怒道:“今日朕才赏了美人些许荔枝,美人便迫不及待地给皇后送来,不知朕的美人做了什么事让皇后不高兴,不奖反罚呢?”

“皇上!”皇后连忙跪下:“吕美人今日藐视臣妾,臣妾气极了才叫人打了她。”

“藐视?”皇上目光阴沉地看着皇后:“给你送荔枝来是藐视?朕竟不知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这……”皇后张了张口,还欲说些什么。

吕烟雨却突然跪在皇上面前,她黛眉轻蹙,双眼如同含了秋波一般,眼底是一片淡淡的哀愁,低声道:“皇上莫怪罪皇后娘娘,是臣妾不好,臣妾听闻皇后近日一直心情郁结,正巧今天得了荔枝,所以亲自择了一盘给皇后和众姐妹尝鲜,想着大家都在,皇后娘娘心情一定会好起来。可是……”吕烟雨哀伤地垂着头,纤白的手腕在脸上一抹,像是抹了把眼泪,又接着说:“是臣妾还不够用心,选的荔枝让皇后娘娘不开心,是臣妾做的不好。皇上若是执意怪罪娘娘,不是让臣妾更加不安么?”

而站在一旁的皇后虽面上淡定,心中却狠狠一揪,好个吕美人啊,颠倒黑白真是张口就来,还如此惺惺作态。平日里真是小瞧她了!

这一番景象,他人看得都忍不住动容,皇上见美人落泪更是心疼不已,忙将她抚起来,还柔声哄道:“朕的美人不光贤良,还如此心地善良,今日朕看美人的面子上不怪罪皇后。”说完,又斜睨了皇后一眼,声音冷了几分:“但若有下次,朕绝不姑息!”

然后便拉着吕烟雨离开了坤宁殿。

其余妃嫔见皇上离开,皇后娘娘此时心情恐怕也不会好到那里去,连忙行了礼,各个借故跟着离开了。

皇后确实是动了怒,被人明着算计了一把,吃了个哑巴亏,她怎能不生气,眼见着众人如鸟兽般散去,忍不住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摔了出去,骂道:“这个贱人!”

“哎呦。”九公公立刻上前,唤了太监将地上的碎片收起来,又在一旁劝道:“皇后娘娘您息怒啊。”

皇后冷哼一声:“皇上多日来不曾莅临坤宁殿,今日偏偏择这个时辰来,定是那妖妃的奸计。”

“那吕美人……可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啊。”九公公在一旁道。

“那有如何。”皇后眯了眯一双狭长的凤眼,目光皆是狠辣:“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小丫头能翻起什么风浪,本宫稳居后宫多年,从未受过如此屈辱,总有一天要她还回来!”

而另一处,吕美人抽抽噎噎地跟着皇上回到了槿樱殿。这是皇上特地赐给她的寝殿,外头栽种着一片杏树,中间独留着一条青石小径,从纷飞的杏花中走过,别有一番兴味。

到了殿中,皇上一转身,瞧见后面还梨花带雨的美人,顿时觉得一阵心痛,连忙上去揽住她,好生安慰了一番。

吕烟雨抬起挂着泪痕的脸,眸光潋滟,带着楚楚可怜的鼻音,柔声道:“今日皇后娘娘怕是要怪罪臣妾了,都是臣妾不好……”

皇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是美人的错,是皇后今日火气大了些,平日她倒是很贤德,定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的。美人莫要伤心了。朕还有政务要处理,晚上再过来看你。”

一直看着皇上从槿樱殿离去,吕烟雨不断落下的眼泪才猛地收起来,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缓缓地坐在塌上,目光淡淡望着窗外,外头的杏花落了一地,快要将那条小径盖住了,却还在不断飘落着花瓣,她忽然觉得心底同那些落花般萧瑟。

这时,布教头径直从外面走进来,对她笑道:“烟雨,你做的很好。皇上的心,已被你牢牢抓住了。”

吕烟雨坐直了身子,缓缓道:“还是军师你教的好。不然,我岂能在这明枪暗箭的宫中平步青云呢。只是……”

她抚弄着手边的茶盏,愁绪盎然。

布教头见她似有心事,忙问:“如今后宫唯你独大,你担心什么?”

吕烟雨叹了口气:“今日我惹怒了皇后娘娘,她必定不会放过我。虽然我是皇上的宠妃,但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

经过今日之事,皇后必定对她怀恨在心,吕烟雨是担心自己斗不过皇后,对他们不利。布教头却对她淡淡笑道:“别担心,我有皇后的把柄。她输定了。”

那么布教头手中的杀手锏又是什么呢?

125 及时得救

另一处的清涧城,寒风在城外萦绕了一夜。

自打柳云懿他们被再次押进牢内,想起几个时辰之后就是他们的问斩之日,便都睡不着了,瑟缩地抱着身子,望着窗外的一抹淡光心思满怀地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黎明时刻终于到来,却让人觉得绝望。

前来押解他们的士兵们一大早就到了牢房,其中为首的,就是昨晚抓住他们的副将张元。

张元站在牢门外,看着里头恹恹的众人轻笑:“你们该上路了。”

然后就有人过来打开了牢门,将他们押着出大牢。

眼看着死期将至,将要被押送至刑场,廖刚他们登时急了,连忙看向柳云懿:“柳剑,你快想想办法啊!”

柳云懿苦笑着摇摇头:“事到如今……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那张元见他们各个灰头土脸,如丧家之犬般,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们还奢望着能从清涧城逃出去?乖乖认罪伏法吧!”

所有人都面如死灰地沉寂下来。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士兵们将柳云懿他们往斩杀犯人的刑场上押送,那刑场设在清涧城城楼附近的一处地界儿,经常用来斩杀细作和敌国俘虏,以此来震慑外国。

他们被押着路过城楼时,阿婴忽然看到城楼边上有一人影极其熟悉,细细一瞧,发现那人竟然是赵祈!

有救啦!

她连忙侧头对柳云懿道:“柳柳,你快看!那城楼上的人是不是五皇子殿下?”

柳云懿闻言猛地扬起头,往城楼上看,果然,正是赵祈没错,这张曾经让她咬牙切齿过的脸她断不会认错。连大皇子赵褆也认出来了,“是是是!没错,正是我的五皇弟啊!”

她俩立即朝着城楼的方向大喊起来:“赵祈!”

“五皇弟!”

话音未落,却被张元眼明手快,猛地用一块破布塞住嘴巴。张元还叮嘱其他属下封住犯人的嘴巴,“别让他们大吵大闹的。”

几个士兵立即遵命,用布塞住了其他人的嘴,不让他们呼唤求救。

“把他们的头给我罩住!”

张元一声令下,柳云懿等人的头被布袋给套住了。这样一来,即便赵祈经过,恐怕也认不出他们。

好巧不巧,今日带着易风经过的赵祈还真听到了。他回过身,喃喃道:“我怎么好像听到谁在喊我?”

昨天晚上也听到了,莫非又是幻听?

这回,倒是易风也说道:“我仿佛也听到了。”

“真的吗?谁在叫我?”

赵祈往回望去,只见一堆兵卒押着一群犯人往刑场走去。犯人们套着布袋,不知是何身份。他思索一下,竟走了过去。

“等一下。”他喊住他们。

“不知五皇子有何吩咐?”副将张元把手一拱,毕恭毕敬。

“这些是什么人?”赵祈问,指着柳云懿等人。

她们距离这么近,他硬是没认出来。这也难怪,谁叫柳云懿她们露不出脸,又发不出声音呢。

张元答道:“回五皇子,那些是昨夜捉到的细作,等会儿要被斩首。”

“原来如此啊!”赵祈点点头。

却不料,此时,犯人们都躁动起来了。吓得他退后几步,易风更是护在跟前:“殿下小心!”

“这帮人怎了?”

赵祈既困惑,又不安。

他怎知,柳云懿等人急于与他相认,正在弄出各种动静希望引起他的注意啊。奈何她们的嘴巴被封住,只能发出“嗯哼!嗯哼!”的怪声。

可惜,赵祈就是认不出来!

柳云懿就快被气晕过去了。若非她被人架住,早就冲过去暴揍这白痴五皇子一顿了!结果,她情急之下,蹬起一脚,踢出一飞鞋。那鞋子还没砸到赵祈,就被易风一剑劈成了两半!

副将张元赶紧说道:“大胆贼人,敢偷袭五皇子殿下?!时辰将到,都给我押向刑场!”

“是!”兵卒们不敢有所耽搁,押着柳云懿等人向刑场走去。

剩下赵祈望着那些远去的身影,总感觉心底仿佛掠过一丝熟悉感,那种感觉令他莫名的焦躁和不安。

可怜柳云懿他们穿着囚服,又是风尘仆仆赶到清涧城的,气还没来得喘就被人当奸细抓紧了肮脏的大牢内,赵祈实在是没认出他们。

等她们到了刑场时,柳云懿一路上在心里把赵祈骂了个百八十遍。

这时,几个士兵才过来将他们头上的布袋和口中的破布拿走,命令他们通通跪下。

到了这儿,就算他们喊破喉咙,恐怕赵祈也听不到了。

而张元摸着腰间的配刀,悠哉道:“本将看在你们将死的份上,有何遗言就快快说吧,也别说我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事已至此,他们只有被砍头的命了。

阿婴望着头顶眼前一望无际的天空,撇了撇嘴,悲从中来道:“爹娘,哥。我要来见你了。”

柳云懿闻言心中一酸:“你还好,起码去了黄泉还有亲人相聚。我连亲生爹娘都不知道是谁?”

阿婴摇了摇头:“我都忘了我爹娘的模样了。也不知到时能不能见到他们,还有我哥。我记得小时候我家门前有棵柿子树,我哥经常上去摘柿子给我吃呢。那柿子可甜了。”说完,她又叹了口气:“真想在死之前再吃一次啊……”

“那你哥呢?”柳云懿问她。

阿婴说:“他后来上山学武,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有一天,我们家来了仇人,我娘把我藏在了床底下……”

听到这儿,跪在旁侧的冷石却心中一愣!

阿婴口中的往事,竟跟他的过去有几分相似呢!他家门前也有一棵柿子树,孩提时代,他经常爬上树给妹妹摘柿子。直至后来,他也上山学武去了……

莫非?!

冷石猛然朝阿婴看去。如此细细看来,他才惊觉阿婴的眉宇跟他妹妹小时候倒是有那么一些相似。

一个大胆的猜想蓦地出现在脑海中:阿婴是他妹妹?

等等……阿婴不是男的吗?

这是怎么回事?冷石看向阿婴的目光更加疑惑起来。他本来打算等行刑之时挣脱绳索逃跑,现在,他改了主意:或许,他得带上这个阿婴。哦,也许,还得带上苏子由……

这苏子由的生死又与他何干呢?冷石此番想着,心中不禁自嘲。他行走江湖,过着刀口舔血的人生,从没有朋友陪伴,又何必在意一个苏子由?

正想着,身旁的苏子由却深情盯着他:“冷兄,黄泉路上,我们好歹有个伴了。”

“……”

这家伙,为何用亲如兄弟的目光盯着我?!冷石的脸不禁冷峻起来。他告诫自己:我是杀手,杀手是不需要友情的。

“要死,你自己去死吧。”他冷声说道。

“冷兄。你好无情呀。我们将死,即便你不愿,我们也是要一同共赴黄泉路的。”

“……”冷石好生无奈。他咋就摊上这货的?

而另一边,廖刚等人则是鬼哭狼嚎。

“爹啊!娘啊!……我不想死……”

“救救我啊!……”

“我想回家!……”

张元被他们三人吵得脑仁都疼,忙道:“你们喊完了吗。”

“没有没有!”廖刚急忙摇头:“我还没喊完呢。”

“没喊完也没用了,剩下的话留到阴间去说吧。”张元冲他摆摆手,示意身后斩首的士兵准备行刑。

兵营不比法场规矩多,虽是斩首,也不过是一为专门的士兵作为刽子手一刀下去的事儿。

那士兵高举起长刀,就要朝第一个人的脖颈上砍去。

“等……等一下!”柳云懿忽地大喊。

“怎了?”张元好奇。

“这位美男子!”柳云懿朝他挤挤眉眼,“我临死前,有个请求,不知能否答应。”

张元想了想,认为这帮人也是死定了,便道:“好。你说。”

“放我们一马吧!”

“滚!”张元被气到,真想亲手砍了她。

“哎哎哎!那就换个请求!让我们见五皇子最后一面吧!”

“不行!”

不管柳云懿如何卖弄风骚,张元愣是没答应。

“准备行刑!”张元挥手。

刽子手重新举起了大刀。

这一回,不管柳云懿怎么喊,也无济于事了。

她们彻底完蛋了!

众人面如死灰,充满了绝望。

却就在这紧要关头,只听远处传来一阵马蹄踏踏的声响,由远及近传来气势十足的一声怒喊——“刀下留人!”

一看,却见一人骑马赶来。

看到那人,大伙儿眼角眉梢瞬间染上一抹欣喜:“易风?!”

原来,是他!

这回有救啦!刽子手也是一愣,大刀在半空停滞。

怎料,这副将张元却冲刽子手喊:“别管他!行刑!”

这张元竟铁了心,要置他们于死地!

柳云懿她们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扑熄了!而刽子手听令,不敢怠慢,挥刀便砍下!

那边厢,易风见状,猛地利剑出鞘。

而刽子手手中的大刀还未来得及放下,一把长剑已破空飞来,生生地将长刀的刀刃应声震断,断刀从柳云懿的发梢堪堪削了过去,削断了她的一段青丝!

“停手!”易风施展轻功,从马背上跳下来,三两下,已赶至跟前。

“五皇子的命令,谁敢不听!”他怒目而视,声如洪钟。

张元纵使再大胆狂妄,也不敢逆皇子的旨意啊。他慌忙与其他人跪下:“是!”

而易风跳上行刑台,拿回长剑,抬手一挥,便将柳云懿身后的绳子砍断。

那张元也连忙吩咐手下的士兵去松绑。

捡回一条小命,大伙儿心有余悸,大皇子赵褆更是脸色惨白,冒汗不止。

易风跪在他跟前:“臣救援来迟。还望大皇子殿下恕罪。”

“免了免了。你且起身吧。”赵褆挥着手,多少恢复了一些皇族的威严。

而柳云懿扯下松落的绳子,一边抬头问道:“易风,你怎么会来到?”

易风这才说起前因后果。

126 鬼?!!!

原来就在方才,易风随着赵祈上了城楼。

今日天气晴朗,远眺西夏兵营风平浪静,旌旗幡动,隐约可见兵营内人影走动。如此看来,今日又无战事。赵祈边观景,边与易风聊天。巡着,他们正好遇见两名守城的兵士。这两人却是那朱挺与马鹏,他们面色有异,鬼鬼祟祟地躲在墙角窃窃私语,怎么看怎么奇怪。

赵祈凑了过去。只见此二人手里掂量着一块玉佩,一边贼兮兮地商量着怎么将它变卖了分钱。

“咦?”赵祈瞅着那玉佩颇为眼熟,脱口一声。

朱挺与马鹏被惊动,回头一看,吓得赶紧下跪:“参见五皇子。”

“你等起来回话。”

“谢皇子。”

两人站起身,却紧张不已。

赵祈指着玉佩,问道:“这块玉佩……”

“是我的!”马鹏急忙说道,赶紧将玉佩藏在身后。

赵祈微微笑,“可否给我一看?”

皇子都发话了,小卒哪敢不从?马鹏纵有千万个不情愿,也得乖乖把玉佩交到赵祈手中。

赵祈仔细一看,立即就认出来那是柳云懿的玉佩。

他不动声色,盯着马鹏二人:“这玉佩,当真是你们的!”

“是……当然是……”马鹏做贼心虚,表情早已出卖了他。

“你要知道,欺骗我五皇子等同欺君。弄不好,可是要诛九族的!”赵祈语带威胁,顿时吓得朱挺和马鹏面面相觑。这欺君之罪他们可担待不起,再且,为了一块玉佩得罪五皇子,连小命也搭上,实在得不偿失。于是乎,他们眼珠儿一转,意识到这五皇子不好糊弄,只好实话实说。

“禀殿下。其实这玉佩是一个犯人交给我们的!”

“是谁?!”

“是昨天捉到的那帮奸细。其中一个叫柳剑的……”

“什么?!你再说一次他叫啥?”

听到柳剑的名字,赵祈急了,竟不顾仪态,抓住马鹏的胸口就追问。

“他自称柳剑。他的同伙声称是国子监的学子。不过种小将军断定他们是细作,已经定了今日处斩。”

“不好!”

赵祈猛然想起,适才在城楼下遇见的那批犯人,敢情真是柳云懿与他的大皇兄啊!

“易风!快去救人!”

赵祈让他赶紧先去救人。易风更不敢怠慢,立即飞下城楼,夺来快马,向刑场奔去。

也就得以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柳云懿一干人等。

就在这时,赵祈也匆匆赶到刑场。他这次老远就瞧见了柳云懿,登时觉得头顶像被泼了盆凉水一般,从头寒到脚。

只差一点点……柳云懿就因他命丧黄泉啦。他深感愧疚。

见赵祈走过来,赵褆激动地迎上前去:“五皇弟,皇兄总算见到你了。”

赵祈赶紧上前扶住他:“大皇兄,你身体一向不好,怎么大老远跑来此地?”

说实话,赵祈没想到他那一向身体孱弱的大皇兄竟真的千里迢迢来寻他。

“听闻你被西夏人带走,九死一生,我实在担心,便跟柳剑他们一同前来。如今看到你平安无事,我也放心了。”

赵祈心下十分感动:“如今你没事就好。也怪我轻率,听种将军说抓了奸细,也未去辨认,害得你们白受这么多苦。”

副将张元在一旁听着早已知道了来龙去脉,得知自己差点就斩了大皇子,瞬间脸色刷白,冷汗直流,赶紧朝着赵褆跪下。

“臣罪该万死,不知大皇子驾到,还……还……”张元抬头看了眼柳云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还将大皇子等人误认成西夏奸细。望大皇子赎罪。”

柳云懿指着他气得暴跳如雷。她爱恨分明,有仇必报。这张元,方才可明摆着要害死她们呢!

“你这人不分青红皂白,我们差点就被你给杀死了。”

“臣等罪该万死。”张元忙不迭地对着他们几人磕头,再无之前那般的嚣张气焰。

“哼!”廖刚冷哼一声:“让小爷我受了这么多苦!还想砍我脑袋,知道我爹是谁吗?!”

“把他拖出去,砍了!”柳云懿擅作主张,把手一挥,兵卒们却是不听命于她。

“罢了。罢了。”赵褆宽容仁慈,摆手作罢:“柳剑,你莫生气。张将军等人也是奉命行事。这件事怨不得他们。”

“多谢大皇子开恩!”张元倒是机灵,赶紧对着赵褆磕头谢恩。

柳云懿等人就是心中再不忿,也不好多言了。

而赵祈这才走到柳云懿的跟前,目光关切地注视着她:“柳柳,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若不是碍于场合,他就要狠狠抱着她亲上一口了!

“你头猪!”柳云懿记着仇呢,突然一脚猛跺他的脚丫,疼得他嗷嗷直叫。

张元一看,这小子敢对五皇子不敬,这还得了?!他拔刀作势,却被赵祈一个眼神压了下去。他怎么看得出,这是五皇子在打情骂俏呢。

“实在对不住,柳柳,你别生我的气,好吗?”赵祈掏出那块玉佩,还给她。

“哼!”柳云懿接回玉佩,气仍未消。这五皇子是个榆木脑袋,她喊了他那么多次,擦肩而过时还诸多暗示,他愣是没发现!这能让她不生气吗?!

“阿婴!我们走!别理他!”

不管了,她干脆懒理赵祈,拉着阿婴就大摇大摆走了。

赵祈却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了上去,留下其他人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这天夜里,种世衡专门设宴为大皇子等人谢罪。他是清涧城的主将,出现此事也难逃辞咎,幸亏赵褆没有怪罪。否则,他恐怕也得受到责罚。

营帐之内摆了几张八角小桌,上头摆着些精致的菜肴,还有时不时就有士兵送进来的新鲜烤羊肉。柳云懿他们两人一桌,皆坐在堂下。

本来柳云懿是跟阿婴一桌的,结果赵祈自打见了柳云懿之后眼睛就跟贴在她身上似的,分座的时候直接将阿婴挤在一边,自己坐在了柳云懿身边。

柳云懿白了他一眼,倒是没有说话。

而种世衡本想让赵褆坐在堂上,赵褆却对他摆手道:“不必拘泥礼节,我平日在国子监书院里与大伙儿同吃同住,早已习惯。多谢老将军美意。”

既然如此,种世衡也不强求。再那五皇子赵祈,却格外喜欢黏着柳剑,瞧都不往这边瞧一眼,他也懒得白费这口舌了。

柳云懿等人坐在营帐的左侧,对面坐着,则是张元等军中将领。

自打进清涧城以来,这张元就对她们态度恶劣,还差点害了她们性命。柳云懿可不是大度的人,席间盯着他,目光中带着忌恨。张元自然感受到她不怀善意的目光,便举起手边的酒杯,朝柳云懿再次谢罪。

“今日是张某莽撞,害柳公子受了牢狱之苦不说,还差点丢了性命,张某实在愧疚,也希望柳公子能原谅张某。”

柳云懿轻哼一声,一脸不忿地将头扭到一边。

她这一扭头,正好扭向赵祈这边。赵祈见她撅着嫣红的小嘴,脸如玉脂般温润,眸光闪烁,眉间皆是不屑,觉得这样的她简直可爱至极,竟有一亲芳泽的冲动。柳云懿猛瞪他一白眼,“瞅啥瞅,信不信我戳瞎你双眼!”

“不瞅了。不瞅了!”赵祈也不恼,笑意吟吟地喝了一口茶。清苦的茶入喉,却香甜不已。

张元见柳云懿不予理睬,举起的酒杯僵在半空之中,尴尬而不知所以。

幸亏种世衡见状,出面调和道:“柳公子莫气,张副将一向恪尽职守,此事他虽莽撞,却也是为了尽忠职守。老夫今日代他向柳公子致歉。同时也为柳公子少年英才,为救五皇子敢于从京城千里迢迢来到边疆清涧城的豪气举杯!”

说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既然老将军都出面了,柳云懿也不好发作。但,她瞥了眼张元,觉得如此轻易原谅他实在太便宜这货了。

赵褆看出了她的心思,也劝道:“柳剑,今日之事虽惊险,但好歹大家也平安无事,此事应当值得庆贺,你莫要生气了。”

再生气,恐怕就要显得不大度了。柳云懿这才不情不愿地举起酒杯,对着张元举了举,哼了哼,才大口喝了下去。

这宴会自这小小的风波过去,大家才开怀畅饮。席间美酒佳肴让他们大快朵颐了一顿。再说,柳云懿等人一路艰辛,本来就吃不好,到了清涧城又吃了两天牢房,好久不沾荤腥了。今日大鱼大肉,他们可敞开了肚皮。

宴会进行到一半,大家已微醺。阿婴借着酒意,在微弱的烛火中突然轻轻啜泣。她想起了柴司羽。

她还清楚地记得柴司羽掉下马车被西夏人掳走时的情景,一时间眼泪唰唰流了下来。

柳云懿与她相识多年,知她因何伤心,却又不知如何劝导,只能轻抚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阿婴带着哭腔,喑哑着声音缓缓道:“小柴王被西夏人抓走,怕是九死一生了……”

热闹的宴会瞬间安静下来,众人被悲伤感染,也哀由心生。

想想生死未卜的柴司羽,想想掉下山崖的赵允初,谁还有庆祝的心情呢?

柳云懿擦了擦眼角,似流泪了,她忽抬头问赵祈:“那小王爷赵允初真死了吗?”

赵祈不忍看她期盼的目光,稍稍侧头,才吞吞吐吐说道:“这……这……”

这个死讯,他怎忍心道出呢。小初是为了救他而掉下山崖的,他内疚啊。

“五皇弟。你莫隐瞒。”赵褆也迫切想知道赵允初的生死,“我们赶来清涧城,就是为了知道真相。”

“易风,你说!”既然赵祈不愿说,柳云懿只得问易风。

对方叹了口气,严肃地颔首承认:“不错。我家小王爷殿下,确实已掉下山崖身亡。”

“这……这不可能!”

虽有心理准备,却仍如晴天霹雳,柳云懿一时如天旋地转,坐也坐不稳。

小王爷怎么会死了呢?

那张喜欢摆臭脸的家伙怎么可能死呢?

“他武功那么高,不会死的。不会吧。”她喃喃自语,打心底就抵触这个事实。

“小初……”而赵褆已经接受了,掩面啜泣起来。

他的好兄弟小初死了,他能不难过吗?打小起,他就经常与五皇弟,小王爷一起读书玩耍,感情比亲兄弟还深厚。这种失去亲人之痛,像波浪一般冲垮了他脆弱的内心。

易风忍着悲痛,继续道:“因为时间搁得太久,怕尸体发臭。小王爷殿下的棺材已经在城里下葬。”

“是吗……”柳云懿低下头,她捏着手里的茶杯,滚烫的触感从她的指尖传遍全身,她声音极轻地喃喃着:“他真的死了吗……真的……死了。”

再抬起头,便是满脸的泪光。

赵祈心疼不已,又觉得有些酸涩,他轻轻揽着柳云懿的肩膀,低声道:“还有我……”

正当营帐内哀意渐浓时,突然,从军营门口走进来两个人影。

本以为是进来汇报的士兵,结果一抬头,赵祈愣了,手间的酒杯都跟着“当啷”一声掉在桌几上。

他没眼花吧……这两个人竟出现了?!

等其余人抬头往门口一瞧,顿时一个个目瞪口呆。

那两人,朝他们露出诡异的微笑呢!

只是,这笑,在幽暗的烛火中,竟显得那般毛骨悚然!

“鬼……鬼啊!!!!”

然后爆发了一声齐刷刷的喊叫声。

127 吕美人的危机

京城皇宫内,此时已过巳时,阳光映着紫宸殿的台阶,寸寸往上,今日皇上又未来上朝,独留一众大臣们在殿内干等着。

潘丞相与八王爷左顾右盼,此时的大臣们已议论纷纷。

作为朝中重臣,潘丞相与八王爷低语:“皇上今天又不上朝。八王爷,这可如何是好?”

“唉。”八王爷亦是感到无奈,摇头:“丞相,自打这吕美人进宫,皇上便荒废政事。长期以往,朝政不通,迟早危及大宋国运。”

潘丞相说:“八王爷,虽说我俩平日里政见多有不合。此时理应一同劝谏皇上,不要再沉湎于玩乐之中。”

“前几日,有几位大臣恳请上奏,都被皇上拒之门外。”八王爷说:“你我二人上谏,恐也是同样的结果。”

潘丞相想了想道:“那我们便带着众臣亲自去见皇上,想必皇上会略听一二。”

“如此也好。”八王爷点头应允。

而此时,皇上正与吕烟雨在御花园内寻欢作乐。吕烟雨穿一身淡粉色的纱裙,梳着蝴蝶式的朝天髻,鬓间插着一朵粉色的桃花,更显她如水波灵动,秀美异常。她葱白的手指轻抚着一架古筝,袅袅琴音传遍了整个御花园。而皇上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美人儿,哪里还有心思牵挂国事?

远处,潘丞相与八王爷已率着众臣来到御花园内。

见皇上与吕美人坐在亭子下赏花弄琴,他们连忙上前立于亭下。

潘丞相拱手:“皇上,您多日不上朝议事,朝中大事堆积,现如何是好?!”

皇上瞧见他们就不耐烦,摆摆手:“有你和八皇弟处理政事。朕很放心。”

“皇兄。”八王爷上前一步:“清涧城内如今军情告急……”

还没说完,皇上就抬头蹙眉道:“都说了,有你和潘丞相打理朝政即可。你们不要打扰我与吕美人的雅兴。快快退下!”

潘丞相与八王爷相视一眼,脸色凝重。

见皇上一心只在那吕美人身上,无暇理会,他们只得与众臣叹声退下。

想这皇帝往日里勤于政事,关心天下苍生,虽比不上唐宗宋祖,却也不是昏君。怎料这吕美人像施了妖术,迷得他晕头转向,贪图享乐。长此以往,国家危矣。想及此,八王爷心头十分沉重。

话说,那一众大臣在后头跟随,离开了御花园。在这些臣子之中,却有两人走在最后窃窃私语,其中一人是位居三品的翰林学士,此人姓黄。这位黄大人刚才随着参见后,不知怎的,突然神色紧张起来。

旁边一位同僚不明所以,问他出了何事。

这黄大人支支吾吾,才低声道出实情:“这位吕美人,好像是国色天香楼的头牌。”

“你可莫要胡说!”同僚吓得赶紧拉着他的袖袍,低声道:“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会被砍头的。”

恰好此时九公公经过此地,见朝臣们成群结伴地从御花园离去,不免好奇多瞧了几眼,没想到竟听到这话。他眼珠一转,忙招手喊道:“黄大人,请留步。”

黄大人停下,往后看了一眼,见是皇后的贴身太监九公公,连忙拱身道:“九公公,何事?”

九公公笑眯眯道:“皇后娘娘有要事与黄大人相议。还请大人跟咱家走一趟。”

黄大人虽不解,但听闻是皇后召见,便也跟着去了。

稍倾,九公公带着黄大人到了坤宁殿。皇后不认识这位黄大人,也是,这黄大人只是个三品小官,平时哪有机会见到皇后。她未开口,而是目光疑惑地看了眼九公公。九公公凑到她耳边轻语了几句,皇后听罢,惊道:“真有此事?!”

“我也是无意中听这位黄大人说起。”九公公说:“皇后娘娘可向他求证。”

皇后望向堂下,问道:“黄大人,本宫问你一件事。你须如实相告。”

“微臣不敢有所隐瞒!”黄大人诚惶诚恐。

“你当真在青楼见过那吕美人?”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黄大人刚被同僚警示,哪敢说真话,连忙否认。

九公公眯了眯眼,目光微沉:“黄大人,我方才可是听到了,你明明是这么说的。莫非,你敢对皇后娘娘隐瞒?!!!”

“这……这……”黄大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有些犹豫。

皇后忙道:“黄大人放心,只要大人对本宫实话实说,本宫定不会怪罪于大人的。”

无奈之下,黄大人这才老实说了:“回皇后娘娘,臣曾经去过一家名为国色天香楼的烟花之地,与吕美人有过数面之缘。”

“果真?你没认错人?!”皇后大喜。若这吕美人是妓院出身,竟然还敢竞选秀女!这可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

“当真。”黄大人拱手道:“今日在御花园一见,虽有些模糊,但吕美人长相不凡,在国色天香楼也小有名气,臣……万万没有认错。”

“好!此事本宫知道了。”皇后对他摆摆手:“黄大人可以退下了。只是这件事干系重大,黄大人莫要向外泄露,以免遭到牵连……”

“是……”黄大人对她拱手:“臣告退。”说完,便离开了坤宁殿。

皇后冷笑一声,对九公公道:“你且去一趟国色天香楼,定要给我查出吕美人的身份!”

“是!”九公公领命。

国色天香楼内,一片香气馥郁,从雕梁画栋的高楼之内直飘到大街上。

有行人路过时,大多数人都会朝里头瞧上一眼,有的人摇头晃脑,长吁短叹,觉得有此等之地简直是败坏风气。

有的人则贼兮兮地朝里头偷看,直看得心猿意马,口干舌燥。

贼兮兮偷看的大多都是男子,他们捏捏腰间的荷包,想想家中那悍妒的婆娘,只得没趣的走开。

此时的国色天香楼内一片迎来送往,进来出去的皆是一脸意兴风发,满是餍足。

正当营业的当间,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突然跑来一队官兵,他们径直进了国色天香楼内,引来外头一片百姓驻足观看。

眼看着有气势汹汹地官兵闯进来,那些在里头寻欢作乐的客人们登时吓得再无其他心思,从里头往出跑。不一会儿,大堂内的欢声笑语消散殆尽。

小厮瞧这架势,连忙寻了老鸨,告诉她楼下来了一众来着不善的官兵们。

老鸨登时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连忙下了楼,笑盈盈地上前问道:“不知官爷来我们国色天香楼有何贵干。”

九公公走到前头,目光在大堂内环视了一圈,斜睨着目光对那老鸨轻飘飘道:“我等奉命捉一名逃犯,你若有所隐瞒,怕会被株连九族。”

老鸨吓得脸色发白,连忙道:“不敢不敢隐瞒……”

九公公拿出吕烟雨的画像,眯着眼睛道:“你可认识此人?”

老鸨一看,心中一惊,心道,这不是吕烟雨吗。

她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突然想起吕烟雨临走时对她说的那番话,有些犹豫。

九公公见那老鸨纠结了半晌,似有隐情却又不说,威胁道:“你若老实交代,本公公可

不追究你的罪行。可你若隐瞒,不但性命不保,这国色天香楼也会跟着遭殃。”

这国色天香楼可是老鸨十几年的心血,若是一朝毁了怕是比要了她命还痛苦。而且看这官兵的架势,似乎也不像会善罢甘休,赶紧说道:“别别别。这位公公,我招。这个女人曾经是我国色天香楼的头牌,名叫吕烟雨,可是,前不久她已经离开了。她犯的事,跟我们是毫无干系啊!”

九公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果不其然,这吕烟雨果然是出自青楼!

得到满意的答案,九公公立即收兵回宫,带着一众官兵离开了国色天香楼。外头看热闹的百姓们也都三三两两的散去,只有老鸨被吓得不清,一屁股坐在了桌边的凳子上,脸色刷白,久久都没缓过来。

九公公回宫之后,便迅速将此事禀告给了皇后。

皇后听闻,得意地大笑道:“这回,吕烟雨那贱人死定了!”

128 亡者归来

故事回到清涧城,已经热闹了半场而因为大家痛苦的回忆突然冷下来的宴会上,突然出现的两人竟让大伙儿如同见鬼一般。

众人大惊失色地望着门外,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廖刚瞪大眼睛,指着他们,颤音道:“你们,是人……是鬼!”

营帐里头的烛光不算太亮,那两人掀起了营帐的布帘,外头橙红色的火光映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

那两人一边走进来一边微笑着,看着让人更加觉得毛骨悚然。

廖刚忍不住挪着屁股往旁边靠了靠。

而阿婴早就在看到他们两人之后猛地抱紧了坐在她左边的柳云懿,柳云懿也不敢上前,两人互相抱着,瑟瑟发抖。

就连易风一向淡漠的脸上,都多了一丝激动:“殿下,你……”

唯有种世衡等将士一脸不解,对他们突然脸色大变的反应疑惑不已,忙问进来的两人:“来者何人?!”

且说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掉下山崖的赵允初与被西夏掳去的柴司羽!

正因如此,他们的出现,才会闹出这般惊悚的场面来。

但见那小王爷赵允初进来之后,气定神闲地扫视在场的人,才对种世衡拱手道:“回种老将军,我乃八王爷之子——赵允初。我身边的这位是小柴王柴司羽。”

“且慢。”种世衡闻言,不无惊讶道:“我听说,小王爷不是摔下山崖死了吗!还有小柴王不是被西夏人抓走了吗。你们怎么会来此?”

他现在明白了,怪不得柳云懿等人会如此惊慌失措。已死之人突然出现,恐怕谁都会觉得害怕吧……

将将才反应过的赵祈,也霍然起身:“小初,你是人是鬼?!!!你不是摔下山崖死了吗?你坟墓就在这城中啊。”

赵允初无奈苦笑:“五哥。你埋的那个人不是我。”

“怎么可能?”赵祈激动道:“他身上明明穿着你的衣服啊?!”

赵允初跟他解释道:“我是为了躲开西夏人的追杀,才和掉下山崖的一名西夏人换了衣服。”

是了。当时也有几个西夏兵被他杀死,摔下山崖的。而赵允初掉下悬崖之后受了伤,他怕西夏官兵会追上来,所以和其中一具面目模糊又与他身高差不多的西夏兵换了衣服,自己先躲了起来。

赵祈闻言立即激动:“当真是你?”

当初是赵允初拼死救下了他,所以赵祈一直都对他的死愧疚不已。结果没想到他吉人天相,竟仍活在世上!

一直没说话的柴司羽对赵祈轻轻笑道:“五皇子,这真是小王爷!是他从西夏兵营里救了我。不然,我也回不来了。”

原来是这样,赵祈等人终于放下心。

而柳云懿与阿婴还没等柴司羽把话说完就走上前,柳云懿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看着赵允初:“你……你没事……你回来了?!”

眼前的少年依旧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尽管发丝因为奔波有些凌乱,却难掩俊美。柳云懿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赵允初却只是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的关心视若无睹。径直往前走去。

柳云懿只觉心底一空,酸涩的感觉漫延直上。

赵祈在一旁看到她又是激动又是失落的神情,脸色凝重起来,心中暗道:她莫不是喜欢上了小初吧?

而阿婴则对小柴王的回来更加欣喜若狂,脸上的泪水还没干,再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又瞬间落了新的下来,柴司羽也温柔地拥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肩膀,低声哄着。

这一对恋人,今日重逢,令旁人动容。

只见赵允初走到易风和赵祈身边,沉声道:“五哥,易风总算不负我的重托,将你安全带到清涧城。”

易风还未从激动中平复下来,听到赵允初说了这么一句,连忙跪下,声音带着艰涩的沙哑:“殿下,属下守护不力,请你降罪。”

“起来吧。你尽力了。”赵允初看了他一眼。

“此次……多亏了你。”赵祈走上前与赵祈拥抱了一下,感慨道:“若不是你,我怕就要命丧西夏了,当时看你掉进悬崖,我真是……真是觉得心如刀割。”

“五哥莫要伤心了。”赵允初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小初!大哥想死你了。”

赵褆竟像小孩般,哭着紧紧拥抱他。

“大哥,不哭不哭。”

亲人好友重聚,喜上加喜。各人凑上来忙着相认、感慨一番。

唯有在军营中混迹多年的种世衡倒是捏着酒杯,眯起了眼睛。

这二人此刻归来的着实蹊跷!

等宴会结束已是深夜,外头只有驻守在城楼,和在军营内巡逻的士兵们。其余的士兵已经去营帐内休息。

柳云懿他们从营帐内出来之后,都醉气熏熏、哈欠连天。匆匆告别之后,都回到自己所在的营帐内休息了。

主将军营之内,种世衡吩咐种谔召来守城的士兵。

守城的士兵接到传唤匆匆赶来。

种世衡问他关于小王爷和小柴王回来的详情。

那士兵如实汇报:他在城楼巡逻时,忽见城外一群西夏兵追着两个人影而来。眼看着它们逼近清涧城,他便让其余的同伴提高警惕。虽然能认出那西夏兵,却不知他们在追谁,所以不敢贸然打开城门,只在城楼静观。但见那被追的二人,其中一人武功极为高强,三两下便杀了不少追兵,然后,在守城士兵的目视下,他带着另一人径直飞上城楼!

士兵们哪敢怠慢,立即围了过来。

那人却道出身份,士兵们一听,便领他们去了营帐。

听罢,种世衡暗中惊道:这小王爷轻功想必是极好。清涧城城楼极高,为免敌人有机可乘,城楼的壁垒也建造得极难攀登,他竟能带着一人就飞上城楼?!

想着,他让那士兵退下。

思索片刻之后,他又叮嘱种谔道:“谔儿,务必盯牢那两人。千万别让他们察觉。”

种谔大为吃惊:“那可是小王爷啊。莫非爹你怀疑他们?”

种世衡淡淡道:“这小王爷与小柴王回来的颇为蹊跷,又值大战之际。唯恐生变。”

种谔说:“爹你不会怀疑他们是细作吧。这可能吗?他们可是皇亲贵族。而且小王爷还是为救五皇子才坠崖的……”

种世衡摇摇头,眉头紧锁:“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儿。”

种谔闻言,虽还心存疑惑,但也没再说什么,领命离开了。

129 偷听

宴会过后,宾客尽散。

月色朦胧,零落星辰加以点缀,柴司羽与赵允初在种谔的带领下,走向营舍。

他们的营舍与主将营舍相邻,走几步便到。

营舍内,陈设物品虽为简洁,但生活所需物品一应具全,尚算干净整洁。

入门便瞧见,一方圆桌几配有四张圆凳,一侧靠墙立了一面木柜,用以放衣物之类,对面是洗漱架,放有向应洗漱物品,另一侧最靠里放有一简易大床,以屏风掩护之。

把人引入营舍,种谔便自行告退,柴司羽送他至门口。

待种谔离开,柴司羽方才掩上门。他一直绷紧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捂着胸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对赵允初言道。

“方才真是好险。”

却,神情一变,赵允初立即将食指放于唇边,做一噤声动作,并顺势指了指营帐外。

有人在偷听?!

柴司羽心头一惊,朝帐外望去,却并无异样,不由得心里狐疑:难道我们被监视了?

赵允初使了个眼色,故意清了清嗓子,高声言道:“小柴王,我们好不容易从西夏人手中逃回来,还是早作歇息吧。”

“初,你说的对!要不是你,我恐怕早死西夏人手里了。” 柴司羽默契配合,点头称是,并鞠躬行礼,“在此,柴某向你道谢了。”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赵允初大手一摆,而后恨恨道,“那西夏与我大宋不两立,总有一天,我要亲手砍下李元昊的脑袋来。”

“那……”柴司羽刚吐出一个字,便被敲门声打断了,他改口问道,“何人?”

“是我。”

门外响起一熟悉的声音,柴司羽已知是何人,起身前去开门。

果然,柳云懿与阿婴站于门口。抬头瞧了眼柴司羽,柳云懿点头致意,便自顾自地向里走去,留阿婴在门口守候。

瞧着柳云懿走来,赵允初问道:“柳剑兄,不知你深夜来访,所为何事?”他的声音淡漠而疏离。

望着赵允初,柳云懿欲言又止。

其实,她是关心他的,担心他的,否则,她也不会不远万里,由京城赶到清涧城来。她想和他说说话的,只是,他那一脸的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让她话到唇边却说不出口。

深呼吸一口气,鼓了半天勇气,她才缓缓开口,支支吾吾地问道。

“你失踪了这么久,我很……不,是我们都很担心你。”

赵允初冷声道:“多谢关心。”

语气,依旧淡漠。

柳云懿眼里是藏不住的失落,她抬眼瞧着赵允初,鼓着勇气,又问了一句:“你……你这段日子过得还好吗?”

“我过得还好。”赵允初冷漠的声音,微微带着些许不耐烦,直接下逐客令,“夜深了,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我想早点歇息。”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旁的柴司羽立即去开门。

柳云懿刚微张的口,又失落的合上,只得悻悻转身向屋外走去。

其背影是说不出的失落与沮丧,还微带着些许的伤心与难过。

门外,阿婴见柳云懿出来,立即迎接上前去,刚想问柳云懿如何,便发觉柳云懿神色不对,她关切地问道。

“你怎么了,没事吧?”

柳云懿摇摇头,沮丧地说道:“他好像不大愿意理我。”

“啊?”阿婴一惊,随后,愤然道,“你一番好意,这小王爷却不领情,这也……”

柳云懿打断他,替赵允初辩解:“不怪他。”眼里话里,还有藏不住的失落与难过。

“也许……”阿婴瞅着柳云懿,眼里带着几分兴奋与期待,“若他知道你就是柳姑娘,会……”

柳云懿急忙上前一把捂住阿婴的嘴:“别说出去,我不想让他知道。”四下环顾,神色里尽显紧张与惊慌。

阿婴拉开柳云懿的手,不解地问道:“为什么?难道要他一直把你当成柳剑吗?”

柳云懿摇了摇头,也露出一脸迷惑状:“我也不知道……”就只是单纯的不想让赵允初知晓她是女儿身,至于缘由她也说不清。

阿婴不禁问道:“那你喜欢的人是五皇子还是小王爷?”颇有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

吓得柳云懿花容失色,嗔怪道:“你……你说什么呢?”她的脸似被开水滚过般发热发烫,红若晚边的红霞。

捂着脸,柳云懿如一阵轻风般,娇羞着跑开,阿婴忙上前追去。

却不知晓,她俩的一番话,全都落入前来寻赵允初的赵祈耳中,见柳云懿与阿婴走开,他才从角落走出,面色越发的凝重。

营舍内,赵允初与柴司羽简单的洗漱过后,便熄灯入睡了。

而帐外一角落,正藏着一人影,此人正是种谔。

见营内漆黑一片,且安静无声响,他正欲离开时,身后竟毫无声息地出现一人。那人手中的剑搁于他脖颈处!只需轻轻一动,他便一命呜呼矣。

心头猛地一抖,种谔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脸色苍白如纸。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强逼自己镇定。而后,缓缓转动脖子,向后瞥去,却听一低冷的声音响起。

“你在干什么?”

又是一惊,他慌忙停止动作。

下一秒,他才发觉,那人的声音有点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来着。

“是谁?”种谔大起胆子问,又缓缓转身向身后看去。

立于他身后的人竟然是易风!

一愣,他张口小声惊呼“是你。”

易风收起剑,并无恶意。

想到这不是说话的地儿,种谔偷偷把易风拉到一边。

不等易风追问,种谔已先开了口,将他对赵允初与柴司羽的怀疑如实道出。

闻言,易风沉吟。

其实,他对赵允初两人的归来,也觉得颇为蹊跷。

总觉得哪儿有问题,但就是说不上来。

思索片刻,易风言道:“我追随小王爷殿下多年,很熟悉他的招式,可让我去试探一二。”

种谔问道:“怎么做?”

易风唇边微扬,勾勒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我已有打算。”看来是成竹在胸啊。

130 密信

下半夜,晚风悠悠,连昆虫的鸣叫都湮没在这寂寥的深夜之中。

赵允初和柴司羽所居住的营帐之内,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悄然出现,他在营帐之内如同鬼魅一般,安静地朝睡在床上的赵允初摸去。

此人是刺客?!

不知是有意抑或无心,那黑影错手碰翻了放于账内的铜制香炉,缠着烟丝儿的香灰扑在桌子上。声音在寂静的营帐内乍然响起,顿时惊醒了熟睡的人。

“是谁?!”几乎在声音响起的一霎那,赵允初便翻身下床。他眸光微闪,很快便捕捉到营帐内的不明黑影。

那黑影察觉到他的动静,在黑暗中一顿,往后退了一步,凝神屏气,在沉寂的房间内,蓄势待发。

“哼!”赵允初一个步子冲上前去,斜侧着身子打出一掌,黑影伸出胳膊将那一掌挡了回去。两人内力醇厚,几乎拳拳到肉,房间里回响着沉闷的打斗声。

赵允初与他过了有十几招,却发现这个刺客处处留力,并不是真心要伤人。

窗外莹白的月光从缝隙中钻进来,映得房间一片昏暗,赵允初一边与那人交手,一边试探地往它脸上看去。但见此人的脸上蒙着一块黑布,眸子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他的眉眼、身形、动作,赵允初寸寸看下去,心里多了几丝明朗。

这刺客原来不是别人,而是易风。他是过来故意试探赵允初的。那香炉也是他故意弄出来的动静。

赵允初心思微动,在易风一掌拍过来时,状似吃力地受了他一掌,而后面的力度也开始渐渐不济,很快就处在了下风。

被二人的打斗之声惊醒的柴司羽连忙朝着外头大喊:“来人啊!有刺客――”

外头巡逻的士兵听见叫喊,匆匆赶来。

易风见状,也不再与赵允初缠斗,他退到门外,如风般窜了出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

这时,听到叫喊声的种谔带人闯了进来。

“出了何事?”种谔问道。

“刚刚我们的房间里进了刺客!”柴司羽扶着身边的赵允初说:“不过它已经逃了。”

种谔看到赵允初捂着肩膀,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忙问:“小王爷,你无恙吧?”

“无碍。”赵允初冲他摆手,笑得有些牵强。

“是掉下山崖时的伤,复发了而已。”

种谔点了点头,随即道:“那么小王爷一定要好好休息,我会派人在门口守护的。”

说完,又带其他人去追刺客。

外头的寒风趁着被掀起的帘子,裹挟着卷进来。一室温暖褪了几分。柴司羽扶着赵允初坐到床边,问他:“你为何故意装作受伤?”

他也看出来了,这赵允初故意输的。

赵允初冷笑一声:“小柴王,那个刺客是试探我们的。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易风!”

“是他?”柴司羽心中大惊,没想到那刺客竟然是易风。如此说来,他们的身份恐怕已经遭到起疑了。

“那你有露出破绽吗?”

赵允初目光中露出与往日完全不同的阴冷。他轻笑一声,低声道:“别担心。小王爷的招式我很熟悉。刚才便是用那些招式对付易风,谅他也分辨不出来我是冒牌的。”

听语气,这位赵允初竟是假冒的?!!!

原来,他乃是布教头手下的一名麒麟使。这布教头专门培养了一批杀手,专门用来冒充皇亲国戚与权臣。这帮杀手每天的任务就是熟悉被冒充者的生活习惯和脾性,像这个假冒赵允初的麒麟使,不但对小王爷一举一动伪装得很到位,连声音也惟肖惟妙,加上一张足以乱真的人皮面具,这才骗过所有人。不止小王爷,连皇子八王爷都有人模仿,等到合适的时机,它们就会出动。布教头布下这个局,城府实在是深不可测啊。他真正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替柴家复国吗?

而另一边,种谔带兵追出去不久,就让兵卒们散了。

他没多做停留,一个人来到城楼墙根下。在那里,易风早已在等他。

种谔上前,问:“易护卫,可曾试探出什么端倪来?”

易风摇摇头:“暂时看不出来。他武功的招式跟小王爷一样。”

“难道是我们多虑了?”种谔摸着下巴疑惑道。

“不。”易风抬眸,他心底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我总觉得……这位小王爷和我认识的不太一样。”

种谔问:“哪里不一样。”

易风摇摇头,苦笑:“我说不出来。只是一种感觉。”

他和小王爷自小便在一块儿,对对方的脾气秉性,生活习惯等等都十分了解。可他总隐隐觉得……这位小王爷给他的感觉不似从前,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太多疑才会有这种感觉吗?

种谔道:“你和小王爷相处时间最久,既然你也不放心,那我们依然不能大意。”

而另一边的军营内,赵允初与柴司羽二人也在苦思冥想。

“看来种家军对我们仍有所怀疑。得想个法子稳住他们。”

可是该如何才能打消他们的疑心呢。

正琢磨着,柴司羽眼睛一亮,忽道:“有了!”

赵允初忙问:“有何计策?”

柴司羽伏在他耳边,低声说出一计。

赵允初听完连连点头:“这条计策甚好,只是须得到西夏那边的配合。”

“放心!”柴司羽胸有成竹地笑道:“有没藏国舅在,他会帮我们的。”

寂静深夜,夜空中只有零丁闪烁的星星,微风掠过军营上方,营帐被吹得飒飒作响。

柴司羽偷偷地走出营帐外头。清涧城内一片寂静,他拿出一个哨子,朝着寂寥空旷的夜空轻轻吹动,黑夜中随即响起一阵低低的哨声。紧接着,一只白色的鸽子乘着夜色飞来,在黑暗之中异常明显。

那白鸽落在柴司羽手上,“咕咕”地叫着,黑豆似的眼睛折射出一点光芒。他将一张密信绑在信鸽的腿上,然后朝着天空一扬手,那信鸽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眼看着信鸽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柴司羽才转身往休息的营帐走去。

这一幕,却正好被廖刚所见。他半夜醒了,出营解手,正打着哈欠往外头走,结果看到黑暗中有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待定睛一看,依稀辨认出那人是柴司羽。

三更半夜的,小柴王在干什么?廖刚困惑不已,望向夜空。

他刚才看到,小柴王在放飞一只鸽子。

正想着,突然有人从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哇!”廖刚吓了一跳,只觉下腹一缩,差点尿出来。回头一看,却是高惠连。

廖刚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埋怨道:“你吓死我了。”

高惠连半睁着眼,冲他哼哼唧唧地说:“你这胆子也太小了吧,做了亏心事?”

“呸。你才做亏心事!”

廖刚撇了撇嘴,说:“我刚才看到小柴王鬼鬼祟祟的。”

“哈!”高慧连笑笑:“我还当什么呢。你也太疑神疑鬼了吧。就小柴王那怂蛋,肚子里还能有啥坏水?”

“那你说他这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干嘛呢?”廖刚嘟囔着。

高慧连白他一眼:“你出来干嘛,可能他就出来干嘛吧。管那么多干嘛?”

廖刚想想也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觉得自己有点多疑过度了。于是和高慧连一同解了手之后,便回去睡了。

而另一边,西夏兵营内,没藏讹庞端坐在军营塌上的桌几旁想事情,账内还有两名身穿黑披风戴着面具的麒麟使。这两名麒麟使也是听他的使唤,相当于他的护卫了。

他正出神。忽然,有一只信鸽扑棱棱地从窗外飞到了桌几上。

没藏讹庞瞧了麒麟使一眼,冲他们摆摆手,让他们先出去。

之后,他才从信鸽身上抽出密信,放在油灯下细看。

131 刺杀计划

正巧,野利遇乞与西夏太子宁令哥路过帐外时,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野利遇乞冷着一双狡诈的眼睛,低声对宁令哥说:“太子,这没藏越来越得到大王的信

任了。再不想法子遏制没藏家族的势力,恐怕会对你将来继承大统造成障碍。”

宁令哥闻言惊讶道:“不会吧。我既然已被立为太子。又何惧之有。”

对此,野利遇乞嗤笑一声:“太子,你还是太年轻了,又怎懂得皇权争夺的残酷呢?二皇子虽然只有13岁,但他毕竟是没藏皇后嫡出。没藏家族怎容得你登位?!现在西夏朝中,大半臣子已被没藏家族笼络过去。唯有我野利兄弟与你太子是在一块儿的。毕竟你乃我姐姐,前皇后野利皇后所出,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

宁令哥皱眉沉吟了片刻,问道:“舅舅,那我们如何是好?!”

“太子莫怕。”野利遇乞说:“有我野利兄弟在,那没藏家想变天,难!再说,我们野利家统率十万兵马,实在不行,我们就反。”

“什么?!”听到此字,宁令哥大惊,连忙紧张地看了看四周。

发现周围没有人,才松了口气。

“舅舅,这大逆不道之事,若被旁人听见。还得了?”

野利遇乞冷笑,脸上却毫无惧色:“自古以来,成大业者无不心狠手辣。你父王不也是杀人无数才建起的西夏王朝吗?!”

宁令哥冲他摇摇头:“形势还没恶化到那种地步。舅舅你就别再说这事了,若是传到父王耳中,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野利遇乞叹了口气,语气坚定道:“太子言之有理。只要我们压制住没藏家族,你迟早会登位为王。”

而李元昊的大营内。他本已经和衣睡下了,帐外的守卫进来瞧见他已经入睡,不敢惊扰。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斗胆汇报。

“禀大王。没藏国舅求见。”

李元昊听到动静悠悠转醒,有些不耐烦地坐起身来,想着没藏讹庞恐怕有大事要禀报,也只能披上披风,然后对护卫摆手示意接见。

随后,没藏讹庞拿着密信进来,让李元昊过目。李元昊看了密信,脸色微变,沉吟了片刻才说:“此计冒险。寡人还得多做参详。”

另一边,野利遇乞与宁令哥看到没藏讹庞径直去了大王的营帐处。

宁令哥奇怪道:“这么晚了,没藏讹庞找父王有何事?”

“不如我们也一同求见。”野利遇乞眯着眼睛道:“不就知道他们在商议何事了吗?”

于是,他们二人便也走到大王的营帐外,让护卫前去禀报。

李元昊听到他们求见,连忙摆手让他们进来,一边道:“你们来得正好,讹庞收到清涧城的一封密信。”

说着,还将密信递给野利遇乞和宁令哥看。两人看到密信上的内容,相视一眼,心中大惊!野利遇乞朝着没藏讹庞冷哼一声,然后拱手劝李元昊道:“大王,这没藏讹宠心怀鬼胎,此计谋分明是拿大王你的性命冒险!”

没藏讹庞闻言怒道:“野利遇乞,你放屁!此计虽冒险,却是能打破僵局的妙计。一旦成功,攻下清涧城,便指日可待。”

“万一此计失败。”野利遇乞冷笑一声:“那大王性命岂不是堪忧?!你这不是谋反是何!”

“你们别吵了!”李元昊冲他们摆摆手:“容寡人想想。”

没藏讹庞拱手道:“大王,你不必担心。此计不会伤你分毫,我已有对策。”

“哦?”李元昊看了他一眼:“你且说来听听。”

没藏讹庞上前在他耳边细语道出一计,李元昊听完之后拍手大笑:“甚好甚好。就按你说的做。”

野利遇乞与身边的宁令哥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十分复杂。

等着夜又深了几分的时候,没藏讹庞走到营外的一处空地,从怀中拿出一管类似于小炮筒之类的东西,他点燃了上头的信子,斜着对准了天空,不多时,只见一束闪着光的烟火朝着天空冲了上去,只听“嘭”地一声,在半空中轰然炸开,漂亮的烟花拖着灿烂的火光,在空中停滞了几秒,又有巨大的青色烟雾弥漫着遮盖住了月光。

这响声震惊了在清涧城上守城的兵士,他们看到半空中炸起的烟花,都奇怪不已。

而城楼上,种世衡与种谔恰巧正在巡视,他们也听到了那声动静,一抬头,也看到了那朵烟花。

“咦?”种世衡惊讶道:“那好像是西夏大军驻扎的方向。”

“不错。”种谔皱着眉,点了点头,沉声道:“这冲天炮来得蹊跷。莫不是西夏有所行动?”

西夏兵一直对清涧城久攻不下,多日没了动静,如今这半夜突然放了冲天炮,难不成是以为清涧城的将士们放松了警惕,所以准备夜袭?

“吩咐士兵们。”种世衡神情变得肃穆:“让他们提高警惕,全部进入戒严状态。一旦西夏传来异动,迅速反击。”

种谔拱手:“遵命。”

说完,他便开始迅速通知在各处驻守的士兵,让他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进行战备状态。还传令下去,多加士兵巡逻。一旦发生异动,要及时禀报。

清涧城内顿时火光四起,喧闹一片。

然而,西夏兵的方向从放了那枚冲天炮之后,却一直风平浪静。

而清涧城的军营内,柴司羽也看到了那绽放在夜空的冲天炮,嘴角一笑:此乃没藏讹庞表示会按照约定的计划的信号。

他们的计策,要伴随着清涧城的下一个黎明到来,展开了。

翌日清晨。

天刚亮,太阳刚升起,第一缕阳光撒向大地,驱散薄雾,透过门窗间的缝隙,斜斜射入主帐内。

却见,种世衡端坐于大帐正中心最端,两手撑与面前长桌几上,面色颇为凝重地扫视立于两侧众将领们,缓缓开口道。

“昨夜西夏大营里飞起一支冲天炮,你们可知是何意图?”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出声。

这冲天炮来得甚是蹊跷。可一夜风平浪静,谁也猜不出西夏方面是何用意。

沉默半晌,副将张元才做出大胆猜想:“禀将军。整一夜,西夏人都毫无动静,许是谁贪玩放的冲天炮吧!?”

种世衡思忖,摇头否决:“老夫总觉得内有乾坤。”他意味深长地撇了众人一眼。

“这……”

众人一时无言。

就在这时,一士兵的声音在帐外响起:“禀将军,小王爷求见。”打断了营帐内压抑的气氛,大家的目光瞥向帐外。

一清早,小王爷无邀前来,所为何事?

只见,赵允初身着白衫佩剑,好不潇洒倜傥。双眸明亮摄人,唇瓣似微上扬,脸颊带着冰冷。他入账内,向种世衡拱手作揖。

“参见种老将军。”

“小王爷,快快免礼。”

一番寒暄过后,种世衡又问:“不知小王爷,来此所为何事?”

“老将军!”赵允初说道:“小王不才,欲献上一计,说不定可解清涧城之围。”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种世衡也颇为愕然,紧接着说道:“哦?!你有何良策?请快快道来!”

赵允初面无表情,淡淡道:“我打算夜袭西夏兵营,刺杀李元昊!”

此言,更是震惊当场!

须知,夜探西夏兵营,如同深入虎穴,需要莫大的胆识与能力。更何况,要在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非常山赵子龙,谁敢冒此险?!这条不归路,是九死一生,有去无回啊!

就在众人惊愕不已,议论纷纷之时,种世衡已否决:“不可不可!这招太冒险了!”

赵允初微微一笑,言道:“老将军不必担心,以我的武功,潜入西夏兵营并不难,我之前就是这样救回小柴王的。即便我杀不了李元昊,也有信心全身而退。”他的眼里脸上,胸有成竹。

“这……”盯着赵允初,种世衡委婉劝道:“小王爷,你重伤初愈,实在不应冒险。我可另外派人去执行。”

小王爷千金之躯,若出点什么事故,让他如何向朝廷及八王爷交代?

赵允初却十分坚持:“老将军。我并非鲁莽行事。我之前就去过西夏兵营,对那儿情况比较熟悉。如果你派别人去,恐怕连李元昊军营没找到就被发现了。”

他说的句句在理,让人无可辩驳。

种世衡也开始踱步沉吟起来。

这小王爷所献计策,虽然冒险,却不失为退敌良计。若能成功,西夏大军便会不战而退。想清涧城已被困月余,援兵迟迟未到,军心渐有不稳,再下去,怕日久生变。而且,也是时候给西夏人反击了。

正想着,副将张元站了出来:“将军,我赞同小王爷的建议。这西夏人天天在城外叫嚣,理应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即便小王爷不能成功,也可令西夏人有所顾忌。”

其余将领也附议。

既然众人意见一致,种世衡也不坚持了。

“不过,就小王爷你一人前去,我实在不放心。不如我多派几个武艺高强的人陪同你一起吧?”

赵允初想也没想便回绝了:“将军,人多反而容易暴露。”

“这……”种世衡有些为难。

易风却在这时站了出来,毛遂自荐:“就让我和殿下一起去吧?!”

赵允初这回却没有拒绝:“也好。就让易护卫随我同去吧!”

既已如此,种世衡也不好再反对。

“好。你们切记,不可勉强行事,安全要紧。如被发现,就赶紧撤回来。”

“明白!”

132 杀死李元昊

诸位一定很奇怪,这假赵允初既然要刺杀李元昊,又为何带着易风前去呢?

很简单,这次刺杀任务得需要可靠的目击者,才能完成柴司羽设下的计谋。而易风,便是最适合的人选。只要骗过易风,那自然也能骗过清涧城了。而易风的毛遂自荐,也早在柴司羽的意料之中。

一切都在按他的预想进行着。

只等今夜与西夏方面配合演戏,等待清涧城的,将是城破之日。

听闻赵允初与易风要去西夏军营刺杀李元昊,国子监的学子们皆是震惊不已。柳云懿与赵祈,赵褆等纷纷前去求证与劝阻。

来到营帐,却瞧见赵允初正捧书,端坐于桌几旁,惬意悠然地品着茶。

入了柳云懿的眼,叫她在心中感到莫名的窝火,一顿的劈头盖脸:“赵允初,你咋那么笨啊,不知道此行是九死一生啊!大家得有多担心你呀!?你若出了事,对得起你父母吗!”

句句皆充满关心之情。

却不曾想,换来赵允初一脸的冷淡疏离:“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这话,深深地刺伤了柳云懿。

她的眼里和脸上,都写着受伤二字。心口好更像是被人划开一道口子,疼得她死去活来。

这一变化,赵祈自然看在眼中。他关心柳云懿,爱她,呵护她,但看见她如此关心另一个男人,这又让他的心隐隐生疼。他强忍着煎熬的内心,替她上前劝阻。

“小初,你不要糊涂啊。刺杀李元昊哪有这么容易?!”

赵褆也言道:“五皇弟说的对,你万一出事,我们如何向八皇叔交代呢?”

赵允初回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两位哥哥,你们别再相劝,我主意已定。”他态度十分坚决,不容商量。

事已至此,再相劝也是徒劳。赵祈摇头叹息一声,只得叮嘱易风:“易护卫,你一定要保护好小初。”

易风郑重其事道:“五皇子殿下放心,我即便是拼了性命,也会保小王爷周全的。”虽然对这个小王爷仍心存疑虑,但他也会尽他所能去保护。

望着赵允初,柳云懿张了张口,却吐不出一言,索性跑开了。

顾不得多想,赵祈赶紧追了出去。

他追至城楼上。

只见柳云懿站于城楼护栏边上,眺望着远方,那个侧脸,写满落寞哀伤。她是在为赵允初伤感担忧吗?她喜欢小初?

赵祈的心又是一疼,却强自挤出一个笑。他慢慢行至柳云懿身边,手犹豫甚久,才轻轻放于她的肩上。

“别担心。小初,他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两人,眺望着清涧城远方的天空,静静的。

入夜时分,夜空宛若是一面巨大的黑幕,弯月高悬挂于空,半藏于云层中,颇有犹抱琵琶半遮面朦胧之感,零零落落星辰加以点缀。

朦胧月色下,清涧城城楼之上。

赵祈,赵褆,柳云懿与廖刚等人高举着一碗酒,与赵允初和易风手中的酒碗相碰,随后众人一饮而尽。

未等他人先开口,赵允初已先说:“诸位,等我的好消息。”他信心满满,似乎此次的刺杀,他能手到擒来。

然而,种世衡不似他那般乐观。

暂且不说,赵允初仍负伤在身,就说西夏兵营,二十万大军,想取李元昊首级,谈何容易?!就算是赵允初武功再高强,想要偷袭成功,怕是难啊!!!

然而,自知无力改变决定,种世衡老将军只能叮嘱上一言:“小王爷,不要勉强行事。若被西夏人发现,记得速速撤离。”他满是担忧,在心中默默祈祷此行,小王爷能顺利吧。

赵允初郑重点头:“我明白。”

而赵祈沉沉叹了一口气,手落于易风的肩上,语重心长道:“易护卫,小初就交给你了。”颇有些无奈,却也无可奈何。

易风点点头:“五皇子殿下放心。”

一切尽在不言中,赵允初与易风向众人做了道别。就连心中有千言万语的柳云懿,没来得及与小王爷说上话,他们已一个翻身,沿城楼而下。夜幕恰如其分地遮住了他们的身影,他们乘着夜色,施展轻功,向城外飞去,不消片刻,身影完全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而此时的西夏兵营里,处处点着火把与火堆,几乎将整个军营照得亮如白昼。

一队又一队的巡逻队,绕着军营的帐篷与护栏内外围来来回回地巡逻着,看起来是滴水不漏的警戒状态。

可,再严密的防守,也会有死角的出现。

趁巡逻队刚刚过去之际,易风与赵允初化作一阵风般,迅速溜进军营中,躲藏于背光处。

他俩快速扫视一眼周遭。这里有帐篷众多,且每个帐篷几乎大同小异,有的帐篷内亮着火光,有的帐篷内漆黑一片,叫人辩不得帐篷内情况。

这么帐营,哪个才是李元昊的主将大帐呢?

这个问题简单。

只见赵允初轻而易举地将一落单的士兵给撸到了暗处,掐住他的脖子,不让他发出声音,并威胁道。

“我们只问你几个问题,便放了你。你若敢喊出声,我就让你去见阎王爷。”

立即吓得这个倒霉的西夏兵如捣蒜般猛点头。

赵允初继续追问:“你们大王李元昊的军营在何处?”

“这……”西夏兵犹豫了。但赵允初立刻捏着他的脖子,加重力道,对方喉咙被掐得痛苦万分,喘不上气来。求生的本能,让他连忙指向李元昊营帐的所在。

那边,果然有个营帐格外华丽,与众不同。想必,那正是李元昊的营帐。

下一秒,“咔擦!”西夏兵的脖子如筷子般被赵允初轻轻便掰断。

“殿下,你……”易风见罢,心中一惊。在赵允初杀死西夏兵那一刻,身上散发出的狠戾与杀意,是易风这么多年以来头次在赵允初身上看到的。以前小王爷殿下虽冷酷,却非无情冷血,何以今日……

“不要对敌人仁慈。”赵允初冷冷视他一眼,毫不在意,招手示意他跟上来。

藏好士兵的尸体后,两人向那顶华丽的营帐悄然潜过去。

然,就在他们离开之后,那具西夏士兵的尸体旁边,已出现三个人影。没臧讹庞带着两名麒麟使,看了看脚下的尸体,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

中原有句古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原来,早在赵允初二人潜入营帐之初,便被发现了踪迹。只是,没藏讹宠并不打草惊蛇,而是在暗中观察。

等的,就是他们掉入陷阱。

一如先前所猜想,那顶华丽的营帐外,守着多名士兵,阵势明显不同。

而于帐篷内,烛火映出数个人影在晃动,并传来低喃不清的说话声。略作分辨,那似乎是李元昊在与将领们商讨着军机大事。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赵允初与易风目光一碰,默契顿生。两人同时抽剑杀了出去。

“谁?!”西夏兵只瞅见两个黑影袭来,话音刚落,便纷纷犹若是断了线木偶,缓缓倒了下去。

同一时间,营帐内的西夏将领们也发现异常, 却已为时已晚。赵允初与易风已冲进营帐中,他们手中的长剑直指一身穿玄清色,上面绣有以色为主五彩图案,领口出嵌有白毛袍子的男子。看服装打扮,此人十有八九就是西夏大王——李元昊!

帐内一众将领慌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保护大王!”将领们这才反应过来,立即拼死护在李元昊身前。

然而,他们怎是易风与赵允初对手?!刀光剑影中,一个又一个将领倒下毙命,唯留李元昊,他惊恐地看着这两名刺客一步步逼近,越来越近……直至他眼前。

“你们……是何人?!”

赵允初冷笑一声,答道:“我乃大宋小王爷,今日前来,取你狗命!”

李元昊面如死灰,大喊道:“来人啊!快救寡人!”

恰在这时,没臧讹庞等人带着一众士兵冲了进来。他大喊:“有刺客!保护大王!”

一挥手间,士兵们纷纷涌上前去。

这就能阻止吗?笑话!

只见,赵允初一剑向前刺去,扎入李元昊的胸口,西夏兵顿时慌作一团。

“大王!”没臧讹庞更是急急挥剑向赵允初与易风杀去。

身影一闪,赵允初与易风轻而易举避开他的杀式,并趁机向营帐外逃去。

然而,营外已冲来愈来愈多的西夏兵。

他们如潮水般,杀了过来!

133 逃回

一时间,西夏兵营大乱。

这乱,就连远在清涧城城楼上的种世衡等人都能看个大概。但见西夏兵营火把晃动,人声鼎沸,显然已乱成一锅粥。种世衡不禁欣喜,言道。

“莫非,小王爷他们得手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行刺失败,所造成的骚乱。

总之,越瞅,城楼上的人们心里越慌。

柳云懿紧握的手心全都是汗,她恨不得有千里眼顺风耳,这样就能看清楚西夏军营里的情况了。可惜,她只能远观而无能为力,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心里不断地祈祷着他们一定要平安归来。她脸上全是担忧之色,情不自禁地呢喃道。“他们不会有事吧?”

阿婴看出了她的忧虑,道:“柳柳,你就放心吧。小王爷武功这么高,一定不会有事的。”虽这般说着,她也有几分不确性。

按理说,以小王爷那出神入化的武功,即便刺杀不了李元昊,应该也不至于逃不出来。

但,看着西夏兵营里乱糟糟的,大伙儿难掩心中的不安。

所有人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方。

此时,刺杀成功的赵允初与易风逃出营帐,却被营帐外的士兵们团团包围,里里外外全是刀剑与尖利的长矛。

纵然功夫再高,双拳亦是难敌众手。恐怕,光体力也能把他们耗死。

而西夏太子宁令哥携着野利兄弟带兵赶到。

“不能让他们跑了!活捉他们!”

听到太子下令,西夏兵们前赴后继,奋勇向前。

赵允初与易风边杀边退,场面混乱至极,空气中弥漫着愈来愈重的血腥味。在这混乱中,他俩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所幸已来到马厩旁,他们一个翻身上马,不顾重重包围,骑着马便冲了了出去。

士兵们想拦,又拦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骑马逃去。

而在李元昊的主将营帐中。

被刺中胸口的李元昊倒在血泊中,已没了呼吸。没藏讹庞领兵折返回账内,他盯着地上那具尸体,嘴角渗出一抹阴冷的笑。忽这时,从账外走进一名同样身穿玄青色袍子的男子,乍一看,竟跟地上的尸体有七八分相似!

而他才是真正的李元昊!

地上那具,不过是一个替身。没藏讹宠特地在军中找了一名与李元昊身材样貌相似的兵卒来假冒,为的就是当作替死鬼。这条计策很成功,易风之前没见过李元昊,自然不疑有诈。

李元昊命人将尸体搬走,遂喜笑颜开道:“这下子,定能骗过大宋啦。”

没藏讹庞附笑称:“恭喜大王,攻下清涧城指日可待!”

笑声在营帐内荡开,与清涧城此刻的紧张,截然不同。

城楼上,一双双眼焦急在夜色中搜寻着赵允初二人的身影。他们紧张着,焦急着,担忧着。

忽然,阿婴指着一处,激动地叫嚷道:“有人过来了!”

众人忙望去,“哪儿?!”

却见一片朦胧月色下,从西夏兵营方向跑出两匹快马,马背上坐着两个黑衣人,正向这边飞奔而来去。身后还紧追着一大队追兵。

看清来人,种世衡立即下令:“是小王爷他们!速开城门接应!”

副将张元领命,率兵卒跑下城楼。

而随着他们越跑越近,从身影看,果真是赵允初与易风。所有人悬着的心,方才放下,脸上溢出喜悦。

眼瞅着离清涧城越来越近,西夏兵不敢追得太近,却又不甘心就此放过赵允初与易风,便取出随身携带的弓箭射去。

箭羽离弦,如骤雨疾飞。

马上其中一人,身影一斜,显然,中箭了。

是易风。他的左臂中了箭,只能忍痛快马加鞭。

同一时间,种谔立即招呼城墙上的弓箭手。

随即,城楼上一片箭雨飞下,逼得西夏兵不敢再往前追,只得悻悻撤退。

此时,清涧城城门大开,张元率兵跑出来接应。一入城门,易风便从马上滚了下来,多亏赵允初及时接住。他忙喊:“快叫大夫!快,快!”

一阵手忙脚乱中,易风被扶至帐内,由大夫照顾。而种世衡与众人也匆匆赶来,他先问了易风的伤势,而后转入正题。

“刺杀成功否?”

赵允初如实回答:“回老将军,我们得手啦!李元昊胸口中了我一剑,非死即伤!”

闻言,众人欢悦不已。赵祈,赵褆等人围着赵允初嘘寒问暖,却除了那柳云懿,站在人群背后不敢上前。

心里的话,怕是说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吧。她苦笑着,落寞地走出账外。那背影,落在赵祈的眼中,他心中隐隐作痛。

但在这群欢呼的人当中,有个人,却笑得不一样。

我们的腹黑小柴王,是打心底奸笑了出来。

他的计谋,第一步成功啦!

翌日,众人来营帐内看望易风。

大夫正在给他包扎伤口,嘴里还不住地念念叨叨:“这伤口好在不算深,大人用了我开的药,前两日可能会有些困乏,不过都是正常现象。伤口没有痊愈的时候一定要多注意休息,切记,不要用力,不要碰水。”

易风淡然点头。这点小伤,他不放在心上。

因伤势不重,伤口也容易处理,大夫很快便处理妥当,离开军营之前,他补充道:“大人需要静养,你们千万不要吵闹,环境对于病人疗伤也是很重要的。”

一众人忙不迭地保证不会影响病人休息。

等到大夫终于走了,大家才围到易风身旁,见他伤势不重,也都放心了。

赵祈说道:“易护卫,这回你与小初可是立了大功呢!”

易风谦虚地摇头:“五皇子殿下过誉了。这都是小王爷殿下的功劳。是他亲手杀了李元昊。”

“李元昊真的死了吗?”其他人没有在场,也十分好奇。

“是真的。”易风点头:“我亲眼所见。小王爷那一剑,铁定要了他的命。”

“哎。”赵祈耸耸肩,颇不以为然:“西夏大王也不过如此嘛,听坊间传闻这李元昊如何威武,有天大的能耐,结果却如此丢了性命,也是窝囊!哈哈。”

“这也多亏了易护卫和小初啊。”赵褆轻声道:“如今西夏大军没了主将,恐怕已是军心涣散。”

就在这时,赵允初与柴司羽也来到了营内。

见他进来,易风毫不顾及身上有伤,也早将大夫的叮嘱拋诸于九天之外,连忙从床上下来就要下跪请安。

被手疾眼快的赵允初一把扶起。

“易护卫,大夫嘱咐过你要好生休养,莫要行礼了。”

“是!”易风重新坐回床上。

“小初,”赵祈道:“你为大宋立了大功。等回京之后,我定禀报父王。”

“五哥,万万不可!清涧城众将士抵御西夏大军月余,可谓是劳苦功高,我怎能一人居功呢。”赵允初谦虚拒绝:“若论起功劳,自然是众将士的功劳最高!”

“小初。”赵褆轻叹口气,苍白的脸上满是愧疚,淡淡地抬眸道:“我身为大皇子,却没能替大宋解忧,实在惭愧。”

赵允初忙道:“大哥。你身体一向不好,不必苛求自己。况且,这是为臣之道应该做的。”

“可你们尚能如此。”赵褆捏着骨节分明的手指,不住哀叹:“但我呢……我又能做些什么……”

看到他眸中流露出那无能无力的哀伤,柳云懿于心不忍。这大皇子为人贤德,心慈天下,可惜也只是有心无力。

“赵褆。你莫要责备自己。”柳云懿劝他道:“你不惧生死,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到此地,已是大丈夫所为。一般人怎么可能有如此勇气?”

心知这是安慰的话语,赵褆微微浅笑,也收起了悲伤,不忍让旁人再为自己担心。

就在几人说话当间,廖刚和高惠连二人忽然从外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134 假装撤退

两人奔的是满头大汗,边往里闯边大喊。

“出事了!”

“何事?!”

“你们快来城楼看看吧,西夏大营那边有异动!”

“什么?”众人闻言皆是大惊。

易风下了床就要往外赶,被赵允初一把拉住:“你如今受了重伤,先好好休息。我们过去看看到底出了何事。”

殿下有命,易风不敢不遵守,这才老老实实地又坐回了床上,只是脸上依然还挂着担忧。

而柳云懿与其他人已跑出营外,匆匆登到城楼上一看。种世衡携儿子种谔,及副将张元其余将领正在城楼上驻足眺望。他们面色肃穆,军旗飒飒作响。

看阵势,真像出了大事。

见他们前来,种世衡等人回过身向大皇子和五皇子拱了拱手。

赵祈忙上前问:“种老将军,出了什么事?”

种世衡据实汇报:“回殿下。西夏兵营撤走了。”

往远处一看。果然,城外的西夏人正在撤营拔寨。不远处,只见尘烟滚滚一片,凌乱的人群,匆忙胡乱地收拾行装,远远瞧着倒显出一片萧条之景。

柳云懿抚着城楼上的石壁遥望,奇道:“他们怎么撤了?”

种世衡望着远处那些急于撤营的西夏兵,沉声说:“李元昊昨夜被偷袭。少了主帅,西夏兵自然要撤。”

“真的呀!那太好啦!”柳云懿欢悦如雀。

可是……种世衡却目光幽深。深入西夏大营刺杀李元昊,如今西夏兵又撤退,这看起来有点过于顺理成章了。

看着那景象,赵允初悠悠叹了口气,浅笑道:“清涧城之围,终于解了。”

“恭贺将军。”张元与众将士忙向种世衡道贺。

城楼之上响起一众将士震耳欲聋的呼喝声。他们高举手中的兵器,放肆高声欢呼。

多日来的压抑情绪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释放出来。

国子监的一众学子们,亦是击掌相庆。

西夏大军终被击退。再加上西夏如今无主,短时间内怕是再也不敢犯境了。

尽管耳边回响着众将士的欢呼,种世衡脸上的表情却丝毫不见放松。他所疑:西夏兵的撤,难保不是疑兵之计。

回到主将大账,他立即命种谔招来几名斥候。

这西夏大军撤兵之事有些蹊跷,他命这些斥候前去打探一番。

那几名斥候领命之后,并无多话,立即从清涧城出发,径直往西夏营地方向而去。来到,但见原本驻营扎寨的地方已是一片荒凉,满地是匆匆离去而丢得乱七八糟的物件。可见,西夏人的撤退,慌乱而无序。

再随着地上的辙痕,斥候们跟随行踪,悄然潜到西夏大部队附近。可见,一众西夏兵拉着物资,马队挂着白色的丧幡,行走队伍显得死寂沉沉,每个人脸上气氛悲痛,颓丧不已。骑马行在队伍前头的宁令哥及野利大将等人更是披麻戴孝,一路啼哭。

照这么看,应是他们的主帅李元昊确实已身亡。

斥候们等西夏人在三十里外扎营下来,不见有其它异常情况,才连忙回程汇报。

听闻斥候的侦察汇报:西夏兵已经退到离清涧城三十里之外。营中挂起了丧幡,将领与士兵披麻戴孝。种世衡这才松了口气,他断定:李元昊确已死。

这样一来,对小王爷的怀疑也可以消除了。

毕竟,如果他是奸细,又怎么会刺杀李元昊呢。更何况,还有易风的佐证。

这样一来,清涧城之围总算解了。

却在这时,副将张元忽然闯入营中。

“回老将军,大喜啊!”

种世衡忙问:“有何喜事?”

张元道:“刚刚收到了流星马的急报。我大宋兵马三十万由韩琦元帅率领,已到延州府驻扎。”

“当真?!”听罢,种谔猛地站起来,他看向种世衡,高兴地说:“爹,怕是西夏人早就收到消息,又加上李元昊暴毙,故匆忙撤军。”

“好!好!”种世衡拍掌大笑,他听到这个消息终于放松了警惕。

如今三十万大军来援,他何惧之有?!

而另一边,丧幡竖立的兵营内。被传已死的李元昊却安坐帐中,下面坐着野利兄弟和没藏讹庞等人,他采用了没藏的建议,以替身施计,果然令种世衡等人上当。

李元昊阴冷地嗤笑一声:“此刻,清涧城怕是以为我已死,大军要撤,正举城欢呼呢。”

野利旺荣也在下头假笑着拱手道:“大王妙计!臣等佩服。”

“不不不。”李元昊摆摆手:“这都是没藏讹庞的功劳。”

“大王言重了。”没藏讹庞谦虚道:“大王乃明君。微臣怎敢揽功?只求能早日攻下清涧城,一路长驱直入,直抵汴梁!”

李元昊轻哼着点头:“如今,就看小柴王他们的了。只要清涧城门一开,我西夏要杀他个片甲不留!城中不管男女老幼,除了大宋两位皇子,其他人都给我赶尽杀绝!”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眸光射出一抹冰冷的寒光,恨不得看着清涧城被他踩在脚下,血流成河。

这果然是位嗜血成性、心狠手辣的暴君啊。

野利遇乞却道:“大王,我们不能完全把希望寄托在小柴王的身上。万一他事败,我们如何是好?”

“这件事请遇乞将军放心。”没藏讹庞胸有成竹笑道:“我还留有后招。”

李元昊喝了一口茶,这几次事件下来,他对没藏讹庞已是看重不已,急问:“是什么?”

没藏讹庞阴笑着凑到李元昊耳边。李元昊听了,不由大喜,狠拍桌子:“国舅啊,真没想到,你竟有如此心思。真是堪比当世诸葛亮啊。”

野利兄弟等人听着二人在上头低声私语,都互相对视一眼。只是不知没藏讹庞跟李元昊在筹划着什么,看到李元昊满意的神色,便知没藏讹宠恐怕又献了什么良机妙策。

这对野利家族,却是大大的不利啊。想着,野利两兄弟及宁令哥各个脸色凝重,沉了下来。

必须对没藏家进行打压!

太子一派的人马显然对此已经形成共识。

野利遇乞思索片刻,忽然站出来道:“大王,这次攻打清涧城,我推荐太子宁令哥率兵。”

坐在堂下的宁令哥听了这话,有些困惑地看向野利遇乞,却见他对自己使了使眼色,心中了然。

他也站出来,一脸坚毅地对李元昊道:“父王,如今大宋对我西夏毫无戒备,趁此机会,儿臣愿率兵攻下清涧城!”

“好好好!”李元昊满意地点头道:“既然你有此大志,父王也甚感安慰。这次,就让你统率先头部队。”

一众人商议完之后,他们走出李元昊的营帐,宁令哥跟在野利遇乞身侧,低声问道:“二舅舅,你为何向父王推荐我率兵出征?”

野利旺荣扯出一抹冷笑:“我的好外甥,你难道不懂你二舅舅的一片苦心吗?”

野利遇乞跟着笑道:“这清涧城城破之日,就是没藏家立功之时。岂能让没藏独得这份功劳?!你乃西夏太子,理应为国冲锋陷阵,才能保住你的太子之位!”

“原来如此。”宁令哥点点头,对着二人郑重其事道:“外甥明白了!定不负二位舅舅对外甥的期望。

野利旺荣对宁令哥嘱咐道,“城破之日,你一定要第一个冲锋,才能赢得大王的赏识。”

宁令哥说道:“放心吧。舅舅们,等他日我登上王位,定不会亏待你们!”

野利兄弟闻言都甚感宽慰:“你我甥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何况你还留着野利家族的血,我们定会不遗余力助你!”

135 偷钱袋

野利兄弟这边盘算的正好,但他们怎知,没藏讹宠并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他回到营帐之后,马上脸色不虞地唤来两名麒麟使。

“我有个任务分派给你们。”

麒麟使立即半跪着道:“国舅请吩咐。军师有令,你的话就是他的命令。”

没藏讹庞点点头,冷着声音说:“你们明天混入兵卒里面。等清涧城城破之时,太子宁令哥会冲在最前面,其时,你们就在后面放冷箭,明白吗?”

两麒麟使一听,各个面面相觑,面露讶异,但随即领命:“遵命!”

末了,没藏讹庞又阴沉沉地看他们一眼,低声道:“如果事败,也不能暴露你们的身份。知道吗?”

麒麟使点头,齐声道:“我等明白。倘若事败被抓,我们会自行了断,绝不会牵扯到你的身上。”

没藏讹庞这才满意地笑了笑:“不亏是军师培养出来的杀手。你们去吧。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麒麟使们闻言离开了营帐。而没藏讹庞则安然地坐在营帐内的塌上,捏着桌几上的一只小茶杯,冷冷地笑了。

外头吹拂着一阵卷着黄沙的微风,将营帐上的丧幡都吹得猎猎作响,外面不时传来一阵巡逻士兵们的脚步声。

明日一到,所有的一切都将会按照他们早已布置好的一切进行,而他,就等着宁令哥命丧宋军之手的死讯。

只要宁令哥一死,太子之位自然就会落到他的外甥李谅祚身上。到时候,他没藏家族的权力更将如日中天。

就在今日,清涧城楼上守城的士兵远远便瞧见一支兵马朝这边赶来。军马攒动,扑起了一阵尘烟。

隔着老远就能听到马蹄踏踏的响声。

被兵卒喊来的种谔驻足眺望,对那支兵马仔细打量,却因相距太远,未能看清那支兵马的真容。他赶紧命人去禀报种世衡。

其时,种世衡正与副将张元等将领在营帐里商议,听了士兵的汇报,立马率众将领赶到城楼一探究竟。

正巧,那支兵马已来到城下。只见士兵们皆穿大宋的服饰,为首的是一位素未谋面的将军。他威风凛凛,坐骑一匹枣红色的战马。马儿在城楼下高昂头颅长嘶,那将军拉着缰绳在城楼下中气十足地高喊:“末将王文杰。奉韩元帅之令,率先头部队前来。请问哪位是种老将军!”

种世衡一看,站在城楼上回答:“我便是!”

王文杰翻身下马,朝着楼上半跪着一拜:“末将参见老将军。还望将军打开城门,让我等入城!”

“这……”种世衡却有些犹豫,那王文杰虽是宋将打扮,随行兵马也与宋军无异,但种世衡生性警惕,对万事都多一层防备之心。

他对种谔说:“此人我素未谋面,不知真伪,只怕是西夏人的奸计。”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副将张元却忽然道:“老将军大可放心。这王文杰与我是旧相识,我俩曾在大名府禁军当过差,彼此相熟。他断不会是西夏奸细。”

见他这么说,种世衡这才放下心来,命人打开了城门。

王文杰见清涧城城门打开,立即又翻身上马,带着兵马入城。

入城后,种世衡与众将早已下楼迎接,连赵祈和柳云懿等人也闻风赶来。

种世衡忙对王文杰介绍道:“王将军,这两位就是大皇子与五皇子。”

闻罢,王文杰惊慌失措地在赵祈和赵褆二人面前跪下,诚惶诚恐道:“两位皇子恕罪。末将救援来迟。当今圣上对两位殿下甚为挂念,特命韩元帅领大军前来搭救。”

赵祈和赵褆连忙将他扶起。赵祈说道:“你快快起身。王将军率兵到此,我等总算无忧了。”

现如今,大宋派来的先头部队已到。延州府又驻扎着三十万大军,种世衡总算是放宽了心,他高兴地对一身戎装的王文杰拱手说道:“王将军,先带你的人马去歇息歇息。今晚,老夫要在城内设宴,我们可得大肆庆祝一番!”

夕阳西下,已是落日黄昏。

彩霞晕染了整片天际,色彩斑斓,犹若一幅多彩的泼墨画,异常绚美,一如此时的清涧城。

城中张灯结彩,军民个个展露欢颜,军营内更是准备大摆宴席,为击退西夏兵而庆贺。一扫城中多日来的压抑沉闷与紧张的气氛,好生热闹。

时间悄然流逝,夕阳最后一丝光亮湮没,宴会还未正式开始,已有人等不及。

就在清涧城城外不远处的一片山坡,以树木为掩,一大群人影小心翼翼,悄然地向清涧城靠近。他们人数有数千之多,领头的正是作为先锋的宁令哥与野利遇乞。他们藏于山坡边缘处,半探着脑袋,向清涧城方向望去。

但见城楼上的守卫人数少了些许,也显得比昔时松散。

见此,宁令哥与野利遇乞的唇角微微上扬。看来小柴王的计谋奏效了?!

只需等待时机,他们这几千人与后方几里处的几万兵马,便会如猛虎出笼——宁令哥的眼眸里折射出好似猎鹰般的目光,冷笑道。

“一等城内发出信号,我们就杀进城去!”

野利遇乞狠狠言道:“这次,定要捉住大宋皇子,才能立下大功。”否则,他们何必毛遂自荐作为先锋呢?

也是他们上次大意了,竟让大皇子一行人从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此番绝对机不可再失!野利遇乞心知此战的重要性,唇边挂着冷笑,就等着看城中宋人大难临头时露出的绝望。

夜在不觉间悄然来临,清涧城内四处亮着灯火,映出一张张欢愉的面容,喜悦充斥在城中每一处。

行于城中街道,柳云懿与阿婴感受城中着欢悦的气氛,唇边不禁泛起一抹笑。

好久,清涧城没有这般欢庆了。她们也被感染了,仿佛数日以来的压抑一扫而空。

正闲逛之际,前方忽地从角落蹿出两个宋兵,疾步前行,与迎面走来的柳云懿与阿婴撞了个满怀,撞得她们连连后退,还未站稳脚跟,两宋兵粗鲁地一把推开她们,怒目而视。

“一边去,臭小子。”

“呸!你们欠揍是不?!”柳云懿虽然一副小身板,但气场丝毫不落于下风,指着两宋兵就想冲上去暴揍,要不是阿婴死死拦住,恐怕她的下场会更惨一些吧。

“柳柳!忍住!忍住!”

“别拦我!别拦我!”

“你会被打死的!”

“……”

想想也对,柳云懿认怂了。

幸好那两宋兵无视她们,也扬长而去。

这俩厮,真是太目中无人了!!!

柳云懿寻思着得给他们一点教训,却不料阿婴扯了扯她的衣袖,“柳柳,你看?”她抬手给柳云懿瞧了眼她手中的钱袋子,随即以衣袖掩之,指了指一角落。

只是一眼,柳云懿便知那钱袋是刚才那俩宋兵的。

没想到这阿婴鬼马精灵的,早在刚才那一撞之时便偷了对方的钱袋。想到这儿,柳云懿心中怒意全都烟消云散。

寻了一角落,两人面露兴奋之色,略微激动地打开钱袋子。

然,瞅着钱袋子所放之物,她俩面露疑惑!

这里面装着的,不是铜板,不是金银,却是不识得的一些钱币。

这是什么钱?——两人面露难色,柳云懿更干脆把钱袋子里的东西,一股儿脑地倒在阿婴摊开的手心,数了数,竟无一文是大宋钱币。

什么情况?两人一脸懵逼。

136 奸细!

恰在此时,苏子由与冷石正巧从巷子另一端迎面走来。

她立即招呼他俩过来,指着阿婴手捧之钱币,问道。

“小苏苏,你见多识广,可认得这是什么钱币吗?”

“这是西夏铜钱。”苏子由眉头微蹙,一双墨色眸子紧盯着柳云懿与阿婴,问道,“此钱,你们从何而来?”

“这……”柳云懿挠了挠头,纠结片刻,方才如实告知:“方才我与阿婴在街上走着,忽然蹿出两个士兵,撞了我们,不道歉反而推我们,阿婴气不过,就顺走他们的钱袋了。”

苏子由更加困惑,眉头越蹙越深:“宋兵身上怎么会有西夏铜钱呢?”他着实想不出各中缘由。

柳云懿猜测道:“莫非,他们有问题?”

苏子由说道:“不应当呀。这清涧城的士兵怎会有西夏钱币呢?”

蓦地,阿婴想起来了:“我记得了,他们好像是王文杰带来的那些宋兵!”

一愣,柳云懿与苏子由互视一眼,如此说来……

未等她们说出心中所想,冷石已作出判断:“也就是说王文杰带来的这帮人有问题。”

“不会吧……”其余三人皆作吃惊状。

要知道,倘真如此,岂不是说明,王文杰是内奸,西夏人已经混入了城中?!!

“不行,我要去看看!”柳云懿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一把拉过阿婴,“我们走。”便跑出小巷外。

见此,苏子由也欲跟上前去。

却被冷石毫不留情地拦住,言道:“苏兄,莫多管闲事为好。”

毕竟,有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冷兄,我们应该去查个清楚吧。”苏子由不同意他的看法。

冷石笑了笑,那是种冷漠的笑容。

“有时候,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冷兄,这话你就说的不对了。如果人人都明哲保身,谁来保家卫国呢!”

苏子由开始喋喋不休给冷石教育起来,渐渐地,也就忘了跟柳云懿前去同查这档子事。

话说另一边,柳云懿与阿婴已一溜烟穿过大街小巷,溜到王文杰等人入住的营帐附近。他们被安排住在西北角的军营,因为人数不少,所住营帐也是密密麻麻。柳云懿与阿婴悄悄摸近,好不容易找到了王文杰的营帐,她们便耳紧贴帐篷,仔细聆听帐内之人说话声。

好巧不巧,竟让她们听到最重要的部分。

账内,只听到王文杰正在吩咐手下将领:“今晚趁宋兵大意,我们就按照之前计划,你等攻取去北门,放太子殿下的大军入城。”

将领立即领命道:“遵命。”

这,这,这……

震出惊涛骇浪,叫柳云懿与阿婴久久不能反应。

此地不易久留!柳云懿与阿婴反应过来,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互视一眼,柳云懿与阿婴牵着手,小心翼翼地向一旁挪着,欲偷偷溜走。却不曾想,一个不慎,她踢到地上一瓦罐。

瓦罐略有沉闷的倒地声,立即引得营帐内的人的注意。

引得王文杰警备,厉声责问:“谁在外面?!”

他同将领急冲冲跑出营帐外。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柳云懿拉着阿婴如脚底抹油,飞快逃开。

若让她二人跑了还得了?

瞅见她俩的身影,王文杰立即喊来手下,带着他们朝柳云懿与阿婴离去的方向追去。

一路狂奔,她们向主营方向奔去,欲通风报信。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们才跑出一段路,远远便看见副将张元正带兵向这边巡逻而来。

有救星啦!她们心下一片狂喜,加快步子向张元奔去。柳云懿边大口大口喘息着,边喊道。

“张,张将军!快,快救救我们!有,有西夏,西夏奸细!”

“什么?”

看到她们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张元惊讶不已。他左顾右看一下,立即把阿婴和柳云懿带到一旁,忙问道,“请详尽道来,什么西夏奸细?!”

“就是王……”

言到一半,柳云懿忽地住了口,眼眸里闪着警惕的目光瞅着张元,下意识向后挪了挪。

只因,她在忽然间意识到一事:这张元既然声称王文杰是他的旧识,那岂不是……

眼珠儿一转,她摇头讪笑:“不,没事了,应该是我们多心了。”面微抱歉之色。

阿婴则不解,扯了扯柳云懿衣袖:“柳柳,你怎么不说……”

反而,柳云懿对她打了个眼色,微微摇脑袋示意。

就算再傻,阿婴也明白是何意义,立即尴尬地挠了挠头,讪笑着,嗔怪着。

“柳柳,你总是疑神疑鬼的,太不应该了。”

“嗯!”柳云懿点点头,冲张元歉意一笑,“张将军,我们先回去了。”

拉着阿婴,她们转身就想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们转身那一瞬间,两把闪着寒光的刀唰唰地搁于她们颈上,吓得她们立即止住了步,一动不敢动地立于原地。

身后则传来张元冰冷的奸笑声:“哈哈。想走?!没那么容易。”那是自然,刀都置于人颈边,叫人怎敢轻举妄动。

“呵呵……”柳云懿干笑两声,强做镇定,“张将军,你这是在干嘛呢?我们好歹相识一场,动刀动枪的多伤感情啊?!”她手轻捏住刀刃,欲往外推开,却未能移动半分。

张元冷笑着:“在这儿,就别装了。”

柳云懿讪笑着:“你这是啥话呢?我怎么听不懂?……”

就在这时,王文杰带领着一群人马,火急火燎地向这边赶来。

彷若是被人泼了一桶冰水,柳云懿与阿婴只觉透心冷,眼睁睁地看着王文杰一行人行至眼前。

完蛋了!她们心里想道。

唇角微扬,张元狞笑一声,附于柳云懿耳边:“你不是说有西夏奸细吗?我可以告诉你那个奸细是谁?!他就是王文杰。”斜睨了眼柳云懿,他放声大笑。

这厮竟毫无顾忌地承认了!柳云懿身子不禁一颤,强颜欢笑着解释:“误会,一定是误会!”心下却想,误会个鬼,一看这两人就是狼狈为奸,竟然,竟然……

张元与王文杰互视一眼,唇边不约而同地地泛起一抹阴笑。

张元继续说道:“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能逃吗?”

“这……,我……”

望着张元与王文杰,柳云懿与阿婴自知再辩解也是多余,两人灰白着脸垂头丧气。而张元与王文杰更欢地奸笑,居高临下似看猴子般盯着她俩,思索着等会儿如何处置这二人。

落入他们手中,必是无法逃脱,极有可能死路一条。既是如此,柳云懿还有何顾忌。她直冲张元嚷道。

“张元!你这个叛徒,竟然甘做西夏人的走狗!”

“有何不可?”张元冷笑着反问,“荣华富贵,谁不想要?!”

“哼!”冷哼一声,柳云懿鄙睨道,“卖主求荣之徒,日后必遭百姓唾弃!”

“哼。那我先送你们归西!”王文杰脸色由青成猪肝色,怒火犹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拔剑向柳云懿胸膛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见,张元拔刀挡下,怒视王文杰,冷声道:“不,现在还不能杀了她们。她们知晓名册的下落!”

王文杰冷冷道:“什么名册?与我们西夏何关。她们知道我们的底细,非死不可!”再次扬起手中的剑,对准柳云懿。

然而,再次被张元阻止。

张元望着王文杰的黑褐色眸子中,射出几道汗寒意,态度分外坚决:“不行!只有她俩知晓名册的下落。那本名册于我们麒麟社而言是十分重要的机密,她们死了我们怎么找到那名册?!王文杰,你别忘了没有我们麒麟社帮忙,你们西夏能攻入大宋吗?”

这是毋庸置疑的提醒,更是赤裸裸的威胁。

原来啊!这张元是麒麟社的人,是麒麟社安插在清涧城军中之人。

真想不到,这麒麟社的爪牙遍布朝廷啊。它们内渗朝廷,外连西夏,究竟意欲何为?而那本所谓的名册又是何物……?

听得柳云懿与阿婴有些发懵:什么名册,怎么每个人都找她们索要名册的下落呀!?

而王文杰,自是知晓轻重,只得悻悻收了刀,妥协道:“好吧。那这两个人如何处置?”不忘狠狠剜上柳云懿一眼。

张元托腮沉思片刻,言道:“先关住她们。等今晚事成之后,再从他们口中逼问出名册的下落。”

于是乎,柳云懿与阿婴被人捆成粽子般,丢进王文杰所住营帐。以防万一,王文杰派了四五名较为可靠的下属,盯紧柳云懿与阿婴。

想关她?!柳云懿冷笑着,环顾四周,思索着该如何脱身。

137 被关营内

刚外出归,赵褆便瞧见赵祈神情紧张,目光急促地四下搜寻,似在寻人。

微蹙眉头,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关切问道。

“五皇弟,怎么了?”

赵祈心忧道:“柳剑出去许久都未见人影,她会不会……?”

赵褆安慰:“别担心啦,说不定柳剑只是去哪儿玩了吧?”他心想,这五皇弟也太关心柳剑了吧?怪不得别人会以为他俩有什么私情!

赵祈又说道:“可阿婴也跟着不见了,她俩……”

“不会的。这是在清涧城内,能出什么事呢?”

“说的也是……”

正说着,廖刚与高慧连迎面走来。赵祈忙问他二人可有瞧见柳剑与阿婴?

高惠连与廖刚也道没见过,头摇得好似拨浪鼓。

她们会去哪儿呢?赵祈只得与赵褆边走边寻。

瞅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廖刚笑道:“高兄,你不觉得这五皇子对柳剑特别上心吗?”

“这么说也是奇怪。他们以前还是死对头来着。也不知柳剑给五皇子喝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他像中了魔。”

“国子监里有传言说,五皇子跟柳剑有一腿呢。”

“你可别乱说。污蔑皇族可是重罪!”

“也对也对。”廖刚不敢乱说话,转而说道:“高兄,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啊?”

“去了就知道。”

这家伙,神秘兮兮的。

到了地方,高惠连才知晓廖刚口中的好地方,不过是酒窖。

环顾一眼四周,许是因为位置略有些许偏,周围不见一人,高惠连瞅着廖刚,不解地问道。

“来这干嘛?”

廖刚低声言道:“拿点酒喝。”

“这好像不太好吧。不问自取,视为偷也。”

“抓住了,便是偷。没抓住,便是拿。”

廖刚的歪理,让廖刚哭笑不得。

他跟在廖刚身后,正要推门进去。却忽然,二人脚步一滞。

透过门缝,他们竟然外瞧见,柴司羽神情不自然,在酒坛子旁徘徊着。

“嘘……”心生疑惑,廖刚为了不打草惊蛇,不动声色地把高惠连拉至一旁,躲角落里偷偷观看。

只见柴司羽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在酒坛边捣弄许久,才离去。

这时,廖刚他们才从角落走出。

望着柴司羽离去背影,廖刚沉吟道:“你说小柴王来酒窖做甚?莫非偷酒,可不像啊。”

“管它呢。小柴王就是一怂包,还能整出啥幺蛾子来?”

“等一下,他莫不是要投毒吧?!”此言一出,廖刚自己也被惊着了。

高惠连摇头否决:“不会的,你多虑了吧?!这小柴王平时胆小怕事,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廖刚不死心,继续言道:“我总觉他最近行径古怪得很。你还记得前几天晚上,他在放一只信鸽吗?”

还没说完,就被高惠连打断啦,“你呀,就爱胡思乱想。小柴王跟我们同窗多年,我还不知道他的为人?”高惠连满脸不在乎地说道,随即,又问了句,“廖兄,那我们还偷喝酒吗?”

廖刚直言:“这酒说不定有问题。”不是他不想相信小柴王,只是小柴王最近行事太古怪了,不得不引起他的怀疑。

高惠连思索片刻:“那不如我们试试。”

廖刚满脸震惊。

这是拿自己当小白鼠吗?喝了没毒还好说,可若有毒,那——他脑中幻想着他们喝过酒后七窍流血的画面,身子不禁一抖,立刻摇摇头,把这可怕画面从脑海里驱散。

他立即劝阻:“万一有毒,不得完了?”

微微一笑,高惠连神秘道:“我有一法子,只不过有点损。”

廖刚催促:“快说,快说。”

高惠连唇边挂上一抹阴笑:“既然你怀疑这酒被小柴王下毒了。我们何不将这酒给小柴王,就看他敢不敢喝。”

确实损,但廖刚也觉得此法可行得很。

这不,柴司羽刚入营帐,便告知那冒牌货赵允初:“我已在酒里下药,就等今晚宴会上麻倒他们。你去打开城南门,放大军进城。这次务必活捉赵褆与赵祈!”

赵允初点头:“嗯。”

“但愿今晚一切……”

柴司羽话刚说一半,屋外传来敲门声。

得小柴王应允,廖刚与高惠连走入营舍,他们手中端着一托盘,上放着一壶酒,几只酒杯。

廖刚指着他们带来的酒,神秘兮兮道:“你们猜这酒,我们是从哪儿弄来的?”

小柴王与赵允初对此毫无兴趣。

廖刚只得自我圆场:“这是我从酒窖中偷来的,你们尝尝。”在说话间,高惠连已把酒放与桌上,斟上一杯,向小柴王递去。

心头猛然一惊,柴司羽脸色微变,手心与后背皆渗出些许冷汗,望着高惠连递过来的就酒杯,不知该接否。

见此,赵允初立即起了杀心,就在他要动手前一刹那,柴司羽踢了下桌下赵允初的脚,冲他微摇头,示意别冲动行事。

望着酒杯,他犹豫纠结片刻,果断选择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未出现想象中的七窍流血,亦或是倒地不起,小柴王仍好好地立与他俩面前。

难道真的冤枉小柴王了?廖刚与高惠连对视一眼,寒暄几句,便匆匆告辞。

高惠连边走对廖刚言道:“你看,小柴王喝了都没事。又怎么会在酒里下毒呢?”

摸摸头,廖刚自言:“果然是我多疑吗?”

其实,廖刚并未多疑,而是——营帐内,赵允初也分外不解,问小柴王:“你喝了酒,怎么会没事呢?”

柴司羽不言,只是提起酒壶,给赵允初看酒壶底部,上面贴着一张小纸条,写着“酒已换”几个字样。刚才高惠连斟酒时,被他看到了。所以,他才气定神闲。

这倒令赵允初困惑了:是谁在帮他们呢?

这点,连柴司羽也表示不清楚。

柳云懿和阿婴两个人被捆在营帐内,动弹不得。

往外望去,营帐的帘子上映着两个人影。那是张元留下的士兵,正在营外看守。

柳云懿挣了挣被反绑在背后的双手,费尽了力气也只是将手腕蹭破了点皮,而且越磨越疼。她泄了一口气,在昏暗之中静默了下来。

“阿婴。现在是什么时辰?”她突然问。

“大约……”阿婴琢磨着,说:“我们出来时仍是傍晚时分,被抓可能有一个时辰了。按推算,现在应当是戍时。柳柳,你问这个做甚?”

柳云懿目光幽深地望着门外:“糟糕。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所有人仍被王文杰蒙在鼓里,倘若我们再不去通风报信,恐怕清涧城内的军民还有赵祈他们都凶多吉少啊!”

“可……可我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阿婴急得差点哭出来。

她最担心的,还是她的心上人柴司羽。

然,无论她如何挣扎,绳子始终挣脱不开,她绝望地咬着唇。

“柳柳,你务必要想想办法。我要回去救小柴王!”她无法再承受让所爱之人在自己眼前再次消失。

可她又如何知道,小柴王才是罪魁祸首呢。

柳云懿垂眸沉思稍倾,又抬头观察营帐四周:左边是一张八角桌,上头点着一盏幽暗的油灯。寥寥火光在空气中轻轻摆动。

可惜离得太远了。她皱了皱眉,这个距离实在是够不到。

外头的火光闪闪烁烁,四处是士兵来回走动轻语的声响,听起来热闹至极。

“现在如何是好呢。”柳云懿轻声低喃着,心中却是一片焦灼。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时,那两名看守忽然从营外走了进来。

138 君不见来救

“将军让我们看好这两位犯人,千万别叫他们跑了。”粗犷的声音在营帐内响起。

柳云懿抬眼瞧,这两人穿着宋军服饰,混在一众士兵当中,还真不好辨认。

那两人对上柳云懿的目光,其中一人怒目横视:“看什么看!哼,今夜一过,你们宋人都将是我西夏的俘虏。”

另一个却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表情古怪地盯着柳云懿,心怀不轨。

“啧啧。没想到,宋朝的男子竟也有长得如此精致小巧的?”

刚才那个西夏兵听到这话,立即凑到柳云懿跟前打量,伸出粗粝的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柳云懿只觉得脸像被石子在脸上刮过一样,刺得生疼。

“放开你的臭手!”

西夏兵哪会听她的话?“确实是又嫩又滑……”他讥诮地笑着:“你们宋人长得都如你弱不禁风么?哈哈,怪不得打不过我们西夏!”

“哼。”柳云懿轻哼一声,白他一眼:“蝼蚁虽小,尚能食象,行军打仗只靠蛮力而没有计谋,怪不得你们连个小小的清涧城都攻不下来,真是白长脑子了!”

“哈?”西夏人恼怒地捏着她的下巴,恶狠狠道:“真是可笑!你们宋人要是聪明,又怎会敞开大门迎着我们进城?!”

“别跟他废话了!”另一人道:“将军说等审问出名册的下落,就是他们的死期。到时候看他还嘴不嘴硬?!”

那西夏人舔了舔嘴唇,贪婪地在柳云懿的脸上和脖颈上流连忘返了一圈。

“不过这小子长的确实细皮嫩肉的……比寻常的宋人女子还好看。”

也难怪这西夏蛮夷动心,柳云懿本就貌若天仙,打扮成男子,也是貌比潘安。

突然,西夏兵竟伸手抚着柳云懿的肩膀往下摸去。

“喂喂!你……你想干什么!”她慌乱地往后挣扎。

阿婴也着急往她的身边靠,面带怒意地冲着那西夏兵大嚷:“你们可不要乱来啊!”

“嘿嘿。”那人一笑。

往下的手触到柔软的胸部,突然一顿……

“啊!!!!!”柳云懿突然就像炸了毛的猫一般,蹬着腿,抖动着肩膀仰天大叫:“滚开!流氓!!滚开!!”

那西夏人笑容微滞地回过头,看着同伴结巴道:“她……她……”

“她怎么了?”身后的同伴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上前。

“她……她是个女的?!”那人瞪大了眼睛,很快脸上的震惊就变成了一脸荡漾的坏笑。

“哈哈,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是个女子。这下,我们可有乐子了……”

“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要是敢乱来的话,往后我定要你们好看!”柳云懿目呲欲裂地瞪着他们,恶狠狠地说。

“要我们好看?嘿嘿。”西夏人贼笑一声:“你如今是插翅也难逃了,还能如何给我们好看?”

“对,对。”另一个人也笑眯眯道:“乖乖地伺候好我们兄弟二人,说不定我们还会跟将军求求情,饶你一条性命。”

那二人说着,便开始色急地去拉她的衣服,柳云懿死命地挣扎着,但无奈被绳子绑着,无论怎么动,都躲不开那两双在她身上乱动的手。

她的衣领被猛地扯开,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脖颈。

那如同凝脂般的颜色,还有隐隐约约传来的带着温度的体香让那两人瞬间红了眼睛,更加疯狂地撕扯着。

“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们,二位军爷我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阿婴在一旁痛苦地声嘶力竭地哀求着。

而那两人却充耳不闻。

“不!不……不要……救救我……”柳云懿嘴里慌乱地反复轻喃着,她第一次感觉如此绝望,紧闭着双眼,耳中传来营帐后面发出的轻微响动,还有阿婴声嘶力竭的哀求,整个世界都纷乱一片,她的大脑却霎时间空白,所有的声音都湮没在黑暗之中。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挺拔绝立的人影,他俊朗的模样,总是在她耳边低声沙哑的音调,他淡漠的眸子微微抬起。

他忽然冲她笑了笑,往日总冷漠的脸在霎那间,风光月霁,世间仿佛一片灿烂光华。

柳云懿紧闭的眼睛溢出了眼泪,她轻轻弯起嘴角笑了笑。

突然,她感觉到面前似有一阵寒风吹过,等她在剧烈的绝望中回归了所有感官时,才猛然发觉已经没有手在她身上撕扯了。

她颤动着如蝉翼般带着水汽的睫毛,慢慢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线中是一个挺立的黑色身影,这身影竟与她脑海中的人恍然重叠。

“你没事吧。”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柳云懿在恍惚之中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君不见?”

出现在账内的,正是那闻名天下的怪侠君不见!

这君不见出现得正是时候,他打晕了两名西夏兵,救了柳云懿,却冷不丁地瞟见她雪白脖颈下的乳沟,微微一惊,连忙侧过头。

“你是女的?!”

听他的语气,甚为震惊。

而柳云懿既恼又羞,想把穿好凌乱的衣服,却无奈双手被绑:“喂,君不见!能先帮我们松绑吗?!”

“哦……”君不见一垂手,从袖子里落出一把小匕首。

他帮柳云懿和阿婴身上的绳子利落地割开,又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柳云懿的胸部。

这一看,惹了祸。柳云懿一个耳光甩来。

啪的声响,格外刺耳。

“淫贼!”柳云懿拢着衣领,恼羞成怒。

君不见挨了一耳光,面巾差点都被打掉。他怒目而视,却又不忍下手。说一万道一千,对方终归是纤纤弱女,他从不做欺凌妇孺之事。

挨了一耳光,也就忍气吞声了。

等柳云懿系好衣领,才瞪着他说:“我是女儿身这个秘密,你不准说出去!”

“哦。”君不见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好似,这个秘密与他何干?!

“你敢说出去,我就戳瞎你双眼!”

听到她的威胁,君不见有点啼笑皆非。论武功,她哪是他的对手。还遑论戳瞎他双眼呢。

这丫头,就会说大话。

君不见懒得理这档子事,忙说正事:“今晚将有大事发生!你们快去告知种老将军。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柳云懿捏着酸疼的胳膊,看到躺在地上的那两个昏死的西夏人。也不客气,走过去,抄起匕首,就各捅一刀,了结了他们肮脏的生命。

见状,君不见也是微微倒抽冷气:这女子,心真狠。

可柳云懿杀的,却是无赖,淫贼,大宋的敌人!她何狠之有?!

泄愤之后,柳云懿忽又抬头问君不见:“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救我?”

君不见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我再问你最后一次,那本名册真的不在你手里?”

又是名册?!

之前君不见找她就是为了名册,如今张元也要从她身上问出名册的下落,可,她哪曾见过啥名册?!她大喊冤枉,深感无奈:“大哥!我真的没有啊!你所说的那本名册,我连见都没见过!我对天发誓!”

瞧她的样子,不像撒谎。况且,这柳云懿一向爱惜生命,断不会为了一本名册而牺牲自己。君不见倒是有点信她的话了,问题是,如果名册不在她手中,又是谁拿了去?

不过,目前没空理会名册了。

君不见匆匆望向营外。“你俩速去报信。宴席已开始了。再晚就真来不及了。”

柳云懿这会儿倒不急了,反而问:“你说的,是什么大事?”

君不见思忖片刻,说道:“我来之时,碰到城外的山坡上埋伏着西夏大军。人数约有数千。我估计,他们今夜打算偷袭,说不定城中有内应。你们速去汇报种老将军,务必加紧防范!”

他这么说,柳云懿和阿婴也觉得事态严重。这内应,不就是王文杰吗!

看来,西夏人挑准了日子,就在今晚动手!

话已搁下,君不见正要离去,却又被柳云懿喊住。她问了一个简单又复杂的问题:“君不见,你究竟是正是邪?!”

君不见听了,只是一笑,并不语。

那一刻,她觉得他面巾后的那双眼眸,竟透出熟悉的感觉。

似乎,在哪儿见过呢?

正恍惚之间,君不见的身影倏然窜出营外,连留给她们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他就这样走了。

反而令柳云懿有种难舍的感觉。

而阿婴说道:“这个君不见,能信吗?”

谁知道?

毕竟,君不见曾经刺杀过五皇子,如今又救了她们。于是,才令她们困惑不已啊。

当然,如果她们知道有两个君不见,就会恍然大悟了吧。

柳云懿不管这君不见是正是邪,有一件事,她是肯定了。

“总之,这些宋兵是西夏人假冒的。我们得赶紧通知大伙儿。”

139 报信

营内。已摆满餐桌,喜气洋洋的士兵们来来回回往返着摆上吃食。

一坛坛醇香的美酒搬上,就等着宴饮开始,众人大饱口福。

清涧城的主将种世衡与其他将军早早便落座,紧接着赵祈携大哥赵褆及一众同窗也陆续来到。一进来,他的目光就在营帐内转了一圈,寻了许久都没瞧见柳云懿的身影。

奇怪,怎不见她?

问其他人,亦是一问三不知。

事情愈加蹊跷了,柳云懿不是做事没交代的人,而且,阿婴也不见踪影。她俩不会出事了吧?

虽然赵褆让他放心,但赵祈仍担忧她的安危,急急就要出去寻。

正巧小王爷也不知去向,易风正要寻他,两人便相偕出了营帐。

入夜,清涧城内此时是火光通天,亮如白昼,热闹非凡一扫多日的冷清与压抑。来往的人们洋溢着愉悦,精神抖擞,哪里还有紧绷得一触即发的防备状态?他们哪曾想到,灭顶的危险就潜伏在清涧城的周围。异族的猛兽在这森冷的寒夜中已经贪婪地窥伺着这小小的边城。

但说这时,那冒牌货赵允初正独自一人走向城南门。按照之前的计划,他要杀死城门的守军,打开南门,放西夏先锋部队入城。由于他身份特殊,大家都以为他是真正的小王爷,谁会对他起疑呢?

守在南门的士兵瞧见他,连忙拱手道:“小王爷殿下,您到这里有何贵干?”

赵允初没有说话,他轻轻笑了笑,眸中闪过一片诡异的阴冷。守城的士兵一愣,只见一道寒光在他眼前一晃而过,然后脖颈一阵刺痛,脸上溅着一道温热的血,他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甚至还来不及痛呼出声,就一头栽倒在地。

其余士兵都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他们抬头看着站在原地的赵允初,只见他举起长剑的手向前一指。

晚风吹拂起他的衣袂,顿时一片杀气腾腾。

其余人才如在梦中惊醒一般,纷纷抽出佩刀,朝着赵允初砍杀过去。

赵允初看着他们的动作,在鼻间不屑地冷嗤一声。

顿时,一片刀光乍现,寒光四起,所有的士兵都在来不及痛呼之前被一刀毙命,无声的杀戮过后,一具具尸体倒在了赵允初的脚下,四周如同往日般寂静,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赵允初脸上恢复了冷漠的神情,他慢条斯理地收起沾血的长刀,从尸体上跨过,缓缓向城门口走过去。

只要将清涧城的城门打开,他们今夜的谋反计划便成功了一半。

赵允初走过去,抬头看了眼前漆黑的大门一眼,沉重肃穆的大门像一位忠诚缄默的守护者,守卫着这小小的、处在贫瘠边疆的城镇多年。一朝踏破,城内便将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也许它就是一段历史被改写的起点。

赵允初不屑地笑了笑,正要打开城门,忽然,他感受到身后一阵疾风直来。

他微微侧身,只听得“当啷”一声,一枚黑色的暗标直接插在了他手边的大门上。

赵允初回过头,只见一人站在身后,此人身穿黑披风,头戴面纱,腰缠佩剑,夜风撩着他的长发,如黑夜的使者一般,渗透着令人畏惧的寒气。

“来者何人?!”赵允初心头一凛,手握紧了长剑。

对方显然是来者不善。

只听它嘴唇轻启,缓缓道出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字:“君不见!”

听了,赵允初脸色大变。这怪侠君不见的名号,天下谁人不知,何人不晓?!他自然晓得对方的武功在己之上,不敢大意。

“君不见,我跟你河水不犯井水,别来管我的闲事。”

“哼。”

君不见手里捏着几枚暗标,目光冷峻地看着他。不多言语地又抬起手,一枚飞镖极快地射了出去。

赵允初抽出长剑,向空中一砍,将那飞镖挡了过去,兵刃相对发出了“嗡——”地一声轻响,他觉得手被震得有些微麻。

他抬头看向君不见,心中不禁暗惊,此人内力竟然如此深厚。因为他分明看到,落在地上的飞镖只是一片叶子。没有绝顶的内功,又怎么使得出摘叶飞花这招绝技来呢?

想着,赵允初心中已惶惶然。

君不见冷冷地看着他,抬手又是一镖,又被赵允初堪堪躲过。

寒冷的夜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角,后头是一片纷乱的火光,和被这黑夜包裹着的无限的欢呼。

君不见一言不发,他忽然在黑暗之中一跃而起,手中捏着几片叶子,他急速跃起的身影将皓月遮住了一半,捏着叶子的手朝着赵允初一掷。赵允初下一刻便抬起了刀,想要将飞来的叶子一一挡掉,却倏然间睁大了眼睛。只见那些叶子竟在空中打转着诡异的弧度,朝他飞来,他根本无法预估这些飞叶射来的方向。

“铛――铛――铛”几声,赵允初凝神提气加快了速度,却也只是艰难地躲过了飞叶。

他很清楚,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他迟早完蛋。

而君不见似乎也不再手下留情了,正打算使出致命一击时,忽然,一个身影突然朝这边跃了过来。

这人来得突然,令君不见颇为吃惊。

他转头一看,看清来人是易风,竟不再缠斗,而是突然抽身,朝着城墙边跃了过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易风却没有追,而是若有所思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作沉吟状。及后,与他一同前来的赵祈赶紧走过去关心赵允初,“小初,你没事吧。”

“无恙。多谢五哥关心。”

赵祈盯着城墙方向,“那人是谁?竟然能在清涧城内来去自如。”

方才太黑,他一时没看清,总觉得对方的打扮有几分相似。

而赵允初说:“我本想来城楼处巡视,没想碰到此人。它内力极高,使的许是摘叶飞花可惜我大病初愈,没能赶在他杀了守城的士兵前拿下他。”

“摘叶飞花?”赵祈闻言诧异地抬起头:“全天下会使这一招的,除了君不见还会有谁?!”

易风一声不吭地在地上捡起几枚飞叶,那只是普通的叶子,而且,从那人的轻功与打扮来看,的确是君不见无疑。

“这个该死的君不见!没想到他为了杀我竟然追到了清涧城!”赵祈咬着牙,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等父皇将他抓起来,必定要杀了他泄愤!”

正当这时,副将张元忽带一队士兵匆匆赶来。看到一地的尸体,他惊讶万分:“这……这是怎么回事?!”

赵祈便将君不见的恶行道出。

此贼,论罪当诛!

而后,赵祈令张元带人守住南门,而他带着赵允初和易风离开回营。

怎知,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张元忽然露出一抹得逞的奸笑。大家别忘了,这个人可是与王文杰同流合污的叛徒,是麒麟社的爪牙。现在,正好给他机会通敌卖国呢!

果然,张元看时辰将到,便大步走到城楼之上,命人点燃了两堆火堆。

火光缭绕,在如墨般的夜色之中异常的显眼,就如同蛰伏在贫瘠大地上的漆黑城楼长了两只红色的眼睛。

城外山坡上,密密麻麻的西夏大军无声地潜藏在夜色之中。宁令哥与野利遇乞老远便瞧见城楼之上燃起的火光,大喜道:“信号到了!”

今夜良辰会,欢乐难具陈。

一如佚名诗中所言,宴会上众人欢愉,可这欢悦又能持续多久呢?

灯火落于一身白衣胜雪的赵允初身上,衬得他宛若天山雪莲,高贵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且不染纤尘。行步间,他墨色眸子已冷冷扫过在座的将领们一眼,如常入座于主将台右侧下方,与柴司羽相邻。

未等柴司羽开口,他已低语先言:“君不见忽然出现,原计划遭受破坏!”他墨色一向深不见的眸子里微泛涟漪。

什么?柴司羽惊愕不已。

这君不见意欲何为,竟在关键时刻捣乱,这可如何是好啊?柴司羽又气又恼,更是十分着急,思索着该如何是好。

如若可以,他真想扒君不见皮,拆其骨,放入油锅中油炸!

可当下情势不许,他在思索对策同时,还得满面欢笑,与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如此才不叫他们怀疑了去。

殊不知,没藏讹庞留有后手:派张元与王文杰接应!

用此招并非是没藏讹庞不信任,而是防范于未然,生怕他们筹谋的大事,因某些意外,而破坏了他们大计。

宴会上,种谔忽地站起,端起酒杯,扫视一眼在座各位,感激道:“这段时间多亏了大伙儿坚守城门,我在此谢了!”作势要先干为敬。

见此,柴司羽与赵允初不约而同地地相视一眼,而后会心一笑。

眼下只需等众人喝下参了蒙汗药的酒,昏睡过去,他们便可去好大开城门,好让西夏兵长驱直入清涧城内。

却不曾料想到,意外又一次来临。

忽然,从营帐外传来一声急呼,“且慢!且慢!”高声吸引住营帐内所有人的注意。他们停下手中的动作,向门外望去。

却是柳云懿与阿婴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她们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王文杰一看,脸色一变,心知不妙。

140 城破

果然,柳云懿指着他厉声道。

“种老将军,这王文杰是西夏人的细作!他带来的人都是西夏兵假装的。”

语出惊人,一片骇然!

一片死般的寂静,一双双眸子在柳云懿与阿婴和王文杰等人身上游离,似在猜测,在怀疑,还有不信与本能的防备。

“柳公子说的话,可是真的?”种世衡瞅着王文杰,目光犀利。

然而,王文杰丝毫不畏惧,大胆迎上。

“哈哈哈。种老将军,俗话说空口无凭。你怎能因片面之词就怀疑末将呢!”

说的也对。种世衡看向柳云懿:“你有何凭证?”

柳云懿掏出那钱袋子。幸好之前被俘之时,这钱袋子没被搜去,现在,正好作为凭证。她道出,这钱袋子是从王文杰随行的宋兵身上所得,里面装的,却是西夏钱币!

种世衡接过钱袋,仔细看了,眉头紧蹙。

这确是西夏钱币无疑。

好端端的宋兵,怎会随身携有西夏钱币?

不过,王文杰却仍在抵赖:“老将军,这西夏钱币是我军与西夏人交战时的战利品,许是手下一时贪念,据为己有而已。怎能作为凭证呢?”

想着,也有道理。

这边,柳云懿快被气冒烟了,她指着王文杰骂道:“你还狡辩,刚才分明是你命人将我和阿婴抓了起来!你就是内奸,我还偷听到了,你让人打开城南门,好放西夏兵入城!”

“你所听之言,有谁能作证?”王文杰不急不躁,问道。

“我!”阿婴高声答道,却引得他哈哈大笑。

“你是他的随从,你自然替他说话。”

“你……”阿婴一时气结。

连柳云懿也没辙了,她怎能想到,这王文杰竟如此无赖呢?

却在这时,赵祈霍然起身。

“柳柳,我相信你!”他当场表态。

柳如懿自然不胜感激。

“皇子殿下。”种世衡对他毕恭毕敬,“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赵祈瞄了瞄王文杰,他也不是冤枉忠臣之人,便说道:“我与柳剑相处甚久,自知他的为人。至于这王文杰将军,何不暂时下狱,等过后查明真相,再处置也不可?”

皇子发话,种世衡也不好反对。

却在此刻,王文杰唇边忽地裂开一道痕,轻笑一声。

“嘿嘿嘿。五皇子你也就是不明是非的糊涂蛋。”他冷笑道。

竟然当场冲撞皇子,这王文杰果真是要造反吗?!

种谔怒斥:“王将军,不得无礼。”

“啊呸!”看样子,王文杰是打算撕下伪装的面具了,他啐一口唾沫,“什么狗屁皇子,窝在清涧城里不敢冒头,就是个缩头乌龟。”

“王文杰!”种世衡看出了此人的不对劲,撇了眼身侧种谔,他立即会意,喊了声“上”,立即冲出十几名士兵,将王文杰一干人等团团围住。

“竟敢辱骂当朝皇子,你是想造反吗!”种世衡呵斥道。

“哈哈。反就反!”王文杰再次大笑,笑得更加得意猖狂。轻挑眉梢,他斜睨了种世衡一眼挑衅道。

“种老匹夫!我西夏大军今晚就要踏平清涧城!!!”

这贼,竟真是西夏派来的内奸!

震惊与愤怒交织在一起,种世衡身子微微颤逗着,他一双眼死死地盯着王文杰,脸部的肌肉都在微微抖动着,一字一顿道:“哼,你以为你们能得逞吗?做梦!!!”

王文杰撇了眼南城门方向,轻松一笑:“估计现在城南门已开了吧?!”正因有此估算,他才决定豁出去了。

“你说什么?”种世衡略愕然。

柳云懿忽地想起一事,惊叫道:“完了。老将军,你的副将张元也是叛徒!”她四下急切地搜寻着张元的身影,却遍寻不得。

“完了!”赵祈亦一声惊呼。方才可是他命张元守住南门的!

“不好!”——种世衡心一沉再沉,他身子一个不稳跌坐回椅子上,扶着桌几强行站起,大呼一声“快随我去”,作势就要往外冲去时,“不好啦!不好啦!”一名满身伤痕兵卒,忽然闯入宴席中,匆忙汇报外面最新情况:“禀将军,不知为何,张将军擅自打开城南城门,那西夏兵已经杀进来啦!”

果然是张元!种世衡勃然大怒:“张元这个叛徒!”

西夏兵已杀入城内,这可如何是好!

隐约听得,城南那边传来喊打喊杀声,西夏兵已蜂拥入城,百姓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宋兵与西夏兵兵刃相碰撞声,声声入耳惊心。

而此次率兵攻入城内的正是宁令哥与野利遇乞。宁令哥更是高举长刀,直指前方,高声大呼。

“除了大宋皇子,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杀!”

西夏兵跟着高呼,如蝗虫般向前冲去。

然而,就当宁令哥骑在马上叫嚣之时,一西夏兵正躲于暗处,将弓箭拉满弦对准他后背。此人,是假扮西夏兵的麒麟使!奉国舅之令,取太子性命!

只见麒麟使嘴角一笑,手一松。

“嗖”的一下,那箭羽离弦,直射宁令哥。而对方正忙着指挥东西,那会想到背后有冷箭?!

千钧一发之际,“太子,小心!”幸亏一旁的野利遇乞眼疾手快,见暗箭射来,急忙将手中大刀一挥。啪的一下,箭羽改变原有轨迹,直直插入一侧木柱子中。

见行事失败,麒麟使自知不便再留,转身消失于暗处。

望着那支箭羽,宁令哥眼眸里盛满怒火。

本以为是流箭,但野利遇乞告知他,那箭羽从后方射来,瞄准的就是他!宁令哥面色骇然,随即,心里怒意更盛,周身散发着森冷的寒意,一字一顿问道。

“莫非,有人想要谋害我?”

野利遇乞冷哼一声:“太子一死,谁能得益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言下之意已是明显。

宁令哥隐忍着怒意,又问:“难道是没藏讹庞?”

野利遇乞撇了眼宁令哥,冷声道:“只要太子一死,没藏皇后的亲儿子李谅祚,就是储君了。”言语里夹杂着隐隐的怒意。

这野利家族与没藏家族,势同水火,都恨不得灭了对方。虽然无凭无据,但野利遇乞自然会将脏水往对方身上泼。实际上,他的推断也没错。这就是没藏家的阴谋。听罢,宁令哥顿时怒不可遏:“可恶的没藏家,待我登位,定灭他全族。”

问题是,他真的能如愿登位吗?

自古以来,王朝的权力更迭都充满变数,为了争夺权位,兄弟相残的教训多着去了。

关于西夏王朝的内斗,自然是后话。

回到眼前的清涧城,已是兵临城下,大势已去了。城中四处都是西夏兵与宋兵的厮杀声,百姓们的反抗声,穿透夜空的尖叫与惨叫声,清涧城内陷入一片火光中,尸体横飞,血流成河。

城门破,城是守不住了吧?种世衡绝望地想着,唇边划出一抹极尽苦涩,无奈与绝望的凄凉一笑,眼眶在不觉间红了,一滴泪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滑落,为了不被人看见,他慌忙以衣袖擦之。

因他用人不善,使得清涧城落入这般陷境,要他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只是,皇子们的安危——他忽地看向种谔与易风,走到他们面前,诚恳地委托道:“谔儿,我将皇子们托付给你,你们带着他们从北门突围,我替你们断后!”他布满风霜的脸上写满决然,棕褐色的眸子里写着悲鸣与哀求。

叫人不忍拒绝,可种谔更不忍心留下爹,如摇拨浪鼓般摇着脑袋:“不!爹不可以这样,我不能抛下你,我不能!”

种世衡狠心道:“不能你也得能,总要有个人留下来断后,那人便是我!”

“不!爹我可以留下,你带着他们走!”种谔慌了。

种世衡摇头哀叹一声,语重心长道:“谔儿啊,爹老了,你还年轻啊!”他的眸子里溢出了泪水。

张了张口,种谔嗓子又干又涩,他道不出一个字。

下一瞬,他无可奈何地妥协了,却也红了眼眶,上前紧紧抱住种世衡,在耳边轻唤了声“爹”,种世衡轻声应了句,并在种谔耳边附语。

“谔儿啊,你是种家军和清涧城的希望,一定要带着他们活着出去,活着拿回清涧城。”

“嗯!”

松开,种世衡与种谔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背过身去,挥手与对方道别。

这一别许是永远?!种世衡终是不忍回了头,看着种谔与易风带着皇子们渐行渐远,消失在黑夜中。

其实,种谔又何尝不想回头再看父亲一眼,可他更怕回头他便不愿走了,说什么也要留下陪父亲,岂不辜负了父亲的委托与期望?!他只得忍着,再忍着心疼与不舍,听父亲的向北门前行,来个突围。

每个人都有想守护之人,谁都不例外。赵祈一把拉过柳云懿,把他护在身后,叮嘱道:“你躲在我身后,我保护你!”他话音刚落,便踢到一块石头,整个人向前冲去,摔了个狗啃泥。

见了,柳云懿苦笑不得:“你还是先保护好你自己吧。”她转身拉阿婴要一起走。

出人预料,阿婴甩开她的手,说了句:“我要去找小柴王。”便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没辙,形势逼人,柳云懿只好先跟赵祈与赵褆其他人向北门撤退。

退到半路,又碰到了苏子由与冷石。于是乎,逃跑队伍里又加了两人。

快到北门时,赵允初,柴司羽与阿婴他们三人终于赶了上来。柳云懿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阿婴!你跑哪儿去了,急死我了!”柳云懿有些嗔怪。

阿婴低垂着脑袋,不好意思地道歉:“柳柳,对不起,我也是着急,想,想柴……”她的脸悄然红了,余光向柴司羽身上瞥去。而柴司羽的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而是对赵允初打了个眼色。

杀了这帮人。他眼神里如是说道。

明白。冒牌货赵允初立即会意,杀意顿起,双眼微微眯,正要抽剑蓄势待发。

只要杀了这帮人,就能顺利捉走大宋两位皇子了。这不正是他们一直以来的阴谋吗?

话说,这小柴王也是心狠手辣,为了捉到赵祈与赵褆,连同窗的性命也全然不顾。

却在紧急关头,从身后传来易风的声音。

“可算找到你们了。”易风匆匆赶来,刚才一乱,他几乎走散了。

见他出现,赵允初不得不收手。易风的武功他是见识过的,他怕一个人对付不了易风与种谔联手,只能另觅时机。

141 种世衡战死沙场

等他们赶到北门时,城北大门敞开,大量西夏兵涌入城中,在城中烧杀抢夺,宋兵与百姓们拼死相抗,场面混乱,血腥且残忍。

种谔一行人乍一到,便被西夏兵团团围住。易风与种谔带剩余的兵士拼命护驾,怎奈对方人数众多,己方渐渐处于下风。眼看西夏兵围来的越来越多,众人心里一片绝望。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回头望去。只见种世衡带着一大队人马杀了过来,他长刀一挥,麾下宋兵立即冲上前去与西夏兵缠斗在一起,解了一时之围。趁机,种世衡冲到赵祈等人身边,催促道。

“五皇子,走!你们快走!”

种谔不肯,反劝道:“爹,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是啊。老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就随我们一起突围!”赵祈与柳云懿也跟着劝慰。

而,种世衡却坚决摇头:“我得挡住西夏人,不然,你们会被追上,谁也活不了。”他边说着,边挡住周围欲进攻他们的士兵。

“可我们……”他们话还未说完,便被种世衡打断了,利用主帅身份命令他们,“我命令你们马上离开这儿,逃得越远越好。”

不给他们任何拒绝的机会,他命令一小队宋兵护送他们离开。

纵然他们再不舍再不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抹去眼角的泪,种谔带着一众人等,在宋兵的开路与掩护下,艰难地从北门逃了出去。

而城内,只留种世衡一人率兵孤军奋战。

“关上大门!”他命令手下的将士将城门关上,为了就是延缓西夏兵追击。

剩下的将士已经不多了,但大家拼了命,也要将城门缓缓关上。

而种世衡手持青龙偃月刀,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挡在城门处,西夏兵硬是近不了他身。

“种老匹夫!受死!”

张元领西夏兵前来,瞧见了,便拿起弓箭。

一箭飞出,嗖地射入种世衡体内。

然而,种世衡并未倒下去,而是屹立如泰山。

见状,西夏兵纷纷搭弓射箭。

嗖嗖嗖!

又是几支箭羽,生生射入种老将军的身上。

他口吐一口鲜血,身体晃了晃,但仍用力抓住青龙偃月刀,坚持着不倒下去。

可,他已无力还击。

见状,张元轻笑着骑马上前,居高临下地盯着身负重伤的种世衡。

“老匹夫,你的死期到了!”

怎知,“哼!”只见种世衡忍着剧痛拔出身上的箭羽,使出全力举起大刀,向叛徒张元砍去。而对方早有所防备,身子一侧便躲了过去。与此同时,张元的刀,已扎入种世衡胸膛上。

“噗!”种世衡口吐鲜血,身影一斜,手中的大刀终于滑落掉地。他怒不可遏地盯着张元,一口鲜血喷去,怒骂道:“你这叛徒,卖国求荣,你必受后世唾骂……”

张元奸笑:“去死吧,老匹夫!”

说罢,一脚踹去。种世衡身子被踹退几步,紧接着,西夏兵刺来的长矛纷纷刺入他的身体。

他就这般,屹立着,如不倒的石像,守护着他的国与家。

鲜血,淌满了一地。

一代良将忠臣,如此逝去。哀哉。呼哉。

已逃出城门老远的种谔等人,泪水已湿了眼眶,不受控制地滑落。

“爹!”

“老将军!”

黑夜中,那是多么痛彻心扉的疾呼啊。

很快,宁令哥与野利遇乞率兵匆匆赶至。

眼看宋朝一代将相就此陨落,他们也肃然起敬。虽是敌手,却也惺惺相惜。野利遇乞与种世衡交战多年,早就想将他碎尸万段,此时此刻,他却吩咐属下将种世衡的尸首好生收拾了,待日风光大葬。

而宁令哥则四下搜训寻着,问道:“大宋皇子呢?”

旁人回答:“回太子,他们向北门突围而去。”

“混蛋!”宁令哥咒骂一声,立即吩咐手下,“去,截住他们!千万不能給他们跑了!”

话说种谔带众人逃离清涧城不远,眼看就要甩掉西夏兵,长松一口气之时,那小王爷赵允初忽地抽出佩剑,不给身旁士兵反应的机会,刀光剑影间,他已连砍翻数名士兵,随即刀直抵赵褆脖颈处。

“都别动!”他冷冷地瞧着每一人。

这一幕甚是意外。大家又气又恼,更是满面错愕。

柳云懿呵斥道:“赵允初,你这疯了吧!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小初。你……”赵祈亦半是疑惑半是惊诧,“你这是……”

一时间,大家都懵了。

唯有易风早看出来了:“你,果然是假冒的。”他早就对赵允初的身份有所怀疑。只是,他没想到对方会趁此时突然出手。

戏已不必再演下去了。掳得大皇子,已算交差。冒牌货赵允初估摸着这清涧城一破,他的身份迟早会引起怀疑。因为李元昊的假死很快就会真相大白,到时候,他刺杀李元昊的行动不就被人疑心了吗?

因此,他才冒险行动,先发制人,一出手就把大皇子给捉了。

“你们可别轻举妄动。”他微微一笑,一拂手,便撕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与赵允初极其相似的面容,只过他的脸更尖瘦些,唇瓣更薄些,隐隐偷着阴邪之气。

“你究竟是何人!”

见他露出真容,赵祈惊问。

他奸笑道:“我不叫赵允初,而是麒麟使中的乾使者。现在大皇子在我手上,你们切莫乱来。不然,我可不敢保证大皇子的性命无忧。”他微微晃了晃手上明晃晃的剑,提醒着大家。

说起这麒麟使,皆是以代号相称。譬如风雨雷电,又或是山河,金木水火土等五行八卦。而这假冒赵允初的麒麟使,便是以八卦中的乾坤的乾为代号。另一位坤使者,正是没藏讹庞身边的随从。

见乾使者已自报身份,并且掳得大皇子,柴司羽心思一转,马上跳出来直指对方,怒呵道:“你……你居然利用我!”

此时不撇清关系,更待何时?只有这样,柴司羽才能继续隐藏身份。

冷冷瞧了眼柴司羽,乾使者却哈哈大笑。

这无疑是在装作激怒柴司羽,他也配合默契,佯装怒火中烧。“我跟你拼了!”他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作势要与乾使者生死相搏。乾使者顺势举剑砍过去,把柴司羽肩膀砍伤了。

见状,种谔与易风赶紧上前,但乾使者又将剑顶住大皇子的脖子。

“都给我退后!”他厉声,“不然,我就杀了赵褆!”

这下,谁也不敢乱动了。

而柴司羽捂着受伤的肩膀,愧疚地痛哭道。

“对不住……大家,都是我引狼入室。要不是我……”他声泪俱下,又受了伤,谁会想到这是他使的苦肉计呢。阿婴也被骗了,慌忙上前抱住他,“小柴王,别自责,不是你的错。”

“呜呜。呜呜。”

小柴王展示给众人的,依旧是那懦弱无能的一面。

他的心中,却是无人能听到的冷笑。

可怕的小柴王啊,真正诠释了什么叫两面三刀。

而眼看乾使者挟持了大皇子,众人却无计可施,只能干瞪眼。须知,这乾使者武功不低,真要硬来,怕会伤了赵褆。可是,又不能让他这般轻易地离开啊。一时间,双方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然而,不一会儿,这份僵持就被打破了。从清涧城方向响起了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正朝这边追来。不用问,这是西夏兵追来了。

不可继续耗下去了。

赵褆不忍拖累大家:“你们快走!别理我!”

否则,很有可能谁也逃不了。

“可……”易风犹豫了。

赵祈与柳云懿等人也不忍抛下他。在这种关头,他们还是很讲江湖道义的。

“你们走!”赵褆心急了,“等西夏兵一来,你们想走也走不了啦。而且,我不会有事的。他抓住我,必定是去西夏邀功。西夏人会拿我当做筹码,与父皇谈条件。所以,你们快走吧。日后有机会,我暂时无性命之忧!”

紧要时刻,赵褆的头脑清醒得很,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同伴们听了,面面相觑,仍拿不定主意,反倒是种谔小将军临危不乱,他说:“就按大皇子殿下说的,我们快走吧!如果我们都被抓走,西夏人更加有恃无恐了。我们先逃,再寻机会救回大皇子。”

众人沉默片刻,只得听种谔的建议,忍痛丢下赵褆。

临了,赵祈与柳云懿不忘丢下一句,“赵褆,你要活下去,我们一定会来救你的”,随之,他们行色匆匆地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过了好一会儿,宁令哥才率兵赶到。

可惜了,他来晚了一步,只能擒得赵褆。那乾使者立下大功,也被夸奖了一番。只不过,少了五皇子赵祈,终究不够圆满。

多少心有不甘,宁令哥下令道:“追。去捉五皇子。”

“太子殿下请放心。”张元这时说道:“他们逃出清涧城,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延州府。我早已安排兵马在通往延州府的道路上设下埋伏,他们就等着被瓮中捉鳖吧。哈哈哈。”

他的狂笑,颤抖着这片边疆的夜色。

142 冷石认出妹妹

清涧城外的戈壁滩上,此时已是深夜,零星的光芒在如墨般地黑夜之中闪着微弱的光芒,外头的温度要比白天冷了许多,再加上吹着阵阵寒风,裹挟着戈壁的碎细沙石,砸在脸上只觉得生疼。

可柳云懿她们现在无法顾及这些,在通往延州府的道上跑了许久,丝毫不敢停下,一直跑到了下半夜,大伙儿实在是跑不动了。

这人又不是牲畜,跑了十几里路,总归是累的。

柳云懿喘着重重的粗气,觉得自己的腿像灌了铅一般,又重又疼,一下都抬不起来。

“不行了……我……我跑不动了。”

“柳柳!”赵祈见她停下,连忙返回去搀起她的胳膊。

种谔见众人体力已不济,便挥手吩咐大家先停下,决定先找个地方宿营,明天再赶路。

然,苏子由却担心西夏追兵赶至,毕竟对方可以骑马,而他们只能依靠两条腿逃命。他伸长脖子望向后方,漆黑的夜与贫瘠的土地连成一片,四周除了猎猎风声之外,没有一点其他的声响。

不见追兵的踪影,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我们在哪儿宿营?”柳云懿被赵祈扶到一块石头上坐着。环视周围,除了嶙峋的怪石,就是一望无际的荒滩。

她认为,在靠近官道边宿营过于危险了。西夏兵一旦追来,很容易被发现。

种谔也认同她的看法,于是派人去附近寻了一处山坳,既能挡风,又便于藏身。大家便拖着沉重的步伐相互扶持着走过去。深夜清凉,一阵夹杂着潮湿的冷意扑面而来,令人瑟瑟发抖。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一处杂草丛生的山坡,下头便是今晚宿营的山坳。

等生了柴火,带着丝丝热气的火光将周围的黑暗驱散了几分,身子也分外暖和起来。

众人如今甚为疲乏,全都围坐在火堆旁取暖。除了这些国子监学子,还有十数位残兵败将跟着种谔一同逃命。

大家的身上混杂着泥土,在慌张的奔逃之中头发都散了几缕,因为逃亡而渗出的薄汗经过夜风一吹,更让人难受不已。人们都青白着脸,或坐或躺,一脸呆滞地望着火堆出神,看起来狼狈不堪。

疲惫终于缓缓漫上了他们的心间,过度劳累让他们此时觉得又冷又饿。哪怕此时有一杯热水都好。山风呼呼地从树木之间灌进来,在缝隙中发出阵阵诡异的响声,就像谁在黑暗中哀嚎一样。

而越是在这种沉寂地气氛之下,种世衡战死的场面如同汹涌而至的洪水一般,令人抵挡不住地齐齐涌起,国破家亡,小小的清涧城战火四起,他们无法想象现如今的清涧城会是什么场景,无论怎么想,都只觉得钻心剜骨般地残忍。大家顿时悲从中来。

种谔死死握着手中跟随着他十余年的配刀,上头还沾着带着腥气的敌人的鲜血,他一身戎装在黑暗之中显得寒冷异常。

种谔微微低垂着头,没有人发现,他紧握着配刀的手在轻轻地颤抖。

种家世代为将,驻守在边疆隐患最多的清涧城一带,他从小就对英武过人,有着战神之称的父亲仰慕不已,他在战场上的勃发英姿,在军营内对于战略的部署,既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又有过人智慧,他沉静克制,即使是大敌在前,都能稳坐泰山,自从他来到这里,便守护了清涧城数十年的安稳。

这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地烙印在他心中。

为了这种仰慕,他少年时便跟随父亲的部队从军,他先从士兵做起,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将军之位,他参加过数不清的战役,受过不计其数的伤,他渐渐地开始如父亲一般在战场上杀伐决断,令敌人闻风丧胆。

即使被敌人的长刀狠狠地捅在胸口他也从未这么痛过,他的信仰,他的亲人,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们,在今日全部将化为泡影。他从年少记事起便再未哭过。

他记得种世衡曾经对他说:“你若要想成为种家军的一员,那么能够流淌的,便只有鲜血!”

可是现在,种谔却像难以抑制自己一般,在黑暗之中,颤抖着,倔强地咬着牙,眼泪却不停地淌着。

柳云懿此时也心中一酸,痛哭出声,她想着被掳走的赵褆,想起他总显孱弱却又坚毅的脸,他温柔又细碎的唠叨,他紧皱眉头,高挺不屈的脊梁。

“往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大皇子了。”

赵祈闻言,也忍不住哭了出来,满脸愧疚地呜咽道:“大皇兄,我对不起你。倘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被他们带走……呜呜。”

眼瞧着众人悲伤之际,冷石却悄悄将苏子由拉到一边。

“冷兄,何事?”苏子由跟着他离开队伍,颇为不解地问。

冷石瞅一眼那边的火堆,压低声音说:“苏兄,跟着这帮人太危险了。西夏人的目标是五皇子。我们不如趁着夜色先逃。”

“你说什么呢!”听罢,苏子由正气凌然地打断他:“如今清涧城已破,大家都悲痛不已,我们怎么能丢下大伙儿呢!?”

“万一西夏人追过来,我们会全军覆没的。”

“那也不行!”苏子由冷着一张脸:“君子,有难同当有福同享。非君子之道,不可取

也。”

这想法固执守旧的苏子由令冷石哭笑不得。他冷笑一声:“江湖道义莫非比性命还重

要?”

“自然!冷兄,你不必多言了。我愿与大家共存亡!”说完,苏子由一脸愤然地转过身,不再理会。

无奈之下,冷石只得又随他回到队伍里。

这次回到队伍后,冷石故意坐到了阿婴的旁边。如果真的要逃跑,那么他还有一件事需要证实。

阿婴此时正躺在柴司羽的怀里,她双目半阖,脸上挂着泪痕。柴司羽双手抱着她,低声安慰着。这对恋人,各怀心思。阿婴想的是怎么逃脱困境。而柴司羽则盼着西夏兵能追上来。

冷石坐在一旁,故意哼起一首童谣,低低哑哑的声调破碎在寒风之中。

“一掷梭心一缕丝,连连织就九张机。从来巧思知多少,苦恨春风久不归。 一张机。织梭光景去如飞。兰房夜永愁无寐。 呕呕轧轧,织成春恨,留着待郎归。

两张机。月明人静漏声稀。千丝万缕相萦系。 织成一段,回纹锦字,将去寄呈伊。”

这是熟悉的旋律呢。阿婴听了之后竟也跟着轻轻吟唱起来:“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 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五张机。芳心密与巧心期。合欢树上枝连理。双头花下,两同心处,一对化生儿。

六张机。雕花铺锦半离披。兰房别有留春计。 炉添小篆,日长一线,相对绣工迟。”

唱完,她看向冷石,忙说:“冷石大哥,这《九张机》的童谣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我哥小时候也经常唱这个呢。”

冷石目光微动,问道:“你是哪儿的人士?”

阿婴说:“我老家在江宁府绣花巷。”

冷石一听,忍不住激动起来,又赶紧问:“你家是不是姓石。你爹是不是镖头?”

“咦?你……你如何得知?”阿婴瞪大了眼睛,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是啦。是啦。正是她!

这时,冷石全明白过来,他捏着拳头,像被人点了穴一般,僵直着身子无法动弹。他在江湖中游历,甚至不惜动用所有的力量寻觅多年的人,此刻就在他眼前。这阿婴,就是他的妹妹啊!

“你……”冷石强忍着激动,说出来的话如鲠在喉。他多想与她相认,可是此时此刻他却不能。

阿婴没看出冷石的神情变化,却被柴司羽窥个透彻。他脑子转了转,心道:这冷石莫不是与阿婴有什么瓜葛吧?

阿婴依旧追问:“冷大哥,你怎么认识我家的?”

冷石轻咳一声,压制住内心的翻涌,才装作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原来你就是那石家妹子啊。其实,我们家以前也住在绣花巷,只不过你家住巷东,我家住巷西。”

“真的吗!?”他乡遇故知,阿婴格外高兴:“原来冷大哥你家也住在绣花巷啊。可是,我怎不记得你?”

“不奇怪。因为我家只住了很短时间。那时候,我跟你哥混挺熟的。只是从未见过你。”冷石目光宠溺地瞧着她,越瞧越觉得心中感慨:没想到啊,孩提时成日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丫头,今日竟然长得如此水灵了。跟他的样貌虽有几分相似,但,更像娘亲。不,比娘亲当年还要漂亮。

想到死去的父母,冷石悲从中来,心中酸涩不已。

他多想,抱一下这个可爱的妹妹啊。

冷石借故离开,来到无人的山坡下。

“噗通!”他朝着满天繁星的暗夜重重跪下。

一声一句,格外悲切。那是对在天父母的深情倾诉:“爹!娘!你们在天保护,我终于找到妹妹阿婴了!我一定会保护她的!请你们放心!”

说完,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他死死地抓着衣襟,已潸然泪下。

他没有发现,山坡下,却伏着一个偷听的身影。

此人正是偷偷跟过来的柴司羽。他觉得冷石行径怪异,便跟来一看。不曾想,竟让他听到天大的秘密:原来,冷石是阿婴的哥哥!

转念,柴司羽又心想:怪哉,那冷石为何不与阿婴相认呢。

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就在他寻思再三之时,冷不防,一把冰凉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冰冷的寒意贴在皮肤之上,令人毛骨悚然,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是谁?!

柴司羽鼓足勇气回头一瞧,瞬间倒抽一口冷气!

143 伏兵包围

另一边厢,沦为阶下囚的赵褆被押到了西夏大营。

主账内,李元昊坐于正中,傲然望去,只瞧一位孱弱少年被带进来,他脸色苍白,弱不禁风,却高挺脊梁,不卑不亢地仰头直视。

这就是大宋皇子?只可惜身体太弱,怕是个短命鬼。李元昊略显不屑,眯了眯眼睛,粗声粗气地询问道:“你就是大宋皇子?”

赵褆视死如归地看着他,目光之中毫无惧怕:“哼。本皇子便是。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李元昊不在意地笑笑,沉声说:“你这么珍贵,我怎么会杀你呢?只要你在我手里一天,就是我的筹码。”

“筹码?”赵褆冷笑一声:“那你怕是打错了算盘,你想用我这一具病躯来要挟大宋就范?怕是痴人说梦。再说,你抓得住我一个,父皇的皇子还有许多,你觉得我父皇会因为我一个人就把万里江山拱手他人?”

“哼。”李元昊轻哼道:“那就要看看大宋皇帝是否舐犊情深了。再说,即使不能用你要挟整个大宋,但割地进贡也对我西夏有所助益。”

没藏讹庞进言道:“大王,你莫听此人巧舌如簧,依臣看,不如先将大宋皇子押回西夏,以后便可要挟大宋。”

“好!”李元昊朝下挥挥手,对站立在旁的宁令哥说道:“太子,这次押送便由你来负责,莫要让父王失望。”

宁令哥闻言,立即欣喜道:“儿臣领命,一定会办好此事,不辜负父王的期望。”

“嗯。如此最好。”李元昊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时野利兄弟也异常得意,押送宋国皇子的差事非常重要,李元昊一向重视宁令哥,将这件事交给他办,说明也对他十分信任。

宁令哥吩咐士兵押着赵褆下去,连忙去办将赵褆带回西夏的有关事宜。

眼看着野利兄弟二人得意的嘴脸,没藏讹庞却不动声色地继续说:“现今清涧城已被取下,我西夏大军应乘胜追击,攻下延州府。”

“不错!”李元昊抚着塌边的扶手,说道:“清涧城一役,使我军中战士士气大增,此时加紧进攻,一鼓作气拿下延州府!”

他站了起来,大手一挥,高声道:“命令大军,立即开拔!”

说回到柴司羽被人用刀挟持,回头一看,竟见身后出现一队目光森然的西夏兵。

这西夏追兵来得甚快啊!他心中暗忖,自然不知这是张元之前设好的伏兵。

而那西夏兵逮着掉队的他,便要下杀手。吓得柴司羽赶紧坦白身份:“别别别!我乃是小柴王,与你们大王一同谋事。”

道出名号,果然有用。

这帮伏兵来之前便被叮嘱,切不可伤了小柴王。那位将刀架在他脖颈处的西夏兵一听,立即松开了刀。随后,一位带队的西夏将领前来拱手道:“殿下。吾乃奉张将军之命,在此处埋伏。”

原来如此。柴司羽总算舒了口气,他指着那处山坳低声道:“五皇子等人便藏在那儿,你们现在去,定能捉住五皇子!”

西夏将领刚要带兵过去,却被柴司羽伸手拦住。

“此时还不是伏击他们的最佳时机,等到他们都睡着了,便能不费吹灰力气将他们一网打尽。”

“属下明白。”

交代完后,柴司羽才轻手轻脚地离开,重新回到山坳中。

阿婴见他迟迟才归,还以为出了意外。柴司羽搪塞几句,便与她和衣而睡。

天色已不早,明天还要赶路,其他人便也抓紧时间休息。

经过一路奔逃,人们早疲乏不已。微风从他们的头顶掠过,吹着哗哗的树叶,漫天的墨色苍穹已经开始变得清亮起来。所有人都在这场晚风和树林间的轻语之中变得困顿不已,他们歪倒着靠在身后的土坳上,带着悲伤和愁苦,还有一触而发的警惕,浅浅睡去。

正当所有人都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只听得一声大喊:“快醒来!”

人们瞬间惊醒,种谔下意识抽出佩刀。

抬眼一瞧,只见易风站在山坳中间,满身警惕地环伺着周围。

喊话的人,正是他。

这时,人们才在暗夜中看清,山坳两边站满拔刀相向的西夏兵,足有几百人之多,将小小的山坳围得满满当当。他们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老天爷啊。”高惠连惊呼出声。眼前这场景,令人绝望。他瞬间觉得腿软不已。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哪曾见过战场上的残酷?

“糟了!没想到他们竟在此地安排了伏兵!”种谔低声道。

西夏伏兵人数与体力占优,有备而来。而他们一行却疲惫不堪。

战下去,必输。

“这……这可如何是好?!……”廖刚惶恐道。

柳云懿亦是万念俱灰。

“这回……我们完蛋了。”

“不怕。本皇子陪你共赴黄泉路。”赵祈不怕死,他抓住她的手。

这一刻,她是感动的,含着泪光,骂道:“谁要陪你死啊。我才不要死。”

不想死啊!她柳云懿还没弄清楚身世呢。就这样死去,多么不值!

“誓死保护五皇子!”种谔抽出刀,所有将士围在了赵祈的身旁。

誓死,也不能让五皇子伤一根毫毛。种谔的忠肝义胆,赵祈看在心中。

“种将军,大宋有你这样的将士,幸哉!”

而山坡上的西夏兵,并不急于动手。西夏将领得意地俯视着这群瓮中之鳖,大笑道:“尔等已是插翅难逃,还不快速速就擒。如此,我还可以饶你们不死!”

胜券在握,也无怪乎西夏人如此淡定以对了。任凭易风武功再高,要想顺利突围,也是难以登天。再且,即便他一人能杀出重围,其他人又该如何呢?

败局已定,众人心中一片颓然。

这时,柴司羽仍装好人,英勇挺身,将阿婴挡在自己身后,“阿婴莫怕,我保护你!”

阿婴只是涉世未深的少女,怎能看出小柴王险恶的内心世界。此时,她深深感动,目光温柔缱绻地看着她的心上人,感动地许下誓言:“小柴王,我与你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是你出什么事,那我也绝不苟活于人世!”

柴司羽摇摇头,抱着她:“别说傻话!我要你活着。好好活着!”边说,他边紧紧拉着阿婴的手,死死地攥在手里,生怕她丢了。

这一招,果然行。阿婴感动得一塌糊涂,泛着泪光,也紧握着他的手,分毫不松。

另一边,易风则神情肃穆地站在赵祈身前,沉声说:“五皇子,你且站在我身后,若是有机会便赶紧逃走,我奉小王爷之命保全你,定要誓死达成。”

此时,赵祈已看透了生死:“易护卫,你不必保护我,只须保护好柳柳就可以了。”

他关心的,仍是他爱的女子。

“这个时候就别再逞强了!”柳云懿一点不领情:“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能不能逃过这一劫都难说……还不如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杀出一条生路来!”

“没错!”种谔持刀,视死如归地颔首说道:“拼了!绝不做俘虏!生是大宋的人,死是大宋的鬼!”

他的话,振奋人心。

兵士们一同大喊:“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

这也感染了赵祈,“好!”他使劲捏了捏拳,从袖袍中抽出佩剑来,厉声道:“诸位,跟他们拼了!黄泉路上,我们也有个伴!”

而,种谔举起了手中泛着寒光的佩刀,这把刀历经了无数沙场,斩落了数不清的敌人,它早已嗜血成瘾,只等待着一场又一场的杀戮。种谔举刀高喊:“众将士听令,西夏蛮子犯我大宋边疆,杀我大宋子民,掳我大宋皇子,天理不容,其罪当诛!杀!杀!杀!”

这话一出,众士兵顿时气势高涨,慷慨激昂,他们红了眼睛,国仇家恨犹在眼前,他们举着大刀长矛,大喊着“杀!杀!杀!”

震耳欲聋的响声带着摄人魂魄的气势,如同猛兽一般。

在一片呐喊声中,山坡上的西夏兵冲了下来。

双方便在这小小的山坳之中厮杀起来。

怒吼声,哀鸣声,耳朵像是被堵住了一半嗡嗡地响着,血气开始在空气中渐渐弥漫,脸上不知溅的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鲜血。

眼前仿佛变得红彤彤一片,天地与月光都被沾染上了这抹猩红。

兵士一个个倒下,人数也在逐渐减少。

直到最后,独剩下种谔与柳云懿他们被西夏兵重重包围住。

地上,已多了数十具尸体。有西夏兵,也有宋兵。

赵祈一直死死地挡在柳云懿身前,以免她受伤。

胜券在握,带头的西夏将领不忘此行的目的,便下达命令道:“大王有令,要活捉大宋五皇子!”

此令一出,举刀相向的西夏兵们都围了上来。

144 羌寨

却在这紧急关头——忽然!

远处传来一阵古怪的吼声!这声音如同野兽的呼哧声,透着一种怪异的低沉,听得人心中发麻。

为首的西夏兵将领抬头往远处一瞧,顿然大惊失色!

只见一群戴着铜面具的怪人骑马疾驰杀到,马蹄将大地踩得震震作响,它们的背后是嵌着一丝淡光的天空,已经开始隐隐发亮的黑夜将它们衬得如同鬼魅一般。

这帮怪人,是何方神圣?!

是恶魔,还是人?

只见它们策马杀到,二话不说,便与西夏兵们厮杀起来。

它们来得甚突然,西夏兵猝不及防。况且它们个个凶狠无比,又散发着诡怪的气息,自然令西夏兵如同见鬼,心中惶然。他们负隅顽抗了不一会儿,完全不是这些人的对手,队伍很快被斩杀了一半。为首的西夏将领见大势不妙,忙唤撤退,剩余的西夏兵最终落荒而逃。

这下子,便剩下柳云懿等人被那群怪人们团团围住。

那群铜面怪人骑马在他们之间来回打转。昏暗之中,他们脸上的面具仿佛是用一种动物的头骨制成的,在夜色之下看起来极其诡异。

而那些怪人之中,其中一位骑着赤红色的马,颜色极其鲜亮,马上挂着不少饰品,除了有用动物皮披的坐垫,还挂着羽毛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他们的将领。

忽然,种谔半跪在那位骑着赤红马的怪人面前,拱手道:“种家军种谔在此感谢各位英雄相助!”

谁知,那怪人的首领忽然勒住了马,轻笑了一声。他停在原地把手一挥,阴冷说出一句。

“把他们绑了!”

听罢,众人大惊。柳云懿更是冲着那首领大喊:“哎哎哎?!你不是过来救我们的吗?!”

那首领又冷笑了一声,轻飘飘的语气荡在空气中:“谁说我们是救人而来?”

这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风沙灌到了喉咙中,但是却依然让人觉得此人很年轻。

“这……”一时间,柳云懿倒语塞了。

说也是,她们与这帮怪人素无相交,怎知对方的目的呢?只是,铜面具怪人三番两次打跑西夏兵,该不是敌人才对。

“我劝你们不要反抗。不然,别怪我无情。”怪人首领半是威胁,半是劝诫。

柳云懿与其他人相视片刻,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便乖乖就范。

起码,被这帮人绑走,总比被西夏人掳走强。

再且,对方兵强马壮,真打起来,她们断不是对手的。

于是乎,她们被怪人们五花大绑之后,一个个扔到了马上。怪人们便带着她们,策马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突然出现的程咬金,令西夏方面也是始料不及。

等西夏兵回去报告此事,李元昊此时正与没藏讹庞在营中议事。因为刚攻陷清涧城,本来心情大好,本以为派出去的伏兵也能顺利带回五皇子,没想到却出了岔子。听到这个消息,他顿时勃然大怒:“又是那些怪人!它们究竟是谁?!”

没藏讹庞沉默少刻,忽然道:“那帮人说不定是羌人。”

李元昊听到这个名字,顿时脸色微变,阴沉着目光,沉声道:“羌族不过是个小小部落!却每次都与我西夏作对,真当我西夏攻不下他们吗!”

原来,这羌族是生活在宋夏边境的一个少数民族。他们人数虽少,却作风彪悍,勇猛,而且他们对于深山之类的地势极其熟悉,可以适应很多艰苦的环境,算是横亘在宋夏之间不可忽视的第三股力量。之前就袭击过西夏大军,而由于每次都是突然袭击,所以西夏都被打得落荒而逃。

羌人一直是李元昊的心中刺,本不想招惹他们,没想到对方竟屡屡坏他的大事。

没藏讹庞道:“倘若真是他们,要想将大宋皇子等人抓回来,兴许不会太容易。”

李元昊冷冷地瞥他一眼,不满道:“这是什么话?!一个小部族而已,我这就调大军去攻打他们的山寨!不信他们能与我西夏大军抗衡。”

“不可。”没藏讹庞忙说:“那羌族易守难攻,而且他们所居住的山寨地势复杂,我们的士兵贸然前去,倘若大宋此时出兵,我们将会腹背受敌。”

“那你说如何是好?”

没藏讹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低声道:“此事大王可以交由我去办,我们可以先与羌族交好,如此一来,不光大宋皇子是我们的,说不定还可以和他们结成联盟,一同攻宋,岂不是事半功倍?”

李元昊觉得没藏讹庞此言有理,此时他们正与大宋交战,兵马本就不够,若是再贸然去攻打羌族,对他们也无甚益处。

“既如此,那此事便由国舅去办。”

而没藏讹庞猜得没错,掳走柳云懿等人的正是羌人。

为首的,是他们的首领,叫做狄青。

渐渐,天色渐亮,一抹紫红色朝晖悄然冒出,天际由此变得色彩鲜艳,阳光斜斜地毫无温度地泻了一地,让周遭的一切好似镀上光,当真美极了!

一声马嘶,打破清晨的宁静。

一落座于山间的山寨,赫然映入眼帘。

勒紧缰绳,马儿一声长鸣,以铜面具人为首的羌人们,带着捉来的柳云懿等汉人,停于山寨大门前。闻声,山寨内的羌人们立即大开寨门,男女老少都前来迎接,并为首领的归来而高声欢呼,好生热闹。

柳云懿等人惶惶地环顾四周。

此山寨,位于山间,依山而建,山势颇为险峻,易守难攻,只怕是有千军万马,亦是难以攻下。

且山寨外围围有一圈以石土建筑,约莫十米高的高墙。山寨内建有一栋栋木屋,木屋多半约莫两层,仅有一栋屋楼为三层,位于整个寨子最中间,那是铜面具人所居住之地,也是历来首领居住之所。

在羌人所居住的寨子中,四周均插着旗帜,旗帜上多半是羊图腾,在空中随风飘扬。

这儿人所着服饰与苗族颇为相似,却又有所不同,男女皆着麻布长衫,羊皮坎肩,包头帕,束腰带,裹绑腿。

这儿男子更是欢喜在腰间别镶嵌珊瑚火镰与弯刀,连同孩提们玩耍亦是不例外,喜武刀弄剑,看似好生猛。

让人不由得觉得,此民族之人,着实不好惹!

就在这时,一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冲出人群,向铜面具人迎风奔去。她身着白色及裸长衫,领镶梅花形银饰,襟边,袖口,领边,衣摆处皆秀有芍药花纹,腰束围裙与飘带也都绣有芍药花纹,梳辫盘头,包绣花头帕,面容秀美,肤白胜雪,身姿婀娜,

行步间,她宛若朵迎风盛开的芍药,美若画中人,驻足于铜面具首领前。

她正是铜面具首领的青梅竹马,名唤元香。她冷冷地瞧了眼,马背上还被五花大绑着的柳云懿等人,问道。

“青哥,你把汉人捉回来了?!”

铜面具首领轻“嗯”了声。

“那……”元香刚吐出一字,便被马背上大喊大叫的柳云懿打断了,“放我下来!”

“嘶!”

手臂上忽地感到一阵疼痛,铜面具首领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抽回原扶着柳云懿的手,紧随而至便听得“砰”一声闷响。

只见柳云懿从马背上摔了下去,重重砸在地面上。

“唉哟!疼!”只觉屁股好似绽裂开的疼,她哀嚎连连。

冰冷的墨色眸子里浮现一丝怒火,铜面具首领不悦地骂道:“这厮,竟咬我?活得不耐烦了?”他居高临下地看了眼柳云懿,揭下面上铜面具。

那是一张俊逸又不失棱角分明的面容,剑眉如峰,目若星辰深不见底,鼻梁挺直,薄唇紧抿,黑发与衣诀随风飘扬。在他居高临下的俯视间,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狂野不拒之性,与威震天下之霸气。

而他正是,羌人部落的首领——狄青。

掀开衣袖,一个已破了皮出了血,有些许淤青的咬痕,赫然映入他眼帘。他面微呈不悦与薄怒之色,墨色的眸子折射出一道摄人的寒光。

一旁的下属忙从马背上下来,忙上前关切地询问:“首领,你没事吧?”

他是狄青贴身护卫,叫萧马,年约二十有三,一长相清俊的男子,许是长年与狄青相处之故,他身上或多或少沾染了些狄青的清冷之气。

狄青摇摇头。

胆敢伤青哥?

一瞬间,元香勃然大怒,抽出别于腰间弯刀,怒呵一声:“这汉人,该杀!”举起弯刀向柳云懿挥去。

145 下狱

就在刀即将砍到柳云懿那一瞬,“慢!”狄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鞭挥去,打掉元香手中的弯刀。

这元香震惊片刻,心中顿生无限委屈。她手直指柳云懿,一双似水晶般纯净的眸子望着狄青,又气又恼。

“青哥,这汉人伤你,你为何阻我杀他!”

狄青好言相劝:“香妹,且莫急。等青哥审问过后再处置他们不迟。”

元香秀美的小脸立即成了酱红色,冷哼一声,气愤地站到一旁去。

这耍小脾气的丫头。狄青无奈苦笑,便招来手下将柳云懿等人压至羌寨的议事厅。

也正是此山寨中,唯一一栋三层房屋,第一层大厅便是议事厅。

狄青高坐于正中间上方,两侧坐着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老。大厅外挤满了看热闹的羌人,大厅正中心处是被五花大绑的柳云懿一众汉人。

“汉人,还不跪下?!”萧马喝道。

柳云懿等人却高傲地把头一撇,偏是不跪。

他们的无礼,再次激怒了元香,她走上前,冷冷地威胁道:“不跪,就杀了你们!”她手握明晃晃的弯刀,闪烁着可怕的寒光。

奈何,柳云懿等人毫不畏惧,更是直言:“我是汉人,只跪天地父母,不跪异族人!”再次高傲地把脑袋撇至一边,宁死也不从。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元香再次举起弯刀,对准柳云懿他们。

狄青唤了声:“香妹!”

又是不许!

瞥了眼狄青,她不悦地收回弯刀,不解地问道:“为何不让我杀了这些汉人?”

狄青解释道:“香妹,这些汉人不是普通人。杀了他们,怕会给我们羌寨带来灭顶之灾。”若是普通人,西夏士兵为何一次又一次费力去抓他们呢?

元香好奇地问道:“他们是谁啊?”

她一双晶莹的眸子在柳云懿他们身上来回打量。

一旁的萧马如是回道:“西夏人对这些汉人穷追不舍,可见他们的身份非比寻常。”

“哦!”元香似懂非懂。她一个姑娘家,哪懂得那么多,只是青哥不让她杀,她便不杀。

她从小都听青哥的话呢。

“快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这时,另一个羌人部下名叫牟甘的,问道。

此人算是羌人中的小头目,仅位居狄青之下,不过,他平时对汉人出身的狄青多有不满,只是隐忍不发。这番逮着这帮汉人,他心里琢磨着怎么利用这帮汉人来挑战狄青的权威。

只见,柳云懿傲慢地盯着牟甘,说道,“既然知道我们非普通人,就赶紧把我们放了!否则,哼,你们会后悔的。”

她摆出一副高傲姿态,静等人来解绑。

可惜,羌人才不吃这一套。牟甘冷哼一声:“哼!这是羌人的山寨,谅你是大宋皇帝,眼下也是阶下囚。”

“哈哈哈!”忽地,赵祈仰天大笑,一派豪放与狂妄。

“你笑什么?!”牟甘感觉被愚弄般,气得想揍他。

笑声戛然而止,赵祈冷傲地环视在场的羌人,继而,目光落在狄青身上。“吾乃大宋五皇子赵祈是也!你们敢对我无礼?!”

闻言,狄青等羌人微微一惊,长老们也面面相觑。

虽知这帮汉人身份不一般,但大宋五皇子的名号着实令他们颇为意外。

狄青则很快镇静下来,问道,“哦,你就是大宋皇子?!”

萧马也附耳:“首领,我听说西夏人围攻清涧城,就是要抓大宋皇子。”

怪不得西夏人对清涧城势在必得。狄青本就奇怪西夏为何大军要围一个小小的清涧城月余之久,今日看来,西夏是想抓住大宋皇子,以此来威胁大宋。

“不错,我就是五皇子。”赵祈依然昂首挺胸,语气半威胁半是命令道,“你们速速放了我们。不然,呵呵,小心我大宋兵马踏平你们山寨。”

这大宋皇子也真是狂妄。

狄青却因此笑了,提醒道:“皇子殿下,请记住,这儿是羌族,不是你们大宋。”

赵祈反问道:“你真不怕我父王派兵前来围剿你们?”

怕?笑话!

羌人,何惧“怕”字?

狄青轻笑一声,反问道:“我们羌族与西夏大宋周旋多年,你们要是能灭了我们,还用得着今时今日?”

闻言,赵祈词穷。

如狄青所言,西夏曾多次出兵,欲意剿灭羌族人。奈何羌族人所居之地占尽地理优势,个个又骁勇善战,他们岂是对手?

久而久之,若是羌族人不骚扰,大宋与西夏也就对这个部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看来,来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

赵祈又说道:“首领,你若把我们放了,我父皇定重重有赏。”

“呵呵。”

金银财帛,却也不是狄青贪图的。他对此置之一笑。

见硬的不行,软的也不行。赵祈蔫了。而柳云懿则依旧大话咧咧,喊道:“哎,你们羌人究竟意欲何为。要杀便杀,要放便放!一句话的事,用得着如此磨磨唧唧吗!”

“呵。看你这小身板,没想到还挺狂妄的。”元香对她看不上眼,心生厌恶,“既然你们一心求死!那我就让青哥成全你们!”

“呸!来来来!杀啊!让你杀!”

柳云懿也跟元香杠上了,引颈,就让元香抹脖子。

“你……你……”元香气得不行,若非狄青阻止,她真的会杀了这不识好歹的汉人。

见这两人抬杠,狄青看着也好玩。门口的羌人们都笑出声了。

这时,牟甘问道:“首领,如何处置他们?”

眉头微蹙,沉吟片刻,狄青说道:“容我想想。”

说实话,他一时也没有主意。

放吧,西夏人就在山下等着,现在放他们,无异于再次送羊入虎口。

杀?那更不行。狄青本来就是去救这些人,怎谈得上杀呢?

他的私心,已被牟甘窥穿。

牟甘心知狄青是汉人出身,自然会事事偏帮汉人。他不肯罢休,提出一个建议:“首领,我知道西夏人攻打清涧城就是为了抓大皇子,不如将他们交给西夏,一面可得重酬,还能与西夏交好。”可谓是两全其美的法子,至少在牟甘眼里是如此。

果不其然,狄青摇头否决了这个建议:“我们与西夏素来无交往,如果把这帮汉人交出去,恐怕会惹怒大宋。”

“首领。”牟甘忽然出言不逊:“你莫不是维护这帮汉人吧。你乃汉人出身,有这私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牟甘!不可乱说!”未等狄青出言,萧马已打断了他的话。

“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牟甘心有不忿,继续喋喋不休。

长老们与在场的羌人也交头接耳起来。

这狄青的汉人身份在羌族中是公开的秘密。他年幼时被前任首领收养,后才继承首领之位。以他的汉人身份,统领羌人自然会招来诸多非议。狄青并不急着申辩,而是轻描淡写地环视议事厅的大伙儿,才说道:“当年前首领传位于我,让我当众许下誓言,事事要以羌人利益为先。狄青不敢违背誓言,我虽流着汉人的血,心中却是羌人的魂!”

这时,元香也为他站队。“诸位,青哥是什么人,难道我们相处这么多年还不清楚吗?他统领我们羌族不受西夏和汉人的欺负,这些事,都是有目共睹的啊!”

长老们与羌人们听了,频频颔首。看样子,他们已被说服了。的确,狄青这些年来立下的威信并没有因为他的汉人身份而有所折损。牟甘看形势不对,也只得避其锋芒,乖乖闭上了嘴巴。

倒是柳云懿他们听说这狄青原是汉人,心中一喜,想道:既然他是汉人,应该不至于为难我们吧?!

“首领,那这些汉人如何处置?”萧马问道。

狄青思忖稍倾,道:“过几日便是‘祭山会’,等节后再说。”

说罢,他摆手命牟甘将人押下去,先关入牢房。

已如此说,牟甘自是无法反驳,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与他的手下们,押着柳云懿他们往地牢里去。

路上,他越想越郁闷,心情烦躁至极点,向手下抱怨道。

“这狄青,既不跟西夏交好,又不跟大宋交好,想独善其身!”

他手下自是站他一边,也跟着埋怨:“这狄青本是外人,只因被前首领收养长大,才继承了首领之位,依我看,这首领之位,该由你继承才是正统。”

牟甘立即呵斥手下:“以后,不准说这种话,若是他人听了去,你要我如何自处?”言语里尽是苛责,眼底却露出他的不甘与野心。

手下垂下脑袋,不敢再多言。

然而,这番话被柴司羽听在耳里。他看得分明,这牟甘不甘居于人下,是有反骨之心。

说不定,可以加以利用。

146 乾使者来访

说起这羌族的祭山会,是对羌族而言十分隆重的大典。

届时,巫师释比会着无比正式考究的巫师服,头戴猴头帽子,面画两道油彩,着黑色大袍,手带佛之念,手执神杖,主法器是放于别于腰间羊皮鼓。他会在祭祀上,浅吟高唱所有人都无法听懂之言语,持着法器在祭台上舞动。

祭山会上的祭品,一般为宰杀后的羊,狗,鸡,烤乳猪。

三年一轮的“大祭”,要在祭祀当日,宰杀神牛(耗牛)为祭,且祭山会会围绕在天神塔进行祭祀。

在祭祀开始前夕,尤其前三日,羌族人会变得异常忙碌,都在为繁琐隆重的祭祀大典而准备,谁也顾不上关于地牢中的柳云懿她们。

就连狄青亦或是如此,在议事厅内与人商议祭山会细节。

这时,萧马忽地往来汇报:“首领,西夏国舅派使者前来求见。”

在场皆是一愣,随即便明白:西夏人此次求见所为何事。

狄青摆手让其他人告退,紧接着,萧马将人引入议事厅内。

此使者不是别人,正是曾冒充赵允初的乾使者。他步入议事厅,微微躬了下身,算是行过礼。

“首领你好。”他直言前来目的:“我奉没藏国舅之命,前来拜访。”

狄青冷哼一声,冷声问道:“有何贵干?”

乾使者嘴角微扬,划出一道笑:“国舅想与你交好。”他微侧身子,对门拍了拍手。

只见,两人抬着一大箱子,缓缓步入议事厅。

在大家疑惑之际,乾使者走至箱子旁,掀开箱盖,箱内的金银珠宝反射出刺目的光,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那可是满满一大箱金银珠宝啊,牟甘双眼瞪得贼拉的直。

斜睨一眼乾使者,狄青冷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你西夏究竟有何意图,我心里跟个明镜似的。”

想来,乾使者此次是为牢中汉人而来。

这西夏人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想以这一箱珠宝换皇子,再以皇子为筹码,与大宋谈判,从而获得更高筹码。

而他们若是交出皇子,即有可能因此得罪大宋;可若是不交出……

乾使者也不拐弯抹角,笑着言道:“既然首领摊开了说,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没藏国舅希望首领能将大宋皇子交出来。”言语恳切,却有咄咄逼人之势,令人极其不舒服。

萧马冷着脸,反问:“凭啥?”

看来一箱珠宝满足不了羌人,只得加大筹码。

乾使者依旧面笑若桃花,解释道:“这箱珠宝权算定金,等你们把皇子交了!国舅还会奉上三倍珠宝。”

闻言,旁听的牟甘迫不及待地劝狄青:“首领!赶紧答应了吧?”他的双眼已被珠宝蒙蔽,哪还顾得了其他。

狄青却斜睨一眼牟甘,冷声道:“送客!”

这颇出乎意料之外,牟甘与乾使者有些猝不及防。而萧马立即做出请客的姿势。

乾使者站着不动,冷笑着瞅狄青:“莫非,首领你想与西夏为敌?”眼里尽是咄咄逼人之势。

狄青不怒反笑,冰冷说道:“我羌族的原则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这大宋皇子交不交,如何处置,是我们的事儿。若你们西夏想以此侵犯我,也请你们考虑后果。我羌族人数虽不如西夏,但也不是吃素的。”一番话下来,尽显王者霸气。

闻言,乾使者脸黑若木炭,悻悻拂袖,带着珠宝走了,牟甘代替萧马前去相送。

送至山寨门口,牟甘对乾使者拱手致歉:“使者,莫跟我们首领一般见识。你且让国舅消消气,再多等些时日,我定能说服首领。”

乾使者阴沉的脸色稍稍好看些,言道:“那就多仰仗牟兄弟了。”

待回到西夏军营。乾使者便将狄青的原话一一告知没藏讹庞。

听罢,没藏讹庞登时黑了脸。他狠拍桌子,一双鹰眼阴鸷不已,低声骂道:“这狄青太不识抬举了!不过就是个小小羌族。竟敢跟我西夏作对?!有朝一日,我等定踏平他羌族山寨。看他还敢不敢这般轻狂?!”

既然狄青敢不给没藏讹宠面子,那他自然是恼羞成怒了。

只是,这羌寨并非一朝一夕能攻下来的。他还得从长计议。

“国舅。”见他生气,乾使者立时劝道:“那小柴王不是也被抓走了么?我今晚就摸进山寨,探探情况。一旦有了可乘之机,羌人山寨说不定会被我西夏歼灭,国舅也能在大王面前立下大功。”

没藏讹庞闻言,脸色缓和了许多。他沉着气点了点头,如今大宋皇子被羌人救走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西夏能趁此机会收服一直以来的心头大患羌族。

当然,倘若羌族能与西夏结盟,联合攻宋,那便是最好!

想着,没藏讹庞轻笑一声,抬头道:“乾使者,此事便交由你去办,莫让别人发现了,一旦有了机会,我们便进攻羌族,拿下他们的山寨!”

这天夜晚,辰星寥寥,微风吹动了山林中的树木,在寒夜里“哗哗”作响,不知名的昆虫在周围不停地鸣叫着。山寨之中,火把通明,一点点地映在了小小的寨子内,寂寥的黑夜被衬出了一种隔绝于世的虚无感。

乾使者穿着一身黑衣,趁着夜色,往羌人的山寨摸去,这山寨隐于山林,地势复杂,前头还有一片密林,还真不太好进,再加上此时又是黑夜,能够认清道便是件难事。

饶是那乾使者轻功不错,也到底在林子里多绕了两圈。

终于到了山寨门口,外头还有两位看守寨子的守卫,门口还竖着两簇燃地正旺的火把。

乾使者猫着腰,从侧面趁着树林的掩映,偷偷潜了过去。等他离那两位守卫极近的时候,能轻易地听到他们的对话。

他本来想偷听一下,看看能不能从那两人嘴里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谁知那两人没有说官话,而是羌族话,叽里咕噜的他完全听不懂,登时失了耐心,他趴伏在黑夜之中盯着那两人。找准时机,便如猎豹一般跃了出去,动作利落地在离他最近的那人颈后砍了个手刀。

对面那人话还未说完,就瞧见对面的同伴晕了过去,正诧异着,他也忽然眼前一黑。

乾使者轻笑一声,潜入了寨子中,他紧贴着墙壁,整个身影都隐在黑夜之中,偷偷往山寨大牢的方向去。

柳云懿他们正关在大牢内,外头的走廊偶尔会有过来巡逻的狱卒,这些人似乎对他们重视许多,只要一来便专门在他们的门前来回晃悠。柳云懿被狱卒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扰得心烦,一声不吭地坐在墙角,思绪乱窜。

她在想,她们这行人的命运会如何呢?羌人首领狄青既没说把她们放了,也没说要杀了她们。虽说狄青是汉人出身,但难保他不会跟西夏勾结啊?!心里萦绕着复杂的情绪,她的神情颇为惆怅。

见此,赵祈轻轻挪过身子,细声安慰:“无事的。柳柳,我定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柳云懿看着他,心中是说不清的。

她再傻,也知道五皇子赵祈心仪于她。若不然,他怎会三番两次保护她呢?虽,嘴上她逞强,但暗中她也是欢喜的。长这么大,她头一次感受到来自男人的关切。与对方尊贵的身份无关,而是女人对男人心意的感动。

那么,她也爱他吗?

她真的不知道。她从未试过爱上别人。忽而,她又想起那杀千刀的小王爷赵允初。她俩本是结下梁子,互不对付,可是,在听到他死讯的那一刻,她内心是悲伤的。

这又是为何呢?她看不透,自己的内心。

见她缄默不语,赵祈也默默地坐在她旁边。

牢窗外,边疆上空悬挂一轮明月。照耀的,是整片大地,以及那遥远的京城。

牢中,弥漫着一片死寂。

生死未卜的命运,折磨着每个人的心。大家各坐一旁,心思各异。

或焦躁,或忐忑,或惶恐。

阿婴则躺在柴司羽的怀中。他轻轻捋着她的头发,想起他曾经对这名女子许下的誓言。他在想:他是真的爱她,抑或只是将她作为计划中的棋子?

连他,也越来越迷糊了。

而苏子由则颇有闲情逸致,拿着木棍在地上写诗。果然是一名淡泊生死的才子啊。

倒是那冷石,心里琢磨着怎么离开这儿,还得带上他的妹妹阿婴。以他的武功,带阿婴离开这羌寨不是难事,但,他的刺杀任务还未完成。想着,他有意无意地瞅了赵祈一眼。这一路,有易风保护在旁,他总寻不着机会干掉五皇子,而且,似乎……

当易风的目光投来时,冷石迅速收回了目光。

被发现了吗?

说起来,这易风不是吃素的。

或许,他目前只是怀疑而已。

冷石决定以静制动,待日后寻得良机再说。

冷石的猜测没有错,易风确实对他起了疑心。身怀绝世武功的人,怎么隐藏,都藏不住眼神里那一丝杀意。易风总觉得这人的眼神,似乎在哪儿见过。而且,冷石会出现在这群人当中,也是个奇怪的存在。他既不是国子监学子,也没有充足的理由随行。

得提防此人。易风心里暗说道。

147 策划牟甘

而另一边,乾使者已经偷偷摸到大牢门口。

两狱卒站在门外的狱卒,可这挡不住他。他捡起两石子,“啪啪”打过去,那二人便中了穴位,昏了过去。

乾使者换上其中一人的衣服,又粘上假胡须,样貌跟羌人还多少有些相像。

而后,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很快便找到关押柳云懿等人的牢房。由于他化了装,再加上大牢内的火光昏暗,所以并没有人认出他的身份。

乾使者站在门外,故意低咳两声,引起了狱中人的主意。

“你们安分点,别想着逃跑!”他装腔作势。

“狱卒大哥,我们不会逃的。还麻烦你向首领求求情,放了我们!”廖刚与高惠连赶忙求助。

乾使者怎会理他们。“滚滚滚!”他挥动短棍,敲打着牢门,趁柴司羽望过来之际,他趁机使了个眼色。

乍开始,柴司羽仍微微疑惑,忽然,他心中一惊,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是乾使者?!

他来了?!

柴司羽甚是聪明,立即理会对方眼神之意。

只见他眸子转了转,突然捂着肚子哀嚎起来。

“哎呦――好疼啊――我肚子疼!”

阿婴吓得扶着他,关心问道:“小柴王,你怎么了?”

柴司羽捂着肚子轻喘出声:“我……我肚子好疼啊。”

“这可如何是好!”阿婴急得满头大汗,她朝门外喊道:“狱卒大哥,麻烦你叫大夫来看看他吧!”

“不行!”乾使者站在门外,断然拒绝:“你们不会是想趁机逃跑吧。”

赵祈忙道:“这位大哥,我们绝对不会逃跑的!小柴王病了,还请大哥行行好,帮他找个大夫。”

乾使者冷笑一声:“谁知道你们耍的什么奸计,万一我把牢门打开,你们都跑了怎么办?”

“绝对不会!”柳云懿说:“莫说我们能出了大牢,外头巡逻的狱卒人数众多,凭我们几人之力不可能抵挡得住,更何况我们也不熟悉你们山寨,跑不了多远便会被发现啊。”

乾使者故作思量再三,便说道:“这样,你们都退到角落,只让他一个人出来!还有,你们不许耍花样,须知,只要我大喊一声,马上就会有人赶来的!”

“明白明白。”

见他同意了,柳云懿赶紧点头,带着大伙儿挤到了角落里。

乾使者这才放心地打开牢门,冲着小柴王挥了挥手,示意他出来。柴司羽捂着肚子,痛苦地跟着他走了出去。乾使者将他带到一边的角落。他赶紧问:“乾使者,你怎会来此?”

“殿下,西夏派我来找狄青要人,不料那狄青不识好歹,竟拒绝西夏的一番好意。”

柴司羽冷哼,“我看那狄青绝无投靠西夏之心。”

乾使者也道:“因此,没藏国舅想要寻得机会攻打羌寨,才派我前来。”

“你来得甚及时,我有一事相告。”

“什么事?”乾使者忙问。

柴司羽道:“这羌人中,有个叫牟甘的家伙。此人对汉人出身的狄青素来不满。若能利用此人,攻下羌寨也就不难。”

他的想法与乾使者不谋而合。

“殿下,我也正有此意呢。那牟甘之前便对我大献殷勤。”

“那事不宜迟,你速去找他。我料此人想投靠西夏,必是贪图首领之位。”

“那好,属下马上去办!”

两人嘀嘀咕咕地商议了良久。乾使者才装模作样地扶柴司羽回到了大牢里。

见柴司羽回来,众人都担心地围了上去,阿婴关切道:“小柴王,怎样?大夫可有对症下药?”

柴司羽强扯出一抹笑意:“无碍。大夫说只是肠胃问题,刚吃了药,多加休息便可痊愈。”

“那便好。你赶紧坐下!”阿婴连忙给他找了处松软些的地方,扶他坐下,瞧他脸色不好,只觉得心疼的紧,霎时间眼泪婆娑。

柴司羽安慰她:“好了,阿婴,别哭了,我这不是无事吗?”

其他人,算是松了一口气。

而乾使者站在大牢外冷眼瞧他们,装模作样地警告几句便离开大牢。

刚出牢外,突然——

几个持刀的羌人将他团团围住。

被发现了吗?!乾使者也拔剑相对,以他的武功,对付这几人,不成问题。但一旦动静闹大了,怕是整个羌寨都会蜂拥出动,其时,他怕是插翅难逃。

“你是何人,胆敢夜闯羌寨?!”

随着冷酷的声音,牟甘从羌人身后走了出来。

见是他,乾使者却也放松了警惕。他轻抬头,露出微笑。

“牟甘兄弟,一日不见,你就把我忘了?”

“哦?”听语气,这不速之客似乎认识自己。牟甘眯紧眼,打量他。

“你是……”

“是我。”乾使者也不遮不掩了,一把摘下了假胡子与帽子。

牟甘一看,愣了:“怎么是你?你……”

他说到一半,似有所顾忌,匆匆扫视了一遍四周。深夜的羌寨,甚为安静。见周围无他人,他才安心问道:“你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牟兄,是没藏国舅让我来找你的。”

“嘘。”牟甘十分警惕,抬起手示意手下退下,并叮嘱他们不许对外透露半字,而后,他才对乾使者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心隔墙有耳。随我来屋内详谈吧。”

乾使者冲他拱了拱手,随他入屋。

这一幕,却被萧马无意中瞥见了。他瞧见牟甘带一人入屋,轻皱眉头。

萧马一向做事谨慎,见状,便偷潜过去,想探个究竟。

怕贴得太近会被发现,他躲在了屋外的树上。

这时,牟甘两人在屋内坐下之后,乾使者便开门见山道:“牟甘兄弟,我此次前来,是奉了没藏国舅之命,希望牟甘兄弟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哦?”牟甘不慌不忙,先沏了一壶茶,分别斟上。

品了一口,他才问:“我何德何能,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牟兄,这话便是言重了。你是羌人的二把手,莫非,你甘心屈于狄青之下?”乾使者一针见血。牟甘脸色微变,但仍镇定地品着茶。

“乾使者,你此话差矣。狄首领带领我们羌寨,深得人心。我岂有不服之理。”

“哈哈。”乾使者放声大笑:“狄青再有能耐,也是汉人。你才应该是羌族的正统继承人!”

“乾使者,话不可乱说。你这是要我谋反吗!”牟甘将茶杯猛放桌面,佯装大怒。

乾使者早就看出他的惺惺作态。“牟兄,此处无别人,你我大可坦诚以待。没藏国舅说了,你若投靠西夏,他可帮牟兄推翻狄青,让你成为羌人的新首领!”

这个提议,牟甘当然心动,只是,他问:“国舅要什么回报?”

“牟兄果然是爽快之人!”乾使者又是大笑:“只要在事成之后,牟兄把大宋的皇子交于西夏,那么,西夏与羌族便是同盟。他日攻入大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听了,牟甘心动不已。他早想推翻狄青,只因狄青在羌人中威望甚高,追随者众,贸然行事很可能会自取灭亡,所以他才一直隐忍。今日,若得了西夏的一臂之力,那此事成功的概率可就大大提高了。

没有多加犹豫,牟甘欣然接受了乾使者的建议。

他凑近乾使者,低声道:“我们羌族的祭山会马上就要开始,那一天整个山寨的人都会参加这个节日,防守也会比往日薄弱。在第三天的夜里,我会带人打开山寨的大门接应你们。”

“牟兄,祝我们合作愉快!”

两人举杯,以茶代酒,畅饮而尽。

148 吕烟雨的危机

与牟甘达成协议后,乾使者匆匆告辞。他如同鬼魅一般,毫无声息地潜入了黑夜之中。

却不料,被躲在树上暗中观察的萧马看得清清楚楚。虽隔得远,他仍能依稀分辨出乾使者的模样来,他心中一阵嘀咕:这乾使者今日才吃了闭门羹,此番趁夜找牟甘,如此鬼祟,定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而后,萧马干脆去找狄青,将此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首领,这牟甘会不会已经投靠西夏?”

狄青闻言,脸上的表情凝重。他踱来踱去,摆手道:“不会。牟甘是我们的兄弟,我们不应该怀疑他。”

“可他与西夏使者密会,恐怕事有蹊跷。”萧马说道。

“许是那西夏人想收买他,被他赶走了吧。此事不必再言。”狄青道:“萧马,我们羌族人之所以能在大宋与西夏的缝隙中独善其身,靠的就是团结。没有真凭实据,我们不能贸然怀疑牟甘。你懂吗?”

“我明白了。”萧马颔首。

而另一边,乾使者从羌寨中离开,正施轻功疾速地穿过一片丛林。

忽然——

他脚步骤然一停。

一股寒气从暗处袭来。

有人?!他提高了警惕。

恍然之中,似乎看到了一个黑影。

因为天太黑,所以看不太真切,但确实是有一个黑影飘了过去。

是人是鬼?!乾使者心中一沉,他往前又走了几步,脚下是细微的沙沙声,还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除此以外……

他凝神屏气,觉得在这些声音之下,还有一种更加细小的,与之重叠的声音,这声音,是另一个人发出来的。

乾使者冷冷地看着四周,沉声道:“到底是哪路英雄,请速速现身。”

他话音刚落,便见被一轮寒月映着一片银光的树林之内,在一片昏暗之中隐出了一个身影。乾使者眯着眼睛看,连那人的轮廓都看不清楚,他甚至不像个实体,就如同带着虚影的鬼魅一般。

那影子在他前面停顿了片刻之后,又忽然消失了,乾使者急忙寻去,它忽然又出现在他的左侧方,顿时心中一慌。此人的速度竟然如此快,可见轻功十分了得,他警惕地抬头,那影子又倏然消失,这一次,出现在他的身后。

乾使者只觉得一股寒意漫上他的后脑勺,身上登时被激出一身冷汗,他开始加快脚步,想要先跑出这片树丛。

他猛提内力,轻点着足下,向前一步步地跃着,正当他用尽全力向前逃时。突然之间,一个人影猛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它裹挟着一身阴冷的寒气,扑得脸都一阵发麻。如同鬼魅一般轻飘飘地停在乾使者身前,却给人一种极其怪异和恐怖的压迫感。

“你……你是谁?!”乾使者话音刚落,却见寒光一闪。

他的喉咙断了,鲜血喷溅着这片黑夜。

“你……你……”乾使者不可思议地捂着喉咙,他不敢想象,当今世上居然有武功如此高之人,能在一招之内夺他性命。但当他看清楚对方的样貌时,他却死而瞑目了。

站在他面前的,那持剑之人,正是怪侠君不见。

都说怪侠君不见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真是名不虚传啊。临死之前,乾使者如此想着,慢慢合上了眼睛。

待他彻底断气之后,怪侠君不见慢慢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月光,描绘出一张熟悉而冷峻的脸庞。

那是谁?!

竟是小王爷赵允初!

他不是掉下山崖摔死了吗?

此事容后再解。但见那赵允初扒下乾使者的服饰,将他的尸体处理掉后,摇身一变,竟变成了乾使者。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想当初,乾使者奉命冒充赵允初,却不料,末了,反而被赵允初来一招还之彼身,他也穿起乾使者的衣服,冒充起了这名麒麟使。

趁着夜幕,他飞快地朝西夏大营奔去。

大宋皇宫内。

春雨过后,朱墙碧瓦被洗刷的格外干净,天空放晴后,在阳光下吹着阵阵微风,裹挟着御花园中的花香,空气中都开始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吕烟雨站在廊下望着万里晴空下的太阳,和煦的阳光照得人身上又暖又惬意,心情都跟着舒缓了些,她难得心情不错地抿着嘴笑笑,对候在她身边的春梅柔声道:“难得今天天气不错,又有风,叫上几个宫女一起御花园里放风筝罢,累了还能赏赏花。”

春梅低头应着,脸上却是担忧道:“主子,昨个儿刚下了雨,御花园的花儿夹杂着雨水,潮气重,万一着凉了……”

“无妨。”吕烟雨冲她笑着摆摆手:“今天太阳这么足,有潮气也不怕,再说这雨也下了几天,几日都没出门,我也有些闷了。大不了出门多穿些好了。”

春梅这才没有异议,下去吩咐了宫女去找风筝,又着人去取了吕烟雨的披风过来,等一切准备就绪,一行人便去了御花园。

今日微风正好,正是放风筝的好时候,吕烟雨本来坐在雨花园的石凳旁瞧着几位贪玩的宫女嬉笑着扯着风筝线,微风吹拂下,风筝越飞越高,不由手痒起来。

她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杯盏,笑着过去,放风筝的宫女瞧见她贪玩的样子,忙将手里的线递给她。吕烟雨接过绳子,高昂着头,瞧着上头的风筝,一边轻扯着,一边往后退。春梅一直跟在她身后,生怕她不小心摔了。

一群人正玩得起劲,忽然间,一位宫女面色匆匆地跑过来,对着吕烟雨急道:“吕美人,圣上来槿樱殿了!”

吕烟雨瞧了她一眼,将手里的风筝线递给旁边的小宫女,轻声道:“圣上来就来罢,你为何面色如此仓惶?”

那宫女说:“我见圣上脸色不太好,而且,皇后娘娘也一同陪伴。皇上来也就罢了,只不过皇后娘娘一般不轻易踏入其他妃嫔的寝殿,一般有什么事都着太监请去坤宁殿。奴婢想着恐怕是有什么大事,所以才赶紧过来知会美人一声。”

吕烟雨闻言心中“咯噔”一下,但面上却不显,只吩咐了人将东西收拾了,然后匆忙赶了回去。

她们回到槿樱殿之后,吕烟雨就发现皇帝与皇后已正坐殿中,只等着她回来。她神色不动地瞧了一眼,见皇上正阴沉着脸,而坐在一旁的皇后则得意翘眉望着自己,嘴角噙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皇后,许不定又憋了什么坏水。吕烟雨心中如是想着。

她便装作没有瞧见,笑意盈盈地拜在堂下,柔声道:“吕美人给圣上,皇后娘娘请安。”

皇上没有像往常一般过来将她扶起,反而带着怒意瞪了她一眼,甚至都没有开口让她起身。

吕烟雨心中慌乱,脑中翻涌,急切地想要寻着对策,一边抬头接着道:“臣妾今日去御花园跟着宫女们一起放风筝,不知圣上与皇后娘娘会来,没有早早准备着,实在罪该万死。只是不知……”吕烟雨小心翼翼的看了皇上一眼:“圣上和娘娘来此所为何事?”

皇帝瞧冷冷地瞧了她一眼,却在撞上她的眼睛后欲言又止,末了,只是极其愤怒地甩了甩衣袖。

还是坐在上头的皇后眯着一双眼睛,缓缓道:“吕美人,你可知罪?”

“臣妾……”吕烟雨状似思索了片刻,才低声说:“不知所犯何罪。”

皇后冷笑一声:“你犯了欺君之罪,竟还不知悔改?!”

吕烟雨瞬间瞪大了双眼,先是看了皇上一眼,随后对着皇后无辜道:“臣妾犯了什么欺君大罪?”

皇后冷哼一声,说道:“吕烟雨,你一个国色天香楼的妓子,竟然也敢参加选秀,你把我皇家的颜面放于何处!?”

吕烟雨大惊,话还未说出口,眼泪便唰地流了下来,哎哎凄凄地带着哭腔说:“皇后娘娘就算不喜臣妾,也不能用这种话来编排臣妾啊,臣妾虽然不是出身名门,但也不会如此轻贱自己。去那等地方。”

皇后瞧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便觉得心烦,冷着一双眼,沉声道:“如今你还不承认是吧?好,本宫非要让你死心不可。”

她侧过身子对身边的九公公道:“去传人证上来。”

九公公立刻下去传已等在殿外的人过来。

没过多久,就见那翰林学士黄大人与老鸨从外头走了进来。

那两人走进来之后便诚惶诚恐地跪下向皇上皇后请安。

皇后斜着眼睛看向吕烟雨,冷笑道:“吕美人,这二人你可认得?”

吕烟雨脸上还带着泪水,朝着跪在自己不远处的二人望去,面带疑惑地摇了摇头:“臣妾不认得。”

“好。”皇后轻笑一声,又对那两人缓缓说道:“那你们说说吧……这位吕美人,可是你们的故人?”

149 反将一军

“这……这……”黄大人忽然战战兢兢地在下头抖起来,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

就连他身边的老鸨都犹犹豫豫地,一脸为难地打量着吕美人。

皇上见他们支支吾吾,迟迟不说出真相,不耐道:“是与不是,你们为何吞吞吐吐的?难不成是有意包庇?”

“是啊!”皇后见他们的反应不对,也急了,忙说:“到底是何状况,只管老老实实给皇上交代清楚!”

那黄大人却突然往皇上前面跪了跪,沉声道:“皇上,臣不敢啊!”

皇上闻言勃然大怒:“放肆!有朕在此,你有何不敢?!”

黄大人战战兢兢,才说道:“皇上,其实……其实本官并不认得吕美人,只是皇后娘娘她威胁利诱臣,要臣替她做伪证,臣为了保全家中老小,才答应了皇后,只是心中却一直惴惴不安,臣不愿做那伤天害理之事,所以在皇上面前,实在无法撒谎!”

“是啊皇上!”一旁的老鸨也急忙道:“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位公公带兵闯进民妇的国色天香楼内,此事城内路过的百姓也多有见闻,那位公公说是奉了皇后之命,要让民妇承认吕美人是从民妇的国色天香楼里出来的,否则就要杀了民妇全家。民妇……实在是害怕啊。”

这话一出,不光皇上震惊,皇后更是脸色大变,她没想到自己胜券在握的事情,竟然始料不及地翻了盘,

她怒不可遏地指着堂下人大骂:“放肆!你们竟然满口胡言,不光欺瞒君上,还敢栽赃陷害本宫!”说完又立刻转头对皇上道:“皇上不可听信小人谗言,臣妾是冤枉的!”

“冤枉?”皇上觉得可笑地看了她一眼:“这些人可是你找来的。你竟然还敢说自己冤枉?”

皇后一时心中慌乱,急着辩解道:“臣妾也不知他们为何……”

“你人心不足!”皇上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就连自己找的人都看不下去你的所作所为,不愿与你等心狠手辣之人为伍,才会在朕面前说出实情!”

“臣妾……”皇后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局势明朗,似乎她如何辩解都是徒劳。皇后忍不住使劲捏了捏手中的袖袍,心中充满了恨意。

吕美人跪在一旁,低垂着头,嘴角勾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一切,却是她暗中安排的。

黄大人乃麒麟社党羽,经布教头吩咐,他与同僚的对话,是故意让九公公偷听到。

至于那老鸨,之前就被吕烟雨派人吩咐了如何如何做。果不其然,当真有人问起吕美人的来历。老鸨与国色天香楼一众人等早被布教头下了封口令,哪敢不从。

想这刘皇后把持后宫数十年,也是大意了。哪曾想初来驾到的吕美人竟有如此城府?!

这一回合,输得真是惨啊!

只见吕烟雨再抬起头时,已是满脸哀意,她边哭便轻声向皇上低诉道:“圣上,烟雨虽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但是自幼便知道洁身自好的道理,今日竟然被人污蔑是沦落红尘之人,烟雨从此在这后宫之中,该如何自处……”说及此处,她哀意更浓,低声道:“不如以死以证清白。”

皇上顿时心疼不已,连忙下去将吕烟雨抚起来,轻叹:“美人,是朕错怪你了。”

说完,他又回过头,瞪着皇后说:“你作为国母,竟然屡次栽赃陷害后宫妃嫔。上次朕才饶了你一次,如今你又忘了是不是!”

九公公瞧着眼下的形式,心中也是焦急不已,他对着站在门口的一位宫女悄悄使了使眼色,然后急忙跪下替皇后辩解:“圣上,此事皇后娘娘是冤枉的啊,她听到后宫之中多有关于吕美人的传闻,因为事关皇上,皇后娘娘才如此上心,再加上听信了小人的谗言。才在没来及查清此事之后就下了决断,虽然有过,但皇上也要谅解娘娘的一片忠心哪。”

“哼。”皇上斜睨了九公公一眼:“她如此着急,不就是想致美人于死地么?!”

里头正说着,灵芸公主突然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一瞧见自己的母后正跪在地上,连忙跪在皇上跟前,哭着道:“父皇,不管母后做了什么事,父皇都不要生母后的气啊,母后一向敬重爱戴父皇,这些芸儿一直都看在眼里,所以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父皇也不要生气了好吗?”

皇上看着往日十分疼爱的公主,怒气跟着消了一点,但想到上次皇后也是对自己宠爱的美人种种刁难,又不免怒道:“你只想着为自己的母后求情,可又知道她曾做过什么!”

“可事已至此,父皇还想怎么样呢!”灵芸公主不依不饶地哭得更加伤心。

皇上又有些为难了,就在这时,吕美人忽然梨花带雨地抬起头,缓缓道:“圣上……臣妾相信今日之事是皇后娘娘一时听信谗言才促成的,还请圣上念在与皇后娘娘往日的情分上,饶了她这一回吧。”

皇上看向吕烟雨的目光又多了几丝温柔,只觉得自己的美人既善良又贤良。他转过身面色不虞地看向皇后,沉声道:“朕就看在吕美人和芸儿求情的份上再饶你一次,即日起,你便在坤宁殿内好好地静思己过,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坤宁殿半步。省得你整日心思活络,给朕找麻烦!”说完,便拂袖而去。

坤宁殿内,皇后葱白的手指轻抚着额间,微皱着一双长眉,坐在梳妆台前,只觉得头疼不已。

她没想到那吕美人手段如此厉害,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反将她一军。

九公公端着一盏茶,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旁,低声道:“这吕美人我们真是小瞧她了。”

皇后沉默了半晌,表情不似之前那么自信,一边捏着手指上的护甲,一边疑惑地说:“不过她一个黄毛丫头,竟然深谙后宫争斗之术,也是奇怪。而且她能笼络黄大人也罢了,怎么连那宫外的老鸨也能改口?后宫嫔妃出宫一趟可比登天还难……”

九公公想了想,也觉得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怕不是宫中有人跟她一起里应外合吧?而且这后宫权术怕也是有人在背后教她!”

经过今日之事,恐怕皇后娘娘也得小心行事了,那吕烟雨可绝不简单,若是行差踏错,一不小心就会将自己置于险境。她可是已经吃了此人两次亏了。

九公公低声问道:“皇后娘娘,如今吕美人的地位在宫中扶摇直上,日后可如何是好。”

皇后冷哼一声:“再受尽宠爱,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小美人,再怎么逾矩也越不过本宫,幸而本宫现在只是禁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正当他们说着,站在外头的一位宫女忽然走了进来,对皇后低声道:“皇后娘娘,吕美人求见。”

“她?”皇后惊讶地看了宫女一眼,冲她摆摆手:“不见!”

未等宫女传话出去,吕烟雨已径直走了进来。全然把她的话当做耳边风。

“这皇后的宫殿,就是不一样。比妃嫔的侧殿不知好多少呢!”她笑意晏晏地走进坤宁殿内,虽然脸上带着笑意,却难掩身上的目中无人。皇后斜睨了她一眼,然后示意九公公先出去。

九公公了然地弓着身子,带着殿内一众宫女全部退下。

皇后坐在榻上不动,悠悠道:“吕烟雨,你来干什么?”

殿内无人,吕烟雨也懒得在皇后面前假惺惺的,自己寻了椅子坐下,这才轻笑了一声道:“我来瞧瞧,昔日在宫中独大,受嫔妃敬仰,皇上爱重的皇后娘娘,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呵。”皇后冷笑,斜斜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一丝狠厉,对着她毫无惧色地厉声道:“怎么?以为本宫受你一时算计就怕了你么?本宫仍旧是尊贵的皇后,是大宋的一国之母。你以为这帝后之位是皇上说换就能换么?”

吕烟雨听完嗤笑一声,望向皇后的目光竟多了丝悲悯。她一脸不屑:“这皇后之位我才不稀罕。我是皇上的宠妃,在这皇宫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使你是皇后又如何?还不是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皇后篡紧了拳头,目光如刀,声似利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

吕烟雨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让我后悔?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皇上现在已经对你是诸多微词,不满甚久,让你留住帝后之位已经是对你最大的恩赐了。凭你今时今日,还想东山再起?”

“你……”皇后气得牙痒痒,指着她,想撕烂她的嘴脸。

150 皇后的秘密

“哦,对了!”吕烟雨微微站起身,狡黠地冲皇后眨了眨眼,一把轻柔的声音中裹挟着寒意:“皇后娘娘能够坐上这帝后之位,怕是当年在这后宫之中也是举步维艰,步步为营吧?当年,费了多少心思,扳倒了多少人,才一步一步走上今天的位子呢?甚至不惜……”吕烟雨顿了顿,微微扬着头看向坐在大殿上方的皇后,低声说:“午夜梦回之时,您不害怕么?”

这如同呢喃的轻语却让皇后觉得如同惊雷一般炸在大殿之中,久经不绝地回响着!

她慌乱地抬起头,一向高傲的眸中竟多了一丝恐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吕烟雨回眸浅浅地笑着看她,说出了那段令皇后多年都无法释怀的往事。

“当年皇后还是刘妃之时,与李妃同时怀孕,当时皇上大喜,只盼着两位妃子能生出皇子,可惜了……皇后娘娘你当年生的是个女儿,可是李妃却在这时生了个儿子,皇子能立大统,为保证太子母亲身份尊贵,难保皇上不会扶李妃登上后位。”

“你生怕皇后之位被夺走,连夜吩咐人将生下的女儿去换了柳侍郎家的儿子。不仅如此,为保万无一失,你还偷偷将李妃的儿子用狸猫换走!皇上因此震怒,将李妃打入了冷宫。李妃骤然失宠,又没了孩子,每日呆在冷宫之中受尽虐待苦楚,最终含郁而终……”

吕烟雨说完,目光微抬,缓缓地看向皇后。

这便是皇宫内狸猫换太子的悬案!

皇后攥着葱白的手,早已是脸色青白。吕烟雨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利刃一般,皇后只觉得脊背发冷,差点喘不过来气。

“此事……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为什么会知道?!”她尖叫出声,目光恐慌地看着对方。

吕烟雨收敛了那抹笑意,独剩从心底泛起的厌恶和不屑,对她冷冷道:“我如何获知你不必知晓,你只需要记得,日后要乖乖听命于我,这个秘密就能守住一辈子,否则,此秘密一旦泄露,你皇后之位不但不保,还会株连九族!”

皇后再也忍不住心中惊惧,竟然从塌上滑了下来,摔在了脚踏之上,她目光无神,一脸溃败。

“哼。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吕烟雨冷笑着一声,冲着皇后娘娘冷冷地拂一拂衣袖,转身离去。

见她走后,九公公连忙走进了坤宁殿。刚一进门,就瞧见皇后竟然一脸狼狈地瘫倒在地上,再不复往日神采,顿时心中大惊,连忙上前将皇后扶起:“娘娘!到底出了何事?!”

皇后缓缓地坐起身来,目光颓败地告诉他:“九公公,我们恐怕要大势已去了。”

九公公大惊:“娘娘为何要说这种话,如今您身位尊贵,想要什么得不到?”

“九公公……她知道了……”皇后突然激动地死死按着手边凤榻的扶手,惊慌道:“当年狸猫换太子一事,她全都知道了!”

九公公闻言抑是心中震颤不已:“这……这吕美人只是民间女子,怎么深谙宫内争权夺利之术。还对皇后娘娘当年做过的事知道得这么详尽?这不可能啊。当年涉及此事的宫女太监均被灭口,连柳侍郎一家也因谋反被灭门。理应,不会有人知道才对!”

如今看来,这柳侍郎被全家抄斩,怕也是皇后娘娘使的阴谋啊。不曾想,这刘皇后为了当上国母,如此心狠手辣。更想不到,她遇见了比她心更狠,手段更辣的吕烟雨!

皇后颓然地摇摇头:“本宫……也不知。”

九公公思忖片刻,低声道:“莫不是这宫中还有知情人?是他在背后指点吕美人?!”

可此人是谁?

令吕烟雨在宫中翻云覆雨,抓住皇后命门,这背后之人正是被皇上提拔上来的御林军统领——布教头!

几日后,皇上忽然下了一道圣旨,引得后宫一阵轩然大波,吕美人被皇上册封为吕贵妃,并且代替皇后执掌统领后宫。此时的吕烟雨,一跃成为后宫之中势比皇后的宠妃。

而这深宫风云,远在羌寨的柳云懿等人又岂会得知?

她们此时人在羌寨,也是生死未卜。

牟甘与没藏勾结,本打算在祭山会开展的第三天晚上夜袭山寨。到时候,她们恐怕也逃不了被掳去西夏的命运。

却不料,在这之前,事情突然发生了令人料想不到的意外变故。

祭山会大典前夜。

皎月柔和清冷的月光,透过牢房上方小窗口,斜斜射入落了一地,为这潮湿而清冷的地牢,更添一抹凄残之感。

虽一日三餐不曾少过,且顿顿都见荤腥,可柳云懿他们已被关于此处两日,几乎要磨去他们求生欲,一个个犹若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唉啊……”一声长嚎,廖刚无力地背靠着墙慢慢滑落,跌坐在地上,抱着头绝望地哀嚎,“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

“廖刚,此时我们更要心平气和。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赵祈心态倒好,落难也未见颓丧。

廖刚抬眼,望了眼赵祈,又把视线转向众人,问道:“接下来,我们会如何?”众人脸上皆写迷茫二字,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已在狱中,生死已由不得自己。

轻碰柴司羽一下,阿婴问道:“羌人会杀了我们吗?”

谁知道呢?

柴司羽摇摇头,表示不知。此刻,他心中也是怕的。这羌人可不是西夏人,会轻饶他的性命。万一他们真的痛下杀手,他岂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柴司羽心里惦挂的,可不是阿婴这帮人的生死,而是他的复国大业。

他决不能把命丢在这个地方。可,他又如何自救呢?!

阿婴轻“唉”了声,便抱着双膝垂下脑袋,不语。

地牢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易风突然开口,提议道:“不如我们越狱吧?”只有如此,大家才有逃出去的生机。

若是继续呆于此处,谁也不知晓将来会发生何事。更不知晓待祭山会结束,羌人会对他们怎么样。

是放了他们,还是交给西夏?

或者,直接把大家杀了?

总之,不能坐以待毙。思及此处,易风想法更加坚定了。

不料,种谔却表示否定态度:“不可。这羌寨守卫森严,以你我的武功,虽可勉强突围,但五皇子他们手无寸铁,又不懂武功,是很难逃出的。再且,若因此激怒了羌人,会带来不可预计的恶果。”

柴司羽反问:“难道我们,要在此地等死?”

种谔诘问:“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带着手无寸铁,且不懂武功的你们如何逃出?”

柴司羽哑口无言。

一阵由远至近的脚步声,在此时响起,众人寻声望去。

151 元香被杀

只见,元香带着一守卫端着香喷喷热气腾腾的饭食走来,停于牢房前。

元香刚放下饭食,柳云懿忽地拉住她,请求道:“元香姑娘,求你放了我们,待我们回大宋必当重谢!”她满眼满脸写满哀求与真诚。

“放手!”元香冷冷瞧了她一眼,转身便要走。

“欸,欸,欸,元香姑娘别走,我们商量一下嘛。”

元香停住,回头冷哼一声,问道:“有何好商量的?”

柳云懿嬉笑道:“当然可以商量呀,只要你肯求首领放了我们,我就可以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哦?什么样的荣华富贵?”这下,元香倒感兴趣了。她回过身。

柳云懿嘻嘻笑着,抬手指着赵祈:“这位你认识不?大名鼎鼎的大宋五皇子,妥妥的皇亲贵族!至今未娶妻。只要你放了我们,他立马娶你为妃。到将来,你起码是皇妃,说不定,还会成为皇后!”

这种甜言蜜语,任何女子都会心动吧。

不过,赵祈首先反对:“哎哎哎!柳柳,你怎能随便替我做主呢!这可是婚姻大事!”

柳云懿白他一眼:“臭小子,还想不想活命啦!”

为了救大伙儿,只能牺牲赵祈的终身幸福了。

不过,元香却认真地瞄了瞄赵祈,末了,白一眼,“不干。这人太丑。要是像我青哥那么帅,倒可以考虑。”

“什么?!!!”

听到这话,赵祈不干了。在京城,他可是情场鬼见愁。哪个富家千金小家碧玉不对他投怀送抱?到了这羌寨,他这貌若潘安的美男子竟变丑了?!!!

“姑娘,请你看清楚点!”赵祈本不想勾引元香,但为了自己的美貌正名,他也装模作样地摆出翩翩公子的造型来。

元香再认真看了一眼,竟……做呕吐状。

得了。赵祈受的打击可大了。他断定,这异族人的审美观,就是特别!

柳云懿也没想到元香看不上五皇子,还在极力推销:“元香姑娘,你换个角度想想。你嫁给五皇子,有了荣华富贵,到时候想出去找哪个美男子不行啊!”

这不是教人红杏出墙嘛!还要给五皇子戴绿帽子?!

亏她想得出!

赵祈可要倒霉了。不过,幸亏元香不为所动。

“做梦都不可能!”元香想都没想就否决了,愤愤然地冷声道,“平日里,你们汉人对我羌族人百般欺凌,如今落到我们手里,岂能轻易放过?”

这妞,咋一根筋呢?!柳云懿没辙了,只能嬉笑着辩解道,“放了我们,让大宋与你们羌族和好,岂不是一桩美事?!”

“呸,少在这儿巧言令色!”元香再次不留情冷冷拒绝:“我不会上当的!你们就等死吧!”丢下此言,便大步离开,不再理会身后柳云懿的叫嚷。

及后,元香已自顾推门直入狄青房中。

正好瞧见,狄青坐于案台前,点着烛台看着书卷。仅在她进门时,抬眼了一眼,便又俯首看书。

只觉心中莫名一阵窝火,元香疾步上前,一把夺过狄青手中书,气呼呼道:“青哥,你究竟打算如何处置牢中的汉人?”她直勾勾地望着狄青。

狄青抬了眼,夺回元香手中书,淡淡道:“祭山会结束后,便送他们回大宋吧。”他摇头轻叹一声,又继续阅书去。

“什么?”元香惊叫着,瞪大着眼不可思议地望着狄青,指着地牢方向,“你,你,你为何如此善待那些汉人,他们汉人可曾百般欺凌我羌族百姓啊。”

狄青放下手中的书卷,一双眼十分真挚地望着元香,言道:“香妹,你可是忘了,我亦是汉人啊!!!”

“可,可……”元香面露难色,思了片刻,“可你不一样,你从小就被首领收养,我们早已将你当做羌人,不然也不会选择你继承首领啊。”

轻叹一声,狄青只得把更深的顾虑道出:“我如此行事,其实是还有另一层思虑,羌族夹于大宋与西夏之间,是处于两难之间,若想羌族长久生存,只能与其一方结盟才能继续下去。但西夏李元昊生性残酷,不比大宋皇帝仁厚,我羌人若想安居乐业,理应与大宋结盟才是上策啊。”

元香沉默了。

望了眼元香,狄青又一次轻叹,起身从后方书架上取出一锦盒,交于元香,并示意元香打开。

镜锦盒内,静静地躺着一只玉釵。

在此刻,元香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喜,不敢置信地指着锦盒中,半天言不出一语。

狄青言道:“之前下山时,为你买的,可欢喜?”

“嗯嗯嗯。”元香狂点头。

似抚摸猫儿般,狄青亲昵地摸着元香的头道:“欢喜就好,那你早些去歇息,明日祭山会有的忙。”

元香淡淡“哦”了声,便带着些许不舍,缓缓退出房间。

待元香身影消失于黑夜中,屋外藏在角落处的牟甘方才从黑暗中走出,他望了眼元香离去方向,唇边扬起抹邪魅的笑。

要知晓,方才狄青与元香之间的谈话,可都尽数落进了他耳中。

夜已深,四下寂静,漆黑。

唯有元香房中,依旧凉着烛火,元香坐于桌几前,看痴了手中的发钗。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一阵由远至近的脚步声,未等元香反应过来,房门忽地被人用力撞开,在安静的夜里异常突兀,惊得她慌忙跳起连连后退,惊恐地望向闯入者。

只见,牟甘两手各提着一个酒壶,满面通红,浑身酒气,东倒西歪地步入她闺房,并以脚去掩门。

心里猛地“咯噔”一声响,元香顿感不好,立即呵斥道:“你给我出去。”她指着屋外。

在她双眼警惕地盯着牟甘时,不忘摸摸自己身上,发现弯刀和长鞭均不在身上,她余光向四周扫去,发现那些东西离她有些距离,却离牟甘几步之遥,她冲上前去取是不大可能了。

这可如何是好?她扫视四周一眼,寻一切可利用之物。

“嘿嘿!”牟甘阴笑着,一双眼色眯眯地盯着元香,丢去酒壶,一步步向元香逼近,“香妹,来,让哥好好疼疼你。”

一股寒意由脚底蹿上心头,蔓延至四肢百骸,元香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瞳孔里又多添了恐怖之色。

这一刻,她无比希翼狄青能出现,然而,狄青不但未能出现,甚至不知晓这边发生何事。

她只能虚张声势地怒呵:“你给我滚出去,否则,我喊人了。”极尽全力的大声,欲能引得周围人的注意。

不料,牟甘笑得更加猖狂:“你喊呀,喊破嗓子也没人理你。”他步步逼近,越来越近。

“牟甘!你就不怕青哥治你的罪吗?!”元香骂道。

牟甘仰天长笑:“狄青?你以为他还能活多久!哈哈!”

听出话中有话,元香忙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牟甘也是喝醉了,不然断不会爆出这样的阴谋:“实话告诉你,我与西夏没藏国舅早已约定好,祭山会当天他就会派人攻入山寨,到时候,我就会取代狄青,成为首领。嘻嘻嘻,香妹,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只要你从了我,你就是羌寨的首领夫人!”

“你竟要谋反!”元香大惊。

牟甘依然嬉皮笑脸:“反就反了,他狄青乃是汉人,何德何能,能统领我们羌族!嘻嘻,香妹,你就从了我吧!”

说着,他又扑过去。

元香惊恐地后退着,惊叫着,“你别过来,否则,我……”她随手抄起一香炉,向牟甘砸去。

身体一侧,牟甘轻而易举地躲过,他眼底的笑意色意更深了,犹如狼般向元香扑去。

杀得元香措手不及,虽极力闪躲开,她的衣袖却被扯下半截,白皙细腻的肌肤暴露在外,更具诱人之色,牟甘瞧得眼睛都直了,直舔嘴唇。

落于元香眼中,更为惊恐,她下意识地向门口跑去。

奈何,牟甘一眼看穿,并早她一步先抵达门口,她直直地撞到牟甘身上,牟甘顺势抱紧她,笑着调戏道,“美人,就如此等不及让哥哥爱了,哥哥一定会好好疼爱你,让你欲仙欲死。”牟甘眼里尽是情欲之色,向她亲去。

寒意再次来袭,比先前更为猛烈。

她惊恐地躲闪着,手舞足蹈地胡乱挣扎着,手中的发钗就在此时,插入牟甘胸膛上,牟甘手无意识地一松,捂住胸膛。

手松开发钗,元香惊惧地后退着,一个脚步不稳,跌坐在地面上。

一把拔掉发钗丢至一旁,牟甘神色骤然变得面目狰狞,向地上的元香扑去,元香躲闪不及,直接被扑倒在地。

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得元香耳鸣头晕,牟甘的嘴里还恶狠狠道:“妈的,竟敢打老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他的手在元香身上胡乱地撕扯着,摸索着,向元香亲去。

狠狠一口下去,若非牟甘狠狠掐了元香一把,元香吃痛地惨叫松开口,牟甘舌头险些被元香咬断。

又是一掌诓在元香脸上,元香顺势抓着牟甘的手,又是一口。

吓得牟甘赶紧缩回手,元香见撕咬不成,边挣扎着,边胡乱地抓着,忽地抓住一旁凳子,唇边邪魅一笑,怒呵道。

“你去死吧!”

一股不详之感迅速涌上心头,牟甘在心中大喊不好,元香已抄起凳子向牟甘砸去。

“啪!”

牟甘在最后一刻护住脑袋。

一瞬,凳子四分五裂,牟甘手臂破了一口子,鲜血直流。

刺激着牟甘,眼里顿生怒意和杀意,手不由自主地落在元香脖颈处,缩紧再缩紧,嘴里还囔囔道。

“你去死吧!”

空气瞬间变得稀薄,元香渐觉透不过,她想呼喊,却发出任何声音,挣扎中,她动作幅度越来越小。

152 逃狱被捉

许久,牟甘才松开手,望着地上脸肿胀通红成酱紫色,双眼瞪得硕大无比的元香。他心头一惊,手颤颤巍巍向元香鼻子与脖颈处摸去。

元香死了!!!

惊惧地望着元香尸体,他惊恐地后退着,冲直房门口,一把拉开房门欲夺路而逃。

却见,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他的手下,他微微探身向里望,正好瞧见元香尸体。那一瞬,他惊住了,无意识地后退一步,指着牟甘。

“你,你……”

迅速瞧了眼四周,四下无人,牟甘一把把手下拉入房中,并迅速掩上门。

牟甘压低着声音道:“别叫。”

“嗯!”手下点头,指着地上的元香,问道,“你把她杀了?”

牟甘点点头。

手下愁眉道:“这可如何是好?”焦急地在房中踱着步。

“容我想想。”牟甘蹙眉,沉思一会,眉头舒展,“我有主意了。”

牟甘与手下为元香匆匆换了身干净整齐衣物,并把原先衣物以会烧之。

趁着夜,二人带着元香的尸体,向地牢走去,用迷香迷晕地牢中的看守人,取了钥匙走入地牢,将元香的尸体放于一转角处,手下佯装看守人巡逻,牢房钥匙再故作无意地掉落在柳云懿等人牢房前。

做完此事,牟甘与手下匆匆出了地牢,躲于暗处悄悄观察。

不得不承认,柳云懿眼确实尖,第一时间发现钥匙,拾起,在大家面前晃了晃,神色高兴至极。

“钥匙!我们可以出去了。”

“太好啦!”

几乎所有人面上都染上喜色。

突然,易风却说道:“且慢!这其中可能有蹊跷。”

赵祈也觉得不对劲:“是啊,怎么会无端端出现钥匙呢?!”

思索片刻,柳云懿道:“先出去看看,情况不对,我们再说。这是天赐良机,总不能放过吧。”

“可……”赵祈欲言又止,改口道,“好吧!”

一行人打开牢门,刚出去没走两步,便瞧见元香的尸体斜靠在一侧墙上,衣着随整齐,然面目有些许触目惊心。

那一双眼依旧瞪得硕大无比,似在诉说,她死不瞑目。

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倒抽一口冷气。

阿婴抱着小柴王的胳膊,指着元香的尸体哆哆嗦嗦地说道:“元香姑娘,怎么会睡在这儿?”

而易风早一步迈过去,探她鼻息,然后回头对大家说道:“她死了。”

众人又是一惊。

一股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种谔神色大变:“糟了,这元香姑娘一死,再加上我们又逃狱。恐怕我们得背上杀人之罪。”

一向冷静的柳云懿此时也慌了,她问道:“那怎么办?”

思虑片刻,一向沉默寡言的冷石言道:“既然有人故意栽赃陷害,那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逃了。”

“可……”

大家犹豫,踌躇片刻,依了冷石所言。

毕竟,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一行人只好趁着夜色,小心翼翼地向狱外逃去。

只瞧见,地牢门前两守卫,此时犹如是一摊烂泥,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似昏死过去。

柳云懿一惊:“他们该不是也死翘翘了吧……”

她做抹脖子状,脸色震惊。

易风上前,手指在看守鼻前与脖颈处探了探,他们脉搏与鼻息皆正常。

像是中了迷香。

“他们没死!而是被迷晕了。这看来,怕是个陷阱啊。”他扫过一眼众人,又警惕地看向四周。

“有人设了套,不管我们逃不逃,元香的死,必定会赖到我们身上的。”柳云懿很同情元香的死,但更对她们此时的处境感到担忧。

“柳柳,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回到牢中,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阿婴心生胆怯了。

廖刚与高惠连也附和。

“哼。事到如今,我们还有选择吗?”冷石望了眼大家,丢下一个“逃”,他便向前迈步。

没有办法,大家只得尾随在他身后。

出了大牢,步入黑夜之中。

一行人谨慎地观察四周,战战兢兢地前行。

刚逃不久,经过一片空地前,却忽地——

黑夜中传来高声大喊:“快来人啊!汉人越狱啦!”

话音未落,一群羌人已从四面八方蹿出。他们手持火把,个个手举弯刀,虎视眈眈地盯着柳云懿他们,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们如惊弓之鸟,丝毫不敢动弹。

为首的,正是牟甘。火把暖黄色光,映出他的轮廓。他的脸颊,掠过一丝奸诈。

这局,正是他所设。

“哼!”牟甘盯着他们,冷冷道了声:“敢逃狱?!你们死定了!”他的唇边快速划过一抹讥笑。

身处险境,种谔与易风,不约而同地持刀相向,作好了生死搏斗的心理准备。他们下意识地向赵祈靠近,护着他,“殿下,我们誓死保护你!”

“且慢!”那一刹,赵祈上前一把按住种谔与易风握刀的手,提醒道:“不可轻举妄动。一旦动了手,我们与羌人就此结下仇怨了。”他若有所意地向四周瞥了一眼。

殿下有令,易风与种谔唯有悻悻地收回刀剑。

而赵祈挺身而出,打算解除误会。

“诸位!”他向牟甘及羌人们拱拱手,道:“我们不是有意越狱,实在是无奈之举!请容我们向首领好好解释。”

“只怕你们见不到首领了。”牟甘冷笑着。他早打定主意,将这帮人杀掉,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不过,这样一来,连小柴王也得遭殃啊。柴司羽看到这牟甘狠起来连自己也要杀掉,顿时心慌了。他赶紧说道:“你们不能滥杀无辜!要讲道理啊!”

“道理?!去跟阎王爷讲吧!”

牟甘主意已定,不问青红皂白,直接下达杀令:“给我杀了他们!”

他言语间尽是冰寒与杀意。

一众羌人们,当即高举弯刀,作势要冲上前去。而柳云懿等人也已做好殊死搏斗的准备,易风与种谔再次挥起了刀。冷石也打算暗中使出摘叶飞花。他任务还没完成,可不能把命丢在这儿。不过,如果羌人能杀了五皇子,倒也间接帮他完成了任务。

“小柴王……”

“阿婴……”

生死关头,柴司羽与阿婴紧紧拥抱在一起。那大概正是所谓的同命鸳鸯吧。

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杀啊!”随着呐喊声,双方正要厮杀成一团,蓦然——

“住手!”

就在这时,在一众人身后响起一阵由远至近急促脚步声。

只见,狄青与萧马带着一帮人,正火急火燎向此处赶来,远远便听到狄青不怒自威的呵斥。

“都给我住手!”

在场所有人皆是收住攻式,呈对峙僵持状态。牟甘纵使再放肆,也不敢枉顾首领之令。他唯有悻悻作罢。

走上前去,狄青扫视一眼在场之人,又意味深长地瞄了眼牟甘,目光最后落定在柳云懿等人,冷声道。

“你等好不识趣,竟妄想逃狱?”

柳云懿慌忙地嬉笑着,讨好地解释道:“首领!误会,误会,纯属误会。请容我等解释。”

“误会?”狄青冷笑一声,反问,“我倒要看你如何解释?”

“这……”柳云懿面露难色,思忖片刻,继续道,“这个事儿吧,它有些……”

就在这时,一名手下匆匆从大牢的方向跑过来,神色不好地喊道:“首领!不好啦!元香被人杀死在牢房中。”

听罢,柳云懿等人心中皆是“咯噔”一声,顿感不好,欲解释却不知如何启口。

“什么?!”狄青脸色更是难看。元香之死令他悲痛,愤怒!他周遭温度似在骤然下降,发出森冷寒意,他眸子紧紧地盯着柳云懿等人,压抑着滔天怒火,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问。

“是,你,们,干,的?”

“不不不!”柳云懿等人慌乱摇头否决。

显然狄青是不信的,再次质问:“说是不是你们干的?”他言语间尽是逼人气势,怒意可冲天。

赵祈立即上前,行上一礼,言道:“首领请息怒,不是我们干的,而是……”

“而是什么啊?”牟甘打断了赵祈的言语,并添油加醋,“地牢钥匙可在元香手中,若非你们杀了她,夺了钥匙,还能有谁?!大伙儿,我们可要为元香报仇啊!”

在他的挑动下,羌人们怒从中生,齐刷刷地盯着柳云懿等人。

此时,两手下将元香尸体从牢房抬出,抬至众人眼前。

一如花般少女,此刻竟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153 调查真相

元香父母恰在此时赶到,见到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的元香,泪水顿时湿了眼眶。“元香!我的孩子啊!”他们急急上前,抱着元香尸首拼命呼喊,唤得声嘶力竭,泪流满面,也换不回元香半点回应。

在场之人皆为之动容!

元香父母忽地站起,却因脚有些许麻了,若非有人及时搀扶,他们险些跌倒。以衣袖摸去脸上眼角泪水,他们通红的双眸直直地盯着柳云懿等人,折射出杀人的光芒。因哭得太久,他们的嗓音略有些许沙哑。

“是你们杀了我女儿?!”

“不,不是我们!”柳云懿等人慌忙摇头否决。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元香父母义正言辞,完全未听进柳云懿等人解释,便高呼,“杀了汉人,替元香报仇。”

这正是牟甘希望看到的场面。他鼓动着其他羌人们,跟着一同高呼。

“杀汉人,替元香报仇!”

“杀汉人,替元香报仇!”

“……”

一浪高过一浪。一时间,整个羌族山寨都在回荡着“杀汉人,替元香报仇”之声。

现场的形势已经难以逆转。而心中悲愤异常的狄青随即拔剑直指赵祈,“杀人偿命!纵然你是大宋皇子,也得明白这个道理!”

“首领……我们真没有杀害元香姑娘。”赵祈的辩解愈发苍白。

却是柳云懿一把将他拉在身后,不管不顾地指责狄青道。

“狄青。你作为一族首领,竟如此不明是非。真相未水落石出,就妄下决断。如此把我们杀了,岂不正中凶手下怀?!”

狄青握着剑的手明显迟疑了一下。他的眼眸里,虽少了杀意,却满含不信。

“你们还想为此狡辩?”

柳云懿理直气壮道:“我所言,并非狡辩,而是在陈述事实。你大可查清,再定我等生死!”

冷哼一声,狄青正要开口,却被一旁萧马提议打断:“首领,这事确实颇为蹊跷,不如,我们先查明真相,再做决断?”

眼看事情要反转,牟甘赶紧提出质疑:“萧马,你是何用意,为何帮汉人说话?!这些汉人想逃狱,所以杀了元香,不是显而易见之事?”他句句咄咄逼人,似非要在今晚置柳云懿等人于死地。

萧马不怒,而是冷静地问道:“牟甘,把事情彻底调查清楚,也并无不可。倘若汉人真是凶手,迟早也得偿命不是?”

牟甘则反唇相讥:“萧马,你分明就是在帮汉人。你说这话,可有体谅到元香父母的心情!”

搬出死者父母这招果然有效,元香爹妈又痛哭流涕起来,“首领,你要替我们做主啊!元香不能冤死!”

到这份上,狄青也骑虎难下了。虽然他觉得有必要查清楚此案,但民意难违。他作为汉人出身的首领,本来做事就得处处小心。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当,他作为首领的威信便会受到族人们的质疑。

恰此时,一个老头蹒跚地赶来。

“等等!”

这老头可是羌族德高望重的巫师释比。他的话,很有分量。

狄青赶紧迎上去:“释比,你有何见解?”

巫师释比瞅了一眼汉人们,说道:“首领,请你暂时放过这些汉人。”

他的话,引起在场人的一阵惊呼。羌人不解,这巫师释比何以替汉人们求情。

狄青一问,巫师释比才说,祭山会前不宜杀生,恐惹怒山神。而且,他昨夜占了一卦。卦象说三思而后定,必有转机。

既然巫师释比都说了,羌人们自然深信不疑,牟甘再不情愿,也不敢挑战巫师的声望。

与此同时,狄青也冷静下来了。

他做出决断,向在场族人宣布:“待明日晚上祭山会,便将这些汉人杀了祭祀山神。”萧马虽不赞同,可首领已如此说,他自是不好反对。

闻此言,柳云懿他们面如死灰,沮丧异常。

而,牟甘脸上不经意间,划过一道喜色。

于是乎,柳云懿他们重回地牢。

此次由萧马押送他们,且不忘叮嘱看守,切勿再让汉人逃了!

看守点头哈腰称是。

就在牢门重新锁上,他转身欲离去时,柳云懿忽地冲至牢门前,喊住他。

“萧马大哥,此次若非你替我们言语,我们可能……”

萧马却撇清道:“别误会,我并非是要帮你们,而是觉得此事尚有疑点,不能如此匆忙妄下决断。”

柳云懿却道:“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很感谢!另外,元香并非我们所杀,那钥匙不知谁扔在我们牢门前。我们一出牢门便发现元香死了,守卫也是晕倒的。”

萧马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忖:莫非,真有人栽赃陷害?

柳云懿将所有的希望都托付在他的身上了。

“萧马大哥,你一定要查明真相,还我等清白。”

既不拒绝,也不答应,萧马带着心中所惑,直奔第一案发现场。

发现元香尸体的地方是在地牢的转角处,萧马蹲下身子观察。在地上以及周围一寸一寸地仔细地查看,搜索着。

此处未有打斗痕迹,未发现任何可疑物。

真古怪。如果这是案发现场,理应会留下蛛丝马迹才对。莫非,元香是在别处被杀,才运到此处?萧马严重怀疑,此处并非第一案发现场。他思索片刻,决定先去元香房间调查一番。

也亏那牟甘不够心细,竟忘了打扫现场。

萧马一推门,便见屋内竟狼藉不堪。他险些踢到滚落至门边一香炉,再往前,是推倒的桌椅,瓷器碎了一地。

一旁有一木凳碎裂成块,上面还沾着些许血腥。

闺帐中是一片凌乱,一侧帐幔一已被人扯得摇摇欲坠,似随时会掉落。

上前几步,萧马欲去床上寻找是否有可疑物之时,他的脚似踢到一物,发出清脆一声响。取来烛台,他俯身查看床底,只见一带血的发钗,就静静地躺在床底下。

捡起那发钗,萧马若有所思。

这儿,或许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想到这儿,萧马轻轻地掩上了门前,急急向狄青住处奔去。

沾着血迹的发钗,在狄青眼前晃着,他伸去接的手在空中微微颤着,手指触碰发钗时,指尖传来一片冰凉,他轻轻握住,握紧。

这是他今夜刚送元香的发钗,怎会……?

萧马言道:“首领,此案有疑点。”

狄青轻轻地,温柔地擦拭发钗上的血迹,边问道:“你怎么看?”

萧马道出心中想法:“那帮人若想杀人夺钥匙,那么,元香理应是在牢房附近被杀的。可她的尸体离他们牢房有一段距离。这不符合常理。而且……”他欲言又止,似怕狄青受不了打击。

只因,他是知晓,元香对狄青而言有多重要。

狄青捏紧发钗,抬眼看向萧马:“而且什么?你但说无妨。”

思忖片刻,萧马小心翼翼地言道:“我去了元香房中,发现一片狼藉。明显有打斗过的痕迹,而且,地上有血迹,而元香是被人掐死的,身上并无伤口。这说明,那些血迹是凶手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

“我还发现另一事。”

“何事?”

“这牟甘好像早就埋伏好似的,就等着汉人们出现。而且,他身上有伤……”萧马欲言又止。

意思不言而明:牟甘才是最大的嫌疑人!

望着手中发钗,狄青陷入沉思之中,萧马在一旁默默守护,不再多言。

154 鬼上身

翌日,祭山会如火如荼举行,夜在不觉间悄然来临。

羌族山寨内,早已点上一堆堆篝火,四处插着火把,将整个山寨照得几乎亮如白昼,羌人们早已换上新装,全都聚集在空地,齐齐望向祭祀台上。

瞧见,几名羌人押着被绳子束缚住双手的柳云懿他们,缓缓走上祭台。

“跪下!”羌人怒喝。

柳云懿她们偏不跪。

敬酒不吃吃罚酒!羌人直接扬起脚,把柳云懿她们踢倒跪地。她们还想挣扎起身,不料明晃晃的弯刀,已架在脖子上。“哇……”她们吓得马上停止挣扎,乖乖跪着一动不敢动了。

她们的眼,胡乱地四下扫视着。

只见祭台之下,聚集了整个羌族人,密密麻麻,男女老少皆有。

祭祀桌几前,巫师释比手持法器,时而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法器,时而又蹦又跳,时而对天,对着地,对着大山做祈祷状,从他的唇边吐出的,尽是无能人懂的言语。

忽然,巫师释比直指柳云懿等人:“现在用这些汉人的血来祭奠山神吧!”他对天空,对地,对大山做敞开怀抱状。

什么?!柳云懿等人皆是一惊。

这时,几名手持大刀的壮汉,缓缓走上前来,立与柳云懿他们身后。

这不是刽子手是啥!

接着,一位妙龄羌族少女端上来酒。他们淬了一口酒在大刀上,大刀顿显光亮无比,让看者心下皆为一颤。

大家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身子无力地瘫软下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完了,他们即将成为羌人祭祀刀下的一缕亡魂啦!

“我不想死啊!”廖刚立刻怂了,眼泪唰唰直流。

高惠连,苏子由等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脸色苍白苍白的,那柴司羽更是脸无血色。这情势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壮志未酬,他竟丧命于羌寨?!这,多么可笑!

“哭啥哭!男子汉大丈夫,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赵祈虽然也怕,但多少还有皇族的尊严。

易风与种谔更是不畏生死之人。

可不怕死,不代表就应该枉死啊。

如何是好呢?柳云懿在心中细细思索如何脱难。

就在这时,“轰!”夜空忽地惊现一道雷电,在场之人皆是一惊。

也在这一瞬,柳云懿忽地灵光一现,急中生智。下一瞬,她状若癫痫,口吐白沫,身子一抽一抽的,着实惊吓住在场每一人。

也着实便把赵祈吓慌了,奈何双手被绑,不然他定上前抱住她。他急切地问:“柳柳,你怎么了?快传太医,传太医。柳柳,你可千万不能……”他满眼写满担忧,与慌乱。

他忘却了这不是在大宋皇宫,哪来太医?!他们而是在祭台上,他们是祭品!

然而,柳云懿没忘。

忽地,她装作醒过神来,使劲用身体顶开赵祈,并嫌恶地道了声:“呸!你个汉人登徒浪子,竟敢轻薄本姑娘。找死是吧?”

“柳柳,你怎么了?!我是五皇子啊!”赵祈一愣一怔的。

“呸,你不就是那汉人的五皇子吗?我怎会认不出来?!你当我是谁了?!岂容你轻薄?!”

“你不是柳柳吗?”赵祈越说越懵了。

“呸,谁是柳柳了?我是元香!”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大惊失色。

她是元香?!死去的元香?!

“你……”赵祈和同伴们盯着她,愈发觉得她表情十分诡异,就像……鬼上身。

而她抬头,满脸写满了悲愤与哀怨,缓缓扫视台下的羌人们,声音凄凉渗人。

“爹娘,我死得好惨啊!地府里好冷,爹!娘!”

声声,道尽人间悲怆。连刽子手都吓得惊慌后退。

羌人们闻之色变。

莫非,真是元香的鬼魂回来了?

元香父母更是不顾一切地冲上祭台,一把抱住柳云懿道:“真是你吗?我的孩子啊!”她娘亲泪不由自主地留下,抱着柳云懿不肯放。

“娘,我死得好惨啊!”柳云懿悲愤地哭道。忽地,她抬头凌厉地扫过在场羌人一眼,恨恨道,“娘,杀死我的人就在这儿!你要替我报仇!”

羌人们倒抽一口冷气,面面相觑。特别是那牟甘,也不知这元香鬼魂是真是假,手里一直冒虚汗,哪敢直视她的眼睛。这羌人本来就笃信鬼神之说,要不然也不会信奉山神了。

“是谁?是谁杀死你的!”元香父母急急地问,“是不是汉人?”

随即,他们看向赵祈等人,神情变得仇恨愤怒,眼眸折射出杀意。

大概早就认定,这些汉人是杀人凶手。

不曾想,“不是汉人,而是……”柳云懿一字一顿,缓缓抬手扫过在场羌人,忽地落定在牟甘身上,狠狠道,“是他!”

其实,这不过是柳云懿乱指一通,亦或是说,反正甩锅,甩给谁不是甩,不如甩给最令人厌弃之人身上。

岂料,她还真指对了真凶!

心头一虚,一抹慌乱之色在牟甘脸上划过,他怒指柳云懿,气急败坏道:“污蔑!纯属污蔑!”他急急环视在场之人,欲自辩清白。

可,羌人的眼神已经起疑。

牟甘擦拭着冷汗,说道:“不要信她!她是在装神弄鬼!哪里有元香的鬼魂啊!她这是为了替汉人脱罪!”

这话,不无道理。

羌人们的心思也动摇了。元香父母也将信将疑,盯着柳云懿:“你真是元香?”

“爹!娘!是我啊!”事到如今,柳云懿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了。

“不不不!她是假的。一定是假的!”牟甘喊道。

羌人们在底下窃窃私语,一部分信以为真,另一部分则怀疑。

此时,狄青站了出来。

“稍安勿躁!”

他的话很有分量,羌人们立即安静下来。

“首领,她在骗人!根本不是元香!”牟甘仍在喋喋不休,一方面也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

而狄青冷冷地上下打量他一番,才道:“牟甘,你不必紧张。让巫师释比去看看,便知真假。”

说罢,他对巫师释比使了眼色。对方便颤巍巍地走上前。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打量着柳云懿,把她看得心里发毛直打颤,巫师释比才晃悠悠说道:“你真的是元香吗?”看得出来,他也满面疑惑,拿不定主意。

担任羌族巫师数十年来,他也是头一回遇见鬼魂上身这种事。

柳云懿一双清澈的眸子,立即染上悲伤的色彩,委屈道:“释比,你认不出我了吗?我是元香啊!七岁那年,我中了邪术,就是你用曼陀罗花帮我驱魔的呀!你难道忘了吗?那一次,我昏迷了七天七夜。你说我是犯了山神的禁忌,所以受到了惩罚!”说完,她真挚地望着巫师释比。

听了她的话,巫师释比大惊失色,布满皱纹的脸颊微微抽动:“你……你真是元香?!”他脸上写满震惊与欣喜。

“是我啊!释比!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最喜欢拿你占卜的龟壳玩。你还把我骂哭了。”

听到这儿,巫师释比已经不再怀疑。如果不是元香,又怎会知道这些事呢?

连赵祈他们也暗中吃惊。就算柳云懿想装神弄鬼,也不可能知道元香小时候的经历啊!

轻咳一声,巫师释比恢复正色。他面朝祭台底下,向在场羌人宣布:“族人们!她真是元香上身。否则,她断然不会知晓元香七岁之事。”

细思片刻,羌人们纷纷点头。

既然柳云懿是元香上身,那么,她所言之事,必然也是真的!

换而言之,牟甘杀死元香并嫁祸给汉人,让族人险些误杀汉人。其心思,让人思极密恐。

一双双眼齐刷刷地望向牟甘,羌人们自觉退避与他保持距离,同时,从他们的眼眸里折射出比先前更浓烈的厌恶,愤怒与杀意。

瞬间,牟甘慌了,急切地申辩:“人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却不知,他的解释在此刻多显苍白无力。

祭台上,柳云懿冷冷地看着牟甘,一步步走下祭台,向牟甘逼去。

155 牟甘事败

吓得牟甘连连后退,退无可退地撞上一根柱子,眼见着柳云懿,或是说被元香上了身的柳云懿,离他越来越近。

柳云懿忽然面露凶狠之色,恶道:“是你掐死我的,我还用发簪刺伤了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她做掐人之状,向牟甘扑去。

闻言,牟甘震惊无比,手不自觉地向胸口上方摸去。

这一触,一阵疼痛感传来,让他立即清醒,这才注意到柳云懿已冲至他面前。惊慌,害怕恐惧一起涌上他心头,他慌地向一侧躲去,并惊叫着。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一个不稳,他摔倒在地。

正瞧见,柳云懿再次向他逼近:“欠债还钱,杀人自是偿命,你速速还命来。阎王爷要我带你下地府,这样我才能转世投胎!”柳云懿的头与衣裳不知何时变得凌乱不堪,状似来自阴间的恶鬼。

“不,不,不!”牟甘惊叫着摇头,连滚带爬地后退着,却仍在强辩,“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他们!”他指向赵祈他们,却不敢直视柳云懿的眼。

“事到如今,你还要扯谎!”柳云懿上前抓住牟甘,一把扯开他的衣裳,戳着他的伤,厉声道,“还我命来!呜呜!”

说着,柳云懿一个转身,从旁人身上取下一把弯刀,直指牟甘。

“哇!不!不!不要杀我,我不是故意杀你的!我只是错手!”牟甘惊叫着去,上前抓着柳云懿衣摆,跪着祈求,“元香!元香!你知道,那天晚上我只是失手掐死你,求求你放过我!不要带我下地府!?”

“放过你?”柳云懿忽而轻笑一声,将弯刀扔到一边,缓缓道,“那死了的元香,谁来替她讨回公道?!”

听到这话,牟甘表情一滞。

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你果然是凶手!”言罢,柳云懿一脚踹开牟甘,得意地后退好几步。

狄青一个眼色,立即有两名手下不动神色地挪到牟甘身边,手中的刀架住他的脖颈处。

“你在说什么啊,元香?”牟甘神情复杂地望向着柳云懿,欲冲上前去,却被狄青手下控制住,只得无力地绝望地叫囔着,“元香你在胡说什么,不,你不是元香,你不是,你不……”

“够了,牟甘!”狄青大吼,咬牙切齿恨恨道,“你就是杀害元香的凶手!”

“是我?”牟甘脸上苍白,笑得分外凄凉,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无助地惶恐地抱着头囔囔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此时,柳云懿已恢复常态,青丝不再凌乱,衣着整齐。

走上前去,柳云懿恭恭敬敬地向狄青行了一礼,面上却笑开出花来,朝狄青使了使眼色,言道。

“首领,我戏演得如何?”

“嗯,不错。”

狄青很满意地点点头。

在场之人听了,面面相觑。

莫非,方才这一切都是假的?没有所谓的元香上身,一切不过是柳云懿与狄青所做的局,其目的是——引牟甘出来,逼他承认是凶手。

这太可笑了,牟甘摇着头,指着柳云懿说道:“是你在装神弄鬼?”仍是不敢置信。

柳云懿大笑着反问:“不然呢?”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牟甘极力否认,无力地垂首,忽地,他抬头不解看着狄青与柳云懿问道,“你怎会知晓元香七岁之事,还有发簪……”

狄青唇边划过一抹冷笑,斜睨牟甘一眼:“是我派萧马告诉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真凶。没想到,你果然上当。”

“你,你……”

牟甘整个人气得发抖,快速撇了两侧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后一倒,向一侧一滚,急急避开刀,躲至一旁空地上。

“狄青,我牟甘今日就反你了。”他怒视狄青,却说得掷地有声,转而又对羌族同胞蛊惑道,“这狄青是汉人,我们羌族岂能让汉人带领?!他早已暗中与大宋勾结,出卖我们羌族!”

闻言,羌人们先是一阵沉默,随即交头接耳。

不论是牟甘,亦或是狄青,心都莫名地悬在空中,也都十分好奇,谁会站出来支持他们呢?!这是一决胜负的关键。

萧马是狄青第一拥护者,他呵斥道:“牟甘,不许你诋毁首领?!”

冷哼一声,牟甘义正言辞道:“今日,我就要拨乱反正。你们谁跟我一起反了!”他满怀期待地望向在场的羌人们。

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响应牟甘,寥寥无几,其中也包含他的心腹。心莫名一沉,他的额上与后背均渗出层层冷汗。

见状,萧马冷声道:“牟甘,你就认命吧。我们羌人不会跟你一起造反的。”

难道,这就要完了吗?

眼瞧着仅剩几名心腹与他站同一阵营,牟甘顿时心灰意冷。事出突然,若非柳云懿搞这么一出,揭穿他是真凶,牟甘还是很有信心推翻狄青的。只可惜,如今羌人们怎会追随他这个杀人凶手呢?

也罢了。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牟甘还有杀手锏。忽地,他抬头冷笑着扫过在场所有人,冷哼一声:“哼!你们就要大难临头了。今夜,西夏兵会攻入山寨!其时,我牟甘会成为羌寨的首领,你们都得听从于我!”言毕,他仰头大笑。

按时间推算,西夏兵该上山了。而他之前已经安排人手在外面接应。

果不其然,就在这时,山寨外忽然传来震天的呐喊声。远远望去,山寨外亮着一片火光,说曹操曹操就到,西夏兵这就来了吗?

但见一名羌人手下急忙跑来,向狄青汇报道:“首领,西夏兵已经攻入山寨了!”

“什么?!”

大伙儿瞬间慌了,四处乱蹿着,尖叫声震天。

该死的!牟甘竟然与西夏兵联手,这是要置羌族人于死地吗?狄青恨不得将牟甘千刀万剐,但此时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大家不要慌!”狄青跑上祭台,大声呼喊,并有条不紊地安排道,“老幼妇孺都躲到上面寨子去。剩下的男儿,与我一同杀敌,护我羌族!”

慌乱躁动的人群,很快平复下来,照狄青所言去执行。

老弱妇孺刚一离开,羌族男儿们便抄起武器,组织好阵型。紧接着,由叛将张元带队的西夏兵,呼天唤地地冲了进来。

两队人马立即厮杀在一起。

牟甘亦不是省油的灯。

他带着他的心腹,与西夏兵为伍,杀得兴起。

至于赵祈等人,也加入混战之中。

他们多少能帮上一点忙。特别是易风,武功高强,以一敌十。而其他人,像廖刚等等,不添乱就算帮忙了,所以乖乖地躲到一边去。至于那冷石,若不是刻意隐藏武功,以他的摘叶飞花绝招,也能杀敌不少。但他根本不关心这场战的胜负,而是带着苏子由与阿婴等人向山上撤退。

但见那混战的人群中,种谔持刀,直奔张元。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尤其是杀父夺城之仇,更是不共戴天。种谔一见张元,便冲上前去,与他以命相搏。

“逆贼,拿命来!”种谔一刀砍去。

张元武功也不差,抬刀一挡,奸笑道:“小子。你还是太嫩啦!想杀我?等下辈子吧!”

他往后一退,大喊几声,立即从旁杀出几名西夏兵,缠上了种谔。而他,则悠哉悠哉地站在后面指挥。

这一夜,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打得异常激烈。

由于西夏兵人多势众,又准备充分,羌人渐渐不敌。

如此下去,怕是避免不了惨败的命运啊。

恰在这时,山坡上忽地出现一支军队,他们挥旗呐喊,震动山谷!

惊得厮杀的人们纷纷侧目!

只见在昏黄的火光映照下,那些旗帜上分明写着‘宋’字。

是宋兵!看那密密麻麻的人数,可不少啊!

他们摇旗吶喊,眼看要向下方冲来。

紧随而至,有一名羌人跑了过来,兴奋地大喊。

“宋兵来啦!宋兵来啦!我们有救了!”

狄青也趁势喊道:“族人们!延州府派人来支援我们啦!不要放跑西夏人!杀光他们!”

听此,羌人们士气大振,纷纷高呼:“杀杀杀!”

反之,西夏兵听闻大宋援兵已到,全慌了。牟甘与张元互视一眼,面如死灰:“糟了!我们中埋伏了!”

他们无心再战下去。

不然,怕会成瓮中之鳖啊!

张元只得对西夏兵高声道:“撤!”

这一帮人,匆匆撤了,留下多具尸体。

见西夏兵被赶跑,狄青不由得长松一口气,这时顺势向山坡望去。

摇旗呐喊的军队也已下来。

一看,这哪儿是真的宋兵啊?!分明是柳云懿带着老弱妇孺们扮成宋兵的模样,着宋兵的服饰,举着大宋的旗帜。再加上摇旗呐喊,生生把西夏兵给骗过去了。

说起来,这都是柳云懿献的计策。

这家伙,鬼主意真多。

“多亏了你。我们羌族才幸免一场大难。”狄青对她赞誉有加。

赵祈更是毫不吝啬地夸她:“柳柳,没想到你鬼点子真多,用这招疑兵之计就把西夏兵给吓退了。”

“那是!那是!”柳云懿不客气地认下,满是得意道,“这样多亏狄青首领对在下信任。如若他信了牟甘那奸贼,我们早就人头落地了。”

狄青却道:“不必谢我。这牟甘杀了元香,我早有所怀疑。不过,他招来了西夏兵,我一时也束手无策,多亏你献上一计,让我们及时有所预防。”

话语中,他对柳云懿满是感激与钦佩,但其中,也夹带了一丝奇怪的眼神。

只是,柳云懿并未意识到,她与赵祈等伙伴,互视一眼,开怀大笑。

大家笑得十分尽兴,唯有柴司羽皮笑肉不笑,在心里直喊后悔啊!

如果他能早点把消息传出去,西夏兵就不会上当啦!

156 狄青娶亲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张元等人吃了暗亏,灰头土脸地带着残余的手下与牟甘回到了清涧城的西夏兵营。

他们一同将此事跟没藏汇报。

军营之内明烛闪烁,没藏讹庞的脸色却愈发暗沉,听完汇报之后,他冷眼瞧着他们道:“你们上当了,那些宋兵是假的。”

“啊!”张元诧异地抬起头,与身边的牟甘对视一眼。

“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没藏讹宠刚收到柴司羽的密报,自然了解内情。

这时,牟甘也才如梦惊醒,懊悔地一拍脑袋:“我就说,寨子里怎么会突然出现宋兵嘛!”

他怎会料到,狄青一方早有防备!不然,也不会败得这么惨。

意识到被骗,张元登时握刀起身。

“我们再杀回去!”

“不必了。”没藏讹宠轻哼一声,摆手:“现在杀回去还有何用?羌人早有所准备。回去,便是自投罗网。”

“那我们如何是好?难不成就眼睁睁瞧着他们跟大宋结盟吗?”张元满脸急色。他生为宋人,却当汉贼,若被大宋擒获,怕是千刀万剐。

没藏讹宠则眯着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寒光:“看现在的形势,我们只能静待时机了。”

这时,牟甘急道:“没藏国舅,此事虽未成,但我也尽力了。我……我跟你的约定还有效吧!”

之前约定,牟甘帮没藏讹宠攻入羌寨,擒获五皇子,他便会成为羌族的首领。如今,他当不上首领了,更回不去羌寨了。他只想在西夏觅得一方容身之处,足矣。

以没藏讹庞的性格,本不会答应。但他顿了一下,另有所思,随后笑着点头:“那是自然。我没藏讹宠言出必行,定会遵守约定的。”

听到没藏讹庞的话,牟甘才稍稍安心了一些。现在他是回不了羌族了,倘若西夏在这时过河拆桥,那他真是丧家之犬了。

“多谢国舅!”

“不必多礼。你先去歇息吧。”

没藏讹庞吩咐手下送牟甘先去休息,其他事改日再议。待牟甘离开之后,张元才对没藏讹庞低声道:“国舅,这牟甘不但没有助我们攻下羌寨,反而差点令我们全军覆没。他已没有利用价值,何不……”他作出抹喉动作,眼底杀意腾腾。

“不。”没藏讹宠思之深远,沉吟道:“目前,他还是有利用价值的。说到底,他是羌人。只要他站在我们这边,那就是一种象征意义。往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羌人追随他,投靠我们西夏。”

“国舅说的甚是。”张元这才恍然大悟,心中也不由佩服这没藏讹庞考虑长远。

而在羌寨里。寨中一片火光缭绕,在议事厅内,宴席大摆,酒肉香四溢。

柳云懿和赵祈等汉人与狄青在席间肆意畅饮。刚赢了一战,他们痛快不已。

赵祈冲狄青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先敬一杯,朗声道:“这段时间多谢首领招待,只是我们在外头耽误时间太久,应尽快回大宋了。我们也不便打扰了。喝完这一顿,明天一早,我们便告辞下山!”

狄青举杯回敬,淡淡地点点头,“五皇子你们何不多留些时日?!容我好好招待你们,也不失地主之谊。”

“不必了。在下谢过首领的盛情招待。”赵祈推却。

狄青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明日一早,我便派萧马护送你们回延州府。”

“多谢首领。”

国子监众人们,齐声道谢。

“不过……”狄青突然语气拐了个弯,眉间笑意有些古怪。

不过什么?

正当大伙儿不解时,狄青突然沉声道:“你们自然是可以走。但是他不行。”说着,他抬起一只手指向了柳云懿。

大家一愣。柳云懿也不例外。她刚抄起一只羊腿准备大快朵颐,听这话,不禁难以置信地瞅着狄青,“哎哎!凭啥我不能跟大伙儿离开?”

赵祈也好不困惑:“首领。不知柳柳有何得罪你们的地方?再说,击退西夏兵可是她想出来的计策啊。就算她有过,也功过相抵了吧。”

“不。她不但没过,还有功!”

“既然有功,为何留我!”柳云懿不服气了,挥舞着羊腿,好不霸气。

狄青唇间却勾出一抹笑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柳云懿。

瞅得她好不自在,头皮发麻,“你,你这般看我干吗!”

“哈哈哈!”狄青,又是仰天朗笑。

“喂!你笑什么!”

柳云懿寻思这人是不是疯了,举止不太正常。

赵祈插嘴道:“还望首领明示。”

只见狄青轻轻说道:“因为她得留下来……当我的压寨夫人。”

“什么?!”坐在席间的众人一听,登时大惊。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朝柳云懿看去。

人们的表情是瞠目结舌。

廖刚手中的酒杯差点掉了。他瞪大眼珠儿,“首领你疯了吗。这……这柳剑可是男的呀!”

哪听说过把男人娶作压寨夫人的?

况且,这五皇子成日里跟柳剑暧昧不清就罢了,怎么连异族的首领也喜欢男人……廖刚忍不住瞧了柳剑一眼,心中暗忖难不成这厮有什么过人之处?虽说柳剑长得貌若潘安,面容精致……

苏子由也忍不住插一句:“莫非,首领你有龙阳之癖?”

龙阳之癖虽说少见,却非没有先例。譬如魏王与龙阳君,还有汉哀帝与董贤的故事,早已街知巷闻。只是,狄青与五皇子皆爱上同一个美男子,传出去,怕是世人听了也愕然。

无视众人疑惑,狄青依然爽朗大笑,“你们真是眼拙。竟看不出这个柳剑是女儿身?!”

“什么?!”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柳云懿身上。

她更是大惊失色,连羊腿都掉回盘子里。

没想到!这狄青竟然看穿她是女儿身!

“我……我……”一时间,她无从辩解。因为,这是事实啊。

倒是坐她旁边的苏子由错愕地问她:“柳剑兄,你真是女儿身?”

廖刚与高惠连差点冲动得要替她验明正身了。

而阿婴,也不知如何是好。

场面颇为混乱与尴尬。

未等柳云懿说话,赵祈已挡在她身前,厉声对狄青道:“不行。你不能娶她为妻。我不答应!”

这话,却有些不打自招的意味。

高惠连一拍脑袋,如同醍醐灌顶,看着赵祈:“莫非五皇子你早就知道柳剑是女的?”

“这……”赵祈脸色难堪,挡在柳云懿面前,无言以对。

如此,算是板上钉钉了。同伴们个个惊讶不已,打量柳云懿的时候多了一丝探究,唯有柴司羽却在一旁低声嘀咕道:“可……可是冒充男儿身入国子监,这可是欺君之罪啊。若是皇上……”

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能让在座诸位听得清清楚楚。赵祈急辩道:“父皇已经下旨女子也可以入读国子监,又怎算欺君呢。”

“我不管。”狄青插话,语气中多了不容置喙的坚定:“如果柳姑娘不和我成亲,你们也不能离开,得永远留在我羌寨。”

“狄青!你不要欺人太甚!”赵祈拍案而起,目光如刀,盯着狄青毫无畏惧。

在场的羌人见状,也纷纷而立。他们人多势众,硬碰,赵祈等人占不了上风。纵然易风与种谔武功再高,也保护不了这些人。

幸亏狄青气量大度。他冲族人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坐下,而后淡淡地对赵祈道:“决定权在你们手中。你们看着办。”

“你……”赵祈虽气,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们别吵了。”柳云懿脸色格外凝重。

这狄青说一不二,她若不嫁于他,恐怕其他人难以离开羌寨。

她没有别的选择。

“赵祈。”她低声道:“清涧城已破,种老将军已死,我们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西夏仍在步步紧逼。你身为大宋皇子,不能被困此处,理应带兵把清涧城夺回来,一雪前耻!”

柳云懿虽是巾帼,却不让须眉,紧要关头,不因个人小事而耽误国家大事。

她霍然而立,坚毅地盯着狄青:“首领。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个要求!”

“行!你说!”狄青也是爽快之人,问道。

“第一,你要保证护送五皇子他们安然回大宋。”

“这个自然!”

“第二,你要助大宋一臂之力,击退西夏!”

“哼,西夏与我羌族有血海深仇,就算你不说,我也打算与大宋联盟退敌!”

“甚好!你去筹备吧。我柳云懿说了与你成亲,便不食言!”

说罢,她坐下,神态自若,令狄青不禁啧啧称奇:真不亏是奇女子啊!

却是那赵祈,急得欲哭:“柳柳,你怎能答应他呢?!说不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柳云懿看着赵祈,他眼底氤氲着无助和绝望。心上人即将嫁作他人妇,叫他如何不心碎?柳云懿读得懂他的心意,可她缓缓开口:“五皇子,我只能嫁给他。”

那一刻,赵祈眼中的光芒,仿佛灭了。

157 赵祈中毒

翌日,羌寨便已是张灯结彩,羌人们忙碌着准备首领的婚礼,好不欢喜。

而狄青居住的房屋内,四处都披着红彤彤的锦缎,桌上燃着红烛,整个房间都浮在一抹红色之中,幽暗的烛火衬得四处愈发旖旎。

而与此同时柳云懿作为新娘,自然得好好装扮,换回女儿装。她坐在一面铜镜前,后头有羌族的侍女给她梳头,一头墨色长发散在背上,显得她更加秀雅绝俗,美目流盼之间尽显十七八少女的风情。

那些人帮她梳好了羌族特有的发髻,又戴上了一头银饰,穿着羌族绣着暗红色格桑花的服装,她提着裙边,从房间内缓缓走出来。

站在外面的同伴们一抬头,就看到从屋内走出来的柳云懿,一身红衣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双眸朝人斜斜望去,更显得她环姿艳逸,浑身上下没有书香家的大小姐那般恬静的气质,反而像活泼可爱的邻家妹妹,让人觉得她艳烈如火。

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这还是那个动不动就骂人,举止像男子的柳剑吗。

“说是惊为天人也不为过啊……”苏子由在一旁更是感叹不已,嫦娥下凡也不过如此吧。

唯有赵祈,在看到柳云懿穿着一身女装出来之后,霎时间红了眼角。他毫不犹豫地拔剑,转身朝狄青所在的议事厅去。

易风害怕赵祈有危险,紧紧跟在他后面。

二人闯进了议事厅。

狄青正坐在厅上与手下的萧马等人商议婚事细节,萧马见他们来者不善,顿时拔刀相向,厉声道:“你们想做什么。”

赵祈没有理他,抬起头看着狄青,目光闪过一片狠辣。

“狄青,我要跟你决斗。”

“就凭你?想和我们首领决斗?”萧马嗤笑一声,就准备举刀将他们赶出去。

“慢!”狄青拦住了他,看向赵祈的目光多了一丝玩味,他轻笑一声,说道:“早在几日前,我便看出五皇子对柳姑娘有意。”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夺人所爱?!”赵祈越说越气愤。

狄青哈哈大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柳姑娘如此聪慧勇敢的女子,是成为首领夫人的最佳人选。她既是你所爱,亦是我所爱,我断不会轻易将她拱手于人。”

“别废话了!”赵祈昂起头,举剑沉声道:“我要与你决斗!我不会让柳柳成为救我们的筹码!”

“好。”狄青竟笑着点头。

这多少出乎赵祈的意外。

“啥?你答应了?”

“并无不可。”狄青随手提刀,站了起来。“既然五皇子想比武决斗,我狄青奉陪就是了。请这边吧。”

两人走出议事厅,站在在外面的空地上。双方各站一边,准备决斗。

众人已闻风赶来,羌人们也多来看热闹。

决斗前,易风十分担忧。他心里清楚,以五皇子的三脚猫功夫,怎可能打得过狄青?便低声道:“殿下,这狄青武功莫测,不如让属下与他较量吧!”

“不行!”赵祈脾气也是犟:“为心爱的女人决斗还得假手于人的话,那我还算是男子汉大丈夫吗?”

“五皇子,你打不过人家的啦。”廖刚劝道。

高惠连跟他一直是夫唱妇随,也跟着说:“你还是别去送死啦。”

这两人,是来拆台的吧。赵祈白他们一眼。

苏子由本来也想多加劝阻,却被冷石打断了。冷石说,这五皇子心意已决,现在不应扰乱他的心神。

实际上,冷石心里甭提多希望赵祈丧命于狄青手下了。这么一来,他就省事了。

旁人又怎知冷石此刻的心理呢?

大伙儿都为赵祈提心吊胆。羌人们则为首领高呼鼓劲儿。

场面,颇为热闹。

而后,赵祈瞪着狄青:“来吧!”

说完,他凝神屏气,调动内力,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狄青。

对方笑而不语,那眼神,完全没将赵祈放在眼里。

见他迟迟不动,赵祈提剑便上,他脚下轻点,一跃而起,一把长剑直朝狄青刺去。

狄青看着他的动作,轻笑一声,微微一侧身,赵祈的剑便落了个空,他抬起手就朝着赵祈脖颈处狠拍一下,赵祈只觉得浑身发麻,踉跄地差点扑在地上。他迅速调整好,然后回身又刺一剑,这次,狄青侧过身子,左手两指迅速捏在他的剑上一弹,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将他扑倒在地,刀刃直抵在赵祈的喉咙处。

也不过几招而已,赵祈便被打败,他喘着气躺在地上,喉间唰的一下被狄青的弯刀抵住了。

“啊!”旁人,惊出喊叫。

易风想帮忙,萧马早有所准备,拔刀挡住。

“让开!”易风冷冷说道,为了救赵祈,他会不惜大开杀戒。

“哼!这是两个人的决斗,外人不得插手!”

萧马说的纵然在理,易风也打算置之不顾了。身为皇家侍卫,他要做的,就是保护赵祈。这更是小王爷赵允初掉下山崖前叮嘱他的事。

“易风!不要过来!”赵祈输了,却也是心甘情愿,他脸上毫无惧色地看着狄青说道:“我输了,你杀了我吧。”

狄青却收起刀,笑笑:“倘若我真要杀你,何须等到今时今日?”

“哼!如果你硬要娶柳柳,还不如杀了我呢!”对狄青的好意,赵祈不领情。他目呲欲裂地瞪着对方,一想起心上人要被夺走,就恨得牙痒痒。

种谔生怕狄青一怒之下真的杀掉赵祈,急忙道:“狄青!你如果杀了五皇子,就是与大宋为敌!你最好三思而后动。”

就在这时,听到室外的动静,柳云懿急匆匆穿着婚服就跑出来。她冲到人群前面,对赵祈喊道:“赵祈,你个傻瓜!怎么这般傻啊。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赵祈回眸,眸中是无尽的缱绻和爱意。他含着泪花:“我不管!我不能看着你嫁给别人!”

“就因为这个,丢了性命,值得吗?!”

“值得!”

看到柳云懿一脸紧张,狄青若有所思,道:“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那我也不能做棒打鸳鸯的丑事。这样吧,就让山神来决定吧。”

赵祈站起身,疑惑:“山神?”

虽然听不懂,但事情似乎有转机了呢。

“去喊巫师释比来。”狄青冲后头的手下摆了摆手。

手下转身就跑没影了。

没过多久,他领着巫师释比走了回来。释比身上背着一个绣着花纹的布袋,头戴着一圈用乌鸦的羽毛串起来的头饰,脖颈处还戴着一个银制的项圈,随着走动,还有轻响起的铃铛声。

巫师释比走到狄青面前,右手握拳放到胸膛处,行了个礼。

狄青与他言语一番,巫师释比接着拿出了一个空罐子,当着大家的面从布袋中把各种毒物:譬如蛇,蝎子,蜈蚣,癞蛤蟆等都放进了罐子里。

这一幕,看得赵祈他们目瞪口呆,背脊发凉。

这是要做什么呢?

只见,巫师释比又掏出两块木牌。木牌上一块写着生,一块写着死。

一起放进罐子里。

“……你这是要玩什么花样?!”赵祈舔了舔嘴唇,战战兢兢地问道。

狄青回过头,笑道:“这是我们羌族一直以来的传统,叫做请山神。山神庇佑我羌族生生不息,所以在面对难以决断之时,自然要听从山神的旨意。只要你把手伸入毒物的罐内,取出牌子。倘若你抓到的是生,那就表示你的请求可以得到允许。”

“可我又不是羌族人!”赵祈喊道,心底对这个分明是在玩命的行为丝毫不信。

狄青微微抬了抬眸:“你虽然不是羌族人,但要想带走羌族首领看上的人,必定也要问一问我们的山神同不同意!”

“这……”赵祈犹豫了。

“不行。”而柳云懿不肯答应:“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把手伸进装满毒物的罐子里,这本身就需要极大的勇气啊。

苏子由也说:“且不论能不能抓到生牌。单是把手放进去,都可能被毒物咬伤呢。”

易风急忙道:“殿下,我奉小王爷之命保护你的周全。若是你出什么意外我自然难辞其咎,不如就让我来抓吧。”

“不行!”狄青打断他:“山神只会接受当事人的请求。假手于人,是无效的。”

“好!我抓!”赵祈环视众人,“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柳柳嫁给别人!”

“你疯了吗!”柳云懿急得差点哭出来。虽知赵祈的心意,可竟不知这傻子甘愿为她做到这种程度。“赵祈,太危险了,你会死的!”

“我不怕!”

都说赵祈是一大情种,这话不假。为了爱情抛头颅洒热血,他真敢。

只是,这可不是儿戏。

狄青提出警告:“我得提醒你。被这里面的毒物咬一口,很可能会丧命,而且,我手上没有解药,倘若你真被咬中了,那么只有死路一条。你想清楚了吗?”

“呼……”赵祈深呼吸一口气,毅然决然道:“想清楚啦!”

“赵祈!”柳云懿愈感无能为力了:“你不要再做傻事了!就当我求你了,千万不要这样!”

可赵祈置若罔闻。

他走到罐子前,犹豫了片刻。他抬眸看到一旁神色紧张的柳云懿,心中蓦然一软,密密麻麻地窜上了一种又酸又涩的感觉。即将放手一搏的他心中忽然涌上了一种冲动。

长久以来的爱意似乎在这一刻如同决堤般泄下来……在生死关头,他不想留下遗憾。

赵祈捏了捏拳,径直朝柳云懿走过去。

柳云懿只看着他突然走过来,还未反应,就感受到了来自唇瓣上的柔软,只是淡淡的,轻轻地贴在上头。

她的鼻间是一种熟悉却又异样的气息。

柳云懿伸出胳膊,在惊慌之下下意识就要将赵祈推开,双臂刚刚碰到他的胸膛,就被赵祈死死地箍在怀中,他像是生怕眼前人消失一般,用尽了力气,就连吻她的力气都变大了许多,从轻柔的触碰忽然变成了猛烈的厮磨啃咬,辗转着蹂躏她的唇瓣。

直到他呼吸愈发浓重,才轻轻将柳云懿松开……

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他们瞪大双眼看着这一幕。

就连柳云懿都呆愣不已,似乎还未从刚才的反应中缓过来。

只有狄青脸色一黑,他捏着拳,差点没忍着把赵祈的脑袋给卸下来。

赵祈亲完之后,就像是被赋予了力量一般,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回去,将手伸进毒罐里。他速度极快地在里头抓到了一块木牌。

拿出来一看,上头分明写着——生!

赵祈顿时欣喜若狂,举起手中的牌子冲着伙伴们欢呼:“我抓到了!是生牌!是生牌!”

所有人听到这话,才长舒了一口气。

却不料,赵祈话音刚落就晕了过去。

他的嘴上霎时间青紫了一片。

他中毒了!

“赵祈!”柳云懿大喊一声,急忙冲过去,发现他的手腕处有两个渗血的小点,从手腕向上延伸的地方已经显出了一片黑色。

“不好……”柳云懿颤抖着想要将他扶起来,嘴中低喃着:“他被毒蛇咬到了。”

“不要碰他!”狄青赶紧说:“乱动他只会让血液加速,毒液会渗透得更快。等遍布全身,他会因心脏麻痹而亡。”

柳云懿不敢再动,轻轻地将他放回地上。

狄青又道:“先用布条将他已经被毒液侵入的地方勒住,不要让血液流通得太快。”然后又对身旁的手下说道:“将他抬回房间去。”

158 找到灵谷花

赵祈被抬到了房间的床上,他的脸色开始缓缓青白,一双粗重的眉痛苦紧皱着,额角处是一片冷汗。

大家围在床边,担忧地看着赵祈。

巫师释比走近了床边,查看伤势。

只见他捏着赵祈的手腕。被蛇咬中的两处小点已经开始发黑,渗出的血液也开始变得浓稠起来,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巫师释比用手指沾了一点流出来的血液凑到鼻间闻了闻,说道:“他中的是灵谷蛇的毒。此毒虽然渗入缓慢,但是却会让中毒者异常痛苦,而且,一天之内,必取人性命!”

闻此,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惊惧。

除非能在这一天时间内拿到解药,否则赵祈便是回天乏术,神仙也难救了!

唰的一下,易风忽然猛地抽剑出鞘,刀刃直指抵狄青,冷声道:“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便杀了你!”

见状,萧马急了,也拔刀相向,对易风毫不客气道:“放开我们的首领,不然你们一个也出不了羌寨。”

易风轻哼:“你们杀害我大宋皇子,即使今日我们全死在这山寨中,也要拉上你们的首领陪葬!”

“易风,你杀了我也没用。”狄青淡淡道,他咽喉处被刀抵着也丝毫未见惧色,只是斜睨易风一眼,接着说:“我早说过了,我没有解药。”

“我不管!”易风脸上怒意更甚,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声音低哑沉重,眼底杀意蒸腾:“倘若我们殿下真的遭遇不幸,你们羌寨就是以大宋为敌!这后果,你们承担得起吗?”

“那你想怎样?”事关羌寨,狄青斜睨着他的目光终于多了一抹寒意,声音也跟着冷下几度:“我警告过赵祈,是他一意孤行。又与我何干!”

眼看易风盛怒之下,说不定一剑就会抹掉狄青的喉咙。情势着急,萧马也不能眼睁睁瞧着首领出事,在一旁急说:“易兄弟,你莫急。虽然我们没有解药,但不代表这灵谷蛇的毒就无药可解。”

易风一听,手中一顿,忙问:“依你说,还有法子?!”

巫师释比在一旁道:“萧马说的对,这灵谷蛇的毒虽然致命,但世间也有解它之法,那便是灵谷花。只要能在明天日出之前找到那花,就有机会救回五皇子的性命。只不过……”

巫师释比欲言又止地轻叹一口气,目光沉了下来。

柳云懿忙问:“释比,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那花很难找。”巫师释比摇摇头:“而且它喜长在悬崖之处。即使找到了,也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摘。”

看着躺在床上的赵祈危在旦夕,柳云懿沉默了片刻,如同一泓清水般的眸子中充满了坚定。

“我去找灵谷花。”

“你疯了吗!柳柳?!”阿婴尖叫出声:“那花长在悬崖边缘,且不说能不能找到,你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不要命了?”

“可是我必须去,否则赵祈会没命!”

“你不能去!”阿婴拉着她的衣角,倔强地不肯松手:“你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柳云懿决心已定,“五皇子为我而受伤,我怎能见死不救呢?既然这世间有能解这毒蛇的解药,我理应一试!只是……”她略作犹豫,抬头看狄青,“不知这附近何处能找到这种花?”

“有的!”萧马忽然道:“上次我们的族人曾经在这附近的断魂崖上见过灵谷花。”

“断魂崖?”听到这名字,大伙儿皆是心头一惊。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这断魂崖多可怕。

正如他们所料,萧马道出了这断魂崖的惊险,正因如此,连羌族人也不敢随便下去。因此,即便那儿有灵谷花,能不能摘到,还得看山神的恩赐了。

虽然明知任务艰险,柳云懿仍执意前往。

为了救赵祈,她豁出去。

狄青亦被她的勇气折服,吩咐萧马随同前往。

而阿婴,也要跟着一起去。

她与柳云懿是从小相依为命的好姐妹,这种时候,她怎能放心柳云懿一人冒险呢?!

“阿婴……”柳云懿看着她,甚是感动。

而后,柴司羽也要求随行。

“阿婴,我担心你。”

“小柴王……”

阿婴感动得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她心里认定了,这个男人将是她终生伴侣。

然,谁能知,小柴王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善良懦弱的小柴王了。无人看到他垂下的眼眸下一片阴暗的翻涌。

事不宜迟,萧马立刻带着柳云懿、阿婴还有柴司羽四人披荆斩棘,来到羌寨附近的断魂崖。

密林之下,是一片令人胆战心惊的悬崖峭壁,重峦叠嶂之处是嶙峋的怪石,光秃秃的山头之上长着零星的杂草,看起来异常萧索。

这儿真的有灵谷花吗?

而萧马说,灵谷花在越艰苦的环境之下越容易生长,尤其爱长在那万仞绝壁的石缝之中,那里常年苦寒,晒不到阳光,唯有蒸腾而上的雾气,时间久了,便会长出灵谷花来。

若想找到那花,得下到崖壁。

说着,他们来到了悬崖边。

往前踏一步,便有碎石顺着悬崖往下滚落。

向下望一眼,这足有万丈高的悬崖底下漆黑一片,甚至能看到飘在半壁上的浅浅白雾,阴暗的冷气扑面而来,让人微微发抖。

“这也太高了吧……”柳云懿惊讶道。仅仅看上一眼都觉得腿软。

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将绳子牢牢地捆在了自己的身上。

另一端,绑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树干。

然后,她将绳子另一头放在萧马三人的手中,对他们说:“慢慢放我下去。”

“柳柳……你真的要下去吗……”阿婴还是很担忧。

柳云懿用笑容安抚她道:“放心,我会吉人天相的。”

说着,柳云懿缓缓向悬崖边走去,就连阿婴他们都开始紧张起来,死死地拉着绳子,往后拖。

柳云懿趴在悬崖边,开始往下爬。

阿婴几人紧拉着绳子缓缓往下放。柳云懿艰难地抓着石壁上的缝隙,这石壁常年浸在雾气之中,越往下湿气越重,她艰难地踩着湿滑的石壁,手摸在冰凉的石头之上,只觉得寒气入骨。

往下摸索着到了悬崖的半腰处,并没有看到灵谷花的影子。

柳云懿拉着绳子拽了拽,做了个信号,随即便感到腰间缠着的绳子一紧,拖着她往上。她顺着这股力量攀着石壁上去,刚上去,阿婴就拉着她的手将她一把拽了上来。

“怎么样,柳柳?找到了吗?”

柳云懿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连个影子都没瞧见呢。”

萧马了然地点了点头:“这灵谷花本就极难寻到,一时半会儿寻不到也是正常的。”

他的话真令人泄气。

但深信会有奇迹出现。柳云懿决定下一处悬崖碰碰运气。

四个人在偌大的断魂崖间连续找了好几处,每一次艰难地下去却只带回来失望。此时天色也愈发暗沉起来,天际处独留一丝浅浅的淡光,眼看着就要天黑了。时间愈发紧迫,柳云懿也即将到达筋疲力竭的边缘,她不光觉得疲累,现在被捆住的腰间都觉得疼痛不已。

但,一想到危在旦夕的赵祈还等着她找到解药,她就硬撑着爬下下一处悬崖,努力寻找着那一株兴许不存在的花。

眼看她的脸色越来越青白,每次从悬崖下方上来都疼得冒出一头冷汗,阿婴忍不住劝她放弃。但她揉着腰间被勒出血痕的伤口,咬牙道:“不行,我们还没有找完。说不定下一座悬崖就会找到了呢,我们还有时间,不能轻易放弃。”

就在这时,有羌族人寻了过来,说是狄青唤萧马回去,族里有事要商议。尽管萧马不放心丢下她们三人,但柳云懿让他先回去。

“我们三个人,能应付的。”

于是,萧马这才跟着族人回去,只剩下阿婴和柴司羽他们辅助柳云懿在这里继续寻找那朵传说中的灵谷花。

她们好不容易,又到了下一个悬崖处。

这一次如常,柳云懿顺着绳子而下。

却不料,柴司羽趁萧马不在,心中存了诡计。

等她下去一段之后,柴司羽忽然故意松开手。阿婴一人拉不动,只觉得手下忽然一重,巨大的力量让她手中的绳子都滑了出去!

而下方柳云懿忽然失去控制,攀着石壁的手一滑……

“啊!”她直直坠了下去!

眼看绳子滑落,阿婴吓得脸色发白,急急跑到悬崖边,伸出手想要拽住急速坠落的绳子,却只来得及听到深渊下方传来绝望的惊呼。

柳云懿没了人影!

霎时间,阿婴的眼泪伴着潮气奔涌而出。

“柳柳——”

她绝望地大喊,悬崖之下激荡起阵阵回音。

柴司羽也装模作样地跑到悬崖边,一脸悲痛:“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怕是九死一生了。”

“不!”阿婴哭喊道:“她一定没有死,柳柳一直吉人天相,她不可能死的!我要下去找她!”

“阿婴!”柴司羽摁住阿婴的肩膀,对她轻声道:“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我们现在应该先回羌寨去,凭你和我不可能找到柳柳的,我们还是先回去找人来寻吧。说不定找得及时,柳云懿还能活下来。”

阿婴听了这话,才站起身,被柴司羽抚着,一路哭哭啼啼地往羌寨赶。

她心中那么悲痛,而柴司羽心中却无比得意: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去,柳云懿怕是尸骨无存了吧。只要他将这场戏演完,那么很快,赵祈也会不治身亡的。

这人的心,果真是坏透了呢。

他想好了:既然捉不到五皇子,那就不如杀掉,以绝后患。当今大宋仅存的两位皇子,一位已被擒,另一位一旦身死,消息传回大宋,定会引起朝廷动乱。其时,麒麟社柴王爷便可趁机起事!

小柴王的阴谋,能否得逞呢?

他怎想到,柳云懿如有神灵庇佑,竟大难不死!

她从山崖掉落,没掉到底,而是半路掉在了崖壁长出的大树上。只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依然将柳云懿摔晕了过去。她昏迷了一个时辰左右,缓缓醒来时,就发现有一条黑蛇吐着芯子在她的身上爬来爬去!

“呼……”她倒抽一口冷气。

冰凉湿滑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头顶发麻,身子僵在原地不敢动弹。这蛇她认得出来,正是灵谷蛇!

若是被灵谷蛇咬一口,那她的下场将跟赵祈一样!

柳云懿压抑住心中的恐惧,不敢动弹,好不容易,等那条黑蛇顺着树枝爬到石缝之处,她才长舒一口气。哪知,刚要爬起来,抬头瞬间,却猛然发现在昏暗之中的石壁上依稀浮现一株红色的花!这花只有五片花瓣,每一瓣颜色都艳红似血,甚至让人觉得它身上就夹杂着一股隐隐约约的血气。

这花……跟萧马形容的很像,应该就是灵谷花了吧!

柳云懿精神一振!此时也不顾及自己身上的伤势,惊喜地爬过去,将那花摘在手中。

终于找到灵谷花了!赵祈有救了!

159 赵祈醒来

却这时,她又犯了难。

灵谷花倒是拿到了,可悬崖这么高,怎么上去呢?

“阿婴!小柴王!你们在上面!”

她朝上面大声呼唤道。

喊声在黑夜的山谷里回荡,而上方迟迟没有回应。

“阿婴!阿婴!”

喊久了,柳云懿也失望了。没辙,她只能犹疑片刻,然后将花别在腰带之中,决定抓着石壁,爬回崖上。时间不多了,她一定要赶在天亮前,将花送回羌寨。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月凉如水,柳云懿的双手都已经冻到发麻,可是她却丝毫不敢停下来,呆的时间越久只会越冷,她咬着牙,不停攀爬着,好不容易爬到了一半,柳云懿低下头看了眼在下头的那棵树,估摸着距离,又往上继续爬。她伸出手,试图抓住上方的石缝,不料手一滑!

坠落感袭来!

完了!柳云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感到身体在急速地下坠,风从下方呼呼地刮过,掀起她的衣角。

猛然,她感觉身体在半空一滞……

片刻之前,一个黑影从崖上一跃而下,凌空飞来,将她托在手中。柳云懿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急速下坠的感觉忽然消失。她睁开眼,月光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却是君不见!

他一向冷冽的线条在月光中变得柔和起来。

“是你?”她惊愕不已,不知他为何出现在这儿。

又一次,他救了自己。

虽然柳云懿不愿承认,但她对他,是有好感的。

他带着她,沿崖壁向上飞去。那就像,奔向夜空般飘逸。

她躺在君不见的怀中,盯着他藏在面具下的眼睛,总觉得有一种熟悉感。

她认识他吗?

那双眼睛,好像在哪儿见过。

而他身上散发出的味道,也令她觉得安心不已。她下意识地捏住君不见的衣领,跟着他一同跃飞上悬崖。

她的手里,仍紧紧拿着灵谷花。

这可是救赵祈性命的解药。

君不见将她轻轻放下,柳云懿还未从那种恍惚中走出来,她抬眼看着站在面前的黑衣人,犹豫着问出一句:“你……究竟是谁?”

她想,这个怪侠,莫不是她认识的人么?

现在的她还不知道,君不见的真正身份。而君不见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颇为复杂,没有作出回答。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这个柳剑竟然是女儿身,还是他梦中的仙女柳姑娘。想起他与她在国子监的恩怨纠葛,君不见心中多少是有些尴尬的。

就在这时,山下的密林中忽然传来喧闹的声响。但见下头火光缭绕,一群人打着火把从山下走上来。噢,是阿婴带这萧马和狄青等人来了。

柳云懿冲她们激动地挥舞着手臂:“阿婴!我在这里!”她说着,一扭头,就发现身边的君不见已消失了踪影。

此人总是神出鬼没啊。

等阿婴带人上来,看着柳云懿安然无恙也是诧异不已:“柳柳……你不是掉下去了吗?你是怎么上来的!”

“是啊……柳姑娘,我们明明看到你掉下去了呀。”柴司羽笑得颇牵强,暗暗地攥紧了拳头。他没想到柳云懿不但没死,而且还有意外收获!

“你们看这个!”她小心翼翼地从腰间拿出那朵灵谷花,“我摘到灵谷花了。你们快瞧是不是这个?!”

萧马把花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没错,这个就是灵谷花!”

赵祈有救了!

但此刻,离日出也就剩那么一点儿时间!

她们火急火燎地赶回了羌寨。

与时间,死神竞赛!

等到巫师释比将灵谷花与其他辅药熬制在一起,最后喂赵祈服下,此时恰好天空中绽出一抹浅浅的淡光。外头有公鸡在晨晓时打鸣的声音。

柳云懿着急地看着依然陷入昏迷的赵祈,担忧:“五皇子他还能救回来吗?”

巫师释比也不确定。毕竟服下药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接下来,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老天保佑。喝完药之后没多久,赵祈脸上的青紫便开始缓缓淡去。

巫师释比说这是解毒的征兆。只是灵谷蛇的毒液漫及全身,解毒须得慢慢来。一时半会赵祈还醒不过来。

于是,柳云懿便一直在赵祈床边守候。

渐渐,到了第三天夜晚,眼瞧着赵祈脸色恢复如常,体内毒素大致清除了,柳云懿才觉得安心不少。

今夜外头忽地起了一阵夜风,窗下挂着的灯笼摇摇晃晃地打着窗棱。突然——“砰”的一声,倚在床边睡意昏沉的柳云懿猛地惊醒。她抬头看了眼窗户,又看了眼依然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赵祈,悠悠叹了口气,过去将窗户上的灯笼放下来,然后又把窗户给关上了。

这一下子隔绝了外头的寒风,房间突兀地安静下来,柳云懿别好窗户上的门闩,才回过头往床边走过去。

还未走两步,就听到一声极其微弱沙哑的:“柳柳。”

柳云懿还以为出现了幻觉,走到床边一看,赵祈已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一双眸子黑亮不已。

“你醒了?!”柳云懿欣喜不已

“柳柳……”赵祈干哑着声音冲她伸了伸手,使劲咽了口唾沫,哑声说了两个字。

“口……口渴。”

他现在说一句话,喉咙就像是被刀刮过一般。

柳云懿立刻倒了一杯温水,扶他坐起,又将枕头摞高让他靠着,端着杯子喂他喝了下去。等将水喝得一干二净,赵祈才稍缓了些。他抬头看着柳云懿,见她黑眼圈甚重,眼睛里还有血丝,一脸疲态,便知她定是为了照顾自己才没睡好,顿觉心疼不已。

“柳柳,我睡了几天?”他问道。

“今天是第三天了。”柳云懿说着,忽然激动地站起来:“对了,你醒了大家还不知道呢,我去叫他们过来。”说完,便一阵风似地窜了出去。

赵祈倚在枕头上,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无奈地摇头笑了笑。没过多久,他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繁杂的脚步声。一大群人涌了进来,其中以易风为先,刚走近床边便跪下行礼,“五皇子,你感觉怎么样?”

赵祈示意他起来,沙哑着声音道:“易护卫,不必多礼。我好多了,许是毒已解了吧。”

一同前来的巫师释比走近,先给他把了把脉,又查看他的伤口。伤口处除了一点淡淡的黑色之外,其余皮肤已恢复平常。他让大伙儿放心:“灵谷蛇的毒已解。五皇子性命无忧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需要休养几天。”

听到他无事,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就连狄青都觉得心中的石头落了下来,他当初也不是真想让赵祈死,本以为身为皇子一定不敢拿性命去赌,结果,没成想……这大宋五皇子竟是愣头青一个!

“殿下,你无事便好。”廖刚道:“可让我们担心了好些时日呢!”

大家都凑在赵祈床边,七嘴八舌地嘘寒问暖。赵祈不忍他们担心,便强撑着精神回应。

最后还是狄青善解人意:“大家还是先出去吧,让殿下先好生休息。待他身子好了,我会寨子中设宴,届时再庆贺一番!”

听罢,大家也不便再打扰,痛痛快快地走了。

160 宋羌结盟

很快,一片喧闹的房间内寂静下来,只有柳云懿仍留在房中。见众人走后,赵祈便虚弱地躺下。他侧过头,看着依旧守在床边的柳云懿,心下一软,眸中含情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实在太过于热烈直白,柳云懿不自在地扭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柳柳……”赵祈忽然柔声道:“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

“不会。”柳云懿摇摇头:“你本就是为了我,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赵祈盯着她,沉默了半晌,他紧握着在被子的手,又轻轻地松开,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忽然拉起她的手,有些急切地说着:“柳柳……你知道,你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你……我……你能答应我吗……我一定对你好……”

“殿……殿下。”柳云懿慌乱地挣着手,一边支支吾吾地说着:“我……你先松开我好吗……”

“那你先答应我。”

“我……我……”柳云懿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虽知道赵祈喜欢他,可她却无法看清自己心中的想法。赵祈为她做的一切她不是不感动,甚至在他生病时她也觉得慌乱不已。

可,这种感情,就是男女之间的爱恋吗?

她不知道。

正当不知如何回答时,阿婴突然冒失闯入。赵祈赶紧放开了她的手,柳云懿趁机松了一口气。

“柳柳。”阿婴似有事要说。

她便跟着阿婴出去,低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阿婴说:“柳柳,你忘了吗?昨天是月十五。”

“那又怎么了?”柳云懿疑惑道。

阿婴急了,拽着她的衣角忙道:“难道你忘了,九公公曾经给我们服下毒药。每个月十五会发作呀。因为最近事太多,我都给忘了!方才才想起来!”

柳云懿这才回过神来,她一拍手说:“你不提这事,我都忘了,好像我们上个月也没有发作!”

说起来,自打离开京城到现在,都过了二月有余,毒要发作,她们早死了!

“是啊!”阿婴说:“可是九公公不是说我们会死吗?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不然我们去找寨子里的巫师问问吧?”柳云懿提议道:“巫师释比不是会看病么?!”

于是二人便去找巫师释比。

巫师释比确实精通医术,羌族人生病都是找他医治。他给她们把完脉之后,摇摇头十分困惑道:“你们体内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啊!”

听罢,柳云懿与阿婴吃惊不已。

莫非,九公公让她们服下的,并非毒药?!

“一定是皇后那货,骗我们!想以此来胁迫我们,害我因为这件事还提心吊胆那么久……”

她们知道没有中毒,宽心之余又愤然大骂刘皇后这人真够阴险。

却不知,此时的刘皇后已是自身难保。皇宫风云变幻莫测,岂是平民百姓所能体会的?等柳云懿这一行人回到京城时,一个可怕的危机正等着她们。

这都是后话。

不过,她们的推测是对的。

那毒药的确是假的,九公公给她们服下的,只是普通的药丸,不但没毒,还有补肾益脾的功效。不仅如此,连他口中所说的龙形胎记也是假的。

为何?!

这都是九公公用心良苦啊。当时柳云懿被当做刺客下狱,如他不出手相救,她的性命危在旦夕。于是九公公便捏造了龙形胎记书生的存在,还安排柳云懿入国子监。这都是为了保她的性命。

对素未谋面的柳云懿,九公公何以做到这般情分?

皆因,在看到柳云懿身上佩戴的玉佩时,九公公便发现了这柳云懿正是皇后的亲生骨肉——那位在刚出生便被送出宫的大公主!

当年一手策划这事的九公公,认出大公主的那一刻起,便在心中决定要守护她一辈子!

数日之后,赵祈的身子算彻底康复了。

这日,狄青在羌寨内大摆宴席,邀请了全族人,包括国子监学子们。

议事厅里,热闹非凡。人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狄青冲赵祈举杯道:“没想到五皇子殿下竟是如此勇气可嘉,在下实在佩服。”

“不敢当!不敢当!”赵祈回敬道:“清涧城遇险多亏了首领搭救。此等大恩,我等铭记在心。”

“哈哈。”狄青大笑:“五皇子果然是个畅达之人。前几日我与殿下有些误会,还请殿下不要介怀。”

赵祈摆手:“此事已翻篇,无须再提!”

“好!”狄青大喝一声:“难得殿下这般胸怀豁达,我狄青今日愿与殿下结拜为兄弟,不知五皇子愿屈尊与我结拜?”

“狄兄此话言重了。”赵祈郑重地举起手中的酒杯:“能与狄兄结拜,实乃我之幸,宋之幸,羌族之幸,我愿与狄兄结拜,从此兄弟一心。”

狄青深感惊喜,马上招呼手下搬上一面檀桌,摆在大厅的正中,上面放着祭品和香炉,与酒碗。狄青与赵祈二人一同走到桌子前,相携着跪下。在众人的见证下,狄青拱手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狄青,今日愿与赵祈结为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有违誓,天打雷劈!”

赵祈也紧接着说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赵祈,今日愿与狄青结为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有违誓,天打雷劈!”

说完,两人举酒饮尽。

赵祈看着狄青,郑重地唤了一声:“哥!”

狄青也情深义重地唤道:“弟弟!”

旁观的国子监学子们与种谔及易风激动不已。

如此一来,宋羌结盟大局已定。大宋如虎添翼,击退西夏便指日可待了。

狄青遣人送上来纸笔。

“虽你我二人已结为兄弟,能令在坐的诸位信服,却不能令大宋与整个羌族信服,所以今日我,代表羌族,愿写下盟书,与大宋今后也如你我二人兄弟的情感一般,和睦相处,永不进犯。”

说着,他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写下盟书,然后在落款处签上自己的名字并盖上了羌族的族印。赵祈看过盟书,心中大喜,签上自己的名字后又盖上了自己的指印,说道:“兄长能助弟弟一臂之力,实乃宋之大幸,从此羌族便是宋之友邦,我们定当和睦相处,亲如兄弟。”说罢,他又抬眼,接着道:“此事虽已成,但西夏已攻破清涧城,下一步极有可能便是延州府。事态紧急,不可再耽误,还望兄长速派人送信去延州府。等我们约好时间与地点,明日会师议事。”

“嗯!吾弟言之有理。”狄青认同,赵祈便书函一封,写上会师时间与地点,以及对延州府知州寥寥几言的解释。

眼瞧着赵祈竟然阴差阳错地与狄青结拜,还促成大宋羌族结盟,旁观的柴司羽面上不显,心中却焦灼不已。他心中暗叹:若真让羌族与大宋结盟,必然会对西夏不利,这直接影响到了麒麟社的大业。

想此,柴司羽死死捏着手中的酒杯,思忖着定要暗中破坏双方的结盟。

而狄青已经唤来萧马。他将双方签订的盟书仔细封好,吩咐道:“你将此盟书还有这封密信快马加鞭送去延州府。定要亲手交到延州府知州的手上。”

萧马得了信,不敢逗留,速赶去延州府。

外头夜色如冰,带着刺骨的寒意,但他马不停蹄,经过一夜的赶路,终于赶到几十公里里外的延州府城外。

而此时,延州府因为清涧城的失守,早已重兵设防。

只见城楼上兵士举着火把,旌旗飘扬。

见有人影出现,守兵顿时神经紧绷。

一名守城将领探出头,冲他喊道:“来者何人!”

与此同时,弓箭手早已搭弓准备,瞄准了来人。

萧马停在城楼下,抬头向城楼守将大喊道:“我乃羌族信使。五皇子殿下特喊我来送信!”

守将一听,不敢耽误,赶紧派人通报给了延州府知州范雍。范雍听说是五皇子的信使,连忙将人速速请进城内。

萧马进城之后,交上了盟书与赵祈的书信。

范雍细阅来信与盟书,顿时心中大喜,狠拍着桌子道:“好!如今大宋与羌族结盟,击退西夏则是事半功倍!”

161 遇到埋伏

而另一方面,等宴会结束后,柴司羽趁众人都睡着了,在深夜里偷偷溜了出来。

他得把这消息告知没藏讹宠。

必须打破宋羌结盟,不然,大事不妙。

黑夜中,四周一片寂静,微风抚动树叶,发出了阵阵轻响。柴司羽找了一处隐秘的林子,偷偷拿出哨子,冲着夜空吹起了清冽的哨声。

没过多久,一只白色信鸽摆动着翅膀自林间飞来,落在他的手上。

柴司羽将写好的纸条塞在小筒里,然后绑在鸽子腿上。

一扬手,那鸽子便飞向了深夜。

那信中写着让没藏讹庞提前设好埋伏。分头伏击宋军和羌族,不能让他们汇合。

柴司羽见那鸽子在黑暗中消失了踪迹,才扭过头准备回房间。结果刚一转身,便忽得听见树丛见似乎有沙沙轻响,他往周围望去,瞥见那一处好像有个人影。

他顿时眯了眯眼睛,冷声问道:“谁?!”

不料,躲在树丛后面的人是廖刚。他晚上起夜,没成想又撞上了鬼鬼祟祟的柴司羽,这次他可不迷糊,悄悄躲在大树后面想要看看这小柴王到底在做什么,却发现了这可疑的一幕。廖刚心下大惊,他就是再傻也大约能猜到柴司羽的意图!

这小柴王莫非在给别人通风报信?

是西夏人吗!

可柴司羽身为皇族,为何要叛国?!

正不解时,就听到柴司羽一声冷喝,廖刚登时僵直了身子,想要趁着夜色偷偷溜走。

他得赶紧告诉其他人!

他轻手轻脚地往后退了几步,扭脸就往回走。却猛然——

身后一阵钝痛,一个冰凉尖锐的东西刺进了他的后背。疼痛席卷而来。

廖刚缓缓回过头,双眼倏然瞪大:“你……你……是你?!!!。”

身后的人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一把抽出捅在廖刚肋骨下的匕首,他的脸在月光的映射下影影绰绰,却依稀能够辨别出来是谁。

“高……高惠连!是你!”廖刚颤抖着说出那人的名字,痛苦地捂着已经被刺穿的肚子,低声哀叹了最后一句:“为……为什么……”

高惠连奸笑一声,他的手中还握着淌血的匕首。

“我是不会让你说出去的。”

柴司羽早就听到了动静,他赶过来,就看到高惠连一脸阴鸷地握着滴血的刀,而廖刚已经静静地躺在了地上,毫无声息。

他大惊,摸不清这到底是何状况,抬头欲问。

高惠连率先开口道:“廖刚已经看到你给别人报信,回去定会在众人跟前告发你。”

柴司羽指着他,依然不解:“那你……”

高惠连突然跪下,对着柴思羽拱手道:“殿下,我乃麒麟社的臣子,我与父亲一同效忠于麒麟社。只不过未免被人察觉,所以才一直没告诉殿下,现在也是形势所迫才不得已露出身份。”

柴司羽这才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来,上次在清涧城,也是你换了酒壶里的酒?”

那次他在酒中下药,被廖刚发现,为了试探,拿了酒窖中的酒故意让他喝,但是柴司羽喝了之后却无事,还在下头发现了一张酒已换的字条,当时他便疑惑到底是谁帮他们换了酒。

“是。”高惠连说:“我提前换了酒。”

柴司羽心中暗叹真是好险,幸亏有高惠连在暗处默默地帮他。

他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廖刚,又问:“那么他的尸体该怎么办?”

高惠连见周围都是丛林掩映,说道:“不如将他就地掩埋了吧,此处并不起眼,很难找到。”

“问题是,如若有人问起他的去向……”

“其时,我们便推说不知。”

事到如今,唯有如此了。

于是,两人便合力在林子里将廖刚的尸体匆匆掩埋。

驻扎在清涧城的西夏兵营里,没藏讹庞已经得到了飞鸽传书。

他拆开密信将寥寥几句话看完,眸子一沉。

马上派部下唤了张元和王文杰过来。

二人匆匆赶来,进来便问道:“不知国舅叫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没藏讹庞沉声道:“刚收来消息,羌人已经与大宋结盟,并定于明日会师。我们要阻止他们。”

张元与王文杰慌乱地对视一眼,忙问:“那我们该如何做?!”

没藏讹庞沉吟了半刻,忽而冷笑出声:“此事还不简单?只要我们故技重施便可。”

“故技重施?”张元更加疑惑。

没藏讹庞道:“我们可派人率兵马冒充宋军。在羌人赴会的路上伏击。至于延州府的宋军,再另外派人假装羌人伏击。如此一来,双方都会误以为对方毁约,从而结仇。到时候,我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张元,王文杰闻言顿时仰天大笑,直道:“甚妙!甚妙!国舅大人真是深谋远虑!”

他们自顾得意,却不料,他们的对话早已被在营外的一个人影偷听到。

此人便是小王爷赵允初假扮的乾使者。他得知没藏讹庞唤张元和王文杰议事时便知道恐有事情发生,特意过来偷听。没想到果然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

此事关系重大,必须得通风报信,不然,大宋与羌族的兵马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但时间紧迫,该先告诉哪边呢?

权衡之下,赵允初觉得还是得先去报告延州府。毕竟延州府兵强马壮,人数众多,须得先稳住他们。

思及,赵允初便离开军营,骑上快马朝着延州府疾驰而去。因他身穿麒麟使的服装,守城的西夏兵并无起疑,他顺利离开了清涧城。

而就在之后不久,张元和王文杰等人便率领着假冒的宋兵浩浩荡荡地向伏击地点去了。

临走时,没藏讹庞在城门口送他们,吩咐道:“此次一行,除了五皇子和小柴王,其他人一概不留!杀!”

“遵命!”

冷血的没藏讹宠,阴谋会得逞吗?

目送张元率兵远去,没藏讹庞环顾四周,才想起似地问麒麟使坤使者:“乾使者呢?”

坤使者摇头:“从刚才起就没看到他了,不知去哪儿了。”

没藏讹庞忍不住皱起眉,心中疑虑丛生。

是夜。夜色漆黑如墨,空气中裹挟着湿漉漉的气息,马蹄踏踏的声响和长嘶划破了深夜的寂寥。

延州府衙内,院子里漆黑一片,四周静谧无声,范雍正在卧房内熟睡。准备好了明日与羌族会师一事,他打算睡个安稳觉。忽然间,房间内传来一声响动,他惶然睁眼,只看到床前似乎有一个黑影闪过。

“谁?!”

莫非是刺客!范雍心下一惊,坐起身来,刚要起床抽剑,就看到一枚飞镖嗖了飞了进来,插着一封信“啪!”地钉在了床边。

范雍将信取下来,打开一看,只趁着月色瞧了一眼,登时大惊失色起来,立马起来坐到桌边,点起蜡烛,越看脸色越发阴沉。

漆黑的墨色终于在一丝光线掠过天际时变得浅淡起来,晨昏破晓,不知从何处传来鸟儿的轻啼,随着白日的到来,开始渐渐喧闹。

羌寨,狄青带领着柳云懿还有赵祈等人早早便起来,所有人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一部分羌兵。

众人收拾完毕,柳云懿坐在马上看了看四周,怪道:“咦?廖刚去哪儿了?”

高惠连手下的动作滞了一下,他与柴司羽对视一眼,二人在心中暗笑,又垂着眼睛说:“不知道,今天早上就不曾见过他。”

赵祈困惑不已,脸上也有些急色,嘴里骂道:“这廖刚,怎么在关键时刻掉链子,马上就到了出发的时间了,乱跑什么!”

“先不要管他了。”狄青说:“我们先出发吧,我吩咐族人若是遇到他就给他匹快马叫他赶过来。”

“如此也好。”赵祈说着,一众人便浩浩荡荡地下了山。

清晨的林间风景无限,太阳暖融融地升起,从树从中照射进来,金灿灿一片。

行至在路上,赵祈与其余人闲聊起来,他叹道:“只要与延州兵马汇合,就能回京城了。”

在外头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如今总算是可以回大宋了。

大家听说可以回京城,个个兴奋不已,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赵升轻叹一声,颇为激动道:“等我回到京城,定要将街上的歌坊逛个遍!”

见大家都目光鄙夷地瞧着他,赵升有些尴尬道:“怎么了,我去听听小曲都不行么……”

忽然间,狄青脸色肃然地勒住了马,停在了原地,眼睛还警惕地朝四周望去。

赵祈不解道:“兄长,你为何停下来?”

狄青望着路边树林,警惕道:“你们没有察觉到吗?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柳云懿跟着看了看四周,的确很安静。

不过,“这有何奇怪?”她忙问。

狄青说:“我们这么大队人马经过,树林里应该会惊起鸟雀才对。可……”

话音未落,便听到树林里出现了“哗啦啦”的响声,有大批宋兵从树丛里钻了出来。

看到他们,国子监学子们登时欣喜异常。

“是延州府的宋兵来了!”

狄青却骑在马上微动,他眉头紧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冲身后的羌兵扬手道:“大家先提高警惕,不要轻举妄动!”

柳云懿听到这话有些急了:“为何?这是跟我们汇合的宋兵啊。”

狄青冷冷地回过头:“这不是约定的汇合地点!而且,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种谔也对赵祈说道:“确实可疑!”

他常年征战沙场,总觉得这些宋兵分明杀意腾腾……

正说着,对面的宋兵忽然举起了刀,高声呼喝地杀了过来,这滔天的气势让人措手不及!

还是狄青和种谔先反应过来,率领着手下士兵便冲了过去,以狄青,萧马,种谔和易风为首,双方开始激战。

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人数众多。他们很快便被人多势众的“宋军”包围。使他们连连后退。易风和种谔始终站在赵祈和柳云懿等人前面,保护着他们。

狄青一边后退着杀敌,一边责问赵祈:“弟弟!这是怎么回事?!宋兵怎会偷袭我们?!”

赵祈现在也慌乱不已,连连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

狄青眯了眯眼,眼底泛起一丝疑惑和寒意。

“你最好是不知道,我此生最恨那些背信弃义,阴险狡诈的小人!”

就在这时,远处匆匆跑来一羌人,那羌人急轰轰地冲着狄青喊道:“首领,不好了!一队宋兵趁机杀上山寨,我们山寨起火啦!”

“什么?!”狄青目呲欲裂地回过头,眼角因为愤怒而泛起一抹红,对着赵祈勃然怒斥道:“你们竟然背信弃义!想置我羌族于死地!”

“不……不是……”赵祈等人此刻也是一头雾水,他们也不知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赵祈心中一慌,暗想难不成那延州府的知州反水了?可又觉得不太可能……

忽然,柳云懿指着远处的两个宋兵将领,高声道:“你们看!”

原来那二人正是率领西夏兵伪装成宋军的张元和王文杰。

162 援兵来到

这时,赵祈才明白过来,他指着那二人跟狄青喊道:“兄长!那两个是清涧城的叛徒。跟着他们一起来的这些宋兵,全部是西夏人假扮的!”

狄青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依旧疑虑重重:“那你说西夏人怎会知道我们今天与宋兵汇合!定是你在从中作梗,你不用多说了!”

见狄青如今对他们信任全无,赵祈也很急。如此一来,大宋与羌族结盟便告吹了,从此还会多出一个强劲的敌人。

柳云懿忙道:“狄青,你一定要相信我们!你想想看,倘若这些宋兵要是真的,又怎会置五皇子安危不顾呢。”

她跟赵祈在这边焦头烂额地跟狄青解释着。而另一边,在远处的张元见奸计得逞,轻笑一声,故意在原地大喊道:“众将听令,奉五皇子之令,诛杀羌人!一个不许留!”

此话一出,在场的羌人登时怒从心起,各个满目愤慨地盯着赵祈等汉人。狄青听了,更是对赵祈的背叛深信不疑,他手指大刀,怒喝道:“赵祈!你还有何话要说?!我本诚意与宋结盟,还与你结为兄弟,你竟出卖我!?出卖羌人?!”

“兄长!不……”赵祈急了,但此时他百口莫辩。

眼看双方开始内讧,就在这时,张元趁机搭箭,瞄准了狄青。破矢之箭朝着他直直飞射过去。

只要狄青一死,那么羌族必然恨极了大宋,到时一定会转向与西夏结盟。思及此处,张元心中得意不已。

眼瞅着那支箭就要射中狄青,不料萧马半途杀出,一个跃身从马上飞了过去,直扑在狄青面前。他来不及将那箭斩开,硬生生地用身体迎了上去。

马儿受惊发出划破长空的嘶鸣。

鲜红的血液从萧马的战袍上缓缓滴落下来。

“萧马!我的好兄弟!”狄青震惊地看着在自己怀中渐渐失去了温度的萧马,目光中是满满的愤怒和怀疑,他颤抖着手摸在萧马中箭的胸口,一片黏腻的湿意。过了几秒之后,他忽然抱着萧马的尸体,扬天长啸:“我与大宋不共戴天。”

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震在山谷之中,久经不熄。

狄青杀红了眼睛,提刀在人群中左劈右砍,只要看到穿着宋军服饰的士兵皆是一刀毙命,只是他们人实在太少,很快就被‘宋兵’团团围困。

就当狄青以为羌族恐怕要在此役中全军覆没之时,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呼喝之声。只见不远处的山坡上一队密密麻麻的宋兵快马朝着这边赶来,老远便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

领头的,正是延州府知州范雍。他亲自带兵在前,骑在马上振臂高呼:“我乃延州府知州范雍,特来救援!”

赵祈往远处一看,心中大喜,连忙对狄青说:“兄长!这些人才是真的宋兵!我没有骗你!”

而张元等人见宋兵来援,瞬间大惊失色。对方有备而来,人数又多,可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抗衡的。

“杀啊!”范雍带领着人马一路杀了过去,与狄青等人的人马合围。

“哪位是五皇子殿下!”他高声问道。

“我就是!”赵祈应道。

“回殿下!下官救援来迟!还望恕罪!”

“范大人毋需多礼,快快击退西夏兵!”

“领命!”

范雍说罢,又是振臂高呼。宋兵们英勇杀敌,瞬即便解了围。

此时,狄青才相信赵祈的话:之前的宋兵,竟真是西夏人冒充的!

“羌族兄弟们,随我杀敌报仇!”他红了眼,咆哮着提刀向敌军阵中杀去!

西夏兵顿时腹背受敌,场上的状况发生了翻转。他们无法抗衡,很快便伤亡一大半。

张元和王文杰见大势已去,心知此事败露,已然不能恋战,忙下令撤退。

说完,二人便驭马率先撤。眼瞧着他们欲走,易风提刀追了上去,也不顾范雍在后头大喝:“易护卫,穷寇莫追!”

他如没听到一般,径直朝那群西夏兵闯了进去。靠近了,忽然站在马背上跃起,高举长刀,朝着王文杰一刀劈过去。

可怜那王文杰骑在马上,猛地感到脑后勺一阵劲风,回头便看到易风已经举刀劈来。他想躲,哪里来得及,被易风一刀从头上斩毙,鲜血喷了满地。

张元见状,更是吓得胆裂魂飞。易风也想结果了他的狗命,不料后方传来一声大喊:“别杀他!这人留给我!”

回过头一看,却是那种谔,骑马追来,眼底带血,可见愤怒至极。

此时,山谷间的寒风飒飒,四周激荡着血气,“狗贼!纳命来!”种谔这声大喝震颤在每一个人身上。

张元更是没命地狂奔。

马虽快,却跑不过箭!

种谔举起手中的长弓,对准了正拼死疾驰的张元身上。他毫不犹豫地搭弓拉箭,一气呵成。只见长箭破开了空中的风,朝着张元后背飞去,几乎在一瞬间,便射穿了他的胸口。

“啊!”张元哀嚎一声,骑马的身子一斜,便从疾驰的马上重重摔了下来,滚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个圈,瞬间没了声息。

种谔见张元已死,像是泄了气一般,从马上跌落下来,刚一落地便重重的跪在了地上,他仰天大哭:“爹,我为你报仇啦!”

此时的秋风从山谷间缓缓掠过,无尽的喧闹如同潮水般散去,空谷幽兰,清涧城一战仿佛还是一场梦境。

一场厮杀,带走了萧马,羌族族人死伤大半,羌族山寨为此飞来横祸!

山脚处,一阵轻风拂过。一股烧焦味与血腥味,钻入鼻内。众人一惊,心中大喊不妙,便离弦之箭般冲回山寨。

却——为时已晚。

偷袭山寨的西夏兵早已撤离,留下遍地羌人的尸身,其中包括不少老弱妇孺皆。尸状何其惨烈:或被一击毙命,或身中数道伤口,或肢节横飞,或似遭受凌辱衣裳不整。目光所及,是血流成河,画面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一场大火将山寨烧成一片废墟,仅剩残亘断壁。

目睹这一切,狄青的心跟着身子微微颤抖,手紧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而不自知。

怒意,恨意与杀意,从他的心间生出,蔓延至四肢百骸,每一寸肌肤里,从他的瞳孔中蹦射出,似能把人生吞活剥了不可。他的齿间咬得咯吱作响,一字一顿发誓道。

“自此以后,我羌族与西夏,不共戴天。不灭西夏,我狄青誓不为人!”

“对!灭西夏,为羌族子弟讨回公道!”种谔也义愤填膺。

“不曾想那西夏人竟如此狡猾阴毒,连老人小孩也不放过……”赵祈义愤填膺道,“他日必叫他们十倍百倍奉还。”

羌寨的惨状,令人不禁想起清涧城相同的遭遇。

若非奸细出卖,与西夏兵里应外合,清涧城怎会被攻破。种老将军又怎么会战死沙场呢?!

他们更无须落此境地!

咦……?柳云懿忽想起一事,以怀疑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之人。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柳云懿问。

“怎了?”众人不解,面上写着疑惑。

柳云懿道出心中所惑:“西夏人怎么知道我们要前去与宋兵汇合,还在中途伏击?!”

这问题抛出,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们心中悄然诞出:在他们这群人当中,有人是奸细。

想到这儿,大家心内更是吃惊。

奸细会是谁?!

想不通,也暂时无解。

所幸范雍及时出现,解了被困之围。又还了大宋的清白,证明偷袭者是西夏人假装。不然,大宋与羌族的仇怨是无论如何也结下了。

思此,赵祈朝他感激地鞠上一躬,“多谢范大人及时带兵支援,否则,本皇子与众人……”

着实让范雍受宠若惊,慌忙摆手。

“殿下过誉了!此事并非下官功劳,而是,幸得怪侠君不见的报信,下官才得知,西夏兵会乔装我大宋士兵,在半途埋伏大家。我这才提前带兵来增援,哪曾想还是迟了一步……”

“等等!”赵祈猛地打断了范雍,面露讶异困惑与不解。

“你是说怪侠君不见?这怎么可能?!他明明是杀害我几位皇兄的刺客,怎会出手相助呢?”

“这……”范雍也无法解释,便将他收到书信的来历一一道来。对方在信中自称怪侠君不见,范雍自然相信。

听了,大伙儿面面相觑。

谁也猜不透,这怪侠君不见是正是邪,一会儿刺杀皇子,一会儿又暗中通风报信。

真是捉摸不透的一个怪侠啊!

然而,只有一个人知道内情。

此人正在人群当中,他便是刘皇后的杀手冷石,也就是假冒君不见的人!

而冷石也吃了一惊。

照范雍的说法,莫非真正的怪侠君不见也来到了此处?!

这是冷石未曾想到的,他不禁担忧自身身份是否暴露了呢。总之,看来日后行事,他需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这时,范雍继续言道:“君不见在信中还提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们当中有奸细!是他向西夏通风报信。”说着,他小心地环视一眼在场的人。

“什么?”

一石惊起惊涛骇浪!

奸细,混在他们之中?!

众人下意识地互视一眼,各自本能地后退一步,与他人保持一定距离,并以审视,怀疑与猜忌的目光看向他人,好像身边站着的,就是奸细。

狄青言道:“当日在议事厅知道汇合地点的只有我们几个人,也就是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国子监学子一眼。

高惠连佯装不敢置信地问道:“奸细就在我们这几人中?”故作害怕地躲开众人。

会是谁呢?柳云懿等人眉头深锁。

忽然,高惠连说道:“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其他人忙问:“是谁?”

高惠连挠挠头,又故作扭捏状,吞吞吐吐吐出两字:“廖刚。”

是他?!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一愣。

今日出发便不见廖刚的踪影,现在他依旧是渺无音信。

莫非,他真是内奸?

“虽然我们是同窗好友,可……”高惠连神情复杂,似在心中挣扎纠结良久,又说道:“他的嫌疑最大。自从昨夜后他就不见了踪迹……”

趁机,柴司羽也连忙附和道:“如此说来。那廖刚十有八九就是通风报信的叛徒。不然,他怎会连夜逃走呢?”

有人背锅,他与高惠连就能洗脱嫌疑了。

狄青马上派手下的人在寨子里寻找廖刚。遍寻不得,便真以为他已潜逃了。

“没想到,廖刚竟当了西夏人的走狗!”柳云懿等人义愤填膺。

“回京后,我一定如实禀告父皇,让父皇治廖家的罪!”赵祈也错怪了好人。

于是乎,替死鬼廖刚成了众人眼中的奸细。可谁能想得到,此刻廖刚的尸体,就安静地埋在羌族山寨的竹林里。他死不瞑目啊!

而真正的叛徒,柴司羽与高惠连,仍相安无事地混在队伍里,互视一眼会意一笑。

163 攻其后方

如今羌族山寨被毁,一时半会无法重建,西夏兵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作为首领,见羌寨遭遇劫难,狄青心痛不已,又为将来全族人的生活着落而苦愁。而范雍见此,开口邀请狄青带着幸存的羌族族人,与他一同前往延州府暂作安顿。待平定西夏后,再重建山寨。

如今,也唯有这般了。于是,狄青带着族人,与赵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延州府出发。

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

经过半天的行程,他们接近延州府了。还未到城门下,柳云懿等人已远远瞧见,延州府城门下迎接他们的人群熙熙攘攘,锣鼓喧天,旌旗飘扬。那是延州府老百姓与守城将领和官员组成的欢迎列队。

之前范雍已飞鸽传书回城,说明五皇子一同回城,还与羌族结盟。老百姓与官员闻之,无不兴奋鼓舞,因此一大早便早早来到城门外等候。

等范雍率人回到城门处,一众将领与官员们纷纷走出,向骑马在前的赵祈行上大礼。

“恭迎五皇子!”

“免礼!”

赵祈又恢复了在京城时的皇子风采。而人群中的女子们,早就风闻五皇子潇洒倜傥,今日一见,果不其然,顿时一个个芳心倾慕。

“五皇子!我爱你!”

“五皇子!”

女子们尖叫不断,手捧鲜花热情地要涌上去。若不是有兵士阻拦,恐怕赵祈也吃不消啊。而他,洒脱地甩一下头发,扬起高傲而俊美的侧脸,朝那些热情洋溢的女子们抛了个媚眼。

“姑娘们!五皇子也爱你们!”

瞧这人,又故态复萌了!

柳云懿看不惯,轻咳两声。“咳咳!”

赵祈一听,心知不好,赶紧收起登徒浪子的模样。他可不想惹柳云懿生气。

接着,范雍又将狄青介绍给将领与官员们。狄青与羌人见大宋百姓对他们的到来很是欢迎,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现场可谓是如过节般欢庆。

只是,赵祈突然想起了他那落入苦难的大皇兄。想此,赵祈悲从中来,以双手掩面之。

见他难过,柳云懿轻拍他肩。

“赵祈,你哭甚?如今,我们回到大宋,应当高兴才对啊。”

“我……想起了大皇兄。”

是啊,赵褆还在西夏人手中,至今生死不明。不仅柳云懿,其他人想到这点,也是悲愁遮脸,心中的喜悦一扫而空。当然,柴司羽心中是得意的。可谁又能察觉到他那阴险的内心呢。

柳云懿擦擦眼角,悲戚说道:“大皇子吉人自有天象,我相信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但愿如此吧……”

就在这时,从人群里挤出一位太监公公,身旁还带着几名大内侍卫。

“参见五皇子。”太监公公跪迎道。

“快快请起。公公你是……?”

“回殿下,是圣上派奴才来迎接您回宫的。”

“回宫?”

“不错。自从听闻五皇子逃出清涧城后,圣上便派奴才日夜兼程赶来。还请殿下随奴才回京城复命。”

赵祈却道,“公公,劳烦你回禀父皇。等这边事儿办完,孩儿自会回去。”

“啊?……”太监脸色变了变,柔声中带着不容置疑,“五皇子,这是皇上的命令,您必须得回去,否则,奴才只得让人动手了,这也是皇上的命令。”

“你敢?!”赵祈从马背跳下。

“奴……奴才不敢!只是违背圣旨,我等回京也是死路一条,望殿下饶我等性命啊!”

“你们放心!”赵祈行至太监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逼得公公不敢与其对视。

“我修书一封,你带回去呈给父皇。他自然不会治你们的罪。”

“这……奴才领命。”

见赵祈心意已决,太监只是小小奴才,怎敢说个不字?幸好殿下答应替他们求情,他们也可捡回一条小命了。

只是,赵祈在这延州府,还有何事要办呢?

范雍也劝他:“殿下,你何不跟这位公公回京呢?”

易风也说:“是啊。殿下,西夏大军未退,你乃千金之躯,身处前线万一有何闪失,谁也担当不起啊。”

“两位莫再劝我。我心意已决!”

说完,赵祈犹若王者般,又骑在马上,环视着百姓们,说:“如今西夏仍大军压境,我作为皇子,岂能弃这满城的百姓不顾呢?我们应同心协力,杀敌报国!”

他的发言,立即引起百姓们的欢呼。

将领与官员们对五皇子此举,也甚感欣慰。

本来,自从西夏攻陷清涧城后,大宋援兵迟迟未到,延州府已是士气低落,人心涣散,如今五皇子愿与全城百姓共存亡,无异于一剂猛药,大大提振了士气。

眼下,就看这战,怎么打了。

另一方,清涧城内西夏大营中,李元昊正在坐等伏兵取胜归来的消息。

他的如意算盘是:只要大宋与羌族势同水火,他们西夏便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可他千等万待,满心欢喜盼来的却是张元等人失败被杀,伏兵接近全军覆灭的消息。

他的期望落空。

“怎会如此?!”李元昊气得手扶着桌几,握紧成拳,一拳重重砸在桌几上。桌几竟被砸出一个大窟窿。

“大王息怒!”在旁的没藏讹宠也是不知所措。

明明安排周密,怎会出了岔子?

他想不明白。

“哼!下令大军,即刻向延州府进发!”李元昊勃然大怒。

他等不了了,孤注一掷誓要挥师强攻延州府,欲直捣大宋都城开封。

此举太过冒险了。没藏讹庞觉得不妥,立即上言劝阻:“大王,宋朝五万先遣军已到延州府。再加上我得到线报,狄青已四处奔走联合羌族各部落。双方一旦联手,我方只怕胜算不大。”

从兵法的角度而言,没藏讹宠的想法不无道理。只是野利遇乞一心想打压没藏讹庞的势力,立刻呵斥道:“没藏国舅,休要动摇军心。我西夏大军势不可挡,理应一鼓作气,奋勇直前。若不是你耽搁时机,纠缠在羌族的问题上,我方大旗此时早插在延州府城楼之上啦!”

“野利遇乞!你……”见对方泼脏水,没藏讹宠也按捺不住了。

两人目光如箭,交锋激烈。谁也不怕谁。

“别吵了!”

李元昊喊道,面露不悦之色,没藏讹庞与野利遇乞二人识相地不敢再多言。

“遇乞!”李元昊说。

“臣在!”

“带领你的右厢军,即刻向延州府出发!”

“领命!”

大局已定,野利遇乞得意地瞥了一眼没藏讹宠。对方阴沉着脸,不发一语,眼睁睁地看着他带领西夏大军出发。

说起这没藏讹宠,虽然权倾朝野,却没有兵权,不然,也不至于处处受制于野利家族。也正因如此,他才时刻想着要铲除对方的势力。

日后,西夏朝堂的内斗只会更加激烈。这都是后话。

而这时的延州府,范雍收到军情立即招呼大家齐聚一堂,共商应对之策。

西夏大军虽来势汹汹,但要攻下延州府,却非易事。再加上之前清涧城的教训,延州府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守城一个月,不成问题。只要固守城池,后方援兵不出数日便到。其时与西夏拉开阵势大干一场,谁胜谁负犹未得知呢。

这本是最稳妥的计策。众将也一致认同。

倒是那初来乍到的狄青,有不一样的想法。只因他是羌人首领,不便发表意见。范雍猜透了他的心思,便说道:“狄兄弟若有想法,不妨说出。”

托腮沉思片刻,狄青言道:“西夏大军倾巢而出,必然是未顾及后方的。若大人信得过我,请让我领兵三万,再加上羌族兵马,可一举杀入西夏腹地。届时,西夏兵自然不战而退。”

不得不承认,狄青无愧是一名猛将,有勇有谋,且有过人之胆识。他的计策险中求胜,立即引起在场将领的纷纷议论。

有人称好。有人觉得过于冒险。

种谔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如果固守城池,自然稳妥。届时援军一到,与西夏的决战却免不了两败俱伤,而且很可能是一场持久的消耗战。如按照狄青的策略,攻其后方,不但可逼西夏回防,也可伤其筋骨,是为上上之策。

范雍虽为文官,却也认同此计的精妙。他心中深感庆幸:幸好狄青站在大宋这边,而是敌人,将是十分可怕的对手。

他甚是赞许地望着狄青,笑颜称赞道:“狄兄弟这招围魏救赵用得甚妙。老夫这便拨兵三万予你,并封你为先锋大将。”

狄青受宠若惊,“我……我只是羌人……”他不敢想,他会被赋此大任。

“狄兄弟不必自惭形秽。你乃不可多得的将才,还望你不要推脱!”范雍说道。

既然如此,狄青也不托辞了,感动得上前跪地:“末将领命!”

“好!老夫祝狄先锋早日凯旋归来!”

不料此时,赵祈忽然站出来,请战道:“范大人,我愿与兄长一同杀敌。”

“这……”范雍一脸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五皇子乃千金之躯,他怎敢随便应允。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范大人!请让我与兄长一同杀敌。”赵祈再次请求,语气更为坚定,“我是大宋子民,更是大宋皇子,岂有坐享安逸之理?”

“这可为难老臣了……”范雍不知如何辩驳。

答应或拒绝,都是难题。

赵祈继续道:“由本皇子随同出征,也能鼓舞士气。不是吗?!”

“可你的安危……”这是范雍最担心的地方。

“范大人你放心,我定誓死保护殿下!”易风站出请缨。

“我也不会让吾弟伤半根毫毛的。”狄青也作出保证。

见此,范雍只得无奈妥协了。

他叮嘱赵祈:“殿下定要保重。不可贸然上阵杀敌!”

“我知道了。”赵祈嘴上应着,心里才不听他的话呢。等上了战场,他还要多杀几个敌人呢!

见赵祈要参战,柳云懿她们岂有退缩之理,柴司羽与高惠连这两叛徒又怎会甘愿留在延州府呢?

她们纷纷请缨。

见此,赵祈颇为讶异,问道:“你们为何……”

柳云懿言道:“正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可不会看着你一人去冒险的。”言语间,尽是满满情义。

赵祈甚为感动。

柴司羽也赶紧表忠心:“你身为皇子都以身犯险,我们又怎能安逸偷生呢!”

高惠连附和:“别忘了!我们是好兄弟嘛!”

“对!我们是好兄弟!”赵祈感动地拍拍二人的肩膀,却不知对方心怀不轨。

柳云懿忽然想起似的,问苏子由及冷石:“那你们呢。”

“我嘛,就不去了。”苏子由说,他只是一介文人,去了也帮不上忙,反而是个累赘,不如留守在延州府更为适当。

既然他不去,冷石也没有一同前往的理由。虽然冷石想潜伏在赵祈身边,伺机谋他性命,但碍于形势,他不得不随苏子由留下。

至于种谔,被范雍留在了延州府,以防西夏人攻城。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仅一天功夫,延州城门下便已集结起三万兵马。范雍与狄青他们敬酒饯行过后,一大批人马,便趁着茫茫夜色静悄悄地出发了。

不日,西夏大军抵达至延州府。距延州府十里处安营扎寨,整顿兵马并稍作休息,为攻城做准备。

营帐内,李元昊正与没藏讹庞和野利遇乞等人,正商量应对之策。

没藏讹庞提议道:“这延州府不但兵强马壮,大宋援兵正陆陆续续赶来,这一战,宜速战速决。”

“嗯?”李元昊不解,问道,“如何个速战速决?”

没藏讹庞邪魅一笑:“大王你忘了?大宋大皇子赵褆在我们手中,只要把他押到阵前,延州府自然城破。”

野利遇乞反问道:“你就如此自信?万一延州府不顾大宋皇子性命呢?”

没藏讹庞冷笑道:“那就在阵前,将大皇子的肉一块块割下,我就不信他们敢置皇子的安危于不顾。”言语间,尽是冰冷,好似来自寒冰地狱的恶魔。

闻言,野利遇乞也是身子一颤,心里暗忖这没藏老贼真是阴毒,须多加提防。

不过,此计却正中李元昊下怀,“妙极了!”他紧缩的眉间舒展开来,满面春风好似已打了胜战般开怀。

“没藏你果然是寡人的智囊啊。”

“大王过奖了。为大王排忧解难,是我应该做的。”

但那野利遇乞却说道:“可是,大宋皇子已被押回西夏了。”

没藏讹庞不以为然:“让他们再押来即可。”

如此这般,李元昊立即派快马回兴庆府,打算押赵褆到阵前。这来去数日,形势早已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未等赵褆被押来,李元昊先等来的却是一封紧急军情。

话说,趁西夏国内兵力空虚,狄青与赵祈带兵直入西夏境地,势如破竹,数日内连取数座城池,直逼西夏旧都西平府!这西平府乃战略重镇,一旦丢失,对西夏是极为沉重的打击。

接到军情,李元昊大呼:“不好!”随着一个踉跄,若非野利遇乞与没藏讹庞及时上前扶住,他极有可能双脚一软瘫坐在地。稍稍缓了缓,他一把推开野利遇乞与没藏讹庞,焦急地在营帐中来回踱着步,思考应对之策。

没藏讹庞赶紧上前提议道:“大王,我西夏国内兵力空虚,才让宋兵有了可乘之机。如今,我们应立即班师回朝!”

野利遇乞平时虽然跟没藏讹庞对着干,眼下形势却十万火急,他也顾不上内讧了,连忙请求先班师回朝。

无奈之下,李元昊只得带着刚抵达延州府的大军,仓皇撤退。

延州城墙上,范雍见西夏兵纷纷拆营撤退,便知狄青与赵祈此行偷袭成功了。他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164 布教头居心

大宋与羌族盟军在狄青与赵祈带领下,出其不备攻入西夏境内,一路披荆斩棘,所到之处皆战无不胜,接连夺下数座城池,相距西夏旧都西平府仅剩区区数十里,大有要攻破西平府直逼都城兴庆府之势。

一时间,西夏方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竟有些许不知如何应对。

倘若大宋与羌族盟军攻破西平府,都城兴庆府必然岌岌可危,再一不慎兴庆府落入大宋手中,恐西夏必亡国不可。

这断然是李元昊不能接受的!

于是,撇下心中不甘,他只得匆忙且慌乱地撤离,急率大军朝西平府赶去。

是夜,营帐之内,他来回焦急烦躁地踱着步,寻思应对之策。

大军日夜兼程,才赶了三十公里的路,今夜就在这荒郊野外扎营露宿了。这儿刚入西夏境内,离西平府还有百余公里路程。没四五天,怕是赶不回去。这期间,恐怕早已被宋兵攻下了。再加上延州府守兵知悉他们的意图,范雍派兵在后方袭扰不断,害得西夏兵顾首不顾腚,损失不少。

这可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李元昊仍是寻不得办法,情势又如此不妙,只得忙召野利兄弟与没藏讹庞等人商讨应对之策。

营帐内,烛火跳跃,李元昊几人眉头紧蹙,正商议应对之策。

野利遇乞建议:可派一支先锋急行军,赶到西平府先拖住宋兵,再等大部队到来。

没藏讹宠则认为,此计远水救不了近火。说不定,宋兵会在路上设埋伏,其时,那支先锋部队说不定会全军覆没。

双方正争论不休时,就在这时,营帐帘外忽地传来一浑厚的男声,“我有一计,可退敌!”

李元昊等人不约而同地向声源处望去。

不知何时,一人悄然出现在营帘处,身影倒影在营帘上,而守卫却不知所踪。

心中是一片震惊,李元昊他们只觉后背一阵发凉,微眯双眼,警觉防备不安地盯着门帘外的人影。

但见人影伸手缓缓撩开营帘,走入营帐中。

来者身着黑装,身形虽不算高大,却胜在健硕,令人不安的是,他戴着一张面具。此人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莫非是刺客?

心中一凛,李元昊张口就要喊侍卫,没藏讹庞慌忙阻止。

“大王,慢!此人乃是麒麟社军师,布教头。”

“嗯?”李元昊颇为讶异。

没藏讹庞忙问道:“布教头为何来此?”

布教头莞尔一笑,言道:“国舅,大宋宫中我已安排妥当,而你等却久攻不下,我特来助阵,不曾料想你们竟如此狼狈不堪。如今之计,应当先退大宋之敌,再另做图谋。”他叹息一声,破有些无奈之味。

李元昊颇为不悦,却又暗藏一丝期待与欢喜:这布教头敢有此言,又一副成竹在胸之态,莫非他己有应对之策,可助西夏摆脱当下困局,扭转局势?

思及至此,李元昊心中那点不悦一扫而空,张口欲问。没蔵讹庞却再次打断他,忧心忡忡地言道。

“布教头,大宋与羌人联手,趁我西夏后方空虚,趁虚而入,若不能阻止他们长驱直入,怕是他们会直取都城兴庆府。”

轻笑一声,布教头自信满满道:“不必担忧,我有一计,可退敌。”

“哦?”李元昊满怀兴趣,忙追问道:“怎做?”

“大王,如此这般……”

扫视一眼四下,布教头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凑与李元昊耳畔低语。

其余人面面相觑,在心中暗自猜测。

这布教头葫芦里究竟买何药,竟惹得李元昊愁眉消散,唇角缓缓上扬,而后开怀大笑,夸赞不已。

“此计甚好,甚好!先生,真是不亏为军师!”

“承蒙夸赞。”布教头谦虚,而后做告辞状,言道,“我先行告退。大王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他这就走了?

众人愕然之时,布教头已转身大步离去。

“大王,布教头所献何计?”野利旺荣大胆询问。

李元昊却卖了个关子。

“你们不必追问。到时候,自然便知。”

听语气,这布教头的计策,真能退宋兵。

而这番对话,也被藏于营帐外的乾使者偷听到了。他也就是赵允初,想着要弄清楚这布教头的意图,见对方从营帐中走出,便悄然跟上前去。

只见布教头去马厩领了一匹千里马,骑上便朝兴庆府方向而去。赵允初见状,也骑上一匹快马,追在其后。

一阵马蹄声消失在黑夜的树林中。

怎料,未行几里路。布教头忽地停下。

“谁?!”他冷喝一声,同时转身,从衣袖中甩出一枚暗器,向赵允初的命门飞去,动作一气呵成。

糟了。被发现了。赵允初慌忙侧身闪躲,暗器从他眼前飞过,*一侧树木中,竟震落了纷纷树叶。

这布教头武功深不可测!不能再跟踪下去了。赵允初生怕暴露了自己,不敢再贸然继续跟踪,便悄然窜入树林里,不见了人影。

这时,布教头策马赶来,见林中只剩一匹马,而不见人影,心知那跟踪的人早已逃之夭夭。

是谁呢?

莫非西夏阵中有奸细?

布教头紧蹙眉头,但时间容不得他多想。他勒马转身,继续朝兴庆府府的方向赶路。

月色清冷而朦胧,不见半点星辰,而这月色下,布教头身驰骏马,穿梭在林中。

过了许久,日出东方,又过一天,终于看到了兴庆府的城楼。

许是赶得太急,刚抵达兴庆府,马匹便倒地不起。

顾不得喘上一口气,喝上一盅茶,布教头手持李元昊的令牌,直闯皇宫便向天牢方向赶去。在监牢大门口,宁令哥率兵拦住。

“你是何人?敢擅闯天牢者!?”

宁令哥正要招呼侍卫将来者砍成肉酱。不料,布教头大喊一声:

“且慢!”

冷哼一声,他当即拿出李元昊的令牌。

众人皆惊,宁令哥也不例外。

“这令牌……”

“太子你不会认不出大王的令牌吧。”布教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宁令哥尴尬了。

这令牌是真,可这来者身份确实可疑。他若就此放对方进去,总有点说不过去。但万一对方真是父王派来的,那他宁令哥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谁都知道李元昊此人六亲不认,狠起来,连亲生儿子都会杀掉!

看穿了宁令哥心中的疑虑,布教头说道:“太子,我是麒麟社的军师。奉大王之命,前来审讯大宋皇子。此事至关重要,倘若太子阻拦,到时候大王降罪下来,你可一力承担?”

这话语带威胁警告,宁令哥不可能听不出。

思前想后,他终于妥协了,艰难地举起手,朝身后一众手下挥了挥。

侍卫们收起兵器,纷纷退让开。

“多谢太子了。”

布教头收回令牌,大摇大摆步入天牢中。

宁令哥再不爽,也得忍着不发作。

他心想:这麒麟社军师要来审大宋皇子,究竟有什么打算呢?

一如所有的牢笼般,都以粗木柱子围之,成栏成墙,地牢内又脏又息,有人路过走道时,被困在地牢中人,会抓着栏杆,手伸出栏杆间隙,在空中胡乱地抓着,叫着。

“放我出去!”

“我是被冤枉的!”

“我要见大人,我没有杀人!”

“……”

一路行来,各色叫冤不绝于耳。

唯有最角落处的囚犯安静得不像样,见有人向他行来,眼皮都不曾抬过,仍在安静地食着饭食。

一旁牢头见此景,面露不悦,正欲大呵时,布教头冲其摇了摇头,又指了指门上的锁。

咂巴砸巴嘴,牢头乖乖合上唇,老老实实地打开牢门,在布教头一摆手间,他自觉地退离开。

布教头走入牢中,只见赵褆正端坐在地上,吃着饭,仍不失皇子仪态。

“大皇子,你可还好?”布教头关切地问道。

闻言,大皇子怔怔地抬起头。

这声音熟悉着呢!

是布教头!

是惊,是喜,更欢,更是难以自拔控的激动,赵褆一把丢下碗筷,冲上前去,抓着布教头的手,激动万分地问道。

“布教头,你是来救我的吗?”

微微一笑,布教头抽回手,解释道:“殿下,你搞错了!”

“那你是……”

“你说呢。嘻嘻嘻!”

虽看不到布教头面具下是何神情,赵褆却能感知到其笑声中的森冷寒意。

他后退着,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怔然地望着布教头。

如果布教头来此处不是为了救他……莫非——他瞳孔里顿生惊惧之色,不可置信道。

“莫非布教头你已勾结西夏人?!”

布教头轻笑一声,反问道:“不知殿下可曾听说过麒麟社?”

“麒麟社?”

赵褆呢喃自语。

细细思索着,他曾对麒麟社似有所耳闻,却又知之不深,只得无奈摇头。

“那我不妨告诉你。”布教头凑上前去,笑道,“麒麟社乃是一秘密组织,其存在的目的是为了推翻大宋王朝。”

“什么?!你们敢造反!”

赵褆十分吃惊,“你们就不怕被诛九族?!”

“谋反?非也!”布教头笑道:“天子之位,有能者居之。若论谋反,你赵氏不也是从柴氏手里夺取的江山吗?”

“这……”

赵褆无言以对了。想当年,赵匡胤利用陈桥兵变夺取帝位,不也是谋反吗。

“而且。”布教头说道:“我们这是拨乱反正。”

“什么意思?”

“大皇子还不知道吧。麒麟社的主上便是柴世宗的后人柴王爷!”

“不,不可能!”赵褆惊惧着,抗拒着地摇头否决,不敢置信道,“怎会是柴王爷,父皇对他……”

布教头冷笑道:“柴王爷时刻不忘亡国之恨。他要拿回柴氏的江山,又怎能称之为谋反呢!”

“这……”赵褆哑口无言。

“我不妨再告诉你多一点。”布教头轻笑着,凑到赵褆耳边道:“小柴王柴司羽亦是我们的人。他是麒麟社的少主人,以后也是要登位为帝的。”

“小柴王他……”赵褆听傻了,被布教头伸手轻推一把,便犹若泥娃娃般,瘫倒地上。

许是疯了,赵褆不怒不悲,反而放声大笑。至此时,他才恍然大悟,柴司羽先前的种种行为,看似件件为意外,实则险恶用心。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赵褆呢喃着,忽地止住了笑,切齿地问道,“小柴王,他想谋朝篡位?!”

“呵……”布教头轻笑出声,理直气壮地反问道,“这天下本来就是柴家的,何来谋朝篡位一说?”

“是吗?”赵褆笑了,盯着布教头,缓缓站起身来,“大宋姓赵,是赵家的天下。”其气势犹如王者霸气全开。

布教头不争,反淡淡道:“且看日后。”

赵褆上前一步,逼近道:“你究竟是何人?”一双眼在布教头面具上打量。

忽地,他伸手欲掀其面具,奈何布教头反应如此迅速。

一转身,布教头轻而易举地避开,并后退几步,十分有礼地微鞠一躬,向赵褆表明自身真实身份。

“在下麒麟社军师,在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正是在下。”

“原来你混入国子监,是早有图谋。”赵褆顿悟,略带威胁地直言:“如今,你将一切和盘托出,就不怕我回去之后告知父王?”

“哈哈……”布教头放声大笑,十分笃定,“你不会的。”

“会的。”赵褆肯定地表示,并扬言,“我一定会揭穿你们的假面具。”

随话落,赵褆只觉一阵发虚,后背顿生寒意。

为何布教头会前来,而且把一切和盘托出,莫非已打算将他灭口?

那一刻,赵褆感到了死亡的迫近。

然,布教头对此不以为然,“大皇子不必担心,我没打算杀你。当然,我也没打算放你。之所以跟你坦白我们的身份,是因为,我断定你不会说出去的。”

“你哪里的自信?!”赵褆冷声道:“你们这帮逆贼,还妄想我帮你们守住秘密?”

“是的。你会的。”

“我不会。绝对不会。”

“你会的。”布教头的语气蓦然冷下几度,像冬天的冰雪那般寒气彻骨。他唇角渗着微笑:“赵褆,我想与你说一个故事。”

赵褆盯着他,莫名有种不安感。

那是一个发生在多年前的故事:时光回溯,京城开封,一个月黑风高夜里。

大内皇宫深处,刘贵妃的寝殿内,传来女人凄厉的尖叫。那是刘贵妃诞下了龙裔。

只可惜,她诞下的是一名女婴。

另一边,李贵妃也正在生产。

皇上说过,谁诞下男婴,就封谁为皇后。

刘贵妃定要登上帝后之位。可她能怎么做呢?这时,她的随身太监九公公给她出了一个主意。

“贵妃娘娘,奴才听闻柳侍郎的夫人今夜刚好诞下一名男婴,何不……”

九公公欲言又止,生怕被别人听了去。但刘贵妃早就听出了他的意思。只要将两名婴孩调换,便可有机会被封为皇后。这事,她命九公公去做。但这并不能确保她能当上皇后。她后来又故技重施,派九公公去偷换了李贵妃的婴儿,让那婴儿消失在人世间。

为了防止事迹败露,刘贵妃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诬陷柳侍郎谋反,从而铲除所有知情者。

但她万万没想到,知道当年之事的人,还有布教头!

至于他从何得知,却也另有一番考究了。

165 断指

不过,听到这儿,赵褆也听出来整个故事的核心了。

“现在,你知道我为何毫无顾忌地把我们的阴谋诡计都告知你了吗?”布教头冷笑着,揭开血淋淋的事实,“因为,你根本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大宋皇子。你充其量,不过是一个逆贼的孽种,还妄想告发柴王爷?简直笑话!你若是如此,不但得不到分毫好处,甚至连累自身。试想一下,倘若你身份被揭穿,你会落得何种下场呢?你犯的可是欺君之罪,你能指望你所谓的五皇弟,你的父皇会放过你?!”

布教头怜悯地斜睨一眼赵褆,而后,放声大笑,笑声十分猖獗在大牢内久久回荡,挥之不去。

一大脑一片空白,赵褆呆愣着。

良久,他神情由木讷转为痛哭,挣扎,抗拒,崩溃地抓着自己脑袋,拼命地摇头,极力地否决一切,声嘶力竭地尖叫。

“不,不是!我是大皇子,你一定是在骗我!我和柳家无半分关系!”

上前抓着布教头,他祈求,渴望地望着布教头。

那一刻,布教头眼里浮现不忍与怜惜,却转瞬即逝,由冷漠取而代之,反抓起赵褆,冷冷地,狠狠地道。

“要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

一把推开赵褆,布教头从怀中取出一块布,甩去。

心又是一沉,赵褆缓慢地伸出手,颤颤巍巍递拾起打开,上面写着一段文字,字迹是皇后的。他认得出来。

“吾女,母后今日将你与他人换之,乃母后无奈之举。愿你今后安好,不要怪母后无情!”

竟是如此!

当年,皇后掉换婴孩时,在襁褓中放书信,写下亏欠与愧疚与承诺。现如今成了证据,成了利器,伤人于无形。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犹如断线木偶,赵褆神情变得呆滞,颓然瘫坐在地,不住地呢喃着: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

已落得此景,着实凄凉。

然而,布教头不打算就此放过赵褆,他犹如魔鬼般的声音,在赵褆头顶上空响起:“你养尊处优太久了,是时候尝尝人间地狱的滋味。”他缓缓蹲在赵褆面前,阴笑着看着赵褆

不知何时,布教头手中多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在烛火照耀下,更为瘆人,让人不自觉地感到一阵发寒,恐惧。

似受到极度惊吓的小鹿般,赵褆惊恐,害怕地望着朝他凑近的布教头,不住地后退着,因惊惧,声音都打着颤儿。

“你……你想什么?”

布教头发出可怕,犹如来自地狱的冷笑。

一声凄厉的冲破大牢,响彻在夜空,闻之之人,皆为之一颤。

西平府城外约莫十里处,一片广袤空地前上,大宋与羌族盟军在此安营扎寨。

炊烟袅袅升起,营帐四处皆是将士忙碌的身影。

而狄青与赵祈等人齐聚于主营帐内,眉目深锁,正为如何一举攻下西平府而犯难发愁。

一时间,营帐内陷入一片寂静,只余众人的呼吸与来回踱步声。

虽说他们一举连夺数座城池,如愿逼得李元昊大军不得不从延州府外撤离,却陷自身于极度危险中。

一旦西夏兵回防,若他们未能及时撤离,西夏兵必然对他们形成围剿之势。届时,三万大军岂能与一向骁勇善战的二十万西夏兵抗衡呢?这无非是以卵击石。

因深知其中厉害,现下又从探子口中获知最新军情,种谔越发的焦躁不安,直呼道:“据流星快马汇报,西夏大军正在回防,现下不过两日路程!”

赵祈说道:“西平府城防空虚,我等攻下西平府,不需一日即可。”

狄青却一言击中要害:“问题是我方孤军深入,乃兵家大忌。”

如今战略目的已达到,西夏大军已退,及时撤出包围圈方是良策。

但赵祈想起了被掳走的大皇兄,说道:“我们不能退。等我们攻下西平府,大可坚守待援。西夏掳去我大皇兄,我们可以城池换回他。”

种谔眉目微蹙,担忧道:“殿下,此举十分冒险。这西平城是西夏的地盘,即便我们攻得下,又如何守得住?况且,我们此役的目的是为了迫使西夏大军回防。此目的已成,实在不便在此久留。”

赵祈哑然。

现下,他们陷入两难境地,若是未救出大皇子赵褆,便退之,心有不甘。可若是继续攻之,极有可能陷入包围圈,因而全军覆灭。

营帐内,赵祈他们还在为此事商讨。

而营帐外,高惠连,柴司羽,阿婴和柳云懿四人,则在外悠闲四处溜达。他们一路随军,也没出啥力,更不懂军事,也就免得留在营账之内添麻烦了。

但这一路征战,十分顺利,他们也感到欣喜。

阿婴说道:“没想到,这一趟如此顺利,西夏人竟如此不堪一击啊。”

柳云懿摇摇头,纠正道:“不是西夏人不堪一击,而是他们留在国内的大多是老弱残兵,这都是报应啊。谁让他们倾巢而出,妄图灭我大宋?!”她冷哼一声,面露冷嘲之色。

“说不定这一战,可直取西夏都城兴庆府。”柴司羽说着,唇边挂着一挂意味深长的笑。

高惠连故作担忧道:“我却听闻现下西夏大军已在撤回路上。若我们还不逃,很可能被包围啊。”

“不会吧……”

他的话,把其他人都吓着了。

忽此时,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传来。

她们回眸望去,在灰朦天色中,远远瞧见一名西夏士兵,骑一枣红色骏马,急急地向营地疾驰而来。

见状,宋兵们高举长矛,拦在对方,将之团团围住。

一声马嘶,西夏兵及时收住疆绳,停了下来。

大家疑惑,此名西夏兵为何胆敢单独前来,意欲何为?

却见那西夏兵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大叫道:“我是给你们五皇子送信的!”说着,他居高临下地坐在马上一动不动。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宋兵们不敢放松警惕,两名士兵负责将西夏兵押去主将营帐,余下的则十分警备地盯着远方暗淡的天色,生怕会出现西夏兵的小股部队。

在士兵的带领下,西夏信使跟着向主将营帐走去。

见状,柳云懿几人带着满腹疑惑,也跟着走入营帐中。倒想看看这李元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西夏信使见了狄青等人,行上一礼,道明来意,神情颇为高傲。

“五皇子,没藏国舅派我前来,给尔等送信。”

“送信?”

“嗯!”西夏信使点点头,从怀着掏出一封信。

赵祈满面疑惑,一把接过信,呵道:“那老贼想干什么?”

一边,手已在拆信封。

西夏信使冷哼一声,‘友善’地警告道:“没藏国舅说我西夏大军已在回程路上,你们最好赶紧打道回府。否则,将落入我方包围中。”

这是下马威吗?

一小小西夏信使竟敢如此嚣张,是欺我大宋无人吗?赵祈这般想着,心中的怒意更盛,更是激起他心中热血。

冷哼一声,赵祈言道:“我若不退,又如何?”

西夏信使不怒,反冷笑道:“没藏国舅托我带你一样东西,你若看了,定会退兵。”言语间,满是自信。

在众人注视下,他从怀中掏出一物,以一小方白布包裹着,上面还沾着点点血迹。

这是何物?众人心下不由自主地感到莫名的一阵紧张与惴惴不安。

当白布打开的刹那,震惊四座!一只断指赫然映入眼帘,伤口极其整齐,似是一刀砍下的!

可这又是谁的断指呢?赵祈思索着。

不知为何,他的心越发地不安,仍在不停地颤抖着,隐隐约约中,似觉得这与大皇兄有关。

战战兢兢中,他吐出的每个字符都微微颤动着。

“这是什么?”

“哦哦!”西夏兵轻笑了声,面不改色,故作轻松道,“这是从大宋皇子赵褆的手上割下来的。国舅已言明,倘若你还不退兵,他便每日从大皇子身上割下一块肉来!”

166 妙计撤退

“什么?”赵祈惊叫着,怒不可遏道,“这可恶的没藏老贼!竟然拿大皇兄来威胁我。”他咬牙切齿着,对着营帐外唤了声,“来人,将此人拖出去砍了。”

话音刚落,立即从营帐外走入两名士兵,上前一把架住西夏信使。

令人意外,西夏信使似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但不反抗,反而面带笑容,任由被拖向营帐外。

这万万使不得啊!

种谔慌忙出声制止,劝解道,“殿下。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啊!”

“这……”

赵祈的脸因怒而气得通红,却无可奈何。大宋为礼仪之邦,怎能作出被世人非议的举动来呢?尽管这区区一西夏信使,气焰胆敢如此嚣张,着实可恶的紧,让人有杀之泄愤的冲动。

罢了。罢了。他叹了口气,只得对两名侍卫摆摆手,示意先带西夏信使出营帐外等候。

接下来,如何是好?

那没藏讹庞,真真是可恶至极,以赵褆的性命相威胁。

对方握有此筹码,赵祈等人也只得另寻对策了。

柳云懿思忖片刻,道:“如果激怒没藏老贼,大皇子性命堪忧啊!”

“如今看来,我们唯有撤兵了。”赵祈沉沉叹了口气。

“若是如此也行,只怕……”狄青苦笑着,不免担忧道,“只怕即便我们有心退兵,也会陷入西夏人的包围圈。”

“怎说?”柳云懿愕然,不解道,“不是说尚有两日路程吗?”

狄青朝众人招了招手,指着桌几上摊开的图纸:“在撤出西夏的路线上,我们会与回防的西夏大军正面相遇,到时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按照路线图所示,他们撤退时,很可能遇上西夏大军。

盯着地图,种谔思索了片刻,指着另一处:“我们可绕道北边。虽然北边路程较远,要多花两天时间,但起码可绕开西夏大军。”

狄青说道:“这条路线我也考虑过。怕就怕西夏人早有预料,会分军北边。”

“这可如何是好啊?”

听了,一旁的阿婴着急起来,“柳柳!难道我们回不去大宋了吗?”

“别担心,阿婴,我会守在你身边的。”柴司羽紧紧搂住她的肩膀,稍作安慰,又说:“大家若有好提议,不妨提出来。”

一时间,无人回答,营帐内顿时陷入寂静中,大伙儿都在苦思如何解决当下困局,反而柴司羽与高惠连二人却在想着怎么让这支队伍全军覆没。

各怀心思,各忖计策。

忽地灵光一现,柳云懿心下有了主意,言道:“我有一计。”

她朝众人神秘一笑。

赵祈忙问:“是何计策?柳柳,你快说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柳云懿笑着卖了个关子,她对营帐外喊道,“有请西夏信使进来。”

众人皆是疑惑,见柳云懿不揭谜底,也就只好且看着。

在众人注视下,西夏信使再次步入营帐中,言语仍是带有一丝嚣张:“你们考虑得如何了?”

柳云懿也不恼,笑道:“考虑好了。烦你回去告诉你们国舅。我军明日退兵,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在我们撤退的时候,你们西夏大军让出一条道来,好让我们顺利撤回大宋。”她朝西夏信使招了招手,将人领到图纸前,指出一条道。

看着地图,西夏兵在心中默默牢记下。

“我明白了。我会告诉国舅的。”

“那就一言为定!你回去吧。”

“我先告退了。”

西夏信使向众人行了一礼,才退下。

等他离去,营帐内其他人立即迫不及待地追问:“柳柳,你这是何意?”他们脸上写满疑惑与好奇。

狄青更是有些懊恼,忍不住提醒道:“柳姑娘,没藏老贼奸诈阴险,他怎会遵守约定呢?肯定会在我们撤兵的路上埋伏的。”

柳云懿神秘一笑:“我就是要让他埋伏!”

“嗯?”

众人更懵了。

就是要没藏讹庞在路上埋伏,这是何意?狄青深思着,忽地,他的唇边也挂上了一抹笑。

“竟是如此!”狄青笑着称赞道,“柳姑娘着实机智,此计妙哉!妙哉!”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赵祈一头雾水。

“声东击西。”狄青悠悠吐出四字。

见众人不解。

叹息一声,狄青解释道:“给没藏讹庞指出一条道,让他使劲折腾。我们还是从北边绕道而归。”

大家恍然,纷纷称赞柳云懿冰雪聪明。

柳云懿慌忙打断,催促众人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撤军。”

“嗯?”赵祈再次不解,“不是说等明日吗?”

“哎!”柳云懿敲了敲赵祈脑袋,“你是不是傻,说明日撤兵是骗没藏老贼的啦。我们马上动身,让他们来不及反应。”

“哦哦!”

众人再次恍然。谁能想到柳云懿心思如此缜密呢。

论计谋,她可不输男儿!

既如此,事不宜迟,赵祈赶紧下令收拾细软撤兵。

却不料,柳云懿再次喊停:“不不不!我们若此时拔营离开,定会被西平府的守兵察觉。所以,我们要撤,得不动声色,不但不能撤掉营帐,还要命人生火做饭,如此,才能迷惑敌军。”

此言一出,众人连连称是,对柳云懿的机智再次称赞不已。

更是获得狄青极高称赞:“柳姑娘的智谋,独挡一面哪。”

“哪里哪里。”柳云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于是,按照她的建议。宋营立即生起篝火做饭,炊烟袅袅,西平府的守军在城楼上见状,不疑有诈,只当是宋兵在做饭。怎料,趁夜色渐深,宋兵早已收拾细软,带好干粮,悄悄然地撤离营地。只剩旌旗在风中飒飒拂响。

当他们绕北边而行时,没藏讹庞正率伏兵藏在南边的一处山谷中。

按照信使的汇报,宋兵撤退的路线必然经过此山谷,所以他才率两万精兵在此处埋伏。

日上三竿,烈日当头,没藏讹宠站在树荫下,边向远方眺望。

山路上,空无一人。

奇怪。按照宋兵的撤退速度,理应到了这山谷才是啊。

这时,一只信鸽从天空飞来,直直飞落他的跟前。

这是小柴王送来的情报!

没藏讹宠心急之下,马上拆开看了。

不看则已,一看气得他七窍生烟。

原来柴司羽在信中说,这是个圈套。宋兵早绕道北边而回了。

没藏讹宠哪里想得到,老谋深算的他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给戏弄了!

“哎!可恶!”他咬牙切齿地将纸条攥在手里。

身旁的坤使者见状,忙问:“国舅,怎了?”

“我们中计了!宋兵是绕道北边撤退的!”

“那我带人赶紧追去!”

“唉,来不及了。”

想着为时已晚,没藏讹宠也放弃了。

三日后,赵祈与狄青率队顺利回到了延州府。

167 身份败露

只不过经此一役,西夏也是元气大伤,只得偃旗息鼓,纷纷收兵回营,算是暂时休战。

而在此次的战事中,布教头算是立下了大功,略施小计便解了西夏之困。因为此事,李元昊对他也是甚为欣赏。

“此事还多亏了军师,轻松化解了我西夏之困,本王自当重重奖赏军师。”回到西平府之后,李元昊有意将布教头收入麾下。他对此人大为欣赏。此人诡计多端,又狠辣心细,若能为西夏所用,对日后成事多有助益。

只不过布教头此时不便将身份公开,便婉拒了:“能为大王出力是布某之幸,更何况现在麒麟社与西夏有盟约,帮助友军自是应当,哪有受礼的道理?”

况且,他对金银财帛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

见布教头如此推脱,李元昊纵然不悦,也只得作罢。

这晚,没藏讹庞特地叫人请布教头到他的私邸中私谈。布教头到了之后,又有下人引他到了宅院花园中的一处凉亭。国舅没藏讹庞早在那里等候着,凉亭中的石桌上摆放着吃食和美酒,二人便坐在那里边吃边聊。

皓月当空,夜凉如水,凉亭下的廊上挂着几盏灯笼,将夜色衬得愈发幽微,耳边还能听到细微的流水声,击打着池中的鹅卵石,发着泠泠声响。

没藏讹庞给他斟酒道:“布教头不亏是麒麟社军师,智退敌军,在下佩服。”

布教头接过酒说:“不敢当。既麒麟社与西夏结盟,为你们效力,也是应该的。”

“就连我家大王都十分赏识军师。”没藏讹庞抬起头,他的目光在昏暗之中看不清楚,顿了顿之后才接着道:“希望你能留在西夏效劳。”

布教头笑而不语地与他对视一眼,轻轻抿了一口酒。

此时晚风荡漾,空气中清冷的味道都仿佛被这一口热辣的酒烫的荡然无存,四周突然静谧一片,一时间都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过了许久,没藏讹庞又郑重地接着说:“如果军师你应允,大王愿封你为西夏国师。”

布教头依然是笑了笑,说道:“柴王爷对我有恩。麒麟社大业未成,我怎敢另攀高枝呢。还劳烦没藏老兄替我回绝大王的美意。”

没藏讹庞脸上不显,只是尴尬地笑笑,心中却道:这布教头好不识趣,我西夏大王如此抬举你,可你居然连西夏国师的位子也看不上眼。

只是他怎知道,布教头心中觊觎的,才不是区区一国的国师。

见这布教头冥顽不化,不为所动,没藏讹庞也没有办法说服他,只能低头喝酒,过了一会才轻叹一声,说起了正事:“可惜此役我方劳师动众,牺牲众多将士,却未能达到预期目标,只抓到了大宋大皇子。”

布教头倒是淡然:“国舅不必着急,待重整旗鼓,便可卷土重来。况且大宋朝廷已在我麒麟社掌控之中,再多些时日,我们大事必可成。”

双方对视一眼,没藏讹庞忍不住笑了笑,虽然他们西夏此次战败,但是手里还有掌控着大宋朝政的麒麟社,又有何惧?他爽快地举杯与布教头碰了一下。

二人在凉亭中喝酒吃肉,好不欢快,就在这时,布教头忽然提起一事,他放下酒杯,问道:“之前小柴王报信让你们在宋羌联军汇合的地点伏击,反而你们惨败而归,这是何故?”

没藏讹庞闻言一顿,他蹙起眉头:“这点我也是不解。本来我已安排伏兵分别在延州府与羌寨附近。怎知宋兵早有防备。”

“也就是说,宋兵早知我们会埋伏。莫非他们收到了风声?”布教头冷笑一声,捏紧了酒杯:“这事总不能说是巧合吧。”

没藏讹庞冲他摆手:“这不可能,知晓此事的人只有寥寥几个。况且我们在收到消息之后没多久便出发了,大宋何以得知。”

布教头嗤笑一声:“你怎能保证,我们当中没有内奸。”

“你是怀疑……”没藏讹庞大惊:“不会吧。我们之中怎么可能会有奸细?”

“那宋兵赶来支援之事又有何解?”布教头说:“恐怕是有人在你们接到消息之事便知道了此事,赶着去延州府送了信。”

没藏讹庞此时也是疑团丛生,他思虑片刻,开口道:“若想知道有没有奸细,我们将知道此事的人叫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说着,跟布教头回了府邸的正厅,然后命人去叫来了牟甘还有乾坤两位使者。

那三人到了正厅内,并排站立,还未开口,便听布教头在上头大喝道:“你们三人当中,有一个,是奸细!”

此言一出,三人顿时大惊失色,他们相视一眼,然后战战兢兢地垂着头,牟甘立即跪下大表忠心道:“我绝对没有做背叛西夏之事,还请国舅明察。”

他话音刚落,却被走过来的布教头一掌拍向了天灵盖。牟甘在被击中的瞬间,七窍流血,脑骨尽碎,瞪大了双眼,当场身亡,睁着一双眼睛软绵绵地躺在了地上。

见状,没藏讹庞大惊。这布教头杀人竟不问缘由!

他看向布教头,不解道:“你何以……难不成他就是奸细?”

“不。”布教头摇摇头:“此人是羌族的叛徒,他的族人恐怕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了。此人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虽说如此,但就这样杀了牟甘,多少令没藏讹宠感到有些不爽。他觉得布教头这人有些擅作主张。牟甘好歹也是他招徕的,杀不杀,总得问过他的意见吧。

但没藏讹宠隐忍着没有发作。

为了一个牟甘,与麒麟社翻脸并不划算。

只见布教头将阴鸷的目光又看向了身旁的二位乾坤使者。

眼见牟甘惨死,俩使者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布教头在两人身边绕了一圈,探视的目光看得他们背脊阵阵发凉。二人赶紧跪地表忠心:“军师,我对麒麟社不敢有二心!”

布教头面无表情,瞧着他们的目光不动,又在乾坤使者身边走了一圈。等走到他们背后,突然间,他眼睛一眯,拍出一掌。这一掌出了十成功力,朝着乾使者的后背猛打了过去。乾使者在察觉到身后的杀意之后便迅速闪开,但还是因为躲闪不及,生生挨了一掌。

若不是乾使者武功足够高强,这一掌怕是会要了他的性命!

“你!”乾使者半跪在地上,抬头谨慎而恶狠狠地看向布教头。他微微喘着气,趁着这个空档,偷偷调节自己的内力。

布教头盯着他,嘴角渗出一抹冷笑:“我对麒麟社的每个使者都了如指掌。就算你穿着乾使者的衣服,还戴着面具,但你的走路姿态却露了破绽!你是假冒的!”

这个布教头,果然厉害!

假冒乾使者的赵允初心中暗暗吃惊。他在国子监的时候便觉得布教头深藏不露,只是没想到此人武功不但在他之上,心思也是极为缜密。

“快说,你是谁!”布教头逼问道。

赵允初见自己身份败露,冲着他们冷哼一声,随后神色微变,邪魅地勾了勾唇,低哑的声音在大厅内响起。

“在你咽气之前,我自然会告诉你我的名号。”

“真是狂妄。”布教头轻嗤一声,眼底却腾起一阵怒意。

没藏讹庞也在此时大喊:“来人啊。”

不多时,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庭院处冲进来一批侍卫,他们闯进大厅内,手中举着弯刀,将赵允初团团围住。

布教头看着他,冷笑说:“你今日是逃不掉了。”

赵允初笑了笑,足下轻点,很快跃至离他最近的侍卫跟前,捏着他的手腕,狠狠一掰,接下了他手中的弯刀,随后又利落的将手中的刀横劈过去,砍中了朝他冲过来的侍卫。然后又月之半空,等涌上来的侍卫聚集将他刺了个空之后,他手中的刀在人群之中一转,一圈人都被一刀封喉,鲜血呲了一片。所有的动作都如同行云流水般,轻巧灵便,刀柄在他手中不断翻转,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

从外头涌进来的侍卫越来越多,赵允初无心恋战,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之后,便施展轻功,跃上了从窗户。

没藏讹庞吩咐手下的侍卫:“别让他跑了!”

赵允初飞上了屋顶,眼看布教头便要追上来,他身形灵巧,一边在屋檐上跑着,一边回头朝着没藏讹庞使出了武林绝学——摘叶飞花!

布教头大喊一声:“小心。”然后跃身将那几枚飞叶接住。

此时便是赵允初心中也是大惊,他没想到布教头能接住摘叶飞花,他在江湖之中还未遇见过有谁能接上他的摘叶飞花,可见此人武功高深得可怕。

没藏讹庞眼看着赵允初就要逃出去,连忙大喊:“给我追啊!绝不能让他逃了!”

而坤使者率先带着众侍卫赶紧随着眼前的黑影追了上去。

168 辽国七公主

深夜的西平府街道上,冷清无人,一群人的身影半隐在黑暗中,在寂静宽阔的街道上无声地追逐着。赵允初不断在高高低低地房檐之上跃起,落下,朝着前面一路狂奔,他身后的追兵们则是紧追不舍。

而街道尽头的驿站里,一扇门前两侧的廊上还挂着两盏灯笼,一位娉婷少女正立在门前,她上身穿着一身翠红色的衫子,下头是绣花百褶长裙,在盈盈月色中,更显得她面如凝脂,俏丽多姿。少女倚在门口,一双杏眼斜斜地望着天上的明月,眼底却是一片哀愁。她神色悲伤,偶尔对着皓月长长叹气,在晚风徐徐的深夜站了许久,竟也不觉得冷。

这位少女是来自辽国的七公主,名叫耶律九哥,她这次来西夏,是奉了萧太后之命,前来和亲。

她将要嫁的人,正是西夏太子宁令哥。

耶律九哥神思惘然,她生在大辽,深受萧太后喜爱,自小便活泼奔放,生活自由自在,可现在却要千里迢迢地来到异国,与一位她从未见过面的男人结婚。越是这么想,她便越发觉得孤单和恐慌。

就在这时,房间内的婢女走了出来,那婢女拿着一件貂绒披风,给她披在身上,关心道:“夜深了,外面凉,七公主还是回屋休息吧。”

“你不用管我。”耶律九哥冲她摆了摆手:“我要再待一会儿。”

那奴婢见劝不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站在她身边陪她一同在这冷风口中吹风。

突然间,只听“噗通”一声,从围墙处猛地掉入了一个人影,将主仆二人吓了一跳,她们看到围墙处的那个人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时摸不准到底是何人。

耶律九哥沉吟片刻,朝着那边张望了几眼,就准备亲自过去瞧,被婢女一把抓住了。

“七公主,千万不要去,万一是刺客怎么办!”

耶律九哥拍开她的手,正色道:“如果是刺客,他怎么会躺在那里?应该进来一剑把我杀了才是,再说了,我一个异国公主,又是前来西夏和亲的,怎么可能会有人杀我!”说着,她便径直走过去。那婢女无法,紧紧跟在她身后。

耶律九哥走到围墙根,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赵允初,他脸上还带着一具青铜面具,在月光之下更显诡异,婢女忙道:“七公主小心,此人还带着面具呢,穿着也不像是我大辽的服饰,这人来路不明,我们还是叫侍卫过来吧。”

“你先等等。”耶律九哥连忙拦住婢女:“此人已经昏迷,伤不了我们,带我们查查他的身份,再交给侍卫审问也不迟。”

“可是……”那婢女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你就放心吧。跟着我怎么连这点胆子都没有!”耶律九哥说着,便伸手直接去摘开赵允初脸上的面具,她将面具移开,忽然间目光一顿,此时的月光昏暗,却依旧能够照清楚他的脸,此人俊逸非凡,紧皱的双眉是凌厉的剑眉,尽管他闭着眼睛,也能看出此人的英朗之姿。

耶律九哥不由地看痴了,她轻抚着赵允初的脸,只觉得这男子长得不似她们大辽的男子那般粗旷,眉眼之间都非常美,却又不是那种清秀,眉眼如画的美,而是英姿勃发,硬朗的男子之美。

她身后往下轻摸了一下,才发觉原来此人身上还有血迹,他的身上还有几处在不断渗血的伤口。

耶律九哥忙对婢女道:“他受伤了,我们先把他扶进屋子里。”说着,二人合力将赵允初扶进了屋子,将他放到床上。

婢女却担心道:“此人身受重伤,定然是惹了什么人,万一给我们带来祸害……”

“此时你不要多言。”耶律九哥嘱咐她,“我们悄悄把他藏在这里,没人会发现的,况且……”她回头瞧了赵允初一眼,有些羞赧道:“我觉得这位公子也不像是坏人。”

说着,她又唤来守在驿站中的侍卫将领,嘱咐说:“这人的事,无论谁来,都不可外泄。”将领虽然不解,却仍然点了点头,他们此时在异国,他作为萧太后亲派的侍卫将领,应当以公主之命为先,更要竭力保护她的安全。

侍卫将领得到命令,出去专门吩咐了手下的侍卫。

果然,不一会儿,坤使者便带兵赶到这条街附近,他们在围墙边附近发现血迹,可是再往前那血迹便没有了。他看着眼前的围墙,思忖片刻,便带着手下的兵要进去。守在门口的辽兵早已收到命令,见他们要往进闯,立刻拔刀阻拦,喊道:“此处是辽国七公主居住的驿站,谁敢放肆?!”

坤使者带兵停了下来,有些犹豫,他身份低微,断然不敢闯辽国公主所在的驿站,可是万一那乾使者藏在驿站中,他抓不到人,又该如何跟布教头交代呢。

就在这时,布教头和没藏讹庞也赶到驿站,坤使者忙上前对布教头说道:“军师,我在这驿站的围墙附近发现了血迹,怀疑是乾使者的,想要进去查看,可是……”坤使者瞥了门口的侍卫一眼,道:“这些侍卫说辽国的公主在此驿站居住,不让进去。”

布教头冷眼看了门口的侍卫一眼,冷笑道:“我们可是为西夏大王办事的,不过是进去搜查一位刺客而已,抓到那刺客对西夏多有助益,你们凭何阻拦?”说完,他又跟身后的坤使者使了个眼色,坤使者会意,带着手下的兵就要往硬闯。

谁知那些辽国侍卫丝毫不惧,拔刀抵在门口,为首的侍卫将领道:“我们不管什么刺客不刺客的,公主的住处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两方都态度强硬,一时僵持不下来,吵吵嚷嚷一片。

在房间内的耶律九哥早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她本想着那些人见进不来便会离开,谁知竟如此执着。耶律九哥在房间内心急地踱步,忽然心生一计,她从房间内走了出来,怒道:“何人在这里吵嚷?扰得本公主无法休息。”

布教头冷声道:“公主,我们要进去搜查一名刺客。还请公主行个方便。”

“呵。”耶律九哥嗤笑一声,她从台阶上下来,走到布教头面前,一双杏眼扑簌簌地眨着,面露惊讶道:“本公主没有听错吧?”她抬起头,目光中夹杂着高傲和不屑,接着说:“本公主在辽国生活了十几年,从未有人敢擅自进入我的住处,更遑论搜索这样的话,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说带人进去搜就想带人进去搜?还是说本公主来了这西夏,待遇也跟在辽不同了呢?往后我嫁与西夏太子,寝殿也是人人都能闯的?”说话时,耶律九哥一双澄澈的眼睛还带着浅浅笑意,却莫名让人觉得心中惊慌不已。

没藏讹庞听到这话,也有些急了,他连忙拉过布教头,低声道:“这位是辽国派来和亲的七公主,我们得罪不得,万一毁了和亲,怕是连辽国都会对西夏不满。”

布教头听没藏讹庞这么一说,一时也没有办法,这辽国公主居住的驿站的确不能轻易私闯。更何况,破坏了辽夏结盟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于是,没藏讹庞赶忙跟七公主耶律九哥告了罪,带着人悻悻离开了。

他们没走多远,布教头便低声吩咐坤使者道:“从今日起,你便在四周偷偷监视这驿站,若有任何情况,定要前来汇报。”

坤使者点头应下。就在这时,忽然间,从驿站的另一边的围墙处出现了一个黑影。他在众人面前匆匆一晃,便进入了夜色之中。布教头率先发现了这个人影,心道定是那乾使者,连忙朝身后的侍卫喊道:“快追,他跑进巷子里了!”

侍卫们一听,都一窝蜂朝着那个黑影追了过去。

不过此人并不是赵允初,而是耶律九哥派人假扮的,她心知这些人如果没有看到真正的犯人,是不会放弃的。即便她能收留这受伤的刺客一日两日,却也不能永远将他藏着,迟早会被人发现。所以为了打消这些人的疑虑,造成他确实不在驿站的假象,耶律九哥便找人假扮他,在那些人跟前演了场戏。

实则那人在他们面前一晃之后,便又绕回了驿站内。

布教头和没藏讹庞等人在后面追着追着,却不见了人影。

“亏它逃得快,不然我定取它的性命。”布教头心中遗憾不已,没想到竟然让那个奸细给逃之夭夭了。

这时,没藏讹庞才问道:“你可知那人是谁?竟然假冒乾使者潜伏在我身旁,实在可怕。”

布教头冷哼一声:“能杀掉乾使者取而代之,我想,我知道是谁。”

“是何人?”没藏讹庞忙问。

布教头说:“此人乃君不见。是江湖中的一个怪盗,江湖中只有它能使出摘叶飞花这个绝技……”

“不好!”布教头忽然想起一事,抬头道:“你们有没有跟他泄露过小柴王的身份。”

没藏讹庞摇头:“没有,此事只有我知道,并没有告知手下。”

布教头心想也对。如果君不见知道小柴王是内奸,恐怕对方早就被揪出来了。而柳云懿他们此时还没发现。想必那君不见也不知道内奸到底是谁。

169 太子策划

因为耶律九哥使的计,布教头和没藏讹庞也打消了怀疑,只认为君不见已经逃了,没再让人继续监视驿站。

对这一切丝毫不知情的赵允初此刻还躺在床上,处在昏迷中。他中了布教头一掌,受了重伤,被一路追赶,好不容易才支撑着跳进驿站的围墙内,就昏了过去。没想到会被辽国公主耶律九哥救下。

自打布教头和没藏讹庞等人走了之后,耶律九哥便急忙找了大夫帮他看病。那大夫给赵允初把了脉,叹息着摇摇头。

耶律九哥见大夫面色不虞,急问:“他伤得如何?”

大夫说:“回公主,此人五脏六腑受了重伤,内力混乱,需得用千年人参才能保命。”

“这还不好办。”七公主连忙唤人进来,吩咐道:“快去此地的药店买些上好的千年人参。”

大夫说道:“既然有千年人参保命,那这位公子不消多日便会康健起来。只要再好好休养,身子便好全了。”

七公主谢过那大夫,又嘱咐了此事不能说与外人知道,给了他不少出诊费,然后将大夫了出去。

等大夫走后,七公主坐在床边,等着手下采购人参回来。她静静地看着还躺在床上的赵允初,越看越觉得他好看。他那坚毅的线条,凌厉的眉梢,她忍不住将手描在他英挺的鼻尖,他那有些苍白的薄唇之上,最后覆在了他的眉眼处,幻想着这样一为位英俊的男人若是睁开眼,他那双眸子该是如何的举世无双。

正当她瞧得入迷,一位婢女忽然走进来道:“禀告公主,门外西夏太子求见。”

七公主皱了皱眉,不知好端端地为何那位西夏太子会来见她。她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赵允初,心中更加烦闷,低声道:“他来作甚?不见!”

这话刚说完,外面便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还有辽国侍卫的呼喝之声。宁令哥带了两个侍卫就要往七公主的房间内闯,辽国的侍卫在外头拦着不让进,不停大喝着:“公主居所,任何人不得擅闯。”

可那人却如同置若罔闻一般,硬是要往里进,嚣张跋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乃西夏太子,你们这些下人,还敢拦我?”

耶律九哥听了这话更是怒从心起,还未见宁令哥的面便对此人厌恶至极,她狠狠地推开们,呵斥道:“什么人在外头大吵大闹,当本公主这里是什么?”

宁令哥本来骄横地抬起眼,想给这七公主一个下马威,没成想一抬头,愣住了,这七公主明眸皓齿,肤若凝脂,眼波流转间皆是异域风情,而且生的十分灵动,一双乌黑的瞳仁衬得她眸子中仿佛盛了一汪清水。

他看着耶律九哥忍不住“哈哈”大笑,目光在她身上贪婪地流转一圈,乐道:“没想到这辽国的公主如此多娇,若早知道我这未来的王妃如此美艳,我岂不早就来了。”

耶律九哥见他言语无状,对着自己面露色相,怒道:“我可是辽国的公主,请放尊重点!”

宁令哥听完,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迟早是我的女人!何必在乎这些呢。”

耶律九哥心中气急,却偏偏拿他这副浪荡样没有办法,冲着院子内的侍卫喊道:“把他给我赶出去!”

“什么?”宁令哥变了脸色,不高兴道:“我可是西夏的太子,你未来的夫君,你竟然让人把我赶出去?!”

耶律九哥轻哼一声:“我管你是谁,本公主想赶谁就赶谁!”

“你敢!这儿是西夏,不是你辽国!”

眼看两人针锋相对,就在这时,野利遇乞从外头匆匆赶来,他听手下说,今日宁令哥去找辽国公主,就生怕会出什么乱子,果不其然,他刚来就听到了宁令哥和七公主的争吵,心中一急,怪这宁令哥实在太蠢,竟然不顾与辽国结盟之事和公主吵起来。

他连忙上前向七公主道歉道:“七公主息怒,今日太子心情不好,早起喝了点酒,言语无状,冲撞了公主,还请公主赎罪。”

耶律九哥看着野利遇乞冷哼一声,对他的道歉置若罔闻,径直走回了房间,将门重重关上了。

宁令哥见她如此态度,正欲发怒,结果被野利遇乞一把拉住,轻声道:“这位七公主可得罪不得啊,她乃萧太后最疼爱的女儿,若是惹怒了辽国,会坏了我们与辽国联合抗宋的大事。若是公主将此事告诉了大王,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宁令哥不满道:“可这七公主好生蛮横。本太子岂能让她?”

野利遇乞无奈道:“要忍一时风平浪静。现在可是紧要关头,我特地把你从兴庆府喊来,是有要事商讨。”

宁令哥这才跟着野利遇乞离开,问他:“是什么事?”

野利遇乞道:“还请太子随我去本人的私宅详谈。”

等他们到了野利遇乞的私宅,野利旺荣早就在大厅里等候了。大厅内还摆了一桌好菜。他们一同落座,边喝边聊。

宁令哥又问道:“你们找我前来到底有何事要说。”

野利遇乞与野利旺荣对视一眼,说:“太子,现在不是儿女私情的时候。如今没藏家族的势力越来越大,我怕二皇子……”

“是啊。”野利旺荣道:“他们之势愈盛,日后很有可能成为巨大的隐患,所以我们应当先下手为强。”

“舅舅说的不错。可是……”宁令哥转着手中的酒杯,愁道:“如今没藏讹庞深受父王信宠,我们该如何是好呢?”

野利遇乞没有说话,他阴狠地笑了笑,然后伸出手作出了杀头的姿势。

野利旺荣低声道:“我早已安排好刺客。只等太子你点头。”说着,他伸手打开了个响指,突然间,又一批黑衣杀手冲了进来,他们一看便是训练有素,武功高强。冲进来之后便对着席间三人齐刷刷地半跪下。

“我等愿为太子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宁令哥捏着酒杯思忖片刻,最后眼底一红,恶狠狠地吐出一个字:“杀!”

170 求婚

而在另一边,延州府的地界儿,战火暂时平息,人们倒也闲了下来。

特别是柳云懿这些人,这段日子里吃够了苦头,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游玩的闲情逸致又兴起。成日里上街闲逛游玩,早出晚归,玩得不亦乐乎。

谁知,平静之下,暗涌依旧。

这一日,高惠连正独自在延州府城中闲逛。经过一家古玩店时,里面的老板出来招徕。

“公子,小店近日进了一批陶器,请进来看看。”

“不看不看!”高惠连不耐烦地摆摆手。

那店老板也是执着,追着上前,抓住他的手:“公子不妨进来看看。我店里的陶器很特别。”

“怎么个特别法?”听到这儿,高惠连便停了下来。

店老板却张望左右,神秘兮兮,说道:“本店只卖麒麟的陶器。”

听到这话,高惠连心中一惊。

难不成,这古玩店,是麒麟社的分部?

店老板又朝他使了个眼色,高惠连心领神会,随之入店。店老板将他引入里屋,果然表明身份。

“高公子。我乃是离使者。京城传来消息,要我转达于小柴王殿下。”

“你快说。”

“主上将于近日起事,请小柴王殿下速寻名册,不要耽误起事大事。”

“我知道了。”

高惠连收到消息后,便离开古玩店。他并不急着回去,而是在附近一家酒楼包了厢房,然后打赏点银子,让他去找小柴王过来。过了一炷香功夫,才见柴司羽匆匆跟着店小二来到厢房。此时的饭菜已经摆上了桌,高惠连在饭桌上等着他,见他过来,连忙起身,带着他落座。

二人坐下,柴司羽才低声道:“高兄约我来酒楼所为何事?”

高惠连边给他斟酒,边说:“殿下,方才收到麒麟社的密信。信上说主上近日便要起事,要我们迅速找到名册,不得有误。”

原来是为这事。

“我倒是知道这名册就在柳云懿她们手上。”柴司羽为难道:“只是我在阿婴身边蛰伏良久,却一直没有找到线索,若想尽快得知名册的下落,怕是有些难啊。”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高惠连轻叹一口气:“若我们不尽快找到名册,怕是会耽误王爷起事啊。”

柴司羽思忖片刻,道:“此事不是没有转机,如今我与阿婴鹣鲽情深。若我与她成亲,她必然会更加信任我。”

“如此甚好。”高惠连说着,冲柴司羽狡黠地笑笑,低声道:“殿下可有把握,让那阿婴姑娘愿意答应嫁给你么?”

柴司羽笑了笑:“高兄放心,此事定成。眼下时间紧迫,烦请高兄帮我个忙。”

“什么忙?殿下但说无妨。”高惠连问。

柴司羽凑在高惠连耳边,冲他低语了几句。

高惠连听完连连点头。

第二日。清早的晨雾刚刚消散,天空澄澈如洗过一般,鸟儿轻啼着从树间叽叽喳喳地叫着,四周吹起了一阵微风,吹得人清爽惬意。

阿婴和柳云懿见今日天气好,正是适合放风筝的时候,可惜她们手里没有,干脆一人搬了架藤椅,放到树下吹风,她们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轻晃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阳光从树叶间的罅隙中折射进来,映着金灿灿的光斑。

没过多久,就瞧见柴司羽从门外走了进来,阿婴最先看见他,登时眼前一亮。今日柴司羽穿着一身薄纱青袍,如同水碧一般,腰间还系着一根天蓝色玉带,他挽着利落的发髻,上头束着款式简单的金冠,更显得少年温润如玉,清秀非常。

阿婴一时看愣了,随后又觉得自己一个女儿家,总盯着个大男人瞧显得一点也不矜持,不由羞红了脸,碎步走过去嗔道:“今日是什么日子,竟打扮得这么好看?”

柴司羽展颜笑笑,过去轻轻拉住她的手,低语道:“自然是来见阿婴姑娘的日子。”

阿婴听了这话,脸上愈发滚烫,忍不住悄悄往柳云懿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好友正揶揄地瞧着自己,顿时冲柴司羽急道:“满口的胡诌,也不嫌害臊!”

“你不喜欢,我便不说了。”柴司羽笑着捏捏她的手,又道:“最近听说延州府花园里有一处园子栽满了杏树,此时杏花开得正美,所以想叫你一起去看看。你可愿意?”

阿婴羞怯地点了点头,又扭头看向柳云懿,红着一张脸,干巴巴道:“柳柳……你……你同我们一起去吧。”

柳云懿鲜少见阿婴如此害羞的模样,白皙的脸颊如今粉的像三月里的桃花,忍不住乐道:“我可不去,小柴王可是专门来寻你去赏花的。我若是跟着去了,怕那满园杏色都让我给碍了去!嫌我没眼色呢!”

阿婴一听这话,脸上更红,急得直跺脚:“叫你去赏个花罢了,碍着谁了!你偏要说这种话调侃我!”

“哈哈。”柳云懿忍不住大笑起来,冲她摆摆手说:“罢了,不逗你了,我最近玩的有些乏了,又不喜那些花儿朵儿的,赏也赏不出什么趣味,倒不如晒着太阳睡觉,还是你们去赏吧。”

柴司羽这才拉着红着脸,低着头,一脸羞怯的阿婴出了门。

二人只往延州府内的一处花园走去,这一路上,穿别苑,过角门,四处栽着各种花儿和树,其中途径几个大大小小的花园,还有低矮的假山,假山正面挖了一个三尺深的半圆池子,水面是一捧捧盛开的荷花,底下还养着几只锦鲤。

柴司羽拉着阿婴的手,也不着急,只领着她悠哉地走着,两人还时不时停下来看看花,喂喂鱼。

好不容易走到了杏园,半圆的门掩着一片春色,阿婴站在门口,往进一瞧,登时呆住了,满园洁白的杏花在微风中漾着阵阵香气,还有白色的花瓣从枝头簌簌地落下来,满地都铺着一层白色,恍若让人看到隆冬时节大雪纷飞的场景。

这时,柴司羽拉着阿婴往里走,两人在冲天香阵中,纷纷落下的杏花瓣落在二人头上,柴司羽忽然伸出一只手捂着阿婴的眼睛,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将她往前带,柔声道:“你随我来。”

阿婴听话地往前走着,却是又兴奋又激动,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呀!什么呀!”

二人走了没多久,柴司羽忽然停了下来,他将手缓缓放下,然后在她耳边低声道:“好了,睁开眼睛。”

阿婴将眼睛睁开,一双黑亮的星眸此刻更是熠熠生辉,只见那落英缤纷的杏树下,是用杏花瓣堆了一个桃心的形状,那桃心大的夸张,新落的花瓣倒也没将它掩住,只在周围落了薄薄一层,大约是刚摆好就急忙跑过来寻她了。

而那桃心若想摆起来需要不少花瓣,怕是光收花都得需要不少时间,如此算来,不知他得多早便起来做这个。

阿婴正想着,柴司羽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这杏园有专人打理,每日都有人过来扫新落的花瓣,我昨个来的时候花瓣都被扫走了,为了集齐这些,足足等了一夜,本来想给你摆个最大的呢。”

阿婴听了这话瞬间心疼不已,泪眼婆娑地摸着他的脸,轻轻说了声:“傻瓜。”

柴司羽傻傻地笑了笑,又道:“阿婴,你瞧这上头有什么。”他指了指头顶的那株杏树。

阿婴仰起头往树上一看,上头白茫茫一片,瞧不出有什么特别,她转着树绕了一圈,没有发现,摇摇头道:“我什么都没瞧见。”

“再仔细看看。”柴司羽说。

阿婴只好再仰起头,盯着往树上看,突然,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一株长满杏花的枝丫上似乎缠着什么,她伸手一摸,那东西质地温润,她将那东西拿下来,发现原来是块洁白无瑕的玉佩,因为太过洁白的缘故,藏在花朵中间很难看见,上头雕着龙凤呈祥的花样,下头还串着淡粉色的穗子,环扣中间是一颗粉色的珠子。

“这是何物?”阿婴拿着那玉佩,呆呆地问道。

柴司羽说:“这是我家中祖传之物,要留给我未来的媳妇的。”

阿婴听到这称谓,娇羞地低下头,嗔道:“谁要做你媳妇啊。”

“阿婴……”柴司羽忽然扳过阿婴的肩膀,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的眼睛,正色道:“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我一定一生一世对你好。”

阿婴看到柴司羽眼神中充满了坚定,神色是少有的认真,她捏着手中温润的玉佩,只觉得心中千转百回,最终还是在他的目光中软地一塌糊涂,忍不住笑着道:“好。我答应你。”

杏园内一片春色盎然,在二人头顶洒下洁白的花瓣,柴司羽笑着帮她拂去衣衫上的落花,竟恍然间觉得二人已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流经百年,白头偕老。

171 有样学样

柴司羽求婚成功,二人自然高兴,他们回去之后在晌午吃饭的席间又将这个喜讯告诉了大家,大家听到这个消息没有过多的诧异,毕竟二人在众人面前眉目传情这么久,大家心中也都有数,此时修成正果,替他们感到开心不已,尤其是柳云懿,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时感慨,抱着阿婴差点没哭出来。她知道阿婴从小便无父无母,举目无亲,吃过许多苦,如今终于找到了好归宿,作为她最好的朋友,自然是最开心的一个。

她在席间开怀畅饮,拉着柴司羽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依然觉得心有不忿,干脆揪着他的衣领威胁道:“往日你可要好好对待我们阿婴,若是欺负了她,我自有法子对付你!”

“是是是!”柴司羽被她训得哭笑不得,又不愿与她这个酒鬼计较,便听她说什么便应什么。

看到阿婴总一脸娇羞地看着柴司羽,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冷石转过身,忍不住抹了抹眼泪。这小柴王在他眼里虽是个庸懦之人,却也老实心善,平日里不爱说话,虽是个没吃过苦的富贵公子,但对阿婴却是极好的。

如今眼瞧着妹妹有了好归宿,冷石作为长兄却不能祝贺她,内心一时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大家还在庆贺之时,冷石却一人沉默地走了出去。他在街上随便寻了家小酒馆,叫小二烫了两壶酒端上来,独自一人坐在酒馆里,喝着闷酒。一壶接着一壶,没多久便觉得有轻微的醉意,却依然停不下来,他的脑海中走马观花般地划过从小到大的回忆,那个离别时还是个稚童的妹妹,稚嫩的模样还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可妹妹在转眼间竟然就长大了。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般,让他不敢触碰。

而在席间,苏子由忽然发现冷石不见了人影,心下疑惑,便出来寻他。

听守门的衙役说冷石出门了,便开始在街上找。

他在街市转了一圈也没瞧见,最后在一家酒楼附近,一抬头便看到了在二楼的窗边独自饮酒的冷石。

他走进酒馆,朝冷石走过去,见对方已经喝得两眼通红,醉意甚浓,不由担心道:“冷兄,你没事吧?”

冷石端着酒杯,微微抬起头,瞧见是他,忽然带着醉意笑了笑,摇头说:“我……。没醉!”

“大家都在府里替小柴王和阿婴姑娘庆贺,你怎么好端端地跑出来喝酒?”说着,苏子由叹着气想要将他手中的酒杯夺走。

冷石将他的手轻轻挡住,又摇头道:“我为阿婴姑娘高兴,她……她能嫁给小柴王,我很高兴。”

苏子由忽然低头看着他,目光中多了丝难以名状的异样,对他说:“你既然为阿婴姑娘高兴,又为何不与众同乐?”

“我……我……”冷石口齿不清地混乱说着,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微微仰头,看着在面前模糊的身影,似笑非笑。

苏子由忽然觉得心中一滞,连语气都落寞下来。

“冷兄,你……是不是喜欢阿婴。”

冷石反应了两秒,讪笑地摇摇头道:“你……你胡说什么!我怎么,怎么可能喜欢阿婴!”

“那你为何会跑到外头喝闷酒?”苏子由说:“你为她高兴,却如此落魄?”

苏子由真是误会了。

冷石也是喝醉了,不然断不会说出下面的话。“阿婴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我当然为她高兴!”

“什么?!”苏子由诧异万分。

他万万没想到,阿婴,竟然是冷石的妹妹!

可为什么,亲兄妹却不能相认呢?!

那一夜,喝得酩酊大醉的冷石断断续续道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实情,包括他和阿婴是怎么分开的;他千辛万苦寻她多年;他碍于身份,不能与之相认。

等冷石再次醒来时,外头已是漆黑一片,繁星缀在星空之中,带着一丝清冷的孤寂。房间内似乎燃着松香,那股香气让人觉得浑身暖融融的,他从床榻上坐起,只觉得头痛不已,反应了片刻,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延州府的客栈里,而之前发生的种种,也随着剧烈的疼痛乍然想起。

阿婴是他妹妹这件事,被苏子由知道了!

想到这儿,冷石忍不住将拳头窜紧,心中下意识地便冒出要将对方杀人灭口的想法。

可是在下一秒,他脑海中闪过那张温润如玉的脸,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只喜欢抱着书倚在窗边看书的身影,那副正气凛然,绝不背叛好友的模样,甚至总在他面前温柔细碎的唠叨,都让他起不了丝毫杀心。

以他对苏子由的了解,对方是不会说出这个秘密的。

可作为一个杀手来说,他若不除掉苏子由,也说不过去。

真要除掉他吗?他可是我唯一的朋友啊。冷石心里矛盾极了,轻叹一声,重新回到床上,辗转反侧地睡去。

翌日,赵祈这一日起了个大早便来找柴司羽。他在昨天细细问了二人的求婚过程之后,便对柴司羽钦佩不已,没想到这往日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小柴王竟有如此浪漫的心思,见他如今抱得美人归,一边为他高兴,一边又颇为嫉妒。思索了一夜之后,赵祈干脆起了个大早,过来找他取取经。

既是有求于人,赵祈自然不敢再摆出皇子的架子,专门等在大厅内,一直等柴司羽睡醒了之后才让仆人去禀报。

那柴司羽刚起来便听仆人说五皇子一大早便来了,一直在大厅等候,还觉得奇怪,不知这往日骄横的五皇子专门来找他到底是有何贵干呢。他也不敢怠慢,急忙穿上衣服,洗漱干净之后便赶到了大厅,见到赵祈之后,忙道:“殿下,找我有何事?”

赵祈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支支吾吾道:“如今柴兄抱得美人归,大家自然替你高兴……只是……只是……我喜欢柳柳许久了,柴兄不如也替我出个主意,岂不成全一桩美事?”

柴司羽这才知道赵祈今日找他的缘由,笑笑道:“这有何难?”

赵祈忙道:“还请柴兄指点。”

“这世间女子,大多都喜欢些胭脂水粉,衣衫首饰,只是光干巴巴地送这些东西还不够。”柴司羽摇摇头道:“这些总归是些俗物,表达不了自己的心意,而且也不够浪漫。”

“那怎样才能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又足够浪漫呢?”赵祈诚心请教。

“自然是你亲手做的东西最有心意了。”柴司羽道:“再衬上漂亮的美景,女子不都喜欢花儿朵儿的么,这样自然就 浪漫了。”

“这样啊……”赵祈思索了片刻,忽然脑中闪过一计,他一拍手道:“有了!”

172 化名楚天

第二日,天还蒙蒙亮,赵祈便早早起床,唤了延州府内一众小厮跟他一同去花园子里头搬花,他还专门吩咐道,“一定要那些开的好的,长得漂亮的花。统统给我搬来。”

然后又转头找了另一拨人,叫他们去花园里扑上一些蝴蝶,数量越多越好。

其中一小厮不解,问道:“五皇子殿下,这大清晨的,您要蝴蝶做什么?”

赵祈冲他嘿嘿一笑,不做解释。

此时的晨雾刚起,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些水汽,那些迎着晨曦开放的各色花朵上还沾染着晶莹的露水。

一盆盆开的正艳的花朵,茉莉、芍药、牡丹、凤仙花、菊花,全都在赵祈的示意下被一盆盆搬到了柳云懿所居住的别院,他在院子中间,对着房门的地方垒了大大的一颗心。然后赵祈便开始拿着洒水壶,心满意足的在这些花丛之间细心地撒着水,直到朝阳渐渐升起,天空上被渡上一层金灿灿的光边。

万物复苏,院落里各种虫鸣和鸟啼声在白日里变得喧闹起来,摆在院子正中的花朵在阳光的烘烤之下令满院声响,甚至还引来了几只翩然而至的蝴蝶。

而柳云懿也在这片喧闹渐渐醒来,她一大早醒来便听到门外不同寻常的动静,连忙唤了洗漱的丫鬟进来,随意地洗了把脸,头发还半散着,便披了件薄衫推开了房门。

外头刺眼的阳光霎时间泄进了房间内,柳云懿眯着眼瞧着外头的阵仗,差点被气乐了。

只见外面花团锦簇一片,红的红,白的白,黄得黄,粉的粉,种类倒是繁多,只是这摆得毫无章法,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着实不怎么好看。她又仔细瞧了瞧,勉强看出那些花盆在院子中间摆的是个桃心的形状。

柳云懿无语望天,心中悠悠叹了几口气。

而赵祈见了推开门的柳云懿更是激动,她黑墨色的秀发就那样散落在身上,不着任何饰品。虽然衣衫不整,却有一种慵懒凌乱的美感,玲珑身姿斜倚在门边,一双狡黠灵动的眸子在眼光下闪着光芒,甚至比往日更美。

赵祈笑意盈盈地冲她走了过去,急切地炫耀道:“柳柳,你瞧,我,我叫人摆了许多漂亮的花……”

柳云懿眉眼微动,眼波流转,忽略他口中的漂亮,轻声道:“你摆花干什么?”

“嘿嘿。”赵祈傻笑两声:“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完,赵祈连忙又进屋子里搬了一把木凳出来,放在柳云懿身后,扶着她的肩膀往下拉,一边道:“柳柳,你先坐下等着,莫累坏了。”随后自己又兴高采烈地站在柳云懿身旁,并不打算坐下。

柳云懿倒也没拂他面子,自顾坐下,等着瞧他折腾了一大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二人就在门口的廊檐之下,等了半晌,才见从空中开始晃晃悠悠,翩然而至几只花蝶,到了后来那些蝴蝶越来越多,而且也没飞走,在那院子中摆的花上来回飞舞。这么瞧着,倒也不失是一番美景,柳云懿脸上的表情多了一丝松动。

赵祈笑着拉着柳云懿的手,带着她往花丛中走,那些蝴蝶便是近在眼前了,她伸手轻轻在花瓣上拨一拨,停留在上头的蝴蝶便会拍着翅膀飞开,然后落在附近的花瓣上。二人在花丛被蝴蝶围绕在其中,就连一旁的小厮丫鬟们都觉得这两人简直是人间珠联璧合的妙人。

只可惜,柳云懿本来正在花丛中扑蝴蝶扑得高兴,没想到忽然听到空中传来一阵“嗡嗡”的轻响,她一抬头,便瞧见有十几只蜜蜂飞了过来,而后头似乎还有不少蜜蜂,柳云懿瞬间惊慌起来,撒腿便离开了花丛,飞也似的躲进了房间内。

赵祈站在花丛中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一扭头便被一直蜜蜂给蛰了,他瞧见后头的蜜蜂大部队,连忙往柳云懿的房间跑过去,可惜不管他怎么敲门,柳云懿都不给他开门,他身上又夹带了花香,那些蜜蜂也不肯放过他,最后赵祈无奈地从侧门一路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直到小厮将那些花给搬走,赵祈才敢从房间里出来,一出来便去找柳云懿告罪。

他靠在门边,对着里头委屈巴巴道:“柳柳……我错了,我不知道竟然还会有蜜蜂,瞧在我也被蛰了的份上,你就原谅我罢……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

在里头的柳云懿本就没有怪罪他,索性她跑得快,也没有受伤,结果一听赵祈说还有下次,心中无比慌乱。

而另一边,赵允初经过休养,内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在床上躺了几日,今天终于可以起床下地了,除了走路有些缓慢之外,已经没有大碍。

一想起布教头那掌的威力,赵允初便心有余悸。

若是当时没及时躲开,挨了那一掌,就算不死也会半残。

没想到,布教头武功竟如此之高。赵允初心想,这样一位高手潜入国子监当一名普通的教头,是有什么打算呢。而他竟然还是麒麟社的军师?

赵允初细思极恐,想着回京后一定要向八王爷汇报此事。想起京城的爹,赵允初也是心有愧疚的,之前他掉下山崖大难不死,却隐藏起来,伺机探听麒麟社与西夏的勾当,一直没有机会写信给八王爷报告。现在,大家都以为他死了,爹爹也是伤心不已吧。

爹,原谅我这个不肖子。等我救了大哥,就回去向你恕罪。

正想着,门外有声响。

一看,是辽国七公主耶律九哥推门走了进来。自从赵允初卧病在床,一直是她在悉心照料。他都看在眼里。

如今一进门她就看见他在下地走路,赶紧上去扶着他的胳膊,担心道:“你伤还未痊愈,大夫说还不能下地。”

赵允初淡淡笑了笑,说:“已经不妨事了,在床上躺了许久,也该下来走走,不然对身体也无益。”

“那你想去哪儿?我扶你过去。”耶律九哥说着,便径直揽住他的胳膊,将自己半边身子都贴了上去。

赵允初本不想麻烦她,却又不好拂了她的意,只好不动声色地将身子侧了一点点,才笑道:“多谢公主,带我去这驿站的花园内逛逛即可。”

这花园离得倒也不远,只要穿过后院的一道走廊便到了,耶律九哥便揽着他往花园里走去。

走廊延边是一处专门建造的池子,水中莲花簇簇,锦鲤成群,水中间还摆着假山。

许久没出来过,赵允初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沁人心脾,颇有闲情逸致地悠哉地在廊中缓缓走着。

这时,耶律九哥忽然抬起头对着他盈盈一笑,说道:“公子在我这里呆了几日,早已知道我的身份,可是我却不知公子是何人。不知公子可否告知?”

赵允初看了她一眼,他虽对七公主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已,在这时却也不打算跟她说实话。只道:“回公主,我不过是大宋的一名密探,前几日被西夏人发现,所以才被追杀,多亏了公主的搭救之恩,等我伤好之后便会自行离开,不敢再叨扰公主了。”

耶律九哥一听这话便急了,拉着他的胳膊便道:“我怎会嫌你叨扰?你多留几日也无妨!”

“多谢公主美意,只是……”赵允初顿了顿,道:“我若是待下去,怕是会给公主添麻烦啊。”

“这有何妨?!”耶律九哥道:“你可以装作是我身边的侍卫,定然无人察觉。再说,那些人当时没有抓到你,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要是贸然离开,会有危险的。”

赵允初本想拒绝,忽然转念一想,若他留在兴庆府,一方面可以方便调查布教头的阴谋,另一方面兴许还能借七公主的势力打探到大皇子的消息。

如此一来,赵允初忙应道:“如此,便劳烦公主了!”

耶律九哥本以为赵允初会拒绝,心中还想着劝他的措辞,没料到他竟然如此爽利地便答应下来,欣喜道:“如此你便多留两日,待我们启程之时,你混在随行的侍卫里便可。”

赵允初欣然应允。

想着,耶律九哥又问:“那……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想了想,赵允初编了个假名:“我叫楚天。”

“楚天。那以后我叫你楚大哥可好?”

“这……公主乃千金之躯,我怎敢?”

“哪有敢不敢的?本公主打小就不喜欢受制礼节约束。就这样吧,楚大哥。我扶你再走走。”

二人在花园里又逛了一会儿,而后耶律九哥才扶他回去吃药。

因为赵允初答应留下,陪她同去兴庆府,耶律九哥欣喜不已。

倒是她的贴身婢女表示出隐隐的担忧:“公主殿下……那叫楚天的宋人来路不明,又被西夏人追杀。带着他,恐怕会给公主你带来麻烦啊。而且,我怀疑他用的是假名。”

“这我又如何不知呢。楚大哥用化名,怕是无奈之举。”耶律九哥说道:“我瞧他不像是坏人,更何况他身上还带着伤。我们既帮了他,自然要帮到底。”

婢女轻叹着摇摇头。她服侍公主多年,对七公主的性情最是熟悉不过。公主认定了的事,就连萧太后也难以说服。就拿这一次和亲来说,若不是萧太后苦苦相劝,甚至以死相逼,七公主哪肯应了这门亲事?!

只希望,这叫楚天的,不会给七公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吧。婢女心里如此期望。

173 大婚

而另一处,兴庆府的天牢里。有几位从牢房外面匆匆走过的侍卫听到里头正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已经十分沙哑,还带着浓浓的绝望和痛苦。

这种现状已经持续多天,他们刚开始听到这些惨叫声都觉得心颤不已,如今却已习惯麻木了,径直从牢门前走过,甚至都懒得侧目。

这牢中关着的,正是受尽折磨的大皇子赵褆。

而他的绝望,也未能从冰凉厚重的墙壁传出西夏。

他的坚持和等待,似乎快要在这日复一日的绝望中渐渐溃败下来。

这日,是阿婴与柴司羽成亲的大喜日子。

延州府内张灯结彩,洋溢着喜庆气氛。大红色的锦缎披在门前和廊下,窗子上还贴有延州府的丫鬟们剪下的喜字,柳云懿早在昨个便去一家绸缎庄内取回了阿婴的喜服。

一身极其豪华的凤冠霞帔,里面是丝质的里衣,外头是一件大红色的对襟大袖衫,长长地拖在身后,上面是特地用金线赶制出来的凤凰和鸣的图案,就连凤冠上的珠子都是柴司羽命人特地去选,然后嵌在上头的。

柳云懿取回来之后便叫阿婴赶快试试。穿上婚服的阿婴整个人都显得流光溢彩,在烛光之下熠熠生辉,头上的凤冠更是闪闪发亮,上头的宝蓝色凤凰微微轻颤着,耳侧长长的珠子坠下来,衬得她更加明眸善睐,环姿艳逸,端的是古人所说,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柳云懿拉着她转了个圈,忍不住激动道:“自古便有人说灯下看美人,我们阿婴被这灼灼萤火一照,简直美得不可方物。明日定让新郎官看痴不可。”

阿婴羞红了脸,收回自己的手,佯怒道:“你又来笑话我了。”

柳云懿笑了笑,不再言语,看着她的目光灼灼,过了半晌,才忽然叹了口气道:“你我虽不是自小一同长大的,但是也相识了多年,我在家中没有兄弟姊妹,所以一直把你当妹妹看。”

“这些我自然知道。”阿婴听着这番话,眼睛一红,差点哭出来,她拉着柳云懿的手,忙道:“若不是以前你带着我,我恐怕还只是破庙里的一个乞丐,成日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不知要流落到何种境地。你那时带着我,虽做些小偷小摸的事……”阿婴说到此处有些羞赫地低下头,她如今都要嫁做人妇了,想起那些跟柳云懿在一起的光荣事迹难免觉得不好意思。又接着轻声说:“但是你没少我一口吃的,让我不再做乞丐,不管去哪都会想着我,我自然也把你当做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阿婴的心思亦是她的心思,柳云懿亦是感慨不已,她轻拍着阿婴的肩膀,轻声嘱咐道:“嫁了人之后便不好与我一起厮混了,小柴王这人忠厚老实,往后一定会对你好的。”说完她又补了一句。

“不过他以后要是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阿婴笑着垂了垂头,柔声道:“他对我极好,不会欺负我的。”

二人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地聊了许久,倒真像普通人家里姐姐在妹妹出嫁前夜过来细细叮嘱一般。她们直到半夜才沉沉睡下。

延州府乃是边疆小城,毕竟比不上京城的繁华,婚礼难免简陋,可该有的礼制和聘礼却一点没少。

知州范雍大人作为婚礼的主婚人,早早便在大堂之内候着,准备二位新人的到来。

这日大清早,外头击鼓鸣乐,炮竹之声惊醒了不少延州府的百姓,纷纷起来出门观看,只瞧着外头有人抬着大箱小箱的聘礼,浩浩荡荡地往小柴王的府邸里搬去,连那花轿都是华贵不已,四角装饰着四只凤凰,骄顶的廊檐下头还坠着一串宝珠,外面的围幛和门帘还有窗帘上皆绣着丹凤朝阳的图案,令一众百姓忍不住咋舌不已,纷纷议论不知这到底是何富贵人家娶亲,竟如此气派?

有知情人告知:这是小柴王娶妻。连这宅邸也是柴王爷为婚事特地购置的。

原来是柴王爷娶儿媳妇啊!百姓们纷纷恍然。

说起这柴王爷,平日里也做了许多善事来笼络人心。每逢哪个地方遇上大旱洪涝等天灾,柴王府总是及时施以援手,日子久了,柴王府在百姓心中那是一等一的大善人。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柴王爷恐怕也是早有考量吧。

而赵祈偕柳云懿等人早就在柴司羽的私宅门口等着,瞧见花轿来了,激动起来。

“来了来了!”柳云懿兴奋地直拍手掌。

而赵祈看她激动不已的模样,若有所思,低声喃喃道:“柳柳……往后我娶亲,定然比这还要气派百倍。”

好歹他是皇子,若是娶皇妃,那阵仗必然要隆重许多。

却,周围吵闹不已,柳云懿没听到赵祈嘀咕的是什么话:“你刚才说啥?”

“我……”赵祈瞧见她那张认真的脸,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含在嘴边的话连忙咽了下去,话风一转,对她回道:“不……没什么。”

“你白痴哦。”柳云懿白了他一眼,接着朝花轿看过去。

此时的新娘已经下轿,她被两位喜娘搀着,先在门口撒了谷豆,以求吉利。入堂之后,众人也都随着他们进了大堂内,新娘与新郎手牵着同心结,开始行礼。

两位新人站到堂中,范雍端坐在父母座,媒婆一旁中气十足地喊礼。

看着在盖着红盖头行礼的阿婴,柳云懿忍不住偷偷抹了一把眼泪:我的好朋友阿婴啊!往后终于不用再受苦了!

而作为阿婴兄长的冷石在门口安静地看着,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心中却激荡不已。

方才瞧见阿婴穿着一身凤冠霞帔从红帐中走出来,他眼底微红,差点落泪,心中含着酸苦,目光从未在她身上离开过。

如今听到“夫妻对拜”,瞧着她与未来的丈夫相互对拜的模样,在听到媒婆说“礼成”之后,冷石紧捏着的拳头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忽然,直到一*长温柔的手轻轻捏着他的手腕,冷石诧异地回过头,瞧见苏子由那张熟悉的脸,心底的酸涩竟奇迹般地消散了许多。

他强忍着情绪,看着阿婴跟着柴司羽离开了大堂,被众人拥簇着送进了洞房内,才舒了口气。

延州府内大办喜事,一众人将新人的洞房和门外围地是水泄不通,只等着闹洞房,等新人先行了撒帐、合髻之礼,赵祈才跟着一众人刁难起新人,只是他们也还年轻,未经世事,自然不知该如何戏耍,只得叫柴司羽在众人跟前对阿婴做了个保证,才放过他们,散去各自喝酒了。

等众人散去,洞房内忽然寂静一片,柴司羽将阿婴的盖头挑起,与她喝下喜婆留下的合衾酒,二人相视一笑,柴司羽将阿婴揽在怀里,围靠在床边,和她一同凭窗望月。今晚还不到月中,那月亮却圆满不已,偶尔飘过一抹轻云,衬得月光越发迷离起来。

阿婴依偎在他怀里,柴司羽捏着她的手,忽然道:“从今往后,我们便是结拜夫妻了。”

“是。”阿婴在他怀中点点头,轻声道:“往后……我便得唤你相公了。”

“这是自然。”柴司羽轻笑一声:“娘子可莫要再唤我名字了,听起来实在是太生分了。”

“如今我嫁与你,自然不会唤你的名字。”阿婴娇羞地低下头。

“那便好。”柴司羽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就这么静默地相互依偎在一起,一时没有人说话。

174 名册的下落

忽然间,柴司羽垂首问道:“娘子,那次你们真的在吕府没拿走名册?”

阿婴抬头,脸上疑惑不已,她怪道:“相公,你好像很关心那本名册。之前在清涧城,我和柳柳被抓住的时候,那张元也说要找到名册。”

柴司羽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如何作答,手上揽紧了阿婴,编了个谎,说:“这名册关乎大宋安危,我柴家受皇恩,理当为国尽忠。”说着,他又道:“你赶紧想想,你们当时拿的东西里面确定没有名册吗?”

阿婴想了想,干脆地摇摇头道:“我发誓,真的没有。”

难道她们真的没拿名册?!柴司羽有些不甘心,又追问道:“那你们当时拿了什么?可以具体告诉我吗?”

阿婴一边回想,一边低声说:“就是一些金银财宝而已……对了,还有一幅画!”

“那画怎么了?”

“说起来,那幅画怪怪的。”

“哦?”莫非内有乾坤?柴司羽忙问:“怎么个奇怪法?”

阿婴想了想说:“那画和金银珠宝一起放在暗格里。我们本以为价值连城,结果拿去古玩店鉴定,老板却说那幅画一文不值。”

“咦?”听罢,柴司羽觉得不太对劲。不值钱的画,怎会放在暗格里呢?

除非……

他猛地抬起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莫非,名册就在那画里?!”

“不会吧?!”阿婴也惊道。

竟是如此!柴司羽心中欣喜,怪不得麒麟使者在吕府找不到名册的下落,原来它藏在画里,被柳云懿偷走了。

想着,他急忙问道:“娘子,那你可知,那画现在何处?”

阿婴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回答:“就在京城的钱庄里。不过,信物在柳柳身上。只有信物,才能取到。”

既然已知名册下落,柴司羽多少安心了。

烛光中,他握着阿婴的手,垂下头放在她的肩膀上,微侧过头,在她耳边轻声低语,耳厮鬓摩间尽显柔情,心里想着该如何从柳云懿身上盗取信物,好拿到名册。

后半夜,外头的喧闹渐渐散去,寂静一片,唯有新婚的婚房里亮着明明灭灭的烛光,洞房花烛夜,那正桌上的两支红烛自然要燃尽一夜,才能保证两位新人能够恩爱长久。阿婴已经睡着了,柴司羽见她轻阖双眼,面色红润,睡得十分安稳。才轻轻从床上坐起,披上鲜红的婚服的外衫,下来之后又用剪子剪了桌上闪烁的花烛烛芯,怕那烛光晃了阿婴的眼睛,这才偷偷推开门出去,往高惠连的房间去了。

高惠连在房间内等他许久,见其他人睡了也不敢点灯,好不容易等到柴司羽过来,摸着黑立刻迎上去,道:“殿下,如何了?”

柴司羽低声道:“柳云懿曾经从吕府带走一幅画。我怀疑名册可能就藏在画里。”

高慧连忙问:“那画在何处?”

“画寄存在京城的钱庄,但如果要取,必得先在柳云懿身上拿到信物。”

“此事交由我去办吧。”高惠连道:“可柳云懿那女子心眼实在太多,若是被她发现,该如何?”

柴司羽阴冷一笑,目光闪过一丝杀意,轻声道:“既然名册下落都已知道,那她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他顿了几秒,才冷冷吐声道:“杀了她!”

不多久,微风卷着树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层层叠叠的树影在墙壁上摇晃。一个人影忽然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洒着银辉的月光之下。

高惠连脸上蒙着黑布,左顾右盼,瞻前顾后地来到柳云懿的厢房,一只手斜斜背在身后,里头握着一把短刀。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抬脚走了进去,在黑暗中摸准了床榻的方向,过去便是一顿乱捅。

忽然手下一顿。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他探手摸下去,只摸到丝绸的被子和冰凉的床榻,他径直将被子掀开一瞧,空荡荡的床上哪里有人在?!

柳云懿去哪儿了呢?

这日一大早,天空澄碧一片,空气中还夹杂着馥郁的香气,赵祈想着前几日自己惹柳云懿生气,本来早就想跟她认错,结果赶上阿婴的婚礼,柳云懿也是整日忙进忙出,赵祈不忍扰她,所以一直憋到阿婴新婚之后。

他早早便穿戴齐整,来到柳云懿的厢房前。

“柳柳,你在吗?”

敲了半天门,却不见有人应声。

难道还没睡醒?赵祈壮起胆子推开房门。

进去一瞧,床塌上唯有一床零乱的被子,一个人影都没有。

人去哪儿了?

赵祈心中惊奇:柳云懿一向贪睡,总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肯醒来,怎么今日这个时辰就起床了。

他唤来小厮丫鬟问了问,结果谁也不知柳云懿去哪儿了。

愈发困惑,赵祈走进房间,这才瞧见正中摆着的茶桌上留着一封书信。

拆开细看。这一瞧,他登时忍不住大呼:“不好!”

他立刻拿着书信跑出去:“快来人啊!出大事了!”

其他人听到叫喊声,纷纷朝这边跑过来。

阿婴急问:“大清早的,发生何事了?”

赵祈将手中的书信向众人一展,说:“柳柳独自一人去西夏了!”

众人一听,震惊不已。阿婴更是急道:“什么?!柳柳怎么一个人去西夏!也不跟我说一声呢!”

赵祈叹了口气:“柳柳想必是担心大皇兄的安危,又怕我们拦着她,才会一声不吭,连夜出走。”说罢,他捏着手上的信纸,心急如焚:“不行,不行,我得去找她。”

见状,易风急将他拦住。

“殿下。西夏现在可谓是龙潭虎穴,你万万不能前去!”

赵祈拍开他的手,坚定道:“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柳柳以身犯险啊。”

种谔也劝道:“殿下,柳姑娘只是一名普通的汉人,去了西夏也不至于有何不妥。但殿下你可不一样。你乃大宋皇子,西夏人梦寐以求的就是抓到你。你去了,不等于送羊入虎口吗?!”

种谔与易风二人好说歹说,赵祈就是不听。他们都急了。大皇子赵褆已经落入西夏人手中,若是连五皇子赵祈也被抓,西夏岂不是更有恃无恐?

不,绝对不能让这事发生!

只见易风把心一横,拔刀就搁在脖子上。

“殿下若不听,我就自刎当前!”

“易护卫,你……”赵祈急劝,“你快把刀放下。”

易风一片忠心,“我的任务就是负责殿下的安全。若你执意前往西夏,我又如何向皇上交代呢?”

种谔也趁机说:“殿下,易护卫都以死相谏了,你就听我们一句劝吧。”

“我……我……”赵祈骑虎难下。

正巧这时,范雍与狄青也闻讯赶到。

听了来龙去脉,狄青也急道:“吾弟不可莽撞!易护卫说的对,你去了西夏,万一被抓,大宋危殆!”

赵祈这一莽撞的决定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劝说起他来。范雍作为延州府的知州,更是恐慌不已,若是五皇子在他们延州府的地界儿出了事,皇上怪罪下来,恐怕他也会性命不保。生怕赵祈再一冲动,做出什么傻事来,他赶紧说道:“此处也不甚安全,微臣马上安排侍卫,先护送殿下回京再说!”

只要赵祈能平安回京,他才能安心不少。

见众人强烈反对,赵祈也心知说不服他们,只得暂时应允下来。

“好。我随你们回京便是。”

如此,易风才肯将刀放下来。

175 西夏二皇子

事不宜迟,范雍立刻着人去帮他们收拾行装。

于是,他们一行人收拾好行装之后,就向着京城出发了。本来苏子由与冷石跟他们不是一道出来的,但易风说大家一起在路上相互也有个照应,所以也跟着一同随行。

一行人从延州府出发,走了半天的路程,一路上都是荒山遍野,荒无人烟,好不容易到了夕阳垂落,渐染晚霞,才走到了稍微热闹些的集市,在那里找了一家驿站,住了下来。

他们赶了一天路,早就疲惫不堪,在驿站内吃过晚饭便匆匆回房休息,外头的天也跟着黑了下来,空中开始染上零碎的星光,令整个夜色都变得孤寂冷淡。

四周开始随着黑暗寂静下来,而在黑夜中,有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房间中溜了出来,他瞧着四下无人,立刻骑上拴在驿站外头的马,头也不回地逃远了。

此人正是赵祈,他趁着大伙睡着,干脆将柳云懿的法子如法炮制,也趁黑跑了出去,头也不回地朝着西夏的方向去了。

只不过他以为自己如此一来不会被其他人发现,却不知他的举动早已被柴司羽在窗户里看得一清二楚。他在窗外望着赵祈绝尘而去的身影,不禁露出一抹奸笑,早在赵祈痛痛快快答应众人回京时他便心知以赵祈对柳云懿在意的程度,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到了晚上众人都睡着了,他便一直留意着动静,果然,就瞧见他准备趁黑逃跑,只可惜,柴司羽才不会阻拦他,只恨不得他能立刻赶到西夏,最后落入西夏人手中。

翌日,天光大亮,众人整理好行装准备出发,易风去赵祈的房间敲门,可是叫了半天都不见有人应声,易风心中一紧,将门一把推开,却见房间里空无一人,他又将手摸在床榻上,上面冰凉一片,可见人已经跑了许久了!

易风连忙下去,跟大家道:“不好了,五皇子殿下跑了。”

“这可如何是好。”众人顿时慌了,如今他们回京,定然会面见圣上,可是大皇子和五皇子都没回来,他们该如何跟皇上交代啊……

柴司羽也假惺惺道:“他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易风将配刀系在腰间,说:“他定是去了西夏。”

“那我们得赶紧去追啊。”柴司羽说着。便要收拾行李,看似一副急切地模样,心中却巴不得赵祈跑的越快越好。

易风冲他摆手说:“他跑了一夜,我们估计追不上了。”

阿婴急了,她现在不光担心赵祈,更担心柳云懿的安危,如果只是柳云懿一人还好,可若是跟五皇子在一起,恐怕那些西夏人也不会放过她,忙说:“那可怎么办啊?”

易风思忖了片刻,沉吟道:“王爷有令,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西夏不管。我得去找他。”

“我也一同去!”苏子由说。

冷石诧异地看了苏子由一眼,叹气道:“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去吧。”

如此一来,大家纷纷都要跟着易风去西夏寻赵祈。其他人也要一起去。

易风却觉不妥,对众人道:“不可以,我们人多,行动起来反而目标大。容易被西夏兵察觉,还是我去吧。”

“那我跟着阿婴也去。三个人互相还能有个照应。”

“如此也好。”易风点点头。

于是,大伙达成一致。由易风和阿婴还有柴司羽三人前往西夏寻人。而苏子由与冷石,高惠连,还有赵升就先返回延州府等候消息。

而就在赵祈策马赶往西夏的途中。

在通往西夏都城兴庆府的路上,沙石遍地,黄土漫天,周围远眺过去是一片连绵的长满了野草的山谷,还有低矮不一的树林。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在路上走着。前头是一位干瘦黢黑的马夫在驾着马车。而在马车里坐着的,正是恢复了女儿装的柳云懿。

她坐在马车里也是十分不老实,动不动便掀开窗帘探头往外面瞧,望着外头的山谷欣赏风景,最后实在是百无聊赖,干脆躺在马车里呼呼大睡。

等她睡醒之后,马车仍在赶路。她掀开布帘,问驾马的车夫还有多久才到兴庆府?

那车夫告诉她,还有半天路程呢。

“竟然还要这么久啊!”柳云懿嘟嘟囔囔地缩回车里。她努了努嘴,重新撩开马车上的窗帘,一边看着风景,一边赶路。

话说这日在兴庆府城中,这里的街道虽比不上大宋开封繁华,却也是井然有序,人流穿梭如鲫,各地的商团来往不断。从服饰判断,有辽国的,西域的,大理的等等,街上哄哄嚷嚷,琳琅满目的货物,还有装饰简易的酒馆。

在街上的某处,却围着一圈人群,哄闹一片,不知出了何事。围观的百姓七嘴八舌,指指点点。

近看,却是一个蛮横无理的西夏兵正在当街打骂一名七旬老翁。这老翁不过是在路边摆摊讨生计,不知为何得罪了当兵的,结果被那暴怒的西夏兵用鞭子抽得哀泣不止。

“官爷!别打了!别打了!”他瑟缩地蹲在一处墙角,不停地冲那西夏兵跪地求饶,衣服上都渗出了丝丝血痕,而那西夏兵边抽还边嚣张不已地呼喝着:“死老头!老子不给你钱又怎样!敢跟我要钱?我看你是活腻了!”

听到这儿,各位看官也明白了。原是这西夏兵买完东西不给钱,那老翁做的是养家糊口的小本生意,自然不肯让他白拿,谁知一顿口角下来,那西夏兵恼羞成怒,便动手当街打人。

众目睽睽之下,围观的百姓纵然义愤填膺,却也不敢替那老翁说句公道话。

就在这时,一个青衣少年突然站了出来,朝着人群中大喝一声:“住手!”

众人向那少年望去。只见他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一张小脸轮廓分明,清俊异常,虽然还带着些许稚嫩,却隐隐夹杂着龙虎之势,他一双眉眼微微皱起,便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只是那西夏兵见他就是个尚未成人的毛头小子,回过身,一脸不屑,不放在眼里:“你谁啊!”

“官爷,你为何动手打人!”少年面对身材壮硕的西夏兵,也丝毫不惧,直直地盯着他问话。

那西夏兵轻啐一口,骂道:“关你屁事,老子想打就打!识相的话,就给老子滚远点!不然连你一块收拾了!”

少年微眯了双眼,眉眼间暗含怒意,厉声说道:“是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在兴庆府撒野?!”

那西夏兵面色不虞,似懒得跟他费口舌。径直便抬起手中的鞭子,手腕使力,朝他抽了过去。

围在四周的众人皆为那少年捏了一把汗,更有不忍者甚至闭上了眼睛。

只是本该响起的声音却没有动静,众人抬起头,才瞧见原来不知何时从那少年的身边忽然走出了一名七尺莽汉,那大汉身型壮硕,脸色黑沉,长着一双吊梢眼,冷冷望去,十分骇人,他一伸手,便将西夏兵甩过来的鞭子捏到了手里。

那西夏兵下意识便想把鞭子扯回来,结果被那大汉看似轻巧的一拽,他便整个人扑了过去,那大汉又毫不手软的给了他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那西夏兵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身来,便怒道:“你竟敢打我?!你可知道我舅舅是谁!他可是野利大王手下的……”

结果话还没说完,一把泛着寒光的弯刀便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正贴着他的喉间。

那大汉低哑的声音响起:“你又知道我身边这位是谁?不知死活的狗东西!这位可是二……”

话音未落,那少年便伸手放在壮汉的胳膊上,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话。

西夏兵此时心中忌惮不已,他一瞧,又觉得那少年真是气质非凡,俊容不俗,身后还跟着几个护卫,正虎视眈眈地瞧着他,如此阵仗,来头定然不小。

西夏兵思量了一番,越想越觉得今日自己恐怕是闯了大祸,连忙跪下求饶道:“是小人眼拙,还求大人饶过小人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大汉面色阴沉地瞧了他一眼,干脆抬起一脚踹他屁股,骂道:“滚!”

西夏兵如蒙恩赦,连扑带爬,屁滚尿流地跑了。

周围的百姓也渐渐散去。那少年将还缩在墙角处的老翁扶起来,轻声道:“老人家,你无事吧?”

那老翁受了惊吓,还未反应过来,此刻被少年出手扶起,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这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连忙又跪下,涕泗横流道:“多谢……多谢公子相救,不然老朽这条小命恐怕就没了!”

那少年看得心中不忍,连忙将他扶起,又从身侧的腰间解下一个荷包,从里头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道:“老伯。这钱,你拿去治病用吧,剩下的就当做买你这些损坏的东西。”

老翁颤抖着手接过银子,感激不已:“多谢公子。”

“不用谢。”少年冲他摆了摆手。然后带着身后的护卫便离开了。

此时的大街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叫卖声,少年左顾右盼地走在街上,对身边的大汉说:“漫咩,你今日可差点说出了我的身份。”

如若各位还记得,这位漫咩正是之前追随李莺歌到大宋的西夏将领。

只见漫咩冲少年拱手道:“殿下,请恕罪。属下也是一时情急……”

既然漫咩对少年毕恭毕敬,可见他身份不同非常。其实,这位少年正是西夏二皇子李谅祚,也就是没藏讹宠的外甥,皇后没藏黑云的亲儿子。

“你不必自责。”李谅祚脸上毫无怪罪之意,只是感到有些苦恼:“漫咩,我今日是私服出宫。若是被发现了,母后一定会责怪我的。”

“皇后娘娘与公主去了大昭寺朝圣。”漫咩说道:“出发之前叮嘱我要保护好殿下。臣不敢有违,还望殿下速速跟我回宫。以免皇后娘娘怪罪。”

李谅祚好不容易才出宫一趟,正觉得新奇,此时被念叨有些不耐烦,冲他摆手说:“若母后责怪下来,我会一力承担的。”

漫咩又劝道:“皇后娘娘担心太子会对殿下不利。”

李谅祚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呵斥道:“太子与我是手足。岂会加害于我?!”

“殿下,我知你仁厚。”漫咩却是不依不饶地劝诫着:“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最近坊间传言,太子党要对殿下你下手。所以皇后娘娘才对我千叮万嘱。”

“这样的传言,我听到太多了!”李谅祚厉声道:“众人皆说太子对我不利,难不成我们兄弟之间还会互相残杀吗?往后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会相信这样的谣言。”

漫咩叹了口气,暗忖这二皇子还真是任性,又年少不经事。也只好随他了。

176 躲进山洞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一直往前走便能看到毗邻兴庆府外的空旷山谷。

此时快值夏至,满天遍野郁郁葱葱的树木和装点着山林的各色野花。李谅祚常年处在深宫内,许久没出来玩过,此时望着这美景,更是忍不住驻足而望。

只可惜他今日是偷偷跑出来的,所以没有骑马,李谅祚心中有些遗憾,他兴奋地往那山谷中跑过去,似乎已经忍不住要玩个尽兴了。

漫咩在后头急急地喊他:“殿下,千万不要跑远了!”

李谅祚对他的呼喊置若罔闻,径直朝着前头撒欢而去,在深宫之中憋闷许久,此次出来,他可要玩够本才肯罢休。

漫咩在后头担心不已,加快了脚步追上去。

李谅祚正兴奋地向前奔去,忽然觉得心中一窒,脚步慢了下来。四周寂静一片,微风从草丛和树木的缝隙之中缓缓吹过,轻柔地飘荡在四周。

可他却觉得有一种异样的寒意暗藏其中。

李谅祚刚刚停下,就听到周围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如同潮水般冲他涌来。

他抬起头,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弯刀,李谅祚当场怔愣在原地,稚嫩的眸子中满是惊诧。

小心!一声熟悉的怒吼从身后传来,李谅祚只觉得身上一轻,自己便被挤进了一个壮实的怀抱之中,然后跟着滚了几圈。

恐慌终于在此刻迟缓地漫上李谅祚的心上,他颤抖着身子回过头,望着漫咩,眸中皆是惊惧。

“他们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要杀我!”

漫咩没有回答,只是一双眸子愈发黑沉,眼看着那些蒙着面的刺客朝他们涌了过来,那几位护卫虽然赶了过来,但他们寡不敌众,恐怕抵抗不了多久。

漫咩一把拉起李谅祚:“殿下,快跟着我跑!”

李谅祚惊慌失措地站起身,跟在漫咩身后向前头奔去,他在逃跑的过程中还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位护卫已经死在刺客的刀下了。

很快,那些刺客便追了过来。

李谅祚开始更加拼命地跑了起来,前头是一片密林,他紧盯着前头漫咩的背影,跟着他在树林间来回穿梭。身后是一片紧追不舍的脚步声。

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李谅祚也愈发慌乱起来,他分神之间,猛地抬起头,竟然发现一直在自己身前的漫咩竟然也不见了。

他来不及思索,慌不择路地朝着前头跑着,但那些刺客似乎就只是冲着他而来,身后的脚步声丝毫不减,李谅祚只顾着向前跑,很快眼前便开阔了起来,隐隐出现了一条大路,李谅祚冲了出去,就瞧见外头的大路上慢慢悠悠地驶来一辆马车。他不作他想,冲上了行驶过来的马车,就瞧见马车里坐着一位十六七的姑娘,那姑娘长相清丽不凡,肤白如玉,星眸皓齿,一手还撩着窗帘,侧着头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随即便爆发了一连串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你是谁啊!”柳云懿本来正在马车上望着外头的景色发呆,突然感觉马车上传来一阵震动,她回过头,就瞧见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正一脸怔楞地跟她大眼瞪小眼。

柳云懿反应过来之后,便惊慌地喊了起来,两手并用将他往马车下推。

这动静惊动了马夫,那马夫撩开帘子向后看,就见车上多了一个少年,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那少年冲他喊道:“快!快离开这!”

马夫正疑惑间,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再探头一瞧,惊住了,只见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手握弯刀朝他们冲了过来。

马夫赶紧回身拉住马车上的缰绳,惊慌失措地举着长鞭在马屁股上一抽,大喊:“驾!”

马车开始疾驶起来,掀起一阵黄尘。

那些刺客却依然紧追不舍地追了过来,马夫开始驾马在山谷之中疯狂逃窜,此时柳云懿也发现了不对劲,瞧见后面的那群刺客,忍不住心中大骇。

那些刺客越追越急,很快便有一人纵身一跃,荡上了他们车尾后方。

“小心!”眼看那刺客要扑向李谅祚,柳云懿急中生智,掏出一把石灰粉撒过去。

那刺客怎能料到这小女子诡计多端呢?马上中招,脸上全是石灰粉,火辣辣的痛。

说时迟,那时快,柳云懿飞出一脚,将刺客踢下马车去。

“多谢姐姐救命之恩!”李谅祚拱手示意。

“哎!这话留待日后再说,现在逃命要紧!”柳云懿催促马夫,“想要命!就快逃!”

可怜的马夫,哪料到会遇上这倒霉事,惊慌之下一味甩着马鞭,那马也是越跑越快。

眼看就要甩掉追上来的刺客了,不料,他们心生一计,扔出飞镖,一下射中了马屁股!

那马受了惊吓,仰天长嘶,重心不稳,直接从山坡上滑摔下去。

“哇哇哇!”随着柳云懿的尖叫声,整个车身都往山坡下滚去。

这山坡高几十丈,等滚下去,车早就散架了。

而那帮刺客赶到山坡上,往下一望,也不知目标人物的死活。

其中一人说:“不如我们就此回去向太子汇报吧。”

另一人马上说:“不可。太子有令,一定要取了李谅祚的性命。万一他没死,我们性命难保啊。”

听罢,刺客们决定下山坡看个究竟。

等他们急忙追了下去,来到马车旁边,只见摔死的马匹以及被压在车下不省人事的马夫,至于车里的李谅祚,却不见了踪影!

他没死!

“追!一定要杀了他!”

“你们看,这儿有脚印!”

刺客们随着脚印追过去。

而柳云懿二人则穿梭在树林里。

不幸的是,李谅祚的脚踝在摔下来的时候受伤了。

“姐姐,你逃吧。不用管我。”李谅祚心知逃不远,便劝柳云懿先走。

她却不忍丢下他一人:“不行。我怎能见死不救呢。”

“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我。你没必要陪我一起送死。”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虽是小女子,也是懂这个道理的。”

见她如此决断,李谅祚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但,眼前她们该如何脱离困境呢。

忽然,柳云懿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她猛指左侧。

“你看,那儿有个山洞!”

两人赶紧钻了进去。在这之后,柳云懿还用树枝将山洞遮住,刻意隐去地上的足迹。

这些措施,让她们顺利躲过了刺客的追杀。

黑暗充斥在洞穴深处,不可见底。

唯有借着洞口处的光,依稀可见,此洞约莫四五尺之高,似越往深处,空间越大。洞壁天然光滑,不见一丝人为痕迹。地面散落着零星小石子,且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灰,似许久未有人涉足于此地。

不知怎地,洞口处的风竟钻了进来,柳云懿与李凉祚只觉一凉,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向洞更深处挪了挪,仍是觉凉意四起。

如此下去必然是不行的。

环顾四下,柳云懿又看了眼身侧,近乎缩成一团的李凉祚,不禁微蹙眉秀眉,思索纠结片刻,侧身,似哄小孩般,轻柔着声,向李凉祚言道。

“我去拾些柴火来,你且在此处乖乖着,别乱跑。”

“额……”李凉祚不由得有些担忧道,“会不会有危险,要不我跟你一起?”

“不!”柳云懿不假思索地拒绝,并解释道,“你脚受伤了不易乱动,且那些人追杀的人是你。所以,你还是留在洞中,我速速就回。”

稍作迟疑,李凉祚无奈点头,“那好吧。”

“好好躲好,千万别被人发现了去。”

手落在李凉祚的肩上,柳云懿语重心长叮嘱了,转身出了山洞。

四下无人,那些杀手应是没追来!?柳云懿捂着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撸了撸袖子,向树林里走去。

不一会儿,柳云懿带着从树林里拾来的枯枝,与林间溪流里抓来的鱼,回到山洞。

许是一路逃亡太过疲惫,李凉祚竟在不觉中入睡,听到响动,也只是微睁惺忪睡眼,见是柳云懿,又睡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烤鱼香,悄然钻入李凉祚鼻间,迷迷糊糊中睁开眼,便先瞧见,他面前不知何时已架起一堆火堆,火上烤着两条大鱼,已烤至金黄色,香味扑鼻,甚是诱人。

就在这时,李凉祚的肚子,先他一步叫唤出声。柳云懿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见他正一手扶着肚子,一手不好意思挠着头,他正要开口,柳云懿已言道。

“醒了,鱼也刚好熟了,过来吧!”

“这……”李凉祚脸不由自主地一红,满怀歉意,“我什么都没做,就……”

“没事,快过来吧!”柳云懿朝他一笑。

“那我……”顿了顿,李凉祚难为情道,“我就不客气了,他日我必还你这份恩情。”向柳云懿身侧挪了挪,并接过柳云懿手中的鱼。

“嗯,他日再说。”

柳云懿应了声,便开始啃着鱼。

火堆暖黄色的光,映在柳云懿柳云懿脸上,生出一丝别样的美。李凉祚不禁看痴了去,直至柳云懿回头,问了声。

“怎么?”

脸一红,他慌地别过头去,小声道:“我还未谢过,姐姐救命之恩,在此谢过了。”他忽地回头,对上柳云懿的眼。

“嗯?”柳云懿微蹙眉,双眸望着火堆,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我还没问,那些人为何要追杀你?”

“这……”

李凉祚吞吐着,犹豫着。

“我也不知道啊。”李凉祚纠结着,眉头微蹙。

见状,柳云懿一笑,“你惹下的仇家太多想不起来了吧?”

李凉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姐姐见笑了,我平时待在宫中,哪有机会惹什么仇家呢?”

“宫中?”听到这话,柳云懿一愣。

“嗯。没错,我是二皇子。”李谅祚竟爽快地承认了。

“啊?”柳云懿一愣,不敢置信道,“你就是西夏二皇子?!”

点点头,李凉祚说道:“我正是李谅祚。”

“你爹就是那西夏大王李元昊?!”柳云懿更是吃惊。

“不错。”

柳云懿瞅着他,心想这李元昊的儿子看起来很厚道啊,与冷酷无情的李元昊一点不像呢。

这时,李谅祚抬眼,反问道:“姐姐,那你呢?我瞅你衣着,不像是我西夏国民。”

“我?”柳云懿指了指自己,思索片刻道,“免贵姓柳,来自大宋扬州。你听说过吗?”

“自然是听说过的。”李谅祚说着,竟吟起唐代李白的诗来:“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这诗里的扬州,便是柳姐姐你的家乡吧。”

听了,柳云懿很吃惊,没想到西夏皇子对中原文化竟如此了解。

这时,李凉祚微微侧着脑袋,好奇道:“那你千里迢迢,来此地作甚?”

自然是救宋朝皇子赵褆的!

否则谁会在两国交战,闲来无事时,深入敌方国家呢?

当然,碍于对方的身份,柳云懿不可明说,她心下有了主意,言道:“我来寻人。”

这不算骗人吧?!

“哦?”李凉祚好奇地问道,“是何人?”该不会是心上人吧?他在心中补了后半句。

柳云懿如实道:“是一个友人,可我不知何处能寻得他?”

说着,她苦恼地垂下脑袋。

这偌大的西夏,该何处才能找到赵褆呢?

李谅祚在此时忽然提议道:“若柳姐姐不嫌弃,就跟我一起回宫吧?”

“啊?”对方的提议,让柳云懿眉头微蹙。

既然到了西夏不知如何找赵褆,不如应了李凉祚,随他入宫。或许,这大皇子就关在西夏皇宫内呢。到时候,可以利用二皇子的身份方便行事。思及此,她便点头应允下了。

177 又遇刺客

时间过了许久,柳云懿看了眼洞外。外面漆黑一片。她不禁有些惆怅,望了眼李凉祚,忧心说道。

“我们总待在这儿也不是法子,你的侍卫能找到我们吗?”

“会的。”李凉祚不假思索,很是笃定道,“漫咩很忠心。明天他们就会找来了。”

柳云懿半信半疑:“是吗?”

“嗯。”李凉祚握着柳云懿的手,信心满满,“柳姐姐,相信我,明日他们就会找到这儿。”

事到如今,也不得不信了。柳云懿点点头,道了声:“嗯,太晚了,好好睡吧!”

说罢,两人各自寻了一处,和衣而卧。

再睁眼时,天色已是大亮。

伸了个懒腰,柳云懿起身向外走去,站于?口边四下张望。外头阳光眀媚,树林里却是不见人影,未闻声响。静谧如海。

李谅祚的侍卫真会找来吗?柳云懿感到犹豫。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已是晌午,还是不见侍卫们的踪影,等久了,柳云懿与李凉祚两人已饥肠辘辘,肚子不约而同地打起鼓。两人尴尬着相视一笑。

一阵沉默过后。

柳云懿忽地开口:“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我出去打只野鸡回来吧?”边说边起身要走。

“不行。”李凉祚一把拉住柳云懿,劝道,“说不定那些杀手还在外面找我们呢。”

柳云懿摸着空扁扁的肚子:“如果不出去找吃的,我们会饿死的。殿下你且在山洞里等着,等我出去打只野鸡回来。”她抽出自己的手,再次要走。

“别去,实在太危险了。”

李凉祚仍苦苦相劝。

柳云懿可不管了,填饱肚子可是头等大事。她说:“不必担心。我柳云懿行走江湖多年,好歹也是江湘派的掌门人,就几个刺客我会怕吗?开玩笑!”

虽说得豪气万丈,但她心里也有点打鼓。

万一刺客真的出现,她咋办呢。

但既然夸下了海口,也只得硬着头皮出去了。否则,她江湘派掌门的颜面往哪儿搁呀。

知道劝不住她了,李谅祚只得叮嘱:“柳姐姐,路上小心,我等你回来。”

“我走了。”

柳云懿越走越远,消失在洞口。

安静的树林里,阳光从树荫洒下斑驳的光影。柳云懿一边走,一边低头寻着地上猎物的踪迹。她小时候曾经随爹爹在山上住过,爹爹还教过她捕捉猎物的技巧。

有了!

不一会儿,她便有所发现——地上出现了野鸡的脚印,不远处的树丛里还听到野鸡发出的窸窸窣窣响声。

柳云懿便着手做了个简易的陷阱,再寻来些野鸡爱吃的东西放在陷阱里。

接下来,只需等猎物上勾。

而她则躲在角落里暗中观察。

等待是漫长的。树林上方太阳慢慢转换了角度,正当柳云懿百无聊赖,都想放弃之际。

一只野鸡忽地从草丛堆里钻出,先是警惕的扫了眼四周,确定无危险,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琢着地上的食物,越吃越有味。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柳云懿赶紧拉动机关,野鸡如她所期,落入陷阱中。她欢喜着跑过去,拎着正在挣扎着的野鸡就要往回走。

就在此时,前方忽然蹿出几个人影,拦住了柳云懿的去路。

来者不善。

对方身穿黑衣,带着面巾,手持凶器。这分明就是昨日遇见的刺客啊!

糟糕了!

柳云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野鸡扔过去,拔腿便跑。

几名刺客立即追了上去。

她哪是他们的对手?不消片刻就被追上了。

刺客们将她团团围住。

“再跑,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好好好!我不跑……”

呸,坐以待毙才不是她的风格呢!刚说到一半,柳云懿便从怀中掏出一把石灰粉撒了过去。

一个刺客躲避不及,中了招。石灰粉辣得他捂着眼睛哀嚎。

而趁此机会,柳云懿又跑了出去。

“哼!想逃?!”其余刺客也不客气啦。

眨眼间,其中一人追了上来,施轻功飘飘然落于柳云懿正前方,吓得她慌地转身要向一侧跑去,但那刺客的刀“唰”地架在她的脖子上,吓得她不敢再动。

“好汉!饶命!”她浑身哆嗦。

同一时间,后方的刺客也追了上来,并直奔主题:“快说!二皇子在哪儿?!”

柳云懿装糊涂:“啥……啥二皇子?!”

“就是昨天被你救走的那个少年!”

“哦!你说他呀!那小子真没良心,我救了他一命,他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走了!你们评评理!我救了他的命,他是不是多少应该给我点酬金啊!”

越说,柳云懿越气愤。

但刺客们不相信。

持刀的刺客冷声威胁:“想骗我们?信不信我杀了你?!”

他眼中杀意四起,柳云懿知晓这家伙是认真的。

抬眸对上那人的眼,她仍是嘴硬:“冤枉啊!各位大侠!我真的不知道那小子是二皇子啊!我要知道他是二皇子,我还不留着他卖钱啊。再说,我跟他无亲无故,我犯得着为了救他而牺牲自己吗!”

这么说,也有道理。

刺客们也有点信了,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对同伴说道:“莫非,她真的不知二皇子的下落?”

“那我们如何会去复命?”

“这次行刺失败,主人不会放过我们的。”

刺客们忧心忡忡,柳云懿趁机说:“各位!既然如此,不如你们也趁早逃命吧!”

“哼!你想得太简单了。”其中一名刺客冷声说道,“天大地大,却无我们的容身之所。主人已给我们服下毒药,若我们完不成这次任务,也是死路一条。”

“哇!好狠心的主人!”柳云懿表示深深的同情。

“这样吧。几位,你们放了我。等你们死了,我柳云懿定将你们风光大葬!我够义气了吧!”

“哈哈哈。”刺客们听了,哈哈大笑。

“你们笑什么?是不是被我感动了?”

感动个大头鬼。

那个刺客冷笑:“既然我们活不成,那你就给我们陪葬吧!”

“喂喂喂,等……等一下……”

刺客们却根本不等,冰冷着笑声,挥刀向柳云懿砍去。

完了!

同一时间,柳云懿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血花四溅那一刻。却在此时,柳云懿感到一阵疾风呼啸而过,似有什么东西打到那名刺客的手腕。

只听得,“哎呦”一声,刀落地声。

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发现脖子上的刀没了,她正要向一侧看去。就在这时,一人落在她面前似拎小鸡般,把她提起,带出杀手们的包围圈。

落地站稳时,柳云懿方才看清来人,竟然是李谅祚的贴身侍卫统领漫咩。而那些刺客,在漫咩带来的侍卫们面前,不堪一击。手起刀落间,一个个便倒了下去。

仅剩最后一名刺客。

见大势已去,那刺客不再反抗,任由漫咩手下向他挥刀而去。

忽然,漫咩叫停,并三步化作两步冲上前,吩咐人把刺客给五花大绑。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看得柳云懿一愣一愣,木讷地站在原地。

斜睨一眼,漫咩冷声道:“这位姑娘,是不是该带我去找二皇子了?”

“额?”柳云懿愕然,回过神来,立即点头如捣蒜,“嗯,嗯。那是自然。”

于是乎,柳云懿带着漫咩等人来到之前藏身的山洞。

“就这儿?”站在洞口,漫咩半信半疑。

“我骗你作甚!”柳云懿点点头。

漫咩朝手下侍卫使了个眼色,众人立即进洞内寻找。

然而,洞内空无一人。

漫咩的脸上立即变得乌云密布。弄丢了二皇子,他死罪难逃啊!他怒气冲冲地转头看向柳云懿,“你敢骗我?!”

“我没有骗你!”柳云懿也急了,指着地上的火堆说:“我们昨晚就是在这儿休息的!你看,这儿还有火堆的!”

“既如此,那怎不见二皇子?!定是你出卖了他!”

说着,漫咩挥刀便要向柳云懿砍去。

千钧一发之际,“漫咩,住手!”

一声急呼,众人看去。

只见,李凉祚从一块不起眼的大石后面,一瘸一拐地走出。原来,他是远远听到脚步声,担忧在山洞被发现了,便偷偷藏在了大石后面。

收刀,漫咩当即与一众手下跪下,呼道:“末将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李凉祚并未怪罪,反上前去扶起漫咩,问:“你先起来吧。漫咩,你可知这些刺客是何来历?”

一招手,漫咩让手下把刚才抓到的刺客带上前来。他扯下黑衣人的嘴里塞着的布,喝道。

“二皇子问话,你是受何人指使?!”

黑衣人冷哼一声。

漫咩隐忍着怒意,半是威胁半是诱惑:“你若如实交代,还能放你一条生路。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又是一声冷哼,黑衣人冷声:“不必你动手!”

“不好!”

等漫咩意识到,仍迟了一步。

黑衣人咬舌自尽了。

“殿下,对不住,末将未能及时……”漫咩歉意低头。

见黑衣人自尽,李凉祚亦是无奈,他再次摆手,道:“罢了。不是你的错。”

但这黑衣人是谁派来的呢?他在心中揣测着对象。

而漫咩则大胆道出心中猜想:“殿下,我想,这一定是太子党派来的死士。”

宁死也不肯透露口风。这太子派来的死士果然忠心耿耿。

不过,李凉祚却不愿相信:“漫咩,你不能说得这么武断。毕竟,我与太子是亲兄弟啊。他又怎会害我呢?”

漫咩无可奈何,只道:“殿下,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还是希望你尽快跟我回宫。不然,末将怕那些刺客会卷土重来。”

“好。听你的。”李凉祚干净利落应了声,指了指一旁的柳云懿道,“那么,带上柳姐姐吧。”

“嗯?她?殿下,这……”

漫咩愕然,犹豫片刻,继而细细打量柳云懿。

咦?他忽然觉得此女子有些熟悉。

随着记忆渐渐翻开,他猛然想起了。那个时候,他奉命前去宋朝追李莺歌公主时,在开封城见过此女子和公主在一起。貌似当时公主和她关系不错,他不禁说道。

“咦?你不就是……大宋……”

听这语气,李凉祚惊愕了,忙问:“你们认识?”

漫咩如实汇报:“末将曾追李莺歌公主至大宋时,在路上遇见过这位柳姑娘。”

经此一提,柳云懿恍然记起来了,惊道:“啊?!你不就是李莺歌身边的那个侍卫统领?!”

“嗯!正是在下。”漫咩点头。

没想到,在此地遇见故人。

只是,一想到惨死的李莺歌,柳云懿就多少觉得有些羞愧。

“关于莺歌公主的死,我……”她稍微哽咽而停顿。

“柳姐姐,你不必伤心,其实……”李谅祚正要说,忽被漫咩打断:“殿下,我们先回宫吧。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目光对视数秒,李谅祚后知后觉地转移了话题。

“柳姐姐,随我回宫吧。”

“嗯。好!”

于是乎,柳云懿借此良机,跟着李凉祚入了西夏皇宫。

178 柳云懿与没藏见面

同一日,落日黄昏时,彩霞晕染了整片天际,色彩斑斓,异常炫美,暖金色余晖映落在大地万物上,好似镀上了一层金。

余晖之下,西平府中太子府邸门前。

只见野利遇乞神色焦急,一翻身帅气跃下马,未等下人前去通传,他已迫不及待地向太子所在书房走去。

推开书房门,却见,宁令哥正与一小美人打情骂俏中。他脸上尽是身后美人留下的红唇印子,叫人见了气不打一处出。

索性美人也是有眼力见的,在野利遇乞一挥手间,她自觉地退下,并掩好房门。

“太子殿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寻欢作乐?”野利遇乞一声哀叹。

宁令哥不以为然:“舅舅你何以如此慌张?”

野利遇乞苦笑,言道,“刺杀失败了,二皇子刚刚回到了宫里。”

“什么?”听到这儿,宁令哥大惊失色。他紧张地来回踱步,焦急地问道,“舅舅,那可如何是好啊?”

“容我想想。”野利遇乞托腮沉思。

宁令哥自言自语道,“无论如何,不能让人发现刺客是我们派去的。”

野利遇乞说道:“这点太子殿下不必担心。我派出的死士是绝对不会透露我们身份的。但二皇子一党肯定起了疑心。因此,要刺杀,只能再等待时机。”他脸上划过一闪而逝的狠意。

“这便好。”

宁令哥捂着胸口,长长地舒一口气,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只是,一想到二皇子,宁令哥总觉得自身地位不怎么牢固,他便一日不得心安。还需想个法子,尽快解决二皇子,又不叫人怀疑至他身上才可。

于是乎,宁令哥与野利遇乞在书房中待至半夜。

不日,李元昊率队在百姓们的热烈欢迎中,风尘仆仆地回到都城兴庆府。

大殿之上,李元昊着一身绣有精美刺绣的黑色朝服,端坐于大殿正前方上位,俯视地下的一众臣子,又扫了眼着约莫可容下百人至多的偌大宫殿。

在这宫殿内,随处可见由金银玉石雕琢而成的精美物件,或嵌在墙上或成为装饰物,或是建筑着栋金碧辉煌宫殿的一部分,真真是极为奢美。一阵轻风吹过,拂起殿旁两侧的轻纱,竟又多了一分仙美。

垂首见面前桌案上,摆放一大堆折子,这是挤压多日的政务啊!李元昊不禁感到有些头疼,捏了捏鼻梁,心中却涌出颇多感慨。

此次出征,他花费数月光阴,差一点就大功可成,不曾想敌方竟如此狡猾,绕道偷袭他们老巢也就罢。竟然在撤退时,敌方又使了一出声东击西,让他白白设了重重陷阱,白白苦苦等了几日,待他与一众手下发现时不对劲时,已为时已晚矣。

这是让他在重要时刻功亏一篑,又来一出声东击西戏耍于他!使得他颜面尽扫,满腔怒意无处发泄。

大殿之中,百官与二位皇子在地下跪拜,阵势恢弘。

一摆手间,李元昊已收敛起情绪,威严道:“平身。”一阵衣裳摩挲,百官与皇子们皆站起,如乖巧的孩提般,垂首立于两侧。

“咳……”李元昊清了清嗓子,对着百官与皇子们再次言道,“寡人此番东征,大破清涧城,杀敌无数。宋兵已对我西夏闻风丧胆。”此番话他说得慷慨激昂,甚为得意。

百官如他所愿,在底下高呼:“大王威武!大王威武!”呼得他不禁晕乎乎起来,也就越发得意,他似忘了教训,言道:“待我重整旗鼓,再次东征,必取下大宋开封!”

闻言,李凉祚脸露愁容。

要知晓一旦开战,受苦的却是平民百姓。对百姓们而言,安稳平静宁和的日子才是最重要。

此次出战已是让百姓们叫苦连连,若是再挑起战事,那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思此,李凉祚忙站出,相劝道。

“父皇,我西夏百姓己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若再次东征必定是劳民伤财,还望父皇慎重考虑。”

李元昊紧抿双唇,脸色沉了下去。

与父皇唱反调,就不怕惹恼了父皇?站立一旁的太子宁令哥心想着,不由得冷笑一声。

他赶紧上前,说道:“皇弟此言,岂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吗?”

说着,他斜睨一眼李凉祚。

李凉祚正色道:“我西夏虽攻下清涧城,却也被宋兵杀入国境,连失数座城池,还差点丢掉西平府。现在,我西夏理应休养生息,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此乃立国之本啊。”

虽说他所言句句在理,却直戳李元昊痛处,无异于伤口上撒盐。李元昊脸色越发难看,随时会发作。

见此,没藏讹庞慌了,不得不在此时站出来,打断李凉祚。

“大王文韬武略,只是一时被那宋兵钻了空子。待我方稍作休整,那宋兵定不是对手。”

“父皇。”李凉祚还想张口辩驳,却遭受没藏讹庞一记凌厉眼色,示意他别再出声了。

在没藏讹庞的哄慰下,李元昊脸色稍有缓和,眼神里却依旧带着不悦与怒意。

“你不必说了,一个小娃子懂什么?!”

一旁的宁令哥与野利遇乞,见李凉祚被训斥,不由得相视一笑。

等早朝散了去,没藏讹庞便随着李凉祚,一同回了寝殿。

对这个外甥,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又气又恼。

“唉。”——他哀叹一声,微微俯身,抓着李凉祚双肩,语重心长又带着些许责备道。

“我的好外甥,你怎么能顶撞大王呢?”

李凉祚睁着无辜大眼,十分有理地反驳道:“我说的没有错。难道宋夏两国就不能和平相处吗?大动干戈遭罪的只是老百姓,我不想看到生灵涂炭啊!!!”他说的情真意切,不理解李元昊为何一定要挑起战争。

这些,没藏讹庞又岂会不知,他也有无可奈何。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挑起战争,也想能让西夏子民们安居乐业,好好调养生息。若是要战,也得等一切缓过,资源丰富之时再来。

奈何,大王一向好战,此次又受了这等屈辱,他岂能善罢甘休,必是还有一战。

而这些,李凉祚怎会想不明白呢?

罢了罢了。这个话题再辩论下去也是毫无意义。没藏讹庞不愿再做无谓争驳,转头看向漫咩,铁青着脸色问道。

“漫咩,二皇子前几日被刺杀,你可知罪?!”

漫咩当即跪下,膝盖与地面撞击,发出沉沉一声响,犹若做错事的孩童,低垂着脑袋,请罪。

“末将知罪!是漫咩无能,未能照看好殿下,请国舅责罚!”

没藏讹庞冷声道:“哼。幸好二皇子安然无恙,否则,老夫还能饶了你?!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话音未落,李凉祚已上前护住漫咩,解释道:“舅舅。这不关漫咩的事,是我自作主张,才让刺客有机可乘,要罚连我一起罚好了。”

没藏讹庞又怎敢罚他呢?虽说是舅甥,但更是君臣。要知道,李谅祚可是要被扶持登位的人。没藏讹宠心里很明白,一旦外甥为王,他也不过是臣。

既然李凉祚都己经求情,没藏讹庞只好做罢。

只是,这外甥是不知晓,外面有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正盯着他看,多少人想要他的性命吗?他还敢擅自出宫!

没藏讹庞语重心长道:“谅祚,你心太大了。你母后出发朝圣之前,千叮万嘱你不能出宫,你偏不听。这次要不是上苍保佑,你还能好端端在这儿吗?你可知,人心险恶?!”他也真希望,李凉祚能有所长进。

“舅舅,我知错了。”李谅祚也十分诚恳地道歉。

回头,没藏讹庞看向漫咩,面色沉重地问道:“知道刺客是谁派来的?”

漫咩再次垂下脑袋,十分抱歉道:“刺客不肯透露,自尽了。”对此事,他也深感愧疚。

这倒没有出乎没藏讹庞的意料。他笃定道:“不用问,这必然是太子党派来的死士。”否则,还有谁敢刺杀二皇子呢?

李凉祚却替对方辩解道:“不可能,皇兄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他不愿相信,更是不想去想。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为了太子之位,为了日后的帝位,皇兄就要兄弟相残,置对方于死地吗?李凉祚生在宫闱中,自然是听过不少兄弟相残的事。

难道,他与皇兄也会如此吗?他本是无意,无心去争去抢。

没藏讹庞却因李凉祚的善良,而哭笑不得。

这外甥,终归是太天真了呀。

没藏讹庞对漫咩言道:“幸好二皇子安然无恙。不然,我要了你的狗命!”后半句满是警告与狠意一闪而过。

漫咩身子不禁一颤,跪地叩谢:“多谢国舅不杀之恩。”

没藏讹庞摆了摆手,冷冷言道:“起来吧!”

漫咩乖巧地起身,忽地想起,补充道:“此次多亏了柳姑娘,二皇子才躲过一劫。”

没藏讹庞满面疑惑,问道:“柳姑娘?是何人?”

李凉祚也跟着附和道:“是柳姐姐救了我。”

“哦?”

没藏讹庞来了兴趣,让人前去请柳姑娘。

不一会儿,柳云懿随人进来了。只见她面容小巧精致,眉眼如画,挺翘小巧如玉雕般的鼻尖,唇瓣如绽放的花瓣,巧笑倩兮顾盼生兮。

见了她,便叫人挪不动眼,才知美如画是何等之姿。

真是美若天仙啊。没藏讹庞被这名汉人女子的美貌给惊讶了。但警戒的神色未变。他没藏讹宠何许人也,岂会在美色当前乱了心智?!

只见,他微笑着问道:“这位柳姑娘,此次你救殿下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柳云懿想也不想地答道:“能侍奉二皇子,就是我最大的赏赐。”

闻言,没藏讹庞哈哈大笑,直夸赞:“你果真是冰雪聪明,日后便好好待在二皇子身边。”

“是。国舅。”柳云懿老实地应了声,心中却十分嫌恶。当日她随军在清涧城与羌族山寨,早就听说没藏讹宠的恶行,今日一见,此老贼虽表现得平易近人,一双眼睛里却隐藏着狡诈,分明是个口蜜腹剑之人。

179 试药

就在这时,一侍卫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禀没藏国舅,二皇子。太子来访。”

微蹙眉,没藏讹庞脸色不悦道:“那家伙来做甚?”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摆手,没藏讹庞示意侍卫退下去,又觉得不便让太子看到他在此处,于是便走入内房避嫌,并躲于暗处偷窥着。

他前脚刚避开,宁令哥后脚便带着两个侍卫笑嘻嘻地走入殿内,故作友好地上前拥住李凉祚,并关心道:“惊闻皇弟近日遭人刺杀,皇兄担心不已,特地带来了安神丸给皇弟定定惊。”

他斜睨一眼,侍卫立即走上前,献上锦盒。

李凉祚甚是感动:“皇兄有心了。”他示意柳云懿去领。

不料,一见到她,宁令哥便挪不开眼,被迷得神魂颠倒,手不自觉地向柳云懿的纤纤玉手伸去,惊得她连忙把锦盒夺了过来,心里骂道:这狗屁太子,下流!

宁令哥眼也不挪,色眯眯地盯着柳云懿,问着李凉祚:“皇弟,这位侍女皇兄怎么从未见过?”说着,还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见皇兄异样,李凉祚立即上前护住柳云懿,解释道:“皇兄,这是刚进宫的侍女。”他可不想柳云懿被宁令哥给盯上。

而宁令哥一双眼就差贴在柳云懿身上,盯得柳云懿浑身不自在,不由得在心里暗骂:这下流太子,信不信我戳瞎你双眼!

色字头上一把刀,宁令哥向李凉祚提议道:“皇弟,既是刚来宫女,要不让皇兄带回去好好调教一番?”

这一番,李凉祚硬气了。他自然听出对方话中意思,冷声道:“不必了,皇兄,今日皇弟不舒服,便不送皇兄了,皇兄请回吧,慢走不送。”

这是在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宁令哥虽不悦,也不能撕破了脸面,只好悻悻地挪开眼。看来,李谅祚对此女护得紧,想要得到她的人怕是要费些功夫了。不过也不必急在一时,来日方长嘛。等他当了大王,宫里的女人不都是他的吗?!宁令哥在心中这般想着,面上浮现出笑意,言道。

“那皇弟好生照顾身子,皇兄这便走了。”

出门前,宁令哥还不忘回头看上一眼柳云懿。那色眯眯的眼睛,看得她背脊一凉。

完了。怕她这是被宁令哥盯上了,日后在宫中更需小心行事。

见宁令哥离开,没藏讹庞这才从暗处走出。

他瞅了眼柳云懿手中的锦盒。

“给我看看。”

柳云懿便走上前去,将手中的锦盒递交给他。

冷笑一声,他打开锦盒,拿出锦盒中一粒药丸,放在眼前来回瞅着。

这药丸气味温和,透着麝香。

见状,李凉祚弱弱地问道:“舅舅,你该不会是怀疑这药丸有毒吧?”

又是一声冷笑,没藏讹庞嘲讽道:“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想知道药丸有没有毒,找个人试试便知。”

“啊!”

柳云懿与李凉祚皆愣住了。

找谁试呢?

没料到,没藏讹庞径直把药丸递给柳云懿。

“吃了它!”

“啊?!”柳云懿又是一愣。

她怎会想到,试药的人竟是她!

这个老贼!果然老奸巨猾!但是,她如果不敢吃,必然会引起没藏讹宠的盛怒。其时,她小命也不保啊。权衡再三,她不情不愿地接过药丸。

没藏讹庞笑得很奸:“柳姑娘,放心。你若死了,我定会将你风光大葬。”

老贼!奸臣!你不得好死!

柳云懿在心里把他没藏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可已到了这步,她已没有退路,只好仰头作势要把药吃了。

“慢!”李凉祚慌忙阻止,“舅舅,柳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怎能让她试药呢?要吃,我来吃!”

“殿下,你乃千金之躯,更不能试药。”漫咩见状,忙说:“要试也是我试。”

他也要去夺药丸。

但那时,柳云懿已经仰头一咕噜,把药丸给吞下去了。

她深知没藏讹庞今日一定非要她把药吃了。若她再推三阻四,更是在为难护着她的李凉祚。而且,如果她把药吃了,反而会得到没藏讹宠的信任,这对她以后在皇宫行事大有裨益。

如此一想,她心也就一横,把药吞了进去。

“柳姐姐你……”李谅祚阻拦不及,只得瞪着眼看她。

没藏讹宠也在静观其变。

屋内一片安静。

柳云懿静如石像,一动不动,像被点穴了一般。

这看得其余三人都有些紧张了。

这究竟是中毒了,还是安然无恙呢?

没藏讹宠大着胆子,上前戳戳她。

“喂?死没死?说句话?”

话音刚落,柳云懿突然大口呼吸,蹦出一个字:“哇!”

妈呀,这吓得没藏讹宠往后一蹦,差点摔倒在地。

“本姑娘没事!”柳云懿生龙活虎地宣布。

没藏讹宠差点没被她气死。“没事你干嘛乱吼一声!”

“对不住,国舅。我这不是在等药效发作吗?”柳云懿分明是故意吓他的。

“柳姐姐,你真的没事?”李谅祚关切问道。

柳云懿认真地点点头:“我吃了这药,好像有一股热气运行丹田,直接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把我的经脉都激活了,我如获重生,内力提高了一个档次!”

说得挺玄乎,就像个江湖骗子!

李谅祚会意一笑。他对没藏讹庞道:“舅舅,你就是多心了。皇兄怎么会加害于我呢?”

“哼,我谅他也不敢公开加害于你。”没藏讹宠扶扶官帽,方才被柳云懿吓那么一跳,他挺狼狈的。他将手中的锦盒递交于一旁的漫咩,冷声道:“毁了去。”

“啊?”

漫咩不敢有误,只得照办。

反正这药,就是真的安神丸,他没藏讹宠也不稀罕。何必欠太子党一个人情呢?

这时,脸上浮现满意的笑,没藏讹庞笑眯眯地盯着柳云懿:“柳姑娘,你肯为二皇子试药,说明你很忠心。如此,我便放心了。”

果然,没藏讹庞是在试探她呀!柳云懿没猜错,心里也长舒一口气。

她心里想着,这西夏国内真是豺狼虎豹的巢穴,稍有不慎,就会被吃了啊!

从今以后,她得更加小心行事了。

180 宋朝商队

兴庆府!

西夏龙兴之地!

自李元昊正式建国后,将兴庆府再次扩充,此地已然是西夏的都城。城内皇宫城楼,达官显贵,触目可及。

以繁华而论,兴庆府自然是万万不及开封府汴梁城,甚至不如扬州街头喧嚣热闹。但兴庆府占着地理,东边是大宋,北面是辽国,再往西,就是吐蕃以及西域各国,甚至一路延伸到波斯、大食。

自汉武帝经营西域,开通丝绸之路,此处自古繁华。东南风华之物,源源不断的经此流经西域各国,备受推崇。

兴庆府扼住丝绸之路的咽喉,是东方的第一站,尽管此时宋夏两国交战,但依然商旅频繁,不曾断绝。

只是,那些商旅也小心了些,尽量结伴而行,多是上百号人,一般的蟊贼,还真不敢觊觎。

此刻在离兴庆府五十里的山路上,一队插着大宋龙旗的商旅,正慢慢向兴庆府走来。

几辆拉货的马车旁,商队的伙计用油布将货物绑的结结实实,这些货物都是昂贵的丝绸,就算是在盛产丝绸的江南杭州,都不便宜,更别说已经千里迢迢到了这儿。

若是被雨水打湿,坏了货物,东家可就要赔了血本的。

丝绸之路走了上千年,过往的客商都知道,瓷器和丝绸,是最赚钱的货物。

在那些西方色目人眼中,瓷器就像白玉一样细腻光滑,丝绸更是贵族老爷也穿不起的华贵衣物。

将这些货物运到兴庆府,有十倍之利。要是再往西,到西域诸国,能得三十倍的利润,要是舍了身家性命,往波斯、大食走一趟,能获利百倍。

前几辆马车都拉着货物,只有后一辆马车里面,坐着商队的大东家掌柜。

掌柜的姓梁,江浙人士,长得圆头大脸,头戴着璞帽,一对小眼闪烁着浙商独有的精明劲。

而在马车里,坐他对面的,是一个潇洒的贵公子。这潇洒贵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赵祈。

在延安府不辞而别后,赵祈就往兴庆府方向而来,在半路上,遇到了梁老板的商队。见赵祈孤身一人,又是送人打扮,梁老板就邀他结伴而行。

赵祈本来就是风流不羁的贵公子,能言善道,心思灵巧。梁老板虽然上了年纪,但也曾少年浪荡,两人兴趣相投,一路上,梁老板对赵祈十分热情。

不仅邀赵祈共乘车驾,还在马车里添些酒菜,畅聊论道。

若是一般人,怕是诚惶诚恐,不敢受大恩!

但赵祈乃是皇子之尊,从小受教的思想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大宋都是我赵家的,没什么大恩受不起。

他这泰然自若的洒脱,反倒更让梁老板对他刮目相看。

从江南灵秀,到北地风物,两人就着一小蝶炸的酥脆的落花生,侃的煞是有趣。

“赵公子是哪里人士!怎么独身一人,跑来这兴庆府做什么?”

给赵祈斟了一杯清酒,梁老板随口问道。

“现在这兴庆府,可不比平常了。宋夏双方在清涧城刚刚大战一场,折了好几万人,连西军宿将种老相公都战死了。这宋夏边境,可不太安稳。”

商人的消息是最灵通的,梁老板来往宋夏两地,就连清涧城一战都知道的这么详细。

说完,梁老板不经意的瞥了赵祈一眼。

虽说梁老板热情,但商人本性精明。宋夏两军交战,一个宋人孤身前往西夏,不被当成探子才怪呢。

但赵祈脸色如常,没有任何紧张不适,只是淡淡的应道。

“我来兴庆府,是要找一个朋友。虽然两国交战,但也不至于滥杀无辜吧。”

这话就有些稚气了,梁老板可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两国交战,哪里不至于滥杀无辜,最无辜的,往往就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赵祈仪表堂堂,谈吐不凡,更重要的是衣料华丽,非富即贵,梁老板料想赵祈来历也不简单。

商人逐利,对梁老板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既然赵祈不肯说,他也没有深究。

只是小心叮嘱道:“那赵公子可要小心些,毕竟战时非平常。”

赵祈点点头:“多谢梁老板……”

正要说些什么,车队忽然停了下来,梁老板挑起车帘,外面的管事赶紧跑过来,跟梁老板解释。

“老板!这装货的马车突然失陷,我马上让大伙儿帮忙推出来赶路。”

原来,前面拉货的马车,车轮突然陷到了泥坑里,一整车的货物又重又沉,只靠马力根本拉不出来,只能停下来,大伙儿一起推出来再走。

管事叫齐了七八个人,到车轮前后又推又拉,但那骡马却犯了倔脾气,死活不肯出力,一时竟然僵在那儿。

这时候,车队后面,浩浩荡荡开来了一队车马。打着金边狼头旗,随从护卫都扎着辫子,披着兽皮绒毛。

马车横在大路中间,挡住了车马前行。

那护卫统领抽出弯刀,凶神恶煞的上前来,用生硬的汉语呼喝。

“谁人如此大胆,敢在此挡路,不想活了吗?”

赵祈也挑起车帘,往外看去,一眼看到那些护卫的打扮,顿时一愣!

这些护卫,竟然是辽人!

如果说西夏是新生的豺狼,那辽国就是大宋身旁酣睡的虎豹。从大宋一朝建国开始,宋辽就是天敌。从太祖时代开始,连年征战不断!

尤其这些年,大辽萧太后当政,更是连年发兵南下,入侵大宋。前几年败兵而回,这几年好不容易休养生息,恢复了国力,又有些蠢蠢欲动。

这些辽人凶神恶煞,比西夏人更狠,梁老板不得不自己出面,对那辽人护卫低声道。

“官老爷息怒!息怒!不是我们在此挡路,是车马陷坑,想走也走不了啦!要是官老爷赶路紧急,我看您人手充足,不如帮我们一起把车推出来,也好大家一起上路。”

这话赵祈听得都是一愣。

这梁老板也真是妙人,别人见了这些辽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而他竟敢叫那些凶恶的辽人护卫帮他推车。

果然,辽人护卫听得大怒。

“你们好大的胆子,还敢叫我们帮你推车。”

说罢!从鞘里拔出弯刀,大声呼喝。

“你们是不是刺客!”

护卫统领一拔刀,所有辽人护卫蜂拥而上,将商团团团围住。

赵祈一惊!

“这些辽人蛮不讲理,要是死在他们的刀下,那就冤枉了。”

赶紧从马车上跳下来,赵祈来到梁老板身边,跟那护卫统领分辨。

“你们辽人讲不讲道理,凭什么说我们是刺客。”

那护卫统领冷冷的瞥了赵祈一眼:“看你们穿着,不是西夏人,是宋人吧!”

赵祈对辽人自然是全无好感,当即回道:“是宋人有如何?”

“那你们肯定是奸细!”

那辽人护卫冷哼一声,一声令下,其他护卫顿时挥刀而上,就要将整个商队的人乱刀砍杀。

眼看着,整个商团就会被这些蛮不讲理的辽人屠戮。

这时,辽人马队后,一个华盖马车里,传出一个细腻的女声:“出了何事?为何停滞不前?”

这一声,生生让那些辽人护卫停了下来,救了赵祈和整个商队一命。

护卫统领冷望了这边一眼后,转身回到华盖马车旁边,小声禀告这边发生的情况。

华盖马车掀起一点缝隙,露出辽国七公主略带哀愁的清丽容颜。

听了护卫的禀告,七公主摇摇头:“宋辽虽然不和,但祸不及百姓,这些只是普通的本分商人,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拿下。”

见七公主皱了皱眉,护卫哪敢说半个不字。

七公主远嫁西夏,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喜庆的事,要是惹恼了公主,他可担待不起。

“快些让人将那马车推出,赶路吧!”

七公主吩咐道。

“是!”

护卫统领折返而来,一副算你们走运的语气道:“七公主说了,暂且饶了你们。”

赵祈心里长舒一口气,梁老板更是欣喜万分,口不择言的感激:“多谢七公主,多谢七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真是菩萨心肠……”

七公主殿下赶着回宫,辽人护卫不敢怠慢,几个高大的辽人护卫,一起用力,将马车从陷坑里推到一旁,然后将商队驱赶到路边。

辽人车马从经过赵祈身旁,微风轻起,赵祈不经意的望了华盖马车里一眼,阴影重重,除了七公主清丽的身影,似乎还有一个略觉熟悉的身影。

只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赵祈并没有放在心上。

辽人七公主的华盖马车上,怎么会有他熟悉的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熟悉的身影,是赵允初呢!

181 七公主入夏

等辽人车马过后,商队这才重新收拾赶路。这半路惊魂,够让人心悬。但梁老板宋夏两地往返,也是见惯了风浪的人物,不一会儿,就整合商队伙计管事,重新打马,出发兴庆府。

赵祈也回到马车上,梁老板温了一壶小酒,递给赵祈一杯!

“这些辽人比西夏人还狠,一言不合就杀人放火。好在有那个七公主在,不然今天可就惨了。”

这杯酒,权当给赵祈压惊。

赵祈毕竟天潢贵胄,又刚经历了宋夏大战的大风大浪,自然不是当初那个纨绔皇子了。他一脸风轻云淡,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情太放在心上,让梁老板更加认定了他不是一般人的想法。

“这辽人公主怎么会来到西夏,而且堂而皇之,没有一点避讳。”

赵祈自己也是皇子,知道他国皇室出行,可不是小事。

像当初李莺歌跑来大宋,把八王爷和皇上都惊动了,更是不敢怠慢,以国礼相待,以免引起两国纷争。所以,看见辽国公主出现在兴庆府大路旁,赵祈怎能不好奇。

“你还不知道吗?”

梁老板一副不解的语气道。

“这辽国七公主,是来和亲的,要嫁给西夏的太子。”

这种事情,对梁老板来说,只是个道听途说的消息。但对赵祈来说,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心里当下思衬。

大辽国一直以来南侵之心不死,而西夏更是刚跟大宋交锋,并且大胜一场,风头正盛。这两国的联姻对大宋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要是西夏和辽国联盟,一个在西,一个在北,就能对大宋形成夹击的趋势。若是开战,大宋将腹背受敌。

如此后果,光是想想,赵祈就觉得不寒而栗。

“这辽夏和亲,莫不是李元昊和萧太后联合对付我大宋。”

若真如此,那可就麻烦了!

赵祈虽然是纨绔皇子,但也深知此事重要性,不由得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

华盖马车上,赵允初伤病新愈,脸上还有一丝苍白,不过,并不影响他那金戈铁马,星走月沉的冷眸中,射出的英气。

修养了几天的他,已经不是当初误入七公主寝宫的狼狈模样。这侧身斜躺,慵懒之中,带着一丝不可方物的冷傲。

但凡女子,最沉迷的,便是那俊雅的王孙公子,低眉细思,神情专注的模样。

赵允初剑眉稍垂,目光低头专注,偶尔露出一点拨开云雾般的温柔。

七公主低眉垂帘,一时看的有些痴。

见过那西夏大皇子宁令哥的急色模样,再看赵允初,七公主心中再一对比,两人简直是明珠与尘埃,浮云与污泥。

偏偏宁令哥那个恶心人,是西夏皇子,是她要嫁的人。就算她再不愿,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若他是西夏大皇子,那该多好!这大概就是宋人戏文里的天赐良缘吧。七公主心想。

可宋人的戏文,多是以悲呛结局,正如她和眼前的人儿。

赵允初身上的星星点点,七公主都恨不得瞧个仔细通透,将他整个人印在眼里,然后印在心上。

那双秀目,自然不经意就落在了赵允初手中握着的那一方丝帕上。

虽然是辽国公主,但她到底是女儿家,一眼看到便知道这丝帕,是女孩家家的贴身之物。绝对不是他楚天自己的。

可又被他如此珍重的握在手中,定是极为贵重的东西。

把女孩家的贴身之物当做极为贵重的东西收藏。

莫不是……

“这手帕!是你心上人送你的吗?”

辽人公主自是洒脱些,七公主忍不住问个究竟。

赵允初有些神游天物,所思所想,自然是那惊鸿一瞥的柳姑娘!江南初见,如同襄王梦回神女,襄王有心,奈何神女无意。汴梁街头,不期而遇,她匆匆而去。而羌人大营,他却不能现身。

终究,都是错过!

可他又怎么知道,柳云懿此刻竟然也在这兴庆府之中呢?

被七公主一问,回过神来的赵允初浅浅的笑了笑。却不知这一笑,落在七公主眼里,确是砰砰直跳!

她在辽国,见的都是些草莽虎熊,呼鹰斗犬之辈,哪里看到如此俊雅而不失英气的清冷笑意,一时间,竟然有些痴。

可他笑的这般好看,却是为了他的心上人。而不是为自己!

一念至此,七公主又好生神伤。

他竟已经有了心上人儿!像他这般好看,心上人定是极美的,是不是宋人说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比自己如何?

叹了一口气,七公主幽幽的转过头。

即便他没有心上人,那又如何,自己终归是要嫁给西夏王子的。临行前,母后对自己敦敦教导,这是她身位一国公主的使命。

既生于皇家,这便是宿命使然,为家国,必须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子。

尽管那个男子丑如恶鬼,劣如修罗,也不能违逆!

生为公主,这是她必须承担的!

有时候,她恨不得自己是一届平民女子,那便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比如,眼前的楚天!

奈何春闺总是梦,徒落现世倍凄凉!

罢了!

兴庆府就在眼前,七公主的车驾马不停蹄地来到西夏皇宫,觐见西夏王李元昊!

虽然西夏军在延安府小有挫败,但李元昊携大破清涧城之威,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这时候辽国七公主觐见,正是向辽人展示武功的时刻,立即就宣了七公主觐见。

西夏朝堂,左右西夏文物并列,气势如虹,衬托龙椅上的李元昊,仿佛一代雄主。左右金瓜侍卫,节戎礼官,衣甲鲜明。

在一阵阵喧喊下,七公主依仗整齐的来到西夏皇宫大殿。

“参见大王!”

大殿内,七公主躬身施礼道。

在大辽和大宋眼中,西夏虽然已经建国,但并没有正式承认李元昊的帝位,之将他当做西夏国王,并非帝王至尊。

所以,七公主称李元昊为大王,并不是皇上。

尽管这李元昊和满朝文武有些不满,但大辽兵强马壮,萧太后一代雄主,西夏也不敢轻易得罪。

“七公主快快请起。”

李元昊热情的把七公主请坐,然后寒暄道。

“我与你母亲萧太后多年未见,她身体可好?”

西夏要和辽国结盟对付大宋,自然要表态示好。李元昊熟悉的语气,仿佛和萧太后是多年未见的朋友一般。

事实上,两国之君王,多是国书往来。很少交集!

七公主生在帝王家,怎么不清楚这些手腕。但这也是她的使命,当即,七公主清淡回应道:“多谢大王关心,母后安康。”

西夏和辽国早就为七公主和亲一事递交了国书,此次七公主千里迢迢,正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满殿的西夏君臣都清楚这一点,不一会儿,就有人站出来道。

“大辽萧太后是女中翘楚,我西夏王也是盖世英雄,两家和亲,乃是天赐良缘!”

寒暄了几句后,一旁的西夏官员开始切入正题。

李元昊点点头:“关于和亲一事,我与萧太后早已互通意见。只是关于婚期一事,因为没藏皇后朝圣未归,无人主持。待皇后归来,立即筹备!七公主一路舟车劳顿,且在我西夏多歇息游玩一番。领略一下西地风物。”

李元昊转过头,看了一眼太子宁令哥道:“皇儿!你多陪陪公主殿下。”

“多谢父皇!”

宁令哥欣喜地站出来,在驿馆的时候,他见识过七公主的美貌,让他神魂颠倒。现在,又见着了七公主殿下,看起来清减了些,可却更加美貌动人,当即又忍不住色眯眯的看七公主一眼。

西夏太子宁令哥的动作,让七公主忍不住嫌弃的皱皱眉!有楚天珠玉在前,宁令哥这种做派,更让他恶心。

眼前的西夏太子,猥琐不堪,毫无气度。

相比起来,楚天英朗俊逸,气度雍容,才是优雅王孙的风范。

只不过,在西夏朝堂,她就算厌恶至极,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忍在心中,默默的扭过头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却不知道,这一幕躲过了李元昊,躲过了宁令哥,正好落在一旁的没藏讹宠眼中,让没藏讹宠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辽国七公主和亲西夏太子,这对西夏和辽国来说,都是一件大喜事。

西夏刚刚崛起,如同乳虎啸谷,鹰隼展翅,正是攻掠四方的时候。攻取了大宋清涧城,正是西夏气势大盛之时。

但西夏毕竟建国不久,根基浅薄,相比大宋百年江南,国力绵长,西夏还是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急需盟友来联合对付大宋。

辽国虽然一贯强盛,但前两年败兵北归,正是修养生息之时,新崛起的西夏,正好可以牵制大宋,让辽国为下一次蓄力南侵做足准备。

这对两国来说,都是关乎国运的大事,好事!

但是对没藏讹宠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宁令哥本身就是太子,名正言顺,要是娶了辽国七公主,就能再得到辽国的支持,到时候将会势力大涨,地位将会越发的稳固,不可动摇。

没藏讹宠是二皇子李谅诈的舅舅,自然是二皇子的支持者。要是宁令哥得势。没藏家将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此时对没藏讹宠来说,联姻之事,如鲠在喉,一路下来,没藏讹宠所思所想,都是如何阻止宁令哥得势。为二皇子博取机会。

182 混入城中

没藏府邸就在西夏皇宫不远,一回府,没藏讹宠就急忙在书房召见布教头,细说了今天朝堂上的事情。

“宁令哥娶了辽国七公主,势必地位稳固,太子党势力越发壮大。可西夏和辽国联盟乃是国策,不能破坏。此事,先生有何良策?”

没藏讹宠问的良策,自然是在不破坏西夏和辽国联盟的前提下,阻止宁令哥娶辽国七公主的对策。

没藏讹宠的目的也很简单,只要能打压太子党的势力就行。

布教头安静的听没藏说完,等没藏讹宠发问,一向算无遗策,智计百出的他,这一次,破天荒地却是摇摇头。

“此事……我一时也想不出来……”

瞧着布教头那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没藏讹宠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想,怕不是想不出来,而是不想帮忙吧!这老狐狸,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西夏太子和二皇子的储君之争,其中凶险,没藏讹宠怎么能不知道。但他是西夏相国,又是二皇子的舅舅,他不争也得争。争了还有一线生机,不争等宁令哥上位,就只能等死。

可布教头却不一样,他本来就是外人。

在太子和二皇子的皇位之争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是不会选择随便站在哪一方阵营的。

麒麟社的目的,是为了扶持柴王上位。跟西夏毫无关联!布教头何等精明,哪里愿意去趟这趟浑水。

今日没藏讹宠的问策,并非没有再次试探招揽的的意图。

但布教头极为谨慎,他出现在西夏,不过是为了借助西夏的势力,对付大宋,最终为麒麟社谋利。

至于西夏的党争,关他何事!

见布教头拒绝,没藏讹宠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自上回招揽布教头失败,他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本来就是随口之言,既然他不说,也没指望他真的帮忙。

没藏讹宠自信也是机智之人,没了他布教头,就不信成不了事。

他心中默默的开始盘算,怎么去破坏这桩婚事。

琢磨了一会儿,没藏讹宠再抬起头,却发现布教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似乎还有话说。

“此事先不提,我接到小柴往密信,大宋五皇子赵祈正在赶来西夏的途中!”布教头果然道。

西夏争储之事,布教头,毫不在意。但是任何有关大宋以及麒麟社有利的消息,布教头一条都不会放过。

没藏讹宠再次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然后回味起来。

这个消息倒是让没藏讹宠极为意外。在清涧城中,没藏讹宠想方设法抓住大宋皇子,结果赵祈还是成了漏网之鱼,不得不说,有些遗憾。

现在倒好!他自己竟然出现在兴庆府,以至于没藏讹宠竟然有些无法置信。

“不会吧!明知山有虎,他还偏向虎山行!”

布教头显然早知道了这消息,冷笑着说道:“您忘了,兴庆府可还关着一个皇子,他是来救人的。”

“救人!他想救人,想得美!”

没藏讹宠当即冷冷地哼了一声。

“大皇子现在被关在皇宫之内,就算赵祈有三头六臂,也别想把人救出去。哼,他这是送羊入虎口!”

如今大宋已经有一个皇子身陷西夏,要是再抓住一个皇子,大宋就没了储君的人选,那他没藏讹宠又立了一个大功了。听说大宋就剩下两名皇子,这赵祈要是再落入他的手中,那大宋就彻底唯西夏之命是从。

想到这,没藏讹宠当即吩咐下去。

“来人!在城门口张贴赵祈的画像,严查入城之人。”

侍卫领命而去,马上吩咐。

而没藏讹宠并没有再把精力放在这上面。

相比大宋皇子而言,他这个西夏的国舅,显然更愿意把更多的心思和谋略放在西夏皇子的身上。

扶持自己的外甥二皇子李谅诈上位,才是目前最为重要的事情。

当务之急,是阻止宁令哥娶辽国七公主。其他的事情,自然有手下的人去办。

没藏讹宠的搜查令刚刚下达没多久,城门口赵祈的画像,已经张贴在最显眼的地方了。更巧的是,赵祈随行的商团,从远处姗姗而来。

搜查令一下,城门口的士兵拿着画像对每一个进城之人严加搜索,一一辨认,进城的速度立即就慢了下来,不一会儿,城门口就派起了长队。

“你你……过来……”

西夏的守城官兵,拉过来进城的每一个人,进行盘问。

尤其是宋人,更是小心搜查,不愿意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几个宋人被粗暴的西夏官兵推搡在地,更是引发一场小骚乱,城门口眼中拥堵。

梁老板的商队十几号人,被堵了老长,早就不耐烦的让管事前去打听,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一会儿,前去打听的管事回来,告诉梁老板。

“东家!前面是西夏人正在抓人,听说好像是抓的什么大宋皇子,正拿着画像一一辨认呢。”

坐在车里的赵祈一听,脸色瞬间一慌。西夏人竟然在城门口抓他,好像料到他会出现一样?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他赶紧稳住心神,细思如何是好!

这一瞬间的事情,别人没注意,却落在梁老板那双精明的眼睛里。看赵祈神色的变化,梁老板怎么能不起疑心,心想莫不是他就是大宋皇子吧!

结合前前后后的印象,这还真有可能!一路上,赵祈气度雍容,服饰华贵,更不是一般的面料,无论谈吐还是言行,都透露着一股高高在上的贵气。

梁老板也见过不少世面,达官显贵也结交了不少,但从没有赵祈这种气质,他料想赵祈来历非凡,却想不到是皇子之尊。

梁老板赶紧遣散了管事,拉起马车的帘子。

赵祈思衬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见梁老板神色隐蔽,知道对方已经猜出自己的身份,不由道。

“梁兄!多谢这段时间的照顾,现在我要赶紧离开,不能拖累你们。大恩大德,只能日后再报了。”

梁老板一把将赵祈按在马车,目光微闪道。

“赵兄!你这样走了,非但不是不能连累我,反而要我落个包庇的罪名啊!”

指着马车外来来回回的西夏官兵,梁老板道。

“你现在走了,肯定会引起别人怀疑,那些西夏官兵如狼似虎,肯定早就在周围布满了眼线,转眼就会把你抓住。”

赵祈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自己要是继续待着,也迟早会被查出,到时候大家都没好处。他正要说什么……

梁老板忽然脸色神秘的张口道:“不必惊慌,我有一计!”

车队随着长龙慢慢的往前,耗费了大半个时辰,终于靠近了城门口。

守城的西夏官兵盘查完前面的路人,有些疲惫,但一见是宋人车队,立即提高了警惕。城门守将一挥手,立即一队西夏兵围了上来,拿着画像,准备一一比对。

梁老板赶紧下了马车,匆匆跑到城门守将面前,殷勤的道。

“这位官爷,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不知……”

说话间,一锭沉甸甸的官银,落在梁老板宽大的袖口。城门守将头一晃,梁老板手里的官银,就悄无声息的跌在他怀里。

本以为收了官银,就能通融一下,可谁知道,守将立马变得面无表情大喊道。

“我们是奉命抓捕要犯!车上的男人都要下来!”

西夏士兵立即将所有的商队伙计管事拉到一块,对准画像,逐个一一辨认。忙活了半天,并没有发现,那守将正要不耐烦的挥手放行。

忽然,车帘掀起,一个西夏小兵看见马车里晃动的人影。

“将军,车里还有一个!”

西夏士兵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如狼似虎,拔刀出鞘,扑向马车。

梁老板吓得赶紧跑过去,将他们拦在马车前,忙不迭的喊道。

“将军!将军!这车里是我的夫人,她惹上了风寒,不便见人!”

那将领收了一大锭银子,还算没有不管不顾的拿刀就砍,只是不管梁老板,一脚跳上马车,一手提着刀,拉开窗帘。

梁老板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那城门守将拉开车帘一看。

只见一个柔弱娇媚的夫人,穿着光滑的丝绸绒衣,脸色苍白的靠在轿子里面,神色惊恐的缩起半个身子,慌慌张张,我见犹怜。

马车里,哪有什么大宋的皇子,只有一个带病的女娇儿,迎着西夏的冷风,瑟瑟发抖。

“官爷!”梁老板焦急的上前来。“您看,我没骗您吧!内人身子娇弱,吹不得西北的冷风,您就行行好!”

这城门守将,一年不知道吃了多少像梁老板这样的宋境商人的孝敬。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段。

见车上真的没有自己要找的人,守将也没继续找梁老板的麻烦,放下车帘,把梁老板拉到一旁。

“你们有没有见过此人!”

城门守将拿来赵祈的画像,对梁老板问道。

梁老板拿起画像,仔细认真的辨认起来。那模样,丝毫没有任何敷衍的意思,甚至若有所思地挠挠头,一旁的西夏官兵,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此人可是重犯,要是包庇,就是杀头大罪。不想死的话,就说出来,在哪见过。”

见梁老板犹豫的神色,城门守将大声吓唬道。

“是是是……官爷……”

梁老板诚惶诚恐地点点头。

“我们生意人,平安发财,哪敢包庇重犯,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梁老板将宋朝商人的那份懦弱和惶恐,演得入木三分,让人不信都难。

城门守将已经没有丝毫的怀疑,继续追问道。

“少废话,在哪见过,快说!”

“是是……我想起来了,官爷!这人不就是我们在半路遇见的那个男子吗?我见他是宋人,好心邀请他同行前来兴庆府,一起进城。可谁知道他竟然拒绝了。我当时还纳闷,一个宋人怎么跑来兴庆府了。原来,他还是皇子呀!难怪他不肯进城。”

梁老板说的煞有其事,城门守将被调足了胃口,急不可耐地对梁老板吼起来。

“快说,他去哪儿了!不说我一刀砍了你!”

西夏士兵把刀子都亮出来了,梁老板不敢胡咧,伸手指着远处的树林。

“在那边!我招呼他一同进城,他调头就往树林子里面跑进去了。”

“追!”

城门守将一挥手,带着一对官兵,匆忙往小树林那边追过去。

车队终于有惊无险地进了兴庆府,梁老板重新回到马车上。

此时的马车上,不再有什么娇柔夫人,赵祈褪下丝绸绒衣,抹掉脸上的粉底,露出本来的面目。

那娇柔夫人,竟然是他男扮女装假扮来的。

他本来就生的俊雅不凡,从小养尊处优,肤色皙白,穿上女装,竟然也美貌不减,别说是眼色粗糙的西夏士兵,就算是一般熟人,竟然也难以辨认。

梁老板这一计,偷梁换柱,暗度陈仓,可真的是绝了。

饶是这样,当那些城门守将掀起车帘的时候,赵祈还是吓得不轻,那惊慌失措的神色,倒不是演的。

“好险!”

拍拍胸口,赵祈依然心有余悸。

“梁兄,幸亏你机智,不然的话,现在我们可就被这些西夏士兵抓去大牢了。多谢梁兄今日救命大恩。”

“赵兄不用客气!”

尽管猜出了赵祈的身份,但梁老板依然是跟赵祈兄弟相称。这兴庆府耳目众多,免得被人听到,那就麻烦了。

“只是这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现在兴庆府到处都是通缉你的画像。赵兄不能随意走动,否则依然会被西夏人发现。”

梁老板心思缜密,赵祈亦是佩服。现在兴庆府根本不安全,到处都是西夏官兵在找自己,至于救柳云懿和大哥赵褆,更是不知从何下手。

赵祈的迷茫,梁老板都看在眼里。

“赵兄不要着急!先随我来!”

马车进了西夏城,拐进了一家客栈。

这客栈里面,宋商云集,乃是大宋商人,在西夏兴庆府建立的商会据点。过往的大宋商人,都回来这里,互通消息,倒也十分便利。

商人本就弱势,何况是在异国,若是不团结,更容易被欺凌。梁老板轻车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了,不少商人见面,都会跟他打声招呼。

商队几十号人,多一个赵祈根本不惹人注意。

到了客栈的房间,赵祈换掉女装,不过他之前那身衣服,却不再穿了,而是换上了商队小厮的打扮。

毕竟之前赵祈那一身衣服实在太过华贵,实在太惹人注目了,想不被西夏官兵发现都难。

这样一来,商队多了一个俊俏小厮,再也没什么贵公子。

兴庆府说大不大,说小也是一国之都,人海茫茫,怎么找到柳云懿呢?

183 皇上沉迷炼丹

赵祈藏在兴庆府的汉人商队之中,一边打探消息,一边静待时机。

他在找别人,别人也正在找他。

找他的人,除了没藏讹宠手下的西夏官兵之外,布教头也来到了麒麟分社。

没藏讹宠不同,他的心思更多放在西夏皇室争储之上,对柳云懿,赵祈出现在兴庆府的消息,关注度自然及不上对宁令哥、七公主。

要是能抓到自然好,没抓到,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

但布教头却不同,柳云懿、赵祈,都关系着麒麟社的大计,不能马虎。

所以,在离开没藏讹宠府上后,布教头就匆匆赶往麒麟社在兴庆府的分坛,吩咐负责兴庆府分社主事的坤使着,让坤使者严密监视柳云懿、赵祈一行人的行踪。

布教头心思缜密,只相信麒麟社自己的人手。

“军师!接到小柴王的密信,我们兴庆府分社的人手,立马就开始布置。只是这两人,现在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好像半路消失了一般。”

麒麟社也没有柳云懿和赵祈的任何消息,这让布教头顿时有些皱眉。

“不能大意!以我的估算,现在这两人,恐怕以不同的方式,进入了兴庆府之中。”

布教头的算计一向精准,坤使者赶紧点头。

“是!属下立即加派人手打探。只是……”

犹豫了一下,坤使者接着询问道。

“如果找到她们,是否将她们交给西夏人?”

但是否将柳云懿等人移交给西夏人一事,布教头却摇摇头。

如今西夏境内,并不太平。宁令哥的太子党一系,与没藏皇后和国舅没藏讹宠支持的二皇子一党,争的你死我活,甚至在战场上,都开始背后射冷箭。

麒麟社是要借助西夏的势力成事,但选择好阵营很重要,否则只会让麒麟社在西夏的行动,越来越艰难。

以麒麟社的势力,和布教头的精明,怎么会允许自己犯这种错误呢?

只要西夏局势一明,麒麟社再选择其中一位合作就是了。

所以,布教头当即摇头说道。

“不!我们什么也不做,找到后,把人先收押起来。据我的观察,西夏很快就会发生内乱。等胜负分明,我们再做打算,到时候再将这宋朝皇子交给他们,这对我们麒麟社来说,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坤使者对布教头的计谋,一向深信不疑。

此事议定,这时候,坤使者并没有告退。

麒麟社各地分社往来消息,现在就有一封重要的密信,在坤使者的手中,需要交给布教头。

这封密信是东京汴梁城皇宫传递,寄信人是新近得宠的贵妃吕烟雨。

在布教头的布局之下,皇后现在已经渐渐失势,而且被吕烟雨抓住把柄,更加不敢轻易与她争锋。

后宫大权,现在独揽在吕贵妃的手上。

这个时候,她传信而来,必然有重要大事。

“吕贵妃派来送信的人说,皇上现在已经沉迷修道炼丹这种黄老之术,不理朝政,冷落后宫。大权现在都落在了她的手上。朝中大事,也渐渐交给她来处理。”

坤使者将打听的消息,一面对布教头说道,言语之中,充满着兴奋。

“如今朝政被我麒麟社控制,相信主上登基,指日可待。”

麒麟社如今内控朝政,外结盟西夏,布局步步为营,层层谋划,已经取得了大势。这一连串的胜利,让麒麟社内如坤使者这些人,都振奋非常。

麒麟社内,已经开始出现一些传言,让柴王爷准备登基。

然而,对这些消息,布教头嘴角浮现的,确是莫名的,不易察觉的笑容。看完吕烟雨的来信,布教头沉声道。

“此事不能妄言!”

见布教头脸色稍显阴沉下来,坤使者察言观色,立马闭上嘴。

“我麒麟社大计,何等重要,岂能因为一时得势,就得意忘形。务必小心谨慎,隐忍图谋。”

“是!军师……”

布教头这才收回阴沉的脸色,稍稍缓和一些,然后拿出书信说道。

“秘密回信给贵妃娘娘,让她务必牢牢的抓住皇帝,此事对我麒麟社极为重要,切记小心,不能走漏消息。”

坤使者领命而去,赶紧安排手下的人传信,飞鸽一路从西夏,飞入东京汴梁府。

此时的东京汴梁城,已经是秋寒渐起,枯叶落入那汴水河中,引得肥鱼拨浪,涟漪层层。岸边的柳枝已经只剩枝条,萧瑟却别有一般风味。

但在皇宫之内,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后宫炼丹房,青烟袅娜,热浪翻涌,且还有一股莫名的硝石味刺人口鼻,甚是难闻。一旁候着的宫女太监,都拼命的忍着,因为炼丹房里,这些青烟和热浪,都是大宋官家皇上炼制仙丹弄出来的。

这些青烟和热浪,都是仙气,闻一口,吸一鼻子,都是天子赐予的仙缘仙福,那些太监宫女,哪敢表现出丝毫不敬的神色来。

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

自从大宋的官家皇上迷上了修道炼丹的黄老之术,那些东京街头的混混憨皮,就摇身一变,成了什么一卦千金的天师传人。

那些城里的街坊邻居,打小见着长大,知道这些个混混憨皮的德性,自然不会受蒙骗上当的。可万一哪天官家皇上见到自己这幅仙风道骨的模样,召进宫里,那就发达了。

自从陛下炼丹修道的消息传开之后,已经不下几十位高人仙师,进入了汴梁的皇城。

都说朝为读书郎,暮登天子堂。

这些高人仙师,比金榜题名,高中状元的速度还快,一朝飞黄腾达,成为天子的座上宾,而且神色恭敬的听你讲道论经。

偌大的皇宫,弄得是乌烟瘴气!

但皇上迷恋修道炼丹,皇后失势,龟缩在宫里不敢出头。后宫吕贵妃大权独揽,谁也不敢管这些事情,只能听任自流。

丹房之内,大宋官家帝王,正在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仙师的指点下,服用仙丹妙药。

一方小小的丝帕包裹着白色的如同珍珠粉末一般的东西,在小道童的殷切服侍下,呈到皇上的面前。

皇上正值壮年,气度恢弘,满朝文武,皆有公论。

然而,现在的皇上,却目光涣散,神色清瘦,形如枯槁,眼中带着一缕血丝,显然是有些纵欲过度的迹象。

看见那如同珍珠粉末的东西,皇上的目光顿时闪过一道兴奋的异样,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待小道童服饰皇上服下丹药后,皇上的脸色潮红,目光游离,仿佛置身云雾山峦,吞云吐雾,袅娜升仙。

这白色的珍珠粉末,哪里是什么仙丹妙药,只不过是民间致人迷魂的五石散而已。

服用者精神振奋,浑身充血,飘然欲仙。正是眼前皇上所处的状态!

五石散不仅能致人迷幻,还能让人产生依赖。

现在的大宋皇上,已经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似得。

皇上服用五石散的时候,任何人不能靠近,就连贴身的小太监喜贵,也只能在门口候着,等事后,伺候皇上回宫。

“皇后娘娘驾到!”

这一道突如其来的喧声,吓得喜贵浑身一哆嗦。赶紧忙不迭地跪到炼丹房外的院子里,带着一群宫女太监。

“恭迎皇后娘娘!”

炼丹房内的烟雾,整个皇宫都可以看见,皇后自然也是被吸引而来的。

看了一眼跪着的喜贵太监跟宫女,皇后皱了皱眉头,径直往炼丹房里走去。

却不料,喜贵嗖的一下爬起来身,挡住皇后的去路。

“娘娘且慢!皇上正在服用仙丹,吕贵妃有令,谁也不能入内。”

“放肆!”

皇后身旁的九公公大怒,对喜贵训斥道。

“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这可是后宫之主皇后娘娘,。这后宫,什么时候轮得着吕贵妃来给皇后娘娘下令了。”

喜贵当然知道眼前的是皇后娘娘,要是以前,借他几个胆子,他都不敢放肆。但是自从后宫吕贵妃得势,皇后娘娘龟缩失势,这些太监宫女,早就看清了风向,见风使舵。

“皇后娘娘,奴才这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

皇后娘娘的脸色极为阴沉,她掌管后宫多年,今天却想不到,被一个小太监挡住了去路,这让她如何不气。

“我乃是皇后,你奉了谁的命,胆敢拦我!就算是皇上,他也会亲自给我下令,轮不到你在这阻我去路。”

皇后毕竟凤仪威严,喜贵虽然见风使舵,但他也不敢真的得罪皇后。

不由得苦着脸说求饶道:“皇后娘娘别为难奴才了,要是让吕贵妃知道,奴才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不提吕贵妃还好,一提起吕贵妃,皇后娘娘的脸色,更加的难看。

就是这吕贵妃,在宫里兴风作浪,害得皇后遭到斥责。她心里恨透了吕贵妃,现在一个小太监,也敢借着吕贵妃的势,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184 皇后动杀机

“你只怕吕贵妃,就不怕我皇后了?”

皇后毕竟还是六宫之主,这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岂同一般。喜贵顿时犹豫了起来!

得罪吕贵妃是死,得罪皇后,同样也没有好下场。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太监,皇后和吕贵妃神仙打架,遭殃的只会是他这个凡人。

九公公是一步步从这些小太监成长为皇后身边的大太监,怎么会不知道喜贵的心思,当即沉下脸道。

“喜贵!平日里皇后娘娘待你不薄,现今天,皇后娘娘只是一时失势,你竟敢藐视皇后娘娘吗?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这是铁定的事实,你有几颗脑袋,敢犯此大逆不道的罪行。”

喜贵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说不敢。

九公公说的句句在理,皇后娘娘毕竟是皇后,是皇上昭告天下赐封的皇后。就算皇后失势,也还是皇后。

见喜贵不敢再阻拦,皇后娘娘冷哼一声,朝炼丹房大门走去。

九公公推开门,丹房里立即传出一股浓郁的刺鼻味,让人忍不住的捂住口鼻。丹房里更是云雾缭绕,连人影都看不清。

还是九公公让人驱散了烟雾,皇后娘娘才勉强进去。

丹房里,那鹤发童颜的仙师发现有人进来,探头看去,见是皇后娘娘,吓得不敢出声。

烟雾之中,依稀看见皇上昏睡在躺椅之上,面色潮红,毫无意识,就连皇后娘娘到来,也根本不曾察觉。

“皇上……”

皇后焦急地来到躺椅前,连叫了几声,顿时有些慌神。

“皇上昏迷不醒,快去叫太医!”

九公公三步并作两步走,就要直奔门外,去宣御医,为皇上诊治。

可刚出门,一队不输皇后风撵的依驾,气势汹汹地过来。

吕贵妃独揽后宫大权,皇后娘娘硬闯炼丹房的事情才刚刚发生,就有人去告诉吕贵妃了。吕贵妃深知凭几个太监丫鬟,不可能拦住皇后,便立即摆起依仗,气势汹汹地朝炼丹房而来。

刚到炼丹房,吕烟雨就听到皇后娘娘让人传御医,正巧碰上出门的九公公。

“谁也不许去!”

吕贵妃在宫里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一出言,所有人立即不敢动弹,就算是吕公公,也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

炼丹房的院子里,人人噤若寒蝉。

皇后娘娘硬闯炼丹房,吕贵妃这是前来兴师问罪了。

尤其是喜贵,更是吓得浑身哆嗦。

皇后是他放进去的,要是追究起来,他第一个没命。

吕贵妃心狠手辣,在宫里,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贵妃娘娘饶命,我等竭力阻止,是贵妃娘娘非要硬闯进去的。”

吕烟雨此刻没空管一个小太监,她的心思,都放在皇后身上,朝炼丹房径直而去,见了皇后,也不施礼参拜,反而神色傲然地质问道。

“不知道皇后娘娘来此,有何贵干!”

皇后早就听说皇上痴迷修道炼丹,都是吕贵妃在背后怂恿。不仅妖言惑众,还大肆收揽这些江湖术士,将皇宫弄得乌烟瘴气。

她也正要找吕烟雨,反而被吕烟雨率先质问,当即不由得神色怒道:“吕烟雨,你给皇上服用的是什么!皇上是天子之身,万乘至尊龙体,岂能胡乱服用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是出了什么岔子,龙体有恙,你如何担当。”

皇后说的极为严重,就差将吕烟雨的弑君之罪扣在头上了。

然而,吕烟雨却浑然没有任何在意,反而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昏睡的皇上,然后漫不经心的回道。

“没什么!不过就是强身健体的五石散而已。皇上一心寻求长生大道,道长仙师说了,这五石散,是服用仙丹前为陛下筑基准备,否则金丹的仙力,陛下的凡人之躯,怎么承受得住。”

“你休要骗人!”

吕烟雨话音刚落,皇后立即厉声斥责。

“我岂不知道这五石散的厉害,这根本不是什么强盛健体的药,反而是虎狼之药,只会掏空陛下的龙体,让陛下心神涣散。你用此药迷惑皇上,到底是何居心!”

皇后的斥责,如同利剑加身。

但是,吕烟雨怡然不惧,不仅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

“我有何居心!这些,不过都是尊崇皇上的吩咐。皇上一心想要长生不老,我这不过是助他一臂之力。既然做了皇上的妃嫔,自然要为皇上分忧。哪像有些人,尸位素餐,不仅不为皇上分忧,反而胡搅蛮缠,扰乱仙师炼丹。”

吕烟雨的反击,更是利刃出鞘,互不相让。

小小的炼丹房前院,夹杂着刀光剑影,处处凶险。

皇后大怒:“吕烟雨,你这奸妃,祸国殃民,本宫……”

皇后本想依仗身份,以雷霆手段,处置吕烟雨。到时候,就算是皇上醒来,木已成舟,谁也不能如何。

满朝的文武,也会支持她这个深入人心的皇后,没人会可怜倒行逆施的吕贵妃。

然而,话还没说完。

吕烟雨顿时瞪起眼睛,大声道:“你这老婆子,活腻歪了吧!敢对本宫如此大呼小叫,难道你忘了当年大皇子之事了吗?”

大皇子之事!就是当年皇后用柳家婴儿,换去大公主一事。此事是皇后心中的一根尖刺,被吕烟雨提及,皇后怎么能不知道。

眼看着此事被吕烟雨提及,要是当众说出,传扬出去,皇后威严扫地,身败名裂,不用皇上撤掉,朝野的非议,就足以将皇后置身万劫不复之地。

皇后脸色猛地僵住,半天说不出话。

吕烟雨再次用皇后的把柄要挟她,得意地挑起双眉。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皇后,顿时气焰全无,憋着一口闷气,难受至极。

然而,她不敢赌!

半天,才强忍着一口气,挥手道。

“我们走!摆驾回宫……”

一路之上,皇后娘娘的脸色既怒且伤,一到寝宫,立即驱散所有宫女太监,只留下九公公一人伺候。

想着皇上服用五石散,身体有亏,但是却被吕烟雨抓住把柄,无能为力,一时间,悲从心来,忍不住哭落凤泪。

九公公伺候皇后多年,怎么不知道皇后的心思。

吕贵妃得势,整个皇宫内气焰极为嚣张,再这样下去,皇后的地位也都不保。而皇上再这么下去,龙体损伤,整个皇宫、朝廷,甚至是大宋,都会落在吕烟雨这样的奸妃手中。

而皇后被她捏住把柄,非但不能反击抗争,甚至整日心中惶恐,生怕她泄露出去。

“娘娘!”

九公公轻声将悲伤的皇后娘娘唤醒过来。

“这吕烟雨,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竟然敢公然给皇上服用五石散这种虎狼之药,迟早会害死陛下。如此下去,皇上和娘娘都危矣,大宋危矣。”

皇后娘娘点点头,她怎么会不知道任由吕烟雨秽乱后宫的后果,但她的皇后身份,丝毫不能对付吕烟雨,反而被吕烟雨牵着鼻子走。

“她知道当年的真相,我又能如何?”

九公公目光一沉,露出一丝凶光。

“娘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九公公抬起手,轻轻的作出一个抹喉的凌厉手势。

皇后瞬间明白他的意图,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只要除掉吕烟雨,一切就迎刃而解。死人是不会说出当年用柳家婴儿调换大公主一事的,而皇上,也不再会被吕烟雨谋害。整个后宫,会再次回到皇后的手中。

种种好处,让皇后娘娘怦然心动。

尤其是关乎皇上的龙体,若是再拖延,势必会大有损伤,不能迟疑。

皇后坚定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心狠手辣。这一切,都是她吕烟雨自找的。

“好!”

以往皇后都是一个眼神,九公公自行领悟,这一次,竟然公然点头。

在皇宫之内,刺杀嫔妃,绝对不是一件小事。比在国子监刺杀五皇子赵祈,要困难得多,而且更容易被人发现。

但皇后显然已经硬起了心肠,被吕烟雨咄咄逼人的态度深深地刺激得不顾后果。

“就算毁了我自己,也要把奸妃除掉。”

皇后娘娘语气杀机凌厉,亲自吩咐道。

“你速去召回冷石,只有他才有最大的把握,对付这奸妃。咱们定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是!老奴这就前去传信。”

九公公毅目光锋锐地点头。

然而,却万万想不到的是,隔墙有耳。

在门外,一个鬼祟的身影,将这一切都听在耳朵里。不等九公公离开,已经先行一步,跑去吕烟雨的宫殿传递。

“娘娘!此事千真万确,我亲耳偷听,明明白白,一字不落。”

对吕烟雨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小太监喜贵。

吕烟雨后宫当权,有麒麟军师布教头辅助,宫里到处都是吕烟雨的耳目。就算是皇后的寝宫,也已经不再机密安全。

喜贵放皇后娘娘入炼丹房,自知必死,现在正是戴罪立功的时候,巴不得多探听一些皇后的秘密,告诉吕烟雨。

听完喜贵的密报,吕烟雨冷冷笑道:“这老虞婆,我就知道她不会坐以待毙,看来,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显然,吕烟雨猜中了皇后的心思,只是没想到,皇后竟敢公然行凶。

“皇后看来是急了,所以兵行险着,娘娘,你可不得不防啊!”喜贵一脸殷切地凑上来说道。“现在皇后娘娘痛下杀手,我们怎么应对。”

既然得知了皇后的计划,吕烟雨自然有恃无恐。不过,想起当初麒麟军师的吩咐,吕烟雨还是谨慎地点点头。

“不用怕,我倒要看看,这老太婆,能出什么招。”

“是,娘娘!”

喜贵施施然离开,等到彻底不见人,吕烟雨这才拿出笔墨。将皇后的谋划写成信装好,让人送去麒麟社的分社,传给布教头,向他请求破解之道。

185 闹鬼

吕烟雨的信,要从汴梁城出发,送去西夏的兴庆府,那里才是布教头所在之处。

然而,九公公的信,只需要送到延州府就行。

因为,现在冷石就在延州府内。

从清涧城撤下来后,大队人马都留在延州府中。冷石还找到了自己的妹妹阿婴,只是出于安全考虑,并没有点明关系。

如今阿婴和小柴王去西夏寻人,冷石作为兄长,自然要留在延州府等待妹妹的下落。

然而,九公公的飞鸽传书,却让冷石非常意外。

信鸽的内容,是让冷石放弃刺杀五皇子的计划,赶紧回京,另有任务安排。

冷石心知,五皇子赵祈,一直是皇后的心腹大患,直接影响着大皇子登基帝位。

为此,不惜让自己混进国子监,甚至一路跟随大军西进,为的就是让五皇子赵祈惨死在外。

五皇子一死,大皇子登基,就顺理成章,再也没有任何的阻碍了。

然而,在这种关键时刻,却忽然宣布放弃计划。

难道,还有什么比刺杀五皇子更加重要的事情吗?

冷石一贯的作风,是执行命令,不去追寻那些缘由。因为,根本没有必要。他只接受任务,然后完成就是了。

然而,或许是因为阿婴,也或许是因为其他。让他冰冷的内心,开始出现了一丝活泛的温热,不由得想的有点多了。

自嘲地冷笑一声,冷石烧掉了密信,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想太多,可不是好事,只是为他徒增烦恼而已。那及得上三尺青峰纵剑行来得畅快!

既然皇后说放弃刺杀五皇子,那就放弃刺杀五皇子。

反正五皇子赵祈跟他也无冤无仇,杀五皇子是杀,杀其他人也是杀,又有什么区别。

按冷石的性格,来去自由,说走便走了。

但许是这段时间跟国子监的这些人相处的过于熟悉,也或许是这样一言不合就消失不见,反而会引人怀疑。

冷石犹豫了片刻,还是留下了一封书信,放在桌上,说明了去向。然后提起包袱,了无尘埃的消失在了延州府。

在国子监,大部分学子夫子,对这个藏书楼的管事,都不太感冒。总觉得他太冷太不近人情,难以接触。

唯独藏书楼中的小厮苏子由,跟他合得来。

一个是学富五车,才学纵横的江南士子,一个是冷面冷心,不苟言笑的杀手刺客。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在国子监,也能对月小酌,畅谈高论。

在延州府,苏子由跟冷石,也常在一块。

最先发现他离去的,自然是前来找他的苏子由。

待发现冷石在桌上的留书后,苏子由也没说什么,回到住处,就开始收拾东西,整理好包袱,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

“苏兄这是为何!怎么突然收拾起来,要去何处。”

正整理行囊的苏子由闻声回头,看见来人,不由笑了笑。

问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小种将军种愕。他现在在延安府,偶然路过,发现正在收拾行囊的苏子由,不由好奇发问。

苏子由、冷石,都是国子监的人,大家同来前线,现在五皇子赵祈和柳云懿未归,大皇子赵褆更是身陷西夏,按理说,至少应该等赵祈和柳云懿归来才对。

怎么,现在苏子由也收起了行囊。

“小种将军,我得先回京一趟了,出来也有一段时日,是时候回国子监。”

这番说辞,倒也合理,但赵祈和柳云懿未归,这样就走,显得有些说不过去了。

“苏兄不等五皇子他们了吗?”

“五皇子和柳姑娘此去西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留在此处,除了干等之外,也没有任何意义。既然都是等,回京也是一样。”

苏子由回道。

“待五皇子和柳姑娘回来,麻烦小将军告诉一声,苏某有急事,先回东京恭候。”

苏子由提起行囊,辞别种愕,朝着东京方向而去。

东京汴梁的皇宫风起云涌,远在延州府,都能闻到一丝血腥味。

相比起来,西夏皇宫也好不到哪儿去。

自打在西夏街头偶遇二皇子李谅祚,借着他的身份,柳云懿顺利进入了西夏皇宫之内。而且还成为了二皇子身边的红人。

这西夏皇宫可是龙潭虎穴,柳云懿也收起自己跳脱的性子,在宫里循规蹈矩,免得犯了什么错误,耽误了营救大皇子赵褆这等大事。

然而,她跳脱惯了,纵使有所收敛,也比她人更显得活跃。

没多久,柳云懿就跟西夏皇宫里的宫女太监们混得熟了。她天生丽质,又聪明伶俐,还是二皇子身边的红人,这样的身份,在宫里大都是眼睛长到天上的人物,哪里愿意搭理那些小宫女。

可柳云懿不同,她平易近人,对那些小宫女一视同仁,很快就跟那些小宫女打成一片。

只要是闲着没事,柳云懿就跟那些小宫女凑到一起,说说扬州街头说书人那听来的段子,各种江湖见闻,大宋的奇谈怪论,样样新奇有趣。

这些小宫女,哪比得上她从小混迹江湖,见多识广,一个个听得入迷,很快跟她打成一片。

“话说那怪侠君不见,一身摘叶飞花的本事,出神入化……”

柳云懿身旁,一帮小宫女众星捧月一样,将她围在中间,听柳云懿现学现卖,说怪侠君不见的故事。

这些整日里深缩在宫廷里的小宫女,正是娇俏年华,眉眼含春,听柳云懿说起君不见本是王孙公子,雍容华贵,却性格不羁,潇洒绝伦,一个个眼珠子里面,星光点点,恐怕今日的春梦,都是那位怪侠的影子。

可怜小王爷赵允初,哪知道柳云懿把他变成了这一干西夏皇宫小宫女们的大众情人。

“那宋人王孙公子,当真如此英俊吗?”

一个小宫女眼巴巴的对柳云懿发问,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这小宫女不同她人,乃是一名汉人宫女,她叫梁萧,长得煞是灵泛可人,极为讨喜。

汉人宫女在西夏皇宫并不多见,所以她自然而然的跟柳云懿亲近一些。时常喜欢问柳云懿汉家宋地的事情,特别是中原风物等等。

对那些西夏宫女来说,见到的宋人屈指可数,譬如眼前的柳云懿,生得极为动人,比西夏公主李莺歌,还要娇媚。

既然宋人女子生的这般好看,那王孙公子,自然一个个俊雅不凡,望之让人怦然心动。岂能不让人期待。

不止是小宫女梁萧,其他人也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要是柳云懿说半个不字,恐怕一个个得黯然神伤许久呢。

柳云懿自然不会冒这般大不讳,她既然说起君不见的故事,更是塑造一个俊雅王孙的形象,自然是心思计较。

当即,柳云懿断然道。

“那是当然!难道你们没见过我宋人的皇子吗?听说前些日子,大军在清涧城俘获了一名大宋皇子,难道你们不曾见过。”

这话,柳云懿看似无意提及,但是目光却极为细腻的打量那些小宫女的神色。

可让人失望的是,这些个小宫女,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愕然地摇摇头,显然都不曾见过宋朝皇子的模样。

这倒是让柳云懿好奇了?

既然这些宫女都不曾见过宋人皇子,难道,大皇子赵褆,并没有被关在西夏皇宫之内。

柳云懿还担心是这些宫女们忽略了,好几次,都旁敲侧击的从她们嘴里探话,然而,得出的结果,确是大同小异。

反倒是让那些西夏小宫女,只对大宋的公子们越发的感兴趣。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柳云懿连续几次旁敲侧击的询问赵褆的下落,那些小宫女们不曾察觉,但是身为李谅祚的随从,漫咩却心生疑虑。

柳云懿本就是宋人女子,在这西夏皇宫之中,打探宋朝皇子的下落,这不得不让人产生怀疑。

“二皇子,这柳姑娘,来历不明,而且最近行为异常,我担心……”

漫咩小心地将近期的事情,向李谅祚汇报。

只不过,这些所谓的事实,多是他的猜测和论断,并没有证据。甚至很多,都可以说是诛心之言,所以,漫咩自己也有些底气不足。

只是希望自己的一些看法,能够让二皇子有所警醒,毕竟现在西夏储君之争,已经摆上了台面,任何细节,都会让对方抓住把柄。

李谅祚倒是沉吟了片刻,不过却目光清澈的抬起头。

“柳姐姐救过我的命,我不得怀疑她,此事休要再提,也让宫人不要议论。”

见李谅祚已经有了定论,漫咩也不再多说,点头领命。

接连数日的打探,都没有任何消息,柳云懿终于是死了这条心,不再去小宫女那儿旁敲侧击,而是准备另寻他计。

偌大的西夏皇宫,不可能没人知道大宋皇子被俘一事,既然小宫女不知道,肯定还有其他人知道。

只要不懈努力,小心行事,定能打探到大皇子被关押在何处。

一边打听消息,柳云懿一边熟悉西夏皇宫的地形,以备不时之需。

这天,恰好经过一处偏殿,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听到了吗?今晚又出现了。”

柳云懿闻声前去,探出半个脑袋,正见那汉家小宫女神神秘秘地跟另外两个小宫女说着话儿。

另外两个小宫女脸色煞白,神色慌张,其中一个甚至瑟瑟发抖的拽着另一个的肩膀。

“好可怕啊!梁萧姐姐,我再也不敢去那边了,吓死我了,我肯定会做噩梦的。”

那小宫女竟然带着哭腔,惹得柳云懿大为好奇。

什么东西,能把人吓成这样!

听她这么说,另一个小宫女的脸色更加难看,差点眼泪就崩出来了。

“可我怎么办!明天就轮到我打扫了千寿宫啦!”

柳云懿听得暗暗好笑,梁萧这小宫女,心眼还挺坏,瞧把那两个小宫女,吓得直抹眼泪花儿。

不由得,柳云懿现身,朝梁萧那边走去。

一见到柳云懿,小宫女梁萧立马跑过来,拉着柳云懿的胳膊。

“柳姐姐,柳姐姐,你千万别再往前走了。前面就是千寿宫,那里每到深夜,就会闹鬼,传出吓人的声音,好恐怖呀。”

柳云懿抬起头,前面是一个偏僻的宫殿,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因为偏远,所以也没有怎么修葺,显得有些破落。

但现在青天白日,哪有什么闹鬼的事。

然而,柳云懿见梁萧自己也是战战兢兢的样子,看上去,不是编鬼故事吓这些小宫女,不由得有些好奇。

难道,这西夏皇宫里面,还真的会闹鬼不成!

“对啊!柳姐姐,你千万别过去,尤其是晚上,大家都说那里闹鬼!”

另一个小宫女也跟着劝道。看她们的样子,柳云懿心里煞是好奇,又有点忍不住的发毛。这种感觉非常怪异,就连她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楚。

186 千寿宫有鬼!

见柳云懿还有些犹豫的模样,梁霄生怕她一时好奇,赶紧告诉柳云懿真相!

原来,这千寿宫,是西夏已经故去的前任野利皇后的寝宫,因为野利皇后被李元昊废除了皇后的封号,打入冷宫,幽怨致死,所以,这千寿宫一向阴森,少有人来。

而且听宫人说起,这古怪的惨叫声,是野利皇后的鬼魂在喊冤。就更加会让人望而止步了!

今日这两个小宫女轮值到打扫千寿宫的任务,是又担心又害怕,所以在梁霄面前哭鼻子倒苦水。所以,才有了柳云懿偷偷看见的这一幕。

前任野利皇后,也就是西夏贵族出身,身份高贵。是大皇子宁令哥的生母,大将野利旺荣的亲姐姐。但是因为在跟现任的没藏皇后后宫争斗之中失败,被废除封号,幽闭冷宫之中,最后抑郁而终,凄惨至极。

虽然梁霄说的有声有色,仿佛亲眼见过一般。

但对常年混迹江湖,听惯了扬州茶馆里说书先生讲的那些野狐志怪的柳云懿来说,这故事,煞是平淡无味。

要是在里面加上一段,野利皇后因为心系哪个英俊少年郎,为情所动,宁愿不要皇后至尊的地位,与少年郎私奔。最后,被现任没藏皇后察觉,告诉李元昊,李元昊大怒废后这样的戏码。那就有意思多了不是?

包管各位看官的茶水钱,都扔到利索些!

只有她柳大帮主扮鬼吓人,还从来没别人扮鬼吓她的呢?

虽然面上露出惊慌的神色,柳云懿心中却一点也不以为然。

野利皇后都死了多少年了,就算要闹鬼,也不能一直这么折腾吧。这其中,必有蹊跷!

这西夏皇宫,竟然有这么一块不容他人涉足的地方,会不会跟大皇子赵褆有关呢?柳云懿心中猜测。

既然到了这西夏皇宫,她就不愿意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表面上听了梁霄的话,柳云懿装作惊慌失措,后怕不已的样子,暗地里却留着心眼,仔细地打量千寿宫。

到了夜晚,宫人熟睡,黑黢黢的西夏皇宫不再有动静的时候,柳云懿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溜进千寿宫。

许是心理作用,柳云懿前脚刚踩进宫门,就感觉脚底下一股凉飕飕的冷风飘过,撩得柳云懿脚脖子上都忍不住发颤。

年久失修的宫门慢慢打开,如同好久没涂抹过黄油的车轱辘,发出一阵酸牙倒胃的咯吱声。

这酸牙的声,和冷心的风,霎时间弄得人心里面有些发毛。

就算柳云懿平日里胆子不小,但毕竟是女孩家,一个人在这荒芜的冷宫前,抑制不住的有些胡思乱想。

“不会真有鬼吧!”

这念头一起,柳云懿赶紧把它驱散开。

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这念头一起,就算没鬼,也会自己把自己给吓死去。赶紧拍拍胸口,平静下来,柳云懿试探着再次朝里面走去。

果然是年久失修的冷宫,宫墙陈旧,上面还有这青苔和漏水渗在上面的褪色痕迹。被柳云懿手里的宫灯一照,如同一张张张牙舞爪的鬼脸。

今晚的夜风,也特别配合这阴森的气氛,呜呜的吹响,好像真的有人躲在哪个角落里面哭似得。

柳云懿是真怕啊!可是,一想这地方的怪声,可能是跟赵褆关押有关,不由得硬着眉头,一遍遍地在内心里告诫自己。

“没鬼的,这世上哪有什么鬼!”

还没念叨两遍,宫墙之上,一只黑影嗖的一下,背着宫灯的侧影,划过眼前。

柳云懿吓得浑身都拔凉,整个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片刻,一只凄厉的猫叫响起,才让柳云懿沉沉地叹了口气。

“原来是只猫啊!”

这该死的野猫,也真是够吓人的,弄得现在柳云懿心里都还敲着小鼓。也得亏是只野猫,不是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好不容易稳住了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肝,柳云懿正要抬起头,提起宫灯,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飘忽的白影。

那白影披头散发,看不清脸,低垂着脑袋,就跟小时候柳云懿见到隔壁的大妈吊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唉呀妈呀!”

柳云懿这回是真的吓到了,浑身都不停地哆嗦起来。

刚才那黑影是野猫,现在这白影分明就是只吊死鬼,在那不停的晃荡。

白影发现了柳云懿,被宫灯吸引过来,飘忽不定着靠近。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打扰了,打扰了,我知道错了!您大发慈悲,放过我吧!我没有害你,没害你啊!”

柳云懿带着哭腔的胡言乱语,一个劲地从嘴里蹦出来。

现在她终于相信,那小宫女梁霄可没说谎,这千寿宫,是真的有鬼!还是个白衣服的吊死鬼!

看来,这吊死鬼就是野利皇后了。

听说这种吊死的人,怨气最大,怎么还让自己撞见了?!!!

完了!

柳云懿内心欲哭无泪,一遍遍地求饶。

“大慈大悲皇后娘娘,求求您不要掐死我,我给您跪下了。”

那白影飘飘忽忽,柳云懿哪敢睁眼看,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现在生怕一抬头,这吊死鬼就伸出长长的舌头,朝自己舔上一口。

“是你!就是你害死我,我死的好惨啊!”

柳云懿的耳边,响起一阵惨兮兮的叫声,吓得她赶紧挥手。

“不是我……跟我没关系,我就是路过……”

完了!被这野利皇后的冤魂给黏上了!柳云懿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是你!”

白影断定地闷哼。

柳云懿哪敢反驳,慌忙点头。

“是我……您要说是我,我有什么办法,您……您好好安歇,不要缠着我,我……大不了,多给您烧点纸钱。”

柳云懿现在只求这白色鬼影别缠着自己,不然,让她干什么都愿意。

“纸钱……纸钱不要……我要鸡腿……鸡腿……”

野利皇后的冤魂,幽幽的闷头呼喊。

柳云懿现在一颗小心肝都是扑腾不停的,早就没有了往日的精明劲,哪里会注意到冤魂不要纸钱,却要鸡腿的。

“鸡腿!好好好!我给你鸡腿……”

柳云懿赶紧点点头,这一抬头的功夫,还是忍不住好奇,半眯着眼睛,往那白影看去。

谁知道,白影一恍惚,就消失在眼前。

妈呀!这野利皇后的鬼魂,真是吓死个人,一眨眼就不见了。柳云懿吓得连滚带爬,连宫灯被打翻,也浑不在意,赶紧跑出这千寿宫才是。

好不容易逃出宫,黑灯瞎火的,栽了几个跟头,柳云懿都没在意。出了千寿宫,直奔自己的住处。

今晚柳云懿是真被吓破了胆,一回住处,就想好了用被子一包,不到天明打死都不出来。可刚回到住处,却刚好碰到二皇子李谅祚经过。

柳云懿这慌慌张张的模样,让李谅祚甚是好奇。大半夜的不睡觉,神神道道地从外面跑回来,也太不正常了。

“柳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柳云懿吓得浑身发抖,小脸煞白,李谅祚近身一看,顿时皱起眉头。

“是不是有刺客,柳姐姐你没受伤吧,要不要请御医?”

与大皇子宁令哥的储君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虽然这宫里算是安全之处,但以防万一,李谅祚不由自主的想到有刺客的可能。

柳云懿当然不是遇到刺客,而是被鬼吓的。

“不用不用……”

喘着粗气,柳云懿挥手拒绝道。

“这宫里……这宫里有鬼!”

“有鬼!”

李谅祚顿时一脸的莫名其妙,这宫里怎么会有鬼?还让柳云懿遇上了?在西夏皇宫待了十几年,李谅祚也没听过闹鬼的事情,不由得心生怀疑。

“不会吧,柳姐姐,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才没看错!”

柳云懿此刻惊魂未定,大声道。

“不信你自己去看看,就在千寿宫,哪里有个白影吊死鬼,长得可吓人了,一双舌头伸出来老长,舔一口,你浑身的魂都没了。”

前面的那些,倒还算是眼见为实,可后面就纯属柳云懿的个人幻想了。可这时候,哪管他那么多。

那吊死鬼越恐怖,就显得越真实。

“我懒得跟你说,吓死我了!”

拍着胸口,柳云懿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间,二话不说,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额,生怕留一点缝隙,让那吊死鬼有机可乘钻进来。

见她这样,李谅祚有些愕然的皱了皱眉,嘴里面念念叨叨。

“千寿宫,莫非……”

187 老头是君不见?

这一晚上,柳云懿根本没睡着,一闭眼,脑子里就是那个白色的影子。一睁眼,窗口似乎就飘飘忽忽地有个声音传来。

总之,看什么都像鬼!

一整晚,柳云懿头都不敢钻出被窝,就这么捂着脑袋,折腾了一夜。

第二天起床,整个人都蔫蔫的,往日里小宫女们眼中精灵可人的柳姐姐,现在却毫无生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这一夜得亏是熬过来了,柳云懿形如枯槁,就连小宫女送来的早点,也食之无味,随便尝了两口,就不吃了。

种种反常,让小宫女们私底下议论纷纷。

“柳姐姐这是怎么了,好像丢了魂似得。”

“是啊!你看,这早点都没吃呢!”

“也不给我们讲故事了……”

“平日里,你跟柳姐姐关系最好,去问问呗!”

一帮小宫女中,一个圆脸的女孩,对梁霄怂恿道。

梁霄一见柳云懿,都差点吓了一大跳,那大大的黑眼圈,顶在脑门,弄得整个人都显得凄苦哀怨,好生没劲。

“柳姐姐!你怎么了,昨天晚上干什么了。”

明明白天还好好的,过了一晚上,就成了这幅模样,梁霄实在是想不通。

还不是被那只吊死鬼给吓得,柳云懿心里腹谤,嘴上却闭口不言。梁霄不来找她,她还要去找梁霄呢。

小时候在扬州街头,听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说道,要是被冤魂缠住了,就得想方设法,满足这冤魂的要求,冤魂才会离去。否则的话,它就会一直纠缠你,最后害死你。

柳云懿可不想被那只吊死鬼平白无故的掐死,那多冤枉啊!

“没什么!”

随口敷衍了小宫女的询问,柳云懿转身站起来。

“对了!你帮我准备一些香火冥纸,对了,还有鸡腿……”

柳云懿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吊死鬼,偏爱鸡腿,一整晚都在她的耳边多念叨。这哪是什么吊死鬼啊,简直就是饿死鬼吗?

“柳姐姐,是今天早上的早点不合胃口吗?”

梁霄看了眼才吃了两口的银耳粥,被搁置在了一旁,又听柳云懿嚷着要加鸡腿,不由得好奇道。

“这一大早,鸡腿会不会太油腻了。不过,我倒是可以找御膳房要一些。只是,这冥纸……”

梁霄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道。

“宫里不允许私下里祭祀,这东西可不好找。柳姐姐,你要明纸和香火干嘛?”

深宫里面私自祭祀,一向都是禁忌,这一点,不仅是西夏皇宫,大宋历朝历代的皇宫之内,更是有明令禁止。

好在西夏立国不久,这些东西不像大宋那么严苛。

但梁霄一个小宫女,突然去找来这些,一时还真不好办。

“我……今日是我已故的祖父的忌日,他从小照顾我长大,我得祭祀一下!”柳云懿满口扯谎,顺手就拿祖父当挡箭牌。

反正打小柳云懿也没见过祖父的模样,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祖父的忌辰。说不定误打误撞就撞上了。

总之都是一片孝心,祖父大人您可千万别怪罪就是了。

柳云懿就这么为自己的行为开脱,然后毫无道德人伦压力。

但梁霄不同,小宫女是汉人,汉人重人伦,长辈忌辰,可是大事。咬咬牙,小宫女点点头。

“柳姐姐,既然是你祖父的忌辰,我一定帮你找来,只是你要小心点,千万别被人发现哦。”

柳云懿忙不迭地点头,赌咒发誓一定不会被人发现等等。

梁霄这才放心下去,不到中午,就小心地将冥纸和鸡腿给柳云懿备好。

万事俱备,一等天黑,柳云懿就用篮子装着冥纸和鸡腿,再次偷偷跑到千寿宫。

鬼鬼祟祟地确认周围没人之后,柳云懿这才悄悄的蹲在门口,从篮子里面拿出冥纸,用火折子点上。

冥纸发出幽蓝的绿光,看起来更像是鬼火。

被风一吹,呜呜地直窜。

柳云懿手忙脚乱,才摁住沾了火星的冥纸不会到处飞。否则,这天干物燥,烧了整个西夏皇宫,那罪过就大了。

冥纸烧了一半,柳云懿悄悄地抬头。

千寿宫依然跟昨晚一样,宫墙张牙舞爪,深庭鬼气森森。不过,那白影吊死鬼,今晚却没出现。

柳云懿拍拍担惊受怕的胸口,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用这辈子从没有过的虔诚心灵,小声说道。

“野利皇后娘娘,您母仪天下、宽宏大量,貌比西施,赛过貂蝉,长这么好看的您,一定心肠极好吧!小的无意冒犯,真的是无意冒犯啊!您大发慈悲,就千万别再来找我了。纸钱和鸡腿都给你备好,咱们就此别过,您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去找没藏皇后和她儿子去。享用了这纸钱和鸡腿,咱两的账,就一笔勾销了,您说好不好啊……”

清冷的千寿宫,就听见柳云懿嘀嘀咕咕个不停。

冥纸幽幽地窜着火苗,就连昨晚的夜猫,也没出现回应一声。

“您不出声,就算是答应了。我谢谢您,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难忘……”

念叨了许久,柳云懿终于战战兢兢地挤开半只眼睛,偷偷的打量。

周围静悄悄的一片,柳云懿正想舒一口气,然后立马走人。

冷不丁,一个白影从天而降,出现在柳云懿的头顶。

感觉头顶有东西的柳云懿,下意识地一抬头。

妈呀!

没别的,正看见那白影吊死鬼,垂着头发,一头朝柳云懿扎下来。这幅画面,吓得人整个心肝都要从嘴里跳出来。

一口气没喘上,柳云懿当即两眼一抹黑,昏睡过去!

这一下,昏睡了不知道多久,等柳云懿再次睁开眼,千寿宫不见了,冥纸、宫墙、深庭都消失彻底,眼前是一间华贵的寝宫,寝宫里灯火通明,还有股清甜的味道。

细细一闻,才知道是宫灯里面熏着的龙涎香。

揉了揉眼睛,柳云懿坐起来,才看见李谅祚坐在榻上。

原来,这是李谅祚的寝宫啊,怪不得这么奢华。

寝宫外还是黑乎乎的一片,显然还是半夜三更天,柳云懿依稀记得自己是天刚黑就去了千寿宫,这么说,一夜都没过完,只睡了半夜。

不知为何,柳云懿现在倒是蛮清醒,连时辰都算得如此精准。

“柳姐姐,你没事吧!”

柳云懿起身的动静,被李谅祚察觉,立马从塌上下来,坐在柳云懿身边关切地询问。

“我……”

被他这么一问,柳云懿脑子里冷不丁地就出现那白影吊死鬼从天而降一头扎向自己的画面,霎时间浑身一哆嗦。

“我见到鬼了!”

李谅祚楞了一下,不过却并没有想象之中不解或者是好奇的神色,反倒是有些无奈的苦笑道。

“柳姐姐,你别怕,那不是鬼,是我师傅!”

“你师傅!”

柳云懿瞪大了眼睛,坐直了身子。

“你师傅是鬼!”

“不是……”

李谅祚慌忙解释。

“你师傅是野利皇后……”

柳云懿更挺直了腰板。

被柳云懿这脑洞大开的奇葩问题,弄得一脸错愕的李谅祚,只好默默的低下头,朝屏风后面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柳云懿煞是好奇的把目光落向李谅祚所指的方向。只见一个穿着白衣的老人,披散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来。

并且,他一边大口啃着鸡腿,一边露出玩世不恭,不符合年龄的的窃笑。仿佛是在嘲弄柳云懿。

柳云懿眼珠子都直了,要是再不明白怎么回事,那就真的脑子坏了。

原来,自己遇到的不是什么鬼,而是这糟老头子呀。

得亏自己被吓得半死,担惊受怕了两天,却是被人耍的团团转。

尤其是那老家伙手里的那鸡腿,不就是柳云懿拿去千寿宫!分明是这老家伙嘴馋想吃鸡腿,把她柳云懿耍猴一样逗弄了两天!

你说气人不气人!

堂堂江湘派帮主柳云懿,竟然被人这样耍,真是威严扫地呀。

更可恨的,还是这老家伙,一副挤眉弄眼的调皮相,就差哈哈大笑了。怒气难消的柳云懿,随手就扔出枕头砸将过去。

“好啊!你个糟老头子,敢戏弄本姑娘啊!”

这还不算,柳云懿从床上跳起来,就要挥起老拳,暴揍这为老不尊的家伙一顿。

“柳姐姐!不得无礼。”

眼看着柳云懿处在了暴走的边缘,李谅祚赶紧上前,挡在柳云懿和老家伙的中间,把两人分开,不然真得打起来。

“分明是他戏弄我在先,哪里是我无礼了。”

柳云懿哪肯罢休,瞧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老家伙躲在李谅祚的身后,更加得意。

“柳姐姐!我师傅可是怪侠君不见,你不得放肆。”

李谅祚无奈,只能搬出这个名头,企图让柳云懿住手。

188 叶问天

可谁知道,柳云懿漂亮的大眼,顿时瞪得老大,住手倒是住手了,可却差点笑出声来。

“你说他是怪侠君不见!”

指着李谅祚身后的老头,柳云懿憋着一肚子的笑,问道。

李谅祚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他身后的白衣老家伙,还摆出一副自认为玉树临风,倜傥潇洒的姿态,还真把自己当成君不见了。

“我说,你骗人也想个靠谱点的理由好吗?就他还君不见!”柳云懿翻着白眼。“这事巧了,我还就见过君不见,绝对不是他这个糟老头子。”

在国子监,柳云懿跟君不见可是有过好几次交集。虽然一直没看清君不见的长相,可能够肯定的是,君不见年纪并不大,不可能是这幅模样。

在千寿宫里,柳云懿被吓的半死,这口恶气哪那么容易消的,就算李谅祚说这老家伙是他师傅,柳云懿也要趁机骂上几句解解气。

柳云懿本意是拆穿老家伙假扮君不见的身份,前来招摇撞骗。

可谁知,听过柳云懿说见过君不见,白衣老人立即神色一凛,目光希冀的看向柳云懿。

“你见过初儿!”

这下倒是把柳云懿搞迷糊了?本以为把真的君不见的身份摆出来,这糟老头子冒牌货会无地自容,灰溜溜的不敢抬头。

但谁知道,从他的语气之中听来,好像两人很熟悉一样。

怪侠君不见的身份,一直以来都是个迷。就连大宋朝廷的通缉,都没把君不见的这层真实身份给揪出来。

目前为止,知道君不见真正身份的人,简直屈指可数。

而这其中,绝对不包括,眼前这糟老头子才对啊!

“你……你居然知道他……君不见的身份!”

柳云懿怎能不好奇,怎能不讶异。什么时候君不见的身份,变得不是秘密,连西夏皇宫里面的糟老头子,都能一眼道破。

除非,这糟老头子,跟真正的君不见有不知名的什么关系?

不等柳云懿想破脑袋,那老家伙得意的捋着胡须哼道。

“那是当然,老夫的徒弟,老夫怎么会不知道。”

“徒弟!”

原来这糟老头,竟然是君不见的师傅!柳云懿的小嘴张开得能塞下一整个鸡蛋。难怪他居然知道君不见的身份,也敢自称君不见。

“怎么样,老夫的弟子侠名远播,青出于蓝,更胜于蓝,而且文武双全,你这小丫头见了,肯定春心萌动,怕是连路都要走不动。”

对老家伙得意起来,自吹自擂自家徒儿的话,柳云懿自动过滤了。

一直以来,柳云懿心里,都对君不见的身份特别好奇。总感觉有些熟悉,可是又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来着。

现在终于能弄个清楚明白了,柳云懿急不可耐的发问。

“那你说,君不见到底是谁?谁才是真正的君不见!”

“君不见就是……”

柳云懿正翘首以盼,等待着答案,谁知道,老家伙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捂着嘴巴,两眼抬头望天,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天机不可泄露。”

我耳朵都竖起来了,你给我听这个?

要不是李谅祚挡在身前,柳云懿恨不得把老家伙的胡子都给揪下来。看老家伙一副故作世外高人的模样,合着是故意在卖关子呢。

打又打不过,骂又有个李谅诈横在面前给自己添堵,柳云懿只能拼命忍着气,告诉自己,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不说就算了,还天机不可泄露呢,其实你就是不说,我也能猜到他是谁。”

柳云懿一副爱谁谁稀罕的语气,反将一军。

就这么会儿,柳云懿已经摸透了老家伙的个性,你要是求着他说,他偏不说,你作出不屑一顾的样子,他倒是急了。

果然,老家伙一看柳云懿没了兴致,顿时也有些泄气。不过,那双眼珠子咕噜噜的转悠了两下,就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

“鬼丫头,还想抖机灵,套我的话。不说不说,我就是不说,急死你!”

姜还是老的辣,别看白衣老头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心思可细腻了,一眼就看穿了柳云懿的鬼主意。

柳云懿好生尴尬呀,偷鸡不成蚀把米,越是这样,不就表明自己越是在乎君不见的身份吗?

一次失败,以老家伙的精明,哪里还会再上当。

“哎呀……”

实在没辙了,柳云懿只能咬咬牙,豁出去,祭出自己无往而不利的大招。

撒娇!

“师傅!一看您就是世外高人,您看您仙风道骨,气质不凡,风流潇洒,倜傥无双,想必年轻的时候,一定风靡万千少女吧!”

仗着自己抹了蜜的嘴巴,柳云懿一个劲的给老家伙灌迷魂汤。

“像您这样的前辈高人,调教出来的弟子,一定是侠名远播的旷世奇才。怎么能忍心埋没他的名头呢。江湖上都知道君不见的名字,却不知道是您调教出来的徒儿,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不就像是锦衣夜行吗?”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呀!”

老家伙捋着三屡长须,点头附和道。

见他上套,柳云懿更加来劲,继续道。

“所以呀!您看,您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我,我帮他在江湖上进行宣传,保证名声累累,您老人家,也会再次叱咤江湖武林,岂不威风。”

说完,柳云懿眼巴巴的看着白衣老人。

“噢……”

白衣老人恍然大悟的应了一声,在柳云懿的无尽期待中露出不解的神情道。

“可老夫我,早就声名累累,退出江湖了,干嘛还要趟这趟浑水呢!”

得!

柳云懿两眼一翻,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而且还狠狠地给自己尥了一蹶子。

瞅着这老头儿戏虐地看着自己,肯定又是鬼把戏告破,一向机灵鬼马的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黔驴技穷。

白衣老头笑嘻嘻地看着柳云懿吃瘪的模样,越发得意,那抹着鸡腿味的一张嘴,喷出来的都是浓浓的嘚瑟。

“小丫头,收起你的鬼心思吧,那些都是老夫玩剩下的。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徒儿的真实身份,我偏不说!”

“你……”

柳云懿所幸一咬牙,心里一横。

“哼!实话告诉你,你那个徒儿君不见,拈花惹草,始乱终弃,祸害了本姑娘却不愿意认账,我千里迢迢,就是来找他的。”

眼珠子用力一挤,柳云懿还当真抹出了两滴眼泪。那小模样,真是我见尤怜。好一个痴心的女娇娃,和一个负心汉的故事。

看的一旁的李谅祚神色愕然,目光呆滞。

“柳姐姐,你……”

二皇子固然好骗,可老家伙可是人精,哪里那么容易上柳云懿的当。

“哼!丫头,你现在就算肚子里怀了我徒儿的骨肉,也休想骗我说出口,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总之,不能说,不能说。”

完了,彻底完了,这杀手锏都失灵。柳云懿是彻底心凉半截。

这老家伙,真是石头做的,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柳云懿大声道:“你不说就是不知道,就是冒牌货。二皇子,这老家伙招摇撞骗,冒充君不见的师傅。”

柳云懿拉着二皇子李谅祚,跟自己站在同一阵容,并且用上了激将法。

还别说,这招真管用。

李谅祚默不作声,既不帮柳云懿,也不看师傅。他心里也好奇,这君不见明明就是师傅的名号,怎么忽然又多出了一个。

“胡说!老夫何用冒充。”

白衣老人目光一抬,斜视着柳云懿。

“丫头,老夫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

说着,白衣老人手中一动,一旁的茶杯应声飞起,茶水飞溅起来。柳云懿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对面的墙壁上,出现一连串的水迹。

这精妙的暗器手法,极为熟悉,柳云懿不由得忍不住惊叹的脱口而出。

“摘叶飞花!”

这摘叶飞花的暗器手法,是君不见的独门绝学,极为厉害,别人就是想学都学不来。

这一手摘叶飞花显露出来,彻底证实了他跟君不见确实有着莫大的关系,柳云懿愕然的望着白衣老人。

“鬼丫头,还有点见识,怎么样,现在信了吗?”

人可以作假,但是功夫却作不了假,柳云懿再也没理由怀疑了,只能默不作声。

半天后,才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

“哎呀!我都搞晕了。你说你是君不见?那我见到的君不见是什么,这世上,到底有多少个君不见啊!”

柳云懿可以肯定自己接触的君不见,绝对不是眼前的老头。而老头确实有施展出摘叶飞花的本事,而且又自称君不见。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世上的君不见到底有多少啊!

瞧着柳云懿苦着小脸的娇俏模样,白衣老人乐的神气活现。

“君不见,既然是君不见,那当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能让君瞧见。我是君不见,你见到的君不见,也是君不见。而他……”

白衣老人忽然指着二皇子。

“他也是君不见!”

“师傅!”

李谅祚倒是没有否认,只是有些羞涩的低下头。不好意思和师傅师兄共用一个名号!

柳云懿瞅瞅白衣老头,又看看李谅祚,然后再想想国子监的君不见,三个人影在脑子里面不断地翻来覆去。

“又是君不见!这君不见,怎么一下变得这么不值钱了吗?”

柳云懿不由得吐槽道。

在大宋,君不见可是顶顶大名的侠盗,世上仅此一家,别无分号,怎么到了西夏,忽然莫名其妙的就多出了两个,其中还有一个是西夏的二皇子。

柳云懿甚至脑洞大开,不会辽国还有好几个君不见在等着我吧!对了,还有吐蕃君不见,大理君不见,西域君不见……

这一瞬间的事,君不见就烂大街,心里落差一时还真不小。

“什么君不见不值钱呀,丫头!我实话告诉你。”

白衣老头哼道。

“这世上,君不见一共只有三个。我怪侠门下,一共收了三个弟子!都可称君不见!你认识的君不见,是我的二徒弟,他的身份神秘,我可不会告诉你。眼前的二皇子,是我的三徒弟,也是君不见。至于大徒弟……”

白衣老头语气一窒,停顿了片刻,有些怅然的挥挥手。

“别说了!他已经被我逐出师门,不再我是门下弟子。”

想起那山门月下,大徒弟哀求的模样,白衣老头心中有些不忍扭过头去。可他有违江湖道义,自己将他逐出师门,理所当然。

柳云懿哪曾听过这般江湖幸秘,顿时大感有趣。

这么说来,君不见并非一个人,而是一个江湖门派。跟自己的江湘派一样,门派的掌门,自然就是眼前的白衣老人,门下弟子三个,每个人都是怪侠君不见。

自己所见的,是大宋境内的二徒弟君不见,三徒弟君不见,在西夏皇宫。

大徒弟就不知道了,白衣老人自己也不肯说。

这么会儿的功夫,柳云懿将白衣老人浑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他并不像西夏人一样穿金戴银,一身白衣,气质素雅,倒像是大宋的高人隐士。

只是,这不修边幅的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

而且,他说话用词,语气神态,都是宋人风俗。

似他这样的江湖高人,自然天下之大,皆可取得,柳云懿不由好奇的问道:“你是君不见的师傅,武功定然奇高,怎么会来到西夏,待在这西夏皇宫里面呢?”

“老夫厌倦了江湖纷争,云游四海来到西夏,与二皇子有缘,便收他为徒。这皇宫里好啊,天天锦衣玉食,老夫骨头都酥了,就是,太闷了点儿。”

这话听得柳云懿直翻白眼,心里暗暗鄙视。

合着你闷了点儿,就扮鬼跟我寻我开心呢。

“柳姐姐!”

李谅祚在一旁,小心的提醒柳云懿。

“师傅的身份,以及他待在皇宫之事,无人得知。你一定要保守秘密,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整个西夏皇宫,知道白衣老头存在的,也就只有李谅祚。现在多了一个柳云懿!其他人,诸如那些小宫女们,都以为是千寿宫,前任野利皇后的鬼魂在飘荡。

被人误认为是鬼,老头非但没有半点介意,反而乐不彼此。时常蹦出来吓唬一下小宫女们。

倒不是说,将这秘密抖开,会有什么危险。以白衣老头能教出君不见这种本事的徒弟来说,那一身武功,应付西夏官兵并不难。

只是,这样一来,难免会带来一些麻烦。

至少西夏的皇宫大院,是不能来去自如了。

柳云懿自不会没事找事,将这件事公开到全世界都知道。

她倒是对老家伙越发的好奇,以老家伙的武功,怎么着,也应该会在江湖上留有名号吧。

“老人家!”

确认了白衣老人的身份,柳云懿倒是收敛了些,没有在言语上打击报复了。

“您这一身天下无双的武功,想必当年在江湖上,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吧。”

人在江湖,最重的就是名利了。生死搏杀,刀口舔血,为的不就是一个名利双收吗?

就算是白衣老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退隐江湖,不趟浑水,被柳云懿问起来,也是一脸得意。

“老夫当年纵横江湖之时,名叫叶问天!后来江湖上的朋友送了一个外号怪侠君不见,久而久之,这真名,倒是差点忘记了。”

差点忘记了,还一问一个准!

分明是存心嘚瑟吗?

柳云懿在心里暗暗吐槽。

老家伙的真名叫什么来着!叶问天!叶问天!

189 武林宿怨

“哦哦……您就是叶问天叶老前辈。”

柳云懿脱口而出道,脸上的神色,更是一副早有耳闻,而且极为熟悉的模样。

“你听说过我!”

白衣老人诧异的看着柳云懿道。

不止是他,李谅祚也是一头雾水。他只知道师傅的名号是怪侠君不见,至于师傅的真名,就算是他都是头一次听说。

柳云懿怎么会知道?

“叶老前辈,小时候,我听我爹提起过您,他说您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一手暗器绝技,更是天下无双。”

原来,柳云懿小时候最爱听爹爹说起那些江湖往事,不少时候,都提到过叶问天,语气之中,更是跟提起别人的时候,不太一样。

好像既复杂,又充满着敬佩。

所以,柳云懿对这个名字,特别有印象,白衣老人叶问天一报自己的名号,她在心里一思量,就想了起来了。

“噢……”

白衣老人叶问天顿时对柳云懿的话大感兴趣。

几十年前纵横江湖的那段时间,听过君不见的名号的人,倒是不少。但知道他叶问天的人,可不多。

柳云懿竟然听她爹提起过自己的真名,难道说……

“你爹爹既然知道我的名字,看来也是武林中人,他叫什么名字?你说说,鬼丫头,说不定我跟你爹,还是老朋友!”

柳云懿也大感兴趣,从小到大,她总感觉爹爹神神秘秘的。周围的邻居,也从来没人清楚爹爹的过往。

虽然知道爹爹是武林中人,但柳云懿只要一问,爹爹就板着脸,闭口不言。

最后,爹爹更是一去不复返,留着她一个人,在扬州城头招摇撞骗,混口吃食长大。

现在,好不容易有关于爹爹的消息,柳云懿哪能不热心。

“我爹爹叫走不凡!”

柳云懿道。

“走不凡!”

听到这个名字,叶问天的脸色瞬间大变,目光突然望向柳云懿,看的柳云懿心里猛地一突,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莫非……前辈真的认识我爹爹……”

柳云懿小心试探道。

瞧叶问天这幅神情,何止是认识,简直过节深重。柳云懿暗暗祈祷,千万别是爹爹的仇人就好,不然的话,这老家伙发起飚来,找她报仇,她可打不过。

那不负责任的老爹,不会又坑自己一把吧。

叶问天的神色十分复杂,突兀之后,慢慢的收敛平淡,最终苦笑一声。

柳云懿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还好,总算不是见面就喊打喊杀的深仇大恨。

“我跟你爹爹,又何止是认识这么简单啊!”

叶问天语气希冀,目光之中,闪过对往事的追忆。

柳云懿好奇地想要追问,但叶问天的情绪一闪而逝,再也没有下文。

从叶问天嘴里套出话来,比让顽石点头还难,这一点,柳云懿早就领教过了的。他不肯说,柳云懿就算气得直跺脚,也无可奈何。

想着今后在这西夏皇宫里,还有的是机会,柳云懿并没有急于一时,且先隐忍,日后再徐徐图之。

叶问天的神色,何止是柳云懿看见,李谅祚在一旁,也是尽落眼中。

他深知师傅是重情重义之人,若非关系匪浅,绝不会露出那般神情。但此事和柳云懿有关,他不便当面开口。

让柳云懿在自己寝宫好生歇息,师徒二人出门来到内院,李谅祚毕竟是少年心性,心里藏不住话,拉着师傅叶问天道。

“师傅!我见您刚才提到柳姐姐的爹时,神色欲言又止,莫非这柳姐姐的爹,与您有何过节,莫非你们有什么旧怨?”

三更天过,内院四下无人,以叶问天的武功,也不怕有人在一旁窥探。

见小徒儿一副好奇的神色,叶问天叹了一口气,默默点头。

“此事!说来话长……”

内院清冷!叶问天细细的说起那段武林往事。

“当年,我仗剑天涯,与河朔群雄争锋,同齐鲁豪杰论道,纵横中原,风头正盛,怪侠君不见,也是声名远播,比之你二师兄现在,更加响亮。那是在整个江湖之上,我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不过,当时我也遇到了一生之劲敌,此人武功高强,不在我之下,他就是走不凡!”叶问天目光犀利抬头道。

“此人表面上是正义之士,实际上,却是阴险狡诈之徒,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当年,我在泰山之巅,和他有过一次交手。论武功,我们不相伯仲,斗了一天一夜,也无法在武学上,胜过对方半分。本以为平手而论,可谁知道,师傅却败在了他的阴谋诡计之下。”

提起往事,叶问天甚是唏嘘。

李谅祚心中甚是向往,想必当初泰山之巅的一战,必然极为精彩。

然而,各种细节,叶问天却分毫没有详细说出来的意思,让李谅祚心里略有遗憾。

“江湖凶险,善使诡计者,比比皆是,所以,务必时刻小心谨慎,不然,就像师傅,也会着了此道。”

“徒儿!”

叶问天语气慎重的对李谅祚训道。

“我知道你身位皇子,与一般江湖人士不同,但日后若要是真行走江湖,遇上此人,务必小心。此人当年武功就不在师傅之下,现在恐怕更加精进。我门下的摘叶飞花之绝技,纵横天下,无人能挡。然而当今世上,也恐怕只有他一人,能徒手接住此独门绝技了。”

摘叶飞花的绝技精妙无比,李谅祚初窥门径,就深知不凡,何况这是师傅的绝学,由师傅来施展,必然更加凌厉。

可师傅竟然说此人能徒手接住,李谅祚心中何等震惊,当即不敢有丝毫大意,恭敬的点点头。

“徒儿谨遵师傅教诲,日后遇上此人,必定小心谨慎,不敢大意。”

叶问天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或许是想起往事,有些神伤,声音低沉道。

“我原本已经退隐江湖,不愿意再掺和这些恩怨情仇,却没想到,在这西夏皇宫里,还能遇见走不凡的女儿。这鬼丫头跟她爹一样,诡计多端,不过幸好,看起来是个善良的人,不是什么奸猾之辈。”

李谅祚也附和着点点头。

“柳姐姐的确是好人,她救了我一命,而且心地善良。师傅您就不要多心了。”

“但愿如此吧!”

叶问天幽幽的道。

今晚之事,竟然牵扯出这么多的恩怨情仇,真是让人始料未及,不仅仅是柳云懿,连叶问天也没有想到。

说话间,叶问天忽然目光一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等李谅祚,纵身飞起,如同一道幽灵一样,消失在墙角。

真当是来去如风,形如鬼魅!

李谅祚深知师傅的作风,一向如此,在西夏皇宫里,从来不见外人,所以早已见怪不怪。

而且,看叶问天的神情,似乎察觉到有人来。

此时天色渐明,晨光微露,慢慢照亮皇宫内院。

李谅祚抬眼望去,不是别人,正是漫咩行色匆匆地跑来。

叶问天早已离去,漫咩根本不知道,刚刚这院子里,还有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绝世高人出现过。

“二皇子!”

这个时辰实在是有些早,李谅祚见他不到清晨就来寝宫找自己,肯定是有什么大事,不由问道。

“发生什么大事了?”

“启禀二皇子!”

漫咩喘匀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说道。

“刚刚收到消息,皇后娘娘来信说,朝圣完毕,已经启程回京,现在和公主殿下,已经在半路上,按送信的人的估算,三天之后,即可回宫!”

漫咩所说的皇后,自然是现任没藏皇后。西夏没藏皇后信奉西域的教派,为祈求西夏国泰民安,前往遥远的西域圣地,朝圣祭拜。

自出发之日算起,没藏皇后已经离开了有不短的时日了。

皇后是一国之母,掌管着后宫大事,皇后出行,后宫之事,自然耽搁不少。最重要的,自然是西夏和辽国联姻的大事。

李元昊在大殿上当着群臣的面金口玉言,等没藏皇后回宫后,亲自主持两国联姻的大事。只要没藏皇后一日未归,婚期就一直不能定下来。

“母后要回宫了?”

这个消息,让李谅祚十分惊喜。

辽国和西夏的联姻,跟他倒是没关系。主要是因为没藏皇后,便是李谅祚的生母。母亲回归,李谅祚身为人子,怎能不高兴?

190 千寿宫死牢

这日柳云懿经过千寿宫,正好遇上宁令哥与野利遇乞两人从千寿宫内出来。

她一个侧身便躲在了宫殿侧门的门后,打算偷听一二。

只见那二人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确定四下无人,野利遇乞才对宁令哥低声道:“太子,这个重犯关在此处不可被外人知道。宋朝一定谋划着救他出去。”

宁令哥点头应着:“舅舅你放心。没人知道这千寿宫里有个地牢。”

“这样甚好。”野利遇乞欣慰地点了点头,“如果那人在你手中逃了,那大王必定会降罪。现如今正是你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待你羽翼逐渐丰满,西夏的王位便非你莫属了。”

“我自当谨遵舅舅教诲。”宁令哥说着,又忍不住嗤笑道:“不过舅舅你实在是多虑了。这里可是西夏皇宫,谁有本事在这儿救人?”

“希望是我多虑吧。”野利遇乞面色沉重道:“不过,我收到消息。没藏黑云和公主就要回来。等黑云那妖后一回来,形势会对我们更加不利。”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宁令哥急问。

周遭一片寂静,野利遇乞左顾右盼,害怕隔墙有耳,垂首对宁令哥低声说:“这事得从长计议。此处不是商量的地方。”

“舅舅说的是……”宁令哥低声应着,二人便径直离开了千寿宫。

看着他们两个人渐渐离开的背影,柳云懿才伸长了脑袋从门后鬼鬼祟祟地走出来,她不禁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千寿宫,在月光的映衬之下更显的空旷和冷寂,微风一吹,竟让人觉得心生寒意。柳云懿摸着下巴望着千寿宫出神,到底是什么人被关在里面呢?他们说害怕大宋来救……

莫非?!

柳云懿心中一惊,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眼前的宫殿,难不成关在千寿宫里的,就是大皇子?!怪不得她在宫中打探许久都没有找到大皇子的下落,竟是被他们关在了千寿宫的地牢中?!

柳云懿心中突然战若擂鼓,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想。她正想着,突然有人在她身后拍了下肩膀。

“哇啊!妈呀!”她吓了一大跳,有了上次千寿宫见鬼的经历,她猛回过头一看,才发现原是梁霄。

“是你啊……”柳云懿捂着胸口,气喘不已。

都快把她给吓尿了。

“梁霄,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梁霄偏头望着她,面露疑惑,问:“大白天的,你慌什么?再说,你在此处做什么?不是轮到你去打扫花园了吗?”

“啊……哈哈哈。”柳云懿讪笑两声,冲她挥挥手道:“马上去!马上去!”说完便行色匆匆地离去。

而梁霄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有却些怪异。

而就在这天深夜。七公主耶律九哥闲着无事,无聊地拨着桌上的烛芯,她自从到了西夏,便更如困在囚笼中的鸟儿,毫无趣味也没有半分自由,心中一直憋闷着。她挑着烛芯发呆,眼前忽然出现了楚天的脸,他冷峻的脸眉眼微微一动都俊逸非常,七公主想着他的脸也觉得心中的烦闷纾解不少。

她望向外头的一轮明月,心中的思念在不断翻涌,她忽然想见见楚天,哪怕只与他交谈几句也可。

想着,七公主便起身,随手披了件轻薄的斗篷出门,也未惊扰婢女,偷偷来楚天的房间找他。

深夜中夹带着丝寒意,她到了楚天的别院身上已经凉了大半,可是在门外敲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开门,思忖犹豫片刻,才将门轻轻推开,探着身子朝里唤了一声。

“楚天?”

结果发现屋子里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七公主心中生疑,连忙唤了婢女过来问话。

那婢女却也是不知。

这就奇怪了,楚天去哪儿了?

而这时,散着银辉的月光蒙在整个西夏的皇宫顶上,四周寂静地如同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沉睡一般,只有几处寝宫前头还亮着烛火,还有相连着正殿的走廊处四角都挂着灯笼,将整个黑夜都衬地迷蒙冷寂。

西夏皇宫的屋顶上,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坐在屋檐上,一条腿半抬着,正目光清冷地眺望着整个皇宫,他微微侧过头,便能趁着月光瞧见他蒙在黑巾之下的轮廓,还有眼底一闪而逝的寒冷。

原来此人是君不见,他趁着夜黑风高,悄悄溜到皇宫最高的地方观察着下头的宫殿布局,希望能找出大皇子被囚禁的地点。

他一双清冷的眸子如鹰般掠过整个皇宫之时,忽然目光一顿,他瞧见不远处有一个娇弱的身影,正左顾右盼,鬼鬼祟祟地在一片昏暗中行走,她时而停下来往后瞧一瞧,一路上还贴着墙根,只是一副自恃谨慎的模样却清楚地落在他的眼中。

君不见趁着月光细细辩别着那个身影,忽然觉得心底一滞。

是她?君不见十分意外。那人不正是柳云懿吗?

而柳云懿自以为无人发觉地溜到了千寿宫附近,还在四周望了一眼,才推开门,然后轻手轻脚地挪进了屋子里。

外头的月光从窗户中洒落,刚好可以用来照明,柳云懿再次打量着这千寿宫,心中想着上次在这里的奇遇,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然后开始翻找起来,一边想着那密道应该在什么地方,结果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那所谓的地牢入口。

忽然,在一片寂静之中,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忍不住放轻了动作,细细听着在黑暗之中的动静。果不其然,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阵奇怪的声响,那声音不光有脚步声,还有人隐约讲话的声音,而且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近。柳云懿慌忙躲进殿中一个靠墙的桌子下,然后便听到在前面那个摆着珍奇古玩的柜子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那里竟然是个密道!柳云懿忍不住瞪大了双眼,里头昏黄的光从门口泄进来一点,她瞧见有个侍卫从密道里走了出来。

原来,他们所说的地牢入口就在这儿。怪不得她在这殿中找了半天都找不到。

她正想着,却突然——

一只灰青的大老鼠从她面前窜过!柳云懿虽说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就怕老鼠,而这老鼠似乎在宫中过得不错,体型硕大,突然在柳云懿眼前一窜,只吓得她猛地跳起来,从那桌子下头慌忙钻出来。

侍卫听到动静,登时回过头,拔刀而出,厉声道:“谁在哪儿!”

柳云懿见已暴露,不敢再多停留,趁着那侍卫还没瞧见她,连忙风似地跑了出去,若是被抓住了,她一定会被杀头。

那侍卫趁黑看不分明,只瞧见有一个人影窜了出去,连忙追上去,一边追一边大喊道:“有刺客!”

声音飘荡在黑夜中寂静的皇宫内,四周很快变得喧闹起来。

而柳云懿虽然拼命逃跑,脚力却总归是不及会武功的侍卫,眼看着就要被追上。

完了!完了!她在心中大呼,这下恐怕是难逃一劫了! 大皇子!我本是想来救你,没想到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她正胡乱想着,突然,一个身影从她眼前飞过,柳云懿只觉得身子一轻,便被带进了一个有力且熟悉的怀抱。她诧异地望向那人的脸,才发现原来是君不见。

柳云懿惊喜地喊道:“是你?!”

语气是连她都未察觉的欣喜和激动。

君不见还如前几次一般冷漠,只淡淡垂眸望了她一眼,依旧抱着她在宫殿之中上下翻飞着。

他双手有劲,内力深厚,尽管抱着一个人也丝毫不觉费力。

只是这时皇宫内的侍卫都被惊动了,纷纷从四处跑了过来,开始对着他们围追堵截。

不管他们走到哪,都会有从附近赶过来的侍卫。

君不见从这处落下,就会看到有侍卫赶过来。

仓皇逃窜间,不知该去哪,这周围的戒备森严,恐怕去哪儿都会遇到巡逻的侍卫。君不见下意识便将柳云懿揽紧了些,低声说:“糟了。这样下去我们会被抓到。”

柳云懿也看到了后面不断涌上来的侍卫,她情急之下,灵机一动,忙说:“快带我去二皇子的寝宫。”

“哦?”君不见诧异地望向她,心道这女子还真是神奇,他们现在被认定为西夏的刺客,她竟然要去找西夏的二皇子,岂不是送死?

柳云懿知道他的疑惑,忙道:“无需多问。二皇子一定会帮我们的。”

君不见不疑有他,径直抱着她朝李谅祚的寝宫飞奔而去。

191 重遇君不见

两人在月光之下飞檐走壁,君不见的动作虽有力却又在落地时能够不发出一丝声响,形似鬼魅。尽管柳云懿被他抱在怀中,也丝毫不觉得震动,他一跃一落之间似乎都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偌大的西夏皇宫后头,是一轮皎洁硕白的月亮,它隐在天际处,似乎一伸手便能触到,柳云懿在起起落落之间望着那轮明月,竟觉得短暂的心安。

而等他们来到李谅祚寝宫之时,正好遇见李谅祚与梁霄在院子里。

今日的月光甚好,院子中都铺满了一片银辉,李谅祚正双手背后,百无聊赖地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对身旁的梁霄说道:“霄,今日的月亮还真是圆呢。”

梁霄可无心赏月,只冲他笑笑,轻声道:“殿下可别贪玩了,还是早点回屋里休息吧,外头这么凉,小心生病。”

李谅祚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轮明月发呆,忽然又开口道:“我记得以前有一次我偷偷溜到兴庆府的集市上玩,听一位路过经商的宋人说起这天上的月亮上还住着位极美的女神仙呢,也不知是真是……”

话音未落,却见夜空中飘然落下一个人影!

那身影修长健硕,潇洒不羁,在空中停顿的刹那正好映在在明月的正中间,随后又从空中落了下来,稳稳当当,又正巧停在了院中。

李谅祚张大了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那个身影,只见眼前的人是个气质不凡的蒙面男子,皎洁的明月在他身上镀了层银白的光边,他身资挺拔,冷寂孤傲,让人觉得此人仿佛就是踏月而来的天神一般。

月亮上的女神仙显灵了?可为什么下来的是个男的?李谅祚忍着没将这话讲出来,又见他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人,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柳云懿,顿时愣了,指着她道。

“你们……这是?”

就连梁霄见到柳云懿都惊道:“你……在干什么?!”

柳云懿怕那些侍卫追过来,三言两语对他们解释了一番。

李谅祚听完,马上对梁霄道:“霄,你快带他们进屋,找地方躲好!”

他们便跟着梁霄躲进了寝殿中。

刚躲好,漫咩就闯进来了。这时候寝宫外头也开始渐渐喧闹起来。

李谅祚神态自若地佯装在院子中踱步,见他进来,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漫咩忙上前问他:“殿下。你无事吧?”

李谅祚摇摇头:“无事啊。”

说着,他望向门口,又问:“外面这么吵,是发生了什么事?”

“属下正是因为此事而来。”漫咩脸上带了一丝阴沉,低沉着声音说道:“听侍卫说宫中出现了刺客。”

“竟有刺客出现在我西夏皇宫内?”

“是。”漫咩点点头,“所以属下特意来看看殿下有无受伤?!”

就在这时,宁令哥带着一众侍卫闯了进来。一群人推推搡搡,将院子都快围满了。

见宁令哥竟然带这么多侍卫就贸然闯进来,漫咩不免有些不快,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出声指责。

宁令哥只是站在院中环顾了一圈,便挥手对身后的侍卫冷声道:“给我搜!”

那些侍卫领命便要往前闯。

“慢着!”李谅祚伸手拦住他们,说道:“本皇子的寝宫你们也敢进去?我这里可没有刺客,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找吧。”

宁令哥微眯着双眼,轻笑道:“皇弟,你莫不是想包庇刺客吧。”

“怎么可能!”李谅祚忙说。

“那你为何不让?岂不是心中有鬼?”宁令哥讥笑一声:“我此举也是为了弟弟好,若你再推阻,我便怀疑你是私藏了刺客。”

李谅祚无法,便侧开身子,不情不愿道:“那你们搜吧!若是搜不出人来,我看你如何交代?!”

宁令哥可不吃这一套,他笑笑,径直带侍卫进了屋里,就连两侧的别院也没放过。

可是,里头除了侍女匆忙被赶出之外,并无其他人。

殊不知。君不见和柳云懿两人就藏在李谅祚寝殿的房梁上。

“你们给我搜清楚了!”

宁令哥带人闯了进来。他吩咐左右,站在正中间,眉头越皱越深。

那刺客明明往这边方向跑来,在李谅祚寝宫附近便消失不见,因此他才认定那刺客定然在李谅祚的宫中。

可,为何找不到呢?!

眼看着侍卫们一个个汇报说一无所获,藏在房梁上的柳云懿正要松一口气,却见身旁的君不见怀中滑出一块手帕。如果掉下去,定会被发现无疑!

吓得柳云懿差点叫出来!

结果,君不见手疾眼快,伸手要抓。

不曾想,扑了空,那手帕,飘飘然落了下去。

而宁令哥,就在正下方!

完了,这回准被发现了。两人心头一凛。

却见那宁令哥喊了声,“我们撤!”便带着侍卫走出屋外。

在他身后,那块手帕恰好落在他方才站着的地方。

啊,好险啊!

柳云懿松了口气,又突然觉得那手帕十分眼熟。

她认出来了,那块手帕不正是她之前送给赵允初的吗?为何会出现在怪侠君不见的身上?!

这时,君不见带着她从房梁飞了下来,嗖地捡起了手帕,塞进怀中,未等她问出:“这条手帕……”

君不见仿似没听到,只淡淡地瞧了她一眼。

而宁令哥走到院子里,脸色尽是尴尬。

李谅祚过去冲他笑了笑,语气中尽显揶揄:“皇兄,找到刺客了吗?”

宁令哥冷冷地冲他哼了一声,不再多说,挥手带人离开了。

待浩浩荡荡的大部队终于离开了寝宫,漫咩才冷声道:“这太子实在是太过无礼,怎么能说带人搜宫就带人搜宫,分明是不将二皇子殿下你放在眼里。”

李谅祚笑笑,没有介怀,只道:“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可刺客还没找到……”漫咩担忧道:“殿下你一个人不会有事吧?”

“放心。不会有事的。”

等漫咩离开,李谅祚屏退左右,才急忙回到屋里。他在偌大的房间内环顾一圈,也未见到人,忙道:“柳姐姐,人已经走了,你们两个快出来吧。”

君不见才与柳云懿从柜子后面走出。

李谅祚盯着君不见,眼神颇为复杂,说道:“你就是君不见?!”

君不见听他这般问,也微微吃惊,却不点头也不否认。

不料,李谅祚忽地使出一招摘叶飞花。空气中掠过一道寒光,向君不见飞去。

它脸色一变,闪身一躲,那寒光啪地击穿柜门。

虽说李谅祚练武不久,但这功力却也颇为惊人。君不见一瞅,眼睛都瞪大了。

“你怎会摘叶飞花!”

这乃它的绝招,外人岂会轻易学得?更何况,对方是西夏二皇子。

却听李谅祚开口问道:“你是二师兄吗?”

“二师兄?”君不见挑了挑眉,他看着眼前这位十三四岁的陌生的小少年,竟不知自己何时成了他的二师兄。

柳云懿在一边插嘴说:“哎,你还不知道吧。这个二皇子是叶问天的三徒弟!”

“对!”李谅祚连忙恭恭敬敬地拱手说:“我师傅正是叶问天。”

君不见一听,大喜过望:“我师傅他老人家在这儿?”

李谅祚点点头。

“那可否让我与他见上一面?”君不见低沉着声音:“我已经许久未见他老人家了。这老头总是神出鬼没的,自上次他说要出去游玩,我便再没了他的消息,没想到竟是跑到西夏来了。”

“这有何难。”李谅祚说:“明晚你到西边小塔楼等着,我定叫他老人家过去。”

“三师弟,有劳你了。”君不见也客气地拱了拱手,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告辞了。”

他正要头也不回地走,“喂!等一下!”柳云懿忽然喊住他。

君不见回过头,一双清明的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你是不是小……”柳云懿盯着他的眼睛,话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妥,说道:“你真的没死?”

君不见盯着她片刻,却片言未说,一个跃身跳到了房檐之上,瞬即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望着他的背影,柳云懿心中又酸又喜,怪不得她总觉得君不见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原来,他就是小王爷赵允初啊!

他真的没有死!他还好好地活着!甚至在她屡屡遇险之时伸出援手!

想着,她只觉得鼻子一酸,落下眼泪。

192 李谅祚帮忙

而在七公主下榻的宅邸处,一个身影从黑漆漆的夜墨之中翻墙而入,他的动作极轻,就如同暗夜中轻掠过的微风。

他推开房门,解下脸上的黑巾,就瞧见房间内,忽然燃起了淡淡的烛光。那微弱的烛光很快吞没了四周的黑暗,半隐半现的光芒中,赵允初看到端坐在桌旁的七公主——耶律九哥。

七公主冷冷地望着他:“楚天。你去哪儿了?”

她的目光在烛光的映衬之中晦暗不明,莫名看得赵允初身形一滞。

他上前对七公主半跪下,脊背却依然挺得很直,拱手道:“公主恕罪。我方才是去刺探西夏皇宫了。”

“你为何夜探西夏皇宫?”七公主皱眉望向他。

赵允初垂下头,他沉默半刻,才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公主见谅。”

七公主叹了一口气,她望着在烛下更显面容俊朗的男子,低叹:“你真是令人看不透。我是从大辽来到西夏和亲的公主,一言一行都会被西夏密切关注,只因为我代表着大辽,我的身份不止是西夏未来的王妃,更是一张无形的盟书。你现在作为我的侍卫……会给我带来伤害吗?”

七公主垂眸看着他,心底不知为何泛起一阵酸楚。

“尽管如此,楚天……我也不后悔当初救下你,更不后悔将你带在身边。你明白吗?”

“我自然知道!”赵允初抬起头,语气诚恳:“公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岂会忘恩负义呢。请公主放心,我对公主绝对忠心。”

“那我就放心了。”七公主点点头。

而翌日早上,李谅祚起床。梁霄唤了洗漱的婢女进来伺候他盥洗。

待他洗漱完毕,婢女又伺候他穿衣,只见他一身圆领窄袖蓝袍,戴着嵌有白玉宝石的金冠,一副少年英朗之相,眉目稚嫩却带着少年特有的活泼,他从内室走到前厅,桌上已摆好了早餐。

梁霄在一旁立着,预备伺候他用早餐。

李谅祚开始吃饭,梁霄为他夹菜端汤,一直无话,但是却显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直到李谅祚快要吃完,她才忽然跪下,说:“殿下恕罪。”

李谅祚愣了愣,放下手中的筷子,问:“这是什么话?你何罪之有?”

梁霄抬头看他一眼,犹豫道:“殿下。我……我知情不报。”

“哦?”

“昨天晚上,我曾看到柳云懿鬼鬼祟祟地在千寿宫附近出没,我在后面叫她,她竟被吓了一跳,我又问她有何事,她却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梁霄说着,轻哼一声,接着道:“恕奴婢多言,若不是心中有鬼,她又怎么会被我吓到,更何况这柳云懿自打进了皇宫就跟下头的奴婢们东问西问,我总觉得她另有图谋。”

不过柳云懿又怎会知,这梁霄虽人前与她称姐道妹,背后却偷偷向二皇子告状呢。她更不知的是,这梁霄日后会成为弄权西夏的梁太后。只是,这都是后话。

听了梁霄所言,李谅祚忽也觉得柳云懿来宫中心怀其他目的。他记得当日柳云懿说过他是来西夏找人的,可是在西夏皇宫内呆了许久,也不见她有一点急色。

而她近日又总在皇宫内多番打探,还鬼鬼祟祟的,难不成她想找的人就在皇宫之中?

李谅祚想着,说道:“如此说来,柳姐姐确实可疑。”

他看向一旁的婢女,“你去,去将柳姐姐唤来,就说我有事想当面问她。”

“是。”一旁的婢女恭顺的应了一声,然后便出去找柳云懿了。

没过多久,就见柳云懿从院内踏步而来,一惯的大大咧咧的模样,甩着手便进了李谅祚的寝殿,哪怕明知自己踏足的是西夏皇子的寝宫,也无半分敬畏扭捏之态,这模样直看得梁霄在一旁心中不忿。

倒是李谅祚毫不在意地请柳云懿坐下,又抬头看了眼梁霄,吩咐道:“你先退下吧。”

梁霄心中不满,只得不情不愿地应声走了出去。

此时殿中无人,柳云懿怪道:“二皇子,你专门吩咐人去找我是有何事要问我?”

李谅祚到底涉世未深,也不相瞒,何况他打心底觉得柳云懿不是坏人,便单刀直入问道:“柳姐姐你随我混入皇宫所为何事?你说你要来西夏找人,为何会去千寿宫。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你。”

柳云懿愣了愣,她竟不知原来李谅祚已经知道她去了千寿宫的事,又想起那日他帮自己的事,再加上他是赵允初的同门师弟,略思索之后,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如实相告。

李谅祚听完之后,并无过多的惊讶,只点头道:“原来你要找的人是宋朝大皇子。我确实听说宋朝大皇子赵褆被我军俘获。不过他在太子手中,想救他很难。”

“你能帮帮我吗?”柳云懿看着他,认真道:“大皇子为人宽厚,心地善良,而且还是我的朋友,我此次来西夏,是一定要救他回去的。”

李谅祚思忖片刻,朗声道:“柳姐姐你救过我的命,我帮你是应该的。不过此事也不容易,容我想想法子吧。”

到了第二日,李元昊的偏殿内,里头莺语阵阵,满殿的香气都从门缝之中溢了出来,外头等着吩咐的太监们似乎早已见惯了这般景象,淡漠地垂首立在门外,不用细想便知内里是何种淫靡。

而这殿内更是一片旖旎之景,淡色轻纱绕着床边,桌上的香炉中点着熏香,袅袅白烟从炉中往外缓缓飘散,外头的日光从窗户中轻洒进来,迷离至极。几位身材曼妙的宫女身上披着轻纱,露出雪白的脖颈和一双凝脂般的玉臂。

她们轻伏在李元昊的身上,娇笑嫣然,吐气幽微。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启禀大王,二皇子与国舅求见!”

说话的是一位太监,他颤颤巍巍地说完,然后细心听着里头的动静。

过了片刻,里头才响起李元昊不耐却又慵懒的声音。

“传他们去正殿。”

没过多久,李谅祚和没藏讹庞二人进了正殿之内,李谅祚见父王身上衣领半敞,空气中还荡漾着不寻常的香气,便知他又与宫中的宫女们寻欢作乐,他心中虽觉得甚是不妥,却也无可奈何。

李元昊轻靠在塌上,懒懒抬眸道:“你们有何事求见。”

李谅祚说:“回父王,我听闻宋朝皇子如今饱受折磨,不似人样,再如此下去,怕会性命不保。”

李元昊轻哼一声:“你何以对宋朝皇子如此上心。不过是一个俘虏罢了。”

李谅祚道:“宋朝皇子如今是我们西夏的筹码。自然不能轻易让他丢了性命。再且,如果我们不能好好对待他国皇子,传了出去,异族对我西夏会有非议。”

没藏讹庞也在一旁趁机道:“大王把宋朝皇子交给太子,是让他好生招待,日后好以此与宋朝交易。哪料太子生性暴虐,我听说宋朝皇子已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再丢了性命,宋朝还怎肯听我们摆布?若是传到宋军和皇帝的耳中,恐怕还会因此大怒,直接出兵讨伐。岂不酿成大祸?”

“竟有这等事!”李元昊狠狠拍向塌上的九龙木桌,怒道:“这宁令哥也太不知轻重了。难不成是想坏了本王的大事!”

没藏讹庞见李元昊已然发怒,又接着道:“太子生性如此,这件事恐怕不能胜任,大王何不交给二皇子处理此事。我相信二皇子定能办好这件事。”

李元昊斜眼看了李谅祚一眼,心中犹豫,说道:“谅祚年纪尚浅……”

李谅祚忙跪下道:“父王,我身为皇子,理应为西夏国分忧解难。还请父王信任我。”

“也罢。”李元昊摆了摆手,说道:“谅祚如今也到了该历练的年纪,既如此,这件事便由他去办吧。”

“谢父王。”李谅祚喜不自胜,立刻跪下对李元昊磕头谢恩。

李元昊吩咐完之后,便不再将心思放在这里,又匆匆地赶回了偏殿,继续回去与那些曼妙的美人享乐。

而没藏讹庞与李谅祚从正殿内退出来后,没藏讹庞奇怪道:“二皇子殿下一直都不爱过问朝堂之事,如今为何对宋朝皇子的事如此上心?”

李谅祚自然不能说是为了帮柳云懿,冲着他嘻嘻一笑道:“舅舅,我只是觉得人家贵为一国皇子,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

没藏讹庞轻叹着摇了摇头。

“殿下你太仁慈了。以你的宽仁怕是难以对付太子一党。”

李谅祚不满地努了努嘴:“舅舅,我与太子本是同根生,又何必非要相煎呢?”

如今朝野之中净是这类传言便罢了,可就连他最尊敬的舅舅都这么说,李谅祚无奈地摇头道:“如今兄长已贵为太子,将来便是西夏的王,他杀了我又能如何?”

没藏讹庞对这二皇子的天真头疼不已,不由苦口婆心道:“即便你无害人之心,只怕那太子也不会放过你。上次就是他派刺客刺杀你。皇权争斗从来都是你死我亡,你是我的外甥,我怎能见你死在太子手里呢。”

“好了。”李谅祚不耐烦地打断没藏讹庞,低声道:“舅舅不必多言,我不信太子会如此心狠手辣。”说罢,他似乎不愿在留在这里听舅舅的教诲,独自往自己寝殿的方向去了。

没藏讹庞见他少年不经事的闲散、稚嫩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193 师徒相聚

而另一处,这天的深夜,银辉洒在寂静的宫殿之中,白日里巍峨雄伟,奢靡的皇宫沉在一片黑暗之中,微风拂过,树影婆娑,白砖墙上是一幅幅颤动着的黑色壁画。

赵允初如约来到宫中西边的那处小塔楼上。

这小塔楼建的灵巧,站在上头往下望去,不光能看到一片茫茫树丛,俯瞰西夏皇宫一方景色,更能看到从下头自下而上的人,可下面的人仰头却是一缕台阶,和满眼郁郁葱葱的树冠。

赵允初看不清塔楼之上现在有无人,他脚步匆匆,向来稳重自持的他如今也焦急起来,脚步凌乱,在夜色之中发着隐隐声响。

待他终于行至楼上,才看到塔楼巅上,已有一个白衣身影正背着手在等候。

赵允初按捺不知心中的激动,一个跃身飞将上去,那白衣身影则正是叶问天。他听李谅祚说了赵允初之事,早早地便来到约定的塔楼之上。

赵允初只望着那挺拔的背影便知其人是谁,登时跪下,喊了声:“师父。”

那老头一捋胡须,转过身子,脸上浮现着如往常般顽劣的贼贼窃笑。

“初儿,你我师徒二人可是好久不见了,嘿,如今好不容易相见,你可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献于为师?你从大宋前来,定带了不少大宋的特产罢……嘿,我老头子来西夏许久,正想这口呢……”

赵允初摇了摇头,正色道:“并没有。”

“切!”那老头无趣地掏了掏耳朵,翻着白眼道:“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副德行,可惜啊,悟性不错,就是做人太直了些,不如李谅祚那小子好玩。他天资虽不如你,却是实打实的对我老头子胃口。”

叶问天说着,过去将赵允初扶起,无意间摸到他的脉象,忽然脸色一变,沉声道:“初儿,出了何事?你怎受了重伤?”

赵允初便将自己化装成乾使者进入麒麟社做卧底,结果被发现,又被布教头打伤的事细细道出。

叶问天却是越听脸色越发暗沉,知道那布教头只打了他一掌,便将他伤至如此,更是惊道:“你武功如此高,竟有人能接住你的摘叶飞花?”

赵允初点点头:“那布教头的内力极其深厚,武功也断断不在我之下。那日他出掌打我,我虽察觉到了,却也只是堪堪躲过。”

如此厉害之人……

叶问天思忖片刻,低声道:“莫非是那个人?”

赵允初抬头,看向叶问天,问道:“难道师父你知道布教头的身份?”

“此人可能是我的一位旧相识!”叶问天捋着胡须,望向塔楼外半隐在云层之下的月光,目光悠远,似乎在回忆过往。他说:“我在中原武林曾经有一个劲敌。此人武功极高,城府极深,江湖人知道他的并不多。”

赵允初忙问:“他是谁。”

“走不凡。”叶问天说出了一个名字,他轻叹道:“但这个名字,也是化名。他的真实身份,恐怕无人知道。”

“走不凡?”赵允初喃喃自语。

只是赵允初与叶两人没料到,此人竟然还是柳云懿的养父!

这时,赵允初忽又想起一事,他忙道:“师父,还有一个假的君不见,它曾在宫中刺杀皇子。可奇怪的是,他也懂得摘叶飞花。”

叶问天脸上浮现出一丝嫌恶之意,想也不想道:“是那个孽徒!”

“是谁?”赵允初问:“他又如何会使摘叶飞花。”

叶问天道:“在你之前,为师还收过一个徒弟。他姓石。此人天赋异禀,是个练武的奇才,可惜他心术不正,已被为师逐出师门了。”

赵允初没想到他与那人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这么说,此人是我师兄?怪不得他武功与我不相上下。”

“不提他了。”叶问天嫌恶的摆摆手,说:“初儿,你受了伤,凡事得小心。”

“徒儿明白。谢师父关心。”

叶问天点点头,又沉声道:“不过既然走不凡也在西夏,若能找到机会,为师定要去会一会他。多年不见,不知他武功进步如何。”说着,他忽又轻笑一声,面容带着一丝愁苦,叹息道:“怕就怕为师也对付不了他啊。”

兴庆府宋商客栈,赵祈仍是一身青衣,作小厮打扮,望着来来往往的宋人商旅,有些沮丧的低下头。

要说兴庆府宋人最多的地方,消息最灵通的,自然就是这宋商客栈了。此处商贾云集,南来北往,无论是宋境的新客,还是久居西夏的熟人,每天都是一拨拨的出现。

可一连着几天下来,赵祈旁敲侧击,上下打听,却依然没有柳云懿的消息。

这就奇怪了!

赵祈坐在客栈的角落,细细思量,越想越不对劲。

按理说,柳云懿一个女孩子家家,千里迢迢来到西夏境内,要找出她应该不难。西夏境内宋人本就稀少,很好辨认。再者,她也离不开衣食住行。

这宋商客栈,是最好的落脚之处。

赵祈这么想,倒不是没有道理。

然而,他哪知道,柳云懿可不是他这种皇室公子哥。

打小在扬州街头混大的柳云懿,哪里会被这点小问题难倒。

赵祈可是亲眼见过柳云懿女装惊艳,相信定会让人过目难忘。但无论是刚刚进入西夏的新客商,还是久处西夏的中原人,在他一番近乎天人的描述后,都纷纷摇头,用略带怜悯的语气说没有见过类似女子。

怜悯的语气,赵祈一开始还摸不着头脑,弄不清为什么。

时间一长,倒也明白了。

他一个青衣小厮,跑来西夏这么远的地方,找一个近乎天人的漂亮姑娘,怕是得了失心疯才这么干。

赵祈倒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只关心柳云懿的安危。

然而这结果,让从延州府出发时的一腔热血,遭到了冷遇,不由得,赵祈有些颓丧:难道说,她已经遇到了什么危险!

越想,赵祈越觉得有些可能,当即就有些坐不住了。

“赵兄!稍安勿躁。”

梁老板惯会察言观色,见赵祈神色变化,给他桌上倒上一杯酒,然后细声劝慰。

“你要找的朋友,兴许根本没有来西夏,会不会你们弄错了。来西夏的宋人不多,她要是出现在西夏境内,又是个像你说的那样貌美女子,不可能没人见过吧?”

“对!有道理。”

最后这句话,瞬间提醒了赵祈。

不可能没人在西夏境内见过柳云懿那样的貌美女子,然而,她要不是个貌美女子呢!

“她以前喜欢女扮男装,说不定现在扮成了男人,所以根本找不到。”

赵祈心中十分肯定道。

柳云懿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身男装,整个国子监都没人识破她的身份。这次来西夏,是为了救大皇兄,为了方便行事,自然是男装比较好。

都怪自己一时糊涂,居然这一点都没想到。

然而,梁老板却依然摇摇头,说道:“赵兄,且不说男装女装,我帮你仔细打听过了。最近根本没有独来西夏的宋人。”

梁老板在宋商之中威望极高,他的消息灵通,自然不会错。

可赵祈却非常肯定:“多谢梁兄了,不过,我确定她来了西夏。”

赵祈都如此说了,梁老板也只得相信,他低头冥思片刻,又说道。

“兴庆府虽说不比东京汴梁,但要找一个人,也无异于大海捞针。咱们找她一个人,困难重重,可她找我们,却要简单的多。”

“对啊!”

赵祈愕然地抬起头,看向梁老板。

梁老板不愧是商人精明,这么一逆向思维,事情似乎变得简单多了。

柳云懿一个人进入了兴庆府,以她精明的性子,要是有心藏匿,想把她找出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反过来,要是让柳云懿主动来找他,那就简单多了。

这宋商客栈在西夏兴庆府大名鼎鼎,目标明显,只要让柳云懿知道他赵祈在这,就会立马出现。

“不如这样,你把她的画像贴到街上,她看到了,自然回来找你。”

梁老板的建议非常到位,赵祈一刻也不能等,立即回到房间,找出纸笔,开始临摹柳云懿的画像。

第二天,西夏兴庆府各个显眼的地方,就出现了赵祈张贴的寻人告示,并且告示上标明,一旦有人发现,重重有赏。

194 可怜的大皇子

这天,在兴庆府的城门口,来了三个乔装打扮的人,悄悄混进城。

等入城后,避开西夏官兵的眼线,三人卸了装扮,各自露出真容。

阿婴挽着新妇的发髻,侧着娇颜。

在延州府,她已经和柴司羽拜堂成亲,嫁作人妇,现在已经是小柴王的王妃!只不过,延州府一切从简,加上五皇子赵祈身陷敌境,阿婴也没时间新婚燕尔,便和柴司羽、易风随赵祈之后,也跟来兴庆府。

“夫君!这兴庆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们去哪找五皇子和柳柳他们啊!”

出嫁从夫,阿婴问向正在卸妆的柴司羽道。

她哪里知道,柳云懿和赵祈的行踪,都已经经过柴司羽的手,将消息传递给了麒麟社,进而传递给了西夏。

“刚才在城门口,西夏官兵拿着画像在抓人,五皇子殿下不会被抓走了吧!”

柴司羽目光闪烁着道。

要不是因为他,西夏官兵怎么会到处通缉赵祈。

“不会!”

一旁的易风冷静地分析道。

“要是西夏官兵抓到殿下,何必还多此一举,继续张贴画像抓人呢。”

这句话一语中的,无可反驳。

“有道理。”阿婴点点头,接着道:“那会不会五皇子看见危险,根本就没进城,我们是不是白跑一趟了?”

这次易风沉吟了片刻,才抬起头来。

“以我对殿下的了解,他既然能从延州府千里迢迢来到西夏,就不会轻言放弃,我料想,他已经跟我们一样,混进了城中。”

三人卸掉了伪装,重新走上街头。

阿婴看前面围着一大群人,好奇地挤上前去,一下就钻进人堆。

“你们看!”

不一会儿,阿婴像是有什么重大发现,招呼易风和柴司羽上前。

两人挤开人群,望着眼前的告示牌。

原来,那上面张贴着一张寻人的画像,阿婴指着画像。

“这画像画的很像柳柳!”

易风和柴司羽都看向画像上画的人,确实越来越像柳云懿。而且,那落款的笔迹,也极为的熟悉。

易风顿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一定是殿下张贴的寻人启事。他就在这城里,而且正在找柳姑娘。”

在这西夏城里,本来就没几个人见过柳云懿,还能大张旗鼓找柳云懿的,除了赵祈,还真没别人了。

没想到刚进城来,就有了赵祈的消息,阿婴兴奋地点头。

“那我们赶紧去找他吧。”

说到赵祈,昨晚熬夜一晚上,画柳云懿的画像。一大早,又拿到城里去四处张贴,做完这些,赵祈才拖着疲累的步伐,回到客栈。

一夜通宵,加上大半天转遍了兴庆府,赵祈简直又累又饿。

要不是这段时间战时的磨炼,他皇子之尊,哪里吃得了这苦。

刚喝过半碗粥,还没来得及躺下,赵祈就听见敲门声响起,店小二在外面喊道。

“客官!外面有人找您。”

整个西夏,赵祈就认识梁老板,刚贴出去的告示,就有人来找自己。难道,是柳云懿!

赵祈瞬间困意全无,翻身起来,迫不及待的出门,想到有了柳云懿的下落,兴奋的双眼发光。

“人呢!”

跑到客栈大厅,赵祈抓着店小二急切的问道。

“客官!人在那边!”

顺着店小二所指的方向,赵祈放眼望去,却不是柳云懿,而是循着画像下面的地址找过来的易风。

“易护卫?”

赵祈诧异地看着后面跟着的阿婴和柴司羽。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果然见到了赵祈,易风欣喜的上前道。

“殿下您还好意思说呢,当初在延州府,留下一封书信,就匆忙西去,什么也没准备,我们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来到西夏?!”

“看到您的书信,我们商量,便一起前来西夏,好在一进城,就找到了殿下。”

一旁的柴司羽也站出来附和:“殿下,这一路你可让我们好找,沿途各州各府打听您的消息,知道您直奔兴庆府,我们更是马不停蹄。幸亏阿婴看到你贴的寻人告示,我们才知道你在这儿。”

赵祈也没想到,刚张贴出去的告示,却先把易风、阿婴、柴司羽找来了。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只是,这告示,本意是找柳云懿的。

“五皇子,您找到柳柳了吗?”

阿婴最关心的,还是柳云懿的安危,她满怀期待的问道。

可赵祈却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他这几天,想尽了办法,都没有柳云懿的任何消息,最后,只能张贴告示,希望柳云懿看到后,主动来找他。

“暂时还没有她的消息,你们既然来了,就先住下,大家一起找。”

“殿下!”

赵祈的话音刚落,易风就接着道。

“也不知道怎么走漏的消息,城外到处都是通缉您的告示,西夏人已经知道您独自一人来到这里,您现在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还是先跟我们回去吧。”

赵祈以大宋皇子的身份出现在西夏,本身就极为冒险,现在西夏人知道了赵祈就在兴庆府,更是极度危险。

易风身为护卫,怎么能让赵祈继续以身犯险呢?!

只是,他也知道,赵祈既然能从延州府不顾危险而来,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劝回去的。

“不行!”

果然,赵祈拒绝得非常果断。

“没有找到人,我是不会回去的。就算把西夏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把柳柳找出来。”

易风苦笑着摇摇头。五皇子性格浪荡,但是骨子里,却极为的倔强。既然劝不回去,那就只能先退一步。

一番商议后,大家决定暂时在这客栈里住下,找到人再做打算。

说不定,柳云懿已经找到大皇子,而且很快就会来找他们。

柳云懿确实在找大皇子赵褆,只不过,她一来西夏,就进入了西夏皇宫之中,那些宋商客栈的商旅,虽然南来北往,见多识广,但是西夏皇宫,他们哪里是能够涉足的地方,所以,赵祈自然探听不到关于柳云懿的任何消息。

幸好,在李谅祚的帮忙下,赵褆总算是可以逃离宁令哥的魔爪了。

接到李元昊的允许之后,李谅祚便带着柳云懿,赶往关押赵褆的千寿宫。

“站住!”

千寿宫门口,宁令哥带着护卫,拦住李谅祚和柳云懿。

宁令哥一脸阴沉地看着李谅祚,李谅祚和没藏讹宠在李元昊面前告他黑状的事情,已经传了出来,这让宁令哥被李元昊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不仅如此,看押赵褆的任务,也交给了李谅祚。

这一仗,宁令哥输人又输阵,怎么能有好脸色?就算李元昊下令,李谅祚也别想这么轻易的从他手里把人带走!

“千寿宫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在宁令哥的声势下,西夏侍卫一个个挡在前面。

李谅祚无奈地摇摇头。

“父王已经下旨,大宋皇子由我来看押。皇兄,你这样做,是要违抗父王的旨意吗?”

“既然是父王的旨意,我怎么没听说过?!”宁令哥故意装聋作哑地冷笑道。“皇弟,有本事,你让父王亲自给我下旨。否则的话,休想进入这千寿宫。”

低下头,李谅祚从袖口掏出一块金色的令牌。

“父王金令在此,谁敢阻拦!”

李元昊的金令一出,那些西夏护卫立即吓得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就算是借他们胆子,他们也不敢阻拦李元昊的金令。

宁令哥万万没想到,李谅祚居然还有这一手,顿时气得脸色发白。

“你……”

李谅祚抬起头看他一眼。

“太子也要违抗父王的旨意吗?”

宁令哥哪敢这么做,虽然他身为太子,可要是这件事让李元昊知道,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现在西夏争储如此激烈,宁令哥再傻,也不会去违逆李元昊。

只得,他愤愤地退到一旁。

就算他再不甘心,也无可奈何。

无人阻止,李谅祚带着柳云懿,进入千寿宫的大牢。潮湿的大牢十分空旷,更加显得阴冷。柳云懿来到关押赵祈的牢房前。

平日里斯文儒雅的大宋大皇子赵褆,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披散着头发,缩在阴暗的角落,瑟瑟发抖。

任何动静,都只会让他更加惊惧的颤动,褴褛的囚服发出一股酸臭的味道,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看得柳云懿鼻子一阵发酸。

想当初在国子监,大皇子赵褆是温润君子,就算她柳云懿如何放肆打闹,他也没有任何责备。而被赵祈欺负,也是赵褆第一个站出来劝解。

然而,现在哪里还有曾经半分模样,已经彻彻底底地沦为阶下囚。

待李谅祚打开牢门,摒退了狱卒,柳云懿激动地走到赵祈身边。

“大皇子,是我啊!”

这一声,并没有得到赵褆的回应。

反而,赵褆被什么惊到了,猛地窜起来,惊恐地跑开,死死地躲在另一个角落,口里不断地发出哀求。

“别打我!求求你了,别打我!”

他挥手拼命地抵挡,断指的部位黑乎乎的一片,流着恶臭的脓水。

“大皇子,你的手……”

柳云懿再次惊恐地望着眼前的赵褆,想他堂堂皇子之尊,竟然被折磨到这个地步,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心里更是钻心的疼。

195 没藏黑云回宫

柳云懿对赵褆是心疼,而宁令哥对李谅祚,则是满腔无可发泄的愤怒。

太子寝宫时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吓得左右宫奴一个个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被太子宁令哥的怒火波及,遭了池鱼之灾。

“该死的李谅祚,竟然用父王的金令威胁我,好,算你狠!”

宁令哥怒骂之下,随手又将一个做工精细的金器砸在地上。金器并没有摔碎,弹了好几下,滚落门口正要进来的野利遇乞脚下。

“太子殿下!”

野利遇乞跨过门槛,跟宁令哥见了礼,然后示意宫奴全部退下。

所有的宫奴如蒙大赦,赶紧离开,生怕走的慢了,被宁令哥留下来。

“舅父!”

看见野利遇乞进来,宁令哥赶紧起身,不过脸上余怒未消,依然喋喋不休。

“李谅祚真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竟然敢跑到父王面前,告我的黑状。明明我才是太子,父王却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这件事,野利遇乞早有耳闻,听宁令哥依然还在为这件事大发牢骚,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太子殿下,此事虽然对我不利,但却不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乃是妖后没藏黑云就要回宫了。殿下可别忘了,妖后丢下后宫大权,前往西域朝圣,目的何在!等她回来,形势对我们会越加不利。”

西夏皇后没藏黑云的回归,才是野利遇乞来找宁令哥商量的大事。李谅祚在李元昊面前告黑状一事,与这件事相比较,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宁令哥不清楚,野利遇乞却不糊涂。

没藏黑云是西夏当朝皇后,位高权重,这女人心机狠毒,颇有手腕,又是李谅祚的生母。等她一回宫,外有没藏讹宠弄权,内有没藏黑云掌管后宫,加上李谅祚已经取得李元昊的信任,形式将会大为逆转,对太子党大为不利。

要知道,此次皇后没藏黑云前往西域朝圣的目的,是借助神圣之名,为二皇子李谅祚蓄势,为夺取太子之位取得先机。

此时朝圣归来,没藏黑云的每一句话,都可以说是神圣之言,份量极重。

不等没藏皇后出现在兴庆府,宁令哥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简直让人窒息。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让她回来。”

宁令哥的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杀机。

先下手为强,趁着没藏皇后还在回京的路上,半路截杀,否则到了兴庆府,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野利遇乞点点头,事实上他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安排此事。

“我已经安排好了一批死士,在回都城的路上设伏,只要太子殿下一声令下,妖后绝对回不了宫。”

“好!就这么办!”

宁令哥断然道。不过,看着野利遇乞,眼中却露出一丝不太信任的目光。

“不过,千万不能像上次刺杀李谅祚一样,最后功亏一篑。”

此事,野利遇乞深以为憾。否则,现在西夏太子之位,早已稳固如山,何必现在还斗得你死我活。

“太子殿下放心吧!这次绝对不会再失手。”

野利遇乞领命而去。

西夏皇宫之中,隐含着看不见的凛冽杀机。

没藏皇后朝圣回宫一事,早已经传遍了兴庆府。随着回宫的时间越来越近,城中百姓议论纷纷,一个个脸色极为喜庆。

不过,赵祈等人,却对这件事完全无感。

西夏皇后的消息,在他们看来,完全及不上柳云懿重要。

这几天,赵祈和阿婴、易风、柴司羽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拿着画像告示,四处张贴询问,天亮出门,天色断黑才回客栈。

一个个每天累得脸色发白,双腿发软。

可柳云懿就跟小时候跟阿婴捉迷藏似的,任凭阿婴怎么找,就是找不到柳云懿藏在哪个角落里。

小时候没辙了,阿婴还能认输,大喊柳云懿出来。

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第二天继续找人。

一连几天,大家的心气,也是一点点的磨灭。各种负面的情绪,也慢慢地浮现在心上。

这一天,兴庆府迎来了难得的秋阳,旭日暖身,兴庆府也比平常更加热闹一些。但对赵祈他们来说,这可不是件好事。

站在大太阳底下,很快就一个个汗流浃背,浑身湿热。

当头烈日晒得人郁闷又烦躁,加上一个上午还是没有丁点消息,就连意志最为坚定的赵祈,也都有些泄气。

“两位兄台,请问见过画像上这位姑娘吗?或是这位小哥!”阿婴一手拿着柳云懿的男装像,一手拿着女装,对路过的两个神色精悍的中年男子询问道。

跟其他路人敷衍的神色不同,那两名中年男子盯着柳云懿的女装扮相看了许久,竟然还皱起了眉头。

两人的神色落在阿婴眼中,顿时来了精神,赶紧追问。

“莫非两位兄台见过此人。”

找了数日,不是冷眼就是敷衍,阿婴心里的失落可想而知,现在好不容易有些苗头,她哪里肯放过。

那两名中年男子对视一眼,互相交流了眼色,然后尴尬的冲阿婴坏笑。

“姑娘,这画像上的女子生的可真漂亮,我们要见过,就不枉此生了。”

原来只是两名登徒浪子,阿婴气得柳眉倒竖,狠狠地瞪着二人。

二人倒是识趣地赶紧离开,然而一背过身,却像变了个人一样,目光犀利的私底下小声议论。

“此事蹊跷,我们赶紧回去报告主子。”

瞧这二人的神色,全然不是什么登徒子,而是有心人的探子。

阿婴却不知道,他们在大街上大张旗鼓地找柳云懿,已经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两个探子神色隐秘,阿婴自然毫无察觉,依然继续不辞辛劳地打听柳云懿的下落。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阿婴累得两眼发直,终于见到赵祈一行从街角走来。

四人也累得脸色发虚,尤其是柴司羽,四人之中,他的体质最弱,此刻一脸虚汗,看得阿婴心疼连连,赶紧掏出手帕,替他好生擦拭。

易风给阿婴递上水壶,阿婴先喂一口柴司羽,然后才自己小小地抿上一点。

“有线索吗?”

阿婴问道。

赵祈与易风齐齐摇摇头。

“我们一人寻了好几条街道,都没人见过她。”

阿婴顿时有些沮丧地垂下头。这些日子,大家几乎找遍了兴庆府城中,要是柳云懿在这城里,也该知道大家的存在了。

可是,到现在,她也没冒出个人影来。

和赵祈一行人的沮丧相反。兴庆府的百姓们,一个个兴致高涨,蜂拥而来,一个个交头接耳,兴高采烈。

这情形,让情绪低落的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赵祈瞪大了双眼,望着黑压压的百姓,拥挤不堪地往大街上跑去。

阿婴顺手抓住一个穿着长裙的大娘。

“大娘,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大家都往那边跑?”

大娘一看众人的打扮,张口道:“你们几个都是外地来的吧?!”

易风神色一紧,生怕被人识破赵祈的身份。然而大娘只是随口一问,就开始忍不住对阿婴扒拉道。

“难怪你们不知道,这没藏皇后和公主朝圣归来,就要回宫了。车驾马上进城,大家都是去看热闹的。说不定,还能捡几个赏钱。”

大娘一看人群越发汹涌,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行了,我不跟你们说了,得赶紧去看看。”

甩开阿婴,大娘一头扎进汹涌的人堆,瞬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西夏皇后没藏黑云和公主朝圣回宫,难怪会引起兴庆府全城骚动。

“要不!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赵祈本性风流不羁,要是以前,这种热闹,怎么会错过?说不定,还要仗着自己风流潇洒,戏弄一番皇后公主。

只是,这些时日,大事连连,大家心情压抑,他不自觉地有所收敛。

倒不是赵祈此刻露出浪荡本性,而是这些时日,大家苦寻柳云懿未果,心里都压着一块大石头。好不容易有一件热闹事,能引起大家的兴致,也能舒缓一些连日来的紧张。

“都说西夏皇后没藏黑云美艳无双,没想到,今日能有幸目睹。”赵祈作出一脸向往的神色,引得其他人也有些兴致。

反正寻柳云懿也不急于一时,四人便随着人流,推推挤挤,被携裹着往兴庆府的大街上。

兴庆府的建筑仿唐时的长安城,虽然不如长安城气度恢弘,但四门应四灵四象。

皇后没藏黑云的凤撵是从朱雀门进城,然后由朱雀大街环绕一圈,接受西夏百姓的膜拜欢呼后再进入皇宫。

朱雀大街上已经十分热闹,西夏官兵早早地清出来一条大路,将前来的百姓挡在身后,供没藏皇后的凤撵前行。

但是,这依然无法抵挡西夏百姓的狂热情绪。

此次没藏皇后前往西域朝圣,是为整个西夏百姓祈福。在西夏百姓心中,皇后娘娘携带着神恩归来,自然非同一般。

在百姓的熙攘拥挤之中,一支浩荡的队伍,慢慢地从城门口开进来。

196 竟是李莺歌

手持利刃的西夏武士在前方开路,然后是骏马铁骑夹道而来,在西夏百姓的欢呼之中,缓缓入城。

片刻之后,没藏皇后的凤撵终于姗姗而来。

只见一顶极为华丽的大轿,出现在众人眼中。大轿前,鼓乐齐响,振聋发聩,前前后后,为没藏皇后抬撵的,足足有三十二名高壮的西夏武士,摆开阵型,在鼓乐的指挥下,一步步迈开前行。

这种气派,甚至连身为皇子的赵祈,也有些许震惊。

就算是在大宋,也只有皇帝陛下登台祭天的时候,能够动用如此阵仗。

西夏不像大宋,有僭越一说,没藏的车辇如此奢华,自然不怕人说三道四。不仅如此,反而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轿顶是黄韬穗丝,迎风飘扬,更有金线束边,更显豪奢。轿身是精细的凤绣纹路,极为精致。

整个兴庆府人声鼎沸,百姓的激动欢呼一浪高过一浪,欢迎尊贵的西夏皇后。

皇后没藏黑云和公主李莺歌,就坐在轿子里面,接受西夏百姓山呼海啸的膜拜之声。

千呼万唤之中,没藏黑云身边的宫女掀起大轿的窗帘,透过窗帘,没藏黑云露出雍容华贵的真颜,向西夏百姓挥手致意。

但见身处轿中的没藏黑云,仅仅是一个侧颜,却已然让人惊心动魄。

弯眉冷艳,隐含媚光。一双玉璧横枕,揽万千声色于一身。供她挑拣玉颜,以缀浓华秋色。

赵祈在东京汴梁,便是风流传世,算是见识过不少绝世娇颜,上至倾国倾城,下到小家碧玉,万花过遍,却片叶不沾。

除了柳云懿,还从没有哪个女子让她感觉如此惊艳。

然而,没藏皇后并非柳云懿一样的娇容稚子,那双冷艳双目,足以令雁过惊鸿,秋敛霜华,当真是一代绝色,魅惑无双。

“这没藏黑云,不愧号称西夏妖后,当真有倾国倾城的容貌。”

赵祈由衷地叹了一声。

眼前的没藏黑云,与他见过的宋人女子,大不相同。若宋人是我见犹怜的娇弱柠栀,这没藏黑云,便是凛冽不可芳物的寒月芙蕖。

远观之时,芳泽凄美,近身却有缕缕夺人的寒意侵袭而来。

就连柴司羽,也看清楚了这一点,接着赵祈的话道。

“这西夏皇后,长得虽然是极美,却有种令人窒息的寒意。”

这话极为中肯,赵祈也不自觉地点点头。然而,一旁的阿婴却不乐意了。自己的新婚夫君,当着自己的面,赞另一个女人貌美,这怎么行!

就算对方是西夏皇后,那也不影响她吃醋。

“哼!”

不满地娇哼一声,阿婴拉着柴司羽的胳膊,赌气地噘着嘴。

“看看看,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登徒子,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赵祈也就算了,话是他挑起的,被埋汰几句,只能捏着鼻子认。可怜易风易护卫,一句话都没说,却妄自遭灾,还只得闭口不言。

只能是柴司羽赶紧低头,牵着阿婴的手,细声说着动情的话。

“娘子,夫君我饱读圣贤之书,正气凛然,怎么会为妖后所惑?”

“那你说,是她美,还是我美!”

阿婴依旧不依不挠,非要辨个水落石出,而且,答案仅有一个。

柴司羽自是不敢违逆,慌忙道。

“当然是娘子最美,夫君我胸怀天下,眼光卓绝,区区妖后,怎会放在眼中。这世上,仅有娘子能惑我。”

这几句话如同灌了最香甜的乳蜜,听得阿婴浑身酥软,心里眼里,尽是绵绵的温情,哪里还顾得上和柴司羽置气吃醋。

赵祈见不得这般浓情蜜意的虐狗行径,干脆目视前方,神游天外。

西夏艳后没藏黑云虽有着无双美艳,但在赵祈看来,远不及心中的某人。只是,这茫茫西夏,柳云懿到底身在何处。

凤撵慢行,西夏百姓继续欢呼。

日渐当头,秋暑越盛,赵祈连内衫都快湿透了,额头上更是汗水淋漓。

也不知哪儿刮起一阵秋风,送来一阵舒适的凉意,直吹的阵阵惬意声响起。

风是好风,却不太正经的挑着凤撵的车帘,似乎也要一窥没藏皇后的盛世魅颜。车帘掀起,没藏皇后如同抚去尘埃的明珠,艳光四射。

然而,赵祈的目光,却被另一个身影怔怔地吸引住。

西夏公主也在凤撵车驾之中,一副神思茫然的表情,根本没发现远处赵祈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

察觉到赵祈目光的古怪,阿婴也顺着望去,顿时,整个人惊呆了,愕然地站在原地。

片刻之后,才想起发出惊讶的呼叫。

“鬼……鬼呀!”

那西夏公主,正是李莺歌!

她……她不是早就死在了大宋,此事还造成了宋夏两国之战,整个大宋人人皆知。

可现在,轿子里面又出现了李莺歌的身影,那不是鬼是什么?!

易风和柴司羽也发现了这一幕,四人齐齐地愣在原地。

唯有柴司羽,目光一刹那变得极为难看。

也只有他,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初没藏讹宠在东京汴梁城,用的是李代桃僵的计谋,在国子监被杀死的,根本不是西夏公主李莺歌,只不过是一个跟李莺歌身形相似的替死鬼。

在死无对证的情况下,大宋只能认了这桩无头官司,甚至把赵祈收押起来,送去西夏问罪。

整个计谋天衣无缝,没有一丝破绽。

可现在糟糕的是,李莺歌出现在众人的眼中,一切,已经不告而破。

李莺歌哪里知道自己的现身,会掀起多大的波澜。她只不过是心念自己的心上人五皇子赵祈,任性的从兴庆府跑到汴梁城,差一点就能成功了。

可谁知道,被莫名其妙的就掳回了西夏,还没来得及跟父王哭鼻子,就被母后带去西域朝圣。

直到现在,才好不容易准备回宫。

至于期间发生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自己的五皇子赵祈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想她呢!

算了,他那个负心汉,肯定不会的。

想到这里,李莺歌就心气难平,越是心气难平,反而越想他。

见女儿李莺歌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没藏黑云放下车帘,转过身来。

“莺歌!”

李莺歌愣了一下,才发现母后在叫自己,赶紧抬起头。

“我们去大昭寺朝圣,有三个多月了,今天总算回京了,你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这趟大昭寺朝圣,李莺歌可是心不甘情不愿。她哪里想去西域跟一群大和尚念经,在国子监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五皇子才对。

可她能在父王李元昊面前一哭二闹,却不敢再母后没藏黑云面前放肆。只能硬着头皮跑了一趟西域。

这路上李莺歌有多不情愿,没藏黑云怎么会不清楚。

然而,好不容易朝圣归来,李莺歌依然没有一点开心的感觉,这就有点奇怪了。

“母后!”

李莺歌望了一眼窗外熟悉的兴庆府,心情不自觉的轻松了些。

“我只是有多日未见父王了,有些想念他了。”

撒了个小谎的李莺歌赶紧别过头去,要骗过没藏皇后,可没那么容易。

倒是她提起李元昊,引起了没藏黑云的注意,没心思管李莺歌。

“你父王有什么值得你担忧的,他刚刚征讨宋朝,凯旋而归,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听说,还在清涧城抓了个大宋皇子!”

“皇子!”

李莺歌一听大宋皇子被抓,立即双眼瞪得老大,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大宋总共就两个皇子,不会是他吧……

要被抓的大宋皇子是赵祈,那就糟了。

现在李莺歌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五皇子,生怕他出什么事。

“母后……”

李莺歌藏起焦急的神色,低声道。

“父王英勇无敌,区区大宋,自然不在话下,这一次是皇子,下一次就是大宋皇帝了。”

没藏皇后眉角含笑,宠溺的摸着李莺歌的脑袋。

“你这话,要是让你父王听了,定能讨个好赏。”

“父王那,我自会去说的。”李莺歌嬉笑着挠头道:“只是我听说,宋朝有两名皇子,不知道这次父王抓来的,是大皇子赵褆,还是五皇子赵祈呢!”

说完,李莺歌眼巴巴地看着没藏皇后,内心祈祷千万别是赵祈就好。

“此事,我也是听人说起,至于是谁,你自己问你父王去。”

没藏黑云显然对宋朝皇子的兴趣不大,随口敷衍了李莺歌几句。

李莺歌还想追问,这时,没藏皇后的凤撵已经进入了拐弯的街角处。忽然,街角出的房顶,几十个黑衣人,一齐杀出,刀光剑影,朝着没藏皇后的大轿砍杀过来。

197 刺客杀出!

杀手突如其来,瞬间砍翻了十几个护卫。

围观的西夏百姓哪里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顿时场面极度混乱,惊叫声四起,一个个推搡拥挤,没命地逃跑,生怕跑得慢一步,那些此刻的刀剑,就砍在自己的身上。

西夏皇后的护卫,岂是等闲之徒,就算被砍翻最外围的十几个人,但守护在凤撵旁边侍卫立马反应过来。

侍卫统领官保吃多抽出弯刀,上前一刀砍杀一个企图靠近凤撵的刺客,大声呼叫。

“保护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

没藏皇后的护卫迅速集结,将凤撵团团围住,不让任何人靠近。而黑衣刺客一个个身手不凡,汹涌杀来,跟没藏黑云的护卫在大街上厮杀恶斗,尤为激烈。

兵器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不时有刺客和护卫倒下的身影。

阿婴一行人混在人群堆里,被人流携裹着朝外面跑去,远离战场。柴司羽紧紧地抓着阿婴的手腕,身后则是易风寸步不离地跟着。

忽然,易风猛地停了下来。

“殿下呢!”

阿婴和柴司羽急忙回头,赵祈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殿下在那儿!”

易风好不容易发现了赵祈的行踪,却愕然发现,赵祈竟然不退反进,挤开人群,朝着没藏皇后的凤撵疯狂奔去。

“殿下!危险!”

易风急得大叫。定是赵祈发现了死而复生的李莺歌,想去问个明白。

可他一个人,危险重重,那些黑衣刺客和没藏皇后的护卫,任何一方,都能要了赵祈的命。

易风拼命想要回头,保护赵祈安全,可汹涌的人潮让他一身武功,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祈消失在眼中。

赵祈确实是奔着李莺歌而去,所有的事情,都是因她而起。若不是因为她忽然诈死,自己不会背上谋杀她的罪名,被押解到西夏,害得小初坠崖而亡,大皇兄更是身陷西夏,就连柳云懿也不知所踪。

所有一切,都是因为李莺歌,否则,现在大家都在国子监无忧无虑地读圣贤之书,他也可以继续做自己的逍遥皇子。

其中原因,他一定要问清楚!

否则,对不起小初的在天之灵和在西夏受苦受难的大皇兄!

赵祈悄然靠近凤撵,黑衣刺客和没藏皇后的护卫仍在激战不断,双方死亡惨重。但黑衣刺客训练有素,悍不畏死,而且一个个武功极高,早有埋伏,没藏皇后的护卫渐渐不敌,被击杀了不少。

眼看护卫人数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要死光。侍卫官保吃多浴血奋战,一脚踢翻一个刺客,慌忙退到没藏皇后身边。

“皇后娘娘,公主殿下!刺客人多势众,我们先赶紧后撤。”

剩余的侍卫保护着没藏黑云和李莺歌且战且退,朝着旁边的巷子跑去,希望借助巷子的地形,阻挡刺客的攻势。

然而,刚进巷子,另一端,又杀出十几个黑衣刺客。

显然,侍卫官保吃多后撤正中对方下怀。被双面夹击,护卫死伤惨重,被杀的节节后退,转眼间,只剩下侍卫官保吃多带着几个护卫苦苦支撑,根本无法护没藏黑云和李莺歌周全。

一个刺客看准时机,一刀刺入,直取李莺歌和没藏黑云,眼看着两人就要命丧黄泉。

李莺歌惊恐地闭上眼睛。

叮!

一声金铁交鸣,在她耳边响起。

赵祈从天而降,长剑出鞘,横削逼退刺客必杀的一刀,落在李莺歌身前。

李莺歌和没藏黑云同时睁开眼,恰好看见赵祈扬剑挡在身前那一瞬间,仿佛从天而降的神人一般。

那刺客显然被赵祈的气势所慑,大为意外。见他既不是护卫,也不是西夏人,顿时极为诧异,竟然不敢继续行凶。

赵祈一转身,目光冷冽的望着李莺歌,一把抓起她的手。

“是你!”

终于看见心心念念的五皇子,李莺歌诧异的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好生复杂。

赵祈同样在打量她,确定是李莺歌,他的脸色极为难看,俊朗的面容,青筋暴露,用力的抓住李莺歌的手腕。

“果然是你!哼……”

一旁的没藏黑云刚从赵祈从天而降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看二人的神色不对,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你们认识!”

没藏黑云身为西夏皇后,久处深宫,虽然颇有手腕心机,但哪里见过眼前如此扑面而来的血腥厮杀场面。刚才刺客那一刀砍来,她几乎已经闭上眼睛等死。却不料,赵祈从天而降。他拔剑相助的姿态,英武至极。再加上,他本来就玉树临风,在东京汴梁,深得深闺少女的钟爱。

刚才他扬剑退敌的英姿,深深地烙印在没藏黑云的心中。

越看,没藏黑云越发觉得赵祈潇洒不羁,比之西夏的那些粗鲁男子,不同凡响,眼中竟然露出复杂的神色。

赵祈哪里想得到,西夏没藏皇后,竟然用如此奇特的目光看向他。这一代西夏妖后,魅惑无双,最喜欢英武少年。

李元昊纵情声色,又常年领兵在外,没藏黑云哪里忍得了深宫的寂寞,私底下不知道蓄养过多少面首情人。

称心如意的,在身边留用。稍有不称心,便无故消失,再也找不到人影。

这侍卫统领官保吃多,就是没藏黑云现在最称心的面首。只是,比起赵祈来,既没有那份英武,更少了潇洒和俊逸。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有趣。可没藏黑云看赵祈,越看越是爱煞心欢,竟有了些少女的春情萌动。

只是,赵祈和李莺歌两人,似乎早已相识,而且纠葛不浅。

看穿了这点,没藏黑云并没有急于一时,只要他们相识就行,通过李莺歌,眼前这俊朗少年,迟早会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之下。

没藏黑云对自己的魅力极为自信,丝毫不会有任何的怀疑。

见了李莺歌,赵祈心中越加愤懑,手上不自觉地用力,让李莺歌吃痛不已。

想自己千里迢迢跑去东京汴梁找这个负心汉,他却根本不理睬自己,现在好不容易见面,又一副视为仇人的表情,李莺歌心里觉得好生委屈。

用力地甩开赵祈的手,她赌气的哼道:“不用你管!”

赵祈哪里肯放开她,不仅不放开,反而抓得更紧。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都是因为你,才挑起了两国之间的战火。”

赵祈的大声质问,让李莺歌整个人都有些发懵,她哪里想得到,其中有那么多的曲折。那么多的原委,都是从她离开宋境开始。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想要辩驳,竟无言以对,只是忍不住眼泪汪汪,直掉下来。

见她这般模样,赵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些黑衣刺客经过了最初的惊慌,迅速平静下来,确定了赵祈只有一人,诧异片刻,就卷土重来。

可这短暂的片刻,巷口人影重重,终于有西夏官兵闻讯赶来。

领头的正是二皇子李谅祚的护卫统领漫咩。漫咩双向包抄,所有黑衣刺客,悉数被包围,顷刻间,箭如雨下,所有黑衣刺客,被悉数射杀。

“不好!”

赵祈见西夏官兵出现,就心知不妙,自己的画像,就挂在城门口通缉。被这些西夏官兵发现,无异于羊入虎口。

趁着西夏官兵射杀黑衣刺客的机会,赵祈纵身翻过巷墙,赶紧逃得不知所踪。

等漫咩带人杀透黑衣刺客,救出没藏黑云和李莺歌,赵祈早已消失不见。

“属下救驾来迟,望皇后娘娘恕罪!”

漫咩提着沾血的弯刀,单膝跪在没藏皇后面前请罪。

没藏黑云脸色极为阴沉,眉眼浮现凛冽的杀机。若不是刚才那英武俊逸的少年从天而降,救了她一命,就算她再是娇艳魅惑,现在也已经是一具冰冷的死尸。

堂堂西夏皇后,竟然在兴庆府都城之中遇刺,当真是奇耻大辱。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既然有人想取她性命,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这些刺客是什么人,竟敢刺杀本宫?!!!”

没藏黑云望着满地的死尸,对漫咩问道。

“回皇后娘娘,这些刺客都是不要命的死士,宁愿被射杀,也拒不投降。属下没有留下活口,所以,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

漫咩低下头,小心翼翼的道。

就算他有救驾之功,但也十分清楚,触怒眼前的没藏皇后,会是怎样的下场。

所有刺客无一幸存,便死无对证,想要查出幕后主使,自然不是一时片刻的事情,没藏黑云虽然怒气未消,也只能暂且作罢!

“皇后娘娘,此处凶险,还请娘娘先行回宫!”

没藏黑云目光犀利地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西夏皇宫,默默的低下头,将凤目间的凶光尽数敛去。

“摆驾!回宫!”

198 被抓

没藏皇后的凤驾再次启程,在漫咩的护卫之下,朝西夏皇宫的方向而去。而刚刚脱身的赵祈,在确认无人跟踪之后,则直奔宋商客栈。

客栈门口,易风和阿婴、柴司羽翘首以盼,等了半天。

见到赵祈的身影出现,终于长舒一口气,将那颗提了半天的心稍稍放下。

“五皇子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刚才的情形,可太凶险了!”

易风仍心有余悸,语气之中,并透露着一丝惭愧。身为护卫,却让皇子殿下以身犯险,本就是失职,好在赵祈有惊无险的回到客栈。

他还要叮嘱几句让赵祈切不可再以身犯险,赵祈却做出一个禁声的手势,示意小心谨慎,不可声张。

“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宋商客栈龙蛇混杂,等四人都回到房间,关上房门,阿婴已经急不可耐地追问。“怎么回事?!那西夏公主真的是李莺歌吗?会不会是我们看错了。”

赵祈没有否认:“我们没看错,那西夏公主,就是李莺歌。”

“可在国子监的时候,明明是她的尸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知道了!这是她在诈死。”

易风迅速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然而,这件事扑所迷离,远不是大家看到的这么简单。见大家绞尽脑汁猜测缘由,为了掩饰心虚,柴司羽明知故问道。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堂堂公主殿下,为何要诈死在大宋。难道就为了嫁祸五皇子!”

众人一齐看向赵祈。

这一路回来,赵祈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这是个阴谋!西夏人以李莺歌的死为借口,入侵我大宋疆土,便师出有名。我大宋害死西夏公主,理亏在先,这些,都是西夏人在苦心算计。只可惜,我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赵祈懊恼地拍着桌子,听他说出缘由,阿婴和易风都是一脸骇然之色。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段时间发生的诸多大事,竟然是因此而起。

“五皇子殿下!西夏人阴谋算计,以假公主李代桃僵,污蔑我大宋,现在阴谋败露,我们应当立即上报朝廷,然后将西夏人的阴谋公之于众,让天下人看看西夏人的嘴脸。”

易风神色激愤地抱拳冲赵祈道。

四人在房间商议,忽然,客栈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易风反应最快,赶紧开门查探,抬眼望去,一群如狼似虎的西夏兵已经冲进客栈,将客栈团团包围。

“殿下,我们被西夏人发现了。”

西夏官兵显然有备而来,张箭搭弓,齐齐对准赵祈一行,稍有轻举妄动,便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四人已经插翅难逃,唯有任西夏人宰割的份。

宋商客栈一向安全,赵祈待在这里,从来没有暴露身份。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西夏人破门而入,直接冲他们而来。

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除非是……

李莺歌!

想到那个女人,赵祈的脸色难看至极,然而,现在刀斧加身,就算是心里再恨,也只能束手就擒。

西夏士兵破门而入,将四人控制住,其中两人拿出画像,走到阿婴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眼,互相点点头。

“没错了,就是她们。”

“抓起来!”

两人身后的西夏士兵迅速将四人押解起来,朝客栈外走去。

阿婴愣了片刻,才认清楚眼前的二人,不就是今早在大街上遇到的那两个登徒子吗?看他们的样子,完全不是一副登徒子的模样。

这两人当然不是什么登徒子,而是太子宁令哥身边的探子,专门刺探兴庆府中的异常情况。

赵祈这些日子四处张贴柳云懿的画像,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画像上的柳云懿,恰好他们在西夏皇宫之中见过,自然起了疑心。

上午阿婴在街角打听柳云懿的下落,他们故意靠近,发现果然画像上的人就是柳云懿,然后不动声色,顺藤摸瓜,找到了宋商客栈的落脚之处。

太子宁令哥和二皇子李谅祚是死对头,柳云懿又是李谅祚身边的红人,却跟这些来历不明的宋人纠缠不清。

从探子那里得来消息,宁令哥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对付李谅祚的筹码,当即下令,让人迅速包围宋商客栈,将赵祈一行抓进皇宫。

赵祈误以为是李莺歌泄露的消息,万万想不到的是,是西夏太子宁令哥的人率先发现了他们。而且,还是因为柳云懿的画像惹出来的。

西夏官兵将客栈好生搜查了一番,好在赵祈一行人极为小心,西夏官兵没能搜到证明赵祈一行身份的东西,便将几个人团团捆住,沿途押往西夏皇宫,向宁令哥交差。

西夏太子抓几个宋人这样的事情,在西夏皇宫根本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然而,巧的是,赵祈一行人刚进宫门没多久,柳云懿从侧旁带着几个小宫女,去往李谅祚的寝宫。

自那日见过赵褆的凄惨模样,柳云懿心中便十分愧疚。堂堂大宋皇子,却沦为阶下囚,遭受着非人的待遇。

这几天所思所想,都是如何将赵褆救出来。

想要在西夏成功救人,光靠她柳云懿一个弱女子,纯属天方夜谭。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得指望二皇子李谅祚。

刚好,柳云懿心中有了些眉目,准备试试救人的可能性。

谁成想,赵褆还没救出来,一抬头,赵祈、易风、阿婴、柴司羽四人一个个被五花大绑,抓进这西夏皇宫。

侍卫出行,宫人是得避让一旁的。

柳云懿低着头,赵祈一行人哪里会想到她混在西夏宫女的人堆之中,但是她却把四人看的仔仔细细,绝对错不了。

不仅如此,那两个带头的侍卫探子,脸上甚是得意地哼道。

“这次抓住四个宋朝奸细,太子殿下一定重重有赏。”

“那是当然!要不是咱们帮太子殿下,哪有……”

许是发现了一旁的宫女在场,两人谨慎地闭口不言。可柳云懿却听到了其中的关键之处。赵祈一行,竟然落在了太子宁令哥的手里。

好不容易,柳云懿刚把赵褆从宁令哥的魔爪底下救出来。赵祈一行人就步了后尘。

想想赵褆在宁令哥手下的非人待遇,柳云懿心中大急。

“不行!赵祈和阿婴他们落在宁令哥的手上,定是凶多吉少,必须赶紧将他们救出来,要是晚一会儿,恐怕又得被折磨成大皇子那样了。”

等那些押解的侍卫离去,柳云懿赶紧往李谅祚的寝宫跑去。

整个西夏,能从宁令哥手上把人救出来的,只有二皇子李谅祚了。

“二皇子殿下!”

隔得老远,柳云懿看见李谅祚,便气喘吁吁地跑上去。救人要紧,柳云懿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一把抓住李谅祚的衣袖。

“柳姐姐,何事惊慌!”

李谅祚一边扶着柳云懿,一边诧异的问道。

听说母后回宫遇刺,李谅祚身为人子,准备立即起身前往探望。却还没出门,就遇见匆忙而来,脸色慌张的柳云懿。

“二皇子殿下,救命!”

李谅祚眉头一皱,从认识柳云懿,就从未见过她如此慌张,要不是真的是性命攸关的大事,绝对不至于如此。

当即,李谅祚大手一挥,屏退左右宫人,将柳云懿拉进寝宫。

柳云懿将赵祈落入宁令哥之手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李谅祚。只不过,关于赵祈身份一事,自然不能透露,只说赵祈和阿婴是自己在大宋患难与共的好朋友。否则的话,别说李谅祚,任何人都没法救出赵祈来。

“二皇子殿下,太子凶狠残暴,要是我这几个朋友落在他手上,不死也要受尽折磨。恳请二皇子殿下出手,救救我这几个朋友。”

柳云懿是真替赵祈跟阿婴他们担心,神色表情,写满了焦急。就差跪下来,求李谅祚了。

“柳姐姐!”

李谅祚目光沉凝。

“不是我不愿意救人,只是,想从太子手上救人,谈何容易。上一回,要不是父王的金令,太子根本不会放人。”

太子与自己的关系势同水火,要是自己前去要人,非但救不了柳姐姐的朋友,反而会害了他么。李谅祚深知这一点!

整个西夏,能给太子下令的,就只有父王李元昊。

可父王纵情声色,根本不会管这些小事,要是知道自己为几个宋人去求金令,那几个宋人死的会更快。

左思右想,李谅祚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此事,还等从长计议,否则不仅不能救人,反而会害人。”

柳云懿哪里等得了他从长计议,以宁令哥的性子,一旦多等片刻,赵祈一行,恐怕就只剩下半条命了。

可李谅祚说的也有道理,盲目救人,只会适得其反。

怎么办……

纠结中,柳云懿脑中闪过一点急智,双眼豁然冒起星光,不自觉的一拍大腿道。

“有办法了!”

199 奇葩的暗号

秋日闷热,宫墙之上,几只黑鸦呱噪不休,让太子宁令哥今天本来非常差的心情,更是坏到了极点。

从上午开始,宁令哥就开始坐在寝宫之内等消息。他等的是没藏皇后被刺杀的消息!

没藏皇后朝圣回宫,让宁令哥感受到极大的压力。这妖后心狠手辣,有她回来主持后宫,对宁令哥的太子之位,有着致命威胁。

所以,野利遇乞为首的太子党,甚至冒着巨大的风险,前去刺杀没藏黑云,企图让她永远回不来。

兴庆府城内的那些黑衣刺客,就是宁令哥下令,让野利遇乞出手。

虽然野利遇乞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出什么意外,可宁令哥还是听到了没藏皇后回宫的消息。

既然没藏皇后回宫了,那刺杀自然是失败无疑!

没藏黑云何等老辣,自然会猜出是他让人下手。偷鸡不成蚀把米,宁令哥自然极为郁闷,想想没藏黑云随之而来的报复,仿佛扑面而来一股窒息的感觉。

“太子殿下,人抓到了。”

先前柳云懿在宫门口遇到的两个侍卫探子邀功似地向宁令哥汇报。

本以为刺杀没藏黑云可以狠狠打击李谅祚,但计划失败。不过,东边不亮西边亮,手下的人竟然在兴庆府中抓到几个跟李谅祚有关的宋人。

宁令哥正心中一股憋闷的情绪无处发泄,赵祈一行,正好撞上枪口。不管赵祈跟李谅祚有没有关系,宁令哥都会让他们扯上关系!

这样,才能打击李谅祚,挽回刺杀没藏皇后失败的损失。

“把人带上来!”

只见赵祈四人被绑得结结实实,还有西夏武士将弯刀横在脖子上,毫无反抗之力。

宁令哥打开手下递上来的画像。画像之上,真是赵祈所画的柳云懿。宁令哥嘴角顿时露出一丝冷笑。

柳云懿是李谅祚身边的红人,而这些宋人却在找她。那这幅画像,可就是李谅祚私通宋人的证据。

让手下将画像打开,宁令哥站到赵祈面前,指着画像上的柳云懿,神色阴鹫地逼问。

“这画像上的人,究竟是谁,跟你们什么关系?”

宁令哥的目的,自然不是柳云懿,而是李谅祚。只要顺着柳云懿这根线索,让这几个宋人跟李谅祚攀上关系,引起李元昊的猜忌,就可以将二皇子一党连根拔起。

赵祈哪里知道他如此歹毒的心思,看着自己手画的柳云懿画像,他整个人都懵了好一会儿。

眼前的西夏太子,根本没有认出他来。反而是拿着柳云懿的画像,质问他们之间的关系。

看一眼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祈的心思,迅速地动起来。

这西夏太子,看起来并不是冲他大宋皇子的身份而来,反倒是因为手中柳云懿的画像,才抓起他们。

可西夏太子跟柳云懿素不相识,怎么会问起她来?

难道说?他们认识?

这西夏太子,定然是见过柳云懿,然后被画像吸引。

就是这样!

想通了这点,赵祈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沉声反问道:“你问这个人干嘛?”

话音刚落,身旁的西夏武士一记刀柄,砸在赵祈的背上,疼的赵祈闷哼一声,差点背过气去。

“少废话!”

宁令哥阴沉着脸冷哼道。

“还轮不到你来问我。”

“说!否则,让你们人头落地。”

宁令哥明显不怀好意,让大家出卖柳云懿,自然不可能。可西夏武士虎视眈眈,弯刀上寒光缕缕,只等宁令哥一声令下,就砍下四人的脑袋。

“我说!我说……”

还是阿婴机智,先大声稳住宁令哥。

她从小跟柳云懿厮混,江湖上的场面,见识不少,当下宁令哥认准了柳云懿跟他们关系匪浅,自然不能否认。

双眼一转,阿婴道:“这……这女人欠了我们的赌债,我们是来追债的,她以为到了西夏就能跑得掉吗?”

奈何阿婴不是柳云懿,这借口实在是烂了点,连赵祈都不太相信,宁令哥冷哼一声,厉声道:“你们想骗我,还嫩着呢!”

“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

西夏武士应声而起,眼看着弯刀就要砍向赵祈,阿婴脸色煞白,忍不住闭上眼睛。

“住手!”

外面忽然一个声音阻止道。

关键时刻,李谅祚带着漫咩和一大群护卫匆匆赶来,将赵祈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快!把人放了!”

李谅祚一挥手,漫咩带着侍卫立即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看见李谅祚出现的一瞬间,宁令哥就心想不妙,本想利用这几个宋人,攀咬李谅祚,可谁知道居然走漏了风声,李谅祚直接带人杀上门来。

“且慢!谁敢动手。”

宁令哥一声令下,那些跟随他的武士,立即拔出弯刀,双方对峙。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人彻底傻了眼,尤其是刚刚死里逃生的赵祈,不明白西夏人怎么忽然就内讧起来。

“二皇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敢闯太子宫提人?!此事与你何干?这一次,难道你又有父王的金令吗?”

上一次李谅祚用李元昊的金令施压,让宁令哥深以为耻,这一次旧事重提,是宁令哥算准了李谅祚不可能再次拿出金令。

赵褆是宋朝皇子,非同小可,李元昊自然会亲自下令,小心处置。可这几个普通宋人,哪里会轮得到西夏大王操心。

这一次,说什么他也不会放人。

“大哥!我虽然没有父王的金令,但此事,却与我有关!”

李谅祚不慌不忙地说道。

“这几人,并不是普通的宋人,他们是我安插在大宋的眼线,身份极为隐秘,多年来,为我西夏刺探军情,功劳不小。没想到,他们却被大哥抓来。”

“眼线!”

宁令哥顿时一愣。神色疑惑地看着李谅祚,再看看赵祈几人。

“他们是你手下的探子!”

“当然!”

李谅祚点点头道。

“他们被我安插在宋境打听消息。这次回来,是向我汇报清涧城一战后,宋廷对我西夏的战和态度,此事父王极为重视,莫非皇兄想夺我功劳不成。”

这个办法,是柳云懿灵光一闪,想出来的绝妙好计。

赵祈四人的身份敏感,出现在西夏,又来历不明,要是仔细审问,很快就能查清楚来龙去脉。

尤其是赵祈,他是宋朝皇子,现在西夏都还有通缉他的画像,根本经不起推敲,就会暴露身份。

到时候,就真是神仙难救。

可柳云懿灵机一动,借助李谅祚二皇子的身份,给他们四人安插一个探子的身份。探子的身份本来就隐秘,没几个人知道,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会来历不明,而且是宋人。

而且,有了这个身份,还能光明正大的从宁令哥手上把人要来,一切,都迎刃而解。

不得不说,这个点子,简直恰到好处,就连李谅祚听了,也都眼前一亮。

没藏皇后遇刺有惊无险,先行去了李元昊的寝宫,李谅祚可以稍后前去探望,便先带了漫咩和贴身护卫,直奔太子宫。

在宁令哥手下,有惊无险地救下来赵祈。

尤其是最后一句,堪称点睛之笔。

西夏虽然夺取清涧城,甚至抓捕了大宋皇子赵褆,但毕竟立国不久,与国运绵长的大宋相比,仍有差距。

否则,李元昊也不至于急着和亲辽国,结盟一同对付大宋。

李元昊急于得知宋朝对清涧城一战事后的态度,是战是和,至关重要。有这样的国事做幌子,并借着李元昊的名头,宁令哥再蛮横,也不敢放肆。

忽然冒出的这一出,远超宁令哥的意料之外。他处心积虑的让赵祈一行跟李谅祚攀上关系,然后意图诬陷二皇子与宋人私通,趁机搬倒李谅祚一党。

可谁知道,李谅祚不仅主动承认与这几个人关系匪浅。还反将一军,让宁令哥措手不及,毫无准备。

之前心中想的种种应对之策,也毫无用处。宁令哥的脸色如同泡水的猪肝,难看至极。

看着李谅祚得意的神色,宁令哥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你说他们是你的探子就是你的探子,有何凭证!”

这样胡搅蛮缠,自然不出柳云懿的意料。她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告知李谅祚。

“大皇兄莫非还要怀疑?好吧,既然是我派出去的人,自然有接头的暗号。这就是凭证!”李谅祚胸有成竹地道。

“好!”

宁令哥咬牙点点头。

“你若是能接上暗号,我就相信你们。”

难道?他们之间真有什么暗号?

在宁令哥的疑惑的目光中,李谅祚上前一步,站在赵祈四人面前。看着神色懵懂的几人,用低沉诡异的语气喊道。

“江相派!”

赵祈:“……”

四人目瞪口呆,这不是当初初入国子监的时候,柳云懿创建江湘派,大肆招兵买马,风光无限时期的口号吗?

现在,这熟悉的口号竟然从西夏二皇子的口中喊出。

难道说,这二皇子是柳云懿派来救他们的!

阿婴不愧是跟柳云懿从小厮混长大,立即两眼放光,心领神会接道。

“我最爱!”

其他几人也不慢,迅速地猜出其中的关键,心中无比振奋,也跟着阿婴喊。

“我最爱!”

虽然不算齐整,但总算对得上。

这下宁令哥整个人彻底懵了,虽然这接头的暗号,晦涩诡异,且不拘一格,并且附带着浓烈的稚嫩少女感扑面而来。

但几人确实接得极为自然,唯一的瑕疵,就是稍稍有点不太整齐。

可随着李谅祚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古怪弧度后,再次喊起三个字。

“江湖中!”

“永不败!”

四人整齐划一的声调,庄重肃穆的神情,让所有人彻底哑口无言。

不止是宁令哥哑口无言,赵祈四人也是内心处于激烈懵逼。如此奇葩的诡计,带着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迎面而来,唯柳云懿无他。

当初国子监那荒唐的一幕,还在眼前。

赵祈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听到这几声口号时,气得揪掉了国子监荷池旁的树叶。却不料,现在却成了救命的稻草。

李谅祚满意的点点头,转身看着一脸愕然的宁令哥。

“大哥!这就是我们接头的暗号,这下你该信了吧。”

虽然暗号奇葩了点,但对起来天衣无缝,不像是临时胡编乱造。宁令哥心有不甘,但再也挑不出毛病。

只是,接二连三地栽在李谅祚手上,他哪里放得下面子。

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极度尴尬。

李谅祚见他依然还有耍赖的意思,眼角微微一动,声音带着一丝冷意道:“大哥!这四人除了帮父王刺探宋廷的战和态度外,还私底下为我调查前阵刺杀我的刺客身份一事。大哥现在处心积虑的扣留他们,不把人交出来,是做贼心虚,担心什么吗?”

这句话杀人诛心,让宁令哥脸色大变。

刺杀李谅祚一事,他怎么可能不知情。野利兄弟策划,而他则是主谋。

李谅祚既然说出这句话,说明他已经清楚是自己所为,要是这四人再胡乱编造一些所谓证据指向他,闹到李元昊面前,他的日子定不好过。

这半威胁半提醒的话,果然极为奏效,宁令哥再不甘心,也只能放人。

200 故友重逢

赵祈四人被松绑,被李谅祚带离千寿宫,一路回到二皇子寝殿。

“多谢二皇子救命之恩!”

赵祈四人齐齐叩谢。

今天要不是李谅祚的出现,几人肯定凶多吉少。虽然大宋和西夏仇恨极深,可救命之恩,却不能忘。

“几位不必客气!”

李谅祚伸手虚扶,让赵祈起身。

“要救你们的人,并非是我。”

李谅祚故意卖关子。

尽管猜到这是柳云懿暗中出手,可李谅祚亲口说出来,依然让赵祈心中暗暗激动。难怪找遍了整个兴庆府,都不见柳云懿的踪迹,原来,柳云懿身在西夏皇宫之中。

“二皇子怎么知道我江相派的口号?”

阿婴配合着明知故问。

李谅祚神秘一笑,转身看向寝殿对四人道:“诸位进来吧!”

“是柳柳!”

赵祈终于是忍不住开口。

四人心情激动地跟着李谅祚走进寝殿,放眼望去,柳云懿正在殿内焦急地等候,不是她还能有谁。

抬头发现赵祈四人,柳云懿长叹一口气,飞奔向阿婴,两人一把抱在一起,激动的说不出话。

自延州府一别,已经几个月不见,想不到在这里重逢。几个人极为高兴,尤其是赵祈,一路跋山涉水,苦寻柳云懿,终于是见她平安的出现在眼前。

“柳柳!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婴委屈地撇着嘴道。

“是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才是!”

柳云懿感叹道。

想起刚才死里逃生的情景,要不是柳云懿,还真不好说落在那大皇子手下,会如何悲惨。当即几人又是欣喜,又是庆幸。

唯有柴司羽,神色之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勉强。

柳云懿和赵祈前往西夏的消息,他先后传递给麒麟社,布下了天罗地网。然而谁能想到,两人不仅安然无恙,还在这西夏皇宫之中重聚。

这消息,要立即传给麒麟军师才行,让他再次出手,应对眼前的局势。

柴司羽的勉强,难以察觉,可一旁的另一双目光之中,却闪烁着一道难以言说的妒忌与酸意。

这道目光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小宫女梁萧。

梁萧一直侍奉在李谅祚身边,看起来人畜无害,精灵可爱。可她的内心,远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

柳云懿未出现之前,李谅祚对她甚是亲热,可自从柳云懿进入西夏皇宫,李谅祚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柳云懿的身上,何曾多看她一眼。

之前柳云懿的多番古怪行径,她悄悄告诉李谅祚,原以为会引起李谅祚的怀疑,却没想到,李谅祚竟然如此纵容。

这一回,更是直接冒犯太子宁令哥。

她侍奉了李谅祚多年,论美貌,论才华,何曾输给任何人,但从未见李谅祚如此,心中不由得掀起一股难平的怨念。

而柳云懿与故友重逢,既惊又喜,却问道:“你们怎么也来西夏了?还被抓入了宫中。”

赵祈将来龙去脉道出,心中莫名地泛起一丝酸意,他委屈道:“柳柳,你可让我们好找啊。”

“我……”柳云懿欲辩解,却发现无可辩驳。

阿婴仍紧紧抱住柳云懿,眼睛也在这一刻红了,起了雾,化作泪滴从眼眶中滑落,落在柳云懿的衣襟上。她委屈地,担忧地,与些许责怪道。

“柳柳,你怎能一声不吭就离开呢?”

“我,我是担心大皇子……请你们原谅我。”柳云懿心叹一声。

“你也真是,就算是救大皇兄,也应该和我们一起嘛!”赵祈嗔怒道。

柳云懿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苍天保佑,我已找出大皇子的下落。”

“真的?”

众人皆是一惊。

赵祈更是急急地追问道:“我大皇兄在何处?”

柳云懿瞅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他被关在千寿宫的大牢里。”

“什么?就在这宫中?”

众人又是一惊。

想起大牢那地方又脏又乱又丑,且时不时会有小虫子与老鼠爬过,一向娇生惯养的赵褆岂能受得?所有人都为此表示担忧。

赵祈更是急切地催促道:“快,快带我们去。”

“不行!”柳云懿摇头否决,言道,“我只能带赵祈偷偷进去。”

“那现在就去。”赵祈催促道。

“不行,需得等待时机。”

这毕竟是西夏皇宫,岂容外人来去自如。

“可是,大皇兄他还在受苦……”说着说着,赵祈低垂下脑袋,双手紧握成拳,愤然道,“都是可恶的李莺歌,一切都是她惹出来的!”

若不是她玩诈死,又怎会生出这么多的波折?

忽然,柳云懿想起一事,向众人道出:“对了,还有一事。小王爷没死!”

众人愕然。

最为激动的当属易风,他闪身来到柳云懿面前,一双墨色墨子紧盯着她。

“柳姑娘,此话当真?”

“无半点虚假!”柳云懿郑重地点点头。

“那可太好了。”易风的脸上浮现出喜悦与兴奋。

其他人闻言,亦同样激动不已。

唯有柴司羽,皮笑肉不笑。他可不想赵允初还活着。赵家的人,他一个都不想留!

这时,“他不但没死。”柳云懿得意道,“还是百姓口中的“怪侠君不见”呢!”

“啊?”

众人再次一惊。

小王爷赵允初,怎会是怪侠君不见呢?柴司羽都快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心情也因此而变得更加复杂。

撇了眼一侧再次恢复面无表情的易风,赵祈心生狐疑,不禁问道。

“易护卫,你早就知道了是不?”

“嗯!”易风见瞒不过去了,才点点头道,“是小王爷让我隐瞒的。”

“竟是如此!”赵祈若有所悟,随后,恍然道,“我就觉得奇怪,小初的武功怎么会那么厉害,原来他就是君不见啊!”

咦?慢着……忽然,他剑眉微蹙,越想越不对。

之前行刺皇子的凶手不正是君不见吗?莫非此事与赵允初有关系?

“等一下,那他为何要刺杀我?不对,那天国子监书院争霸赛,明明是他在对付君不见的呀?!”

这事,好生奇怪。

柳云懿道出真相:“因为,刺杀你的是假君不见!”

“噢!”赵祈终于明白了。

怪不得君不见忽正忽邪,原来有两人啊!

正义的君不见是赵允初,那邪恶的那位君不见会是谁呢?

想着,赵祈提出一个要求,“柳柳,我想与小初见上一面,可行?”

耸耸肩,柳云懿无奈道:“但我不知怎么联系他。不过,二皇子是他师弟,兴许二皇子会帮上忙。”

不料,易风却劝解道:“不可,这个二皇子始终是西夏皇族。我们不能轻易暴露自己身份。这会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柳云懿辩解道:“不必担心,二皇子是好人!我相信他。”

奈何,赵祈表示一定的忧虑:“易护卫说得对,我们身处西夏皇宫,万事得小心。”

201 法王旨意

而此时,皇宫宫门口处,没藏讹庞早已在等候,远远瞧见没藏黑云的仪仗队,在武士的护卫下缓缓向这边行来。

一早听人来报,妹妹没藏黑云在回宫途中遭遇行刺,没藏讹庞便立即派漫咩领兵前去支援,幸亏救援及时。皇后逃过一劫。但他仍不放心,如今瞧见妹妹平安归来,他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定。

等队伍停至跟前,他匆忙迎上去,站在皇后轿撵一侧,一双眼透过轿撵纱帐上下打量着轿中人,关切地问询。

“妹妹,你无事吧?!”

经此一劫,没藏黑云虽未受伤,却是受了惊吓,那高贵冷艳的小脸变得苍白如纸。

瞅见没藏讹庞凑上前来,她如小女儿家般,心里竟生出一股莫名的委屈,说腔中却满是怒气。

“哥哥,是何人竟敢刺杀我们?”

没藏讹庞掀开车帘,凑到她的耳畔,低语道。

“不用问,一定是太子党。他们之前刺杀二皇子不果,现在便将矛头指向了你。”

冷哼一声,没藏黑云怒嗔道:“果然又是太子那帮人。”

扫眼四周,没藏黑云这才发觉,迎接她之人中,少了一人身影,她不禁秀美微蹙,不悦之色爬上脸颊。

莫非大王还不知晓她今日回来?她问及旁人。

“大王呢?为何不出来迎本宫与公主?!”

脸色微变,没藏讹庞尴尬道:“大王正在处理朝政。”

“嗯?”

没藏黑云狐疑。

大王真的在处理政务?没藏黑云扫了眼众人。

见状,没藏讹庞赶紧对一侧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并呵声吩咐道:“你还不赶紧去通报大王,皇后娘娘己回宫啦!”他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诺。”

小太监应了声,便急急退下。

却见,大王寝殿内,李元昊以丝带蒙眼,正衣裳不整地与着几名小宫女玩起捉迷藏,殿内传来阵阵银铃般的欢笑声。

忽地,李元昊抓住一宫女的纤纤玉手,一用力拽美人儿怀中,他揭去眼上的丝带,瞅着怀中一面容清秀中带着些许妩媚的宫女,唇角扬起一抹满意的笑。他一手抱着宫女,一手对余下宫女挥手,一众宫女退下。

寝殿内,只余李元昊与那宫女。

双手握住宫女纤柳细腰,往床上一掷,他犹如饿狼扑食般,扑了上去,对着宫女就是一顿乱啃,他的手更是不安分地在宫女身上游走,解衣裳。

殿内的欢笑声,也转成了呻吟缠绵声,飘出殿外,传入小太监耳中。

一愣,小大监脚止于寝殿门口,冷汗直冒,以衣袖擦之,竟犹豫着——若进去了,必然是打扰大王好事,大王必定是不悦的,他在极有可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若不进去,在门口干侯着,皇后与没藏国舅瞧见了……

同一时间,殿内的宫女不忘娇声问道:“大王,今日皇后回宫,您不去迎接吗?反而在此处与我寻欢作乐。”

李元昊不以为意道:“回来就回来呗,小美人……”他对着身下的宫女进攻着,在她身上乱啃着。

那知,宫女玉手拖起大王的脸,可怜兮兮地问道:“若是皇后回来,瞧见我们……,可如何是好?”寻欢作乐取悦大王,固然是好的,但因此得罪皇后,她还是不敢,不愿的。

李元昊霸气道:“有我护着,怕她作甚?!”

他一口嘬了下去,不再给宫女任何问话的机会。

干柴烈火,越烧越猛,李元昊与宫女正处在最火了热,状态最佳时。寝殿大门忽地打开,闯入一太监。

李元昊立即怒声呵斥:“你好大胆子,敢擅自闯入?”竟敢打扰他的好兴致,不知死字如何写吗?!

太监立即跪地磕头,请罪并说明来意:“大王饶命!皇后娘娘刚才回宫遇刺,幸亏无事,现已回宫,往这边赶。”他的声音微颤,跪地与磕头皆发出重重的响声。

“什么?”李元昊惊叫一声,不耐烦地对太监摆手,“退下!”

至此时,李元昊已没了作乐兴致。

离开宫女身上,并从床上跃了下,一边拾起刚被丢在地上的衣物,一边穿着,不忘对床上兴致未全消的宫女道。

“快起,走!”

宫女呶嘴,委屈地辨道:“可……”

李元昊打断她,催促着:“让皇后看见你可就惨了。”他边理着衣裳,边向门外走去。

正好瞧见,没藏黑云与李莺歌带着几名侍从,疾步走来。没藏讹宠随在身后。

这没藏黑云来得也忒快了!李元昊腹诽着,忧心地撇了眼寝殿内,笑着迎上前去,关切道。

“皇后你受惊了!”

没藏黑云冷笑道:“我听说大王你正在处理政事,不知为何这般衣裳不整啊?!”她的一双眼若有所意地上下打量着李元昊。

笑一僵,李元昊又理了理衣裳,并转移话题道:“寡人才得知皇后遇险,让你受惊了!”

没藏黑云委屈道:“请大王为臣妾做主,查明真凶,严惩不贷!”她欠着身子,似大王不答应,她便不起身。

“皇后先起。”

李元昊慌地上前去扶没藏黑云。

一股胭脂水粉香扑入没藏黑云鼻腔中,心中顿生不悦,她撇眼向寝殿内瞅去,正好瞧见一窈窕黑影,匆匆从窗户爬出寝殿。

顿时,她已明了。

这李元昊又与宫女厮混了!没藏黑云心想着,心下也就越发不悦,正欲发作时,李莺歌上前扑入李元昊怀中,并嚷嚷道。

“父王,多日不见,我想死你了。”

李元昊轻轻拍了拍李莺歌,柔声道:“嗯,父王也想你与皇后呢。”面上浮现一抹慈笑。

松开李莺歌,他撇了眼没藏黑云。

“你们一路奔波,一定累坏了。”

他将人迎入殿中。

宫女当即奉上一盏茶。

李元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问道:“皇后,你们去大昭寺,不知索尔释咖法王有何指示?”他直直地盯着没藏黑云。

没藏黑云言道:“法王求得上苍指引,保佑我西夏国国富民安,但要西夏国力长久兴盛,法王说应将西夏交于白鹿之子。”

李元昊呢喃一声:“白鹿之子?”满面疑惑。

没藏黑云只好提醒道:“大王你忘了?李凉祚出世之时,我曾梦到一白鹿闯入梦中。”她睁着亮晶晶的眸子,满是期待地望着李元昊。

经此一言,李元昊这才记起。

诚如没藏黑云所言,在孩子即将临盆,一日午睡之际,忽得此梦。没藏黑云还与他分享此梦。

他言道:“我记起来了。确有此事,莫非上苍是要我将王位给凉祚?”他满面疑惑,对没藏黑云的话半信半疑。

只见没藏黑云点头应声:“这正是法王的意思。”

没藏讹庞也附和地劝解道:“大王,上苍之意不可违啊。”

真是如此吗?

瞅了眼没藏讹庞与没藏黑云,李元昊满心疑惑,对他们的话仍存狐疑。只因,他知晓没藏家族早就筹划为李凉祚争储。他又不傻,岂会不知没藏黑云的心思。再说,哪个当娘的不盼着自己的亲生骨肉飞黄腾达呢。

只是,她这争储之心毫不掩饰啊。

然而,她搬出了法王,这令李元昊颇为难。西夏信奉藏传佛教,大昭寺更是西夏子民的圣地,法王的话自然会得到百姓们的支持。但李元昊心知,废立太子乃大事,岂可草率?更何况,他并无换太子之意。

虽说宁令哥品行不正,能力不突出,但也是他李元昊亲立的太子,更重要的是,他深谙政治权术,太子之位关乎野利家族与没藏家的政治力量平衡,这令他不得不有所顾忌。于是乎,思了片刻,他寻了个理由言道:“换太子事关国运,容寡人再深思。”

“可……”没藏黑云欲辩驳,却被哥哥没藏讹庞偷扯了一下衣袖。他冲她摇头,示意不必多言,她只好改口道,“大王,臣妾感到不适,请允先行退下。”

“你回去好做休息。寡人吩咐御医前去看你。”

“是。”

没藏黑云应了声,便退下了。没藏讹庞自然也与李元昊告了退,与没藏黑云一同回皇后寝殿。

一入殿内,没藏黑云抓起侍女刚递过来的茶盏,便是一掷。

没藏讹庞慌地上前劝慰:“妹妹别动怒,伤身啊。”

没藏黑云怒道:“今日大王态度,你也看到了,他这是,这是……”

“这事急不得。”没藏讹庞劝着,分析道,“如今野利家的势力仍很大,要扶二皇子上位圈,首先除掉野利一族。”

没藏黑云愤愤道:“这野利家多番想刺杀我二皇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宫定要取了他们狗命!”眼里充满狠意杀意。

没藏讹庞与没藏黑云互视一眼,两人忍着心中怒意,思忖起如何将野利家处置而后快。

202 牢中探访

夜色渐暗,一个黑影悄然离开寝殿,朝着太子宁令哥所在的宫门而去。

宁令哥的寝宫,几根红烛高高燃烧,宽大的牙床之上,一脸混乱,宁令哥衣衫凌乱的坐在床沿,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掀起头上的衣帽,露出清秀可人的娇颜,在红烛的映照下,更加显得美艳不可芳物。

宁令哥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淫欲,混乱的牙床上,不经意的露出几段粉臂藕臀,显然刚才宁令哥纵情声色,宠溺姬妾兴致正浓。

“你是二皇子的人,深夜来我的寝宫,有何要事?”

一边说话,宁令哥一边目光侵略的来回打量。

若不是眼前的人极有姿色,引起宁令哥的兴趣,恐怕现在早就被轰了出去。

这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梁霄。李谅祚对柳云懿的顺从,让她心中怨气难平,而且,她算是看明白了,李谅祚是正人君子,不会受人魅惑。

而眼前的宁令哥,则刚好相反。

梁萧的眼中,不自觉的露出一股媚态。

“太子殿下,奴婢有要事禀告,相信太子殿下,一定会非常有兴趣。”

“噢……”

柳云懿和赵祈见面的场景,梁萧亲眼所见,现在听她将说出真相,宁令哥顿时气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哼!我就说那几个人十分可疑,没想到,他们竟然摆了我一道。”

好在在二皇子寝殿之时,柳云懿和赵祈并未说出真实身份,梁霄只知道柳云懿和赵祈一行人认识,否则的话,宁令哥恐怕已经调集护卫,杀去李谅祚的寝宫。

“太子殿下,这些人十分可疑,尤其是那个柳云懿,她来历不明,极为古怪,太子殿下要是想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话,倒也不难。”

她目光流转,看得宁令哥瞬间心猿意马,喉结翻滚。刚才那些宠幸过的姬妾,哪有眼前的宫女天生媚骨,仅仅一个眼神,就让人神魂颠倒,仅仅逊色没藏皇后。

“好!既然如此,那你就为本太子查清那些宋人的身份,本太子倒要看看,李谅祚到时候还有什么话可说。”

“奴婢一定不负太子殿下所托。”

抬起头,梁霄媚眼如丝,轻退两步道。

“太子殿下安歇,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告退?!”

宁令哥此刻欲火焚身,怎么会允许她告退。

赤裸着半身,宁令哥一把拉起她的手臂。

“我这太子寝宫,难道还比不上二皇子的寝宫,哈哈,今晚就让本太子来好好宠幸你一翻……”

“太子殿下!”

梁霄惊慌乱叫,双手无比的推搡,更像是在挑起宁令哥的兽欲。

太子寝宫芙蓉暖帐,很快暗香浮动,极尽不可描述之风流。

月夜半深,一盏宫灯悄然出了二皇子寝殿,慢慢靠近千寿宫。夜风掀起重重的灯影,晃出隐隐若现的柳云懿和赵祈!

“柳柳,这就是大皇兄被关押的地方?”

赵祈压低了声音,极为谨慎道。

柳云懿提着宫灯,也在小心的打量着四周。

得知大皇兄的下落后,赵祈十分激动,当晚趁着夜黑风高,宫人都就寝之后,跟着柳云懿,小心翼翼的往千寿宫而来。

“当然!我亲眼见过大皇子在里面,只是……”

想起赵褆在受尽非人折磨后,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柳云懿欲言又止。

转过宫墙,就是千寿宫的大门,柳云懿灭了灯火,朝前而去。

却不料,转角之处,又一盏暗弱的灯光,微微亮着。

灯光下,梁霄目光疑惑的看着柳云懿带着赵祈踏入千寿宫。

柳云懿以为宫人熟睡,没人察觉,可却不知道,她一出二皇子的寝殿,梁霄就已经发现,并且一路尾随跟踪。

从宁令哥寝宫回来的那晚,柳云懿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底下。

大半夜的悄然离宫,这番举动,甚是可疑,梁霄怎么会放过这等机会。

“奇怪!这柳云懿大半夜的带人来这千寿宫死牢,难道有什么蹊跷!”梁霄目光疑惑的在暗夜之中闪烁不定。

若非地牢重地,梁霄无法深入,定会进去一探究竟。

一路来到千寿宫的地牢,一股湿热的霉味,扑面而来,让猝不及防的赵祈,差点被呛到,却又要努力憋住,生怕被一旁的地牢守卫,看出什么异常来。

赵祈皇子之尊,千金之躯,不下于堂。

地牢对他而言,只存在想象之中,从未涉足这种阴暗之地。

他如此,赵褆也是一样。

可大皇兄竟然被关押在这种地方,有了足足几个月。

柳云懿倒是神色如常,她从小混迹江湖,什么场面没见过?不仅如此,因为时常过来探望赵褆,时间一长,跟这些地牢守卫,也混熟了。

西夏皇宫都知道,柳云懿现在可是二皇子身边的红人,这些地牢护卫,都是李谅祚的手下,自然不敢冒犯柳云懿。

不仅如此,柳云懿从未空手而来,这些护卫一见到她,不仅不加阻拦,反而甚是热情的打招呼。

“柳姑娘来了。”

赵祈一身宫人打扮,低着头,跟在柳云懿身后,护卫从未见过他,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是谁,怎么眼生得很?”

“大哥!”柳云懿笑眯眯地对护卫道。“他是二皇子殿下那儿新来的太监,奉二皇子的命令,跟我一起照料牢中的犯人。”

见护卫眼中的疑云还没有释去,柳云懿接着说道。

“那犯人身份非同一般,我一个弱女子,自然有些不方便。好在二皇子殿下体恤,多找个人来帮忙。”

提起李谅祚,这些护卫顿时神色一凛。既然是二皇子的吩咐,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开门放行,柳云懿带着赵褆进入大牢之中。

相比起前几天刚见赵褆,那副生不如死的模样,这几天有了柳云懿的照顾,赵褆已经好多了,伤口被好生包扎起来,浑身上下也干净整洁许多。

只是依旧是一副精神失常的模样,稍有任何动静,都会让他战战兢兢,大喊大叫。

“大皇兄!”

在柳云懿的嘱咐下,赵祈小心的打开牢门,轻声喊道。

赵褆依旧缩在角落,披散着头发,将头深深地埋在腰腹之间。赵祈的呼喊,让他颤抖得更加厉害。

“大皇兄,我是你的五皇弟啊!”

赵祈慢慢地靠近他身边,蹲了下来,试着拍拍他的肩膀,让赵褆心绪稳下来。

谁知道,刚刚抬起手臂,赵褆顿时一跃而起,连滚带爬地跑开。语气惊恐地叫道:“别打我,别打我……我求求你,别打我……”

缩在角落,赵褆双手死死地抱住头,根本不敢抬头看赵祈一眼。

“大皇兄,我是五皇弟啊!我不会伤害你的……”

见赵褆完全认不出自己的模样,赵祈心里一急,还要上前。柳云懿在身后拉了他一把,上前道。

“大皇子殿下受惊过度,现在精神恍惚,谁也认不出来,你就不要再刺激他了。”

“可是,大皇兄他……”

赵祈还要说什么,角落里,赵褆自顾自地瑟缩呢喃。

“不要打我……求求你们……不要……”

看赵褆拼命地挥舞断指的双手,惊慌失措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大皇兄往日的儒雅宽厚,赵祈心中无比刺痛。

“该死的西夏人,他们到底对大皇兄做过什么?!”赵祈眼眶绯红,双手紧紧地握成拳道。“我一定要将大皇兄救出去。”

“赵祈,你冷静一点。”

柳云懿生怕赵祈看到赵褆悲惨的一幕后,一时情绪冲动,作出什么激愤的事情来,赶紧劝道。

“这里是西夏皇宫,重重护卫把守,现在就算我们救了人,跑出地牢,也会被西夏兵围住,不仅救不出大皇子,大家都要陷入西夏人的手里。”

柳云懿说的句句属实,虽然见到了大皇兄,但西夏皇宫就是龙潭虎穴!赵祈激愤的心绪,慢慢冷却下来!

“此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静待时机。”

看着赵褆疯癫失常的模样,赵祈心中难受至极,还想说什么。

“嘘……”

柳云懿忽然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人神色警惕地回过头。

“柳姑娘,这次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国舅有令,此人是重犯,不能随意探视,你这样做,我们很为难呀!”

原来是地牢的护卫探出头来,语气催促道。

柳云懿出了牢门,摸出早就准备好的钱袋,塞到守卫的手中。

“此人身份特殊,二皇子让我好生照料,麻烦各位大哥了。”

守卫收了银子,表情立即缓了下来。

“那柳姑娘稍微快一点,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说完,识趣的转身就走。

“赵祈!快走吧。”

等守卫离开,柳云懿催促着赵祈道。

“时间一长,那些护卫起了疑心,下次探望就没那么方便了。”

冷静下来,赵祈也知道,想救出大皇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时冲动非但救不了赵褆,反而会害了大家。

此事,必须小心谨慎,好生谋划,才有机会。

“大皇兄!你等我,我一定会救你!”

赵祈紧紧地握拳道,双手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的肉里。

然而,赵褆置若罔闻,依旧战战兢兢地不断求饶,根本不敢抬起头来,看赵祈一眼。

收拾好情绪,二人匆忙离开地牢。

203 意图谋反

从千寿宫出来,赵祈再也忍不住,双眼通红,眼角泛出不自禁的热泪。想着皇兄昔日多么温文儒雅的一个人,现在却成了这幅模样,真不知道,遭受了何等非人的折磨,才让他精神失常,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柳柳!皇兄在西夏地牢受苦受难,我赵祈发誓,一定要将他带回大宋。”

望着夜空,赵祈声音哽咽道。

殊不知,那宫墙下,一个黑影,默默地窥视着这一切。

虽然听不清楚赵祈说什么,但柳云懿和赵祈出了千寿宫,身形越发诡秘,梁霄心中疑虑更深。

“这两人行为鬼祟,难道这千寿宫,有什么秘密不成?看来,此事得找机会禀告二皇子殿下。”

等柳云懿和赵祈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梁霄也匆忙离去。

见过赵褆如此模样,这一夜,赵祈夜不能寐,所思所想,都是如何将大皇兄救出去,重回大宋。

同样夜不能寐的,还有一位皇子。

西夏太子宁令哥,不仅夜不能寐,而且深思忧虑。

听说那妖后没藏黑云回宫后,多次劝说李元昊更换太子,立二皇子李谅祚为储君。虽然被李元昊多番拒绝,但此事在宁令哥看来,确是极为严重。一次拒绝,不代表次次都会拒绝,枕边风是最可怕的东西。

再任由没藏家胡作非为,太子党将会备受打压,难以喘息!

趁着天黑,宁令哥直接出了宫门,奔向野利府。

“舅父!此次刺杀没藏黑云失败,现在这妖后回宫,势力大涨,我到处受到打压,如何是好!”

野利遇乞的书房中,宁令哥脸色阴沉道,语气稍稍有些兴师问罪的感觉。

毕竟,野利遇乞再三保证,绝无意外,可最终还是刺杀失败。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如何对付没藏黑云和二皇子一党,才是关键之事。

野利家在西夏皇宫之中也有耳目,没藏黑云在李元昊面前提起废太子,另立储君一事,野利遇乞也早就知道。

此事对他来说,也极为惊讶。

要是真废了太子,下一步,野利家恐怕也会被连根拔起。

“既然如此,事到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野利遇乞眼中射出一束狠辣的凶光。

见宁令哥有些茫然,坐他身边的野利旺荣拍着胸口道。

“太子殿下,您就放心吧!这件事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如今是刀锋入骨,不得不战。现在没藏家一步步势大,对我们步步紧逼,与其这样拖下去,等没藏家羽翼渐丰,再来对付我们。不如来个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宁令哥目光一窒,野利遇乞竟然早有谋划,不由诧异的看着野利遇乞兄弟。

“舅父,你们的意思是……?”

“一不做二不休,我们谋反!”

“谋反!”

宁令哥差点失声惊叫。就算他是西夏太子,猛然听到谋反两个字,也吓得面如土色。

在野利遇乞犀利的眼神下,宁令哥慢慢冷静下来,继续听野利遇乞道。

“没藏黑云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主持你和辽国七公主大婚一事,七天之后,就是你和七公主的大婚之日,到时候,大王和妖后,还有那没藏老贼以及二皇子,都会悉数到场,出席婚宴。”

野利遇乞的意思,趁着大婚之日所有人出席,一举将李元昊、没藏黑云、没藏讹宠以及李谅祚,悉数一锅端掉。

野利家掌控着西夏左右厢军。野利遇乞和野利旺荣,都是统兵大将,手下蓄养了无数心腹死士。

趁着大婚之日,无人防备,杀一个措手不及。

到时候,李元昊和李谅祚一死,没藏家被灭,整个西夏王朝,就都落在了宁令哥和野利家的手中。

“可是……”

宁令哥毕竟还未从震惊之中,彻底的摆脱开,不由得犹豫道。

“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谋反一事,一旦实施,就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成功便就义。就算是三岁小孩,也知道要是失败了,会有什么下场。

“太子殿下,大丈夫富贵险中求,怕什么!”野利遇乞目光如刀,极为凌厉的说道:“临战杀敌,哪一样不冒险,想要登上大位,就得心狠手辣,先下手为强。否则,就等着没藏老贼和妖后,将我们一步步逼死。”

野利遇乞的最后一句户,直戳宁令哥的痛楚。

没藏黑云的步步紧逼,让宁令哥压力巨大,难以喘息。要是没有办法,就只能引颈就戮,坐着等死。

“好!”

宁令哥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听舅父安排。”

“不过……”宁令哥又想起什么,继续道:“这七公主可是萧太后最宠爱的女儿,我们选择在大婚之日起事,冒犯了她,恐怕不妥吧。”

西夏和辽国的联姻,是互相结盟,一起对付大宋。七公主所代表的是辽国,西夏对此事非常重视,不敢有丝毫大意。

既然决定举兵起事,势必血流成河。而在大婚之日,必然会冒犯了七公主,让辽国心生不满。

要是因为此事,辽国萧太后心怀不满,问罪西夏,于西夏大为不利。

野利遇乞既然谋划了这么久,这一点怎么会没有想到。只是,对他来说,谋反一事,干系甚大,本来就是放手一搏,要是事事都考虑进去,干脆放弃。

“太子殿下,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管的上这些。辽国七公主是娇贵,但要是你当上了大王,即便是辽国萧太后,又能把你怎样?辽国是和我西夏联姻,但若是七公主成了西夏皇后,对辽国来说,也是乐见其成。”

“太子殿下,到时候……”

三人在书房之中小心密谈,仔细谋划布局。

野利家掌控西夏大军,到时候,野利兄弟会以换防的名义,调集西夏左右厢军驻扎在兴庆府城外。而大婚之时,再出动死士埋伏,突然出手,打一个措手不及,外有大军呼应,里应外合,天衣无缝,势必一举篡夺西夏王位。

有大军在手,加上这么细密周详的计划,宁令哥的心思转变极快,一开始的震惊和害怕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即将登上王位,掌控一切的窃喜。

从野利府出来,宁令哥想起事成之后,自己一呼百应,手揽大权的场景,不由得有些得意忘形,精神一扫之前的颓废。

一回宫,宁令哥便添酒置乐,招来宠爱的姬妾美人,好好的纵欲一番。

太子寝宫的牙床之上,宁令哥抱着梁霄,神色甚是满足。

自从攀上宁令哥这颗大树,为了讨好宁令哥,梁霄甚是殷勤,使出浑身解数,让本就色令智昏的宁令哥,对她极为痴迷。

就算梁霄现在明面上依旧是二皇子李谅祚的人,也经常招来太子寝宫侍寝。

连日被没藏黑云压制的阴郁一扫而去,宁令哥今晚显得极为精神。

梁霄察言观色,见宁令哥与往日不同,她心思细腻,洞察敏锐,一番甜言蜜语,让宁令哥倍感舒适。

“太子殿下!时辰不早了,奴婢得先行回去,否则,让二皇子发现就不好了。”

要是平时,宁令哥顾全大局,就算舍不得这温柔乡,也只能让梁霄在天亮之前,回到李谅祚那边。

可今晚,宁令哥多次幻想事成之后,自己登上王位,意气风发的场景,不由得抓住梁霄的粉嫩的藕臂。

“怕什么!你是本王的人,迟早有一天,本王要封你为妃,让你独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

梁霄眼前一亮,不过,她的城府极深,既然不会轻易被宁令哥的三言两语打动,而是故作娇媚道。

“太子殿下真心待奴婢,奴婢也希望早日成为太子的妃嫔,侍奉在太子殿下左右。”

“太子妃!哈哈,本王要封你做本王的西夏王妃……”

宁令哥得意的大笑起来。

“王妃!”

梁霄目光再次一窒,今晚宁令哥的种种反常,加上这一句话,让她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古怪?

难道,这宁令哥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心思一动,梁霄脸上浮现迷人的媚态,轻轻地撩拨着宁令哥,声音温热地凑到宁令哥身旁耳语道。

“那太子殿下可要快些,奴婢可有些等不及要做王妃了。”

这番撩拨,让宁令哥心神荡漾无比,下意识的道:“快了,你就再多等几天!等……”

正说到关键之处,宁令哥忽然惊醒。

这种谋反大事,绝不能泄露风声,否则,必败无疑。意识到自己差点失言的宁令哥赶紧闭上嘴,随口敷衍道。

“等本王继承王位之时,一定不会忘了你。”

虽然在紧要关头,宁令哥及时住嘴,没有泄密。但是他怎么能料到,听者有意,梁霄的心思城府,哪里是他能够想象得到的。

宁令哥的话,梁霄不仅牢记在心中,而且越想他的神色,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西夏皇储之争的归属,扑朔迷离,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宁令哥突然这么有信心,难道又有什么奸计,要对付二皇子?

此事极为机密,要是能事先告诉二皇子殿下,便是大功一件。

梁霄的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冷笑。

离开太子宫,已经是深夜,漆黑不见五指,但她并没有返回二皇子寝宫,而是直接出宫,匆忙来到没藏府邸前。

比起二皇子宅心仁厚,没藏讹宠老奸巨猾。梁霄深知,此事透露给他,比透露给宅心仁厚的二皇子更有价值,

没藏府,听梁霄描述起刚才太子宫所发生之事,没藏讹宠心中大惊。

“你此话当真?”

听说二皇子深夜派人出宫来找自己,没藏讹宠还以为李谅祚出了什么大事,匆忙把人带进来。

没藏黑云遇刺一事,让他极为谨慎,甚至有些草木皆兵。

然而,听梁霄描述宁令哥的语气神态,老奸巨猾的没藏黑云,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情势

的变化。

“奴婢不敢隐瞒!”梁霄故意语气惊慌道。

“最近太子经常与野利兄弟私会,奴婢怕他们有所行动,会对二皇子不利,才赶紧告知国舅爷。”

“哦!”

没藏讹宠微微点头,目光眯成一条细缝,打量着眼前的小宫女。屋内的气氛凝重。半天,才听没藏讹宠慢悠悠地问道。“既然太子已经答应封你为妃,你为何还要出卖他?”

梁霄的话,没藏讹宠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谁知道这是不是太子宁令哥的奸计?

“我是二皇子身边的侍女,虽然碍于太子权势,委身于他。可二皇子待我不薄,我怎能出卖二皇子?”

梁霄语气动容地说道,瞬间化身忠心耿耿,不负旧主的忠奴形象。

没藏讹宠何等老辣,察人更是细致入微,听了她的话,心中顿时冷笑不止。

这小宫女先是跟太子勾搭成奸,却转头就将宁令哥出卖。而且不去找二皇子,偏偏来投靠自己,足以说明,这个女人眼光独到,而且野心极大,连宁令哥许诺的西夏王妃,都不能满足她的胃口。

有野心并不是什么坏事,这样才能为自己所用。没藏讹宠心中迅速算计,怎样才能利用好眼前的这件事。

“识时务者为俊杰,宁令哥和野利家居心叵测,若是你能打听出他们的计划,老夫一定不会亏待你。”片刻后,没藏讹宠心照不宣地点头道。

梁霄等的就是这句话,欣喜地点头。

“奴婢一定不负国舅爷所托。”

等梁霄离去,没藏讹宠目光一寒。

野利家和宁令哥如此机密,恐怕绝非普通的谋划。

“来人!密切监视野利家和太子宫的动向,事无巨细,皆要汇报,不可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204 本公主要得到你的人!

翌日清晨,西夏王李元昊一夜纵欲,宿醉不醒。直到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这几日李元昊痴迷一个西域胡姬,欲罢不能,大有君王从此不早朝的趋势。

睁眼第一件事,李元昊正欲温香满怀,继续恣意享乐。

谁知道,一旁的龙床一片空荡,早就人去楼空。

“来人!云姬呢!”

被唤来的太监惊恐地跪在地上,支支吾吾。

“大王!云……云姬被……被皇后娘娘……”

没藏黑云什么性格,李元昊怎么会不清楚?!听说云姬落在她的手上,不用猜都知道什么下场。

之前就有过,被李元昊宠幸的宫女隔几天就无缘无故地失踪。他不是傻子,知道没藏黑云妒忌心强,已经找人偷偷把云姬给解决了。

“大胆!她……她竟敢连本王都不放在眼里。”

李元昊龙颜巨怒,连龙袍都顾不上穿,就翻身而起。

正巧,没藏黑云端着早膳进来。李元昊正是气急之时,一见没藏黑云,顿时怒火攻心,不等没藏黑云开口,一巴掌扇在没藏黑云脸上。

可怜没藏黑云堂堂西夏皇后,却整个人被扇倒在地,一碗早膳撒得遍地都是。

“大王……”

没藏黑云整个人都被打蒙了,捂着脸刚要出言,就被李元昊粗暴地打断。

“你个蛇蝎毒妇,胆敢放肆!不要以为你是皇后,本王就不敢废你。”

冷哼一声,李元昊盛怒至极,转身拂袖而去。

当着所有宫人的面,没藏黑云狼狈不已,颜面尽失,咬牙切齿地望着李元昊离去的背影,眼中射出一道凌厉的凶光。

她清楚地意识到,即便她贵为皇后,也不过是李元昊眼中的玩物。

只要他不高兴,随时可以决定她的生死。

她岂能容忍?!

李元昊龙颜震怒,一大早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让原本打算去拜见父王的李莺歌,只好转道御花园游乐,免得被父王无辜训斥一顿。

秋菊浓华,恣意风情在御花园盛放,却不惹西夏公主殿下的半分怜惜。她闷着头,带着两名侍女,随处瞎逛。

西夏偏寒,若是在大宋,此时御花园该是如何呢?不由得,她的思绪飘飞,最终,还是要落在那个放荡不羁的身影上。

“公主殿下,小心!”

李莺歌一抬头,才发现差点撞上扫园的宫奴,幸亏有侍女提醒,否则……

等等,这个宫奴,怎么好生熟悉。

不对……

“赵……祈……”

李莺歌差点惊叫出声,眼前的人,真是他朝思暮想的五皇子赵祈。

赵祈现在是以李谅祚的仆人身份,留在西夏皇宫。正巧,今日,他和柴司羽,被吩咐打扫御花园,没想到,竟然遇上了游园的李莺歌。

千思万想,李莺歌都没想到,赵祈竟然会在皇宫之中。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可是你自投罗网,看你还怎么逃出本公主的手掌心。

想起心爱的五皇子殿下,马上就要落在自己手中,李莺歌忍不住眉角露出一丝窃笑。

这一丝窃笑,被恰好抬头的赵祈看见。

上次形式复杂,赵祈担心被发现,来不及问清楚她为何要诈死,现在好不容易发现李莺歌,赵祈当然要问个清楚明白。

刚要追上去,柴司羽赶紧一把拉住赵祈。

“五皇子殿下,不要冲动,她是西夏公主,我们是宫里的仆人,要是让人发现我们冒犯她,可会被砍头的。”

赵祈只是一时情急,柴司羽一劝,冷静下来,只能先忍一时,日后再找机会。

可他忍得住,李莺歌却忍不住了。

当初为了追赵祈,能千里迢迢从西夏跑到汴梁。现在千思万想的亲亲小情郎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要是放过了,那就不是她李莺歌咯。

不等赵祈离开,只待四下无人之时,一个麻袋从天而降,将他套了个结实。

赵祈两眼一黑,拼命地大声挣扎,可这是西夏皇宫,李莺歌的地盘,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等赵祈睁开眼,已经被结结实实地绑在李莺歌的寝宫香床之上。李莺歌半趴在床沿,一双漂亮的大眼,在赵祈身上上下打量,仿佛要把他看穿了似的。

这眼神好生熟悉,仿佛就跟当初在大宋见了美貌女子,自己忍不住心神荡漾,生出点旖旎念头,如出一辙。

难不成,这西夏公主,想对自己……

“喂喂!你想干嘛……”

赵祈惊慌失措,下意识地想要双手抱胸,奈何被绑得结实,只能毫无抵抗之力地将自己英俊潇洒的俊逸容颜,呈现在李莺歌面前,供她露出垂涎欲滴的神色。

“你说呢……”

李莺歌嘴唇轻咬道。

她本就是娇俏小娘子,这个不经意的细微动作,却刹那间万种风情绽放,极尽撩弄之色。若是别人,早就色授魂消,可见她如此,赵祈反而心里越发拔凉。

完了,落在她手上,哪里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别乱来!我可喊人了。”

尽管被绑住四肢,但殊死拒敌,方是英雄本色。赵祈仍在努力抗拒中!

可李莺歌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奸笑道:“你喊呀!喊破喉咙也没人理。这是在西夏,我是公主,你以为是在大宋吗?”

赵祈这才意识到,在这西夏皇宫里,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恐怕就算有人,也早就被她支开了,好图谋不轨吧。

正欲哭无泪间,赵祈只感觉胸口一软,李莺歌稍稍往上爬了爬,半个身子压在赵祈胸膛,娇柔的轻哼。丝丝温热气息,钻进赵祈脖颈之间,好生的香艳撩人呀。

但赵祈不仅无福消受,反倒是像刀架在脖子上一样,吓得浑身发抖。

生怕她张开娇艳的红唇,一口把他吃下去。

“喂喂……你……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可怕,不但诈死引起两国战火,还……还想玷污我的清白,我……”

不等他说完,李莺歌一边委屈的撇嘴,一边用手指随意的在他胸口画着圈道。

“我是诈死呀,可这都是我父王的主意,与我何干!我一个小女子,才不关心什么家国大事,人家心里只有你,也只要你!”

“你既然来到西夏,就是我的人了,看你怎么逃出我的五指山。”

她又稍稍往上爬,一双清眸好整以暇地看着赵祈。

那意思,你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还是老老实实从了本公主吧。

“性命是小,失节事大,本皇子宁死不屈,你休想夺我贞操!”

赵祈大义凛然,堂堂皇子,怎可轻易从敌。休想以美色惑我!

但他越是如此,李莺歌越是乐不可支。不仅是动嘴,双手故意使坏地到赵祈的腰上轻轻地挠动。

赵祈浑身瞬间僵硬无比,偏偏又酸麻瘙痒,心神好一番荡漾。

这死丫头,真是个祸害,难道她真想霸王硬上弓吗?

“你……住手!就算你得到我的人,也休想得到我的心。”

眼看着无力抵抗,赵祈只能退而求次,希望以此来打消李莺歌的念头!

这句话果然让李莺歌愣住了,歪着脑袋,神色凄楚,仿佛痴心情商,下一刻,怕是万念俱灰,转身离去了吧。

就在赵祈一颗心稍稍放心,李莺歌伸直了脖子,仿佛瞬间想通了。

“本公主得到你的人就是,干嘛要你的心啊……”

赵祈:“……”

这是为何!这西夏公主为何要如此奇葩,赵祈欲哭无泪,那些戏文里的套路,完全不是这样的呀。

“你……住手……”

随着李莺歌的双手越发放肆的撩弄,让赵祈整个人心慌不已,气息混乱的哼道。

“慢着……本……本皇子……啊……轻点……不要……本皇子从未有过侍妾……你且住手……呜呜……本皇子……”

这些含糊不清的话语,哪里能阻止李莺歌故意使坏,这一会儿,赵祈已经衣衫凌乱,胸口大开。

虽然在东京之时,赵祈浪荡不羁,风流传世,可国子监和皇家规矩严苛,他哪里经过这般场面,心里顿觉好生凄惨。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破门而入,李莺歌和赵祈同时惊愕的看向门口。

205 借刀杀人

柳云懿关键时刻,拍马杀到!

看到柳云懿出现,赵祈激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要是再晚片刻,堂堂大宋五皇子殿下就贞洁不保!

“柳柳!救我!”

听了赵祈呼救,柳云懿二话不说,上前就去解赵祈身上的绳索,一旁的李莺歌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姓柳的,又是你!”

正和自家亲亲五皇子恋奸情热……啊不……柔情蜜意中!却被人坏了好事,而且这坏好事的,还是自己的情敌。

好不容易抓来赵祈,李莺歌哪能让柳云懿如愿把人就走,上去就抢开柳云懿的手。

她刚想去阻拦,没成想,柳云懿转身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将李莺歌整个人都打的两眼发直,彻底懵了。

“你敢打我?我可是公主!”

不可置信地看着柳云懿,李莺歌竟然忘了阻拦。就这功夫,柳云懿给赵祈松了绑。

轻哼一声,回过头看着李莺歌,柳云懿撅着嘴:“打的就是你,枉我当你是朋友,你竟然诈死欺骗我们?!”

“我……”

提起这件事情,李莺歌果然理亏,欲辨无词。

但眼看自家亲亲五皇子殿下就要被带走,她哪里甘心呀,一把从柳云懿手中拉过赵祈道。

“五皇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别想把他带走。”

赵祈刚逃离魔爪,哪会被她抓住,一边跳开一边奋力抗拒:“便算我死了,也不会喜欢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李莺歌小脸煞白的瞪着两人,心里那个气啊!偏生自己又无可奈何。

不由的目光一闪,怒哼道:“你……你不从了我,我就去告诉父王,到时候,你们一个个都得死!”

这可就要了老命了,现在大家身处西夏皇宫,要是身份一暴露,必死无疑,偏偏李莺歌,拿住了最要命的把柄要挟,赵祈一时之间,竟然被气的说不出话。

见戳中要害,李莺歌得意抬起头道。“哼!要不,你就嫁给本公主,要不,我就向父王告发你,你自己选吧。”

“要告发就告发吧!我赵祈那是大宋皇子,顶天立地,绝不受你胁迫。就算宁死也不嫁……不……不娶你!”

不等李莺歌说话,赵祈把心一横,拉着柳云懿,转身离开,气得稍稍慢了半拍的李莺歌直跳脚。

心里是恨不得把赵祈一把拽回来,可若是这样,定会惹人生疑。到时候,真把赵祈身份暴露,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能保他性命,可就真把她的亲亲五皇子殿下害死了。

一时之间,李莺歌好生无奈,皱起鼻子,心里那个委屈,无人诉说呀。

“母后!”

西夏皇后寝殿,李莺歌一路苦着小脸跑过来。

偌大的皇宫,也没人听她诉诉苦,只能奔着自家母后这寻着一点安慰。心里面憋着苦,她还哪管那些宫人,风风火火的就闯进来没藏黑云的寝宫。

然而,一抬头,却发现没藏黑云慌乱地抹去眼角的泪痕。

“母后,你怎么了!”

李莺歌愕然地跑过去。

眼角的泪痕能抹去,但李元昊盛怒之下,一巴掌扇得极重,给没藏黑云妖媚的脸上,留下清晰可见的红肿。

“是不是父王打的!”

一大早,西夏王盛怒,早已传遍整个皇宫,跟母后刚才红脸抹泪联系在一起,李莺歌顿时想到了种种可能。

“不是!”

没藏黑云侧身遮住脸,否认道。

“莺歌,你怎么跑母后这里来了?”

李莺歌本是来诉苦的,可看见母后这幅样子,哪里还能张得了嘴。母后岔开话题,自然是不想过多的纠缠在此事上。

她堂堂皇后,被父皇如此羞辱,尊严何在!

李莺歌虽然刁蛮了些,但却分得清楚眼前的状况。

“没事!只是来看看母后。打扰了!”

低着头,李莺歌悻悻离开没藏黑云的寝宫,免得再惹母后心烦。

李元昊那一巴掌,打疼的不止是没藏黑云的脸,还有她的心,和整个西夏皇后至尊的颜面。

堂堂皇后,竟然因为一个胡姬女子,就被当着所有宫人的面,肆意羞辱。

现在整个西夏皇宫,整个西夏,甚至是整个天下,都在肆意嘲笑她没藏黑云。这让没藏黑云心中的恨意,如同泛滥江河,不可遏制。

只不过,他李元昊是西夏王,就算是没藏黑云心里再恨,也只能隐忍下去。

“皇后娘娘,国舅大人求见!”

李莺歌离去没多久,宫人在门口战战兢兢的声音,将没藏黑云从恨意中拉回来。

没藏讹宠匆匆而来,神色阴沉。上午李元昊怒扇皇后没藏黑云之事,他已经听说了。若是平时,他一定极为重视。

可眼下,根本没有这份心思去管这些后宫琐事。

见了君臣礼,没藏黑云遣散了宫人,见没藏讹宠神色不对,小心问道:“哥哥所来何事?”

“大事不好!”

没藏讹宠凑近过来,目光甚是严峻。

“我收到消息,太子党最近鬼鬼祟祟,会有大动作。”

没藏讹宠素来谨慎,他说的大动作,一定非同一般,没藏黑云心里顿时一惊。

“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

没藏黑云重重地点点头,继续道。

“我派人调查发现,野利兄弟统领的左右厢军,正在向都城靠拢!”

此言一出,没藏黑云瞬间神色极为凝重。任谁都知道,大军异动,不是大战,便是有了不臣之心。

眼下西夏刚和大宋休战,更与大辽联姻,那些西域诸国以及羌人,都是安抚为主,根本没有大战。

“私调大军,莫非是他们想造反!”

没藏讹宠说道:“野利家手握重兵,就算是要造反,也不稀奇。”

这么说,就连没藏讹宠,也认定了野利家果然有造反的心思。

没藏黑云眼中顿时有些惊诧不安,没藏家支持李谅祚,与野利家支持宁令哥争夺储君,早已势同水火。

若是野利家谋反,首当其冲的,必定是没藏家。

“哥!此事干系甚大,我们如何是好。”

没藏讹宠前来,正是为了商量此事。当即轻哼一声,冷笑道:“我正愁没有机会扳倒野利家,没想到他们倒是按捺不住了。我们可先发制人,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只要谋反失败,野利家和太子党就会被彻底清扫,到时候,就只剩下二皇子继承王位了。”

想到这一次,可以彻底打击太子党,没藏讹宠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然而,一低头,却发现没藏黑云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不!”

没藏黑云断然地否决道。

“哥哥,何不让他们谋反事成呢?”

没藏黑云几乎楞住了,脱口而出道:“妹妹!你疯了吗?”

没藏黑云当然没疯,甚至冷静得可怕地摇摇头。一缕狠意,从她眼角射出。

“李元昊当大王也太久了,是时候,让他去极乐世界了。”

意识到没藏黑云的意图,没藏讹宠心里忍不住心里猛地一跳。野利家只是要起兵谋反,而没藏黑云,却是要借野利家之手,弑君!

李元昊要是死在野利家手中,再借机扳倒野利家和太子党,那二皇子就能名正言顺地登基,一步登天!

这一招,比自己的谋划,更加得高明。没藏讹宠不由得冷笑出声:“妹妹!你这招借刀杀人,真是够狠毒!”

206 察觉

兴庆府风云诡变,皇宫风雨欲来。

对柳云懿一行来说,不管西夏局势如何变幻,他们此行来西夏,唯一的目的,便是救出大皇子赵褆。

但想救赵褆,何其困难,不仅要静待时机,想尽办法,还得时时提防,免得暴露身份,被悉数抓获。

像今日被李莺歌撞破,就极为凶险!

好在大宋五皇子风流潇洒,将那位西夏的刁蛮公主早就迷得神魂颠倒。不然的话,大家现在恐怕已经和赵褆一样,被打入地牢了。

柳云懿和赵祈刚回到二皇子寝宫内院,易风和柴司羽、阿婴就立即迎了上来。

赵祈一失踪,柴司羽立马就想到了早上见过李莺歌,这才有了柳云懿拍马杀到,怒踹房门,保住大宋五皇子贞洁这一幕。

否则现在西夏公主李莺歌,恐怕都已经怀上大宋的龙种了。

“殿下,你没事吧!”

刚才易风有事外出。否则,以他的性格,早就跟着柳云懿杀过去了。

听柳云懿说起刚才的情形,所有人的脸色都煞是惊讶地看向赵祈,弄得赵祈好生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大家没工夫关注这点暧昧之事,眼下李莺歌的态度,才至关重要。

阿婴急道:“她不会真的告发我们吧!”

说话间,还目光古怪地看一眼赵祈。那意思分明便是,五皇子殿下,你不如真从了她也好,免得大家担惊受怕,担这么大的风险。

为了救大皇子和大家,牺牲一点色相,在所难免吗。

“要告就让她去告好了。”

赵祈实在受不了这份尴尬,干脆心一横,大不了死了一了百了的样子。

“殿下,这西夏皇宫乃龙潭虎穴,实在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救出大皇子,趁早离开才是。”

易风心里仍迟疑不定。

大家也都点点头。只是想在这守卫森严的西夏皇宫内救人,谈何容易?

这时,李谅祚正在书房认真读书,梁霄形色匆匆地推门而入。

“二皇子殿下。”

“何事!”

李谅祚不经意地皱了皱眉道。

“二皇子殿下恕罪,奴婢刚才发现一件重要大事,一时情急……”

见李谅祚神色不悦,梁霄故意吞吞吐吐,引起李谅祚的注意。见李谅祚果然露出疑惑的表情,才慢慢说道。

“刚才奴婢不经意,路过庭院,听到柳姐姐和那几个新来的宫奴鬼鬼祟祟,奴婢一时好奇,就偷听了一会儿,她们竟是在议论救出大宋皇子一事。奴婢觉得兹事体大,不敢隐瞒,特来告诉殿下……”

原来刚才柳云懿等人商议一幕,早被那梁霄偷听了去。

实际上,柳云懿能及时出现救回赵祈,却也是梁霄故意将消息透露给柳云懿。她这么做,无非是想让柳云懿得罪李莺歌。

一边说着,梁霄一边细看李谅祚的脸色。见他已经眉头深皱,便知自己的心思得逞,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哼!柳云懿啊柳云懿!平日里你仗着二皇子殿下的宠爱得势,现在我倒要看看,没了二皇子殿下的维护,你会落得什么下场?!

“殿下……”

梁霄还想火上浇油,却被李谅祚挥手打断。

“此事我自有安排,你且退下吧。”

李谅祚神色冷漠,目光更是深沉,小小年纪不知心中做何打算。梁霄只得默言退出书房。

待她离开片刻,李谅祚才吩咐宫人设宴一桌。

他打算邀请柳云懿等人。

谁也不知,这西夏二皇子的心中,有何心思。但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二皇子请我们赴宴?”

柳云懿在接到宫女传来的口信后,微微诧异。

“无缘无故地宴请我们,不会是鸿门宴吧?”赵祈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不会的。二皇子心地善良,怎会谋害我们呢?”柳云懿并未多想。

见她没有戒心,赵祈也不便多言。

她说的也有一番道理。李谅祚宅心仁厚,有情有义,要不是他,根本不可能找到赵褆的关押之地,也不能把赵褆从宁令哥的魔爪下救出来。

虽然这次设宴有些突然,并且指明了让赵祈、阿婴、易风以及柴司羽一同前去,可柳云懿依然坚信,李谅祚绝不会有什么图谋。

毕竟,在这西夏皇宫之中,他堂堂皇子要图谋几个来历不明之人,实在是容易不过,根本不需要拐弯抹角。

秋风萧瑟,肃杀渐起。

柳云懿一行在这种氛围之下,来到设宴的凉亭之中。

李谅祚一人孤坐在凉亭久候多时,神色凝重,身旁的漫咩配置着西夏侍卫特有的弯刀,更让凉亭中,多了一份沉凝。

“二皇子殿下!”

柳云懿远远地走过来。不等她反应过来,李谅祚一声令下。

“拿下!”

漫咩弯刀出鞘,直取赵祈。

这一下突如其来,唯有武功最高强的易风反应过来。但漫咩弯刀在手,他却手无寸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漫咩的弯刀架在赵祈脖子上。

所有人神色大变,柳云懿更是不解的眼神望向李谅祚。不明白一向温和的二皇子,竟然设下了这鸿门宴,邀请自己赴约。

“柳姐姐!得罪了。”

李谅祚从凉亭站起身,望了一眼柳云懿,然后将目光转到赵祈身上。

今夜的二皇子殿下,与平日里大不相同,没有了那份纯真稚子的感觉,反倒是有一股不符合年龄的深沉与稳重。

他不理柳云懿,也不顾阿婴、柴司羽和易风。直接让漫咩拿下赵祈。

与他人不同,赵祈自小生于皇家,虽然为营救大皇子,隐瞒了身份,但那股油然而生的优越气质,却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别人或许不曾察觉,但李谅祚自己也是皇子,怎么会没有一点共鸣。他早就感觉出赵祈并非一般人。

加上今天梁霄的透露,让李谅祚或多或少,猜出了赵祈的身份。

所以,才摆下了今晚的鸿门宴。

“说吧!你到底是谁,来到我西夏皇宫,有何目的!”

李谅祚向赵祈问道。

赵祈目光瞬间紧了紧,李谅祚的语气,已经怀疑了他的身份。如今刀斧加身,势必要暴露了。

不等他说话,柳云懿挺身而出。

“殿下!”

经历了最开始的惊愕,柳云懿冷静下来。

整个凉亭除了李谅祚的心腹侍卫漫咩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侍卫,也再没有其他人。说明二皇子殿下,并没有打算把他们怎么样。

虽然内心怀疑赵祈一行人的身份,但他只是求证一番而已,并没有打算公之于众。甚至,是有意为自己一行掩护,所以刻意将其他人遣散。

想到这些,柳云懿心中微微一热,二皇子果然还是那个有情有义的李谅祚。

柳云懿语气动容地说道:“二皇子殿下,我无意隐瞒你,只是,此事关系重大……”

尽管相信李谅祚的为人,但大宋皇子深入西夏皇宫这等大事,柳云懿无法不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

不然,一个大宋皇子没救出来,又损了另一个大宋皇子。

见柳云懿欲言又止,李谅祚顿时会意,犹豫了片刻,对漫咩道。

“你先退下吧!”

“殿下,这万万不可啊!”漫咩神色诧异地望着李谅祚。柳云懿一行身份不明,而且身手不凡,要是殿下出了什么差错,他万死不足以赎罪。

李谅祚看出他的担忧,沉声道:“我相信柳姐姐,她绝不会害我。”

这二皇子殿下,还真是个至情至性的仁厚君子。

207 许你为后

等漫咩离开,深秋凉亭中,就只剩下李谅祚与柳云懿等人。

“如今无外人了。你们但说无妨。”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整理好衣冠,赵祈直视着李谅祚:“我乃大宋五皇子赵祈,幸会!”

身处西夏敌境,但赵祈丝毫不输大宋皇子的气度。

尽管心中已经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但当赵祈的身份落实,李谅祚还是心中一惊。

“你是大宋五皇子!怎敢来西夏!”

大宋和西夏刚刚经历清涧城一战,势同水火。赵祈身为大宋皇子,竟敢孤身入敌境,这份胆量,让李谅祚身为折服。

同为皇子,这番作为,他自认都做不到。

“我们是来救人的!”

既然身份暴露,赵祈也不再隐瞒什么。就算他不说,李谅祚恐怕也早就已经猜到了。

“救人!是救千寿宫的大皇子赵褆吧!”李谅祚转过身,摇头道:“你们太天真了。这里可是西夏,就算你们救了他,能逃得出去吗?”

“二皇子殿下!”

李谅祚话音刚落,柳云懿已经站到他跟前。

“我们知道这西夏皇宫层层宫禁,想要把人救出去,难如登天!可是,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们也已经闯了进来。二皇子殿下,现在所有人的性命,都在你的手上,我柳云懿从不求人,只恳求二皇子殿下,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我愿今生做牛做马,来生结草衔环,报二皇子殿下的大恩。”

掀起长裙,柳云懿应声跪在李谅祚面前。

“柳柳!”

赵祈目光惊愕地望着柳云懿,她跪得如此决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就连李谅祚也一时愣住了。

“柳姐姐!你有恩于我,我李谅祚怎会恩将仇报,出卖你们呢?”

将柳云懿一把拉起,李谅祚说道。

“你们救人心切,擅闯西夏皇宫,我也想帮你们。可此事关系重大,就算是我,一时也无能为力。但柳姐姐请放心,此事容我想想办法!”

柳云懿大喜过望,若李谅祚这个西夏二皇子愿意帮忙,救出大皇子就要简单许多。

“二皇子殿下,我倒是有办法……”

柳云懿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若有若无地望了一眼院墙旁边,声音一转道。

“二皇子殿下,不如去找你师兄帮忙。”

李谅祚的师兄,自然就是小王爷赵允初了。这位师兄武功高强,机敏睿智,深得师傅赞赏,

李谅祚却说:“不可。即便我师兄武功高强,但皇宫内高手如云,他要劫狱,万一不成,反而会连累你们的大皇子。”

说的也是。

那该如何是好呢?

李谅祚思虑了一番,才安抚道:“大家不必担心,我李谅祚绝对不会出卖各位。只是救人一事,还得静待时机。”

如今,也只得如此了。

而凉亭那边院墙旁的斑驳树影下,匆匆闪过一人。她不是别人,正是梁霄。

二皇子今晚设宴,却把所有的人支开,定然是有隐秘之事。

她怎能放过?!

于是,她绕开侍卫的眼线,藏身在院墙的树影下。

那几个人当中竟然有大宋的皇子!这个消息,让梁霄心中砰砰直跳。若是将此事告知没藏国舅,可是巨大的功劳。

不顾深夜,梁霄毅然匆忙出宫,直奔没藏府。

夜色朦胧,仿佛有一只凶兽,从如墨的漆黑之中跃出择人而噬。

但她不仅没有一丝恐惧,反而浑身上下极为兴奋。

远远的,一辆马车停在没藏府门前,挡住了梁霄的去路。车前挂着没藏府的牌子,这是没藏府的车,难道国舅没藏讹宠,深夜还要出门吗?

梁霄迟疑地放慢脚步,一个仆人来到她面前。

“姑娘!我家主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原来没藏讹宠在等她,梁霄兴奋地点点头,跟着仆人上了马车。

马车随即迅速离开没藏府,没入无尽的黑暗。

等看清楚车里的情形,梁霄差点惊呼起来。

马车里,哪有什么国舅没藏讹宠,只有二皇子李谅祚那张不符合年龄的稚嫩面庞。

“二……二皇子殿下……你怎么会在这……”

李谅祚神色如常,稳坐车中。

“你别忘了,那是我的寝宫!”

抬起头,李谅祚意味深长地看了梁霄一眼。这一眼,让梁霄感觉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被看穿。她的一举一动,竟瞒不过他的眼。他早就发现树荫下的鬼祟身影,只是并未点破。等她刚出宫门,李谅祚的马车也直奔没藏府。

马车比人先到一步,不等梁霄进入没藏府,就被李谅祚半途劫下来。

“梁霄!你是忠于我李谅祚,还是忠于没藏家!”

车辙轻响,李谅祚的声音忽然响起。

“二皇子殿下这是何意?”

被李谅祚劫走的震惊已经平息下来,梁霄神色如常的回答道。

“没藏家是二皇子的支持者,我忠于二皇子殿下,和忠于没藏家,又有什么区别?”

今晚的二皇子殿下,表现出与平日里极不相符的心机,就连梁霄,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那犀利的目光仿佛要看透重重黑雾一般道:“我年龄虽小,却并不糊涂,舅舅和母后处心积虑扶我上位后,不过是为了助长他们的权势,日后必会把持朝政,而我,只不过是一尊傀儡而已。”

李谅祚的语气,透露着对没藏家族深深的戒备。

梁霄何等聪明,怎么会听不出来?

谁也想不到,平日里稚嫩的二皇子殿下,竟然有如此城府和眼光,连日后的事情,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听他的语气,日后定会跟没藏家出现裂痕,最终势同水火。

没藏府势力庞大,等二皇子登基,更是如日中天!可到时候,李谅祚却是西夏王!孰轻孰重,以她的心智,怎么会不清楚?

一番取舍斟酌,梁霄已然认定,李谅祚如此城府,比起宁令哥与没藏讹宠,更值得投靠。

她当即惶恐跪下道:“二皇子殿下,我只是一时糊涂,日后定会忠于二皇子,绝不敢有一丝异心。”

李谅祚点点头:“今日偷听之事,就不要告诉国舅了。”

梁霄赶紧点点头,表明自己绝不透露。

“整个西夏风起云涌,日后没藏家也必定把持朝政,你就安插在没藏家,忠心于我,记住今日的话,他日,我若为王,你便是我的臣,便是我李谅祚的王后!”

“二皇子殿下,奴婢谨记在心。”

梁霄欣喜地扑进李谅祚的怀中,西夏王后,她终是能得偿所愿啦!

208 设宴

马车重返皇宫。

李谅祚刚回到寝宫。推开门,只见屋内灯火通明,柳云懿正就着上好的贡茶,偷吃李谅祚桌上的点心。

见李谅祚进来,她赶紧将嘴边的那颗葡萄咽下去。

“多谢二皇子殿下了!”

李谅祚深夜出宫,将梁霄从没藏府劫走。看来,柳云懿早就猜出来了。而且,她之前就发现梁霄多次跟踪与偷听,方才就是她故意让李谅祚发现梁霄偷听的身影。

“柳姐姐!”李谅祚脸上显然有诸多疑问,对柳云懿偷吃点心的事情自是顾不上的。“原来你早对梁霄有所戒备。”

李谅祚这时才明白柳云懿的心思,也是一惊。她既然知道梁霄有可疑,却不向他点明,而是从旁侧敲击,可见她有多聪明。这样一位聪慧的女子,他也是喜欢的。他还曾想将她留在宫内,日后当他的皇后。

但他深知,柳云懿不会留在西夏。于是,他才打消这个念头。

“呸!”

吐了一口葡萄皮,柳云懿得意地晃着脑袋。

“本帮主混迹江湖,率领群雄,将整个江湘派发扬光大,还会栽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了?”

好不容易吹嘘完,她终于正经的道:“我既是来救人,怎么会毫无准备?以我一人之力,怎么也救不出大皇子殿下,总得找些人帮忙才行。你以为我成天跟那些小宫女们讲故事是为了消遣吗?和她们打好关系,她们自然便会成为我的耳目。”

进了西夏皇宫,柳云懿看似无心的举动,实则大有深意。

跟宫女奴仆拉近关系,皇宫发生的一举一动,多数逃不过她的耳朵。

撅着小嘴,柳云懿丝毫不顾忌李谅祚身为主人那张有些难看的脸,继续哼道。

“她以为监视了我,其实我也在关注她的举动。她既然已经起了疑心,与其千日防贼,不如一劳永逸,顺便也向你这个二皇子殿下坦白。”

柳云懿无辜地摊开双手。

“柳姐姐!你怎么连我也算计在内!”

李谅祚显然有些不满意,低声抱怨。

越聪明的女人,越是可怕。这让他想到了他的母后没藏黑云。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柳云懿心地善良,虽则小手段挺多,却不害人。

至于他的母后,才是真正令他心寒的人。

不过,此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在马车之中,梁霄为了讨好他,将宁令哥的无心之言,已经悉数透露。

以李谅祚的聪慧,怎么会猜不到一丝端倪?!

太子莫非要造反?

怀着这个想法,李谅祚暗暗吃惊。但联想到最近宫中的异样,他愈发肯定了这个想法。

而在西夏驿馆内,明月清冷,七公主正娇颜望月。心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只见身旁赵允初对月当空,越发的清冷孤傲,卓尔不凡,惹得七公主不时地侧目。

但无论她如何,赵允初却不愿多看一眼她。

终,是失落!

没藏皇后已经回宫,大婚之礼筹办好了,婚期也即将到来。

过不久,她就要嫁于西夏太子,从此嫁为人妇。

一切已成定数,趁着今晚月圆,她忍不住站在院里,望月思乡亦思人。

“公主殿下!”

侍女在一旁低声呼唤,扰乱了七公主的思绪。

“西夏国舅派人送来一封请帖。”

侍女将请帖递上,七公主打开一看:西夏国舅没藏讹宠,邀辽国七公主酒楼一聚。

咦?

她与西夏国舅素无交情?何以他突然邀七公主去酒楼相聚?

赵允初对此不由得起了疑心。

他说:“没藏讹宠此人阴险狡诈,此事说不定有阴谋?!”

他深知没藏讹宠为人,不禁为七公主担忧。

然,七公主却不以为然:“楚天,不必担心。我身为辽国七公主。谅他也不敢乱来,本公主就会他一会。”

想这大辽国力浑厚,狼骑精锐,又与西夏是盟友。即便没藏讹宠心怀不轨,也没有胆量冒犯。尽管如此,赵允初仍是不放心。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他料想没藏讹宠此邀必内有乾坤,但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他也不知。

“公主殿下,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万一有事,也能保护你的周全。”

七公主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恨不得他时刻在自己身旁,最好是护她一生一世。心里欣喜不已,哪里会阻止?

命人准备车马,七公主带着赵允初,跟随没藏府的管事,前往酒楼。

没藏讹宠身为国舅,设宴款待非同一般。酒楼是兴庆府最大的酒楼,位置是临窗沿街的雅座,放眼望去,兴庆府夜色尽收眼底。

七公主和赵允初到时,没藏讹宠已经等候多时。

“七公主殿下!幸会!”

没藏讹宠一脸微笑,将奸诈和阴险的一面,掩饰得极为彻底。

七公主微微皱眉。她自小生在深宫,见多了这些虚伪的面孔。

“不知没藏国舅邀约,所谓何事?”

坐下后,她单刀直入问道。

而没藏讹宠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赵允初,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认不出来。他哪里想得到,现在化名为楚天的七公主身边的护卫,就是大宋的小王爷,怪侠君不见,还是曾经潜伏在他身边的乾使者。

与赵允初目光交汇片刻,没藏讹宠才收回目光,微微笑说。

“七公主殿下初来西夏,可还习惯?老夫惭愧,身为西夏国舅,未能好生招待。如有怠慢之处,还望七公主殿下多多包涵。”

这种客套话,毫无意义。

七公主也就面无表情地回到:“国舅有心了。本公主得到你西夏的盛情款待,心中感激不尽。”

没藏讹宠继续寒暄。

“七公主殿下是萧太后挚爱。如今萧太后垂帘听政,萧家如日中天,没藏不才,枉为没藏一家家主,若能跟大辽萧氏一族互通有无,双方互利大好,不知道,七公主殿下可否引荐,没藏感激不尽。”

这番话看似冠冕堂皇,实际上漏洞百出,七公主虽是萧太后挚爱,却是大辽皇室耶律家的女儿,与萧家何干。

但没藏讹宠说得极为认真,好像真心与萧家,与辽国攀上交情。

七公主不由得看了一眼赵允初,事出反常必有妖异。没藏讹宠设宴的意图,显然不止这么简单。

正在此时,酒楼对面,一阵喧哗声响起。

没藏讹宠正说得兴起,被喧哗声所扰,不由得皱着眉头。

“谁人在此放肆,扰了七公主雅兴!”

仆人管事立马下了酒楼,不一会儿,凑到没藏讹宠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七公主!实在抱歉!”

没藏讹宠一脸讪然地说道。

“老夫愚昧,一时疏忽,竟没想到,对面沿街新开了一家勾栏院。刚才……刚才太子殿下在那与一番酒客起了冲突,所以……”

太子殿下不就是宁令哥吗?

从酒楼往下望去,那几盏粉丝宫灯下,依稀可以看见宁令哥倚红偎翠的身影,几个青客粉头曲意奉承,好不快活。

七公主和宁令哥虽还未正式大婚,但也是递交过国书的联姻。婚期将近,宁令哥居然出现在这种污秽之地,要置七公主颜面于何地?!

“七公主殿下!”

见七公主神色不悦,没藏讹宠赶紧装模作样地劝道。

“太子殿下虽是荒唐了些,时常流连这烟花之地,乐不思蜀,但为人还算勤勉。只是委屈了七公主世间真凤,难觅真龙,太子殿下这方面,也太不济了。老臣代太子殿下,向七公主陪个不是。”

七公主面色清冷,实际上已然极怒。她对宁令哥本就全无好感,此刻更是厌恶至极,说不出来的恶心。

“身位一国太子之尊,不知自爱,出现在这等低俗之地,行此肮脏之事,只是不济吗?”

七公主的反问,让没藏讹宠哑口无言。

“此事,我定要向西夏王问个清楚明白,否则我大辽公主之尊,岂不是被天下人耻笑。没藏大人,本公主自小家教甚严,容不得这等龌龊事,污了眼睛,就此告辞!”

“我们走!”

七公主起身,带着赵允初和其他人,从酒楼怒气冲冲地离去。

望着七公主离去的背影,没藏讹宠嘴角渗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这一幕,不过是他故意设计的。

七公主对宁令哥心生不满,大婚之事,必生变故。至于野利家想要在大婚之日起事,凭空多了一道障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没藏讹宠摆这么一道,恐怕到时候太子党,就不得不狗急跳墙了。

这正是没藏讹宠设宴的考量。

209 逼婚

七公主的马车奔驰,一路驶回驿馆。

马车上,七公主脸色仍十分难看。此事不仅关系她的声誉,还关系着大辽和她母后的颜面。

她堂堂辽国七公主,是有何等不济,以至于让他宁令哥要去那等污秽之地寻欢作乐?!

七公主性子柔中带刚,一旦起了真怒,谁也没法劝上一句。但这是以前,现如今,赵允初却必然是个例外。

“公主殿下。”

他轻唤了一声,七公主的脸色便好看了许多。

“此事以我来看,并非这么简单。没藏讹宠此人功于心计,与太子党一向不和。他今日设宴,引公主前来,怕是故意让公主殿下看到这一幕,从而打击太子党的势力。”

事关颜面,七公主只是一时气愤,被赵允初提醒。一细想,确实如此。

这场设宴,本就蹊跷,怎会如此巧合,挑选的酒楼,正好能看见太子宁令哥的荒唐行径?

自然是一切早就算计好了的。

“我大辽以礼相待,这些西夏君臣,竟然戏弄本公主!实在可恶!此事,我定要禀告母后,当庭质问西夏君臣,看他们如何应对。”

赵允初沉默不语,七公主见他如此,有些迟疑道。

“楚天,你认为有何不妥吗?”

“并无什么不妥,只是这样一来,正中没藏讹宠的下怀。”

七公主却不以为意,没藏讹宠的阴谋诡计如何,她没有心思管。但今晚西夏太子宁令哥当真是让她觉得恶心至极。

“不管怎样!我定不会嫁于这种不知洁身自爱的西夏太子。此事我一定要奏明母后,我大辽公主,虽是联姻,却不容如此轻贱。”

马车上,七公主的语气,十分决然。

翌日清晨,西夏早朝之时,七公主便摆起依仗,直奔朝堂。

李元昊因为痛失爱姬,沉溺了几日酒色,今日早朝,很是疲累,本是随意应付,不料七公主大摆依仗,当着西夏君臣之面,直言退婚。

此事让西夏颜面扫地,当七公主有理有据,西夏太子宁令哥,流连烟花之地,轻贱七公主,蔑视大辽。

此事,若李元昊不给个说法,萧太后边提百万大辽狼骑来问个清楚。

李元昊大惊,西夏刚与大宋交战,正需要与大辽交好。此事一个不慎,闹到两国交战,对西夏极为不利。

当即对七公主好言相劝,先回驿馆,然后急召大臣商议此事。

“陛下!辽夏联姻,事关国策,岂是儿戏!若七公主退婚,我西夏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大殿之上,一群老臣直言不讳。

没藏讹宠立即附和跟风。

“七公主退婚,并非空穴来风!太子殿下的行为,也实在有失妥当。”

如此打压宁令哥的好机会,没藏讹宠怎会放过?!

宁令哥当场被斥责,脸色已经大急,慌忙跳出来辩解。

“父王!此事定是污蔑,那七公主来兴庆府,我便从未见过她,怎么会……”宁令哥一时情急,差点说出怎么会看到自己流连烟花之地的话。

就算他及时闭嘴,但在场之人,对他宁令哥的风流成性,也十分清楚,根本不用细说。

“闭嘴!”

李元昊恨不得掐死这个逆子,惹出这种大事,哪里还容他有分辨的余地。

“无论如何,夏辽联姻不可阻止,七公主绝不能退婚,否则,唯你是问!”

“是!父王!”

宁令哥不敢冒犯李元昊的天威,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一到散朝,宁令哥匆忙找野利遇乞商议。

此事就算李元昊天威不怒,宁令哥也急在心头!

野利遇乞谋划的起事时机,便是大婚之日当天。若是七公主退婚,婚期便不能进行,时机消逝,又该如何是好。

野利府,野利遇乞正在等宁令哥到来,将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好生梳理一遍,野利遇乞语气决然道。

“太子殿下,断断不能让七公主殿下退婚。现在大军早已开拔,只等时机一到,就趁机起兵杀入,若是大婚不成,岂不是功亏一篑!”

刚说完,野利旺荣忽然闯进来,一脸焦急道。

“大哥,此事还不算什么!近日我发现,没藏讹宠那个老匹夫,已经派人跟踪我们,似乎察觉了什么苗头。我们谋划之事,怕是已经露出破绽了。”

野利遇乞和宁令哥心中大惊。朝堂之上,没藏讹宠在七公主一事上趁机落井下石,现在又是发现了谋反之事,在野利遇乞看来,没藏讹宠简直像个阴魂不散的老鬼。

宁令气急败坏,愤怒的拍一掌桌子 :“这该死的没藏老贼,我定要宰了他,以泄我心头之恨。”

发泄完心中的抑郁,宁令哥抬头望向野利遇乞,此事都由他一手谋划,自然要看他如何解决。

思虑了片刻,野利遇乞眼中闪过凌厉的凶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谋反一事,就算没藏老贼察觉,也不能放下。”

发觉宁令哥有些神色异样,野利遇乞劝慰道。

“太子殿下不必惊慌,当务之急,是先稳住七公主。只是这七公主自视甚高,身后又有辽国撑腰,怕是不好对付啊。”

野利遇乞说是不好对付,而不是不能对付!自然是心里有了主意。至于是什么主意,看他脸上那道凶光,宁令哥已经会意,脸上也跟着浮现一丝狠意。

“辽国虽雄!但这里是我西夏,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

夜色笼罩,七公主正在驿馆奋笔疾书,向萧太后阐述西夏人无礼怠慢以及退婚一事。

赵允初站在一旁,虽没有任何言语动作,但七公主却觉安心许多。

宋人说,红袖添香夜读书,是极雅之事,怕就是这般意境了。

只不过,赵允初不是那红袖招展的清秀可人小丫鬟,她七公主也不是那风流公子,两人看似近在眼前,却又是那般触不可及。

她今日心情甚好,终是摆脱了那恶心的西夏太子。若是母后因此事回拒西夏,这门亲事就此作罢,那便最好不过。

不由得,她又偷偷的看一眼赵允初的侧颜,那星走月沉的冷眸实在是让人好生迷醉。

他是宋人!若也是王孙就好了!

这样,母后拒了西夏,也可将她许给宋人的王孙呀!

她这好一番春心萌动,胡思乱想,以至于落笔早已面目全非。写给母后的信,竟将小女儿的荡漾,全数跃然纸上。

这般要是送出去,那得被取笑得多惨呀。

赶紧的,眼睛一闭,趁着没人发现,将它揉成纸团,扔到一边。还自顾自地心里念叨,他应该没见着的!应该没见着的!

此时,驿馆外忽然传来重重动静,声声兵甲破空之音落入耳中,让赵允初神色一紧,语气十分低沉道。

“不好,有情况!”

七公主脸色一怔,她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看样子,来者不善啊。只是,这可是辽国公主的驿馆,谁敢胡作非为?

可不等她想更多,外面传来侍女们的惊呼尖叫。

“公主殿下!不好,西夏人闯进来了!”

七公主和赵允初对视一眼,分明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讶异。他们同时起身往外而去。

只见驿馆门口,宁令哥和野利遇乞,带着一队西夏兵,将驿馆重重围住。

而驿馆负责护卫七公主的辽兵与之对峙。

见了七公主出来,辽兵立即将七公主护在中间,生怕七公主有任何闪失。

看西夏士兵虎视眈眈,宁令哥和野利遇乞不怀好意,这一幕,让七公主好生气愤。

“放肆!这便是你们西夏的待客之道吗?我堂堂辽国驿馆,竟敢带兵擅闯!西夏太子,好生无礼!还不让人退开。”

七公主的斥责,宁令哥和野利遇乞分毫没有放在心上的意思,只是让西夏士兵收起兵器,稍稍缓和了一丝气氛,并没有退开的迹象。

“公主殿下!”

宁令哥一脸傲气道。

“今日前来,是请问公主,不知何事得罪公主,惹得公主殿下要退婚,让我颜面扫地。”

宁令哥对自己留恋烟花之地的荒唐行径丝毫不提,反而质问七公主为何退婚,便是算准了七公主不会在当众跟他计较,确实无耻至极。

听了宁令哥的话,七公主心中气极,但她的确自视甚高,更是大辽公主,自持身份,怎好意思跟宁令哥当众争论这污秽恶心的事情。

七公主轻扬起侧颜轻哼道:“太子殿下难道不自知吗?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喜欢你这种下流之徒。我大辽公主,岂可嫁你!”

“哈哈哈。”

宁令哥冷笑几声。他今日既然带兵包围了驿馆,就没打算跟七公主讲道理,更不会谈论感情。他要的,是帝位!是江山!

“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大婚之期,还有六日!六日之后,你必须跟我成亲!”

210 合谋

宁令哥直接了当的威胁,让七公主无比气愤,当即捂着胸口道。

“你敢!我乃大辽公主殿下。你敢放肆,就不怕我母后问罪!”

大辽萧太后,便是李元昊也不敢忽视的人物。可今日宁令哥早已经豁出去了,既然动了刀兵,当然不能善了,索性把心一横,狠狠说道:“哼,你如今人在西夏,不是在大辽!还想跟我耍公主威风?!在这儿,一切就得听从我西夏的安排。这门婚事,你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七公主外柔内刚,宁令哥的话,哪能让她屈服?!不仅不会屈服,反而心中更加反感!她毅然地抬起头来,直视宁令哥。

“若我说不呢!”

驿馆之内,气愤霎时间变得无比肃杀。便是赵允初,也不由得把手伸向腰间,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若是公主殿下不答应,那我就只能血洗驿馆!”

宁令哥早就料到七公主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他一挥手,唰唰唰,又一队西夏士兵出现在墙头,张弓搭箭,箭矢锋锐,刀光冷寒。驿馆内,所有人,顿时笼罩在这刀光箭雨之下。

“公主殿下,小心!”

赵允初轻揽一把七公主的臂膀,将她拉在自己身后,挺起胸膛,愿为七公主挡下所有箭矢刀光。

一众护卫辽兵,也纷纷拔刀所向,随时准备血战。

只等一声令下。今夜,这辽国驿馆,便是好一场腥风血雨。

几声夜枭响起,怕是它们也感受到了杀气,生怕殃及池鱼,赶紧趁机溜走。

站在赵允初身后,七公主怒视着宁令哥,虽然气愤,但她不愧是辽国公主,生于皇庭贵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慌乱。

“看来,太子是铁心要逼我就范了!难道你就不怕此事被西夏王知道怪罪吗?”

“哈哈……”

听七公主提起李元昊,宁令哥不怒反笑。

“七公主殿下错了,若是让你退婚,父王才会怪罪于我,父王只让我阻止殿下退婚,可不管我用了什么手段。殿下放心,我绝不会伤到殿下,只是殿下的这些随从……”

宁令哥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赵允初。

“若是不想随从枉死,那就最好乖乖听我的话!”

七公主脸色霎时间一阵发白,宁令哥最后这句话,戳中了她的要害。

朝着驿馆内的护卫一眼眼望去,最终,她的目光,落在赵允初身上。

赵允初没有说话,只是他星走月沉的双眸,依然好看至极。

便是只冲她微微一点头,她便已经懂了。

无声,胜有声!

要是今夜死战,她相信赵允初和那些护卫,都会以死护她周全,绝不退缩。

可今夜就算他们战死,宁令哥也并不会放过自己。

她又怎么舍得让他为自己赴死!纵是心中极为不愿,又能如何!

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出,七公主终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见七公主答应,宁令哥得意地跟野利遇乞对视一眼,接着对一旁的西夏大将道:“记住!从现在起,七公主的周全就由我西夏来护卫。切记,不许放走驿馆任何一人!”

“遵命!”那西夏大将拱手领命。

等宁令哥和野利遇乞领着西夏兵退出驿馆,驿馆内的辽国随从纷纷围在七公主身旁。

“公主殿下!”赵允初率先说道:“此刻形势严峻,公主恐有性命之忧。若公主殿下打定主意,我愿冒死带公主离开西夏,返回辽国。”

七公主脸色稍稍动容,竟潋起一抹羞涩,分毫没有此刻被软禁的愁意,反倒是听他愿不顾危险也要带自己离开,便像是心中抹蜜,好生的甘甜。

若此刻没有辽国西夏,只有我与他,便是仗剑天涯,远走天下,那该是极好的!七公主不由心里憧憬。

只是,若自己独自离去,宁令哥一定会拿其他的随从泄愤。想到这儿,七公主不禁摇摇头:“不行!我若是走了,他们所有人都会被西夏太子杀光!”

一旁的宫女侍卫纷纷跪在七公主面前。

“公主殿下!我们愿誓死保护公主殿下突围。为您效命赴死,是我等的荣幸!”

侍女与随从们都露出悲壮的神色,可七公主并非冷血无情之人。

“不行!”她决然地拒绝道:“我不能为了自己而牺牲所有人。你们都要好好活着,这是本公主的命令,你们敢不听?!”

七公主的语气,不容置疑。

公主之命,岂敢不听?一众随从侍女,只能无奈地垂下头去。

宁令哥封锁驿馆一事,不到一个时辰就传到了没藏讹宠的耳中。听闻之后,没藏讹宠脸色无比凝重。

这一招,虽然有无穷后患,但却解决了眼前的危机。想不到宁令哥虽然平时花天酒地,但关键时刻竟有如此气魄。一定是野利在背后怂恿?!

没藏讹宠本想利用此事,逼得野利家狗急跳墙,显然此刻计划已经落空。

六日之后便是大婚之时,刻不容缓,没藏讹宠当即不顾深夜,毅然备好车马,奔向麒麟社西夏分坛。

麒麟社西夏分坛的密室之中,布教头神色如常地听没藏讹宠说起现今西夏的局势。

大宋形势稳固,皇上痴迷修仙炼丹,吕烟雨统帅后宫大权在握。宋朝那边不必费心,反倒是西夏风云诡谲,乱象渐起,布教头这些时日便一直滞留西夏观察。

“军师!野利手握重兵,意图谋反,此事如何是好!”

西夏党争,布教头一向置身事外,每次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干脆充耳不闻,但这一次,没藏深夜问计,自然没打算空手而归。

“军师何必袖手旁观,如此大事,不谋划布局,岂不可惜。我若事成,又岂会少了军师的好处?”

布教头此人无利不早起,而且所图甚大,之前种种,不过待价而沽!没藏讹宠心里很是清楚,所以直接让布教头开价。

布教头既然身处西夏,怎么可能置身事外。他早就等在这一刻,既然没藏都如此许诺,他也不再隐藏,终是露出笑脸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明人不说暗话。若我帮你事成,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军师请直言!”

没藏讹宠深知此事不小,但若布教头助二皇子登基,他便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愁何事不成?!

“若二皇子登基,国舅便要立即起兵攻宋!”

布教头道。

听了布教头的话,没藏讹宠反而讶异。

“此事有何难。”

西夏和大宋本就势不两立,起兵攻宋,正常不过,李元昊在位,经常如此。还以为是什么棘手之事,原来不过如此,没藏讹宠当即点头。

“我答应你便是!”

见没藏讹宠答应,布教头嘴角露出一丝莫名冷笑:“口说无凭,立字为证!”

没藏讹宠心里不以为然,但还是依布教头所言,立下字据。

等签字画押完,没藏讹宠已经迫不及待地追问。

“军师有何良策?”

密室昏暗油灯之下,布教头替没藏讹宠小心谋划,只见油灯之下,他频频点头,片刻之后,没藏讹宠一脸释然,先前的紧张一扫而去。

“此计甚好!只是……如何才能让大王信服!”

“国舅不必担心!”

布教头眼神之中,一切尽在掌握。

“李元昊本性多疑,宁可杀错也不会放过。我们只需动些手脚,便可计成。”

虽未打消最后一丝疑虑,但布教头的谋划,一向无往不利,没藏讹宠也就没有再追问。

“那一切便劳烦军师了。”

接着,没藏讹宠满意地离开了密室。在他离去片刻之后,密室的暗影下,柴司羽的身影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布教头的眼前。

收回目光,柴司羽有些疑惑不解地望着布教头道:“军师为何不把赵祈的行踪告诉没藏讹宠?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一劳永逸!”

在柴司羽看来,大宋两名皇子若是都身陷西夏,便可以此要挟大宋,何愁大事不成?

可布教头却让他不可轻举妄动。

此事让柴司羽一脸不解,但布教头的眼神忽明忽暗,不知心中又在做如何谋划?

“西夏局势纷乱,我们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没藏讹宠身上。万一押错了宝,我们麒麟社岂不是受牵连?”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柴司羽满意,他皱眉开口道。

“军师所言自然有一定的道理,但就这般放任赵祈不管吗?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救出赵褆吗?”

叹了口气,布教头幽幽道:“小王爷不必急躁,这毕竟是西夏,不是大宋。他想救出大皇子,谈何容易。我等此时应该静观其变,切记轻举妄动。”

他都这般说了,柴司羽又能如何?只得勉强接受道:“那就依军师所言吧,我……”

话敢说到一半,布教头忽然抬起头,盯向屋顶,脸色微变。

“小王爷,你赶紧先走,有故人前来见我。”

布教头一向羽扇纶巾,算无遗策,柴司羽从未见他如此神色,知道来人非同小可,迅速隐入黑暗,从密道离去。

211 诬陷

等柴司羽消失,布教头迅速离开密室,来到院中。

幽冷的月夜空无一人,他却开口轻声道:“屋顶的朋友,下来吧!”

话音才落,一个白影飘飞而至,如同鬼魅一般。来者正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叶问天!

“多年不见,叶兄轻功更胜一筹,想必那摘叶飞花的绝技,也已经出神入化了吧!”布教头神色凛然道。

“哈哈!彼此彼此……”

白影翻飞,迅速欺身而上,跟布教头对战一处。布教头武功极高,叶问天更是当世绝顶,摘叶飞花绝技更是纵横天下。

当初泰山之巅,布教头还是走不凡,叶问天还是君不见,两人交手一次。此去经年,无泰山之巅良辰美景,但在这西夏都城,两人再次相遇。

摘叶飞花变化多端,诡秘凌厉,布教头更是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走不凡!当年那一战,你侥幸获胜,而后危害江湖,怕是做了不少恶事。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心慈手软,放虎归山!”

叶问天一边出手,一边忆起当年,招式更显变化。

然而,布教头应对起来,亦得心应手,一场惊天鏖战,却不相上下,谁也无法战胜对手。

夜风弄影,这短短片刻,两人已经交手数十招,每一招,都凶险至极,精妙绝伦。

“叶问天!你是赢不了我的,当年你心慈手软,现在也是一样,你不够我狠,不够我毒,大丈夫应有枭雄之姿,心狠手辣,方能成大事。而你,却被名门正派的假仁假义束缚,永远也比不上我!”

月色之下,人影翻飞,双方都知道,对方乃是平生劲敌,真正的对手。当即保留,各展绝学。

“无情未必真豪杰,走不凡,你身陷魔道,邪性大发。需知,邪不胜正!”

“哈哈!何为正,何为邪!自古成王败寇,胜者便是正,逆着便是邪。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定胜天,哈哈……”

月夜下,布教头声音如同夜枭,漫如无尽黑暗。

当世两大绝顶高手,在兴庆府展开旷世之战,可惜,除了二人,无人知晓。

兴庆府外,另一场大战,也悄然拉开序幕。

野利遇乞兄弟调集左右厢军共十万,前后奔赴兴庆府,已经悉数到齐,现已驻扎在兴庆府城外大营。

冬雷初响,马鸣风嘶!

大军齐聚,驿馆也已在控制之中。只等过几日,大婚时机一到,兴兵起事,杀个血流成河,江山易色。

等待的时间往往是漫长的。

宁令哥在等,等登上西夏王位的那一刻。

柳云懿也在等,等西夏叛乱,趁乱救出赵褆的那一刻。

而没藏讹宠也在等,等布教头的计谋落实,一举扳倒太子党的那一刻。

这一夜,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野利府。若是赵允初在此,定会认出此人,正是麒麟社的坤使者。

大军开拔驻扎,诸多琐事。而且此行乃是谋反叛逆,不可有丝毫疏忽,野利兄弟双双去了军营,根本不在府中,让野利府的防御比平日松懈不少。

坤使者轻松地便潜入了野利遇乞的书房,将早就准备好的信封,放在秘密之处。

做完这一切,坤使者再悄无声息地离去。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

野利兄弟万万想不到,他们重视了军营,却忽略了这个致命漏洞,让坤使者有机可乘。

野利兄弟出入军营之中,但早朝却不可缺席,否则势必引起他人警惕。

今日早朝,是西夏的大朝会。因婚期将近,李元昊和没藏黑云朝会之后,还得举行祭天礼祀,所以文武百官,皇后没藏黑云都出现在朝堂之上。

值令官刚刚宣布早朝开始,就见没藏讹宠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大王,老臣有要事启奏!大将军野利遇乞,野利旺荣近日私调左右厢军共十万,齐聚城外,臣恐他们有谋反之嫌。”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西夏百官目瞪口呆,猝不及防的野利旺荣,吓得面如土色。好在野利遇乞稳住心神,偷看一眼龙椅上的李元昊,趁着李元昊还未反应过来,赶紧道。

“陛下!冤枉!国舅血口喷人!”

听到野利遇乞喊冤,李元昊才从震惊之中醒过神来,只能先听他解释。

“陛下!大军调动,乃是正常轮换,有兵部备注。太子殿下大婚在即,臣负责京都防务,不敢丝毫怠慢,生怕有什么闪失,惹起西夏和我大辽擅起刀兵。所以调左右厢军前来护卫。左右厢军是臣所节制,调动正常不过,臣总不能去调用其他兵马。请陛下明鉴。”

谋反之事,如何能不慎,野利遇乞熟悉军务,早就将这些漏洞一一堵死,就算在李元昊面前,也回答的有理有据。

可历来事关谋反,都是君王决计不可容忍之事。

野利兄弟手握重兵,李元昊早已内心忌惮。就算是捕风捉影,以他的枭雄性子,也是宁杀错,不放过。

见李元昊脸色依旧极为难看,宁令哥生怕有什么闪失,也赶紧站出来说情。

但他是太子党核心人物,为野利兄弟求情,非但无用,反而更让李元昊猜忌。

他一出口,没藏讹宠为首的二皇子党也有人站出来。

朝堂之上,顿时吵的不可开交。文官武将,太子党、二皇子党,泾渭分明。

“够了!”

李元昊龙威盛怒,顿时朝堂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等着他圣心独断。

然而,此事没头没尾,怎么决断。

一时间,西夏王头大如斗。

加之最近酒色伤神,反应稍慢,竟不知所措。

“陛下!”

关键时刻,后位上的没藏黑云及时化解李元昊的窘境。

“臣妾乃是一介女流,不能妄议朝政。却也知道,凡事讲究证据。没藏丞相虽是国舅,是本宫兄长,也不可凭一张嘴断定大将军谋反一事,否则岂不让将士心寒,实在不妥。”

李元昊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没藏黑云。往日依照她的性子,定是要落井下石的,今日怎会有些反常?

但没藏黑云句句在理,擅自处理野利兄弟,必定失了军心。凡事,还得讲证据。

“国舅断定大将军谋反,可有证据?”

没藏讹宠早有准备,等的就是没藏黑云在一旁煽风点火,当即从身上掏出一封书信。

“启奏陛下,今日臣捉住一名宋朝细作,从他身上搜出一封信。还请陛下过目。”

值令官将书信从没藏讹宠手中取走,呈给李元昊。

没藏讹宠继续道:“书信的内容,乃是宋朝延州府范雍答应野利将军投靠的条件,上面事无巨细,一一描述。将军还有何话可说?”

野利遇乞是要造反,但绝没有跟宋朝私通,这分明便是污蔑,他哪能容忍?!

“陛下!我野利家世代忠良,为陛下鞠躬尽瘁,战死沙场。岂能单凭一封来历不明的书信,便断定我兄弟谋反。”

他声泪俱下,言辞诚恳,情真意更切。倒是有不少人信服。但谁也没法揣测李元昊的意图,不敢妄自求情。

“父王!”

倒是李谅祚站出来道。

“谋反大逆不道,野利家世代忠良,若真如此,势必动摇国本。若是错杀,冤害忠良,更会留下骂名,还请父王谨慎。”

“二皇子殿下此言差矣!”

李谅祚话音刚落,就听没藏讹宠道。

“需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你血口喷人!”

野利旺荣脾气爆裂,被没藏激怒,咆哮朝堂,被李元昊严厉喝止。

“放肆!”

没藏讹宠的话,句句如刀,砍向野利家,字字如针,戳中李元昊。

多疑猜忌本是君王本性,尤其事关谋反。沉凝片刻,李元昊起身道。

“既有书信来往,决计不止一封,来人,派禁卫军彻查野利府。”

“是!陛下!”

李元昊的禁卫军从上至下,只归他一人调遣。他一声令下,禁卫军如狼似虎,冲进野利府中。

顿时,整个野利府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既然是彻查,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尤其是书房这种机密重地。

野利遇乞面色凝重无比,虽然在他看来,野利府中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可历年来他在西夏军中的一些龌龊事,势必抖落出来。这样,也足够他喝上一壶。

就看在这关键时刻,李元昊追究不追究了。

然而,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前日麒麟坤使者潜入了他的书房,给他的书房之中添了一些致命的东西。

这些致命的东西,便是麒麟社伪造出来的证据。

禁卫军从野利遇乞的书房之中,搜出大量与宋朝来往的书信。当即呈给李元昊!

“混账!”

朝堂之上,李元昊愤怒地将书信悉数摔在野利遇乞面前。

“朕对你野利家不薄,你竟勾结宋朝谋反,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那些书信落在面前,野利遇乞低头一看,霎时间,脸色无比苍白!

“陛下……陛下!这是冤枉!冤枉!老臣绝无谋反之意,这是有人刻意栽赃!陛下要相信老臣,老臣为陛下一生戎马,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啊,陛下!”

野利兄弟泪如雨下,可李元昊是彻彻底底地动了真怒。朝堂之上,就算是平日与之交好的同僚,以及太子党人,也不敢帮野利兄弟求情。

谋反之事,乃是大逆不道,谁要是求情,一旦被误认为是同党,可就赔上了自己性命!

就算是太子宁令哥,也闭口不言,生怕惹怒了李元昊。

野利家在朝堂之上,人心散尽,触目望去,尽是冷眼旁观之辈。

“来人!”

殿前禁卫军轰然进入朝堂,在李元昊手下听令。

“大将军野利遇乞,野利旺荣涉嫌谋逆,罪大恶极,立即打入死牢!”

“陛下……冤枉啊……”

野利兄弟失声痛哭,但李元昊毫无怜惜之意,被禁卫军强押下去,硬拖出朝堂。哀嚎声惹得李元昊更是心烦意乱,不耐地挥手道。

“谋反兹事体大,此事,着国舅彻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没藏讹宠大喜,野利家和他争斗了多年,终于是落在了他的手上了。

此事本就是没藏讹宠构陷,再让他彻查,无异于判了野利兄弟死罪。宁令哥大急,刚要说话,李元昊却更快一步。

“散朝!”

大朝不欢而散,就连朝会后的礼祀祭天,也直接取消。

212 梁霄怂恿

朝堂风云巨变,大将军野利家全家入狱,太子党蒙受巨大打击,宁令哥整日闭门不出,而没藏讹宠却四处搜罗证据,欲置野利兄弟于死地。

风起,雨将至!西夏的青天俨然蒙上了层层阴霾。

野利遇乞和野利旺荣被打入死牢,早已不见天日。谋反之罪滔天,被打入死牢,就连探望的人,也一个都不敢出现。

昔日野利家是西夏第一权贵,手握重兵,何等风光。只是昔日的风光,早已沦为今日悲凉的背景!

地牢之中,野利遇乞被关了一天,地牢阴冷,但却并没有让他心灰意冷。虽然现在沦为阶下囚,但野利遇乞并不认为局势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只要太子宁令哥一旦登基,势必为他平反,到时候乾坤逆转,依然是他野利家的天下。

不过,没藏老贼这一记闷棍打的实在是太狠了,让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更不要说太子宁令哥了。

死牢中,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响,竟然是有人来探监了。

野利遇乞惊讶地抬起头,谋反大罪可是要株连九族,往日的同僚,唯恐避之不及,家人更不允许探视,谁会来看自己!

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望向他。

“大将军委屈了!”

没藏讹宠皮笑肉不笑的站在牢门前,自上而下的审视着野利兄弟。

昔日的西夏大将军,如今一身囚衣,极为落魄,早已没了往昔半点风采。这正是他没藏讹宠的得意之作!

“没藏,你个老奸贼,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野利旺荣激动地大声冲没藏讹宠咆哮怒吼,恨不得破开囚牢,将没藏讹宠一把掐死,以解心头只恨。

他是领兵的武夫,没有兄弟野利遇乞的心胸和冷静。

“哈哈……”

没藏讹宠大声笑起来。

“老夫连将军生前英武都全然不惧,还会怕将会死后冤魂吗?成王败寇,胜者为王,将军征战沙场,不会连这点都看不透吧!”

“你……”

一番话,让野利旺荣半天无从反驳。

“够了!”

野利遇乞粗暴地打断野利旺荣继续毫无意义的咆哮,他冷冷地看着没藏讹宠。

“国舅还没笑到最后,还是不要太得意为妙。只要等太子继位,恐怕到时候国舅和我的位置,是易地而处吧!”

“大将军果然是大将军!临危不乱,气度恢弘啊!”

没藏讹宠笑赞了一声对手。

“没错,太子一旦继位,立即扭转乾坤,老夫自然死无葬身之地。不过,老夫不才,还不至于让这种事情发生。”

“你想干什么?”

野利遇乞双眼瞬间紧缩,猛盯着没藏讹宠。从没藏讹宠那老奸巨猾的目光之中,野利遇乞已经嗅到了一丝危险。

“太子色令智昏,无勇无谋,性格暴躁,得知大将军下狱,恐怕早已按耐不住,厉兵秣马,准备起事。他整日闭门不出,只不过在谋划如何造反。说不定就在今夜,太子殿下,就要彻底完蛋。大将军还是不要心存指望了!”

“没藏老匹夫!”

野利遇乞胸口猛地一阵剧痛,愤恨无比地瞪向没藏讹宠,一时惊怒交加,鲜血从口里喷出来。

他刚才还在思虑着太子宁令哥如何破局,转眼间,没藏就将宁令哥逼入绝境。让野利遇乞霎时间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哈哈哈……”

没藏讹宠大笑出声,野利兄弟已经不足为惧了,再稍过片刻,整个西夏大权,将都由他独揽一身,这种感觉,让没藏讹宠如食龙肝凤髓,妙不可言。甚至,没藏讹宠一刻都不想多等。

想要逼太子就范,还得再加一把火。

离开地牢,没藏讹宠急召梁萧,是时候用上这步棋了。

“二皇子殿下!”

李谅祚寝宫,梁霄匆忙跑来,神色慌忙地向李谅祚汇报。

“国舅现在何处?有何动作!”

今日早朝之上,大将军野利谋反一事,如同点燃了导火索,无数人已经在静候那一声惊天巨响传来。

李谅祚也同样内心紧绷。

不过,他最关注的,是没藏讹宠的行为。整件事,都是没藏讹宠在主导,父王李元昊更是让他主审此案,李谅祚自然无比关心他的动向。

没藏讹宠动了梁霄这部棋,去怂恿太子宁令哥上套,却万万没想到,梁霄早已秘密投靠了李谅祚。

“回二皇子!国舅去了地牢见野利将军,他让奴婢去怂恿太子殿下,说野利将军谋反,太子受牵连,大王已经起了废储之心。”

李谅祚西夏皇后的许诺,让梁霄再无二心,关于没藏讹宠的动向,事无巨细,一一告知。

听了梁霄的话,李谅祚目光凝重。

西夏即将迎来剧变,每个人都将会被卷入其中,而他自己,要如何力挽狂澜,出其不意,笑到最后。

抬起头,李谅祚沉声道:“看来,国舅已经等不及了,去吧!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就当我不知道。”

梁霄领命,直奔太子寝宫。

他刚刚离去,李谅祚便望了一眼屏风后。

“出来吧!柳姐姐!”

柳云懿从屏风后缓缓现身,原来从梁霄进来,她便一直躲在屏风后面。梁霄和李谅祚的话,一字不落的都听在她的耳里。

“二皇子殿下,这几日宫里必有大事发生,我们的机会来了!”

“噢!柳姐姐何出此言呢!”

李谅祚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看着柳云懿,听柳云懿道。

“这还用说!西夏储君之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没藏和野利一文一武,相互节制,加上西夏王从中制衡,才能维持局面。现在野利倒台,三足鼎立已失了其一。没藏国舅定会趁你病,要你命,拼命打压太子党。太子党又如何甘心,他们早已心生反意,恐怕过不了近日,就要坐不住了。”

柳云懿分析的句句在理,竟然将西夏朝堂上的争端,看得通透。

西夏党争一事,柳云懿早已知晓,但她的目的,乃是救回大皇子赵褆,党争之事,与她毫无关系。

直到梁霄向李谅祚透露宁令哥和野利有谋反的意图,柳云懿这才重视起来。

西夏终于迎来了变局和乱象,解救赵褆的机会,终于出现了,真是不枉自己千里迢迢跑来兴庆府,潜伏在西夏皇宫苦心等候啊。

柳云懿的眼中,闪过渴望已久的热切。

“柳姐姐!你打算怎么办?”

听完柳云懿的话,李谅祚蓦然抬头道。

迟疑了片刻,柳云懿笑嘻嘻的抬起头:“二皇子殿下,我们只想着趁乱救人,这种大事,就不参与了。祝二皇子殿下早登王位,君临天下!”

李谅祚有情有义,虽是正义凛然,但心机城府,远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这一点,柳云懿早已看出。

西夏局势混乱,人人都在算计,恐怕笑到最后的,是最不显眼的二皇子李谅祚!

不过,她柳云懿的目的,只管救人,这种争权夺利的事情,不仅不能参与,还要避而远之。否则,就不是浑水摸鱼了,而是殃及池鱼呀!

一切如柳云懿所料,太子寝宫,宁令哥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

野利家一直是太子党的坚定支持者,如今野利家倒台,太子党瞬间树倒猢狲散,宁令哥联系以往的心腹,此刻都对他避如蛇蝎,生怕被殃及到。

梁霄刚刚出现在太子寝宫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拉进寝宫,陪宁令哥好一番纵情声色。

野利被害,太子党衰败,宁令哥将所有的不快,都统统发泄在这些姬妾和梁霄身上。

足足一个时辰后,宁令哥才一身疲惫地抱着梁霄在牙床之上。

“该死!统统该死!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小人!”

宁令哥双眼通红,为满足声色之欲,他还服用了五石散,此刻神色越加激愤。

“等本殿下登基,一定要杀光这些小人,然后……然后封你为妃,让你独享尊荣。”宁令哥紧紧地抱着梁霄,仿佛唯一的寄托。

“谁都以为本殿下失势,一个个离本殿下而去,只有爱妃不离不弃。爱妃既不负我,我定不负爱妃。”

这番话出自宁令哥之口,倒是真心实意,但他哪知道,一个王妃,如何能满足梁霄的胃口。

二皇子李谅祚,早已将西夏王后留给她,她怎么还会舍近求远,看得上区区王妃呢。

虽然内心不屑,但梁霄还是装出煞是感动的神色,当下泪目低垂,细声对宁令哥道。

“殿下仍是太子,只要登基,天下都是殿下的。只是如今陛下已经起了废储之心,殿下若是没有应对之策,只能引颈就戮,奴婢,便也只能随殿下而去了。”

她言辞之中,尽是哀怨,惹得宁令哥心中怜意大生,心里哪里舍得这可人儿香消玉殒。

梁霄如咽似泣,恍若当年乌江之上千古美人虞姬的绝唱。宁令哥远不如西楚霸王英雄盖世,哪能经得起这番柔情。

“爱妃莫怕,本殿下自会护你周全!”

“奴婢自然相信殿下,只是……殿下如今自身难保,奴婢哪敢奢望。除非……”

“除非什么!”

梁霄欲言又止,宁令哥却如同猫挠了心一样,迫不及待的追问,丝毫没有注意她玩的正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除非殿下效仿唐宗宋祖,起雷霆之势。若再不行事,就只能等死了。”

梁霄引经据典,张口便是唐宗宋祖。唐太宗玄武门之变,才得贞观盛世,宋太祖陈桥兵变,才得了大宋江山。要效仿这二人,不就是让宁令哥造反吗?

她一个小宫女,攒簇太子造反,这可是死罪。

然而,宁令哥本就早有反意,与野利密谋多时,一切就等时机到来。只是野利突然下狱,他心里一下没了主意。

一语惊醒梦中人,被梁霄一提醒,宁令哥当即恍然大悟。

他的太子之位,一旦被剥夺,等李谅祚上位,没藏掌权,他便是死路一条。既然左右是死,不如放手一搏。

宁令哥把心一横,狠狠的说道。

“爱妃说的对!今夜,本殿下就让山河变色!不成功,便成仁!”

“今夜……”

梁霄都目瞪口呆,她哪里会想到,宁令哥如此迫不及待。这番大事,必须赶紧告诉二皇子和没藏国舅。

自古有英雄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世人传送。如今西夏太子也要效仿,却不知,这红颜是一条赤练毒蛇。从牙床爬起,离开寝宫,宁令哥今晚举兵一事,就经她之口,传到没藏和李谅祚耳中。

213 风云诡变

后宫之中,李元昊正与新来的西域胡姬饮酒作乐。

连日来七公主退婚,野利造反之事,弄得他心烦意乱。

他本是征战沙场的马上君王,冲锋陷阵,攻城略地,才是他所擅长。

这些朝野之事,琐碎不堪,实在令他心烦。一回后宫,索性纵情声色,肆意享乐,将诸事抛诸脑后。

李元昊素来喜欢胡姬,这些胡姬热辣奔放,一旦惹得他兴起,便是通宵达旦作乐,而且此事不能有人打扰,否则,惹怒李元昊,连皇后没藏黑云都要当众被罚。

声声艳乐传到外面当值的侍卫官保吃多耳中,令人忍不住心生旖念。

正胡思乱想,不料一个细腻的声音在叫自己。

“保吃多大人,娘娘有事召您商谈。”

保吃多扭头一看,这不是皇后没藏黑云的侍女么!

皇后没藏黑云遣贴身侍女来召自己商谈要是,保吃多顿时心中荡漾无比。没藏黑云一代妖后,号称西夏第一美艳,两人早有奸情,趁着李元昊纵情声色,保吃多不免幻想连连,难道没藏皇后要趁此时和自己幽会。

交代了手下,保吃多急不可耐的前往赴约。

没藏黑云就在一旁的宫殿之中,她端起一杯清茶,轻抿一口,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冷笑,静候保吃多的到来。

往日李元昊纵情声色,她都会妒火中烧,然而,现在,没藏黑云却毫不介意。恨不得李元昊通宵达旦,醉生梦死。

“皇后娘娘!”

保吃多遣散了小宫女,独自来到没藏黑云的宫殿内,一双眼睛放光的在没藏黑云身上四处打量。

没藏黑云内心冷笑一声,保吃多的心思,她哪里不知道。但她是皇后,一切都应如了她的意愿才是,至于一个小小的侍卫官,自己兴之所至,也没什么,若没什么兴趣,这便是冒犯。

不过今日找他,是有要事,没藏黑云也无心计较太多。

“本宫找你前来,是有要事问你!你负责陛下的禁卫军调派一事,可有什么疏漏。禁卫军上下,是否对你的命令言听计从。”

保吃多一时还以为没藏黑云担心私情被发现,旁敲侧击在提醒自己,当即拍着胸口保证道:“娘娘放心,禁军上下,令出如山,绝对不会有什么岔子。卑职一定会将娘娘的安全放在首位。”

“很好!”

没藏黑云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她慵懒的斜躺,一时间,殿内生春,风光无限,惹得保吃多垂涎不止。

“这么说,本宫要是想撤去这宫中侍卫,对你来说,也可以轻易办到啦。”

保吃多满脑子都是如何爬上凤床,一时竟然没听清没藏黑云说什么,等明白过来,顿时猛的煞白,撤去宫中侍卫,他自然可以办到,但这可是天大的事。没有侍卫护驾,万一要是陛下出了什么差错,那可就是死罪啊!

皇后娘娘忽然要撤去侍卫,到底想要干什么?

下面的事情,保吃多根本不敢多想,当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娘娘饶命!此事要是大王知道,谁也担待不起啊。”

“现在知道担待不起了!”没藏黑云慵懒的支起身子,托着六幅长裙,风姿绰约的绕着保持多发出声声媚笑。“当初你敢爬上本宫的凤床,怎么不怕担待不起呢。”

“娘娘……”

保吃多惊慌的抬起头,还没说完,没藏黑云已经伸出手指,勾着他的下巴,凑近了轻哼道。

“少废话了!难道你不想与本宫长相厮守吗?只要李元昊一死,我便是太后,谁能阻止我做什么?但倘若李元昊不死,一旦知道你敢冒犯皇后,你、我都得死!”

越说到最后,没藏黑云的声音越发的冷如冰霜,吓得保吃多浑身颤抖。

这番软硬兼施,又是撩拨又是威胁,让保吃多心神早已崩溃。

尤其是最后一句,若是此事被李元昊知道,诛九族都不足以平息西夏王的怒火,更是吓得他六神无主,一切只能听从没藏黑云的指挥。

片刻之后,保吃多以轮值为由,将皇宫侍卫悉数调离。

至于纵情声色的李元昊,依然闲在胡姬的温柔乡里,毫无察觉。

宫中侍卫调离,可这样的大事,怎么瞒得过所有人的眼睛。

李谅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就察觉到事态严重。

这显然有人要图谋大事!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他没想到,一切竟然来的这么快。

“柳姐姐!情况不对,宫里守卫突然撤走,恐怕今晚就有大事发生,你们快去准备营救大皇子,然后趁乱出宫,千万别错过机会了。”

收到消息后,李谅祚赶紧通知柳云懿。

“会出什么事啊?”

柳云懿毕竟出身江湖,宫廷之事,涉猎不多,不由低头追问。

反倒是赵祈,自幼生长在皇家,已经明白了其中关键!

“柳姐姐,你们什么都别问,多问无益。”

李谅祚显然没打算多费口舌去解释,今夜,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

“我已经派人在宫外安排了马车。马车上已备好通关文牒,有了这些,你们可以一路通畅无阻地回到大宋。”

李谅祚连这点都准备了,显然早有预料。

听他安排的如此周到,就连赵祈,也有些感动不已。

“二皇子殿下,大宋和西夏虽是敌国,但你于我之恩,赵祈依然感激不尽。”

李谅祚挥手道。

“五皇子不必介意,柳姐姐救过我一命,这便权当是报恩。”

不等柳云懿等人再说话,李谅祚还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我还告诉了小王爷二师兄,他今晚也会同你们汇合,一起出城。”

自宋夏边境一别,赵允初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甚至一度以为他已经葬身谷底。某些月夜深思,孤枕难眠之际,柳云懿不免想起他那清冷侧颜和星眸月目。

直至大家遇上诸多麻烦,赵允初总在关键之时,现身解围,大家才得知他并未出事的消息。

现在,一行人眼看就要团聚,并离开西夏这龙潭虎穴,怎能不兴奋欢喜?

就大家兴奋地准备离去之时,柴司羽的神色之中隐现难以察觉的苦恼。西夏大乱,若真让柳云懿和赵祈救出赵褆,那麒麟社的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不行!此事定要通知布教头,提前布置!绝不能让赵祈一行人安然离开西夏。”

等到无人察觉之时,柴司羽避开众人的目光,将消息写在纸条之中,飞鸽传书到麒麟社西夏分坛布教头那去。

做完这一切,柴司羽正欲回头,却蓦地一滞。

他身后有人!

“夫君!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婴目光狐疑地盯着柴司羽。信鸽刚从柴司羽之手飞往天空,正落入阿婴眼中,柴司羽顿时脸色微变。

好一会儿,见阿婴眼中仅有不解,并未疑心,柴司羽这才内心稍定。

“娘子!我们马上就要救出大皇子,离开西夏,我提前飞鸽传书,通知国子监的同窗与家中商队,好让他们提前接应。”

阿婴本就并未起疑,听柴司羽这般解释,立即眉梢舒展,开心道。

“原来如此,还是夫君想的周到!我赶紧告诉柳柳去!”

阿婴转身就走,却被柴司羽一把拉回来。若是柳云懿和赵祈知道,她们才不会这么好敷衍。怎能让阿婴把事情抖落出去?

“娘子!这只是我一时兴起,这西夏地处偏远,信鸽还不知道能不能飞回开封呢。万一路上有什么差池,岂不是空欢喜一场。不如先闭口不言,若是他们得信,自然会前来接应,这样一来,反倒是惊喜。”

阿婴听他思虑周全,心里哪会有半分怀疑。

“嗯!那就听夫君之言。”

见阿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意,知道这事总算是搪塞过去,柴司羽这才把心放下。

“夫君,那我们也快些准备吧,我可是急着回京。自你我成婚,还从未拜见过父母呢。”阿婴羞红着脸,拉着柴司羽,匆忙地收拾去了。

辽国驿馆之中,刚刚接到师弟消息的赵允初急匆匆地跑去找七公主。

今夜辽国宫廷大乱,赵祈和柳云懿已经计划救出大皇子,趁机离开。此刻是离开大辽的最佳时机,他心中,唯一有些放心不下的,只有七公主。

自宁令哥派兵围住驿馆,七公主便整日闷在房间,见赵允初进来,终于露出一丝喜色。

“七公主!”

赵允初行色匆匆,他知道机不可失,便不再多言,直奔主题道。

“我得到可靠消息,今夜西夏宫廷必有大事发生,到时此处守卫必然松懈,趁此机会,我们正好离开,摆脱西夏人的控制。”

听了赵允初所言,七公主并未有太多喜悦。这个念头,她早已有过,只是……

望了一眼墙外,七公主摇摇头:“外面西夏大军重重守卫,我们怎么逃得出去!”

赵允初既然重提此事,自然心中已经有了把握。只是,想要说服七公主,便要将整个计划和盘托出。

包括柳云懿和赵祈,以及二皇子师弟会助自己一臂之力等等。

兹事体大,若有半分泄露,柳云懿和赵祈便危险了。

一时之间,赵允初好生为难。

“公主殿下!”赵允初语气焦急道:“请公主殿下相信在下一定会拼死护送你离开,不会有半点损伤。”

七公主如何不知他,如何不信他。只是他越有信心,七公主心中便越是狐疑。

当初他负伤而来,随后就引来了西夏太子宁令哥,这已经很是让人心疑了。随后,他气宇不凡,身手出众,孤傲清冷,在她看来,绝非一般男子。

只是,她过于流连赵允初的星眸月目,怕越是过多计较,便越会失去,在这西夏陌土,徒落一份孤独。

就当他,是岁月独好一场梦罢了。

到如今,她终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了。

“西夏大军重重围困驿馆,你是如何得到这个消息的?”

她虽然心思单纯,但并非全无心机,这么问,只不过抛砖引玉。待赵允初抬起头,她终是忍不住问道。

“并非我不信你会拼死护送我离开,只是,你究竟是什么人,还望如实相告。”

这一刻,迟早会来的,赵允初心中早已清楚。关于自己的身份,七公主不问,他便不说,这已是默契。

只是,终究一个是大辽公主,一个是大宋小王爷,又如何能一直装傻充愣到底呢。

沉默片刻,他目光没有任何闪烁的抬起头,望向七公主。

“公主殿下恕罪,在下并非楚天,我乃大宋八王爷之子,小王爷赵允初!”

小王爷!他竟是大宋小王爷。

七公主一时心中好生讶异,难怪他如此气宇不凡,令人心醉,原来竟真是大宋的王孙贵胄。

一时间,七公主竟然有些痴了。

“承蒙公主殿下救命之恩,本不该隐瞒,只是此番来西夏之事,牵连甚广,因此冒犯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赵允初低声告罪道。他行踪甚是机密,一旦泄露,自然麻烦不断。因此,七公主不问,他自然不说。

七公主又哪会怪罪于他,他隐忍于敌国,自是为国分忧的大事。为报自己救命之恩,豁出性命,也不忘救自己,这便是情义。

“小王爷不必多礼,事出有因,本公主怎么会怪罪?既如此,本公主便将自身托付小王爷!今晚,就跟小王爷离开西夏。”

托付一词,说出来好生羞涩。好在赵允初只当她是将安危托付自己,并无多想,脸上也没什么异样。

既然七公主点头,赵允初也不拖沓,立即吩咐侍女随从,准备今晚保护七公主离开一事。

今夜,兴庆府数人无眠。

214 逃出城门

二更刚过,西夏皇宫门口便出现无数披坚执锐的甲士。暗夜之中,兵甲耀眼,闪烁着凌厉的杀气。

宁令哥带着太子党的亲兵家将,如同黑暗之中出闸的猛兽,轰然杀向宫门。

几个留守的皇城守卫,刚一照面,便被箭雨射杀,成了西夏皇权之争的牺牲品。

皇城禁卫军已经被保吃多悉数调离,偌大的西夏皇宫毫不设防,宁令哥率领大军横行无忌,冲进皇宫。

霎时间,西夏皇宫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无数太监宫女惊叫失声,葬身血泊。

惊叫声如同号角,惊动了柳云懿、赵祈,也惊动了正在纵情声色的李元昊。

“怎么回事?!”

李元昊从一个身材丰腴的胡姬身下爬起来,尽管今晚酒色过度,但他年少便马上称王,纵横疆场,此刻依旧雄武健硕,听闻杀伐之声,立即反应过来,一把掀开正宠幸的胡姬,翻身而起。

“来人!”

李元昊大声怒喝,竟然有人扰乱他的兴致。

可除了几个滚进来的宫奴,禁军侍卫,竟然没有一个人响应他的命令。

“陛下……”

一个年老的宫奴惊慌失措,正要说话,不料暗夜之中,一只利箭激射过来,正中老宫奴后背。

这一声陛下,立即成了绝唱。

“大胆!”

李元昊虽然有些昏聩,但毕竟是开国之君。见有人胆敢在皇宫行凶,立即意识到情况严重。

不等他想更多,宁令哥带着大军,汹涌的闯进来。

看着来势汹汹的宁令哥,李元昊大惊失色。

“逆子!你想要谋逆吗?”

宁令哥双眼通红,鲜血点燃了他的疯狂,此刻在他眼里,哪里还有李元昊这个父王,只有阻止他登上西夏王的绊脚石。

“父王,非儿臣不孝,只怪你有眼无珠,听信奸佞。儿臣这就送父王归天!杀!”

宁令哥一声令下,然而,谁敢对西夏王行弑君之事,一个个愕然立在原地,竟然不敢前进半步。

李元昊在西夏威望极高,若是再拖延,这些将士,怕是要变节,听从李元昊的命令了。到时候,他宁令哥就死无葬身之地。

形式刻不容缓,宁令哥亲自举起佩剑,一剑朝李元昊砍去。

剑尖擦着李元昊的鼻尖划过,差之毫厘,就将不可一世的西夏王枭首示众。李元昊猛地一惊,待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上剧痛无比,鲜血糊满了双眼。

这一剑,虽然被李元昊避开,但却砍在他的鼻子上,当场血流如注。

“逆子!竟敢弑父!”

李元昊像暴虐的雄狮一跃而起,脸上布满鲜血,神色极为狰狞,如同炼狱之中爬出的厉鬼凶神。

虽有唐宗宋祖之志,但宁令哥并无唐宗宋祖之能,竟然被李元昊这幅尊容吓得惊慌失措,丢下佩剑,转头就跑。

呜呜呜……

军鼓震天,在黑夜凭空响彻。

无数西夏大军从黑暗之中涌出,皇后没藏黑云带领宫廷侍卫,没藏讹宠带着皇城守卫,一齐杀来。

黑夜之中,千军万马呼啸而出,宁令哥手下心腹军心大震,纷纷跟着宁令哥如同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跑。

“护驾!”

没藏讹宠一马当先,直奔而来。身后跟着皇后没藏黑云。

“陛下,臣护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没藏讹宠跪在宫外,没藏黑云随后,赶紧进入寝宫,保住受伤的李元昊。

“陛下!快叫御医!”

李元昊捂着剧痛的伤口,如同负伤的野兽般嘶吼。

“杀!太子宁令哥谋逆弑君,即刻捉拿,杀无赦!”

没藏讹宠千辛万苦,等的就是这一道旨意,当即领命,带领大军潮水一般杀向宁令哥。没藏大军早已将皇宫围的水泄不通,大军徐徐靠拢,跟随宁令哥的叛军逐一倒下,很快,太子宁令哥就被围杀在宫墙之下。

宁令哥已经双眼通红,野利府的家将仅剩一两个拼死护在自己身旁,眼前的黑暗皇城,无数没藏讹宠的大军潮水一般涌上来。

奋力砍翻了两个侍卫,宁令哥的配剑已经沾满了血污。西夏太子,此刻如同困兽一样,狼狈且疯狂。

“谁敢过来!本殿下是太子,就算是死,也要父王亲赐!”

火光之下,没藏讹宠嘿嘿冷笑。

今夜的一切,早已在他的预料当中。当即,没藏讹宠轻驱坐骑,上前道。

“奉大王口谕,太子谋逆弑君,大逆不道,杀无赦!”

“杀!”

宁令哥绝望的抬起头,眼睁睁地看着无数乱刀向他砍来!

宫中大乱刚起,柳云懿一行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众人一身黑衣,小心前往千寿宫关押赵褆之处。

宫中侍卫调离,让柳云懿一行也极为便利,很快就杀到千寿宫外。

仅剩的几个狱卒,又哪里是易风和赵祈的对手。

不出片刻,易风和赵祈将赵褆从地牢之中搀扶出来,装进马车。

四周喊杀之声不绝于耳,柳云懿一行有李谅祚护佑,有惊无险地躲过了几波乱军,终于抵达了宫门口。

再往前,便是朱雀大街,可直奔兴庆府城门。

出城之后,更是一马平川。

“柳姐姐,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宫中大乱,我必须赶紧稳住局面,就此别过!”

李谅祚跳下马车,拱手相送。

“二皇子殿下!”

夜风轻舔柳云懿的脸颊,惹得她眼睛忍不住渗出一丝红润。

自打进入兴庆府,李谅祚对自己,一向照顾有加,数次搭救,这又岂是救命之恩能相抵的。

只是分别在即,无暇多言,柳云懿稍稍擦了擦眼角。望了一眼刀光剑影的西夏皇宫,最终目光落在李谅祚身上。

“望二殿下保重!再见之时,希望是君王在上,民女在下。”

西夏太子谋逆,必被处死,眼看着,这西夏王之位,就要落在他的身上了。可这朝堂之上,刀光剑影,处处凶险,又岂是今晚这一场逆乱就结束得了的。

柳云懿的语气,不由得有些替他担心。

“柳姐姐放心吧!我虽然不才,但也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帝。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出了宫门,你们直奔驿馆就是,小王爷二师兄,怕是已经动身了。”

柳云懿点头上了马车,易风轻驱车驾,马车渐渐远离宫门,柳云懿喊着清泪,默默地对着西夏宫门挥了挥手。

初识之时,他是西夏皇子,她是宋朝民女。再见,恐怕整个西夏都要在他的脚下俯首称臣了。

马车带着别离,直奔辽国驿馆。

而此时驿馆之内,赵允初已经准备妥当。

围困驿馆的西夏军,直属野利统帅,宁令哥举兵谋逆,调走了大量士卒,正是守卫最为松懈的时刻,待宫里传来惊呼,赵允初长剑出鞘,带着辽人侍卫,放手杀出去。

剩余的西夏士卒,全然不是赵允初的对手,不出片刻,就已经杀出驿馆。

正当此时,易风驾着马车,朝驿馆而来。

看着赵允初长剑横扫,击杀敌军,心中大喜。

“小王爷殿下!”

易风飞身跳下马车,拔剑出赵允初一臂之力,两人靠背而战,极为默契,剑招迭出,让西夏士卒心惊胆寒。

西夏士卒本就斗志全无,眼看着强援已至,霎时间溃不成军。

柳云懿和赵祈也翻身下了马车,再见赵允初,简直如同梦幻。

尤其是赵祈,当初赵允初为了救他,这才跌落山崖,他内心涌起无数自责,此刻见赵允初完好无损的站在眼前,心里更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小初!你真没死!太好了,我就说,你怎么会死在那些西夏人的手上。”

说到兴起,赵祈激动地一把将赵允初抱住。

看着激动不已的众人,赵允初的目光,最终落在柳云懿身上。

这一眼,目之所及,尽是彼此,再无旁人。柳云懿一身女装,恰若江南初见,梦回神女的那一幕。

赵允初的眼神,不自觉的有些痴了!心里好多话语,相对着眼前的卿卿佳人一诉衷肠,可是,此时此刻,只能尽在不言之中。

这一幕,恰好落在七公主眼中。

自认识赵允初,她何曾见过赵允初如此柔情的一幕。

难不成,眼前的女子,便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不由得,七公主神伤的抬眼望去。柳云懿果然生的极美,纵使一向自信的七公主,也有些自惭形秽。

“小初!你看,这是大皇兄。”

赵祈抱着精神恍惚的赵褆站在赵允初面前,尽数打断了几人的心思。只是赵褆目光迷离,根本认不出赵允初来。

看赵褆如此模样,赵允初心中涌起万般滋味,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想不到大皇兄竟被西夏人如此折磨!

“此地不宜久留!”

赵允初扶着赵褆,一边说道。

“西夏虽然内乱,但天亮之时,必定会平息。机不可失,我们必须尽快逃离兴庆府。”

众人纷纷点头,知道此刻生死存亡,不是叙旧之时。当即扶着赵褆上了马车,随后安排好七公主等人,朝着朱雀门疾驰而去。

前方,就是朱雀门,眼看着越发靠近。

城门之前,忽然亮起数道火把,一群衣甲鲜明的西夏士卒守在城门口,竖起枪林,挡住去路。

易风挽马长嘶,生生将马车停下来。

“奉没藏国舅之命,今晚全城宵禁,任何人不得出城。你们是什么人!”

原来,这些西夏士卒,是没藏讹宠布下的天罗地网,以防宁令哥逃窜出城。却不料,截住了柳云懿一行。

让着凶神恶煞的西夏士兵,赵祈赶紧掏出李谅祚的令牌和早已准备好的通关文牒,对守城将领道。

“我们是二皇子的人,奉二皇子的命令出城有急事,还不让开!”

谁知那西夏兵将,竟然全然不把李谅祚的通关文牒放在眼里。

“国舅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违者,格杀勿论!”

没藏讹宠一手遮天,手下的守城将领,竟然连李谅祚的话都毫不在意。一时间,赵祈的脸色焦急。

眼看着,天色就要亮了,要是再不出城,恐怕就没机会了。

正在踌躇间,马车里,七公主掀开车帘,走了出来。

“放肆!我乃大辽七公主,你们谁敢拦我?”

她不出现还好,一出现,西夏将领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西夏公主退婚一事传的沸沸扬扬,就连李元昊都龙颜大怒。要是这七公主出城回国,陛下怪罪下来,那还不得拿他们问罪。

一时间,西夏士卒人人手握兵器,将马车团团围住,眼看着,一场激战在所难免。

赵祈抽出佩剑,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正要跟西夏兵拼个你死我活。

“且慢!”

一声熟悉的娇喝,从赵祈的身后传来。

娇喝之外,响起无数铁蹄之声。

赵祈下意识的回头,只见夜风之中,一袭猩红的披风下,李莺歌戎马娇颜,飞奔而至。

在这关键时刻,西夏公主带着精锐铁骑出现了。

掀开车帘的柳云懿脸色大变,李莺歌为了追赵祈,能从西夏追到汴梁。此刻赵祈就在眼里,她哪里还会放她们一行走。

然而,柳云懿瞪大眼睛,望着李莺歌在赵祈身旁策马而过,直奔城门守将身前。

“本公主在此,谁敢放肆!”

李莺歌弯刀出鞘,身后铁骑,更是杀气腾腾,那些城门守将一时呆若木鸡,被她刁蛮公主的气势所慑,纷纷跪倒。

“公主殿下!”

镇住了城门守将,李莺歌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

“本公主有令,立即开城门,送他们出城。若有半句违逆,本公主先让他人头落地!”

守将脸色好一阵纳闷,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听令,可李莺歌弯刀差点架在他脖子上,再慢上一分,可就真一刀砍下了,守将哪敢不从。

城门大开,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李莺歌将大家笑送出城外。

赵祈欲言又止,心里愧煞难当。

没想到,李莺歌不仅没有拦住自己,还逼着守将开门放自己一行离去。要不是她,此刻城门口怕是已经血流成河,就算拼死闯出来,怕也死伤惨重。

“赵祈少不更事,有负公主殿下,公主难道不恨我吗?”

李莺歌弯刀一指,夜风之中,那袭猩红披风,更显爽朗。

“你既不喜欢我,我又何必强求。我李莺歌乃是西夏公主,纵是再喜欢你,也不能丢了西夏颜面啊。”

她语气洒脱,将西北少女的豪烈,演绎的恰到好处。只是那双清眸之中,夜色下闪烁着难言的复杂。

“我既是西北鹰雁,身后便多的是逐鹰猎雁的西夏儿郎。赵祈,你就回你的大宋去吧,祝你和柳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只顾自己说完,别人的话,全然不听,挽起缰绳,将胯下战马叻的痛声嘶吼,调头就走!竟是极为决绝!

却不料,这时城门口一阵骚乱,夜空之中,一条火龙忽然出现,竟是无数打着火把的西夏士兵杀来。

火龙之前,映照出没藏讹宠肥大的身躯。竟然是他提兵追了过来!

一见没藏讹宠,众人心中大惊。

要是他追上,不止谁也别想离开西夏,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逃脱了。

李莺歌一转头,正好迎面碰上没藏讹宠的追兵。她急忙对身旁的赵祈叫道:“快!你们快走。”

215 险象

众人原以为出了城门,就已经安全,没想到,仅仅这片刻,西夏大军就已经追来了,而且带兵的还是没藏讹宠!

马车停在护城河边,众人急忙招呼赵祈上车。

火把照亮城门,现出赵祈急忙奔行的身影,落在没藏的眼中。

“来人!放箭!”

没藏身旁的西夏大将取出长弓,挽成满月,箭尖冷寒,仿佛能射穿人的心魄。

这西夏大将是有名的神箭手,见他取弓拉弦,对准赵祈的身影,李莺歌霎时间脸色煞白。

嗡!

弓弦轻响!

箭锋离弦而去。

在这一瞬间,夜色之下,一袭殷红飞扑过去。

噗!

箭簇入体之声,响彻暗夜。

赵祈怔怔的抱着飞扑过来的李莺歌,她的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丝抑制不住的鲜血。

那致命的一箭,取的是赵祈的性命,但那千钧一发之际,她毅然扑了上去。箭簇入体,伤的是她李莺歌!

那一袭殷红的披风,遮住了伤口,也遮住了不断流出的鲜血。

她的脸色好生苍白,但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五皇子殿下!”

她一张嘴,鲜血就从齿缝溢出。鲜血的红润配上苍白的面颊,说不出的妖异凄美。

“我……我终是能……能死在你的怀里……”

她声音断断续续,再也没有西北女子的爽烈,倒像是一只无助的江南莺燕,怕是这样,他会喜欢一些吧!

蜷缩在赵祈的怀中,李莺歌慢慢的闭上双眼。

“住手!”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没藏讹宠眼中,吓得他脸色大变。那位射杀了公主的西夏大将,更是浑身抖如筛糠。

一时之间,西夏士兵竟然忘了追来。

赵祈抱着李莺歌,泪水早已糊满了双眼,只觉得夜风吹得好冷。但心冷更胜身冷!

“莺歌……”

怀里的那位曾经娇俏可人,敢爱敢恨的西夏公主,已经香消玉殒。

他不懂她!

他赵祈只是纨绔皇子,出使西夏,只不过当完成父皇的使命,所以一如既往,将兴庆府当成汴梁城,撩遍西夏的美人儿,纯当乐趣!

可却不知道,她不经意间的心动,最后,却要将一生陷入其中。

西夏大军经过最初的慌乱,再次列阵。

远处,赵允初大声嘶喊:“大家快走,我来断后!”

他纵身跳下马车,率领辽国侍卫,直奔城门。

“楚天,小心!”

七公主担心他的安危,秀眉紧蹙。但赵允初早已不将自身安危放在心上,头也不回的奔向城门,一把拽醒赵祈,跟西夏前锋,迅速拼杀在一起。

城门紧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只要守住城门,就能顺利掩护大家撤离。

赵允初深知这一点,带着辽人侍卫死守城门。否则等没藏讹宠的大军涌出,铺开阵势,大家都无路可逃。

他的摘叶飞花绝技极为凌厉,配合悍勇的辽人武士,很快杀退西夏武士前锋。

被堵在城门后,没藏讹宠大急,虽空有大军,却被城门限制,无用武之地。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直取赵允初。

黑影如同鬼魅,身法极为凌厉,竟然连赵允初都猝不及防,被一掌击中,重重地飞出去。

黑影落在没藏讹宠大军前,露出真容!连赵允初都不是对手的,除了麒麟社布教头,还能有谁!

布教头一出手,形势立即大变。

赵允初被击退受伤,没有了摘叶飞花绝技的牵制,西夏大军迅速杀出,将辽人侍卫分割围杀。

而布教头身形再起,趁着赵允初重伤虚弱,直取他的性命。

重伤的赵允初,如何是布教头的对手?眼看着,布教头就要下狠辣毒手,众人的心神都紧绷无比。

黑夜之中,几道凌厉的暗光,毫无征兆地射向布教头。

暗光悄无声息,却极为凌厉,竟是比赵允初还要精妙的摘叶飞花绝技。

“休要伤我徒儿!”

伴随着一声轻啸,叶问天从天而降,挡在赵允初身前。

“初儿!你先带着其他人撤走,为师来挡住他!”

叶问天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当今世上,也只有他才能抵挡布教头。而他之所以会出现,也是柳云懿提前告知。她深怕今晚会出岔子,所以希望叶问天能赶来相助。幸亏叶问天来得及时,不然赵允初性命堪忧啊。

赵允初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有师傅出面,凭他老人家高深莫测的武功,自然不用担心了。

拉着依然有些失神的赵祈,赵允初迅速回到马车,他亲自打马驾车,甩着马鞭,一声轻响。马车很快消失在兴庆府外的茫茫夜色。

“追!”

布教头带人正要追击上去。

叶问天早已挡在了他面前。

“走不凡!想要追人,还是先过了老夫这一关吧!”

叶问天手上微微一动,布教头身旁的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这摘叶飞花的绝技名不虚传,令人闻之色变。

布教头目光闪烁不定,但叶问天乃是当世唯一能跟他匹敌的高手,绝不可轻视,就算是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眼看着这片刻,柳云懿、赵允初一行已经不见踪影,布教头收回凌厉的目光。

“叶问天!你当真要处处跟我作对吗?”

回答布教头的,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哈哈……走不凡!老夫早已不问天下事多年,你作恶多端,自有天收。但老夫今日是救自己的徒儿,说不得也要奋力一搏!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就是!”

两大绝世高手在西夏城门口对持,仿佛夜风在这一刻也凌厉了许多,要为他两造势!

然而,期待的惊世一战,并未出现。

片刻之后,终是布教头稍稍后退了一步。

“罢了!叶问天,今日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话音刚落,没藏讹宠纵马而来,望了一眼黑夜,不甘说道。

“军师且慢!宋朝皇子绝不能让他们跑了。务必活捉回来!”

没藏讹宠身后,大军蠢蠢欲动,就等没藏讹宠一声令下,便要朝着茫茫黑夜,追击而去。

布教头眉头微微一皱,不过,他心机何等深沉,很快将这一抹不快抚平,凑到没藏讹宠身边,指着叶问天小声道。

“国舅!不是我不想追,只是此人武功极高,恐怕连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若是动起手来,恐怕就算我也没法保证国舅安危!”

布教头一身武功极高,没藏讹宠心中早已知晓。听说连他都不是眼前叶问天的对手,没藏讹宠脸色大骇。

而布教头言语之中,更带着警醒之意。要是动起手来,叶问天直取他的性命,就是他也未必保得住。

眼看没藏讹宠露出惧色,布教头知道已经达成目的,继续压低声音凑过去。

“国舅既然已经除掉太子,西夏大军尽在掌握,难道还不满足吗?又何必逞一时之意,小心马失前蹄!”

这一句话,更是直戳没藏讹宠心头。

如今太子宁令哥死,西夏王李元昊伤,形势一片大好。要是在这里丢了性命,还如何权倾天下,那岂不是太冤枉了。

虽然宋朝皇子极为重要,但绝对比不上自己的性命。没必要为了他们以身犯险。

打定主意,没藏讹宠勒住缰绳就跑,临走还不忘丢下话。

“那军师就看着办吧!”

带着大军,没藏讹宠迅速消失在城门口,仿佛生怕叶问天想起来,万军丛中,取走他的首级,成为无头鬼。

城门口很快就没有一兵一卒,只剩下布教头和叶问天二人。

虽然今夜已经无心追击,但被人阻挠,布教头脸色仍是难看至极,对着叶问天,布教头就着凌厉的夜风沉声道。

“叶问天!今天就算我看在你我几十年相识,放你一马,再有下次,老夫定对你不客气!”

“走不凡!”

叶问天抚着白胡长须,神色淡然的摇摇头。

“我也劝你,多行不义必自毙,就算我不杀你,也会有人替天行道!”

说完,叶问天飘然而去,只剩下夜色中,布教头充满不屑的狂笑。

216 新王登位

天色很快就亮了起来,柳云懿和赵允初一行人沿着官道赶路,到天明之时,已经到了兴庆府外的县城。

幸亏有李谅祚准备的通关文牒,才没有被县城守军阻挠。一路之下,畅通无阻。

众人也不敢停留,足足赶了一天的路,这才远离兴庆府,即将到达西夏边境。

夕阳西下,已经是人困马乏!

前方就是西夏边疆,往东南就是宋境,大家一路直下,就能到东京汴梁。而再往东北,就是大辽国土。

那些辽人护卫侍女,思乡心切,情不自禁的唱起了牧歌。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回辽国!

终于,是要分道扬镳了。

七公主已经坐上了辽人护卫重新准备的马车,赵允初亲自送她过来。

对着夕阳,七公主远远的朝那边看了一眼。

柳云懿刚从马车里出来,伸了个懒腰。若是平日,这动作自然显得有些粗俗,说不得还要被国子监重礼仪的夫子教训一番,什么圣人门徒,岂能如此不雅云云。

可如今她恢复女装,非但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像是个惹人怜的慵懒娇娥。

“她!就是你的心上人吧!”

这话,对着无尽的夕阳说出来,便好生的惆怅。

赵允初不语,他不会否认!自江南初见,他就是自己无数次梦回的神女。只是此刻也不必承认,徒惹人心伤,何必……

“公主殿下保重!”

话别期短。

辽人护卫很快就准备妥当,自七公主上了马车,依然没有得赵允初半句认可。

背着夕阳,辽人的车队缓缓前行,七公主终是忍不住掀起轿帘,往后探出头去。

夕阳拉成了赵允初的身形,一如初见,只是此去经年,再见,怕是遥遥无期。一行清泪,混着夕阳,跌落尘埃。

与七公主分道扬镳,大家继续前行。

到天黑之前,终于达到了宋境。

一别数月,尽是他乡故国,此刻终于回到宋境,所有人都振奋不已。就连连日赶路的疲倦,也都悉数不觉。

延州府范雍出迎数十里外,将一行人接进驿馆,好生安顿。

但此刻所有人都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即出现在汴梁城中,只在延州府停留半天,就匆匆启程。

他们有哪里会知道,一别数月,东京汴梁,早已经物是人非!

何止是东京汴梁,西夏兴庆府,在经过太子宁令哥一夜逆乱,也已经面目全非。

太子宁令哥起兵谋逆,被没藏讹宠当场诛杀,乱刀砍死。西夏王李元昊被宁令哥一剑砍掉鼻子,身负重伤,卧床不起,无暇朝政,整个西夏大权已经尽数被没藏家掌控!

没藏讹宠掌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多年的对手野利家抄家灭门。野利兄弟被斩,其余家眷发配充军。

而这些,躺在龙床上的李元昊,全然不知情。

这些天,李元昊没有离开寝宫半步,躺在病床上的他,已经气游若丝。鼻子上的伤势惊人,加上他受惊过度,整个人浑浑噩噩,短短几天,已经苍老了许多,两鬓挂起白霜,头发也凌乱发白。

纵横西北,雄才伟略,气度恢弘的西夏王,早已不见了昔日的风采。

“陛下!喝药了!”

皇后没藏黑云娇媚的声音,从寝宫外传来。她端着李元昊的御用金碗,身形摇曳,婀娜多姿,极尽柔媚。

西夏内乱,非但没有影响到这位第一美人的风情,反而更添了几分魅惑。

侍候李元昊的老宦官看见没藏黑云进来,吓得面如土色。

没藏家掌控大权,在外面早已经传的风言风语。没藏皇后自李元昊出事,从未探望,突然过来侍候汤药,怎么能不让人联想一些平日里不敢想的念头来。

可没藏家现在大权在握,何况没藏黑云是皇后之尊,一个老奴,又能怎样,只能吓得战战兢兢的跪伏在一旁。

李元昊迷糊之中,被人枕起脑袋,药碗被放到嘴边。

李元昊下意识地张嘴喝药,可是才喝一口,就感觉不太对劲。

没藏黑云迫不及待地将药碗对李元昊灌下去,恨不得李元昊一口吞进去。

药刚入喉,李元昊胸口顿时传来一阵剧痛!

剧痛上涌,一口黑血,从李元昊的口鼻之中喷出来,霎时间污了整个龙床。

“陛下!”

老宦官吓得赶紧起身,然而,一旁的宫人,早已虎视眈眈,挡住他的去路。

“陛下旧病复发,御医药石无效,怕是要驾崩了!”

没藏黑云冷冷地哼道,语气之中,掀不起半点情绪。

“这……这药有毒!”

李元昊终于醒悟过来,可惜已经太迟了。这不是什么良药,而是毒药,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没藏黑云这送来的一碗毒药,不是为李元昊疗伤,而是送他归西!

片刻之间,李元昊已经七窍流血,奄奄一息。没藏黑云这才从容的站了起来,放声大笑。

“李元昊!你想不到,会有今日吧!”

“你……你好狠毒!竟敢弑……弑君……”

最后一口气,从李元昊的嘴里冒出来,一代西夏王,噗通一声,栽倒在龙床之上,再无气息。

直到确认李元昊彻底驾崩,没藏黑云这才转过头去,宫人心领神会,那泪流满面的老宦官,被毫不留情的拖了出去。

“陛下!”

西夏王寝宫之中,传出没藏黑云痛彻心扉的哭喊。

“来人啊!陛下驾崩了!”

“陛下驾崩了!”

宫人跟着没藏黑云大喊,片刻之后,西夏王李元昊驾崩的消息,正式传开。西夏钦天监的钟楼上,敲响了三声丧钟。

一代西夏王,正式驾崩!

这消息一传出,西夏王室,朝中大臣,纷纷进宫!

太子刚刚谋逆被诛,西夏王随后驾崩,所有人的心中都知道,西夏恐怕是要天颜骤变,迎来新的格局。

李谅祚在丧钟未响之前,就匆忙入宫。

刚到寝宫门口,就听见没藏黑云的哭喊。李谅祚赶紧进入寝宫,正好看见没藏黑云趴在李元昊的遗体之上,失声痛哭。

寝宫之中的宫人,也一个个神色哀愁,泪流不止。

“母后!出了什么事,父王……”

没藏黑云一脸泪痕的抬起头来,对李谅祚道。

“皇儿!你父王……他重伤不治,驾崩了……”

父王骤然驾崩,李谅祚脸色大变,赶紧跪在李元昊的遗体前,神色悲切的落下眼泪。

抬起头,李谅祚目光不经意的扫过李元昊的龙颜,嘴角那一抹黑血,以及龙床之上,污秽的血迹,顿时让李谅祚内心狐疑不定。

整个寝宫之内,服侍李元昊的宫人,已经没有一个!全都是皇后没藏黑云身边的宫人。而地上,还有打翻的药碗,种种迹象,让人不得不心生疑虑。

不等李谅祚有什么新的发现,没藏黑云已经抹干眼泪,对刚刚闯入的禁军侍卫官保吃多道。

“传令!大王重伤不治,骤然驾崩,临终遗言,二皇子李谅祚,德才兼备,恩施内外,继任西夏王之位。”

“遵命!”

太子宁令哥已死,整个西夏,只剩二皇子李谅祚,才有资格继任西夏王之位。

三日之后,西夏正式举行国丧,安葬李元昊。

至于新王李谅祚,在龙庭之上,面无表情的被国舅没藏讹宠率领百官拥戴下,正式继任新王之位。

新王年幼,太后没藏黑云坐在一旁垂帘听政。整个西夏,彻底落入没藏家的手中。

比起李谅祚,一旁凤驾之上,目光得意的没藏黑云,更像是掌控整个西夏的无上君王。

217 回京

京都开封。

只见一条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繁闹的长街走来,周围的百姓们皆伸长了脖子驻足观看,更有甚者,在路边各类楼肆的窗边也齐刷刷地望去,时不时还垂首与身旁人低语一番,脸上表情各异,不知在说着什么。众人只瞧着下头浩荡队伍中的车马价值不菲,却是车缓马乏,一众人更是风尘仆仆。

而距长街一巷之隔的八王府,平日宽阔的宅门前此时拥堵了一群人,有院中的护卫、小厮、丫鬟,甚至连灵芸公主都在,其中又以八王爷为首,立在门外,对着宽阔的街道翘首以盼。

没过多久,便见一队车马从巷口冒出了头。

旁边伶俐的管家眼最尖,激动得冲八王爷喊了声。

“哎呦,王爷啊,是小王爷他们回来了。”

八王爷也看见了那队人马,激动得差点亲自迎上去,好不容易待车马行到门口,门口的小厮丫鬟们一窝蜂涌了上去,帮忙摆脚踏的摆脚踏,抚主子的抚主子,递行李的递行李。场面一时混乱不已。

直到众人终于下了马车,赵允初率先上前,瞧着数日不见都老了许多的父王,心中一酸,差点落泪,忍不住叹道:“父王,孩儿回来了。”

八王爷望着自己死而复生的儿子更是感慨良多,他当日听到赵允初的死讯已是心灰意冷,没想到竟然还有再见的一天。

如今父子相见,八王爷只觉恍若隔世,他颤抖着双手上前,与赵允初拥抱,二人一时感慨,泪流不止。

就连家中的仆人望见这场面,都十分动容。

就在这时,忽听府内传来一阵声响,只见一位略施粉黛的穿戴华贵的妇人被丫鬟掺着走了出来,那妇人边走还边直呼道:“我的初儿呢。”

赵允初连忙上前,眼见那妇人走来,满头黑发如今竟掺了些许青丝,就连气色都与往常差了许多。他扑通一声跪下,哑声道:“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我的儿啊……”王妃颤抖着手抚上赵允初的脸,望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多日来的心碎与担忧,仿佛在此刻又一齐迸发出来。

儿行千里母担忧,赵允初望着王妃发髻中掺杂的青丝,忍不住哽咽道:“儿子离京数月,母亲怎的就生了如此多的白发。”

而王妃看着自己的儿子,更是泪流满面,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紧紧地抱着赵允初,久久不愿放开。

站在一侧的灵芸公主自打瞧见赵允初后,便再也没向别处转动过眼睛,眸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若不是见赵允初正与父母叙多日未见之苦,她怕是能当场扑进赵允初的怀里。

终于待赵允初与母亲叙完相思之苦,起身揽着王妃准备往家走,灵芸公主寻着机会,往他怀中一扑,娇滴滴地喊着:“初哥哥,芸儿想死你了。”

家中的仆人甚至还有八王爷和八王妃见这场面皆是了然一笑。

赵允初却是身子微僵,伸了伸手想推开她,却又顾念着灵芸是个姑娘家不敢轻易触碰,一时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颇为无奈。他只得求助似地瞥瞥柳云懿。却见她也是尴尬的笑着。

幸亏这时赵祈走了过来,冲着八王爷拱手行礼,赵允初才趁机将灵芸公主推出自己的怀中。

赵祈站在马车旁,身姿挺拔,举止沉稳,淡笑道:“拜见八王叔。”

八王爷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五皇子赵祈他也算是自小看到大的,生性顽劣,虽说在众皇子中最为聪慧,可惜实在太过贪玩,满腔心思也大都用在了玩乐上,渐渐长大后更显纨绔之相,如今数月不见,少年的不羁倒褪去不少,行为举止也与之前大不相同,眉眼间都变得沉稳起来。

看来是真的在外头受了历练啊。

八王爷欣慰地点点头,又瞧见立在一旁的大皇子赵褆,这时的仆人正忙着牵马车,他畏畏缩缩地站在人群之中显露出一种不安之态。

赵祈小心翼翼地将大皇子拉过来,也是满眼心疼,大皇子平日虽身子不好,却永远都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是个周全知知礼数的人,平日最受长辈喜爱。如今竟是形销骨立,不堪一击的模样。

八王爷目光复杂地望着赵褆:“大皇子殿下,可还认得我是谁么?”

赵褆微微抬眸,眼神却十分涣散,他站在原地恍恍惚惚,脸上挤出一抹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也不理人,很快将头垂了下去。

“唉……”八王爷叹了口气,尽管之前已知道他的悲惨遭遇,却没成想竟会变成这样。

这时灵芸公主也发觉了赵褆的异样,慌忙跑过来,她看着眼前对她看都不看一眼的皇兄,心中一急,拉着他的胳膊开始晃道:“大皇兄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我是芸儿啊……”

赵褆却只是呆呆地望着她,再不复往日的神采,灵芸公主这才知道自己的大皇兄出了事,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忽又摸到他的手,心中一惊,她低头瞧去,只见那双修长白皙如同玉笋般的手竟然少了一根手指,变得怪诞不已,丑陋不堪。

灵芸公主颤抖着摸向他的手,却如何都不敢摸到手掌的缺失处。她眼底迷蒙一片,心中酸涩不知该如何言语,她的声音颤抖:“大……大皇兄……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灵芸公主仰起头,眼泪一滴接着一滴,“你的手指呢……你到底怎么了,你告诉芸儿啊……”

可她望去的,却是赵褆呆滞的眼眸,还有当她问及他的手之时,那副刺痛的表情。

“我大皇兄可是大宋身份最雍容华贵的皇子,他们怎么可以……”灵芸一双玉指死死地捏着赵褆的袖袍,满眼愤恨。

这在场的人又有多少不是看着赵褆长大的,皇子跟小王爷几人自小就在一起玩耍,就连王爷府中的仆人管家都与大皇子赵褆熟稔不已,他向来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脸上也总是带着一抹淡笑,让人看着便觉得心暖。

如今竟变成这番模样了……

众人无不在心中唏嘘。

218 觐见皇帝

这时,八王爷看到站在人群中一言不发的柳云懿,只觉得这姑娘长相清丽,容貌不俗,一双杏眼更是炯炯有神,浑身上下的气度完全不似寻常人家的姑娘。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令人很难忽视她的存在。

“这位就是传闻中的柳姑娘吧。”八王爷捋了捋胡须,赞道:“听闻有位柳姓姑娘不费兵卒便智退了西夏。本王如今有幸一见,姑娘真是才貌过人,乃我大宋的巾帼英雄啊。”

柳云懿被夸得羞赫不已,忙说:“传闻哪能当真,王爷真是言重了。小女子只是误打误撞罢了。”

“姑娘莫谦虚了。”八王爷笑着挥了挥手:“你的事迹我早听说了。”

见八王爷如此欣赏柳云懿,灵芸公主心中甚是不屑,轻声嘟囔着:“不就是退了西夏兵么,我大宋将士英勇善战,就是上战场也绝不会输,用得着她多此一举。”

赵允初听了个清清楚楚,皱了皱眉,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灵芸公主自小被宠着长大,不识人间疾苦,沙场将士拼了命才能保卫一方疆土,竟被她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一将功成万骨枯。饶是一生征战沙场的种老将军都败于西夏的奸计,清涧城破那日,种老将军战死之时,伏尸满地的场面又是何种悲苦。

这所有的一切,又怎么会是这一位身居深宫的公主所能理解的呢。

赵允初垂下眼眸,心情苦涩、复杂。

说起他们在西夏发生的种种,易风走到八王爷跟前,跪下领罪道:“王爷,我没保护好二位皇子与小王爷。实在是易风的失责,还请王爷责罚。”

八王爷叹气道:“本王知道你尽力了。此事也不能怪你。说着,他又看向众人,对了,还有一事,你们可能不知。西夏大王李元昊突然暴毙。”

听此,众人诧异十分。

离开西夏时只知太子谋反事败,却不知这竟要了李元昊的性命!

紧接着,八王爷忽又沉声道:“继位者……乃二皇子李谅祚。”

“果然如此……”和其他人的惊讶不同,柳云懿似乎对此早有预计。

李元昊一死,继位者除了李谅祚还能是谁?

但她总算是舒了一口气道:“如此我也放心了,我深知二皇子为人,他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却是个良善之人,如果由他继位,定然不忍让百姓受苦,宋夏也一定会和平的。”

她怎知,西夏如今暗潮汹涌,虽然在争夺权位的角逐中,李谅祚成为了西夏大王,可是真正的大权却握在没藏家族的手中,此时的李谅祚如同可悲的傀儡。

“柳姑娘说的没错。”赵允初想起自家那位欢脱却又实在纯良的二师弟,也跟着点了点头。

说着,两人对视一眼。目光却又快速移开。

这二人的眼神交流在旁人眼中无甚不妥,但在灵芸公主眼中却极为刺眼。她看得出,此二人似乎有点暧昧。

不仅她,连赵祈也表情复杂。

如果柳云懿喜欢的人是小初,他又如何自处呢?莫非,要跟好兄弟卷入这段三角恋中吗?他不愿伤害他的兄弟,也不愿伤害柳云懿啊。

可是,她会喜欢谁?

实际上,连柳云懿也不懂自己的心事。

就在这时,刚吩咐了仆人整理小王爷回府的大小事务之后,管家笑眯眯地从府内走了出来,冲着八王爷拱手道。

“王爷,丫鬟在大堂内已经备好了茶点,小王爷他们舟车劳顿了一路,还是先进府内叙话吧,也好歇歇。”

“也是。”八王爷笑了笑,“你们赶了这么久的路程,一定累了,我们还是先回府坐下说吧,而且我还有事情要说。”

于是,众人进了府内,这八王爷最受皇上信赖,也是皇上最看重的亲王,所以府邸也比寻常王公贵族气派阔绰,就连这府邸的位置都是皇上亲指的。

如今进了院子,才知是何等的豪华,这府邸是七进院的大宅子,前头是一处宽阔的院子,只在四周种了几棵名贵的树木,第一层院子属于前厅,一般用于会客,房屋都涂了朱漆,就连窗户上都雕着镂空的花,让人看着干净利落,却又不失雅趣。

由于他们只在前厅说话,所以柳云懿无缘看到后头,只在院子尽头的走廊处瞧了后头的一隅,竟然有曲折的回廊还有嶙峋的假山。

赵祈他们自然对八王爷府的建筑见怪不怪了,毕竟这亲王府再气派也比不上皇宫。但是柳云懿和阿婴一进门就差点惊掉了下巴。

阿婴低声对柳云懿道:“真没想到,这亲王府竟这般豪华。也不知柴王府是不是也这样,若真如此,那家里的东西我怕是碰也不敢碰了。”

柳云懿好歹也在皇宫里呆过,自然比她淡定些,忙说:“瞧你这出息,如今都是正经的王妃了,到了公婆家你要这般模样,怕是会吓到他们二位老人家。”

阿婴听了这话,冲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我只是说说罢了。”

“你也是。刚才为何不随小柴王一同回府?偏要跟我一块儿来?”进城的时候,小柴王与高惠连便被家里人接走了。本来,小柴王要带阿婴回去见柴王爷。可阿婴却要跟柳云懿一起。说到底,她是怕进柴王府。

“丑妇终须见家翁。”柳云懿劝她道:“你再也不是我的小跟班了。你已为人妻,尽早去见你的公婆为好。”

阿婴唯唯诺诺,答应等下就去柴王府。

这时,大家终于到了前厅大堂内,房间正中摆着主位,两侧是并排摆着的椅子个小桌,上头放着各种精致的茶点,里头还有几位丫鬟候着。

八王爷落座在主位上,示意众人坐下,又退了丫鬟,这才道:“你们等下还是和我一同回宫参见皇上吧。”

赵祈见他面有忧虑,心中慌乱起来,他离宫多日,自然宫中是何情形他一概不知,但他八叔算是朝中肱骨之臣,连他都面露难色……

赵祈忙道:“莫非宫内出事了?”

八王爷叹声摆了摆手说:“你们见了皇上便知。”

众人二话不说,随着八王爷一同从王爷府离开,去往皇宫,觐见皇帝。

219 赵褆与皇后见面

他们到了皇宫内,一位领事太监已经早早地在外头候着,见到赵祈他们,忙道:“皇上知道皇子们从西夏回来,特命奴才在外头候着,带各位往紫宸殿说话。”

说着,引着他们一同进了皇宫内。

他们虽许久未归,但皇宫内却是景致如旧,就连紫宸殿都如往日般豪华,巍峨地立在天地之间。

赵祈重回宫内,心情本就复杂无比。如今他随着众人进了殿内,宽阔的紫宸殿内此时寂静无声,更是令人恍若隔世。

赵祈率先跪下,对皇上行礼道:“儿臣从西夏平安回来,给父皇请安。”

随后柳云懿与阿婴也有样学样地跪下对皇上行礼。

皇帝摆摆手,低声道:“平身吧。”

赵祈这才抬头看到皇上,只见他斜靠在龙椅上,面容枯槁,萎靡不振,双眼半垂着,似乎精神十分不好的模样。

没想到多日不见,自己的父王竟变成这副样子。他虽在王爷府时便做好了准备,没想到还是吓了一跳。

“父皇如今精神似乎不大好,虽然勤勉国事要紧,但还是要好好照顾好身体……”

此时的赵祈还不知,皇帝哪里是因为勤政才变成这副模样,而是因为沉迷炼丹,才把自己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而除了赵祈惊讶之外,更为惊讶的是柳云懿和阿婴,因为她们看到皇帝身旁坐着的不是皇后,而是吕烟雨!

只见吕烟雨穿着一身绣着牡丹花的琚裙,外袍上是用金线绣的九天朝凤,看起来华贵至极,她梳着高高的发髻,上面满是珠光宝气的翠珠和流苏。

眉眼间再不似往日单纯,反而带着一丝曾不属于她的妩媚,那双乌黑的瞳仁,犹如深沉的潭水,不复光泽。

吕烟雨面上不动声色,如贝壳般的白齿露的恰到好处,冲下头盈盈一笑道:“两位皇子蒙上苍恩宠,得以从西夏回国。本宫与圣上深感宽慰。”

赵祈听到此处,却是落寞地垂下眼眸,低声道:“虽然大皇兄被我救回来了。可是他……”

“他怎么了?”皇帝忙问,说着,他又抬眼瞧着大殿,“褆儿呢?!”

这么一看,竟然不见了赵褆。

一位老太监说道:“大皇子殿下躲在这儿呢。”

原来,赵褆如同惊弓之鸟,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

见状,众臣面面相觑。

赵祈赶紧走过去,好言安慰才将赵褆拉出来。

皇帝忙问:“褆儿这是怎么了?”

赵祈说:“父皇,大皇兄被西夏人折磨得精神失常了。”

皇帝只见赵褆精神恍惚的站在原地,迷茫无措地望着四周,眼底没有一点光泽,也不复往常般儒雅的模样。更令人心酸的是,他甚至手上还缺了一根手指。见此,皇帝既震惊又心疼,忙召来太医,嘱咐道:“你们一定要治好大皇子。要用最好的药材,定要让大皇子恢复如初。”

“是。”太医战战兢兢的在一侧领命。

皇帝又说:“不如先带大皇子去见见皇后吧。她思子情切。一定等着急了。”

旁人才将赵褆领了下去,送到皇后的寝殿处。

这时,吕烟雨半抬眼,朝下望去,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本宫听说有一位姑娘救了大皇子,是谁?”

这目光看得柳云懿莫名其妙地发心虚,她战战兢兢地站出来,吕烟雨的目光便紧紧地盯着她,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吕烟雨说:“本宫听闻你率兵打退西夏兵,不亏是女中豪杰,当代花木兰。”

她清脆的声音在紫宸大殿中响起,却让柳云懿莫名心悸。

“不……娘娘言重了……这是民女该做的。”

吕烟雨却道:“柳姑娘立此大功,皇上应论功行赏。”

皇帝也龙颜大悦,说道:“爱妃言之有理。容朕想想,该赏赐你什么好呢?那就赏你黄金千两吧!”

听到这儿,柳云懿受宠若惊,赶紧跪地说道:“吾皇万岁。”

要是在平时,得了这么多赏赐,她不乐疯才怪。可是,今日朝堂之上,面对着吕烟雨,她哪里还敢想着赏赐。要是被吕烟雨认出她来,她小命不保啊!

可是,柳云懿哪里知道,吕烟雨早就识破了她,只是没有当场揭穿。

哼,柳云懿。你欠我的,终究要还!吕烟雨心中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时,八王爷又站出说:“启禀皇上,西夏新王登位。我等是否派使者前去道贺?以此修复两国关系?”

虽然大宋与西夏近来大小战役不断,但如今西夏新主上位,气候大变,现在唯一要紧的是与西夏示好,若那新王无意与大宋交恶,便不用再费兵卒,战乱纷纷。

潘丞相也拱手道:“八王爷所言极是。李元昊已死,两国应休养生息,不应再起干戈。”

吕烟雨却是冷笑一声,说:“八王爷与丞相此言差役,那西夏小国对我大宋屡次侵犯,我大宋还前去示好,岂不是自贬身价?!更何况我大宋兵强马壮,难不成还怕一个小小的西夏?”

灵芸公主虽不喜这吕贵妃,却也觉得她这话没错,昂着脸,气鼓鼓道:“父皇,西夏对大皇兄如此这般,我们要替大皇兄讨回一个公道!否则,大皇兄的苦岂不白受了?他们对我大宋皇子都敢如此,还有什么不敢的?”

“爱妃说的不错。”皇帝说:“我大宋与西夏旧恨未了。我大皇儿被西夏人折磨得疯疯癫癫,此仇不报,枉为人父!再说,这李谅祚只是个黄毛小子,朕会怕他?!若是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朕。”

八王爷与潘丞相听了这话,相视一眼,忍不住叹气,如今朝中形势大变,就算是他们也无能为力。

而另一处,皇后所居住的坤宁殿内,周围一片寂静。屋子内亦是昏暗不已,袅袅青烟从香炉里飘散出来,如今刚入秋,殿中便已经寒意森森,皇后扶额倚在塌上,目光中满是哀愁,原先的一头青丝如今都掺杂了几根白发。身旁近侍的丫鬟们更是寥寥无几,无人问津,再不复往日热闹繁华之景。

这时,九公公脚步匆匆地从外头走了进来,脚步声在寂静的大殿内异常突兀,皇后却孑然不动,不知在望着什么发呆。

九公公望见这景象,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皇后娘娘,大皇子回宫了,正往坤宁殿来呢……”

许久,皇后才缓缓抬起头,问道:“九公公,你刚说谁回来了?”

“皇后娘娘,大皇子他回来了啊。”

“我的褆儿……”皇后听到这个名字,乍然坐起,她望向窗外,心中惊喜不已,反复道:“我的褆儿回来了……他回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从塌上起身,往外室跑过去,只见殿外走来几位公公,赵褆便跟在他们身后,随着公公进来。

赵褆一进来,皇后便扑着抱了上去。

“褆儿啊,你走了这么多日子,皇额娘实在是想你,知道你身体不好,日日为你担忧………”皇后一边说着,一时触动情肠,禁不住落下泪来。可她哭了半晌,才发现赵褆一语未发,连安慰她的话都没有,若是以前,便早就急得不行了。

皇后这才抬起头,看向赵褆,只见他精神恍惚,目光呆滞,丝毫不为周围的事物所动,她惊愕不已,拉起赵褆的手,发现他的手掌竟然还少了一根指头。

“这……这是怎么回事……褆儿,你的手指呢……”

九公公这才对皇后说起大皇子在西夏所经历的种种遭遇,皇后听后更是心疼不已,又痛恨那西夏人,不禁愤然道:“我皇儿好歹是大宋皇子,竟被他西夏虐待欺侮至此,我看他们是没把我大宋放在眼里!”

说着,她又疼惜地抚过赵褆削瘦的脸庞,低声道:“褆儿啊,母后定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赵褆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脸上虽然面无表情,眼底却悄然露出一丝狠意。

220 冒犯龙颜

为了庆祝皇子们平安从西夏归来,皇帝设宴招待,还宴请了各位皇亲贵族,为五皇子和大皇子接风洗尘。

时至傍晚,皇宫内一片笙歌曼舞,丝竹之声萦绕不绝,殿门大开,大殿内正中的香炉内还燃着名贵的龙涎香,殿内两侧皆摆着两排桌几,灯火幽微,尤衬得这天家富贵,一片奢靡。

此时,皇后与众大臣已经坐在了席间。吕烟雨作为皇上的宠妃,虽不能坐皇后的正位,却也被特例坐在了皇帝另一侧。今日她梳着朝天髻,发间缀满了莹莹烁烁的珠宝,在灯光之下更是闪闪动人,雍容华贵,再加上她本来就容貌不俗,如今在这样正式的宴席之上,连皇后的风头都能抢了去。

只是吕烟雨在席间时不时便朝着柳云懿笑盈盈地看上一眼,直瞧得她心虚不已,坐立不安,浑浑噩噩间连眼前的珍馐都无心看上一眼。

这时,舞姬们一曲终了,趁着间歇的当间儿,吕烟雨忽然从席间站起,冲着下面的群臣皇族淡淡一笑,说道:“今日皇上为贺皇子们归来,特在此设了宴席,一来是庆贺我大宋皇子平安,二来是为彰显我天家风范。所以趁着今日大家伙高兴,我也有一宝物,愿献出来与诸位赏玩。”

说完,她往下望去,就有丫鬟了然点头,随后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出现,此物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心中猜想着究竟是何宝物。

就连柳云懿都好奇地探头望了上去。

吕烟雨将盒子打开,拿出了一盏玉壶,这玉壶做工精巧,瓶身上有细细的纹路,瓶口处还雕着两只似要越腾水面的鱼作为把手,难得的是,这玉壶质地温润,清透,瓶身之间有的地方竟然清透的近乎透明!

“这玉质地极佳,真是世间罕见哪。”朝下一位大臣叹道。

这位大臣生平最喜玉器,见过的绝佳玉石也不算少,可也从未见过这近乎透明的玉器。可见这玉壶怕是世间也就此一盏了。

吕烟雨轻轻一笑,柔声说:“这玉壶名叫鱼戏壶,此物的原料的确罕见,可它最妙之处,还不在此。”

众臣们听了这话,各个伸长了脖子观看,这玉壶已然至此,难不成还有何妙处?

只见吕烟雨伸出纤白的手,从桌上拿起一盏酒壶,将酒壶里的酒一股脑全倒进了玉壶之中,然后拿起那鱼戏壶轻轻晃了晃,众人只见那壶中灌了酒之后,在灯光下一瞧,翻涌之间竟然显得流光溢彩,波光粼粼,仿若是天上的琼浆玉液一般,又如同一弯小溪,而那两只鱼便如同从溪中腾起一般,令人咋舌。

就连潘丞相都忍不住道:“果真是宝物啊!”

吕烟雨笑笑:“再精巧名贵也不过是件死物罢了,比不得前线沙场战士为国赴命的精神,尤其是此次从西夏归来,一路保护皇子安危的有功之臣。”说着,她瞥了眼柳云懿,双手捧着宝物上前,嫣然一笑道:“听闻柳姑娘智退夏兵,本宫一直对姑娘钦佩不已,这宝物,今日臣妾便赠与姑娘,也算感念姑娘为我大宋所作的赫赫之功。”

“这……娘娘言重了,这宝物实在贵重,民女不敢受。”柳云懿慌忙摆手,她虽贪财,但也知道审时度势,她可不敢相信吕烟雨会这么好心,会将此等宝物给她。

吕烟雨却不依不饶地将东西又推上去,说:“姑娘不必客气,这宝物自当由姑娘领受,若你不受,怕不是看不上本宫赏的这点东西?”

“怎会……”柳云懿忙说:“只是为国尽力本就是大宋子民人人应做之事,民女……”

吕烟雨笑着打断她:“即使人人应做,可若是人人都做了,难道大宋百姓为国尽力后,皇上会不赏么?柳姑娘莫要推辞了。”说着,再次将那宝物捧到了柳云懿面前。

柳云懿此时也不好再推辞,只好硬着头皮伸手去接,却没料到,她将手伸过去,还未碰到瓶身,那玉壶便从她手间滑落,“嘭”地一声,摔在了地上,霎时间,白莹的玉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就连里头的酒都洒了出来。

柳云懿脸色瞬间煞白,她赶紧从桌后走了出来,跪在了大殿中间,战战兢兢地请罪道:“皇上,民女不是故意的,还请皇上赎罪。”

要知道,这皇帝御赐之物,虽可以赠与,但无论谁都不能轻易毁坏,更何况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皇上龙颜不悦,这玉壶世间罕见,连他当日见时都纳罕不已,特意将此物送给了自己的爱妃赏玩,今日吕烟雨将此物送给柳云懿,他甚至都觉得不舍,可想到柳云懿也算为保护皇子立下功劳,便也觉得无妨。可没想到这柳云懿如此不小心,竟将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打碎了。

见皇上面露不悦,灵芸公主也趁机挑事道:“柳云懿,你虽为大宋立下了功劳,可若是觉得父皇给你的赏赐太少,直接说出来就好,何必拿这宝贝撒气呢……”

“哼。”皇上冷哼一声:“按大宋律例,随意毁坏皇家御赐之物,视为不敬,可是死罪一条。”

一听死罪,柳云懿吓得脸色刷白,就连赵祈都急了,急忙跪出来,说道:“父皇,柳柳怎会不敬天子,她只是太过激动,才失手打碎了玉壶,还请父皇不要怪罪。”

赵允初也跪出来,心急如焚道:“皇上,柳姑娘是我大宋立功之人,甚至为保两位皇子,只身涉险,独自潜入西夏,若没有她帮忙打探大皇子的消息,恐怕大皇子到现在都回不了大宋。今日之事只是姑娘不小心,而且贵妃娘娘也说了,这宝物不过是个死物,怎能比得过一位为大宋立功之人重要,何况这宝物也是贵妃娘娘念及柳姑娘之功才赏的,怎能让它成为柳姑娘的负担呢。”

“这……”皇上一听这话,也开始犹豫起来,这宝物的确是念及柳云懿有功才赏的,如今又因为她打碎了赏赐之物,反而去惩罚她,这事若是传出去,怕是会惹人非议……

吕烟雨忽然道:“皇上,臣妾觉得小王爷说的也有礼,既然柳姑娘也说了她是无心的,那么就因此宽恕她吧,莫让我大宋的有功之臣伤心啊……”

皇上这才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既然爱妃都如此说,那么朕便饶恕你。”

柳云懿、赵祈还有赵允初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吕烟雨则不动声色地侧过头,她的目光在瞬间变得阴郁起来,嘴角还勾起了一抹阴笑。

这小小风波过后,大殿内重新传来丝竹之声,飘荡在寂寥的夜空中。

宴席结束,吕烟雨回到了寝殿内,她遣退了殿中一众侍从,靠在塌上,一脸不忿地说着:“这次本以为准能弄死那个柳云懿,没料到五皇子和小王爷竟然都替她求情。”

春梅帮她倒了一杯茶,递了上去,说:“可惜了皇上赏赐给你的鱼戏壶了,那可真是个好东西呢,前些日子我见娘娘也喜欢的紧,没想到白白浪费了。”

吕烟雨轻哼一声:“不过是一件珍奇玩意儿罢了。看上几天倒也腻了,只是可惜了本宫的心思,本以为能势在必行,只是不知五皇子和小王爷为何会偏帮着她。油嘴滑舌起来,真是谁都能骗呢。”

吕烟雨说着,忽然又狡黠地笑起来,她低敛双目,低声道:“柳云懿,你以为这样就能过关了?没门!”

221 布教头回到国子监

歇息几日。她们几人找了个时间,一同回到国子监。

立于国子监院大门前,柳云懿一行人竟觉已是物是人非。

回首初入国子监时,柳云懿是以男儿身着浅青蓝色学子服,在不情不愿中入了国子监,且同窗们待她与阿婴并不友善,甚至恶意相向。

然而,在往后相处的日子,一众学子不知不觉中培养出了似手足般的情意。

现如今,她再入国子监却换作女儿身,着一袭粉白长裙,以白绸带束之纤纤柳腰。梳一尾少女流云髻,一支白玉梨花步摇斜斜*她发髻中。

行云间,她发钗叮当摇晃,裙摆摇曳如流云。

入眼时,她似初入尘世间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又莫名多了几分羞怯与踌躇,岂是一个“美”就能形容得了?

真真是叫人挪不开眼。

围观的众学子眼里皆盛满了惊艳,愣了神,又悄然化作无比欢喜与激动,不由得加快脚步冲至她身边,围着她满是好奇地打量着,喋喋不休。

“柳剑兄,没想到,你竟是位姑娘啊?”

“柳剑,你竟如此貌若天仙,我等怎么从未发现?”

“柳剑同学,你等去清涧城发生了什么奇遇?”

“……”

众学子依旧是呶呶不休,熟悉之感悄悄涌上柳云懿心头。

她的眼不由自主地一酸,微微泛了红,似略有些许湿润,柳云懿微微扬首,以衣袖擦之,唇角划出一幅度,轻呢道。

“能回来,能再见你们真好!”

是啊!

清涧城一行,险象环生,死里逃生,才知活着的好,才知能再见故人,又是何等感受。

然而,众同窗不知她所历经之事,更不知她心中此番感慨,依旧侈侈不休地围着她追问着,连五皇子等人都被晾在一旁。果然是一群好色之徒啊。一学子更是直言道。

“没想到柳剑你竟是女儿家,还这般美艳不可方物!”

不知如何作答,柳云懿只好一笑置之。

倒是那灵芸公主与一众女学子,脸有愠色。她们怎甘心美貌输给这个女扮男装的家伙?灵芸公主气得咳咳两声,男学子们才不敢继续奉承。不然,惹怒了女学子们,他们在国子监里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五哥哥,初哥哥呢。”灵芸公主翘首,却不见小王爷踪影。

赵祈告诉她,赵允初有伤在身,被八王爷留在府中疗伤了,所以没有随同前来。

听了,灵芸公主便是担心得想立刻飞去八王爷府探望她的初哥哥。

就在这时,又有一男学子忽然问道:“咦?你们都回来了。那廖刚呢?”

她愣住了,五皇子与小柴王几位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半晌,一旁的高惠连才忽地开口言道:“唉,诸位有所不知,那廖刚竟是西夏细作,自从从羌寨逃跑了,已不知去向。眼下怕是在什么地方逍遥快活着呢。”言语间,他以手掩面,故作痛心疾首状,且话语里不乏几分愤恨。

想当初,他与廖刚亲密无间,众学子还以为他是痛心疾首,哪知道是他假装出来的。

他与小柴王才是奸细!

可怜廖刚,已在羌寨的竹林里化作一堆白骨,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见天日,还被诬陷清白。真是,有理也说不清啊。

而小柴王搂着阿婴,风轻云淡地笑着,旁人根本不知他内心的狡诈。

听了,众学子纷纷震惊与好奇。

“什么?”

“廖刚是西夏细作?”

“廖刚怎会是西夏细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若廖刚是西夏细作,那廖大人是不是也……”

“……”

此事犹若一道惊雷,在众学子中炸开了锅。廖刚既被认定为奸细,他的父亲廖大人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也被撤职查办。幸亏八王爷一力担保,才不至于被下狱。总之,廖大人要洗清冤白,也是日后的事了。

面对纷纷言语,柳云懿几人也是一脸叹息。

“哎。我听说,小柴王与阿婴姑娘成亲了。可喜可贺啊。”

有人提起这事,视线的焦点才落到小柴王与阿婴身上。

他们夫妇又是拱手又是害羞,就在学子们寒暄之时,忽地,大伙儿住了嘴,收各异神态,皆化作严肃状。

怎么了?

却见学子们毕恭毕敬地朝她们身后行上一礼,齐声道。

“布教头!”

布教头?

柳云懿回身望去。只见,着黑装的布教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柳云懿等人身后,面具虽掩了面,却掩不住他身上森寒的气息。

惊得柳云懿一行人下意识地连连后退,甚至倒抽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想起布教头之前做过的种种恶事,一股怒意涌上他们心头,双眸喷射出愤怒的火焰。赵祈更是扬手直指布教头,怒不可遏道。

“好你个布教头,竟还敢现身?”

他可没料到,布教头还敢大摇大摆地出现。

“哦?”布教头故作做吃惊状,随即一笑,反问道,“不知五皇子殿下何出此言?”

“何处此言?呵……”赵祈冷嘲一声,指着布教头愤然道,“你是西夏人的走狗,便是你出手打伤了小初。你还想抵赖不成,这可是本皇子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能如何?布教头既然敢现身,自然是胸有成竹了。。

他微微笑道:“殿下,必定是你眼花了!这段时间,本教头一直在国子监内尽职教学,从未离开,又怎会在西夏呢?我难不成会分身术?”

赵祈才不相信他的鬼话:“不可能!”

布教头笑着反问:“怎会不可能?你若是不信,问问他们可好?!”他指了指在场的学子们。

却见众学子正睁着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双方唇枪舌剑,一头的雾水。

“你们说,这布教头所言是不是真话。”赵祈问道。

而后,一学子小小翼翼地站了出来,抬头看了看布教头,又瞧了眼赵祈,弱弱说道。

“五皇子,布教头所言非虚,在你们离开这段时日,布教头可是日日来上课,又怎么去得了西夏?”

“对啊!”另一学子似捣蒜般连连点头,附和道,“我们都可以证明,布教头这段时日,从未缺席过任何一堂课,又怎去得了西夏?”

“不,不可能吧?”

赵祈一时也懵了。他瞅瞅柳云懿与其他人。柳云懿也想不明白。

若布教头未曾离开国子监,那他们在西夏所见的布教头,又作何解释?

连灵芸公主也说道:“你们搞错啦。布教头日日前来上课,又怎去的西夏?!五哥哥,你会不会看错了?”

“这……”

赵祈与柳云懿他们这下彻底懵了。

难道,布教头真的日日在国子监上课,从未离开过,别提去西夏,更别说成了西夏人的走狗?!

可若是如此,那他们在西夏所见的布教头,有假不成?可那人的着装,身形与言行,甚至连面上带着的面具,都与布教头一个模样,好似从一个模子刻出来。

莫非是相似之人,他们认错了?柳云懿等人仍觉得不大可能。

若可能不是认错人,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此事定当另有玄机。至于玄机是何,他们还一时摸不得门道。

确如他们猜想,出现在西夏的,真的是布教头。

只不过,留在国子监的布教头,是布教头寻来的替身。如今他归来,假的只需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换走即可。

这早在布教头的谋划之中。那替身的着装,言行,身形,甚至是武功招数都与真布教头极为相似,自是无人认出,这才瞒了天过了海。

222 欺君之罪

这一幕,尽数落入藏书阁阁楼内,立与窗边的冷石与苏子由的眼中。

远远地瞧着,柳云懿等人安然无恙地立在国子监大门处。苏子由暗暗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悄然落了,真心为柳云懿等人能平安归来而欢喜。

一向面容冰冷无表情的冷石,此时唇角展露出一安心之笑。他瞧见妹妹阿婴安然归来,便安了心。

那抹笑转瞬即逝,他剑眉再次深锁,心事重重。

因皇后飞鸽传信与他,下达最新指令:刺杀吕贵妃。

此任务有多艰巨,不用想便已知晓。他抬头仰望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换了一姿势,背靠窗框,细细思索起如何执行他的任务。

就在这时,一阵“铛铛铛”的上课铃声响起,在国子监内散开,传至远方。

闻声,四散于各处的学子们,如需归巢的飞鸟,纷纷朝各自课堂蜂涌而去。连布教头也大步转身离开。

互视一眼,柳云懿几人也疾步向课堂所在之处奔去。

多日未上学,她们是有些怀念学堂的。

到了书房,才见苏夫子已来到,书房里的学子们全都自觉立起,向苏夫子行上一礼,问道。

“苏夫子好!”

“嗯!”

苏夫子点点头,示意学子们落座。

撇眼立与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的柳云懿几人,苏夫子轻咳一声,目光重回课堂上,言道。

“各位学子,五皇子等人平安回来,请为他们的归来鼓掌。”

“欢迎,欢迎!”

一阵热闹的掌声在课堂上响起,在掌声中,柳云懿几人理了理衣裳,抬头挺胸大步步入课堂,向苏夫子行上一礼,又微微侧过身,向在座的学子们微微施上一礼,方才各回各自位子。

一如往昔,课堂之上,尽是朗朗书声。

却又与往日不同昔,堂上空有一位,那原是廖刚之位,现下廖刚被当成了西夏走狗,不知逃往何处,自是空着的。

就在这时,外头忽地传来一阵由远至近整齐的脚步声。只见,一群侍卫向这边疾步赶来。

这是作甚?

侍卫们行至课堂门前,一把推开门。领首侍卫向苏夫子微微鞠躬行上一礼,便把视线扫向在座的学子。

苏夫子不由得问道:“请问这位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领首侍卫不答,反问:“在坐之人,谁是柳云懿?”

“我便是。”

柳云懿缓缓站起,满脸疑惑。

却听领首侍卫浑厚冰冷的声音响起:“奉圣上口谕,将柳云懿带走!”他一记眼色,一招手间,又有两名侍卫步入课堂,向柳云懿走去。

阿婴赶紧跑到柳云懿跟前,护着她:“你们干嘛抓人?柳柳又没做错事!这当中,一定是有所误会。”

赵祈也猛地站起身来,急呼:“慢着!不许你们带走柳柳!难道你们不知晓我是何人吗?”他端出皇子气势,直直逼视侍卫首领。

回身,侍卫首领瞧了赵祈,恭恭敬敬道:“五皇子殿下恕罪。只是,我等乃奉皇上之命,将要犯柳云懿缉拿归案。还望五皇子不要为难。”他行上一礼,再次作势要离去。

竟是圣上旨意?赵祈忙问道:“她所犯何事。父王为何要捉她?”他的眼紧盯着柳云懿,十分担忧。

顿时,书房里众人窃窃私语。谁也不知柳云懿究竟犯了何事,朝廷才会派侍卫前来国子监捉人。

侍卫首领如实言道:“这柳云懿犯了欺君之罪。她冒充皇族子弟,入读国子监,此乃欺君之罪!圣上特令我们来捉拿。”

“这,这……”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硬生生地直劈中赵祈。

而柳云懿也面如死灰。

“带走!”侍卫统领一招手,两名侍卫便将柳云懿押走。

“不要带走柳柳!她是被迫的!”阿婴哭哭啼啼,还想拦着,不过柴司羽手快,一把抓住她。要不然,她也得落下个妨碍公差的罪名。

眼睁睁地看着柳云懿由着侍卫们带走,赵祈一踉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撞上后方的案几,扶着案几才未跌落在地。

欺君之罪,要他如何护她?赵祈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思索着。

在侍卫们的押解下,柳云懿来到大殿之上。

满堂皆是朝臣,纷纷向柳云懿望去。她低眉敛目,却也在偷偷打量着朝臣,以及高坐于朝堂正上方正位,居高临下的皇上。

在皇上的左侧端坐着头顶凤冠,身着凤朝服,端庄大方的皇后。与皇上右侧,坐着衣着华丽,妖娆美艳的吕贵妃,也就是当日的吕烟雨。她傲然睥睨着柳云懿,唇边弯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冷嘲,厉声质问。

“柳云懿,你可知罪?”

身子不禁微微一颤,柳云懿战战兢兢回道:“民女……”她惶恐万分,抬首看着吕烟雨。

当年知书识礼的吕大小姐,今日却换了一个人似的,身处朝堂之上,傲视万物。那双美丽的眼睛,竟多了一份不可冒犯的威严与冰冷。人世间的种种辛酸苦辣,她尝尽了,也就变成了带着复仇之心的人。

她冷哼一声,道出早已编排好的由头:“柳云懿,你女扮男装,冒充皇族,乱了国法,其罪当诛!”

今日,她便是要柳云懿万劫不复!

而柳云懿只是案板上的肉,任由着宰割。

吕烟雨心中一阵畅快淋漓的恨意。她马上就可以手刃仇人了。她这些日子来所承受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我……”柳云懿不知如何辩解。

这罪,她说不清。

冒充皇族,她有罪。可她也是被皇后逼迫的呀。没有皇后的指使,她如何能混入国子监呢。

她本想指望皇后能出手相救,却不料,皇后见状,早已决定弃卒保车,匆忙叫屈道:“圣上,本宫也是被柳云懿给骗了呀!”她以帕子半掩着面,擦着硬挤出的泪。

这皇后,可真真是倒打一耙的能手,分明是皇后对她威逼利诱,不顾她意愿,将她硬塞入国子监的,并以毒药逼之,让她留在国子监的。柳云懿本想将真相道出,话到嘴边,却也罢了。

即便她拖皇后下水,也逃不掉欺君之罪。既如此,又何必连累别人呢。柳云懿也算是个人物,一人做事一人当,便闭着嘴不吭声。

皇后见了,也颇为意外。她还以为柳云懿会把罪行推到自己身上。

见柳云懿未作辩解,皇上略有些许不耐烦,开金口道:”既然如此,那就按律法处置,刑部侍郎可在?”

“臣在。”一个臣子从朝臣堆里走出,向皇上行上一礼。

皇上问道:“此事,当如何处置?”

刑部侍郎如实回道:“按律,当斩。”

在朝堂之上,容不得柳云懿辩解,自是也容不得她求饶的。

死局将定。

却这时,八王爷站出向皇上行上一礼,竟是为素不相识的柳云懿求情。

“皇上,这柳云懿虽有所欺瞒,但她智退西夏,拼死救回大皇子,此等之功,应是能与她过相抵。故而,恳请皇上饶恕她的死罪。”

“皇上!万万不可!”吕烟雨坚决反对,“欺君之罪,罪不可赦!”

“这……”眼看双方僵持不下,皇上也犯愁了。

这时,赵祈偕赵允初匆匆上殿。自打皇家侍卫押走了柳云懿,赵祈便赶紧去八王爷府找赵允初一同入宫,就是为了替柳云懿求情。

“父皇!”

“皇上!”

眼看五皇子与小王爷一同上殿,吕烟雨心道不妙。

果然此二人振振有词,说这柳云懿于大宋有功,还望圣上格外开恩。

微蹙眉头,皇上思虑片刻,言道:“这么说来,倒有几分道理。”

眼瞅着柳云懿这么逃过死罪,吕烟雨立即急急道:“圣上,虽则柳云懿有功,但欺君之罪绝不可免。就算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既是如此,理应发配边疆,为奴为婢,方能匡正国法。”

吕烟雨心知若继续辩下去,是治不了柳云懿的死罪了,便决定退而求其次,将她发配边疆。边疆之苦,也不是一女子所能承受的。多少罪臣家眷都在发配途中就丧了命。总之,吕烟雨决不能让仇人逃过这一劫。

闻言,皇上面浮喜色,如此一来,既不能拂去他的面,也能罚了,连连称赞道:“爱妃建议甚好,甚好。”他瞧了眼柳云懿,语气变得冰冷而声音,“朕念柳云懿曾立下大功,虽罪犯欺君,但功过相抵。就按爱妃所言,将柳云懿发……”

但听,“噗咚!”一声闷响,震惊朝堂。

只见五皇子赵祈当着满堂朝臣跪在地上,他苦苦哀求道,“父皇,万万不可,儿臣恳请收回成命。”

“皇儿,你不要再替柳云懿求情了。”皇上面露不悦。眼看他的皇儿为了一名区区民女而纾尊降贵,叫他这天子颜面何在。可他哪里知道,赵祈对柳云懿的一番情意呢。

见赵祈这般,吕烟雨赶紧言道:“五皇子,我知你与柳云懿素有交情。但你要为她求情,莫非想置国法于不顾?”她怕赵祈会占得先机,先行把路堵死。

赵祈把心一横,言道:“回父皇。我与柳云懿已私定终身,还望父皇成全!”

此言一出,朝堂皆惊。大臣们全都讶异而视。吕烟雨更是大吃一惊。她没想到,赵祈为了救柳云懿,竟说出这样的话。至于赵允初,也是面露诧异。他知道赵祈说出这话的意义。

只见,皇上扶着龙椅,问道:“皇儿,此言当真?”

“当真!”赵祈十分笃定。

他身为皇子,绝无戏言。

至于另一主角柳云懿,则震惊之余,又生犹豫。

若她应承下这横生飞来的姻缘,便是答应了与赵祈一生一世的相守。这是她所愿吗?

她不知。

倘若不认。连累赵祈会因此事而受责罚不说,吕烟雨必定再借此事横生枝节,届时,她便不是被发配边疆为奴为婢如此简单。

如此思来,她已无退路。

想着,她的眼角瞥向一旁的赵允初。对方也在看她。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她们交错的目光移开。

这一刻,赵允初心中是不愿的。那可是他心仪的柳姑娘,他梦中的仙子。却,也是他兄弟喜欢的女子。

一直以来,他从未像赵祈那般敢爱敢恨,只会默默地守候。若是他早点向她坦露心迹,今日的结局会否不一样呢。只可惜,迟了。一切晚矣。

冰冷如海的小王爷,与热情似火的五皇子。这二人,不再是艰难的选择。这一刻,柳云懿心知,她的爱情,已成定局。

果然,只见皇上无奈叹息一声,摆摆手,言道。

“既如此,朕便赐你俩成婚吧!”

话一出,各人表情各异,心内波澜起伏。

而赵祈欣喜地拉着柳云懿,跪下叩头,叩谢圣恩。

却,那吕烟雨眼见事已至此,气得拳头攥得紧紧。她苦心谋划,却又被柳云懿逃过一劫。这怎能不令她恨,不令她憾呢。离复仇,就差那么一步了啊。

摆摆手,皇上有气无力道:“朕乏了,退朝吧!”

立于一侧的贴身太监,立即走上前,拂尘一挥,高呼:“退朝!”言罢,他快步回到皇上身侧,与一众宫女太监一同簇拥着皇上离开。

就这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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