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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企之花》


第一章老同学们怎么啦

第一章老同学们怎么啦

乔正清到三江机床厂装配车间上班才几天,就得了个外号:“乔老爷”。他心中不爽,查遍各种辞典,这“老爷”二字几乎都是贬义,何况又犯了乔家大忌!

记得母亲说过,“老爷”一词曾给乔家带来灾祸,如今只要提起这个词,就会心惊肉跳。读大学时,有同学看了古装戏《乔老爷上轿》,便起哄称他乔老爷,乔正清当场竖眉瞪眼。同学说,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值得为此翻脸不认人吗?他说,这不一样,你污辱我!老爷是什么意思?剥削分子!

没想到才踏上工作岗位,这“老爷”二字又如胶似膝贴上他,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但是,乔正清实在不敢跟新同事翻脸,因为原创者居然是初中同学、车间核算员何冰冰。

常言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乔正清仍然记得,何冰冰是读初中时班上漂亮女生之一,学习成绩又好,跟余小瑛、夏明兰并称“三枝花”,暗中关注她们的男生不计其数。最为活跃的便是洪振东、周国良、董跃进等人,常常有事无事献殷勤。每次文艺晚会,他们总在一起唱歌跳舞,连学雷锋做好事也组成一个组同进同出,是三江市第二中学最引人注目的一群人。

乔正清生性腼腆,和女同学说话都会脸红,更谈不上主动与何冰冰搭讪,他自认是班里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唯有在篮球比赛投篮得分时才会受到同学们的关注。

十多年过去了,乔正清见到女生再也不会跟以前那样手足无措,但面对这个素颜淡妆的清纯女孩,只要不是脑残,哪个男人都不会乱发脾气。不过,有个疑问常在他脑中盘旋:在他印象中,何冰冰是个矜持的女孩,轻易不跟男生说笑。初中同学那两年,几乎没有跟他单独说过一句话,如今却主动跟自己开了这么大的玩笑!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让人捉摸不透。

乔正清自认晦气,愈发痛恨那部电影编剧吃饱了撑的,百家姓中的好姓氏有的是,为何偏偏跟姓乔的过不去,害得我乔家一不小心便与“老爷”挂上号,被人消遣一番。幸好眼下已经不是动辄得咎的年代,不会为这二字深挖祖宗八代,况且何冰冰也确实没有一丝一毫不恭的意思。

这些天,装配车间任务繁忙,天天有人加班。乔正清身为车间技术员责无旁贷,吃过晚饭便赶到车间轮值,在车间门口遇上了调度员曾达山。

曾达山神色凝重:“乔老爷初来乍到,凡事要多个心眼!”

乔正清想问出了什么事,曾达山已经走出三米之外。

乔正清心中疑惑,自己进厂后始终与世无争、与人无求,小心翼翼工作,从不得罪人,有什么可顾忌的?曾达山也真是的,坐一个办公室,有话就明说嘛,神秘兮兮的!

刚踏进车间大门,就听到装配一组组长洪振东喊叫:“乔老爷请过来一下,有事请教!”

乔正清快步上前,见到洪振东和包小淼、小孙三人正围着一台平面磨床七嘴八舌,一见到他,就集体噤声,现出古怪的笑容。

这几个都是初中老同学,乔正清对他们有一种亲切感。

洪振东一脸坏笑。“这台机床没法调整,我们几个实在无能为力,甘拜下风,只怪我们墨水喝得少。请乔老爷乔技术员帮帮忙,兄弟们感激不尽。”

乔正清见他们几个挤眉弄眼,想起何冰冰说过的一句话:车间工人都很好相处,唯有对装配一组要多个心眼,当心他们给你喝水。他问“喝水”是什么意思。何冰冰说,你才从外地回来不知道,现在不是当初同学的时候,别指望他们会对你客客气气。“给你喝水”就是作弄你,叫你上当受骗。乔正清心想:离开三江的时日太久,民间口中的新名词听不懂了!

乔正清问:“是什么情况?”

洪振东一本正经。“工作台换向有问题,没法调整。”

洪振东让包小淼启动机床,乔正清见工作台换向不均匀,有间隙停顿现象。他判定是液压系统没有调整到位的缘故,属于装配工的基本常识。洪振东是装配组长,技术水平在装配工中属于上等,不可能不懂,这些人果然不怀好意!

洪振东见他皱着眉头不说话,心中暗骂:算什么技术员,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十年寒窗读成了书呆子,绣花枕头一包草!

他拧脖子眯眼睛盯住乔老爷,估摸着对方很快就会面红耳赤,下不了台。包小淼面有得色,似笑非笑地看着乔老爷;小孙嘻皮笑脸,一副不屑神色。

乔正清这才明白何冰冰的意思,如今这些老同学跟当年一起打篮球、参加市里比赛争夺冠军的时候不一样,不仅是“人心隔肚皮”,他们之间已经隔堵墙了。

乔正清见他们讥讽的脸色和暧昧的笑容,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用手指一下悬挂墙上的标语。“劳驾三位老同学,我的眼睛不好使,能否告诉我,那上面写了什么?”

小孙哂笑。“乔大技术员不会跟我一样,斗大的字不识半升?我来告诉你,那是林厂长在动员会上的口号:同心协力实现一季度开门红。”

乔正清“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们都忘了呢,原来是心思用错了地方!请你们把液压系统调整到位,问题就解决了。”

说完,乔正清转身走了,连正眼也没看他们一下。

乔正清困惑不解:他们几个都是初中同学,当年的关系虽够不上铁哥们儿,却也无冤无仇,相安无事。今日为何要对我放冷箭使绊儿?唉,面目依旧,人心全非。如今的人际关系,实在捉摸不透!是不是离开三江多年,自己的脑子迟钝了?

小孙一愣。“没想到多年未见,乔老爷还真有两下子!”

洪振东拍了小孙一下。“你傻呀,真以为那小子眼睛瞎了?还自己把脸凑上去给他打,看来我们是小瞧他了!”

包小淼不以为然。“第一炮就打哑了,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过洪哥的动作要快,何冰冰看乔老爷的眼神脉脉含情,傻瓜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孙凑趣道:“对,乔老爷和何冰冰同坐一个办公室,近水楼台先得月,等他们日久生情就来不及了。我就搞不懂,洪哥哪一点比不上他,才来几天就把洪哥的女人抢走了!”

包小淼见洪振东不悦,忙道:“别胡说八道,洪哥看中的女人谁敢争?我包小淼头一个不答应。再说乔老爷有多大能耐,只不过比我们多读了几年书,有什么了不得?厂里的活全靠我们大老粗两只手干出来的!况且他是黑六类子女,凭他的家庭出身,能不能找到老婆还是个问号,何冰冰不一定能看上他。”

洪振东眯着眼睛盯住乔正清的背影,脸上神色不定。

洪振东和乔正清都是当年市二中的篮球队员,洪振东是队长,另外还有周国良、小孙、和装配三组组长刘明泉、仓库保管员董跃进以及化纤厂的戈春生、大众电影院的放映员白面书生,都为夺冠出过力。

市二中的体育水平是全省闻名的,校篮球队更是一枝独秀。每次重大比赛,许多同学都自愿组成啦啦队,其中最积极的有包小淼、小黑皮、鼻涕王三个男生和何冰冰、余小瑛、贾雯雯、秀秀、洪振东的表姐夏明兰等五个女同学。三个男生嗓子好、调门高,助威呐喊声势浩大;五个女生更是引人注目,只要她们在场,场上观众的注意力便被吸引大半。双方篮球队员更是精神抖擞,使尽浑身解数争夺拚抢,精彩瞬间**迭起,场上气氛热火朝天。

大革命运动开始后,洪振东和篮球队、拉拉队的同学们参与了无数次你争我斗,直至后来的上山下乡,又返城成为城市的一员,唯有乔老爷例外。

乔正清的父亲乔建一原本是博物馆馆长,后来存放在馆内的抄家物资被人偷盗,外界传言是乔建一监守自盗,被宣传队隔离审查,乔建一畏罪自杀。不久,乔正清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同学们谁也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洪振东愤愤不平:在市二中读书时,从家庭出身到学习成绩、体育活动,无论哪一方面他都占尽上风,比乔正清强许多倍。在轰轰烈烈的革命年代,洪振东更是三江市叱咤风云的风流人物,后来又成为广阔天地炼红心的姣姣者,和夏明兰一同成为先进知青代表,参加公社、大队领导班子,积累了大量人脉。

乔正清从运动一开始就是个逍遥派,人家都在意气风发战天斗地,他却躲在家里啃书本,捧着“封、资、修”不放,后来又成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社会地位处在最底层,再后来又象空气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久前,乔正清忽然象从地下冒出来似的,以**毕业生的身分成为总装车间技术员,和何冰冰朝夕相处。洪振东隐隐约约感受到一种威胁:他的到来,扰动了洪振东在总装车间营造的“一池春水”,这池春水的温馨出自于何冰冰和几个一同返城的老同学。按洪振东的计划,何冰冰迟早会投入他的怀抱。如今却陡生变数:倘若他们二人朝夕相处,整天大眼瞪着小眼,当真日久生情,被乔老爷捷足先登,洪振东岂不是鸡飞蛋打,还有何颜面在总装车间呼风唤雨?乔老爷是心腹大患啊!

洪振东眼巴巴看着乔老爷轻轻松松离开,心中百感交集。

第二章夜半传来啼哭声

第二章夜半传来啼哭声

乔正清走到机声隆隆的机械加工组,看见维修组电工周国良站在磨床工余小瑛身旁说话,余小瑛正在磨削工作台平面。

周国良笑着打招呼。“乔老爷值班?”

乔正清点点头:“你加班?”

周国良摇头。“不,宿舍里的人都去加班了,我一个人闲着无事,过来看看,以厂为家嘛。”

乔正清笑道:“说得真好听,我已好多年没听到豪言壮语,一下子还适应不了。”

周国良笑嘻嘻道:“你是大老爷,哪能跟我们平民百姓相比?我们这种人指望吃厂里、用厂里的,这些日子还天天盼着厂里加工资呢,有了钱才敢娶老婆!”

乔正清皱起眉头。“这话怎么让我听着别扭?老爷二字,偶尔开个玩笑还可以,居然当了真?”

周国良忙收敛笑容。“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周家祖坟风水不好,墓地荒芜,子孙不发。只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傍上机床厂过日子,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余小瑛扑哧一笑。“你家老头子都当了区教委主任,还说什么风水不好!”

周国良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不提也罢,提起来丢人!他算什么主任?清水衙门,清汤寡水,家里穷得叮当响。”

乔正清呵呵一笑。“你这个当儿子的哪能这般作贱老子?为人不孝,罪莫大焉。”

余小瑛见周国良脸色尴尬,忙替他圆场:“也不怪他生气,他那个当主任的老爸确实招人厌:小心谨慎、怕这怕那,总是担忧大祸降临,树叶掉下来也怕砸破了头!他自己胆小怕事倒也罢了,还整天在国良耳边唠唠叨叨,什么做人要低调,‘出头的椽子先烂’;做事别张扬,‘树大招风’。烦都烦死了,一点当官的气势都没有!”

乔正清觉察他俩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小余对小周家的事情了如指掌,莫非你俩在谈朋友?”

余小瑛面红耳赤。“乔老爷切莫乱说,我跟他是‘黄牛角、水牛角,各顾各。’我已结过婚了,他还没谈朋友呢!”

乔正清打趣道:“真的看不出来,倘若不是你的同学,我还以为你才十七、八岁呢!”

余小瑛苦笑。“唉,连老同学也来取笑我,老了!”

乔正清笑出了声。“你说你老了,那我们这些人算什么?”

乔正清还想继续说下去,见她迎面而来的凄哀目光,便立刻闭上嘴。他看到这位机床厂厂花的眼眶周围居然生出细细的皱纹,黑黑的眼圈衬托她深陷的大眼睛,显得那么疲惫、慵困。与她在产品样本上作磨床的照片判若两人:以前的余小瑛笑靥如花、明眸皓齿,此刻的她形容憔悴、精神委顿,唯有仔仔细细分辨才能隐隐约约看出当年的美女风采。

乔正清恍然领悟余小瑛所说的“老了”指的是心,她家中必定有一本难念的经。乔正清不再说话,他不想对别人的**寻根究底,就象不愿意别人深入探询自己的家庭背景一样。

周国良看着乔正清发愣。想当初这个市二中的篮球中锋在球场上生龙活虎,在课堂里却是个闷葫芦,除了学习成绩比自己略胜一筹外,其它方面平平常常毫无亮点。当年停课闹革命,乔老爷一下子在人间蒸发了,同学们忙于大串联,斗走资派,都不在乎他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如今成了车间技术员,令人眼前一亮。他的前途肯定比自己强得多,至少也算是车间办公室的干部。而且看起来他的秉性未改,依然和大家客客气气、和睦相处,不象洪振东他们几个,仍旧跟以前一样咋咋呼呼,动不动就显摆造反派脾气,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人,别想入他们法眼。可惜的是乔老爷的家庭问题象一座大山似的压得他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这当儿,从车间门口走进两个人,一个是车间主任韩大光,另一个是三江机床厂从s市引进的技术人才、研究生辛人杰。

辛人杰约莫三十四、五岁,长方脸,个子中等偏高,腰板挺得很直。乔正清听说上面请他来当总工程师,不久就会上任。

乔正清快步迎上前去,辛人杰笑容可掬,老远就伸出手来。乔正清觉得他的手暖暖的,握手很用力,不象有些人象青蜓点水,轻轻一碰就缩了回去,生怕对方是个肝炎病患者。

韩大光道:“他就是车间技术员乔正清。”

辛人杰凝视片刻,笑道:“听说过,我的校友,s市交大的高才生,人称乔老爷。”

辛人杰与他素昧平生,居然对他了如指掌,乔正清心头一热。这“乔老爷”三字从他口中说出来,非但不觉得唐突,反倒显得格外亲切,一种惺惺相惜的兴奋油然而生。

韩大光边走边向辛人杰介绍:“厂部下达我们车间的任务是五百台,按眼下的进度,实现一季度开门红是不成问题的。”

辛人杰详细询问了产品型号、规格、质量和用户反馈意见。“目前国家百废待兴,机械工业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三江机床厂属地方企业,在市机械行业排行前三名,但与全国机床行业‘十八罗汉’简直无法相比。但地方厂也有自己的优势,‘船小好调头。’只要我们转变观念,抓住市场,不断开发新产品,三江机床厂必定能在全国机床行业占有一席之地,我充满信心。”

韩大光感慨万分。“熬过了十年噩梦,终于看见改革开放的好势头。可惜我韩大光已到了风烛残年,不能再跟你们年轻人一起,从头开始干一番实实在在的大事业,振兴机床厂的美梦全靠你们来圆了。”

辛人杰道:“我刚到机床厂就听人说起,韩主任跟林厂长一样,是五六年建厂时的元老之一。”

乔正清道:“韩主任老当益壮,把装配车间搞得热气腾腾。没想到你深藏不露,还是机床厂‘开国元勋’,韩老的嘴巴好紧!”

韩大光摇头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说来惭愧,机床厂前身是几个小老板合伙办的‘盛昌铁工厂’,有七、八十号人,五六年公私合营时改名三江机床厂。我和林厂长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师兄弟,我是大师兄,林厂长是师傅的关门弟子。十年动乱开始时,机床厂已发展到五百多人,在当时三江机械行业也算数一数二了。可惜从此机床厂一蹶不振,直到五年前林厂长上任,才看到希望。唉,白白浪费了几年光阴!”

辛人杰安慰道:“韩老的心愿,我们当后辈的一定刻骨铭心。我相信,不用几年,你就会看到一个能跟机床行业‘十八罗汉’并驾齐驱的全新的三江机床厂!”

乔正清道:“韩老放心,我们年轻人不会让你失望的。”

送走辛人杰后,韩大光把乔正清叫到车间办公室说话。“正清老弟,你来车间不久,我看你这个人脑子聪明,做事踏实,是个好苗子,我信得过你。方才辛工的话你都听到了,我想问你,从林厂长引进辛工这件事中有没有领悟到什么?”

乔正清想了一会。“林厂长的决策是正确的,引进辛工必定会给我们三江机床厂的发展带来正面效果。”

韩大光盯住乔正清,意味深长道:“我想不光如此,过去的‘臭老九’很快就会咸鱼翻身,成为香饽饽了。”

乔正清淡然道:“也许是。但恐怕不能一概而论,有的行,是少数。有的肯定不行,是多数。”

韩大光道:“我的眼光跟你不同,应该倒过来说,大多数行,少数人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否则,许多人十年寒窗,白费了心血,国家花那么多钱办学校干吗?”

乔正清道:“管他什么多数少数,反正跟我不搭界。”

韩大光拍拍他的肩膀。“乔老爷啊乔老爷,我知道你还在为父亲的事纠结,我相信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你不必背上包袱,缩手缩脚。你要记住我今天的话:不久以后的装配车间,甚至是整个机床厂,一定是你们这些有本事的年轻人当家,好好干吧,听我的话不会错!”

约莫十点钟,加班的工人陆续走了,乔正清按值班规定到各处查看。当他走近车间西北角的油漆间时,听到里面有抽抽搭搭的哭声。是谁有什么伤心事,躲在这儿哭哭啼啼?乔正清循声走进黑沉沉的油漆间,哭声渐响,不一会竟变成两个人的号啕。

乔老爷打开油漆间照明灯,赫然见到一对男女并肩而坐哭成一团,哭声凄凉哀绝、撕心裂肺。他定睛细看,正是周国良和余小瑛!乔正清惊讶万分:这些老同学们到底怎么啦?

第三章老兄弟捧打鸳鸯

第三章老兄弟棒打鸳鸯

乔正清进退两难,他不愿意管别人的闲事,想躲开这种尴尬场面,可是作为值班干部的职责,他不得不过问几句。

周国良突然拉住乔正清的手。“求求乔老爷,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要不我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余小瑛止住哭声,仰面望着乔正清,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乔正清叹道:“你俩是怎么回事?今天太晚了,回家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周国良颤声道:“乔老爷,求求你听我说一会话,否则今晚我睡不好觉!”

周国良和余小瑛原本是儿时玩伴,读同一所学校,坐同一张课桌,又一同下乡插队,两家长辈的关系也不错。

周国良父亲周建兴和余小瑛父亲余顺利都在三江化纤厂当过维修工,周建兴是维修组长,余顺利是维修钳工。六十年代初学雷锋,周建兴带领维修组废寝忘食、竭诚服务,赢得毛纺厂上上下下一片赞扬。周建兴被评为毛纺厂“学雷锋积极分子”,维修组也获得“学雷锋先进小组”光荣称号。二人常常拍着对方的肩膀称“老兄弟”。后来,举世罕见的大革命掀起巨浪。周建兴和余顺利一起参加宣传队,进驻三江市文化系统,领导革命群众“彻底砸烂反革命文艺黑线”。两位老伙计同舟共济数年,曾有过“儿女亲家”戏言。周国良和余小瑛也是两情相悦,一心一意“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天,周国良向父亲提起这件事,不料周建兴一口回绝。“不行,绝对不行!”

周国良脸色陡变:“为什么不行?”

周建兴声色俱厉:“不行就是不行,没什么为什么!”

周国良顶了一句:“你太霸道!是我找老婆,不关你的事。”

周建兴瞪他一眼,声音稍有缓和。“红颜祸水,古来如此!娶个美人在家,你就不怕惹祸上身?”

周国良昂首道:“我不怕!她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周建兴大声道:“我们两家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再说你一个月三十来块工资养得起她?周家穷,经不起折腾。”

周国良不甘示弱。“婚姻自由,这件事我自己作主!”

周建兴的火气又上来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不认你这个自不量力的儿子!”

周国良憋屈,欲哭无泪,父亲的固执简直不可思议!“不认就不认,没见过你这样当爸的!”

在余家,余顺利更是斩钉截铁。“你找个混混、小瘪三也不能嫁到周家去!”

余小瑛不解:“那是为什么呀?你和周伯伯不是几十年的老兄弟、好朋友吗?”

余顺利委婉道:“大人的事你不懂,总而言之我坚决不同意!”

余小瑛着急道:“我搞不懂,你是嫌周家穷?嫌国良不是大学生?嫌国良人品不好?”

余顺利微微叹息。“不是,都不是!人穷怕什么,我们家也穷,但穷要穷得有志气。文化不高也算不得什么,小学生就找不到老婆?国良人品不错,脾气犟一点,还算说得过去。但要成为余家女婿,万万不行!”

余小瑛眼泪扑簌簌掉下来。“爸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呀!我跟国良处了这么多年,说分手就分手,谁能受得了?”

妈妈康秀兰也劝她。“瑛瑛就别再为难你爸了,你爸不让你嫁给周家,自有他的道理。你还年纪轻,外面不地道的人多得数都数不清。你爸经过的世面多,他看准的事绝不会错。”

余小瑛觉得莫名其妙。“爸和周伯伯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跟国良有什么关系?”

康秀兰皱着眉头。“别多问了,大人之间的事,知道了反而会惹事。总之你爸都是为你好,早点跟国良断了吧,早断早省心!”

余小瑛伤心欲绝,爸的无情,让她心如刀铰。平时妈最疼她,可她也跟爸一样反对国良。爸妈这么固执,非逼着她和国良分手,她连死的念头都有!

乔老爷耐心听着周国良和余小瑛的诉说,心头沉甸甸的。

他原本并没有过问他们私事的兴趣,这年头自己的事都管不好,哪有心思管人家的闲事?明哲保身才是最明智的举动。此刻听到他俩的父亲都参加过文化系统宣传队,触动了自己的心思,便继续听他们说下去。

余小瑛苦着脸,眼泪在眼眶打转。“后来爸妈给我介绍一个男朋友,就是戈春生,没多久就逼着我结婚。我不肯,爸妈非逼我嫁。妈为这件事常常背着我流泪,一个月下来就瘦了十多斤。有一次,妈对我说,别以为你爸是想攀高枝,你不嫁也可以,但千万不能嫁给周国良,要不然会害了我们全家!国良家也是一样,坚决反对我进周家的门。

我实在不忍心妈为我伤心,只好勉强答应了。可是,戈春生不是人,他是个畜生,流里流气的老毛病一点都没改。他把我当犯人一样看待,稍不称心就动手打人。”

余小瑛捋起衣袖、裤管,乔正清见她手臂、腿脚到处是青一块紫一块,有的甚至新伤旧痕连成一片,惨不忍睹。

周国良脸色阴沉,扭头看着窗外黑黝黝的天空。

戈春生也是老同学,乔正清不愿在他背后多加评论。但眼前的景象依然让他吃惊。在他的印象中,戈春生还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没想到多年不见,他竟然变得如此凶狠!不过,不管怎么说,人家是两口子。

乔正清劝道:“小余已经结过婚,你们俩就更得注意,免得给人抓住把柄,到时候说不清。”

周国良怒火中烧。“戈春生是变态狂,我早晚要收拾他!”

余小瑛抑止不住内心痛苦,泪如雨下。

乔正清默默无语。余小瑛和戈春生背后一定还有许多事情不便为人所知,这年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复杂,何况还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事。

乔正清道:“你们要好自为之,都是有脑子的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独立判断吧,记住一点,违法的事千万别碰!”

周国良攥紧拳头,通红的双眼冒出火星。“他不让小瑛过好日子,我也不让他过得安稳!”

乔正清看着他凶狠的脸,心里隐隐不安。转念一想,自己家的事还不知猴年马月能理得清,有什么心思为别人的事费神?倒是他们父亲都参加过宣传队这件事让他记在心上,听母亲说过,父亲的死肯定和宣传队有牵连。他见时间不早,怕余小瑛回去太晚,节外生枝,便催着她赶快回家。

乔正清回家想起许多往事,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觉。到了第二天,还是忍不住问起周国良父亲参加宣传队的事。

周国良的神情有点为难。“我跟爸闹翻了,他不想见到我,我更不愿去见他,现住集体宿舍,很少回家。”

余小瑛爽快地答应。“我爸从来不跟我讲那几年的事,偶尔提到,他总是说往事不堪回首,避而不谈。要不我回去跟爸约个时间,你当面问他?”

乔正清想了一会。“还是算了吧。每个人都有不愿被人知道的秘密,不勉强了。”

余小瑛笑道:“不碍事,回去就跟我爸讲。”

下午下班后,余小瑛顺路先回娘家。

余顺利面有难色,沉吟半晌道:“乔正清是什么人,家里是干什么的?”

余小瑛道:“乔正清和我是二中同学,他爸乔建一原来是博物馆长,是在运动中自杀的。”

余顺利的脸色更加难看。“小瑛别管这种闲事。以前那些事在当时就说不清,过了这么多年,更难说得清楚,不提也罢。”

余小瑛不信:“他爸以前是博物馆长,出事那些日子你正在文化系统宣传队,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知道!”

余顺利不耐烦。“别问了,你去对小乔说我生过一场大病,脑子不好用,从前的事情早就忘了。”

余小瑛耐着性子。“乔正清这个人挺不错,人很正派,也会帮助体贴别人。我们又是老同学,他有困难,应该帮他。”

余顺利十分恼怒。“你自己的事还没管好,还去管别人!赶快回家去吧,晚了又要挨骂。怪我瞎了眼,让你跟那个疯子结婚!”

余小瑛见父亲坚决不肯吐露真情,无可奈何。

余顺利自言自语,忧心如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早晚都得来!”

戈春生虐待厂花

第四章戈春生虐待厂花

余小瑛匆匆赶回家,刚进门,戈春生就夺过包翻检里面的东西,一边还恶狠狠地骂:“这两天死到哪里去了?昨晚加班,你十点下班,可是到家的时间是十一点,扣去路上十五分钟,还有四十五分去了哪里?是不是又去会你的老情人?今天下午五点下班,到家应该五点十五分。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自己看看,已经六点三刻,还有一个多小时去了哪儿?快老实交代!”

余小瑛反驳道:“去找我爸说说话,又怎么啦?犯法吗?”

戈春生怒气冲冲。“还敢嘴硬,什么事情都往他身上推!你以为我不敢去对质?我告诉你,昨天晚上的事情,你百分之百有鬼!别以为你躲在阴暗角落里干的坏事我不知道。革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随时随地会有人检举揭发,把你做的每一件丑事暴露在光天花日之下!”

戈春生伸出拳头,气势汹汹地向余小瑛的脸部打去,余小瑛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戈春生又紧追上前,把她的手拧到背后。

戈春生骂骂咧咧不住口:“有人向我报告,昨晚你又跟那个周国良敖包相会了,是不是?加班没他的事,他不回家孝顺父母,倒去看你,谈得好亲热啊,整整两个多小时,如胶似膝,有说有笑,恋恋不舍,到了下班时间仍不肯走。还不坦白交代,你跟老情人干了些什么,快说!”

余小瑛痛得眼泪掉了下来。“你把我弄痛了,还不放手!”

戈春生大喊大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快说!”

余小瑛满脸痛苦。“你让我说什么?周国良跟父母关系不好,不住家里。在集体宿舍闲得无聊,到车间闲逛,老同学之间说说话不可以吗?车间有值班干部,就是乔正清!你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问我干什么?说了你又不信。”

戈春生狠劲一拧,余小瑛痛得连连呼叫“救命!”

戈春生大声吼叫:“还敢替老情人辩护,你活得不耐烦了!洪振东是老同学,包小淼也是老同学,周国良为什么不跟他们聊,偏要跟你聊?明摆着心里有鬼!”

戈春生狠命使劲,骂不绝口。只听得“格”的一声,余小瑛惨叫一声晕了过去。过春生仍觉得不过瘾,又狠狠地扇她两巴掌,余小瑛苍白的脸庞顿时红肿起来。

这当儿,有人“嘭嘭”地敲门。“小瑛,小瑛,你怎么啦?”

戈春生骂道:“多管闲事的又来了!”

他见余小瑛倒在地上声息全无,心里有些发虚,便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的是邻居钟二嫂,每次他打老婆,钟二嫂都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钟二嫂竖眉瞪眼道:“你又把小瑛怎么啦?”

钟二嫂冲到余小瑛身旁,看到她的脸肿得不成样子,一条手臂软绵绵地耷拉着。

钟二嫂怒气冲冲骂道:“你算什么男人,对老婆下手这么狠,还不快送医院!”

戈春生虐待余小瑛的事激起了装配车间职工的公愤。

车间主任韩大光让车间副主任、分工会主席粟本佑马上向厂工会汇报,厂工会主席费清明指示,一定要维护职工权益,尤其要保护女职工的人身安全;要分工会与男方厂工会联系,取得他们的配合,必要时再由厂工会出面解决。

韩大光道:“乔老爷协助粟师傅一起处理,你说话实在、办事公正,车间里口碑好。况且老同学出了事,你理应出点力。”

乔正清本来想推辞,自己算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管这种事?转念一想,韩主任已经用老同学这顶帽子把他套住,再说二话就显得不仗义,只得默认了!

戈春生从农村返城后在三江化纤厂机修车间当维修钳工。化纤厂工会倪主席听说又是戈春生惹事生非,这一回居然把老婆打成骨折,连连摇头叹息。

倪主席对着粟本佑和乔正清长叹一声。“我以前有个老毛病,喜欢护短。可这一回不是我胳膊肘儿朝外拐,不肯帮自己人,实在是戈春生太不争气,把我们化纤厂的脸面都丢光了。

戈春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小子长得有模有样,看着还挺顺眼。小时候也老实乖巧,讨人喜欢。他的许多毛病都是那几年打打杀杀养成的,好好的一个初中生张牙舞爪,还自封什么狗屁参谋长,真是出乖露丑!后来他下乡插队,不肯好好干活倒也罢了,还经常偷鸡摸狗,吃鸡、炖狗肉,把村民气得不行。有一天半夜三更,几个农民把他从被窝里拖出来,痛打一顿后丢到猪圈里。唉!丢人丢到乡下去了。他老实了一段时间,又老毛病发作。不过他不敢在附近村子偷偷摸摸,而是跑了几十里地去作案。村里的人眼不见为净,也管不了他,个个敬而远之,惹不起还躲得起!

过了几年,起了返城大潮。上头要求表现好的才开介绍信放人,戈春生见迟迟轮不到他,便想了个绝招:持刀闯进大队部会议室,当着大家的面一刀戳进自己大腿,鲜血直流,湿透了棉裤。大队干部个个脸色刷白,忙说好话安抚他,开了介绍信让他走人。事后才知道上了当:那一刀戳出来的是狗血!你们说,这象是人干的事吗?

说起戈春生和余小瑛的婚事,也怪我猪头瞎眼看错了人,是我给他俩牵的线。谁知道好心办坏事,害了小瑛大侄女!水灵鲜活的一朵花被他折腾成什么样?

这一回戈春生做过了头,跟法律挂得上边了,你们认为该怎么处理就这么处理,我代表化纤厂表个态,决不护短。”

过了一会,戈春生探头探脑地走进来,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化纤厂的倪主席有话在先,再加上出于义愤,粟本佑也就不客气了。“戈春生你算不算是男人?你把自己老婆打伤,不仅不去医院照顾病人,反而跑到三江机床厂大吵大闹,倒打一耙,诬蔑余小瑛生活作风不好,要求揪出奸夫,这种无赖行为,早已激起公愤!戈春生,你该深刻检讨!”

戈春生拧着脖子道:“我没错!该检讨的是余小瑛,谁让她在外面不正经,勾三搭四?她是自讨苦吃,咎由应得。”

乔正清忍不住劝道:“男女之间的事不能胡乱猜测、捕风捉影,搞得不好要弄出人命。你是小余的男人,理应多护着老婆,你反倒平白无故指控余小瑛!那天晚上是我值班,她和周国良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可以作证。”

戈春生一脸怪异。“你可以作证,我的证据也多得很,到时候自然会拿出来。再说,这是我戈春生的家务事,关你们外人什么事?你们有什么权力到我厂里指手画脚?”

粟本佑严正声明:“我们是代表组织来调查处理我们车间职工受到家庭暴力的案件,你说我们有没有这个权力?现在我向你郑重宣布:根据我们的调查,没有发现她在生活作风方面有任何不检点行为。”

戈春生怪里怪气道:“你们都被她迷惑了。她长得漂亮,是厂花,你们厂里有一大批人象苍蝇一样围着她转,你们把她说得那么清清白白,鬼才相信!”

粟本佑义正词严道:“你说漂亮女人不正经,那你当初挖空心思娶她干吗?糟蹋自己老婆的名誉,是男子汉做的事吗?我要警告你,你打伤我厂职工余小瑛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我们机床厂可以控告你!”

戈春生大吼大叫:“我是大老粗,辩不过你们。我去把证人找来,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戈春生转身就往外走,郁副主任想拦都没拦住。

戈春生心中得意:想找老子的茬,门都没有。你们这些人哪里是我的对手?我要找人喝酒,没功夫陪你们玩!

第五章装配车间护花人

第五章装配车间护花人

车间办公室热议的焦点集中在余小瑛身上。

粟本佑慨叹万分。“红颜薄命,古来如此。不知道她怎么会嫁给那种人!戈春生枉为男子汉,象困在泥沟中的一条狗,在污水中爬来爬去,翻滚挣扎,看不到任何美好的东西,在他眼中,一切都是那么灰暗,不可信。”

乔正清感慨系之。“戈春生读初中时也挺老实的,平时话不多,篮球场上才显得生龙活虎。没想到几年不见,竟变成这个样!听说他曾有一段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风光日子,如今时代变了,容不得肆无忌惮,他心中憋屈,就把这口恶气发泄到自己老婆身上,可悲!

莎士比亚说过:‘当一个少女有什么样恳求的时候,男人应当象天神一样慷慨。’一个堂堂男子汉,姑且不论是否象天神一样慷慨,至少应该有一份护意。在我看来,不会欣赏女人美的人,是不成熟的人;而毁坏女人美的人,是禽兽!”

仓库组长董跃进笑嘻嘻道:“乔老爷的话为何有一股当面拍马屁的味道?我们这儿还坐着一位美女呢!”

董跃进对何冰冰早存爱慕之心,只因自忖各方面条件都不如洪振东,何况家里还有个山妹子郑红妹,才不得不断了非分之想。

郑红妹也算得上是个美女,董跃进常把她和何冰冰放在一起比较,觉得各有千秋,但总的还是何冰冰更胜一筹,或许应着一句话:得不到的东西都是最好的。董跃进没办法二美兼得,唯有常在何冰冰面前插科打诨,博得美人一笑,以解心头之痒!

何冰冰脸色微红。“董师傅欺侮人,把我跟余小瑛相提并论,让我无地自容,我哪里比得上人家?”

董跃进装腔作势道:“好心不得好报!粟师傅是工会主席,说话公道,你来评评理,我说错了吗?前天我还跟你说过一件事,有个客户指着产品样本上余小瑛和何冰冰的照片说,她们俩是你们车间的人吗?我说是啊。客户说,长得好漂亮,恐怕在三江市再也找不出比她俩更美的女人了。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我说你别做梦了,余小瑛早就结了婚。追何冰冰的至少有一个连,还轮得到你?再说我跟何美人在一个车间工作,有责任保护她,肥水不流外人田!”

粟本佑笑道:“好话到你嘴里都变了味,什么时候也想起要当英雄好汉,装扮成护花使者?我从没听你说过这么好听的话!”

曾达山嘿嘿地笑:“粟主席不明内情,老董原本就是金屋藏娇的好男人,他的夫人美若天仙,与我们的厂花不相上下。是老董的重点保护对象,轻易不让出门,更别说让她参加工作!”

董跃进脸上发讪:“应该的,应该的!我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好话要留在关键时刻才值钱。余小瑛遭了难,我们自然有责任一致对外,保护我们的厂花。戈春生不是个好东西,是个心狠手辣的打手!余小瑛受他的欺侮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主张余小瑛跟他离婚,否则长此以往,说不定她的小命都难保。”

粟本佑道:“离婚这件事还得由余小瑛自己作主,工会方面的原则是劝合不劝离,离不离还得当事人双方协商,现在离婚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何冰冰愤愤不平。“小余也是左右为难,戈春生不会轻易放手。再说女人一离婚,名声就坏了,小余说过,最怕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可是事情弄到这个地步,即使勉强凑合,小瑛今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何冰冰和余小瑛从的姐妹情分始终如一。读初中时,余小瑛说,我的理想是要象你爸一样当个人民教师,人类灵魂工程师,冰冰你呢?

何冰冰对她说,个人的命运是容不得自己作主的,人生道路很长很坎坷,未来不可预测。自己能把握的是永远当个善良的好人,不欺侮别人,也不被别人欺侮。至于将来干什么,当科学家、医生还是教师,那要看机遇,看各人的运气。我爸在年轻时想当作家,所以读了中文系,也是名牌大学。后来见到许多作家命运坎坷,还被批斗,他害怕了,就当了语文老师,再也不提作家二字。为此我不会去考虑什么远大理想,一切都顺其自然,就象雷锋所说当一个革命螺丝钉,听从安排,随缘吧!

大革命运动风起云涌时,余小瑛和周国良一起跟着洪振东造反,志得意满、神采飞扬。

何冰冰遵从父亲何文彬的训诫,坚持足不出户,与外界隔绝。上面动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何文彬让她在老家靖江乡下插队落户,老家的叔叔伯伯们对她百般呵护,照顾周到。何冰冰一面参加农业劳动,一面自学。初、高中的教材都是父亲帮她准备的,何文彬还偷偷约了学校几个挚友定期给女儿辅导补习。他们以数十年教育经验告诫冰冰: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是中国人的立国之本,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知识就是力量。

何冰冰没对余小瑛提过这件事,生怕节外生枝。后来恢复高考,何冰冰顺利考上财经大学。毕业后分到三江机床厂,余小瑛才知道这些年冰冰一刻也没放弃过读书。她后悔自己和国良等人一样幼稚,头脑简单,报纸上广播里一有动静,就跟着瞎起哄,喊口号冲冲杀杀,雄赳赳气昂昂引以为傲。到头来还是回到原点,踏踏实实当个工人,再也不提起儿时的理想!

余小瑛羡慕冰冰有个好爸爸,在关键时刻给她指明正确方向,不象自己的爸爸,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全然不顾女儿的幸福,硬把她往火坑里推!

何冰冰常常说:人生无常,现实一点,把握现在才是上策!她为余小瑛惋惜。

韩大光道:“这件事确实为难。我们只能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帮助余小瑛分析利弊,最后作决定还是当事人。戈春生这个人太嚣张,不把他的气焰打下去,余小瑛就一直抬不起头。我倒是担心一件事,戈春生对小余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莫非我们车间有人暗中监视她?”

乔正清想了一会。“我也觉得蹊跷,倘若果真有人从中作梗,就会给我们的工作增加难度。我认为对某些枝节问题,可以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尽可能变通处理。”

韩大光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粟师傅和乔老爷就按这个意见办,你们二人就再当一会护花使者吧!”

董跃进对着何冰冰挤眉弄眼。“何冰冰听到没有?乔老爷当上护花使者了,你开心吗?”

何冰冰脸庞绯红:“你扯上我干吗,关我什么事?”

董跃进哈哈一笑。“你没听见乔老爷说的话?他可是一个成熟的人,懂得欣赏美人!”

何冰冰拿起桌上的练习本,向董跃进甩去。“你还乱说!”

董跃进一闪就窜出了车间办公室。

韩大光望着董跃进的背影,心中叹息。“小何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前些年把人的脑子弄得越来越复杂,我也搞不清有的人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一句又是在骗人。”

粟本佑道:“小何请放心,保护女人是男子汉义不容辞的责任,戈春生不过是男人中的败类,我们不会再让余小瑛受欺侮。”

何冰冰忧心忡忡。“戈春生不是省油的灯,不会任人摆布,更不会善甘罢休。小余受了伤,他暂时不会管她,至于其他人就难说了。”

粟本佑道:“你是说周国良?”

乔正清道:“小何说得对。两家厂的领导都在找戈春生算账,戈春生一定会认定周国良是罪魁祸首,把气撒到他身上。”

粟本佑道:“戈春生是那个年代的活跃分子,他的恶习并未得到彻底改变,难保他不会继续做些出格的事,不能不防。”

韩大光道:“戈春生在长身体、长知识的时候,未曾得到正正规规的调教,到如今虽然长得象模象样,肚子里的正经货却一点不见增加,反而添了些歪门邪道,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对车间职工也得加强教育,乔老爷跟周国良年岁相仿,容易沟通,你多吃点苦,跟他多聊聊。粟师傅要和化纤厂工会多多通气,两方面一起做工作,效果会好些。”

粟本佑和乔正清点点头,脸色严肃。

第六章乔老爷心有余悸

第六章乔老爷心有余悸

乔正清刚想去找周国良谈话,周国良却主动找上门来。

他急吼吼道:“求求你乔老爷,一定要帮我一个忙。”

乔正清问:“什么事紧张兮兮的?”

周国良的态度十分诚恳。“我知道乔老爷是个好人,那天晚上的事幸亏你帮忙瞒了过去,你的好处我一辈子记得!”

乔正清不以为然。“你和小余并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周国良摇头。“话虽这么说,但戈春生若是知道真相,肯定会更加嚣张,抓着鸡毛当令箭,乘机借题发挥。”

乔正清批评道:“小周啊,你做事也该检点些,小余已是别人的老婆,你还要恋恋不舍?”

周国良愤愤不平。“乔老爷,你这个人很厚道,我把心里话都给你说了吧!余小瑛本该是我的老婆,是我们二人的糊涂爸爸硬生生拆散的,戈春生更是趁火打劫,靠他父亲的势力逼余家就范,这口气我吞不下!人生在世最不能容忍的莫过于两件事: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戈春生抢走我的老婆,虐待我的心上人,此仇不报,我周国良枉为男人!”

乔正清不解:“所说这几年戈春生的名声一向不太理想,余顺利不可能不知道。难道戈家和余家有什么纠葛,余家怎么肯把余小瑛送去受苦?”

周国良气呼呼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我听小瑛说过,可能是余顺利在参加宣传队期间有什么事被戈春生的父亲戈泽其抓住了把柄,不得不乖乖就范。”

乔正清心里一个咯噔。周、余、戈三家都和当年的宣传队有瓜葛,自己的父亲也是在那个时候含冤自杀的,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乔正清问:“你让我帮什么忙?”

周国良道:“余小瑛住在医院我不放心,拜托你代我去探望她,让她好好养伤,坚决和姓戈的离婚,不能再受他的欺侮,出院后也不能再和姓戈的住一起。”

乔正清觉得奇怪:“你和余小瑛也是工友,你可以去看望她,有话当面跟她讲岂不是更好?”

周周良的脸色阴沉。“你以为我不想去看她?这几天我吃不好、睡不好,有一肚子话想跟她说。可是医院里有她家人轮流守着,他们不让我见她,说是怕给戈家的人碰见,节外生枝。”

乔正清道:“既然如此,你最好回避一段时间,免得若出是非。出门也要多个心眼,说不准戈春生会耍出什么把戏来。”

周国良发怒道:“我怕他个鸟!他要是敢耍横,我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跟他同归于尽!”

乔正清劝慰道:“千万不可胡来!现在可不是打打杀杀逞好汉的年代,有国法管着呢。戈春生打伤小余,厂里会替她撑腰,依法办事。你要小心谨慎,万不可再卷进去惹出麻烦。”

国国良无奈道:“我听你的。不过你一定要把我的心思讲给余小瑛听!”

乔正清点点头。“这个你放心,都是老同学,相互关心是应该的。你就安心上班,静观其变,别再胡思乱想。”

乔正清和周国良谈话时,车间办公室唯有何冰冰在埋头做报表。平时何冰冰洁身自好,不过问别人闲事,从不肯搬弄是非,车间职工对她印象颇佳,有什么事也不避她。

周国良走后,何冰冰笑道:“想不到乔老爷做思想工作一套一套的,水平蛮高啊!”

乔正清有点不好意思。“哪会做什么思想工作,自己的问题还没解决呢。我不过是将心比心,说几句现成的漂亮话而已。”

何冰冰饶有兴致。“我看乔老爷过得自由自在,整天乐呵呵的,难道还有什么想不开的烦心事?”

乔正清道:“你是我的老同学,还不知道我家是什么情况?”

何冰冰眯着眼笑。“我知道你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除非你和女朋友闹翻了,这倒算得上是个问题。”

乔正清脸红耳热。“你听谁在乱嚼舌头,对我这种人避之犹恐不及,会有谁敢招惹我?”

何冰冰抿嘴一笑。乔老爷还跟读初中时一样老实厚道,几句话就泄了老底。“那可不一定。前几天还有小姑娘托我打听你的消息,倘若你还没有女朋友,她想请我做媒人呢!”

乔正清忙摇手。“万万不可。你一定要把我的情况说清楚,会连累她的,还会害到她的家人,这是政治问题,不是开玩笑的!”

何冰冰扑哧一笑。“看把你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真不象个男子汉。我爸说过,你爸和我爸都是冤枉的,现在改革开放拨乱反正,迟早会得到平反。目前我爸自由自在轻松得很,小学的课本,闭着眼睛也能教。只怕平反后回到市一中,忙忙碌碌的日子还不习惯呢!我爸说,白白浪费了十多年光阴,正是年富力强为国出力的时候,可惜了!”

乔正清叹了一口气。“象我这样的人能够平平安安地活着已算幸运,是老天爷开眼让我读完大学,与其他同学相比,实在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何冰冰“哦”了一声。“我明白了,你之所以替周国良遮遮盖盖,是因为你的怜悯之心。谁都知道,周国良和余小瑛原本应该是一对。而且,周国良对余小瑛仍不死心,所以你想帮他,哪怕在老虎头上拍苍蝇也不在乎!”

乔正清一脸严肃。“他俩的事正闹得沸沸扬扬,作为老同学理应釜底抽薪,而不是火上浇油。再说大家都是小老百姓,无权无势的弱者,谁都有本说不清道不明的伤心账,我们不帮谁帮?”

何冰冰叹道:“你真的是菩萨心肠,想过为你爸申冤吗?”

乔正清仰面望着窗外。“当然,天天想!可是抄家物资丢失是事实,没有查出真正盗贼时,谁能替我父亲平反?”

何冰冰长吁一口气。“又是一桩无头冤案!不过乔老爷不要泄气,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真正的罪犯早晚要露出马脚。”

乔正清默默无言。窗外,杨柳依依,春意正浓。

何冰冰道:“听人说你对历史文物颇有研究,在古玩圈里小有名气。你是个人爱好还是跟你父亲的事有关?”

乔正清望了她一眼。“个人爱好而已,别无他意。”

何冰冰撇嘴。“你的回答不够坦诚,我很失望。不过,我也知道不该多嘴多舌,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保留自己的小小空间是各人的权利,我又何必追根究底呢?”

乔正清道:“你误会了,我对你并没有隐瞒什么。”

何冰冰不以为然。“算了,不谈这事。听说戈春生要找证人来证实小余的问题,人来没?”

乔正清道:“你别信他,虚张声势而已。倘若真有证据,他还不嚣张得上了天!”

何冰冰默想片刻。“乔老爷跟我说实话,你相信‘红颜祸水’吗?小余的遭遇令人心有余悸,我真替她担心。”

乔正清诧异地看她,字斟句酌道:“有人说过这样的话:‘美女并不像男人想象中那么好,也不像男人想象中那么坏。’这话我信。哦,到点了,吃饭去。”

乔正清拉开办公桌抽屉,拿出饭盆,看到有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字:“别碰何冰冰,她已名花有主,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乔正清恍然明白那几个老同学对自己冷言冷语、充满敌意的原因全在何冰冰身上,他们必定以为乔老爷也在追求这位厂花,碍了他们的好事。那么,是谁把他当成情敌呢?乔正清想了一会,觉得唯有洪振东,他常常到车间办公室来闲聊,有事无事找何冰冰搭讪。

乔正清下意识地再次看了何冰冰一眼,见她依然盯着自己,不由得心中一动:大家都是老同学,洪振东能追她,我为什么不能?继而又想,自己是什么身份?社会最底层!如今虽然拨乱反正,但在许多人眼里依旧臭名远扬,谁会看得上我?千万不能存有非分之想,吃不上羊肉,反惹一身臊!

乔正清轻叹一声,把纸条揉成一团,随手丢进字纸篓,说了一声“无聊!”便走出办公室。

第七章玫瑰有刺莫乱碰

第七章玫瑰有刺莫乱碰

何冰冰见乔老爷举动异常,心中疑惑,她从字纸篓中找到那张纸条匆匆扫了一眼,微微一笑。她想了一会,便拿了饭盆走进大饭厅。食堂师傅笑容可掬,给她饭盆里加了满满一勺土豆红烧肉,肉多土豆少,且都是瘦肉。

饭后,何冰冰回到车间,径直走进仓库。董跃进正仰靠纸箱剔牙,见到何冰冰进门,忙笑容满面地让坐。

何冰冰似笑非笑道:“上午在办公室干了些什么好事?”

董跃进眼珠一转道:“没有呀!我这个人是‘萤火虫照——只顾自己’,从来不做好事。当然,害人的事也不敢干。”

“你在乔老爷办公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没干什么,我很崇拜乔老爷!我们都是老同学,我的肚子里只有一包草,而他却是一肚子墨水。我眼红啊,在他办公桌坐一会,想沾他一点文气。”

“说话倒是滴水不漏,难怪有人抬举你,封你‘小诸葛’。”

“何美人见笑了,在人家眼里我算啥?连狗腿子都轮不上!”

“幸好你小诸葛还算有自知之明,没让人三句好话捧到天上去,要小心,捧得高,摔得重!”

“老同学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一点,别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心里难受。”

“你做了坏事,难怪要心虚!去告诉你们老大,何冰冰不是什么‘名花’,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作得了我的主!”

董跃进恍然大悟,敢情是乔老爷告了黑状!可她怎么会怀疑到我的头上?他想狡辩几句,何冰冰已经转过身,头也不回走了。

他愣了好一会,心想这个何冰冰其实是朵刺玫瑰,平日里文文静静,象插在花瓶中艳而不俗的鲜花,使车间办公室充满令人垂涎欲滴的香艳。可是一生起气来,竟让人望而生畏,柔和的目光变成了利箭。

董跃进正在恼火的时候,装配三组组长刘明泉笑嘻嘻走过来。“我这次出差买了符离集烧鸡和汾酒,今晚我约了小孙一起到你家喝酒。按老规矩,我们自带酒菜,你供应凉伴面就行!”

董跃进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又要让你破费了,我是贫下中农,只有老婆的凉伴面拿得出手,惭愧!”

刘明泉满面春风。“嫂夫人的凉伴面堪称三江一绝,我和小孙都吃上瘾了!倘若嫂夫人开个小吃店,准能发大财。怎么样,我也投个股,捞点小外快?”

董跃进笑眯眯说:“再说吧,还是准备晚上的大事最要紧。”

刘明泉哈哈一笑。他这是随口一说而已,谁不知道董跃进把老婆宠得象宝贝似的,生怕别人抢了去。可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关得住吗?

董跃进心中得意,凉伴面能值几个钱?刘明泉的出手比洪振东还要大方,每次带来的酒菜都吃不完,剩下的足够他和郑红妹享用三、四天,赚大了。尤其是看到郑红妹乐滋滋的模样,心中爽极了!

董跃进和刘明泉算得上酒肉朋友,在下乡时便常在一起喝酒吹牛。随着年龄增长,山里生活又是异常艰难枯燥,精神上无所寄托,又不知道何年何月能离开山村,两人同时暗恋董跃进的房东闺女郑红妹。

有一次,刘明泉酒后吐真言,说郑红妹是一朵开放在山野的菊花,有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野性美,迟早要把他娶回家。

董跃进暗自心惊,他觉得自己的相貌比不上刘明泉,没法跟他竞争。便利用和郑红妹天天见面的有利条件,常在她面前吹嘘城里种种繁华,又说自己是独子,家里有房有钱,今后的家产都是他的。郑红妹本性轻浮,山里人未见过世面,便信以为真,时常在董跃进面前流露出向往城里生活的意思。

董跃进看出她的心思,时不时说些挑逗的俏皮话。郑红妹没有反感,羞涩地做出含情脉脉非常受用的表情。董跃进得寸进尺,伺机钻进她的被窝,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刘明泉知道后心里愤怒,暗中骂他不是个东西,见色忘义。表面上却依然如故,仍然是一对好朋友。

后来刘明泉第一批返城,心里稍稍得到安慰,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你小子就守着野花在山里待一辈子吧!

半年后,董跃进带着郑红妹也回到三江,刘明泉又有些不平衡,再加上自己娶了个动不动就河东狮吼的“母老虎”,不堪其烦,便觉得还是董跃进的命好,交上桃花运,守着美人自得其乐。

董跃进慢悠悠地走到装配一组,洪振东等人正在玩“八十分”。他在旁边看了一会,见包小淼出错一张牌,输了。洪振东把扑克牌一甩,气呼呼骂了一句:好牌都被你打输了,笨蛋!说完就站起身,自顾自走到工作台,把他们撂到一边。

包小淼被骂得面红耳赤,脸色十分尴尬。小孙把他拉到一边,轻声嘀咕说,别当他一回事,打个牌嘛,值得较什么劲?

董跃进和洪振东轻声说话。“事情搞砸了。乔老爷知道是我递了纸条,向何冰冰告了密。她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好尴尬!”

洪振东的气还未消。“这小子以前是个猪脑袋,现在比你小诸葛还灵光?我就不信玩不过他!”

“洪哥,我看就算了。乔老爷不是余小瑛,被戈春生吓唬一下就会乖乖就范。何冰冰更是浑身长刺,惹不起。恕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她的条件好,能看得上我们工人老大哥?如今已不是你的风光年代!没资本,我小诸葛脑子再灵光也没辙。”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没出息!事在人为,你懂吗?在我眼里,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办不成的事。我看上的小姑娘,能轻易让给别人?你说她条件好,不过是比我多读几年书罢了,有什么了不得?你就等着瞧吧,何冰冰早晚是我的人!现在最要紧的还是一件事:不能让乔老爷吃窝边草。”

“洪哥放心,我帮你看着呢!到目前为止,他俩还看不出有那种苗头。”

“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天天在一个办公室大眼瞪着小眼,你能保证不瞪出个西洋景来?你给我盯紧点,过两天请你喝酒。”

“一句话,听你的!不过,你自己也要去上面跑勤一点。”

董跃进又和小孙咬了耳朵,小孙说,下班后直奔三凤桥买卤菜,为刘哥接风。董跃进心中高兴:刘明泉和小孙真够朋友!

下班后,洪振东果然请人去聚丰园喝酒。不过他请的不是董跃进,到这种高档酒店,董跃进还不够格。他请的是表姐夏明兰,表姐在市政府办公室当主任,比洪振东只大几个月。

夏明兰皱眉道:“何必每次都上这种地方,不嫌招摇?”

洪振东笑道:“表姐忒胆小,自家人聚聚,聊聊天,怕什么?去弄堂小吃店大排档,岂非掉了官老爷的架子?”

夏明兰不悦:“表弟一个月才四五十块工资,还不够这一顿酒钱。如此张扬,不怕别人指指点点?”

洪振东“哼”了一声。“笑话!有表姐在,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夏明兰瞪他一眼。“好大的口气!你好自为之吧,要是捅出什么漏子,没人能保得住!”

洪振东不以为然。“我怕什么?就算三江的天塌下来,不还有表姐顶着吗?”

夏明兰撇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是武则天还是南霸天?有话就直说,请我喝酒,不光为发表几句豪言壮语吧!”

洪振东嘻皮笑脸。“你也太小看人了,没事就不能请你喝上两杯?来,喝酒!”

夏明兰点点头。“那就好。今日光喝酒,不谈事!”

洪振东一副受到委屈的摸样。“不谈就不谈,即使我洪家绝了后也不谈!”

夏明兰笑吟吟。“我说嘛,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有屁就放吧,憋出病来我担当不起。”

洪振东板着脸。“还是那个老问题,毒刺未除,心神不定!”

夏明兰诧异:“还在为乔老爷犯愁?没有必要。他父亲的问题拖了这么久,除非当事人自首,要想还原事实真相,不容易。何冰冰不会不考虑乔老爷的家庭问题。”

洪振东的脸色稍霁。“表姐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否则日子真的不好过,何冰冰始终对我不冷不热,把我的信心都灭了,只怕洪家要丁克!”

夏明兰嗤之以鼻。“别装得可怜虫似的,天鹅肉能舍得?你又不是甘拜下风的窝囊废。有个新情况,你要有心理准备。”

第八章洪振东心神不宁

[海岸线文学网]含糊。“这一次是我出手太重,不占理,你说我该如何挽回?”

洪振东盯他好一会,才叹息道:“烂泥扶不上墙!好吧,我教你一个妙计:拖乔正清下水,把水搅混,越混越好!”

洪振东在戈春生耳边轻声说了一会,戈春生喜笑颜开,连连点头。“这办法好。也要让他吃点苦头,我戈春生也不是好惹的!”

洪振东见戈春生的吃相很难看,一双筷子在红烧肉碗中挑来拣去,挟了一块又放下,去挟另外一块。最后才挑了一块有肥有瘦的大块肉放进嘴里,嚼得咂咂有声。他看得恶心,干脆放下筷子点燃一支香烟,眯着眼冷冷地看着戈春生吃菜喝酒。

这几年,他眼巴巴地看着这个红彤彤年代的生死战友变得越来越庸俗、低级趣味,心头的悲凉无以言表。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决不敢相信这个当年昂首挺胸高呼着革命口号冲进枪林弹雨的热血青年,竟然演变成连自己老婆都摆不平的窝囊废!

他更难以忍受自己立志奋斗终生的神圣目标忽然变得虚无缥缈,宛如过眼烟云。唯有在突如其来的梦境中,方能体验到旌旗招展、遍地英雄的快意。俱往矣,历史给我们这代人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如今的人们正在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洪振东明白也该深思熟虑,实实在在地谋划自己的将来。幸亏当初在人山人海的广场接受伟人接见时,无意中捡到一只黄挎包,里面有几根沉甸甸的金条。他猜想这物件的来源必定不够正大光明,物归原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最好的处置办法是用于自己的人生事业,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留了下来。现在看来,当初的决策英明正确,如今再不用为五斗米折腰,更不会沦落到戈春生这般捉襟见肘的窘境。

这些日子,洪振东隐隐觉得心里空落落地不踏实,除了失去的信仰外,还有什么使他忐忑不安?直到种种迹象越来越明显、意中人是一朵带刺的玫瑰,洪振东才终于明白,自己并非百毒不侵的钢筋铁骨,跟其他人一样也是个凡夫俗子,改变不了千古不变的铁律:英雄难过美人关!

第九章何文彬不吃那一套

第九章何文彬不吃那一套

夏明兰说到做到,半个月后,她打电话告诉洪振东,有个姑娘名叫郁美儿,二十五岁,在供电局工作,品貌俱佳,是她办公室同事的远房亲戚。洪振东说,我的目标是何冰冰,别的不考虑。夏明兰说,你别死脑筋,吊死在一棵树上。你和何冰冰确实不合适,不会有结果的。郁美儿是个很不错的女孩,我见过,错过她会后悔的。洪振东勉强答应见了面再说。夏明兰说,星期天上午九时正在城中公园陶然亭,我同事会带郁美儿同你见面,务必准时,我同事认识你。

到了星期天,洪振东提前十分钟到达陶然亭。不多一会,有两个女子也向这边走来,在不远处停住脚步。

洪振东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年纪稍长,约三十岁左右,长得一般,还算看得顺眼,另一个二十出头,有沉鱼落雁姿色。洪振东心想,可能表姐所说的郁美儿就是她了,第一印象不错,不输于何冰冰。外地人说三江市是出美女的地方,名副其实。

洪振东正在思索与二人见面时的开场白该如何说,只见那二位盯着自己看了片刻,又嘀嘀咕咕说一会悄悄话,竟然转过身去,不紧不慢地走了。

洪振东大为诧异,难道自己的判断错了,那位年轻姑娘不是郁美儿?他耐着性子在陶然亭等了一个小时,再也未曾见到有别的女子结伴而来。洪振东一肚子疑惑,懊恼地离开城中公园。

第二天,夏明兰来电话说,昨天他见到的确实是她同事和郁美儿。郁美儿说她在十年前就见过你。洪振东说,有这种事?她在哪里见过我?夏明兰说,你还记得当年抄龙德章的家时,你用棍子敲打龙先生,逼他交出金银财宝,有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冲过来挡在他身前大叫:别打我舅舅!从那时候开始,你的“光辉形象”就铭刻在她的心中!表弟呀,我早就劝你不能冲动,不能搞武斗,你就是不听,硬要以暴风骤雨的方式打出一片新天地,今日终于得到报应:郁美儿再也不愿见到你,说你是恶魔的化身!

夏明兰又说,不过你也别太在意,“东方不亮西方亮”,我再另外帮你介绍。

洪振东心头一震,他已听不清表姐接着又讲了些什么。唯有一个已经忘却多年的场景倏地出现在眼前:龙德章先生的脑袋耷拉着,嘴角流着鲜血。一个小女孩怒目园睁,冲上来夺他手中的木棍······

夏明兰果然说话算话,半个月后,又告诉表弟,有个小学教师,二十四岁,长得甜美可人,不输于余小瑛。她说曾经见过你,愿意见个面。

洪振东多了个心眼,没有答应见面日子,却委托朋友打听小学教师的情况。三天后,消息传来,称小姑娘确实很漂亮,人缘也好,同事们的口碑颇佳,她的舅舅就是二中教体育的彭老师。洪振东心中一愣: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看来这件事不用谈了,免得自讨没趣。在运动初期,他跟彭老师有过节,结下的冤至今未解。洪振东对夏明兰说,表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以后别再费心,我还是一门心思用在何冰冰身上吧!

夏明兰一声叹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天意难违,好自为之吧!”

从很久以前开始,洪振东每天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小组生产日报表”送到车间办公室,按道理,这是考勤员小孙的差事。

起初,小孙还以为洪哥对自己挺照顾,当组长的向车间领导汇报,顺便交上报表是顺理成章的事。后来他发现洪哥把报表交给何冰冰后,无论有事无事,总要再赖上十分、二十分钟,有一搭无一搭地扯上几句不闲不淡的话。工余闲聊时,还经常在他和包小淼面前有意无意挑起有关何冰冰的话题,小孙才明白洪哥的心意,乐得顺水推舟。

洪振东恨自己没出息,无论白天夜晚,只要稍有空闲,眼前总会浮现何冰冰笑靥如花的倩影。他恨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儿女情长、优柔寡断,他明白自己已经不可救药拜倒在何冰冰的石榴裙下,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何冰冰始终若无其事,对他的露骨暗示装聋作哑。

洪振东常常对着镜子自我欣赏,镜子中的这张脸多么英俊潇洒!想当年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巅峰期间,有多少纯情少女愿意为这张脸献身,都被他婉言拒绝。他不是戈春生那种滥情男人,他要在芸芸众生中寻到一个值得为之倾倒、为之奉献终生的绝代佳人。

以前,他钟情于夏明兰,只因近亲不许结婚望而却步。郁美儿不愿相见,他不在意,毕竟是历史的误会,情有可原。如今使他痴迷的佳人就在身边,却偏偏是咫尺天涯,看得到摸不着。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洪卫东百思不得其解。

夏表姐劝他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才若有所悟:时代变了,革命造反的风光岁月一去不复返,他这种人不吃香了。一个是初中生,一个是大学生,这就是他洪振东和何冰冰之间的差别。好好想想吧,何冰冰甜甜蜜蜜的笑靥从未单独为自己开放,可她面对乔老爷时却是有说有笑,连那对媚眼都充满了笑意!

洪振东绝不甘居人下,“叫花子面前也有三尺硬地”,何况他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峥峥硬汉!两军相遇勇者胜,未到最后关头,他决不轻言放弃。当年他指挥红旗兵团踏平“四·二三战斗队”,就是在处于劣势的艰苦条件下,硬是凭他们几个不怕死的生死弟兄奋不顾身冲进对方指挥部,一举扭转乾坤!

洪振东充满自信是有道理的:他已经找到了主攻方向。

这天晚饭后,洪振东拎了礼品来到何冰冰家。

洪振东道:“何伯伯您好!我是何冰冰车间的同事,我叫洪振东,冰冰在家吗?”

何文彬笑容可掬。“洪师傅请进。”

洪振东将礼物放在桌上,何冰冰的母亲于兰芝给他倒茶。

何文彬表示谦意:“真是不巧,冰冰有事出去了,实在不好意思。洪师傅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无妨。”

洪振东笑道:“愚侄冒昧来访,打扰了。听到朋友说起今天是伯父寿诞,所以匆忙前来拜贺,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何文彬连声道谢。“区区小事,居然惊动洪师傅大驾,失敬!不知是哪位朋友对我这个教书先生备加关注?”

洪振东道:“区教委的周主任是我好兄弟。”

何文彬“哦”了一声。“原来是周主任!他在百忙之中关心我的私事,不胜荣幸。”

“我还听说世林小学的教导主任马上就要调离,两年后校长也要退休,对吗?”

“对,周主任有什么指示吗?”

“周主任说,这次教导主任人选也就是两年后接替校长职位的候选人。眼下符合条件的有三人,区教委正在慎重考虑。”

“是吗?不知道周主任有没有谈得更具体一些?”

“他提到了伯父的名字,另外两人是其他小学的老师,愚侄并不熟悉。”

“洪师傅的关心,我们何家感激不尽。”

“这是应该的,我和冰冰是同事,伯父的事也是愚侄的事。”

何文彬连声道谢。洪振东和他闲扯了一会,便起身告辞。何文彬留他多坐一会。洪振东说,打扰伯父,很不好意思。请何伯父放心,一有消息便来通报。何文彬说礼物不能收,请拿回去。洪振东哪里肯听,拔腿就走。

于兰芝道:“这个小伙子知书达礼,文质彬彬,跟冰冰倒是蛮般配的。”

“你才见过一面,结论下得太早。”

“我的眼光是不会错的,你听他说话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待人又有礼貌,一看就知道是见过世面的人。”

“你又要犯错误了,去年你看中那个姓宋的,把他吹得天花乱坠,硬要逼着冰冰跟她谈下去。幸亏冰冰有主见,早就跟他断了来往。要不然,于老师就有个劳改犯女婿,自己的脸没处搁是自作自受,还把冰冰害惨了,后悔一辈子!”

“你也不能因噎废食,姓洪的小伙子长得不比你差,你是怕以后再也不敢自夸‘美男子’!再说他对你挺孝顺,见面礼不轻!”

“我心里不痛快的就是这一点。前些日子冰冰就跟我说过,这个姓洪的对她追得很紧,但她不稀罕。今日一见,果然冰冰有眼光。我看姓洪的自作聪明过了头,他以为别人也跟他一样看重地位升迁,他是小看我何文彬了。”

“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人家好心好意向你透露内部消息,又是哪一点惹了你,非但不讨好,反而马屁拍到了马脚上?”

“你这句话才算问到点子上!你要先弄清几点:他跟我素昧平生,第一次登门拜访,带点礼物也是人之常情。问题在于他表示了几层意思:一是他的人际关系极广,在政府机关、市领导中都有重量级关系。二是学校教导主任三选一,决定权在区教委周主任,而周主任又是他的生死之交。言外之意是我何文彬能否当上教导主任,最终决定权在他洪振东手中!三是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因冰冰的关系。换句话说,我在学校的前途完全取决于冰冰的态度。第一次见面就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的人品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呀,他看上冰冰,爱屋及乌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哼!他以为我何文彬也跟他一样喜欢钻营,想往上爬,大错特错了。我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中学校长都干过,被人一巴掌打到小学教语文,还在乎当什么教导主任,笑话。”

“唉,又把你的满腹牢勾了起来,不谈了,反正是冰冰的事,满不满意由她说了算。”

“姓洪的不是冰冰心目中的革命伴侣,她要的是白马王子。”

“你又贼心不死,捡起封资修的一套来祸害冰冰。你怎么知道冰冰的心思?”

“我不但知道,还确定她要的白马王子就是她常提到的那个乔老爷。”

“你是神探亨特?”

“亨特是个人英雄主义,我是集体英雄主义,我比他厉害!”

第十章流水无情又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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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好办,那就中午吧,那时候人少。”

到了中午,乔老爷瞅个空子,把那些东西送到装配一组,前后都没遇见别人。他心里沾沾自喜,却未曾想到背后有双眼睛一直在盯住他。

吃过饭后,工人们陆续回到车间。洪振东一眼就看到那包东西,心里很不是滋味。何冰冰到底还是那么绝情,人如其名!

不多一会,董跃进缩头缩脑走到洪振东身旁,低声道:“乔老爷送东西给你是什么意思?”

洪振东脸色大变。“是乔老爷?这小子多管闲事!。”

董跃进露出诡异的笑容。“那是上好的酒哪,挺贵的!”

洪振东用鄙夷的目光扫他一眼。“你嘴馋就拿去喝吧!”

董跃进眉开眼笑,他等的就是这句话。洪振东的礼品贵重,凭他两个月工资都买不到,郑红妹见了一定会兴奋不已,今晚对他的犒赏必将是前所未有的。这段时期,董跃进觉得她在床上的表现大不如前,有点敷衍了事的感觉,大约是嫌他工资低吧!

董跃进紧紧抱住礼品笑得合不拢嘴。“晚上到我家喝酒!”

洪振东斜了他一眼,摇摇头。“我没空,要加班。”

其实,洪振东是不愿见到他的老婆郑红妹。洪振东曾去过董跃进家,唯一留给他的好印象是郑红妹煮的凉伴面确有特色,令人垂涎欲滴。至于其他方面,他不愿加以评论,郑红妹是那种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渗透风的女人,轻易别去挨她的边,免得惹火烧身。

洪振东确定当前最要紧的是防范乔正清捷足先登,抢走他的心上人!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奈何?

董跃进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有锦囊妙计,包你马到成功。”

洪振东瞟他一眼。“说来听听!”

董跃进眉飞色舞地低声说了一遍。

洪振东摇摇头。“不妥,不够光明正大。”

董跃进洋洋得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达到目的,略施小计无伤大雅,老大就不必心了,到时候我再通知你。”

第十一章 想离就离别犹豫

第十一章想离就离别犹豫

乔正清和粟本佑一起到医院探望余小瑛,见她手上还绑着石膏,裸露处的伤痕依旧。可脸色却好了许多,白里透红,黑眼圈消失了,精神状态还好!

粟本佑笑呵呵道:“这才象个厂花样子!否则我们机床厂的大男人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肯定被别人骂死!”

余小瑛羞涩道:“都亏你们帮忙,要不然还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

粟本佑道:“这是我们男人的责任,应该的。你家里的那个男人还没来过吗?”

余小瑛道:“从我进医院后一直没露过面。他不来最好,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乔正清道:“你打算怎么办,想清楚没有?”

余小瑛道:“我已经决定了,跟他没法过日子,即使每天忍气吞声,事事都顺着他的意思,也没办法让他稍微对我好一点。现在只有一条路好走,离婚!”

粟本佑道:“你爸妈的意见呢?”

余小瑛道:“我的事我自己作主,不能一错再错了。”

乔正清道:“你有了主见,我们做工作就有了底。车间同事都为你抱不平,听说在你们结婚时就有种种议论,猜测你们为什么会走到一起,莫非有什么隐情?”

余小瑛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爸非要逼我嫁给他,问过几次,可我爸死活都不肯讲。”

乔正清若有所思。“这就怪了,大家都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你父亲偏要这么干,不近情理啊,难道当真迫于戈春生父亲的压力?”

粟本佑道:“事已至此,多谈何益。前些年那些稀奇古怪的事还少吗?幸好现在脑子都清醒了,颠三倒四的事变少了。

我知道小余有些话不敢说出来,我栗本佑以朋友的身份尊重你的选择,想离就离,不要犹豫。但也得提醒一点,在你没有彻底解决问题之前,你的心思还要藏得深一些,千万别冒出来。对有的人还得尽量回避,以免授人话柄。小余懂我的意思吗?”

余小瑛点点头:“我懂。”

乔正清道:“还有一些同事想来看你,但厂里太忙,不太方便。他们都希望你挺起腰板来,当机立断。按道理,作为同事应该劝和不劝离,但大家实在气不过,都支持你的决定,该离就离!”

余小瑛感激道:“我再也不会忍气吞声了,过去的日子就当做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了,我得好好想一想,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晚饭后,何冰冰拎了一袋水果去探望余小瑛。

余小瑛一开口就故意板着脸责怪冰冰。“你一走就是好多天,怎么今天才想到来看我?莫非是见我受苦受难,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你在背后偷着乐?”

何冰冰笑吟吟道:“没良心!我出差刚回来就急着赶来看你,还带了弥猴桃给你增加营养,这可是个好东西,水果中维生素含量第一。再说培训班课程那么紧,是我想走就能走的?我也巴不得早些赶回来保护你,免得又被人欺侮!”

余小瑛咧嘴一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你喝了别人的好酒,晕头转向不认识来医院的路。”

何冰冰笑得很开心。“这件事你也知道了,耳朵还蛮灵,是谁告诉你的?”

余小瑛笑容满面。“说出来你恐怕还不会相信,是董跃进亲口说的!”

何冰冰惊讶。“怎么会是他?难道不怕洪振东骂他?”

余小瑛道:“其实他是为讨好我才说的,而讨好我的目的却是为了讨好你!”

何冰冰愈发讶异。“这么复杂?其中有什么奥妙?”

余小瑛笑盈盈道:“你在洪振东眼里是西施,他对你情有独钟也是有目共睹。那天你把他送给你爸的礼物让乔老爷退回,被董跃进看到了。董跃进是个什么人,谁都清楚。董跃进向洪振东讨要那包礼品,回到家就向他的山妹子老婆献宝,吹嘘他在洪振东心目中的地位。山妹子又在刘明泉、小孙面前说漏了嘴。这件事就在车间里传开了,董跃进主动告诉我,我就猜到他的心思:他想和你搭上关系。”

何冰冰更是奇怪:“这话该怎么讲?”

余小瑛笑眯眯道:“你这叫‘当局者迷’!你好好想一想:洪振东送给你爸的礼物,你家当时收下了,这就是说,从那一刻起,几瓶美酒的所有权就属于你们。第二天你拿来送还给洪振东,洪振东没有收,转到董跃进手里,是不是表明是你何美人把礼品送给董跃进,你想对他来说是多大的面子?我估计你明天上了班,他一定会向你当面致谢!”

何冰冰呵呵笑:“这里面的曲里拐弯我一下子真的适应不了,这又何必呢,吃了喝了,还想来一个精神揩油,无聊!”

余小瑛笑靥如花:“谁让你是大美人呢,还是个未婚!”

余小瑛笑得那么灿烂,经过这些天的调养,与生俱来无须雕塑的自然美不仅得到恢复,而且显得愈益成熟。

何冰冰不禁感慨万端:好好的一朵鲜花插在戈春生那堆牛粪上,天道不公啊!

余小瑛在医院里忍受伤痛的煎熬,戈春生却天天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每天晚上,都会有个打扮妖艳的女子敲他的房门。戈春生把她让进屋,按部就班完成“三步曲”,第一步是在门后进行的拥吻,第二步共赴“鸳鸯戏水”,嘻嘻哈哈地大眼瞪小眼半个小时,最后便手牵手转入正题,这个女人就是贾雯雯。

戈春生每次都要问:“雯雯,舒服吗?”

“没什么舒不舒服,我跟你不过是逢场作戏,你也只是寻花问柳而已,没有我,也会有别的女人找上门来!”

“千万别这么说,我对你还是有感觉的!”

“算了吧!堂堂公子哥们,会把残花败柳放在眼里?要是真的有感觉,还会一进城就强取豪夺,把余小瑛从国良手里抢来?”

“别提她了,一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不解风情。”

“恐怕是强扭的瓜不甜吧!人家是鼎鼎大名的国营企业厂花,下嫁给你这个小混混是够委屈的。”

“你小瞧我了不是?想当年我姓戈的也是叱咤风云、见过大世面的人!”

“哼哼,一个过期作废的小角色,不知施展了什么阴谋诡计,竟把大美人勾到手。终于晓得厉害了吧:是你的必定是你的,不是你的抢来也没福气享用!我说你啊,趁早休了吧!只有像我这种上不得台盘的跟你最相配。我俩才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休了她,不正遂了她的心意?没那好事!我今天让她自由,她明天就会上周国良的床。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老子坚决不同意离,耗他十年八年再说。”

“那你把我当成什么啦?玩过就丢的玩具?”

“你急啥?我跟你早就是‘年糕掉进灰堆里,拍不得也甩不脱。’一对难分难舍的活宝,我俩先做几年没有名分的真夫妻吧。等她熬不过,跪在老子面前求我,舔我的脚趾头,到那时若是我高兴了,大发慈悲了,才放她一条生路。”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你怕啥?现在我们俩还不是跟真夫妻一样,天天过着神仙日子?”

“我暂且信你一回,到时候别翻脸不认人,又勾上什么‘婵娟’、‘香云’之类美女。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反正我是面子、里子都丢尽、破罐子破摔惯了!”

“哪能呢,横竖一个是乌龟,一个叫王八,还分什么彼此!怎么样,要不要再来练一式?”

“去你的,给我滚远点,我去看看邱伯母!”

第十二章戈春生决不离婚

第十二章戈春生决不离婚

戈春生的母亲邱丽珍在床上已经躺了十多年。当年,她是区长,戈泽其还只是区政府助理。大革命风起云涌时,邱丽珍参加“天派”,戈泽其是“地派”,两派针锋相对,矛盾越演越烈,互相指责对方是保守派,终于爆发了一场颇具规模的武斗。戈泽其和邱丽珍原本是一对恩爱夫妻,分别参加对立的造反派组织后,白天他们分别在各自组织大表忠心,向对方猛烈开火,晚上回到家依然卿卿我我,毫无保留地交流“革命情报”。遇到观点分岐时,也会有争执,最后总是以戈泽其俯首称臣了结,正应了一句俗话:“公鸡打架头对头,夫妻吵嘴不记仇。”

后来,上面宣布,天派地派都是革命派,要大联合。但实际掌权的是地派。戈泽其在两派斗争中崭露头角,地派决定让他参加三结合领导班子,但有个条件:要他在清理阶级队伍斗争中站稳立场,和天派老婆划清界限,揭发她反对革命路线的罪行,目的是排除邱丽珍作为天派代表进入革命委员会的资格。

戈泽其犹豫了好几天,终于背着邱丽珍写了一份揭发材料,并且提出离婚。其实,这是地派的“锦囊妙计”:借此把邱丽珍当作“极端分子”清除,以打击天派,凸现地派一贯正确的革命形象。邱丽珍随即被批斗,忍受许多凌辱仍不肯承认错误,为了避免连累戈泽其,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她还有一线希望:天派和戈泽其会出面解救。后来天派明明白白告诉她,他们无能为力,检举揭发者正是她的夫婿、革委会成员候选人。邱丽珍犹如五雷轰顶、万念俱灰,当晚就跳楼自尽,人虽未死,却已成为植物人。戈春生对父亲的行为颇为不齿,返城后就把母亲接出来另住,专门请人照顾,以表示对父亲的抗议。

读书时,邱丽珍对贾雯雯非常怜爱,有过诸多照顾。出事后,贾雯雯感慨万端,常来探望。她之所以肯与戈春生同居,除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外,还从他孝顺母亲的举动中看出他“性本善”的一面。

起初,雯雯去戈春生家时还是躲躲闪闪的,生怕被人看到。后来便习以为常,大摇大摆地进进出出,仿佛女主人一般。

对门的邻居钟二嫂看不过去,跑到厂里来告状。不过,钟二嫂也说了戈春生有个植物人母亲的事,贾雯雯对邱丽珍的照顾挺好,跟余小瑛一样细心。

粟本佑道:“戈春生这个人已经不可救药,我们工会的职责是保护职工的合法权益,对于已经死去的婚姻,我们的责任是尽快把小余解救出来。工会费主席也同意我们车间分工会的意见,支持余小瑛的离婚要求。等小余出院后,马上着手解决。”

乔正清道:“这样最好,长痛不如短痛。我只是担心戈春生未必会爽快地答应。”

粟本佑道:“我们一起做工作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余小瑛在医院住了三个多月,基本痊愈,可以回家调理。余小瑛的妈妈康秀兰要女儿回娘家休养,余顺利点头,但是一言未发。

康秀兰埋怨道:“我早就看出戈春生不靠谱,可你硬要把小瑛塞给他,好象女儿嫁不出去似的,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余顺利拧着脖子。“女人家懂什么?”

余小瑛愤愤不平。“我到现在都搞不懂爸的心思,你对周国良有啥不称心,偏要逼我嫁给那个小流氓!。”

余顺利面红耳赤。“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可是要我跟姓周的结成亲家,除非我见了阎王!”

康秀兰道:“你跟周建兴到底有什么过不去?以前好得象一个人,后来又成了冤家对头?”

余顺利垂头丧气。“有些事情你们还是不知道为好,如今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小瑛要离就离吧!”

余小瑛伤愈出院的消息由栗本佑通知化纤厂工会倪主席,倪主席再转告戈春生。戈春生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去医院接。双方的厂领导都认为他做得太过分,缺乏最起码的道德。可是他们都无能为力:戈春生的父亲是市委副书记戈泽其,他都没有发表意见,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余小瑛回娘家后,车间同事都去探望过,周国良依然不敢踏进余家的门。三个多月没见到余小瑛的面,他整天想入非非,心痒难熬。憋得他头昏脑胀透不过气来。他对戈春生的愤怒达到顶点,恨不得马上找人偷偷地把他教训一顿。

周国良连行动的细节都想好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和几个朋友躲在戈春生家附近,然后打公用电话把戈春生骗下楼,他们立刻冲上前去,用黑布袋套在他的头上,接着一阵拳打脚踢,最后扬长而去,自始至终都不说一句话。戈春生抓不到任何把柄,即使怀疑到他周国良身上也苦无证据,只能哑巴吃黄莲。

这一招是从电影里学到的,虽说老得掉了牙,还有点下作,却是周国良这种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唯一能出口恶气的妙招。

周国良约了几个穿开档裤时就在一起玩的老同学商量,请他们献计献策。

鼻涕王道:“戈春生不是好东西,我早就看他不顺眼。癞子你就下令吧,要我们怎么干?”

周国良小时候生过几个月头癣,鼻涕王不失时机地礼尚往来,回赠他“癞子”雅号。其实,如今的周国良满头乌发,一表人才,否则怎敢和余美人“门当户对”?

白面书生道:“稍安勿躁,打黑拳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务必做到一击必中,全身而退,不可留下后患。戈春生也不是吃素的,不会任人摆布,我们要做好充分准备,动手之前要把各种情报都侦察清楚,每个细节都考虑周到。”

小黑皮道:“这个好办,我跟鼻涕王负责情报工作,只要有空就死死盯牢他。他在明处,我们在暗处,戈春生逃不脱我们的天罗地网!”

周国良道:“兄弟们仗义,我周国良预先谢谢各位了,改日请大家喝酒。”

会过朋友后,周国良想象戈春生被打时的狼狈情形,心头稍微好过一些。只是对余小瑛的思念无法放下,于是决定写封信约她偷偷出来相会。

这一天,化纤厂和机床厂双方工会约定解决戈春生家庭暴力问题。开会地点在化纤厂工会小会议室,化纤厂方面有厂工会倪主席,戈春生和所在车间郁副主任共三人;机床厂方面有粟本佑、乔老爷两人;余小瑛因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由她父亲余顺利全权代表。

乔正清见余顺利比前些日更加萎靡不振,花白头发增加了许多。更奇怪的是每当两人相遇时,对方总是目光慌乱,一触即闪开,似乎不愿与自己正面对视。

倪主席道:“戈春生同志犯下家庭暴力错误后,双方厂领导通力合作,经过细致、慎重的调查研究,认为戈春生负有完全责任,错误的性质恶劣,后果严重,影响很坏,已经触犯了法律。

受害人余小瑛同志已经正式提出离婚要求,为此,我们双方坐在一起,共同研究解决。”

话音刚落,戈春生尖叫:“倪主席断定本人负有全部责任,我不能接受,我也是受害者!我动手固然不对,但祸根是余小瑛,她在外面不规矩,跟别人勾勾搭搭。”

倪主席正色道:“这种事不能乱说,要有根有据!”

戈春生振振有词。“余小瑛是我老婆,倘若没有根据,我怎会随便瞎说?败坏老婆名誉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实在是忍无可忍,被逼得没有办法,才一时失手把她打伤。”

这一招是洪振东教给他的。洪振东说,男女之间的隐秘是当事人说不清楚、局外人弄不明白而又最感兴趣的事情,你越是讲得含含糊糊、若有若无,旁观者越没办法评定是非,有些人反而会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那时候你戈春生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受害者,占据上风。戈春生说,洪哥真不简单,老婆没找过,男女之事懂得蛮多的。洪振东嘿嘿一笑说,听得多了不一样吗?这就叫混淆视听、混水摸鱼。

乔正清道:“戈春生单凭道听途说就给余小瑛脸上抹黑,不应该。余小瑛是我们车间职工公认的正派人,流言蜚语不能成为暴力行为的理由。”

栗本佑道:“机床厂工会经过慎重研究,决定尊重余小瑛同志的个人意愿。”

戈春生叫道:“这不公平,倪主席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工人讨个老婆不容易,倪主席最清楚,我不离!”

倪主席一声叹息。“你现在才知道后悔,可惜迟了。”

戈春生道:“余爸爸也该帮我说几句话,你对我是最了解的,我们曾经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立场最坚定,要不你也不会选我做女婿。这次我动手打了小瑛,我错了。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对待小瑛。”

余顺利的脸庞流露出痛苦的神色,默默无言。

突然,戈春生走到余顺利面前双膝下跪。“我错了,我不是人!”他边说边轻轻地拍打自己耳光。

过了一会,戈春生见余顺利依旧没有动静,索性将头埋在余顺利双膝之间号啕大哭。郁副主任上前拉他起来,他死活不肯,说余爸爸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人们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候,余顺利颤悠悠站起来,没跟任何人说一句话,就往门外走去。乔正清看见他的眼眶湿漉漉的,在转身的一刹那,有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第十三章媒人难当枉叹息

第十三章媒人难当枉叹息

戈春生见余顺利走了,便从地上爬起来,昂首挺胸扬长而去。离开会议室后,戈春生差一点笑出声,这些家伙想跟我斗,连门儿都没有!想当年再大的世面也见过,小沟小坎能难得倒老子?洪哥说得对,乔老爷果然不是玩意儿,拚命替余小瑛说好话,跟老子作对,不给他点颜色看我就不姓戈!

倪主席叹气。“我老倪阅人无数,到头来依旧看错了人,给机床厂领导添麻烦了。唉,白当了几十年干部!”

郁副主任苦笑。“戈春生小时候老实巴交的,谁知道变成这个样!好样不学,坏样一学就会。自己有外心,反而倒打一耙。当初让我们这些人眼馋的一对金童玉女,竟成了化纤厂几年来第一对闹离婚案例,人心难测哪!”

粟本佑道:“二位领导莫要过分自责,那些年社会风气乱哄哄,把许多人的是非观念搞混了。幸好改革开放扭转乾坤,大多数人都是学的好样,戈春生这种人早晚也得走上正道。就说我们这位乔技术员,他跟戈春生也是同龄人,现在是我们厂的技术骨干,过不了多久就会挑起更重的担子!”

倪主席道:“说的也是。郁副主任和戈春生是小学同学,如今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人与人不好比哪!只怪我好心办坏事,当媒人当出了祸害,我对余小瑛有愧!”

粟本佑笑道:“现在的媒人确实不好当,要一条龙服务,负责到底!先要帮人找老婆,成亲后,还要包他们夫妻和睦,包他们养儿子。万一有些差错,做媒人的就倒了大霉,说三道四的不晓得要听多少闲话。倘若一不小心遇上戈春生这种人,就象成了罪魁祸首似的,压力就更大了,甚至还有当媒人当成仇人的晦气事。要是真的象以前那样成就一桩婚事,媒人收到十八只蹄膀谢礼倒也罢了,有得有失嘛,可现在哪有这种好事啊,有的只是一肚子气!

但是话又得说回来,关心职工个人问题又是我们工会干部的职责,该当媒人时还得当。毕竟我们有更多喜气洋洋的日子,看到一对对新人笑逐颜开,心里就象喝了蜜糖水似的,倪主席你说是也不是?”

倪主席呵呵地笑。“言之有理,精辟,说到工会干部心里去了。有人说工会干部做的是婆婆妈妈的事,没意思。其实里面的学问大得很。化纤厂和机床厂都是国营企业,国企要拢住人心,靠的是做人的思想工作,关心职工、爱护职工,我们工会大有用武之地,我始终相信,工会干部干的是零零碎碎烦琐事,其实是在实施把全厂职工的心串在一起的重点工程!”

乔老爷道:“这才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垂头丧气的离婚案居然激发起二位强烈的职业自尊心,令人敬佩!”

栗本佑道:“我们工会干部心里想的其实只有简简单单一件事:让每个职工都能开开心心上班,开开心心回家,开开心心过日子。余小瑛的日子过得不开心,眼下我们唯一能帮她忙的事只有促成她离婚,从头开始新的生治,早离早开心。但是戈春生的态度打乱了我们的计划,这件事还得慢慢来。

我们费主席早有预见,结婚不容易,离婚更难。眼前社会风向是‘劝和不劝离’,离婚的人受到另眼相看,这种氛围到底是利多还是弊多,谁也无从评判,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了。”

倪主席道:“戈春生的问题我们会继续尽心尽责,他的所作所为给余小瑛带来痛苦,也给你们增添了麻烦。请二位转告,我们将会登门致歉。”

栗本佑道:“致歉就见外了,我们两家一起做工作吧。”

离开化纤厂后,乔老爷一直想着“媒人难当”四个字。他最早是从母亲口中听到这句话的。

在一次闲谈中,母亲的脸上又出现了迷茫神色,乔老爷知道母亲又在思念父亲了。母亲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帮别人牵线搭桥介绍朋友,不是件大好事吗?怎么就成了罪过?真的是媒人难当吗?”当时,乔老爷觉得奇怪,但并没有在意,当不当媒人那是上了年纪的人办的事,跟他乔正清搭不上边。如今看来,这里面必定有段故事,莫非跟父亲的死因有关?乔老爷越想越蹊跷,决定要弄个明白。

吃晚饭时,乔老爷把余小瑛和戈春生闹离婚的前因后果对母亲说了一遍,然后就提到化纤厂工会倪主席的感慨:媒人难当。

母亲手中的筷子停了下来,迷惘的神色又显现在满布皱纹的脸上。乔老爷心中不忍: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又让母亲陷入痛苦的回忆。但使他稍稍宽慰的是,母亲回忆往事时流露的痛楚似乎正在逐渐减退,头发花白的程度也已中止。“时间是医治创伤的良药”,这句话一点不错。可是,对乔正清来说,追查父亲自杀真相的愿望却越来越强烈。

母亲愣了一会,神思有些恍惚。“说得对啊,媒人难当,媒人真的难当。”

乔正清笑道:“妈以前也帮别人介绍过对象?拿过人家十八只蹄膀谢礼?”

母亲答非所问:“媒人不好当,我们乔家没本事当媒人。”

母亲放下碗筷,站起身,颤巍巍走进房间,轻轻地关上房门。乔正清略显尴尬,他越发断定这里面隐藏着自己不知道的秘密,而且这秘密与父亲有很大的关系。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就是如此丰富多彩,有的人对做媒人的事后悔不已,另一些人却正在乐此不疲,让许多年轻人受惠无穷。其中之一便是周国良的儿时伙伴、老同学白面书生,此刻正在媒人的热心张罗下与秀秀约会。

白面书生和秀秀原本就是同学,一起下过乡,同一年返城,有共同语言。秀秀长得乖巧玲珑,惹人喜爱;白面书生秉性耿直,待人真诚。二人互有好感,只是没有机会捅破窗户纸,因此见面不到十分钟就对上了眼。介绍人一见有门,知道自己做了个现成媒人,便会心一笑,抽身离去。

白面书生和秀秀两人谈得热络,晚上十一点多了还舍不得分手。还是秀秀心细,想起白面书生明天还要上班,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白面书生回到自己家,看到家门口坐着一个人,竟是周国良。白面书生忙让他进屋,问出了什么事,为何深更半夜还不回去睡觉?周国良说心里有事,火烧火燎似的睡不着。

白面书生说,是不是为戈春生?

周国良说,不光是为他,如今连余小瑛也联系不上,给她接连写了三封信,一点音讯都没有,估计都被她爸掐住了。

白面书生说,教训戈春生的事情好办,我和鼻涕王、小黑皮做了几次侦察工作,只要选个合适时间就可动手,保证马到成功。可是余小瑛还是戈春生的老婆,你眼下插手不合适,万一被人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国良说,话是说得不错,但我怎能放得下她?若不是两家长辈从中作梗,余小瑛早就应该是我的老婆。你没谈过恋爱,那种刻骨铭心的感受你不懂。真正的男人只要真心爱上一个女人,会为她不惜牺牲一切的!

白面书生苦笑,他承认周国良的话千真万确。她和秀秀才开始谈恋爱就有难分难舍的感觉,何况余小瑛跟周国良曾经爱得如胶似膝?

白面书生说,你还想让我做什么事?周国良说,我想让你带个口信,约她出来见个面,我有一肚子话要对她说。

白面书生说,你想让我牵线当媒人?可这种媒人不好当啊,她还是个有夫之妇!

周国良说,这要看怎么说。戈春生乘人之危,抢了我的老婆,又以暴力手段对付我的心上人,这种流氓分子人人得而诛之。我跟自己的心上人见个面又算得了什么?再说我请你帮忙有两个理由,一是你心思缜密,办事稳妥,不会出错;二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眼下我有为难之事,决不会见死不救!

白面书生说,也罢,我就为朋友两肋插刀,当一回不该当的媒人,免得你骂我不够朋友!

第十四章余小瑛心结难解

第十四章余小瑛心结难解

白面书生去拜访余小瑛时,她们一家三口正闹着别扭。

康秀兰数落道:“有那么多人替小瑛撑腰,你在会上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到底怕什么?”

余顺利垂头丧气,闷声不响,康秀兰又忍不住骂起来。“三拳打不出闷屁,你倒是说句话呀!”,

余顺利嗫嚅道:“是我们余家命不好,命不好!”

康秀兰斥骂:“说什么命不命的,你年轻时候年年评为厂先进,命好不好?如今怎么就命变坏了?”

余顺利狡辩:“要怪就怪你,生个女儿能过得去就行了,干吗让她的脸蛋长成美女模样?自古以来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哪!”

康秀兰道:“没见过你这种当爹的,女儿生得漂亮你不高兴,长个丑八怪你才称心如意?”

余小瑛带着哭音道:“你为啥不说个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和周家伯伯反目成仇?我什么地方惹了祸?”

余顺利拚命摇头。“不能说,不能说!你们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反而惹来更大的麻烦。”

康秀兰大声道:“天知道你和周家老伯那几年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你就说个明白话吧,你到底想让小瑛怎么样?”

余顺利吞吞吐吐道:“还是凑合着过吧,戈家死活不肯离,还能怎么办,万一逼急了来个狗急跳墙,大家都别想过好日子!”

康秀兰摇头叹息,心想我终算明白了,死老头子必定有什么把柄捏在人家手里,处处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把我家小瑛当成牺牲品!

余小瑛无奈。“既然这样,今天就把话挑明了。以前我拗不过爸的意见,放弃周国良嫁到戈家,落得这种下场,是我咎由自取,不怪爸。如今我再也不逆来顺受了,我的事情我作主,爸别怪我不称你的心,不孝顺。”

余顺利仰面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夜空,露出痛苦的神色。“听天由命吧,该来的迟早要来,想躲都躲不掉!”

这当儿,白面书生敲门进来,手里拎了一袋水果。余顺利凝神望他一会,默默地转身回到房间。康秀兰给他倒了一杯茶,说客气什么,还要带东西来。说完就离开,去忙自己的事。

白面书生见余小瑛养得白白嫩嫩的,脸上的皱纹和黑眼圈全都消失了。便笑道:“小余因祸得福,越发漂亮了。难怪周国良日思夜想、寝食不安。”

余小瑛面有喜色。“开口便是周国良,你是专门为他而来?”

白面书生呵呵地笑。“你们俩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小周说他去医院看你,几次都被你爸赶走。后来写给你三封信,都没见回音,急得他想撞墙。”

余小瑛惊讶道:“竟有这种事?我说嘛,自从我住院以后就没见到他的影子,原来又是我爸从中作梗。”

白面书生点点头。“小周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才求我帮忙。他让我传话给你,请你无论如何抽空和他见个面。其实,我知道依你们目前的状况,应该尽可能回避,以免让别人抓住把柄。听说车间里有戈春生眼线,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余小瑛想了一会。“你说得很对,如今我仍有为的名份,一言一行应该谨慎,尤其现在闹成这个样,戈春生本就在无中生有中伤我的名声,倘若再给他抓到点什么毛疵,麻烦就更大。

你去告诉他,我们绝不可以私下见面。即使我上了班,也要尽可能回避。倘若他做不到这一点,我只能请求领导调离车间。”

白面书生笑道:“听人说你在家养得越来越漂亮,脑子也很清楚,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我去告诉小周,让他好好向你学习。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若想跟你走到一起,还得再过一段忍气吞声的日子。”

余小瑛有些心酸。“那就谢谢你了。国良无论如何要看开些,千万别胡思乱想!”

余小瑛希望周国良要看得开,不瞎想,可她自己却是常常胡思乱想,那一幕幕刻骨铭心的场面总是闯入她的梦乡,仿佛是播放电视剧似的。

还是在山里插队的那年,有一天夜晚,生产队长李德林叫人带来口信,要余小瑛去队部一趟,有要事商量。从余小瑛、贾雯雯的女知青点到队里要走半个小时山路,中间还要穿过两处密林,林子里阴森森的,白天都不敢独自穿行,怕遇上野兽,晚上就更不用说了,到周国良他们男知青的住处也要二十多分钟。余小瑛和雯雯都很纳闷,大山里的夜晚不安全,有事为什么不在白天谈?到底是什么事情如此紧迫?余小瑛想起李德林色迷迷的眼神,觉得一定不会有好事。她马上和雯雯一起点上红色孔明灯,表示她们有急事求援。这是他们商量的暗号,倘若男知青有事就点白色孔明灯。二十多分钟后,周国良和小黑皮、鼻涕王三人就赶过来了。余小瑛说明情况后,他们三男二女就结伴同行。

李队长在队部等着,贼亮贼亮的汽灯把队部照得明晃晃的,和他们知青点昏黄的煤油灯简直有天壤之别。

李德林见他们一下来了五个,先是吃惊,接着故作镇静。

他说队里王会计马上就要生孩子,她的工作要有人顶上去。他决定由余小瑛接她的班。

余小瑛想了一下。“我初中只上了一年,比小学生强不了多少,没本事,不敢接。”

李队长瞪眼道:“不会就学,不就是记个账吗?当了会计就不用下地干活,挣固定工分,多少人想干都没资格呢!”

余小瑛坚决不干,李德林无奈,问雯雯干不干,雯雯也不干。

李德林拉下脸。“你们别后悔!”

小黑皮故意道:“她俩不干我来干!”

李德林大骂:“滚你的蛋!”

回知青点的路上,周国良道:“你俩做得对!谁不知道王会计的肚子是李队长搞大的,只瞒着他老婆一个。你俩不管是谁接班,都是羊入虎口,这一回得罪了他,只怕穿小鞋的日子在后头。”

余小瑛不以为然。“他那点坏心思一眼就看透了,想占便宜,没门!”

转眼就到了秋天,漫山遍野的坚果成熟了,核桃、板栗、榛子一类都到了收获的时候。李德林派周国良、小黑皮、鼻涕王、余小瑛和贾雯雯去收坚果,还规定了指标,不完成别回来。表面看来,他的做法名正言顺,活也不算重,其实是在使坏,整他们几个。山里的日头短,干不了几个小时,加上山高路远,天黑之前必须离开林子,否则就会迷路或遇上野兽。

他们五个人分成两组,周国良和余小瑛一组,小黑皮、鼻涕王和雯雯一组。林子密,容易失散,他们想了一个办法,吹哨子联络。刚开始几天,这办法很有效,两个组始终没有中断联系,一起上山下山,后来就出了问题。周国良、余小瑛拚命吹哨子,始终听不到小黑皮他们的回音。他俩也顾不上采集坚果,背起篓子找路下山。可是,他俩迷路了,在林子里转了不知多少时间,总是出不去,二人大汗淋漓,浑身湿透。

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林木茂密,又没月亮,他俩抬头见不到星光,微弱的手电筒光亮照不到几尺远。山里早晚温差极大,秋风飒飒,透过单薄的衣衫,把热汗吹成刺骨的寒冷。两人又冷又饿,冻得瑟瑟发抖。

幸好他俩身上带有火柴,就找了一块空地,生起一堆火。好在枯木朽株遍地,火堆越烧越旺,身上顿时暖和许多。国良把白天采到的板栗放到火中烤。不一会,栗子熟了,二人吃得满嘴喷香。肚子填满了,身上也不冷了,沮丧情绪一扫而空。

余小瑛笑语盈盈。“你还记得我俩刚进初中时,在学校场开的篝火晚会?”

周国良道:“记得,当然记得。那天你还唱了一支歌,‘让我们荡起双桨。’你唱得好听,好多人被你迷住了,拚命叫喊再来一个!我还记得你唱第二首时,特地转过脸对着我笑。”

余小瑛感慨道:“一晃过去了好几年,想不到今晚我们两个人一起开了个营火会!”

周国良笑道:“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变幻莫测,前几年在大街上喊口号时,谁会想到今天会在大山里战天斗地?我俩是迷了路没法下山,却又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起在篝火边度过难忘的一晚,不知道当年的主角会表演什么节目?”

余小瑛笑吟吟道:“前几天向这儿的乡亲学了几首情歌,人多不敢唱,今晚就便宜你了!”

周国良边笑边拍手:“欢迎国家一级独唱演员余小瑛同志登台演唱!”

余小瑛脸庞绯红,试一下嗓子,然后一本正经唱起来。“下得田来水又深,有情人挨有情人,虽然嘴上不说话,纸糊灯笼肚里明。下得田来水又深,脚踩鲤鱼二三斤,哪个妹子允了我,烧碗鲜汤送上门。”

周国良拍手叫好:“再来一个!”

余小瑛的脸颊红通通的:“东荫凉倒西荫凉,和哥哥坐下不觉天长。野雀雀落在麻沿畔,知心小话话说不完。你要和小妹长长间坐,觉不着天长觉不着饿。”

在周国良听来,余小瑛的歌声无疑是天籁之音。在她放声歌唱的时候,似乎秋风也停了,周围的树叶也不晃了,黑暗中的狼号鬼哭也噤声了,连篝火也屏蔽了毕剥声响。整座大山寂静了,只剩下两个年轻人跳动着的激荡的心跳声······

这一晚,余小瑛迷迷糊糊的,戈春生的凶狠面目和周国良可怜巴巴的模样交替呈现在面前,直到天快亮时,她才朦朦胧胧睡着。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康秀兰听到女儿一声尖叫,慌忙冲进房中,看见小瑛坐在床上,双眼呆呆地盯住前面,满头大汗淋漓。

康秀兰心疼得抱住小瑛。“又做恶梦啦?”

余小瑛泪流满面。“戈,戈春生把国良打死了!”

康秀兰把女儿抱得紧紧的。“别怕、别怕,那只是一个梦!”

第十五章不娶美女求安宁

第十五章不娶美女求安宁

白面书生把余小瑛婉拒约会的口信及时传给周国良,周国良脸色灰白,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白面书生道:“小余的决定是明智的,你得好好认清形势。戈春生和余小瑛是合法夫妻,即使他们正在闹离婚,你也必须回避。否则你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据我分析,姓戈的绝不会轻易认输,小余要达到离婚目的,还须准备持久战。在这段时间里,你一定不能给小余添麻烦。

从老同学的角度考虑,我还要劝你一句,我们和戈春生认识不是一年两年,应该知道他是个难缠的人,一旦跟他结上冤仇,这一辈子休想安定。而且他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凭你我这种小工人是惹不起的。

还有一点本不想说,但我们是好朋友,不得不讲。以我个人的思考,我决不娶美女当老婆,并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有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美人的是非比寡妇多百倍!我并非危言耸听,也不是对美女恶意中伤,美女看着赏心悦目,谁不动心?可是娶回家当老婆则又是一回事,不得不想复杂一点。

这些话可能不中听,也不是说小余这个人不好,而是在这个世上,许多事情并不是个人能左右得了的,否则,原本我们都看好你和小余是天生一对,谁知道会弄成这样,你自己看着办吧!”

周国良面如土色,他没想到“不娶美女当老婆”这句话会从好朋友口中讲出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今同理。以前父亲反对娶余小瑛时也说过“红颜祸水”之类的话,周国良认为是父亲的借口,用来掩饰他做人的窘境,五十来岁的人了,家里还是一贫如洗!余顺利和父亲同在一个厂工作,都是维修钳工,余家为什么过得那么滋润?电视机都已经买了,我们家连收录机都买不起。明摆着是他窝囊无能,反把气撒到小余头上,小余长得漂亮有什么错?要用一些促狭话挤兑她?

周国良揣着一肚子气回到家,闻到的全是破烂家俱的陈旧气息,心情更加沮丧。他一头钻进自己的小房间,躺倒在吱吱作响的单人铺上,连母亲叫他吃晚饭都懒得答理。

周家是祖辈传下来的两层楼房,前客堂、后厨房的老式建筑。周国良住的是楼梯间,楼上临街一间是哥哥国栋、嫂子碧瑶和小侄女的卧室;北面一间是爸妈住的,里面还有一间小阁楼,堆些杂物。

客堂间的饭桌上已摆上周建兴和老伴方书琴、儿子国栋、国良共四付碗筷。碧瑶上星期和国栋大吵一场,一气之下带了小侄女回了娘家,至今未归。

天色已晚,街面的灯都已亮了,国栋的影子都没看见。周建兴说不等了,先吃吧。方书琴叫国良吃饭,未听见回音。便走到小房间,见国良紧闭双眼,满脸泪水,一声不吭。方书琴推拉几回,国良纹丝不动,方书琴只得退出,对周建兴说,在哭呢!

周建兴神色黯淡,不声不响走到国良床前。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话。“国良你听我说,我晓得你心里恨我,不该阻拦你跟余小瑛的婚事,我是为你好。俗话说:‘娶妻娶德不娶色,交友交心不交财。’‘莫图颜色好,丑妇家中宝。’你也晓得碧瑶为啥要和国栋吵架回娘家,还不是嫌周家穷?你说这种日子过得开心吗?碧瑶长得漂亮有什么用,放在家里当花瓶?”

周国良闭着眼睛不说话,心想你不怪自己没本事,还怨这怨那,人漂亮跟家里穷有什么关系?碧瑶回娘家是因为国栋嗜赌如命,不关心老婆孩子,不是嫌弃周家穷!

周建兴自顾自说话:“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们周家虽穷,也一样过日子,有钱就多用,没钱就少用,只要过得开心就好。余顺利家里比我们有钱,他就过得开心?余小瑛长得如花似玉,现在正闹离婚,她的不开心就是因为长得好看,招惹是非。她走到哪儿,哪儿就会有人动她的坏主意。这种老婆娶回家,能让人放心?”

周建兴的这番话,周国良早就听腻了。此刻他想的并不是把余小瑛娶回家,余小瑛的态度让他灰心丧气。事情明摆着,一个想离,一个死活不肯。余小瑛这场持久战没有三年、五年打不下来。何况戈春生还在耍无赖,把脏水往小余和他头上泼,搞得旁人云里雾里弄不明白。这年头,耍流氓玩把戏的人还是有市场,正儿八经的人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周国良愈发坚信唯有采取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才能出口恶气,他自然而然地想到要找白面书生询问那件事准备得怎么样。

白面书生是大众电影院的放映员,秀秀在聚丰园饭店当服务员。因工作性质关系,两人不太容易凑到一起。一旦双方有空,他们的约会地点必定选在电影院,这是白面书生得天独厚的优势。一般情况下,白面书生会选择放内部电影时请秀秀来看。内部电影大多是港片、外国片,谈情说爱的景头多,对他俩的恋情能起到推波助澜作用。

白面书生对秀秀的满意度颇高,他常常把她和余小瑛、雯雯相比较。

他至今仍然记得初中时读过一首咏牡丹的唐诗:“牡丹妖艳乱人心,一国如狂不惜金。曷若东园桃与李,果成无语自成阴。”白面书生以为用这首诗来比喻余小瑛极其贴切:牡丹的美色足以令倾慕者神魂颠倒。唐代自武则天以后,不仅上自宫廷、下至民间广种牡丹,而且还有观赏牡丹的风习。每至暮春,赏花的车马游人如狂似痴、纷至沓来,由此牡丹身价极高。余小瑛就象花中极品牡丹一样,“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余小瑛被视为机床厂的厂花,当之无愧!

在白面书生眼里,倾国倾城的美女观赏尚行,拥有大可不必。正如诗中所说,牡丹怎如东园的桃树和李树,默默无语地结果成阴,造福于人?美女虽然赏心悦目,未必带来实惠,却屡屡会听到美女命运多蹇的故事,“不娶美女”便成白面书生的原则。

相比之下,秀秀不如余小瑛令人浮想联翩的超群姿色,但有水仙花一般的典雅清秀。水仙虽然极为普通,却每每于岁晚天寒、百花凋后,出现于案桌、阳台,以她的色白香浓、翠绿欲滴、娇艳婀娜赢得“凌波仙子”美誉。

在白面书生看来,秀秀惹人怜爱之处在于她的纯真、率直,犹如一块洁白无瑕的水晶,一眼就能窥见她的内心世界。跟她相处,丝毫不觉得有心理压力,相反会产生一种男子汉责任感,激发爱她、给她幸福,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动力。

与秀秀截然不同的是雯雯,白面书生想起了野菊花。秋日,于野外默默无闻地开着黄色小花、丝毫未能引人注目的野菊花,既不是屈原所言“夕餐秋菊之落英”的秋菊,也不是被世俗钟爱、“重阳赏菊”之名花,却幽闲自若,别具丰彩。她的美,全在于一个“野”字。

白面书生和秀秀讨论过雯雯的事。

秀秀道:“在世人眼中,雯雯是个不守妇道、不懂廉耻的女子。其实,她的放荡是那种在台面上道貌岸然作报告、开口闭口自诩彻底革命家的正人君子所赐予的。你告诉我,象雯雯那样的人,你会讨厌、鄙视她吗?”

白面书生黯然不语。他的思绪又回到那个年代,他们这些唱着歌、立志战天斗地的热血青年成群结队来到冰天雪地的山村,后来又一个个各显神通,先后离开那个让他们留下刻骨铭心的喜怒哀乐的地方。直到最后只剩下唯一的那个孱弱、无依无靠又受过欺凌的雯雯,在凄风冷雨中饮泣吞声。

后来,雯雯也回城了,不多久就去医院流了产。在雯雯孤独一人留在山村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雯雯没说,他们这些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也没问,其实也无须问。如今秀秀的话,只是证实了他的猜测而已。

白面书生对秀秀道:“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也各有各的求生之道。只要她没有损害别人的利益,别人又有什么资格对她苛求、指责呢?”

第十六章周国栋欠了赌债

第十六章周国栋欠了赌债

在与秀秀相处的日子里,白面书生对周国良的复仇计划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他认真地兑现承诺,侦察戈春生的活动规律,意外地发现雯雯与戈春生频繁约会。秀秀说,戈春生是雯雯的初恋。

白面书生踌躇不决,他多次跟周国良讲述近些年发生的类似事件:某年某地发生打黑拳,用力过猛,打死了人,主凶被判死刑,打手分别判十年;某月某日发生同类事件,受伤者是区长的儿子。一周内三名凶手被捕,分别判了一至三年······

周国良不耐烦。“你是想临阵脱逃?”

白面书生道:“非也!给你提个醒而已。”

鼻涕王道:“白面书生说得一点不错,要考虑周到一些,万一搞砸了非同小可。”

小黑皮道:“戈春生的狐朋不少,有股势力替他撑腰,不可小觑!”

周国良道:“你们怕他,我不怕。你们不干,我一个人干!”

白面书生道:“别急别急!我们周密考虑,从长计议。”

周国良察觉他们都想打退堂鼓,心里大骂“不仗义”。转念一想,也难怪,他们本来就不是英雄豪杰的料,再说这事毕竟风险太大,戈春生也不是省油的灯。现在大家都在为生活奔波,谁也不愿意惹出是非,毕竟时代不同了,平平安安才是福,干吗跟法律过不去?

周国良垂头丧气回到家,看见三个彪形大汉坐在客堂里,气势汹汹、横眉立目。他大吃一惊,莫非是戈春生听到什么风声,先下手为强?戈春生可不会前怕虎后怕狼,什么都能干得出!

周国良颤声道:“你们找谁?”

一个吊眼皮大汉道:“找周国栋,你是他弟弟?周国栋什么时候回来?”

原来是找哥的,周国良的心放下来了:“他最近很忙,每天都要十一、二点才回来。”

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大汉道:“那好,我们等他!”

周国良问:“请问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一个面无表情,说话阴阳怪气的大汉道:“跟他叙叙旧。多日未见,我们都很想他。”

吊眼皮粗声粗气道:“周国栋不是玩意儿,欠债不还,还躲着我们,哼!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络腮胡子怪叫:“我看他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还钱,我对他不客气!”

周国良大吃一惊。“我哥欠你们多少钱?”

阴阳怪气道:“不多也不少,一万元整。”

周国良心头一震,一万元不是个小数目,自己一年的工资还不到五百元!家里穷得叮当响,拿什么东西去还?哥哥也真是的,卖苦力一个月才赚四、五十元,还要出去赌!十赌九输,难道他不懂?

阴阳怪气道:“你哥是条汉子,愿赌服输,不赖账。可是光说不练,不拿真金白银出来照个面,我们三个不放心。”

周国良苦着脸道:“三位大哥也看到了,我们周家穷得连老鼠也不来串门,哪来的真金白银?”

阴阳怪气道:“小老弟说笑了。你家大哥赌运不怎样,赌品却是一等,说一不二。他说家有宝贝,不用担心,要不我们三个傻乎乎地借钱给他?”

周国良嘟囔道:“哥胡扯什么?要是真有什么宝贝,家里还能穷成这样!”

吊眼皮瞪眼叫道:“小老弟想赖账吗?你就不怕少胳膊断腿的?老子的拳头不是吃素的!”

周国良吓得缩头缩脑,再不吱声。

阴阳怪气看看手表道:“已经十二点了,看来你哥存心躲着我们。没关系,今天我们三个和周老伯、小老弟初次见面,给你们一个面子。你哥回来就告诉他,从明天算起一个月内,让他一分不少把钱还来。否则你们等着瞧!”

络腮胡子道:“今天就这么便宜了那小子?”

阴阳怪气道:“怕什么?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小老弟记住:一个月,一天都不能耽误!”

周国良目瞪口呆地望着三人扬长而去,许久才回过神来。他走到楼上,看到父亲仰面躺在床上,任由泪水顺着眼角淌下。母亲坐在床沿,也是泪水涟涟。两个人愁眉锁眼,气氛异常凄凉。周国良一时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他们,尴尬地陪着坐了一会,听到下面门响,便起身往楼下,是国栋回来了。

国良轻声道:“有三个人来找过你,凶巴巴的。”

国栋也轻轻地说话。“我知道,要不我早回家了,爸和妈呢?”

“在楼上哭呢。你那事怎么办?他们说最后给你一个月期限,你有什么办法?我看他们并非善类,惹不起的。”

“办法是有,可是需要你配合。”

“你有办法?你对他们说我们家有宝贝,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前不久才晓得,在爸房间的阁楼里藏着,有好几件古董,值好多钱呢!”

“真的?我们家的日子苦成这个样,爸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换钱?”

“谁晓得。我们摊上个小气鬼爸爸,守着宝贝哭穷,有福不会享,无福等天亮!”

“爸几十年都不肯拿出来,这一次他会肯吗?”

“所以要你配合嘛,古董在阁楼的箱子里,钥匙在爸的口袋里,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你是想让我把钥匙偷出来,你自己为啥不去偷?”

“我在家的时间少,没机会。听说你的同事乔老爷懂行,还得请他帮忙。”

“若是被爸妈晓得了,麻烦就大了。”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逼上梁山了!”

国栋和国良在小房间嘀咕了很久,才各自睡觉。国栋上楼回房时,听到爸妈房间里有些声响,他没在意,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鼾声如雷。

第二天一大早,周建兴把国栋、国良都叫到房间,让他们坐下。“国栋都二十七、八了,老婆孩子都有,还是这么不争气,惹了这么大的祸!国良也是,对别人的老婆念念不忘,算什么出息?唉,如今我自己都管不过来,想管你们都没力气了。昨晚跟你们妈商量了一夜,决定先过了眼前难关再说吧。”

国良见父亲的头发突然增加许多,脸色苍白憔悴,说话有气无力。一夜之间,看上去像老了十岁!听他的话音中似乎隐藏什么不愿明言的事情。他心里一下闪过不祥的念头:前几天听妈说要陪爸去医院看病,他的咳嗽老是不见好,莫非?

正在狐疑之间,方书琴弯腰从床底下拿出一只木匣子,放到桌上,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只饰有龙纹的瓷瓶!国栋和国良对视一眼,面露喜色。

周建兴咳了一声:“这只龙纹瓷瓶是我家老祖宗传下来的,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肯出手。如今国栋惹了祸,我和你妈不能见死不救,就把它卖了吧,估计能卖个一两万也不一定。”

国栋喜出望外。“真的能卖两万块?”

国良喜笑颜开。“一个瓶子能卖两万,我家发财了。”

周建兴闭着眼晴,神情十分凄凉;方书琴扭过头去,用手帕抹去泪水。

国栋和国良喜气洋洋地捧着瓷瓶翻来覆去细看,没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预谋的计划用不上了,兄弟二人长长地舒了口气。

国栋提议请识货的行家先看一看估个价,免得吃了亏。你看乔老爷肯帮忙吗?国良说,乔老爷是正人君子,人挺好的,我想不会有问题。周建兴也点头赞同。

第十七章龙纹梅瓶解困境

第十七章龙纹梅瓶解困境

周国良一进车间,就把乔老爷拉到一边嘀咕了几句,乔正清答应晚上到他家去看看。周国良兴冲冲地走了。

何冰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你俩搞什么阴谋诡计?神秘兮兮的,一定不是好事!”

乔正清也笑。“我姓乔的从来不做阴山背后见不得人的坏事,有的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何冰冰笑得有些暧昧。“莫非乔老爷又在助人为乐,帮人家旧情人打掩护?”

乔正清心中一动。从她这些天对自己的言行举止来看,似乎这位厂花同学有些古怪。“啊哈,这年头好人当真做不得,喜了东家,恼了西家。”

何冰冰赧然一笑。“关我什么事,有啥恼不恼的?有人喜欢怜香惜玉,人之常情嘛,何况是我们机床厂第一美女呢!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天我去看了小余,她养得又白又嫩,比结婚前还漂亮,你怎么不去安慰一下?”

乔正清一愣。“我跟粟本佑上个礼拜不是去慰问过了吗?哎,不对!我怎么闻到办公室里有股酸味?”

何冰冰疑惑不解。“什么酸味,我怎么没闻到?啊!乔老爷真坏,坏透了!”

乔正清哈哈大笑,何冰冰面红耳赤。

这时,洪振东恰好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了这一幕,他的脸色一沉,极不自然地愣了片刻,狠狠地盯了乔老爷一眼,转身就走。

洪振东回到装配一组,包小淼见他气鼓鼓的模样,小心翼翼道:“洪哥,是谁惹了你?”

小孙见洪振东脸色不善,生怕说话不当惹他不高兴。“洪哥去了办公室,八成是那个乔老爷不识好歹。”

包小淼摆出慷慨激昂的样子。“是真的吗?过两天我去找几个小兄弟摆平他!”

洪振东斥道:“别胡扯!你以为还跟以前那样打打杀杀就万事大吉?”

就在这时,韩大光领了一个女孩子走过来。“洪振东,我给你送个徒弟来。她叫许慧,机械技校毕业。小许,洪师傅的技术在厂里是头块牌子,好好地跟他学吧,包你不吃亏。这一位是小包,他叫小孙,都是你的师傅。”

许慧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洪师傅,又转过脸来说,包师傅、孙师傅,各位请多关照。

洪振东“嗯”了一声,脸色稍有缓和;包小淼笑容满面地问这问那,小孙也显得很开心。洪振东见这位面容姣好的女徒弟很快就和他们融洽一起,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车间办公室里,刘明泉正在发泄不满。“装配三组正缺人手,我已经反映多次,为什么新来的徒工不给三组?韩主任偏心!”

韩大光笑道:“厂里生产任务忙,各车间都缺人,上面正在想办法解决,你别着急。这一次全厂就进一个,没办法。”

刘明泉嘀嘀咕咕:“车间里每次有好事,第一个就是一组,太欺侮人了!”

晚饭后,乔正清如约来到周家。周建兴笑得有些勉强,说麻烦乔工了。乔正清说没关系,反正我单身一个,闲着也很无聊。他见白发苍苍的周建兴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心中讶异。

周国良兴冲冲地把龙纹瓷瓶捧到乔老爷面前。乔正清眼前一亮,凑近瓷瓶仔细端详。国栋、国良静立两侧,目光充满期待。

好一会,乔正清道:“周伯伯,恭喜你,老祖宗给你留下了宝贝,这只瓷瓶叫蓝釉白龙纹梅瓶,很值钱!”

国栋、国良几乎同声道:“真的?”

他俩的欢欣雀跃在乔正清的意料之中,而周建兴却面无表情,似乎乔老爷的话只不过是英雄所见略同而已。方书琴的表情大为异常,愁眉不展,毫无常人拥有稀世珍宝时的喜悦。

乔正清对着梅瓶侃侃而谈。这件宝贝是元代景德镇官窑的代表性精品。因其口细颈短、肩宽胫狭、口径之小仅与梅之瘦骨相称,因而得名为“梅瓶”,是瓷瓶的一种,当时的定型产品。先看它的色彩:釉色深兰、均匀;釉质肥厚、莹润。光泽度强、透明度好,体现了元代精湛的制作工艺。器腹上画有白色龙纹,蓝白相间。白釉泛青,蓝釉浓艳,色彩对比鲜明夺目,既强烈又柔和,具有和谐的美感和艺术感染力。

再看龙的造型,具有典型的元代龙纹特征:昂首翘舌的龙头,向后伸展的双角,双眼正视,颈细鬣疏,曲腹蛇尾,四腿三爪,刚劲有力。龙纹张牙舞爪、腾飞游动,整个画面疏密有致,流畅自然。

元代瓷器工艺精美,外销量大。马可波罗曾说“元朝瓷器运输到全世界”,颇受各国人民欢迎。元代蓝釉白龙纹梅瓶存世不足十件,且此件器形最大,保存最完整,其珍贵可想而知!

周国栋喜形于色。“依乔工之见,这件梅瓶值多少钱?”

乔正清沉思道:“依我看这宝贝卖了可惜,倘若一定要卖,按目前行情,应该不低于三万。”

国栋、国良异口同声:“啊,这么多!”

周建兴依旧面无表情。“乔工对古董颇有研究,造诣也高,麻烦你了。”

国良道:“乔老爷好事做到底,能否帮忙找家熟悉的古董店,卖个好价钱?”

乔正清道:“周伯伯你真的想卖?”

周建兴道:“等钱用,没办法。”

乔正清道:“既然如此,我必定全力以赴。城南的荣宝斋是三江市最大的古董商店,那儿的徐经理是我老朋友,常在一起交流心得。我可以帮忙卖个公平合理的价格。”

国栋道:“那太好了,什么时候去?”

乔正清道:“这么急?”

国良道:“不瞒乔老爷,刻不容缓,越快越好!”

乔正清道:“目前行情不算最好,这个时候急着出手,太可惜了。明天正好星期日,我陪你们去。”

第二天,乔正清准时来到荣宝斋,周国栋、周国良已经在店门口眉开眼笑地捧着匣子等他。

乔正清询问一个胖乎乎、长着园脸蛋的女服务员。“小王,徐经理在吗?”

小王笑眯眯道:“在楼上和客人谈生意呢,我领你们上去。”

乔正清道:“不用,我们自己去。”

乔正清领着俩兄弟上楼,徐经理刚好送客人下来。

乔正清笑道:“徐叔,我给你送上一件好东西!”

徐经理道:“是什么宝贝?你们先坐一会,我马上就来。”

那客人忙道:“徐经理请留步,你有事,先去忙吧。”

徐经理把他们迎上楼,周国栋兄弟俩把匣子打开,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上。

徐经理戴上白手套,轻轻拿起龙纹梅瓶,反反复复仔细端详,还拿起放大镜对准龙纹、蓝釉多处观察。好一会,徐经理放下梅瓶,仰靠在沙发上闭目沉思。过了片刻,他又拿起放大镜对着龙头细看,然后再次闭目思索;如此这般反复了三个来回,把国栋、国良紧张得大眼瞪小眼,手心的汗都冒了出来。

徐经理终于睁开眼,对周国栋兄弟俩道:“是你们家的?”

周国栋道:“对,祖上传下来的。”

徐经理道:“货是真货,国宝级。我讲这话是看在正清的面上,实话实说。不过丑话说在前面,目前古董市场刚恢复不久,行情不是最好,倘若现在出手,你们在价格上面要吃亏。”

周国栋嗫嚅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们周家不会用祖传宝贝换钱,实在是万般无奈。只要价格上面说得过去,我们就认了。”

徐经理道:“我先开个初步价,你们可以回去商量一下,如果同意,三天后再把这梅瓶带来,让我们荣宝斋几位专家再仔细鉴定一下。假如我没走眼,那么就当场办好相关手续,银货两讫,你们以为如何。”

周国栋道:“这个办法好,徐经理请开价。”

徐经理道:“我们荣宝斋历来是一口价,实打实。你们二位是正清的朋友,更不能做对不起你们的事,我的开价是三万五千元。不过我还得重申一句,倘若我们几位专家的鉴定意见跟我一致,这就是不二价。”

在回家的路上,周国良、周国栋不停地感谢乔老爷帮了大忙。

乔正清连连摆手说:“不用谢,我还为你们可惜呢,如此贵重的宝贝不该卖啊!”

第十八章余小瑛白璧无瑕

第十八章余小瑛白璧无瑕

兄弟俩回到家,嘴都笑得合不拢。

周建兴详细询问徐经理的谈话内容,特别是徐经理和乔老爷都说“可惜了”时,周建兴反复询问两人说话时的神态、表情和语气。然后又想了很久,才慢悠悠道:“看来乔工是真心实意帮我们的忙,这个价还算公平、合理。唉!我周建兴教子无方,辱没祖宗清誉,将来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说罢,泪如雨下。方书琴也是泪水涟涟,唏嘘不已。国栋和国良四目相对,惊惶不定。一只瓶子卖了这么多钱,一下子成了“万元户”,这种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哪儿去找,为何还要这般哭哭啼啼?

国栋心想:“老头子一辈子吝啬,守着金山银山装穷,拖累子女也受穷受苦,连老婆都保不住。我这个赌博恶习还不是被你逼出来的?倘若不是想用几个小钱去赢大钱,改善生活讨好碧瑶,我能被人算计,越陷越深吗?还要怪我没出息!”

国良心中盘算,扣除国栋的赌债,剩下二万五千元,还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我和国栋两人的工资加起来才每月一百元不到,一年才一千多元,不吃不喝二十五年才能攒起来,真是不敢想象!不知道爸妈如何处置这笔钱,假如还象以前那样连红烧肉都不敢吃,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三天后,周国栋、周国良如愿以偿从荣宝斋拿到三万五千元现金。兄弟俩各拿一半藏在贴身衣服里,用双手紧紧捂住,一路上东张西望,防止陌生人做出可疑的举动。二人匆匆赶回家中,关上房门,才如释重负把钱放到二老面前,眉开眼笑地盯着桌上的红票子,呵呵地笑个不定。

周建兴望着一堆钞票,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几下,神色凄惶;方书琴也是忧心忡忡,毫无喜色。二老的表情跟两个喜形于色的儿子恰成鲜明的对照。

周建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法挽回了,周家的祸害由我而起!”

国栋以为父亲还在为周家失去一件传家宝悔恨,心中不以为然。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老祖宗留下宝贝,就是为了让子孙过上好日子,倘若像爸这种作派,让两兄弟受苦不说,连他自己的身体也糟蹋成这个样,岂不是辜负了老祖宗一片心意?

国良也在心里埋怨,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舍不得那只瓶子,太不近情理。再说了,家里不还有宝贝藏着吗?早就该拿出来改善生活了,一直拖到现在,害得全家吃了多少苦!

周建兴干咳几声。“事已至此,有些话我也不想再说,说多了你俩也听不进,我就说说这钱吧。国栋这两天就把赌债还了,你去把债主叫来,三头六面交代清楚,钞票当面点清,债据当场撕毁。从今往后,国栋再去赌,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国栋低声道:“再也不敢了,要是再赌,就把我这只手剁掉!”

周建兴慢悠悠道:“剩下的钱,国栋拿一万五千元,去买一套房子,大的买不起,小一点的凑合着住吧,碧瑶回娘家有一阵日子了,国栋去把她领回来,以后不跟我们住在一起,矛盾会少一些。日子过得好不好,全看你们自己的造化。我身体不好,已管不了许多。

还剩下一万,其中五千元,给国良娶媳妇用。婚房就是这祖宅,装修一下,马马虎虎住吧,没钱给你买新房,国良不要嫌寒酸。你找老婆时要跟她说清楚,不要嫌弃周家穷。余下五千我俩留着,过两天我要住院开刀,不晓得该化多少钱。”

国良心里诧异,爸说他的病没什么大不了,开过刀就没事了,为何讲的话就象交代后事似的,听着怪怪的。

周建兴道:“我们家里穷,只剩下这空壳子。你们兄弟俩别再指望还有什么宝贝去换钱。祖上遗留下来的东西本不该卖,我不能当败家子,你们也不能。做人不能贪心,一有贪心就有无穷无尽的后患。该你的早晚是你的,不该你的,早晚都得吐出来。

周家虽穷,但穷要穷得有志气。周氏一族自周文王起名人辈出,汉有名将、名相周亚夫;三国有周瑜;北宋诗人周邦彦;南宋宰相周必大;如今更有鲁迅、总理周恩来,个个都是忧国忧民的英雄好汉。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轰轰烈烈的大事是干不成了,洁身自好是起码的为人之道。可恨那些年眼花缭乱,搅得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愧对列祖列宗哪!”

周建兴猛地干咳起来。方书琴给他轻轻捶背,泪流满面。“别再多说了,事情过去十几年,还想它干啥?这些年什么苦都熬过来了,孩子也已长大,子孙自有子孙福。该由他们自己过日子,你别再这份闲心,明天就去医院联系,早开刀早安心!”

国栋的事情总算有了满意的结果,国良的心结依然郁积难解。有了爸妈给的五千元,以后结婚的后顾之忧解决了,可是新娘在哪?红颜祸水,真的是红颜祸水?国良坚决不相信,他只有一个信念:老天爷不会亏待真情实意、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他周国良和余小瑛就是一对天地可鉴、问心无愧、洁白无瑕的本分人!

就是在那个大山的秋夜,余小瑛借助本地情歌,戳破了二人之间的窗户纸,向他表白了心意。周国良按捺不住心荡神驰,把小瑛一把搂在怀里。

有人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必有暧昧。”在那个渺无人烟的密林中,两个内心激流汹涌似烈火干柴的年轻人真的会做出令人想入非非的情事?

几天后的生产队社员大会上,队长李德林拍胸脯吼道:“我以脑袋担保,周国良已经不是童子鸡,余小瑛也不是身!伤风败俗啊,在我李德林的地盘上居然发生这种丢人现眼、不知廉耻的丑事!乡亲们,你们说,对这两个作风不好,道德败坏的狗男女该怎么处理?”

周国良气坏了,他和余小瑛为干队里的活在山里担惊受怕一整夜,非但没听到队里一句安慰话,反倒泼来一瓢污水!他忍不住想站出来反驳,被鼻涕王一把拉住!

小黑皮“噌”地一下站起来。“李队长说话要有证据,平白无故坏人名声,天地不容!”

鼻涕王慢悠悠地大声说:“我们都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走到一起来了。革命队伍的人要互相帮助,互相爱护。决不能随随便便看到有人掉脑袋!人只有一个脑袋,是不能随便拿脑袋来开玩笑的。再说李队长也是人,不是三头六臂的妖怪,不会搬掉一个脑袋再长出一个。他要是掉了脑袋,我们队里又得办丧事吃豆腐饭了,好凄惨哪!”

会上起了哄笑声。有人在下面嘀嘀咕咕说,咱们队里又要添丁了,队里可要查查清楚,指不定是哪儿来的杂牌军呢!说话的人躲在背后,声音不高,却很清楚,半屋子的人都听到了。

李德林恼怒道:“谁在乱嚼舌头?有种就站出来说话!”

话音未落,就有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原来是戈春生!李德林一下就泄了气。“是我说的,怎么啦?有人敢做出来,就不怕别人说出来?报告队长,我正式提出请求,要彻查队里发生的一件大案、要案:未婚先孕!”

在那个年代,男女关系是个大问题,戈春生说是大案、要案,略有夸张却符合实情。

李德林脸皮紫涨。“这件事以后再查,今天先谈你们知青点的问题!”

戈春生大声道:“凡事要讲究先来后到,未婚先孕在先,应该先查,否则不公平!”

小黑皮、鼻涕王和贾雯雯都喊道:“不公平,不公平!”

其他社员也有跟着起哄的,会场闹成一团,完全不在李德林的意料之中。

李德林尴尬道:“既然革命群众都有这个要求,我马上向上面汇报,以后再说吧,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散会!”

小黑皮、鼻涕王等欢呼:“散会了,散会了!”

就在这当儿,只见余小瑛堵在门口叫道:“我不同意散会!”

紧接着周国良也大叫:“我也不同意!”

会场顿时寂静下来。李德林今天召开这个会,原本就是要整他们两个,出他们的丑。两个未婚年轻人在热恋中有些出格行为,本来也不会受到太多指责,只是增加些闲言碎语而已。况且李德林的阴谋计划已被搅黄,两个当事人又会有什么情况?

余小瑛面带怒气。“李队长方才愿以脑袋担保,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李德林一下子懵了,硬着头皮道:“算数,当然算数。本队长的眼睛是雪亮的,从来没有看错人!”

余小瑛大声道:“李队长的话大家都听见了,他以脑袋担保,指控我跟别人有私情。我请各位父老乡亲一起作个证:假如他的话是真的,我余小瑛任凭大家处里;如果李队长说了假话,我不要他的脑袋,只要他在大会上当众检查犯了造谣诬蔑的罪,并当众向我们道歉!”

李德林的脑子已经转过弯来,冷笑道:“好,说得好!本队长原本想放过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你说吧,如何来证明你的清白?”

突然,门外有人大声道:“我来证明!”

大家转过脸去,原来是大队妇女主任过大姐,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公社医院的妇产科杨医生。

杨医生取出一张检查单,上面写着余小瑛的名字,检查结论是:“**完整”。

李德林脸色刷白,脑袋耷拉。他恍然领悟,自己犯了两个大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过早放风,让对方有了准备。李德林吞吞吐吐地当众向周国良、余小瑛道歉,灰溜溜地走了!

这件事过后,余小瑛和周国良的好名声在当地公社挂上了号,这也是他俩在后来知青返城大潮中首批被批准返城的原因。每当想起这事,周国良就会加强信念: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第十九章国栋夫妇烦心事

第十九章国栋夫妇烦心事

周国栋乐颠颠地买了礼物去丈母娘家接碧瑶。碧瑶见他戒赌的决心不小,象是真心悔过的样子;公公婆婆的安排还算合情合理,如果买了新房子搬出去住,就不会再有疙疙瘩瘩的尴尬事,以后只要能够把国栋和女儿管好,小日子还能过得红红火火的。

碧瑶的脸色和缓许多。“看在爸妈的份上,再原谅你一次。以后再犯,绝没回旋余地,你该记清楚了。”

国栋低声细语。“你放心,我已向爸妈发过誓,再上赌桌就把这只手剁掉!”

碧瑶道:“光赌咒发誓不顶用,还得记住男人的责任,要为老婆孩子负责,也要为爸妈、国良弟弟负责!前些日子你沉溺于赌场,家里什么事都不问不闻,知不知道国良是什么处境?”

“不知道,没听说他出什么事呀?”

“国良和余小瑛的事你总该知道吧!他俩原本谈恋爱谈得好好的,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偏偏双方家长坚决不同意,硬生生把他俩拆散了。后来不晓得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你爸逼着余小瑛嫁给化纤厂姓戈的无赖。

国良是重情重义的好男人,至今仍对余小瑛念念不忘。他们俩在一个车间上班,你说天天见面的小年轻会不会发生点什么事?周围的人会怎么想?姓戈的无赖像防贼似的防着他俩,终于在前些日子来了个总爆发,姓戈的怀疑余小瑛和国良不清不楚,把余小瑛打伤了。

余小瑛住了三个月医院,提出和姓戈的离婚,姓戈的死活不肯,反咬他们有不正当关系。这件事在化纤厂闹得沸沸扬扬,连厂工会都挠头,不知道如何解决才好。国良遇上这么大的事,你这个当哥哥的居然一无所知?像话吗?”

“国良对余小瑛始终不死心,这个我是知道的。没想到他对我瞒得这么紧,竟然什么风声都没听到,我得好好问问他!

戈春生真不是个东西!听说他当年读书时还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学雷锋做了不少好事。后来跟着什么司令搞红旗兵团,到处横行霸道,如今又欺侮到国良头上!待我们买了新房子,把家里安置妥当了,再跟国良好好合计合计,要给他点颜色看!”

“等你想到,黄花菜都凉了。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跟姓戈的较劲,那个人我们惹不起!而是要让国良收收心,别再去纠缠那个余小瑛!”

“国良对她情深意重,一门心思在她身上,谁能说得动他?”

“说不动也得说,要不然国良早晚得走火入魔,真的搞出什么事来,后悔都来不及!毕竟余小瑛还是别人的老婆,离婚不容易,不知会闹到猴年马月。”

“你有什么高招?”

“我有个姨表妹叫金玲,今年二十岁,在百货公司当营业员,长得娇小玲珑,跟国良很般配。”

“我看国良不会肯,尤其在余小瑛正闹离婚的时候。”

“试试看吧,说不定国良见到金玲后会喜欢上呢!”

周国栋带着碧瑶和女儿回到家,见绰号“络腮胡子”、“阴阳怪气”和“吊眼皮”的三个债主正在等他,周建兴在一旁相陪。

络腮胡子笑道:“国栋老弟说一不二,够朋友!”

阴阳怪气道:“方才跟老伯聊了半天,我看你们家过得很艰难,倒让我于心不忍。不是我倚老卖老,今日把账算清了,我们几个还是好兄弟。国栋老弟以后若有难事,只要开口,我们三个义不容辞!不过有一条,你以后不能再赌了,这玩意儿碰不得,别说你输了一万,不在乎,就是你有金山银山,我们三个也能让你输个倾家荡产!老弟我跟你说句贴心话,你把如何走上赌台的前前后后好好想一遍,或许你能悟出点什么来。”

吊眼皮道:“国栋老弟,以后眼睛擦亮一点,对人要防着点,什么老朋友老同学,狗屁!”

周国栋和他们三人结清赌债后,周建兴让他好好回味他们说的话,似乎里面有什么玄机。

周国栋凝思良久,恍然大悟。他气得嗷嗷叫:“戈春生!是他设了个圈套,诱我上钩。他跟我有什么过不去,要如此害我!”

周建兴问:“是他拉你一起小赌一把,说是玩玩而已?”

“对,他是这么说的。”

“刚开始几盘,你的手气特别好,连着赢?”

“对,对,你怎么知道?”

“后来你是有赢有输,赢的钱都还给了庄家?”

“确实如此。”

“再接下来就是输的多,赢得少,输的是大钱,赢的是小钱。你带的钱输光了,他们就借给你,让你翻本。一直到你欠了一万元赌债,你才不敢再赌,他们也不再借钱给你,对不对?”

“对,对极了,前后经过跟你说的一模一样。你真神了,好像在现场看到似的。”

“老掉牙的把戏了,他给你挖了个坑,就你这个傻蛋还心甘情愿往坑里跳!”

“戈春生,我饶不了他!”

“我想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主要目标是国良!”

“国良?对,爸说的有道理,他是一箭三雕,整我、整国良,还牵到余小瑛!”

碧瑶在一旁道:“我说的不错吧,戈春生这个人惹不起。你还放心让国良跟余小瑛纠缠不清?”

国栋道:“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国良鬼迷心窍了,我得找他好好谈谈。”

国良听到碧瑶想给他介绍女朋友,立刻摇头不止。

“我这辈子除了余小瑛,什么人都不想谈,我要等他。”

“余小瑛是人家的老婆,等也是白等。”

“我等她离婚。”

“结了婚的人不是想离就离得了的。戈春生不同意,她就没法离。我单位一对夫妻离婚闹了十几年,就因为一方寻死觅活不同意,到现在还没离成。”

“一年不成我等十年,十年不成我等二十年!”

“你傻啊!你知道余小瑛心里怎么想?我听说她躲在娘家从不出门,他家里坚决不让你去见她,你还能怎么样?”

“他家里的态度早就如此,无关紧要。我知道小余的态度,她的心没变,我要等到底,不会轻易放弃。”

“唉,你这种脾气会害了自己。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想收拾姓戈的。”

“这句话我要听,这才象个男子汉。就是那小子算计我,害得我欠了一债!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这口气没法出,你有没有把握?”

“我已跟几个朋友商量过,要让他尝尝黑拳的滋味。”

“做这种事要小心,既要保密,又不能过了头。”

“我知道。”

国良昂头看着窗外,略显憔悴的脸庞现出义无反顾的神情。

国栋看到国良的额头长出了几颗青春痘,嘴唇上面的胡须又浓又密。他慨叹地想,弟弟已经在自己眼皮底下不知不觉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常常拉着自己衣襟寸步不离、稚气的小男孩。国良经历了初恋情侣嫁给他人的刻骨铭心的挫折,变成一个有主见、有目标的男子汉。

国栋的内心突然生起一种恐慌,这两年过的是混蛋日子,忽略了弟弟的成长。虽然现在拨乱反正,使他不会被不堪回首的荒诞思潮左右,然而,社会上的种种丑恶现象依然对年轻人具有难以抗拒的诱惑。自己比国良年长了好几岁,尚且不能控制,何况他呢?

国栋回到房里,把自己的忧虑告诉碧瑶。碧瑶道:“早该这么想了,这些年你发了昏,没日没夜赌、赌、赌,如今你总算醒了。告诉你吧,我担心的事比你多得多,不光是国良迷恋余小瑛不可自拔,我最担心的还有你爸!”

“我爸?担心什么?”

“我担心爸的病,后天他要去住院开刀,说是开痔疮。谁相信!开痔疮只是个小手术,值得二老如此愁眉苦脸?我更担心爸妈对我们隐瞒了更重要的事情。”

“爸的病情,我们去医院一问便知。至于他是否隐瞒了什么,你何以见得?”

“对国良和余小瑛的婚事,爸的态度太反常,国良的痛苦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极力反对的理由是余小瑛长得太漂亮,怕管不住,这话讲不通。难道女人漂亮就不可靠?以前谁不夸我美若天仙,你看我有一丝一毫不规矩吗?再说了,你爸和余小瑛的爸曾经是好朋友,可他们死活不肯结成亲家,为什么?唯一的解释是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你的分析有道理,可怎么证明?”

“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但愿我是杞人忧天!”

第二十章何冰冰春情萌动

第二十章何冰冰春情萌动

余小瑛在休养期结束的前几天,给韩大光写了一份请调报告,要求离开装配车间。

韩大光明白她的心思,对粟本佑道:“余小瑛工作踏实,技术熟练,又能如此善解人意、用心良苦,放走这样的好工人,实在有些可惜。”

粟本佑道:“小余确实是个好职工,她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说明她对家庭问题的处理非常明智,避免跟周国良过多接触,堵住某些人的无聊口实。”

韩大光道:“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儿都有。有些人总是喜欢嚼舌根,搬弄是非,也是没法子的事。小余能想到这一层,可见她的思想素质比那些人高出许多。你帮我想个好办法,既能留住小余,又不让人抓到话柄。”

粟本佑想了一会,觉得左右为难。“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周国良调走。”

乔正清不赞成。“把他们俩分开的做法有利有弊,有利的一面是不给个别人钻空子、造谣生事的机会,不利的一面是反而坐实了外界的猜测,对他们两人都不利。我以为最好的办法是他们自己多加克制,尽量避免单独在一起。”

粟本佑不放心。“他们能做到吗?我不担心小余,倒是周国良说不准,他的脾气倔得很,不听劝。”

韩大光思索了一会。“乔老爷的话有道理,还是先做了思想工作再作决定。乔老爷去跟周国良谈谈,他对你还是挺服气的。”

中午时分,乔正清跟周国良谈话,何冰冰也在场。他俩都知道余小瑛和她是好姐妹,用不到回避。

乔正清开门见山。“余小瑛打了一份报告,请求调离车间,这件事你知道吗?”

周国良吃了一惊。“不知道啊!自从她受伤住院后,我一直没见过她的面。她为啥要调走?”

乔正清反问:“还不是为了你吗,这还用问?”

周国良更是吃惊:“为我?”

乔正清解释道:“你有没有想过,戈春生不肯离婚还反咬一口,污蔑你俩关系不正常,他为什么这样嚣张?是因为车间里有他的密探,你和小余的一举一动都在戈春生的掌控之中!小余不愿再被别人抓到把柄,对你俩都不利,所以才出此下策。”

周国良反对。“那也不能走啊,她这一走,不正好被人抓住话柄,说我们确有其事,作贼心虚?人正不怕影子斜,小余结婚前,我跟她是恋爱关系。她结婚后,我们只是同事,没有超过界限,怕什么!”

乔正清耐心道:“人言可畏啊,何况小余正闹离婚,处于‘冷战’相持阶段,谁胜谁败难以预料。小余采取谨言慎行的办法是理智的。何况她知道你很冲动,万一她上班后,你有事没事都围着她转,那戈春生的耳报神还不三天两头去密报,加油添醋,你们俩再长几张嘴也说不清!”

周国良道:“那怕啥,大不了我周国良装聋作哑,只当没看到她一样,没有工作上的事,不到磨床那边去。只要她不调走,你们要我怎么做都行!”

乔正清道:“车间领导还希望你不要插手小余的事,更不能流露出企图取戈春生而代之的意思。为此,你务必离小余远一点,最好的办法是马上找个女朋友。”

周国良点点头:“乔老爷的意思我懂了。我知道车间领导全是为我好,会按你们的要求办,尽量少跟小余接触。至于其他方面的事,一切听凭天意,我相信好人总会得到好报,恶人不能一世猖狂。”

乔正清反复叮嘱:“你一定要把握住,否则车间领导会很为难,明白吗?”

周国良离开办公室时,脸上是一片茫然。乔正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也有一种茫然不知所措的复杂情绪。他呆呆地坐着,默默无言。

何冰冰小心翼翼问:“乔老爷在想什么呢?”

乔正清苦笑。“我还能想什么?孤苦伶仃一个,家有六十岁老母需要照顾,不过是想着下班该买些什么菜而已。”

何冰冰微笑。“我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信不信?”

乔正清摇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你能知道?”

何冰冰点点头。“我不但知道,而且还知道很多,想不想听?”

乔正清默默地看着她,见她笑语盈盈脸庞绯红,别有一番春色,不由得心中一动。随即又暗暗自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何冰冰笑道:“昨天南禅寺整修工程竣工,正式对外开放,我特地去参观一下,果然寺貌焕然一新。现有僧人、勤杂工等一百多人,游人纷纷攘攘,香火旺盛得很。我见到寺中有一副楹联,很有意思,我把它记熟了。‘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我想这世外人一定是超然于世俗之外的人,也许是和尚自诩。这个‘法’嘛,我的理解是指一切事物和道理,佛教统称为‘法’,我的解释对吗?”

乔正清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扯起南禅寺来。他顺着她的思路想了一下。“你的解释是对的。”

何冰冰道:“也是在昨天,市政府向62位高级工程师颁发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高级工程师证书》,我们厂的总工辛人杰也名列其中。”

乔正清猛然领悟。南禅寺以前大部分被单位使用和作为居民住宅,现在政府落实了宗教政策,不仅恢复原状还扩建了天王殿、藏经楼;发证书也是证明政府落实知识分子政策。何冰冰把这两件事联在一起讲,是在给他打气鼓劲,劝导他对政府要有信心。她的心思真是细腻、缜密。他抬眼望去,见她也在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不由得面红耳热起来。

何冰冰莞尔一笑。“我知道乔老爷是聪明人,明白这两件事意味着什么。我还知道荣宝斋的徐经理跟你常有往来,听我爸说,他这个人的脾气十分古怪,能跟他成为朋友的人极少。可是他偏偏对你格外看重,居然肯收你为徒弟!”

乔正清大为惊奇,她怎么了解得如此清楚?还知道些什么?

何冰冰仿佛在回答他心中的疑问:“我还知道乔老爷和徐经理之间的秘密,还有你心中的秘密,信不信?”

乔正清窘得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无论是说信还是不信,都等于承认了确有秘密;他联想起进厂后与她相处的日子,觉得这位老同学对洪振东冷若冰霜,而对他却处处透露出温馨的气息,似乎另有一种厚爱。乔正清不敢自作多情,但这种感觉还是顽固地纠缠着,使他在独自面对何冰冰时,有一种手足无措的尴尬。

他直视何冰冰的眼睛,看到的是真诚和关心,没有一丝一毫虚情假意。在这一瞬间,埋藏在他心底的爱慕之情占了上风,他决定豁出去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天天面对一个厂花,而且又是老同学,都是单身,动情是最正常不过的,不动心才叫反常呢!何况已经为此而遭到洪振东他们的忌恨,与其担了虚名,倒不如放手一博,或许真的能获得她的芳心呢?

此刻,在乔正清的脑海中突然冒出《红楼梦》的《又副册判词之一》“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他觉得这首专写晴雯的判词可以恰如其分地套用在自己身上,只须换个性别而已!晴雯在受到诽谤而早夭的生命最后一刻,发出与其空担虚名倒不如果真如此的悔恨,乔正清不愿重蹈覆辙!

乔正清态度诚恳。“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我心里确实有个秘密。这个秘密牵涉到父亲的清白,关联到周家,与徐经理也有关系。我不愿意把周国良牵涉进来,心里很矛盾。”

何冰冰打断他的话。“你不用再说下去,我相信你,也支持你。我认定只要继续顺着你和徐经理的思路走下去,你一定能实现你的既定目标!”

乔正清心头涌起一股热浪,觉得何冰冰是许多年来,具体一点应该是从父亲去世、母亲的精神出现障碍以来第六个当面对他释放善意的好心人,前五个就是徐经理、韩大光、粟本佑、曾达山和辛人杰。

他从心里感谢她的坦诚相待,但又不方便当面说些感激涕零的肉麻话。他只能满怀真情实意看她一眼,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他发现何冰冰正用炯炯有神的双眸注视着他,使他心慌意乱。

几天后,余小瑛准时上班。她听从粟本佑的劝告,如果调走,新单位情况不熟悉,说不定对她的离婚问题更为不利。权衡再三,还是不走为上,她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处理好跟周国良的关系。

果然,周国良不再去找余小瑛聊天,尽量避免跟她单独相处。瞅个机会和余小瑛四目相对那是免不了的;在特别时刻,例如确信周围无人,两人偷着说几句话也在情理之中。总之,“耳报神”并没有收集到有价值的情报,为戈春生提供“冷战”的子弹。

周国良虽说天天能见到余小瑛,却始终无法跟余小瑛单独倾诉衷肠,偶尔提出约会的请求,也被余小瑛婉拒。周国良憋得受不了,满腔怨气无处发泄,愈发激起收拾戈春生的念头,他三番两次催促白面书生、鼻涕王和小黑皮三人赶快动手,白面书生正和秀秀谈得火热,早把这件事撂到一边。他见国良催得急,有些不好意思,和鼻涕王、小黑皮商量几次,决定无论如何要抓紧时间帮周国良这个忙。

第二十一章徒工许慧认姐姐

第二十一章徒工许慧认姐姐

余小瑛上班后,车间工人再也见不到周国良到磨床边转悠,却有新来的女徒工许慧常常粘在余小瑛身边。

许慧从第一眼见到余小瑛时,便有一种惊为天人的赞美,那种只有画中人才有的美貌竟然在余小瑛身上完美无缺地体现,而且完全是素颜淡妆,未加修饰,似乎世上先有余小瑛这样的绝色女子,然后才会有画中天仙般的美人。

许慧从第一眼的好感到一次次无拘无束的交谈,由衷地觉得除了妈妈外,自己长到十八岁这个年纪,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和蔼可亲、柔情似水的好女人,从这个时候起,许慧已认定余小瑛是自己的异姓好姐姐。

余小瑛对这个新来的徒工也有一种亲切感。在她面临难以忍受的挫折时,见到这个纯真清秀、惹人喜爱的小姑娘,仿佛看到了数年前的自己,既有隐隐约约的伤感,又似乎给她带来一股清新、充满希望的气息。

在跟许慧无须设防的交流时,余小瑛常常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尽管她受过戈春生的无情虐待和某些邪恶目光、刻薄语言的无形伤害,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从车间主任韩大光,分工会主席粟本佑到乔老爷、何冰冰、白面书生等等一大批人,无一不是真心实意地帮助自己,同情自己,为自己说好话,至于依然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周国良就更不用说了。

她庆幸自己并非身处荒诞岁月,否则保不定会受到怎样的凌辱和打击。她至今还记得在小时候,经常看到东街长得蛮好看的蒋阿姨,三天两头被人押着游街,胸口还挂着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大破鞋”三个字。余小瑛不懂是什么意思,就去问妈妈,妈妈的眼睛湿漉漉的。说别听人家瞎胡闹,蒋阿姨是个好女人。余小瑛说好人怎么会受欺侮?妈妈说,人心变坏了,只怕好人不长寿!果然没过几天,蒋阿姨投河自杀了。

余小瑛觉得生活在好人占上风的年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她爱怜地看着许慧甜美的笑容,仿佛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一种以过来人的身份保护这个娇艳女孩的念头油然而生。

这一天午休时分,许慧疑惑地问:“余姐姐,你说,为什么男人的心那么狠,竟忍心对女人下毒手?”

余小瑛坦然道:“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心狠手辣,多数男人还是好的。”

许慧心有余悸:“昨天晚上,我家隔壁夫妻打架,打到半夜三更,救护车也开来了,把女的送进医院,好可怕!”

余小瑛问:“为什么打起来?”

许慧若有所思。“不知道。不管怎样,也不能打人啊!不是说姑娘好象花儿一样,小伙子心胸多宽广吗?花儿是要保护的,不能让她风吹雨打,这都是男人的责任,要不然女人结婚干吗?”

余小瑛笑吟吟道:“小慧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谈恋爱了?突然问起这个,怪怪的!”

许慧脸庞绯红。“哪有啊,我才来几天,谁会看得上我?。”

余小瑛哂笑:“看你脸都红了,还不承认。是不是有人给你介绍男朋友?”

许慧羞涩道:“没,真的没有。”

余小瑛不依不饶:“你看你,连说谎都不会!脸都红成了煮熟的虾!快快老实交待!”

许慧红着脸低声道:“那你得替我保密,有人偷偷塞了条子,说要跟我交朋友,我还没想好呢。”

余小瑛不加思索。“是包小淼吧?”

许慧奇怪:“你怎么知道?”

余小瑛莞尔一笑。“他的心思写在脸上了,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你准备如何回答?”

许慧茫然道:“我怕,我捉摸不透男人的心思。我家隔壁那对夫妻以前同出同进,形影不离,邻居都夸他们是模范夫妻,如今却吵得不可开交。就连姐这样的好人也受男人的欺侮,我真的好怕!”

余小瑛表示赞同。“是啊,想起这种事就伤透了心。男人在结婚前是一副面孔,结婚后又是另外一副面孔。不知道哪一副是真,哪一副是假;也不知道哪个人是真好男人,哪个人不是。”

许慧皱眉道:“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余小瑛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我的意思是好男人还是多数,不过我们女人要擦亮眼睛,看得准。好在你还小,有的是时间。你可以告诉包小淼,你们天天在一起工作,相互了解很方便,不必刻意确定什么关系,一切都顺其自然。”

许慧露出笑容。“这办法好,不伤他面子,今后一起工作也不会尴尬。”

余小瑛慎重其事道:“我还得提醒一句,机床厂男工多,女工少,尤其这几年新工人招得不多,厂里未婚男青年扎成堆,恐怕你会成为他们的靶子,小心一点。”

两人谈得正欢,许慧看见包小淼在远处向她招手,一看手表,快到工作时间,便跟余小瑛打了个招呼,向装配一组走去。

包小淼期期艾艾道:“那张条子你看了?”

许慧笑道:“我们在一起工作不都是好朋友吗?你何必写什么条子,多此一举。我俩年纪还轻,日子长着呢,慢慢相处吧,”

包小淼不得要领,嗫嚅道:“好象你跟余小瑛的关系蛮热络。”

许慧道:“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包小淼一本正经道:“谈不上对不对。不过你还是要多个心眼,她正在闹离婚,你晓得吗?”

许慧不以为然。“闹离婚又怎样?她在家里受到男人欺侮,在厂里就不该有个好朋友?”

包小淼忙解释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车间里人际关系很复杂,好多事情一下子说不清。为了离婚的事,她的名声又不好,你跟她搞在一起,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许慧心中不悦,脸色一沉。“你这话说得太不厚道,闹离婚是女人的错?男人是干什么吃的?男人的责任是保护女人,呵护女人。把自己的女人打到受伤住院的地步,逼得女人提出离婚,还是女人的错?你们这些男人哪,真不知道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包小淼急忙表白:“小许你别生气,我不过是给你提个醒,我是为你好,免得被人说三道四!”

许慧急了:“包小淼我告诉你,我不是生气,也不是激动。我是看不惯有些男人不像个男人,有劲不放到工作上,却专门欺侮我们女人,自己不争气反把气撒到女人身上!”

包小淼诧异:“你才来几天,好象对车间的事了解得清清楚楚,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能耐。”

许慧撇嘴道:“你不晓得的事还多着呢!以后别再自作聪明。余小瑛是我的好姐妹,我不喜欢看到她被人说三道四。”

包小淼觉得憋屈:“我哪敢呢,你的好姐妹就是我的好姐妹。我的心意都向你坦白了,以后一切都唯你之命是从,好不好?”

许慧扭过头去。“你想怎样就怎样,不关我事!”

这时候,洪振东和小孙并肩走了进来,见他俩谈得热闹,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们。

洪振东让小孙和许慧去仓库领工具、手套。待他俩走后,洪振东盯着包小淼说,你跟许慧很谈得来,都说了些什么?包小淼说没谈什么,随便聊了几句。洪振东说,我看你最近的心思好像都用在她身上,你在追她?包小淼满面通红说,是。洪哥能不能帮帮我?洪振东若有所思说,许慧这小姑娘确实不错,纯洁、清新,跟那两位美人相比,别有一番风情。包小淼说,莫非洪哥对她有些意思?倘若如此,小弟决不敢争。洪振东答非所问,何冰冰这个人的心思实在捉摸不透,看来小孙对许慧也有那么一点意思,你们几个都是我的兄弟,我该怎么处理?

包小淼听出话音不对,料想他另有所指,心里生出一丝凉意。

第二十二章洪振东忧心如焚

[海岸线文学网]生在身边的变化正在威胁孜孜不倦的目标。他似乎已经看到这样一个前景:乔老爷不仅赢得了何美人的芳心,还得到了韩大光退休后留下的车间主任空缺!

该下决心了,时不我待!洪振东攥紧双拳,仿佛当年自封红旗兵团总指挥,下令向反动堡垒进军一样。

这一天,洪振东约董跃进星期天到饭店喝酒。

董跃进眉开眼笑。“经常要你请客,实在不好意思。不如到我家去喝,买点熟菜,便宜多了,这一次我请客。再请刘明泉、包小淼、小孙一起来。”

洪振东不太愿意到他家去,他看不惯董跃进的老婆郑红妹的风**。“在你家不方便吧?”

董跃进忙道:“方便,方便。我家红妹的冷伴面口味特别好吃,刘明泉每个礼拜都要来吃一次!”

洪振东想了一下。“那好吧!不过这次是你请客,我会钞,就以你的名义办吧,尽量丰富一点。就我们四个,小包就别请了,最近他一门心思追许慧,心不在焉,别耽误了他的大事!”

董跃进连连点头,他心里明白,自从许慧来到洪振东的装配一组后,洪振东和包小淼、小孙三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包小淼和许慧走得近,许慧跟余小瑛象亲姐妹似的异常热络,余小瑛又受到乔老爷他们的严密保护,洪振东对包小淼的态度可想而知。董跃进想,反正洪兄出了钱,少一张嘴就可以多留下菜,自己可以慢慢享用,红妹的脸色也会好看得多。

最近董跃进有些郁闷:红妹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冷漠,老是竖眉瞪眼没好脸色给他看。唉,谁让他的钱袋子瘪塌塌呢!

郑红妹听老公说又有客人来,脸庞笑成一朵花。平日烧菜、煮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等家务事都是董跃进一手包办,她唯一的任务是出一张嘴:指挥。一会儿要他干这,一会儿要他干那,还有就是帮她搔背挠痒痒。董跃进上班,她在家闲得无聊,就到邻居家串门。只有在刘明泉、小孙来家喝酒时,她才会亲自动手做凉伴面。

董跃进一大早就去菜场买了一堆菜回来,紧接着就是洗菜、拣菜,基本准备就绪后,再烧了一碗水浦鸡蛋,端到郑红妹床前。喊一声“老婆大人起床了!”

郑红妹懒洋洋地睁开眼问:“几点了?”

董跃进笑嘻嘻道。“九点钟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别急,他们要十一点钟才到。”

郑红妹问:“凉拌面的配料买齐没有?”

董跃进道:“买齐了。都算在洪振东账上,我们自己一分钱都没花!”

郑红妹慢悠悠地下了床。“看在凉伴面份上,就吃点苦,少睡一个钟头吧。也是没法子的事,谁叫我嫁给你这个贫雇农呢!”

董跃进咧嘴大笑。“今朝要过一天地主生活,等一会你也一块喝杯酒。”

郑红妹道:“白酒我不喝,只喝甜的。”

董跃进道:“你放心,刘明泉他们一定会带酒来。”

董跃进服侍好老婆,就在厨房里忙活。到了十点半钟,他把几只冷菜、酒瓶、酒杯、碗筷等一一摆放在小圆桌上。计有狼山烧鸡、南京盐水鸭、无锡酱排骨、南京咸鸭肫、高邮双黄蛋、太湖白虾、镇江肴肉、油炸花生米八盆。白酒是两瓶本省名酒洋河大曲。

十一点左右,洪振东、刘明泉、小孙三人络续到了。果然如董跃进所料,刘明泉带来一箱惠泉酒。

郑红妹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谢。

刘明泉笑道:“才去无锡出差几天,想到跃进兄和嫂夫人都爱喝两口,就顺便带了几箱回来。我这个人好吃懒做,特别爱吃嫂夫人做的凉伴面,常来讨惹嫌,这酒就算赔罪了!”

董跃进呵呵大笑:“老兄弟之间还用客气,什么时候想吃凉伴面,随时恭候。不过以后千万别再带东西来,多不好意思!大家都是老朋友,就不用客气了,请上座!”

洪振东、刘明泉、小孙一一就坐。

董跃进道:“我先陪大家喝两口,等一会再烧热菜。”

刘明泉叫了一声:“嫂夫人也来吧!”

郑红妹答应一声“来了,来了!”

她带着脂粉香味从房里走出来,紧挨着刘明泉坐了下来。

第二十三章刘明泉偷会山妹子

[海岸线文学网]作,小孙有点晕晕乎乎,董跃进也开始摇摇晃晃。

洪振东酒量不一般,还只喝了七、八成。他见大家喝得差不多了,便劝别再喝了,我们再来唱个《得过歌》。四个人又拿起筷子,把杯子敲得叮当响。

“若得过,且得过,多惜福,少惹祸。闲来熟读圣贤书,倦时随意花边坐。或饮酒,或高卧,若得过时且得过。”

一遍唱完又唱一遍,唱了五、六遍后,小孙实在撑不住,倒在桌上睡着了。过了一会,董跃进和刘明泉也不行了,全都伏在桌上呼呼大睡。

洪振东见屋里只有他和郑红妹二人还很清醒,忙起身告辞。郑红妹说吃了凉伴面再走,洪振东说,不吃了,下次再来。

郑红妹把洪振东送走,然后走到刘明泉身边轻轻推了一下。别装了,快点!刘明泉一下子跳了起来,搂住郑红妹吻了一下,然后一起走进卧室,急不可待地解衣宽带。

董跃进和小孙伏在桌上鼾声如雷,此起彼伏。

第二十四章算计人被人算计

[海岸线文学网]现,下手再轻一点,随便教训他一下就算了。”

“哼,我看你们早晚要栽跟斗,还想跟当年那样,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白面书生将秀秀拥入怀中,轻声道:“你放心,有你在我心里,我哪能随随便便丢了性命!”

第二十五章贾雯雯身世之迷

第二十五章贾雯雯身世之迷

周国良的打黑拳计划考虑得十分周详,他特地画了一张平面图给白面书生他们演示。戈春生的家在沁园新村11幢楼二单元304室。公用电话就在8幢底楼,与戈家隔开两幢。从11幢到8幢要经过一个拐角处,那里有块不大的绿化区,绿树成荫,隐藏几个人不成问题。计划的第一步是砸碎拐角处路灯,与此同时,由小黑皮到戈春生楼下喊话,让他接公用电话,小黑皮就和白面书生、鼻涕王一起隐身绿化区。待戈春生走到拐角处,路灯已灭,黑乎乎的,谁也看不清谁。这时候三个人围攻一个,戈春生被打个鼻青眼肿是肯定的。为了防止意外失手,只要能教训一下出口气就行,见好就收。

白面书生见周国良的目标只是点到为止,不敢把事情做绝,便放下了心。鼻涕王和小黑皮也认为风险不大,偷袭者不会吃亏,三对一稳胜券,而且到时候还能随机应变,便连连说行,你就安心在家等我们的好消息。

戈春生跟往常一样,下班后先去买菜,然后回家淘米煮饭,接着洗好菜放着,等雯雯回来炒。自从余小瑛住院以后,戈春生就跟雯雯像夫妻一般同居,毫不理会余小瑛的喜怒哀乐,把她当作一件穿旧的衣服,随手就甩了,连一丝一毫怜惜的意思都没有,与当初义无反顾地抛弃雯雯,又死皮赖脸追求余小瑛的举动一模一样。三江机械行业龙头老大的机床厂厂花,居然被一个无赖小混混糟蹋到这步田地,不得不让人慨叹世事多蹇,痛骂月下老人不长眼,牵错了红线。

天黑时分,雯雯准时出现。一进门,她就说赶快吃完饭一同去看电影,今天星期六,好好放松一下。

“改天吧,今晚我要写点东西。”

雯雯一边炒菜一边问:“写什么东西?”

“你别问,知道多了没好处。”

“你不说拉倒,反正吃完饭就去看电影。”

“今晚真的不行,洪哥下达的命令,不敢违抗,今晚打个草稿,明天还得交给老大看,不能马虎。”

“屁颠屁颠跟他十多年,得了什么好处,如今还要处处受他的管制?”

“好处嘛,多多少少有一点,我戈春生是讲义气的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哼,我知道是什么恩!还不是凭他的关系,对余家施加压力,让余顺利乖乖地把他女儿送回来供你享用,你们这些厚颜无耻的臭男人!”

戈春生从后面抱住她,涎着脸道:“我的脸皮虽然厚了点,可是香喷喷的,连你这乖宝贝都舍不得,又回我身边来了。”

“去你的!不肯去看电影,那你今晚不准出门一步,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天蹋下来你也不许动!”

“遵命!今晚保证不离开你一步,伺候你舒舒服服的。”

“除了这几句,还能不能说点别的?公鸡!”

八点钟左右,楼下有人在叫喊,戈春生电话!雯雯装作没听见,啪一下把厨房的灯关了。下面的人依旧在喊,声音更高。戈春生也听到了,忙跑出来说,有电话我得接。雯雯说别去,待在家里别动!戈春生说可能是洪哥打来的,不接不行!雯雯说,洪哥的电话也不行,今晚得听我的。戈春生说,下面十分钟听洪哥的,过后全听你的。雯雯说,外面黑乎乎的不安全。戈春生说,怕什么,谁能吃了我?他顺手拿了一根擀面杖,急忙开门下了楼。雯雯气得大骂,不识好歹的东西!

出门带棍子是戈春生在那几年形成的习惯性动作,叫有备无患。他走到前面拐角处,见那儿黑黑的,路灯怎么坏了?正在诧异时,突然从树丛中窜出三条黑影,分别向他直扑过来。他本能地挥动擀面杖,只听前面有人大叫一声便捧着头闪过一边。在此同时,戈春生的背部、肩部分别挨了一拳,待他转身再抡动棍子时,有人在他背后踢了一脚,他的双膝一屈,人往前倾倒,然后便是一顿拳脚向他身上招呼。戈春生情急之下大声呼叫“救命啊救命!”8号楼有人闻声赶来,那三人又狠狠踢了几脚,立刻溜之大吉。前后过程不到三分钟。

8号楼的人把他扶了起来,认出是11号楼的戈春生,说你怎么又跟人打架?戈春生说,黑咕隆咚的我也不知道是谁。8号楼的人说,你不知道他们,他们认识你。你是名人,大名鼎鼎!那人说完,摇头叹息一声就走了

戈春生一瘸一拐回到自己家里,雯雯吃了一惊。

“阿弥陀佛,你怎么弄成这个样?”

“有人暗算我,三个打我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要你去看电影,你不肯;叫你别出门,也不听,你要听洪哥的。那好,你就去跟洪哥过日子吧!是我自己犯贱,硬要热脸去贴人家的冷。”

“是我错了,以后我全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决不往西。你要我去死,我马上就跳楼。”

“别,千万别,你这条命金贵着哪,三个男人来要你的性命,也没伤着你的皮毛,反而被你打得落荒而逃。你有洪哥保佑呢,你该去洪哥那儿,让他给你把打人凶手找出来,报这一拳之仇。”

戈春生痛得呲牙裂嘴,又被雯雯一顿数落,只得忍气吝声,绞尽脑子猜测到底是谁跟自己过不去。

雯雯在一旁冷眼观察,见他不过是挨了几下拳脚,没什么大碍,心想让他吃点苦头也好,让他长点记性,少做缺德的事。不要总以为别人都是软柿子,奈何他不得。

贾雯雯走进卫生间,把热水倒进脸盆,试试水温,然后端进房间,见邱丽珍的气色一天好似一天,心里很开心。她用热毛巾细心地给邱丽珍擦身,这些本来是由余小瑛做的事,现在由她来做了。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是为还债来的。

这些年来,贾雯雯对戈春生始终有一种亏欠感:倘若没有发生大山里不堪回首的那一幕,贾雯雯和戈春生应该早就有了孩子。她觉得这些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她和戈春生之间注定有一段坎坎坷坷,有一段象夫妻、又不是夫妻的孽缘,她必须要偿还这一段孽债。她很清楚,这样的日子不会很长久,不管邱丽珍能不能苏醒过来,她都会离开戈春生。因为此刻在她心中已经有了理想的去处,灵山梅庵,她将去哪儿带发修行。

贾雯雯对邱丽珍的康复抱有极大的期待。贾雯雯从小由养父母养大,养父母家没有孩子,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贾雯雯懂事以后,从没问过亲生父母的事,只知道他们还活着。她想,既然是他们狠心把她抛弃,还有必要知道他们是谁吗?

那一年贾雯雯要下乡插队,临走那天,养母说,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不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现在我把你的身世告诉你吧!贾雯雯掩住她的嘴说,妈别说,我也不听!我只有一个妈,那就是你!贾雯雯说完就转身走了,她没有想到那一次居然是生离死别!

养母临死前托人给她捎来一句话,有关她的身世,邱丽珍都知道。可惜当贾雯雯体会到,不管父母有多大的错,当儿女的都应该尽孝道的时候,养父母已走了,邱丽珍又成了这个样!

邱丽珍何日能恢复知觉,医生不能明确回答,只是说,发展趋势较好,或许有一天会出现奇迹。

雯雯不再为邱丽珍担忧,也无需担心戈春生,反倒掂记着在戈春生的棍棒之下,对方的人有没有受伤。她怕万一受伤的是白面书生,秀秀一定会责怪是她泄漏了风声,让她多了一分内疚。

第二十六章不堪回首苦命人

第二十六章不堪回首苦命人

雯雯和秀秀没有血缘关系,却是相依为命的好姐妹。

雯雯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大山深处的山村,冰天雪地的夜晚。雯雯抖抖簌簌地躺在被窝里,呼啸的狂风挟持漫天飞舞的雪花,不停地从缝隙中钻进来,将茅屋变成了冰窖。

这是雯雯来到山村第三年的大年三十晚上,秀秀、余小瑛和周国良、戈春生他们去山下买年货还未回来,雯雯心情不好,没去。养父、养母在雯雯下乡后先后去世,没人告诉她是怎么死的。直到半年以后才有人辗转带了口信,说爸是武斗中被人打死的,妈是哭死的,前后不到半个月,都是邻居帮助处理的后事。雯雯哭了一整天,李队长的大手在她头上摩挲说,要不要回去一趟,让队里支点钱?雯雯没回去,城里已经没有亲人,家里的房子也被没收了,雯雯回城无处可住。

雯雯模模糊糊地睡着了。不多久,她被一阵刺骨的寒风吹醒,她睁开眼,见到房门大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向自己扑来。雯雯惊呼你是什么人?话音未落,来人已把她从被窝中拖出来,随即利索地把她从头到脚用毛毯裹起来,接着往肩膀上一扛,大步走出了门。雪已停了,狂风依然肆虐。雯雯全身被裹得动弹不得,她用浑身力气喊出的声音被风声掩盖,如同蚊子叫一般。

过了好一会,那人走进一间房里,把雯雯扔到炕上,掀开毛毯。屋子里很暖和,门窗都封得严严实实,桌子上的油灯明晃晃的。雯雯惊呼:队长你想干什么?李队长刻不容缓地解她的衣服扣子。傻丫头,这还不懂?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俩就圆了房吧。雯雯拚命挣扎,想把他强壮的大手推开,但是无济于事;她又双脚乱蹬,可在身材高大的队长面前,雯雯的衣衫就象母鸡的羽毛,不一会就被拔个精光。雯雯尖叫着用手抓,用嘴咬,李队长盯着她雪白的身躯嘿嘿地笑。你喊吧,喊破了天也没人来帮你!随即就像一座山似的压到她身上,雯雯感到一阵窒息,紧接着是剧烈的疼痛,她的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雯雯睁开眼,她见自己全身裸露,肿胀,疼痛难受,褥单上有几处新鲜血迹。队长仰面八叉躺在旁边,鼾声如雷。桌上的油灯依然跳跃着,屋子里热烘烘的。

雯雯神情麻木,默默地穿好衣服,迟缓地下了炕,刚走一步,便觉得钻心的痛。她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

这当儿,天色已经大亮,空中灰蒙蒙的,风也停了,四周死一般的沉寂。雯雯在堂屋里找了根绳子,往屋梁上扔去,扔了三次才把绳子从梁上穿过。她搬过一张椅子,踩到上面,把绳子打个结,试了一下,便将头颈套了上去,然后用力将椅子跌翻,整个身子便在半空中晃荡起来,她把眼睛闭上,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雯雯再一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秀秀的床上,屋里挤满了人。她听到秀秀惊喜的声音:好了,雯雯姐醒过来了。然后,是大队书记的声音:乡亲们散了吧,公安同志有事要谈,戈春生和秀秀你们留下。

秀秀对雯雯说,昨晚刮风下雪,只好住到余小瑛那儿没赶回来。幸亏今天一大早,戈春生来拜年,说知青点只有我们几个留在村里,凑合着一起热闹热闹吧。他看到房门大开,炕上乱七八糟,没看到你的人影,吃惊不小,急忙顺着雪地的脚印找到李队长家,把你救了下来。这时候,李队长还在屋里呼呼大睡。他看到炕上的情景,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戈春生立刻向陈书记报告,陈书记感到事态严重,当即打电话到公社,公社书记派了两个民警赶过来,给李德林上了手拷。

民警刘大姐让雯雯说了事情经过,录了口供,签上字,就把队长押走了。这件事的性质严重,影响恶劣。上头早就下达文件,对残害女知青的要严办,李队长很快就被判了十年徒刑。

此事过后,知青们对雯雯的态度怪怪的,目光中总是有一种说不明白的异样。雯雯是“寒天饮冰水,点滴在心头。”唯有戈春生和秀秀、余小瑛、国良几个对她一如既往。

秀秀比雯雯小一岁,姐姐妹妹不离口。雯雯和戈春生就是从那时开始好上的,雯雯把他当作救命恩人,如果不是戈春生把她从梁上救下来,她早已命赴黄泉。戈春生早就对贾雯雯心怀不轨,把她当成寂寞无聊时的玩物,后来移情别恋是意料之中,雯雯也没过多责怪他。只要他什么时候需要,她都会回到他身边。

有人要收拾戈春生的消息是秀秀告诉雯雯的,秀秀对戈春生的行为非常反感,她认为周国良的女朋友被他抢走,想找他出气很正常。但她又怕戈春生万一被打伤,最后受苦受累的还是雯雯,她不忍心,雯雯也担心自己在无意中连累了白面书生。

雯雯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到了第二天,秀秀打来电话,告诉她昨晚白面书生挨了打,头破血流。雯雯的脑袋“嗡”的一下懵了片刻,急忙去医院探望。

白面书生躺在病床上,头部包扎厚厚的纱布。

秀秀道:“他的额头被打开一条口子,流了不少血,现在还有点头晕。”

白面书生勉强露出笑容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怪自己麻痹大意,没有提防戈春生会带根棍子来接电话,幸亏闪得快,只挨了一下。那小子也没沾到光,被我打了几拳,我跟他算是扯平吧。总的来说是他吃了亏,我们三个可以交差了。”

秀秀讥讽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太重义气,讲面子,答应了别人的事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兑现,流了这么多血,还说无所谓。我担心你会破相,额头上留下一条疤,算是纪念碑吧,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历史见证!”

白面书生显得尴尬。“我已有了思想准备,假如真的破了相,我就主动让贤,免得秀秀为难。”

秀秀笑道:“你以为我不敢?要真是那样,我就休了你。反正你们几个好兄弟讲义气,让他们给你介绍个更漂亮的,不破不立嘛!”

正说笑着,医生过来查房。雯雯把秀秀拉到病房外面,将昨晚她和戈春生的对话一字不漏讲给秀秀听。“没想到戈春生打架成了习惯,出门都要带上刀子、棍子什么的。都怪我没拦住他,害得白面书生吃了亏。”

秀秀道:“怪不到雯姐,谁能想得到戈春生恰好有事,不肯出门看电影呢。这黑拳打成这个样,四不象!白面书生不知道是我透露了消息,干脆瞒到底吧。”

雯雯道:“也只能这样了,否则他们会胡思乱想,反而生出是非来。”

周国良对袭击戈春生的战果基本满意:有效、隐蔽、适度。美中不足的是白面书生受了点小伤。三天后,白面书生出院,周国良当晚就请白面书生、鼻涕王、小黑皮三人喝酒。

周国良笑容满面,举起酒杯。“三位兄弟又立新功,国良感激涕零,特备薄酒聊表心意,请各位干了这杯酒。”

周国良一饮而尽,鼻涕王和小黑皮跟着喝干了。

白面书生抿了一口便放下,他想起秀秀说的话:少饮酒,不伤身。“不好意思,小伤初愈,必须戒酒。今日开心,舍命陪大哥了。”

周国良忙道:“白面兄为国良流血流汗,大恩大德容后再报。国良自饮一杯。”

周国良一仰脖子又干了。鼻涕王给大家加酒。“我们都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兄弟有难,理当挺身而出,拔刀相助。以后周大哥、白面兄、小黑老弟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要开口,我二话不说,一马当先!”

小黑皮道:“还记得吗?当年周大哥带着我们知青点跟戈春生知青点打了一场雪仗,戈春生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

鼻涕王道:“怎么不记得?戈春生那小子偷鸡偷到我们那个村,害得山里老乡怀疑我们几个手脚不干净。周大哥找他兴师问罪,戈春生死乞白赖不承认,白面书生想了个妙计,下战书跟他们打雪仗,谁输了谁买十只鸡陪给对方。结果是我们大获全胜。”

周国良叹气道:“我们正儿八经跟他比,稳胜券。可是戈春生有的是歪门邪道,神不知鬼不觉就把我的女朋友抢走了,我是打了大大的败仗哪!”

白面书生道:“这是没法子的事!谁叫我们都是平民百姓,没后台呢?周大哥的老爸也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官,管几个穷教书的,能有多大权?”

鼻涕王道:“周大哥,有件事情我始终不明白,你跟余小瑛自由恋爱都快结婚了,你们两家父母为什么都要反对?”

周国良默不作声,自顾自喝了一口酒。小黑皮拉一下鼻涕王的衣襟,示意他别乱说话。

白面书生道:“据我分析,这其中的原因除了两家老人,周大哥和余小瑛都不会明白。不过,凭一些表面现象,也能猜出**不离十!”

鼻涕王道:“白面兄快说,其中到底有什么缘故?”

白面书生道:“戈春生的父亲戈泽其是市委管文教的领导,周大哥和余小瑛的老爸都是戈泽其的下级。二位老爸曾是亲密战友,同一个车间工作,一起参加宣传队。本应亲上加亲,可是两人却越走越远,互不往来,为什么?也许是周、余之间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也许是戈家仗势、余家屈从,总之一句话:两个小的有缘无份,两家老的缘分已尽。”

鼻涕王道:“这里面的关系越听越复杂,小老百姓听都听不懂,更别想弄明白其中奥妙。不管它了,喝我们的酒!”

小黑皮道:“周大哥放宽心,天涯何处无芳草。凭大哥一表人才,还怕找不到老婆?”

鼻涕王道:“只要周大哥说一句话,你的婚姻大事包在我身上!我有个表妹长得如花似玉,跟余小瑛不相上下,我安排周大哥去见个面,怎么样?”

周国良道:“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那句话,非余小瑛不娶!”

白面书生和鼻涕王、小黑皮无话可说,各自闷头喝酒。

周国良举杯劝酒。“今日是庆功酒,不说丧气话。来,大家一起干!”

第二十七章戈泽其不准离婚

第二十七章戈泽其不准离婚

在周国良等人喝庆功酒的同时,戈泽其也在家中摆了一桌酒席,请余顺利、康秀兰、化纤厂工会倪主席、机修车间郁副主任四人喝酒。

戈泽其给余顺利、倪主席和郁副主任斟满一杯。“请品尝国酒茅台,这是十年前老战友从b市带来的,我先敬各位一杯。”

余顺利三人一饮而尽,康秀兰以茶代酒。

倪主席道:“这酒口感醇厚柔和,回味悠长,酒香浓郁,不愧国酒称号。”

戈泽其道:“上个礼拜我接待sx考察团,市委办公室用茅台招待。刘团长问,茅台酒源自何处,我愣了一下,茅台酒当然出于gz茅台镇,还用问吗?又想刘团长岂能提出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其中必有玄机!我正在犹豫不决时,办公室主任说,出自gz茅台镇。不料刘团长哈哈大笑说,只能得五十分。”

倪主席道:“这就怪了,茅台酒不产自茅台,难道产自sx?”

戈泽其道:“当时我也是这么想。谁知刘团长说茅台酒饮水思源,应该是sx汾酒!刘团长一言既出,语惊四座,三江市的同志都将信将疑。接着,刘团长就讲了一个故事。

清朝康熙年间,秋高气爽。gz某县得月楼来了一位sx客人,一进门便连声大呼“拿酒来!”店小二看不惯他大呼小叫的样子,随手拿了一壶本地烧酒给他。sx人喜笑颜开,拿起酒壶就喝。谁知刚沾舌尖就有一股辣味,喝到嘴里又苦又涩。sx人嚷起来:“真是可惜,这么个好地方竟没好酒喝!”

这话被店老板听到了,他叫店小二搬出十几坛酒,对sx人说,客官请品尝,是否此地无好酒!

sx人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回打量一番,再由远而近对着酒坛吸几口气,接着从其中一坛斟了一碗酒,饮了一小口含在口中,啧了三啧便放下酒碗。

店老板忙给sx人让座,恭恭敬敬地向他请教。sx人一看二吸三啧的动作,只有内行人才知道,这三招叫做“看色、闻香、品味。”sx人是个品酒的行家里手。

sx人见店老板诚心实意,也直率相告:“这些酒都不值一提。唯有一坛陈年酒尚可入口,但回味不佳。”

店老板连忙作揖施礼。“不瞒客官,本店除这坛入窖已二十多年的陈年酒外,确实再无好酒了。”

sx人道:“我在sx汾酒之乡生活几十年,视汾酒如命。依我之见,此地山清水秀,水质纯净,应该能酿出好酒呀!”

店老板拜倒在地。“恳求客官赐教!”

sx人欣然答应,果真于第二年带了sx杏花村的汾酒名师前来,寻找一处环境、水质俱佳后来改名为茅台镇的地方作为酿酒场址。sx人和酿酒名师按照汾酒的酿制方法,经过八蒸八煮,酿出了香气袭人、甘醇无比、质液纯正的茅台酒,在1915年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一举夺得金奖。

倪主席道:“原来有这样一段故事!我还以为sx人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余顺利愣愣地看着戈泽其,心想戈亲家突然请酒,肯定是为儿女的事,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想法。此刻讲些无关主题的闲话,却是为何?他的口才之所以闻名于世,不仅在于他侃侃而谈、口若悬河,更在于他出口成章,极具逻辑性。听他的报告,从头到尾找不出一句废话,就象小说大师一样,有些看似可有可无的闲笔,却是故事发展的关键性伏笔。

戈泽其道:“刘团长固然有替sx人评功摆好的意思,却在无意中说出了一个真理,‘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无论做人做事都是如此,这就叫‘两人同心,其利断金。’尤其在改革开放以后,我们当领导的在处理各项事务时更得牢牢记住这个道理。”

说到这儿,戈泽其意味深长地凝视余顺利片刻,又向倪主席、郁副主任扫了一眼。倪主席在与戈泽其目光交织的一瞬间,立刻明白了这位市领导的意思。

倪主席道:“领导的指示一语中的,基层同志一定要深刻领会认真落实。我们回厂后好好研究一下如何把事情办得更圆满。郁副主任,你的意见呢?”

郁副主任道:“对,没问题。我们车间也希望每个职工家庭和睦、幸福美满。小两口天天在一个锅里吃饭,难免有磕头碰脑的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好。”

余顺利想到女儿婚后受到的种种委屈和身体伤害,想到康秀兰没完没了的埋怨,想到当初同意小瑛嫁到戈家时的无奈,怨愤之情油然而生:你唱什么高调呢?大谈什么“同心同德”,无非是要我听命于你,不让小瑛的事影响你副书记的名声。你的话能信吗?为了当官,自己的灵魂和老婆都能出卖!如今老婆成了植物人,你就把他甩给戈春生不问不闻,丝毫没有愧疚之心,还冠冕堂皇声称大义灭亲,路线觉悟高,骗谁?别以为身居高位,那点“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丑事没人知道,你跟我一样,都是衣冠楚楚、内心龌龊的伪君子!

他听了倪主席和郁副主任顺风使舵的不痛不痒的现成话,又见他们三人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便仰脖喝了一大口,长叹一声,低下头默默无言。

康秀兰看了他一眼道:“唉,如今的年轻人哪,本事越来越大,主见越来越多,什么事都敢干,对什么人都下得了手,哪里肯听父母的话,有父母作主的份?”

倪主席听出她话中有话,又感到不好多说话,只得埋头喝酒。

戈泽其道:“亲家母的话切中时弊,我赞成!如今社会政通人和,百废待兴,许多事急需拨乱反正。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十年动乱造成的后患非一朝一夕能够纠偏,必须全体人民共同努力才有成效。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这个当父亲的对子女没有尽到管教的责任,一个从小老实懂事的孩子竟然养成了无赖泼皮的恶习。原以为现在条件好了,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可以弥补自己的过失,没想到在我无原则的放纵下,孩子愈发变得无法无天!孩子是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我怎么忍心让他一错再错?”

倪主席道:“我们都清楚,这事不能怪你,那些年你被关进牛棚,受到迫害,身陷囹圄,自身难保,哪有能力管教孩子?春生到化纤厂后,我们忽视了对他的教育,也有责任。”

郁副主任道:“领导说得对,孩子是国家的未来,政府、企业和我们每个父母都有责任把他们培养成合格的接班人。我们机修车间领导一定要负起这个责任。”

戈泽其道:“我家春生给亲家带来很多麻烦,尤其对小瑛造成极大伤害,我们当父母的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小瑛是我见到的最孝顺最温柔的女孩,嫁到我们戈家后吃了那么多苦,我要代表戈家对亲家公、亲家母和小瑛再次表示歉意。同时,再次请求给春生一次机会,不要分居,更不要离婚,我保证让春生好好对待小瑛,和和睦睦过日子。”

余顺利闷闷不乐地独自喝酒,不说话也不抬头。

康秀兰明白他此刻心里不痛快,别再指望这个闷葫芦能说几句上得了台面的话来应对亲家公了。此刻,场面的气势一边倒,他们非要逼着小瑛回到那个火坑。她明白戈家不肯他俩离婚,只是为颜面而已,况且戈春生对小瑛如狼似虎的态度,如何能让小瑛再回去受罪呢?她更清楚小瑛对戈春生已经死了心,维持这段原本就很勉强的婚姻已不可能。只有自己出面反驳他们的意见,才不至于落下余家不顾大局的话柄。

她思索片刻道:“按理说,做父母的对子女的婚事应该尽力维护,劝合不劝分。亲朋好友的宗旨也是‘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但凡事都有例外,父母当不了子女的家也是常事。眼下小瑛身上的伤虽然痊愈,心头的伤口却难以愈合。这些天我每晚都陪着她睡觉,就是想在她做恶梦、惊恐不安时说些安慰的话。看着她在噩梦中吓得尖叫的样子,铁石心肠也不忍心再让她吃二遍苦啊。”

倪、郁二人都听出康秀兰堵他们嘴的意思,便不再说话。

戈泽其宽厚地笑道:“亲家母言之有理,还是让小瑛继续恢复一段时间再作打算,当父母的出发点都是为子女的幸福生活,但最终决定权还在子女手中。婚姻自主,是每个人的权利,一切从长计议吧!大家别停筷子,来来来,喝酒,吃菜!”

在回家的路上,康秀兰责怪道:“今天象木头人一个,一句话都不敢说!你怕他啊,你们当官的都是这个德性,看到顶头上司象老鼠见到猫似的。我们是亲家,地位平等,犯不着在他面前低声下气!”

余顺利闷声闷气道:“你懂什么,乱喊乱叫!你以为我心里好过?余家的生杀大权攥在别人手中,我也憋得受不了!”

康秀兰道:“你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人家手里,逼得你用小瑛一生的幸福去交换?”

余顺利瞪了她一眼,恶狠狠道:“早跟你说过别问,怎么还要问?”

康秀兰委屈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第二十八章粟本佑理直气壮

第二十八章粟本佑理直气壮

戈春生吃了哑巴亏后,一直盘算如何报这一箭之仇。他左思右想,锁定打黑拳的唯有周国良和他的同党。戈春生和周国良的梁子是在下乡时结下的,暗中较量多少年了,可以说是知己知彼,这种小伎俩谁也别想瞒得了谁。

雯雯劝他:“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抢了人家女朋友,占了大便宜。人家心里气不过,找人打你两下出口恶气也在情理之中。再说你挨打也没伤筋动骨,你的擀面仗却发挥神威,把人家打个头破血流。依我看,你这次非但没吃亏,还占点小便宜呢!”

戈春生想想也对,那一棍肯定打得对方出了血,而自己挨的几下不过是搔搔痒而已,两天一过,不照旧生龙活虎,什么事都没有?再说目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对付他们。反正匿名信已经寄出,过两天看看效果再说。

这些日子,贾雯雯不知道搭错万哪根筋,竟然沉溺于念佛,常跟他唠叨《三世因果经》,说什么人的命是自己造就的,要常常做善事,才会给自己造一个好命。还说行善积德有好报,行凶作恶得恶报,是自古以来因果循环报应规律。

雯雯不管戈春生爱不爱听,反来复去对他讲解《涅磐经》“业有三报,一现报,现作善恶之报,现受苦乐之报;二生报,或前生作业今生报,或今生作业来世报;三速报,目下受报。”讲完“三报”便给他举例作证。

有个年轻人找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十分满意。可是女朋友对他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年轻人摸不着头脑,再三追问,女朋友才告诉他“你什么都好,就是多了个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年轻人回家后磨了一把锋利的刀,并写了一张纸条:“母亲,不是儿子不孝,你老人家八十多岁了,该上天享福了。”然后把刀和纸条藏起来,准备伺机而动。

奇怪的是当时四月天气,万里无云。下午五点左右,突然乌云盖顶,下起倾盆大雨,接着就是雷鸣电闪,一个炸雷把年轻人打得七窍流血当场丧命。老母痛失儿子,收拾遗物时发现枕下有尖刀和纸条,才知儿子遭雷劈是报应。

戈春生听得嫌烦,道听途说,与我们无关。贾雯雯却说,谁说无关?我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十年前做了一件坏事,害了人,后来就得到报应,一直没有好日子过。

戈春生问做了什么坏事?雯雯神情黯然,泪珠在眼眶里滚动,始终不肯说出来。戈春生想起雯雯受过的屈辱,不愿再去揭她的伤疤,凡事顺着她算了。因果报应的说法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世上神鬼莫测的事多了去了,谁搞得清呢?匿名信有没有用,听天由命吧!

戈春生向洪振东讨教,洪振东的意见跟他一样,估计匿名信的作用马上就会出现,暂且等一等吧。

这一天,洪振东看到保卫科赵科长神情严肃地进了车间,直奔办公室。洪振东心头一喜:有门!

赵科长见办公室人来人往不方便,就把韩大光叫到隔壁会议室。韩大光问,老赵有什么急事,紧紧张张的。赵科长从口袋掏出一封信给他看。

韩大光看完后脸色一沉道:“又是这种没头没脑的事,值得赵大科长亲自过问?”

赵科长道:“这事非同小可,不得不问。”

韩大光道:“我看不值,让我们工会主席处理一下得了。”

说罢便走出会议室,不一会便同粟本佑一同走了进来,说了句“你们聊”就走了。

粟本佑看完信后笑道:“总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好像嫌你们保卫科闲得无聊,分派点事情做。老赵也真是的,这种一不署名,二没实质内容,全是凭空猜测推断的匿名信,看过就归档吧,还需要兴师动众调查一番吗?”

赵科长正色道:“说话轻飘飘的,脑子里就是缺根弦,你知道这封信是什么来头吗?”

“管他什么来头!一看就知道泄私愤、图报复,泼污水、混淆黑白的下三滥勾当。”

“你凭什么下这种结论?”

“你是搞保卫工作的,应该知道写匿名信是前些年的畸形怪胎。产生的原因很复杂,有以此作为派性斗争工具的;有泄私愤图报复的;有对某些人的所作所为强烈不满、又不敢当面较量的;也有怀疑猜测却并无真凭实据的。

匿名信出现后,有人就遭了殃,或被隔离调查,动辄搞什么‘专案组’、‘学习班’,一办就是数月甚至数年,造成许多冤假错案;或遭内部调查,成为‘内控对象’,从此变成‘另类’,再也别想有出头之日;有的查无实据,子虚乌有,便不了了之,但在部分领导心目中依然留下疙瘩,再也不像以前那么信任、重用。

即使有个别匿名信反映的问题属实,但这种少量的正面效果淹没在大量的负面作用之中,形成了在当时特定环境中所谓的‘八分钱现象’,坐在家里动动笔,写封信,贴上八分钱邮票,就能调动许多人为你整治你想整治的人,真是一本万利哪!

现在社会逐渐稳定,匿名信少了,各级领导对此类事情的处理也是慎之又慎,如无证据,轻易不会采取行动。以这封匿名信为例,该是属于凭空猜测、泄私愤一类,何必劳动赵科长大驾?”

“老粟说的道理我懂。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封信是上头转来的,里面涉及的事情非同一般,上头非常重视,责成我们务必严肃查处!”

“什么非同一般!无非是上面有关领导的面子问题嘛。你不用查,我都能分析出写这封信的人是谁,是什么目的。”

“太牛了吧,这么有把握?我倒想听听。”

“老赵你听清楚了。这封信写了两件事,一是检举周国良和余小瑛有不正当关系。二是检举乔正清包庇周国良和余小瑛,是因为乔正清对余小瑛心怀不轨,乔正清跟余小瑛有暧昧关系。这两项指控完全不符合事实。

所谓周国良和余小瑛的关系,我们车间分工会多方进行调查,包括多次向戈春生了解,都未查到真凭实据。

众所周知,周和余以前是恋人关系,感情很好,已到了谈婚论嫁地步。后来余小瑛突然嫁给戈春生,且婚后感情一直不好。其中原因我们外人不得而知,周国良心犹不甘是在情理之中。余小瑛婚后和周国良有接触也是事实,但仅仅局限于上班时在公开场合的谈话,并未发现任何不轨行为。

至于乔正清对余小瑛有包庇行为,更属胡乱猜测。

乔正清来车间才几个月,车间领导让他协助分工会调解余小瑛和戈春生的离婚问题,就是考虑到乔正清初来乍到,未涉及车间人际关系,不会有偏见。他跟余小瑛的每次谈话都有人在场,我和乔正清的看法完全一致,要说包庇,应该是我首当其冲才对。所谓包庇行为不存在,后面的推断更是无稽之谈。”

“你又如何猜测匿名信作者到底是谁?”

“综合余小瑛受伤事件的前后经过以及匿名信提及的内容,不难发现写此信者必须符合几个条件。一、此人对余小瑛、周国良的过去和现状十分清楚,对他们两人都有怨恨。二、对乔正清参与调解工作以及他所持的态度不满。三、他知道此信必定能够引起有关市领导的关注。因为戈春生、余小瑛就是市委有关领导的儿子媳妇。否则这类男女关系的揭发信怎会惊动上面?由此可以分析,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一人:戈春生!”

“是戈春生?有些牵强附会。他如何知道乔正清和周国良的情况?他跟乔正清又有什么冤仇,要把他牵进来?再说他可以直接向他父亲反映,何必拐弯抹角?”

“我们在调解过程中发现戈春生实施家庭暴力的直接诱因,是他对余小瑛晚上加班时的一切细节,包括乔正清值班、余小瑛跟周国良在一起聊天一个多小时、十一点加班结束等都了如指掌。他发现余小瑛从下班到回到家这段时间,有四十五分钟空缺,便怀疑她有不轨行为。

当晚跟余小瑛一起加班的唯有装配一组的洪振东和他的两个徒弟。而戈春生和洪振东是铁哥们,曾在运动中一起造反、大串连,戈春生从洪振东那里得知信息的可能性极大。

洪振东对车间核算员何冰冰追求了很久,都未奏效,乔正清进车间后,何冰冰对他更加冷淡。洪振东猜疑乔正清,找过他几次岔子,还在别人面前公开表示要给他一点颜色看。

综合以上分析,写信人不是洪振东就是戈春生,甚至是两人的密谋。至于采用写信方式而不是由戈春生直接向上面反映,这便是他们的避嫌手法。他们的动机就更清楚了:一箭双雕,对他们两人都有利!”

“对于信中所反映的问题,你们有你们的意见,但我们保卫科不能不亲自调查,这是上面的要求,希望车间配合。”

“你们保卫科想怎么干,车间管不着,我们会积极配合,只要不妨碍车间生产就行。”

“那是当然。机床厂一季度开门红,林厂长多次在会上表扬你们,保卫科也为你们高兴,还要为你们夺取上半年双过半提供更好的生产环境。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一句,你们对乔正清似乎很器重,不知道你们是否清楚,他的父亲就是数年前震惊三江市的博物馆盗窃案嫌疑人、后来畏罪自杀的原馆长乔建一?”

“我们知道。不过市里并没有对乔建一定性,也就是说此案也许另有内幕,我想迟早会有个水落石出的时候,再说乔建一的问题也不该牵连到他的儿子。”

“乔建一问题想翻案,据我所知可能性不大。乔建一自绝于人民,就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是明目张胆跟党和人民对抗!对乔正清这种具有不良家庭背景的职工,我们当领导的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你的观点恕我不敢苟同,十年动乱的冤假错案还少吗?如今改革开放拨乱反正,血统论已失去市场,我看赵科长也该换个角度思考问题了。”

“我的想法恰好与你相反,我考虑的是红旗能否永远不倒,革命精神能否代代相传的问题。”

“赵科长高瞻远瞩,水平高超,我够不上你的等级,不谈了。你想如何调查,请吩咐。”

第二十九章乔正清义正辞严

第二十九章乔正清义正词严

赵科长找的第一个人就是洪振东,他们在保卫科密室谈话,赵科长相信严肃的谈话环境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参加谈话的还有保卫科干事小俞。

赵科长笑容可掬,开门见山:“我跟市政府办公室夏主任是老朋友。”

洪振东笑道:“表姐早就提起过你,说你的工作能力很强,在基层工作有点屈才了。”

“哪里,哪里。基层工作是锻炼人的好地方,只有在下面干好了,才能胜任上面的工作。在这方面,你表姐比我强多了。”

“我看赵科长是久困池中的龙,早晚有一日会腾飞九天。”

俞干事在一旁暗笑,这二人的见面礼是相互吹捧,赵科长是驾轻就熟,洪振东也不甘示弱,这年头真的是,唉!

赵科长道:“谢你吉言,我们言归正传吧。今日找你谈话,是想请你谈谈对乔正清、周国良和余小瑛三个人的看法,他们的人品,相互之间的关系等等。不要有什么顾虑,实事求是,不要隐瞒,也不要添油加醋,既要对组织负责,也要对同志负责。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好吗?”

“那当然。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跟他们前世无冤,今世无仇,都是老同学,一个车间的同事,理应实事求是反映情况,你想了解什么,尽管问吧!”

“那好,我们开始。我问,你答,小俞记录。”

赵科长和洪振东足足谈了两个小时,赵科长问得很细,很深,洪振东的回答更加生动翔实,有些细节经过他的阐述,更让赵科长听得津津有味,犹如亲眼所见一般。例如周国良如何常到余小瑛工作场所聊天,连小余晚上加班也不放过;乔正清找余小瑛谈话时的表情如何暧昧,如何包庇周国良和余小瑛的不正常关系等等。小俞在一旁记录得也很详尽,几乎一字不漏,写满五张纸。谈话结束后,赵科长让洪振东看了记录,又让他在上面签了名字。

赵科长愉快地和洪振东握手告别,然后要他回车间请何冰冰来保卫科。和何冰冰的谈话化费的时间不长,赵科长虽然和美女面对面坐在一起,有种男人常有的愉悦感觉,但毕竟不如洪振东那么随意,说话也得一字一句考虑周到。加上何冰冰所谈的情况不太符合赵科长的先入之见,因而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接下来,赵科长在董跃进、包小淼两人的谈话中听到了一些感兴趣的东西,对他俩来说是亲眼见到的表面现象加上推测,猜疑。而赵科长却从中引申出无限的想象力,尤其是二男一女之间的传闻,更是富有刺激性。

赵科长认为掌握的材料充分,证据确凿,可以直接跟当事人摊牌。他考虑了一会,决定先找周国良谈话。

周国良变色道:“你问我和余小瑛的关系,你是什么意思?”

赵科长一楞。他没想到这小子到这个时候还是这么强硬。“请你注意态度!我代表组织找你谈话,是为了挽救你,不让你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要不是看在你年纪轻,又是初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主动坦白交代,我现在就可以对你隔离审查!”

周国良瞪眼歪脖。“你要对我隔离审查?请问我犯了什么罪?杀人了,放火了,还是搞打砸抢,逼迫别人跳了楼?”

赵科长心头一紧,他看了小俞一眼,愣住了。

小俞看出势头不对,周国良击中了赵科长的软肋:十多年前,老赵做过一件错事,冤枉一个工人偷盗公物,闹出了人命。

小俞忙打圆场。“别误会,我们是奉命行事。有人写信举报,我们不能不管。你只要实事求是把问题说清楚,我们会酌情处理,从轻发落。年轻人嘛,犯点错误是难免的,改了就好!”

周国良勃然大怒,猛地拍一下桌子,只听“嘭”的一声,震得桌上的杯子跳了起来。“既然你们认定我周国良犯了错误,我跟你们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今天把话撂在这儿,我跟余小瑛的关系象一张白纸,清清白白,无懈可击。你们有证据就请拿出来,我们当面对质,我就不信三江市没有说理的地方!”

周国良怒气冲冲向外走,赵科长气得浑身发抖,吼道:“放肆!你给我回来。”

小俞忙劝道:“算了算了,别跟他计较。最近周国良受到的压力很大,心情不好,别把他逼急了,要不然兔子也会咬人!”

赵科长悻然。“岂有此理!犯了错误还理直气壮,他眼里还有没有领导?”

小俞不以为然。“我看这件事还得慎重考虑,无论是匿名信还是这些人反映的情况,臆测多,事实少,不足以成为铁证。捉贼要捉赃,拿奸要拿双,我们还不能过早下结论。”

赵科长怒气冲冲。“这么多人指证他们三个有问题,难道还不够?你去通知乔正清来谈话,我就不信他们会清清白白!”

在赵科长看来,乔正清是坏分子的子女,理应俯首帖耳老实交代,不敢象周国良那样嚣张,一言不合就发造反派脾气。他让小俞把谈话的目的说了一遍。

乔正清十分诧异:我得罪了什么人,竟把污水泼到我头上?

赵科长见他神情迟疑,以为他心中有鬼,此时再给他加点压力,便可大功告成。“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们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革命群众的严密监视之下,我们保卫科更是不遗余力。如今已经掌握确凿证据,其他两个当事人也都主动交代了问题。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只要你能老实交代,组织上一定会实事求是处理。倘若不识时务企图蒙混过关,后果你自己考虑吧!”

乔正清觉得可笑,赵科长居然煞有介事地抓住无中生有的事大做文章。他这一次又想讨好谁呢?乔正清听何冰冰说过,林厂长和严书记都是值得信赖的正派人,中层干部都信服他们,唯有个别干部例外,何冰冰没说个别干部是谁。

“承蒙赵科长关心,我乔正清感激涕零!我这个被打倒在地又踩上一只脚的坏分子女忍辱偷生十多年,至今依然处于革命群众牢牢掌控之中,能够得到英明领导无微不至的关怀,实实在在是荣幸之极!唯有如此,我才能谨小慎微夹着尾巴做人,才能不犯错误。”

赵科长未能听出这番话个中之味,冷冷地盯住他一言不发。小俞却已体味到言外之意,饶有兴致地看着乔正清,听他还能说出多少夹枪带棒的妙论。

乔正清慢悠悠道:“赵科长要我老实交待和周国良、余小瑛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其实是高看我了。周国良是什么人?他是革命干部子女!余小瑛不仅是干部子女,还是众**赞的厂花,机床厂的形象,更是市委副书记的媳妇。我乔正清何德何能,敢与他俩相提并论?人贵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既不敢和达官贵人扯上关系,更不敢在人前充老大招惹是非,我这个人的最佳归宿不过是蜗居陋室当缩头乌龟,平平安安才是福分。”

赵科长的目光充满鄙夷。没想到乔正清竟会说出这种下贱的话,哪有半点知识分子的清高和骨气?

小俞暗中发笑,乔老爷不愧多读了几年书,看似谦卑到作贱自己的地步,其实却是在眼前险象环生的境地最好的自保方法。

乔正清感慨万端。“我是真心佩服市委戈副书记慧眼独具,选择了余小瑛当他的儿媳妇。我奉车间领导调解余小瑛和她丈夫戈春生的关系,当然还牵涉到周国良,他们三个都是我的初中同学。尽管我是人微言轻,我的意见未必能让英明领导入耳,我还是要说一句:余小瑛和周国良之间清清白白、白璧无瑕!余小瑛没给戈领导丢脸,更没给机床厂丢脸,可惜的是戈春生同学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很奇怪,戈春生为什么要写这种匿名信,他不是在给自己抹黑,也给他父亲脸上抹黑吗?”

赵科长听到这里,似乎才领悟到面前这个乔正清并不是随意可捏的软柿子,他说的话看似没出息,却句句绵里藏针,顶得自己无话以对。

赵科长恼怒道:“你如何敢断定是戈春生写的信?”

乔正清狠狠地刺了他一句:“连瞎子都能猜得到!”

赵科长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却再也想不出这次谈话该如何继续下去。

小俞想笑又不敢想。凭赵科长的水平,他早晚会栽跟头,今日在周国良和乔老爷面前碰一鼻子灰,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倘若换了旁人,挨上几个巴掌也不为过,他何必为讨好那个市领导自找没趣呢?难道他不知道那个人的民间口碑何等不堪吗?

赵科长在跟每个人谈话后,都关照他们回车间后一定要严加保密,不能泄露谈话内容。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三天之内,总装车间甚至整个机床厂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各式各样的议论都有,三人六样话!

韩大光很生气,要在车间大会上公开消毒。粟本佑说且慢,赵科长是以组织身份出面调查的。你去向严书记汇报,把我们车间的观点摆出来,看严书记有什么指示;我去向费主席汇报,尽量取得厂领导的支持。韩大光说,好,我俩分头行动!

第三十章何冰冰梦寐萦怀

第三十章何冰冰梦寐萦怀

何冰冰回家后对妈说,我有点累了,先回房歇一会。于兰芝正在忙着炒菜,头也不抬说,好吧,等你爸回来就可以吃晚饭了。

半小时后,何文彬回到家。于兰芝叫了一声:冰冰吃晚饭了!过了一会没听到反应,心中诧异,便走到冰冰的房间敲门,屋子里没有动静。于兰芝轻轻推开门,看见冰冰躺在床上,头发散乱,双目紧闭,泪流满面。

于兰芝慌了,连声嚷嚷:“冰冰怎么啦,是谁欺侮你?”

冰冰一声不吭,泪水从眼角淌下来。

于兰芝心慌意乱地把冰冰扶起。“有什么委屈快跟妈说。”

何文彬走了进来。“我知道,她是为乔正清的事不开心!”

冰冰偎依在于兰芝身上低声饮泣。

何文彬道:“起来洗个脸,我有事跟你说,保证你破涕为笑!”

一会儿,冰冰上了饭桌,于兰芝见她眼睛红红的,神色显得憔悴,便挟了一块红烧肉放到冰冰碗里,对何文彬说,有什么好事还不快说!

何文彬笑道:“冰冰,你们机床厂有个辛人杰,对吧?”

冰冰道:“他是副厂长兼总工程师,从s市引进的技术人才。”

何文彬道:“中午有人请我吃饭,在酒席上遇见他了,我们还私下谈了一会,他很器重乔正清。”

冰冰道:“真的?他还说些什么?”

何文彬道:“辛人杰说,乔正清这两天遇到一点小麻烦,但不要紧,挺一下就过去了。厂领导不相信流言蜚语,更反对匿名信造谣中伤。辛人杰还说乔正清对这件事一笑置之,显得很得体,颇有大将风度。”

冰冰看见爸爸一本正经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她有些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不开心跟乔老爷有关。

于兰芝道:“辛人杰为什么会对你谈乔正清的事?你又怎么知道冰冰为乔正清不高兴?”

何文彬洋洋得意。“冰冰是我宝贝女儿,我不关心谁关心?告诉你吧,自从知道冰冰的心思后,这个小伙子就处于我的严密监视之中。辛人杰是我当中学校长时的学生,能不向我报告?”

冰冰脸色绯红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乔老爷?”

何文彬笑道:“我是干什么的?我是资深教育工作者!教过成千上万少男少女,什么样的心思都休想瞒过我!最近你回家几乎每天都要乔老爷长乔老爷短,一提到他就神采飞扬,像是服了兴奋剂似的,你那点鬼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

冰冰面红耳赤。“爸胡说八道,不理你了。”

于兰芝笑眯眯道:“我也多少看出一点苗头,还能瞒得过你爸?冰冰快说说,进行到哪一步了?”

冰冰道:“妈又乱说,八字还没一撇,算哪一步?”

何文彬道:“乔正清这小伙子虽没见过面,却已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有机会请他来家玩玩,好小伙子难找,不要错过。”

冰冰嘀咕道:“是爸要见他,不是我请他,到时别说是我的鬼心思!”

何文彬哈哈大笑。“对对对。是我请他来玩,与你无关!”

何文彬和于兰芝相视而笑,他俩见冰冰的愁容一扫而光,心中都舒畅无比,几乎在同一时刻挟了菜放进冰冰碗中,冰冰连声嚷着吃不下了。

何冰冰说得不错,她和乔老爷的事确实是八字还没一撇。

读初中时,何冰冰和同学们一样,正处于情窦初开的混沌状态。何冰冰、余小瑛、夏明兰三人是班里乃至市二中初中部公认的“三枝花”,备受少男少女青睐。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是同学们关注的焦点。

他们所在的(4)班,是初中部的“尖子班”,这不是校方的刻意按排,而是同学们集体努力的结果:学习成绩方面,“三枝花”加上洪振东、白面书生等都是学校闻名的“尖子”;文体方面更是独占鳌头:每次文艺晚会一等奖都是(4)班的“专利”,夏明兰、余小瑛、贾雯雯几个女生理所当然是主力军。在体育老师彭建元带领下,以洪振东为队长的校篮球队,在三江市中等学校“打遍天下无敌手”。其中的主力队员(4)班占了一半多。就连(4)班的拉拉队也是独树一帜、气势不凡,在三江中等学校联赛中十分抢眼。

在那轰轰烈烈的学雷锋热潮中,(4)班一马当先,获得先进集体称号。二中梁校长以(4)班为荣,亲自给余小瑛、夏明兰、洪振东等同学挂大红花。

相比之下,何冰冰显得低调许多。她平日一般不与男同学说说笑笑,总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或者冷眼旁观。她的课余时间大都用在跟彭老师学武术健身。

在何冰冰的眼中,乔正清是个不起眼的角色,除了打篮球有些功底外,别无出众之处:学习成绩中等偏上,不善言语,性格内向。幸好他的长相还可以,看上去挺顺眼。可惜的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将来难有大作为。

让何冰冰对乔正清刮目相看的一件事发生在红旗兵团批斗梁校长和彭老师的大会上。

那一年,洪振东带领红旗兵团的红卫兵小将批斗梁校长和彭老师。

洪振东在台上慷慨激昂批判梁校长执行资产阶级教育方针,用封资修毒害青少年,不断引领造反派呼喊口号:“打倒梁泽云”、“打倒彭建元”。

梁校长和彭老师胸前挂着的大木牌足有二、三十斤重,压得二人弯腰曲背。梁校长实在坚持不住,双腿一软,人就倒了下来。戈春生让几个红卫兵把他架起来,梁校长的身子软绵绵地站不住,戈春生狠狠地踢了一脚,让他跪下,用木牌支撑着不让倒下。

彭老师突然抬起头,双眼凶狠地盯着戈春生,愤怒的目光仿佛象团火。

戈春生大声喝斥:“还敢嚣张?跪下!”

他摁着彭建元的头要他下跪,彭建元死活不肯。戈春生在他后面踢了一脚,彭建元猝不及防,双膝一屈跪了下来。他随即一个鲤鱼打挺,稳稳地站在台上,腰板反倒比方才挺直许多。

戈春生怒不可遏,竟然动手扇起彭老师的耳光来,只听得劈里啪啦的声响,戈春生左右开弓扇了几十个耳光。彭老师闭着眼,紧握双拳,依然挺直腰板纹丝不动,不一会便双颊红肿,嘴角流出鲜血。一时间,台上台下都惊呆了。

何冰冰眼睁睁地看着彭老师受到如此侮辱,胸中的怒火犹如激流汹涌,喷涌欲出。但她非常清醒,此时此刻象她这样的小女生还能做什么?台下数百名良知尚存的同学又能怎样?她更担心彭老师因忍受不了奇耻大辱而被迫反击,凭彭老师的武功实力,十个戈春生都不在话下。可是那样会有什么后果?不可想象!

就在这当儿,有几十名同学高呼着“要文斗,不要武斗!”从外面冲了进来。何冰冰见是“四·二三”战斗队来了,她心中一喜:梁校长和彭老师有救了!

洪振东在台上喊叫:“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红旗兵团的同学们大都没有反应,有几个虚张声势地叫了几句“别过来!”却站在原地不动手。

洪振东拿着麦克风和台上的同学站到台前叫喊革命口号。

“四·二三”战斗队依然喊着“要文斗,不要武斗!”冲到舞台前,被红旗兵团挡住不让登台。

洪振东又领着呼喊一句,“四·二三”立刻回敬。两边人马面对面轮流呼叫,用一阵高过一阵的声浪压住对方。戈春生也加入了“语录”战,扯开嗓子吼叫,声色俱全,却把梁校长和彭老师撂在一边。

这时,几个“四·二三”队员从后面跳上舞台,迅速架起梁校长和彭老师悄无声息地撤走了。何冰冰看到其中有个同学居然是乔正清,原来是他搬来市三中的“四·二三”战斗队当“救兵”,“四·二三”的头头就是彭老师的亲弟弟,何冰冰埋怨自己没早想到这层关系。

这次批斗大会是何冰冰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的造反活动,正是从这天起,何冰冰闭门不出,把学校里的一切事情抛之脑后,什么大字报、大串联都不能挑动她的神经,唯有乔正清的影子常常在她眼前浮现,他的形象也在心目中变得越来越高大。她曾经有过几次冲动,想问乔正清:在那种怪异险恶的场合,为何有胆量做出那么危险的事?可是乔正清不久就失去了踪影,同学们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一去就是十年,何冰冰再也没见过他,倒是在梦中常常见到乔正清投篮得分的矫健身影、静静地坐在后面课桌上凝思的神态和批斗会上利索地扶着梁校长溜走。直至前几个月才突然冒了出来,而且跟她同坐一个办公室,她喜出望外,偷偷地热泪盈眶!

在办公室里,何冰冰常常和颜悦色地主动跟他说话,与对待洪振东的态度有天壤之别,以至引起其他同事私下议论。何冰冰并不在意,毕竟已经步入大龄青年的年纪了,自己的幸福靠自己把握。可是乔正清的反应却很迟钝,躲躲闪闪的,就是不敢主动捅破那层窗户纸。真笨!

第三十一章匿名信掀不起大浪

第三十一章匿名信掀不起大浪

第二天,何冰冰一大早就赶到厂里,她急着想见到乔老爷,把辛人杰的话转述给他听。她要明明白白告诉乔老爷,现在已经不再是搞阶级斗争的年代,每个人都会有美好的前途,绝不能背上家庭包袱,缩手缩脚。再说厂里领导对他都很器重,谁都没为他父亲问题另眼看待,有什么可自卑的?

可是,上班时间已到,没见到乔老爷的影子。在何冰冰的记忆中,他从未迟到过,难道又出了什么事?偏巧韩大光和栗本佑都不在办公室,她想问都问不到。何冰冰独自坐在办公室整理车间生产报表,心情老是平静不下来,隔了一会就到车间门口站上几分钟。

何冰冰的异常举动被董跃进看在眼里。

董跃进在饭桌上拍胸脯要帮洪振东的忙,他的底气就在于有条件密切关注车间办公室的一举一动。保卫科昨天开始调查乔老爷和余小瑛、周国良的关系问题,他观察到韩大光、粟本佑等人都很气愤,今天一大早,两位车间领导就急匆匆去厂里,乔老爷也不知去向,只剩下何冰冰坐镇办公室的。此刻见她的脸色虽然和往常一样平静,但她不时进进出出却暴露出内心的焦急。她为谁着急?当然为乔老爷!

董跃进由此分析出洪振东的忧虑确凿无疑:何冰冰很在意乔老爷的得失,换句话说,乔老爷在她心里有位置,而洪振东连芝麻大的角落都挨不上!按理说,何冰冰喜欢谁,跟他董跃进八竿子都搭不着边,问题在于洪哥有好处给他,而乔老爷连根毛都没有!董跃进觉得悲哀,他打不定主意,要不要把这情报告诉洪哥。

过了一个小时,仍旧未见到乔老爷,何冰冰愁眉锁眼,第一次体会到坐立不安的滋味。

此时的粟本佑,正在厂工会主席费清明的办公室。

粟本佑汇报了有关匿名信的详细情况后,情绪略显激动。“眼下正是争取‘双过半’的关键时刻,这种事的负面影响可想而知,对三位当事人也极不公平。我们车间的意见早就对赵科长讲得明明白白,可是赵科长仍然兴师动众扩大影响,真不知道他是为生产保驾护航还是别有用心!”

费清明沉思道:“你们的意见是正确的。搞好安定团结争取‘时间过半、任务过半’是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尤其我们工会更要配合生产部门,调动每个职工的积极性,特别是保障职工合法权益。

这封无根无据的匿名信说得轻一点是泄私愤图报复,说得严重一点是污辱人格,侵犯人身权利,是犯法行为。你们车间领导应该在适当时间公开澄清,还他们一个清白。

我会跟严书记就这事交换意见,希望厂党委能够重视起来。我以为这起匿名信事件不仅仅是个别人泄私愤的问题,我们不妨想得更深、更复杂一点。老粟啊,别指望一次会议一个决议就能把十年动乱的思想桎梏纠正过来,积重难返,任重道远哪!

另外,当事人的情绪怎样,特别是那个乔正清?”

粟本佑道:“乔老爷的态度似乎没受多大影响,他说他父亲这么大的事都挺过来,这一点风浪算不了什么。他今天去参加市里的技术干部培训班了。至于另外二位,我找他们谈过话。原本就处于被人指指点点的地位,早有抗压能力,再加上一封信,不会把他们压垮,只是增加一点愤怒而已!”

费清明道:“这几位都是好样的,可见群众的境界已今非昔比,‘八分钱现象’的魔力退化得差不多了。偏偏有的干部还不如普通群众理智,真是怪事!”

这当儿,在党委书记严舜平的办公室,一场激烈争论正在进行。赵科长捧着一叠厚厚的调查记录,侃侃而谈。

“根据严书记的指示精神,我和总装车间十五名职工谈了话,其中有车间管理人员、班组长、老师傅、徒工等,具有广泛的代表性。在谈话前跟车间领导打过招呼,得到他们大力支持。”

“等一下,那天你拿匿名信来请示,我提的要求是什么?”

“要谨慎、隐秘、不张扬。”

“那你为什么要惊动那么多人,搞得满城风雨?”

“市委办公室打来电话,说市领导对此事很生气,要求我们迅速核实、查清真相,严肃处理破坏他人家庭的责任人。正巧严书记去省里开会,无法向你请示汇报。为尽快落实市领导指示精神,我亲自出面找人谈话。但我一再强调要保密,不准对外泄露半个字,谁知竟惹出一场风波。”

“你当了十多年保卫科长,还不懂保密工作该怎么做?装配车间的意见你为什么不听?”

赵科长振振有词:“我以为装配车间有偏袒嫌疑,不值得采信。保卫科综合群众的意见,确定匿名信反映的问题基本上可信。在十五名调查对象中,有五名认为他们的关系暧昧不明,有六名认为关系热络,四名认为关系一般。从他们反映的细节可以表明,三人之间确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说明多数群众的观点与匿名信是一致的。为此我的意见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要我们采取适当措施,就可以找出突破点,揭开真相。

此外,我对乔正清的问题有深层次的理解。从表面上看,乔正清和余小瑛是男女关系问题。但从两人的家庭背景分析,就可看出问题并不是那么简单。乔正清的父亲是自绝于人民的犯罪嫌疑分子,余小瑛的父亲是革命干部,公公是市委领导。一个犯罪分子的儿子对社会主义和革命干部的态度可想而知。他以男色引诱余小瑛,破坏革命干部子女的家庭,给市领导脸上抹黑,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韩大光火冒三丈。“赵科长简直是信口雌黄、不可理喻!把一件个别人泄私愤、泼污水的无聊事件上纲上线,搞得群众议论纷纷、人心焕散,你这个保卫科长到底想干什么?”

赵科长昂首挺胸道:“我干什么?我是贯彻执行市委领导的指示精神,保卫革命政权,维护领导干部的威望。”

严书记皱眉道:“你本可以和韩大光、粟本佑等车间领导好好研究分析,看看他们的观点是否正确,尊重他们的意见。他们长期在车间工作,对职工的了解比我们深得多。这种没有任何具体事实、仅凭猜测就胡言乱语的匿名信本可置之不理,考虑到上级的关注,我让你跟车间通个气,也好对上面有交代。

可你都搞了些什么名堂?你不觉得搞出来的材料十分可笑吗?一男一女有四十五分钟不在某些人的视线中,就断定他们不正当?两个人在一起多谈了几分钟,就是暧昧行为?你这个保卫科长就这么点水平?我记得你也曾破过几个盗窃案,这一次举动为什么如此离奇?是不是想给市委领导来个惊喜?

你想过没有,大张旗鼓的所谓调查核实,结果必然适得其反,增加群众对相关领导的负面影响,市委领导又会怎么想?

至于乔正清父亲乔建一的自杀案,当时就有许多疑点。市委主管领导对此有专门批示。作为保卫科长,你无权代替上级擅自给乔建一定性,混淆是非,这是个原则问题!”

赵科长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心想没必要当面跟你顶撞,我在机床厂当了十几年保卫科长,你想让我当到退休?我不奉陪了,大不了换个地方,公安局的程立人邀请我到他那儿去工作,比厂里强百倍!

严书记正色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赵科长要从中吸取教训,不能再动不动就搬出群众运动那一套,先入为主,鸡蛋里挑骨头。要记住一个原则:一切从实事求是出发,而不是迎合个别领导的意图!韩主任回车间要做好思想工作,召开必要的会议,安定人心,还人家一个公道,把大家的精力集中到生产上去。”

韩大光和粟本佑交换了情况,决定下班后开个简短的车间职工大会,给弥漫在车间里的污浊空气消消毒,还三个无辜职工一个公道,顺便提醒个别心思不正的人,现在已经不是动乱年代,应该收起那一套害人害己的歪门邪道,想凭一封匿名信掀起诬告陷害的大浪,没门!

何冰冰知道乔老爷去了技术干部培训班,悬在半空的心落了下来,几天来压在心头的阴云也彻底消散,换来了满面春风。

粟本佑笑着对韩大光道:“匿名信风波烟消云散,最开心的人是谁?”

韩大光道:“当然是乔老爷他们三人了!”

粟本佑道:“错,大错特错!应该是我们的冰冰!”

韩大光望着笑靥如花的何冰冰哈哈大笑。

第三十二章捅破一层窗户纸

[海岸线文学网]生疑,他迟疑一会,抬头见她嘴角微微一撇,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猛地悟到其中必有蹊跷。乔正清观察多时,每当她现出这种神态时,洪振东必定会碰上她的软钉子,听她说出不咸不淡的逐客令,尴尬地离开。此刻,他相信何冰冰不会象应付洪振东那样对待他。

乔正清试探着问:“那我以什么身份去?”

何冰冰反问:“你是我的同事嘛,三江机床厂的技术员。怎么啦,你还想要什么身份?”

乔正清吞吞吐吐。“我的意思是还有没有别的说法,例如那个什么的。就这么说吧,我见到你爸该称呼伯父呢还是别的?”

何冰冰脸色一沉。“做你的大头梦去吧,门儿都没有!老老实实做你的技术员,别再东想西想,想歪了脑子,小傻瓜就变成大傻瓜!”

乔正清一副受委屈的神情。“你说我是傻瓜?哪里傻啦?”

何冰冰一肚子气。“还说不傻,你是傻到家了!才到厂里几天,你逞什么能?居然卷进余小瑛的离婚案子,闹得风言风语满天飞,羊肉没吃到反沾上一身,你倒成了绯闻的主角了。”

何冰冰越说越生气,眼眶湿湿的。“你知道别人在背后是如何指指戳戳吗?说的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我都说不出口!你倒好,反正什么都没听见,没事人一样。你可知道人家有多难受,骂你的话就象句句都戳到人家心里一样,气得人家吃不好睡不好,天天为你担心,你真是个傻瓜,大傻瓜!”

乔正清浑身一震,这些出自肺腑的由衷之言把埋藏在何冰冰心底的真情实意**裸地暴露在他的面前!他看到何冰冰的脸涨得通红,眼中充满爱怜和幽怨,显然她是动了真情。

乔正清不敢相信,尽管他和何冰冰已相识多年,毕竟她是众人仰慕的厂花,在他心目中始终是个高不可攀的月里嫦娥,他从来不敢奢望得到她的青睐,可是偏偏幸福会来得这么快,梦中的仙女会以这种方式从天而降!。

乔正清嗫嚅道:“我是有点傻,傻到最起码的防范意识都没有,根本没想过口口声声叫得震天响的老同学会在背后捅上一刀。更想不到我这只癞蛤蟆能够吃上天鹅肉!可是,你就不怕沾上我这个坏分子家庭的晦气?”

何冰冰撇嘴道:“你乱说什么!我们都知道你爸是冤案,早晚要平反。再说我爸不也有冤在身吗?我们两家是半斤八两、彼此彼此。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谁也别背什么包袱!”

乔正清豁然醒悟,隔在他们二人之间的一层窗户纸居然在无意之中顺其自然地捅破了!此时此刻,乔正清的心情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欣喜若狂!

这当儿,粟本佑从外面走进来,见到二人的表情十分古怪,一个喜形于色,笑得嘴都合不拢;一个是一副委屈的样子,眼眶里还有粼粼波光。

粟本佑叫道:“你们俩唱的是什么戏?”

第三十三章何文彬唱知足歌

[海岸线文学网]生的事。符合何文彬糊糊涂涂过日子和知足常乐的性格脾气,可是在外人面前这般放言高论,却是前所未有。

何冰冰知道除了爸爸平反复出这件大喜事外,更重要的是他们认可了乔老爷这个人,愿意接受他成为何家的新成员。这对冰冰来说是件心花怒放、称心如意的好事。何冰冰含情脉脉地望着乔老爷,乔正清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何冰冰,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像是用万能胶粘合,再也不能分开。

许久,何冰冰娇声道:“乔老爷请吃菜,别客气。”

这一声娇声娇气的“乔老爷”在乔正清听来就像天籁之音,分外舒畅,把他对“老爷”二字的忌讳驱赶得无影无踪。他觉得这世上唯有何冰冰才配得上用“乔老爷”三字称呼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三字或许还是他和何冰冰之间的红丝带,给他带来了好姻缘。从这天开始,长期隐藏在心底对“乔老爷上轿”这部电影编剧的芥蒂也就烟消云散。

第三十四章徐经理感慨万端

第三十四章徐经理感慨万端

乔正清在心情舒畅的同时也有隐隐的担忧,许多年来都梦想着为父亲平反的一天,眼看这一天已经不远了,但是何校长的话提醒了他:父亲的案子内情复杂,揭开真相尚有时日。

乔正清上大学时就不断写申诉材料,要求还父亲一个清白。他父亲自杀事件发生在十年前清理阶级队伍期间,父亲连续几天夜不归宿,说是博物馆追查武斗期间丢失的文物,相关工作人员都住馆里不准外出。

那一天半夜时分,突然闯进来五六个彪形大汉,把乔正清和他母亲赶到客厅,勒令规规矩矩坐着,不准乱说乱动,有一个长着大胡子的汉子专门看管他们。其余几个大汉翻箱倒柜到处搜查,约莫一个时辰后,各个角落都搜了三四遍,结果一无所获。

大胡子厉声追问,乔建一有没有从博物馆带什么东西回家。母亲和乔正清都说没有。大胡子临走时才告诉他们,乔建一畏罪自杀,自绝于人民,赶快去见最后一面吧!

母亲两腿发软走不动路,乔正清吓得不知所措。有个面目和善的中年汉子扶着母子二人去了博物馆。天边雷声震耳欲聋,博物馆在一道道闪电下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乔建一的遗体已被抬进博物馆内,有几个警察围着验尸。中年汉子告诉他们,乔建一是晚上九点左右从四楼跳下的,当场就断了气。母亲看到父亲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脸庞、颈部和双臂都有淤青。几天未见,乔建一瘦得脱了形。母亲哭得昏死过去,亏得中年汉子自始至终帮助乔家处理后事。

不久,中年汉子自动离开了博物馆,这个人就是现在的荣宝斋徐经理,乔正清的申诉材料是他帮助写的。如今市里已开始重新调查,乔正清要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第二天,乔正清抽空去了荣宝斋。徐经理兴奋地领他上了楼。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正想打电话,人就到了,小乔能未卜先知?”

乔正清笑道:“我也是为告诉你好消息才来的,这就叫无巧不成书!”

乔正清未等坐稳就把父亲的事说了一遍。徐经理双手一拍道:“我想说的也是这件喜事!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乔正清如实回答。“我有个同事的父亲原来是市一中的校长,前两天也平反了,恢复原职,是他告诉我的。”

徐经理笑嘻嘻道:“你说的是市一中的校长何文彬?真是有缘分,这才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想当年我和乔馆长、何校长是好朋友,趣味相投,常在一起切磋书法、赏鉴古玩。何校长更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慨。哦,我想起来了,何文彬有个漂亮女儿叫冰冰,你说的同事是不是她?”

乔正清点点头。他想说些什么,又忍住了。

徐经理察言观色,见他一提起何冰冰,就有喜滋滋的脸色,眼神也更有暖意。他稍加思索,便明白了三分。“我记得当年你父亲有三大心愿:一是把三江博物馆办成国内一流弘扬中华文化传统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二是把你培养成考古专家;三是和何文彬结成儿女亲家。可惜乔馆长壮志未酬身先去,他的遗愿该由谁来完成?徐某我心中有愧哪!”

乔正清听出他的话音,心想是否要把自己和冰冰的事告诉他,又一想好事才开头,马上就在他面前显摆,似有得意忘形的嫌疑,还是稳重一点为好。

乔正清试探着问:“徐叔没想过回博物馆工作吗?”

徐经理想了一会。“乔馆长的冤案不昭雪,我是不回去的。但愿乔馆长沉冤昭雪之日不要拖得太久。”

乔正清把何文彬所说的担心跟他说了。徐经理道:“这话有道理。当时的调查就是不了了之,十年后又能如何?不过目前的政治气候与以前有天壤之别,或许有柳暗花明的一天。我手上掌握的一个线索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

“是什么线索?”

“还记得前些带人来卖过一只龙纹梅瓶?”

“记得。是我车间姓周的同事,他的父亲是区教委主任,听说还当过宣传队进驻文教系统。”

“姓周?是不是叫周建兴?”

“正是,你认识?”

“当年博物馆清理阶级队伍,他也是负责人之一。”

“有什么名堂吗?”

“有,名堂大着呢!那天姓周的兄弟俩拿出龙纹梅瓶时,我觉得有些眼熟,跟博物馆丢失的梅瓶很相似。当时我收购了梅瓶,就把它放在安全地方,一是此瓶确实珍贵,二是我怀疑会不会就是失盗的那只?后来我找朋友在博物馆查对了龙先生提供的照片,果然一模一样。”

“真的?这条线索太重要了!捉贼拿赃,查到赃物,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反复琢磨了好几天,觉得问题没有这么简单。这件龙纹梅瓶是否就是贼赃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据专家考证,龙纹梅瓶虽然存世不足十件,毕竟不是唯一实物,还无法构成铁证。”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我看至少可以说明原持有人有重大嫌疑。”

“说得有道理,这肯定是一条重大线索。不过目前还不能打草惊蛇,要耐心等待第二件失盗古董出现,那时就万无一失了。市里成立专案组,我想暂时先观察一段时间,看他们是真查还是敷衍了事。如果是真查,我就把这条线索报上去,否则就只能另想办法。官场上的人际关系太复杂,不得不防!”

“好,我赞成你的决定。”

“你可以多多关心姓周的同事,这意思你懂吗?”

“我懂。我天天做着父亲平反的梦,可只能藏在心里!”

乔正清回到办公室,一抬头遇上何冰冰含情脉脉的目光,两人会心一笑,何冰冰便低头忙她的统计报表。

粟本佑对乔老爷道:“化纤厂的倪主席来电话说,戈泽其专门和他谈了戈春生的事,要求做劝和工作,不要离婚,劝余小瑛早些回家。你有什么想法?”

乔正清道:“关键在于余小瑛本人,其他人再多说也无效,不过,我看余小瑛不会跟戈春生破镜重圆。”

粟本佑道:“我也是这么想。要不我俩一起找她谈谈,看情况再说吧,我们是外人,只要尽心尽力就可以了。”

余小瑛果然不肯回去,她提出的理由令人信服。她说,自从受伤住院至今已半年多,戈春生从未去看她一次,也未打过电话,如同陌生人一般。有人告诉她,这半年多来,戈春生一直跟贾雯雯同居,可见他对自己早就没有夫妻感情。她没追究他伤人的责任已经便宜他了,如何能再回到他身边?这个婚是离定了。

二人见劝说无效,安慰几句多保重之类的话也就算了,从情感上说,他们都赞成余小瑛早离早安稳。

何冰冰道:“小余嫁给戈春生是羊落虎口,人变得面黄肌瘦、疲惫不堪。回到娘家后,又恢复到以前模样,有说有笑,换成谁也不肯再受二遍苦!”

粟本佑道:“我知道不该劝说小余走回头路,也知道戈泽其不准儿子离婚不过是为他自己的面子,并不是真的为儿子着想。戈春生一面跟别的女人同居,一面又在大庭广众面前跪求别离婚,这种口是心非的事只有他这种无赖才做得出,目的是想堵住小余的路,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乔正清道:“戈春生以前老实巴交的,是根好苗,谁知长大了成为歪脖子树!不知戈领导是何感想。”

粟本佑道:“我透个消息,你们绝对不能外传。千真万确的事,戈领导表面上冠冕堂皇、正经八百,暗地里做的偷鸡摸狗的事比他那个无赖儿子还要无赖,老百姓在私底下议论纷纷。当官的谁好谁坏不是他自己说了算,得由老百姓说了才算!”

何冰冰道:“我也有耳闻。我爸说,象戈泽其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台上威风凛凛,台下猪狗不如。”

乔正清心头掠过一片阴影,贪官污吏霸住朝政,父亲的冤屈何日能伸?

第三十五章余顺利急火攻心

第三十五章余顺利急火攻心

余小瑛跟粟本佑、乔老爷谈话以后,心事重重,闷闷不乐。康秀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余小瑛说戈家老爸不松口,还逼双方厂领导出面做劝和工作,我已经回绝了,决不回头。我不开心是怕连累我们车间领导。

康秀兰见她嫁到戈家后心里一直不开心,这一回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既心疼又内疚。当初她如果坚持站在女儿一边,也许就不会踏进戈家的门。如今女儿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回娘家养伤,自然应该当机立断,与戈家划清界线。康秀兰说,别怕,戈家是鬼门关,不能再踏进去,妈支持你!

余顺利一到家就催她劝女儿早点回家。“老待在娘家算个什么事?小夫妻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哪家不是嗑嗑绊绊的,有几家真闹离婚?再说结婚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高兴时‘入洞房’,不高兴了一拍两散。”

康秀兰打断他的话:“你不管女儿的死活,算什么男人?小瑛的手臂都被打断了,你连一句硬话都不敢说,还想把她推回火坑,门都没有!你怕你的上司,我不怕。”

余顺利想着自己这个芝麻绿豆官当得很憋气,说的话连老婆、女儿都不听,怎么向戈泽其交待?戈泽其请他们夫妻吃过饭后,又来过两次电话。他的口气格外温和,谈的事也很冠冕堂皇,可是其中隐含的意思却深不可测,让余顺利感受到毫无违背领导意愿的空间。

戈泽其在电话中说,市委坚决贯彻中央精神,改革开放搞现代化,要深入开展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采取一系列配套措施,从思想上、组织上拨乱反正,要办一系列培训班,平反冤假错案。在文教系统,已开过平反大会,成立了专案组,重启几个历史遗留案的调查,博物馆的乔建一案就是其中之一。

在新形势下,每个干部都要紧跟市委步伐,端正思想,积极投身于改革开放,迎接历史大变革、大转折的考验,千万不能当历史的绊脚石。最近有个别干部逆潮流而动,发表不适当的言论,受到了严厉的组织处理。

戈泽其用和霭可亲的语气建议他主动积极配合专案组工作,实事求是反映情况,以事实为依据,法律为准绳,协助专案组早日给乔建一案定性。最后他委婉地希望亲家公妥善处理好儿女之间的矛盾,让余小瑛早日回戈家。

余顺利的思绪长久停留在“组织处理”四个字上,他听出戈副书记在提到这个字时的语气格外沉重,那背后隐含的意思是多么耐人寻味,他深深地悔恨自己这一生全都毁在这四个字上。

余顺利的脑海里翻腾着十年前一幕幕心荡神摇的场景,浮现出一个绰约多姿的身影,正是从那些心猿意马的日子开始,余顺利为了避开“组织处理”,听从“好心人”劝告,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木偶,被人用线牵来牵去,不能自主。一步错,步步错哪!

原本当维修钳工时上班拚命干活,下班后一只杯子、二两小酒、三两花生米,晚上抱着老婆一觉睡到大天亮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日子再也一去不复返。不仅如此,连自己女儿的婚姻大事也不能作主,被迫听从戈副书记的暗示,抡起无情的大棒,硬生生把小瑛和周国良这对鸳鸯打得各飞一方,葬送了小瑛的幸福,也葬送了这个家的平静、安宁。唉!本就是普通工人的命,平白无故地当什么官啊?

余顺利无法把内心隐痛向家人倾诉,只能忍受康秀兰和小瑛的责怪和白眼,此刻,戈亲家又逼着他把好不容易挣脱魔爪的女儿赶回去继续受苦,余顺利再也无法忍受内外夹击、急火攻心,只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余顺利醒来时已躺在医院里,天底下居然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他睡的地方竟是小瑛数月前睡的同一张病床!

医生说他得的是急性肺炎,住一个礼拜就会好的,别担心。其实余顺利巴不得在医院里多住几天,把烦心事抛在一边。

来探望他的人络续不绝,博物馆的同事轮流值班。机床厂的人也来了不少,都是余小瑛的好朋友。乔正清代表装配车间去探望余顺利时,他的态度不冷不热,面部毫无表情,眼睛躲躲闪闪,连同去的许慧都看出来了。

许慧问乔正清是怎么回事,乔正清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为小余的事有不同意见吧。”

许慧道:“小瑛姐再也不能去吃二遍苦受二茬罪。”

乔正清道:“小余也很为难的,戈家是大干部呢。”

许慧道:“那怕啥?戈家理亏在先。”

乔正清没再说话,他在想着一件事:父亲死时,周建兴和余顺利都是宣传队员,他们跟父亲浑身伤痕及跳楼有什么关系?

乔正清去探望余顺利时,照顾余顺利的是博物馆的一位女同志,四十岁左右,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见探望的人都走了,便关上病房的门,迅速凑近余顺利,伏在他身上亲吻。

过了一会,她回到病床前的椅子上,理一下凌乱的头发,拿了一只苹果削皮。

余顺利望着她红扑扑的脸庞道:“蓓蓓,刚才那个小伙子就是乔建一的儿子乔正清。你记住了,说不定以后还会打交道。”

沈蓓佳道:“哦,长得蛮神气的。听说他一直为乔建一的事四处奔波?”

“是啊,是件麻烦事。不过他那时才十多岁,什么都不懂。”

“乔建一的事要重新调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我想不会有。都过去十多年,又能查出什么新证据?反正我们当时确实打人了,有警察的尸检报告,赖都赖不掉。但与乔建一监守自盗是两回事,专案组来调查,仍按以前的老办法回答就是,出不了问题。”

沈蓓佳把削好的苹果一块块喂到他嘴里。“想起那一段日子就象做梦似的好开心、好舒服。可惜再也过不到那种好时光了。”

“我让你失望了,以前的承诺没能兑现。原本想暂时应付一下老人家,以后再想法跟你在一起。没想到结了婚就象判了无期徒刑一样,进了牢再也出不来。”

沈佳蓓叹了一口气。“这是命啊,把我们的好梦埋到心底里吧,能够常常见到面就心满意足了。”

“你也该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吧,一辈子单身总不是办法。万一有什么病痛,也好有个贴心人照顾。”

沈佳蓓斩钉截铁。“别再劝我了,我早已打定主意,宁愿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再找别的男人。老天爷早已安排妥当,我就是为你而生的女人,不会去服侍别人!”

余顺利长叹一声。“我上辈子肯定作了孽,老天要罚我承受与心上人咫尺天涯的痛苦,如今还把痛苦加到小瑛头上,使她重蹈我的复辙,想离都离不了!”

“有关小瑛和春生的事,我听到不少风言风语,你得注意,别让他俩把事情越闹越大。”

“我们余家跟戈家的事,旁人来凑什么热闹。他们都讲了些什么?”

“都是些八卦新闻,你别在意,无非是嫌贫爱富攀高枝之类。倒是有种说法特别恶毒,猜测你跟周建兴反目成仇的原因,版本很多,我听了都有些担心,想不到他们的想象力如此丰富多彩!”

“竟有这种事?不得不防!”

沈佳蓓望着余顺利两鬓的白发和额头的皱纹,心中叹息不已。当年他和她一起在家门前的河中游水,她常常取笑他只会“式”;农历七月半二人在河面上放水灯,悼念先辈亡灵;春游时节一起放风筝。一幕幕往日趣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后来,余顺利和周建兴进驻文化系统,他的英姿焕发、能言善辩,慷慨激昂的气势愈发让她爱慕不已。就在那一段日子里,沈蓓佳获得了梦寐以求的爱情,她和余顺利尝到了地下情甜蜜的刺激,真心相爱的牵挂。尽管她很清楚,那是一种畸形的爱,建立在他人痛苦基础上的不道德行为。但是一旦情爱的野火点燃,就必定呈燎原之势,不可阻挡。何况在沈蓓佳看来,这份爱原本就该属于她的!

可惜仅仅过了短短几年,余顺利就已经显出疲惫不堪的老态,他的日子肯定过得不开心。倘若当初娶的是她,就决不会落到这个地步,造化弄人哪!

第三十六章周国良忧思成疾

第三十六章周国良忧思成疾

余顺利住的是内科病房,在隔壁一幢外科病房中,住着周建兴,他是上星期来医院开刀的。

前些日子,周建兴来医院检査身体,医院怀疑周建兴得了肠癌,通知了方书琴,方书琴一下子懵了,她忍受不了压力,内心的痛苦全在脸上表现出来。周建兴看出蹊跷,怀疑自己得的是恶病,方书琴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周建兴自己去找医生,医生被逼无奈,只得告诉他良性恶性均有可能,进一步检查后方可确诊。

周建兴顿时心灰意冷,恰好国栋被人追债东躲西藏,他想来想去无计可施,一咬牙把龙纹梅瓶拿出来换了钱。国栋、国良开心得合不拢嘴,他却苦在心里。他知道龙纹梅瓶一露面,就好比给自己埋下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他盘算来盘算去,决定对国栋、国良两兄弟严加保密。

他的如意算盘是这么打的:得了癌症等于被判了死刑,没几天好活,开不开刀一个样。干脆不去医院,只当什么毛病都没有,还能照常受到人们尊重。他这个区教委主任的官虽不大,总会有人满面春风巴结他,时不时还会来一点小意思。倘若住了院,得了绝症的消息传开来,等于向人们宣告周主任下了台,要换人。那些满面笑容的人马上会屁颠屁颠转向新主任,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主任唯有向隅而泣,无人理会。

周建兴已习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不肯轻易放弃,即便已得绝症,也要过完每一天好日子,直到实在熬不过去,就来个痛快,一了百了,在冥冥之中聆听歌功颂德的悼词。

国栋已买了新房子,和碧瑶带着孩子搬出去了,老房子只剩下他和方书琴、国良三人。一下子走了一半人,家里空荡荡的冷清许多。

国良整天愁眉苦脸、挨声叹气。周建兴知道自己是祸根,因为自己的过错,破坏了国良的终身幸福;又死要面子不肯认错,弄得全家不开心。周建兴心中的憋屈无处可诉,再加上绝症在身,他的情绪愈发低落。唯有在外面端着主任架子时依然志得意满、神采飞扬,一回到家就象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床。

方书琴知道他的病拖不得,见他硬撑着死活不肯去医院,又不准她把实情告诉儿子,急得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方书琴万般无奈时,洪振东的影子在她眼前浮现。她知道周建兴和洪振东的关系不同寻常,周建兴之所坚决反对国良把余小瑛娶回家,就是因为洪振东的劝说。方书琴或多或少明白周建兴对他言听计从的背后有着一段难以言表的隐秘,至于详情如何,方书琴不愿也不敢去想。此刻为了延长周建兴的生命,只能求助他人了。

方书琴找到洪振东,把她的想法告诉他时,洪振东的面部表情十分古怪:似笑非笑,似忧非忧。方书琴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出现一个念头:找错人了。按常理推断,对于不可告人的秘密,知情人越少越好。或许洪振东巴不得周建兴早些羽化成仙呢!果然,洪振东淡淡地说,过几天我有空就去劝他,不过惹上这种病,神仙也没法,顺其自然吧。

方书琴气愤地转身就走,回家对周建兴道:“看你交的什么好朋友,人家指望你早点呜呼哀哉,你还想着抱人家的大腿!”

周建兴问明情况后,脸色都变了。他扭头想了半天,咬着牙道:“明天就去医院开刀。他巴望我早死,以后就能把一盆污水全泼到我身上,没那么便宜。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周建兴住院的第二天就开了刀,打开腹腔一看,原来是良性肿瘤。周建兴仿佛死里逃生、捡到一条命似的,沮丧的苦瓜脸笑逐颜开。前来探望的同事和相关校长、教导主任川流不息;鲜花、水果、营养品堆满病房,方书琴连续跑了十来趟才搬回家。

国栋和碧瑶带着玲玲来探望过几次,他们住进新房后,国栋痛改前非,对碧瑶百依百顺,一门心思上班挣钱,下班陪老婆孩子,小日子过得和和睦睦。

国良的情况却大为不妙:探望父亲时眼泪汪汪,呆呆地坐在床前默默无言。以往父子俩就很少讲话,此刻周建兴自感问心有愧,更没什么话好说。方书琴明白他们各自的心思,也想不出适当的话安慰国良。

周建兴和方书琴都没有注意到国良有什么异常,碧瑶发现了。她对国栋说,弟弟的神情不大对劲,看人的眼神跟精神病院的病人一样呆滞,很不正常。国栋吃惊不小说,真的吗?我得多关心一下。

国栋观察了几天,果真见到国良的举止反常:沉默寡言、目光呆滞、行动迟缓,常常独自泪汪汪地坐在房间里,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

国栋和碧瑶都以为他为余小瑛的事伤透了心,钻了牛角尖,一时不能自拔。国栋几次邀国良去新房子吃饭,散散心。国良从不推辞,吃饭时仍然木呆呆的,叫他吃菜就吃菜,叫他喝汤就喝汤,不叫他时自顾自闷着头吃白饭,一句话都不说。吃完饭后又自顾自坐到沙发上发呆,一发呆就泪汪汪的,连玲玲跟他说话都不理不睬,以往他每次见到玲玲都要逗她玩,抱她一会。

国栋担心他精神方面受到新的刺激,便去问国良的好朋友白面书生。白面书生说国良前些日子还蛮开心的,教训了戈春生一顿,多少出了口气,没听说他出了别的什么事。国栋不得要领,想找乔老爷问问情况。恰在这时,乔正清打来电话,约他见面谈谈国良的事。

这几天,电工组组长向车间领导反映周国良的异常表现:经常呆在屋里独自发愣,别人跟他讲话,他答非所问。以前他一有空闲就去余小瑛那儿聊天,余小瑛痊愈上班后,他再也没找她说过话,只是远远地盯着她发呆。

电工组长道:“周国良的精神状态不适宜电工岗位,能否让他暂时干点别的工作,以防万一?”

韩大光沉吟片刻道:“你说得对。匿名信事件对他的打击很大,你们电工组的同志多跟他聊聊,让他想开一些。工作方面的安排,你可以灵活处理。今天电器仓库进了一批货,你让他去帮几天忙。”

韩大光让乔正清去找他谈谈,年轻人容易沟通。乔正清认为匿名信事件刚发生时,周国良的态度未见异常,现在风波早已过去,应该不会为此事影响情绪,必定另外有什么事让刺激了他。

乔正清思索片刻,认为应该先向余小瑛了解一下,或许会发现些什么。他考虑到匿名信所造成的影响,单独和余小瑛谈话不太合适,就去找粟本佑,请他一起找小余谈。

粟本佑笑道:“你是怕有人吃醋吧?我没空,等一会还要去厂里开会,要不就让何冰冰陪你去吧。”

乔正清道:“你去跟她说,我不方便。”

粟本佑道:“还假装正经,说不定心里正偷着乐呢!”

乔正清、何冰冰和余小瑛三人一起在会议室谈话。

余小瑛听到周国良的反常行为,脸上露出悲伤、怅惘的神色。

“自从受伤以后,我一直都未曾和周国良见过面。住院期间,他曾去过几次,都被我家人挡在门外,连他带去的水果之类也不许留下;回家养伤后,爸妈更不让他踏进家门半步。周国良托人约我出去见面,我怕万一被戈春生发现,会惹出更大麻烦,就委婉拒绝了,我想他一定很伤心的。

后来我上了班,周国良也没来找我说过话,车间里有戈春生的狗腿子,我和周国良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里。周国良一定怕有人搬弄是非,不敢靠近我。但我知道他常在远处盯着我看,他的心思我知道,对我还没死心。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我跟戈春生的事不会那么容易解决,拖个五年十年也有可能。周国良应该尽快离开是非圈子,找他自己的幸福。上个星期我写了张纸条,让许慧帮我递给他,请他别再想着我,赶快另找女朋友,否则我只有再次请求调离机床厂。”

乔正清道:“原来如此,周国良的病根就在这儿。”

何冰冰道:“好一个痴心汉子,可惜月老牵错了红绳子。小余你做得对,否则无法断了他的念头。”

余小瑛忧心忡忡。“可是他会不会想不开,出什么事啊?”

乔正清道:“车间领导担心的就是这个。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做他的工作。”

余小瑛眼眶湿润,低声道:“拜托你们二位了。”

说罢,余小瑛忍不住掉下了泪。何冰冰想起和她一起拍摄产品样本、听着人们赞美一对姐妹花时心花怒放的情景,再看她此刻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酸酸的。

第三十六章周国栋口吐真言

第三十七章周国栋口吐真言

乔正清和周国栋把周国良的情况交流后,都觉得国良的问题不可忽视,应该立刻去医院检查。

周国栋叹息道:“父亲还在住院,国良也出事了,坏事都凑到一起。都怪我父亲想不开,把一个家搞成这个样子,亏他大小还算个国家干部!”

乔正清奇怪道:“你们周家父子同时生病,不过是凑巧罢了,国栋兄为何全怪到周伯伯头上?”

周国栋愤愤不平:“乔老爷你是不知道我爸那个死脑筋,在外面倒是象模象样,天天跟有文化的人打交道,原本就应多沾点文气,学点豁达大度的气质。可他倒好,回到家就变成守财奴,抠门儿!你也知道我家才卖出的古董,值那么多钱,他早该拿出来卖了改善生活。你看以前我们家过的是什么苦日子,说出来多丢人!”

乔正清心中一动。“周伯伯心疼祖传宝贝,不愿在他手上流失,心情可以理解。”

周国栋道:“祖传宝贝不止一件,我看哪一件都可以让我们家变成万元户!再看看国良和余小瑛的事,要不是我爸固执,硬是棒打鸳鸯,他俩连孩子都有了!国良的病全是父亲惹出来的!”

乔正清道心中一喜,周家还存有古董,这个信息太重要了,他忍不住要刨根问底,又想起徐经理的话,不能打草惊蛇。

乔正清不露声色。“说不定老人家苦日子过惯了,不觉得如今的生活有什么不好。这大概就叫代沟吧!不管他了,国良的病最要紧!”

乔正清和周国栋立刻把他送进医院。医生检查后确认他是长期抑郁,加上精神受到刺激,已经踏进精神病门槛,不过还好,是轻度,治疗一阵子就会好的,乔正清和周国栋毫不犹豫地给周国良办了住院手续。

周国栋回去告诉了母亲,方书琴说暂时别让你爸知道,能瞒几天算几天。开始一个星期,周建兴见国良没露面,也没多说什么,每次有人来探望他时,他都要时不时望着门口,似乎在看还有什么人进来。到了第二个星期,周建兴忍不住问,国良怎么没来?方书琴像恍然大悟似的告诉他,国良出差了,要半个月才回来。周建兴说,要出差这么长时间,也不来说一声。说完就闭上眼,扭过头去。方书琴见他眼角淌下两行泪水,她心里难受,眼眶也湿润起来。

周国良得病的事,车间领导没对电工组明说,怕以后周国良受到岐视。但三江市就这么大一块地方,终于没能瞒得住。

周国良本就是匿名信风波主角,在机床厂已小有知名度,再加上女主角是厂花,市领导家里闹离婚的媳妇,周国良是为这个女人得的精神病,这就为好事者提供了充分的想象空间。经过人云亦云的加油添醋,这个不幸事件被渲染成新一波桃色新闻,在机床厂各部门、车间流传,连带乔正清和余小瑛也受到波及。

洪振东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便约戈春生出来喝酒,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戈春生高兴得一口气喝完三杯酒,连声叫道:“痛快,周国良竟敢动我老婆的心思,简直是昏了头。恶人有恶报,天理昭彰!”

洪振东笑道:“你那封匿名信到今天终于发挥了作用,逼得姓周的发了神经病,另外两个也是吃不了兜着走。一箭三雕,战果辉煌。”

戈春生道:“全靠大哥运筹帷幄,动动嘴便有奇迹。来,再干一杯!”

洪振东已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他曾经亲耳听到其它车间的工人私下议论:没有哪个男人不爱美女,总装车间的男人个个想沾厂花的光,就连乔老爷身边有了个何美人,仍然贪心不足,还想在周国良和余美人之间伸一脚,凑个热闹。

洪振东就像六月天喝冰水,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

戈春生回到家已是晚上八点多,一见到雯雯就嚷道:“痛快,真痛快!”

雯雯见他满面红光,两眼发直,跌跌撞撞,皱眉道:“又喝得醉醺醺的,干什么呀?”

戈春生嘻嘻地笑。“我高兴哪!周国良那小子得了精神病住进医院,真是活该。”

“真的?是为余小瑛?”

在白面书生打黑拳的那段时期,雯雯从秀秀那边了解到周国良、余小瑛和戈春生之间的恩恩怨怨。凭良心讲,雯雯对周国良是同情的,对戈春生抢他的女朋友颇多微词。

戈春生道:“哼!周国良对我的老婆念念不忘,活该遭到报应。我戈春生是好惹的?做他的梦去吧。”

雯雯撇嘴道:“论起理来,是你不仁不义在先。人家谈恋爱谈得好好的,你们戈家凭啥把余小瑛抢过来?我们几个都是老同学,何苦如此缺德!”

戈春生哈哈大笑:“妇道人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给你说个明明白白,也好让你知道我戈家不是轻易让人瞧不起的。余小瑛是机床厂厂花,在整个三江市也算数得上的美人。除了我戈春生,谁还配得上她?周国良?那小子差得远呢!倘若是嫁给了他,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暴殄天物?我把她抢过来,是名正言顺的替天行道!

再说了,余家和周家能有今天的地位,靠谁?还不是靠我们戈家?余家是心甘情愿把余小瑛嫁给我,周家也是心甘情愿不准那小子娶她。你知道为什么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啊!”

雯雯不以为然。“抢了别人的女朋友还振振有词!既然如此,又为何不善待余小瑛,把她打成那样,连我都看不过去!”

戈春生笑嘻嘻道:“谁让余小瑛不守妇道,继续跟姓周的眉来眼去?”

雯雯啐道:“胡说八道!我调查过了,余小瑛跟你结婚后从未做过出格的事。周国良对余小瑛情缘未断也是人之常情,关余小瑛什么事?你给自己的老婆脸上抹黑,算什么本事?我倒是听人说过,你在结婚后一直在外面拈花惹草。还有脸倒打一耙!”

戈春生讪笑道:“我要不这样待她,你能跟我在一起?”

雯雯皱眉道:“你别把我扯进来。我跟你实话实说吧,这些日子陪着你,是为报救命之恩。当年你把我从鬼门关救回来,我就许下愿,只要你肯接受,我就以身相许。恰好你和余小瑛闹得不可开交,一个人很寂寞,就趁此时机了却我心愿。再说即便我不来,你也会去找别的女人。我并无趁虚而入取而代之的意思,明天我就会在你面前自动消失。我知道你不会在意我的存在,余小瑛那样漂亮的美人你都不在乎,何况我这个残花败柳?

你的品性我早已摸透,女人在你眼里不过是一件衣服,穿旧了就要更换,甚至只穿过一次也会丢到一边,这方面与你父亲相比,青出于蓝胜于蓝。”

戈春生嘻皮笑脸道:“我们住一起不是开开心心的吗,干吗要走?七十二式功夫还没演练完呢,你舍得走?”

雯雯道:“你真把我看成*荡的下贱女人?老实告诉你,我的贞被天杀的抢走,我的骨气还在!我已想了好久,决定从明天开始,再也不碰任何男人,这世上再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

戈春生惊讶道:“你不会做傻事,放着这花花绿绿的好日子不过,要去那西方极乐世界吧!”

雯雯笑道:“我去的地方不在西方,而是东方,灵山的梅庵。那里是个好去处,有山有水,灵山春晓好景致!”

戈春生大惊:“好端端的小美人要削发为尼?你疯啦?”

雯雯脸上浮现向往憧憬的神情:“那里是人世间难得的一片净土,有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妙音住持已经答应我带发修行,等我彻底觉悟,断绝尘念,才肯给我剃度。”

戈春生顿足叹道:“罢了罢了,我喜欢的女人居然要去当尼姑!我这个大男人还有什么用?雯雯能不能听我一句话,千万别去灵山,等我和余小瑛的事了结,我就跟你结婚。”

雯雯道:“我早就说过,我陪你是报恩。从此我们两不相欠,再没有值得牵挂的东西,你与余小瑛的事跟我毫不相干!”

戈春生的酒全醒了,他倒在沙发上,愣愣地望着雯雯,沮丧的声音问道:“没有挽留的余地吗?”

雯雯望着窗外明晃晃的圆月。“没有了,今天是我陪你的最后一晚!”

这一晚,二人极尽缱绻。窗外,月光如水,一泻千里。

第三十八章贾雯雯带发修行

[海岸线文学网]出来,紧紧靠着白面书生的肩膀,低声饮泣。白面书生轻轻地抚摸她的肩和背,感受到她的身躯在剧烈颤动。

过了好一会,秀秀才抬起头,愁眉锁眼。“一起玩了十几年的好姐妹最终选择了与世隔绝的方式了却尘缘,真让人慨叹不已。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白面书生叹息道:“我们这些人都在荒诞的年代干出许多荒唐举动,用我们宝贵的青春为一个巨大的错误陪葬。而雯雯以消极避世的办法关闭了曾经充满激昂慷慨的心扉,是非曲直又有谁能评判?又有谁能知道,有多少跟雯雯一样饱受屈辱的女知青忍气吞声地在心理阴影下度日?这一页惨不忍睹的历史已翻过去了,会不会过了七、八年再来一次?”

秀秀忧心忡忡道:“真要有那‘再来一次’的一天,我唯一可做的事,也只有陪伴雯雯青灯古佛了。”

白面书生道:“有许多事情是谁都无法预料的。你还记得有个叫郑大为的警察吗?就是在雯雯出事那天来抓捕畜生队长李德林的那个山里民警?”

秀秀道:“我想起来了。虎头虎脑的小民警,是当地人。”

白面书生道:“那时候我们知青点打架斗殴动静不小,常和那个小民警打交道。如今他已是派出所长,昨天他突然来找我,把我吓了一跳。警察无缘无故找上门来,不会有什么好事。

果然,郑大为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李德林刑满释放后没有留在大山。狱警向派出所反应一个情况,李德林在狱中曾多次和牢友谈过,出去后要找知青报仇,是知青害他做不成土皇帝,还吃了十年牢饭。郑大为考虑到李德林已经恢复公民身份,派出所不方便对他采取强制措施,只能专程来到三江,跟这里的公安通报情况,还让我们这些老知青提高警惕,以防万一。”

秀秀吃惊不小。“畜生队长李德林想报复谁?他自己干出伤天害理的事,还怪我们知青?”

白面书生道:“畜生队长原本当惯了土皇帝,后来突然吃了十年官司,能不恨我们知青?郑大为对我说,李德林离开大山时的态度很决绝,对别人放风他说不会白白吃这个大亏。他还说判他十年太重了,不服气,这几年的损失要从知青身上补回来。郑大为说,十年的牢还把他脑后的反骨磨平,还是那样嚣张,这种人对社会的威胁最大。

我猜他最想报复的一定是三个人:雯雯、戈春生和你,我们一定要小心一点。”

秀秀庆幸道:“雯雯不在市里,李德林找不到她。戈春生我看他惹不起,没那个胆量。至于我嘛,有你保护,我不怕!”

白面书生道:“以后我得好好看着你,小心没大错。我还想告诉小黑皮和鼻涕王,让他们也留点神。另外还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周国良长时间性情郁闷,撑不住了,有人说他变得呆头呆脑的,现在已经住进了精神病院,我们跟他是多年好兄弟,老同学,该去看看他。”

秀秀吃了一惊:“是为余小瑛的事闹成这个样子吗?”

白面书生神色黯淡:“我想不会有别的原因,国良跟他爸一样,都是一根筋!”

秀秀叹道:“太可怜了,国良真是个痴情人!”

第三十九章余顺利面面俱到

第三十九章余顺利面面俱到

周国良住院时,余顺利已经回家静养。他和康秀兰检视人们送来的慰问品,吃惊不小:五花八门的礼物把房间堆满了。康秀兰把礼品分成营养品、烟、酒和现金四类,一一注明送礼人姓名。

余顺利看着礼单,心头涌起一股热流:在平常日子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到了关键时刻,这些亲朋好友、同事下属都表现出对他的深厚感情。无论是烟酒或慰问金,余顺利都掂量出其中的份量,每个送礼者几乎都付出了一个多月工资的代价。常言道“礼轻情义重”,余顺利的感受是“礼重情更深”。

来而不往非礼也。余顺利考虑该如何投桃报李,琢磨了几天,他想一个绝妙的主意:在博物馆内部进行人事调整,能提拔的提拔,能升迁的升迁,尽量搞一个皆大欢喜。具体办法就是增设一名馆长助理,享受正科待遇;增加一个科室,顺理成章多了正副科长各一名。一般科员未能升迁的,就给他们轮资排辈,提升成一级或二级科员。三级科员则虚位以待,留给新人。余顺利为下属们逐个安排,做到人人有份,面面俱到。特别是沈蓓佳也可借此机会由副科长转为正科长,这是她期盼已久的愿望。因有舆论压力,不敢贸然行动。这一回是千载难忘的好机会,绝不可错过!

余顺利为自己的英明决策颇为自得,至于戈亲家送上的一份厚礼,当然该有特殊回报:让余小瑛回夫家去!

余顺利踌躇满志时,突然听到周国良得病的消息,心中一个咯噔。他对周建兴颇多微词,对周国良却并无恶意,他是看着周国良这个老实孩子长大的。周国良走到今天这一步,余顺良也有责任,可是事已至此,无法再走回头路,他的歉疚也只是短暂的一刹那,过后便沉浸在花花绿绿的礼品带来的喜悦之中。

康秀兰的反应比他激烈得多,她至今都不明白余顺利跟周建兴反目的根由,双方父亲的阻拦造成一双儿女终身痛苦,这个定论已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康秀兰这辈子都不能原谅余顺利的自私和霸道,为了自己官运亨通葬送女儿的幸福!

“都是你作的孽,把小瑛害苦了,又把一个好端端的小伙子害得那么惨!”

余顺利恼羞成怒。“你又唠唠叨叨干什么,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得回来吗?净说些没用的废话!”

康秀兰愤懑道:“作了孽会遭天遣的,你就等着报应吧!”

正说着,余小瑛回来了,余顺利让她坐下,有话要说。康秀兰见女儿脸色不好,猜测她已经听到了有关周国良的消息。

余顺利板着脸道:“小瑛已是成年人,人情世故理应懂得一些,你跟春生的事也该有个了结。你一门心思要离婚,可是春生坚决不同意,我也不好办。再说你公公在市里是有头有脸的人,你也该给他家留个面子。”

康秀兰抢白道:“没见过你这样当爸的,胳膊肘儿朝外拐!当官的晓得要面子,我们余家就不要面子?小瑛就不要面子?小瑛被打伤住院,没见过戈家人来探望,没听过戈家人一句道歉话。他们戈家把余家当什么了?你还要为他们说话!”

余顺利不以为然。“戈泽其已经三番五次请小瑛回家,也算是给足小瑛面子,你还指望堂堂市领导在你面前低三下四、叩头作揖?你等着太阳从西边出吧!”

康秀兰一脸不屑。“怪不得听人说,你们这些当官的一个比一个奴才相,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什么坚决贯彻领导指示,全是说给老百姓听的,好让平头百姓人人当个乖宝宝,听凭你们摆布,受了冤枉气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余顺利不耐烦。“你别再煽风点火了,让小瑛赶快回去吧。在娘家已待了半年多,算个什么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就不怕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说闲话?我还怎么在官场混?”

余小瑛含泪道:“爸嫌弃女儿不争气,一定要让我回自己的家。我不怪爸,是女儿不孝,没本事替爸脸上贴金。我答应爸,明天就离开这儿,女儿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再也不会让爸为难,免得爸对上级领导不好交代!”

康秀兰惊道:“小瑛真的回戈家去?”

余小瑛神色迷惘。“戈家是不能去的,打死我也不会去。偌大世界,不信没有我容身的地方!”

余顺利怒目而视。“你存心想气死我啊!不去戈家去哪里?”

余小瑛似未听见,转身就走。康秀兰气冲冲地瞪了余顺利一眼,跟着进了小瑛房间。

余顺利听到“嘭”的一下重重的关门声,气得目瞪口呆。他仰靠在沙发上,两眼死死盯着面前空荡荡的墙,心中不断冒出一句话:一步错,步步错!原本墙上挂着许许多多荣誉证书,“学雷锋积极分子”、“厂先进生产者”、“技术革新能手”等等,每张证书都记述了主人的辉煌历史,收录了领导和同志们雷鸣般的掌声。从踏错那一步开始,余顺利再也不敢面对那些承载着人们鼓励、期待的证书,他把它们从墙上取下锁进箱子时,他的心颤抖着。可是,这面空荡荡的墙却固执地提醒主人,历史是抹不掉的,不管主人是否愿意,它依然会逼迫他按照既定的轨迹前行,除非他有办法挣脱桎梏。但是,余顺利没那个勇气,哪怕借他十个胆也不敢!

余顺利只能再去找戈泽其诉说委屈。“全怪我教育无方,从小对女儿娇生惯养,养成了任性骄蛮的坏脾气。我不过是劝她几句,要她早点回去跟春生好好过日子。谁知她跟我闹翻了,昨天自说自话离家出走,说她再也不进余家门,竟然住到厂里同事家中!唉,现在的年轻人啊,你说气不气人?”

戈泽其黑了脸。“老余啊,你当了十多年干部,还不懂得观察气候,顾全大局。你想过没有?目前的政治气候是什么,是拨乱反正!拨什么乱?是拨前几年的乱。这意味着许多事情都要重新审视,从头来过。老九已经由臭变香,不少案子已推倒重来,平反昭雪。在这种时候,你还不懂得谨言慎行,还想任由事态进一步发展?”

余顺利嘟囔道:“他们小两口的事,当家长的作不了主。”

戈泽其斥道:“糊涂!这几年你的见识一点不见长进,跟春生一样短视、浅薄。你们都以为领导干部的家事不用外人管,大错特错!街头巷议最让人兴奋的是什么?就是这些男男女女的事!什么张家女人偷了李家的汉子,李家的老婆与王家男人勾在一起等等,何况又牵上领导干部子女。悠悠之口,挡都挡不住,平民百姓的想像力比小说家还丰富。保不定会给你添油加醋,搞出许多八卦消息,让你臭不可闻,就像青竹竿淘粪坑一般。”

余顺利欲言又止,他见亲家示意别说话。

“你应该知道,不管是多大的官,倘若民怨沸腾,他的官帽就戴不长。这就是‘水能载舟也能复舟’的道理,我们都是男人,男人有男人的乐趣。听说博物馆有个姓沈的女同志挺有姿色,关注她的人真不少!我想你也不例外吧!不过千万别乐过了头,往往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骆驼。

另外我还得告诉你,乔建一专案组很快就会找你了解情况。当然你无需担心,‘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老余啊,我俩若不是亲家,我不会说这些话,你回去好好掂量掂量!”

余顺利出了一身冷汗,在这种时候突然提起沈蓓佳,又提起乔建一的事,戈泽其的言外之意已昭然若揭。可是小瑛偏偏离家出走,让他这个当爸的还能想出什么高招?女儿呀女儿,你把老子害苦了!

余顺利又换个角度思考,戈泽其为什么不检讨对自己的儿子管教不严?倘若戈春生对小瑛好一点,能闹到这个地步?戈春生施行家庭暴力,并不是第一次,戈泽其又采取了什么措施?没有,压根没有!他们的父子关系闹成这样,我看主要责任在戈泽其,他贪恋权位出卖老婆种下的苦果,只有自己尝,戈春生对这问题的处理比他强得多,没有忘记当儿子的孝道。如今戈泽其煞有介事唱高调,讲些现成话,无非是维护他自己的面子,生怕连累到他的位子!

余顺利盘算许久,觉得事已至此,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最坏的结果是乔建一的冤案真相大白,到那时候,自然有人承担责任,与我无关,大不了有失察责任,生活作风问题露馅,影响到家庭罢了!横竖眼下的家已经不象个家,做人的乐趣全都没了!

第四十章他把小乔当情敌

第四十章他把小乔当情敌

余小瑛跟许慧商量,想在她家借住一段时间,许慧开心得合不拢嘴。许慧的妈梁静第一眼看到余小瑛就心生好感,热情地替她张罗,把她安排在书房。自从许慧的爸过世后,书房一直空着。梁静说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家里只有母女二人,过于冷清。你来跟我们凑个热闹,求之不得。许慧要余姐跟她住一个屋子,好在一起说说话。梁静说小丫头不懂事,家里有现成的空房间不用,喜欢挤在一起!你要跟她挤一张床我不管,反正这间房归你余姐了。

余小瑛问许慧,你要我住进你家,不怕我把你带坏了?

许慧笑道:“我才不听那些人嚼舌头呢!他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一个比一个尖酸刻薄,巴不得把别人一个个糟蹋完了,才显出他们英雄本色!我进厂时间不长,可也看得清谁好谁坏,分得清谁是谁非。我知道你和乔老爷、周国良几个都是好人,可惜好人总是多苦难,老实人总是受欺侮,要是什么时候老实人不吃亏就好了。”

余小瑛的态度很严肃。“你对你师傅洪振东的看法怎样?”

许慧想了一下。“我看得出来,洪师傅跟你们几个合不来,好像有仇似的,专门在背后说你们的坏话。我也看出他在一门心思追求何冰冰,可是何冰冰不搭理他,跟乔老爷走得近些。洪师傅就忌恨乔老爷,说他的坏话最多,经常骂他是盗窃犯子女,贼窝里出来的不会是好东西。我在想,那封匿名信说不定跟他有点关系。”

余小瑛点点头。“乔老爷确实是个好人,戈春生有他的十分之一就不会把我害成这个样。他跟何冰冰倒是十分般配,天生一对,可惜乔老爷直到现在还背着家庭包袱。我看洪振东就是心术不正,借他父亲的问题故意中伤乔老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把乔老爷当成情敌,拚命想把他抹黑!”

许慧道:“我有些担心,听说洪师傅市里有后台,而且还不止一个,都是硬邦邦的,他在暗地里使坏是轻而易举的事。”

余小瑛道:“他已经在使坏了,那封信十有**是他写的,我的感觉不会错。恐怕以后还会继续使坏,他那双眼睛里藏着太多的邪气,被他盯住的人都会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慌。小慧你要防着点,我担心你会因我而受累。”

许慧道:“我心里有数。我觉得他有时好像有意在我面前透露一些信息,让我转给你听。”

余小瑛思索片刻。“有可能。他属于那种希望展现才能、个性张扬、自以为英雄好汉一类,不甘于屈居人下。

这种人的特点是喜欢出头露面,追逐最大的权力,占有最好的东西,也包括女人。他和乔老爷之间的竞争不会就此中止,我觉得他抛出匿名信的用意在于丑化乔老爷,打击他在何冰冰心目中的地位,最终赢得何冰冰的欢心。

可是这步棋未能奏效,我们三个人在外面的名声虽然受到了伤害,但何冰冰对乔老爷的好感没有减弱,反而有增强的迹象。反观她对洪振东似乎比以前更加冷淡。这个结果,恐怕是在洪振东意料之外的。”

许慧笑容满面。“你的话我越想越有道理。这几天洪师傅的兴奋程度不如匿名信流传那段时间。有时候我远远看到他和小包、小孙嘀嘀咕咕,我刚走近,他们就不说话了,看来有些事情还是防着我的。”

余小瑛抿嘴笑道:“那当然,现在你还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人。等你成为他们之中某一个的恋人,才会让你知道他们的秘密。不过也不一定,有的秘密是连自己老婆也不能知道的。”

许慧噘嘴道:“余姐姐取笑我,我哪会跟他们谈恋爱?我才十几岁呀,这种事我想都没想过!”

余小瑛正色道:“这可由不得你哪,我早跟你说过,机床厂男人多女人少,未婚女人更成了珍稀动物,你身边那几个人的神态,连瞎子都能看得清,我说对了吧,看你的脸都红成这样,快老实交代,是小包还是小孙?说不定还少不了姓洪的!”

许慧面红耳赤,羞涩地转过脸。“你坏,不跟你说了!”

余小瑛说得一点都不错,不管许慧承不承认,她身边三个男同事都对她存有爱慕之心。

洪振东比许慧大十多岁,这并不妨碍他追求许慧的权力。不过,许慧是他的第二选择,洪振东仍然没有放弃何冰冰。

他多次暗中跟乔老爷相比,觉得有四方面优势、两方面劣势。

首要的是出身过得硬,纯粹的海员家庭,领导阶级。乔老爷是什么出身?坏分子!

第二条优势是工作能力。洪振东自以为社会经历丰富,有出色的组织能力。想当初登高一呼,浩浩荡荡的革命群众立刻热烈响应,跟着他冲锋陷阵,向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作殊死搏斗。而乔老爷不过是初出茅庐的白面书生,谈不上什么能力。

第三条优势至关重要:洪振东有强有力的社会背景,广泛的人脉支撑。反观乔老爷根本谈不上有后台,许多人想起他是犯罪嫌疑人的儿子,回避都来不及,谁愿跟他讨近乎?

再加上洪振东的经济实力不容小觑,旁人只以为海员收入高于普通人,其实他早就在数年之前就未雨绸缪,积聚了可观财富!

就凭这四条理由,洪振东尽管知道何冰冰心中的天平已向乔老爷倾斜,但在生米尚未煮成熟饭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他跟乔老爷尚可一拼。

洪振东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如乔老爷的弱点。

一是文化程度。乔老爷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受到副厂长兼总工程师辛人杰的赏识。如今正是老九们吃香的年代,而自己不过是特殊时期期间有名无实的初中生,明显处于下风。

第二条劣势是乔老爷“近水楼台先得月”,天天和何美人坐在一个办公室,能不日久生情?

不过,洪振东换一种角度思考,除了学历问题是当前社会的发展趋势,无力扭转外,或许第二条劣势会转化为优势呢?因为距离就是美!乔老爷天天在何冰冰身边晃悠,会不会把他身上所有缺点完全暴露出来,让何美人看腻了,看烦了?

经过举一反三思索,洪振东对这场美女争夺战充满了自信,就像当年他指挥红卫兵“炮轰”**三江市委,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一样。

洪振东办任何事都会给自己留有后路,在发动“进攻”之前就制定了万一失败时全身而退的计划。因而他把许慧摆放在后备位置。当然,这是洪振东的心理目标,不可外泄。

洪振东把才十八岁的许慧当成追求目标,有他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他父亲洪仲达每年三个月在家休假,唯一要办的就是督促儿子的婚姻大事。洪家条件优越,左邻右舍无人不知。国内刚开始出现黑白电视机时,乡邻们就涌到洪家看彩电。他们见到洪仲达从国外带回的许许多多小家电,无不惊诧、羡幕、慨叹。

替洪振东介绍女朋友的接二连三。但洪振东的择偶条件让许多人望而却步:下过乡的女知青不谈。有人究其原因,他闭口不言。有过来人暗中猜测,洪振东必定有某种担心,至于担心什么?谁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心照不宣。也有几个是洪振东看中的,但对方听到他就是当年鼎鼎大名的“洪司令”,一个个掉头而去。

让洪振东感觉不爽的是他发现小包小孙都对许慧蠢蠢欲动,大献殷勤。

自从许慧来了之后,包小淼和小孙争着替她打饭,饭菜票当然由他俩包了。许慧不好意思白吃,要给钱,他俩死活不肯收,搞得许慧左右为难,威胁说要跟余小瑛一起吃饭,他俩才接受了,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洪振东喜欢在中午休息时打几圈“八十分”,作为他的小兄弟,二人偶尔帮洪哥打饭的情况是有的,但从未当成例行公事,雷打不动。

洪振东心里动怒,暗骂这两个小畜生重色轻友。不过,他从未在他们面前流露出对许慧有所偏爱的意思,他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目前该做的事是对他们三人严加防范,不让他们有进一步发展。

洪振东鼓励他们好好学技术,趁年轻脑子灵,多学点本事才能在社会上站得住脚。其他的事应该丢到一边,切莫为不切实际的幻想浪费了青春。洪振东想让小老弟知难而退,几次向他们暗示,许慧家必定有背景,否则不会在机床厂多年未招工的情况下,破例招进她唯一的徒工。

包小淼和小孙都不以为然,许慧只有母亲,父亲已经去世。孤母寡女,有什么背景?包小淼还特地叫他姐姐包楚楚到厂里来暗访。包楚楚是精神病医院护士,周国良就住在她的病区,他得病的消息就是从她那儿传出来的。

第四十一章周建兴号啕大哭

第四十一章周建兴号啕大哭

这一天中午时分,包楚楚来到装配车间。包小淼多打了一份饭菜,请大家凑在一起吃。洪振东知道包楚楚在护理周国良,想从她那儿打探些消息。

包楚楚道:“周国良的病情较轻,只要好好调养,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但他这种心病,受不得刺激,否则会复发。”

听她提起周国良,许慧就有替余小瑛抱不平的冲动。“周师傅挺可怜的,他和余小瑛原本就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可惜了。”

包楚楚道:“医院的人知道周国良的事,都很同情他,责怪两家的父母拆散儿女的幸福。听说周国良的父亲还是区教委主任,一个搞教育工作的领导也会干出不可思议的事情,枉为人父。”

许慧想起人们在议论时都猜测周、余两家反目另有内幕,便道:“听说这件事内情有些复杂,你们医院有人知道吗?”

包楚楚道:“我们当然要详细询问病人家属,找出病根以便对症下药。据了解,周国良自从自己的未婚妻成为他人新娘后,精神长期处于抑郁状态,最近一段时期又接连受到刺激,终于诱发精神错乱。至于为什么要拆散他们,周家没说出个所以然。但我们有位教授可能知道一些内情,他只是含糊地说内情复杂,还是不知道为好。”

洪振东道:“我看没什么复杂不复杂的,无非是戈家的地位更加吸引人罢了,区干部跟市委领导不在一个档次!我倒是很佩服周国良痴情不改,凭良心讲,周国良这个人不算太坏,有一点男子汉气概,只是偶尔做件坏事。前些日子,戈春生被人打了一顿,戈家怀疑跟周国良有关,说不跟他一般见识,倘若当真是他干的,会有报应的。谁想到没过几天,这话就应验了。可见做人还是要做好人,否则老天爷也不会答应的。”

许慧听着这些不闲不淡的话,心里有些别扭。包楚楚也觉得刺耳,因他是弟弟的老大哥,有些话不便多说,倘若换成自己医院的同事,她早就对他不客气了。

饭后,包小淼送姐姐出厂,问她有什么看法。包楚楚说,许慧小姑娘有见识、有同情心,善良大方,模样也不错,得抓紧追。我看你那个洪哥阴阳怪气的,说话拐弯抹角,城府极深,你要对他防着点。他看许慧时的眼神有些异样,还有那个小孙,好像对许慧也有些意思。包小淼说,洪哥正和乔老爷竞争何冰冰,哪会顾得上许慧。至于小孙,他各方面都比不上我,许慧不会看上他。姐尽管放心好了。包楚楚说,是你找女朋友,我有什么放不放心?只是提醒你一句,不要‘大意失荆州’就好!

包楚楚回到医院,周国良见到她,马上就站起来说,小瑛妹妹回来啦,我等你好久了。我送你一个戒指,你喜欢吗?

周国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纸做的戒指说,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戴上。包楚楚顺从地伸出左手,周国良把纸戒指戴到包楚楚的中指,然后拍着手边笑边说:我们结婚了,结婚了!

包楚楚把他扶到床上说,好、好、好,结婚了,你该放心了,现在可以安下心好好睡一会了。

周国良满面笑容,顺从地躺下。包楚楚替他盖好被子,轻轻地拍了几下说,国良乖,好好睡。周国良看着包楚楚,傻傻地笑了一会,然后闭上眼,安稳地睡去。

这一幕场景,被周建兴全部看在眼中。

周建兴高高兴兴地出院后,见国良出差还没回来,心中生疑。方书琴知道已不能再瞒下去,只得把实情讲了出来。周建兴脸色大变,一整天都没说一句话。第二天又闷头睡了一个上午,到吃中饭时才起来。方书琴见他双眼红肿,似乎哭过的样子,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两人闷闷不乐地吃完饭,周建兴说要去看国良。方书琴说陪他一起去,周建兴说不用,他一个人去就行。

到了精神病院,医生见是周国良的父亲,用古怪的目光看了他一会,才告诉他住在三号病房。周建兴道了谢,找到病房,恰好看到包楚楚照顾国良的全过程,顿觉钻心般的疼痛。

周建兴轻声道:“护士同志,我是周国良的父亲,能否借一步说话?”

包楚楚脸色一沉。“你怎么才来啊!病人都成了这个样,你这个当爸的能放得下心?”

周建兴面红耳赤。“是我疏忽了,都是我的错。我儿子的病能好吗?”

包楚楚道:“周国良的病是能好,可好得快还是好得慢,家长的配合很重要。如果能获得病人更多信息,我们便能制定更有效的治疗方法。例如病人原本有未婚妻,你这个当父亲的为什么一定要拆散他们?”

周建兴默默无言,脸上浮现悔恨、无奈的神情。

包楚楚道:“或许你们有难言之隐,我不勉强。不过刚才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只有那个小瑛妹妹才能彻底医治他的心病,我们尽力而为吧。”

周建兴走进病房,见周国良已经沉睡,面部露出微笑的表情,可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别扭、古怪。周建兴看了许久,眼眶渐渐湿润起来,他忙用手背擦拭一下,低头耷脑地再三拜托包楚楚尽心照顾他的儿子,他周家会永远记住她的大恩大德。

包楚楚道:“救死扶伤是我们医务人员应尽的本分,倒是周同志理应多加思索,如何为儿子的健康尽一分力。”

周建兴无言以对,快步离开了医院。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蹲在墙角哭出了声,起初只是泪流满面,低声饮泣,一会儿就泪如雨下,号啕大哭。

几个行人闻声往这边张望,见是一个花白老人在医院外失声痛哭,料想此人有亲属遭遇不幸,外人是爱莫能助的,驻足片刻便各自离去。唯有一个中年汉子久久站立不动,也未上前劝慰。

过了一会,周建兴从墙角站起身,擦去脸上泪痕,步履蹒跚地走了。中年汉子吃惊不小:这张脸哪像五十岁啊,分明已经六十多!抑郁寡欢、饱经风桑,哪有半点以学雷锋积极分子身份作报告时意气风发的光彩!

中年汉子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这个中年汉子,就是三江市委新成立的乔建一专案组长郑浩天。他原是东城区派出所长,市委书记任斌泉考虑到乔建一自杀时,郑浩天曾参与过此案的调查工作,情况比较熟悉。

郑浩天诧异道:“当时负责乔建一案的莫副局长对情况最清楚,由他牵头不更好?”

任斌泉笑道:“你对此案没信心?如果是这原因,我可以考虑换人。”

“那倒不是。此案内情非常复杂,我担心牵涉面太广。”

“我问你,当前三江市的重点工作是什么?”

“拨乱反正。”

“当年乔建一案为何不了了之?”

“十年浩劫,法制遭到践踏,是非颠倒,美丑不分。”

“如何拨乱反正?”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法律是衡量是非的准绳!”

“知道该怎么做了?”

“知道,我必定不辱使命!”

每当想起和任书记的这段谈话,郑浩天憋屈了十年的怨气立刻动不已,随时准备喷涌而出。

郑浩天调阅十年前的案卷时,莫副局长喝着茶慢悠悠道:“小郑啊,这件案子难办。乔建一自杀,所有线索中断了,博物馆盗案就成了无头案,我们束手无策,死无对证哪!就连神仙也无法可想。如今是中央和地方都有压力,任书记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做出重启调查的样子,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走一步算一步。”

郑浩天笑道:“莫局长言之有理。我明白上面的意思,尽力而为罢了。”

莫副局长甚为满意,笑容可掬道:“小郑若有疑难之处,尽可来我这儿交流,我必定不遗余力。”

郑浩天拿着案卷离开莫副局长后,莫副局长立刻挂了一个电话,笑着跟对方说,这小伙子是“傻瓜相机”,没什么可担心的。

郑浩天翻阅案卷,里面的材料依然与当年所见到的一样,没有什么新鲜内容。证人证言不少,充其量不过是记述了整个案件的过程:一九六六年八月三十日,全国政协委员,三江市工商联主任委员龙德章先生的抄家物资送入博物馆仓库保存,签收人沈蓓佳,证明人乔建一;一九六八年八月二十日,三江市文教系统宣传队进驻博物馆;十一月二十日,部分抄家物资不翼而飞。一九七一年九月二十八日,收到匿名群众举报,称乔建一监守自盗。宣传队给乔建一办学习班,隔离审查,乔建一拒不承认,期间曾有逼供现象。十月十五日乔建一跳楼自绝于人民。宣传队曾去乔家搜查,未有收获,被盜物资至今下落不明。

郑浩天记得当时进驻博物馆的宣传队员是周建兴和余顺利。案卷中还保存一份尸检报告,表明乔建一生前身上有多处淤伤,为遭受殴打所致,但案卷中没有审查人员对逼供情况的说明。郑浩天想,这也许是当时历史条件的限制,不可能保存有损宣传队声誉的材料。

第四十二章乔建一案露端倪

第四十二章乔建一案露端倪

郑浩天走访的第一个对象是乔正清的母亲。

乔母眯着眼盯着郑浩天道:“这不是莫所长吗?十年了,还是这么年轻,一点儿不见老!我这个老太婆就不行了,这头发说白就白,老了!”

乔正清道:“妈,你眼睛花了,看错人了。他不是莫所长,是专案组的郑组长,他要重新调查爸的案子。”

乔母凑近郑浩天,又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别骗我了,你就是莫所长!你干吗骗我呢?十年前你吩咐的话我记着呢,你是怕我跟别人乱说,才来试探我的吧。我是老实本份人,哪里敢乱说乱动呢?老乔走了,我还指望正清养老送终,我敢乱说吗?老乔留下的那封信不是给了你啦,老乔让你们查查那两个人,查得怎样了,那两个还过得好好的呢!可老乔死得冤啦,害得我儿到现在都抬不起头来。都怪老乔,当什么媒人啊,人家余队员家里有老婆,你去凑什么热闹,要给他介绍什么博物馆大美人!如今晓得厉害了吧,姓余的非但不领情,反而栽赃栽到你头上,你自作自受。”

郑浩天眼睛一亮。“乔伯母,你再说一遍,是一封什么信,栽什么赃?”

乔母道:“莫所长你真逗,还在试探我!那封信是我从老乔贴身口袋里找到的。老乔信中说,他听到余队员、周队员吵架露出口风,失盗的宝贝跟他们有关。还说他原先跟余队员开玩笑,牵线做媒,谁知他俩弄假成真,到头来反把一盆脏水都泼到老乔身上。啊呀,信中不全都写着吗,还来问我!不跟你说了,老是不相信人,莫所长放一百个心,我老太婆不会乱说的。我累了,要歇歇了。”

乔母絮絮叨叨说完,转身就往里屋走,乔正清拉都拉不住。

乔正清尴尬地笑道:“郑组长别见笑,我妈年纪大了,又受了刺激,脑筋有些混乱。”

郑浩天正色道:“不!乔夫人的脑子清醒得很,她提供的情况颇有价值。不过我看得出来,她心中还有顾虑,这也难怪,毕竟十多年了,还没真相大白。”

乔正清把周建兴出售龙纹梅瓶的情况如实向郑浩天反映,郑浩天颇感兴趣,第二天就去荣宝斋找徐经理。

徐经理十分兴奋。“早就盼这一天,乔馆长蒙冤已有十多年,该是平反昭雪的时候了。”

徐经理把郑浩天领到荣宝斋仓库,小心翼翼将装有龙纹梅瓶的匣子打开。

郑浩天道:“果然是件宝贝,难怪有人动它的歪脑筋。这是一条重要线索,可惜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这是乔正清告诉我的,是这样吗?”

徐经理道:“确实如此。这件龙纹梅瓶不是唯一的存世品,所以还不能完全断定这就是龙先生的被抄物资。”

郑浩天道:“你是专家,我相信你。你原本在博物馆工作,可以谈谈乔馆长、周建兴、余顺利和沈蓓佳之间的关系吗?”

徐经理道:“我记得周建兴、余顺利两人是在六八年八月下旬进驻博物馆的,当时的名义是三江市文教系统宣传队,工人老大哥来到知识分子扎堆的地方当领导,我们这些臭老九个个敬若神明,毕恭毕敬,乔馆长也是一样。周建兴原本在市里小有名气,到我们文教系统作过学雷锋报告,他的事迹挺实在,语言朴素、贴近生活,我们都很尊敬他。来到馆里没几天就跟我们混得很熟,他的儿子周国栋、周国良也常来馆里玩。”

郑浩天道:“这么说,周建兴是个好同志,余顺利又是和他在同一个厂工作,又同时受命参加宣传队,两人的关系应该非同一般,但后来他俩却反目成仇,坚决反对结成亲家,葬送了儿女的幸福?”

徐经理道:“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听说龙先生的抄家物资被盗的当晚,周建兴、余顺利和沈蓓佳三个人都在仓库外间,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激烈的争吵。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居然没有发现盗贼竟然在跟他们一墙之隔的内库从容不迫地盗走龙先生的珍稀宝贝。”

郑浩天道:“他们为什么争吵?”

徐经理道:“盗案发生后,我曾经把这个情况向莫仁杰反映过,后来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郑浩天沉思道:“你反应的情况非常重要。有些事情确实很蹊跷。谢谢你,徐经理。”

郑浩天当晚就向任书记作了汇报。提出了几个疑点,一是周建兴家出售的龙纹梅瓶与龙先生家的一模一样,真的是巧合吗?二是乔建一临死前写的信已交给莫副局长,为什么那封信没有存进案卷?三是乔建一信中提示调查周建兴和余顺利二人,为什么莫副局长从未提起此事?四是盗案发生当晚,两个宣传队员为什么激烈争吵?五是周建兴他们为什么对乔建一严刑逼供,拳打脚踢,仅凭一封匿名信就把乔建一隔离审查,为何如此草率?

任斌泉道:“你都说到点子上了。这些疑点在十年前就已摆在那儿,有的领导同志为什么视而不见呢?为什么不顺着这些线索深挖下去?乔建一为什么不直接将信交给莫仁杰,而要跳楼自尽,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郑浩天道:“下一步该怎么走,请任书记指示。”

任斌泉道:“你可以分头找相关人员了解情况,但注意不要打草惊蛇。我预测他们不会谈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这十年中间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要作好持久战的准备,必要的时候要采取缓兵之计。”

郑浩天按任书记的指示,分别找莫仁杰、周建兴、余顺利和沈蓓佳了解情况,果然不出所料,一无所获。

莫仁杰笑着告诉他,小老弟,你到底年轻,社会经验欠缺。你不想一想,在当时是什么政治气候?乔建一是被人举报的犯罪嫌疑分子,他的话能相信?更不能容忍的是他竟然把矛头对准宣传队,这不是阶级敌人反攻倒算吗?在那个年代,我仅凭乔建一的怀疑猜测就去调查宣传队,这不是找死啊!

周建兴、余顺利和沈蓓佳三人的回答出奇的一致,都说出事当晚三人在一起争吵是因为私人借钱方面有些误会引起的。深感内疚的是他们身在仓库外间,以为万无一失,却被盗窃分子钻了空子:他们三人在外面吵得不可开交,盗贼趁机破窗而入,在仓库内间肆意作案。

至于对乔建一逼供施暴的原因是出于革命义愤,对盗窃行为恨之入骨;加上乔建一又顽固不化,拒不认罪。他们才不得已动粗,虽然有违反政策的过激行为,也是大长了无产阶级志气,大灭了资产阶级威风。乔建一畏罪自杀,从另一角度证明乔建一就是盗贼。

周建兴还反问,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年,资本家个人物资被盗,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得市委如此兴师动众?倘若是博物馆的珍宝被偷,那又另当别论。只不过是一个资本家罢了,剥削人民的血汗,吐出一点又有何妨?

郑浩天笑道:“上面有要求,市委迫不得已。一切还是要实事求是嘛,最后实在查不出来,也只能偃旗息鼓,你说呢?”

周建兴点点头,隐隐露出笑意。

任斌泉听了郑浩天的汇报后,指示明查改为暗访,广布暗线,打持久战。郑浩天分别跟徐经理和乔正清通报了情况,两人都理解专案组的无奈之举,表示愿意配合到底。

任斌泉在市委一次会议上,顺便提起这件事,说经过了解,确实是个无头案,继续调查下去意义不是很大。戈泽其说,既然如此,把专案组撤了吧。任斌泉说,暂时挂着,否则对上面和乔建一的家属不好交代。戈泽其说,也对。要对家属做好安抚工作,党的政策是重在表现嘛,告诉机床厂领导,不要岐视他的子女。听说乔建一的儿子是个知识分子,只要他表现好,还是可以重用的。任斌泉见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便吩咐秘书去办,要求机床厂为所有对四个现代化作贡献的同志创造良好的政治氛围。

第四十三章周国良调离工厂

第四十三章周国良调离工厂

乔正清亲身感受到三江市委对父亲冤案的重视程度,也体谅专案组的困难。他跟徐经理商量多次,徐经理说,唯一的希望是失窃物件在市场再度出现。可是这需要有耐心,或许半年一年,或许三年五载,贼赃也不一定重现江湖。乔正清说,哪怕再来个十年也要追查到底!徐经理说,你想过追查方向应该在哪里?乔正清说,我已想了很长时间,还得放在周国良兄弟身上。徐经理说,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离开荣宝斋后,乔正清去百岁店买了祭品,骑上自行车直奔西郊公墓。到了父亲墓前,发现墓碑上的刻字十分鲜艳,是这几天才用红漆和黑漆描过。他觉得奇怪,清明节那天自己才描过一次,在三江市,乔正清没有亲戚,难道是徐经理?不可能!上半年他已经来扫过墓。那么又是谁会来祭奠父亲?

乔正清把祭品摆放在供桌上,点燃了香烛,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对着墓碑悲声道:“爸爸,你再耐心地等几天,一定会听到好消息。妈的身体健康依旧,只是脑子仍然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儿子会一如既往照顾她,爸尽可放心!”

乔正清倾诉完毕,泪水已经喷涌而出。他把一叠叠冥钞放在供桌前,用火柴一张张点燃。“爸,你在人世间捉襟见肘、穷困潦倒,未能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到了天堂不能再是穷酸模样。这些钱化给你,尽管放开手脚用,不能让别人小瞧了。你若是收到了,就跟我说一声!”

忽然间,供桌前卷起一股小小的旋风,化成纸灰的冥钞随风盘旋而上,飘飘荡荡地消失在空中。

乔正清喃喃自语:“爸已经来过了,听到我的话了!”

这当儿,乔正清听到脆生生的惊呼声:“乔老爷果然在这儿,找得我好苦!”

乔正清听出是何冰冰的声音,忙抹去眼泪转过身来。“你怎么会来?”

何冰冰气喘吁吁。“我有个好消息要马上告诉你,找遍了你去过的几个地方,都找不到,后来才想到你可能在这里!”

乔正清见她红扑扑的脸庞都是汗,心里过意不去。“是什么好消息?”

何冰冰喜盈盈道:“听我爸说,伯父的事已经有眉目了,专案组采取的措施是内紧外松,以免打草惊蛇。”

乔正清转身对着墓碑大声喊:“爸,你听见了吧,沉冤昭雪的日子不远了,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乔正清忍不住再一次泪流满面,何冰冰的眼眶也是湿湿的。她掏出手帕替乔正清擦泪水。

乔正清盯着何冰冰。“谢谢你带来好消息,让你跑了这么多路,累坏了吧!”

何冰冰直视对方:“谢什么,伯父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嘛!”

二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久久无法分开;他俩的脸庞从发热到发烫,直至通红。在这一刻,语言失去了功能,空气似乎凝固,周围的一切都已静止,唯有两颗心怦怦直跳,发出“嗵嗵”的声响,仿佛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许久,何冰冰轻声道:“我们走吧,我爸等着你喝酒呢!”

乔正清和何冰冰离开西郊公墓,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往城里去。路过西林机械修配厂时,看到一辆警车停在厂门口,从车里走出一个挺胸凸肚的警官,在他后面下车的正是赵科长,匿名信风波过后不久,他就调到城西公安分局。

乔正清笑嘻嘻道:“那不是程立人吗,快停下来打个招呼。”

何冰冰脸色绯红,盯了他一眼。“贼忒兮兮地笑什么,不怀好意!”

乔正清笑得愈发暧昧。“我没说什么坏话,莫非你心虚了?”

何冰冰“哼”了一声。“你还说!骑快点,别理他。”

乔正清和何冰冰加快车速,从程立人面前疾驶而过。只听得程立人在后面大叫:冰冰!何冰冰!

二人只当没有听见,不一会便看不见影子,程立人气恼地骂了一句,含含糊糊的没人能听得懂。

乔正清慢吞吞道:“听说程立人当了城西分局局长,两年前他还是个小民警,了不得!”

何冰冰撇嘴。“他当他的局长,关我什么事?”

乔正清嘻嘻的笑。“你不后悔?要不然你就是局长夫人,多威风!”

何冰冰斜了他一眼。“你再乱说,我不理你了。我和他不过是见过一次面,还有介绍人在场。这种人也能当局长,老天瞎了眼!真不知道夏明兰为何肯嫁给他。”

乔正清道:“这世上有多少想不明白的事情,我们唯有自求多福了!”

这天,粟本佑对乔正清道:“周国良过两天就要出院,你抽空去看看,是否需要帮忙。”

乔正清赶到医院,周国栋和碧瑶都在。周国良的气色好多了,呆滞迟钝的神态已不复存在。他主动和乔正清握手,还羞涩地说,乔老爷让你费心了。

包楚楚的神情特别愉快。“国良已基本痊愈,在家静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上班。不过千万要注意,他不能再受到刺激。”

碧瑶道:“我们都已经想好了,准备让国良离开机床厂,换个环境。”

乔正清道:“这也是个好办法,只要对国良的身体有帮助,我们一定全力支持,国良自己的想法呢?”

周国良看着包楚楚:“我听楚楚的,你说好不好?”

楚楚给国良整理胸前的衣衫。“离开那种惹是生非的地方挺好的,国良要听话,好吗?你又把纽扣扣错了。”

国良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包楚楚的脸上,乔正清看到这种情景,心生疑惑,又不便明说。

碧瑶也看出来了,她把楚楚拉到病房外面。“这几个月全靠你的精心照顾,国良才有今天。我看他对你的依赖性很强,他离开了你,行吗?”

楚楚脸庞微红。“医生说他已经不必再住院,在家好好调养就可以。我们医护人员也会经常去看他的,你们尽管放心。”

碧瑶紧握她的手。“我们全家都感谢你!”

从医院出来后,碧瑶对国栋道:“看样子国良的情况比预计的还要好,过两天就把他领回来,我担心国良过分依赖那个包楚楚,并不是好事。”

国栋道:“我也看出来了,国良好像很喜欢包护士,他们俩个看起来蛮般配的。”

碧瑶道:“你别想入非非,那是不可能的事。包楚楚的弟弟包小淼跟国良的关系不和睦,国良又被人泼了那么多的污水。还是早点想办法给他调个工作单位,再把姨表妹金玲介绍给他。”

国栋道:“说的也对。先让国良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过了几天,国栋跟爸妈说,已经联系好了,让国良去百货公司上班,百货公司的后勤科长是国栋的同学,一说就成。碧瑶的姨表妹金玲也在那儿上班,以后给他俩正式提出来,先交个朋友,相处一段时间再说。

这几天,周建兴见国栋、碧瑶对国良的事费了不少心,十分满意,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方书琴也如释重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国良回来后情绪比较稳定,包楚楚来看过他几次,两个人谈得很轻松。乔正清代表车间去看望他,跟他谈了很长时间,感觉他的思路清晰,跟发病前没有什么两样,放心不少。

白面书生、鼻涕王和小黑皮也来看他,还带了些下酒菜跟他一起喝酒,有说有笑的,异常开心。

白面书生道:“秀秀想请几位朋友到聚丰园饭店去吃饭。”

鼻涕王打趣道:“是不是喝喜酒啊?”

白面书生道:“喜酒还早着呢,给我们国良大哥散散心呗!”

小黑皮道:“恭敬不如从命,这顿酒不能不喝,大哥说对吧!”

国良点点头。“哪有不去的道理,不喝白不喝!”

周建兴看着年轻人嘻嘻哈哈的样子,不由想起自己当初意气风发的那几年,想起和余顺利先是亲密无间,后来又反目成仇,不由得长叹一声,眼神顿时暗淡下来。

方书琴喜气洋洋地给他们炒菜,一次次瞅个空子仔仔细细打量国良,见他确确实实恢复到以前阳光灿烂的样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周国良的事情在车间里传开后,不少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许慧走到磨床旁边对余小瑛道:“周国良要调走了。”

余小瑛愣了一下,显出若有所失的神情,不一会又恢复了平静。“这样也好,省去许多麻烦,从此他可以一劳永逸安心工作,好好地过日子了!”

许慧听她的话说得勉强,料想她的心里不是滋味,看来这一对被大棒打散的鸳鸯难有团圆的日子。许慧觉得自己的心思也被搅乱了,小瑛姐郁郁不乐,她也开心不起来。

冷场片刻,许慧想到该说些高兴的事。“小瑛姐,你听说没有,马上要加工资了。”

余小瑛的神情很淡漠。“听到了,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粟师傅说,这次加工资范围占车间总人数的百分之四十,有工龄、技术水平和劳动态度三个条件。他说在我们总装车间,符合条件的都能加得到。我才进厂没几天,学徒工不在调资范围。你是二级工,才拿三十多元,加一级是稳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上次加工资,也是有比例的,你争我夺打破了头,这一回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倒是。我听车间里各种各样议论都有,符合条件的都是眉开眼笑;有的人处于模棱两可的边缘状态,呼声最高,常往车间办公室跑,找韩主任、粟主席探口风。最活跃的还有几个,上次加过了,这次还想加。”

“那是为什么?”

“他们的理由是调资原则中有一条:贡献大的职工可以破例,由各车间自行掌握。这一条灵活性很大,贡献大和小,如何区分?没一把尺子可测量。”

她俩正聊着,见车间门口走进两个人,许慧眼尖,一下就认出来。她轻声道:“林厂长来了,还有一个是辛总。”

第四十四章满园盛开是厂花

第四十四章满园盛开是厂花

余小瑛想着加工资的事,没理会许慧的话。她见磨床工作台到了换向的时候,便按下进刀钮,让工作台继续自动工作。她没抬头也没说话,心里很乱,好多年没加工资,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回,谁不想增加几元钱?可是自己眼下的处境,能顺利加到吗?

许慧已经看出余小瑛的心思,知道她处于忐忑不安状态。许慧有些话不敢对小瑛讲,一是许慧不喜欢在背后传闲话,她最恨挑拨离间的人。二是怕小瑛听到后连觉都睡不好:这两天装配一组的闲言碎语不少,洪师傅象时事评论员似的对这次有资格加工资的人员逐一点评,张三能上,李四要下,王二处境危险等等,讲得活灵活现、振振有词。小孙说洪哥贡献大,这一回还可以加一级。洪振东昂首挺胸、洋洋自得,一副踌躇满志、志在必得的神态。而在他评头论足的名单中居然将余小瑛和乔老爷列在坚决要下的榜首!

许慧对他的论断不敢苟同,但觉得不必要争辩,洪振东有议论的自由,但他无权拍板。

许慧正在浮想联翩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小余、小许,在忙什么呢?”

余小瑛和许慧同时转过身来,见到林厂长和辛总站在她俩面前,笑容可掬。

余小瑛含笑道:“磨53k工作台,等着装配。”

许慧道:“我们装配组暂时闲着,零部件还未配齐。”

林厂长点点头。“装配车间开门红,干得不错。听说小余配合工作干得很出色,不简单!”

余小瑛脸厐绯红。“干得不好,臭名远扬。”

林厂长正色道:“闲言碎语别放心上,有的人吃饱了撑的,唯恐天下不乱,正人君子干事业都来不及,哪有闲心陪他们玩?小余要挺得住,千万不能趴下,你是我们机床厂的厂花,几千职工都看着你,要争口气,懂吗?”

辛人杰道:“我送你一句话:‘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挺起腰杆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已经不是‘八分邮票压死人’的年代,要相信组织的眼睛,相信群众的眼睛。

小许也要记住一点,你在学校是学习尖子,到了工厂,也应该是技术尖子,好好干,前途无量!”

余小瑛呆呆地看着林厂长和辛总走进车间办公室,觉得心头暖乎乎的,眼眶有些湿润。

许慧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小瑛姐姐是厂花,林厂长认识你是理所当然。辛总虽然来厂不久,在产品样本上经常看到你,必定久闻你和何冰冰的大名。可我是个小工人,林厂长和辛总怎么会认识我?”

余小瑛笑道:“你是聪明一世糊塗一时!辛总是总工程师,管全厂技术,肯定要关心厂里的技术人员、知识分子,辛总对乔老爷那么器重,能不关注你这个机械中专高材生?他是林厂长亲自去sh引进的高级技术人才,他和林厂长的关系非同一般。我估计辛总对你今后的工作肯定另有打算,也一定和林厂长商量过。也就是说,你在装配车间当徒工,只是过渡时期。”

许慧抿嘴一笑。“但愿小瑛姐是个名符其实诸葛亮。”

车间会议室正在召开管理人员和班组长联席会议,检查“时间过半,任务过半。”的“双过半”计划落实情况。几个班组长都提出兄弟车间配套件不能及时提供,导致装配工停工待料,闲着无事干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韩大光提出三点措施:要求计划调度员曾达山与厂供应科及时联系,催促外购件尽快到位,同时根据装配过程中轻重缓急程度与相关加工车间协调零部件加工进度;要求车间技术组对停工待料人员进行技术培训;各装配组也要视零配件到位情况及时调配,尽量減少停工待料造成的劳动力浪费现象。

韩大光问大家“双过半”有没有信心,八个装配组长一致表态:有信心,没问题!

洪振东更是慷慨激昂:“只要零部件配套齐全,我们装配一组三天三夜不睡觉,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坚决‘双过半’!”

韩大光见组长们情绪高涨热力四射,甚为满意。他接着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厂部已决定开发一个市场前景极好的新产品,项目成功后,必将对机床厂的发展后劲提供有力保证。

这当儿,有人进来对韩大光说,林厂长和辛总在办公室,让你们几个都去。韩大光立刻宣布散会,和粟本佑、乔正清等人赶去车间办公室。

洪振东眼巴巴看着乔正清前去接受厂长和辛总召见,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林厂长见到韩大光进门,马上站起身握住他的手。“韩老身体还好吧,我到bj出差半个月,忙这忙那,对师傅的关心不够。听说师傅病了?”

韩大光是三江机床厂建厂元老之一,货真价实的八级老装配工。林志卿是韩大光的关门徒弟,时常对韩大光问寒问暖。

韩大光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是小病,感冒而已,值得林厂长挂在心上!”

林志卿道:“在韩老面前我永远是小林!”

韩大光振振有词:“跟你喝酒时才叫小林,现在是公事公办,怎能坏了规矩?”

林志卿无奈地搖头。“好吧,那就先听听你们如何‘双过半’!”

韩大光把方才开会的情况作了详细汇报,林志卿和辛人杰认真倾听,在笔记本上记了下来。

韩大光汇报完毕后,林志卿沉思道:“零部件加工、外购件配套跟不上装配需要,在国内整个机床行业是个普遍现象,真实地反映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国家现代化建设呈现的新气象,也是三江机床厂发展壮大的机遇,是件大好事。你们的三项措施很好,有针对性,是抓住当前有利形势寻求发展的主动举措,值得其他车间参考。

根据全厂尤其是装配车间的实际情况,我想特别提出一条意见:排除干扰,凝聚人心,同心协力奔四化!有些具体问题我就不多讲了,昨天晩上开了党、政、工联席会议,针对当前厂里扰乱人心的不正常现象进行深入研究,会议精神马上就会传达。中心意思便是拨乱反正、扶正祛邪、凝聚人心,把每个职工奔四化的热情转化为自觉行动。唯有如此,才能确保‘双过半’任务的完成。”

辛人杰道:“我补充一点,根据国家政策规定,厂里马上要进行调资工作,根据以往经验,除非是普加工资,皆大欢喜,否则总会吵吵闹闹问题百出,影响生产,所以,弘扬正气排除干扰的宣传工作非常必要。

目前厂里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歪风邪气,装配车间是重灾户。但我相信邪不压正,这股歪风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林厂长和党委对你们有充分信心,今天来你们车间,就是以实际行动表示对你们的支持,林厂长还要宣布一件大喜事!”

韩大光、栗本佑、乔正清、何冰冰都喜形于色,等待林厂长带来的喜讯。

林志卿笑容满面。“前几天我在bj见到了机械工业部的领导同志,他告诉我,部领导对三江市机床行业很关心,虽然三江机床厂的规模比不上全国机床行业“十八罗汉”中任何一家,也算得上地方的姣姣者。为表示对我们厂的支持,决定将研究开发‘多功能机床’的任务交给我们。部领导还调拨一台进口样机,供我们参考。

厂领导研究决定,由辛总亲自挂帅担任新产品开发组长,韩大光同志任副组长,成员有设计科的三位工程师、三名技术员,还有你们车间的技术员乔正清同志,办公室就设在装配车间,便利现场工作。这是工人、技术人员、干部三结合的研发阵容,也是三江机床厂的希望所在!”

韩大光、粟本佑等人喜出望外,厂领导的决定无疑是对装配车间的支持和信任。唯有乔正清并无喜色,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何冰冰心中疑惑,但不好意思开口询问。

辛人杰似乎看出端倪。“乔老爷有什么看法吗?”

乔正清神情淡漠:“厂领导魄力不小,竟敢重用‘黑六类’子女!我感激领导的信任,不过也担心,你们越重用,我受到的压力越大,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人检举揭发乔正清杀人放火,岂不是又给领导增添许多麻烦,说不定还会犯政治错误!”

林志卿莞尔一笑。“乔老爷是杞人忧天!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我们对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宣传不够,还有不少人心有余悸,担心七、八年再来一次。

今非昔比了,乔老爷大可放心,你父亲的冤案迟早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党和人民已经为许多遭受迫害的老一辈革命家平反昭雪,三江市党组织和老百姓也会为包括乔馆长在内的革命干部、爱国人士恢复名誉,还他们一个公道。”

辛人杰轻轻拍着乔正清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乔老爷放一百个心!噩梦已经过去,曙光就在眼前。有人不高兴,说‘臭老九又回来了’,我说对极了,老九们尽忠报国矢志不移,跟大家一起奔四化来了。对于那些不高兴的人,我送他们一句话:‘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乔老爷,放下包袱好好干吧!”

林志卿道:“许多职工说,我们厂有两朵鲜花盛开在装配车间,你们都是护花使者,尽了心尽了力。其实,辛总说得对,工程师、技术员跟工人、干部一样,都是三江机床厂的宝贝、满园盛开的鲜花,他们就是工厂的形象!污辱我们的厂花,如同损害我们的颜面,职工不会答应。试想厂花凋零意味着什么?三江机床厂的宝贝蒙冤受屈又意味什么?归根结底一句话:我们必须大张旗鼓拨乱反正、扶正祛邪!”

第四十五章暗流涌动有源头

第四十五章暗流涌动有源头

乔正清的担心果然得到应验:一股暗流在装配车间涌动。

各装配小组因配套件未全部到位,工作量不饱满,空闲较多,工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扯。机加工组每人作一台机床,一个萝卜顶一个坑,不能随便走动,便有闲着的装配工过来搭讪,作工手不能闲,耳朵却能全程倾听,抽空还能附和几句。

人们常说工作时要集中精力,不可一心二用,其实不然。驾驶员边开车边和身边的人聊个不停,听说国外有的飞行员边开飞机边打瞌睡呢!

人们的议论常常从加工资谈起,自以为符合条件,名列百分之四十增资范围的人说话口气淡定,但份量很重,大有舍我其谁的气势:倘若我加不到,车间里就没人有资格加!他认定自己是囊中取物,轻而易举。

另一种人获悉调资政策后知道自己不符合条件,便有袖手旁观,等着看热闹的心态。有时会给好朋友说些不咸不淡的好听话,送一个顺水人情;听到别人议论某人不该加时,也会顺便附和几句,打太平拳。

人们议论的焦点渐渐集中在余小瑛、乔正清身上,有的说符合条件,厂和车间领导都很器重他们,该加;有的说众所周知的原因,不该加。两种意见相持不下,往往会争得面红耳赤,在前几年养成的大辩论习惯一时难改。

于是,好事者便会向装配一组组长洪振东请教,在他们心目中,洪振东能说会道,辩论水平不俗,而且见多识广,市里还有门路,站得高,看得远。

其实,装配车间暗流涌动的源头就在装配一组。

洪振东对车间里发生的大小事件都会发表感想,倘若他有兴趣,评头论足是免不了的,风华正茂的年代磨练出来的嘴上功夫随着年龄增长日趋成熟。如果说以前他的风格是锋芒毕露、咄咄逼人,那么现在就是隐晦曲折、含而不露。每次洪振东发表高见之后,董跃进、包小淼、小孙等人便会有意无意地四处散播,很快就搞得车间人人皆知。而一些诸如男欢女爱之类引人入胜的话题更会在全厂传开。

洪振东皱着眉头听完好事者的陈述,尽管对方的内容本来就是他的原创,他依旧沉吟片刻,显出他的成熟练达。

“按理说,调资工作的最终决定权在车间领导,平民百姓不该乱加议论,但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谁该加谁不该加,涉及政治、道德、人心,不可等闲视之。是弘扬正气,鼓励职工为四化多作贡献还是纵容歪风邪气、道德败坏的路线斗争,小老弟也是有头脑的人,当然会有独到见解!”

好事者拍脑袋道:“我懂了,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政治第一!”

洪振东望着欣然离去的好事者背影,心中得到些许安慰。但过不了多久,他的心请又变得闷闷不乐。

林厂长和辛总在车间办公室说的话当天就传到洪振东耳中,他犹如受到雷击一般,懵了!可以说,两位厂领导的表态是他这段时期受到的最沉重打击,无异于明确宣布洪振东已经棋输一着:前些日他的小动作非但未能按住乔老爷的头,反倒推动乔老爷在领导心目中的地位得到提升,洪振东又一次体会到“形势比人强”,叱咤风云、一呼百应的风光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洪振东不甘心,照例去找表姐夏明兰。他把这段时期跟乔老爷争夺厂花的前前后后详详细细诉述一遍。

夏明兰耐着性子倾听他的诉苦,心中百感交集。当年“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表弟居然变成唠唠叨叨、牢满腹、耿耿于怀的庸夫俗子,指点江山的豪迈气概哪里去了?

夏明兰打断他的话。“你的意思我明白,你自以为处境不妙,从云端一下子掉到地上,心里极不平衡。这种茫然若失的心情能够理解,因为我也有过同样的心理轨迹,但是这段阴影已在我心里彻底抹去了,我信奉的道理是承认现实、顺应潮流,蓄势待发,东山再起。”

洪振东愣了片刻,迟疑道:“表姐的意思是要我承认失败?”

夏明兰道:“目前大势所趋,老九吃香已成铁定事实,乔老爷得势是迟早的事。全国科学大会透露的信息还不明白?难道你有回天之力?识时务者为俊杰!”

洪振东拧着脖子道:“我就不信,凭我的实力斗不过一个臭知识分子!”

夏明兰叹了一口气。“表弟你给我听好了:如今的形势,不是你愿不愿意服输的问题,而是你不得不服输,而且要心甘情愿地服输!不仅你得这么做,所有的人也一样要顺应潮流,就连戈副书记也一个样,否则,不久以后即将换届的党政领导班子就没有他的位置!”

洪振东惊得脸色发白。“有这么严重?戈泽其是个轻易不肯认输的人,连他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夏明兰道:“眼下的形势正应了那句老话: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要不然戈副书记会费尽心机阻止戈春生和余小瑛离婚?堂堂副书记还怕自己的儿子找不到漂亮老婆?怕负面影响啊,尤其在这段敏感时期!”

洪振东垂头丧气。“难道我真的没有希望了?”

夏明兰点点头。“人家看不中,你又能怎样?何况何冰冰的父亲已平反,官复原职,民意对何校长的呼声很髙,说不定还有上升的空间,如今吃香的是工程师,大学生!也怪你前几年眼界太高,挑三拣四,嫌这嫌那,现在轮到别人嫌弃你了。

不过,人不仅要有自知之明,还得有点阿q精神,或许坏事能变成好事,吃一堑长一智,表弟会更加成熟,更加现实。就当前来说,我看你还是另辟蹊径,避开正面冲突为好!”

洪振东有些沮丧。“唉,不是我挑三拣四,你是知道的,那几年我的心思全在表姐身上,谁知道会落得这个地步!如今我洪振东是一败涂地,情场失意,看来官场也不会如愿,韩大光那把交椅轮不到我坐了!”

夏明兰给他打气。“表弟千万别自乱阵脚、自暴自弃,女人的事帮不上忙,官场上或许还能说得上话,毕竟机床厂还是国营企业,不听政府听谁?你放心回去好好干,等着听好消息,只是敏感时期千万别出事,切记!”

洪振东得到表姐的承诺,情绪稍许稳定一些。只是他明白,没人敢打百分之百的包票,世事瞬息万变,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变成空心汤圆,现在毕竟不是那个红彤彤的峥嵘岁月,时过境迁、今非昔比了,洪振东心中郁闷。

这一天,装配一组零配件仍未到齐,无法进行装配,全组三十多个装配工只得停工待料,另外有三、四个装配组也有同样情况。乔正清根据车间领导意见,准备安排他们上技术课。

洪振东慢条斯理道:“乔老爷对不起,我们一组还有事情要做,恕不奉陪。”

乔正清心中诧异,昨天下午洪组长还在韩主任面前告调度员曾达山的状,说他协调工作不力,零配件来料不及时,影响装配进度,他们装配一组只能停工。

包小淼也有些奇怪。“曾调度说金工车间加工的零件要过两天才送到,我们没活干了!今天车间上制图课,听听有好处。”

洪振东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乱插嘴!今天全组清理工具箱,核对个人工具账,事情多得很。制图有什么了不起,抽空我来教你,实践出真知,懂不懂?”

乔正清见苗头不对,转身就走。

洪振东看着他无可奈何地离去,心头涌起些许得意:别以为你仗着车间领导支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要摆布我的部下,门儿都没有!当年我一呼百应,谁不踊跃响应?看你这付窝囊废模样,与我洪司令的水平,何止相差十万八千里!

第四十六章无耻队长要报复

第四十六章无耻队长要报复

乔正清无奈地向韩主任报告:装配一组不参加技术课。

韩大光沉吟道:“这小子又犯浑了,乔老爷别理他,照样上你的课。其他几个组都反映,听了你的技术课收获不小,担心你去开发新产品,再也听不到你的课。”

乔正清道:“韩主任放心,再忙我也会抽出时间教他们。”

何冰冰道:“根据考勤表记载,每次乔老爷讲课,装配一组缺席人数最多,洪组长一次都未参加。大概他的技术水平已经登峰造极,没有听课的必要。”

韩大光不悦。“这个浑小子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凭他那点小聪明,就以为老子天下第一,恐怕摔跟头的日子在后面呢!”

乔正清拿了教材去会议室给装配工讲课,何冰冰去厂部送报表,办公室只剩下韩大光、粟本佑和调度员曾达山三人。

粟本佑皱眉道:“这段时期洪振东越来越不象话,经常在工人面前搬弄是非,散布流言蜚语,我已调查核实,最近几起风波背后都有他的影子,可以断定,余小瑛的家庭矛盾和匿名信事件,他都脱不了干系。”

曾达山道:“我有个同学就住在戈春生隔壁,跟他的关系还算不错。有一次戈春生和我同学在一起喝酒喝多了,谈到了家庭矛盾,说他的种种举动,都是经高人指点,百战百胜,万无一失。我同学非常好奇,问高人是谁,他说就是前些年鼎鼎大名的三江市红旗兵团总司令洪振东。还说他写了一封匿名信,只化了四分钱邮票,就搞得情敌落花流水,真痛快!”

韩大光叹息。“这浑小子变得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说起来我和他父亲还是小学同学,我是看着洪振东长大的。这小子从小就聪明乖巧,又跟他父亲一样长得英俊,读小学时每门功课都考一百分。街坊邻里都夸他根正苗红,长大后一定有岀息。谁知他进了初中就变了!”

粟本佑道:“他是赶上了动乱年代,分不清是非曲直。年轻人肝火旺,好冲动,三言两语就把他的火点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后来从云端里重重地摔到地上,又在泥地里摸爬滚打,尝尽人间酸甜苦辣,他走过的道路够曲折的。今后的日子还很长,就看他自己怎么走了,可惜他的眼下的路子有些偏!”

曾达山道:“他在部分群众中还有些号召力,我怕这次调资工作不会太顺利,他可能会跳出来节外生枝。我已经听到几个人讲,洪振东有两个目标,一是上次虽然已加过一级,但这一次还要加;二是要把乔老爷和余小瑛拉下来,特别是乔老爷!”

粟本佑道:“洪振东太自信了,上次加过一级的职工不在这次调资范围内,除非有特殊贡献者,但他达不到特殊贡献标准。他跟乔老爷过不去,纯粹是泄私愤,小人作为!”

曾达山道:“洪振东过于明目张胆:明眼人都看出他把乔老爷看成情敌!他原以为追求何冰冰有八、九成把握,只要持之以恒紧追不舍,滴水可以穿石。后来乔老爷来车间,和何冰冰一见钟情,而且感情日益升温。洪振东受不了,断定乔老爷横刀夺爱,便把满腔怒火全部撒向乔老爷!”

韩大光道:“厂里的党政工联席会议确定当前思想工作的重心是‘拨乱反正、扶正祛邪、凝聚人心,把每个职工奔四化的热情转化为自觉行动。’林厂长说过,最近厂里刮起一股歪风,我们车间是重灾户。重灾户是什么意思?重灾户就是歪风的源头!

我们要从“拨乱反正”四个字反复思考,领会联席会议精神实质,真正做到扶正祛邪,凝聚力量,完成厂里交给我们的各项任务。当前做好调资工作就是扶正祛邪的实际行动,我们几个都是车间带头人,把握正确方向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粟本佑道:“韩主任放心,我一定会开好车间调资工作审议会,严格执行厂里政策,做到公正、公平。曾师傅你说对不对?”

曾达山道:“我是分工会委员,理所当然要维护职工利益!”

这时候,办公室的电话响了,韩大光伸手便接,“嗯嗯啊啊”地脸色大变,粟本佑和曾达山面面相觑。

粟本佑焦急地问:“出了什么事?”

韩大光皱起眉头。“是保卫科的电话,恐怕要出大事!等一会何冰冰回来,详细情况她已经知道了。”

不多久,何冰冰气喘吁吁回到办公室,她是从厂部一路小跑赶回来的。韩大光让她喝口水,慢慢说。

在一个小时前,保卫科接到公安局电话,要求三江机床厂配合他们的工作。

多年前,戈春生和贾雯雯、秀秀等知青在山村插队,贾雯雯被队长李德林,幸亏戈春生和秀秀及时赶到,救了贾雯雯一条命,李德林被判刑坐了十年牢。

前不久李德林刑满释放,老婆已经改嫁,儿子跟了别人的姓。村民恨他丢了大家的脸,加上他在当队长时强横霸道欺压村民,村民早就对他恨之入骨,决定开除他的“村籍”,把他赶出去。乡派出所认为不妥,李德林服刑期满,恢复了公民身份,有回原籍参加生产劳动的权利,村民们勉强接受。

李德林恼羞成怒,不愿留在村里看别人的脸色,但又不敢对村民表示不满,却把满腔怒火全都撒在戈春生、雯雯、秀秀身上,扬言要杀了他们三人的全家!他把自己所有家产三文不值二文卖给别人,只身离开老家。乡派出所担心他破罐子破摔,在外面惹事生非,向三江警方通报了情况。公安局不敢大意,派人布控密切监视。

前几天,公安局发现李德林出现在三江市,并四处打听戈春生三人的去向。公安局认为事态严重,马上汇报戈泽其副书记,戈泽其认为李德林已经是普通公民,目前并无违法行为,不能对他采取强制措施,但要密切注意,防止他铤而走险,同时要提醒当事人多加小心。

考虑到戈春生和余小瑛已分居,公安局分别通报三江机床厂和区教委主任余顺利,要求想办法保护余小瑛。

何冰冰讲完事情原委后,曾达山搔一下头皮道:“这件事倒是不太好办,看起来那个李德林是横下一条心,准备破釜沉舟了,这种人最难对付。余小瑛在明处,他在暗处,说不定什么时候给你来一下子,防不胜防!”

粟本佑道:“确实有点麻烦,三江市就这么大,戈春生也小有名气,他的情况迟早会被打听到。我估计李德林不敢轻易招惹戈春生,很有可能会对女人下手。”

韩大光道:“不管是什么情况,我们有责任保护小余的安全。听说小余已离开家,在外面租了间房子?”

何冰冰道:“对。她父亲逼她回戈春生家去,小余和她母亲都反对,余主任大发雷霆,小余不甘示弱离家出走,临时在许慧家住了几天,恰好许慧的亲戚来三江探亲访友,小余就在外面租了一间房。”

韩大光道:“一个单身女人独自住在外面,万一被李德林找到了,很危险!”

何冰冰道:“我也觉得小余不安全,要不就让她住在我家,最近市里落实政策,发还我家房子,多加个人没问题。”

韩大光道:“这办法确实不错,你和她每天同进同出、形影不离,李德林就没有下手的机会,只是你爸会答应吗?”

何冰冰笑道:“韩主任太小看我爸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了,我爸不会计较。”

曾达山哂笑。“我看韩主任的境界还比不上小何,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何校长会在乎这种小事?”

粟本佑呵呵笑道:“曾兄不明事理,反倒取笑韩主任小肚鸡肠,太可笑了!”

曾达山诧异道:“难道我说错了?老师是人类灵魂工程师,救民于水火是人民教师份内之事,何况是堂堂名牌中学的校长!”

韩大光含笑道:“老曾调回三江不久,不清楚前些年的恩恩怨怨,情有可原。你知道小何的父亲是如何从三江中学被赶到小学去当老师?那都是拜小余的父亲所赐!从批斗到发配,都是余顺利一手办,你说我能不问个明白?”

曾达山恍然大悟。“原来其中有过节,难怪。倘若换了别人,决不会接受这种安排,小何我问你,你父亲当真同意吗?”

何冰冰莞尔一笑。“我实话实说吧!去厂部送报表时,林厂长把我找去谈了这件事,他亲自打电话给我爸,你说林厂长的面子,爸能不给吗?再说十几年前小余才有多大,关她什么事?”

曾达山感慨道:“林厂长关心职工,工作做得真细,不简单!”

韩大光面带微笑。“这还用说?他是我的徒弟!就这么定下了,把小余交给你,我们也放心。不过小余的事不能张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第四十七章洪振东临阵退却

第四十七章洪振东临阵退却

李德林流窜到三江寻仇的消息,戈泽其当晚就告诉了戈春生。戈泽其的意见是:一、不要怕。一个劳改释放犯居然跑到城里来挑衅,不把三江公安局放在眼里,简直是胆大包天!难道公安局的人是吃素的?我已经要求公安局派人暗中密切监视,一旦有不良苗头,立刻动手。二、小心为上。几个当事人都要心中有数,以防万一。余小瑛还是戈家的人,你戈春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机床厂已接到通报,会对她采取保护措施。但你也要有所表示,常去关心关心,或许通过这件事还能缓解矛盾。倘若她出点什么事,负面影响就大了,你懂不懂?

戈春生唯唯诺诺。表面上显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公安局那么多人吃干饭的,还管不住一个劳改释放犯?可他的心里还是发慌,不踏实,第二天就去找洪振东请教对策。

洪振东仰面眯眼想了好一会,神情异常专注,连手中点燃的烟都忘了抽。戈春生对他这模样很熟悉,他在当司令时,每当进行重大决策前的片刻,都是这种表情。戈春生很感激,洪哥把自己的困难当作大事来办,这才是一条战壕里出来的生死战友!只是戈春生感到疑惑不解:洪哥从不抽烟,今天为什么?

洪振东慢悠悠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没有什么了不得,打打杀杀又不是第一次,你怕过谁?我看反倒是那个畜生队长不敢来惹你,这种人的德性是欺软怕硬,专挑软柿子揑,恐怕他会找那几个女人下手。

秀秀用不到心,即使出了事也挨不上我们。贾雯雯是你的老相好,需要下点功夫。好在她已带发修行,一般人不能进尼姑庵,你只要赶去通知她,让她当心即可。难办的是余小瑛,万一出了事,后果难以设想。”

戈春生道:“你们厂肯定会通知她,真的有事,也怪不了我,是她自己要离家出走。”

洪振东斜眼瞅他一眼。“你又发昏,到今天还不明白老爷子不准你离婚的道理?余小瑛一天不离婚,就依然是戈副书记的儿媳妇。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不成为三江市街头巷尾的谈笑资料?那些陈词滥调又翻了出来,对戈书记的影响是正面还是负面?眼下正是敏感时期,你不给老爷子锦上添花倒也罢了,却要招惹是非,还嫌闹得不够吗?”

戈春生听着有点不顺耳,心想是你洪哥帮我出谋划策,想把乔老爷几个搞臭,事情办砸了,如何又怪到我的头上?

戈春生心里嘀咕,嘴巴不敢有异议:“是是,洪哥说得对,我又糊凃了。按洪哥的意思,我该怎样去帮余小瑛的忙?”

洪振东道:“很简单,你只要写封信把事情告诉她,让她当心就行了。不过,你要把这封信交给周国良,由他去转给她。”

戈春生觉得奇怪:“为何不能直接去找她,她还是我老婆!难道还要让周国良去占她的便宜?”

洪振东不悦:“笨蛋,一根筋!自己想去吧,想得通想不通请自便,没闲功夫跟你说废话,我自己的事情还管不过来。”

戈春生见他平白无故生了气,更是摸不着头脑,料想他有不顺心的事,话不投机半句多,随便扯了几句就告辞。

洪振东望着戈春生离去的背影,心想这小子就是笨蛋、草包,只懂得横冲直撞、厮杀喊打,半点计谋都不会用,连老子明摆着的心思都看不出!让周国良传递信件的目的是为周国良创造条件,让他再跟余小瑛搞得热乎些,不刚好佐证匿名信的正确性?唉,竖子不足与谋!

这几天,洪振东的心情十分郁闷,表姐说的话已经在他脑中发酵,迫使他重新审视自己的处世态度,体会到确确实实今非昔比,纵然心比天高,也不得不低下头来,顺风转舵低调行事,该认输的时候赶快认输,心中不服,口头上也要装作输得心服口服。车间调资审议会上的表现就是洪卫东退让、收敛的首例。

前天下午,车间分工会主席粟本佑召开会议,参加人员有分工会委员和车间班组长,不到二十人。粟本佑介绍了各班组议论的增资名单基本情况,然后宣读了分工会议定的增资人员初步名单一百三十六名。

洪振东见名单与自己的估算基本相符:自己不在增资名单中,念念不忘要拉下马的乔老爷和余小瑛赫然在列。

粟本佑请大家畅所欲言,不要有顾虑。增加工资牵涉到相关人员的切身利益,在一般情况下,只要符合厂部规定的条件,且又在百分之四十调资名额范围内,参加审议的都不会提出不同意见。粟本佑环顾到会人员,有四人不在名单之中,他们在上次调资时都已加过一级。

第一个发言的是装配三组组长刘明泉。“首先我声明,本人上次已加过,这一次我退让,不争特殊贡献名额。但我要代表车间作出贡献的老同志说句话。厂部规定中有一条,车间有权决定给有特殊贡献者加级,我看公布的名单中没有体现出来。而在名单中却有不符合条件的人,我认为不该加。”

刘明泉说完后,会场上鸦雀无声。调资问题已在职工中议论了一段时间,各人心中的小算盘都已暴露无遗,到会人员也都明白刘明泉两点意见的潜台词其实就是:洪振东有特殊贡献,该加;乔老爷和余小瑛有问题,不该加。在平日的群众议论中,装配车间调资工作的矛盾就集中在他们三人身上。

刘明泉发言力挺洪振东,出乎洪振东意料之外。装配一组和三组是技术拔尖的先进班组,两个组在完成任务方面常常暗中较劲互不相让。洪振东挟数年前名震三江的余威,与人交往豪放、张扬,喜欢交朋友请喝酒,在年轻人中颇有影响力。刘明泉比洪振东大一岁,稳重内向。两人关系不冷不热,既无深交也无敌意。

洪振东在组内对调资问题说长道短,表示以特殊贡献为由争取加级的意向,有个重要因素是探测车间领导对自己的真实想法,借此评估填补韩大光退休后空缺的可能性。表姐曾说过,想要争到这个位子,韩大光的话还是有份量的。此刻见刘明泉挺身而出,颇为感动。洪振东微微点头,示意感谢,刘明泉报以微笑,二人心照不宣。

刘明泉发言力挺洪振东是经过精心算计的。这洪振东能否加到工资,其实跟刘明泉毫无关系,他只是着眼于下次调资:如果洪振东加上,或许在以后就会少一个竞争对手,他也落一个顺水人情。假如不能如愿,也可以测试到车间领导对洪振东的真实评价,反正是横竖都不吃亏。

接着发言的是仓库组长董跃进,他见会议冷了场,似乎刘明泉的发言未能得到响应,觉得该是自己投桃报李的时候。洪振东给了他许多好处,常常请他喝酒,尤其上次被何冰冰退回的高档礼品,洪振东原封不动送给他,着实让郑红妹高兴了一阵子。

董跃进振振有词地历数装配一组在洪振东带领下取得的丰功伟绩,力挺洪组长是特殊贡献人员,理所当然再加一级。

有一句心里话他没有说出来,倘若果真加级,洪组长免不了会请他一顿丰盛大餐!

洪振东照例向董跃进示意感谢,不过,此时洪振东的心态已经大变,夏明兰的建言给他敲响了警钟,调资初步名单没他份的事实,足以证明自己并没有强大到让车间领导人愿意给他戴上“特殊贡献人员”桂冠。

尤其始料未及的是乔老爷被林厂长“钦点”参加新产品试制组后,突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异彩,居然提出“十字悬挂换向”新结构,受到总工程师辛人杰的赞赏,准备申请国家专利。

还是戈副书记说得对,当你确信自己并非足够强大、无法“偶而露峥嵘”时,切不可轻易出手暴露目标,最好的办法是闭目养神、养精蓄锐。洪振东决定以退为进,另辟蹊径。

会场沉默片刻后,发言人一个接着一个,有的附和刘明泉,有的表示初步名单基本上代表了群众意见,不必再作变动。

粟本佑又询问洪振东有没有意见,洪振东揺摇头。粟本佑觉得诧异,一向健谈且常常发表惊人见解的洪组长竟然一言不发,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最为吃惊的刘明泉和董跃进都有一种上当受骗感觉。前些天不正是你洪大哥频频放风,要求再加一级吗?为什么真刀真枪时却连一个屁都不放,你是存心把我当枪使呀!

粟本佑见大家都表示了态度,便作了总结:“到会人员大多数同意初步名单不变,决定据此上报厂部。

少数同志提出要考虑有特殊贡献人员,这个问题我们分工会研究过,厂部有明确提法,所谓特殊贡献人员是指省、市劳模、先进工作者。我们车间唯有韩主任是市劳模,可是他再三要求不用考虑,分工会决定尊重他的意见。

还有人说名单中有人不该加,却没提出具体名字,仅仅是少数人的看法,就作为个人的保留意见吧!”

洪振东在调资审议会上出于无奈被迫作出的退让举动,使他心头憋屈了几天。此刻因戈春生的求援激发了他的灵感:戈春生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别再对他抱有希望,还不如利用畜生队长来作些文章。洪振东闭目凝思,许久,他的脸上渐渐露出笑意。

第四十八章余顺利有心忏悔

[海岸线文学网]泄,以求得一时的心理平衡。我认为洪振东就是这一类人,他对小乔的态度反映出他对前途产生了恐慌。

你们车间主任过几个月就要退休了,他的位子谁来接替?前天遇到你们林厂长,他谈到这件事,说韩大光人还未走,市里已经有人来当说客了,推荐洪振东接班,说他年轻有为,技术好,有魄力,根正苗红。林厂长说很为难,装配车间是三江机床厂的关键生产车间,关系到全厂几千多职工的饭碗问题,让洪振东掌舵,难以让人放心。

林厂长的意见代表了机床厂领导的看法,洪振东不可能听不到风声,他必定认为是小乔挡了他的路!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与冰冰有关。”

冰冰诧异:“跟我有什么关系?”

余小瑛道:“你装糊涂!谁都知道洪振东是你的头号跟屁虫,志在必得的追求者。乔老爷来车间没多久就近水楼台先得月,洪振东能咽得下这口气?”

冰冰叫道:“那是胡扯,我从没对他有过好感!后来见他纠缠不休,就不再搭理他,只当没见过他这个人。有一次我还请韩主任见证,要他别再来打扰我。我跟乔老爷好,关他什么事?”

余小瑛道:“洪振东不敢对你怎样,就把怒气撒在乔老爷身上,车间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许慧告诉我,他几次听到洪振东和小包、小孙等人嘀嘀咕咕议论乔老爷,都是说些无中生有的坏话。许慧还私下跟小包说别在背后损人。小包说,洪哥的话不敢反驳,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还说洪哥市里有人,后台很硬。”

冰冰道:“我才不管什么后台不后台,洪振东这个人不靠谱,要离他远一点!”

何文彬道:“冰冰说得对,我们何家世代书香门第,从来不肯趋炎附势。前几年人人都说老实人吃亏,我看做老实人办老实事最终都不会吃亏。人之初,性本善。善良、老实是做人的根本,老祖宗留下来的传家宝,投机取巧歪门邪道永远不得人心。

余馆长的本性还是善良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来找我忏悔。小余有机会也可跟他多聊聊,交交心,我看他对你的婚事后悔莫及,只是不好意思在你面前表白而已。”

于兰芝道:“父女总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既然余老头有悔过的意思,就不用再计较了。”

余小瑛心里不是滋味,父亲到现在才想到后悔,只怕来不及了,毁了我的幸福不算,还把国良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今后的日子叫他怎么过?

第四十九章周囯良内心不平静

第四十九章周国良痴心不改

这几天,周国良在百货公司上班,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电工是他的本行,轻车熟路。国良本来就是安分守己的人,别无他求,加上有国栋当科长的同学照顾,工作比较顺心,周家老少放心不少。方书琴见国良情绪稳定下来,便有了替他物色对象的心思。

碧瑶道:“昨天晚上我跟国栋商量,想把我表妹金玲介绍给国良,想来想去还是拿不定主意。”

方书琴道:“金玲也在百货公司工作,模样也标致,跟国良蛮适合,是不是金玲有顾虑?”

碧瑶道:“问题不在金玲身上。金玲知道国良和余小瑛的事,对国良很同情。国良住院前,我跟她提过这件事,她表示可以接触,试试看。国良住院后,金玲也很伤心,想去看他,被我拦住了。我怕她见到国良的样子会节外生枝。金玲说,国良对他喜欢的女人很痴情,说明他不是三心二意的大萝卜,这样的男人值得女人托付终生。

我和国栋担心的是国良的心思摸不透,从他偶尔冒出几句话中,表明他对余小瑛仍旧不死心。假如国良不能一心一意对待金玲,让我如何对得起姨妈,对得起金玲?”

方书琴道:“你的担心是对的,倘若国良不是痴情男人,他就不会生病住院。现在病是好了,心结仍没解开。我见他天天上班下班,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但我知道他不开心,难得见到有笑脸。所以我更想早点给他找个人,把他郁积的闷气发散开来。”

碧瑶道:“要不跟他正经八百谈一次,先探探他的口风?”

方书琴道:“这样也好,明天你跟国栋一起过来劝劝他。”

第二天晚饭后,方书琴、国栋、碧瑶三人一起来到国良房间,周建兴知道他们要谈什么事,觉得无颜面对国良,托辞身体不舒服,独自回自己房间去了。

碧瑶开门见山。“我们三个都有一个想法,要把金铃介绍给你,金铃也在百货公司上班,人长得很秀气,高中毕业才一年,你看怎么样?”

国良愣了一会。“金玲我认识,她是收银员,大家对她的印象很好。可是我没有心思,我要好好上班,现在找个工作不容易。”

碧瑶道:“谈朋友跟工作不矛盾,金玲工作也很认真的,你们认识后一定能互相帮助互相促进,不会影响工作。”

国良道:“我知道妈和哥哥嫂子都是为我好,怕我再胡思乱想,影响身体。你们放心,我不会再傻到连自己的身体都保不住,还想着保护别人。”

方书琴道:“你能管好自己的身体我就放心,没有人要你保护。如果和金玲谈成朋友,你再好好地做她的保护人!”

国良道:“谁说没人要我保护?余小瑛就需要我保护,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方书琴诧异道:“余小瑛会有什么危险?她是戈书记的儿媳妇,谁敢碰她?”

国良道:“你们知其一,不知其二。余小瑛祸事临头,有人要害她!”

方书琴道:“国良想得太多,糊涂了。余小瑛只是个女孩子,与世无争,谁会跟她过不去?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她的事你再也不用心。我见过金玲,是个好姑娘,跟你很适合。”

国良摇头。“眼下最要紧的是余小瑛的安全。我听白面书生说过,山里那个畜生队长已经跑到三江来了,他要找戈春生一家和秀秀、雯雯报仇。我知道畜生队长不是好惹的,破罐子破摔,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碧瑶道:“国良不用担心,机床厂有人专门保护余小瑛,跟她同进同出一起上下班,不会出事的。”

国良道:“你听谁说的?”

碧瑶道:“前天我在百货公司碰到包楚楚,是包小淼告诉她的,肯定不会错。包楚楚对你很关心,问得很详细。她说你恢复得很快,继续坚持服药,今后不用担心复发。我看得出来,包楚楚对你有好感。”

国良道:“我早就说过,除了余小瑛,不会考虑其他任何人!”

国栋忍不住了。“国良何必这么固执,千万不可在‘一棵树上吊死’,金玲和包楚楚都是可以考虑的人选。”

方书琴道:“你还是听我们一句话吧,余小瑛已经是人家的媳妇,她提出离婚,戈家是绝不会答应的,现在离婚不容易,特别是戈家有权有势,他不同意,这事就办不成。若是拖上十年八年,你就耽搁了,你要想清楚,我们都是为你好!”

周国良不耐烦了。“你们都说为我好,这次是,上次也是。那时候我和余小瑛已经商量好,不管家里同意不同意,我们自己拿了户口簿去登记,可是被你们硬拉了回来,也说是为我好!如今弄成这个样子,你们说到底好不好?我实在想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我的婚姻大事还由不得自己作主?我就是要等,余小瑛一年离不成我等一年,十年离不成等十年!”

国良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方书琴和国栋夫妇无话可说了。

他们都觉得心中内疚:当初周建兴坚决反对国良和余小瑛结婚,并没有说出具体原因,只是斩钉截铁表示,倘若国良执意和小余在一起,周家就会有灭顶之灾,到时候周家谁都没有好果子吃!方书琴和国栋不赞同他的做法,但猜测他定有难言之隐,否则当父亲的会无缘无故做出破坏儿子幸福的反常举动?他们顺从了一家之主的决定,如今周国良痛苦万分,周建兴是罪魁祸首,他们三个也是帮凶!

国良的话被站在门外多时的周建兴听在耳里,犹如万箭穿心,一时之间,周建兴兴味索然、万念俱灰。

碧瑶觉得国良痴情到这种地步,还是要顺着他的心意,以免受到刺激,对他身体不好。

她想了一会。“国良一直干等着也不是办法,至少应该知道余小瑛心里怎么想,她到底能不能离婚,也好心中有个数。”

国栋也觉得以前亏待了国良,既然他决意要等余小瑛,还不如干脆帮帮他。“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说。”

国良道:“你们都不必费心,谁也帮不上忙。若是有事,白面书生几个会全力以赴。”

国栋听出弟弟的话音,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在他心目中还不如他的朋友,不免黯然神伤,亲兄弟之间怎会搞成这样?

就在这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方书琴在门内问了一声,听到回答后面露喜色。“楚楚姑娘快进来,又麻烦你了!”

方书琴让包楚楚在客堂间坐下,泡了一杯茶。

包楚楚笑盈盈道:“伯母不用客气,我下班路过,顺便把药送来,国良这些天身体怎样?”

方书琴笑眯眯道:“国良身体状况很稳定,全靠楚楚姑娘费心照顾才恢复得这么快。”

包楚楚道:“我不过是尽了自己本份,还得靠国良自己想得开、看得穿,只要不钻牛角尖就万事大吉!”

包楚楚见碧瑶、国良从楼上走下来,忙站起身笑道:“碧瑶姐也在,刚好我有事请你帮忙”

碧瑶拉住楚楚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啊唷!几天不见,楚楚姑娘越发漂亮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哪象我一脸皱纹,大路小河全都有,快成老太婆了!”

方书琴笑着啐道:“看你这张嘴,你要是老太婆,那我成什么了?这好日子才开了头,难不成你咒我是大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不死?”

碧瑶笑道:“妈你饶了我吧,谁敢嫌弃你老啊,我就是这么一说而已!”

包楚楚笑出了声。“碧瑶姐自讨苦吃了吧,明明是长得白白嫩嫩,要不是知道你孩子都有了,我还以为你是十七、八岁大姑娘呢!”

方书琴道:“她就是这改不了的坏毛病,变着法子说别人年轻漂亮,其实是想听人家夸自己又白又嫩赛过西施!”

三个女人说笑一会,便转向国良。国良听了包楚楚要“按时服药、放宽心境”等嘱咐的话后一再道谢,然后回到自己房间。方书琴说你俩再聊一会,我去煮饭,楚楚姑娘别走,留下吃晚饭。

碧瑶望着楚楚笑道:“老实交待,今天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专程来看国良?”

包楚楚睁大眼睛道:“是啊,给他送药来了,有什么不对吗?”

碧瑶道:“是没什么不对,可你脸红什么?”

包楚楚摸一下脸。“我的脸红了吗?怎么一点都没感觉?”

碧瑶道:“随你的便吧,你的脸红不红与我无关,反正别人也没看到。你说有事要请我帮忙,到底什么事,快说吧!”

包楚楚道:“说起来挺不好意思,都是拐弯抹角的事,不知道该不该来找你。”

碧瑶道:“想说就说吧,不管我是不是帮得上忙,听听再说!”

包楚楚道:“我弟弟包小淼看上了他们组新来的徒工许慧,一直摸不透她的心思,想找个人帮忙,能否从中促进一下,许慧在车间里跟余小瑛最要好,这意思明白吗?”

碧瑶道:“这还不简单,你弟弟直接去找余小瑛,求她帮忙不就得了。”

包楚楚道:“男生向女生提这个事,我弟弟脸皮薄开不了这个口。他不敢请其他人帮忙,怕万一张扬出去,事情又办不成,太丢人。”

碧瑶道:“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让国良去跟余小瑛说,可是在目前状况下,国良去找余小瑛不合适,听说他们车间到现在还有人死死盯着余小瑛,监视她的一举一动,随时向那姓戈的通风报信。”

包楚楚道:“不是让国良找余小瑛,而是请你去找他们车间的乔老爷,再请乔老爷帮这个忙。”

碧瑶道:“这事让你讲得够绕的,曲里拐弯竟找到乔老爷头上去了。你弟弟既然相信乔老爷能帮这个忙,何不直接去找他?”

包楚楚道:“我弟弟和乔老爷的交情够不到,倘若直接找他,说不定乔老爷随便几句话就把事情搅黄了。”

碧瑶道:“包小淼和乔老爷有仇?听国良说,乔老爷是个标标准准的大好人,倘若谁跟他处不好,那这人肯定好不了!包小淼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乔老爷的事?”

包楚楚道:“怪只怪我弟弟年轻无知,跟着他师傅在车间里张牙舞爪、口无遮拦,得罪了不少人。”

碧瑶道:“听说乔老爷心胸开阔,不跟别人计较,待人挺和气。你弟弟说了什么话,会惹乔老爷耿耿于怀?”

包楚楚道:“说起来真丢人,我弟弟竟会跟着他什么洪哥趟那种浑水!瑶姐肯定听说过,前些日子他们厂里有过一场匿名信风波,给乔老爷、余小瑛还有国良身上泼了许多污水。那信里胡扯的乱七八糟事情都是从小淼他们组传出去的!”

碧瑶道:“这么说是你弟弟以前对不起乔老爷和余小瑛,当然还有国良,国良的事就另当别论。如今又想请他俩帮忙?”

包楚楚道:“小淼说,其实乔老爷是个很正派的人,以前身不由己,得罪他们,想借这件事表示歉意。洪哥虽然是小淼的组长,小淼还是有做人的良心,洪哥有些事情做得太过分,他能分得清是非曲直,不愿一错到底。”

碧瑶道:“我听国良说过,小淼的组长不简单,以前在三江市呼风唤雨,是个响当当的风流人物,小淼跟着他,该多长个心眼才是!不过,小淼是你弟弟,看在你的面上,这个忙一定要帮!”

第五十章这个你还帮不帮

第五十章这个你还帮不帮

包楚楚走后,国良从房间里走出来。

碧瑶道:“包楚楚的话你都听见了?”

国良愤愤不平:“我都听见了,包小淼这个忙不能帮。他跟在洪振东后面跳来跳去,对我和余小瑛说了多少坏话!乔老爷替我说了几句公道话,又把污水泼到乔老爷身上,要不是厂领导和韩主任器重他,乔老爷早被他们整垮了!”

碧瑶道:“我知道包小淼欠你太多,可是包楚楚待你不错,算是替他将功折罪了。再说包小淼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恨就恨那个姓洪的。况且他已有悔过自新的心思,你帮他这一回,他会心存感激的。”

国良道:“我知道包小淼不过是小卒子,有人撑腰就横冲直撞,到头来第一个去送死。最可恶的是洪振东,现在已不是喊口号搞斗批的年代了,他们还用那一套来整人,欺人太甚!”

碧瑶道:“包楚楚已经开口求我们,看在她的面子上就伸一次手。楚楚对我们家有恩,就算是给她的回报吧。”

国良想了一会。“看在你和包楚楚的面子就帮他一次,我明天就打电话给乔老爷,请他吃个饭,报答他对我的照顾,顺便听听他的意见,包小淼这个人值不值得帮忙。”

这一天,乔正清正处于大功告成的兴奋状态:新产品试制组在韩大光带领下已经完成多功能机床图纸设计和工艺制定,进入样机试制阶段。

趁车间办公室没有旁人的时候,何冰冰笑道:“乔老爷辛苦了,我妈说等你有空时去我家吃饭,她想烧个拿手菜给你吃。”

乔正清拍一下头。“都怪这段时间忙得昏头昏脑,已好长时间没去探望二位老人家了。你说吧,什么时候去?”

何冰冰道:“我妈说,已有七十九天没见到你的人影,怕是连你什么模样都忘了。”

乔正清呵呵笑道:“这倒没关系,只要你没忘了就行,我想这七十九天是你在帮忙计数吧!”

何冰冰脸庞绯红。“关我什么事?别说是七十九天,七百九十天我也不管!”

正说着,周国良的电话打了过来。

乔正清接听一会,捂着听筒问何冰冰:“周国良今晚请我俩吃饭,你说怎么办?”

何冰冰道:“你去你的,干吗要我去?”

乔正清道:“他说有件事要请我们帮忙,你是主角,非去不可。至于什么事,他说在电话里讲不清,到时再细谈。”

何冰冰道:“周国良求我办事?会不会与余小瑛有关?这个忙要帮,不过先要把小余送回家再去。”

乔正清道:“当然。明天再到你家去,好吗?”

下午六时,乔正清和何冰冰准时来到聚丰园饭店。

周国良开门见山道:“二位的大恩大德,我周国良永志不忘!这杯酒我干了!”

乔正清道:“国良言重了,我进厂不久,没有帮过你什么忙,如何当得起这般盛情?”

国良道:“患难见真情啊!你是我在三江机床厂最敬重的朋友。还有何冰冰,也是值得信赖的正派人。再看那个包小淼,同样是老同学,和我也有十多年交情,可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落井下石,背后捅刀,墙倒众人推!”

何冰冰道:“事情都已过去了,你也调出了厂,不用再受他们的气。想开一些,生气伤身,眼下你最要紧的任务是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国良叹息道:“包小淼负我,可我周国良却要为他的事来求二位帮忙!”

乔正清诧异道:“你是为包小淼求我们帮忙?”

周国良把包楚楚来家的事说了一遍。“包楚楚治好了我的病,还经常送药关心我,她的恩不能不报。我愿意做的事到此为止,尽过力了,我听乔老爷的,你们认为这个忙该不该帮?”

乔正清和何冰冰四目相对,惊讶万分。谁都没想到周国良会亲自出面,为曾经肆意攻击、恶语中伤、背弃老同学的包小淼寻求支援,以成全他的好事。此时此刻,周国良的形象在他俩的心目中一下子高大了许多,继而发现周国良对余小瑛的痴情似乎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灰色,而是越来越迸发出夺目光彩。

乔正清默默无语。他首先想到的是国良和小余才是应该成为眷属的有情人,值得施以援手。而包小淼这个浅薄、浮夸的人配得上许慧吗?包小淼做事太过分,我乔正清跟你无怨无仇,你凭什么跟我过不去?可是,受包小淼伤害更深的周国良却摒弃前嫌出面求情,我能一口拒绝?难道我十年寒窗,思想境界还不如一个初中生?

再来平心静气分析包小淼这个人,他固然是为追求许慧,才挖空心思想出这一招,是否另有一层向我示好、间接表明服软的意思?至少他还有期待,相信我为人正直,乐于助人!那么,从就事论事角度看,是否可以借此契机把他从洪振东身边拉过来,让他离邪恶远一点?

何冰冰也感到为难。说心里话,她并不愿意介入包小淼和许慧之间的事。洪振东做了许多伤害小余、国良和乔老爷的坏事,包小淼是他最得力的马前卒。凭包小淼的人品,有资格追求许慧?他肆无忌惮地中伤乔老爷,如今却拐弯抹角地恳求乔老爷成人之美,岂不是太可笑?何冰冰盯着乔老爷,等待他发表意见,这件事他最有决定权。

乔正清踌躇了一会。“凭心而论,帮这种忙违背我的本意。问题是提出请求的人是医院护士包楚楚,她关心国良,实际上也是帮了我们车间的忙。倘若拒绝,显得我们不近人情。好在许慧那边还得由余小瑛出面,到底帮不帮交给小余最后决定吧。”

周国良点点头。“乔老爷说得对。我们三个都是洪振东、包小淼他们施行精神虐待的受害者,必须统一认识才能有效反制。若是包小淼能够悔过自新反戈一击,也算我们没白费心思。小余心地善良,她一定也会跟我们一样心思。”

何冰冰感慨道:“二位的宽宏大量令人佩服,让我想起一句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前几年有些人出于私心,把别人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种倒行逆施终究不得人心,好人还是大多数。我想包小淼早晚会把洪振东那些见不得人的坏事抖落出来。

国良的心思我们都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不便多说什么。但你们二人要尽量避免接触,以免被人抓住把柄。

小余住在我家,国良请放心,我会把小余照看得好好的,不让她出事。公安局的人说,李德林这个人桀骜不训,对社会有强烈的报复意识,须多加小心才是。”

周国良心头暖烘烘的,频频点头。许久才含着眼泪憋出一句话:“你们的大恩大德,我周国良日后必报!”

何冰冰当晚就跟余小瑛谈起包楚楚为她弟弟包小淼求情,谈起他们三人的态度,最后又谈到周国良的气色还不错,看来他的病已经完全康复,只是略显清瘦而已。眼下周国良别无所求,只要小余平安无事就行。

余小瑛静静地听着,脸色渐渐阴沉。她默不作声,过了好久才抬头看了何冰冰一眼,嘴唇嚅动着似乎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来,却又低下头,身子缩成一团。

何冰冰见到她眼眶里闪动着晶莹的泪珠,猛然醒悟到自己一不留神勾起她痛苦不堪的往事,把她好不容易才平复的心境扰乱了。她觉得有些愧疚,太粗心大意了!

在三江机床厂,何冰冰认为唯有自己才真正读懂余小瑛最隐秘的心事。她俩的美丽形象首次出现在机床厂产品样本时,便成了数千职工公认的“厂花”,受到与众不同的关注。

对何冰冰来说,赞赏、羡慕、嫉妒的目光随着她处变不惊、冷若冰霜的态度逐渐淡化,仅留下“骄傲的公主”这句还算中性的评价,倒也落得耳根清净、自由自在。即便在传出他和乔老爷谈朋友的消息后,在大多数人的眼中也是郎才女貌顺理成章。

可是对于余小瑛,却是命运多舛,风波不断。

余小瑛和周国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两家父母的关系又极好,有情人终成眷属似乎已是铁板钉钉。由此招来一些人的羡慕、嫉妒加上恨:一个小电工居然交上桃花运,天道不公!慨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余小瑛太没眼光,扫兴!

直到余小瑛出人意料地嫁给了市委戈副书记的儿子,厂里的舆情立刻大变:余小瑛成了嫌贫爱富、攀龙附凤的女版陈世美,周国良则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自取其辱。

余小瑛里外不是人:在娘家被父亲逼迫,在夫家备受折磨,在厂里频遭白眼。紧接着又是匿名信风波,对余小瑛来说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若不是厂领导及时出面制止歪风邪气,又有车间好心人出于真心的劝慰,余小瑛能否顶住强大压力,还得打个问号!

三江机床厂两朵厂花两种不同命运,令人唏嘘不已!

第五十一章余小瑛以德报怨

第五十一章余小瑛以德报怨

何冰冰看到余小瑛的肩膀在微微颤动,又听见压抑的抽泣声,一种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她认为一个人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要他足够强大。而在此刻,余小瑛的范例活生生摆在面前,使她不得不相信“红颜薄命、美女多舛”。若不是容貌出众,她会有那么多麻烦缠身?

许久,余小瑛缓缓抬起头,取过何冰冰递来的手帕,轻轻地拭去泪水。何冰冰见她眼睛红红的,在这片刻之间,她的神情显得落寞又有些许憔悴。

余小瑛露出羞涩的笑容。“不好意思,我失态了。我是想起自己命比纸薄,没有过到几天开心日子,总是在冷言冷语和拳脚相加中苦苦度日,好不容易才逃离苦海,跟你住在一起,心里的苦恼才稍许平复,自以为能和你一样过着正常生活,有人疼爱有人牵挂。而不是活着不多一个,死了无人问讯的累赘。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煞费苦心、曲里拐弯求我帮忙,可偏偏这个人是千方百计看我笑话,恨不得一脚把我踩死的包小淼!”

何冰冰也有同感。“人心难测,世事多变。我和乔老爷都没料到会看见这一幕。可是我俩都佩服周国良宽宏大度,有成人之美的胸襟。”

余小瑛幽幽道:“国良从小就有一副菩萨心肠,小时候在一起玩,他总是处处让我,护我。那时候闹饥荒,他见我饿得面黄肌瘦,总是把自己一份分点给我。有时他饿得实在吃不消,就咕嘟咕嘟喝了一肚子水,还煞有介事地拍拍肚子说饱了,又饱了!其实他自己也是瘦骨嶙峋,象一根电线杆子。”

何冰冰见她的眼眶又湿润起来,怕她又要伤心,忙打岔道:“国良的好心定能得到好报,他在百货公司干得很顺利,人缘也不错,领导和群众都称赞他手脚勤快技术好。”

余小瑛若有所思。“他的身体和工作都已经正常,我也没什么好牵挂了。是我对不起他,是我们余家对不起他们周家。如果有机会就帮我转告,我余小瑛今生今世不能报答,来生一定做牛做马伺候他。你要让他赶快找个合适的姑娘好好过日子,他是个会过日子的人,谁嫁给他谁福气!”

何冰冰惊讶道:“小余怎么啦,说这些干什么?倒象是交代后事似的。别忘了你是厂花,林厂长说过,我们三江机床厂的形象,不能出半点差错。你要振作起来,你的事情早晚会解决的,我就不信他戈春生能靠他老头子一辈子!”

余小瑛赧然一笑。“我的心思乱了,说话也没了分寸,别介意,我不会做傻事的。你说要帮包小淼,我感到匪夷所思,再一想,既然国良和你们都准备帮包楚楚的忙,自然有你们的道理,我不信你们信谁呢?那就试试看吧,反正只要把那层意思传达到就行,别指望我帮他说好话,不拆他的台就算帮了大忙。成与不成,看他的造化了,许慧这小姑娘蛮有主见的。”

何冰冰笑道:“直到此刻,我才悟出包楚楚请我们帮忙的关键原因就是你说的一点:我们不拆包小淼的台,就是帮了他最大的忙!”

余小瑛又有些郁闷。“包楚楚也是个聪明人,只有我傻乎乎的,心肠又软,当初若是咬咬牙跟家里对抗到底,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何冰冰道:“千万别泄气,有我们几个在,一定不会让你再吃苦!”

第二天中午,余小瑛和许慧去食堂打了饭,两个人躲在磨床旁边说悄悄话。

许慧道:“小瑛姐,这些天跟何冰冰住在一起还习惯吗?等那件事了结后再回来跟我住,好吗?”

余小瑛笑吟吟道:“挺好的,何校长和于老师把我当成亲生女儿一样,何冰冰更不用说,我俩好象亲姐妹似的,无话不说。就跟你和我的关系一模一样。我的运气还算好,遇上车间里这么多好人!”

许慧道:“小瑛姐是好人,好人一定会得到好报。风风雨雨都过去了,领导对你跟乔老爷都很信任,特别是乔老爷开发新产品立了大功,林厂长说样机通过鉴定后再开个表彰会,好好嘉奖一番,何冰冰又要乐得睡不着觉了!”

余小瑛道:“冰冰和乔老爷真是天生一对,要说厂花代表厂里的形象,我说他们俩才算得上名符其实的厂花!”

许慧道:“林厂长和辛总都说过,机床厂的厂花不仅仅是几个脸蛋漂亮心灵美的美女,更有一大批优秀工人、干部和知识分子,他们在各自岗位上为振兴机床厂奋力拼搏,作出贡献。所以说,‘满园鲜花满园春’才是三江机床厂兴旺发达的标志。每个职工只要努力工作,做出成绩,都是机床厂的厂花!”

余小瑛眼中放光:“说得对极了,我就是要争口气让别人看看,我不是花瓶,仅凭脸蛋讨得别人欢心。我正在琢磨一件事,倘若能做一个专用工装夹具,对磨削各种工作台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质量也能得到提高。”

许慧道:“这个想法好,上个礼拜我听辛总说,准备在厂里开展‘双革四新活动’,推动工厂的技术进步。”

余小瑛叹了口气。“可惜我书读得少,制图方面更是一窍不通。做专用工装肯定要画许多图纸。”

许慧道:“我来帮你,我学过这门课,简单的图纸难不倒我,若是复杂零件,请乔老爷帮忙不就得了!”

余小瑛喜上眉梢。“那好,一言为定。不过这事要保密,除了冰冰和乔老爷,其他人不能知道,免得节外生枝。现在我什么都不怕,只怕那个畜生队长,不知道躲在什么角落里,随时都会跑出来咬人。”

许慧道:“听说公安局对畜生队长的事情很重视,不会让他有报复的机会,我还听说洪师傅也在找那个人。”

余小瑛讶异。“他找畜生队长干什么,又想玩什么花样?”

许慧道:“我是听包小淼说的,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余小瑛道:“听说包小淼追你追得很紧?”

许慧脸色微红。“这话倒不假。不光是他,小孙和洪师傅好像都有这种意思。我才不睬他们呢!”

余小瑛皱眉道:“一个装配组有三个男人天天盯着你,还保不定别的小伙子也有那种心思,不是好兆头!”

许慧不以为然。“我的事我作主,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余小瑛道:“话是不错,就怕节外生枝。洪师傅原来一直追何冰冰,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她和乔老爷好上了,乔老爷就成了他的眼中钉,弄出这么多事来。如今他又盯上你,你说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许慧昂起头。“我不是软柿子,他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不怕!”

余小瑛道:“他在市里有后台。”

许慧笑道:“后台再大也不能强迫我低头,再说也不知道谁的后台——”

许慧突然煞住话头,朝余小瑛笑一下,不说了。

余小瑛心中奇怪,许慧是个爽快人,说话直来直去,从未说过半截子话,今天怎么啦?她没有细想,便把包楚楚替包小淼求情的事一五一十讲给她听。

许慧呵呵地笑。“包小淼算是费尽心机了,可是以他目前的人品,合适吗?小瑛姐可以转告他,倘若他有乔老爷那么优秀,倘若他能列入林厂长说的‘厂花’行列,我会考虑考虑!”

余小瑛笑道:“这话说得好,听着痛快!我就把这意思转告包楚楚!”

许慧的话很快就转到包楚楚耳中,包楚楚想了整整一天,和包小淼正正经经谈了一次话。

包楚楚正色道:“周国良、乔老爷、何冰冰和余小瑛都实实在在帮了你一次忙,你领不领情?”

包小淼道:“他们没在许慧面前说我坏话,就是对我的照顾,这个情我不能不领!”

包楚楚点点头。“这就好。懂得领人家的情,说明你还有一点是非观念,有知恩图报的心思。我再问你,以前你得罪乔老爷他们三个,对何冰冰也不太尊重,为了帮你洪哥说话,编造了不少脏话,他们为什么不计前嫌仍然答应帮忙?”

包小淼想了一下。“他们都是好人,境界比我高。我其实挺佩服乔老爷,年纪不比我大,肚子里的学问多了去!待人也挺和气,他上技术课,我们这些墨水喝得少的人都爱听。还有周国良和余小瑛也是正派人,从来没有得罪过我,也没有越轨的举动,他们不过是偶尔在一起说说话而已。再说戈春生那小子是个醋坛子,把余小瑛管得象个劳改犯一样,余小瑛想出轨也没机会。何冰冰就更不用说了,长得这么漂亮,厂里男人谁不眼馋?可她庄重自爱从不轻佻,难怪洪哥面对许多女人都不动心,单单看上了她,人家又不肯领情,才惹出许多风波!”

包楚楚瞪眼道:“那你为什么要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包小淼觉得委屈:“身不由己嘛,在他手下干活,就得服他管。以后就不会了,我这张嘴要贴封条。”

包楚楚皱起眉头:“做人应该有底线,这么大的人,该做的不该做的还分不清?可见许慧对你的评价很正确,以你目前的人品还配不上她。你打算怎么办?”

包小淼道:“许慧的话没有说死,我听得出来。我看他平常待我比其他人好,我还是有希望的。”

包楚楚道:“你有什么打算,用什实际行动让她改变态度?”

包小淼颇有自信。“我已经想好了,踏踏实实干活是最基本的。另外还有三个打算:一是报名上业余工大,给自己充充电;二是挖空心思搞技术革新,弄点名堂给许慧瞧瞧;三是有事没事向许慧讨教,她读的书比我多,甘愿当她的小学生。”

包楚楚道:“这还有点象样,真的把心思用在正途上。还打不打牌,抽不抽烟?”

包小淼发誓:“如果再打牌、抽烟,我就是小狗!”

包楚楚道:“那就好,以后就看你的表现,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后悔!”

包小淼斩钉截铁道:“那当然,老婆比抽烟打牌重要,我绝不能让人看扁了!”

第五十二章包小淼读书充电

第五十二章包小淼读书充电

正是下班时分,小孙大声道:“包小淼,急吼吼地想走啊,来一圈八十分。洪哥说了,打完牌他请我们喝酒!”

包小淼在自己的工具箱上了锁。“晚上我有事,不奉陪了。”

洪振东在一旁冷笑。“三缺一,这个面子不给吗?”

包小淼边走边回答。“洪哥实在不好意思,今晚要上课,来不及了,改日有空再说吧!”

话音刚落,人已走到车间门口。路边就是车棚,包小淼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扬长而去。小孙一脸气恼,看着洪振东和董跃进。

洪振东把朴克牌往地上一摔。“不打了,以后也别打了,不识抬举的东西!”

说完,什么人都不搭理,气呼呼地走出车间。小孙和董跃进面面相觑,尴尬得说不出话。

这当儿,许慧从他俩身边走过,似笑非笑道:“还不快回家,没人再请你们喝酒!”

小孙见到许慧,顿时恍然大悟。最近一段时期,小孙发现包小淼的举动与以前大不一样。

首先是戒烟,包小淼说他姐姐天天在耳边唠叨,说什么根据科学研究,抽一支烟要减五分钟寿,非要他戒烟不可。他迫不得已只能戒了。小孙嗤之以鼻:不抽烟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身边少了个铁杆烟友,小孙觉得兴致索然。

紧接着包小淼连牌都不打了,也是同样的原因:姐姐不停地数落他书读得少,素质低,孤陋寡闻,非逼他报名上业余工大。出于无奈,只得听从姐姐意见。小孙愈发不爽,读书少的工人多的是,洪哥不也跟我们一样,名义上是初中生,实际上只是小学水平,不照样技术一流?

最让他吃惊的是包小淼和许慧之间的交流多了一个话题:装配图中有不太明白的地方,过去都是请教洪哥,现在却去问许慧,两人说说笑笑,十分融洽。小孙看在眼里,酸在心里。

今日见到许慧诡异的笑容,才明白包小淼举止大变完全是冲着许慧来的,所谓他姐姐的逼迫,纯粹是托词,源头就在许慧身上。换句话说,包小淼对许慧的追求似乎进入了一个新阶段,而自己却始终蒙在鼓里。

小孙产生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他不能输给包小淼!包小淼有什么了不起,你不打牌我也能不打,你戒烟我也能不抽,你上业余工大我就不能上?至于在许慧面前讨好,我做得不会比你差!

其实,包小淼的心思早被洪振东看透了,他已经感觉到隐隐的威胁正在一步步向他逼来。包小淼追求许慧的抢先动作,只是他近期来所处逆境的进一步发展。追求何冰冰折戟沉沙,制造匿名信风波无疾而终,调资工作波澜不惊,一系列挫折又一次证明呼风唤雨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反观对手却令人沮丧:乔老爷春风得意,美人在怀;开发新品,硕果累累;领导夸奖,工人捧场。更令人心悸的是表姐一而再、再而三劝他顺应潮流,承认现实。如今连眼皮底下的许慧姑娘也被小兄弟占了先机,唉,大势已去,回天乏术!

洪振东闷闷不乐地走出厂门,见到迎面走来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从衣着上看是个外地人。

汉子恭恭敬敬地向一个女工鞠了个躬,开口道:“同志你好,请问余小瑛同志在吗?”

洪振东见他问讯前先鞠躬的举动和浓浓的外地口音,立刻猜测此人必是从那边大山里来的,莫非他就是那个?

女工面带笑容道:“请问你是她什么人?”

汉子干咳一声道:“我是她的远房亲戚,有急事请她帮忙。”

女工道:“她等一会就出来,你在这儿等着吧。”

汉子道:“麻烦你帮帮忙,我跟她还没见过面,能带我去见她吗?”

正说着,何冰冰和余小瑛肩并肩从里面走出来。女工对汉子说,那个穿粉红春秋衫的就是余小瑛,汉子连声道谢。

那汉子尾随何冰冰、余小瑛而去,却并不上前搭讪,洪振东心想“有门”,便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

十多分钟后,何冰冰和余小瑛到了家,开门进屋。何家是老平房,古式建筑。那汉子依旧没搭理她俩,只是在她们进屋后站了一会,大约是看门牌号,然后便喜气洋洋地走了。

洪振东想这小子八成就是那个畜生队长李德林,看样子他已在三江站稳了脚跟,终于出来寻找猎物,以后将有好戏看了!

到了此刻,他的郁闷心情才得到稍许舒缓。老天爷对我没有做绝,老子正想干点事,机会就来了,这一回该弄点实实在在的大动静!洪振东悄悄地跟在那汉子后面,直到他进了屋。洪振东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畜生队长租了房子,弄了一辆三轮车,干的工作是收废品。

何冰冰和余小瑛一路有说有笑回到家,丝毫未察觉被畜生队长跟踪。过不多久,乔正清也来到何家。

何文彬兴高彩烈拿出一瓶陈年加饭酒。“小乔难得来一回,我俩好好喝一杯!”

于兰芝哂笑。“一个人喝闷酒没劲,你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余小瑛抿嘴笑道:“全是乔老爷不对,早该来陪老丈人喝酒,害得伯父伯母天天埋怨冰冰,还以为你俩吵架了!”

乔正清面红耳赤。“是我的疏忽,这些日子加班太多,满脑子的图纸数据,竟把头等大事忘了,还连累冰冰受了委屈。”

何文彬替乔正清斟酒,也给自己倒满。“小乔没做错什么,不必自责。趁着来之不易的好日子做一番事业,是我们男人的责任。当然,比什么都重要的还是自己的老婆孩子,这是我这些年的亲身体会,在那段最困难的日子,倘若没有兰芝和冰冰,恐怕我也象乔馆长一样,在天堂眼巴巴地看着人间,等着你们替冤死鬼平反昭雪。我倚老卖老说一句,什么人都能亏待,就是不能亏待家人!”

于兰芝哼了一声。“你到现在才知道老婆的好处?若是当初早听我一句话,也不会被人赶下台!”

何文彬尴尬地笑。“谁会想到个别小人居心叵测,当面是人,背后是鬼?”

何文彬那段经历,乔正清听冰冰说起过,确实令人啼笑皆非。

是在那个举世震惊的伟大副统帅折戟沉沙数周之后,学校几个老师在闲谈之中,似乎透着些许与往日不同的情绪,若隐若现的话锋表露出人们的探索、质询和怀疑。有个姓曲的老师拎了几瓶洋河大曲和下酒小菜请大家喝酒,说野心家阴谋家自取灭亡,大家难得一聚,好好庆祝一番。时已傍晚,学生们早就放学回家。几个老师毫无顾忌,就在办公室喝起来。

何文彬当时是校革委会副主任,路过教师办公室时,被曲老师一把拉住。何文彬说家里有事要早点回家,曲老师说给个面子,只喝一杯,也算是与民同乐嘛!几个老师也跟着起哄:喝一杯,喝一杯!何文彬盛情难却,只得留下。曲老师先敬何文彬一杯,何文彬喝完后起身要走,其他老师不答应,说不行不行,何主任只跟曲组长喝,不跟平头百姓喝,看不起我们,要一人一杯轮着敬他。何文彬留了个心眼,这几个老师都是大酒量,如何敌得过他们车轮战?便答应留下一起慢慢喝。

几杯酒下肚,老师们开始兴奋起来,压抑已久的情绪借此发泄,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一古脑儿吐了出来。到了酒酣耳热、杯盘狼藉时候,何文彬和几个老师都伏在办公桌上、呼呼大睡。

何文彬被人用力推醒时,眼前的景象犹如晴天霹雳,惊得目瞪口呆:在自己面前,一张印有伟人像的报纸污秽不堪,菜渣残液堆在上面,把伟人头像玷污得不成样子。在那个年代,任何对伟人大不敬的言行举止都是反革命罪行的铁证。

两个宣传队员严肃地望着他们,在他们身旁,曲老师冷冷地看着何文彬,眼里流露出幸灾乐祸的兴奋。

第二天,何文彬就被隔离审查。工宣队要他实事求是交待动机。那几个喝酒的老师也挨个谈话,询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互相揭发在喝酒过程中有没有说过反动话。一周以后,曲老师提出要对何文彬作为敌我矛盾处理,两个宣传队员认为未查到其它反动言行,纯粹是喝酒误事,无心之失。决定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将他调至小学继续为人民服务,也是惩一儆百的意思,那几个老师在作了自我批评后过了关。何文彬离开学校时,宣传队员对他说了一句话:“交友要慎重。”

第五十三章双革四新热气腾腾

第五十三章双革四新热气腾腾

乔正清笑道:“看来是那个曲老师设的陷阱,何伯伯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跳了下去。幸亏宣传队没犯混,对你从轻发落。”

于兰芝愤愤不平。“我早对老何说过,姓曲的尖嘴猴腮,说话虚虚实实不靠谱,千万小心。可他偏不听,硬要钻进人家的圈套,吃亏上当后才知道还是老婆说得对。”

何文彬笑道:“小乔说得不错,那个曲老师觊觎我的位子,早有心思取而代之。我调走后,他如愿以偿当上了革委会副主任。前些日子我平反回一中,他心中有愧,申请调去三中。

其实我不会对他怎么样,从某种意义上还得感谢他,让我对人性的险恶有了新的认识,更要紧的是避开了后来反反复复的批张三斗李四的运动,少做许多违背良心的事。在那个是非颠倒的年代,当干部的跟上面越紧,对老百姓亏欠越多!

我真正感谢的还是那两个宣传队员,他们的处理方式在当时已经算是最公平合理了。一个是周建兴,另一个便是小余的父亲余顺利。当时他俩的关系非常好,亲兄弟一样。只是没想到后来他们会变得水火不相容。”

何冰冰见余小瑛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安慰道:“上一辈的事我们没法过问,政治舞台上面的风风雨雨,历史会作出公正评判,老百姓也会有自己的辨别能力。我们这些小辈管好自己才是正理。对我俩和乔老爷来说,三江机床厂的未来,就是我们的未来。机床厂兴旺,我们开心;机床厂衰落,我们跟着倒霉。”

乔正清笑嘻嘻道:“冰冰说到我心里。正因为如此,我听小余说晚上要商讨专用夹具的技术问题,我二话不说就来了。”

余小瑛斜眼道:“你分明是舍不得冰冰,白天没看够,晚上接着看,反倒借我的名头,乔老爷坏透了!”

乔正清脸想不出如何回话,只得瞅着何冰冰,指望她挺身而出化解窘境。

何冰冰面红耳赤,撂出一句:“要你多嘴,自讨苦吃!”

何文彬和于兰芝呵呵地笑,余小瑛在一旁偷偷地乐。

这一晚,何冰冰闺房的灯彻夜亮着,乔正清和余小瑛详详细细研究磨削夹具的设计方案,绘制主要零部件草图。何冰冰在旁边忙前忙后做些辅助工作。到了后半夜,乔正清才到客厅沙发上躺下,不一会便呼呼地睡着了,何冰冰和余小瑛还在轻轻地说着私房话。

第二天,乔正清精神抖擞走进车间办公室,见韩大光和粟本佑正在谈话,神情十分严肃。

韩大光一见乔正清,便起身道:“走,到隔壁去开个小会。”

三人一起走到车间会议室,乔正清见气氛有些异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韩大光正襟危坐一脸严肃。“二位都是车间骨干,我就实话实说了。昨天下午,市委戈副书记带了夏主任来机床厂视察,顺便跟林厂长聊天,提到了我们车间的洪振东,说他年轻有为,有闯劲,在可能的情况下请考虑加以培养。夏主任直截了当说洪振东是她的表弟,对车间管理工作颇有兴趣。

昨天晚上,林厂长跟我通电话,谈了洪振东的事情,他说想听听我们的意见。”

乔正清道:“前几天还在报纸上看到戈副书记的文章,大谈整顿党的作风,做一个光明磊落的**员。如今却亲自出马替洪振东争韩主任退休后的位子,匪夷所思。我们平头百姓能说什么?无语!”

粟本佑皱起眉头。“戈副书记和夏主任的思维依然停留在那个年代,有权便有一切,连企业基层干部的任命也要插手。‘拨乱反正’四个字是他们作报告时用的,实际工作则是另一回事,所以,真正意义上的改革开放,阻力是显而易见的。”

韩大光道:“林厂长还说了一个情况:这两年三江机床厂形势很好,拳头产品在国内占有不小的市场,还保持了可观的机床出口量,在全国同行业中,机床外销量名列前三位,机械部有可能会将三江机床厂列为全国机床行业出口基地之一。

目前正在开发的多功能万用机床销售前景光明,完全有可能推动我们厂成为全市机械行业的利税大户。尤其是职工工资连续增加,在市里名气较大。外单位包括政府机关工作人员都有许多人想调进机床厂,戈副书记还提到夏主任也有这种意向,在机关工作工资平平,清汤寡水,不如效益好的企业!”

粟本佑道:“林厂长已经答应市里的要求?”

韩大光道:“林厂长对洪振东这个人是了解的,认为提拔他当干部并不合适。但机床厂是国有企业,不可能与政府对抗。林厂长对上面说韩大光是市劳模,还有半年多才退休,目前调正不妥当,到时候可以考虑。”

乔正清道:“林厂长肯定顶不住上面的压力,目前也只能是缓兵之计,走一步看一步。”

韩大光道:“我能体谅厂领导的苦衷,眼下我们唯有做好自己的工作,才能为厂领导排忧解难。林厂长和辛总都很关心我们车间双革四新,希望能通过这项活动提高职工学技术的积极性,培养各级干部苗子。林厂长说,国有企业跟一个国家一样,企业发展大方向确定以后,干部便是决定因素。”

粟本佑道:“我们车间的双革四新活动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热气腾腾’。厂里公布‘双革四新、合理化建议奖励条例’以后,各小组争相学习讨论,情绪高涨,也可用四个字来说明:‘欢呼雀跃’。用装配三组组长刘明泉的话来说是一等奖没这个能耐,弄个三等奖是手到擒来,再努一把力或许还能拚个二等奖!”

乔正清笑道:“这一回刘明泉倒不象是吹牛,三组报给双革四新领导小组的计划项目有六个,我仔细看了一下,有几个确实有些技术含量。”

粟本佑道:“据我们领导小组综合统计表明,到目前为止,计划项目总数已接近四十个,所有小组都有上报项目。我估算其中可列入双革四新上水平项目的约占二分之一,其它属于小改小革。另外还有几条合理化建议,我们管理组曾达山的‘关于机床主、关件生产全过程跟踪办法的建议’颇有份量,揭开了目前我厂零部件丢失问题的盖子,对全厂管理部门必定会有所触动。”

韩大光道:“这些天最忙的应该是乔老爷了,请教技术问题的人陆续不断。我看你的眼窝都发了青,是不是哪个小组又请你去挑灯夜战?”

乔正清笑呵呵道:“都是我心甘情愿的,看到他们听我讲课时的渴求神情,心里有一种成就感。特别是装配一组的包小淼和小孙二人,相互盯得很紧,似乎有点摆擂台的味道,他俩报上来的项目都有些水平,若是能够成功,对机床装配质量会有很大提高。可惜他俩技术功底欠缺很多,我的班后业余时间被他二人用去不少。”

韩大光道:“说起装配一组,为何没见到上报项目中有洪振东的名字?”

粟本佑话中有话。“恐怕是他不愿为乔老爷锦上添花吧!”

韩大光不解。“什么意思?”

粟本佑道:“我听到一组的人反映说,洪师傅不参加这次双革四新活动,是因为乔老爷是车间领导小组成员,已经在新品开发中抢了风头,何必再为他抬轿子?”

乔正清苦笑。“这事搭得上边吗?”

韩大光道:“莫名其妙!少了他车间就不转了?乔老爷别放在心上。对工人师傅的革新活动,我们全力支持。让曾达山多吃点苦,有关这四十个革新项目的零件加工,要摆在跟新品开发同等重要的地位,尽可能安排得快一些。”

乔正清无可奈何道:“想不到他处处跟我较真,想躲都躲不掉,让人好累!”

粟本佑安慰道:“别当他一回事,洪振东只是适应不了脑子急转弯,早晚会为他的逆时针行动后悔的!”

第五十四章戈春生烦燥不安

[海岸线文学网]放不下心。想来想去,似乎没有真正贴心的朋友可以商量,戈春生陡然觉得做人做到这个份上,够惨的!

第五十五章戈泽其怒斥滚远点

第五十五章戈泽其怒斥滚远点

戈春生信步来到中山路,踏进聚丰园饭店,一眼就看到秀秀在整理饭桌。

秀秀见他突然到来,忙问道:“稀客!出了什么事?”

戈春生现出焦急的神色。“你知不知道畜生队长到了三江?”

秀秀道:“知道。派出所的人专门来找过我们经理,说我在这儿工作,目标最明显,要求我们饭店保持警惕,保护我。经理马上就召集大家说明情况,派出所还把畜生队长的照片给大家看。上班有他们保护,下班有白面书生寸步不离,有时小黑皮和鼻涕王也来当我的保镖,现在我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安全得很!”

戈春生道:“见到过畜生队长没有?”

秀秀笑道:“还真来过一次,畜生队长刚进店,没等他靠近我,经理和几个同事就围上来。畜生队长心虚,结结巴巴说是来吃饭,没别的意思。经理说我们店不做你的生意,走吧!畜生队长吓得转身就逃,再也没见过他的人影。”

戈春生忧心忡忡:“我担心雯雯,万一李德林找到那儿,麻烦就大了。她又不肯跟我回来,你说我该怎么办?”

秀秀责怪道:“你到今天才知道雯雯的好?你早就该放了余小瑛,别再拖住她,弄得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戈春生叹气。“唉,我也是身不由己,这件事由不得我作主!”

秀秀劝道:“我早就知道你是软脚蟹,没担当。我劝你还是早作决定,万一雯雯遇上麻烦,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戈春生连连点头。“说得对,我是该好好想想!”

戈春生想扁脑袋也想不出好办法,最大的困难是梅庵在灵山,去一趟要五、六个小时。里面住着几个尼姑,轻易不让男人进去,想保护雯雯也无从下手。倘若畜生队长要强行闯入,却是轻而易举,梅庵地处偏僻,求救都来不及。万一畜生队长得知雯雯就在里面,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戈春生越想越害怕,无奈之中,只得向父亲伸手求助。父亲早就对他和雯雯纠缠不清的事恨之入骨,嫌他这种不入流的风流韵事有损他在市里的威信。要是不到走投无路的窘境,戈春生怎么敢在父亲面前自讨苦吃?

这段时期,戈泽其的心境很差,中央文件的精神与他的习惯性思维大相迳庭,但作为市委副书记又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更为严重的是:他从接二连三下达的中央文件中随处可见的“拨乱反正”四字,敏感地领悟到一个致命的趋势:他的仕途已经到头,无论自己表现多么出色,年富力强,或时刻不忘把中央会议精神放在嘴边,都已无法避免下台的命运!

戈泽其刚在沙发上坐稳,想闭目养神一会,理一理纷杂的思路,却见到儿子缩头缩脑地捱了过来,心头顿时生出莫名的厌恶,不争气的儿子,每次他以这种猥琐神态出现在面前,必定是犯了不可饶恕的恶行!

戈泽其瞪着眼斥道:“你又犯了什么事,要我给你擦?”

戈春生吓得停住脚步,吞吞吐吐道:“没没犯事,我听爸的话,老老实实过日子。我是想求你帮个忙,救一个人。”

戈泽其冷笑。“你想救人?什么时候生出菩萨心肠,居然会动起救人的念头?”

戈春生结结巴巴道:“你是知道的,那、那个畜生队长到三江来,是想伺机报复,说不定还有杀人的动机。”

戈泽其诧异。“不错,我已下令公安局密切监视,相关单位也接到通知,配合公安保护当事人。难道你还怕他?我看应该是他怕你才对!你在山里打过的架还少吗?”

戈春生道:“不是我怕他,我担心的是有个地方可能监控不到,可能给畜生队长钻了空子。”

戈泽其道:“什么地方?难道不是三江管辖的范围?”

戈春生道:“灵山的梅庵,雯雯住在那儿。”

戈泽其勃然大怒:“兔崽子到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气死我了!当年你与李德林结仇是为救她,这倒也罢了,毕竟是件好事,有功之臣。可是你居然把她弄到床上去了。你说是她心甘情愿,报救命之恩,实在荒唐!看来你已经不止一次去过灵山,你还想干什么?你是有老婆的人!”

戈春生鼓足勇气:“我想和余小瑛离婚,跟雯雯结婚!”

戈泽其喝道:“胆大妄为!你敢离婚,我打断你的腿。还有你以后绝对不可以再去碰雯雯,绝对不可以,懂吗?”

戈春生的神色大变,心中升出绝望的念头,他的眼前仿佛又见到十多年前那个春节的早晨,雯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吊在畜生队长温暖如春的堂屋梁上晃晃悠悠。雯雯的影子消失了,又出现母亲躺在床上纹丝不动的身影,眼前这个义正词严的父亲除了按月付些生活费外,几乎从未踏进沁园新村一步,似乎母亲对他来说是个毫无关系的陌路人。

倏忽之间,绝望的意识陡然转化成一股强烈怒火,戈春生脸部的肌肉抽动不停,布满红丝的双眼死死地盯住父亲,默不作声。

戈泽其察觉他神色有异。“你,你怎么啦?你想干什么?”

戈春生转过身,甩出八个冷冰冰的字:“我没有你这个爸!”

戈泽其怒喝:“畜生,都是畜生!你滚,滚得越远越好!”

戈副书记发泄完冲天怒气,便瘫倒在沙发上。

多少年来,他从未象今天这样浑身乏力,意兴阑珊。他知道刚才的失态是早晚的事,儿子不来招惹,也会有别的由头诱发他宣泄情绪。片刻之后,戈泽其的心境就平静下来,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都过去了,这点坎坎坷坷不可能使他手足无措。

让戈副书记费尽心机的不是儿子的反叛,这个不求上进的儿子从未在他心目中占有过重要位子。已经往三十奔的大小伙子竟然还是那样幼稚无知、浑浑噩噩,连自己的小家庭都摆不平,还谈得上什么雄心壮志、治国平天下?儿子的前途原本可以非常美好,倘若戈春生在农村艰苦环境中锻炼,精神境界得到进一步升华,那么他的未来将会灿烂辉煌,可惜并非如此。

戈春生的自毁前程始于那几年指点江山、叱咤风云的狂热。在争斗中养成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的恶习又在十万大山的艰苦环境中迅速转化成与社会的对抗,沦为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害群之马,幸好他的道德底线中还存留一点点良知,替受到欺凌的雯雯伸张正义,做了一件摆得上台面的好事。

另外,他还做了一件孝母善举,把母亲邱丽珍接过去抚养,省了戈泽其许多麻烦。

从法律角度看,戈泽其与邱丽珍已没有任何关系:他俩离婚在前,邱丽珍自杀未遂成为植物人在后。只因两件事接连发生,间隔时间很短,戈泽其不想给别人留下话柄,仍把邱丽珍接回家,专门请了保姆照顾她。戈泽其并不觉得有什么内疚,他始终认为对于历史问题,要以当时的社会背景、时代精神去分析,不能用当今的标准去衡量。他和邱丽珍之间的恩恩怨怨,完全是时代的悲剧,历史的误会。每当想到这儿,他不仅心安理得,还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仁至义尽,因为他承担了邱丽珍这些年的相关费用。

有人认为戈泽其不准戈春生离婚,是因为他怕有负面影响,对他的仕途不利,那也只是按常理推测,其实他真正的担心不在于此。试想一下,戈泽其可以与邱丽珍离婚,他还有什么理由阻止戈春生行使属于个人的婚姻自由?

戈泽其最担心的是一旦戈春生与余小瑛离婚后,他会和贾雯雯结婚。贾雯雯的家境和个人遭遇都很悲惨,戈泽其对此了解得清清楚楚,他对她唯有怜惜、同情、内疚,没有丝毫嫌弃。假如她是另一个人,只要戈春生自己愿意,戈泽其绝对不说二话。可她偏巧就是贾雯雯,造化弄人啊,这是埋藏在戈泽其内心深处数十年最不愿触碰的一页!

戈泽其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和正中悬挂的那盏精美大气的玻璃吊灯,心情愈发平静,因为他明白,当前最要紧是思考自己的后路问题。政坛的路不好走,下一步转向哪里?人大?政协?戈泽其不甘心走向赋闲之路,他倾向于实体,能干一番事业的实体。在这个问题上,夏明兰跟他有共同语言。

第五十六章夏明兰锁定目标

第五十六章夏明兰锁定目标

近年来,戈泽其和夏明兰的关系十分微妙。两年前,戈泽其和夏明兰去省城开会,他酒后失态,差一点跨出了超越同志关系的那一步,幸好被夏明兰义正词严地拒绝。

戈泽其酒醒后悔之不及,已是不惑之年,还是如此缺乏定力!他见夏明兰若无其事,依然与以往一样与他相处,从不提起那尴尬一幕,愈发对她敬重。夏明兰的工作能力确实出类拔萃,办事有主见,为人又不张扬,市委机关人员对她的印象颇佳,原本就是组织部内定的培养对象。

经过此事,戈泽其对她更是刮目相看,视她为自己人,把她从一个小秘书提拔为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后来又提拔成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当然,她的晋级都是经过组织程序,集体研究决定的,从未听到有人说过一句闲话。有个别目光挑剔、疑心病重的人认为夏明兰升职太快,认定其中有奥妙,便加倍留意,希望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终究一无所获。

夏明兰对戈副书记产生嫌隙是从她被调去市政府办公室开始的。在市委工作,戈泽其是她的直接上级,接触多。而到了市政府,情况就不同了,面临许多不可预测的风险。夏明兰听到内部消息,她原本是升任市委办公室主任的,是戈泽其提出让她转市政府。戈泽其说是为了避嫌,夏明兰信了。可是过了不多久,她听到一些流言,戈副书记跟新来的女大学生走得很近。夏明兰心中不爽,随即释然。短短两年就从市委秘书升为市政府办公室主任,惹不惹人注目?离开戈副书记也好,女人的名声很重要。至于戈泽其想跟谁好,夏明兰不愿过问,不过她相信流言并非空来风,女人的直觉往往都是对的!

戈泽其深知夏明兰判断形势有她自己的独特见解,对当前的态势必定有客观分析,他很想听听她的意见。

第二天,夏明兰来到市委,戈泽其一反常态,跟她在小会议室谈话。他的用意非常明显,是想告诉别人,他们是光明正大谈公事。而在夏明兰看来,他是做给女大学生看的。

戈泽其开门见山:“三江市很快就要调整党政领导班子,请你对我的工作安排作个预测。”

夏明兰问:“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戈泽其反问:“你我之间还用说假话吗?”

夏明兰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戈泽其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谈具体一点。”

夏明兰神情严肃。“我说的话同样适合我自己,所以下面的分析是针对本人而言。第一,听说即将到任的新市长改革意识强,处事果断魄力大,一旦决定的事情绝少转圜余地。在他手下做事,恐怕还得有个适应过程。第二,我的思维方式在许多方面依然停留在从前那一套,跟当前推行的施政理念不易合拍。第三,新班子有新的核心队伍,老班子若能继续留任,也难融入主流。归根到底一句话,我在政府机关工作的前景不容乐观。这就是‘疑无路’的意思。”

戈泽其点头表示赞同。“小夏的进步不同凡响,说话句句在理,又不露锋芒。我了解你的真实思想,你想说的关键一条其实是有人认为我们的思想已经落伍了,我们不敢再提‘两个凡是’,但‘姓社姓资’的观点依旧不肯放弃,显然与上面的精神不协调,如何还能在政界站得住脚?我已思考多日,新市长到任、组建新领导班子之日,就是我激流勇退之时。从政之路即将中止,‘又一村’该是何处?”

夏明兰笑道:“戈书记行事历来计划周详,丝丝入扣,分毫不差。就象当年戈书记有了接纳新人的意愿,就将旧人正大光明推出去一样。既然已经深思熟虑,又何必再来问我?”

戈泽其皱眉。“小夏还是怀恨在心?”

夏明兰哂笑:“谁敢?”

戈泽其无奈。“我知道你还是耿耿于怀,其实你是冤枉我了!也罢,反正我已不准备再在政界混下去,没什么好顾忌的,实话告诉你吧,我是被你的夫君逼的!”

夏明兰惊讶:“什么?是程立人的主意?他抓住你什么把柄,逼迫你唯命是从?”

戈泽其道:“你还记得我俩在省城开会那一次,我酒后失态,对你有不轨动作,被你拒绝了。可是没想到我们的行踪全在程立人的监控之中。回到三江的第三天,他就来找我,拿出我强行搂抱你的照片给我看。你说我还能做什么?这才叫乐极生悲、咎由自取!”

夏明兰恍然大悟。“难怪那几天他对我的态度古怪得很,他居然跟踪我!可是我们之间没发生什么事,你怕什么?”

戈泽其气势萎蔫:“那张照片至少可以混淆视听,让人想入非非!”

夏明兰问:“程立人晋升城西分局局长是他开出的条件?”

戈泽其点点头。“是的。他的要求有三条,一是坐上城西分局局长位子。二是将你调去市政府办公室,以后不再与你来往。三是此事不得向你透露半个字。我想只要不把事情闹大,这些要求不算高。不让你知道这件事,对我们三人都有好处。只是他想当分局长的事只能一步一步走,先当上副局长再说,直到上个月才将他扶正。”

夏明兰全明白了:“他升得这么快,也是拜你所赐!可是你该知道程立人的品德大有问题,运动期间他是打砸抢分子,现在更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这样的人怎能让他占据重要岗位?”

戈泽其神情沮丧。“是你那个程立人手段卑鄙,我能有什么办法?如果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会到处散布谣言,把我们俩搞得声名狼藉,到时候跳到黄河也洗不清。我知道这么做对党不负责,与我的身份不相符。但我也是个凡人,也有私心。除此之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不过在下台之前,我会帮你最后一个忙,在地方上安排一个位子,我估计你已想好去处,大概是机床厂吧,林厂长可能会来市里工作,那里有个空缺,我说得对不对?”

夏明兰实话实说:“说得不错,我确实想去机床厂工作,自由自在,不象机关这么复杂,明争暗斗,提心吊胆。上面的目标是搞现代化建设,经济先行。现实情况是百废待兴,各行各业都在跃跃欲试,正是搞实业的大好时机。在这方面,机床厂已经走在前面,在机械系统处于龙头地位。凭我的能力在厂里混口饭吃,不应该有问题吧。”

戈泽其道:“工厂也不是纯洁天堂,勾心斗角也是常事,不过难不到你。到了机床厂,你必定如鱼得水,自有一片新天地任由你海阔天空。我估计用不了多久,三江市又会出一个大老板龙德章,女的,不过那是国企,红色资本家!”

夏明兰道:“但愿如此,臭老九已经翻了身,资本家也会变香。我当女老板,也算是顺天应时吧!”

戈泽其笑道:“好,有志气,我们想到一起了。林厂长走了,副厂长辛人杰才进厂不久,机床厂的担子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了!至于我自己,我的目标是三江机械设备进出口公司。也是个富得冒油的国营单位。跟机床厂也是一个行业,以后合作机会多多,请夏老板不吝赐教喔!”

夏明兰揶揄:“你有美女大学生日夜赐教,还用得上别人?”

这当儿,门口伸进一张白净的瓜子脸,娇声娇气喊了一声:“戈书记,开会时间到了!”

夏明兰瞅了戈泽其一眼,起身“噔噔”地从瓜子脸身边走过。

瓜子脸微微一笑。“夏主任走好!”

夏明兰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几分钟,电话铃就响了,是洪振东打来的,他在电话中大发牢,说不愿意再在机床厂待下去了。夏明兰让他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洪振东刚说了几句,办公室的同事李志成走了进来,对她轻声说有急事汇报。

夏明兰对洪振东说:“正好我也有事跟你商量,这样吧,晚上你到我家里来,我们好好聊聊。”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李志成道:“报告主任,我从可靠渠道得到可靠消息:本市新领导班子的调正将会有惊人动作:现任市委、市政府成员中,市委任斌泉书记留任,市长老爷子退休,其他几个副书记、副市长都不再留任。新市长从外地调来,副市长人选有市政府秘书长、计委主任、机床厂林厂长,副书记人选一个是纺工局书记,另一个暂未敲定,本来考虑机床厂党委书记严舜平,又怕同时调走党政一把手,对企业有影响。机床厂是本市机械系统老大,在整个工业系统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其实,李志成的所谓新闻,在夏明兰眼中已是旧闻,要不然她不会选中机床厂作为她退出政界后的立足之地。

夏明兰道:“你认为严舜平那个人好相处吗?”

李志成道:“据我所知,他的处事方式比较公正,机床厂有今天,他也是功不可没。你为什么突然问起他?莫非你想去机床厂工作?”

夏明兰道:“别乱说!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李志成道:“我有个请求,夏主任到哪我跟到哪,我对政府机关工作厌倦了,淡而无味,不如到下面干一番实事!”

夏明兰道:“随你的便!”

第五十七章洪振东满腹委屈

第五十七章洪振东满腹委屈

夏明兰和洪振东小时候在一起玩“过家家”时就有“夫妻双双把家回”的期盼。夏明兰仅仅比洪振东大八个月,嫡亲的姨表姐弟。她俩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造反、一起下乡,十多年来几乎是形影不离,直到夏明兰成为工农兵大学生后才分开。

夏明兰毕业后分配到机关,洪振东返城后进了机床厂。

机床厂是国营大厂,在三江市名气不小。装配钳工又是技术工种,厂里的重要岗位,更关键是工资比夏明兰的机关办事员工资高三、四元。那时候一斤大米只要一角多钱,三、四元钱可买一个人每月配给的定粮,或者买一家四口人一个月配给的四斤猪肉。何况上中班还有二角钱补贴,按两班倒工作时间计算,一个月又多了二元多。洪振东对这种令人羡慕的工作心满意足,他自以为有这运气,得益于在那几年的名气。虽然时隔多年,只要提起当年的洪司令,还是会有人肃然起敬,保卫科的赵科长就是其中之一。

夏明兰对自己的工作也很满意,档案室对女孩子非常合适,文件收发、归档、登记、封存,不需要化费太多的心思,只要认真负责、心细嘴巴紧、保密观念强就行。原本在她的印象中,档案管理应该比较清闲,工作一个礼拜后,却见到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借还文件的,查档案的陆续不绝。

起初,夏明兰并不在意,后来发现有的人将原本应由档案管理员去各办公室回收的文件主动送了回来,她觉得奇怪,便问同事小薛是怎么回事?小薛冷冷地看她一眼说,这有什么奇怪?花香鸟语,招蜂引蝶呗!

夏明兰愣了片刻便明白小薛是在讥讽自己,但她并不生气。心想招蜂引蝶也得有本事才行,象你这张大饼脸想招都招不来!不过,花香鸟语生于天然,被男人青睐非她本意,夏明兰心中只有洪振东一人,前些年耽搁了,她想嫁人了!

夏明兰吞吞吐吐地将心事告诉妈,妈来回摇头。“不行不行,你和振东是表亲,不能结婚。”

夏明兰不明白。“为什么不能?你和爸不也是表兄妹吗?”

妈笑道:“那是以前,现在国家有规定,不允许近亲结婚,预防对后代可能产生的不良影响。”

夏明兰道:“怕影响孩子那就不生孩子,只要我俩愿意就行。”

妈依旧摇头。“别胡扯,我们夏家不能做违法的事!你的年纪不小了,我和你爸都在托人帮你介绍。”

夏明兰执拗道:“不,我一定要嫁给振东!”

妈更是坚决:“绝对不行,难道你忍心让我们家断子绝孙?”

夏明兰绝望了,她和洪振东抱头痛哭了几回,始终没有想到好办法。她爸很快就帮她找了对象,城西派出所的民警程立人。程立人的父亲是个老干部,人已退休,余威犹在,对她爸的仕途有益。爸说,都是老熟人,知根知底。这件事已是铁板上钉钉,容不得夏明兰作主。

夏明兰一片痴情,洪振东刻骨铭心。两性之间一旦有了感情,是一辈子扯不断理还乱的牵挂。洪振东拒绝了许多人的追求,对表姐的依赖始终不变。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持续了数年,程立人一无所知。

程立人曾经怀疑夏明兰跟戈泽其关系暧昧,在跟踪时发现夏明兰忠贞不渝,便放了心。他又以的照片与戈泽其交换到公安分局的局长宝座。一个人的地位变了,他的人气也就水涨船高,围在他身边转悠的不仅有本局的同事、下属,还有许多地方人士,男女老少都有。为此,他的自我感觉良好。

人一得意便要忘形,程立人渐渐发现家花没有野花香:尽管牡丹是国色天香,天天看着她也有厌腻的时候,就象顿顿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就会感觉油腻过重,不如咸菜萝卜干爽口。于是程立人就有心留连于路边野花,品尝另类新鲜滋味。对夏明兰的兴趣越来越淡薄,每当洪振东来找夏明兰时,程立人丝毫没感觉不爽。他客气地和洪振东打个招呼,便去分局值班。

洪振东是带着满腹委屈来向表姐诉苦的。事情的起因是数日前机床厂召开了庆功大会。林厂长向职工宣布了几件振奋人心的喜事:

第一件是机械工业部正式批准三江机床厂为机床行业首批出口基地之一,享有独立自主的进出口权。

第二件是新开发的“万能多功能机床”顺利通过国家部级鉴定,立刻进入试生产阶段,首批订单数倍于预期,前景喜人。

第三件是双革四新、合理化建议取得累累硕果,装配车间主任韩大光和技术员乔正清的两个革新项目分别获得一等奖,另有五名职工获得二等奖,其中包括余小瑛的专用磨削工装和曾达山的合理化建议。获得三等奖的有二十个项目,其余四等奖、五等奖若干名。获奖人员除得到精神鼓励外,将分别发给奖金。

第四件大喜事更加鼓舞人心:在全体职工的共同努力下,机床厂经营业绩翻番,税后利润成倍增长。经上级批准,决定从下个月起,全厂职工普加一级工资,少量有特殊贡献的职工可加两级,比例控制在全厂职工总人数的百分之三以内。

庆功大会后,职工们喜气洋洋、笑容满面。

“厂兴我兴,厂衰我衰。”这是机床厂职工经常提到的口号。大家都为自己是机床人而自豪,唯有洪振东却开心不起来。

洪振东从未象今天这般不甘心:现实正以不可逆转的趋势将自己昔日的荣耀毫不留情地抛弃,那些曾经处于社会最底层、被人鄙视并踩在脚底下的“黑六类子女”、“臭老九”之类,正在倔强地昂首挺胸,向世人证明他们的实际价值。埋藏心底的“七八年再来一次”的期盼也随着时光的流逝灰飞烟灭。一种强烈的失落感促使他迫不及待地靠拢表姐,希望从她这儿得到精神抚慰。

夏明兰见洪振东愁眉不展,脸色憔悴,十分心疼。“什么事让你愁成这样?这可不象当年叱咤风云的洪司令啊!”

洪振东心头一热,眼眶湿润起来。他长叹一声:“我洪振东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今非昔比啊!”

话音未落,洪振东泪如雨下。

夏明兰最欣赏表弟的铮铮铁骨,那一年他在武斗中手臂骨折,依旧谈笑风生、若无其事。可今日却如此落寞,居然在自己面前流下男儿不轻弹的眼泪!

夏明兰慌了神,轻轻地拍他的背。“别哭别哭,有什么委屈尽管对姐说,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大风大浪都经历过,再苦再累的日子也熬了过来,有你姐在,没人敢在洪司令头上拉屎!”

洪振东的愤懑得到宣泄,浮燥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夏明兰用纸巾擦拭他脸上的泪水。“好了,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憋在心里要伤身体的!”

洪振东缓缓地将厂里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漏说了一遍。“这一回失策了,我不该置身于双革四新活动之外,如今连包小淼和小孙他们都得了奖,可是我不甘心!乔老爷交了什么狗屎运,情场职场都占了先机,全厂仅有的两个一等奖也被他抢去一个,下面加工资他顺理顺章会连加两级,而我洪振东却一无所有!”

夏明兰平静地听完他的诉苦,意外地笑出了声。“表弟啊,亏你还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男子汉,一点小挫折就让你手足无措、乱了阵脚,还是不是当年八面威风的洪司令?”

洪振东不服。“这不是小挫折,是我吃了败仗!乔老爷抢了我的女人,占尽我的风头,锉了我的锐气,我能处之泰然?再说了,韩大光的退休日子越来越近,他留下的空缺也没指望了。”

夏明兰轻声道:“你真的很在意何冰冰?玫瑰好看却有刺啊,戈春生的教训还不深刻吗?跟一个不爱你的人过日子,味同嚼蜡,我这几年算是刻骨铭心了,你千万别步我的后尘!”

洪振东吃惊不小,表姐第一次对他吐露的心事竟然是对婚姻的不满!在此之前,他印象中的她和表姐夫是幸福美满的一对,他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五十八章表姐弟互诉衷肠

第五十八章表姐弟互诉衷肠

夏明兰看出表弟的疑惑,叹息道:“你肯定不会想到,程立人跟戈春生一样,只是看中我的美貌,把我当成他的玩具。可是他很快就玩腻了,在外面到处拈花惹草。两个不相爱的男女在一张床上会是什么样,那是可想而知的。我看你还不如戈春生想得开,若不是戈泽其不准他们离婚,他早就放手了,你还念念不忘那朵不属于你的刺玫瑰!”

洪振东道:“倘若你我不是表姐弟,法律规定不准结婚,我会转向别人?我现在已经看开了,你对我一如既往,我心满意足。不过,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你不属于我一个人!有时我胡思乱想,想到有别的男人玩弄你,就会心痛得浑身颤抖!”

夏明兰深情地看了他一眼。“好表弟,我们都要面对现实,我俩之间的关系只能走到这步为止,否则就越界了。我想对你说三点意见,希望能帮助你调整心态。

第一点,识时务者为俊杰。忍辱负重、顺势而为才是英雄本色。所谓‘泰山压顶不弯腰’,不过是精神胜利法而已,当真泰山压顶时,硬撑的人必定压个粉身碎骨,识时务者才可全身而退。眼下已不再是空喊口号的年代,国家的目标已经转向经济,搞四个现代化。我们不跟着调整行吗?

第二点,退一步海阔天空。时势有变,我们的思维也得跟着变。对你来说,抛开‘司令情结’是调整心态的要害,越是沉溺于“司令”的风光岁月,就越不敢面对残酷的现实。退一步的目的是观察时势,待机而动,这样才能走稳后面的人生道路。

第三点,锲而不舍,持之以恒。人生目标既定,就要咬定青山不动摇。奔向目标的方法多种多样,条条大路通罗马,没有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就拿我来说,从政之路有坎坷,就转行从商。政界原本就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你来我往、有上有下。可以断定,今后拚经济才是我俩的出路。归根结底一句话,放宽心挺起胸,从零开始,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前进。”

洪振东嚅嗫道:“这些道理我也懂,目前的变化更看得明白。或许是‘当局者迷’的缘故,我摆脱不了憋屈不服气的心态,看到的只是眼前一片灰暗!”

夏明兰噗哧一笑。“想当年你的灵气、敏锐观察力都到哪儿去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何冰冰把你迷得蒙头转向,你的心机和智慧全被女人吞噬了。恐怕这是表姐的悲哀,一片真心难以挽回你的颓废。”

洪振东闷闷不乐。“表姐别再取笑,讲些实实在在的办法吧,我受不了他们的洋洋得意,走投无路了!”

夏明兰无奈。“我本想过些日子再告诉你,可你却要崩溃,支撑不下去了,不知我这强心剂能否治好你的心病。你听好了,戈泽其很快要下海,我也准备下海!”

洪振东脸色骤变。“那岂不是更糟?”

夏明兰笑道:“我跟你说了半天,你仍然没有领悟。这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也是我们遇到‘疑无路’窘境之后的‘又一村’!跟你直说吧,机床厂的林厂长已经内定去市里工作,不久以后的机床厂将会有个女厂长!”

洪振东愣住了。“你要到我们厂当厂长?才三十不到,又来了一朵厂花?”

夏明兰“咯咯”地笑。“堂堂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当你们厂长不够格吗?我可不是花瓶,我的工作能力在市政府出了名的!”

洪振东的脸色渐渐和缓。

夏明兰脸庞绯红,柔声笑道:“终于想明白了?把心放在肚子里去吧,小小的车间主任不值得你煞费心机,好日子在后面呢!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程立人不在家,免得有人说闲话。”

洪振东兴奋得一夜没睡好,觉得眼前又出现一片光明。

第二天刚进车间,董跃进嘻皮笑脸地跑来说,那件事已万事俱备,今晚正是动手的最好时光!洪振东说,有把握吗?董跃进说,你放心,万无一失,到时就看你的了!

当晚九时,洪振东准时来到市文化宫桥堍下,董跃进已在等候。董跃进说,再过一刻钟,文化宫电影院就要散场,何冰冰和余小瑛就要经过这里,我的小兄弟们就会为你表演精彩节目,不过,那是上半场,接下来就由你来表演“英雄救美”。洪振东笑着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洪振东和董跃进在路边树荫下隐身,两人屏气凝神盯住文化宫桥上的过往行人。过了一会,果然见到密集的行人走过,是电影散场了,大多数都沿着大道直行,拐弯从桥堍下通过的极少。洪振东轻声说,这地点还算僻静,她当真会来吗?董跃进得意洋洋说,我和小兄弟们侦察过好几回了,万无一失!

这当儿,桥面上出现两个并排行走的女人身影,不紧不慢地拐过弯往这边走来。路灯下,洪振东看得清清楚楚,正是何冰冰和余小瑛!

董跃进抑止不住欢欣,压低声音道:“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洪哥作好准备!”

正说着,洪振东看到路旁突然窜出三条汉子,冲到那二人面前,一面拉拉扯扯,一面胡言乱语,同时听到余小瑛的惊叫声。

董跃进激动不已。“快快快,洪哥可以出动!”

洪振东站起身刚想从树后奔出,忽然发现那边情势陡变:何冰冰和三个男人单打独斗,一个男人仰面八叉倒在地上,另一个被何冰冰接连击中几拳,节节败退,第三个男人捂着脸怪叫,躲躲闪闪再也不敢上前。

余小瑛躲在后面不住地尖叫“抓流氓!抓流氓!”

洪振东急忙按住董跃进蹲来。别出声!砸锅了。倏忽之间,三条汉子一溜烟跑掉了。

何冰冰和余小瑛慢悠悠地从洪振东和董跃进面前走过,余小瑛惊喜地说,小流氓有眼无珠,竟敢在泰山头上动手!何冰冰笑语盈盈。那是当然,黑带五段不是吃素的!

“英雄救美”的假戏演砸了,洪振东懊恼不已。幸好夏明兰的强心剂颇有奇效,痛定思痛后,洪振东神采飞扬,仿佛象换了个人。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想象表姐进厂后引起的轰动一定不亚于匿名信事件广为传播后掀起的风浪!在一个以男人为主的机械厂中,女人本是稀有品种,何况是一个美女厂长?

洪振东回到车间时满面春风,他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包小淼。

那一天,包小淼在领到三等奖金时的心情可用“扬眉吐气”四个字来形容,由此转化为喜笑颜开的面部表情是正常不过的事。可是他的笑容仅仅保留几分钟便收敛了:他抬眼见到了洪哥那张阴沉沉的脸和冷森森的目光,他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欢乐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庆祝的机会有的是:在许慧面前,在小孙面前,何必在这个节骨眼去触洪哥的霉头?

包小淼对洪哥置身于双革四新活动之外的举动不以为然,洪哥是在跟乔老爷暗中憋气,不愿给乔老爷抬轿子。这又何必呢?双革四新是全厂的大事,这个厂是大家的,也包括洪哥在内。仅仅因为乔老爷是双革四新领导小组成员就采取袖手旁观的态度,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包小淼在搞革新时碰上技术问题,首先向洪哥请教,洪振东冷冰冰地说,搞什么玩意?我不懂,你去问专家!包小淼碰了一鼻子灰,起初以为自己无意中惹洪哥生了气。后来见到他对小孙也是这个态度。才明白他的怒气是冲着乔老爷去的。

包小淼想唯有乔老爷能帮自己解决技术问题,但又不敢去找他,怕洪哥见到后不高兴。只得约乔老爷下班后请他帮忙,乔老爷一口答应。后来发现晚上请教乔老爷的不止一个,小孙、余小瑛、刘明泉等搞革新项目的都在请乔老爷帮忙。

包小淼很快就意识到洪哥的态度大错特错,双革四新活动才开始,他就输了一着:人气。事实证明,洪哥输得一败涂地!

这段时间,包小淼天天面对洪振东那张阴阳怪气的脸,心里颇不自在。幸好有许慧在眼前晃来晃去,给小组添了许多活跃气氛。包小淼和小孙都想在许慧面前好好表现,干活都特别卖力。洪振东心中再不痛快,也不敢做得太过分,怕给她留下负面印象。

这当儿,洪振东的脸色突然阴转晴,一进车间就对几个徒弟说,今晚请你们喝酒,一个都不能少!见到洪哥情绪转好,包小淼、小孙和许慧都松了口气。

包小淼和小孙争着道:“今晚的酒我来请!”

洪振东道:“那点儿奖金就算了吧,还不够我喝一瓶高档酒!”

小包、小孙知道洪哥的海员老爸常年在世界各地遨游,高档进口物品不计其数,非常人能及,区区几十元不在他的眼里也在情理之中。既然洪哥这么说了,他们俩乐得顺水推舟,得了奖金又不用请客,何乐而不为?

第五十九章曾达山钟情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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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大光心中不忍,笑逐颜开道:“乔老爷别再逗他了,揭开真相吧!”

乔正清笑着站起身,走到曾达山面前,将两张电影票递给他:“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以后的事,全看你自己了!记住,是‘乔老爷上轿’,老电影新看。”

曾达山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猛地打了乔老爷一拳。“你小子耍得我好苦!”

乔正清捂住左肩大叫一声:“你不能轻一点啊,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办公室里笑声一片。就在此时,电话铃声又响了,韩大光接了电话,脸上现出诧异神色。

第六十章戈春生柴房护花

第六十章戈春生柴房护花

韩大光对何冰冰道:“保卫科赵科长说,市政府夏主任来电告知,戈春生曾向厂里请了一个月的事假,但至今一个礼拜,一天都没回过家,音讯全无。戈副书记十分担心,请公安局帮忙寻找,没有结果。李德林那边也没见动静。赵科长说,戈春生离家出走前曾跟戈副书记吵过一架,担心他发生意外,请我们询问余小瑛,她有没有消息。”

何冰冰道:“最近我跟小余寸步不离,没听她提过戈春生一个字,估计她也不会知道,要不我去问一问。”

何冰冰马上去找小余聊了一会,她果然一无所知。粟本佑又去找洪振东询问,洪振东说已经一个多月没和他见过面,戈春生出了什么事?粟本佑说没什么事,随便问问。洪振东心中不快:哼,随便问问,当我是傻瓜啊!

乔正清想了一会。“凭我对戈春生的了解,吃亏的事他不会干,畜生队长也不敢对他怎样。他最上心的是女人,当然不会是余小瑛,应该就是被畜生队长欺侮的贾雯雯,他会不会去找她?”

韩大光道:“乔老爷的猜测有道理,应该是**不离十,我就把这情况告诉赵科长。”

乔正清的猜测丝毫不错。戈泽其怒斥戈春生,让他滚得越远越好,戈春生心情沮丧、万念俱灰,甚至想到一了百了:何必在这无趣的世界苟且偷生?

他设想过多种死法:上吊?不好!听说吊死的人在双脚离地的一瞬间,喉咙被绳子死死扣住,憋得异常难受,十有**会有反悔的念头,可是已经悔之晚矣,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你看吊死者那条长长的舌头,就是想喊救命,却发不出声的缘故,再说吊死鬼这名声太难听!

投河?也不好!自己略懂水性,在水中憋得难受时,难免会拚死挣扎,如何死得成,岂不成了别人的笑柄?

跳楼?更不好!头着地,脑袋崩裂,血肉模糊,死相太难看。万一跳下时挂着什么东西,弄成手脚残废或者植物人什么的,死不死活不活,反倒弄巧成拙一辈子丢人!

最好的办法是喝毒酒,就象电影中皇帝御赐鹤顶红,不用一分钟就上天堂,少痛苦,爽!可是毒酒哪儿找得到?

母亲依旧躺在床上毫无知觉,老保姆跟他没有共同语言,说不上几句话。戈春生左思右想彻夜未眠。在这世上他已经没有值得信赖的人,只有雯雯对自己还有些情意,值得自己牵挂。戈春生决定再次去灵山梅庵找雯雯,想方设法陪伴她身边,保护她,倘若她仍然拒之门外,那么他活在世上已没有任何意义:当年横冲直撞、杀声震天已被证明是黄粱一梦,今日沦落到无人疼有人恨的地步,他戈春生确实是活到头了。

戈春生来到灵山梅庵,远远地看见雯雯在菜园浇水。他低头见自己衣冠不整,一副狼狈不堪模样,犹犹豫豫不敢上前搭话。

这当儿,妙音师太挑着两桶水从他身边走过,诧异道:“戈施主为何停步不前?你早该来带她回去了!”

戈春生拱手道:“请问师太,雯雯可好?”

妙音道:“雯雯姑娘尘缘未断,时常以泪洗脸,可怜可怜!”

戈春生急忙大步走向雯雯,果然看见雯雯比往日更加清瘦,脸庞苍白毫无血色,不由得心中发酸。

戈春生突然来到梅庵,雯雯先是惊喜,随即惶恐不安:多日未见,他的脸瘦得脱了形,眼睛无神,眼窝凹陷,泛着青色。

雯雯颤声道:“你为何瘦成这个样子?出了什么事?”

戈春生心头一热,握住雯雯的手。“我已是死过一回的人,倘若不是想见你一面,我俩再也不会碰头了!”

雯雯大惊失色。“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这般失魂落魄?”

戈春生声音哽噎。“我和父亲闹翻了!他不准我跟余小瑛离婚,是怕影响他的官运,却丝毫不关心我的幸福,还要我滚得越远越好。他自私自利到了极点,哪象个当爸的样子?

平日那些小兄弟鉴貌辨色,见我落难,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就连自称侠肝义胆的洪司令也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嘴脸,连正眼也不看我一眼,实在欺人太甚!如今我已是四面楚歌、无家可归,活在世上的勇气都没了!”

戈春生说完,心底涌出阵阵酸楚,眼泪禁不住扑簌簌滚下。

雯雯心乱如麻,她从未见过戈春生如此消沉,也从未想过一个人的变化会有如此之大!当年无法无天、横行霸道的莽汉到哪里去了?戈春生成了色厉内荏的可怜虫!

雯雯的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你有什么打算?”

戈春生泪如雨下。“事到如今,我还能有什么奢望?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便是老天爷的恩赐了。”

雯雯默默无语。雯雯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够悲苦的了,她曾经意气风发、激情昂扬地跟随“洪司令”、“戈先锋”抄别人的家、造别人的反。却又一不小心自己的家也被别人抄了:父亲开了一家杂货店,别人理直气壮地前来造反。

后来她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真刀真枪的战斗,充分发辉指点江山的英雄气概。不幸的是在那大山里战天斗地中惨遭凌辱,彻底粉碎了她的巾帼英雄梦。

万念俱灰之中,她报答完戈春生的相救之恩,便寄希望于梅庵这块远离尘世的净土,摒弃一切杂念,一门心思皈依佛门。可是,人的七情六欲是大自然的产物,与生俱来。岂能凭个人意愿随心所欲?一切违背人类天性的举动只能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苦难。白天,雯雯耐不住梅庵的寂寞、朝钟暮鼓的枯燥和木鱼蒲团的乏味。夜晚,畜生队长一次次进入她的梦境,用毛茸茸的大手掐住她的咽喉,吓得她大汗淋漓、惊叫不绝。

雯雯幽怨道:“我并非无情无义之人,但是,大山里的噩梦毁了我一生,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如今那恶魔依然在不断折磨我,使我睡不安宁。我已成为世人鄙视的残花败柳,倘若再一次回到尘世,必定会卷入你和余小瑛的漩涡之中,给你们带来新的烦恼,岂不是又添上一笔孽债?”

戈春生道:“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以前引以为傲的丰功伟绩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什么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全是欺人之谈!

我这一生所做的唯一好事便是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眼下畜生队长又在兴风作浪,我怎能袖手旁观?我今生今世已别无所求,唯求能和你在一起度过余生。

至于余小瑛,我知道她自从嫁给我后,心里一直不开心。一朵鲜花插在我这堆牛粪上了,是我对不起她!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顾忌,决定放她一马,还她自由,跟她离婚,也算是我这辈子做的第二件好事吧!”

雯雯若有所思。“你能这样想,也算是回头是岸了。我跟你一样,私欲未尽,注定不能在此朝钟暮鼓终其一生。不过,在你离婚之前,我依旧不能同你一起出现在别人面前,你能体谅我的苦衷吗?”

戈春生道:“这件事我已经想清楚了。眼下我最担心的是畜生队长来扰你。这儿地处僻壤,梅庵都是女流之辈,恐怕挡不住畜生队长。所以我想就在旁边搭间茅屋,一来可以保护你,二来也向我爸表明决心,一定要和余小瑛离婚,一定要把你娶回家。我估计只要一个星期不回家,我爸一定会急着找我。他不是真正关心我,而是为他自己。只要他找上门来,我就可以跟他摊牌,这一回我是豁出去了!”

雯雯认为他的办法可行。“我去跟妙音师太谈谈,也用不到另搭房子,梅庵后面有间茅屋是专门用来堆木柴的,你住在那儿最合适。每天替梅庵砍柴种菜,换三顿饭吃应该可以吧。”

妙音师太知道雯雯的心思,也为他俩高兴。雯雯尘缘未了,终究不是佛门中人,该回那儿就回那儿去,一切随缘最好。

戈春生就在梅庵外的柴屋住了下来,每天砍柴种菜换饭吃,雯雯有空就过来说说话,两人的心情愉快,脸色就好看得多。只是有一条规矩,戈春生不能踏进梅庵一步,这对于戈春生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第六十一章市委秘书阮明珠

第六十一章市委秘书阮明珠

这一天,梅庵来了一个漂亮女子,自称是市委戈副书记派来的,要把戈春生领回去。戈春生砍柴刚回来,见漂亮女子正是父亲的秘书阮明珠,以前曾经见过。

戈泽其已把他和戈春生之间的矛盾对阮秘书说得一清二楚,他们之间没什么秘密。他还特别关照要把戈春生领回,不能让他和贾雯雯搅在一起。

阮明珠对戈春生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心中暗自诧异。

这一对父子长得异常相似,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外表看来都很阳光,气势十足。可是二人的气质却有天壤之别,一个是阳刚强势,一个却是阴郁猥琐。阮明珠跟戈春生简短的对话以后,便明白戈泽其之所以让她介入父子冲突,固然有对她绝对信任的意思,更有一层隐晦曲折的含义:戈春生虽有年轻力壮的优势,却是一个不成材的废物,扶不起的刘阿斗,这样的人是不值得美女青睐的。

戈春生只比阮明珠大三岁,阮明珠明白戈副书记的心思:希望阮明珠有朝一日转换身份,由工作秘书变成生活伴侣,那么她和戈春生之间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就有暧昧的遐想空间,戈副书记让阮明珠对戈春生有个全面了解,无异有防患于未然的意思。

阮明珠觉得可笑,她是这种人吗?阮明珠在工作上对戈副书记唯命是从,不等于她的个人问题也要听从他的安排。

戈春生的母亲长期病卧在床,由保姆专人照顾,就这对父子而言,这个女人似有似无。戈副书记早已和这个女人离婚。他之所以没有明正言顺地提出要和阮明珠在一起,他没说,阮明珠乐得泰然处之。至于周围有人以暧昧的目光看待她和戈副书记的关系,她懒得理会,她有她的生活道路,没有必要顾忌旁人的态度。她奉戈副书记之命来见戈春生,只是尽本分而已。

戈春生吃准父亲为维护声誉,不会听凭他在外面惹事。此刻见到阮秘书,便明白他和余小瑛、贾雯雯关系如何发展在此一举。

戈春生一开口就摆明自己的态度。“我们都是成年人,知道应该为自己的行动负责。同样,我们也应该尊重别人的意愿,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别人身上,干涉他人的自由。”

阮明珠略感意外:戈春生的开场白先声夺人,有点气势,与以往大不相同,似乎成熟多了。他的意思是告诉她:戈春生不会过问她和戈泽其的事,也请她不要干预他的事。

阮明珠笑盈盈道:“阮大哥是爽快人,我想我们之间的沟通一定会很愉快。戈副书记让我来跟你真心实意交流,寻找最佳方式解决问题。依我看来,不管你们之间有多大矛盾,毕竟是父子关系,俗话说,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须教父子兵。没有什么事不能商量,只要双方各自退让一步,问题一定能够解决。”

戈春生道:“说实话,我跟爸已经闹成这样,也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我的底线就是和余小瑛离婚,跟贾雯雯结婚。其实这是我个人的权利,谁都不能阻拦,这一回我的决心下定了。

我不怕我的行动会给爸带来负面影响,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任何人无关!我是为自己活着,爸用不着为我心。”

阮明珠已经预见到戈春生会是这样的答复。戈春生说得一点不错,离婚、结婚说到底是两个当事人的权利。双方父母同意与否,不过是锦上添花和节外生枝的区别。戈泽其不同意戈春生离婚还可以理解,他坚决反对戈春生和贾雯雯结婚就有点说不过去,难道就因为贾雯雯出身寒门?戈副书记似乎不象那种势利小人,是不是另有隐情?

阮明珠还和雯雯聊了一会,到底还是女人之间容易构通。雯雯把自己的一切都对她和盘托出。雯雯的遭遇使她感到震惊,雯雯孱弱的身体承载了如此巨大的痛苦,这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阮明珠对雯雯充满同情和怜悯,更能理解戈春生和雯雯灵魂和**的融合有其合理的一面,假如没有以前那些年的风风雨雨,这二人会不会有如此感人的缠绵悱恻?戈春生的救人之举又能不能发生?他俩走到一起,不能不说是天作之合!

阮明珠眉开眼笑地向戈泽其汇报。“灵山果真是个好地方:秀峰环列,林木参天;深谷溪涧,泉水叮咚;鸟语花香,菜园葱茏;银杏古柏,鹤寿龟年;千手观音,普渡大众。倘若再加上琴棋书画,红袖添香,戈书记能不认作世外桃源?”

戈泽其微笑。“小阮去了一趟灵山,便以为那儿就是我们的桃花源。其实灵山固然很美,与大千世界相比,只是小小角落。你就那么容易得到满足?”

阮明珠撇嘴道:“我不过是平民百姓,目光短浅,哪比得上你高瞻远瞩!”

戈泽其颇有自信。“近朱者赤,你再跟我几年,必成胸怀大志的栋梁之材!”

阮明珠娇声道:“说得容易!市里领导班子很快就要调整,外面的舆论对你不利。连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会顾得上我这个小女子?”

戈泽其胸有成竹。“你说错了,而且大错特错!你在我心目中是个大女人,值得陪伴一生的唯一女人。我让你参与处理戈春生的事,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你放心,党对我这种老干部是有政策的,有我的地位,就有你的位子。

再说国家发展的重点转到经济建设,符合广大人民的利益,是大趋势,靠嘴巴升官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官场风险大,弃政从商不失为一步好棋,国外许多人都是经过时官时商这条螺旋线上升通道成为国家精英!”

阮明珠道:“但愿如此,可惜你的儿子没能继承你的高智商。不过,据我观察,戈春生这个人本性还不坏,只是从小缺少教育。恕我直言,他做人的失败有你一半责任。”

戈泽其扬眉道:“哦,你是这么认为?不妨详细说说。”

阮明珠神情严肃。“我以为戈春生到目前为止,至少做对了人生中的两件大事,一件是在大山里救了贾雯雯。另一件是他对贾雯雯的保护和痴情。他住到灵山是怕那个畜生队长报复。他的方法不一定妥当,却最能感动贾雯雯这一类女人。”

戈泽其不解:“我对戈春生早就伤透了心,没想到你跟他短暂的接触,还能挖掘出两个亮点,你刚才说我有一半责任?”

阮明珠字斟句酌:“戈春生以前的种种不是,有很大一部分是社会的责任。但戈书记对他的教育化了太少功夫却是显而易见的。你不关心儿子的幸福,不去了解儿子最想得到的是什么,只要求儿子对你唯命是从,这便是戈春生离家出走的主要原因。

你们父子的矛盾集中在对待余小瑛和贾雯雯的态度上。不准他和余小瑛离婚是怕影响你在官场的形象,反对他和贾雯雯在一起也是顾忌你的形象受损。你一切以自己想象中的利益为中心,却容不下儿子终生幸福的根本利益!”

戈泽其道:“你说我反对戈春生离婚是怀有私心,我承认。但对贾雯雯的事错在哪里?”

阮明珠不留情面。“你错就错在对雯雯这一类受害者的态度上,尽管你会在正式场合遣责畜生队长的暴行,要为受害者申冤,但你的行为已经表明了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你根本不愿知道贾雯雯爽直、痴情、知恩图报的善良本性,也不会真正关心在那荒唐年代惨遭凌辱的女青年的内心痛苦!”

戈泽其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会认真考虑春生和余小瑛的事。关于贾雯雯,你并不了解内情,她是绝对不能和春生在一起的!灵山之行有成效,至少让我知道春生暂时不会有事,还在继续发扬他善良的人性光彩。我很满意,我的儿子还没有沦落到不可救药的地步,我想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大好的事情。”

戈泽其的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阮明珠当然听得出来,她冲着戈副书记莞尔一笑。戈泽其也笑了,可是他不会想到阮明珠的笑与他的笑含义不同,竟有天壤之别!

这当儿,戈泽其接到公安局电话报告:李德林借收购废品的便利条件,四处打听戈春生、余小瑛的情况,似有不轨意图。戈泽其指示:继续采取措施,防止发生恶**件。

第六十二章李德林跟踪双姝

第六十二章李德林跟踪双姝

李德林来到三江后,曾想租房子住。一打听房租很贵,一间只能容得下一张小床外加一张桌子的小房间,跟村里的羊圈差不多大小,每月的租金居然抵得上在山里一年的开销。这样算起来,一年的租金就要顶十二年的花费,令人咋舌。

李德林在城里转悠了半天,在城西一间破旧厂房外的墙角搭了个棚子。厂房已经空关很久,里面还有零星残破家具,他从破窗户跳进去,把破家具拿出来用。李德林在牢里待了这么多年,已经知道能做和不能做的界线,这些破烂东西没人在乎。

李德林进城前就想好谋生之道,他用变卖家产换来的钱买了一辆三轮车,在城里挨家挨户收废品,顺便打听戈春生、贾雯雯和秀秀三人的去向。

过了几天,有个警察找他谈话,要他到城西派出所备案,定期向派出所汇报。李德林说,我现在是守法公民,怕什么,去就去。李德林知道,不去也不行,自己是劳改释放犯,政府有规定,要对他多加关心帮助,防止他重走老路。

警察问他到三江市来干什么?李德林说村里人容不了他,只得来城里寻条活路。警察说只要你老实守法,三江百姓不会为难你。听说你曾经发过誓要寻事生非,这个念头万万不可有!李德林连连说,我一定老实守法,决不会给政府添麻烦。

李德林从派出所出来,才发现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湿漉漉的。想起来真有些害怕:从牢里出来后,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处于政府的监控之下,这个仇怎么报?他想了几天也没想出个好办法。

这时候,他遇上两件事,一好一坏。他收半个月破烂赚的钱已够付一个月的房租。这件事给他增加了在三江市立足谋生的信心,到底是城里的钱好赚,要是在老家,半年也赚不到这么多。虽说在城里收破烂是没面子的事,但比起山里一点都不苦。

另一件事让他很气愤:那天他刚收完废品回来,被两个汉子挡住去路,骂他是哪里来的杂种,竟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抢生意,限你三天内收拾东西滚回老家去!

李德林在山村过惯了颐指气使的日子,在牢里也没受过狱警的无理喝斥,到了三江,警察和老百姓都对他客客气气,哪里受得下这般鸟气?他从车上捡了根废铁条,对准三轮车铁架一阵抽打,发出当当巨响。一边吼叫:“老子才从山上下来,窝囊气正没处发泄,过来试试!”

在三江市,“从山上下来的”是劳改释放犯的代号,一般人听了都发怵,这两个汉子虽狠,看到李德林凶神恶煞模样,也只得灰溜溜地溜之大吉。

李德林哈哈大笑,城里人跟乡下一样,也是欺软怕硬的货色。老子是从山上下来的,谁怕谁?

李德林安安稳稳地过了一段时间,天气热了,露天棚子闷得受不了,破厂房里也来了人,说要恢复生产。李德林估摸这地方住不成了,就问厂里有没有力气活让他做。厂里人瞅了他好一会,问他是从哪里来的,李德林有些心虚,吱唔一会才说从大山里来。厂里人说暂时不缺人,以后再说吧。

李德林知道碰了个软钉子,顿时兴致索然,第二天就在城西

棉花巷租了一间稍大一点的房子,租金跟上次打听的差不多,李德林觉得这一次是赚了。

一天,李德林在收购旧报纸时意外得到了戈春生的消息。卖旧报纸的主顾兴致勃勃对老婆说,厂里有个工人叫戈春生,是戈副书记的宝贝儿子,娶了个老婆如花似玉,是机床厂的厂花。老丈人又是市博物馆的馆长,这对干部子女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却要闹离婚。戈春生疑心病重,怀疑老婆红杏出墙,把厂花打成骨折,机床厂的人不答应,到戈春生厂里兴师问罪,两方面吵得不可开交,差一点打起来。主顾又说,那个厂花原本有个男朋友,从小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眼看就要谈婚论嫁,被戈家硬生生拆散,馆长是攀龙附凤,把男的抛弃了,硬逼着女儿嫁到戈家。女的心里一百个不满意,才生出这么多是非来。

李德林主动凑趣,和主顾闲扯,又了解到许多戈家的情况。

李德林被判刑坐牢后始终不服气:老子不过是搞个知青,就坐了十年牢!山那边姓方的小子破坏军婚,判了三年;还有姓吴的同样是,也只判三年。凭什么要判老子十年?知青的玩意儿比别人金贵?这世道太不公平,存心跟老子过不去!

听到戈春生的斑斑劣迹,愈发让他愤愤不平,原本就不是好东西,在山里偷鸡摸狗,到了城里又强抢民女,和老子犯的罪有什么区别?老子多吃了几年冤枉官司!如今把怨气撒到他头上是理所当然,找他算账也算得上替天行道。

李德林敢想却不敢真干,他对戈春生打架斗殴时的狠劲至今心有余悸。李德林不敢碰戈春生,但敢碰余小瑛,而且特别想碰她:五千多人的大厂厂花,自然是个大美人,让人想起来就垂涎欲滴;何况她住在别人家里,不在戈春生的管控范围,应该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李德林在机床厂门口见到了余小瑛和何冰冰,禁不住两眼发直,不住地咽口水。两个仙女一般的女子肩并肩、手牵手走过,飘来阵阵清香,这种情景唯有在电影里才能看得到。他跟在她们后面摸清了住址,才恋恋不舍地回棉花巷租屋中。

这一晚,李德林没睡好觉,一会儿痛骂戈春生是个白痴,美人在怀还不知足;一会儿又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仿佛看到余小瑛在前面林子里向他招手。他已经好多年没碰过女人,按捺不住冲动,径直往前奔,林子里忽然起了雾,白茫茫一片,余小瑛不见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在迷雾中东跑西颠,终于走出了林子,却见到余小瑛正笑眯眯地坐在一块巨石上等她,离他不到一丈远。他大叫一声我来了!饿虎扑食一般冲上前去,余小瑛倏地不见了,面前空荡荡的。他刹不住双脚,一头撞上巨石,一阵剧痛使他惊醒,才发现自己从床上滚落下来,脑袋撞在椅角上,起了一个大包,疼得厉害。

从那以后,李德林常常在机床厂和何冰冰家附近转悠,每次看到余小瑛和何冰冰同进同出,从未落过单。他悔恨当初忍不住气,口出狂言要对戈春生等人报复,引起公安警觉,想必戈春生他们也会有所防范。唉,没想到如今的公安太厉害了,全国都联成一张网,老子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们眼中。面对将要到手的肥肉却没机会下手,李德林沮丧极了!

李德林想不到的事还有几桩,譬如他被那白面书生等老知青痛斥为“畜生队长”,又譬如他没找到雯雯的去向,自己的行踪却在老知青们的掌控之中。

自从得知畜生队长来三江寻仇以后,白面书生和小黑皮、鼻涕王百般小心,加上饭店同事同心协力,在秀秀周围形成了密不透风的保护网。

秀秀对白面书生说,畜生队长在我们饭店吃过亏,不敢再来找麻烦,但是雯雯的风险就加大了,我很担心。

白面书生说,这好办。听说畜生队长骑三轮车收废品,三江市不大,容易找到他。不如我们主动出击,暗中跟踪他,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二人说干就干,当天就骑了自行车在城里转悠,当真查到李德林在棉花巷租了房子。白面书生和秀秀非常兴奋,又接连几天在暗中尾随,终于发现畜生队长在打余小瑛的主意。白面书生吃了一惊,忙和秀秀一起去找周国良。

周国良脸色都变了,连声道:“那该怎么办?怎么办?”

白面书生见他急得六神无主,生怕又受到刺激,旧病复发。忙安慰道:“别急别急!余小瑛有人贴身保护,畜生队长不敢下手。我们已经查到他的住处,我和黑皮、鼻涕王轮流盯住他,黑皮说他还有几个小兄弟也很讲义气,愿意帮忙。国良兄只要跟余小瑛的领导打个电话,让他们多加小心便是。”

周国良觉得白面书生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是畜生队长心狠手辣,两个女人哪里是他的对手,防不胜防啊!他立刻打电话给乔老爷,乔正清让周国良一百个放心,机床厂不会让畜生队长阴谋得逞。

第六十三章周国良旧病复发

第六十三章周国良旧病复发

乔正清说的话,曾达山和何冰冰都听到了。

曾达山道:“他们的担心有道理,为了以防万一,我也跟小何、小余一起上下班,只要在路上不出事,畜生队长无计可施。”

乔正清道:“曾兄是调度员,工作忙,这件事还是我来做吧,反正我是单身汉,有的是时间。”

曾达山一面拍自己的脑袋,一面对何冰冰挤眉弄眼。“我这个人真是不知趣,怎么敢抢乔老爷的专利权?”

何冰冰窘道:“曾调度念念不忘取笑别人,不睬你了!”

曾达山笑嘻嘻道:“那是当然,有乔老爷在此,哪有功夫睬别人?”

何冰冰脸庞绯红,乔正清瞪大眼睛瞅着曾达山一言不发。

曾达山连忙举起双手。“冒犯二位了,我投降!”

乔正清笑道:“曾兄误会了,我忘了一件事,有人托我转告曾兄一句话,我竟想不起来,小何有没有忘记?”

何冰冰不明白乔老爷的意思,见他对自己眨眼睛,才恍然大悟。“你是说包楚楚要我们转告的话?”

乔正清道:“正是。”

曾达山听到包楚楚三个字,眼睛便发了亮。“她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乔正清皱着眉头,曾达山盯着他等了好一会才听他吐出五个字:想不起来了!曾达山有些失望,便转脸望着何冰冰。

何冰冰装模作样地歪着脑袋,想了几分钟才突然叫道:“想起来了!”

曾达山喜形于色。“是什么话?”

何冰冰一本正经道:“包楚楚要我们告诉你,若是你敢欺侮何冰冰,她就不认识你这个姓曾名达山的人!”

曾达山愣了一下,见乔老爷似笑非笑的样子,恍然明白。“好啊,两个人合伙作弄我,这笔账先给你们记上,等你们闹洞房时再一起算!”

三个人说笑了一会,电话又响了,是周国良还不放心,又反反复复请求乔老爷帮忙,一定不能让余小瑛出事。

曾达山叹息道:“这一对痴男怨女真让人感慨,老天爷太不长眼,我猜国良这几天又睡不着觉了!”

曾达山猜得一点不错,周国良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一言不发。方书琴见他脸色不对,忙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摸摸他的额头,没觉得有热度。料想他又遇上不高兴的事,憋在心里生闷气,这是国良的老习惯了,从来不肯主动说出来。

晚餐时,国良只顾闷着头吃饭,默不作声。周建兴也是这样,阴沉沉的脸,三口两口扒完饭就上了楼,自始至终不说一句话,似乎这个家就他一个人,方书琴和国良都不存在。

自从国良生病住院后,周建兴就是这副腔调,方书琴习惯成自然,也不去过问他这个区教委主任是如何当的。

方书琴只在意国良,她看到国良放下饭碗回自己房间时,眼眶里滚动着亮晶晶的东西,心里一个“咯噔”,国良必定出大事了!她急忙出门打了公用传呼电话,让国栋夫妻俩过来一趟,在这个家里唯有碧瑶能跟国良说上几句,掏出他的心里话。

不多一会,国栋和碧瑶就赶了过来,和方书琴一起进了国良的房间。只见国良伏在床上,肩膀不住地抽动。方书琴把他的身体翻过来,看到他满脸泪水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也酸痛起来。

碧瑶心中焦急:“国良有什么伤心事,快说出来,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国良泪水涟涟。“余小瑛活不长了!”

碧瑶心头一惊。“没有的事!听谁说的?”

国良道:“畜生队长已经找到她了,他是专门来杀人的。余小瑛逃不过了,畜生队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碧瑶道:“余小瑛不会有事的,机床厂的人都护着她,畜生队长没那本事,不等他动手,就被抓了!”

国良泪如雨下。“没用的,畜生队长是魔鬼,他是从山上下来的,比戈春生凶狠一百倍!没用的,小瑛大难临头了!”

国良反反复复说着“活不长了,活不长了.”他的神情变得痴痴呆呆,别人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自顾自盯着天花板,似乎在对老天爷呼喊求助!

方书琴的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碧瑶看得心酸,她记起包楚楚的反复叮咛:千万注意,不能再让他受到刺激,发现苗头不对,马上送医院,迟了会有麻烦的!

国栋咬咬牙道:“快送医院吧!”

周国良再次住院,包楚楚问明情况后对碧瑶说,幸亏发现得早,及时送来,打几针休息两天就会康复。问题是他的病根未除,外界因素又是那么复杂,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受到刺激。一旦病情反复发作,彻底治愈的可能性为零。

碧瑶问:“有什么办法?”

包楚楚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从余小瑛身上多想想,他俩原本就该是一对!我弟弟说,车间大多数工人都同情国良和余小瑛,要不是姓戈的插了一脚,他俩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方书琴愤懑道:“都是死老头子作的孽,鬼迷心窍!”

国栋咬牙切齿道:“我豁出去了,这一回无论如何都要帮国良度过难关!”

碧瑶瞪他一眼。“你早该对国良多关心一点了!你想出什么好办法?”

国栋道:“我的想法是顺着国良的思路走。国良目前最关心的是不能让余小瑛出事,然后才是和她在一起。

余小瑛的处境并不是百分之百安全,国良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现在余小瑛在明处,畜生队长在暗处。从明处说,余小瑛有机床厂的人在保护,国良的朋友也在帮忙,但是百密一疏,难免有照顾不到的时候。万一被畜生队长钻了空子,后果不堪设想。”

包楚楚道:“这话说得对。若是存心想报复,不怕找不到机会。上星期我们医院来了一个女病人,就是被人泼硫酸毁了容,她这一生全完了,狗急跳墙最危险!”

国栋继续道:“畜生队长坐了十年牢,仍然没被改造好,出来后依旧想报复杀人,可见他是穷凶极恶的人,随时随地会跳出来害人,虽然派出所也在注意他,但畜生队长目前的身份是普通公民,只要没有违法行为,派出所不能对他怎样。所以余小瑛防不胜防,仍在危险之中。”

碧瑶道:“这道理谁都懂,要有具体的办法!”

国栋道:“我的想法是把保护余小瑛的三方面力量统一调配,分工合作,堵塞漏洞。具体来说是一方面把现有的力量分成两拨,一拨保护余小瑛,一拨跟踪畜生队长;另一方面还要由机床厂出面和派出所联系协调,请他们多加注意。”

碧瑶道:“跟派出所联系是必须的,现在干什么事都要**,你说三方面力量是什么意思?”

国栋道:“从明天开始,我也要请几个朋友来帮忙,配合机床厂的同志保护小瑛。”

碧瑶道:“不会是赌场的朋友吧?”

国栋道:“以前是,后来我们集体戒赌改踢足球,是球友。”

包楚楚道:“国栋的办法确实好!我建议你们先和乔正清联系,他们办公室几个都是够朋友的热心人!我弟弟最近一直在上业大,没时间,否则他一定会参加你们的活动。”

碧瑶道:“还有一件事十分重要,国良再次发病的事不能传出去,免得有人又要幸灾乐祸、胡说八道!”

包楚楚道:“我弟弟会多注意动向,也该让包小淼出点力了。”

第六十四章护花人献护花计

第六十四章护花人献护花计

第二天上午,国栋、碧瑶夫妻俩专程去了机床厂。周国良再次住院的消息,包小淼一上班就向韩大光汇报了。车间干部都替周国良着急,倘若问题不能得到妥善解决,周国良一再受到刺激,整个人就毁了。韩大光亲自接待周国栋夫妇,还让办公室同志一起献计献策。

周国栋代表周家表示感谢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韩大光表示赞同。“我认为计划比较周到,也是切实可行的。我们机床厂可以负责两件事,一是和城西派出所联系,反映畜生队长的最新动态,请他们多加注意,余小瑛虽然与戈家有矛盾,目前仍然是戈副书记的儿媳妇,万一出什么事,对市领导会产生负面影响。我这么说,并不是把责任推出去,而是让派出所对畜生队长施压,起到威慑作用。

二是要加强保护力量,乔老爷和何冰冰要多辛苦一点,特别是何冰冰,要和余小瑛寸步不离。我估计在上班这个时间段问题不大,车间已经安排余小瑛专做日班,不做中、夜班。从机床厂到何冰冰家的路上有乔老爷、何冰冰两人护送,也出不了事。问题是八小时以外,何冰冰的压力就大了。从山上下来的亡命之徒,两个女同志很难对付,看来我们原先考虑的防护措施还得加强!”

周国栋道:“厂里工作忙,八小时以外的保护措施就由我们来负责吧,我们兄弟俩的朋友加起来有十二、三个,可以应付得了,我就不信这么多人还治不了畜生队长!”

粟本佑和曾达山都表示,这段时间是非常时期,我们也会抽出时间暗中保护。大家还研究了一些具体细节,信心都很足。至于周国良和余小瑛的关系如何发展,那是后事,只能顺其自然了。

包小淼一上班就往车间办公室跑的举动让洪振东颇为不爽,又见到周国良的哥嫂神色严峻进了办公室,料想周家又出了大事,可是包小淼却对自己只字不提,勾起洪振东郁积数月的不满。

近来,包小淼变化很大:不打牌又戒了烟,上业余大学后,说话、走路的神气都不同了,处处显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这些都不提了,他在追许慧,拚命表现自己,情有可愿。

让洪组长无法容忍的是包小淼跟何冰冰、余小瑛走得很近,常常在她们面前献殷勤;更可气的是他在双革四新活动中,与乔老爷又勾搭上了,以请教技术为由头,以前用来打牌的中午和下班后那段时间都跟乔老爷混在一起,听说有几次晚上也和乔老爷一起研究革新项目。

这件事让洪振东很憋气,伤了他的面子。我洪振东早就表明不参加双革四新的态度,你充什么能耐,撇开我投奔乔老爷,这不是摆明了跟大哥过不去吗?

洪振东对包小淼冷冷地看了一眼。“周国良家的人找到厂里来了,你一定知道什么事吧,保密工作做到家了!”

小孙在一旁悻悻然。“他对我们装配一组‘话不投机半句多’,对有些人却是无话不谈,‘人逢知己千杯少’!”

包小淼愣了片刻。“你们误会了,周家没出什么事,是我姐姐告诉我,尽量别让周国良再受到什么刺激。”

小孙酸溜溜道:“你以前说周国良的坏话还少吗?如今倒拍起他们的马屁来了,只怕是别有用心吧!”

洪振东很清楚小孙对包小淼的敌意源自他把包小淼当成情敌。其实小孙和包小淼都是他洪振东的情敌。洪振东憋屈极了,堂堂司令居然沦落到跟小兄弟争同一个小姑娘的地步,悲哀!

洪振东板着脸训斥包小淼。“你以为我洪振东是瞎子看不到,是聋子听不见?告诉你吧,我嘴上不说,心里明白得很。周国良出事了,而且是大事!而且我还知道周国良最害怕的是那个畜生队长有意伤害余小瑛,所以他受到刺激,脑子又犯混了!”

包小淼连声道:“洪哥神机妙算,就是这么回事。不过我绝对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觉得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小孙“哼”了一声。“有没有大家心中有数,别在我们面前装蒜!”

洪振东对小孙很满意,虽然他也在追许慧,但他的条件比不上包小淼,更比不上自己,根本不是对手。他能把洪振东不好意思说的过头话说出来,也算是代为出了口气。

包小淼不再吭声了,他觉得犯不上跟他们争辩。姐姐一次次帮助他分析周围的人:知人知面更要知心。他已逐渐看透洪哥这个人不靠谱,不是个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他不愿意多说洪振东的不是,毕竟有过一段情谊,他只能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包小淼觉得自己最对不住的有三个人:乔老爷、余小瑛和周国良。乔老爷也是老同学,跟他一无怨二无仇。可他却一次又一次跟着洪哥一唱一和,刁难乔老爷,幸灾乐祸地散布谣言。乔老爷是怎么对待他的?一如既往地和颜悦色,技术方面毫无保留,让他受益不浅。尤其在这次双革四新活动中,乔老爷不嫌其烦地帮助他解决技术难题,客观地说,包小淼获得三等奖也有乔老爷一份功劳。

周国良和余小瑛和包小淼都是老同学,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又是同一批进厂,原本关系还不错。余小瑛天生丽质,是机床厂公认的厂花。看上一眼便觉得赏心悦目,许多男人对她浮想联翩也挺正常。只因得知周国良和她青梅竹马,有那么一种特殊的亲密关系,便有替余小瑛抱不平的意思,以为周国良配不上他。

至于象余小瑛这样的美女到底应该配什么样的男子,谁也不愿说出个子丑寅卯。恐怕那些心中有念想的人最想说又不敢说的一句话便是“自己最合适”吧!

后来,余小瑛出人意料地嫁给了戈副书记的儿子戈春生,包小淼转而愤愤不平:就凭他是大官的儿子就能夺走机床厂厂花?机床厂数千男同胞,就选不出一个乘龙快婿?

再后来传出戈春生和余小瑛不和的消息,包小淼看到余小瑛日益憔悴,心中隐隐不安:洪哥要求自己密切注意周国良和余小瑛的一举一动,再由洪哥传到戈春生耳中,岂不是起了挑拨离间作用?以后又有匿名信风波,自己从中推波助澜,在他们身上泼污水,终于发生了周国良得病的不幸事件。

包小淼良心发现,深感内疚。自己怀有龌龊心思对待他们,而他们以德报怨,帮他在许慧面前说好话。他包小淼还能昧着良心跟在洪哥后面做那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自从戒烟、不打牌、上夜大、搞革新后,包小淼尝到了许多甜头:车间领导对自己更加亲热了,尤其韩主任见到他时,经常面带笑容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不错,好好干!韩主任那慈爱的目光中透露出真诚的爱护和赞许,如同见到亲生儿子一般。

每当这时,包小淼便会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种不可抑止的信念:楚楚姐姐说得对,做人做事要随大流。装配车间的大流是什么?我这个普通工人做不到“高瞻远瞩”,也没有“远大理想”,韩主任、粟主席、曾达山和乔老爷这些正派人所做的事、所说的话,就该是大流,跟着他们走绝对不会错!

让包小淼最开心的是许慧对他的态度明显比以前友善。

包小淼改了许多坏毛病,上业大的成绩也不错。那一次期中考试,各科总分在班上排名第五,包小淼自鸣得意,喜形于色。

许慧泼他的冷水:“你那个年级有六个班,你那个班属于基础最差的,排名最后。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成绩在同年级三百多人中只能排在一百名左右,还好意思到我面前吹牛!”

包小淼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得清清楚楚?”

许慧抿嘴笑道:“不告诉你!总之你要老老实实用功,别对我耍花样!”

包小淼见她只在自己面前才活蹦乱跳,很开心的样子,而对洪哥和小孙他们都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包小淼隐隐觉得她对自己有好感,这是个好兆头,她不会不知道他们二人也在追她。可他找不到其他迹象证明许慧对自己情有独钟,依然心中没底,忐忑不安。不过,有件事让他增加许多信心:曾达山正在追求楚楚姐姐,而他俩的牵线人就是车间办公室那几个干部,或许这种微妙关系会对他包小淼起到加分作用?

包小淼左思右想不得要领,最后干脆不想了,还是按许慧所说:老老实实用功读书,有了知识才有本事,有了本事才能让她另眼相看!

第六十五章藏心机故弄玄虚

第六十五章藏心机故弄玄虚

这些天,洪振东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曾经有过的一呼百应、舍我其谁的气势已经消失殆尽,甚至连自己最基本的阵地也掌控不住了,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拜乔老爷所赐。

自乔老爷进车间后,洪振东在车间里的影响力一落千丈。乔老爷抢走了他的女人何冰冰,抢走了他的群众基础,现在更是挖墙角挖到他的地盘来了,可以预测,包小淼用不了多久就会和自己分道扬镳,彻底站到乔老爷一边。至于小孙,在现阶段还没有倒戈的迹象,但从发展趋势来看,那是迟早的事。小孙在双革四新中向乔老爷讨教的次数也不少,得到四等奖后更是喜不自胜,对乔老爷感激不尽,再也没听他讲过乔老爷一句坏话。

其实,洪振东明白这种状态并非乔老爷之过,乔老爷并没有主动得罪过他。这一切变化的起因应该是表姐所说的大势所趋。即便乔老爷不到车间,何冰冰也不会委身于他。今非昔比,何冰冰已是大学生,而他只是初中都没毕业的大老粗;何冰冰的父亲在十年动乱中吃过苦头,能对他这个显赫一时的“名人”顶礼膜拜?有的人至今仍引以为荣的光辉历史在许多人眼中已成为苦难的代名词,而他从骨子里念念不忘的“司令”光环更成为别人信手拈来的笑料!

同样道理,包小淼、小孙、董跃进等人也不会永远把他追捧为“大哥”,俗话说得好,“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

洪振东之所以将乔老爷当作进攻的靶子,讲穿了不过是他内心失衡后,在潜意识中寻找的宣泄点,他把所有不顺利都一股脑儿归结到乔老爷身上。

洪振东已经意识到针对乔老爷的每一个举动都是大大的失策,不仅没在这场竞争中得到丝毫便宜,还让自己的阵地敞开大门,给乔老爷以可乘之机。他终于明白了戈副书记和夏明兰选择下海的决策非常明智。

时代不同了,斗争、运动那一套过时了。国家搞建设,企业搞生产,技术就吃香,乔老爷这种人就有用武之地,就成了企业的宝。就象林厂长所说的那样,机床厂的厂花不仅有形象清新美丽的女子,更有尽心尽责为企业作贡献的工人、干部和技术人员。

洪振东不得不承认在这一阶段的竞争中,他彻彻底底输给了乔老爷。但是,洪振东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他相信一条铁律:只要还留有一口气,竞争就不是终点。后面的日子还长得很,翻盘的机会有的是!洪振东有充分的信心:表姐告诉他,领导干部的调整工作很快就要进行。也就是说,三江机床厂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首位年轻的女厂长!

想到这里,洪振东心中轻松许多,酝酿已久的计划变得清晰起来。

这天晚上,洪振东把家里积存多年的旧报纸捆扎成一堆,绑在自行车后座,响着车铃向棉花巷骑去,不多一会,便到了李德林的租屋。

李德林正在吃晚饭,见有卖报纸的主顾,忙放下碗迎出来。

洪振东笑容可掬道:“李师傅,忙到现在才吃晚饭?”

李德林有种受宠若惊、恍若隔世的感觉。自从坐牢到如今,还是第一回碰到这么热情关心的主顾。忙答应道:“是啊是啊,收废品才到家,我这活儿就这个样,没办法。这位朋友怎会知道我姓李?”

洪振东哈哈一笑。“我是什么人?三江市大事小事还有我不知道的?”

李德林见面前这个年轻人神采飞扬,眉目间透出一股精气神儿,猜测他不是等闲之辈。便试探着问:“我是外地人,新来乍到,不懂贵地规矩,还望高人赐教。”

洪振东微笑道:“李德林师傅身材魁梧,一表人才,有福之相。将来必是大富大贵之人。只是眉宇之间有淡淡黑气,大约李师傅曾经有过无妄之祸,且刚从山上下来,尚有余波未了。我说得对不对?”

李德林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来人是何方人士,为何知道我的姓名,还知道我坐过牢,难道他是便衣警察?不象。警察无缘无故来夸我一表人才?更不会把罪称为无妄之祸,看来他对我的底细了如指掌,但不知此人是友是敌。

喜的是“无妄之祸”四个字说到李德林心坎里!李德林始终认为政府判刑过重,不过是睡了贾雯雯一晚而已,却要我坐三千六百五十天的牢,不值!再说也不能全怪我啊,这几个学生不好好在城里读书,跑到我们山里来干什么?两个娇滴滴的女孩什么活都不会干,队里的口粮原本就结结巴巴的,还要队里匀出一点养活她们。那个姓戈的更不是玩意儿,吊儿郎当不好好干活,还要深更半夜偷村民的鸡,闹得靠山村鸡犬不宁。我当队长的不好好治治他们,行吗?当然管教方法是错了,可这种情况也不是我一个,乡里的屠乡长玩了十五、六个,屁事也没有,他们光会欺侮我一个,我不服。如今这个人倒说了一句公道话,中听!

李德林做出喜出望外的样子。“兄弟和我素不相识,却一语道破底细,高人,真是高人!但不知我这余波如何能了,还请兄弟指点明路,若能帮我了此心愿,这辈子愿给兄弟做牛做马!”

洪振东故意闭目仰脸,做出沉思模样。“李师傅为实现心愿筹划已久,眼下是万事具备,独欠东风。只是东风难觅,转眼即逝。李师傅唯有耐心等待,切不可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切记切记!”

洪振东说完便站起身来,缓缓向门外走去。李德林忙追上几步,请教下一步如何行动,洪振东说了一声“耐心耐心!”,便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李德林见来人突然出现又倏然消失,不由得掐一下自己的手背,怪疼的。又真切地见到方才那人拿来的一堆旧报纸,记起自己称了一下,是十九斤七两。李德林这才相信刚才的事情实实在在发生过。

他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神仙、恶鬼,要说有,那就是他自己:在暖烘烘的床上把贾雯雯剥个精光时当了一回神仙,此后便当了十年恶鬼。李德林也确信世上没有毫不利己的贵人、高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老祖宗留下的遗训,方才那个神出鬼没的小兄弟演的是哪出戏?

李德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就不去想他了,管他是什么来头,反正老子是从山上下来的,什么事没见过?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李德林和前些天一样,依旧每天骑了三轮车收废品,到余小瑛住处转悠。他发现余小瑛身边增加了一个男人,想在这段路上下手的机会被堵死了!懊恼之余,他又迁怒于那个男的,在心里骂了十七、八遍:“艳福不浅!一个男人享用两个女人,什么时候才轮到老子快活快活?”

他突然感到有一种抑止不住的冲动,恨不得马上冲上前去为所欲为!他的脸庞通红、双眼充血,颈项青筋凸起,仿佛又回到当年盛开杜鹃花的坡地,或是结满果实的板栗树下,枕着山里妹子的手臂,尽情的嬉戏。事后便在山妹子的工分簿上加上几分,作为酬谢,那是多么惬意的光景!山高皇帝远,谁也管不到他。不,他就是当地的土皇帝,统治着散落在大山深处的一、二百户山民,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李德林沉醉在奇妙的遐思中,想象着好梦重现的美景。忽然,一阵急促的自行铃声在他身后响起,把他从其乐无穷的梦幻中惊醒,一下又堕入惊惶不定的恐惧之中。

从前几天开始,李德林又遇上不小的麻烦。先是派出所的民警又来找他谈话,询问他的工作、生活情况。尽管民警同志态度和霭可亲,问话委婉轻松,他还是察觉到怀疑的痕迹、含蓄的警告。更让他可怕的是后面多了几条“尾巴”,经常发现有人不紧不慢地骑着自行车跟踪、尾随。尤其是一个皮肤黑黝黝、个头不高的小伙子时而响着急促的铃声和他并排行驶,扭头恶狠狠地盯住他,然后又快速离开。过了一会又转身返回,慢悠悠地在他后面骑车,既象保镖,又象押送。似乎故意让他知道:他处于对方严密的监视之中。

李德林浑身直冒冷汗,他仔细观察,这些人围绕他来来往往居然有十几人之多!他们毫无躲躲闪闪的意思,摆明了故意跟他作对。

李德林心中惊恐万状,既不愿就此罢休,又不敢轻举妄动。他想起那个神秘的高人,是不是老天爷派来助他一臂之力?

第六十六章龌龊人谋龌龊事

第六十六章龌龊人谋龌龊事

洪振东离开棉花巷,一路哼着小曲。他已经很久没象今天这样轻松愉快。与李德林的简短交谈中。他已看出这个畜生队长并非想象的那种四肢发达、**旺盛、头脑简单的粗人。在他毕恭毕敬的表象后面隐藏着狡诈、阴鸷。这种人用得好,是得力帮手,用得不好,就是祸害,一颗埋在身边的定时炸弹。他对自己方才的表现颇为自得:故弄玄虚让他摸不着头脑,却又不得不在将信将疑中听从自己的暗示,为下一步行动打下伏笔。

正在得意洋洋的时候,董跃进和刘明泉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要他下车,一起去喝一杯。

董跃进如释重负。“我和老刘找得你好苦,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走,去聚丰园喝酒!”

洪振东疑惑。“有什么喜事要上聚丰园?弄堂里的小吃店不是蛮好吗?”

刘明泉满脸是笑。“的确有大喜事值得好好庆祝,我和老董说好了,我们俩请客!”

洪振东道:“那倒不必,倘若果真是好消息,这个客我来请。”

三人进了小包间坐定后,洪振东大模大样拿起菜单点菜,不多一会,菜和酒都上了桌。

洪振东扫了他们一眼。“有事快说,说得不好,这顿饭还得你俩破费!”

董跃进笑道:“既然如此,就算我和老刘请客,洪司令会钞吧。言归正传,喜事有两件,我说第一件:厂里要办培训班,参加人员有党员和党外积极分子。据可靠情报,这个培训班名义上是学习党中央文件,真正目的是培训后备干部。装配车间有四个名额:曾达山、乔老爷、何冰冰和洪司令。恭喜司令了,当上干部后,别忘了我们这些兄弟!”

刘明泉略带醋意:“洪哥要吃点苦了,听说培训班都在晚上上课,一个礼拜四天,从下周一开始,连续两个星期。最近厂里销售火爆,出口机床供不应求,新产品订单的交货期已排到年底。厂里下定决心,要为大发展作人才准备。培训班还有一个研究课题:机床厂如何扩大生产规模,提高产能,适应市场需要。”

洪振东冷冷道:“你以为我很稀罕向上爬,是个官迷吗?”

董跃进愣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事实已经充分证明,洪司令机深智远,聪明过人,原本就是经国之才,只因风云变幻,造化弄人,暂时虎落平川而已!如今机缘巧合,东山再起之日已经到来,万万不可错过!”

刘明泉笑嘻嘻道:“洪兄在我们这些人心目中向来是老大哥,要问机床厂的工人兄弟谁最讲义气,谁最照顾我们,当然非洪兄莫属。如今厂里培养洪兄,可见你的光辉形象已获得一致公认。有洪兄再次出山当领军人物,我们必定唯洪兄马首是瞻,冲锋陷阵,绝不后退!”

洪振东喝了一口酒,望着二人默默无语,心中感慨系之。

董跃进向来对自己友善,乔老爷刚来车间时,他多次帮助洪振东监视乔老爷和何冰冰,打听厂部和车间领导对乔老爷的态度,及时报告新情况,甚至还帮洪振东用小纸条威胁乔老爷。

可是,随着洪振东的机谋一次次失败,而乔老爷却如鱼得水,迅速取得领导信任和美女欢心。董跃进的态度便越来越暧昧,时常有意无意躲避洪振东。有时迎面相遇,他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尴尬样子让人哭笑不得。可是董跃进对乔老爷却热情得异乎寻常,稍有头脑的人都会看出其中的奥妙。

至于刘明泉,他所领导的装配三组一直与装配一组暗中较劲。以往每次都是一组获胜,什么先进班组、优秀个人都只见装配一组榜上有名,少有三组半点踪影。而这次双革四新活动却被三组占了先,评上了双革四新优胜小组,刘明泉等五名三组工人都得了奖,而一组只有包小淼和小孙二人获奖。刘明泉那副洋洋得意的脸孔常到装配一组晃荡,差一点没把洪振东气个半死,如今这两个人居然换了一副模样来讨好他!

洪振东漠然道:“八字还没见一撇,你们瞎起劲什么?”

董跃进没有看出洪振东的不悦,或许是佯作不知,依然兴致勃勃。“刚才我说了第一件喜事,老刘来说第二件吧,洪哥听了一定眉开眼笑。”

刘明泉递烟给他们二人。“我有个亲戚在市政府工作,前天我请他喝酒,他对我说,市里领导班子要调整,有些领导要下来,有人要到机床厂当厂长,你们的林厂长要调到市里工作。我最关心的当然是换谁来当家,洪兄你猜那个新厂长是谁?”

洪振东心中不以为然:什么大喜事,对我来说早已是旧闻了!

刘明泉料定洪振东不知道,或者他以为这件大喜事由他来宣布,才凸显他的消息之所以灵通,得益于他在市里工作的亲戚。换句话说,刘明泉要强调一件事:他在市里也是有后台的!

刘明泉颇为自得:“我亲戚告诉我:现任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夏明兰将接替林厂长的位子。洪兄的嫡亲表姐夏主任将要成为我们厂的一把手,你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喜事?”

董跃进眉飞色舞。“洪哥提拔当车间主任是板上钉钉了!我和老刘提前向洪司令祝贺,以后在洪主任直接领导下工作,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辅佐,把装配车间搞得兴旺发达,给未来的夏厂长锦上添花!”

董跃进的最后几句话使洪振东脸色开始转暖,对他俩的厌恶淡化了许多。一个好汉三个帮,多一个朋友多条路。表姐来机床厂当领导,需要象我这样的人帮他抬轿。以后我坐上了主任位子,同样要有人出面捧场。见风使舵是老董、老刘这种人的本性,他们向来见利忘义,懂什么鸿鹄之志?为了日后的东山再起,对于这种阿谀奉承之辈也只得认了。只要自己拿定主见,犹如“寒天饮冷水,点点记心头。”不受他们摆布,不让他们坏了我的大事就行了,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祖训不可忘!

洪振东似笑非笑。“二位的意思我明白了,请放心,以后只要我洪振东瓶里有酒,就忘不了请你们喝一杯。二位诚心抬举我,洪振东感激不尽,今天这顿酒就由我买单了!”

董跃进和刘明泉相视而笑,他们都以为今晚的举动园满成功,既讨好了未来的主任,让自己的前程露出一线曙光,又不费分文,白喝了一顿酒,毕竟聚丰园这家上档次的饭店,所需的化费抵得上他们半个月的工资,而对于洪振东来说,不过是牛身上拔根毛而已。

二人见洪振东面有喜色,以为是他们及时报告喜讯的结果,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此刻的洪振东正在筹划一件极其龌龊的事!

这些日子,李德林常常做梦,一会儿梦见那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对着自己神秘地微笑,高深莫测地说:耐心,再耐心;一会儿又遇见婀娜多姿的余小瑛,对自己回眸一笑。李德林喜不自胜,上前将她揽入怀中,余小瑛怒目而视。李德林对她说,姓戈的有眼无珠,不懂得怜香惜玉,我会好好疼你,当宝贝一样爱惜。余小瑛说,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假情假意。她奋力挣扎,一闪就不见了。

李德林每次梦醒后,都要怔忡半天,茫然不知所措。他感觉到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变化,当年对贾雯雯下手时的强烈冲动又出现了!他悲哀地想起已有十多年没碰过女人,那种被强制禁锢的欲念正在蠢蠢欲动,迫使他决定把报复行动从人身伤害转换成**占有。他想象着仇人戈春生和他的父亲听到余小瑛被人的消息后会是怎样的嘴脸,想象着行动得手后该如何举杯畅饮。

李德林依然跟以往一样,收废品,打探消息,寻找机会。可是天不从人愿,收废品生意清淡,人们似乎有意躲避他,不愿跟他说话。有个老主顾偷偷告诉他:有人放风说不要把废品卖给外地人,应该照顾本乡本土的老熟人,免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话中的威胁味道很重。李德林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想起一句老话:强龙压不住地头蛇。

打探消息也不顺利,秀秀的工作地点找到了,但那里是龙潭虎更难闯。贾雯雯的下落至今没线索,好象从人间消失一样。余小瑛身边时刻不离人,一点机会也没有,李德林垂头丧气,想不出好办法来。

这一天,李德林大清早开门时,发现门缝里塞进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字:“余小瑛的保镖晚上上课。”李德林心头狂喜:天助我也,三江市居然有人暗助我这个劳改释放犯!他立刻想起那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说的话“耐心再耐心。”这张纸条十有**是他写的!

他为什么会帮我呢?肯定是跟余小瑛有仇,想借我李德林的手报复她。但是,一个好端端的男子汉为何会跟人见人爱的美人结怨?一定是这个年轻人想余小瑛的心思,却被姓戈的抢了先,姓戈的有当大官的父亲,年轻人争不过,一怒之下就要毁了这个女人: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再一细想,大大的不对!年轻人又怎么会知道我有动余小瑛的念头?难道他一直在跟踪我?或者他认识警察?不管他是如何摸准了我的心思,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年轻人的控制之下,这是确定无误的!

李德林不寒而栗,中国这么大地方,竟然没有我自由自在过日子的清净地方,就连那个年轻人也在我面前故弄玄虚耍小聪明,真以为我山里人蠢头蠢脑,又是吃过牢饭的,只能矮人一等、任人摆布?错了,年轻人,既然牢饭都吃了十年,还有什么能让我李德林可害怕的?你能利用我,难道我就不能利用你?笑话!

李德林盯着纸条看了一会,心中有了打算。晚饭后,他装作散步似的,慢慢地踱到机床厂附近。不多久,果然见到白天陪伴余小瑛上下班的一对俊男靓女说说笑笑进了机床厂,过了两个多小时后才见他俩走出厂门,一同走到女的家门口,那男的看着女的进了家后才挥手离开。

李德林确定纸条传递的消息是真的,一条计策在他心中形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该动手了!

第六十七章护花人同仇敌忾

第二天晚上,李德林看到俊男靓女又进厂上课去了,便将三轮车停在西林街,然后快步走到附近的公共厕所。不多一会,李德林从厕所出来,已假扮成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步履蹒跚地走到何冰冰家的巷子里,拉住一个正在玩耍的小男孩说,你认识何校长的家吗?小男孩说,认识,马路对面就是。李德林装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喘着气说,我年纪大了,走不动了。这儿有封信是给何校长的,他家里有件急事,要赶快去办,你能帮我送去吗?

李德林掏出一把水果糖给小男孩,小男孩推辞说不要,李德林硬把糖块塞进他口袋。小男孩拿了信欢欢喜喜地走了。李德林远远地跟在后面,看到小男孩走到何校长家门口,敲开了门,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和小男孩说了几句话,接过小男孩的信回屋去了。小男孩蹦蹦跳跳往回走,李德林忙躲进街边黑影中。

接信的女人就是于兰芝,她见信封上写的字是“余小瑛同志亲收”,便将信递给余小瑛。余小瑛拆开一看,脸色大变。于兰芝问出什么事?余小瑛结结巴巴说,我爸病了,很重,住在第一人民医院二病区312病房,要我快去。于兰芝说,你爸病了,应该去看看,可是真不巧,冰冰上课去了。要不这样吧,我陪你去。余小瑛说,那怎么好意思,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反正不远,走十分钟就到。于兰芝说那不行,冰冰再三吩咐。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门,特别是在晚上。余小瑛说顾不上这么多了。不会有事的,我走了!话音未落人已出了屋。于兰芝在后面大叫:等等我!等她追出门时。余小瑛的影子早就不见了。

见到余小瑛果然中计,独自一人急匆匆往医院跑,李德林大喜过望,急忙尾随而去。他的计划是在路上将她打晕,然后背到西林街,用三轮车拖到租屋慢慢享用。他已经查得清清楚楚,晚上这段路的行人极少。

李德林跟在余小瑛后面五、六步远,余小瑛毫无察觉。

余小瑛心急如焚,脑子里只有父亲病得哼哼唧唧的模样。她离家出走已有数月。只有母亲来何家看过几回,父亲连口讯都没一个,母亲也从不主动对女儿提起余顺利。倒是何文彬问过康秀兰,他在市里开会时见过余馆长,似乎精神状态不太好,是否老毛病复发了?康秀兰气呼呼说,他有什么大不了的病?心病倒是严重得很,恐怕这辈子都治不好!何文彬曾听到过有关余顺利的风言风语,觉得不便发表意见。从此再也不提余顺利三个字。

余小瑛因婚嫁问题和父亲积怨已深,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他。但父亲毕竟有养育之恩,倘若不是病得严重,家里不会派人送信来。对自己离家出走这件事。余小瑛心里很矛盾。父亲纵有千百个不是,当女儿的采取极端做法是不是错了?不管怎样,父亲只有一个。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岂不是成了不孝之人?

余小瑛心乱如麻。根本想不到会有人跟踪她。李德林心花怒放,眼看事情就要得手了:他们二人已走到离西林街不远处。这儿一片漆黑,街边的路灯早就坏了,没人过问,正是下手的最佳地点。

李德林紧赶几步,追到余小瑛身后,从怀中摸出短棍,正要对准余小瑛脑袋击打,忽然见到西林街冲出一辆自行车,悄无声息地迎面而来。李德林吃了一惊,忙缩回手。只见黑乎乎的骑车人从身旁疾驶而去。李德林暗称侥幸,天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假如自己早一秒钟动手,岂不是被人碰个正着!

李德林惊出一身冷汗,湿乎乎的衣服粘在身上很难受。他已顾不得许多,一眨眼功夫,余小瑛已走过几丈远,再过片刻就到街灯明亮的路段。李德林赶紧追上去,再次举起木棍。

这当儿,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伴随着一声叫喊:“余小瑛,等一等!”

倏忽之间,两辆自行车擦肩而过,在余小瑛身旁停下。

余小瑛诧异道:“国良你怎么会来了?”

周国良道:“我和哥哥不放心,一直在暗中保护你。刚才我们在何冰冰家门口见到何伯母,才知道你独自一个人去医院。这条路黑咕隆咚的最危险,你应该跟何伯母一起去才是!”

余小瑛道:“就这么点路,能出什么事?”

周国良道:“你不知道,我觉得今天的情况不对头。白面书生和小黑皮、鼻涕王从晚饭后就发现畜生队长不在家,他们在城里转了几圈,后来在何冰冰家附近发现他,谁知他去了一趟厕所后又不见了。这畜生神出鬼没,肯定不干好事。”

周国栋道:“我的三个小兄弟在西林街发现畜生队长的三轮车,却没见到他本人。你说怪不怪,他把车子放那儿干什么?何伯母说你去了医院,我想这里面会不会有名堂?这儿是去医院的必经之地,又是黑糊糊的地方,很容易出事的!”

余小瑛疑惑道:“我爸生病的事不会有别的人知道,那么巧,都凑到一起来了?”

周国良道:“不管怎样,先到医院去看你爸,一问就知道了。”

余小瑛坐在周国良自行车后座,一会儿就到了第一人民医院,他们直接进入二病区,找到312病床,却是一个小女孩正在开心地唱儿歌。余小瑛向值班护士打听,才知道这几天二病区根本没有姓余的病人住院。

周国良道:“肯定是畜生队长搞的鬼名堂!”

余小瑛还是不放心,又去打公用电话。康秀兰在电话里很不开心,说你爸正在家里看报纸,身体很好。他还是老样子,回到家里什么话也不说,整天板着脸,好象别人欠他三百元似的。别去理他,他眼里没我们母女,我们也不稀罕,反正他的心思不在家里,待他再好也白搭!

余小瑛这才相信周国良的话,有人用假信把她骗出来。除了畜生队长,不会有别人!说不定自己刚出门就已经被盯上,幸亏国良及时赶到,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周国栋道:“我和国良把你送回家,以后再也不能独自出门。”

周国栋兄弟俩把余小瑛送回家后,骑着车到棉花巷,白面书生和鼻涕王还在附近守着。

白面书生说,畜生队长一直没露面,小黑皮去其他地方寻找,还没回来。

周国良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白面书生说,这小子还会玩这花样,太狡猾了!居然在我们三个人面前大摇大摆溜走了,我记得他进了厕所后再也没出来,后来进厕所去看,里面什么人也没有。这中间只看见有个老头子出来,莫非那就是畜生队长?

周国栋说,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刚才我们追到小余时,见她后面有个老人,弯腰哈背。当时黑洞洞的看不清,所以没在意。

鼻涕王说,对,那个老头子弯腰曲背从厕所走出来,还不停地咳嗽,装得倒挺象!

周国良说,今天好危险,小余差一点就出事!这畜生太猖狂,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周国栋说,他是坐过牢的,看来是横下一条心了。我们可不能象他一样,得掌握分寸,违法的事千万不能干。

正说着,周国栋的小兄弟也过来了,他们在三轮车附近守到现在,没见到那小子的影子。

周国栋说,恐怕那小子被我们吓着了,这时候他肯定不敢露面。小余已经平安回家,我们今晚的任务完成,辛苦你们了!

白面书生等人都说,算不了什么,朋友之间,小事一桩!

周国栋兄弟俩回家的路上,碰上乔老爷和何冰冰。兄弟俩把方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乔正清和何冰冰都吃了一惊。乔正清说,这还了得?李德林太嚣张了,明天要跟城西派出所打个电话,请他们好好管一管!

何冰冰回到家,母亲和小余还在议论这件事。余小瑛依然脸色苍白,心有余悸。何冰冰安慰说,乔老爷估计这一次畜生队长费尽心机没有得逞,还差一点被当场抓住,大约会收敛一段时间。你知道吗,有这么多护花使者在暗中保护你,尤其周国良兄弟俩带了几个朋友,每天都在监视那个畜生呢!于兰芝说,如今象周国良那样痴心的小伙子越来越少了。

余小瑛轻轻叹息。“国良真的是好人!”(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图发展横向联营

这段时期,三江机床厂正在忙于筹备一件大事:组建机床集团公司。作为三江市机械系统的龙头企业,机床厂产品适销对路,内、外销都取得骄人业绩,拳头产品出口额在全国同行业名列前三名。成为出口基地后,销售增长势头更猛,现有生产能力已经不能适应市场需要。市委、市政府研究决定,由戈副书记为主组成三人小组指导机床厂组建机床集团公司。

这一天,机床集团公司筹备会第一次会议在市政府小会议室举行。参加会议的筹委会成员有七人:市政府代表戈泽其、夏明兰、李志成。机床厂代表:林志卿、严舜平、辛人杰、韩大光。

会议开始,戈泽其照例介绍代表简况:“这位是夏明兰,想必大家都熟悉,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公认的女强人。这是小李,市政府办公室秘室,也是一位能人。当前政府工作重点转向经济建设,急需优秀的企业管理人才。他俩经常与企业打交道,算得上是个企业通吧!”

戈泽其介绍完二人,又说起自己对企业工作有深厚的感情:他曾经有一段下放到乡镇企业工作四年的经历,对基层工作的酸甜苦辣了如指掌。

戈副书记的开场白听起来有为三人小组评功摆好的味道:戈副书记不仅是党务工作领导,对企业工作也有经验,并非外行,另外二位更是企业通,管理专家。市领导决定由他出面组建机床集团公司恰如其分,因此。三人小组的意见具有权威性。

夏明兰心想,生姜是老的辣。戈副书记这番话先声夺人。暗示机床厂领导:组建集团公司的决定权在他戈泽其手中。

机床厂领导听着别扭,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这三位政府官员常到机床厂来指导工作。相互知根知底,都知道对方有几斤几两,何必多此一举?

林志卿和戈泽其有一些场面上的接触,深入交流较少。

辛人杰进厂不久,觉得不便多说什么。他和戈泽其第一次见面是在三江市委去某市引进技术人才的招聘会上。戈副书记和他交谈一个多小时后,对这位名牌大学毕业的研究生颇感兴趣,回三江半个月就替他办妥所有调动手续。

韩大光和戈副书记的见面机会更少。在市工交系统表彰会上,戈泽其为这个省劳模颁奖时开了一句玩笑:“大光大光,大大的荣光!”

机床厂的四位筹委会成员中唯有严舜平和戈泽其经常接触。活题多,交流深,适宜回应戈泽其咄咄逼人的话。

严舜平不紧不慢道:“机床厂是国有企业,当然要唯市政府马首是瞻,集团公司办得好或不好,都是国家的财产,我们都是责任人。”

林志卿暗自思量,严舜平不愧为资深政工干部,应对自如、绵里藏针。辛人杰听出双方都是话中有话。心中不悦,浓眉紧锁。夏明兰早就明白严书记不是任意受人摆布的普通干部,心想今天的会议恐怕不会一帆风顺。

戈泽其当然听得出严舜平的意思,他已经考虑到真正的交流还在后面。此刻无须计较。“接到市领导交待的任务后,办公室同志做了许多调查工作,先请小夏向各位领导通报后。大家再进一步商量吧。”

夏明兰捋一下头发,缓缓道:“根据市领导有关组建机床集团公司的指示精神。我们市政府办公室会同市经委对全市各乡镇企业进行梳理、挑选,重点调查与机械相关的工厂。初步挑选了四家企业作为横向联合对象,以后将成为机床公司的分厂。它们是城东乡纺织配件厂、洛南乡活塞环厂、西林乡机械修配厂、山北乡机械厂,下面我详细介绍这四家企业的基本情况。”

夏明兰取出一份资料,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数据。夏明兰介绍这四家企业的资产现状、占有土地、职工人数、企业负责人等主要情况。戈泽其、林厂长等人听得很仔细,都作了详细记录。

最后,夏明兰读了一组汇总数字:四家厂的总资产三千五百四十六万元,职工总数八百三十一人,占有土地三十六万三千平方米。

林厂长听完介绍,心想夏明兰果然名不虚传,说话简明扼要,抓住重点,一点不拖泥带水。她的行为举止处处凸显精明干练、成熟果断,难怪她小小年纪就担任市政府要职。不过,她的调查材料虽然详尽,但是和机床厂掌握的资料有很大出入。他向辛人杰看了一眼,辛人杰点点头。

戈泽其向机床厂的同志扫了一眼道:“小夏已经把未来的机床集团成员简况作了汇报,各位可以充分发表意见,畅所欲言。”

辛人杰思索片刻。“三天前,夏主任将初步选定的四家企业名单通知我们,厂领导立刻开了专题会,委托我和韩大光同志去四家厂了解情况。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材料和夏主任的情况通报相比较,几个主要数据基本相符。也就是说,这四家企业将他们自己的家底清理成册,分别给了市政府和机床厂。各乡政府的工作做得很细致,以资产一栏为例,从机床设备到锉刀、钻头、砂纸之类不论巨细都详细列入。我觉得很好,实事求是嘛。”

辛人杰停顿一下,字斟句酌道:“对于机床厂来说,横向联合组建机床集团的目的是扩大生产能力,开拓国内外市场,以求得进一步发展。经过对这四个厂现状的研究分析,我认为有几个问题必须提出来商量。

据我所知,这四家厂在他们乡里都不是优秀企业,经营状况并不理想,例如城东纺织配件厂,已经连续三年亏损。而城东乡还是有几家好企业的,其他乡也都有各自的明星企业,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拿出优质企业来跟我们联合?”

韩大光表示赞同。“我也觉得有一种甩包袱的感觉。”

戈泽其笑道:“辛总到底是从大城市出来的,有敏锐的观察力,你说到点子上了。市委、市政府确实有这个意图,希望在组建集团公司时,尽可能扶持乡镇企业,起到老母鸡带小鸡效应。机床厂是利税大户,若能在扶持地方工业方面带个好头,对三江市经济建设将会起到极好的示范作用。”

辛人杰忍住心中的不悦。“我们和夏主任得到的有关资产数据都是企业的账面资料,就今后的新公司而言,不得不考虑有效资产和无效资产问题。也就是说,有些专用设备对乡镇企业来说是有效资产,而对新公司就是无效资产。我和老韩核算后基本可以确定百分之六十机床设备都属于后一类。

即便是有效资产,也大多使用年代超长的五、六十年代的产品,已经破旧不堪,设备精度无法满足机床生产的需要。在工厂的账本上可以看出,这些资产从未提过折旧费用。”

韩大光道:“根据我的判断,那些设备早就该更新了!”

辛人杰继续道:“第三个是人员结构问题。我们分析四个厂职工构成情况后发现,在八百三十一人中,脱产人员占百分之七十五,达到六百二十三人。其中管理人员包括中层以上干部和辅助生产人员各占一半。另外有二十二名长病假。真正上班的一线工人仅仅一百八十六人,占百分之二十,其中四十五岁以下的作工只有八十一人,不足百分之十。

我还注意到职工花名册中有一百多名是进厂不足一个月新职工,而且大部分在四十五岁以上,有的甚至几个月后就到了退休年龄,很显然,这些人员是为搭上横向联营这班车突击进厂的。

大量冗员的进入,对组建新公司的影响是可想而知的。

综上所述,这四家企业在经营状况、设备和人员结构等方面存在的问题是严重的。

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确认一下,这四家企业的债权债务问题是否由乡政府负责,与新公司无关?”

夏明兰道:“辛总说得很对,这个问题已经确定由乡政府自己负责处理,不给新公司增加负担!”

辛人杰心中纳闷,市里为什么挑中这四家企业?不可思议!(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夏明兰自食苦果

戈泽其笑道:“辛总是搞技术的,一板一眼计算精确,令人敬佩,办企业就是要有这种精神!

这情况我和小夏也发现了,我批评乡长为什么弄虚作假,乡长们知道瞒不过,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说他们也没有办法,村民们盯得紧,谁不想攀高枝?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打破头也要钻进来!今天我还要把话说在前面,在三江市,千方百计想进机床厂的不在少数,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从另一个角度看,说明机床厂效益好,在社会上名声大噪,也是大好事,国营企业能办成这样,给三江市委、市政府争了面子,老百姓也脸上有光!”

辛人杰神情严肃。“我支持市政府关于组建机床集团公司的决定,但我认为选择这四家企业作为联合对象并不妥当。跟他们搞联合只能解决机床厂发展急需的土地问题,其他方面基本上并无帮助,相反会让机床厂增加许多生产成本,并没有达到互惠互利的要求。所以我建议选择联合对象要慎重再慎重!”

韩大光道:“我同意辛总的意见,只有强强联合才能有利于机床厂的发展。我看还是应该另作选择,不必急于下结论。”

辛人杰和韩大光的意见其实也代表了林厂长和严书记的看法。这四家厂的问题是明摆着的,但林志卿和严舜平都觉得不便多说。市委市政府联席会议确实有过老母鸡带小鸡、适当考虑扶持乡镇企业的提法,但并没有谈得很具体。机床厂组建集团公司这项工作是戈泽其主动提出由他负责的,他还同时负责另两家集团公司的组建工作。市里几位领导心照不宣:戈副书记即将退出市领导班子。他有意自找出路下海办企业,大家乐观其成。

林厂长不能理解戈副书记为什么会走向极端。选中的都是劣质企业。是对他林志卿和严舜平不满,给他小鞋穿?不会。林志卿和严舜平二人都已内定进市委、市政府换届后的新班子。戈泽其不可能不知道。组建集团公司后的负责人也有内部消息,就是面前这位精明强干的年轻女主任,奇怪的是偏偏就是她亲自选中了这四家。难道她真的有魄力承受这本可避免的沉重包袱?

既然不知道戈泽其和夏明兰到底是什么心思,林志卿和严舜平也只能含糊其事地表达模棱两可的意见。

林志卿道:“辛总的意见很有见地,符合实际。但我想市领导或许有更深层次的考虑,还是由市里来拍板吧!”

严舜平道:“组建集团公司是件大事,靠一次两次会议定不下来,辛总的意见也是我的意见。戈书记是市领导,站得高看得远。还是请戈书记发表高见。”

“更深层次的考虑”这句话不过是林志卿随意说说而已,却一语道出了其中真谛:这四家企业分别跟戈泽其、夏明兰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城东乡乡长阮金山是戈泽其秘书阮明珠的亲叔叔,洛南乡副乡长陆建勋是戈泽其的亲表弟,西林乡乡长程立刚是夏明兰爱人程立人的,山北乡乡长陈宏军是夏明兰的亲舅舅。凭着这种种关系,四家企业理所当然成为首选。而其中的奥妙,只要他们自己不泄露,外人是不会知道的,机床厂这四位被蒙在鼓里也就不足为奇!

戈泽其早就料到林志卿和严舜平不会发表反对意见。他们俩都不是今后机床集团公司领导班子的成员,新公司将由夏明兰当家,皇帝不急,太监急什么?至于辛人杰的意见。成不了气候,左右不了大局,听过就算。

戈泽其呵呵一笑。“机床厂几位领导的意见很正确。有价值,我们市领导会慎重考虑。组建机床集团公司是市委、市政府一项重要工作。是市领导的厚望,机床厂全体职工的期待。机床厂领导能从自身发展的需要出发。积极参与组建新公司,扶持乡镇企业,各乡政府会感谢你们的。你们发扬大厂风范,接纳乡镇企业职工,有利于缩小城乡差别,八百多名乡镇企业职工和他们的家属也会感恩戴德。机床厂作出了巨大的社会贡献,三江老百姓也会永远记住你们!”

辛人杰已经听出戈副书记的含意,这四家企业进入集团公司已成定局,既然征求企业意见只是走过场,开今天这个会有什么意思?这么大的事竟然如此草率,今后的新公司会变成什么样?

辛人杰忍不住心中的郁闷道:“既然市领导已经拍板,我表示服从组织决定。但希望今天的会议记录不要记漏了我的意见,我对这四家企业进入机床集团公司持保留态度。对不起各位,我还有点急事,先走了!”

辛人杰说完,不等他人作出反应,挟了笔记本就走了。

戈泽其尴尬地笑道:“辛总的脾气还真不小,知识分子跟我们就是有点不一样!”

辛人杰在筹委会上拂袖而去的举动让夏明兰颇为震惊,在那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在组建机床公司八字刚有一撇时就犯了个错误:联合对象选错了!辛人杰分析得很透彻也很正确,这四家企业一旦进入集团公司,必将成为公司的包袱,按这条路走下去,无异于自己挖坑让自己跳!

夏明兰的自信心开始动摇:为什么自己对这么大的事没能把握得住?这几年在市委、市政府工作期间,常跟各行业的龙头企业打交道,自以为是个企业通,可是事实证明远远不如才进工厂一年的辛人杰!他调查四家企业时,工作做得细致深入,很快就抓住了要害问题。可自己却做了一些表面文章,听乡干部的汇报,看他们的报表,被四家企业阿谀逢迎的漂亮话弄得飘飘然,连他们搞了许多明显的弄虚作假都察觉不了!

夏明兰第一次体会到不知所措的空虚,她把自己的担心都对戈泽其说了,戈泽其默默无语。

过了好一会,戈泽其才轻轻叹道:“辛人杰当场发作,给了我们难堪,却实实在在给敲了警钟:这件事确实做得太草率了!

从政策层面看,选择乡镇企业没有错,他们的优势在于土地,有利于机床集团扩大规模。市委、市政府也希望大企业带动小企业共同发展。问题在于落实具体企业时掺杂了私心,责任主要在我。亲朋好友的恳求不好意思拒绝,有的人浑水摸鱼又挡不住,造成目前这尴尬局面。

这两天我一直在考虑有什么办法挽回,可是始终想不出好办法。这一步已经跨出去,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就象我跨出退出政界的第一步,就别想再退回去。只是苦了你,让你刚起步就背上了大包袱,我确实于心不忍。我已想好了,我会尽一切努力帮助你,也算是这一次错误决定的补偿吧。

另外,你可以多找辛人杰商量,他这个人正直爽快,值得信赖,他会成为你的好助手。辛人杰是我去上海亲自面试、引进过来的人才,错不了。这一年机床厂成功地开发出新产品,又出了不少双革四新成果,作为总工程师的辛人杰功不可没!

大错已经铸成,你也不必沮丧,路是人走出来的,只要信心不变,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你要记住,我永远是你的坚强后盾!”

夏明兰知道木已成舟,再后悔也来不及。四家企业的职工都在眼巴巴地指望傍上大树,期待跟机床厂职工一样每年加工资,有房子分。倘若这件事突然又黄了,这些人会对市政府什么态度?戈泽其的表弟、程立人的哥哥、自己的舅舅又会如何反应,最关键的是阮明珠也掺和其中,她能轻易让戈泽其反悔?出师不利哪,自己酿的苦酒非得自己吞下去不可了!

夏明兰想去找辛人杰聊一聊,又觉得时机不成熟。新公司尚在筹建阶段,各自的身份并未明确,面上的事务可以交流,却无法深入下去,还是和表弟通个气,看他能出些什么主意。

夏明兰告诉洪振东,下个月就要成立集团公司,她也要走马上任,洪振东并没有象她想象那样兴奋,夏明兰颇为费解。

洪振东皱着眉头盯住表姐。“我盼望你早日来厂的心情无法以任何语言来形容,可以说是朝思暮想。可是今天却高兴不起来,我的心里乱极了,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近出了什么事,让你心烦意乱?”

“我自己没出事,车间里倒是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洪振东自我反省

洪振东把余小瑛被畜生队长跟踪、幸亏周国良兄弟带人保护才逃过一劫的过程说了一遍,这件事是包小淼告诉洪振东的。

洪振东神情沮丧。“其实这件事和我也有关联。余小瑛原本由乔老爷、何冰冰二人寸步不离保护,李德林根本没有机会下手。是我暗中给他送信,才让他钻了空子。我感到意外的是居然会有这么多人充当护花使者,暗中保护余小瑛。周国良的痴迷不悟也让我惊讶,他到今日依然痴心不改,期盼有朝一日和余小瑛重温旧梦。”

夏明兰皱起眉头。“所以,你有些内疚,对不对?你的举动和周国良相比是猪狗不如!我知道你的男子汉气概,向来瞧不起鸡鸣狗盗、屑小之辈,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下流行为?”

洪振东声音低沉。“我也在问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我是最早发现李德林对余小瑛图谋不轨,但我故意隐瞒。我认为余小瑛是由乔老爷、何冰冰二人负责保护,余小瑛出事,他们要负责。戈副书记更会追究责任,乔老爷的日子就难过了。我也知道用余小瑛的人身安全作赌注,这种举动很卑鄙。可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表姐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已经不可救药了?”

夏明兰非常生气。“你走火入魔了!追求何冰冰无功而返,迁怒于乔老爷,把他当作情敌。他们二人好上了,你又气急败坏,妒火中烧。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住他们,想方设法败坏乔老爷名声、破坏他们的感情。可是。你的所有见不得人的活动毫无收获,相反他们在领导和群众眼中的地位越来越高。甚至成为后备干部苗子。所以你很失落,不知所措。

其实你的问题很好解决,只要你真正认清形势,顺应社会潮流,端正心态,放下‘司令’架子,就能退一步海阔天空。你扪心自问,乔老爷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我看没有。何冰冰看不上你,而你却一贯自作多情。何冰冰和余小瑛是你们机床厂引以为傲的厂花。林厂长说过,凡是对机床厂有贡献的职工都是厂花,都应该得到尊重。这话我赞同,我到你们厂工作,也要大力宣传:机床厂满园春色,处处是厂花。”

洪振东若有所悟。“你说得对,我的要害就在于‘司令’架子放不下,都过去十年了,心思还留在那‘处处逞英豪、遍地称司令’的年代!”

夏明兰恨铁不成钢。“我跟你讲过多少次了。早放下架子早主动。你怂恿别人害人的行为已经触犯法律,幸好是未遂,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洪振东沉思道:“我也在反思自己,不该对他们如此恶毒。凭良心说。周国良这个人是个痴情种子,他对余小瑛恋恋不舍,不是他的错。有错的是那些棒打鸳鸯的人!”

夏明兰岔开他的话。“你是不是有点触景生情、同病相怜的意思?我们俩的事和他们还是有区别的。你不该固执己见。应该找一个了。”

洪振东道:“你别再劝我,我已说过。这辈子不会找别人,要找早就找了。不会等到现在。”

夏明兰叹息。“老天爷跟我们开了这么大的玩笑!以后我们在一个厂工作,行为要收敛些。”

洪振东点头。“我懂,我会注意分寸的。”

夏明兰把话引到正题:“我今天找你,主要是让你发表高见,集团公司一旦挂牌,我就是骑在虎背上,下不来了。”

洪振东直言不讳。“我没有高见,即使有也来不及了。我是说那四家企业选错了,例如西林乡的机械修配厂,那算什么企业?破破烂烂,资不抵债,工人拿不到工资,天天跑到厂长家里吵,厂长已经躲到外地三个多月,这种企业也能搞联合?”

夏明兰后悔不已。“我已知道这件事办错了,草率表态,草率决定,自己挖坑自己跳,我太不成熟,可惜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洪振东进一步分析。“国有企业都有一个通病:人浮于事,一线工人和二、三线人员比例失调。目前机床厂效益不错,靠的是产品销路好,养得起。倘若四个厂的职工进来,矛盾立刻就会凸显。一旦销售形势有变,这个问题更会拖累公司。”

夏明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毛病出在什么地方,我想问的是解决矛盾的办法。”

洪振东一愣,忙道:“办法还是有的,但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空口说白话无效。”

夏明兰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公司成立后,急需一支有上进心、有创新精神的干部队伍,你要有这个思想准备。”

洪振东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会一辈子对你唯命是从的!再说我也需要有个机会来证明自己,虽然我读的书没乔老爷多,但我决不会输给他!”

夏明兰甜甜的笑了。她从表弟身上得到了精神慰藉,郁闷的情绪获得舒缓,心情轻松多了。她看出表弟的神态也开朗许多,眉宇间郁结的晦气已经消失,他的眼神又恢复了自信。

夏明兰和洪振东在相互眼神交流中又一次看到对方对自己的爱怜和关切,这是许多年来养成的默契。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在今后的日子里,两人的心灵或许会得到进一步的融洽,并且不断地深化直至融为一体。

就在此刻,夏明兰的脑海中倏地出现了程立人的身影:身穿警服、挺胸凸肚、说话带着官腔,她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在夏明兰的人生轨迹中,程立人是一个噩梦。

程立人也是夏明兰、洪振东的是同学,那一年才读初中,洪振东乘着风起云涌的大潮鹏程万里,成了三江市红旗兵团司令。夏明兰跟着表弟驰骋疆场,程立人盯住夏明兰寸步不离。夏明兰和洪振东热衷于轰轰烈烈大事业,并无风花雪月心情。程立人却是有备而来,孜孜不倦地追随夏明兰,紧跟再紧跟。当时程立人的父亲靠边站,洪振东对他并没有另眼看待。上级政策:重在表现。可教育好子女同样有革命的权利。

后来发生了三件事,洪振东和夏明兰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有一次两派武斗,势均力敌,僵持不下。洪振东让程立人去送一封信给友军,反复交待信很重要,务必送到。只要按他指定的路线走,万无一失。程立人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谁知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程立人和友军音讯全无。洪振东见伤员越来越多,连夏明兰的手臂也受了伤。实在顶不住了,只得下令撤退。

洪振东疑窦丛生,和夏明兰一同去找程立人问个究竟。谁知他躺在床上蒙头大睡。见二人找上门来,便大呼肚子疼得寸步难行。洪振东气得七窍生烟,大骂:“逃兵!”

不久,程立人的父亲被“三结合”,进了大联合领导班子。在家里躲了几个月不出门的程立人神气活现地来到联合总部,不时在洪振东、夏明兰面前晃荡。他俩不理他,只当没他这个人。程立人也不生气,依然喜眉笑眼跟人搭讪。有人捉弄他,对他吆五喝六,指挥他做这做那。程立人百依百顺,只要能在夏明兰面前露脸的事情什么都肯做。

有一天,夏明兰见到程立人和另一个学生抓住一个人揪打,那人的鼻孔都流了血,不停地求饶。夏明兰喝问,为什么打他?程立人振振有词:这个狗崽子,他父亲是老右派,把他抓来教训一顿,看他还嚣不嚣张,竟敢老子大不敬!那人争辩说,我哪敢!他叫我,我没听见嘛。程立人对廖小立狠狠打一巴掌,骂道:还敢顶嘴!

后来,洪振东、夏明兰响应伟大号召,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程立人跟在他俩后面说,你们去哪,我也去哪!他们一起报名,一起写血书表忠心,搞得热热闹闹。临出发那天,程立人的影子也没见到。数月以后,夏明兰才知道,他父亲早就给他安排好在城里的工作,只等他们这批人走后才去上班,怕产生负面影响。

夏明兰迫不得已嫁给程立人,是为了父亲夏阳的前途。夏阳说,我知道程立人这个人靠不住,但他父亲是我的顶头上司,程立人的秉性就是他父亲的翻版,你可以想到假如不答应这门亲事,他父亲会对我怎样。为了这个家,你只能委屈一点,也算是我和你妈这辈子第一次求你吧!

婚后的前三个月,程立人的表现还算正常,后来便有些不对头。他常常托词值班,夜不归宿。夏明兰也是久经风霜的人,不会轻易相信,很快就发现其中奥妙。她本想捅破窗户纸,与他离婚,又因父亲的关系隐忍不发。后来便发生了程立人跟踪戈泽其和夏明兰,并以的照片为威胁手段换取局长宝座的交易。

自此以后,夏明兰和程立人对外是夫妻关系,在家视同陌路人,两人分房睡,互不相干。开始时,程立人熬不过,偶尔还跟她虚应故事,后来再也不碰她了。两人相见,不是冷冷不语,就是面带讥讽,感情达到了冰点。

夏明兰望着洪振东,见他脸色红润,浮现出唯有他们二人单独在一起时才有的微笑,心中涌起连绵不断的柔情蜜意,同时有一丝惆怅:倘若他俩不是亲表姐弟,那该多好!(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李德林寻找新目标

李德林诱骗余小瑛企图行凶的诡计未能得逞,他被吓得不轻:只要早几秒钟动手,必定被周国良兄弟逮个正着,不仅会被他们打个半死,还会“二进宫”。十年的铁窗滋味,他是尝够了,没有什么比自由更让人留恋!

李德林越想越后怕,直到此刻,他才领悟到虽然已经恢复自由自在的普通老百姓身份,却依然处于各方力量的严密监视之中:首先是警方,城西派出所民警时常关心他,和霭可亲的笑容中蕴藏不怒自威的震慑力;机床厂对余小瑛的保护严密周到,滴水不露;更厉害的是周国良和他的各路弟兄们十多双眼睛牢牢地盯住自己,一举一动都在他们掌控之中。幸亏自己多了个心眼,化装成老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太可怕了!

这一切都因自己口出狂言惹的祸,倘若他把报仇雪恨的念头深藏不露,他们就不会有任何防备。他们在明处,他在暗处,打他个措手不及,必能百发百中,说不定早已搂住美女坐享神仙之福了!唉,坐了十年牢,飞扬跋扈的脾气依然未改,自讨苦吃啊,李德林后悔莫及!

李德林不敢去西林街取回自己的三轮车,也不敢马上回到棉花巷租屋,依然弯腰哈背假装老头在大街上漫不经心踱方步。不一会,他拐进一条黑乎乎的小巷,心想没人看到的地方,不必装模作样了,便挺直腰板,登登地往前。走到巷子中间。突然从一家门角的阴影中走出一个长发女子,嗲声嗲气说:贵客来啦,小女子等得好心焦!边说边拉着他的手往屋子里拉。

李德林先是吃了一惊。随即闻到浓浓的香水味,便立刻明白了:前些天听到有的主顾相互间聊些荤段子,说城里已经有人做“卖肉”生意了,要不要尝个鲜,看来他碰上“卖肉人”了。

李德林有些心慌,“买肉”是要化钱的,尽管他久未尝到肉味。干瘪的袋子不容他享艳福。他结结巴巴说,我没钱。

长发女子的脸蛋往他脸上凑,一只手已开始在他下面摸索。“很便宜的。头一回上门,给个优惠价,十五元就行,包你满意!”

李德林被她的香水味刺激得晕了头。下面也开始发生变化。他不由自主地在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几张票子。点了一下不够数,又在其它口袋摸出两枚硬币,凑够了塞到女子手中。

他急吼吼地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跨进房中,轻轻放到床上,象座山似地压倒女子身上。在这说长不长、说短又不短的时光里,李德林压抑了三、四千个日日夜夜的欲火排山倒海似的迸发,嗷嗷的叫声持续不断。

李德林心满意足地走出小巷。来到中山路,看见一间店铺里卖的都是山货。有晒干的香菇、金针菇、木耳、猴头菌、山核桃、栗子等等。

李德林心中一动,向店主询问价格。店主一一回答。李德林心想这些山货在靠山村满山遍野都有,不值钱,只要有力气采摘,要多少有多少。可是在这儿却能卖出大价钱。他问买的人多不多?店主说,好卖得很,经常来不及进货,譬如“红菇”的生意特别好,一来就卖完了。李德林说我有办法帮你进到货,你收不收?店主说,只要是真货,价格合适,本店有多少收多少!李德林说,当然货真价实,到时候你就会明白。

李德林离开山货店,有了新的打算:报仇雪恨的事只能暂时搁一搁了,现在风声紧,太危险,一命换一命犯不着,打伤了人也得坐牢。还是多赚点钱,有了钱什么事都能干,或许这“曲线报仇”才是个好办法。他顿时觉得心头轻松了许多,脚步不知不觉加快,可说是健步如飞,竟然忘记自己此刻扮成老头子,应该步履蹒跚才对。

离棉花巷不远了,李德林见租屋门前聚集五、六个人,周国良正在手舞足蹈地说话,情绪很激动。李德林不敢露面,躲在屋角阴影中,紧张地盯住周国良等人。过了好一会,看到他们散了,才探头探脑走到租屋前,确认四周没人监视,便开门进屋,浑身象散了骨头架子似的瘫在椅子上,口中连呼:“好险,好险!”

过了很久,李德林恢复了元气,开始想着山货的事。收购山货再卖给店主,肯定能赚钱,可是要有一笔资金。再说当初自己变卖家产离开靠山村,是对村民无情无义的表现,如今回村,一定要做出衣锦还乡的架子,才能够挣回面子。甚至还得施行小恩小惠,拢络人心,便于顺利收购山货。好在山里人穷,几颗糖果就能换来几句奉承话。

李德林把几个月的积蓄数了一下,扣除回去的路费只够买一斤便宜的水果糖,连奶糖都买不起,更不用说收购山货了!收废品这活儿真不能干,被人冷眉冷眼不算,挣的钱刚够吃饭付房租,这些积蓄都是从牙缝中省下的,这几个月连酒都不敢多喝一口,才省下的几元钱又被“卖肉的”赚去,哪象当队长时吃香的喝辣的,逢年过节还有人送上酒菜。

李德林怒火中烧,戈春生,倘若不是你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老子如今依然当着队长!老子待贾雯雯不薄,跟她共享风流,她居然不识抬举,自寻死路。她若当真死了也好,老子将她随便往山沟里一扔,神不知鬼不觉无人知晓。靠山村地处偏僻,山高皇帝远,警察抓不到真凭实据,能把我怎样?

戈春生、余小瑛和秀秀都惹不起,还有一个贾雯雯呢,假如从她那儿弄些钱来,不就万事大吉了?可是她躲在哪儿?

第二天,李德林起了个大早,去西林街取了三轮车,依旧走街串巷收废品,一面竖起耳朵偷听别人的闲聊,希望能找到贾雯雯的线索。三江市城区面积不算太大,李德林收了几个月废品,全城大街小行都跑遍了,唯一不敢去的地方是沁园新村:戈春生住在那个住宅区,万一遇上了会挨揍。

前段时期,李德林在街头巷议中多次听到戈春生的消息,说他和戈副书记闹翻后离家出走不知去向。当父亲的派人找过几次,全无音讯。一怒之下再也不问不闻了。李德林想,这小子是个混世魔王,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还结交了一些酒肉朋友,说不定又躲在什么地方吆五喝六,打牌赌钱去了。这样也好,跟他路遇的机会更少,落得清净。现在想起来,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戈春生和贾雯雯混在一起。他会不会又偷偷地回到沁园新村?

李德林决定去碰碰运气,便来到沁园新村11幢,李德林见304室窗户紧闭,窗玻璃上全是灰土,不象有人居住的样子,心中有些失望。

这时候,底楼有个大妈要卖废品,李德林一面称重量一面搭讪,上个月三楼那家说有废品要卖,怎么找不到人?

大妈说,你说的是304室姓戈的那小子?他已好久没回来了,家里只有他瘫在床上的老母亲和一个老保姆。

李德林说,可惜!主人不在家,生意做不成了。不知他现在住在哪里,我去找他!

大妈说,你要找他就难了,你说好笑不好笑,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竟要出家当和尚!倘若真要当和尚,那就去天宁寺,天天阿弥陀佛倒也罢了,可他去的地方偏偏是灵山梅庵,神经病!

李德林说,灵山梅庵,那不是尼姑待的地方?他去干什么?

大妈说,可不是嘛,所以我说他神经病!听说梅庵的老尼姑赶他走,他死赖着不肯,还在庵旁盖了茅屋住下了,脑子肯定有病,还病得不轻!

李德林大喜过望,戈春生在梅庵,那贾雯雯八成也在那儿!他早就有过算计,只要有机会制服贾雯雯,戈春生再有天大的本事也对他无可奈何。他是吃过牢饭的,再吃几年也没什么了不得,大不了跟她同归于尽,她不肯跟我共享风流,到了阴间我也不会放过她!

李德林到达灵山梅庵时已是黄昏,夕阳西下,最后一抹阳光被峰峦挡住,灵山梅庵便淹没在一片黑暗之中。李德林借着夜色悄悄地接近梅庵,见到庵前一男一女正站着说话,女的手提一盏灯笼。李德林认出正是贾雯雯,男的就是戈春生。

戈春生说,再耐心等些日子,一定会有好消息!贾雯雯说,没关系,这么长时间都熬过来了,不在乎这几天。

二人在梅庵门口道了别,贾雯雯提着灯笼进了梅庵,将庵门关上。戈春生亮起手电,雪白的光柱在夜空晃悠,不一会,戈春生就进了庵旁的茅屋。李德林蹑手蹑脚跟上,从门缝中看到屋里杂乱一团,除了用竹子做的桌子,椅子和半屋子木柴外,什么都没有,地上铺些稻草就算是床了。

李德林心想,戈书记当了这么大的官,他的儿子却在这儿活受罪,这算怎么一回事?转念又想,这说明戈春生这小子果真痴迷不悟,把贾雯雯当作宝贝一样护着。那么自己成功的机会就更大了:用贾雯雯的一条命换他戈春生的一万元钱,有希望!

李德林悄悄地离开梅庵往城里赶,他要回去作好准备,明天再来。不料老天爷不帮忙,正要动身去灵山时,天上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李德林只得罢休,瞪大眼睛巴望老天爷放晴。(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戈春生决心离婚

戈春生来到梅庵后,和贾雯雯常常见面,心情平静了许多。

白天,他替梅庵砍柴、劈柴,然后将木柴搬进茅屋,整整齐齐堆好,把梅庵厨房前两只水缸挑满水也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其余的时间便是和贾雯雯一起浇菜园子,这是戈春生一天中最愉快也是唯一和雯雯相处的时光。按梅庵的规矩,太阳下山后的一刻钟就得关闭庵门,尼姑们包括雯雯在内都要进行晚课,然后,各自回房休息,天天如此无一例外。

戈春生的一日三餐是一个叫了因的老尼按时送来的,跟其他尼姑一样全是青菜、豆腐、蘑菇之类素食和一大碗白米饭。戈春生在城里吃惯鱼肉,刚开始几天有些不习惯,总觉得肚子里少了油水,饿得慌,就象当年在山里一样。

戈春生常常对雯雯聊起自己在山里隔三差五偷鸡,惹得山民找上门来大吵大闹,最后总是以山民没抓到真凭实据败兴而归。

雯雯嗤笑道;“亏你还好意思提起那些丢人的事,脸皮真厚!”

戈春生叹息道:“不是脸皮厚,我是在反省自己,那几年的举动是多么可笑,做人做到那种份上,实在无地自容。这世上果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当年我在趁着混乱胡作非为,到了乡下又欺侮老实巴交的山里人,回到城里又欺凌余小瑛。如今落得今日凄惨境况,确实是恶事做多了。应得的报应!”

雯雯安慰道:“许多人都说你头顶上生疮,脚底下流脓,没治啦。我倒是认为你还有善良的一面:你当年救了我一命。把畜生队长送进牢里,如今你又为保护我心甘情愿在这儿吃苦。这也算是你助人为乐,人生的一个亮点吧!”

戈春生感慨万分。“当年我仅仅碰巧救了你一条命,你就不顾旁人的非议以身相许,至今还对我百依百顺。善恶之间的鲜明对照,让我内心有愧,真心觉得这“恶报”报得应该。“善报”受之有愧。

前几天我以为阮明珠从梅庵回城以后,必定会向父亲汇报,父亲必定会念父子情分。同意我和余小瑛离婚。可是至今音讯全无,看来父亲官当大了,心也当黑了,亲生儿子也不管了!”

戈春生泪水涟涟。

雯雯劝道:“别管那么多。婚姻大事自己作主。根本就不用让你爸来插手。你们当初就不该拆散余小瑛和周国良,他们才是一对好鸳鸯。如今你若能再做一件好事,把自由还给余小瑛,也等于救了你自己,救了我!”

戈春生道:“我也有这个意思,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办?”

雯雯道:“当初你俩是谁做的媒,能不能再去请他帮忙?”

戈春生道:“这是个好办法,我怎么没想到?媒人是化纤厂工会的倪主席。我不好意思直接见他,先写封信给他吧。过两天再去跟他面谈。我估计他会把信转给爸看,等于是逼迫我爸,他不同意也得同意,这一会我的决心下定了,谁也别想拦住我!”

雯雯见他态度真的硬起来,觉得事情有了转机,心里也很开心。就帮着戈春生琢磨这封信该怎么写,只是二人的书都读得不多,从学校停课闹革命开始,再也没有正儿八经摸过书本。虽然二人心里想的意思是一致的,但苦于没法用文字表达出来。折腾了两天,都没有写成一封自己看了满意的信。

最后还是雯雯出了个点子,干脆用写保证书的形式把几层意思一条一条写出来,可以省了许多形容词、连接语,也不用考虑上下前后是否连贯。这一来省力许多,戈春生终于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写了稀稀拉拉一张纸的信。

其中有几条是这样写的:倪主席是大恩人,帮我戈春生找到老婆,如同我再生父母,我戈春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倪主席再帮我一个忙,我要和余小瑛离婚,为什么要离婚?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戈春生大仁大义,不愿意当面说别人坏话。我和余小瑛有一夜夫妻百日恩,放她出去过好日子,是件积德善事,功德无量。

我爸不同意我离婚,没关系。我们是父子,也是同志,为同一个革命目标,成为一家人。同志之间是平等的,他不同意离,我要离,听谁的?肯定得听我的,我的婚姻大事我作主!

写完后,戈春生读给雯雯听。雯雯说,有两句话听得最爽。戈春生问哪两句?雯雯说,一句是“功德无量”,一句是“我的婚姻大事我作主”。戈春生说,这两句话都是你的意思,当然最爽。雯雯开心地笑了,戈春生也跟着笑。戈春生想,已经好多日子没见过她这么开心地笑,要是今后能天天和她在一起,再漂亮的女人也不肯换!

戈春生的信送走后的第二天,天上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一下就是接连七天。戈春生闷得发慌,他想打电话给倪主席探听消息,可是山路泥泞,实在不方便,只得盼着天晴了再说。

到了第七天傍晚,梅庵后面的泥墙塌了一角。妙音师太关照戈春生,倘若明天放晴了,麻烦施主下山一趟,请瓦匠来把泥墙补好,戈春生一口答应。

戈春生和余小瑛的事,始终是化纤厂工会倪主席的心病。当年他为二人牵线时,还是工会干事。如今小俩口搞成这个样子,倪主席内心愧疚万分,这是一个深刻的教训:媒人难当!

周建兴和余顺利都是倪主席的师兄弟,评选周建兴为“学雷锋积极分子”、维修组为“学雷锋先进小组”的材料都是倪主席写的。后来他俩参加宣传队,再后来一个当区教委主任,一个当博物馆长,倪主席还拉他二人一起喝过酒。

有人说,当工会干部的都有“职业病”,待人特别热心,只要有人遇到疑难问题来找他,总是有求必应。倘若他认为完美的事,更会主动出手。倪主席早就看出周国良和余小瑛情投意合,又见周建兴和余顺利共事多年,两人迟早会成为儿女亲家。便想当个现成媒人。他分别和周、余二人联系,说出自己的想法。

出乎倪主席意料之外的是二人的态度出奇的一致:不行,绝对不行!倪主席讶异,为什么不行?二人的回答也是异口同声:你别问那么多,反正是两个字:不行!倪主席纳闷,觉察到他们之间必定发生过异乎寻常的事,难以启齿。

后来,戈副书记托人请倪主席帮忙,为儿子向余家求亲。倪主席情意难却,但又感到为难。余、周二人有矛盾,他们的子女却谈得热乎乎的,我若插手,岂不是棒打鸳鸯?倪主席小心翼翼地把戈泽其的意思告诉周建兴和余顺利。他们二人的答复又是惊人的一致:乐观其成,儿女的感受你别管!倪主席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当了吃力不讨好的媒人。

这天,倪主席接到戈春生的信,见他的态度来了个急转弯,心想这件事终于有了解决的希望,便立刻和机修车间郁副主任商量。郁副主任连声说,这一对冤家早就该分手,若能顺利解决,对他们二人来说是不幸之中的大幸。戈春生的信文理欠通,意思却很明确,我们只要跟戈书记打个招呼就行了。

倪主席马上打电话到市委,接电话的是市委办公室的阮明珠。她说戈副书记去省城开会了,三天后回来。

倪主席说,真不巧。郁副主任说,这件事早日了结早省心。倪主席说,谁说不是呢?现在我每次见到机床厂的费清明,总觉得不好意思,好象对他们有什么亏欠似的。郁副主任说,这也难怪,象你这样搞工会工作的人都有这种毛病。听说机床厂最近热闹得很,要成立集团公司。倪主席说,一点不假,机床厂要换新班子了,听说总经理是个女的,长得很漂亮,就是在市政府办公室当主任的那个。郁副主任说,机床厂也真稀奇,女职工没几个,“厂花”却是接二连三。倪主席说,你的标准太狭窄,按他们林厂长的说法是作出大贡献的职工都是“厂花”。郁副主任说,他这话说得有水平,难怪会被上面看中,从厂长直升副市长!

郁副主任说,林厂长是个人才,到市里抓工业是名至实归!(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夏明兰排兵布阵

这当儿,三江机床集团公司首届董事会正在机床厂会议室举行。副市长林志卿代表市政府宣读“关于同意组建三江机床集团公司的批复”:由三江机床厂、城东乡纺织配件厂、洛南乡活塞环厂、西林乡机械修配厂、山北乡机械厂等五家企业组成集团公司。严舜平、夏明兰、辛人杰、李志成、韩大光等五位同志作为国有股代表参加集团公司董事会,阮金山、陆建勋、程立刚、陈宏军四位同志分别代表城东乡、洛南乡、西林乡、山北乡法人股参加董事会。费清明等三位同志组成监事会。

林志卿特别作了情况说明:严舜平同志已被选为市委副书记,考虑到企业新老班子过渡的稳定性,由他参加董事会工作。

宣布完毕,林副市长表达了市政府对机床集团公司的衷心祝贺和热切期望,然后和到会人员一一握手道别。

送走林副市长后,董事会和监事会分别开会。九名董事一致选举严舜平同志为三江机床集团公司第一届董事会董事长;根据董事长严舜平同志提名,聘用夏明兰同志为总经理。董事会还根据夏明兰总经理的提名,聘用辛人杰同志为副总经理兼总工程师、李志成同志为副总经理。与此同时,三名监事一致选举费清明为第一届监事会主席。

接着,严舜平以董事长身份主持会议,提出了董事会对经营班子的三项要求:一、负责制定公司长期发展规划和三年目标,制定和完善公司内部各项制度。组建集团公司各部门和下属分厂各级领导班子。确定集团公司和机床厂的管理部门为一套班子两块牌子。二、加快新品“多功能机床”进入国内外市场的速度,力争今年新品销售额占公司销售总额百分之三十。三、加快技术改造步伐,提高产品质量。与此同时。继续加大新产品开发力度,推出一个,研发一个。

今年的经济指标是销售收入三亿五千万元,纯利润三千五百万元。严舜平还特地作了说明:市政府考虑到公司刚成立,新班子、新成员,各项工作要有个适应过程,这两项指标不宜提得过高。基本上与原机床厂相仿。

夏明兰代表经营班子表示一定要同心协力,坚决完成董事会交给的任务,在年底交上一份园满的答卷。

公司经营重任在肩。夏明兰的当务之急是排兵布阵。以前,夏明兰常来机床厂联系工作,她的身份是政府工作人员,大小也算是个领导。言行举止难免有点居高临下的气势。如今已是企业一份子。公司再大,仍然是最基层的生产单位,与政府工作的性质完全不同,唯有脚踏实地工作,来不得半点浮夸。

据她对企业管理的认识,中层干部的选用是公司成败的重要因素。夏明兰认为机床公司现有中层干部的总体素质还是很不错的。她准备对他们进行深入了解,然后视情况决定是否继续留用。

前些天,戈泽其曾经跟她专门交换过意见。建议她到任后特别注意培养自己的亲信,重点是高层的左膀右臂。中层的骨干力量。夏明兰并不在意,她认为只要自己站得正,自然能在公司立得稳,下属就会听从指挥。她打算让中层干部逐个进行工作述职,借以考察他们的工作能力和业绩。

就在这段时间,夏明兰不断接到老领导、老同事的电话,推荐他们的熟人进入公司中层干部队伍。李志成也向她报告,税务、银行、工商管理、环保等部门都有人打招呼。

夏明兰颇感为难,请托电话太多,涉及的当事人状况各异,初步了解,符合干部条件的不足三分之一。如果勉为其难满足他们要求,必定影响公司利益,假如婉谢好意,就得准备穿“小鞋”,也会对公司产生负面影响。夏明兰在政府部门工作多年,对某些弄权者擅长的套路是十分清楚的。

李志成思索道:“这些人我们得罪不起,但又不能用人不当自毁武功,我有一个办法,不知是否可行。”

夏明兰道:“说来听听。”

李志成道:“我的办法其实只有一句话:中层干部竞争上岗。”

夏明兰眼睛一亮。“说具体一点。”

李志成道:“首先将公司拟聘用的中层干部岗位:公司管理部门正副负责人、机床厂原生产车间正副负责人和分厂正副厂长一一列出公布于众,然后由有志于管理岗位发挥才能、为公司作出贡献的职工自愿报名参加,现职中层干部视同自愿参与竞争。另外,我了解到机床厂组织科曾有干部培养计划,对其中优秀后备干部培养对象,公司要动员他们报名,尽量做到优秀人才一个不漏。最后一步便是由党政工群各方面代表参加公开测评,确保选拔干部的公开、公正、公平和高效。”

夏明兰连连点头。“这个办法好!我们才到企业,毕竟不如厂里老职工心明眼亮,多听听职工意见是最公平的,现职干部的述职活动也可以请群众代表参与评价。”

夏明兰首先找辛人杰交换意见。她开诚布公道:“我在参与筹建集团公司时就犯了错误:在选择联合企业问题上草率行事,未能深入调查、统筹规划,给公司留下隐患。可见我这个初出茅芦的黄毛丫头不成熟,尤其对企业工作缺乏经验,难当大任。如今木已成舟悔之莫及,唯有加倍努力,才能挽回损失。

严董事长要求我解放思想、尊重知识,虚心向老职工学习。金玉良言铭记在心。希望辛总宽宏大量,不跟小女子一般见识。”

夏明兰开诚布公的开场白,让辛人杰颇感意外。

他所接触到的政府机关工作人员一般有两种类型。一种人和蔼可亲,与你谈话总是平心静气、和颜悦色。不过他似乎永远谦虚谨慎,从来不肯越权行事。听到你提出什么要求,他很快就会告诉你,请去找某某部门,或等某某领导回来,我必定转告等等。

还有的在来访者面前的表情一贯严肃认真,不苟言笑。来访者有事相求,往往惴惴不安。见到这副尊容,愈发心神不安,说话就结巴起来。陈述事由更显混乱。而他不免又皱起眉头,还时不时看一眼手上的表。倘若来访者依然词不达意,他必定会打断对方的话说,我明白了。你的事有点复杂。一时三刻解决不了。这样吧,我记下你的电话,过几天我给你回应。或者你来找我也行,马上就要开会,实在对不起。

辛人杰认为以上两种人不管有怎样不同的待人接物方式,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他们永远自以为正确,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政府,有不容置疑的权威性!然而夏明兰却不是,第一次谈话就如此坦诚。开门见山承认失误。辛人杰心中思忖,以前以为她年纪轻经就当上处级干部。十有**是美貌为她加了分。如今看来,世俗之见确实误人。

辛人杰由衷道:“前些天我的态度也不对,失礼了!不过我还是要说,草率行事的后果是很难预测的。我不反对一个好企业尽可能多作社会贡献,但前提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企业以利税回报国家,同时给予职工良好的生活保障。企业是生产单位,要考虑成本,讲究投入产出,企业不是慈善机构。

话又要说回来,上级既然已经作出决定,我坚决服从。夏总尽管放心,我会全力以赴协助你完成董事会下达的任务。”

夏明兰见他态度诚恳原则性强,正如戈泽其所言,辛人杰是个值得信赖的干部。接着他们就中层干部问题进行深入沟通。

工会主席费明清向夏明兰提供的参考意见集中在凝聚职工人心方面。机床厂前身是几家五金私营小企业,职工总数仅一百多。一九五六年公私合营,改名机床厂,经历了许多沟沟坎坎,甚至一度停产。经过近三十年拚博,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靠的是人心齐。职工们都说,他们没有过多的奢求,只希望工厂好,他们也跟着好。大家的共同企盼是两样东西:票子和房子。

机床集团公司成立了,职工们又高兴又担心。企业能够得到发展,人人开心。担心的是粥少僧多怎么办?效益是靠一台台机床卖出去换来的,横向联合以后,摊子铺大了,人员增加了,费用上升了,机床销售量也要同比增长才能保持机床厂原有水平。

费清明分析,目前,集团公司内部新老职工之间有两种潜在矛盾,一是工资待遇。机床厂职工工资比别的厂一般要高二至三级,比四家联营厂更不用说了。二是这几年效益好,每年都有部分职工分到房子,但仍有大量无房户翘首以待,指望明年、后年。分厂职工进来后,分房的矛盾必定更加突出。

恕我直言不讳,我估计数月以后,这些矛盾就会浮出水面,夏总要有思想准备,未雨绸缪。我们工会干部既要协助公司领导,作好群众工作,更有责任维护职工的正当利益。

费主席说的是自肺腑之言,言外之意有批评市政府工作失误,提醒经营班子要有忧患意识的含义。

夏明兰心头沉重,愈发感到自责、内疚。她打开窗户,让凉风吹来,驱散郁闷的气氛。过了一会,她的心情平静许多:既然已认定退出政界搞实业,纵有千难万难,也要一条道走到底!

经过经理层充分讨论,又征求了严舜平的意见,集团公司中层干部名单最终确定,任免文件发至各部门、车间、分厂,新公司的各项经营活动正式启动。(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李德林劫持贾雯雯

夏明兰和林志卿、严舜平、辛人杰、韩大光等领导交流沟通时,多次听他们提到乔正清、何冰冰的名字。她很好奇,这二人特别是乔正清有这么好的人缘,为什么被洪表弟视为冤家对头?

夏明兰和乔正清的谈话是另一番景象:换成了闲谈的形式,只是乔正清谈得多,夏明兰想得多。

在谈到乔正清父亲的问题时,夏明兰有个疑问,当年恢复高考时,你父亲的事已经发生,政审关是怎么通过的?乔正清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当时有个姓周的远房亲戚想办法让我在靖江报的名,他让我只管复习迎考,其他什么事情什么都别管,后来我就糊里糊涂考上了。夏明兰说,原来是这样。你父亲的事我听说过,基本可以定为冤假错案,但是还缺关键证据,暂时无法结案。不过你放心,这事早晚会真相大白。

夏明兰问起匿名信事件,乔正清笑着说,都已经过去了,谁还去想这个。写信的人对我们有意见,一时糊涂想出口气而已!

乔正清说的最多的还是对公司新产品开发方面的想法。

夏明兰一面记录,一面想,这个乔老爷与表弟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一个开朗、豁达、宽容,举止优雅有风度,谈吐中显出满腹经纶;一个城府深有心计、自我意识强,谈吐举止显得粗俗、肤浅。虽然都长得英俊潇洒,但两个人摆在一起。别说是何冰冰,就是让我来选,也会毫不犹豫挑中乔老爷!表弟想何冰冰的心思已不是一年二年。还比不过进厂才几个月的乔老爷。这是天意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就象我和表弟一样,青梅竹马敌不过程立人横刀夺爱,表弟应该认这个命!

何冰冰踏进办公室的一刹那,夏明兰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她被何冰冰雍容华贵、高雅端庄的气质震住了!夏明兰想起自己第一次跨入市委办公室。也是这样多情的眼神,性感的嘴唇,窈窕高挑的体型。从容自信、毫不羞怯地直视时任市委办公室主任的戈泽其。没有一点挑逗和放肆。

夏明兰给她倒了一杯茶,何冰冰大大方方坐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轻轻放下。

夏明兰并不马上跟她谈工作。而是聊家常。聊她的父母亲,聊她的个人爱好。何冰冰提到自己每周练习一次徒手博击,夏明兰笑了:自己保护自己,不求人,对吗?何冰冰说,女人也有手有脚,何必要别人保护?夏明兰说,有人主动要保护你。你拒绝?例如乔老爷。何冰冰脸庞绯红,他能行吗?我保护她还差不多!

如姐妹一般轻松地闲聊。没有压力,无需设防,对夏明兰来说,这样的谈心已多年未见。以前她每次和人谈话,不是一本正经地端起上司架子,便是恭恭敬敬聆听上级指示。即使和洪表弟在一起,也是正经八百地说话,颇有上级教训下级的味道。

她俩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聊着,就连何冰冰提醒夏总注意“集团公司面临成本负担增长过快的风险”也在轻松的对话中完成。

夏明兰觉察到何冰冰对理财方面具有敏锐观察力,明白她所指的就是四家联营企业的问题。

夏明兰不得不承认,自己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这样的女孩不是厂花,谁还有资格称为厂花?厂花的含义不仅仅是外表美!夏明兰一时之间难以确定,把何冰冰留在自己身边当秘书还是把她放到财务部,为公司理财?

夏明兰还顺便和何冰冰聊到余小瑛,这个名字对她来说非常熟悉,戈泽其和洪振东都分别在不同场合多次提起,就连辛人杰在介绍乔正清时也为她正名。戈泽其正面评价多,洪振东则相反。夏明兰从何冰冰口中更加证实她的洪表弟内心阴暗的一面。

夏明兰赞同林副市长的话:余小瑛、何冰冰和所有优秀职工一样都是机床厂名副其实的厂花,他们都会在新公司这块崭新天地中舒展各自的聪明才智,散发耀眼夺目的光彩。和这些优秀人才谈话以后,夏明兰的信心似乎更足了!

令人生厌的连绵阴雨整整下了一个星期,到第八天才放了晴,李德林忙带上匕首、绳子上了路。

这一回,李德林志在必得。他已下定决心再干一次违法勾当,事成之后,便洗心革面老老实实做那山货生意。促使他暂时放弃报复念头的原因是前两次冒险行动失败,至今心有余悸。城里人多,到处是眼睛,不象那大山沟,山高皇帝远。

除此之外,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新主意:多赚钱,赚大钱。他在走街串巷的几个月中,亲耳听到城里发生过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大到抢劫杀人,小到邻里纠纷。其原因万变不离其宗,都是为“钱、色”二字。有钱就有美色,有色也能换来金钱。远的不说,山货行的小老板长得尖嘴猴腮,照样能娶到娇滴滴的婆娘,还不是仗着口袋里鼓鼓囊囊的票子!想起自己堂堂靠山村的土皇帝,竟然蠢到忘记“女人是用来骗的”这句老话,以手段求得片刻之欢,却换来一世遗恨,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灵山就在前面,李德林开始小心起来,他依旧装扮成老人模样步履蹒跚,眼睛骨溜溜向四周张望。走到离梅庵不远处,迎面走来一个人,他随意瞟了老头一眼,急匆匆地擦肩而过。

李德林心中暗喜,那个人就是戈春生。他不在梅庵,今日的行动就多了三成把握!李德林看看天色,正是中午时分,太阳刚从云层中露出面来。他慢慢地走近梅庵,看到庵门大开,里面的尼姑们都在忙碌,来回搬出经书、被褥等物放到院子里晒太阳。

李德林没见到贾雯雯,不好动手,便在庵外转悠。转到庵后,看到后墙塌了一角。李德林喜出望外,天助我也!能够顺利进入庵中,行动就有五成把握。他走到墙角探头探脑,见四周没有人,便跨过塌角的后墙进入庵中。前行几步,见到一排平房,估计是尼姑住的地方。

这当儿,有个女人从西边一间房中出来,匆匆向不远处的茅屋走去。那个女人正是贾雯雯!李德林急忙钻进西边房中,躲在房门背后。他心头狂喜:一切太顺利了!

过了一会,贾雯雯如厕后回屋,她今日身体不适,妙音让她好好休息,让戈春生下山去买药。

贾雯雯刚进屋,就被一把匕首顶住喉部。她大吃一惊,见是一个老头。“你是谁,想干什么?”

李德林扯掉假发假胡子。“你看看我是谁?”

贾雯雯见是畜生队长,怒喝道:“狗畜生还敢来?”

李德林“嘿嘿”地笑。“你别怕,看在一夜夫妻份上给你一个面子,我是专程前来借钱,等以后赚了再还你,从此我们一拍两清,井水不犯河水。倘若你不肯领情,明年今日,就是我俩的周年,到了阴间我也要跟你死缠到底!”

贾雯雯听他是为钱而来,心情稍许平静一些。“要借多少?”

李德林道:“不多,两万元!”

贾雯雯道:“狮子大开口!我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

李德林笑道:“没关系,戈春生有钱!”

贾雯雯道:“他已跟家里断绝往来,哪来的钱?”

李德林道:“戈春生有的是办法,我不担心。两万元和一条命,戈春生知道哪个重要!”

李德林用刀子顶住雯雯,同时掏出绳子,把她绑到椅子上。然后站在她面前,见她白白嫩嫩的脸蛋红扑扑的,不由得动了欲火,便要用手去摸她。贾雯雯怒斥,你再来碰我,我就死在你面前!李德林将手缩了回去,心想事情已有七成把握,小不忍则乱大谋,老子总有一天会好好收拾你!

戈春生大清早已经下过一次山,去请泥瓦墙来修后墙。可是瓦工两天后才有空。他又打电话给厂里倪主席,倪主席告诉他,戈书记去省城开会,等他回来再商量。戈春生很扫兴,回到梅庵得知雯雯生了病,又匆忙下山买药,买到药后,急急忙忙返回梅庵,看见妙音和了因站在门前,脸上布满惊慌神色。

妙音师太道:“施主请随我到庵里来。”

戈春生递上药。“请把药交给雯雯,我就不进去了,免得坏了梅庵规矩。”

妙音师太道:“事情紧迫,顾不上了,施主随我进来便是!”

戈春生心中疑惑,莫非雯雯病情加重了?片刻之间,戈春生跟随妙音师太来到庵后,见到七、八个粗壮尼姑手持扁担、木棒围在西边屋子前,个个怒气冲冲。戈春生惊问出了什么事?妙音说,你看了便知。(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余小瑛重获自由

戈春生挤进人群一看,只见窗户大开,屋子里面的情景惊得他目瞪口呆:畜生队长用匕首顶住雯雯喉部,雯雯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雯雯见到戈春生,泪水扑簌簌掉下来:“春生救我!”

李德林冷笑。“姓戈的来的正好!老子明人不做暗事,我要向你借两万元,钱一到手,我就放了她,以前的账一笔勾销,从今以后两不相干。要不然今天先宰了她,再跟你拚个你死我活!”

戈春生从尼姑手中夺过扁担,就要爬窗冲进屋去。

李德林喝道:“站着别动,你敢进屋一步,老子先把他宰了!”

李德林的手用力一按,雯雯的颈部鲜血直流,雯雯吓得脸色刷白,泪水涟涟。

戈春生忙停住。“不行,两万元不是小数目,一万元!”

李德林道:“哼!两万元换你小老婆一条命,你赚了!老子是向你借,不是抢,做生意赚了钱就还你!”

戈春生道:“不行,拿不出。一万元!”

李德林思索片刻。“一万五,一口价!明天天黑前送来,不准报警,否则我和她同归于尽!”

戈春生道:“你不准碰她!要不然我跟你拚了!”

李德林道:“老子不在乎她,你让她们在这儿守着,伺候酒菜,鱼肉一样都不能少。”

妙音道:“阿弥陀佛!本庵常年吃素,何来鱼肉?”

李德林道:“那就算了。听说梅庵十八样素菜名气不小,每样来一份也行。”

戈春生对雯雯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

雯雯泪汪汪道:“你哪能弄到这么多钱?”

戈春生道:“我自有办法!畜生队长。我警告你,她要是少了一根汗毛,老子饶不了你!”

李德林吼道:“我也警告你,如果报警,她跟我一起死!”

戈春生拜托妙音师太和众尼姑保护雯雯,便急匆匆下了山。

戈春生不能指望家里,若是让父亲知道这件事。事情会更糟,何况他去了省城。别的朋友更不抱幻想,酒肉朋友没一个靠得住。包括洪振东在内。

戈春生想到一个有**成把握的办法:让周国良出钱。他听赌友说过,周国栋卖了祖传的古董还清赌债,还用多余的钱买房子。周家表面不富裕,其实随便卖一件古董就够吃几年!

戈春生头一个要找的是秀秀。秀秀和雯雯是好姐妹。决不会袖手旁观。再由她拉上白面书生,一同去找周国良。白面书生很仗义,和周国良是铁哥们。

到秀秀家时已是晚上九点,巧的是白面书生和秀秀在一起。以前白面书生因为周国良和余小瑛的事,对戈春生恨之入骨,还打了他的黑拳。后来忽然冒出个畜生队长,矛盾便转了向,在某种意义上。戈春生和白面书生成了盟友。

白面书生刚才和周国良等一同在畜生队长租屋附近溜达,发现畜生队长不在家。心中疑惑。秀秀说畜生队长行动诡秘,会不会又有什么阴谋诡计?白面书生也猜不透。

秀秀和白面书生见戈春生这么晚找上门来,都很诧异。“出了什么事?”

戈春生眼眶有些湿润道:“雯雯出事了,被畜生队长绑架了!”

秀秀大吃一惊。“雯雯怎么样?有没有危险?”

白面书生愠怒:“这个想干什么?你放着自己的老婆不管,专门请了假去保护她,却连个畜生队长都管不住?”

戈春生心中憋屈,在梅庵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辛苦苦几十天,脑子终于开了窍。眼看有了出头之日,却被畜生队长钻了空子,闹出这场灾祸!他眼泪汪汪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我戈春生走投无路了,只能求你们看在雯雯面上救她一命,我和雯雯一辈子都会报答你们!”

秀秀道:“我和雯雯是好姐妹,当然要救她。可是一天之内哪里凑出这么多钱?我和他俩的工资加起来还不满一百块。又不能报警,畜生队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白面书生道:“一万五不是小数目,我的小兄弟们都是小老百姓,底子薄,凑个一千元也很勉强。况且还不能张扬,让警察知道了,雯雯的性命反而难保。”

戈春生道:“周国良能帮上这个忙,但是我怕他不肯。”

白面书生道:“说得对,周国良拿得出来,他家光一件古董就卖了三万多。可是你们为余小瑛闹成这样,他为什么要帮你?”

戈春生道:“我也知道很难,不过这是救命的大事,贾雯雯也是老同学,周国良不会袖手旁观。再说我会将功赎罪,一定不让他吃亏。”

白面书生道:“你如何将功赎罪?”

戈春生道:“如果他肯出这笔钱,我明天立刻和余小瑛办离婚手续!”

白面书生和秀秀异口同声:“是真的?”

戈春生拍胸脯道:“男子汉大丈夫,决不食言!”

秀秀道:“这个条件也许国良肯答应。”

白面书生正色道:“戈春生听好了,我和秀秀看在雯雯面上相信一回,你不能耍赖!”

戈春生道:“雯雯的命捏在别人手上,我怎敢说话不算数?”

秀秀笑道:“那就好,我们快去找周国良商议。”

白面书生道:“还是先找国栋夫妻俩一起去,我怕国良一个人说服不了他爸。”

三个人心急火燎地跑到周国栋家,国栋和碧瑶听了他们的来意,都觉得必须帮这个忙,便和他们一起去周建兴家。周国良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觉得自己和余小瑛的事有了希望。就和国栋、碧瑶一起到爸妈房间商议。

周建兴的脸色极不自然。“上次卖梅瓶的钱只剩下七、八千元,里面还包括国良娶媳妇的五千元。你们看着办吧,再多就无能为力了!”

国栋道:“我也知道家里没那么多现钱,不如卖掉一幅古画,卖个一、二万就解决问题了。国良以后跟小余过日子,我们大家都放心!”

周建兴的脸色更加难看,闷着头一言不发。

碧瑶道:“戈春生这一回是为了救人,走投无路才找到我们,再说这也是国良一辈子的大事,错过机会就后悔来不及了!”

方书琴道:“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国良的终身大事怎能不管?以前你对不起国良,这一次再不能错上加错!”

过了好一会,周建兴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就这么办吧,顾不了那么多了,天意不可违哪!”

国栋、碧瑶和国良都很高兴,方书琴逼着周建兴马上取出一幅画《溪山高隐图》交给国良。对他们说,事情要办得妥当些,姓戈的不跟小余离婚,画就别出手。

周国栋对大家说,时间紧迫,我们要分头行动。国良、白面书生和秀秀去找乔老爷,请他帮忙卖画的事;我、碧瑶和戈春生去何冰冰家,跟小余商量明天上午办离婚手续的事。戈春生我跟你说清楚了:先办离婚后卖画,懂不懂?戈春生连连点头。

第二天上午,一切按他们的计划顺利进行:戈春生和余小瑛在周国栋、何冰冰等人陪同下去民政部门办了离婚手续。然后国栋、国良兄弟和乔正清一起去荣宝斋找徐经理,把周家的画卖了,得到一万八千元。

接着,戈春生和周国栋分别在借款协议书上签名,白面书生作为证人也签了字。

戈春生下山后,李德林让贾雯雯写了一份借款协议,约定三年内还清借款。

贾雯雯道:“没见过绑匪还会写借条。”

李德林道:“千万不能说绑架,我是迫于生计,正大光明向你借钱,警察来了我也这么说,大不了方法不对,批评教育而已。”

贾雯雯讥笑道:“坐了十年牢,长见识了。”

李德林道:“不长见识不行,人在屋檐下,还能不低头?现在想起来,当年做出那件事,有点蠢!倘若对你温柔一点,也不至于,唉。”

贾雯雯骂道:“你这个畜生,还有脸说!”

李德林看见戈春生捧了一叠钞票走来,心想大功告成!

戈春生一进门就说,雯雯他没把你怎样吧?雯雯说,他敢!

李德林把协议书让戈春生签了字,一人拿一份。

李德林扬扬得意地出了门,临走时扔下一句话:“从今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等着瞧,老子总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戈春生和雯雯四目相对,百感交集,终于忍不住相拥而泣。过了许久,他俩抹干眼泪,对妙音师太说了许多感激的话,手拉手离开了梅庵,(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众伙伴喜笑颜开

这一天是周国良和余小瑛几年来心情最舒畅的日子,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竟象久别胜新婚似的,目光粘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

何冰冰在一旁瞅着直笑,这一对苦命人终于历尽坎坷、苦尽甜来,可以正大光明地谈恋爱、结婚,再有天大的阻力,他俩也不会分开了。

何冰冰凑在余小瑛耳边小声道:“我们两人的婚礼凑在同一天办,好不好?”

余小瑛羞得脸红耳热,含情脉脉看着周国良,默不作声。周国良凑上前来,未等他开口便被何冰冰赶走:我们女人之间的事,没你的份!

周国栋夫妇主动提出请余小瑛、乔老爷、何彬彬、白面书生、秀秀、鼻涕王、小黑皮等人到聚丰园聚一聚。

碧瑶要周建兴、方书琴一起去。“国良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我们一家人也该在一起庆祝一下。”

方书琴眉开眼笑。“国良的心事能够早日了结,也是全家的大喜事,应该开开心心。”

周建兴脸色一沉。“你们去吧,我不去。”

方书琴嗔道:“全家都高高兴兴,只有你一个人不开心!难道国良不是你儿子,每次都要为难他?”

周建兴神情阴郁。“你们该怎么乐就怎么乐去,反正我乐不起来,我是担心大祸要临头了!”

碧瑶惊道:“爸是什么意思?”

方书琴愤慨道:“碧瑶别理他,老是一惊一乍的。真有事也由他一个人顶着。该来的早晚要来,想躲都躲不了!他不去我去,让他一个人在家闭门思过。自己拉的屎自己吃,没人替他担!”

方书琴拉着碧瑶气呼呼地出了门。碧瑶偷偷对国栋说,爸的举动反常,肯定有事瞒着我们。国栋说,又不是第一回了,随他去,是福是祸。前些年就下了种,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开心一天算一天!碧瑶心想这一家人都是怪怪的。躲躲闪闪、吞吞吐吐,我嫁过来几年都没弄清楚是什么原因。

这一顿晚饭吃得很开心,大家围绕着国良和余小瑛的话题说个不停,欢声笑语从头到尾都未停过。余小瑛笑靥如花。周国良笑得合不拢嘴。二人挡不住白面书生、小黑皮、鼻涕王三人的起哄。频频地喝交杯酒。

几杯酒落肚,大家的兴致都被激发起来,周国良和余小瑛开始反击。先是逼着白面书生和秀秀喝交杯酒,接下来又要乔正清和何冰冰喝。乔正清见冰冰满脸通红,艳若桃花,怕她喝醉了,偷偷地替她喝了一口,被秀秀和余小瑛发现。立刻嚷嚷起来,要罚他俩的酒。乔正清站起来说。喝就喝,多大的事!

桌上三对都喝了交杯酒,余小瑛当然不会放过周国栋和碧瑶。碧瑶说,老夫老妻了,还交什么杯?余小瑛说,不行不行,一视同仁,老少无欺。碧瑶和国栋笑着勾起手喝了一杯。

白面书生意犹未尽,又和秀秀一起出了个名目:让国栋兄弟、妯娌四人对饮一杯。碧瑶说,国良和小余走到一起不容易,该喝!她大大方方勾起国栋的手一饮而尽,国良和余小瑛也甜丝丝地眼对着眼喝了。

方书琴看到国良和余小瑛的开心样子,长久以来压在心上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她盘算着什么时候给他们办婚事,是把家里的房子装修一番,还是卖了老房子换间新的。她已下定决心,国良的婚事由自己一手办,不能听周建兴的。事实已经证明,只要是他经手的事,没有一件办得妥当的。

乔正清和何冰冰也是乐不可支。这几天好事接连不断,首先是厂里的变化很大,组建集团公司意味着企业发展跨了一大步,市政府加大了对公司技术改造的投入,核批了三千万元人民币作为设备更新资金,用以进口高精度加工设备和检测仪器。银行系统主动上门服务,在流动资金方面给予全力支持。

公司新领导班子对中层干部任免名单已经公布,何冰冰任财务部副部长,洪振东任销售部副部长。韩大光因年事已高,不再担任车间职务。今后他的工作是专职董事,直接由董事长领导。装配车间主任由粟本佑担任,曾达山任生产副主任,乔正清任技术副主任。

让乔正清感到兴奋的不仅是他和何冰冰受到领导重用,更重要的是父亲的冤案得到了新的证据:周建兴卖给荣宝斋的那幅画《溪山高隐图》,经过徐经理核对,并请来龙德章先生的夫人辨认,确定和去年周家卖出的龙纹梅瓶都是龙家的被抄物资。这样一来,周建兴的行为就非常可疑了。徐经理已经将这情况向市委专案组作了报告。徐经理拍着乔正清的肩膀说,功夫不负有心人,你父亲的冤案终于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

何冰冰比乔正清更兴奋。“你爸很快就会沉冤昭雪,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乔正清想了一下,自己确实说过,父亲平反昭雪的时候就是他俩的订婚之日。他见冰冰羞答答的动情模样,忍不住想亲她一下,嘴里却冒出一句:“我说过的话太多,你指的是哪一句?”

何冰冰见他嘻皮笑脸的样子,噘嘴道:“你故意作弄我,不理你了!”

乔正清忙笑道:“我也日日夜夜盼望这一天,岂能忘了?我巴不得明天就跟你去领证!”

何冰冰面红耳赤。“想得美,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考验期还没过呢,过了我这关,还有我爸、我妈!”

乔正清故意苦着脸。“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何冰冰开心地笑。“就看你的表现了!”

最开心的当然是余小瑛,她象常年累月被关在笼中的鸟儿一样,一旦冲破牢笼,便自由自在地在空中遨游,噩梦已经逝去,未来充满希望。她整天笑容满面,独自一人时便会情不自禁地轻声哼哼。

许慧笑吟吟走到磨床旁边。“小瑛姐,我真羡慕你,这几天你象换了个人似的,又年轻了几岁。从进厂以来,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开心。”

余小瑛笑道:“我也不知道好事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说离就离了,到现在我象还在梦里似的。”

许慧笑得眉毛都弯了。“我们大家都为你高兴,雨过天晴了。包小淼说,两朵厂花,一朵越开越鲜艳夺,一朵又复活了,比以前开得更漂亮,好兆头!”

余小瑛看着许慧。“小包一定很开心吧,他现在是装配一组组长了,担子不轻,要多帮帮他。”

许慧说话很笃定。“我看他能行!包小淼说,上了业大后,肚子里装了不少货色,他有信心管好三十多人。”

余小瑛笑眯眯道:“听你句句不离包小淼,你俩已谈得差不多了吧,什么时候请我吃糖?”

许慧羞涩道:“你瞎说什么呀?我才多大,谈什么恋爱。”

余小瑛取笑她。“你看你脸都红了,还不承认!小包已成了好小伙子,你也得抓牢点,别让他跑了。”

许慧胸有成竹。“我怕什么?要不是我盯得紧,他还不跟以前一样吊儿郎当的,跟在洪师傅后面瞎胡闹。说到这件事,包小淼还要我向你转告,他以前对你多有得罪,你却对他宽宏大量,他感激不尽!”

余小瑛不以为然。“都是什么时候的事,还提它干什么?你调技术组工作了,是件大好事。关键是你找到了好师傅,乔老爷是个大好人,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

许慧笑容满面。“当乔老爷的徒弟是求之不得,到底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他的技术没一个不佩服的。还有一件让我开心的事,以后我跟你可以在一个办公室上班,同进进出,比亲姐妹还热闹!你怎么还在做磨工,什么时候接冰冰的班?”

余小瑛笑吟吟道:“冰冰说等她从市里税务培训班学习结束后就跟我交接,大约还有二、三天吧!”(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山妹子重温旧梦

余小瑛和许彗谈得兴高采烈,而在装配一组,洪振东和包小淼、小孙三人谈话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微妙。

按理说,洪振东升任公司销售部副部长是件喜事,但他的心里却一直嘀嘀咕咕。他对这个位子不满意,并不是嫌职位低,他的期待是当总装车间主任,也对乔老爷当车间副主任心存芥蒂。

那一天,夏明兰在办公室和他谈话,用的是商量口气。“我想调你到销售部工作,当副部长,你看怎么样?”

洪振东一愣。他压根没有想过离开总装车间:“要我去销售部工作?我没有思想准备。”

夏明兰以为他不愿干副职,他曾说过:宁为鸡头不为牛尾。“销售部长暂时由副总经理李志成兼任,等以后上了正规,有了业绩,再转正也不迟。”

洪振东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自进机床厂后我就一直在总装车间工作,对车间管理内行,跟工人也熟悉。我想我比较适合在装配车间继续干下去。”

夏明兰解释道:“我明白你的心思,想在生产第一线踏踏实实打好基础。但综合考虑各方面因素,我认为你更适合做销售工作,对公司的发展更加有利。”

洪振东反问:“你认为我车间主任干不好,没这个能力?既然如此,还不如继续干我的装配组长。”

夏明兰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们经理层专门为你的问题讨论过,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这个岗位对你很合适。国家已经明确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方针,我们的观念都要随着改变,以市场需求作为公司发展的依据。以销定产,而不是由国家下达指令性计划。也就是说销售是企业的龙头,企业的效益全靠销售来带动。

从这个意义上说,销售部门的带头人实际上起到了决定公司命运的重要作用。你说我们经理层能随随便便选个人充数吗?”

洪振东听不进去。“我明白了,肯定是辛总对我有成见,他很欣赏乔老爷,他们都是知识分子。惺惺相惜。我是大老粗,不在他的眼里。他要扶持乔老爷,就必须把我从总装车间赶出去!”

夏明兰不悦:“千万别乱说。当了干部就不同于一般工人。想说就说,嘴上要有个把门的!我听了各方面的反应,跟乔正清谈过话,组织科也进行过考察。据我观察。他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干部苗子。你和他各有千秋。以后你们都是中层干部,工作上的接触不会少。为了公司的利益,你们要注意搞好团结,所有恩恩怨怨都丢了吧!”

洪振东把头扭到一边。“和他搞好团结?他是我的情敌,抢了我的女朋友,我还要装出笑脸去巴结他?笑话!”

夏明兰见他如此固执,有些生气。“你怎么还有这种看法?我来机床厂不止一次,对两位厂花时有耳闻。调来公司后。又对何冰冰的情况专门进行过考察,大家一致认为她配得上‘厂花’称号。也一致看好她和乔正清的恋情,我认为你和何冰冰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你们不合适!”

洪振东见表姐脸色不善,有些心虚:“连你也这么看,太让我失望了。表姐,我就这么说吧,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有可能让你在我和乔老爷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是我还是他,你要实话实说,别考虑我的感受!”

夏明兰正色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明摆着,你自己还看不出?我也说假如吧。假如我和你不是姑表兄弟,我会选你。假如我没有结婚,我会毫不犹豫选他!”

洪振东蔫了:“我无话可说,你把我的自尊心彻底打跨了!”

洪振东很沮丧,他把装配车间看作是伤心之地。他来车间已有好几年了,苦心经营这么久,就这样被乔正清轻而易举打败,别说何冰冰这朵厂花看不上自己,就连许慧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做人做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意思?走就走吧,就按表姐替自己选定的路,去搞销售吧!

包小淼受到车间领导器重,愿意接受装配一组组长这副担子,这是理所当然的。他更有一层埋在心底的考虑却不能轻易流露,这就是与洪哥分开是一种解脱,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他们几个老同学十多年关系的阶段性总结:哥们关系永远不会变,人生道路便是大路朝天,各走一方了。

数月来的风风雨雨,包小淼越来越觉得他和洪哥的关系日益疏远。很久以来,他觉得有一种看不见的黑线把自己和洪哥、小孙、董跃进等人捆在一起,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这些人总是不知不觉地唯洪哥马首是瞻,不论他的意见是对是错,都会随声附和。直到车间来了乔老爷,这情形便慢慢地有了变化,以后又来了许慧,同一个组有三个男人追求的漂亮中专生,他们装配一组的气氛出现了显而易见的分化。

包小淼跟姐姐讨论过这些问题,包楚楚每次都很严肃地跟他分析是非,要他站稳脚跟,不要盲从。做人要有底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用这条线判断周围的人和事,你就会明白谁对你真好,谁是在利用你。包小淼以此为标准来衡量前段时期的所作所为,领悟到一些做人的道理,特别是许慧的暗示:做乔老爷那样的人才有希望。他似乎觉得离这个目标已经近了一步,至少是走在了小孙的前面。

包小淼非常庆幸:公司班子的调正来得快,及时帮助他摆脱困境。否则他和洪振东早晚有一天会因隙生恨、反目成仇!

小孙的感受却是忐忑不安。洪哥高升了,他的位子被包小淼占了,连许慧都去了技术组,唯有他一无所获,既没得到晋升,也没追上许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许慧和包小淼之间似乎有点苗头。小孙的失落感非常强烈,此时此刻,他担心的是洪振东以前答应过的提携承诺会不会兑现?

这当儿,刘明泉和董跃进走过来,分别抓住洪振东的手。“恭喜高升!恭喜发财!”

洪振东的精神陡然大增,他还有几个好兄弟,还不到绝望的时候!他振作精神,大声道:“你们的意思我明白,我不会忘了好兄弟!今晚我请客,聚丰园。”

晚上的聚会,包小淼说要上课,不参加了。其实他心里明白,在当前情势下,他和洪师傅、小孙都有些心照不宣的尴尬。这一场饭局注定是他们走到一起的前奏,他这个“外人”掺杂其中反倒让大家不自在。洪振东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勉强,请自便。

不出包小淼所料,洪振东、刘明泉、董跃进和小孙四个的议论重点是调去销售部工作的问题。

洪振东心里不愿意,但他没有说出来。夏明兰再三叮嘱他不要口无遮拦乱说一通。他不能不给她面子,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转身就忘了。再说他也不肯让真实心思让他们知道,身份不同了,跟他们已经是上下级关系,内外有别。他承诺尽最大努力把他们调去当销售员,不过还是留了个尾巴,说最终决定权在李志成,这也是他颇有心计的习惯性举动。

刘明泉和董跃进想当销售员都是为老婆。刘明泉是想脱离河东狮子的管控,给自己留足自由发挥的空间;董跃进想多挣些钱满足郑红妹的需求;小孙则是另起炉灶争取更好的前途。四个人各怀心事,借酒助兴。这顿酒从下午六点喝到晚上十点,聚丰园要关门了才散场。

董跃进是逢酒必醉,离开酒店时已是迷迷糊糊、分不清东南西北。洪振东说我们一起送他回家,刘明泉说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不用洪哥心。洪振东和小孙各自骑上自行车走了。

刘明泉喜不自胜,拦了一辆出租车,把董跃进送到他家楼下,董跃进已经鼾声呼呼梦游苏州了。刘明泉把他背上楼,在门上轻轻敲了四下,两长两短。房门静悄悄开了,郑红妹笑脸相迎,让他俩进来,顺手摸了刘明泉一把。

郑红妹在刘明泉耳边轻声道:“我先去放水,你等一会再来,一起洗个澡!”(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李德林采路边花

李德林从戈春生手中取到厚厚一叠百元大钞时,他的心情可以用“狂喜”二字来形容:“万元户”,我成了“万元户”!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象在做梦似的不可思议:一个才从“山上”下来的劳改释放人员居然一夜之间成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富人!是老天爷对自己情有独钟还是故意开了个玩笑?或者命中注定我李德林苦尽甘来,从此要成为“人上人”?

想当年在靠山村是个土皇帝,却是身处穷乡僻壤、荒山野林,孤陋寡闻、见识浅薄,见到稍有姿色的城里知青,便色胆包天、自掘坟墓。如今在城里待久了,方才大开眼界,知道画中的仙女确实有,她们就住在城里,只有城里人才有福气享用。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现在有钱了,能不能让他喜欢的“鬼”也来推一回磨?这个“鬼”就是中山路山货店的老板娘。

李德林是个男人,是男人就有男人的特殊需要。从靠山村除夕夜那次尽情发泄后的“山上”十年,他没资格碰女人,进城后他又没钱碰。前几天好不容易凑够钱碰了一次,也是人家主动“优惠”的,便宜没好货,有聊胜于无罢了。

如今手头有了钱,理所当然可以挑挑拣拣,寻个画中人。他认定那个老板娘是看中老板的钱才嫁给他的。在李德林的想象中,长得尖嘴猴腮的山货店老板就是武大郎,老板娘就是潘金莲。潘金莲之所以嫁给武大郎。是因为他是开烧饼店的。在靠山村,也有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杂货铺,在村民眼中却是个备受尊敬的有钱人。走起路来慢悠悠地,那种气派跟皇上巡视差不了多少。

从灵山回来的第二天,李德林去百货店买了一套西装,他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足足半个小时,越看越觉得满意,自我感觉极好。他第一次发现镜子中这个四十岁男人居然如此英俊潇洒、器宇轩昂。再加上鼓鼓囊囊的钱包,岂不是名副其实的有钱人?他的脑袋中陡然生出幸灾乐祸的念头:让贾雯雯那个贱女人后悔一辈子去吧,她错过了一个当阔太太的大好机会!

李德林昂首挺胸向中山路走去。他似乎觉得周围的行人都用羡慕的眼神向他行注目礼,仿佛听到有人在他背后啧啧称羡:这个有钱人多么魁伟高大!

山货店就在眼前,李德林多了个心眼,他看到招牌上写的是范记山货店。那么店老板必定姓范。老板娘就是范夫人。

李德林见山货店只有老板娘一个人,心中一喜,是个好机会。他上前轻声问:“范老板在吗?”

老板娘没听清,她看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身穿一套新西装,里面却是领口破了边的旧衬衣。脚上蹬一双脏兮兮的旧皮鞋,说话之间,还有一股隐隐的破烂物品气息。

老板娘皱着眉头。“你说什么?”

李德林满脸谄笑:“我找范老板。我姓李,跟范老板是朋友。”

老板娘的目光充满疑虑。“他的朋友我都认识。可是从来没见过你。”

李德林讪笑:“我们见过面的,你忘啦?就在前几天,我说我要去老家收山货,范老板说什么山货都要。”

老板娘盯住他看了一会。“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收破烂的!山货收来了?拿来看看!”

李德林忽然结巴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不,不是。我,我是说这几天做了个大生意,赚了一笔钱,我想跟你,跟你——”

老板娘诧异地盯住他,见他色迷迷的眼神,恍然明白。她脸色一沉。“好啊,你一个收破烂的赚了大钱,用不着倒卖山货了。我们和你也就没什么关系了,请回吧!”

李德林正要向她说清楚,是想单独请她吃顿饭,见到范老板从里面走出来,忙改口道:“我已经筹到资金,明天就去山里收货,特地过来跟范老板打个招呼。”

范老板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跟你说过了,有多少收多少,说话算数,从不吹牛!”

李德林看出他的笑容含有讥讽的意思,但自己并没带来山货,空口说白话没人信,只得尴尬地陪着笑。又见到老板娘已转身走进里屋,再待下去也很无趣,便向范老板挥挥手告辞。才走出几步,又频频回头,看老板娘是否走出来,直到没指望了,才怏怏而去。范老板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个收破烂的是不是脑子有病?

李德林闷闷不乐离开山货店,心里嘀咕:范老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老子“八”字写了一撇的时候冒出来,存心搅了老子的好事!

李德林恨不得手中有个高音大喇叭,他要向全城老百姓宣布:我李德林是个万元户!要让老板娘听到后悔之莫及,让范老板惶恐不安,不该怠慢了有钱人!

片刻之后,他的愤懑少许平静一些,猜想范老板之所以看不起自己,或许是认定他这个外乡人打扮得再耀眼也只是个收破烂的。可见城里人讲究的是面子、名声,外乡人要得到城里人特别是城里女人的青睐,还得好好下一番功夫!象他这样的人即使手中有钱,也不一定能让老板娘这样的“鬼”替他推磨!

李德林憋了许久的欲火没能发泄出来,觉得浑身难受。不知不觉中走到那天晚上意外享受艳福的巷子。此刻是大白天,亮堂堂的,李德林看到了路牌,才知道这条巷子叫“金城弄”,狭狭的,三个大胖子并排着就能把巷子堵住。李德林慢腾腾地往前走,未到巷子中间,早有一个长发女子迎上前来。

那女子拉着李德林的手,软绵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啊呀,大哥到了!一日不见,隔了三个秋天。要把眼睛刮干净了才看得清!大哥发大财了,穿了一身新衣服,小女子认不得了。”

那天晚上事出突然,光线又暗,加上有点急吼吼的心态,李德林没顾得上细看。此刻,他腰缠万贯底气十足,便神闲意定细细地把她打量一番,她约莫三十多岁,虽然比不上范记山货店老板娘漂亮,却也长得眉清目秀,有三分姿色。

李德林跟着女子进了门,见里面是个小天井,中间有口井,井边还放着一只吊桶。右边有间厢房,里面堆满杂物,左面那间是厨房。过了天井便是三间平房,中间是客堂间,右边的门关着,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左面的那间便是那晚颠鸾倒凤的地方。李德林见过城里许多人的房子,大多是几十平方的小房子。与他们相比,这一家的房子不算小了,她为何还要干这营生?

那女子瞅着李德林道:“这位大哥看得起小女子,小女子感激涕零。依小女子观察,大哥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最近又发了财,必定要讲究生活质量。为此小女子备了热水,请大哥先洗个澡,怎么样?”

李德林见她说得委婉,其实有嫌他身上脏的意思,一股破烂味道连自己都感觉刺鼻子。他连声道谢,就在厨房的浴桶里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女子帮他加水、擦背,温暖柔软的手指在他身上滑过的感觉是他这辈子未曾体验过的。

洗完澡时,李德林的身体变化已经过于明显,实在是等不及了,便和女子直奔主题,进行古今中外千篇一律的激情四射。

比起上一回来,李德林享受到另一类的温馨,一番荡魂摄魄之后,一切归于平静。李德林觉得城里女人就是不一样,连做这种事都比乡下女人水平高超许多。

李德林的心头便有浮想联翩冲动,他忍不住道:“一夜夫妻百日恩。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

女子冷冰冰道:“露水夫妻没什么好说的,难不成你还想把我娶回家?”

李德林拍胸脯道:“只要我愿意,一切都办得成!”

女子冷笑道:“你愿意?我讲给你听,你别吓死了!我男人死了,被人打死的!他的冤魂不散,还日日夜夜附在我身上,等着青天大老爷给他平反才会离开!我公公、婆婆也都死了,全家都死光光了,他们都在对面房间里,你怕不怕?”

李德林打了个寒颤,急忙付了钱,头也不回就走了,临出门的那一刻,他听到后面传来女子的凄厉叫声,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李德林毛骨悚然,飞奔而去。(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头一回做了善人

李德林买了手提箱、手提包,还有一堆梳子、镜子、牙刷、牙膏之类日用品和糖果糕点,把箱子、手提包塞得满满的,然后乘坐汽车票,又在中间转了两次车,终于在三天后踏上通向靠山村的山路。

走在这条熟悉的山路,李德林心中象倒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居住了世世代代的出生之地,曾经是他颐指气使、耀武扬威的“王道乐土”,竟然因自己一念之差而彻底失去,山民们愤慨、鄙夷和不屑的目光时时在他眼前浮现。

这一次回来,除了收购山货外,李德林另有一层意思:挨家挨户分送小礼品,表明自己在外面混得不错,顺势显摆有钱人的自豪,换回乡亲们的好印象。

李德林一面走一面想象着村民们捧着梳子、镜子之类小物品时感激涕零的样子,心头涌起一股洋洋自得的惬意。

不知不觉中,李德林走到一个名叫“思过林”的林子,林子里有间茅草屋。是靠山村村民惩罚子孙的地方,凡是犯了大错的子孙,都被赶到茅草屋悔过自省,重者三天,轻者一日。茅草屋里空空如也,无水无食物,仅仅遮风挡雨而已。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说是饿他三天三夜,再无赖的人也会幡然悔悟。

李德林当队长时用过一次,果然很灵。后来戈春生他们来了,再也没用过。戈春生三天两头犯错,有谁敢在老虎头上拍苍蝇?几个月前离开老家。李德林也主动走进屋里待了片刻,对着苍天大声吼叫,不混出个人样来誓不回村!今日算是兑现誓言。衣锦还乡了!

李德林不由自主地往百思林看去,见到从茅草屋里走出一男一女,二人手拉着手,哭哭啼啼往北边去。李德林觉得奇怪,北边三十多米便是悬崖峭壁,他们从茅草屋出来,必定是犯了什么大错。此刻去北边干什么,莫非想寻短见?李德林心中不安,拔腿跟在他们后面。他已认出男人就是村里的根娃,女人叫武月华。

不一会,那二人便到了林子尽头,再过二、三米便是崖壁。二人相拥大哭。哭了一会便径直向崖边走去。

李德林大叫一声:“根娃你干什么?站住!”

根娃和女人停住脚步。眼泪汪汪转过身来。李德林放下箱子和手提包,把他二人拉回到林子。喝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尽管跟我说,老子帮你摆平!”

根娃和女人的眼泪扑簌簌滚下来,正要说话,二人身子一歪,瘫倒在地。李德林见他们饿得脸色发了青,便从手提包中取出一斤袋装饼干,根娃和女人接过饼干就往嘴里塞。二人一口气把大半袋饼干都吃了,李德林又拿出路上喝剩的半瓶水给他俩喝。

根娃是土生土长的靠山村人。住在村东头。十年前的夏天,根娃用家里养的鸡和三十多只鸡蛋下山去卖了,换回香油和米。在回来时经过这片林子,见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约莫十四、五岁的姑娘晕倒在地,就把她背回家,喂了粥汤后,她才醒过来,她就是武月华,西川人。

武月华的父母亲都在那年武斗中被流弹击中,不幸去世。她没有其他亲戚,只有一个表哥在煤城工作。城里三天两头武斗,她待不下去,就独自出去投靠表哥。没想到表哥的信连同钱包一起被偷,地址丢了,钱也没了。她一路乞讨,被两个居心叵测的人绑了塞进马车,在路上颠簸了大半天。她见土路两边都是茂密的玉米地,便趁着二人不注意,从马车上滚落下来,摔得鼻青脸肿,幸好没有大伤。有个好心的路人帮她解开绳子,还没顾得上说上几句话,马车上的人就追了过来,她赶忙逃进玉米地,躲过一劫。武月华不认识路,顺着泥路漫无目的地乱走,路过思过林时,又累又饿,腿一软就晕倒了。

当年的李德林见武月华面黄肌瘦,象个小孩子,对她不感兴趣,就对根娃说,只要她愿意就留在你们家吧。武月华就留在根娃家,认根娃的娘做干娘,根娃就成了她的干哥哥。过了没多久,李德林坐牢,他们的事情就不清楚了。

过了一会,根娃缓过气来,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事情原委。

这几年,国家的政策放宽了许多,允许村民养鸡、养羊、种菜、栽果树,靠山村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只是地少人多,离城又远,村里人仍旧很穷,村里的姑娘都嫁到山外,山外的姑娘没人愿意嫁到靠山村。村里有七、八个三十来岁的光棍,整天愁眉苦脸。根娃和月华都已老大不小,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干娘在世时,月华常跟她谈起要去梁城找表哥,可是家里穷,凑不出路费。再说攒够了路费又能怎样?不知道表哥的地址,偌大的煤城去哪儿找?月华跟干娘睡一张床,干娘常常见到月华在睡梦中哭醒,知道月华的心思不在靠山村。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干娘不敢把根娃和月华硬往一块凑。

根娃对月华也没有那种心思,月华是城里人,早晚要回城里去。城里人和山里人睡不到一张床上,就是睡了也得散,老队长李德林就是榜样。再说根娃也有他自己的意中人,他的心思全在村西头胡家闺女胡雪梅身上。

去年腊月,出奇的冷。根娃的娘熬不过冰天雪地的严寒,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就去了。家里只剩下干兄妹二人,冷冷清清。

过了元宵,根娃家突然热闹起来,靠山村的几个光棍不约而同前来串门,他们都是冲着月华来的。月华跟他们没什么交往,可以不理睬,见到他们来,就扭头避开。根娃不行。都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能得罪他们。热闹了几天。光棍们大多知趣,知道没戏,不来了。只有现任队长的儿子梁耀祖死缠不放。他对根娃说,只要你根哥说一句:武月华是你的老婆,我再也不踏进你家一步!

根娃心里想着胡雪梅,这句话如何会讲得出口?他吭哧半天才说,月华的事我作不了主。

梁耀祖说。占着茅坑不拉屎,你什么意思?武月华我娶定了!

三天后,梁耀祖带了两个人在村里挨家挨户询问。说他家的羊不见了,有没有看到?村里人都说没看见。梁耀祖等人来到根娃家,硬说他偷了梁家的羊。根娃说,没偷。梁耀祖说。我要搜。根娃说。搜就搜。梁耀祖径直跑到羊圈,果然见到梁家的羊。根娃说,我没偷,你栽赃陷害!梁耀祖说人赃俱获,休想抵赖!三个人不分青红皂白把根娃捆了送到村里。梁村长说,根娃是初犯,从轻处理,送到思过林闭门思过。饿两天就会长记性。

根娃连呼冤枉,可没人信他。山里人纯朴。对偷鸡摸狗的事向来痛恨,免不了对根娃说些难听的话。村西的胡雪梅不明底细,也跟着骂他,根娃又气又羞,恨不得一头撞死。

武月华知道是梁耀祖栽赃陷害,目的是逼根娃就范,下一步就会直接来威胁她。武月华拿了馒头、咸菜想送到思过林,没出村就被梁耀祖的人截住,东西全被搜走。

武月华和根娃在茅草屋抱头痛哭,月华说,是我害了你!两人整整饿了两天两夜,越想越觉得活在世上实在没有意思,不如一了百了,便想跳崖自尽。

根娃泪水涟涟说,李队长不该救我们,我活着也没脸回村,还不如死了好!

李德林听着根娃的诉说,感慨万端。他想起自己当队长时也是这样欺男霸女、糟蹋村民,从没想过村民是什么感受。今天见根娃和月华因冤情寻死觅活,不由得脸红耳热,对以往的所作所为生出厌恶,同时萌动了怜悯之心,有意帮助他俩摆脱困境。

李德林说,好死不如赖活,你们放心,我在城里做生意赚了钱,这一次回乡是收购山货,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俩可以一起帮我打点,想办法运到城里去卖,我保证你可以在城里过上好日子。他掏出六十元钱,给他俩一人三十。说是进村帮忙收山货的工钱。

根娃和月华见他的穿戴和鼓鼓囊囊的箱子、手提包,又看看手中的钱,自己辛苦半年也攒不到这么多,料想他的话不会有假,便推托了一会,千恩万谢后才收下。

李德林到靠山村时,天色已黑。根娃家与十多年前相比,依然破旧不堪,四壁透风。

月华说,李队长稍等一回,我去杀只鸡。

李德林说,不必了,我在路上买了烧鸡,还剩一半没吃完,凑合一顿足够了。

月华到厨房炒菜煮饭,根娃陪李德林聊村里的情况。

自李德林走后,队里一直是梁队长当家,后来队改村,梁队长就成了梁村长。梁村长是个老实人,待人也还说得过去,倒是他的儿子梁耀祖是个刺儿头,依仗父亲是村长,经常做些不靠谱的事。李德林听到这里,心中已有了谱。

过了一会,晚饭煮好了,月华端上了桌,是一盘香菇炒鸡蛋、蘑菇豆付、咸萝卜,外加一盘白馒头。李德林从手提包中拿出一瓶洋河大曲和路上吃剩的半只烧鸡,让根娃、月华一起吃。他将白酒倒成三碗,放在三人面前。根娃能喝,李德林是知道的。月华没推辞,看来她也能喝,这倒是李德林没想到的。他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只见煤油灯光亮下的月华,脸色红润了许多,眉宇间添了几分娇媚。

细算起来,月华该是二十五、六岁了,象她这般年纪的女人在村里连孩子都有了二、三个,可她经过这些年的坎坎坷坷,依旧能保持清白之身,实实在在不容易。李德林情不自禁地又想起当年蛮横无理地破了小姑娘贾雯雯的身子,确实是于理不合。

这一顿晚饭吃得很开心,根娃和月华有生以来从未喝过这么好的酒,吃过这么好吃的烧鸡。李德林见他俩的愁眉锁眼换成了欢天喜地,心里非常高兴。他实实在在体会到高高在上的皇帝俯视跪拜在地的臣子、倾听他们因得到封赏而三呼万岁时的心态,陡然涌起一种强烈的满足感:我李德林活了三十几年,头一次做了一回善人。想来一定是时来运转了,他猛然记起那个神神秘秘的“贵人”,莫非是他在暗中保佑我?(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洪振东临别赠言

被李德林称之为神秘贵人的洪振东说到做到,他去销售部上任不到一个月,就趁副总李志成建立公司销售网络、扩大销售队伍的机会把刘明泉、小孙和董跃进三人调到销售部当销售员。

李志成在市政府当办事员的时候,接触了许多企业的销售负责人,对企业以市场为导向的经营策略有过专项研究,自以为颇有心得。他之所以跟随夏明兰到机床公司工作,主要是想把自己的研究成果付诸实施,证明自己的实力。他对建立公司销售网络的计划是实行三级管理模式:以他为首的销售部为一级,全国各大区域销售经理为二级,由各大区招聘的代理商为第三级。在保证公司销售利润的前提下给予各大区经理和代理商部分定价权,销售人员的个人收入和销售业绩挂钩,和用户服务质量、用户满意度挂钩。

李志成在销售人员会议上神采奕奕。“我们的销售办法已经得到公司领导的一致认可,公司的指导思想是改革分配制度,坚决贯彻多劳多得原则,打破大锅饭。销售部门和总装车间先行试点,取得经验后在全公司推广。

我在这儿负责任地告诉大家,从今以后,在我们机床集团公司‘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的局面将会逐渐改变,在座的一百多位销售人员中必定会出现一批能人,他们的收入可能会超过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

我这么说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公司领导会在年终总结表彰大会上为你们庆功、戴大红花。这样的销售能人越多。你们的收入越高,我们公司就会越来越兴旺发达!”

销售人员报以热烈掌声,个个欢欣鼓舞、跃跃欲试。

散会后。刘明泉、小孙和董跃进一同去找洪振东。洪振东的办公室已挤满销售人员,他们七嘴八舌询问一些细节问题,洪部长长、洪部长短,叫声不绝。刘明泉见一时插不上嘴,便上前在洪振东耳边轻声说:晚上一起喝酒,老地方见。

下班后,洪振东如约来到聚丰园。今晚是刘明泉、小孙和董跃进三人约定共同做东。洪振东不肯,说你们都不用破费,省下来回去安慰老婆。小孙还得攒钱哄女朋友,按老规矩,我来会钞。

刘明泉显出无可奈何的神情。“那不行,每次都是你请客。我们面子都没了!”

洪振东挥挥手道:“你要请客还不容易。等你年终奖金超过我时再请也不迟!我再重申一遍:在你们赚的钱超过我之前,不管谁请客,都是我会钞,这个规矩不能破!”

董跃进满脸是笑。“洪哥真够仗义,这么多年下来了,还惦记着替我们省钱,跟着洪哥干活,值了!”

小孙嘀嘀咕咕。“省钱有什么用?谈一个吹一个。人长得就是这个鸟样,人家一听我挣的是力气钱。扭头就跑,哪里比得上什么业大、电大的招人喜欢?”

小孙最近眼睁睁看看包小淼当上了组长,越来越受到车间领导重用;业大读书又被评上优秀学生,与许慧越走越近,他既沮丧又不服气,一有机会便要发泄几句。

董跃进不以为然:“小孙又何必为包小淼生气,顶破天也就是一个小组长,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许慧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以后跟着洪司令发了财,还怕找不到女朋友?”

小孙斜了他一眼,心想你自己家里藏了个漂亮老婆,净说些风凉话,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他愤愤不平说,我是天生的蠢才,丑八怪,没那个福气!

刘明泉明白董跃进是在借题发挥,他心中的疙疙瘩瘩还在。前两年他和刘明泉在同一个组,关系不错,董跃进经常邀刘明泉到家里喝酒,他老婆郑红妹会烧一手好菜。

后来刘明泉当上装配组长,董跃进不服气,脸色黑了几个星期,闹得小组别别扭扭,后来韩大光见苗头不对,把他调到仓库。接着是洪振东请他俩吃饭,打了圆场才慢慢平息他的怒气。从此以后,刘明泉经常请他到饭店喝酒,或者约小孙一起自带酒菜到他家吃饭,才保持场面上的一团和气。但在工作方面则采取若即若离、敬而远之的态度,有他在场时轻易不发表意见。

洪振东安慰道:“国家的政策放开了,想赚钱有的是机会。你们知道中山路上有一家范记山货店吗?”

董跃进笑嘻嘻道:“知道,就在我家附近。那家山货店生意很好,听说赚了不少钱,主要是老板娘的功劳。”

说完,又“嘿嘿”笑了几声,样子怪怪的。洪振东、刘明泉见他笑得暧昧,料想其中有些名堂。洪振东事不关己,一笑置之。

刘明泉饶有兴趣。“董兄话中有话,能不能说个明白?”

董跃进喝了一口酒,抹一下嘴巴。“我是道听途说,作不得准,聊博一哂。听说范记山货行有三好:货好、男人好、女人好。”

小孙觉得奇怪。“我到范记买过几次山货,确实不错。都是贩子直接送货上门,新鲜、卖得快,价格也合适,算得上货真价实。夫妻二人总是笑眯眯的,做生意就该这样,和气生财。货好、人好就可说清楚了,还分什么男人好,女人好?”

董跃进道:“孙老弟知其一不知其二。据说范老板是做生意时待人好,关起门就好不了:他有个暗毛病,不能尽大丈夫之责。而老板娘就不同了,精力旺盛得出奇,他俩有本质上的区别!”

小孙的眼睛不时眨巴,他没听明白,似懂非懂。

刘明泉哈哈一笑。“小孙听不懂?董兄讲明白点,别遮遮掩掩,吊人家的胃口!”

洪振东打断他们的话。“无聊!说点正经事吧!前天我在范记山货店遇上了李德林,他改做山货生意了。听他说,这一次回老家半个月,带回的山货卖给范老板,赚了不少钱。我问他,你有货源何不自己开店?他说已经准备自己干了,还从老家带回两个伙计,一男一女,没想到那个女的我们都认识。”

董跃进好奇:“也是下乡知青?”

洪振东道:“那一年我们几个还有夏明兰、戈春生革命大串连,在西川参观革命展览会,你们还记得里面有个讲解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小孙笑道:“革命展览会?哦,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长得很漂亮、专门给你一个人讲解的西川小姑娘!”

董跃进眯着眼道:“对,是有这么一回事。那天也真怪,这么多人听她讲解,她偏偏盯住了你一个人,害得夏明兰吃了三天干醋!”

洪振东脸色微红。“正因为有那段小插曲,我一听她的西川口音,就联想起那个讲解员,没想到聊了几句就对上了,这世上的巧事真多。中国那么大,还过了这么多年,还会在三江相遇!”

小孙着急地问:“她怎么会去了靠山村?她结婚没有?”

洪振东道:“我看他们三个人的言谈举止,相互之间不象有什么特殊关系,她也不象结过婚的样子。至于她怎么会去靠山村,没顾得上问。”

董跃进笑得古怪。“天意啊,洪哥交上桃花运了。什么叫千里姻缘一线牵?这就是!”

洪振东正色道:“别乱扯!我讲这件事的意思是只要我们处处留意,赚钱机会有的是。我再举个例子,最近全国各地用煤特别紧张,并不是煤矿产量供不上,而是铁路负荷过重,运不出来。三江电厂缺煤,急得要命,连市领导都亲自出去搞车皮计划。听人说,倒卖车皮计划的人发了大财!”

董跃进道:“我也听说过这种事,谁搞到车皮计划,谁就是十万、二十万的赚,轻飘飘就到手了,可惜我没门路,干瞪眼!”

洪振东道:“你们三个负责的是中西部地区,对各方面信息不妨多关心一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们都是新手,不要紧。搞销售主要靠脑袋瓜子,靠手段,我看好你们三个。

还有一条,我们都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天天在一起工作,一起玩,可以相互照顾,到了外面就不一样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有风险。刘明泉是负责人,要多和他们商量,你们二人也要听他的,一定要搞好团结,不能出岔子。

有句丑话要说在前面:我们私底下是朋友,铁哥们,可在工作上是上下级关系,只能公事公办。你们要是自己不检点出了问题,别指望我会包庇你们。”

这句话刚说完,刘明泉和董跃进的脸色就变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媒人难当枉凝眉

刘明泉微微撇一下嘴,心里很不自在:刚才还说得好好的,象个铁哥们。后来就越说越不象样,摆起官架子来。想当年老子也曾经风光过,什么样的官没见过?那些摆出威风八面臭架子的官老爷,一旦落到我手下不也乖乖地“低头认罪”!

人啊,真的很势利,当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就原形毕露,什么兄弟情份、什么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全是他妈的屁话!

董跃进心中不爽。人不能当官,一当官就盛气凌人,把平日里难兄难弟的知心话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口口声声教训别人要检点,不出岔子,前段时期做的上不了台面的事还少吗?你忘了老子没忘,一条条全帮你记着呢!倘若不是看在你出手大方的份上,谁愿意跟你套近乎,屁颠屁颠跟着你?

他随手点燃一支烟,眯着眼睛猛吸一口,然后仰面吐出一道烟柱,不以为然、不屑置评的神情显而易见。

唯有小孙对洪副部长心存感激,做人当然应该公私分明,长期出差在外,难免碰上稀奇古怪的情况,有人常在耳边提个醒是求之不得,少犯错误少麻烦,这才是最实惠的事!

他们的不同表情,洪振东都看在眼里。他对三人的性格脾气太清楚了。刘明泉城府深,有心计。凡事不露声色,轻易不表态,一旦发表看法,便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自以为正确的意见,不容别人反对。他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才。洪振东向李副总推荐他当中片销售主管,就是看中他这点。

他的弱点是恃才傲物,骨子里有股狂妄自大的戾气。当他对你强烈不满时。最初的表情便是撇嘴,不以为然,但不会马上当面反驳你。这样的人用得好可以成为得力助手,用得不当,也有可能适得其反,他把这一点也跟李副总说清楚了。

李志成认为当前正是用人之际,可以先考察一段时间。这也是任命刘明泉为主管,而不是象其它四个大区直接聘为销售经理的原因。对于这一点,刘明泉也说不出什么。在五个区的负责人中,只有他一个是新手。

董跃进是个小心眼、善于打小算盘的人,一切举动以他自身利益出发。随机应变快,变脸也快。在他对你笑容可掬时。你得防备他在下一秒钟对你恶言相向。

这三人中间,小孙显得单纯一点,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写着。他做事比较踏实,上面交给他办的事,他都能认真办好。至于让他出个有创意的点子就有点勉为其难。

洪振东本想在喝酒的热闹气氛中跟他们三个推心置腹谈谈,谁知道才说了几句最基本的道理,刘明泉和董跃进就摆出这副脸孔来,他心中生气。脸色一沉。“该说的话我都已说了,听不听在于你们自己。我顾不了许多,各位好自为之吧!”

刘明泉听出话音不对,忙道:“洪兄是我们的靠山,你的话句句是金玉良言,岂敢不听?”

董跃进也道:“洪哥放心,我们一定按洪兄指示办事,听从刘主管指挥,争取成为销售能手。”

洪振东脸色稍霁。“明天你们三位就要出发,准备得怎样?”

小孙斜眼瞥了董跃进一眼。“我是光棍一条,没什么好准备的。倒是董哥家有娇妻,只怕难分难舍呢!”

董跃进不紧不慢道:“我们是老夫老妻了,分不分开没什么关系。听说刘主管家教甚严,不知道能否过得了尊夫人一关?还有我们的小孙,我看他急吼吼的耐不住了,还不如拜托洪部长牵条红线,把那个西川妹子和小孙捆在一起。”

刘明泉笑道:“董哥考虑得太周到了,感激不尽!我倒是希望洪部长多考虑一件事:我们这几个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上‘前线’去了,领导能否多多提醒后方家属小心火烛,确保平安无事!”

董跃进板着脸道:“刘主管又在算计我了,居心叵测!我的后院我自会安置好,不用别人心,你管好自己就行。”

四个人全都笑了。刘明泉意味深长地凝视着董跃进的尴尬脸孔,笑得最开心。董跃进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仰面向半空吐出一串烟圈,接着用力吐出一根烟柱,从大大小小的烟圈中穿出,这个画面大约是老烟枪最为得意的杰作了。

洪振东见他们三个并不把研究中区销售网络问题作为当务之急,却热衷于互相取笑、暗箭伤人。刘明泉分明是讥讽董跃进后院不稳,其结果必然导致董跃进心神不宁,人在外面心在家里,工作如何做得好?他们三人能够同心协力?

这些日子,洪振东已逐渐接受了夏明兰的忠告:承认现实、转变观念,跟随大势、从零开始。那些叱咤风云的美景很少在梦中出现了,取代它的是好梦是东西南北中五个片的销售网络逐一建成,销售业绩月月创新。庆功大会上,他率领销售能手们风风光光登上领奖台,傲视台下数千职工。他终于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一个没读过几年书的普通职工不输于读破万卷书的乔老爷,挽回了双革四新中的败局!

洪振东从未跟别人说起过这个梦,连夏明兰也没说。他奉行的信条是多做少说,他的假想敌是乔老爷,以前他把这种心思告诉夏明兰,是自找麻烦。可是见到他们刘明泉三人的表现,心头不免蒙上一层阴影:把他们集中在中片,这步棋是不是走错了?

洪振东常常牵挂乔老爷,乔老爷却浑然不觉。

这些天,时常扰乱他心思的是父亲的案子。周建兴出售的《溪山高隐图》和龙纹梅瓶被证实都是龙先生的被抄家物资,周建兴与父亲的冤案有直接关联已确定无疑。由此可以推断。父亲平反的日子为期不远。

乔正清把这个喜讯告诉母亲时,母亲的神情又有些恍恍惚惚。她自言自语说,余顺利。沈蓓佳,媒人难当哪!乔正清想起母亲以前许多次念叨这句话,猜想其中必定有隐情。他耐心地询问父亲生前的一些情况,母亲都断断续续回答了,乔正清把她回忆的片段一一梳理,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

二十多年前,乔正清的父亲时任副馆长。博物馆新来一个女讲解员。名叫沈蓓佳,十八岁,长得很漂亮。不久。毛纺厂的工人余顺利看中了沈蓓佳,辗转托人请乔建一帮忙牵线搭桥。沈蓓佳热情、开朗,工作踏实,乔建一对她的印象不错。就答应了。

余顺利和沈蓓佳谈得很投机。感情很快升温。两人都很年轻,一不小心就越过了底线。不多久,沈蓓佳就怀孕了。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件了不得的丑事,传出去名声很不好。两个年轻人慌了神,向乔建一求助,乔建一批评了几句,还是帮他俩掩饰。亲自替沈蓓佳开介绍信去医院人工流产,这件事只有他们三人知道。余顺利怕挨骂。连自己的父母都瞒过了。

没想到替沈蓓佳动手术的医院妇产科有个姓吴的护士,她的哥哥吴福明也在博物馆工作。吴福明对副馆长的位子颇感兴趣,知道这情况后认为有机可乘,便把沈蓓佳流产的事捅了出来,还放风说是乔副馆长在市里开会时当笑话讲给外单位领导听,传得许多人都知道。一时之间,博物馆内传得沸沸扬扬,一些好管闲事的人见到沈蓓佳便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这事终于传到沈蓓佳耳中,沈蓓佳羞愧难当、无地自容。由此开始,沈蓓佳、余顺利对乔建一心生怨恨,疙瘩很深。

乔建一却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馆长在和他闲聊时提起此事,说他不该对年轻人不守信用,乔建一才知道自己平白无故惹上是非。他托朋友到妇产科暗访,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余顺利和沈蓓佳并不相信,认定他口是心非、两面三刀。

沈蓓佳在馆内闷闷不乐,吴福明常常找她聊天,一面安慰她说,凡事要想开些,随便走到哪里都会遇上小人,只要认清他的真面目就行,早作戒备,小人奈何不了你。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乔建一不敢明目张胆给你穿小鞋。一面又向她透露所谓“内部消息”,谎称乔副馆长对她极为不满,经常在背后说她过河拆桥,没良心,沈蓓佳愈发怨恨乔建一,反把吴福明当成好朋友。

沈蓓佳长久郁闷,活泼开朗的性格渐渐扭曲,变得十分乖僻。幸好下班后有余顺利陪伴,心情得到些许舒缓。就在余顺利和沈蓓佳商议早日成亲时,余家强力反对儿子和沈蓓佳的婚事,理由非常充足:沈蓓佳的父亲是右派分子,被送到西北改造。工人子女怎能和右派子女结合?如果余顺利一意孤行,就和他脱离父子关系。余顺利和沈蓓佳抱头大哭,痛不欲生,终于拗不过余父的固执而含泪分手。

沈蓓佳很纳闷,关于父亲的事,她和余顺利早就约好暂时瞒过父母,待领过结婚证后再说。余顺利的父亲又怎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他的?这当儿,吴福明及时向她通报,是乔副馆长捣的鬼!从此,沈蓓佳和余顺利对乔建一更加恨之入骨。

这些情况都是在乔建一被周建兴、余顺利隔离审查、沈蓓佳“控诉”他的罪行时透露出来的。在那种环境中,乔建一百口莫辩,刚一张口便会尝到吴福明、沈蓓佳的“铁拳”滋味。

乔正清想,一对情投意合的恋人和“红娘”反目成仇,这种例子本就少之又少,“红娘”被恋人拳打脚踢,整得送了命,则更是闻所未闻!乔正清意识到事情不会如此简单,退一万步讲,即便真的因父亲说过几句话导致恋人被迫分手,也不至于成为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仇恨,毕竟起决定作用的是他们的父母!(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乔建一沉冤昭雪

周建兴已经露出了破绽,市专案组正在进行调查,乔正清焦急地等待着,何冰冰也在盼望乔建一冤案水落石出的一天。

何冰冰去财务部任职后,出于打破“吃大锅饭”的考虑,向夏总提出了在公司内部划小核算单位、形成竞争机制的建议。经理层认为这项建议符合集团公司的实际情况,有利于克服“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的弊病,进一步调动各部门、分厂自主经营的积极性。

经过公司办公会认真讨论,一致通过何冰冰的建议。夏明兰决定:制订“公司部门和分厂的经济考核办法”、“销售工作考核办法”的任务由公司办公室、财务部分工合作,其它职能部门配合完成。

何冰冰进厂后第一次担当涉及公司正常发展的重要任务,既有自信也很担心。她的大部分精力都化在起草相关条文、测算各项经济指标的具体事务中。她一次次向夏总请示,不厌其烦地与有关部门的领导商量,还要和各分厂厂长和机床厂总装车间、金工一、二、三车间、油漆包装车间的主任们协商,确定一个合情合理的经济考核指标。

在制订考核办法过程中,各单位免不了讨价还价,双方都有心理准备,但总体上还是态度认真、积极配合,进展顺利。只是在讨论“销售工作考核办法”时,出现了小小波折。

洪振东面对辗转反侧求之不得的“厂花”摆出一副漠然置之的样子,讨论问题总是同一句话:“领导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没意见。”何冰冰明白他的心思,吩咐同去的小卫把他的意见记下来。何冰冰接连问了三个事关销售人员奖惩办法的重要数据,洪振东都说了同样的话:没意见。

何冰冰见小卫白纸黑字记得清清楚楚。便莞尔一笑说,洪部长办事爽快,佩服!说完就和小卫挟着本子走了。

何冰冰把谈话的经过和夏明兰、李志成说了一遍,夏明兰笑着说,到现在还憋着气,真没出息,别理他。李志成说。让他自己来找你,按这三项数据考核,销售部会吃大亏的。他不傻。

过了几天,洪振东果然主动找李志成反映,认为对销售部门的考核标准太苛刻。李志成说,你和财务部商量的时候为什么没提出来?洪振东支支吾吾说。当时没想清楚。准备不足。李志成说,我还以为你发扬风格,对自己要求特别严格呢!奖惩办法是否合情合理,直接影响到全体销售人员的积极性,你却不当一回事,不应该啊,要不你直接向夏总反映吧。

洪振东无奈,厚着脸皮去找夏明兰。

夏明兰道:“你还好意思来找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和一个女同志赌什么气。这是工作!这办法是你们两个部门协商确定的结果,我不能随意推翻。你要修改就去找何冰冰。服个软,她不会跟你计较的。”

洪振东拉长了脸。“我不去,反正销售搞不上去,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夏明兰不悦。“你真的长见识了,会拐着弯儿跟我使小性子!原来你不光对何冰冰有意见,还是冲着我来的。那你说说看,我什么地方惹了你?”

洪振东嗫嚅道:“我哪敢对表姐有意见,我只是看你当了总经理,工作太忙,没功夫和我这个小表弟闲聊。对你来说,我这个人可有可无,何必瞎心!”

夏明兰叹息道:“你啊,让我怎么说才好!为什么你的心眼这么小,一点容不下别人?舅舅每次休假回来,都要嘱咐我,要我多多关照你。你是我表弟,当然义不容辞。可是舅舅却从来不到我家来看望我妈,我妈也从不去你家,他们是亲兄妹哪!

我问过舅舅,也问过我妈,都不肯说。可是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不小的矛盾,都这么大年纪了,心眼都这么小!看来你是得了舅舅的真传,不可救药的小心眼。气量大一点吧,男人不应该与女人斤斤计较!”

洪振东也想过这件事,但没想明白,父亲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起过姑母,也没说过姑夫的事。姑夫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当时他和表姐都在农村。洪振东不愿再多谈,怕引起表姐伤心。

洪振东求告无门,只得按夏明兰的意见找何冰冰商量,口头上服了软,把考核办法合情合理搞定。

何冰冰和夏明兰的接触越来越频繁,私人关系日益密切。夏明兰欣赏何冰冰外柔内刚、含蓄文静而又思路敏捷、聪慧能干;何冰冰佩服夏明兰高雅端庄、魅力迷人而又精明干练、自强自信。两人有种惺惺惜惺惺、相见恨晚的感觉。两个知心姐妹在一起,免不了要谈些私房话。

夏明兰笑盈盈道:“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何冰冰脸庞绯红。“他说等他父亲平反了,就订婚。”

夏明兰不以为然;“直接结婚得了,还订什么婚?多此一举!”

何冰冰羞涩道:“我们谈的时间不长,要多考验他一段时期。再说我俩的新工作才上手,顾不上别的事。”

夏明兰好意提醒。“如今象乔老爷这样的好男人已经不多,董事会和经理层对他的人品、学识、技能有高度评价。至于他父亲平反问题,我估计很快就会解决。总而言之,我劝你不要麻痹大意,让别人抢跑就后悔来不及!”

何冰冰说得很硬气:“我才不怕呢,倘若真有人能把他抢走,我要感谢她,说明乔老爷意志不坚定,越早露出狐狸尾巴越好,免得我上当受骗。”

夏明兰嗤笑。“你装得潇洒,能信吗?真要是那样。你的徒手博击绝技不把他揍得头破血流才怪!”

何冰冰脸庞通红。“别取笑我,让我无地自容了。还是谈谈你自己吧,说真的。还没见过你的那一位呢!一定长得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吧,听说是公安局长,威风凛凛。”

夏明兰的脸色阴沉下来。“唉!别提他,一提我就心烦。人倒长得象模象样,品行却不敢恭维,他要是够得上乔老爷的十分之一,就算烧高香了!”

何冰冰诧异:“没想到会是这样。男人真的有那么不靠谱?”

夏明兰蕴含怒意。“倘若不是亲身体验。我也不会相信天底下还有这种厚颜无耻的男人!就说我们的夫妻生活吧,结婚已有好几年,表面看起来相敬如宾。其实睡同一张床还不满一个月,你能想象得到夫妻之间还有这种荒唐事?”

何冰冰更觉奇怪:“他外面有人,还是身体有病?”

夏明兰气愤道:“他的身体好得很!其他的事我都懒得提,我们名义上仍是夫妻。还得给他留点面子。”

何冰冰有些担心:“那你有什么打算?难道就这么糊里糊涂过下去?”

夏明兰无奈道:“还能怎么样呢?老天爷对我已经很不错了。世上的好处不会让我一个人独得,我有我的事业,这就够了。情场失意职场补吧,一切顺其自然!”

何冰冰劝道:“总以为夏总是我们同龄人中最幸福的佼佼者,谁能想到光鲜的表面掩盖着酸涩的难言之隐!恕我直言,难道你就不能勇敢地跨出一步,去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夏明兰黯然神伤。“我有过自己的追求,那是在婚前。我们曾经热恋过。真心相爱,可惜我们是近亲。不能结婚,这就是我这一生的悲哀,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痛。”

何冰冰有个疑问:“原来如此!我还是要直言不讳,这件事应该怪双方家长,你们俩年轻不懂事,难道父母不知道婚姻法的规定?他们早就该说明其中道理,制止你们的恋情。”

夏明兰想了一会。“你说得对,我也曾经有过怀疑,我们双方爹妈都知道我俩在谈恋爱,为什么谁都没提醒我们说过不字?可是老人家都是避而不谈。唉,不谈这事了,雾里看花永远看不清!我想起一件事,请你直言相告。听说有人对提拔洪振东当中层干部颇有意见,认为他是靠关系上来的,你的看法呢?”

何冰冰凝神思索片刻。“这种说法我也听到过。我以为对于一个企业来说,使用干部原则应该是当事人是否称职,有没有后台不是决定因素,‘举贤不避亲’嘛。根据洪振东以往的经历和他的工作能力,搞销售应该可以胜任。有人对他有意见,是因为以前他在处理同志关系方面出了偏差,事情做得过火了。如果他能吸取教训,还是能把工作做好。”

夏明兰从何冰冰清澈的双眸中看到她的真诚、坦荡,心头愈发增添了几分好感。夏明兰惋惜地想,表弟要是有她这样的胸怀就好了!

这当儿,电话机响了。夏明兰接过电话后喜吟吟说,市委专案组要乔老爷明天去市委,他父亲的冤案平反了!

何冰冰惊喜若狂:“是真的?我马上去告诉乔老爷!”

两天后的星期日。乔正清想独自去公墓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何冰冰一定要陪同前往。乔正清笑着说,你又不是乔家的人,你去干什么?何冰冰斜眼瞅他,你敢说不是?乔正清说,你改姓乔,我就带你去。何冰冰说,今天我改姓乔,明天你改姓何,怎么样?你答应过我爸妈,愿当何家上门女婿,不会耍赖吧?乔正清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再说我又不吃亏,一切都由老泰山持,什么都是现成的,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原本我一个人照顾我妈,现在一下子多了几个帮忙人,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我双手欢迎!何况我毫无后顾之忧,以后生两个孩子,一个姓何,一个姓乔,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两全其美皆大欢喜。何冰冰哂笑,原来你是想找个保姆,没门!现在只许生一个,你却要两个,做梦去吧。乔正清笑嘻嘻说,那可说不定,也许是双胞胎呢!何冰冰说,我没那种本事,双胞胎是你想有就有的?

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公墓。他俩远远地看到有个人站在乔建一墓前,二人十分诧异,这个人是谁?乔正清和何冰冰走近一看,原来是周建兴!乔正清拉住何冰冰轻声说,别出声,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只见周建兴忽然跪下,对着乔建一的墓碑叩起头来,一边还喊:老乔对不起,我向你赔罪了!他不停地叩头,反反复复喊叫“对不起”!这情景延续了许久,周建兴竟然趴在地上声泪俱下嚎啕大哭。

乔正清的眼眶也湿润起来,脑海中突然迸出一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周建兴不会死,牢狱之灾却是躲不过去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何文彬三喜临门

这一天,何文彬家洋溢喜庆气氛,于兰芝从大清早起就在厨房里忙碌,何冰冰买菜回来后,一边洗菜一边哼小曲“九九艳阳天”,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今天不是节日,对何家来说却是个重要日子,何文彬特地在家宴请重要客人。

中午时分,严舜平、夏明兰、辛人杰、李志成陆续来到,何文彬大声笑着和他们握手寒暄,何冰冰笑盈盈地倒水敬茶。

严舜平和何文彬是多年至交,辛人杰是何文彬的得意学生,夏明兰、李志成在市政府工作时和何校长常有联系,也是熟人,如今他们都是冰冰和乔正清的顶头上司。不一会,乔正清扶着母亲也到了,严舜平、何文彬忙迎上前去迎候。

何文彬举杯朗声道:“今日请各位朋友小聚,主要目的是庆贺我和严舜平的已故好友、前博物馆馆长乔建一同志的冤案得以平反。这[海岸线文学网]展埋下了祸根。(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周建兴监守自盗

周建兴患得患失的心思被吴福明揣摩得一清二楚。半个月以后,吴福明对他说,现在到处乱哄哄的,都在忙着干大事,谁会正经八百帮资本家?东西少了又能怎样,找谁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们不说,谁能知道?最后便成为无头案,不了了之。

周建兴说,不可乱动,监守自盗,不是小事。

吴福明说,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这是唯一的机会,资本家的不义之财,不拿白不拿!辛辛苦苦闹革命为了什么?就是为过好日子。随便拿几件,就够我们吃一辈子,对于龙德章,不过是牛身上拔根毛罢了!队长放心,我会把一切都按排妥当,必定天衣无缝!

周建兴默不作声,吴福明心领神会。

过了几天,吴福明设计了一场闹剧。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吴福明和沈蓓佳值夜,他俩搬走了部分抄家物资,伪造了现场,然后让沈蓓佳冒雨向周建兴、余顺利报告,说是有盗贼偷走抄家物资,幸亏被他俩及时发现,保住了大部分物品。周建兴和余顺利连夜赶到博物馆,看到门窗被撬,水迹脚印都很凌乱。第二天派出所来现场查勘,一场大雨把许多痕迹破坏了,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周建兴明白全都是吴福明干的,责怪他为什么把沈蓓佳扯进来,吴福明说没关系,她是自己人,这件事少了她还不行。周建兴风闻他俩有一腿,便不再吭声。

其实吴福明是一箭双雕。他让沈蓓佳参与主要是针对余顺利。余顺利进驻文教系统后,沈蓓佳说,她之所以至今独身。全是为了他。余顺利颇受感动,他原本就旧情未断,又见她风韵犹存,禁不住她一次次诱惑,二人便旧情复燃。吴福明看出苗头后心中怨恨,便把沈蓓佳拉进来,既有让她共同享用宝物的意思。也有万一事情败露,可以要挟余顺利,甚至同归于尽的用意。

后来事情的发展果如吴福明预料。余顺利发觉被盗案事有蹊跷,疑窦丛生,有追查到底的意思,吴福明亲自出面。威胁他不要节外生枝。否则把他俩的私情公布于众,余顺利的家庭、前途就全都完蛋。

余顺利已觉察到此案与周建兴、吴福明、沈蓓佳密切相关,认定是周建兴设套让他钻,逼迫他成为帮凶。为此他对周建兴恨之入骨,又不敢与他们翻脸,表面上依然客客气气。这也是外界无法理解这一对多年至交为何要拆散儿女姻缘的根本原因。

严舜平分析周建兴变质的第三阶段。周建兴三人误判形势,以为赃物到手,万事大吉。没想到龙德章紧追不舍。有关部门责令周建兴追查。又是吴福明设局将矛头指向早已靠边站的乔建一,诬称他内外勾结、监守自盗。吴福明和沈蓓佳亲自参与逼供。失手打死乔建一,又将他推下楼,伪装畏罪自杀假象。

让周建兴最终败露的是他卖出了两件赃物:龙纹梅瓶和《溪山高隐图》,露出了破绽。他做梦都没想到小乔和荣宝斋徐经理为查明乔建一案真相契而不舍,数年如一日。这也应了那句古训: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何文彬慨然道:“周建兴铤而走险是为了家庭,东窗事发也是为了家庭。贪欲断送了他的前程,却给家庭留下了痛苦。周建兴是咎由自取,故友老乔终于沉冤昭雪,这一页痛苦的历史总算翻过了,展现在面前的是一片光明。

为此,我代表何家正式宣布:小女冰冰和故友乔建一的儿子乔正清于今日订婚!”

夏明兰惊叫起来。“好一个冰冰,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瞒着我们,乔老爷、何冰冰你俩站起来,罚酒三杯!”

辛人杰和李志成也跟着哄笑,要罚他们的酒。乔正清满心欢喜,何冰冰笑靥如花,二人对视片刻,一同站起来连干三杯。然后一起向何文彬、乔母和公司领导敬酒。大家一一回敬,场面气氛热闹非凡。乔母和于兰芝四目相对,热泪盈眶。

严舜平站起身,神采飞扬。“今日是多年来最开心的一天,老何说是双喜临门,以我之见应该是三喜临门,还有一喜是什么?恐怕老何还不知道。一个小时前我在市委开会,市委已经作出决定,免去周建兴的区教委主任职务,移交司法部门立案。决定余顺利同志停职检查,待后处理。任命何文彬同志为市教委副主任兼区教委主任。”

大家异口同声向何文彬祝贺,夏明兰、辛人杰不约而同想起报纸上常常见到的一句话:知识分子的春天到了!

在何家庆贺三喜临门的前一天,余小瑛回到了自己的家。母亲托人带来口信:父亲出事了。

父亲早晚会出事,余小瑛早有预感。

近年来父亲常有失魂落魄的神态举止以及母亲不时流露的怨言,无一不在暗示一件事:父亲隐瞒着见不得人的秘密。余小瑛和周国良私下议论过,双方父亲都没读过几年书,是在工厂里学到一身过硬的技术,毛纺厂的老工人都夸奖周建兴和余顺利二人的真功夫:闭着眼睛用耳听、用手摸也能修好毛纺厂任何一台设备。“一招鲜,吃遍天。”他俩在工厂里继续干下去,必定能干出一点名堂。可偏偏要去他们一窍不通的文化单位当一把手,真是怪事!

余小瑛回到家时,康秀兰一个人在家抹眼泪。她见到小瑛进门,便擦干眼泪挤出笑容。“小瑛回来就好,以后就我们娘儿俩相依为命,从头开始吧!”

余小瑛听她话音不对,忙问:“你怎么啦?为何说这种话?爸出了什么事?”

康秀兰压住心头的痛苦。“你坐下来,我跟你慢慢说。我和你爸本来就不该在一起,大约是月老多喝了几口酒,看错姻缘簿,牵错了红线。你爸原本应该和博物馆的沈蓓佳结婚的,他们俩才是自由恋爱、情深似海,他俩谈恋爱时还流过一次产,本来想结婚了,是你爷爷、奶奶嫌弃沈蓓佳的爸是右派分子,说我们祖祖辈辈都是清清白白,怎能与反动派结成亲家?还威胁说如不听话就断绝父子关系,你爸迫不得已才和我结婚。

谁知过了这么多年,沈蓓佳对你爸仍然痴迷不悟,坚持独身。月老可怜她孤苦伶仃,忽然生出悔悟心思,又用红线把他俩牵起来,让他们死灰复燃。可恨的是博物馆有个叫吴福明的小人暗中煽风点火,唆使周建兴、沈蓓佳偷盗抄家物资,还诬陷乔馆长监守自盗。吴福明这个人下手真狠,亲自动手对乔馆长拳打脚踢,后来就把他打死了。”

余小瑛恍然大悟。“原来乔馆长是被人活活打死的,死后还被加上监守自盗、畏罪自杀恶名,太冤了。周伯伯也是昏了头,做出这种事!难怪他家里会有什么祖传古董,全是偷来的。”

康秀兰道:“如今真相大白,好人得到平反,恶人有了报应,吴福明、周建兴和沈蓓佳都被抓了,肯定要坐牢。你爸也受到牵连,说他当时已经发现偷盗、自杀两个现场都有疑点,没有及时报告,有包庇嫌疑,最起码也是工作失职,官是当不成了!”

余小瑛不以为然。“爸原本就不该当什么官,还是回厂里当他的维修工,安分守己最好。这一回栽了跟斗,也是个教训。一个小小老百姓,还是别动什么当官的念头,安安稳稳才是福。”

康秀兰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以后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管不到。他已经提出离婚,他说不管沈蓓佳判几年,都要等她。以前对不起她,以后不能一错再错,其实他这些年来一直放不下姓沈的。也许是老天爷的意思吧,老天爷犯了错,如今想改,我就成全他,强扭的瓜不甜。”

余小瑛道:“事情到了这一步,离婚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国良已经提出结婚的事,我想让他住到我们家来,一起照顾妈。”

康秀兰道:“国良是个好小伙,跟他过日子不会吃亏。你马上到他家去看看,说不定他家正乱着呢。待一会余顺利会回来,我和他去办离婚手续,要不要见他由你自己决定。”

余小瑛道:“以后再说吧,爸的心思不在家里,不会在乎我这个女儿,我只担心国良受不住打击。”

周国良家中正在忙碌,周国栋、碧瑶和玲玲也在原先住的房间里摆布。

国良轻声对余小瑛说,国栋搬回来了,我还是住下面楼梯间。哥哥的新房子被政府没收了,说是赃物,不义之财用不得,爸可能会判个三、五年。

方书琴苦笑道:“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无所谓了。做人就该本分,不能贪,贪了早晚都得吐出来。我家成了这个样,苦了小余,你和国良结婚的事是不是另作打算?”

碧瑶道:“小余放心,我跟国栋已经想好了,暂时先在家里住几天,你和国良什么时候办喜事,我们就什么时候搬出去。”

余小瑛见他俩说话很平静,一点都不象受到刺激的样子。其他人的表情也很淡然,波澜不惊,放心不少。

余小瑛诚心实意道:“我也想好了,让国良住到我家去,我俩一起照顾我妈。伯母就由你们多费点心,我和国良会常常回来看伯母。我妈和我爸办离婚了。”

碧瑶吃了一惊。“你爸妈离婚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周国良辞职经商

方书琴却没有丝毫惊讶,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离了好,离了好。我早就听说你爸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也是被他爸妈棒打鸳鸯。可是他不该一报还一报,把他的苦恼又原封不动加到儿女头上,害了女儿,也害了他自己。周建兴坐牢,是为一个贪字,是贪钱。你爸也是贪,贪女色,被人家抓住把柄。两个人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方书琴象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讲述别人的故事,神态那么淡漠、冷静。余小瑛心中诧异,丈夫坐牢,还能处之泰然,若无其事。或许正如她所说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早就有了思想准备。假如人人都能象她这样处变不惊,那么世上的是是非非就会少了许多。想到这些,余小瑛暗自庆幸,今后与她这样的婆婆在一起,必定能和睦相处,皆大欢喜。

这当儿,周国良走过来把她拉到一边。“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余小瑛道:“什么事?”

周国良看着她的眼睛。“我想辞职自己做生意。”

余小瑛从未听他谈过这件事,感到突然。“自己做生意?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周国良的态度很认真。“爸出了事,不但要坐牢,还让家里背了两万元债。其中一万五由李德林负责归还。我一直在想,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为过好日子吗?没人愿意一生下来就受苦受难,更不愿饿着肚子还在高谈阔论。要拯救这拯救那,好象个个都是神仙似的。爸贪心是不好,但他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穷怕了。

以后我们也会有个家,我是男人,我要让你生活得好一点。可我俩一个月才八、九十元工资,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不能!”

余小瑛若有所思。“所以你就想做生意?”

周国良很坚决。“正是。李德林逼着戈春生诈了我们一万五千元,说是借的,我从来没指望他说话算话。可是他却在上个星期还了一千五百元,还说以后将分期归还以示信用。

他这钱就是做生意赚的。他一个月内去山里两次,赚了两千多。一个坐过牢的人尚且能赚大钱,我为啥不能?要是在那几年。李德林是投机倒把,肯定挨抓。现在不同了,改革开放,搞活经济。政策允许。”

佘小瑛问:“你妈同意吗?”

周国良道:“起初她也不同意。说自己开店做老板,不就是资本家吗?前些年资本家臭哄哄的,到哪都受人嫌,你还争着拣顶破帽子戴?又说百货公司是国营单位,铁饭碗,别人想捧都捧不到,你倒好,自己要把它丢了。我对妈说不能再用老眼光看新问题。国家政策写得明明白白,鼓励发展民营经济。再说私人开店的人已经很多。他们过得都蛮好,以后老板会越来越吃香。”

余小瑛笑了。“没想到你现在有出息了,说话一套一套,道理我说不过你,你想做什么生意?”

周国良见小瑛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我想开个小百货店,我在百货公司这些日子,空下来也在琢磨公司赚钱的门道,其中诀窍已掌握六七成了!”

余小瑛心里支持他的想法,再不出来闯一闯,只怕今后没机会了。她听何冰冰说过,外地的私人企业发展很快,恐怕是个大趋势。“开店的资金在哪?再说小本经营怎能跟百货公司竞争?”

周国良已经做过前期准备。“我和鼻涕王、小黑皮商量过了,鼻涕王有个亲戚家里特别有钱,他说借个二、三千元没问题。小黑皮家在北大街临街面,底楼是两间,大约有七、八十平方,他爸同意腾出来让我们开店。他们一个出钱,一个出地方,就我穷光蛋一个,我就出劳力,辞职做生意。他们两个照常上班,有空就到店里帮忙,晚上三人一起盘货、结账,共担风险。

我们准备用超市形式经营,这在国外早就普遍,国内还很少,只要管理到位,一定能赚钱。”

余小瑛点点头。“这个办法倒也不错。不过,大家虽然是好朋友,但有些事情也要预先想清楚,说明白。譬如生意做赚了如何分配,做亏了风险如何分摊。鼻涕王出钱,利息要不要算;小黑皮出房子,房租怎么算;你辞职没了收入,饭还得吃,工资如何开等等问题都要有个一致意见,写个书面协议,大家都有个数,可以减少矛盾。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朋友之间也要分清,尤其是经济问题,千万不要弄成一笔糊涂账。”

余小瑛接替了何冰冰的车间核算工作,算账开始入门了。

周国良笑嘻嘻道;“你说得对,明天就跟他俩商议。这么说,你是同意我辞职开店了?”

余小瑛道:“我支持你开店,是让你趁现在还年轻,到社会上闯一闯。我舅舅以前也是从做小生意开始,后来慢慢地越做越大,公私合营前已经有不小的规模了。舅舅说,做生意只要牢记四个字:诚信、勤俭,生意没有做不好的。要安分守己,赚良心钱、辛苦钱,千万不能当奸商,赚昧良心的钱!”

周国良很开心。“你放一百个心,我周国良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

余小瑛笑道:“我怕你见钱眼开,钱多了,一身铜臭味。”

周国良嬉皮笑脸。“以后你天天闻,只要闻到变了味,你就用水冲我,不让我带着臭味进房间。”

余小瑛也笑嘻嘻的。“那还用说,我不能冒这个险:赚了钱,丢了人!倘若你做好了,说不定我也会辞职帮你一起开个夫妻店,我看透了,国营企业没什么值得留恋,若不是我们车间有几个实实在在的大好人,我早就想出去闯一闯了。”

周国良得到小瑛的同意,兴冲冲地去找鼻涕王,路过中山路范记山货行时,见到招牌换了,改成“德林山货行”。门面也扩大了,隔壁的那家小吃店也并在一起,山货品种比以前增加了许多。周国良诧异,李德林这小子大发了,才几个月就让范记改换门庭,自己当了老板。

周国良见原来的老板娘还在笑容可鞠招呼顾客,另外有个姑娘也在忙着做生意。他心中好奇,上前打听:“范老板在吗?我有生意跟他谈。”

老板娘见是老顾客,便道:“他回北方老家,不回来了。现在当家的是李老板,他外出进货,你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了。先生贵姓?请里面坐。武月华,你给先生泡杯茶。”

周国良道:“不必了,我过几天再来。范夫人可有范老板的地址?”

武月华笑道:“这位先生搞错了,她现在已不是范夫人,而是李夫人了!”

周国良诧为奇事,范老板不仅把店卖给李德林,连老板娘也一同卖了?

李夫人脸颊绯红。“别叫我夫人,叫我鲁雪萍就行。周先生别笑话,范老板有他的难言之隐,我也不愿去北方,只好分手了。我看李老板人还不错,将就点过日子算了。”

武月华道:“老板娘说得对,‘人往高处走’,有谁放着城里的好日子不过,愿意再回到穷山沟?”

鲁雪萍道:“月华说得一点不错,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关心国家大事,只要看到眼前一点蝇头微利,能糊口饭吃就算了。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让周先生见笑了!”

周国良忙道:“哪里哪里!我也是平头百姓,整天忙着养家糊口,说不定以后还要向老板娘多多请教呢。”

鲁雪萍道:“彼此彼此,有空请多来指教。”

周国良离开山货行,心里发笑,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跟外人打交道还有随机应变的本领,以前根本和范老板没有丝毫交情,却临时冒出特别有用的借口,三言两语就把李德林和鲁雪萍的关系摸清了,可见自己还是有做生意的潜质:八面玲珑!

他有些洋洋自得,情不自禁地回头向山货行看了一眼,忽然发现洪振东也去了山货行,正和武月华说说笑笑,两人面对面靠得很近,似乎他俩的关系非同一般。

周国良闪过一个念头:洪振东怎么会和那个西川妹子扯上了?难道他看上了外地姑娘?不会吧,他的眼界那么高,家庭条件顶呱呱,人又长得神气,除非何冰冰那样的美人才能满足他的胃口。要不他对李德林或者这家山货行另有所图,以洪振东的特性,他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对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和事上。

周国良想了半天依然一无所得,便懒得再想。他跟我风马牛不相及,何必费这份闲心思,白白损失了许多脑细胞!(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防隐患未雨绸缪

周国良对洪振东的举动没猜出个所以然,原因在于他对美女标准的误判。

周国良曾经有幸与三江机床厂两朵厂花同过学、共过事,倘若单就美丽而言,周国良承认何冰冰是当之无愧的“牡丹”,花中之王。而他心目中的小瑛,是在一年中最美的春天中盛开的芍药花,“花开不张口,含羞又低头,疑拟玉人笑,深情暗自流。”这首比喻芍药花的诗句最为恰当地展示了小瑛脉脉含情、姣美无比,浓郁万千、别有雅致。以她们二人为标准,周国良眼中的武月华很难进入美女之列。

其实,“美”的标准因人而异。洪振东倾心于夏明兰,因伦理关系受阻;转而追求何冰冰,碰了一鼻子灰;以后又在追求许慧的竞争中败北,夏明兰、何冰冰和许慧都是他心目中的美人。

夏明兰浓艳迷人,婀娜多姿,性感温情,聪明智慧,才华横溢,能力超群。如果一定要以花喻人,洪振东愿意把夏明兰比作蔷薇,有唐代皮日休诗为证:“浓似猩猩初染素,轻如燕燕欲凌空。可怜细雨难胜日,照得深红作浅红。”

而何冰冰潇洒柔美,端庄典雅,含蓄文静,自信清高,思路敏捷,胆识出众。洪振东把何冰冰比作唐诗人陆龟蒙盛赞的白莲:“素花多蒙别艳欺,此花真合在瑶池。还应有恨无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

何冰冰在洪振东和周国良二人心目中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在感情遭遇寒冰后,与曾有一面之交的西川妹子邂逅。洪振东惊喜交集。

当初温文尔雅、小巧玲珑、纯情可爱的小女孩如今已长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黑白分明的眸子依然波光粼粼,只是多了几许忧郁;白嫩的脸庞褪尽了少女的稚气,成熟的魅力带来几分惊喜、几分诱惑。武月华犹如大地开始冰消雪融、乍暖还寒时节热烈绽放的迎春花。金黄色的花朵压满碧绿柔软的枝条,仿佛金光灿灿的繁星降落人间,给他频频传送春回大地的喜讯。“覆阑纤弱绿条长,带雪冲寒折嫩黄。迎得春来非自足,百花千卉共芬芳。”

洪振东压抑巳久的激情一下爆发了,只要有空闲时间,他就会来找她聊天。谈激情四射的火红年代中如何气势如虹地抄地主资本家的家、批斗顽固不化的校长;谈磅礴大气的革命浪潮里如何与保守派进行惊心动魄的战斗;谈武月华的父母亲如何在两派激战的枪林弹雨中不幸遇难。从此命运坎坷、前程曲折;谈洪振东的不幸感情经历,至今仍孤身一人。二人越谈越投缘,竟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两颗受伤的心一下子拉得很近。

这天,洪振东见她若有所思:“小武有什么心思?”

武月华神情抑郁。“来到三江以后,李老板待我不错。生活已经安定下来。按理我应该一门心思工作。报答恩人。可是这几天我常常做梦,梦见爸妈在西川公墓中游荡,呼喊我的名字。还梦见我的表哥,责怪我为什么不去找他。”

洪振东安慰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想得多了,才会在梦中见到你的爸妈和表哥。等以后有出差机会,我陪你去西川给你爸妈扫墓,也好了却你的心愿。”

鲁雪萍道:“常听我家德林说。月华孤苦伶丁,受了许多苦。很可怜。待过些时候让她回家一趟,说不定会找到表哥下落。只是担心月华姑娘路上不安全,现在好了,有洪同志相伴照顾,我们大家都放心。”

洪振东道:“你表哥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有什么明显特征。我想让我们销售人员顺便去大同寻访,说不定会有奇迹。”

武月华道:“我表哥叫谭佑仁,比我大八岁,西川大学毕业,他有个明显特征是左撇子。”

洪振东道:“这名字好找,同名同姓不会太多。有了好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武月华面有喜色。“我先谢谢你了。”

洪振东道:“你还跟我客气?”

鲁雪萍瞅着他俩媚笑。“对啊,都是自家人,还客气什么?洪同志抓把劲,帮月华找到表哥,月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武月华脸庞微红,低头不语,心里甜丝丝的,不时偷偷地看洪振东一眼。

洪振东回到公司就跟刘明泉打电话,要求他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要把谭佑仁找到。其实,洪振东比武月华更急着找谭佑仁,在这段时间里,他对自己的人生道路有了新的思考。

上星期一,夏明兰召开上半年公司经济形势分析会。

销售副总李志成谈到公司销售额比去年同期增加百分之二十,其中多功能机床供不应求,占销售额的百分之三十。开展企业全面质量管理后,部门、车间、分厂质量意识得到进一步加强,新、老产品质量状况正在朝精益求精的高度发展,用户普遍反应良好。各大区销售网络已经建成,销售人员积极性高涨,预测全年销售额可达三亿八千多万,超过公司指标百分之十。

接着,由何冰冰代表夏总作公司财务状况报告。重点分析经营收入、成本、利润三个方面。上半年销售收入一亿八千五百万元,税后利润一千七百六十万元。从数据看完成了预定指标。但是,由于同期成本比去年增加百分之十,导致纯利润与去年基本持平。成本增加的原因是原材料价格、人员工资性支出、固定资产折旧费用和银行贷款利息显著上升。

副总经理兼总工程师辛人杰汇报了上半年技术改造和新品设计的实施情况,向大家展示了老产品改型、新产品开发和增添高精尖加工设备的可喜前景。

最后,夏明兰作了总结,肯定全厂职工奋力拼搏取得了较好成绩,提出了下半年进一步“开源节流”的措施,表示公司经营层有信心带领全体职工园满完成全年任务。

到会干部受到喜人形势的鼓舞,个个喜形于色。唯有洪振东心里直嘀咕。他想,倘若表姐从凝聚人心、激发职工积极性的大局出发,重点展示公司成立后取得的成绩,也未尝不可,但这些表面数据背后隐藏的不祥信号绝对不可掉以轻心。不知道表姐是否意识到这个隐患,无论于公于私,他都有责任提醒她。

这当儿,夏明兰、辛人杰和李志成正在议论上半年经营态势。

夏明兰面有忧色。“上半年的经营业绩表明,公司将要面临较大风险。产品成本上升原因除了原材料涨价是不可控因素外,其他都是组建集团公司时的草率决定造成的后果,在这方面,我是有责任的,我向大家作检讨。”

李志成插话道:“这个问题我也有责任,也要检讨。”

夏明兰继续道:“事实证明,当初有些同志的意见是正确的。资产急剧膨胀,但增加的有效资产占比太小;人员迅速扩充,但生产一线技术工人增加不多,一线生产工人、技术人员和二、三线管理人员比例严重倒挂。扩大生产所需要的流动资金上升幅度较大,增加了银行贷款,其中部分资金被用来应付额外增加的工资性支出,未能全部用于生产经营。

另有一个问题值得重视,据何冰冰报告,原机床厂为外单位贷款担保有二十四笔,涉及金额过亿。这些担保大多是政府出面协调的,我自己也曾经做过这种事,三江市好的国企不多,市政府希望机床厂扶持其他困难国企,替他们的银行贷款作担保就是扶贫举措之一,老领导班子情面难却,只能顾全大局。

何冰冰曾到担保企业调研,其中三分之一运转良好,三分之一勉强维持,剩下的运作困难,还贷能力不足,风险较大。为此我已要求财务部密切注意这些企业经营状态,尽量减少风险。”

辛人杰道:“经营状况确实不容乐观,与组建集团公司的初衷有一定距离,幸好我们领导班子对此有了清醒认识。

目前市场销售情况还算好,但市场瞬息万变,一旦产品滞销,便会引起资金链断裂,所有问题立刻就一股脑儿冒出来,不可收拾!要论责任,也不应由夏总、李总来担,到今天为止,市政府部分领导依然认为机床公司是块肥肉,应该多作社会贡献。

机床公司虽然成了股份制企业,但大部分资产是国家的,还是政府说了算。我向林副市长反映,这样搞下去不行,机床公司早晚要搞跨的!

夏总提出的‘开源节流’是正确的,唯有如此才能渡过难关。”

夏明兰沉思道:“过去我在政府部门工作,对企业尤其是国营企业的认识严重不足,总是习惯于发号施令,做了许多不符合企业实际、违背企业自身发展规律的事。

机床厂职工努力工作,取得了显著成绩,但也跟其它国企一样存在吃大锅饭的问题。这一次组建集团公司,吸引乡镇企业参加,转变成以国有股和集体股相结合的股份制企业,本可以此为契机,改变国企通病。不料事与愿违,公司的大锅饭越吃越大,弊病越来越凸出,成了阻碍企业发展的绊脚石。

我们提出的开源节流措施,有很大一部分是针对吃大锅饭弊病,将会直接触犯部分职工的利益,政工部门和工会正在相互配合,做好职工思想工作。”

总经理班子进一步统一思想认识,协调了工作进度后,夏明兰就去向董事长严舜平汇报工作。(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洪振东谋划外财

严舜平刚从市里开完会,听了夏明兰汇报后表示,董事会全力支持经理层的工作,同意她对当前企业现状的分析,认为“开源节流”确实是摆脱困境的好办法,同时也提醒经理层,精简二、三线人员的工作非做不可,但阻力也会很大,要作好思想准备。

夏明兰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直接去了财务部,要求何冰冰深入了解四个分厂的实际经营状况。何冰冰点头答应,前几天,她曾向夏总反应,有的分厂财务报表不实。

夏明兰回到自己办公室,见洪振东正在等她。

洪振东开门见山:“机床公司现状不象你说的那样形势喜人,我看应该说是形势趋向恶化,亏本危机‘兵临城下’!”

夏明兰点头同意:“你看得很准,国营企业大锅饭的弊病累积多年,问题逐渐暴露,这就是我提出要‘开源节流’的原因。”

洪振东在表姐面前一向直截了当。“你提出的‘开源节流’具体措施都对,切中要害,可那都是得罪人的事。最近几年进了不少职工,基本上都去了二、三线,这些人大多有来头,是奔着机床厂福利好,工资高来的。三江市就这么大,又是千年古城,土生土长的居民谁没有亲朋好友、七大姑八大姨,稍为动动脑筋就能找到市里有关权力部门的关系,政府机关就不用说了,银行、税务、海关、质量监督、食品卫生、环境保护、公检法等等单位你都得罪不起。倘若真的动手精简,你就等着吧。办公室电话很快就会被打爆!”

夏明兰沉吟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林副市长和严董事长都在市有关会议上打过招呼,拜托各部门领导手下留情。至于效果有多少,不得而知,能做多少工作算多少吧。万一有人给机床公司穿小鞋,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洪振东道:“表姐想得太天真!你想搞一番事业,雄心壮志可嘉,务实精神不足。社会上的事情太复杂,想想我们的自身经历就明白了。表姐已是骑虎难下。我不忍心袖手旁观,所以今天跟你预先打招呼,让你有个思想准备。我打算在机床公司干到年底,尽最大能力完成销售任务,明年春节后,我将离开公司另谋出路!”

夏明兰觉得很突然。“表弟为啥有这种想法?以前从未听你提起过。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你的职位不满意?”

洪振东坦然自若。“都不是。我对国企现状不满。吃大锅饭,埋没人才,扼杀个人创造性是国企通病。表姐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从不安分守己,总想弄点新名堂。”

夏明兰劝道:“我知道,机床公司这个舞台对你来说太小了,可是你也该实际一点,现在提倡脚踏实地办实事。不是慷慨激昂喊几句口号、卖弄嘴皮子的年代,所谓“指点江山”那一套不灵了。我劝你还是慎重一点!”

洪振东坚持己见。“谢谢你的好意,我的主意已定,再劝也无效。我倒是希望若干年后我们一起共庆事业有成。”

洪振东仰面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天空中,一团团白云朝着同一个方向匆匆飞过,仿佛在争先恐后地追逐同一个目标。

夏明兰见他浮现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明白:表弟心意已决,一去不会回头。她深深地叹息,固执己见是表弟事业不顺的根由,她的神情顿时黯淡下来。

洪振东明白夏明兰对自己依依不舍的感情,心中有些惆怅。倘若他俩没有近亲关系,早就结婚生子,可惜天违人愿,老天爷妒忌两个英才的结合!

洪振东也愿意助表姐一臂之力,但除了国营企业的种种弊端制肘他的发展外,还有一个原因决定他不能留下:表姐身边的能人很多:辛人杰出类拔萃,李志成精明能干,就连被许多人视为“花瓶”的何冰冰也表现出敏锐的洞察力和少有的理财能力。在车间一级,以总装车间为例,粟本佑、曾达山都是名列前茅的管理干部;至于情敌乔老爷,洪振东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技术尖子,未来的工程师、总工程师!就连下面的包小淼、许慧、余小瑛等人也渐渐崭露头角,显示了蒸蒸日上的趋势。

直到今天,他才体会到老厂长林志卿的至理名言千真万确:“优秀职工就是满园盛开的厂花,机床厂的光辉形象!”

在满园春色的机床公司,他一个名不副实的初中生纵有天大本事也难鹤立鸡群,充其量是一个“有他不嫌多,无他不觉少”的普通角色!与其在机床公司看别人脸色行事,还不如自己出去闯出一片新天地。或许当年一呼百应的威风难以重现,至少能找到一个自由驰骋的舞台!

洪振东决心在半年后离开机床公司,准备工作也在按部就班进行。他走的第一步就是想方设法搞到车皮计划,帮助电厂运煤赚取劳务费。这个念头是在他遇见武月华后产生的,武月华的表哥谭佑仁是大学生,在煤都工作十多年,倘若混得不错的话,他的地位至少应是中层干部,肯定会有许多社会关系,找到一条打通铁路局关节的门路不会太难。

洪振东打电话询问刘明泉,刘明泉道:“我正在泰远市和代理商华一凡商谈代理协议的相关事项。前两天我通过朋友关系在煤都认识了一个人,请他帮忙查找谭佑仁,估计一周内会有好消息,请放一百个心,只要洪兄交办的事情,我刘明泉百分之百完成。”

“董跃进和小孙的情况怎样?”

“他俩在真州办事处坚守岗位。”

“你们中片的销售业绩不错,下面还有几个月时间,再加把劲争取全年业绩独占鳌头。”

“没问题,姓刘的要嘛不干,要干就干第一,拿不到销售冠军我不姓刘!”

“但愿不放空炮,你这小子吹牛皮不打草稿,我放心不下!”

“请洪兄洪部长一百个放心,还是那句老话,争不到第一拿我是问!”

洪振东放下电话自言自语,这小子向来大话连篇,越叫得凶越让我不放心。这当儿,电话铃响了,是小孙打来的。

小孙在电话里压低了嗓音。“洪哥,我在真州办事处,向你汇报一件事,这几天董哥正在发闷气,整日板着脸。恐怕你得过问一下,我怕时间长了会出事。”

洪振东问:“到底为了什么,你知道吗?”

小孙支支吾吾。“我也不太清楚,上星期他接到一个电话,是他邻居牌友打来的。董哥接到电话后脸色发青,怒气冲冲说了一句:‘欺侮到老子头上了’就撂下电话。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死活都不肯说。我瞎猜,说不定他又在担心老婆了。洪哥你别忘了,一定要多关心一下。不跟你说了,董哥回来了。”

董跃进的老婆郑红妹进城后见到许多花花绿绿的东西,渐渐变得不太稳妥起来,董跃进担心自己戴上绿帽子,对老婆管得很严。董跃进被派到中片,要常驻真州。洪振东曾经问他如何安置老婆,董跃进说,为了多挣些钱,只能舍一头,我已经把母亲接过来跟老婆住一起。

小孙突然打电话郑重其事谈起这件事,其中必有蹊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洪振东决定尽快去真州一趟,在去真州之前,他还要和戈泽其总经理落实做煤生意的事。光弄到运煤车皮指标还变不了钱,譬如如何和电厂搭上关系,签订购煤合同,铺垫资金等等,靠他一个人远远不够。(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李德林临阵插一脚

市委领导班子换届后,戈泽其下了海,如愿以偿掌舵三江市机械设备进出口总公司。公司设在中山南路国际大厦,戈泽其的办公室在三楼。

戈泽其当总经理不久,可靠的助手暂时只有阮明珠一人,况且她是女的,人又长得漂亮,刚到公司便成为职工关注的人物。有的是觊觎她的美貌,有的则是用暧昧的目光猜测阮明珠和戈总经理的关系。戈泽其到公司不久,坐稳位子尚须时日,他不愿意让自己陷入窘境,一些外出的重要会议或签约都不便带上阮明珠,他急需物色贴心的帮手。

机床厂与机械设备公司向来有业务上的往来,恒温车间的磨齿机和导轨磨床等高精尖加工设备都是委托机械设备公司帮忙进口。

戈泽其觉得洪振东虽然读书不多,却脑袋灵光,颇有胆识,他又是夏明兰的亲表弟,可信度比旁人高了许多,便有心引为己用。夏明兰说,老领导要的人我不敢阻拦,但我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烧旺,是否可以暂缓一段时期,倘若他本人愿意,我必定放行。

今日见洪振东主动找上门来,料想他无事不登三宝殿。洪振东直言不讳说明来意。

戈泽其笑道:“这件事十分简单,只要你有办法搞到车皮,注定能赚一笔可观的佣金,我可以帮助你落实。眼下全国都在搞经济建设,电力供不应求,电厂为了多发电。需要更多的计划之外用煤,可是铁路运输能力有限,计划内车皮尚且难以满足。何况计划外的用煤?不过在我看来,没有过硬的关系,车皮不易搞得到,莫非你有把握?”

洪振东道:“我想试试运气,或许瞎猫也能碰上死老鼠。”

戈泽其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种脾气,成与不成要干过后才能下结论,如果你认为合适。我们可以合作,由我们公司解决前期资金问题。你突然热衷此事,必定另有所图。是不是嫌机床公司舞台太小?”

洪振东脸色平静。“老首长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穿我的心思。我不敢对机床公司妄加评论,只能怪自己不适应那里的环境,希望有机会单独出去闯一闯。”

戈泽其十分赞同。“我能理解。以前对国营企业内外环境体会不深。如今我身临其境。对其中的种种弊病深有体会。好在国家已经开始重视,打破大锅饭、端走铁饭碗已成为大势所趋,有识之士闯荡天下开始形成潮流。小洪有自己的独特见解,依然不改少年英雄本色!”

洪振东心里受用,到底是老革命,一眼就看透我的心思。“老首长谬奖,我至今一事无成,常常感慨岁月蹉跎。曾经的豪气早己消磨殆尽,好汉不提当年勇。只图活得顺心罢了!”

戈泽其劝慰道:“小洪无须自怨自艾,国运大势,顺昌逆亡。只要识得大局,顺时而动,必定前程无忧。”

这时候,阮明珠推门走进来,把文件送到戈泽其面前让他签字,还说水产公司梅总在会议室等候。

洪振东插话道:“水产公司梅总是不是养殖鳗鱼出口日本的个体大户?上个月报上介绍他的规模做得很大,赫赫有名。”

戈泽其笑道:“你也听说了?他们的出口业务全部由我们包了。小洪我要失陪一会,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我们公司一定尽力而为!”

洪振东忙起身告辞,面对阮明珠望了一眼,阮明珠也在瞅他。

阮明珠含笑道:“你就是当年那个大名鼎鼎的洪司令吧!”

戈泽其诧异。“你认识他?”

洪振东神情尴尬。“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必定是我当年打打杀杀,被人称为混世魔王,形象极其可怕!”

阮明珠莞尔一笑。“洪司令谦虚了!当年我们一女中的女生对你崇拜得很,只要你发出的伟大号召,一女中战斗队个个奋勇当先,冲锋陷阵从不后退,还记得‘八?二三’战斗吗?我们一女中立了大功!”

洪振东满面通红。“别揭我老底了,‘八?二三’武斗正是我的毕生耻辱,当时是那么幼稚,尽干些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戈泽其道:“那一页历史不堪回首,我们许许多多善良的人都身不由己做了错事,至今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好在新时代已经展现在我们面前,顺应潮流,脚踏实地干吧,把损失的岁月补回来!”

洪振东拜访戈泽其的第三天,刘明泉打来电话,说已经找到谭佑仁,他在煤都市政府工作,还是个秘书长。刘明泉专门拜访过他,特征相符,左撇子。一提起武月华,谭佑仁很激动,说十年没有音讯,还以为表妹不在人世呢!

洪振东喜出望外,当即去李记山货行。武月华听到表哥有了下落,欣喜若狂,泪水在眼眶里忍了许久,终于未能熬住,扑簌簌滚落下来。

鲁雪萍和根娃也为她高兴,老天爷开眼了!

洪振东趁此机会说他要去山西出差,邀请武月华同去。鲁雪萍说,那还用问,月华盼星星盼月亮,不就是为这一天吗,明天就动身吧!武月华看着李德林说,李老板行不?

李德林似笑非笑地看着洪振东,又看看武月华,默不作声。过了一会,他把洪振东拉到里面房间。

李德林脸色一沉:“洪兄是我的贵人,按理说不该阻拦武月华同你一起去山西。但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洪兄。”

洪振东一愣,心想今非昔比了,此人有了几个钱,底气足,连说话的腔调都变了,跟他收破烂时的样子竟有天壤之别!

洪振东不悦。“有话请讲!”

李德林一脸严肃。“洪兄除了做好事,帮助月华找表哥外,有没有别的意图?”

洪振东不悦。“你以为我图谋不轨?有话请明说,不必拐弯抹角!”

李德林摇摇头。“洪兄不肯实话实说,不够朋友!”

洪振东道:“李老板真会绕弯子!莫非你以为我看上她了?倘若我真对她有意,也是正大光明的事,没必要隐瞒!”

李德林脸色阴沉。“让我失望了,洪兄看不起山里人!那就算了,到此为止!”

洪振东的口气明显不满。“李老板向来直来直去,今日何必故弄玄虚?”

李德林郑重其事道:“武月华是我千辛万苦从老家带来的,洪贵人要用她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你帮过我忙,我李德林知恩图报,不会多说一个字。不过你应该跟我说个明白,你用她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我跟你挑明了吧,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有钱大家赚,见面分一半。洪贵人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洪振东越发不明白。“李老板越说越玄,真的把我搞糊涂了!”

李德林板着脸道:“好一个洪贵人,算你门槛精,滴水不漏!实话告诉你,我在山上也交了几个牢友,他们出来后混得都不错,除了杀人放火,没什么事不敢干的。如今也都蒙了几个钱,人模人样地自个开起公司来。现在国家百废俱兴,百业兴旺,朋友劝我要干就干大的,小打小闹赚不到大钱,眼下就有个好路子:做煤生意。洪贵人,我说得够清楚了!”

洪振东呵呵大笑:“绕了半天,原来李老板为这事!我连想都没想过。我们机床公司的产品是机床,与煤生意搭不上边。不过,你的路子也可以试试,但不知道武月华的表哥是胖是瘦,在煤都有什么能耐。倘若果真能做,李老板也有兴趣,我们不妨联手。总之,八字还不见一撇的事空谈无益,去了才能做决定。”

李德林眉开眼笑。“这么说就对了,人生在世就是为了一个钱字,有了钱才有女人,才有好日子过,想当年我李德林吃亏就吃在一个‘穷’字!好吧,话已说明,随便你什么时候带武月华上山西,我放行!”

洪振东心中极其不爽,李德林这只老狐狸,临上阵突然插上一脚,够狡猾的,难怪范记老板娘也被他骗上手!(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董跃进忧心忡忡

洪振东和武月华到达真州时,来火车站迎接的唯有小孙一人。洪振东问,董跃进呢?小孙愣了片刻说,我出门时他还没起床,可能身体不舒服。洪振东说,真病还是假病?小孙说,我瞎猜,真一半,假一半。洪振东说,搞什么名堂,有话直截了当不更好,在我面前还要说一半,留一半!小孙说,我实在不清楚,只能瞎猜。待一会洪哥亲自问他,看他会不会实话实说。二位肚子饿了吧,我请你们吃本地名菜黄河鲤鱼。

小孙领他们到嵩山饭店,点了“糖醋软溜鲤鱼”和几样小菜。小孙说,黄河鲤鱼肥大、鲜美,一斤左右的最好吃,肉味纯正,鲜嫩肥美,而且没有泥土味,在鲤鱼中是上品。

过了一会,糖醋鲤鱼端上了桌,鱼身切成瓦楞花纹,呈金黄色,香味扑鼻。

洪振东尝了一口,果然肉嫩不腻,鲜而不腥,甜中有酸,酸中透咸,味道妙不可言,很配他的胃口。

洪振东问:“小武,这种口味吃得惯吗?”

武月华道:“许多人都认为川菜就是麻辣,其实是误解。我们四川厨师讲究三大味:怪味、鱼香味、家常味,集甜、麻、辣、香、鲜于一体,川菜的百菜百味在于四味浓淡的千变万化。不过,无论川菜有多少讲究,对我这种只求饱不求好的人来说,有东西吃就足够了,吃得惯吃不惯无所谓。”

洪振东默然。他清楚武月华的坎坷、曲折,理解她的辛酸、无奈。小孙万分惊讶。这个西川妹子眉宇间的忧愁和言语的凄凉竟然和余小瑛相差无几,难道她也逃不脱“红颜薄命”的魔咒?

洪振东三人到达办事处时,董跃进还在蒙头大睡。洪振东摸他的额头。很正常,却有一股浓烈的酒味直刺鼻子。

董跃进懒洋洋道:“洪兄来啦,未曾远迎有失体统,请恕罪!”

洪振东一把掀开他的被子。“大白天还睡,象什么样子!”

董跃进嘟嘟囔囔。“对我来说,连活在世上都毫无意义,白天黑夜更无所谓了!”

洪振东骂道:“什么事把你搞得神魂颠倒、萎靡不振。你还是不是男子汉?”

董跃进长叹一声。“世事难料,人心叵测,我董跃进一世聪明。居然与衣冠禽兽称兄道弟,这一回算是栽到家了!”

说完,泪如雨下,嚎啕起来。洪振东喝道。有客人在外面。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董跃进忙收声止哭,眼睛骨碌碌向外看。

武月华坐在外间椅子上,听到里面突然响起哭声,心中奇怪,便欠身向里瞧,正好和董跃进四目相对。武月华见那人形容枯槁,眼中透出邪气,忙缩回身子。

董跃进似笑非笑。神色暧昧。“洪兄和西川妹子一路同行,好福气!”

小孙见惯董跃进时哭时笑的举动。不以为奇。

洪振东感到反常。“老董究竟出了什么事?谁是衣冠禽兽?”

董跃进神情大变,吞吞吐吐说出一番话,让洪振东大吃一惊。

董跃进主动报名加入销售队伍,主要是考虑经济收入。他给自己算了一笔账:在装配车间继续当保管员,常日班,每天准时回家陪老婆,人是舒服的。但是工资太低,没有加班费,奖金也比一线工人低。老婆郑红妹脸蛋长得好看,董跃进不放心让她找工作,关在家里当全职太太。全家生活靠他每月四十多元工资,日子过得结结巴巴。

老婆整天在家闲得无聊,常去邻居家串门。有个叫胡艳的女人,年纪和郑红妹相仿。胡艳的男人常年在外面做生意,每年仅回家一、二次,每次回家总要买些高档衣服给老婆穿,并留下每月生活费一百元,这些钱足够胡艳过舒舒服服的日子。郑红妹见她家具全是红木的,灯具、餐具大多是进口货,橱柜中还摆满古玩珍藏,满屋子珠光宝气,一看就知道胡艳活得有滋有味。

郑红妹回到自己房中,见到的是陈旧的桌椅,连张象样的沙发都没有,吃的是粗茶淡饭,一个月难得几次荤腥,便不时在董跃进面前唠唠叨叨。董跃进自愧能力有限,不能让老婆过上好日子,只得忍气吞声。

公司公开招聘销售人员,董跃进听说销售员出差补贴每天一元,一个月就是三十元,再加上年终结算奖金收入,平均每月至少有一百多元,算是一笔可观的数目,董跃进动了心,征得郑红妹的同意,便去了真州,他不放心老婆一个人在家,便把老母亲接来和老婆同住,说是相互照顾,真实想法不言自明。

董跃进人在真州,心却留在郑红妹身上,常常会胡思乱想,担心老婆红杏出墙。他不是不放心郑红妹,而是生怕胡艳把她带坏了。按董跃进的理解,夫妻两地分居时间越久,出问题的可能性越大。胡艳独居已有数年,每年与她男人相聚的日子屈指可数,胡艳必定寂寞难耐,也就必然另觅新欢。董跃进经常碰到胡艳,见她总是容光焕发、脸蛋娇艳,认定她早已出轨。郑红妹常常和她在一起,难免受她影响,即便母亲跟她住在一起,有监督的责任,难免会有疏漏的时候。

前些天,董跃进忽然接到朋友的电话,说他在三江市诚信宾馆见到郑红妹和一个男人开了房,那个男人就是刘明泉。董跃进一下子崩溃了,情绪低落,天天喝得糊里糊涂,小孙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不肯说,小孙只得给洪振东打了个含含糊糊的电话。

洪振东将信将疑。“刘明泉人在泰远,怎会在三江出现?你朋友是不是看错了?”

董跃进摇头。“不会看错的,刘明泉穿什么衣服,是什么颜色,我朋友都说得清清楚楚,正是刘明泉离开真州时的打扮。”

洪振东道:“刘明泉离开真州去泰远,后来又去煤都。如果他抽空又回三江,不会没人知道。倘若他俩果真有一腿,说明刘明泉和你老婆早就有来往,难道你没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董跃进道:“刘明泉向来城府很深,表面上待人很客气、随和,我一直把他当作兄弟看待,他也经常带了酒菜上我家喝酒。我以为他家有钱,又是好朋友,在一起吃吃喝喝很正常,从来没想过他会打我老婆的主意!”

洪振东皱眉道:“小孙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小孙想了一会,觉得对这种事不便发表带有倾向性的意见,万一传出去肯定会有麻烦,还是明哲保身为好。“刘明泉办事向来稳重,不动声色,从好的角度猜测,他不会干出这种事。朋友妻,不可戏!他不会不懂。但从坏的角度瞎猜,他被董兄老婆的美色诱惑,神不知鬼不觉地勾搭上,也是有可能的。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很难预测,一旦两人有了情意,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洪振东不悦。“这话等于没说!依我看,这件事还不能过早下结论,毕竟是传言,没抓到真凭实据。董兄更不必瞎猜瞎想,自乱阵脚,把身体搞坏了,是一辈子的事。眼下还是要以工作为重,把中片的销售网络落到实处。另外还要搞好团结,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千万不能为这件事影响工作。我到泰远会找刘明泉调查核实,给董兄一个说法。总之一切要以大局为重。”

董跃进不爽,心想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要是你的老婆跟别人勾勾搭搭,你也会这样冷眼旁观,说些不咸不淡的屁话?

洪振东询问销售网络落实情况,小孙汇报说,中片已经在三个城市落实了代理商,并且初见成效,销售额比去年增加了百分之三十。货款回拢情况也好,达到百分之八十,剩下的是新增销售点的铺垫资金。

洪振东对他们的工作表示满意,并强调货款回拢是重点工作,丝毫不能放松。

当晚,洪振东请他们吃饭,边吃边谈,用意是缓解董跃进的情绪。他不愿矛盾扩大,这毕竟不是光彩的事,能私了最好。

洪振东想得很多,很恼火。凭直觉,他判断刘明泉和郑红妹十有**已经搭上了。理由有两条。一是刘明泉和董跃进以前曾有过节,后来的关系又一下子变得过分密切,刘明泉几乎每个月要去董跃进家喝四、五次酒,而且每次都自带酒菜。小孙说过他俩每次都有大量剩菜,足够董跃进二人吃几天。董跃进过分贪小利,刘明泉过分大方。凡事都有个适可而止的“度”,太过了就有蹊跷。二是如果没有看得真切,董跃进的朋友不会冒风险报信,毕竟这种事非同小可!

倘若这件事属实,对洪振东十分不利,他不想在离开机床公司后留下话柄,毕竟这二人是他推荐的!(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西川妺子会表哥

洪振东和武月华离开真州,趁火车去泰远。在车上闲得无聊,二人东拉西扯谈起往事,感慨万端,后来就聊起董跃进和刘明泉。

洪振东道:“你对他俩的事情有什么高见?”

武月华含笑道:“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情,我插什么嘴?”

“你在江湖闯荡多年,见多识广,有啥说啥,解解闷也好。”

“你把我看成老江湖,我更不敢乱说话了。其实真正的老江湖是你,登高一呼,天下响应;旌旗招展,叱咤风云。”

“那些表面风光,都成了过眼烟云,我的经历是冰火两重天,留给我的只是难忘的教训,至今仍然在迷惘中未能彻底清醒。倒是你经受了人生磨难,必定有与众不同的体会,深谙世故的敏锐。何不凭女性的直觉,尝试一下?”

“那好吧,我勉为其难。我没见过刘明泉,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但我可以推测,他比董师傅长得帅气,身材也魁梧得多。”

“确实如此。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点比较简单,从女性的角度看,假如郑红妹有出轨的情况,一般来说,情人的条件会比原配好些。董师傅形象猥琐,他所担心的情敌决不会比他还差劲。还有一点,董师傅承认刘明泉比他有钱。”

“光凭这两点说明不了问题。”

“你说得不错,还得从郑红妹说起。郑红妹是董师傅下乡插队时带回的老婆,进城后不顾自己的男人工资低。负担重,心安理得地当全职太太,不愿出外找工作。可见她好逸恶劳。这样的女人最容易受到外界诱惑。偏巧她结交的邻居也是贪图享受的女人,必然会对郑红妹产生负面影响。有这些主、客观条件凑在一起,郑红妹不出轨也难!所以我猜测,刘明泉和郑红妹之间十有**有暧昧关系!”

“说得有道理,但这还仅仅是猜测,要证实你的结论,还得费些周折。”

“别谦虚了。凭借当年洪司令的威风,这种芝麻大的小事,还能难得倒你?”

“知我者。月华也!想当年有个‘全无敌战斗队’抄一个地主婆的家,一无所获。他们不相信,怀疑她把金银财宝都藏起来了,就把她关了三天三夜。用尽各种办法还是没有结果。于是他们请我亲自出马。我说对付这种人不能来硬的。我单独审讯老奸巨滑的地主婆,前后审了三次,每次都是和风细雨、推心置腹,地主婆就乖乖就范,把她藏在邻居家的黄金、首饰、古董全都交了出来,可说是大获全胜。”

“当年我们也碰上顽固分子,只要用上打、骂、威胁、恐吓手段,没有一个不招的。地主婆吃了那么多苦头都没招供。可见是个要钱不要命的顽固派,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撬开她的嘴?”

“天机不可泄露。倘若大家都懂了。下回就不灵了!到时候且看我洪振东的手段,定叫刘明泉老实交代!”

“我明白,你太聪明了,难怪你至今还是孤单单一个人!”

“聪明有什么不好,难道你们女孩子愿意嫁给蠢货?”

“没有哪个女人喜欢笨蛋,但男人太聪明了,未必是好事,就象孙悟空长了一双火眼金睛,女孩子在你面前就象玻璃人一样纤悉无遗,那她还有什么自尊,二人在一起还有什么乐趣?”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们男人应该聪明而不过分,可是衡量的标准是什么?什么样的人才不算笨?幸亏我既不太笨又不是太聪明,所以才会招人喜欢,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大声宣布,我们是一对幸福的恋人!”

“是真的?恭喜你了!她是干什么的?长得很漂亮吗?我说废话了,洪司令的女朋友会是丑八怪?”

“你说得对,她很漂亮。可以用两句话来概括:‘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我跟她虽然相识不久,却是一见钟情。是她对人生执着顽强的追求打动了我。在我眼里,她是我的希望、我的光明、我的人生动力!”

“我为你高兴。三江人杰地灵,是出才子佳人的地方,洪司令看中的女子必定百里挑一!”

“这一回你说错了,她不是三江人,她是西川妹子武月华!”

“你又在说笑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要么是你在取笑我,要么是一时冲动,三分钟热度。”

“我是真心的!十年前在西川参观时遇上你,我就有心动的感觉;现在又在千里之外的三江相遇,不是天赐良机是什么?不容置疑,你就是陪伴我走完后半生的梦中情人!”

武月华的脸颊布满红晕,波光粼粼的双眸中充满掩饰不住的喜悦。

洪振东的话确实是由衷之言。自从武月华在三江出现后,他俩有过多次交流,聊得十分投机,洪振东有个强烈的感觉:他们之间有许多相彷的经历,有许多共同语言,更有可能是共度一生的伴侣。

在将近三十年的生涯中,洪振东有三个最亲近的女人:母亲黄淑君、姑母洪毓秀和表姐夏明兰。洪振东的父亲洪仲达长在世界各地飘泊,难得回家,抚养儿子的责任就落在黄淑君身上。黄淑君在大炼钢铁时参加居委会组织的砸矿石劳动,被运矿石的板车砸伤了脚,走路一瘸一拐。街坊邻居当面不说,背后却取笑她是瘸子。起初她还不知道,有一次,有个小孩当她的面喊“瘸子来了!”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羞愧难当,再也不肯出门见人。恰好姑母没工作,在家闲着,洪仲达就请她来家帮忙,两个人一起照顾洪振东,凡是需到外面买米买菜等事,都由洪毓秀一人担当,黄淑君基本上整年不出大门一步,好在洪仲达挣的辛苦钱比普通百姓高了许多,洪家人丁也不旺,只有独子一个,用不完。

洪仲达每年回家一次,经常带回不少洋玩意儿,只要洪毓秀和夏明兰喜欢的,黄淑君都大大方方的给她们。洪振东就是在那几年和夏明兰青马竹梅,一起玩到大,直至并肩战斗,叱咤风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洪毓秀和姑父再也没到洪家串过门,洪振东一直忙于自己的“革命大业”,懒得过问长辈的事。后来和表姐成不了亲,更不放在心上了。

洪振东对武月华产生好感后,便时时刻刻把她放在心上,难免会有在她面前表现一番的冲动,这机会便落实在刘明泉身上。

刘明泉住在泰远代理商华一凡的公司,他已接到通知,在泰远等待洪振东,陪同洪振东和华一凡见面后一起去煤都。

华一凡在著名的风味菜馆“清和元”替洪振东接风,他点了菜馆的拿手名菜“抓炒糖醋鱼”、“香菇鸡”、“锅塌羊肉”、“糖酯珍珠丸子”、“拔丝蜜桔”和“头脑”、“烧麦”等菜肴,还要了两瓶山西汾酒。

华一凡热情、健谈,他不停地劝酒,一面向客人介绍“清和元”、“头脑”的典故。

明末清初,太原民间崇敬的爱国志士傅山发明了用羊肉、黄芪、藕根、良姜、煨面、长山药和酒糟配制而成、外加腌韭菜做引子的“八珍汤”,有滋补体虚、延年益寿功效。后来,傅山将这种滋补品的配方传给一家经营羊肉的店铺,将“八珍汤”改名“头脑”,还给店铺起名“清和元”。从此,“头脑”生意日渐红火,成为远近闻名的风味食品。傅山更名“头脑”另有深意:吃“清和元”的“头脑”,暗含有吃清朝统治者头脑之意。

洪振东叹道:“连‘小吃’名字都有深奥的寓意,可见民间口碑无处不在,难怪历朝历代都有文字冤狱,绵延不断。”

饭后,武月华暗中对洪振东说,华一凡其人夸夸其谈、华而不实,还不时用邪目光盯着她,要特别小心!洪振东说,我也注意到了,选择他当代理商不靠谱。

与华一凡分手以后,洪振东问刘明泉:“你认为华一凡这个人怎么样?”

刘明泉道:“华经理很讲信用,值得交往。跟我们很配合,销售业绩也不错,按照协议及时回拢货款,从不拖欠。”

“你是中片办事处的负责人,许多事情都得把关,特别是回拢资金问题马虎不得。”

“洪兄放心吧,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不会看错人。再说我搞了几个月销售,已经由外行变成了内行,对其中的关节、门道了如指掌,没有什么事难得倒我。别说是泰远的华一凡和其它三地代理商都被我搞定了!”

“中片五省代理商有十几家,你有把握全部掌控得住?”

“百分之百我不敢说,八、九成还是没问题的。”

“但愿如此,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做事要留有余地,看人不可看走了眼。跟代理商打交道的关键在货款回拢方面,一定要有把握!”

刘明泉听他反复提到货款问题,心中有些厌烦。这种谁都明白的道理值得你唠唠叨叨?分明是瞧不起人嘛!才当了几天头头,就摆出居高临下的派头,欺人太甚!他的鼻子里“嗯”了一(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洪振东煤城交友

洪振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问:“你离开真州有几天了?”

刘明泉一愣,想了一会才回答。“有好几天了!”

洪振东又问:“这两天去三江没有?”

刘明泉猝不及防。“去了。不,我没去。才从三江回来,又去三江干什么?我是说去了信阳。”

“回三江也很正常,去就去了,不必瞒着我。”

“我真的没回三江,骗你不是人!”

“你说我不是人?”

“不不,我是说倘若骗你,我就不是人!”

“这就奇怪了,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前几天去过三江?难道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天地良心!我没去过,真的没去过,为什么要承认?”

“可是前几天有人千真万确在三江火车站见过你!”

“肯定是看错人了!”

“一个人或许看错了,第二个人也在三江见过你,难道他也看错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肯定是有人恶意中伤,跟我过不去。”

“你跟谁有冤仇?他们不过是说明一个事实:那天在三江看到你而已,算什么恶意中伤?你又何必急不可待地否认?”

“是啊,就算我回了一趟三江,又有什么了不得?”

“不是‘就算’,而是你确实去了三江!”

“我是去了三江,那又怎样?”

“你终于承认了?”

“我承认!我没影响工作,到三江是我的自由。别人管不着。”

“可是,有人是在三江诚信宾馆见到你,当时你正带着一个女人开房间。”

“胡说。绝对是胡说!是谁看见的,我要和他对质。”

“还用得到对质吗?我有一份诚信宾馆的住客登记资料,要不要读给你听听?”

刘明泉昂头望着窗外,一声不吭。

洪振东愤愤不平。“你太让人失望了,竟然勾搭朋友的老婆,你是不是男人?以后你如何面对董跃进?”

刘明泉“哼”了一声。“董跃进算得上是个男人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娶了郑红妹后,就把她当作鸟儿一样整天关在笼子里。不要她找工作,不让她串门,怕外人见她年轻漂亮。把她拐跑了!”

“那是别人的家务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原本是没什么关系,后来就有关系了。那一次董跃进突然心血来潮,邀我到他家去喝酒。郑红妹对我多看了几眼。董跃进就把她打了一顿,说他邀请我去喝酒就是为了考验郑红妹有没有红杏出墙的野心,郑红妹被打得一个星期起不了床。从此以后,郑红妹对他恨之入骨,决心弄假成真。后来董跃进再次邀我喝酒,动机是证实他行动的效果,观察郑红妹是否继续对我眉来眼去。

结果是董跃进喝醉了,我没醉。郑红妹不让我回家。向我控诉他的恶行,拉我到她房间成了事。”

“你是有老婆的人。怎能干出这种事?你若懂得自重,早该跟她一刀两断,你是色迷心窍,厚颜无耻!”

“若是我老婆待我好一点,我也不会这样了!她是我们那条街上出了名的母老虎,我跪洗衣板也是出了名的,害得我两个膝盖伤痕累累,夏天连短裤都不敢穿!”

“这是摆得上台面的理由吗?”

“错误已经犯了,听凭领导处理。只是我有个要求,别让董跃进知道,要不郑红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说不定会闹出人命!”

“你到现在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若在十年前,不把你俩拉出去游街才怪!眼下还是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不能影响大局。明天你带我们去煤都找谭佑仁,然后到各家代理商多跑跑,尽量少去真州办事处。董跃进那边由我负责,以后再决定如何处理。”

刘明泉长吁短叹,低头不语。洪振东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与方才的趾高气扬判若二人,心中叹息:做错事被人抓住把柄是极惨的。人要面子树要皮,一个人的脸皮被撕开了,还谈得上什么做人的尊严?

洪振东和武月华住进一家招待所,开了两个房间,一间是武月华住,另一间洪振东和刘明泉同住。

武月华私下对洪振东道:“你的手段太高明了,虚虚实实、连骗带诈,三下五除二就逼得他老实交代,丝毫不敢隐瞒。”

洪振东得意洋洋:“我的手段确实高超,连我自己也不得不佩服,肩膀上怎么会扛着如此聪明的脑袋!想必是经过无数次革命斗争的锤炼,才造就我这个出类拔萃的人才。可惜机关用尽,时不再来,如今已不是我洪振东大展宏图的时光,唯有顺应潮流,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武月华道:“月有阴晴园缺,人有旦夕祸福。暂时的低谷不足为虑,蒙尘的明珠早晚有大放光华的一天。我愿意永远伴随你的左右,和你一起同甘苦共患难!”

洪振东握住她的手,感慨道:“人生得一红颜知己,足矣!”

第二天中午时分,洪振东三人到达煤都。刘明泉说已经通知谭佑仁,估计会来接车。

他们走出火车站时,果然见到有人手持硬纸牌,上面写着“武月华”三字。武月华冲上前去,大叫一声“表哥”,便伏在谭佑仁肩膀上热泪盈眶,不停地喃喃自语:“表哥,找得你好苦啊!”

谭佑仁拍着她的背道:“现在好了,终于见面了!”

表兄妹二人久别重逢,有许多话要说,一时之间又无从说起,二人手拉着手,你一言我一语,说一会,笑一会,杂乱无章,毫无头绪。说到伤心处,武月华哽咽饮泣,片刻之后又破涕为笑。

洪振东见他们兄妹情深难以自持,不免联想起自己和夏明兰依依不舍的姐弟情意。所不同的是武月华父母双亡,谭佑仁是武月华经历许多坎坷、受了十多年煎熬才相遇的唯一亲人。而洪振东和夏明兰是原本相爱、抱有白头到老的期待,却因于法不容被迫分手的一对恋人。洪振东望着武月华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愈发激起爱护、怜惜的冲动,娶她为妻的念头越加坚定。

刘明泉为了在几十万煤都人中找到谭佑仁动了不少脑筋,他请代理商华一凡帮忙找到煤都朋友,又请煤都朋友找到公安局工作的同学,辗转数人才确认谭佑仁就是武月华的表哥。刘明泉原本抱着有功之臣的心态,准备在他们兄妹团聚之时享受被人感激不尽的满足感,可是昨天的一幕彻底粉碎了他的自尊,任何事都无法激起他的兴趣,缓解他的沮丧。

许久,武月华才放开谭佑仁的手,冲着洪振东和刘明泉一笑说,我表哥现在是市政府副秘书长,然后又向表哥介绍洪振东。

谭佑仁紧紧握住洪振东的手。“谢谢,谢谢洪部长,谢谢刘同志,你们伸出援助之手,使我们兄妹团圆,大恩大德永志不忘!”

不一会,一辆大众轿车驶到他们面前,谭佑仁请他们上车。

谭佑仁道:“我们煤都以产煤著称,餐饮方面和你们江南水乡差之千里。我请诸位去最好的菜馆,替远道而来的客人接风,下午我陪你们游览华严寺,明天去游云岗石窟。你们以为如何?”

洪振东道:“客随主便,听从谭秘书长安排!”

不多久,他们便到了煤都菜馆。菜馆的规模比泰远“清和元”菜馆略大,或许是环境影响吧,店面看上去黑乎乎的。谭佑仁明显是菜馆的常客,一进门便被服务员领到楼上的包厢。上菜的速度很快,一下子上了六个冷盘,冷切的鸡、鸭、肴肉、羊肉之类,每盘的量很大,装得满满的。洪振东说,不用太破费,吃不了。谭佑仁说,你俩是我和表妹的大恩人,怎么样都不为过!来,喝酒,吃菜。这儿的厨师是从请来泰远来的,尝尝口味怎样。

洪振东举杯祝贺他们兄妹团圆,他俩干了一杯,又回敬,感谢。四个人杯觥交错,热闹非凡。谭佑仁喝得兴起,思绪异常活跃,便回忆起当年震惊全国的西川大武斗:动了真家伙啦,子弹在头上乱飞,不怕死的造反派奋不顾身往前冲,血流成河啊!我的舅舅、舅妈就是在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中被流弹击中,莫名其妙送了命,他俩直到断气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惨哪!我表妹由此开始,过了十年颠沛流离的苦日子!

听到表哥的叹息,武月华的眼睛又湿润起来。

洪振东忙道:“谭大哥请放心,过去的苦难一去不复返了,以后月华的好日子全包在我身上!倘若她有半点不称心,谭大哥拿我是问!”

谭佑仁站起身握住洪振东的手。“今日能与洪部长相识,荣幸,万幸!我把表妹交到你手上,相信你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汉。来,我们两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干一杯!我谭佑仁对天发誓,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有我的就有你的!”(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贾雯雯开小吃店

谭佑仁在火车站初次与洪振东见面时,已经看出他和表妹的关系非同寻常,在酒桌上又见二人眉目传情、窃窃私语,愈发断定他们之间有恋情。谭佑仁十分满意:洪振东长得器宇轩昂,言谈举止中透露出精明干炼、气质不俗,表妹孤苦伶仃走过一段艰辛的道路后,能够找到这样的男朋友,也算是苦尽甘来。

武月华已经把此行目的和盘托出,洪振东帮助他们兄妹俩团聚的举动让他感恩戴德,而洪振东请求帮忙搞车皮这件事,对他来说更是举手之劳,谭佑仁将表妹托付给洪振东时底气十足。

洪振东等人离开煤都前一天,谭佑仁单独找洪振东谈了一个小时,谈完武月华的事后,便介绍煤矿和铁路方面相关人员情况,承诺大的问题由他解决,其它细节问题要由洪振东自己想办法。洪振东说,只要对方提出要求,一定想办法满足他们。

洪振东庆幸煤都之行得到圆满结果,武月华更是喜上眉梢。她说李德林在她临走前反复叮咛,也要参与做煤生意。洪振东说,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也可以说有恩于我。既然他有兴趣,我们就合作吧。以后会常来煤都,多一个人多一分力。

武月华羞涩道:“你真好!”

洪振东望着娇羞、柔媚的武月华感慨万端。目前,洪振东正处于彷徨、迷惘阶段,尽管已经有了离开机床公司的打算,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踏实。此时此刻的武月华以她端庄、文静内向、善良可爱的形象突如其来走进自己的生活。成了除母亲、姨母、表姐以外第四个最亲近的女人,无异于久旱逢雨、枯木逢春,给他带来了浓郁的春天气息。似乎沉寂多年的激昂慷慨、汹涌澎湃的热情又在胸中奔腾咆哮,急欲在适合自己纵横驰骋的天地再次奋力拼搏。洪振东感觉到老天爷的恩赐,他并没被时势遗忘,依然有重整旗鼓施展抱负的良机!

洪振东回到三江,马上向夏明兰和李志成汇报中部地区办事处的问题,建议领导尽快拿出处理意见。

李志成道:“目前各大区的销售情况都处于上升阶段,预计年销售计划有望突破。中部地区也不例外。但刘明泉的错误必然会对大局造成影响,对他的处理要慎重。”

夏明兰问:“销售部门的处理意见是什么?”

李志成道:“刘明泉的错误为人所不齿,倘若在公司内流传。必然人言籍籍,对当事人形成极大压力,甚至迫于人言可畏的氛围,发生无法挽回的后果。这种事有过先例:数年前。我的邻居曾经被人批斗。胸前挂了写有“破鞋”二字的牌子游街示众,当晚回到家就投河自尽了。我建议尽量减少影响,不能一棍子打死,给刘明泉改过自新的机会。”

洪振东道:“我想事已至此,只能按李总的意见处理,将知情人的范围压缩到最小,待完成全年销售计划后再作决定!”

夏明兰同意他俩的意见,要求一切以大局出发。以安定团结为目标,做好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把损失降到最少。

洪振东心想,男女之间的情爱是千古以来人们津津乐道、却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话题。在有权有势的人看来,占有女人,特别是美女是他们的特权,从皇帝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到一般官吏、财主的三妻四妾,无不视为一己专利,决不容许平民百姓越雷池一步。尽管两者都有悖于伦理道德,而面临的遭遇却有天壤之别。幸好刘明泉的错误犯在今日,才得以宽大处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洪振东处理完公务,便去找李德林商议如何合作做煤生意。

李德林已经获悉煤都之行的细节,也在盘算下一步计划。

洪振东道:“做煤生意牵涉面广,光靠我们几个困难极大,主要是我们不具备社会信任度。我想和戈泽其的公司合作较为稳妥,李老板以为如何?”

李德林的脸色极不自然。“戈总的公司赫赫有名,由他出面再好不过。可是,他能够大人大量,不计较我的过去?”

洪振东讥笑道:“你也知道你干的事见不得人?不用担心,现在戈总是生意人,不是市委书记!他办公司就是为赚钱,没有不想赚钱的生意人。况且由我出面当代表,他不会在意你。

再说你从戈春生手中借的钱已经全部归还给政府,没人再来追究你的责任,戈春生也是全身而退,毫发无损,我倒是佩服你诡计多端,竟然说出一个“借”字。

我以为只要戈总肯参与,煤生意就能做成。我们要和他洽谈各自的责任和双方分成比例。丑话说在前面,我们几个也要写份协议,各人负责什么工作,赚到钱后如何分成。”

李德林道:“那是,那是。你是有头有脸的贵人,你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洪振东道:“我们和戈泽其之间以五、五分成为底线,我们三个分成比例为五、四、一,即武月华为五,我为四,李老板为一。具体细节方面再商议,你看如何?”

李德林道:“好的,好的。你和月华已经探好了路,能让我参加分一杯羹已是最大的恩赐,我必定全力以赴,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方才还在捉摸,煤都方面提出的要求并不高,只是蒋处长的个人问题一时不容易解决。”

洪振东道:“这件事我也想到了,确实有些棘手。不过,事在人为,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抢银行,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李德林道:“这就好,我和雪萍正为这事发愁呢!”

武月华道:“洪哥办事,李老板尽可放心!”

洪振东离开山货行。走不多远就到了中山南路的机械设备进出口公司。他走到戈泽其办公室外面,被阮明珠拦住,她轻声说。戈总在里面和他儿子吵架,等一会再进去。洪振东定神一听,里面果然传出隐隐约约的争吵声。

戈春生在灵山梅庵救出雯雯,并把她接回城里。二人经历这次劫难,愈发有一种难分难舍的依赖,旧情复燃势所难免,对新生活的憧憬更加热烈。

戈春生和雯雯商议。说他的事情已在厂里传遍,没有脸面回厂上班。再说厂里也不过几十元工资,糊日子都很勉强。别说吃好穿好了。为此,他想做个小买卖,总比厂里上班好。雯雯说,只要你觉得开心。不管做什么。我都支持。李德林这种人都能做生意赚钱,我们也能行!二人倾其所有,凑出五百多元钱,租间店面房,开了一家“雯雯小吃店”,专卖馄饨、面条。

他俩之所以选择开小吃店,是因为雯雯在梅庵住了一段时间,得到了妙音师太的真传:梅庵的素斋远近闻名。堪称一绝。小吃店开张以后,果然顾客盈门。生意兴隆。当月就盈利,扣除房租、水电等费用,赚了一百多元,比厂里上班强多了,连续三个月都是天天客满,有时候食客还要排队等候,店面明显嫌小了。

戈春生和雯雯笑逐颜开,起早摸黑干活,想象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却没有想到危险正悄悄地向他们袭来。

小吃店越来越兴旺,惹恼了巷子里另一家小吃店的章老板。

章老板祖祖辈辈都是开饭店的,三江最大的聚丰园饭店就是他爷爷传给他父亲的。五十年代公私合营后,聚丰园饭店就成了国营单位。章老板家在运动初期被抄家,值钱的东西都毁了:古董当场砸烂,红木家具被劈碎,跟名家字画、书籍一起在院子里付之一炬。章老板的父亲还被押去游街,头戴高帽子,胸挂大牌子,弯着腰,曲着背,被逼着边走边喊:“我是资本家,丧尽天良的剥削分子!”当晚回到家就投河自尽,幸亏及时发现才幸免于难。父亲从此郁郁寡欢,没过几年就患上癌症疼痛而死。

戈春生和贾雯雯开店不久,章老板就一眼认出这二人就是当年抄他家的战斗队一员,尤其对戈春生更是刻骨铭心:当年就是他当着众人的面扇了父亲十几个巴掌,把父亲的牙齿打落两个,血流满面当场晕倒!

自雯雯小吃店开张后,章老板的生意明显冷清许多,前两个月由盈利转为持平,到第三个月就亏本了。新仇旧恨凑到一块,章老板怒火中烧,整天琢磨如何对付,苦于别无良策。

这当儿,章老板听到一个消息:雯雯小吃店的食客中出了个痴情汉子,对老板娘贾雯雯产生了非分之想。他把雯雯看成是仙女下凡,一颦一笑都让他痴迷。此人姓盛名和,原来是章老板店里的客人。现在每天傍晚都去雯雯小吃店点一碗素面,然后坐着慢慢吃。吃完后再点一碗素馄钝,依旧慢条斯理吃。只要雯雯出现在面前,一双瞪得铜铃大小的眼睛便盯住她片刻不离。戈春生和贾雯雯都已察觉他的怪异,只因此人尚无出格行为,且做生意的窍门是和气生财,二人便时时暗中留意,并不过分担心。倘若此人胆敢做出越轨举幼,三个痴汉也不是戈春生的对手!有食客告诉戈春生,此人确实是个脑子不正常的人,他的家就住在后面学前街,很近,一抬就到了。

章老板想到世上竟有这种蠢货,倒是天赐良机。这天晚上,风很大。章老板早早守候在雯雯小吃店对面,等到盛和依依不舍从店里出来,便快步迎上前去,把他拉到自己的小吃店坐下,请他喝酒,杯觥交错,十分投机。

到了后半夜,盛和摇摇晃晃从章老板店里走出来,手里拿把菜刀,口袋里装了打火机,跌跌撞撞来到雯雯小吃店,用刀撬起门来。盛和脑子不灵光,力气却不小,竟把店门撬了一条缝。他伸进门缝来回扭动,木板门经不住他的蛮力,轰然倒下。盛和“格格”怪笑,跑到厨房里到处点火,看到火势越来越大,便拍手大叫:“好玩好玩,神仙姐姐没事做了,可以跟我一起玩了。”他被烟呛得难受,便出了店门,没走几步就觉得头重脚轻,身子一歪倒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戈春生再陷窘境

风猛火烈,雯雯小吃店很快就被烧个精光,幸亏左右邻居发现得早,没让这把火延烧起来。天亮后,公安到现场勘察,很快就锁定是盛和作案。可是盛和是个精神病人,家中只有一个七十岁的老娘,还在享受国家低保,公安局无可奈何。

戈春生找不到人赔偿,只得自认晦气,可是房东却要求戈春生赔偿房屋损失,分文不让。纠缠了一个多月,戈春生被逼无奈,东拼西凑借了一千元才算了结。到这地步,戈春生和雯雯身无分文又债务缠身,成了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戈春生早就和父亲闹翻,经此变故,他依旧宁愿向白面书生、小黑皮等朋友求助,也不肯向戈泽其低头。

尽管如此,作为父亲的戈泽其终究于心不忍。他早就嘱咐阮明珠经常关注戈春生的行踪,如今见他如此潦倒,心想长此下去不成体统,便让阮明珠把他找来面谈。

戈泽其要求儿子回家来住,唯一的条件是与贾雯雯一刀两断、彻底分手。

戈春生斩钉截铁。“办不到!我和雯雯是命运共同体,不会离开她!”

“胡闹!你们已经踩到法律的高压线,倘若不是我的面子,你和贾雯雯都没有好果子吃!”

“我没犯法,能把我怎么样?”

“哼,法盲!自己犯了法,还懵然无知。李德林劫持贾雯雯勒索钱财,就是犯法。公安局向你们调查。你俩统一口径否认,就是犯了包庇罪!”

“李德林向我借钱,有借条为证。不算勒索。再说了,我们都是有功之臣,帮助政府破了乔建一冤案,使真正的罪犯露出原形,按理应该奖励才对!”

“强词夺理!这件事就算了。眼下你闲居家中,我想让你去梅总的水产公司工作,也是同样的要求:和贾雯雯分手!”

“你为什么不能放过她?她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戈春生激动起来。面红耳赤地争辩。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父亲会对雯雯恨之入骨,千方百计要把他俩分开。难道就为被李德林欺侮那件事?这能怪雯雯吗?她是受害者啊!

戈泽其也按捺不住愤怒,大吼大叫起来。这个固执己见的儿子不识抬举,从来不肯向他低头!

戈春生原以为父亲主动找他是良心发现,照顾父子情分。有意助他一臂之力。才知他依然老调重弹。逼他和雯雯断绝往来。戈春生一气之下,拔腿就往外走。

戈泽其大吼一声:“孽障,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洪振东听阮明珠介绍戈春生的困境和戈泽其排斥贾雯雯的本意,心中豁然开朗:去煤都唯一难解的棘手事莫非就落实到贾雯雯身上?

阮明珠和洪振东正说着话,戈春生气冲冲地走出来,他的神态傲然,摆出一副大丈夫宁折不弯的气势,旁若无人地昂首离开。

阮明珠讶异万分:在经历了劫持事件后的短短数月。戈春生的心态似乎有了惊人的变化,眼下他正处于最落魄潦倒的困境。竟然为了心爱的女人不惜与财大气粗的父亲翻脸,拒绝接受以抛弃贾雯雯为条件的援助!

阮明珠轻声道:“戈春生有骨气,是个男子汉。跟他爸倒是十分相象,戈总宁愿下海闯荡,也不肯在政界看人脸色!”

洪振东不以为然:“凭他过去干的那些事,再变也成不了大丈夫!他憋不了几天气,肚子饿了,便会换一种嘴脸。”

阮明珠对他的话同样不以为然,女人的直觉与男人不同,她觉得没有必要争辩。“你可以进去了,给戈总消消气!”

戈春生那副大义凛然的神态是在阮明珠和洪振东面前装出来的,离开了他们的视线,憋着的那股气便泄得干干净净。

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自小吃店被烧毁后,戈春生到处找工作都未成功。他明白是这些年折腾出那么多事,把名声搞坏了,人家一听他是前市委戈副书记的儿子,便拒之门外。在无可奈何情况下到码头当了搬运工,才勉强糊住两个人的口,欠下朋友的一千元外债,却已无力归还。虽然白面书生、秀秀等朋友从未提起这事,但这笔钱对他们来说不是小数目,辛辛苦苦攒下的血汗钱,戈春生能够无动于衷?

雯雯几次提出要外出找工作存钱还债,戈春生都不同意。他的想法是雯雯长得漂亮,容易招惹是非。小吃店被烧,与那个神经病盛和看中雯雯有很大关系,这些话不能说出来,他怕刺激到雯雯,让她不开心。

雯雯不是傻瓜,戈春生的心思她看得清清楚楚。戈春生见过他爸后的脸色不好看,猜到戈泽其又训斥他了。雯雯的心情更加压抑。“是我拖累你了,你还是回到你爸那儿去吧,不用为我受这许多苦!”

戈春生道:“你别担心,我自有办法渡过难关。现在我俩是一根藤上的两个瓜,要甜一起甜,要苦也是一起苦!”

戈春生说完又赶去码头,搬运工搞的是计件工资,多搬一件多一分钱,又是体力活,人就得辛苦点。雯雯心一酸,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

正在这时,洪振东找上门来,说是有笔赚钱的生意,问她愿不愿意做,雯雯说,是什么生意?洪振东说,我们和戈总的公司合做煤生意,煤都方面已经答应合作,只等我们前去签订合同。但是那边的当家人提出一个要求:他的老婆因病逝世,希望我们介绍一个南方女人。

这件事很急,但一时找不到既漂亮又年轻的女人。我们怕影响签订合同,便商议一个办法,请人充当“临时演员”,和那边见个面,应付着签完第一份合同便可撤退,我们再另外物色人。

如果你愿意去煤都,我们先付五百元定金,事情办完后再付五百元,路上的一切费用全由我们包了!

雯雯心里拨拉算盘:一千元不是个小数目,戈春生扛一年包也赚不到这么多。可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雯雯犹豫不决。

洪振东说不用担心,不过是演一回戏而已,不是来真的,要不你跟戈春生商量一下再作决定。

晚上,戈春生听雯雯说起这事,便立刻叫了起来。“洪振东不是个好东西,从来不正眼看我,他能有什么好事?我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假如他们跟你爸做煤生意是真的,这件事就不会假,要不去问问你爸?或者问那个阮明珠。”

“是真的也不能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不放心!”

“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一个人去,还怕被人吃了?洪振东肯付定金,恐怕确有其事。真要办成了,债就还清了。再说那是你爸和洪振东合作的生意,不敢坑我!”

“我爸就是对你看不上眼,他能替你着想?”

“至少他们不敢害我,要是真的存了坏心,他们也会懂得逼急了,狗也会跳墙的道理。”

“那就等你问了阮明珠后再说吧。”

第二天,雯雯去找阮明珠,阮明珠告诉她确有其事,昨天洪振东已和戈总商量好了,过几天就要去煤都,这笔煤生意做成了,赚它几十万不成问题。

雯雯心里踏实了:能赚那么多,难怪他们要用美人计。

洪振东再次来找她时,雯雯答应了。洪振东很高兴,约她三天后一起乘火车,定金在临走前亲手送上。

谁知在准备出发的前一天,戈春生因雯雯参与美人计的事心里不踏实,思想不集中,出了工伤事故:搬运箱子时被迎面而来的板车撞了,箱子砸了脚,送医院拍片:骨折!

雯雯急得直流泪,洪振东劝她说,没关系,这次合作不成,还有下次。临走还给了她两百元,雯雯不肯收,说耽搁了你的事,怎么好意思再让你破费?

洪振东道:“你们的困难我知道,春生和我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分什么彼此?春生不能干活,可日子还得过!”

雯雯含泪收下了,心想他说得对,春生受了伤,还得增加营养,就算是暂借,以后有了钱再还吧,我就不信,我和春生这辈子没有翻身的日子!(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使阴招弄巧成拙

洪振东急着去山货行找李德林商量。“这才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这么倒霉的事被我们碰上了,贾雯雯去不了,这一回签合同就悬了!”

李德林的脸一下拉长了。“这可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抓住的发财机会,就白白让它跑了?”

武月华道:“要不就打个电话到煤都,把情况说明白,下次再带人去?”

洪振东脸色严竣。“不行,绝对不行。如果第一次签合同就失信,对谭秘书长不好交代。若是找不到人,这笔生意只好放弃。谭秘书长反复交待,一定要诚信。煤都人最讲义气,蒋处长更是说一不二的汉子,他若是认为我们骗了他,别说以后的生意没法做,这一次合同也签不成!”

李德林神色紧张。“那怎么办?怎么办?”

李德林看了洪振东一眼又转向武月华,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鲁雪萍身上。

鲁雪萍脸颊绯红。“你盯住我干什么,难道想动我的脑筋?”

李德林吞吞吐吐道:“我怎么敢?不过事情紧迫,少不得要麻烦夫人御驾亲征了。”

鲁雪萍面红耳赤。“不行不行,一个老太婆了,岂敢在各位大老爷面前装嫩?”

武月华“吃吃”笑道:“老板娘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活脱一个江南水乡的成熟美人,蒋处长见到你,必定会双目圆瞪,恨不得一口把你吞了!”

洪振东道:“这倒是绝妙的好主意。只是要委屈老板娘了。”

李德林嚅嗫道:“我想不能让她白白吃亏吧!”

洪振东一口答应:“当然!原本给贾雯雯的一千元一分不少全给老板娘,因她是临危受命,事成之后另外奖赏五百元!”

李德林和鲁雪萍面有喜色。心想这件事反正是逢场作戏,暂时应付一下蒋处长,并不是来真的,只要鲁雪萍临场把握住就能顺利过关。再说还有李德林在一旁助阵,肯定不会出问题,这一千五百元净赚了!

他们决定由根娃留守山货行,洪振东、武月华带着李德林夫妇二人。第二天再次踏上赴煤都的路程,他们心中都充满了憧憬。

一路上,李德林和鲁雪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盘算着这一趟煤都之行至少能赚个一万多,卖山货一年也挣不了这么多。

鲁雪萍道:“这次赚了钱,就把店面房买下来,一年的房租算起来也不少。白白被房东赚了。最好把隔壁那间也买下。门面扩大了,生意会越做越大,再多雇一个人,跟根娃一起到老家收山货,你就不用亲自东奔西走,也该享享福了。”

李德林道:“娶到你这个好老婆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全听你的。这一回到煤都,我想不会出什么意外吧。一切顺顺利利就好。也不知道那个蒋处长是什么样的人,万一被他识破。倒是个麻烦事,那里是他的地盘。”

鲁雪萍道:“你不用想得太多,我已不是三岁小孩,想要来硬的,我也不是软脚蟹。若不是自己愿意,谁也别想碰我的身子!”

洪振东和武月华肩并肩唧唧哝哝,时不时相视而笑。

“做完这笔生意,你不要再在李德林店里干了,每当想起他干的那件丑事,就感到恶心。若不是他对你有恩,我绝不肯跟他合作!”

“你让我做什么?整天没事干,会闲得无聊。”

“我想把你安排到戈总的公司,多学点公司管理经验,以后攒够了钱,我们可以自己开公司,不用再依赖别人。例如做煤生意,我们也可以单独干。”

“我有些担心,美人计会不会露馅。表哥说蒋处长这个人是老江湖,不见兔子不撒鹰,要我们多加小心。假如他占不到便宜,肯轻易答应签合同?”

“你表哥也跟我说了,铁路上的蒋处长和矿上的那个都是实权派,见多识广,做煤生意这两道关绕不过。我看鲁雪萍颇有江湖经验,必定有思想准备,能够掌握分寸。”

“你说我们让鲁雪萍演戏,是不是不够正大光明?”

“这话应该这么说,‘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俩看在钱的份上,自己都不反对,既然如此,干一回无伤大雅的事也不会于心不安。”

洪振东等人在下午到达煤都,谭佑仁已给他们在市政府招待所安排了房间。晚饭仍在煤都菜馆,这次由洪振东作东,请谭佑仁和蒋处长赴宴。谭佑仁说,晚上市府有个会议,待一会介绍你们双方见面后,我要先走一步。

到了傍晚,蒋处长准时来到菜馆。谭佑仁把洪振东等人向蒋处长一一介绍,蒋处长和他们分别握手,轮到鲁雪萍时,蒋处长眼睛发亮,握手的时间分外长。鲁雪萍觉得他的手掌温热,比李德林的手柔软光滑许多。蒋处长的身材高大魁梧,若不是脸上隐约可见的几颗小麻子,也算得上北方汉子中的帅哥。

李德林始终关注着蒋处长的一举一动,见他看着鲁雪萍时的色迷迷样子,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谭佑仁举杯向双方敬酒,说了几句例行的应酬话,便起身告辞。蒋处长说,秘书长公务繁忙,不便多留。明晚我作东,也在这儿,秘书长务必光临。

洪振东按预先商量好的说辞:“半年前,鲁雪萍的丈夫遇上车祸不幸去世,痛不欲生,早有离开三江这个伤心之地的意思。这次有缘与蒋处长见面,想必是天作之合!”

蒋处长哈哈一笑。“有缘千里来相会,能见到鲁小姐真是三生有幸。有人说江南美人貌似天仙,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前些日我们煤都的神算子给我算命,说我蒋某人艳福不浅,不久将有桃花运,原来应在鲁小姐身上!”

洪振东和武月华呵呵地笑,鲁雪萍脸红耳热抿嘴一笑,李德林笑得有点尴尬,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一顿晚饭气氛融洽,笑声不断。洪振东提到车皮计划的事,蒋处长笑着说,没问题,秘书长的指示一定照办。明天我轮休,陪鲁小姐和各位再去云江石窟一游。那是世界闻名的奇迹,一次二次看不完。另外,我在煤都酒店给你们安排了房间,一人一间。我的客人一定要住得舒舒服服,招待所太简陋,丢我的脸。

第二天,蒋处长陪他们玩了一天,云江石窟东西绵延一公里,石窟五十多个,造像五万多尊。石雕造像气魄宏伟,内容丰富多采,形象生动活泼。五个人边看边啧啧称奇。洪振东明白蒋处长的意思是和鲁雪萍个别交流,便暗示李德林和武月华加快脚步,让他俩在后面慢慢走,边看边聊。李德林有些不情愿,但事已至此,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老婆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走在一起。

一天玩下来,他们也觉得累了。蒋处长在煤都酒店请他们喝酒。他说原本请秘书长一起喝酒,秘书长临时有事,来不了。他们当官的就是这样,身不由已。

蒋处长点了一桌子菜,洪振东说蒋处长破费了。蒋处长说今晚我们不醉不休,朋友就是在酒桌上喝出来的!

蒋处长不停地劝酒,容量仅半两多的小酒杯不知举了多少回,先是武月华撑不住了,接着鲁雪萍也直呼头晕。蒋处长命服务员领她们到各自的房间里休息。剩下三个男人一起拚酒,李德林因白天的事心里不痛快,只顾自己喝闷酒,不多久就倒下。洪振东和蒋处长一起喝到十一点,两人都夸对方海量,说时间不早了,明晚再喝!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鲁雪萍渐渐清醒过来,头还是有点痛。在模模糊糊中,她觉得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衫,起初以为是李德林,含含糊糊说,太累了,还要?过了一会觉得不太对劲,努力睁开眼睛,刺眼的白炽灯下,蒋处长光溜溜的身子闪着白光,脸上那几颗麻子因兴奋泛出紫色。

鲁雪萍大吃一惊说,你想干什么?蒋处长哑然失笑,这还看不出来?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认定你早晚要成我的老婆,不如就从今晚开始吧!话音未落,人已扑了过来。

鲁雪萍说不行,不行!她把他推开,却见到自己也是一丝不挂,忙拉过毛巾掩盖身子。蒋处长拿着厚厚一叠百元大钞笑嘻嘻说,这是见面礼,行不行?鲁雪萍愣住了,红纸片在她面前开始晃动,晃得她眼睛发花,脑子里一片空白。蒋处长又扑上来了,他的力气大得惊人,象发了疯似的,鲁雪萍一阵窒息,想喊却喊不出声。(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做成一笔煤生意

第二天早晨,李德林进了鲁雪萍的房间,见她凌乱的头发、皱巴巴的床单上有一滩湿漉漉的,床头还有一叠红票子,顿时呆若木鸡。鲁雪萍默默地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对,谁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李德林慢吞吞地拿起钞票,一五一十点数,点到最后,脸上的阴影消失了。

“好老婆,你怎么会?”

“没办法,他太强壮了,我挡不住。”

“下不为例吧,唉!”

鲁雪萍的眼前依旧一片模糊,小麻子的紫色、光身子的白光和票子的红光不时交替闪动,心底里充塞迷惘、疑惑,仿佛身处十多年前那个混混沌沌的场景之中:

在厂区到生活区的后大门,鲁雪萍的头发被剪得乱蓬蓬的高一块低一块。胸前挂着一块写有“破鞋”二字的大木牌和两只鞋子,左边一只男鞋,右边一只女鞋。职工上下班都在她面前走过,投来鄙视、厌恶的目光。

鲁雪萍迷惑不解,自己是进厂还不满两年的学徒工,对厂里乱哄哄的你争我斗十分厌烦,她见爸也闹得很起劲,还当上了什么头头,便劝他不要参加。他爸说,这是你死我活的路线斗争,怎么能袖手旁观?难道还要让阶级敌人的阴谋得逞,再回到旧社会,吃二遍苦,受二茬罪?

昨晚上完中班,王组长让她稍等一会,有事要跟她说。她信以为真,老老实实在机器旁边等。十分钟过去。还没见组长来找她,正在疑惑时,车间的照明灯突然熄灭。一片漆黑。鲁雪萍还没反应过来,有个黑影扑上来把她抱住,还用手捂住她的嘴。她挣扎反抗,无奈对方身强力壮,挣不脱。就在这时,照明灯又亮了,鲁雪萍还未看清对方的脸。那个人就逃走了。只见王组长和四、五个男人大声喊叫“抓破鞋”,他们不去抓逃跑的男人,却把她捆了起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木牌和鞋子挂在她胸前,把她关起来不让回家。第二天大早,押着她站在厂后门示众。鲁雪萍脑子里象灌满了浆糊,始终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中午。王组长把她放回家。母亲抱着她哭了一整天,说他们没人性,斗不过你爸,就对你下毒手,平白无故地败坏你的名声,叫你今后如何做人哪!

经过这次变故,只要鲁雪萍走出家门,背后总会有人指指点点。投来怪异的目光,其中还包括曾经觊觎她美色的领导。更有几个可恨的小孩在她身边跑前跑后。反反复复唱着顺口溜“大破鞋呀破鞋大”。鲁雪萍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把可恶的小屁孩一巴掌扇个狗吃屎。

从此以后,她干脆破罐破摔,实实在在地干了几回破事,从那几个领导手中弄到了钱,还把他们的家庭搞得鸡飞狗跳。鲁雪萍有一种君子报仇的快感,这些人原本就内心龌龊,却在大庭广众装扮成正人君子,他们丑态毕露是罪有应得!

从此以后,鲁雪萍唯一感兴趣的只剩红票子了,这也是她之所以肯嫁给武大郎似的范老板,以后又转投李德林怀抱的原因。学生时代想当科学家的理想早就丢到九霄云外。

李德林把红票子装进口袋,走到隔壁把洪振东和武月华叫过来,脸色一沉道:“蒋处长不是个东西,太欺侮人了!”

洪振东没有预估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突然,这个蒋麻子居然如此迫不及待,才见面两天,就来个“霸王硬上弓”,太可恶了!他的脑子急速转动,思索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会对煤都之行的目标产生什么影响。

武月华也万分惊讶,她已明白蒋处长执意把他们的住处从招待所转到煤都酒店是有预谋的,难怪表哥要提醒他们多加小心。可是,鲁雪萍怎么肯轻易就范?昨晚她喝得不多,没有醉意。我在隔壁,一点异常动静都没听到,至少她可以叫喊求救吧!

洪振东道:“李老板,事已至此,你说该怎么处理?”

李德林说话的底气似乎不足。“我也不知道,我太吃亏了!”

洪振东道:“要不就向谭秘书长报告,再去找他算账?”

李德林面有难色。“万一生意做不成,怎么办?”

洪振东道:“管不了这么多了,替你们讨回公道最要紧!”

李德林神色尴尬,目光闪烁不定,迟迟不肯表态。

洪振东心中疑惑:鲁雪萍被欺侮,按理说李德林必定会有激烈的反应,尽管他过去有过同样的劣迹,但轮到自己老婆头上,是个血性男子都会怒火冲天。可李德林没有,连句硬话也没有。受害人鲁雪萍也是出奇的平静,看不出丝毫愤怒。

这时,洪振东看到武月华向他示意,便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见到李德林的袋子鼓鼓囊囊,袋口露出红票子的一角。洪振东顿时明白了:蒋麻子已经私下和鲁雪萍做成了一笔交易,李德林看在红票子份上默认了。他之所以不顾鲁雪萍的面子公开此事,却又不愿追究蒋麻子,恐怕是自以为付出多,功劳大,想要多分得一些吧!

洪振东思索片刻。“李老板受委屈了!你们二人付出了许多,我和月华心中有数,我想把这件事暂且搁在一边。假如蒋处长给我们签订合同,一切顺利,就从我的份额中拿出一千元给你。如果蒋处长占了便宜不办事,我们再商议如何治他。”

李德林点头不语,脸色趋于平静。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波澜不惊:蒋处长神采飞扬,主动拿来协议文本让他们签字,大大咧咧地表示:以后什么时候需要车皮,他随时随地帮忙解决。还把他的办公室电话号码交给洪振东和鲁雪萍,再三邀请他们在煤都多住几天,说鲁雪萍千里来相会,他理应多陪陪她,增加感情。

按洪振东他们在三江商量好的剧本,鲁雪萍的态度应该是欲拒还迎。如今事态有了质的变化,此刻的鲁雪萍已经不在乎由谁来陪她度过漫漫长夜,蒋处长带来的新鲜感让她回味无穷。但是,这种想法绝不可以流露出来,于是就来一个不置可否,由他们几个来决定。

李德林一脸的不自在,但心中似乎有一种隐隐的期盼,使他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

洪振东见他夫妇二人的暧昧神情,心中叹息:红票子的魔力无处不在,有几个人能够拒绝?

接下来的三天,洪振东、武月华和李德林三人游遍煤都地区名胜古迹,蒋处长和鲁雪萍继续单独培养感情。

煤都之行首战告捷,洪振东喜忧参半。喜的是门路已经打通,后面的生意有望越做越大。忧的是蒋麻子已对鲁雪萍产生感情,这场戏该如何唱下去?李德林再贪财,也不会把自己的老婆拱手相让。倘若不能满足蒋麻子偏爱江南女子的嗜好,这条路就有可能中断。眼下只能双管齐下,物色愿意嫁到煤都的女人,但是很难。剩下能走的便是让贾雯雯代替鲁雪萍这步棋了,戈春生正处困难阶段,急需用钱。贾雯雯比鲁雪萍年轻漂亮,有魅力,或许更能让蒋麻子满意,但是有一个前提,不能弄假成真。

洪振东回到三江的第二天,就去找戈泽其,阮明珠告诉洪振东:戈总正和梅总签订银行贷款互保协议,请稍等。洪振东见她波光粼粼的媚眼目不转睛地盯住自己,心头不免怦怦乱跳。他避开她的目光,询问公司近况可好?

阮明珠神采焕发。“今年公司经营状况好极了!机床设备进出口业务得益于对外开发政策,机械、化工和纺织产品出口量激增,引进高精尖设备更是创历史新高,总量与去年同期相比增加百分之七十。公司和梅总合作的水产品特别是鳗鱼出口势不可挡,超出预期。”

洪振东也很兴奋。“你们公司兴旺发达,我们也高兴。这一回煤都之行可以说是满载而归,我想这煤生意可能会成你们公司的第三大支撑项目。”

阮明珠道:“公司能跟你合作做煤生意,肯定前途无量。你说的‘我们’是指你和西川妹子吧!”

洪振东听出她的话中有调侃的味道,忙岔开话题。“戈总和他儿子的关系怎样,有没有改善?”

“这件事正是戈总的心病,戈春生不争气,自作主张和余小瑛离了婚,又和贾雯雯同居,戈总被他气得寝食不安!”

“有件事我一直没弄明白,戈春生已经离婚,他喜欢谁是他的自由,戈总为什么坚决反对戈春生和贾雯雯在一起?”

“可能是因为贾雯雯的名声不好吧!”

“这个理由站不住脚,贾雯雯是受害者,戈总又是老政工,不该有这种陈旧观念。贾雯雯对戈春生的感情是有目共睹的。”

“戈总心里到底怎么想,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戈总为儿子生气,也因他前妻的病心烦。”

“他和前妻已经离婚数年,还想着她?”

“戈总说前妻的事是他的心病,难有痊愈的可能,而前妻的心病更难医治。我问她有什么心病,戈总摇摇头,怎么都不肯说。”

“看来戈总不仅因戈春生闷闷不乐,可能另有难言之隐。”

“可惜!戈总的事业兴旺发达,家里的问题成了堆,叫他如何能集中精力管公司?”

洪振东也有些担心,他和戈泽其的合作才开始,当然希望公司如日中天。在他的远景规划中,戈泽其是很重要的一环,不能有任何变故。(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故伎重演阻改革

约莫半小时后,戈泽其送梅总走出办公室。他见到洪振东时显得很高兴。“看你眉飞色舞的模样,煤都之行必定大功告成!”

阮明珠笑道:“洪司令英勇善战所向披靡,没有办不成的事!”

洪振东忙道:“不敢不敢,煤都那边确实搞定了,这是戈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功劳,我们年轻人不过是跑跑龙套而已!我把协议书带来了,戈总请过目。”

戈泽其接过协议书仔细审视,阮明珠弯腰凑在戈泽其身边观看,肩靠着肩。这个不经意的举动让洪振东心中生出一丝不快,随即又暗暗自责:人家的事跟你有什么相干?一门心思照顾好西川妹子才是正事。

戈泽其看完后连声道好:“这份协议书写得严密,双方的责任、义务都很清晰,替今后进一步合作奠定了基础。在可以预见的二、三年内,煤生意必定能越做越大,洪老弟功不可没!”

洪振东笑道:“这笔生意的确顺利,不过也有一个未曾预料到的小插曲。”

洪振东把鲁雪萍假戏真做、蒋处长以红票子开路、李德林忍气吞声索求加钱的事详细说了一遍,阮明珠边听边“吃吃”地笑。

戈泽其道:“蒋处长一肚子坏水,这种人早晚要出问题。幸好他们是两相情愿,牵不到别人,以后跟他打交道得特别小心。”

洪振东道:“我估计李德林不肯再让鲁雪萍去煤都了,他会担心人财两空。下一步如何走还得好好斟酌。”

阮明珠道:“我已经物色过几个姑娘,没人愿意嫁到煤都,毕竟太远。这件事有些麻烦。”

洪振东道:“蒋处长尝到了甜头,不会轻易放过鲁雪萍,暂时只能让她应付一下,慢慢再想办法。戈总瘦多了,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忙,顾不上休息?”

戈泽其叹了口气。“工作方面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到我,家里的事却搞得我焦头烂额!”

洪振东道:“是戈春生惹得你不痛快?”

戈泽其道:“不是他还能有谁?我已经是束手无策。春生这小子半点都不听我的!洪老弟和春生是铁杆兄弟,我只能拜托你帮个忙,无论如何要他离开贾雯雯!”

洪振东道:“他们二人情投意合。戈总何不成全他们?”

戈泽其道:“不行,他俩不能在一起,绝对不行!”

洪振东道:“有什么特别原因吗?”

戈泽其道:“你不懂的,明珠也不懂!总之你们要帮我这个忙。一定要帮!”

洪振东离开戈泽其时感慨系之:一个名副其实的老兵。在战火连天的生死关头没皱过一下眉头,如今居然败在混沌年代只懂得冲冲杀杀、又在大山里胡作非为、惹得山民怨声载道的儿子手中!别说是让其改邪归正,就连最基本的父子之情都未能保全。

作为老资格的政工干部,戈泽其曾经辛苦工作,挽救过许多失足青年,在大庭广众面前道貌岸然,可他的私德却是那么不堪,令人难以启齿。

想当年戈春生屡屡以正宗红二代自居。夸耀老革命父亲的光荣历史,如今他俩的关系竟然形同冰火!

人啊人。变化无穷,神鬼莫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动物?

洪振东觉得戈泽其对贾雯雯的态度有失偏颇。贾雯雯是他们那批下乡知青中少有的无依无靠的孤儿,受到李德林欺侮,并不是她的错。后来她忍辱负重、知恩图报,不顾外界非议帮助戈春生度过难关。

洪振东认为这样的女人无论是否貌若天仙,都是值得赞赏的。女人的美就象一件珍贵的古董,愈久愈值钱。贾雯雯善良的本性得到一次又一次显露,获得知情人普遍赞扬。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惜花护花是善良人的本心。戈春生的言行举止全在戈泽其的掌控之中,难道就分不清是非,看不到贾雯雯的善良本心?如今她和戈春生沦落到穷途潦倒地步,他还是不依不饶,存心拆散二人,太不近人情了,其中到底有何隐情?

洪振东一路沉吟,百思不得其解,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实在说不清道不明。细数身边的熟人似乎家家都有难言之隐,有的已经真相大白,有的依旧朦朦胧胧,就连自己家里也有不明不白的事情:父亲和姑母是亲兄妹,又为何多年不相往来?

这时候,耳边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洪振东抬眼望去,见是一家新超市开业,点燃鞭炮的正是老同学周国良,店名叫“老知青超市”。

洪振东本能地闪在一旁,不愿让周国良见到自己,他对过去与周国良、乔老爷等人为敌的举动记忆犹新。将心比心,作为受他打击最为沉重的周国良,如今已是鸟枪换炮,从不起眼的杂货铺发展成颇具规模的超市,其心态自然今非昔比。那么,跟他面对面时该是恭喜发财还是不屑一顾?

正想着,周国良已大步走来,拉住洪振东的手道:“洪兄多日未见,谢谢你前来捧场,请多多指教!”

洪振东见他诚心诚意毫不做作,自己反倒有点不自在。“恭喜恭喜!今日有事恰好路过,看看就走。”

洪振东身不由己跟着周国良走进店面,见四间门面的食品超市一排排货架整整齐齐、井井有条,货物充实、琳琅满目,多是全国各大食品公司产品。顾客很多,生意繁忙。

他言不由衷夸赞几句,便提出告辞。“店里忙,不打扰了!”

周国良紧握他的手。“今晚六点半,聚丰园饭店,务必光临,不见不散!”

洪振东随口应付几句,匆匆走了。他的心里怅然若失,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余小瑛望着洪振东的背影,气哼哼道:“他还有脸到这儿来!”

余小瑛的愤恨是有原因的。在机床厂有个奇特的现象:每当厂级领导干部职务调整以后,新任正职领导总会收到若干封匿名信,揭露某某人的劣迹。若在车间,匿名信的揭发对象局限于车间内部。若是写给总经理、党委书记,内容就十分丰富、数量也就可观了。个别锲而不舍的检举人会向总经理、副总经理和书记、副书记同时发出,人手一封。内容五花八门,无非是张三长李四短,似是而非、似曾相识,几乎没有一封是搞好企业改革的合理化建议。有人归结为动乱遗风,八分钱能让一个人名誉扫地、苦头吃尽。而写信者无需付出任何代价,匿名信发出后,定下心来等着看笑话吧!

这一回机床公司成立,严舜平、夏明兰、辛人杰、李志成等高层领导和部分中层干部都收到这一类信件。严舜平看过信后,认为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一笑置之。

夏明兰、李志成不了解机床公司水有多深,以为问题严重,便向严舜平请教。严舜平笑着说了八个字,“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他见二人不知所以,便从一叠匿名信中抽出几封。

“这几封信揭发的内容同出一辙,都是指责总装车间副主任乔正清和余小瑛有暧昧关系,还指责粟主任包庇他们把余小瑛调到办公室当核算员是搞小集团。类似的匿名信曾在去年出现过,在机床厂掀起轩然大波,对几位当事人造成了很大压力。当时厂里曾有调查结论,是个别人为泄私愤进行人身攻击。

如今这种子虚乌有的谣言卷土重来,目标对准的是公司正在进行的重要工作:精简二、三线人员。匿名信的意图很明显,把这项工作搞乱。你们不是要精简人员吗?那就先精简这二人吧。匿名信作者明知公司领导决不会对他们下手,那好吧,他们不精简,就休想精简我们!”

夏明兰明白严舜平的判断是正确的。乔正清和余小瑛的人品已有公论,不容怀疑。那么,是谁散布这种扰乱人心的谣言,会不会与洪振东有关?夏明兰觉得不会,她了解洪振东的个性,同样的错误他不会重复发生。她决定也象严舜平一样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以免影响乔正清和余小瑛的情绪。(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余小瑛甩掉铁饭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他俩的耳中。同样内容的匿名信也寄到部分中层干部的手中,出于各不相同的心态,并非所有的人愿意跟夏明兰一样顾及乔老爷的名誉,在一部分职工中依然在悄悄地流传。这世上总是有那么一些人,对男男女女的风流韵事表现出特别的兴趣,捕风捉影追根究底,以此为茶余酒后的话题、“笑一笑,十年少。”的佐料。

乔老爷付之一笑,何冰冰也不以为然。

余小瑛却受不了这种污辱,她对何冰冰道:“欺人太甚了,我惹不起还躲得起。机床公司容不得我,那就只好再见了!”

何冰冰吃了一惊:“你想离开机床公司?”

余小瑛道:“你们对我的好是我和国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我已经想了很久,不愿再成为某些人攻击乔老爷的工具,唯一办法是离开这是非之地。我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人暗中策划了这种卑鄙无耻的行动,前两天白面书生告诉国良,他有个朋友也在机床公司,听到有人出谋划策想把我从核算员的位子赶下来,他自己来顶替我的岗位,又可以让乔老爷再出一次丑,一箭双雕!”

何冰冰黯然神伤。“你认为又是洪振东捣鬼?”

余小瑛道:“这一次恐怕不是他,是有人依样画葫芦。国营企业是非多,我不想再重蹈覆辙。国良的杂货铺办得还算顺利,马上要开个超市。我想帮他一起打理。”

何冰冰道:“这样也好,自己的事业自己作主,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只是机床公司又少了一个人才。怪可惜的。”

何冰冰和乔老爷都参加了周国良在聚丰园的宴请,见周国良和余小瑛心满意足的状态,心里十分宽慰。

席间,白面书生谈到他有自己出来开小饭店的想法。秀秀说,她在聚丰园干了几年,偷偷向大厨拜师学艺,自以为手艺摆得上台面。否则,没有金刚钻哪敢揽瓷器活。

鼻涕王忽然大叫一声:“啊呀,不好了。出大事了!”

白面书生等人见他咋咋呼呼,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鼻涕王一本正经指着白面书生:“你害人,你把我们几个小兄弟都害苦了!”

小黑皮一愣,随即明白了。“对。白面书生害人不浅。我们绝不能放过你,至少你要赔偿损失!”

白面书生和秀秀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周国良和余小瑛也是莫名其妙;乔老爷见小黑皮偷笑,猜想这里面必定有名堂。

白面书生着急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快说清楚!”

鼻涕王一脸气愤。“你说不放电影了,要出来开饭店?”

“是呀,放不放电影是我的事,碍着你了?”

“事情大得不能再大了!我问你,我俩是不是铁杆好兄弟?”

“是呀。这还用问?”

“是兄弟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对不对?”

“废话!我哪天不把你当兄弟?让他们几个评评理。”

“你有了秀秀当老婆。国良有了小瑛美女,乔老爷更不用说了,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就连小黑皮也找到女朋友,现在只剩下我孤苦伶仃,你说我是不是有难?该不该有难同当?”

“你活该!上星期秀秀还帮你介绍一个,是你看不上人家,怪谁?还好意思怪我们不帮忙!”

“天地良心!哪里是我看不上人家,是她看不起我,说我是从农村回城的,一没有高学历,二没个好工作,三没间好房子,让我当你的小保姆吗?你说气不气人?我好歹也是个男子汉,我能受这窝囊气?”

“那你也不该把气撒到我头上哪,我可没亏待你!”

“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能不能设身处地替我想一想,我一没女朋友,没人陪我压马路;二不识几个字,对看书没兴趣;三没有红票子,买不起电视机。你说我孤家寡人,下了班到哪儿去消磨时间?只好到你那儿去沾点光,看几场免费电影,排遣烦恼。你倒好,说不干就不干了,要开什么饭店!你不在电影院工作,我们几个小兄弟还看什么电影?更不用说内部观摩、限制级电影了,还不是把我坑死了?”

席间哄堂大笑,鼻涕王转弯抹角说了一大堆话,竟是为了这么个事!不愧他的绰号,区区小事就让他愁成这个样,难怪他动不动就要哭哭啼啼,鼻涕眼泪一大堆。

白面书生又好气又好笑。“这有多大的事?等我开了店,你和兄弟们常来喝口酒,不比独自看电影更有味道?”

鼻涕王道:“我是想等你的饭店开张了,就来给你们打工。不过我的肚子大,不知道会不会把你们吃穷,把我赶出去!”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个个明白全给他绕糊涂了,想到店里来工作才是鼻涕王的本意!

乔正清见何冰冰眉宇间隐隐有些忧愁,轻声问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何冰冰心中郁闷。“国营企业留不住人,是个大问题,我看机床公司已是危机四伏。以前只知道装配车间的状况良好,到了财务部才看到公司的隐患深不可测,就象埋有许多‘定时炸弹’,一旦炸弹引爆,就会给公司带来致命威胁!”

乔老爷道:“这几天听到一些传言,是不是有分厂出事了?”

何冰冰道:“对,是有这么回事。西林机械修配厂失火,把那里的‘定时炸弹’引爆了。内幕到底怎样,我也不清楚,但凭直觉,问题肯定非常严重,要不然老厂长也不会亲自出马!”

白面书生道:“林副市长也来过问,可见事情小不了。听朋友说,西林乡乡长是你们机床公司总经理的小叔子,西林乡机械修配厂出了大事,乡长会不会受牵连?那你们的总经理岂不是也要跟着倒霉?”

余小瑛道:“桥归桥,路归路。跟我们夏总有什么关系?我倒觉得夏总是个正派人,不搞歪门邪道那一套。”

鼻涕王道:“那可说不定,国营企业花样多,牵牵拉拉的关系数不清,什么七大姑八大姨都往里面钻,一进去就坐办公室,分房子、加工资都抢在前头,这种人我是见多了!最吃亏的就是我这种没本事的人,死蟹一只,连招待客人的上桌资格都没有!”

小黑皮不以为然。“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捧着铁饭碗吃大锅饭还不知足。我在集体企业工作,算是倒了大霉,既加不到工资,又没房子分,与机床厂差一大截,连找女朋友都矮人一等,说话没底气。若不是我铁杆兄弟力挺,把他的妹妹介绍给我,我到何年何月才能找到老婆?”

白面书生道:“国营企业是铁饭碗,不少人争着抢着,可我觉得不靠谱。除了机床厂,国营企业效益好的不多。就说我们大众电影院,是文化局管的正经八百国营单位,可现在是什么情况?工作人员不少,却没什么电影好放,观众稀稀拉拉几个,靠票房收入,连工资都发不出。再加上电视机慢慢地多了,有了黑白的,还会用彩色的,我看用不了多久,电影院就办不下去,还不如趁早丢了铁饭碗自谋出路,国良兄就是我的榜样!”

周国良谦逊道:“我是逼上梁山,瞎猫碰上死老鼠,凑巧而已。我也是憋了一口气,李德林这种山上下来的人都能在城里站住脚,发个小财,土生土长的城里人就不能自力更生,非得傍着国营企业不松手?国企那一套,我受够了!”

乔老爷和何冰冰听了他们的由衷之言,极是震撼。再仔细一想,不得不承认这些话基本正确:机床厂这个五十年代的老厂虽然依旧光鲜,却越来越掩饰不住疲惫不堪、老态龙钟的窘态!再加上组建集团公司,把四个亏损企业拉进来,面子好看了,里子却亏大了!市场经济风云变幻,稍一不慎便会陷入亏损窘境。从这个角度来考虑,余小瑛跳出机床公司是非圈子,未尝不是好事,至少可以摆脱那些如利箭一般射来的暧昧目光!(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分厂出了大问题

在乔老爷、何冰冰忧心忡忡的同时,机床公司高层正在全面检讨组建机床集团公司以来的成败得失,这一举动是由西林机械修配厂纵火案引发的。

夏明兰首先介绍相关情况:“本周一晚上,西林机械修配厂财务科突然起火,全厂的财务资料全部付之一炬。城西公安分局派人调查,初步结论是小偷光顾财务科,砸了保险箱,因未偷到钱便放火泄愤。

我提出质疑:这场火来得过于蹊跷,上周六,公司财务部通知机械修配厂将于本周二到该厂进行清产核资,才隔两天,他们的所有财务资料就被烧毁,太巧了!可是,公安局说,抓住小偷后才能下结论。

公司提出质疑有两条依据:财务部何冰冰对修配厂财务审计时发现账物不符、评估值过高等问题,对当初的资产评估提出疑问;最近,西林乡领导班子内部矛盾闹得不可开交,有个乡干部透过市政府有关人员提醒我注意修配厂的资产状况。为此,我认为修配厂的纵火案并不简单。”

严舜平道:“林副市厂对这件事也很关心,昨天我和他交换了意见,一致认为当初组建机床集团公司的主观意图是贯彻执行市政府有关横向经济联合的精神,无疑是正确的。但在具体作过程中有失误,说得明确一点就是对联合对象的考察过于草率,过分强调社会贡献,忽视经济发展规律。给公司留下了许多后遗症。修配厂的问题既然发生了,就一定要查清楚,我们已要求市公安局密切关注这个案件。”

夏明兰道:“组建公司时的失误。我是有责任的。就说这次出事的西林机械修配厂吧,就是因为西林乡乡长程立刚是我爱人的,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初辛总曾经提出不同意见,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如今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更糟的是拖累了公司,影响了职工切身利益!”

李志成道:“论起责任来,我也有一份。我只想到‘老母鸡带小鸡’。以为机床厂是大厂,效益好,实力强。带动弱势企业共同进步,对发展经济是皆大欢喜,其实大错特错。”

严舜平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初的出发点都是为三江经济的发展。没有经验。倘若明白其中的风险。你们二位也不会主动请缨到公司来挑这副担子。

目前公司的形势确实严竣,各种矛盾正在露头,归纳起来有三大问题:一是国营企业吃大锅饭的弊病越来越严重。从这次公司精简二、三线人员的工作遭遇到极大阻力可见一斑。原机床厂人员和新进公司的分厂人员互相指责,老人员认为分厂没能创造效益,拖累公司效益,影响他们的分配;分厂人员抱怨公司不给他们加工资、分房子,和老职工收入差距大,没能同工同酬。进了公司没得到好处。不仅一般新老职工之间龃龉不断,新老中层干部之间也在进行‘暗战’。个别职工甚至用匿名信方式混淆视听,搞乱正常工作,手法恶劣。

二是分厂经营状况各不相同,总体上不理想。目前看来,山北机械厂运转比较正常,能严格按照机床公司的各项部署开展工作,精简二三线工作进展顺利,已经走在公司前面,预计今年的利润会比去年增加百分之十,首次扭亏为盈。洛南活塞环厂表现一般,预计今年持平。城东纺织配件厂情况不妙,至今账面亏损三百多万,估计到年底亏损额还会增加。西林机械修配厂就不用说了,极差,真实情况至今还是个谜。

第三个问题是四个分厂的评估资产水分很大,财务部已发现许多蛛丝马迹。

以上三大问题,有的是国企固有弊端,也有组建公司时留下的后遗症,对公司经济效益的影响已成事实。幸好公司有一套强有力的领导班子,夏总、辛副总、李副总同心同德、竭智尽忠,在公司内部改革,拓展市场、开发新产品、培养管理技术队伍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取得显而易见的成绩,弥补了部分损失。董事会对你们的工作是满意的。”

夏明兰道:“董事长对我个人的工作失误没有过多的批评,是出于老同志对年轻人的爱护和宽容,更是对我的鞭策。以前我在机关工作,习惯于指手画脚。到了公司后才了解到企业工作的种种难处。这几个月中,我深刻体会到基层有大量踏踏实实、一心为企业的好干部,象辛总、何冰冰、粟本佑、乔正清这样忠心耿耿为企业工作的好同志,值得我学习一辈子!”

严舜平若有所思。“我和林副市长谈起机床厂的干部队伍时有一个共识:机床厂之所以发展成三江机械行业的龙头企业,靠的就是全厂职工的努力拚博,我们体会到只有在干部队伍成为奋勇当先的中坚力量时,企业才会出现兴旺发达的局面!”

辛人杰深有同感,他被招聘到三江市后,亲眼见证了机床厂职工特别是中层干部、工程技术人员对企业的无私奉献,许许多多为实现“开门红”、“双过半”和全年任务热火朝天的场面至今记忆犹新。

机床公司成立以后,依然是这些中坚力量在夏总带领下,销售量大幅度上升,新产品开发频传捷报,一线生产蒸蒸日上。可惜的是国营企业的弊病和组建公司时的后遗症交织在一起,严重阻碍了公司的发展。

辛人杰担心的是市场经济瞬息万变,目前销售渠道畅通、产品适销对路,形势不错。万一市场发生变化或者资金链断裂,公司的前景就不堪设想了!辛人杰不由自主地看了夏明兰一眼,见她正在凝神沉思,专心一志。

窗外透进的阳光洒在她俊秀的脸庞,明眸皓齿颇显神采。以前,辛人杰认为象她这样的美女当作花瓶尚可,来机床厂是走错了地方。没想到经过数月,发现她的工作能力不输于林志卿,难怪她在市委、市政府的脚跟站得稳稳的!如今机床公司遇到了难8题,但愿她能出奇制胜,带领经营层度过难关。

严舜平和他们又说了一会话,便单独留下夏明兰谈话。

严舜平开门见山。“小夏,你对西林机械修配厂的失火案有什么看法?”

“我认为这件案子水很深,很复杂。据我所知,这个厂原本是西林乡的明星企业,曾经有过辉煌历史,但这两年开始走下坡路。有人反映,该厂一直是西林乡乡长程立刚亲自掌控,从来不准其他人插手。如今落到这个地步,其中原因令人深思。”

“分析得很对。我跟你个别交谈,就是想透个底。看来你已经有了思想准备,我就不再多说,相信你会正确处理。”

“董事长请放心,在大是大非面前,我知道该怎么做。以前在组建公司问题上有失误,这一次绝不会一错再错。”

“程立刚这个人我是认识的,也是三江市前些年赫赫有名的人物,能力强、有抱负。听说他有怀才不遇的郁闷,但愿他不会在这个案子中涉足太深。”

夏明兰暗自点头。程立刚自以为是颗蒙上灰尘的明珠,常有“藏在深山人不识”的愤慨。他曾在她面前发泄过:我和你是同一条战壕的革命派,还是比你早两届的老知青,你到底凭什么能在官场上比我遥遥领先?碍于他亲弟弟的面子,程立刚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其实他不明说,夏明兰也听得出他潜意识中隐含的暧昧意思。

严舜平突然问:“小夏,程立人这个人怎么样?能够实话实说最好,但决不勉强!”

夏明兰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来,怒形于色。

“我不敢说他是三江最卑鄙无耻的小人,但可以断定他是警界的败类,迟早会一栽到底!”

“听说你们之间有隔阂?”

“岂止是隔阂,夫妻关系早就名存实亡,我们分居已有一年多,互不往来。听说他逢人便讲,婚姻危机责任不在他,我想已经没有必要跟他辩论。”

“是啊,道不同不相为谋。对你的个人问题,我理应劝和不劝离。但从保护年轻干部角度考虑,该是你当机立断的时候了。”

“这件事我已考虑多时,早就想向组织上报告,只因公司事情繁杂,顾不上。”

“有些事能暂缓处理,但这件事不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我尽快处理。另外,分厂的问题也迫在眉睫,不能不办!我想立即对组建机床公司时的分厂资产评估小组成员进行调查,弄清当初资产评估真相。同时,让何冰冰带领人马对城东、洛南、山北三个分厂核查资产。至于西林分厂,只能等待公安部门有了调查结论后再说。”

“你的安排很好,从资产评估着手,就能抓住要害。西林分厂失火案,给我们提供了堵住漏洞的契机,这项工作做扎实了,精简二、三线人员的阻力就会减少许多。”

这一晚,夏明兰久久未能入睡。(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刘明泉东窗事发

机床公司调兵遣将核查分厂资产的动作引起了不同的反应:城东乡乡长阮金山亲自在纺织配件厂坐镇,当着何冰冰的面要求郁厂长积极配合。

厂长让会计捧出一大堆账本交给公司财务人员。

何冰冰道:“用不到这么多,只要固定资产的原始账本就行。”

郁厂长道:“以前管理混乱,原始账本找不到了。”

何冰冰道:“那就多找几个人按照组建公司时的资产评估清单逐一核对吧,只要账物相符就行。”

郁厂长尴尬地看看阮乡长,阮乡长批评郁厂长,为什么不早作准备,耽搁公司领导的工作?一面笑道:“何部长请多原谅,他们办事不力,给城东乡丢了面子。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吃饭,吃过饭再来核对。”

何冰冰道:“不用了,夏总要求我们抓紧时间,等一会公司有车接我们去洛南乡,我们明天再来。”

阮金山脸色一沉,无可奈何道:“那好吧,悉听尊便。”

何冰冰等人走后,阮金山道:“大事不妙,你马上去找阮明珠,让她想个办法。”

郁厂长连饭都顾不上吃,急急忙忙进城去了。

何冰冰赶回公司,立刻向夏明兰作了汇报。

夏明兰笑道:“刚才洛南乡副乡长陆建勋来电话,说乡里有个重要会议,希望清产核资推后两天,真是鬼话连篇。活塞环厂有厂长在。他一个副乡长着什么急,非得他亲自出马才放心?我看他和城东乡一样被戳到了痛处,急于想方设法对付我们!”

“他们慌了手脚。更证明上次的资产评估有问题。”

“你暂时不用去洛南乡,让他们好好准备一下,我想看他们有什么办法补救!下午你去山北机械厂,但愿他们那儿不会出什么问题。”

“山北机械厂经营状况比较好,也没发现他们的资产有账物不相符的情况,我看他们的厂长做事踏实,不象城东郁厂长那样滑头、浮浅。”

“我知道陈乡长喜欢用老实人。不至于坑公司,坑我。”

“夏总跟陈乡长很熟吗?我见他来公司几次,你对他的态度比别的乡长热情许多。”

“你这鬼灵精观察得挺精细。我能对陈乡长冷淡吗?他是我的亲舅舅!当初他恳求我同意吸收山北机械厂加入机床集团公司,曾经发誓要对机床公司忠贞不二,还说要竭尽全力支持我的工作,报答我既往不咎之恩。”

“还有这种事?他要报你什么恩?”

“荒诞年代的恩恩怨怨还少吗?一想起那些惨事。几天都睡不好觉。不提也罢!你到山北乡更要严格核查,我不愿再留下任何话柄。倘若他那儿同样存在问题,我会同样处理,绝不徇情。”

正说着,李志成和洪振东敲门进来,何冰冰立刻告辞,一句话都没说。

李志成道:“何冰冰怎么啦,莫非在生我的气?”

夏明兰笑道:“别误会。冰冰不是针对你。”

洪振东诧异。“那么她是冲着我来的?我才出差归来,没有得罪她。”

夏明兰道:“你没得罪她。有没有得罪乔老爷?”

洪振东叫起屈来:“对天发誓,自从成立机床公司以后,我绝对没有做过对乔老爷不利的举动,连想都没想过!如有假话,我就不是男人!”

夏明兰道:“由此可见,一个人不能做见不得人的事,做了便是一生的污点。最近又有人匿名攻击乔老爷,自然而然让人联想到又是你洪司令的‘杰作’,冤与不冤,全是自己种下的祸根!”

洪振东长叹一声,苦着脸摇头不语。

这一天,李志成和洪振东一起来找夏明兰,汇报销售部发生的丢脸事。

洪振东去真州后,董跃进满以为他能替自己作主,处理刘明泉。左等右等几个月,依然没有音讯,董跃进心中不爽,有气没地方发泄。小孙平日与他的关系平平淡淡,他的倒霉事与小孙挨不上边。小孙知道董哥这个人是扶不起的阿斗、上不了墙的烂泥,不愿主动招惹他,他的气也发不到小孙头上。

董跃进恨之入骨的人是刘明泉,这不是人,欺侮到老子头上!可是刘明泉一直在泰远和代理商在一起,不到真州来,想跟他打一架都没机会。

董跃进一次又一次催促洪振东,要他给个说法。洪振东每次都劝他不要胡思乱想,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没有确凿证据的事,不能当真。希望他顾全大局,全身心投入销售工作,争取成为销售状元。

董跃进终于恍然领悟:洪振东百分之百包庇刘明泉!事情明摆着,他俩是红旗兵团的战友,同去插队的知青,革命友谊比自己不知要深厚多少倍!

想当初他董跃进见风使舵,开始造反时参加红旗兵团痛骂对立派是牛鬼蛇神,过些日子又反戈一击参加对立派攻击红旗兵团是保皇派。董跃进自以为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被人骂“软骨头”,总比“硬骨头”遭人打成骨折强。他明白自己在洪振东眼里不如刘明泉革命意志坚定,虽然眼下星移斗转时势大变,这派那派已不讲究,但心底里还是藏着亲疏关系。

董跃进连着一个星期都没睡好觉,他实在忍不住,就去车站买票回三江,连小孙都不知道。回到家时已是下半夜,天都快亮了。他敲门后见里面没反应,心中疑惑,便又敲门又叫喊。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郑红妹的说话声:“深更半夜的,回来干什么?等一会!”

董跃进这才放了心,耐心地等待。又过了好久,郑红妹才慢吞吞地开门,董跃进一进房间便闻到一股熟悉的烟味。

他诧异道:“你抽烟了?”

郑红妹瞪眼道:“你们男人能抽,我就不能抽?”

董跃进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心中慌乱,便向四处张望,又去厨房看了一下,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郑红妹骂道:“一到家就鬼头鬼脑到处乱钻,是什么意思?”

董跃进脸上发讪:“好久未见,什么都新鲜。”

说罢,便要和她亲热,郑红妹把他推开。

“滚一边去,扰了我的好梦,还有脸上床!”

董跃进只得转身去厨房煮了一碗面条,呼拉呼拉吃得津津有味。等他洗完澡时,天色已经大亮。他正要涎着脸凑近郑红妹,忽然听到窗外响起嘈杂声,有人大呼小叫:是谁躺在地下?啊呀,还流了那么多血!

郑红妹脸色大变,眼中流露出慌张神色。

董跃进疑窦丛生,忙上前打开窗户,探头向下望去。董跃进家在二楼,看下面一清二楚,只见有个男人仰面躺在地上。他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刘明泉!

郑红妹尖叫着从床上跳下,顺手甩过一张纸。董跃进尚未反应过来,郑红妹已经夺门而出。

董跃进捡起纸一看,赫然是一份“离婚协议书”。字迹端正,条理清楚,分明是刘明泉写的,下面签着郑红妹的名字。直到此刻,董跃进才回过味来:昨晚刘明泉就睡在这张床上,床头柜上正是他常抽的“贵烟”烟头。

窗外传来救护车惊心动魄的呼啸声,到了楼下便停住了。董跃进身不由己走到窗前,见到郑红妹扶着担架上的刘明泉上了车,救护车又呼啸而去。

洪振东讲完事情经过,脸色阴沉。“我去过医院,刘明泉已经醒了。右腿骨折,没有生命危险,郑红妹在医院服侍他。我让她回家,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不肯离开一步。刘明泉也没说什么话,给了我一份辞职报告。”

夏明兰道:“董跃进怎么样?”

洪振东道:“他在家里喝得醉醺醺的,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派人陪着他,怕他想不开。”

李志成道:“我已派人去真州接替刘明泉的岗位,中片的工作一刻也不能停。”

夏明兰道:“你们处理得到位,很好。刘明泉的问题等他的腿好了以后再按公司规矩处理。董跃进的工作问题要重新考虑,销售员常常孤身在外工作,全靠个人自我约束。刘明泉固然犯了错误要处理,董跃进也不该擅离岗位。在这节骨眼上,我不想苛求他,等他情绪稳定、处理完家庭问题后,再征求他个人意见,考虑是否把他调回公司,他当销售员不合适!”

洪振东道:“夏总说得很对,刘明泉和董跃进都不是称职的销售员。有人说搞销售的只要脑子灵活,嘴巴会说就行,其实不然。当销售员的首要条件是品行端正,纪律观念强,他们二人都是我挑选的,我有失察责任。

我早已向夏总表过态,准备明年初离开公司。现在看来,我得提前行动了。刘明泉的事轰动全公司,在社会上也有不良影响,报纸‘本地新闻’栏目挂上了号,此刻不引咎辞职,更待何时?”(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洪振东欲辞公职

李志成着急道:“公司正在用人之际,洪部长切不可意气用事。你搞销售还是有一套的,才开了个好头,怎能半途而废?”

洪振东道:“李总不必担心,机床公司人才济济,只要用得适当,不愁销售局面打不开。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清楚得很。我的思维方式和朋友圈子还停留在所谓的革命年代,只相信曾经在一条战壕里的自己人。

其实我已经落伍了,就拿在装配车间的同事来说吧,乔老爷是我最嫉恨的人,现在看来,他却是我们同龄人中最有出息、最有前途的。至于包小淼、周国良、余小瑛等人也干得有声有色,都有光明的前程,就连许慧这样的初生之犊也是前途无量。

反观自己,至今仍然一事无成。眼下国家政策开放了,到处都有赚钱的机会。但对我来说,钱赚得多又有什么了不得?我赞赏的是那一句话:不能留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古往今来白骨无数,有多少为今人记得?唯有岳飞、秦桧等人青史留名,至今为人津津乐道。

我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没有自信的人办不成大事。事实已经证明:动辄得咎。连自己最信任的战友都给我增加了这么大的麻烦,我还能指望谁呢?如此反反复复恶性循环,我这一辈子就完了,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义?行尸走肉而已!归根结底一句话:在机床公司,没有我的活动舞台!”

李志成讶异道:“想不到洪部长的大脑如此深奥。简直匪夷所思,让人望尘莫及!”

夏明兰惊讶万分。“表弟的人生哲学让我越发看不明白,看来真的是一刻不见。瞬息万变。对表弟来说,天马行空、指点江山原本只是你略施小技。按你的本性,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浩瀚宇宙,才是你的纵横驰骋的天地!也罢,人各有志,不能勉强。机床公司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强扭的瓜不甜,我尊重你自己的选择。不过,我还想给你一个月时间。你再慎重考虑一下,假如一个月后仍然坚持辞职,那就悉听尊便!”

洪振东听出表姐话音不善,心中必定不悦。只是他已经顾不了许多。刘明泉事件彻底推毁了他在机床公司奋力拼博的最后一点信心。他认为自己已经不再是夏明兰治理机床公司的正面助力。相反成了她的障碍,一个麻烦制造者。他觉得唯有选择引咎辞职,才是对她的实质性支持,才能让自己抛开包袱,一身轻松从头开始。

此刻,他最想见到的人是武月华,她已经在戈泽其的公司上班,接替阮明珠的部分工作。接待客人。

洪振东看到机械进出口公司大楼前停满了汽车。其中城东纺织机械厂和洛南活塞环厂的两部奥迪车分外显眼。他心中奇怪,他们与戈泽其有什么往来?

武月华见到洪振东时笑靥如花。“昨天晚上才见过面。今天就熬不住了?”

洪振东一本正经道:“我是来向你负荆请罪,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决定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做好了有赏,做坏了小心回去跪洗衣板!”

“我想应该算是不好不坏,我向夏总提出辞职了!”

“为什么?你不是打算干完这一年才辞职吗?”

“情况发生了变化,我没脸再在机床公司吆五喝六,唯有辞职一条路好走,表姐让我再慎重考虑,一个月后再定。”

洪振东把刘明泉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刘明泉和董跃进这两个小子一向对我阳奉阴违、口服心不服,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可他俩是我推荐的人,外面都把他们当成我的心腹,他们出了事,我脸上无光。再说我背着公司做煤生意毕竟不是正大光明的事,万一公司知道,也不光彩。刘明泉已经递交辞呈,正式向我提出要求参与做煤生意。你说我能答应他吗?”

“当然不能!这个人不靠谱,尽量与他远一点。他是不是拿这件事威胁你?”

“你真聪明!他确实有这个意思。我安慰他,等他腿伤治好了再商量。我现在就提出辞职,刘明泉所谓的把柄自动失效!”

“洪司令了不起,每一步都想到了,有功之臣该赏!”

“赏什么?”

“回到家不就知道了?有件事要告诉你,李老板来找我打听,第二笔煤生意什么时候做。”

“我来找戈总就是商量这事,问题是蒋麻子找女朋友的事是个难题,三江地区的姑娘谁肯嫁到煤都?蒋麻子尝到了甜头,自然盼望着跟鲁雪萍重温旧梦,这就更难办了!”

“我也跟李老板谈起这事,他支支吾吾没说出一句明白话,我也没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有意再次作出牺牲?或许蒋麻子私下给她的实惠可观,让他俩欲罢不能?”

“戈总很忙,有几个客人等着接待,暂时还轮不到你,要不然你先去跟李老板当面谈,如果他们心甘情愿,我看再次故伎重演也无妨。”

“我总觉得这么做不够光明磊落。”

“洪司令还是那么天真可爱,还在相信那些光明正大的鬼话。嘴巴上说得天花乱坠的不正是那些坏事做绝的家伙?你也别再装什么清纯,那些年的荒唐事干得还少吗?”

洪振东尴尬地笑着。她一语中的,揭开了他的老底:他常常引以为傲的辉煌历史,在人们眼中早就成为一出可悲可怜又可笑的闹剧。在她面前,他无法为自己辩白。他和她都是过来人,相互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藏藏掖掖的。

洪振东听从武月华的意见,先去山货行。李德林、鲁雪萍和根娃都在店里,有几个顾客正在挑选山货。鲁雪萍羞涩地对他点点头,李德林满面春风将他迎进里屋。

洪振东直截了当道:“上一回做成一笔煤生意,大家都赚了不少钱,李老板还满意吗?”

李德林忙笑道:“满意,一百个满意。我这小店干一年还比不上跑一趟煤都。”

洪振东叹息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做第二笔生意的机会来了,可是我们只能让肥肉白白从嘴边溜走,做不成了!”

李德林惊得差点跳出来。“怎么回事?有人从中插了一脚?”

洪振东淡漠地看他一眼。“那倒不是。你应该知道的,是蒋麻子那边的问题。”

李德林着急道:“他反悔了?不跟我们做了?我们跟他是签过协议的,他赖不掉!”

洪振东慢悠悠道:“也不是。昨天我跟蒋麻子通了电话,他倒是非常积极、热情,希望我们早点动身,他好早作安排,还说最好能多住几天。他还反复说,一定要把鲁小姐带去,他对她的印象极好,多日不见,十分挂念。可是这个问题把我难住了,我们已经想尽办法,也找不到愿去煤都的江南姑娘。李老板你想一想,蒋麻子见我们两手空空,他会怎么对待我们?你也看得出来,蒋麻子这个人不缺钱,缺的是女人,江南女人!”

李德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犹犹豫豫道:“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洪振东斩钉截铁。“没办法了,一个女人,而且是江南美女,能抢?能偷?”

李德林默默无言,过了一会才吞吞吐吐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有让雪萍再吃一次苦了!”

洪振东忙道:“不可,万万不可!蒋麻子看中了老板娘,这一回再去,他一定会更加肆无忌惮,老板娘吃亏吃大了。再说老板娘愿意再次赴汤蹈火?”

李德林闷着头。“不瞒洪贵人,我和雪萍已经商量过了,我们都穷怕了。好不容易遇到赚钱的机会,舍不得放弃。好在只有你和月华知道这事,不丢人。真要有什么难堪的事,我们搬到外地去,一样过日子。”

李德林低着头不敢正视对方,说话声音小得象蚊子叫似的,似乎心中还残留一点羞耻心。

洪振东见他们夫妻俩为了挣钱,为了永远不过穷乡僻壤、深山老岭的贫苦生活,居然愿意做出这种丢人的事,不免感慨。又想到自己巧舌如簧,诱导他入我彀中,未免太龌龊、卑劣。继而又想起武月华“别再装什么清纯”的讥诮,便豁然开朗,心安理得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戈泽其难言之隐

三赴煤都的行程确定在下周,洪振东想起有件事始终没有落实,不好对戈泽其交代。他便直奔沁园新村,戈春生就住在那儿。

当他走进新村时,见到贾雯雯正搀扶着戈春生在水泥路上慢步行走,戈春生的腿部不太灵便,但比以前是好多了,脸色也不错。二人有说有笑,气氛融洽。

戈春生见到他时,脸色不太自然。“我这个人太不争气,不能帮洪兄的忙,还差一点砸了你的生意。”

洪振东道:“兄弟之间说这话就显得生分了,祸从天降谁也躲不过,没出更大的事,已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贾雯雯道:“谢谢你借钱给我们,我们一定会还的!”

洪振东道:“又见外了,今后不准再提钱不钱的事,你洪哥不缺钱!我倒是担心你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有什么打算?”

戈春生道:“周国良主动来找过我们,问我愿不愿意到他超市当保安,雯雯当营业员。我们已答应了,等我的腿好了就去上班。白面书生和鼻涕王、小黑皮也在筹办小饭店,邀我参加。”

洪振东一愣,周国良主动向他示好,这小子气量倒是挺大的。联想起自己在戈春生面前扇风点火,给周国良和余小瑛制造了许多麻烦,情不自禁地面红耳赤起来。

他忙笑道:“到底还是一条战壕里出来的十三壮士,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当初是我亏待他了!”

戈春生神色略显尴尬:“是我不好,亏欠周国良和余小瑛太多了,这辈子都还不清!”

洪振东道:“白面书生要开饭店?恐怕是秀秀的主意吧。”

贾雯雯道:“聚丰园饭店马上要进行改制。人员也要精简。秀秀说,迟走不如早走,国良自主创业早,这条路走对了。秀秀在店里也学到一些厨艺,一般家常菜拿得出手,再请个大厨,饭店马上就可以开张了。鼻涕王家里有些老底子。先垫上资金。饭店的名字都取好了,叫‘老知青饭店’,目前规模不大。只有两间门面,在北大街,市口还不错。等他们正式开张了,我想去他们那儿。两个人都在超市不太好。”

洪振东从他俩的话中听出他俩和周国良、余小瑛再加上白面书生、秀秀、鼻涕王和小黑皮共八个人经常在一起相聚、交流。相比之下,自己和他们变得疏远了。细数当初一起造反的十三壮士大多混得还不错,夏明兰是不用说了,这群人中的姣姣者;包小淼的发展趋势旺盛,装配组长当了几个月,就抽调到车间当技术员,他的业余大学上得值!最窝囊的恐怕就是刘明泉和董跃进,不争气。还扶不起!

至于他自己,洪振东信心百倍。他的目标是企业家,比戈泽其和夏明兰都要厉害的企业家!洪振东偶尔也会自嘲,想当初他是市二中学生第一个冲进龙德章的家,把三江最大的资本家抄个底朝天,把龙德章打倒在地,再踩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没想到如今自己也要千方百计争当资本家,这才叫白云苍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洪振东和他们聊了一会便告辞了。在他们笑得如此灿烂、难分难舍的时候,作为一个外人去劝说他俩分手,岂不是不识时务?再说他对戈泽其的反常举动困惑不解: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非得逼着戈春生远离贾雯雯?

洪振东决心和戈泽其深谈一次,如果他说不出摆得上台面的理由,从此就再也不插手他们父子之间的恩恩怨怨。

戈泽其望着面前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洪司令迟疑不决。

良久,他才慢条斯理说出一番话。“我早就知道,请洪老弟出面劝说春生勉为其难,你向来办事干脆,不做不明不白的事。可是,你也是大风大浪的过来人,应该清楚古往今来有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例如,骨肉相残的‘玄武门之变’;‘烛影斧声’的宋太祖之死;李自成失踪之谜等等,至今依旧众说纷纭。帝王将相尚且如此,何况我们这些平民百姓?

俗话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不愿示人的难言之隐,春生和贾雯雯的事就是我戈泽其刻骨铭心的痛!”

洪振东沉吟道:“戈总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想再勉强你说什么。我以为你们父子之间的问题是沟通太少,戈总不了解春生那一段青春岁月是如何度过的。春生也不明白你为何有这般让人难以理解的举动,从坚决反对他和余小瑛离婚到拚命反对他和贾雯雯走到一起,他都觉得匪夷所思,行为古怪!

我了解春生的为人,也明白他为什么会做出许多被人鄙视的行为。我想占用你一点时间,把心里话说出来,也许对深刻了解你的儿子会有帮助。”

洪振东浅浅的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在旁边静听的阮明珠,侃侃而谈。“当年我们市二中初中部十三个志同道合的同学揭竿而起,成立了大名鼎鼎的‘红旗兵团’,干了一番自以为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之所以会赫赫有名并被人称作‘十三壮士’,是因为我们十三个创始人个个惹人注目,男的英勇善战、冲锋陷阵不怕死,戈春生就是其中之一;女的英姿飒爽、貌美如花。如夏明兰、余小瑛、贾雯雯。

不久,风云突变。上面号召我们到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们以为继续革命的考验又一次来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以后面临的现实让我们反思、迷惘、消沉,十三个壮士出现了三种情况:有的不甘于任人摆布,决心与命运抗争。我和夏明兰重新捡起学校中丢弃的书本,亲身体验过‘悬梁刺股’、‘凿壁偷光’的艰辛,可惜我荒废的东西实在太多,唯有夏明兰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大多数人都是随遇而安、得过且过,在劳动中享受欢乐,也在艰难中忍辱负重,直到跟随返城潮流回到城里。

唯有戈春生想不开:我们这些革命先锋落到今日地步!于是他破罐破摔,干了一些出格的事,但是他做人的良心始终未曾泯灭,终于成了贾雯雯的救命恩人,贾雯雯也死心塌地跟着他。

戈总你该记得,他去山区的时候,你正在干校劳动。在闯荡人生的十多年中,春生从未有机会得到过你的教诲!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和春生一样,也犯过错,对别人下过绊子、使过坏,曾经给机床厂领导和同事带来很多麻烦,特别是乔老爷和余小瑛、周国良等老同学,至今还让他们受到负面影响。而且也难保今后不会再犯新的错误,戈总是我前辈,能够原谅我这种不争气的后生吗?”

洪振东坦认过错的举动让阮明珠很佩服:谁能不犯错呢,敢作敢当、知错能改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气概!阮明珠也很想知道戈总反对儿子与贾雯雯在一起的理由,但他终未曾正面回答。

在戈泽其的印象中,洪振东是个不服输、不认错的人,没想到他会为戈春生的事当面坦言自己的过错。他说得对,春生的问题不能全怪他一个人,有他成长环境的影响。扪心自问,也有自己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

戈泽其明白,洪振东委婉地谈古论今,目的只有一个,让自己放手让戈春生和贾雯雯自由结合。可是,这其中的隐情能公诸于世吗?他曾经发过誓,要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藏在心底!

戈泽其正色道:“我很理解洪老弟的一片苦心,希望我马上放手,还两个年轻人的自由。

我说过,历史上有很多事件至今仍是个谜团,是因为当时有它不能公布于众的理由。制造玄武门之变的唐太宗李世民尽管给当时的人带来困惑或痛苦,也为后世留下了许多猜测,但并不影响他成为一代英明君主。倘若当时就昭告天下,或许历史就会是另一番模样!

我以一个老前辈的身份向你们保证:戈春生和贾雯雯绝对不能够在一起,有其无法改变、无法通融的原因。这不是他们俩人的错,这是在那个荒唐的年代,一些荒唐的人做出的荒唐举动。可悲的是这个原因不能公诸于众,否则会造成更多的混乱,更多的人受伤。

如果你们还愿意相信我这个老同志,唯一能帮上忙的便是劝说贾雯雯离开戈春生!”

戈泽其的再一次郑重声明,让洪振东和阮明珠确信其中果然有不能公开的秘事。他俩对视片刻,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困惑、疑问和遐想。(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鲁雪萍想入非非

尽管洪振东没有喜欢打听别人**的嗜好,他还是很想知道戈春生和贾雯雯不能在一起的真正原因。他俩都是“十三壮士”之一,用血和火凝结的友谊是不能忘却的。但他又不得不相信戈总,既然他坚定不移要把秘密保守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么,这件事就必定有它必须不为人知的道理!

洪振东相信有人说过的一句话:“荒唐年代,是产生一切荒唐行为的最佳温床。”他甚至以自己的切身体会大胆猜测,春生和雯雯或许有特殊的关系,是同父异母还是同母异父,抑或竟然是嫡亲兄妹?

摆在他面前的现实是戈春生和贾雯雯正在沿着戈泽其不愿看到的路越走越远,而且已有不可回头的趋势。假如万一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话,他俩的结局便是一场人间悲剧!

话又要说回来,即使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又能怎样?有办法阻止吗?洪振东又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无力和无奈,就象他眼睁睁看着当年意气风发、团结一致的“十三壮士”正在分道扬镳、各奔前程而望洋兴叹一样,

洪振东决定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再说,戈泽其对三赴煤都的事也有了安排,他唯一的担心是鲁雪萍的事不够光明正大。

阮明珠笑他杞人忧天,当事人心甘情愿,你发什么愁!

洪振东也说,我起初也是犹豫不决,但看到鲁雪萍夫妻俩比我还着急。只得顺其自然了。蒋麻子不缺钱,只缺女人,真要有什么问题。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戈泽其摇头叹息,提了一个建议:“这一次最好别让武月华参加,小姑娘是一张白纸,尽可能别让她沾上污点,历史经验不能不注意。”

洪振东道:“也对,还是老革命考虑得周到。这种摆不上台面的事,她少参与为妙!”

阮明珠撇嘴道:“老的少的都是一样。一对滑头!”

在前往煤都的前一天晚上,李德林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时唉声叹气。

鲁雪萍打开床头灯。见他的眼眶湿漉漉的。“你怎么啦?是不是不愿意让我去煤都?”

“我犯浑!不该答应让你去,我该死!”

“不怪你!我俩都穷怕了,穷了几十年,饿过肚子。受过白眼。被人睬、受人欺,一下子看到厚厚的红票子在眼前放红光,象一团火似的,把我的心都烧融了。我是想攒够了钱,我俩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其实我比你还浑,若不是我贪心,没人能占得到便宜。”

“我不是人!过去我欺侮女人。得到了报应。如今是自己的女人被人欺侮,我还犯贱。主动送上门去,我算什么男人!”

李德林悔恨交加,泪如雨下。鲁雪萍慌忙抱住他的头,给他擦拭泪水。

“不哭不哭。我们明天不去了,行不?其实现在的日子比从前好多了,够吃够用,还能剩下几个。只要再做几年山货生意,攒得多了,心里一样踏实。”

“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反悔不去,生意就砸了,断了他们一帮人的财路,我们赔不起,戈总和洪贵人也要把我骂死!”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不出好办法,只能等你回来以后,我们马上搬家,离开三江这伤心地方!明天我不去了,见到蒋麻子那张脸我就要吐,不就是仗着有权有钱吗?欺侮我的女人,这个!”

“我跟洪振东两个人去?不方便吧。”

“让根娃跟你们一起去吧,叫他多留个心眼。”

从踏上火车这一刻起,洪振东就觉得别别扭扭,左不是右也不是。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整理思绪,找出揣揣不安的源头。他瞥了面前的鲁雪萍和根娃一眼,心中陡地一紧:李德林这小子对自己抱有戒心。

李德林不愿意跟上回一样去煤都,眼不见为净的心情可以理解,毕竟鲁雪萍将要去做的事实在让人说不出口。可是,他自己不去,却让根娃去,什么意思?明摆着不放心他洪振东!李德林宁愿让根娃知道他老板娘千里迢迢主动送货上门的尴尬,也不肯给洪振东创造可乘之机:一般人都会对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浮想联翩,李德林当然不会例外。

洪振东觉得可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是跟你一样的龌龊小人?

根娃象是三天三夜没睡过觉似的,一上车就倚窗打瞌睡。

洪振东第一次和鲁雪萍近距离四目相对,近到一伸手就能触到她白白嫩嫩的肌肤。他尽量把头扭到一边,看着窗外向后移动的树木、房屋、田野。可是他总是觉得对面那幽怨、悲伤的目光寸步不移地盯住自己。洪振东对于年轻女子的暧昧目光早已习以为常,他认为自己有资格享受这样的特殊待遇,谁让他长得玉树临风、虎背熊腰呢?只是这次面对的是鲁雪萍,他无法象往常一样心平气定、泰然自若。

对于鲁雪萍的过去,外人传得颇为不堪,洪振东不以为然。母亲对他说过,她原本单纯、活泼,颇讨人喜欢,可惜她生不逢时,被人陷害。从此以后,好端端的小姑娘变得不检点,不自重,风流韵事不断。要怪就怪那些不要脸的臭男人,人前是人,人后是鬼!

这些日子,每当想起母亲的话,洪振东就有一种揪心的感觉,似乎自己也成了不要脸的臭男人,为了赚钱,有意无意地把她当成诱饵,一步步引导她走向泥淖,这跟自己以远大理想、鸿鹄之志自居的境界相去十万八千里!于是,他便会窘得面红耳赤,似乎站在庄严肃穆的法庭,在公正无私的法官拷问之下无地自容。

洪振东的脸虽然向着窗外,眼睛的余光却专注于鲁雪萍的脸部表情,生怕自己流露出来的变化引起对方想入非非,导致不必要的误会。洪振东有过不止一次的艳遇,幸亏他有坐怀不乱的定力,每次都能化解突如其来的尴尬。

不幸的是他的担心果真成为事实:洪振东细微的表情变化被鲁雪萍全然捕捉眼底,这个久经风霜的情场女杰忍不住浮想联翩,坠入美滋滋的幻觉之中。

在鲁雪萍眼中,古今中外无穷无尽、绵延不绝的故事都是由男人和女人的交会引发出来,无论是惊心动魄、慷慨激昂,或者幽怨哀绝、凄婉动人,都少不了他和她的影子。当她想通这个自以为准确无误的道理后,以往那段引以为耻的屈辱便转化成争取生存权利和平等地位的动能,她在心中发誓,要靠自己的行动,向社会讨回公道。

她的索求之路走得艰辛,尝尽了冷眼、讥讽和凄凉,唯有在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面前,她才找回一丝做人的尊严,得到短暂的满足。

在鲁雪萍看来,洪振东是她所经历过的男人中最完美的一个。他的魅力不仅在于完美无缺的外貌,更在于对她坦荡、诚挚的尊重和平等相待。她从未从他的眼神中见到一般男人毫不掩饰的轻蔑、不屑,更没有见到色迷迷的猥琐目光。尤其是在煤都发生不堪的一幕之后,洪振东仍旧对她一如既往。这种种一切都让她感慨万端,由此生出爱慕之意。

鲁雪萍确信男人爱女色,天经地义。即便她已是成熟少妇,而他宛然,但毕竟只差一、二岁,况且自己虽然已过鲜花怒放的少女时代,但依旧花容月貌风韵犹存,照样会引起正常男子怦然心动。此时此刻,一对俊男靓女长时间四目相对,任凭他心如止水,也会陡生涟漪。她见到洪振东平白无故地面红耳赤,便立刻断定自己在他心中已经占有一席之地,又一次情不自禁生出许多遐想,此前的所有幽怨和哀伤被脉脉温情替代。

鲁雪萍轻声道:“洪兄弟,你在想什么呢?”

洪振东心头一震,这句看似平平常常的问话配上软声细语,在他耳中听来,已成为多年未闻、充满柔情蜜意的天籁之音,是他长年埋在心底、渴求而不得的期盼。(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发财梦煤都受锉

他最后一次听到这句问话是在三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和夏明兰规规矩矩坐在客厅里,听着父亲洪仲达正言厉色的训词:“我再一次提醒你们,表姐表弟之间应该相互帮助、相互爱护,但绝对不能结婚!”洪振东象听到死刑判决一般,脑袋一片空白,他久久坐在沙发上,听不见别人的说话,也不知道父亲何时离开。是夏明兰把他从痴呆状态中推醒,接着,二人情不自禁相拥而泣。

鲁雪萍轻声问道:“洪兄弟,你在想什么呢?”

洪振东望着鲁雪萍的如花笑靥,强自镇定。“不好意思说出口,我是在想月华,不知道此时她在干什么?”

鲁雪萍讥笑:“是真的吗?”

洪振东见她意味深长的神情,忙收摄心思,一本正经道:“当然是真的,只是你别笑话我。”

鲁雪萍莞尔一笑,不再言语,一双媚眼依旧目不转睛盯住他。

洪振东把头扭了过去,他从未在女人面前如此失态,看来自己的道行毕竟太浅,仓促之间连象样的饰词都想不出来,脸庞又不知不觉发烫。

鲁雪萍看得真真切切,喜不自胜。

走出煤都车站,洪振东见到一个年轻汉子举着接人的牌子。

他上前问道:“是蒋处长派来的吗?我们是从三江来的!”

那年轻汉子打量一眼。“正是,请随我来。”

年轻汉子领他们来到一辆警车旁。“请上车吧!”

洪振东疑惑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们领到这儿来?”

从警车上下来一个中年警官。他含笑道:“我们是铁路公安局的,我姓卫,叫我老卫就行。他是小邹。事情是这样的,和你们有往来的铁路局蒋处长出了点事,我们公安部门发现你们也被牵涉进来。上面要求我们迅速取证,尽快结案。恰好你们来了,麻烦你们配合一下,到局里做个笔录。”

洪振东道:“没问题,我们一定配合。”

卫警官在车上给他们介绍情况:国家建设突飞猛进。全国各地煤炭需求成倍增加,铁路运输压力很大,矿上的煤炭堆积如山。却来不及运出去。用煤单位不管是计划内或是计划外,都盯着供不应求的车皮指标,蒋处长等人便成了香饽饽。有单位举报他们以权谋私,影响了地方经济建设。

卫警官说。你们在上月与蒋处长签订的协议未经上级批准。纯是蒋处长个人行为,是无效的。今后铁路局将严格执行国家计划供应车皮,以有效保证国家建设。市府谭秘书长已把你们三江的情况给我们作了通报,你们只要实事求是讲出来就可,千万不要有思想负担。

洪振东和鲁雪萍面面相觑,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

到了公安局,洪振东坦然讲述了上次与蒋处长交往的经过,因为是正常的贸易往来。只不过是从中插队,争取到计划外的车皮指标而已。不存在违法问题。

卫警官始终客客气气,毫无为难的意思。只是在最后才提出一件事:“据蒋处长交代,上回还有一个小插曲,他和鲁同志谈了对象。这是你们的私事,我们不干涉。不过,他给鲁同志的三千元钱却是蒋处长的受贿款,要收归国库。倘若你们带的钱不够,回去以后务必把这笔钱汇过来!”

鲁雪萍面红耳赤,无言以对。洪振东忙帮她解围说,回三江后立刻汇款,请放心!

离开公安局后,洪振东给谭佑仁打了电话,谭佑仁说,蒋处长太贪心,东窗事发是早晚的事,咎由自取,不会连累到你们,但生意是做不成了,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吧!洪振东说,事出突然,心情不好,明天我们就回去了。过些日子我和月华一起来看望你。

洪振东和鲁雪萍心情都不好,随便找家饭店,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根娃的胃口却特别好,吃什么都比大山里的香,剩下的饭菜他一个人全包了,撑得肚子滚圆。

饭后,他们找旅馆住下。洪振东知道根娃睡觉有个毛病:鼾声如雷。出门在外,人很辛苦,洪振东不差钱,不愿委屈了自己,就开了三间房,各人一间。

洪振东躺在床上思前想后,这一次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再次证明世事多变,难以预测。原以为找到一条迅速致富的捷径,不料才开头就断了路!他不免有些沮丧,不得不对自已的凌云壮志产生些许怀疑。他想起表姐所说的一个月思考期,他该如何决断?又想起月华翘首以待,等着他的好消息。又该怎样面对?

洪振东想得脑袋发昏,正要脱衣睡觉,听到有人敲门。洪振东开了门,见鲁雪萍的双眼红红的,才哭过似的。忙让进屋子,问她怎么回事,鲁雪萍竟然傍着他的肩膀哽咽地哭了起来。

洪振东慌了手脚,急忙扶她坐下。“到底出了什么事?”

鲁雪萍边哭边道:“我是自取其辱啊,本来就不该来到这地方,上一回也不该来,可李德林偏要我来!”

洪振东道:“这件事我们大家都有错,不能单怪李德林。幸好没出大事,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出格的事了!”

鲁雪萍道:“不,你不是那种人!有钱谁都想挣,人之常情。可李德林不一样,他为了赚钱,连老婆都愿意让出去。上一回吃了亏,他没有半点愤恨,也没安慰我。反而当着我的面数红票子,点了一遍又一遍,他把钱看得比我重,跟着他还有什么意思?”

洪振东不知所措,只得没话找话说。“你肯定误会他了,他也是为大家赚到钱,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要怪就怪我吧!回去后我找戈总商量,再给你一点补偿。”

鲁雪萍含泪抬头。“洪兄弟才是个真正的好人,从来不岐视我,一直把我当作兄弟姐妹看待。不象别人,看上我的姿色,占了我的身子,却从不真正把我当人看待!”

鲁雪萍的模样楚楚可怜,脸庞通红,眼中迸射出炽烈的光亮,犹如燃烧的火焰。洪振东心头一震,暗想不好,这女人动了真情!他不由自主地挪后一步,却见她突然扑了过来,双手把他紧紧抱住,滚烫的嘴唇贴到他脸上,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我不要钱,我只要你!有你作补偿,我就心满意足了。你要了我吧,我知道你心里喜欢我,你懂得我内心的痛苦,我是被人逼的。你最清楚,我的心其实是最纯洁最善良的,我原本就是最可爱最乖巧的小姑娘啊!”

洪振东惊慌失措地推开她,却被她双臂紧箍,动弹不得。她那柔软富有弹性的胸脯紧贴他的胸前,浓烈温馨的体香直冲鼻孔,熏得他晕晕乎乎。

鲁雪萍继续自言自语。“你要了我吧,我是心甘情愿的!我不会纠缠你的,我不是人尽可夫的轻薄女子,我也想要一个真心真意爱我、我也真心真意爱他的男人!有了这一次,我才活得值,才有活着的意义!”

洪振东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震憾,鲁雪萍备受欺凌不堪回首的往事象根钢针深深刺痛他的心。这个曾经被踩到社会最底层的弱女子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呼喊,却是以这种扭曲、畸形的方式寻求他的安慰,把他当作灵魂的救世主!

在他眼前陡然浮现那几年中被自己伤害过的一个个鲜活的人影:龙德章夫妇、梁校长、彭老师、“四?二三战斗队”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同龄人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又出现夏明兰、戈春生、白面书生、秀秀等人的面容,他们这些曾经风光一时的老红卫兵能象贾雯雯、鲁雪萍一样感同身受?对于那些生命已经逝去或者心灵受过极大创伤的人们,我们这些所谓的“造反派”是否有出自内心的感悟:我们对他们缺少一个象模象样的道歉?洪振东的心头一阵阵绞痛:他觉得愧对鲁雪萍,愧对那些年被他伤害过、备受屈辱的骨肉同胞。

洪振东猛然挺直胸膛,用力挣开鲁雪萍的拥抱,把她扶到椅子上,柔声道:“我叫你一声姐姐,真心实意地叫你好姐姐!你的心思我全明白,你原本就是纯洁善良的小姑娘,以后就是我纯洁善良的好姐姐。过去的噩梦已经结束了,永远结束了,你一点都不用放在心上!”

鲁雪萍泪水涟涟,她抬起头来,幽幽地望着洪振东。“谢谢你好兄弟,我失态了。我会把今晚永远记在心底里,这是一辈子最珍贵、最刻骨铭心的晚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程立人兄弟露馅

城东乡乡长阮金山和洛南乡副乡长陆建勋同时火急火燎地约见戈泽其,是因为被情势逼到墙角,再无回转的余地。

机电设备进出口公司小会议室里烟雾弥漫,阮金山脸色苍白,熏得发黄的手指挟住烟一口接一口猛吸。陆建勋叼着烟坐立不安,不停地询问:戈总的客人走了没有。

阮明珠皱着眉头用手驱散烟雾,一边说:“快了,快了!”

其实,阮明珠和二位乡长都明白,这“快了”二字不过是他们自我安慰的期盼,戈泽其是否愿意和他们见面还是未知数。

事情明摆着,城东纺织配件厂和洛南活塞环厂的财务问题到了神仙也难办的无可救药地步,在这火烧眉毛时刻,戈泽其还能帮他们什么忙?

阮金山颤声道:“明珠大侄女,这一回无论如何要请老书记帮忙,过几个月就要退休,我不想手续没办成,人已进了牢房!”

陆建勋道:“阮秘书,请你高抬贵手,让我见他一面。我已铸成大错,悔之不及,戈总是我表哥,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阮明珠犹豫不决,过了一会才叹息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去试试吧!”

戈泽其对阮明珠道:“做人不懂得自重自爱,必定自以为是,胆大妄为。再加上一个贪字,哪有不惹祸的道理?当初是看在陆建勋是我表弟、阮金山是你远房叔叔份上,才促成这两个厂加入机床公司。

我早就有话在先:核定资产要实事求是。不能弄虚作假,机床厂是国有企业,国家的便宜沾不得。千万别浑水摸鱼,免得今后落个偷鸡不成蚀把米!

机床厂的同志对他们资产评估真实性提出疑问,我三番五次询问,资产评估是否真实,阮金山和陆建勋一口咬定百分之百正确。如今眼看将东窗事发,他们才想到祸从天降危在旦夕,别说已经等了三个小时。就是等上三天三夜,我也不淌他们的浑水!”

阮明珠忧心忡忡。“我叔叔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眼看就可以享清福颐养天年。临退休前还惹祸上身,难不成要到牢房里度过余生?”

“阮乡长不糊涂,他跟陆建勋一样聪明过了头,自以为用小钱买通机床厂的清产核资代表。就可以吃小亏占个大便宜!他想的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抓紧时机在退休之前捞一把,免得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哪里想过会捞到牢里去?由此可见,当官的面对权、钱二字,唯有战战兢兢才能安然无恙!”

“陆副乡长不缺钱,年纪轻轻就当官,一样昏头昏脑犯错!”

“陆建勋这小子是野心勃勃,想搞点政绩挣面子。好在几个副乡长的竞争中胜出,坐上乡长位子。他在捞钱方面也是不甘落后的!这一回跌个大跟头,对他也算是个教训。”

“事情闹成这个样,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了,戈总想个法子帮帮忙,就算看我的面子,也该帮他们逃过这一劫!”

“你去告诉他们,要保住城东乡、洛南乡的名誉和他们自己前程,办法唯有一个:彻底退赔!趁事情还未闹大,在公司董事会内部解决,以实际行动弥补公司损失。除此以外别无他法。如果他们愿意走这一步,我可以跟严董事长和夏总经理协调。夏总已经跟我通过气,这件事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

据我分析,机床厂的清产核资代表凶多吉少,至于西林乡更不用说了,市里已经介入,好戏在后头。”

阮明珠把戈泽其的意见一字一句转告阮金山和陆建勋,二人愣了半天,都叹了口气。

阮金山道:“事已至此,能够内部解决算是上策了,我马上回乡里开会,照此办理,尽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陆建勋长叹一声:“唉,三月桃花满树红,风吹雨打一场空!”

城东乡和洛南乡抢先整改,纠正虚报资产、虚增股权错误,得到董事会的原谅,不再追究相关责任。山北机械厂的评估结果与组建公司的评估报告相符,得到董事会的赞扬。

唯有西林乡的问题已经由市公安局立案侦查,西林乡乡长程立刚象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他和弟弟程立人大眼瞪小眼,唉声叹气。

程立刚神情沮丧。“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夏明兰在机床公司当总经理,为什么还会查到我们头上?分明是因为离不成婚,就鸡蛋里挑骨头实施报复,这一招真毒啊!”

程立人咬牙切齿。“翅膀长硬了,骑到老子头上来了!她待我不仁,莫怪我对她不义。我程立人睚眦必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大不了同归于尽!”

程立刚垂头丧气。“这一回是在劫难逃,市里插手调查,我死定了。想当初过于轻率,思虑不周,善后工作没做好,更没想到夏明兰会杀个回马枪。不过你放心,一切责任都由我来承担,绝不会牵连到你,也不会牵到王媛媛。我已有思想准备,坐上十年八年牢,只要你没事,我就有机会东山再起!”

程立人安慰道:“哥放心,我和王媛媛会里外打点,设法减轻你的刑期。熬过这一关,定能从头开始,卷土重来!”

程立刚恶狠狠道:“夏明兰六亲不认,把我搞得下不了台,她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程立人问:“你的一只脚已跨入大牢,还有妙招对付她?”

程立刚冷笑。“厂里向银行贷款五百万,是机床公司担保的,西林机械厂没能力还款,轮到她来擦了!”

程立人觉得奇怪:“机床公司肯为你们担保?她傻呀?”

程立刚“哼”了一声。“是我让机床厂会计胡小艳偷偷盖的章,夏明兰不知道。胡小艳拿了我的钱财,就得替我消灾!”

西林机械厂失火案很快就侦破了:财务科长杨亚军供出受厂长季卫彪指使纵火烧毁财务科,目的是销毁账本,对抗机床公司重启资产评估,掩盖虚报资产骗取股份错误。还供出机床公司财务人员胡小艳和张立正二人参与了当初资产评估造假行为。机械厂厂长季卫彪招供自己是奉乡长程立刚之命造假和毁灭账本。

程立刚对此供认不讳,将资产造假和销毁证据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强调他的目的是维护西林乡的小团体利益,为全乡百姓谋福利。

市公安局认为内情并不简单,对他严加审讯,多方取证,程立刚熬不住,招供了西林乡相关领导私分百万现金的犯罪事实。另外,机床公司财务部会计胡小艳、张立正二人涉案很深,也分得脏款。

市公安局同时认定城西分局未能认真勘查现场,草率作出错误结论,有包庇嫌疑。程立人矢口否认,只承认失职,轻信赵科长,一切都是赵科长的责任。市局严厉批评,责令程立人写出深刻检查,拟对赵科长作出清退处理,程立人暗中鼓动市局莫副局长出面说情,才改为停职检查,以观后效。

赵科长离开机床厂不一过年多,原以为替程立刚掩饰罪行,便能讨得程立人欢心,日后图个晋升机会,没想到拍马屁选错了时机,聪明反被明误!程立人安慰赵科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这个分局长不倒,赵科长早晚会官复原职。

程立人愤恨不已,把满腔怒火都发泄到夏明兰身上。他已打定主意和夏明兰摊牌。他原本不同意她提出的离婚要求,想拖她几年,让她年老色衰,无人问津,这也是家庭冷暴力的一种。如今矛盾激化到这个地步,程立人实在不愿意再跟她在一个屋子里生活,尽管他已几年没碰过夏明兰,使她成了事实上的活寡妇。

这几年程立人的精力都化在王媛媛身上,王媛媛三天两头催他早作决断,否则她将移情别恋。程立人不肯失去媛媛,那是程立刚化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别人怀中把她拉到程立人身边的。

程立人也不愿轻易放过夏明兰,他掌握一个重要秘密,足以打击夏明兰的自尊心,让她悔恨一辈子!也有充分理由相信,夏明兰获悉秘密后,将会掀起一场小小风暴,尽管那是夏、洪两家之间的恩恩怨怨,充其量是茶壶里的风波,掀不起大浪,却也能给她带来极大的精神创伤。(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表姐弟另有隐情

几天后,夏明兰收到一封厚厚的信,是程立人写来的。夏明兰想,搞什么名堂,有话当面说,何必拐弯抹角?

夏明兰打开信封,首先见到的是一份离婚协议书,上面有程立人的签字,他终于同意离婚了,夏明兰如释重负。同时又觉得奇怪:程立人早就扬言要拖她三年、五年,是什么原因促使他突然改变主意大发善心?随即又想,管他安的什么心,能够早日结束这场噩梦就算谢天谢地了,夏明兰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倏忽间,她的笑意消失了,面部表情变得僵硬,双眼发直,拿着信纸的手颤抖着,不能自主。她靠在办公椅上,仰面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茫然若失。

过了许久,夏明兰回过神,给洪振东打了电话,要他赶快过来。洪振东在电话中说,什么事那么急?我刚好手头有急事,稍等一会行不行?夏明兰有气无力说,那你忙吧。

洪振东听她口气不对,忙问怎么啦,是否生病了?可是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

洪振东确实有事走不开,他正和武月华商议结婚布置新房。

前几天,父亲回三江休假,洪振东带了武月华去见父亲,洪仲达很满意,还特地和远在煤都的谭佑仁通了一个多小时长途电话,双方谈得很融洽。经协商决定在洪仲达三个月的假期中,把洪振东和武月华的婚事办了。

昨天,洪振东和武月华去民政局登记领结婚证书。办事的人认识洪振东,笑道:“你们机床公司尽出些俊男靓女,前两天你们的两朵厂花也来登记结婚。全是郎才女貌,着实让人羡慕!”

洪振东这才知道乔老爷和何冰冰还有周国良和余小瑛也都水到渠成了,心中惘然,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

武月华见他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开心,心中疑惑。她原本就觉得这一切如同在梦中,幸福来得太快了。几个月前她还在大山里准备和根娃一起跳崖自尽,是李德林把他们拉回人世。接着又在洪振东的帮助下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表哥。如今居然已成了洪家的媳妇。而她和洪振东的缘分却始于十年前的一次偶遇!武月华下意识她掐一下自己的大腿,确实感觉到疼痛: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当儿,洪振东突然接到夏明兰的电话。隐隐觉得苗头不对,似乎出了什么事。他和武月华领到结婚证后,便把她送回家,然后匆匆赶去见夏明兰。

洪振东看见夏明兰双眼微红。隐约有泪花。他诧异道:“表姐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夏明兰向他示意,洪振东疑惑地拿起信。不一会,他的脸色大变,惊叫道:“怎会这样?是真是假?”

洪振东和夏明兰面面相觑、呆若木鸡:程立人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同意的同时,明明白白告诉夏明兰:洪振东并非洪仲达的亲生儿子,而是洪仲达在二十多年前领养的养子。信中还附有一份盖有派出所大印的“领养证明”复印件,证明材料上写得清清楚楚:洪振东在孤儿院长大,其父母都在大饥荒中死去。洪仲达夫妇因无生育能力。特领养男孩以继承洪家香火。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夏明兰和洪振东这一对青梅竹马的小伙伴并非嫡亲表姐弟,而是毫无血缘关系的恋人。可是双方家长偏要以表亲不能结婚为由棒打鸳鸯,使他俩抱恨终生!

在这一瞬间,二十多年来跟夏明兰亲密无间的种种欢乐以及因父母阻拦不得不分手而抱头痛哭的情景一一浮现在洪振东眼前,随之而来的是武月华的如花笑靥和她的盈盈笑语。

洪振东欲哭无泪,两眼直勾勾地盯住夏明兰,无言以对。

夏明兰缓缓收起信,望着洪振东苍白的脸长叹一声:“‘江上秋风无限浪,枕中春梦不多时。’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洪振东站起身来大叫:“为什么?为什么?上一辈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恩怨怨?不,我不甘心,我要弄个明明白白!”

夏明兰幽幽道:“到了这个地步,还有追究的必要吗?事情已经明摆着,我们夏洪两家原本的关系非常融洽,你还记得吧,长辈们多次说过我俩是天生一对,要亲上加亲。只是在那一年武斗后,两家才互不往来。上一辈结下怨仇,给后辈留下许许多多终生遗憾,不是十年八年能够消除的。才见证了周国良、余小瑛的悲欢离合,噩运又落到我俩身上,谁又能保证戈春生跟贾雯雯不是同样的牺牲品?

还是糊涂一点吧,历史的伤疤尚未愈合,程立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捅破真相,其用心就是要把历史的遗恨压在我们身上,我们能承受得起吗?再说你还得为武月华负责,切莫让她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千万别让她的心头再蒙上阴影!”

洪振东一下子泄了气,身子软绵绵地斜靠在椅子上。许久,他抬起头喃喃自语:“这十多年来,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又得到了什么?是过足了权力瘾,享受查抄地主资本家时整人的气势?还是满足了虚荣心,陶醉于红旗兵团总司令大位、颐指气使一览众山小的快意?如今这一切都成了虚无缥缈的过眼烟云,到头来落得一无所有。‘桃花依旧笑东风,人面已然污淖合。危机四伏不自知,犹唱惊世骇俗歌。’我把宝贵的青春连同刻骨铭心的爱情都一起陪葬了!”

夏明兰黯然神伤。“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清人纳兰性德的哀叹不正是他俩心肝欲裂的真实写照?

夏明兰明白,面前这个曾在三江崭露头角的表弟正挣扎在痛彻心腑的情感纠葛之中。他和当年风华正茂、志同道合的同学一样,正在竭尽全力摆脱长期的迷惆和彷徨,准备顺应改革开放时代潮流,精神抖擞地寻求自己的幸福人生。可惜命运多舛,突如其来的“养子”事件又一次给他以沉重的精神打击!

夏明兰十分清楚,她和相处多年的洪振东,已不再是当年卿卿我我、誓言非你不娶、非君不嫁的表姐弟,即便终于明白是历史的误会拆散了他们,也不可能再回到生活的原点:洪振东有他自己的“心有所属”,必须承担起他的责任;而她也得“刮骨疗伤”:必须尽快消除西林机械厂失火案的负面影响,不失时机地顺势而为,率领职工革除国企弊病,创出一条欣欣向荣新路。

这种种一切,都是她和他,还有千千万万同龄人在那个狂热年代所做出的狂妄举动付出的代价。这种不得不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毕竟是她一生的幸福啊!夏明兰郁闷、怅惘,可又有什么用?能向谁去倾诉?

这当儿,何冰冰笑盈盈地敲门进来,夏明兰这才想起约好帮她挑选婚纱的事。此刻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夏明兰强忍悲凉,和何冰冰有说有笑走到大街上。

夏明兰见她脸庞绯红、神采飞扬,揶揄道:“看你兴高采烈的模样,把‘幸福’二字都写在脸上了!哦,我说错了,应该是‘得意忘形’四个字才对!”

何冰冰笑吟吟道:“你的好日子也快到了,终于摆脱了恶人的束缚,成为自由自在、快乐的单身汉。想想看吧,三江市数一数二的大公司老总,又是年轻美女,后面该排成长队了,赶快挑,到时候我们一起办婚礼。”

夏明兰也笑。“没那么容易,难不成‘捡到篮里就是菜’?好男人被你挑走了,我这个残花败柳还有什么指望?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全是风凉话!”

何冰冰呵呵地笑着,突然听到路边有惊叫声,她转过脸瞥了一眼,只见后面一辆小汽车正向她们疾驶而来,她本能地把夏明兰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把,黑色轿车呼地与夏明兰擦肩而过。

就在这倏忽之间,夏明兰瞥见坐在驾驶室的正是程立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武月华患得患失

这段日子里,洪振东沉默寡言,吃不香睡不好,脸色憔悴,消瘦许多,武月华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这一天,洪振东有事来设备公司,顺便到办公室看她。

武月华忍不住劝道:“你有什么打算,尽管痛痛快快说出来,我一定会无条件成全你!”

洪振东诧异道:“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讲这话?”

武月华眼眶湿润。“你别再隐瞒了,憋在心里伤身体,看你瘦成这个样!你的事情我都知道,这件事搁在谁身上都受不了,我不会怪你。要是我早知道十天半月,我决不会跟你去登记!好在我们还没举办婚礼,亲朋好友大多不知道,反悔还来得及,要不现在就去办手续,我俩的婚不结了!”

洪振东吃了一惊:“你知道什么啦,越说越离奇了!我干吗要反悔?你到底在想什么?”

武月华幽怨道:“我知道你和夏明兰不是嫡亲表姐弟,是能够结婚的。你俩青梅竹马,从小就感情很好,再说夏明兰已经离婚,各方面条件都好,人又漂亮,我一个外人何必挡在你们中间,我已经想好了,只要你提出来,我就退出。可是你偏偏憋住不说,作贱自己身体,我只能主动说出来!”

洪振东一愣。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是谁多管闲事?“这就怪了,是谁胡说我和她不是表姐弟?”

武月华道:“别再瞒我了!前几天就有人打电话告诉我,你是洪伯父认领的养子。你和夏明兰原本准备结婚的。”

洪振东恼怒道:“是谁这么缺德,无事生非,破坏我们家庭?一定是程立人。那家伙不是好东西!你放一百个心,我和夏明兰的事早就结束了,现在她是我的上级,仅此而已!我们俩才是有证的合法夫妻,我要为你负责一辈子!”

武月华露出了笑容。“那你为什么整天愁眉苦脸?”

洪振东道:“公司里烦人的事太多了,搅得我日夜不得安宁!”

武月华道:“反正你早就想离开机床公司,还用得到想那么多?夏明兰让你考虑一个月。该到期了吧!”

洪振东无奈地摇头:“唉,此一时彼一时,原本想得好好的。假如不发生大事,我拍拍就走人,可如今想走也走不成了!”

武月华迷惑不解。“你还在为煤都的事烦心?没必要嘛,我们原本就不该染指煤生意。投机取巧加上卑劣手段。那种钱赚得不踏实,这跟离不离开机床公司无关。”

洪振东唉声叹气。“那件事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做得成就做,做不成也没少什么,我是为刘明泉伤透了脑筋!”

武月华更是不解。“刘明泉勾引董跃进老婆受了伤,是他咎由自取,关你什么事?我听说董跃进老婆郑红妹是个风流人物,想她心思的男人不会少。莫非你也沾了光,卷进了漩涡?”

洪振东苦笑。“你真会开玩笑!是刘明泉那小子又闯了大祸。这一回恐怕不是辞职就可轻而易举解决的,他的一只脚已经踏进牢房了!”

武月华问:“他又犯了什么事?”

洪振东道:“刘明泉是机床公司销售网的中片负责人,今年中片的销售形势较好,销售额达到了七、八千万。除了多数客户直接与公司财务部发生资金往来外,从刘明泉手中经手的转账支票也有一、二千万。刘明泉听信代理商华一凡的花言巧语,任由他采用拖延支付的办法截留货款,套取银行存款利息,给私人放高利贷,牟取暴利。前些天,华一凡为高利贷与人发生激烈冲突,引起警方介入,终于东窗事发。”

武月华也感到问题严重。“我看刘明泉的脑袋瓜子挺灵光,怎么会做出这种糊涂事?他是不是从中捞了好处?”

洪振东道:“自从他和郑红妹勾搭上后,每月的工资不够用了。那个女人贪图享受,吃穿都很讲究,平时常常骂董跃进是个穷光蛋。她和刘明泉上床前就明白告诉他,没有钱别想沾她的光。我们猜测刘明泉拿了华一凡的回扣,所以便挣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华一凡胡来。”

武月华叹道:“这一回恐怕刘明泉要鸡飞蛋打了,出了这种事,郑红妹还不拔腿就溜?”

洪振东点头道:“你说得一点不错。刘明泉和郑红妹的奸情败露,便决定一个辞职,一个离婚,然后一起去和华一凡合作开公司,赚够钱后再回来享清福。郑红妹也同意,对她来说只要有钱,到哪儿都一样。但华一凡出事后,郑红妹再也没露过面。”

武月华不假思索道:“这也不足为奇,对有些人来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何况他们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露水夫妻!”

洪振东神情黯然。“没想到当年的革命急先锋、我的得力帮手刘明泉落得一败涂地的下场!只怪我进城后忙于生计,对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疏忽大意,再也未曾一起斗私批修!”

武月华不以为然。“你走你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这件事怎么能怪你?难道刘明泉犯错要由你来负责?反正你早有离开机床公司的打算,还不如明天就去辞了,早走早省心,眼不见心不烦!”

洪振东仰天长叹:“我是问心有愧啊!刘明泉当中片销售负责人是我推荐的,我工作失职,没及时察觉他的问题,给机床公司造成几百万损失,我是负有责任的。倘若我拍拍走人,对不起机床公司,对不起公司职工,我于心不忍!唯有继续留在公司将功折罪,助领导一臂之力,我的心里才稍许安稳些。”

武月华幽幽道:“刘明泉闯了这么大的祸,你对夏明兰确实不好交代,于公于私都不能一走了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我一个外地妹子,如何能与夏总经理相比?”

洪振东见她柔情百结模样,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你千万别这么想!相处这么久,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尽管我现在一事无成,我的人格依然如故,不敢自吹英明伟大,面对美女还能拍胸脯保证坐怀不乱,你信不信?”

武月华偎依他的怀中,柔声道:“我信,我信。从领证那刻起,我的一切就全都托付给你了。我想老天爷应该是公平的,不会亏待我这个受尽苦难的弱女子!”

洪振东轻轻拍她的肩。“我们都是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这当儿,外面响起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夹杂人们的鼓掌欢呼。

武月华笑道:“我们公司出口创汇全省第一,被评为省出口企业先进单位,晚上有个宴席,说不定夏明兰也会来。”

洪振东“哦”了一声。“难怪戈总要我一定准时到达,还神神秘秘的不肯说明原因。戈泽其真不简单,才来一年就让公司大变样!”

武月华由衷地称赞。“戈总确实有能耐,主营机械设备进出口赚了不少钱,副业也是四面开花,梅总的水产品帮了大忙,占公司出口量三分之一,戈总和梅总的关系亲如兄弟。”

洪振东嗤笑。“梅总这人我见过几次,一副老实相,十足的老土,他能干出什么大名堂!”

武月华道:“别看他长得粗俗,其实精明得很!自己没多少资本,全靠银行贷款,请我们公司为他担保,硬是把他的水产品公司搞大发了,居然成了郊区明星企业!”

洪振东隐隐觉得不妥。“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搞市场经济变化多端,万一他的水产公司搞砸了,你们公司给他们作担保,是要负连带责任的,风险太大了!”

武月华不以为然。“戈总是老资格了,他会不懂?你别替他瞎心了,皇帝不急太监急!”

二人正说得热络,阮明珠推门进来大声嚷嚷:“小俩口卿卿我我好不肉麻!戈总请你们快去赴宴,人都到齐了!”

武月华笑道:“阮姐乱咋呼什么,做广告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董事会重大决策

戈泽其在聚丰园请了三桌客人,都是进出口公司的大客户。机床公司也在其中。夏明兰见到洪振东和武月华双双进来,笑着把他俩拉到同桌坐下。戈泽其一番致辞后,客人们杯觥交错,庆贺东道主兴旺发达、财源滚滚!

席间,夏明兰在应酬间隙断断续续跟洪振东交谈,把今天下午公司董事会精神简明扼要讲了一遍。

“这次董事会的内容喜忧参半。喜的是公司面临三件大事:一是市政府体制改革委员会研究决定在机床公司进行现代企业制度试点,对机床集团的成员企业进行公司制改造。真正做到产权清晰、权责明确、管理科学,逐步解决过度负债、富余人员分流和分离社会职能等问题。

二是由市府出面帮助三江机床集团公司申请公司股票上市。这是政府对机床公司多年来为地方经济作出重大贡献的肯定,林副市长亲自到会宣布这个好消息。他说公司连续五年稳居三江机械行业利税大户首位,连续三年成为全国机床行业出口创汇先进企业,成绩斐然,成为上市公司是众望所归。既是三江市的光荣,也是机床公司自身发展的需要。通过公司股票上市募集资金,有助于公司发展上一个新台阶。董事会要求经理层全力以赴做好股票上市申报工作。

第三件大事是决定产品开发目标为高端产品数控机床,公司上市所募集的资金主要用于购买开发数控机床产品所需的加工设备、检测仪器、计量器具以及公司技术改造等。

可以预测。这三件大事得以实施后,机床公司的面貌将会突飞猛进,彻底改变。”

洪振东道:“听起来确实令人鼓舞。不过。公司上市后,规模扩大,你的压力也会加大,社会各界对公司业绩更加关注,股民要求得到回报的心情可想而知,这对公司恐怕是有利也有弊!”

夏明兰道:“这个问题董事会也讨论过了。发行股票,募集到大量资金。是对公司有利的一面,但同时也把公司一切经营活动置于全体股民的监督之中,为了对包括股民在内的全体股东负责。董事会和经理层势必要付出加倍努力创造更好的业绩,否则无法向社会民众交代。

董事会之所以选择了公司上市这条路,也与面临的实际困难有关。国营企业的弊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已经暴露无遗,拖累了公司业绩增长;三角债问题日趋严重。公司资金链断裂的危险迫在眉睫。银行对企业历来愿意锦上添花,不肯雪中送炭,救急不救穷。他们已多次发出警告,如果还贷问题仍无改善,随时都有中止贷款的可能。一旦资金链断裂,机床公司将面临不堪设想的后果。

为此,董事会决定在公司股票发行成功之前,首先在公司内部进行职工内部集资。减轻资金压力。”

洪振东道:“我了解公司的处境,能理解董事会的选择其实也是无奈之举。更体会到表姐的担子更加沉重,不得不为你的前景担忧。”

夏明兰问:“我知道表弟一向不说空话,对于一个月的期限想必已经有了答案,是继续留下还是一走了之?”

洪振东想了片刻。“表姐正在危难之中,作为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当然不能置之度外。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能够如愿。”

夏明兰道:“有话就直说,不必转弯抹角。”

洪振东道:“当初承蒙表姐器重,把我放在销售负责人岗位。我也想做出一番成绩报答公司领导栽培,不料用人不当,发生了刘明泉事件,给公司的声誉和利益造成了双重损失,给表姐添了麻烦,我深感内疚,愧不敢当。

我明白,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刘明泉捅了这么大的漏子,理应受到惩罚。但据我了解,刘明泉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只是一时糊涂,他的本质还是好的,我希望公司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夏明兰没想到他也来说情。“刘明泉的事,我和李志成在董事会上作了几次检讨,现在你也来要求从宽处理。你是否知道刘明泉本人是如何想法?”

洪振东点点头。“我知道。刘明泉在交代材料中指责我看不起他,侮辱他做人的尊严,把我列为导致他犯错误的原因之一。”

夏明兰继续道:“前不久,刘明泉写了一封匿名信,揭发你三大问题:一是利用工作之便假公济私,去煤都做煤生意;二是用女色腐蚀煤都铁路局干部,获取好处;三是被警方查获,损害了机床厂的声誉。

其实这件事在你第二次去煤都不久,对方就有人来三江调查核实。董事会认为那笔煤生意是戈总的公司与煤都方面签订的合同,为电厂缓解用煤问题起到正面作用,也是对三江建设的贡献。你利用关系搞到了车皮计划,从中得到个人利益,公司不宜过多干涉。但是你未向公司领导说明情况,以工作之便假公济私的嫌疑是难以洗清的。董事会和戈总都认为功过相抵,就不追究了。至于其中发生的女色问题小插曲,不是你的过错。

我之所以在今天把这件告诉你,是想让你更看清我们那位老同学的真实面目。另外还有一层意思,希望你从中悟出一个道理,害人的事做不得,早晚会得到报应!”

洪振东沉吟片刻。“刘明泉居然会对我来这一手,确实没想到。还是表姐说得对,以前我用匿名信这种卑劣手法对付别人,如今也有人用同样方法对付我,我不得不相信世上确实有‘因果报应’四个字!”

夏明兰问:“现在你知道了实情,还想不想替刘明泉求情?”

洪振东坦然道:“他不仁,我不能不义。我们都是当年十三条好汉之一,战天斗地的友谊是不可磨灭的,生死不渝才称得上英明伟大!”

夏明兰轻轻叹了口气。“你的脾气至今未变!实话告诉你吧,刘明泉的问题在两可之间,拉一把是内部矛盾,推一下就是敌我关系。而那个华一凡就不同,他是主犯。现在的主动权在刘明泉自己手中,就看他的态度了。”

洪振东道:“那我就放心了,但愿他能把握机会,将功赎罪,弥补损失。”

武月华坐在洪振东身旁专心倾听,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她的心情随着他俩的谈话起起伏伏、时喜时忧。直至夏明兰说出的一句话让她心头一个咯噔,这句话便是:“你的脾气至今未变!”

对啊,洪振东对朋友尚且如此情深意重,他对夏明兰青梅竹马的感情又将如何?武月华的心头升起浓浓的阴云。

从煤都归来,鲁雪萍就对李德林提出了分手。她没说原因,李德林也没问。事情明摆着,大家都心照不宣:李德林从范老板手中接收了山货行,顺带把范夫人鲁雪萍也收入房中。但他们从未办过合法手续,在李德林看来,山里人祖祖辈辈就是这么过来的,只要男欢女爱,请左邻右舍吃一顿饭,再把二人的被褥搬到一起就算成了亲。家家户户穷成那个样,不用山外人有那么多讲究。鲁雪萍一向自卑,巴不得低调处理。

这一回煤都受挫,给鲁雪萍提了个醒:所托非人,及早回头才是上策。李德林心中有愧,也有离开三江的打算,见鲁雪萍主动提出要求,便顺水推舟答应了。他和鲁雪萍心平气和地分家,双方都得到一笔可观的财产。李德林带着根娃走了,说是到外地再开山货店,熟门熟路。鲁雪萍说这笔钱足够养老,回家过几天清闲日子再作打算。

鲁雪萍临走前和武月华聊了一个晚上,详详细细讲了第二次去煤都时那个毕生难忘的晚上。她感慨万分说,过去我以为男人没一个好人,都是色中饿鬼,把女人当作玩物。没想到天底下还有洪兄弟这样的好男人,不欺暗室,不乘人之危。是他的光明磊落让我翻然悔悟,我不能再跟李德林糊里糊涂过一辈子!月华妹子我好羡慕你,能嫁给洪兄弟,真是好福气!(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同龄人各得其所

武月华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她在西川第一次见到洪振东时,还是一个不谙世事、单纯稚气的小姑娘,曾经充满指点江山的憧憬,直到她的满腔热血、耿耿忠心被父母双双在造反派武斗中丧生的残酷现实击碎。她带着一颗受伤的心离开故乡投靠表哥,却再一次遭受打击,差一点踏上不归路。

仿佛是老天爷在冥冥之中的安排,她千里迢迢辗转来到三江,意外地遇到了洪振东。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使她干枯的心房得到了滋润:在潜意识中,她的生命已与这个名叫洪振东的男人紧密联系在一起。

在突然发现洪振东和夏明兰的秘密后,她的自信心开始动摇。洪振东向她表明坚定不移的心迹,武月华不露声色,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她不愿在他面前显得小肚鸡肠,她要用自己的眼睛观察洪振东的真心。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临了:周国良和余小瑛的第二家超市开张了,他俩特地邀请铁哥们儿在老知青饭店聚会,她和洪振东还有夏明兰都是贵宾。

洪振东毫不隐瞒地把自己曾经出于强烈妒忌心做出的种种恶劣行径讲给武月华听,他悔恨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为区区小事给一世英名蒙上灰尘。

武月华并未为洪振东曾有的龌龊举动产生厌恶心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武月华被他的坦诚所感动,更钦佩周国良和余小瑛顾及十三条好汉的战友之情。不计前嫌、以德报怨。她对周国良、余小瑛这一对颇为羡慕,他俩经历了艰难曲折终于走到一起,真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

座落在北大街闹市的“老知青饭店”宾客盈门、热闹非凡。白面书生和秀秀进进出出招呼客人。还不时忙中偷闲来到包厢敬酒。包厢里摆了两桌,一桌是周国良和夏明兰、韩大光、栗本佑、乔正清、何冰冰、洪振东、武月华共八人,另有两个空位子专为白面书生、秀秀留着;另一桌是余小瑛、曾达山、包楚楚、许慧、包小淼、鼻涕王、小黑皮、戈春生、贾雯雯、董跃进共十人。

周国良满面春风,举杯欢迎各位朋友大驾光临,感谢他们多年来对他和余小瑛的关心帮助。一杯酒落肚,周国良红光满面愈发兴奋。他大声宣布,“老知青超市”经营顺利。第二家连锁店已经开张,地点就在中山路原李记山货行。他和余小瑛商量决定,聘请戈春生、贾雯雯管理连锁店。

韩大光起身举起酒杯。朗声道:“国良和小瑛自主创业之路艰难曲折,如今终于硕果累累苦尽甘来,我由衷地感到高兴!大家一起来庆祝他俩事业有成、生活美满!”

夏明兰、乔正清等人纷纷起立,七嘴八舌向周国良和余小瑛祝贺。席间杯觥交错。气氛甚为热烈。

乔正清望着周国良神采奕奕的模样,联想起那一晚他和余小瑛在油漆间痛哭流涕的情景,心中十分感慨。“变化之道无处可逃,向者之我,非复今我也。”千年古训真的是精妙绝伦!

这当儿,戈春生一手拉住余小瑛,一手举着杯子走到周国良面前。“国良大哥,承蒙二位不嫌弃我这无耻小人。还把我当作兄弟看待,我戈春生无地自容。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向大哥大嫂赔罪。我自罚三杯!”

戈春生连灌三杯酒,情绪更是激动。他面对大家高声道:“过去我戈春生有对不起大家的地方,今天一并赔个不是了!”

戈春生还要逐个向乔正清、何冰冰等人敬酒道歉,贾雯雯跑来阻止说,来日方长,有的是喝酒机会。她夺过戈春生手中的酒杯说,春生不会喝酒,我替他向各位赔礼道歉!说完就仰面一饮而尽,然后把戈春生扶到原位。

洪振东突然觉得一阵心酸。曾几何时,相似的情形多次发生过,戈春生在他面前一面大口喝酒,一面大叫:洪哥听你的,你说向东我戈春生决不向西!每当此时,洪振东总是面带笑容、踌躇满志,胸中升腾豪迈之气,仿佛世间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如今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唯有望洋兴叹而已,洪振东神情落寞怅然若失。

武月华密切注视着夏明兰的一举一动,见她忙于和周国良、韩大光、粟本佑、乔正清、何冰冰等人碰杯说笑,和洪振东却毫无目光交集。席间气氛热闹,而洪振东这边却显得稍许冷落。她早就熟知洪振东和其余十二壮士以及乔正清等人的关系,因而并不在意,只要弄明白夏明兰和洪振东不再有瓜葛便心满意足了!

白面书生和秀秀轮流上菜,然后坐下喝酒助兴。另一桌的中心是余小瑛,许慧、包小淼不停地寻找借口敬余小瑛酒,还把周国良拉过来,双双面对面闹着喝,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小黑皮和鼻涕王也不甘寂寞,拉着戈春生、董跃进闹酒。

董跃进已回到总装车间,依然当他的仓库保管员。他和郑红妹离了婚,孤苦伶仃,心头郁闷,只顾独自喝闷酒。心里虽然对刘明泉恨之入骨,无时无刻不在苦思冥想报复,却是无计可施。他不得不承认洪振东对他的评价:嘴硬骨头酥,软脚蟹,烂泥扶不上墙!

粟本佑见两桌共有七对情侣,便兴致勃勃地一一点名,要他们站起来喝交杯酒。周国良和余小瑛大大方方做了示范,一口喝干;白面书生和秀秀主动拉着手喝;接着是乔正清和何冰冰喜气洋洋喝了;然后是洪振东和武月华,包小淼和许慧,戈春生和贾雯雯。

洪振东见戈春生和贾雯雯笑语盈盈,想起戈泽其郑重其事的托付:一定要阻止他俩在一起生活,心中升起一片阴云。

最后只剩下一对,曾达山躲躲闪闪走到门口说出去方便一下,被粟本佑揪住耳朵拉回包楚楚身边,逼着他俩手挽手喝交杯酒,曾达山面红耳赤,哆哆嗦嗦地把酒洒了包楚楚一身,曾达山赶忙用纸巾帮她擦,粟本佑故意轻轻一推,曾达山站立不稳,情急之中一把抱住包楚楚,包厢里一片哄笑。

就在此刻,有两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闯进包厢探头探脑,似乎在找人。乔正清见过他们,是到三江来收购机床公司内部职工股票的外地人,这几天经常在厂门口转悠,逢人便问“股票卖伐?”董跃进见到他俩,忙闪身出去。

过了许久,董跃进面露喜色走进包厢,把乔正清拉到一边。“外地人愿出价三元一股,比白天涨了两毛,合算吗?”

乔正清道:“你有一千股,赚了两千元。满足了?”

董跃进道:“能赚两个钱就算了,谁知道股票这玩意儿是怎么回事?落袋为安吧!”

乔正清道:“他们从外地赶过来出到这个价,必定还有空间,我的意见是别着急,看情况再说,最好还是不要卖,当然主意还得你自己拿。”

董跃进道:“对,再跟他们讨价还价,看他们怎么说。”

洪振东见董跃进眉飞色舞地跟乔老爷说话,心头酸酸的:这小子翻脸比翻书还快,如今用不到求我了,马上就不认人!

第二天,两个外地人又打电话找董跃进商量,董跃进兴冲冲地请假出去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董跃进兴高采烈对乔正清道:“乔老爷,听你的话真不错,外地人又给我加了两毛,我赚到二千二百元了,你的一句话值二百元!”

乔正清道:“你的一千股全卖了?”

董跃进得意洋洋。“全卖了,昨天还有不少人也卖了,最多只卖到三元,我的价位最高。这一回机床公司给职工做了一件好事,让我们发了一笔小财,我辛苦一年还赚不到这么多。前些日子有的人不肯认购职工股,悔得肠子都青了!”

乔正清摇摇头。“我劝你不要卖,你不听,只怕以后也要后悔莫及!”

董跃进不以为然。“以后的事有谁知道?到手的才算赚到的,今晚我请你喝酒!”

乔正清笑道:“不用客气,今晚我有事。你留着自己慢慢喝。”

董跃进笑得合不拢嘴。其实他还有一件开心事没说出口:刘明泉因为出了事,被公司领导取消了购买内部职工股的资格,这种财他是发不到了,活该倒霉!这也许是近日唯一让董跃进感到称心如意的乐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机床公司发股票

刘明泉活该倒霉的事还不止这一件。

华一凡截留货款用以放高利贷和套现银行利息差,刘明泉心中是有数的,但他没有明明白白点出来,是因为华一凡给他回扣,堵住了他的嘴,他又用这些钱去讨好郑红妹。

华一凡是个老江湖、老棍子,对“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稀奇古怪事见得多了,知道从自己嘴巴里牵出的人越多,罪状也就越多,不如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日后还可以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他的交代材料中丝毫没提到刘明泉一个字。刘明泉自己当然不会主动交代,再加上公司领导有意给他留条生路,并未穷追猛打,只是作了除名处理。

刘明泉觉得没让他坐牢已经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便去找郑红妹商议日后的事。可是郑红妹音讯全无,仿佛从人间蒸发了。刘明泉觉察苗头不对,郑红妹怕是另起炉灶了。但他还不死心,每天晚上到舞厅找人,找遍全城娱乐场所,终于被他找到:郑红妹和一个男人搂在一起跳贴面舞!

刘明泉气不打一处来,气势汹汹上前和她理论,郑红妹和那个男人嘀咕几句,那男人二话不说,对刘明泉当胸一拳,旁边三四个年轻人蜂拥而上,对他拳打脚踢。刘明泉双手不敌四拳,被打得鼻青脸肿,连句话都没和郑红妹说上!

刘明泉恼恨万分,却又无可奈何。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只能打掉门牙往肚里咽。

洪振东了解刘明泉的窘境,便跟白面书生商议,让他到老知青饭店干采购。白面书生说都是老同学。这个忙应该帮。

白面书生当着洪振东的面对刘明泉说,你的工作是每天采购新鲜食材,然后回来报账入库。刘明泉口头答应,心里直嘀咕,让我每天去菜场,这种婆婆妈妈的事谁干?还要一笔笔核对报账,明摆着不相信我。堂堂男子汉还要看你的脸色?

白面书生等了好多天没见他的影子,知道他不满意,心里也有气:开饭店最要紧的角色是厨师和采购。我看在老同学份上把重要位子让给你来做,你还不满足,难不成让你来当老板?

后来,有人看到刘明泉在马路边摆摊兜售音像片。还偷偷地卖“黄带”。白面书生对秀秀说。这小子早晚要出事。秀秀说,有机会劝劝他,别干违法的事。白面书生说,他那脾气,谁说也不顶用,弄不好还要怪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秀秀说,那也不能眼巴巴看着他往泥坑里跳。白面书生说,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觉得他的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也许是成竹在胸。正在伺机东山再起也说不定!

这一天,三江日报头版登了一则消息:三江机床集团公司成功发行我市第一只股票,今日起在证券交易所正式挂牌交易,股票简称为“三江机床”。三江机床集团公司是市机械行业龙头企业,我市利税大户,全国机床行业出口创汇先进单位。

在机床公司董事长办公室,严舜平、夏明兰、辛人杰、李志成和监事韩大光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屏幕播放的证交所股票实时交易情况。

今天股市一片飘红,交易量比往日明显增加,势头很旺。“三江机床”股票发行价为每股六元八角,一开盘就直线上升,不到一个小时就涨停。

严舜平松了一口气。“公司股票发行获得成功,对公司发展的意义重大,也给公司董事会增加了压力。从今天开始,我们的一切经营活动不仅要对全公司职工负责,对三江市政府负责,更要为全体股民负责,要接受政府的指导和股民的监督。”

夏明兰沉思道:“我感觉到经营班子的压力太大,形势不容乐观。股票上市募集到五亿多资金,但股民的钱既不能白拿,也不能乱用。公司必须加倍努力以更好的业绩回报股民,按照规定,这笔募股资金必须用于发展数控机床项目,对公司本部和分公司按专业化分工要求全面进行技术改造,不能挪作他用。

股票上市的名声在外,外界以为机床公司发了大财,该算一算旧账了。据财务部反映,这几天外单位来讨要货款的人一拨又一拨,拿不到货款不走,有的甚至扬言将进行持久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韩大光道:“这几天职工情绪普遍亢奋,大多数购买了职工内部股,正在等待适当时机套现,小算盘一打,或多或少都能赚个一、二万。只有少数没购内部股的职工懊悔不已,有的甚至责怪公司宣传力度不够,没把购买股票的好处说清楚,使他们失去赚钱机会。”

辛人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有的人信奉‘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对于没见过的新鲜事物总是不相信,不放心。对于摸着石头过河之类的话更是不以为然。在动员职工认购内部股时,技术开发部有个老工程师死活不肯,明里说是没闲钱,其实是对公司发展前景存疑,认为股票是西方资本主义的东西,碰不得。”

夏明兰道:“公司募集到资金,职工们欢欣鼓舞,都说公司有钱了,职工福利应该提到议事日程上来。要求解决住房问题的申请报告激增,要求增加工资的呼声更高,尤其是分公司职工,强烈要求缩小与老职工的工资差距。富余人员转岗工作也遇到更多阻力,有人说,这么有钱的公司,难道就多我一个?”

严舜平道:“最近连着接到几个电话,都是政府相关部门的实权人物要求将他们的亲朋好友安排到公司坐办公室。还有几个正坐机关办公室的人都想来公司上班。我有点哭笑不得,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们。我们公司的名气越来越大,表面光鲜得很,不少人都想进来吃这碗大锅饭,哪里知道我们正捧着一本难念的经愁眉苦脸?”

夏明兰、辛人杰、李志成和韩大光都说接到过许多电话,想调到机床公司来。

严舜平道:“看来这个问题无法回避,我们要立个规矩,凡是工程技术人员和生产一线技术工人我们欢迎,要来坐办公室的一个不收,即使得罪了人也要坚持原则,你们以为如何?”

夏明兰等人都表示赞同。在场的人都清楚地了解:组建机床集团公司时资产评估弄虚作假的错误虽然得到纠正,阻碍公司发展的隐患已经露头,随着公司资产规模急剧扩张,社会各界对公司的期待也跟着加大,而企业经营环境的改善却不明显,企业之间的三角债问题层出不穷,货款回拢的矛盾越来越突出,历史遗留的因担保而承担的连带责任逐渐增多,资金链断裂风险并未彻底消除。再加上企业大锅饭弊端越来越严重,为建立现代企业制度而进行的内部改革矛盾重重,阻力将会越来越大!

夏明兰已经作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前面的道路更加艰辛,国企的种种弊端积重难返,不通过伤筋动骨的改造,经受刻骨铭心的阵痛,难以得到发展,机床公司的改革就象和我们同龄人探索新的人生一样任重道远!

这当儿,财务部长何冰冰进来报告:法院和银行的同志在会议室等待和夏总见面,要求机床公司承担农业药械厂一千万贷款的担保责任。

严舜平叹息道:“这颗‘定时炸弹’终于引爆了!两年前戈副书记亲自到公司来,要求我们为农业药械厂的改造项目提供银行贷款担保,机床厂是国营企业,能不服从吗?”

夏明兰沉吟道:“当时谈担保我也在场,有前因必有后果,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尝,这件事就由我来处理吧!”

夏明兰挺直身躯,昂首阔步走出董事长办公室。

(第一部完)(未完待续)

ps:第一部完工,终于可以休整一下,视情况继续努力.

第二部第一章三江有个贾富贵

岁月匆匆,一晃已是三个年头过去了。

三江市昌盛贸易公司董事长贾富贵与亲朋好友闲聊时,总会眉飞色舞地谈起自己的成就全拜父母所赐。

贾氏本是商人世家,家境殷实,只是在父亲这一辈才猝然败落。幸好父亲有个绝明绝顶的脑袋,给他取了个大吉大利的好名字:富贵。贾姓本就不俗:贾者,买卖也。古人云:“长袖善舞,多钱善贾。”贾富贵从刚生下来就继承了生意人的精明头脑,再加上父亲的远见卓识,給他刻上了既富又贵标记,一生的荣华富贵便是铁板钉钉了!

贾富贵还会举出三大铁证来表明所言不虚:一是在他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有贵人相助,大难不死。

十多年前,他和梁一民、邵宝刚、华中仕、邹立伯等铁杆兄弟在山区插队落户,二哥邵宝刚长得人高马大,干起活来不输于本地山民,颇得靠山村生产队长一家青睐,特别是老队长的女儿春兰更是情有独钟。插队一年多,邵宝刚便成了老队长的上门女婿。他和春兰是在春节结的婚,贾富贵和大哥梁一民、四弟华中仕、五弟邹立伯少不了要去闹新房。邵宝刚的婚礼办得热热闹闹,队里人说,祖祖辈辈都没见过这么热气腾腾的场面,天大的喜事!

大哥梁一民说,二弟以实际行动兑现了“广阔天地炼红心”的革命誓言,为我们五兄弟作出了表率。邵宝刚得意洋洋说。我这个老二给兄弟们露了脸,下面就看你们了!邹立伯笑着说,二哥尽说风凉话。靠山村的一枝花被你采去了,让我们再到哪儿去找?华中仕更是懊恼不已,常常在兄弟面前叹息:我真笨,竟被二哥先下手为强!

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那年夏天,靠山村山洪暴发,百年不遇。在连续下了几天大雨后的一个早晨,梁一民四兄弟一觉醒来。发现住处已浸泡在水中,成了“孤岛”,洪水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在房子四周形成一个个漩涡。他们几个除了邹立伯外都是旱鸭子。

梁大哥说,老五,情况不对,你赶快去队里求救。邹立伯二话不说就跳下水。可是水流太急。他一下子就被卷进漩涡。晕晕乎乎喝了几口水。幸亏有棵树挡了一下,他才趁势抱紧树干,暂保安全。洪水很快就把房子淹没了,我们只得爬上屋顶。浪潮汹涌,三个人抱成一团说,要死就死在一块!

就在这当儿,二哥邵宝刚和老队长等人赶了过来,他们划着木盆。用长竹竿把他们从洪水中救出,转移到山上安全地带。可是邵宝刚却没能和大伙一起闯过灾祸:木盆被漩涡打翻。不幸遇难。

事后,邵宝刚被当地政府追认为革命烈士,优秀**员。春兰是烈属,每年享有抚恤金,邵宝刚留下了遗腹子,就是去年才从警校毕业的邵国梁。在贾富贵心目中,二哥就是他的贵人,救命恩人。他之所以会在紧急关头出现,唯一的解释是命中注定。父亲的命名,是老天爷赐予的灵感,大富大贵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贾富贵的[海岸线文学网]通畅,心情也更加愉快。人的精神一旦亢奋,胸怀便会随之敞开,贾富贵自然而然想到要把彭大师介绍给生死之交的铁哥们,供大家共享他的通灵奇术。

这天,贾富贵约梁一民、华中仕、邹立伯和邵国梁在聚丰园小聚。邵国梁虽然是小辈,但他是二哥的遗腹子。他们四个待他视同己出,几乎每次聚会都要把他叫上,在他们心里。还有感恩图报的意思。

他们有个心照不宣的约定,凡是有梁一民参加的内部聚会,从来不去“人间天堂”,原因很简单:避嫌。

梁一民对贾富贵的举动不以为然。“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全国各地出版了许多有关相术、风水、佛教之类书籍。信徒也随之蜂拥而至,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百花齐放局面。对这类现象,我始终持保留态度。对彭子超这个人也时有所闻,但对他不感兴趣。不愿多作评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弟是生意人,无利不早起。如今对这个人推崇备至,是不是从他身上有所斩获,且你们之间已建立牢不可破关系?”

贾富贵呵呵一笑。“大哥说得对极了。彭大师有双洞察世情预见未来的慧眼。他曾经助我和四弟炒股票赚了许多钱。这件事四弟最清楚,可以作证。彭大师并非欺世盗名的骗子。”

华中仕点头。“三哥所说确有其事,彭子超有通灵本领,对未来的预测颇为精准。起初我也不敢相信,后来我和三哥根据他的指导投资,果然收获颇丰。彭大师还教我们炒股诀窍,放长线钓大鱼。人家有赚有赔,最后大多输给庄家,而彭大师预测的几只股票,让我们赚得盆满钵满,我和三哥佩服得五体投地!”

邹立伯伸长脖子说:“三哥、四哥赚了大钱,自然少不了彭大师一份,对不对?”

贾富贵正儿八经道:“五弟说错了,彭大师分文不肯收!这就是我佩服他、敬重他的缘故,要不然我怎敢把他介绍给你们,尤其是梁大哥,梁大书记?”

邹立伯不信。“他必定是另有所求,或者是放长线钓大鱼?”

华中仕嘿嘿地笑。“我没看出来,至少他对女色不感兴趣。我几次约他到‘人间天堂’来放松一下,都被拒绝。至于是否想钓大鱼,无法预料。不过他肯定不会象五弟一样,倘若换了是你,伸手讨要百分之十是客气的,你会理直气壮地说见者有份,对不对?”

邹立伯大笑。“那当然!谁叫我们是铁哥们儿,生死兄弟?我这辈子是赖定你和三哥了。我的要求也不高,能吃饱肚子有酒有肉就行,鱼就不必了,我自己会去钓。”

梁一民皱起眉头。“五弟就这么点出息!老大不小了,仍然只顾自己快活,还想不想成家立业?”

邹立伯忙道:“大哥切莫再提此事,免得扫了大家的兴头。今天是三哥请客,要与贵宾见面。三哥你说,彭大师到底什么时候过来?”

贾富贵看看表。“还有半个小时吧,我特地约他晚些过来,我们先统一思想,还请各位兄弟湊个热闹,给个面子,不管信与不信,彭大师总是我的好朋友。”

邹立伯道:“三哥放心,无论彭子超是大师还是小师,都与我无关,我只要保住一根钓竿一杯酒便谢天谢地了。”

华中仕讥笑。“不对吧,还有一门炮、一副牌!”

邹立伯眉开眼笑。“一门炮由四哥负责,我放一百个心。只是一副牌已经几天没摸,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手头紧嘛。”

华中仕“哼”了一声。“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不用你开口,我和三哥已把费用打到你卡上。我劝你也该收手了,何必把钱输给别人,有谁说过你一句好话?”

贾富贵笑道:“四弟说得对,别的都好商量,男人大多是神炮手,情有可原。摸牌就不一样,十赌九输,划不来,五弟的嗜赌毛病确实要改一改!”

邹立伯嘻皮笑脸点头称是。梁一民摇头叹息,他心里明白:指望邹立伯戒赌,太阳从西边出。(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二章通灵大师彭子超

邵国梁在一旁看得真切,不由得暗自感叹。五叔的脸皮实在太厚,空有好手好脚好身板,却整天无所事事,只知道喝酒、打牌、钓鱼、玩女人,一不想参加工作,二不愿成家,心安理得当一个无牵无挂的无业游民。三叔、四叔倒是好耐心,这些年来一直提供他生活费,绝无怨言。四叔更是宽容,不但出钱养五叔,还让他自由出入“人间天堂”,享受各种服务,分文不取。

看得出来,五叔唯一敬畏的是大伯,只要大伯名正言顺地发挥政工干部的独特优势,劝导五叔改变不务正业恶习,五叔不敢不听。可是邵国梁从未见过大伯义正词严批评五叔,却是处处庇护,这和他在公众场合一脸正气的形象有天壤之别。

邵国梁知道这儿位长辈之间是生死相依的铁哥们儿关系,也亲身体会到他们真情实意地帮助自己。在三叔、四叔挖到[海岸线文学网]想弄个明白,华中仕面红耳赤,始终不肯吐口。

贾富贵笑嘻嘻道:“那些事已经过去多少年了,还扭扭捏捏害什么羞?你不好意思说,我来说。”

华中仕连连揺手。“三哥凑什么热闹?别说了,别说了!”

邹立伯不依不饶。“三哥快说,究竟是什么至理名言,也让我开开眼界!”

贾富贵捋起衣袖,大模大样。“彭大师的赠诗是这样,各位听好了:‘多情原无错,风流是本份。只为一时欢,铸成一世恨!’”

邹立伯兴奋得大叫。“说得好,金玉良言,金玉良言哪!”

华中仕脸红脖子粗。“想当初少不更事,贪图一时欢娱,留下一世遗憾。彭大师洞若观火,我华中仕倾心佩服,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彭子超微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倘若华老板能记取教训翻然悔悟,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亦不失为正人君子。不过我要再次声明,彭子超不过是平头百姓,不敢妄自尊大,大师二字请诸位再莫提起。”

邹立伯兴味盎然,一改常态。“彭先生明察秋毫、慧眼独具,对四哥的评点一语中的,一看就知道绝非等闲之辈。我斗胆请先生不吝赐教,指点一二,怎么样?”

彭子超笑容可掬,略作思索便信口念出四句:“一竿钓起一江愁,一壶风波一生忧。成也知心友,败也杯中酒。”

贾富贵连声称妙。“一根钓杆一杯酒,画龙点睛哪,把五弟的无赖嘴脸描绘得活灵活现。五弟好好想想,除了这两件事,你还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彭子超笑道:“贾老板切莫小看邹先生,垂钓为乐、以酒为友无伤大雅。只是另外两样爱好,则有损颜面,不便启齿了!”(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三章梁一民心有疑虑

邹立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彭大师怕污言秽语脏了口,让我自己说吧,没啥大不了的,摸摸牌、放放炮而已,人生乐趣,各取所需!”

邹立伯见华中仕撇嘴摇头,知道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在骂自已脸皮厚不知耻。邹立伯不悦,却不敢有所表示。他眼珠一转,转向梁一民。“大哥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在骂我恬不知耻?”

梁一民皱眉。“亏你说得出口,还敢把丑事放在嘴里唱!”

邹立伯嘻嘻地笑。“彭大师画了我们几个的丑恶嘴脸,大哥是否也要请他画一幅?你是江南有名的清官,这幅画一定很精彩!”

梁一民瞪了他一眼。“别乱说,彭先生是贵客,岂是你随随便便可以呼来唤去的?”

梁一民的语气平和多了,他对彭子超的态度开始有所变化。

贾富贵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有劳彭大师了!”

彭子超不加思索说了出来。“心气比天高,学问比海深。枉有金钟罩,行走钢丝绳。”

梁一民陡然一惊,彭子超对贾富贵等人的评论已得到确认,这首诗更是句句切中要害,梁一民对前程的追求,他的精湛学识,他的为官之道,他的隐秘靠山,他的凶险处境全被一一点了出来。

梁一民尽量做出平静的样子。“彭先生出口成章,学问高深,不愧通灵大师称号。”

彭子超微微一笑。“梁书记见笑了,大师二字绝不敢当。其实我只是多看了几本闲书。拼拼凑凑随便一说,不登大雅之堂。不料被几个好心朋友胡编乱造,硬给我扣上一顶不伦不类的高帽子。就象一摊烂狗屎粘在身上,怎么都洗不干净!”

梁一民讶异。“彭先生的见解确实跟常人迥然不同,一般人对‘大师’美名趋之若鹜,而先生却退避三舍。莫非先生有自知之明,也认为所谓通灵术不过是相面、拆字之类的游戏?”

彭子超说:“梁书记说对了一半。我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所谓通灵之说是夸大其词、以讹传讹。我这半瓶子水被外人晃荡得厉害,连我自己都不敢认同了。其实说得准确一点。我不过是在预测未来方面略有心得而已。平日里几个好友闲着无事,忍不住拿出来显摆一番,偶尔让我说中了。博得几声喝采。就这么一来二去,有人便以为我有通灵法术,真让人啼笑皆非!”

梁一民微笑道:“彭先生说得实在,毫无矫揉造作、哗众取宠之意。看来以前我对先生的印象有些偏颇。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原本以为彭先生不是读书人,现在看来,是个满腹经纶的高人!”

贾富贵说:“是啊,我早就知道彭先生是个实实在在的正人君子,不会玩虚假花样。依我看,大师是不是虚名无所谓,一肚子学问才是真家伙。彭先生何不在此倒一点墨水出来。也好让我们几个长点见识?”

彭子超说:“既然如此,我就献丑了。各位也都清楚。这几年风水、相术之类活动逐渐兴起,相关书籍问世不少。基本上都与推测人的命运、气数、吉凶、祸福有关。有人说是迷信活动,无稽之谈;也有人说具有科学道理,信则灵。更多的人则是不可不信,不可全信。”

贾富贵属于“信则灵”,对这类话题颇感兴趣。“彭大师对此有何高见?”

彭子超说:“先谈相术。古人认为,人们的富贵贫贱、吉凶祸福、死生寿夭皆由冥冥之中非人类能控制的神秘力量所决定,即命运。所以古人常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古人信奉命运,相术就应运而生。相术的理论基础是阴阳五行学说。认为世界由木、火、土、金、水五种物质组成,相互作用有生有克,生是促进,克是抑制。生生克克周而复始,达成自然界的生态平衡。

相术即是把人当作自然界的一个存在,以五行和天干地支、年月日时的确定、变化为依据,推测人生吉凶祸福的一门学问。

风水则认为住宅或坟地周围的风向水流等形势,能招致住者或葬者一家祸福。”

贾富贵和华中仕听得津津有味。他俩在前些日子就听过彭大师的训导,对自己的前途充满自信。

邹立伯平日闲得无聊,也请人算过几次命,还和算命先生讨论过面相术。此刻,他仔细观察彭子超的面容,居然发现许多有趣的地方。

彭先生的两道眉毛宽广秀长,眉中有白毫;印堂平阔明润;眼长而深、黑如点漆,灼然有光;鼻子端正耸直、形如悬胆;双耳颜色鲜艳、轮廓园满;口生得端正厚实,棱角分明。种种特征都符合算命先生所推崇的上乘面相,足以说明此人聪明、富贵、性情刚烈、前程远大、寿命极长。邹立伯心中叹服:难怪江南地方的有识人士对他趋之若鹜,有一副慈眉善目好面相和高大魁梧的好身板就已让人羡慕,何况他还身怀通灵绝技!

彭子超似乎看穿了邹立伯的心思,微微一笑。“有人总以为我身怀异术,通晓今世、洞察未来,其实不过是把相术、风水之精华,佛家色、受、想、行、识五蕴皆空、生死轮回、因果报应之精髓融会贯通、举一反三,终于学以致用,颇有心得,用这种自成一体的独特方法预测人生大事,虽不能百分之百,也有六、七成命中,足够亲朋好友闲谈时聊博一笑了。”

贾富贵、华中仕已经彻底信服彭子超,把他当成财神爷,指望他带来滚滚财源。他们三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说古道今、交谈甚欢。诸如算命先生的开山鼻祖是春秋战国时期郑人姑布子卿;早在先秦就有相宅活动。既相活人居所,又相死人墓地。近年来,许多学者把风水和科学理论联系起来。认为它是一种传统文化现象,民间择吉避凶的学问,不可简单地把风水看成迷信活动。真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邹立伯也不时插科打诨,把以前从算命先生口中听来的趣闻拿出来显摆。

梁一民始终静坐一旁吃喝,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他对彭子超的每一句话都没放过。不知为什么。梁一民对彭子超的出现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安,他思索许久,终于悟出这种不安来自于彭子超的四句使他心惊肉跳的赠诗。

彭子超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企图?倘若他不知我们底细。不是有备而来,又怎能随口说出这些故弄玄虚却句句似有所指的话来?难道他果真如贾富贵所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今博古。未卜先知?

梁一民觉得自已的背脊一阵阵发凉,堂堂市委领导居然被人象脱光了衣服一般,**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毫无任何**可言,这个彭子超太可怕了!

彭子超一面悠然自得地闲扯,一面不时打量梁一民,仿佛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物品,眼里时时透露出瞬间即逝的异样光彩。

梁一民四兄弟和彭子超的种种神态变化被静坐一旁的邵国梁尽收眼底。今天的场面太有意思了,叔叔伯伯们的表现看似平淡又似乎很奇怪。在邵国梁看来。彭子超不过是做足了功课,故弄玄虚而已。问题在于叔叔伯伯们的反应各异,每个人似乎都在刻意隐藏着什么。或许在他们之间早已不是秘密,但谁也不愿旧事重提,更不愿让让外人所知,而这个彭子超却似乎什么都知道,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邵国梁对彭子超的感受是好奇,而梁一民却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当晚,梁一民便去拜访他的老上级、前任副书记戈泽其。

戈泽其在市委工作时,梁一民是经济技术开发区的管委会主任,在招商引资方面做了大量工作,为三江市经济建设作出了贡献。如今和戈泽其的进出口公司合作的梅先生就是梁一民牵的线。

戈泽其在卸任前力荐梁一民进市委领导班子,得到一致认同,顺利通过党代会选举。对于戈泽其的知遇之恩,梁一民时刻不忘。有时碰到难题,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向老领导请教、释疑。

梁一民开门见山提出对彭子超的疑惑,戈泽其起初的表情是不以为然,听到后来便呵呵地笑。待梁一民说完以后,戈泽其郑重其事地凝神思索,过了好一会才正色道:“彭子超这个人我也见过,是梅新洲介绍认识的。他的外甥女就是我们公司的财务经理阮明珠,在市委工作时她是我的秘书。我对彭子超的印象一般,说不上是好是坏。梅先生对他很推崇,说江南水产养殖公司之所以发展得如此迅速,借助于彭子超的精准预测。从表面上看起来,他的为人谦和、低调,不象其他有的所谓大师那么张牙舞爪。不过,我的看法是小梁不必把他当一回事。

改革开放以来,有些人以民俗文化的名义出版了许多有关节俗禁忌、相术测字、阴阳风水之类著作,彭子超之类‘大师’也就应运而生。他们迎合部分民众的某种特殊心理,用似是而非、无从求证的‘玄想’和‘信则灵’、‘不可不信、不可全信’之类模棱两可的语言,从心甘情愿的听众口袋里掏钱。对此社会现象,我个人的态度是一笑了之而已!”

梁一民细细品味老领导的意思,又联想起彭子超的一言一行,似乎确实没有多少特别的地方,充其量是这个貌似低调的“大师”为讨好三江“四杰”做足了功课而已,不值得自己“草木皆兵”。想到这儿,梁一民觉得心中踏实多了!(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四章阮明珠初露锋芒

梁一民的突然到访,使戈泽其想起有件大事必须做出决断。

一周前,进出口公司合作伙伴江南水产养殖公司董事长梅新洲和他商量一件事:这几年水产公司的内外销任务每年以百分之三十的速度增加,现有的规模已经不能适应需要,梅新洲考虑单凭一己之力无法解决,他征询戈总的意见,是否愿意进一步加强合作,水产公司可以出让部分股权。戈泽其的第一印象是这件事有利可图,值得考虑,答应十天后给予明确答复。

水产公司外销业务年年大幅度增长,戈泽其十分清楚。水产公司没有自主进出权,他们的所有进出口业务都是通过戈泽其公司的渠道办理。近几年,戈泽其公司按双方协议收取管理费,成为公司利润新的增长点。年初,戈泽其在制定全年工作计划时曾经考虑过向实体企业发展,探讨与梅新洲进一步合作的可能性,但是被阮明珠挡住了。

机械进出口公司成立一年后,戈泽其就把阮明珠安排担任财务部经理。财务负责人是企业的核心管理人员,一般都被企业当家人视为亲信。戈泽其从市委副书记高位退出,把阮明珠带到公司来,表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一般,这在公司内部是众所周知、心照不宣的事情。

尤其他俩都是单身汉,在旁人看来,凭戈泽其的地位来一个“老牛吃嫩草”不足为奇。可是,经过富有经验的有心人周密观察。似乎找不到他俩之间有任何暧昧举动。这就奇怪了,据民间口碑,戈泽其在金钱、女色方面并非一尘不染。那么,他能轻易放过身边的美女,兔子不吃窝边草?

机械进出口公司是国有企业,主要高层领导还得由上級主管部门任命。眼下没人公开和戈泽其争夺总经理宝座,是因为他挟市委前领导身份的余威,不仅人脉广,经营业绩也不错。没有特殊情况,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但是,市场经济的风险始终存在。任何人都无法保证自己经营的企业一劳永逸,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他这总经理宝座也不是万年桩,受人攻击在所难免。因而。防患于未然是必须的。戈泽其明白。这只是消极防范,更主动的措施是彻底离开国企,自己创业。这是他主动从市委领导崗位激流勇退得出的深刻教训:官场如同乱哄哄的舞台,你方唱罢他登台,与其被赶下台,不如主动退出。

阮明珠对戈泽其的心意猜得很透,他对当前新形势下的方向拿揑精准:近几年的主要任务是积攒资本,聚集人脉。寻找适当时机走出自主创业的关键一步。

阮明珠知道戈泽其不缺钱,实际出资注册一个中小型公司还是有能力的。可是时机不宜:有人会怀疑注册资本来路不明。如今目光敏锐、分析能力超强的精明人士不在少数,何必干这种招摇过市的蠢事,给自已埋下隐患?

阮明珠就是从财务管理角度出发,分析利弊得失,劝告戈泽其稳扎稳打。阮明珠说,目前公司利润主要来源于机床进出口和水产品出口代理两大部分。近几年国家经济形势看好,机械行业进出量大增,公司跟着受益。水产品出口也在逐年递增,梅老板给我们公司作了不少贡献。

但是,国家对进出口权限的审批正在逐步放松,有自主进出口权的贸易公司增加了七、八家,象三江机床公司这类生产企业也获得了自主权。这种局面使我们这种以对外贸易为主的公司面临越来越激烈的竞争,利润率降幅很大。前两年做得好的单子可在十个点左右,如今有三、四个点已经算是大幸。这就造成公司自有资金存量始终在原地踏步。公司开展贸易业务主要靠银行贷款,增加的利息支出抵销了部分利润。

阮明珠担心的是公司和梅新洲的水产公司订有“银行贷款互保协议”,互相担保的总额度达到九千万元人民币,风险比较大。据了解,夏明兰在担保方面吃亏不小,到上个月已经因担保损失超过三千万。机床公司个头大,尚且担不起,对企业影响太大,何况不大也不算小的进出口公司呢,万一真的落到他们头上就吃不消。

戈泽其听懂了她的意思。“你的意见是公司向实体企业方向发展的思路不可取?”

阮明珠点头:“我的想法一是就公司目标而言,維持目前的利润水平较为稳妥,风险小。公司利润做得再多,都是国家的。个人不过是多拿点奖金,你敢据为己有?你敢我还不敢呢!从公家锅里偷肉吃,早晚得吐出来,划不来!至于梅新洲的私人赠予,水过无痕,谁都管不到!再按目前状态经营二、三年,可以考虑从公司撤退了!

第二点是梅新洲的水产养殖业不稳妥,别看他这几年养殖的馒鱼出口量年年递增,可是出口对象仅仅某国一家。做生意吊死在一棵树上,不是好事。现在他想扩大规模,又要增加三千万资金。我了解过梅新洲公司的资产状况,除了几千亩地外,固定资产少得可怜,而流动资金都在水里,除了鱼还是鱼,你的心里虚不虚?”

戈泽其一面听一面点头。“有道理,万一那些鱼卖不出去,变不成钱,资金链一旦断裂,麻烦就大了。我原本觉得当前形势比较好,博它几年再说。看来还是你的意见稳妥,人不能太贪心,落袋为安。不过,梅新洲那边如何答复,要想得稳妥一点,不可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阮明珠笑吟吟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找个替身怎样?”

戈泽其想了一下,笑了。“亏你想得出!帮助梅新洲把他的项目搞成,我们同样获益。即使搞不成也没我们的事!替身是谁?”

阮明珠莞尔一笑。“三江四杰之财神爷贾富贵,你看行吗?”

戈泽其哈哈大笑。“好,很好。脑子动到梁一民他们的头上,有气魄!看来以前是小看你了,从花瓶升到理财能手,现在又升为高参,进步很快嘛!”

阮明珠撇嘴道:“看你说的,人家不过是多用点心思罢了,还不都是跟着你这只老狐狸学的!要不然过几年你老人家见我年老色衰,留在身边碍手碍脚,还不一脚踹了!”

戈泽其脸上浮现暧昧的笑容。“原来如此!你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我正在疑惑,三江地区财大气粗的公司多了去了,为何偏偏看中昌盛公司?此刻我才明白,江中四杰有个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邹立伯,那可是个满园春色之中的采花高手啊!”

阮明珠一愣,随即“咯咯”笑道:“这话怎么有股酸味呢?你算是说对了,是有那么一点意思。邹立伯懂女人,够浪漫的。不是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管他采了多少花,只要对我好就行!”

戈泽其呵呵地笑。“我敢打包票,有你出马跟贾富贵谈判,梅新洲的项目肯定能成。”

阮明珠抿嘴笑道:“让我参加谈判?这么大的事,贾富贵肯定会拉上他那几个兄弟,你就不怕邹立伯趁机采花?”

戈泽其嘿嘿地笑。“邹立伯有贼心也有贼胆,我不怀疑。可我更相信我们公司是铜墙铁壁,他没那能耐挖得动墙脚!”

阮明珠歪着头笑问:“戈总不是常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真有这么自信?”

戈泽其神气十足。“你怀疑我的眼光?这几十年我可从没看错一个人、看错一件事!特别是对你,我看错了吗?”

阮明珠微微一笑。“说话千万别说过头话,否则,说出去的话没法收回来!到底看没看错,在这世上谁也说不清楚!

人都是会变的。就说戈总你自己吧,你的人生经历有过多少波折?起初是有功之臣,后来成了黑帮分子;再过些日子又变成革命干部。其中有一段时期还戴过反动分子帽子。现在又变了,变成红顶商人!你说,你看准没有?当初在批斗资本家时,有没有想到有朝一也会变成你曾经慷慨激昂批判过的人?

总而言之,戈总连自己都看不透你到底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还能看得清我?”

戈泽其大为惊讶,以前从未听她发表过长篇大论,且不说这些话是否有道理,单凭她此刻夸夸其谈的气势,也让他刮目相看。

阮明珠见戈泽其神态有异,猛地察觉自己有些失态,彭叔一再告诫保持低调,他怎能说出这些与身份不相符的话来?

戈泽其笑嘻嘻道:“你好象突然之间换了一个人,让我都不认识了。也怪我以前对你关心太少,埋没了你的才能,倘若早几年发现,市委办公室主任的位子就该是你来坐,可惜,太可惜了!”

阮明珠见他似乎产生了其他方面的联想,忙掩饰道:“前些天听公司的人闲聊,我有所触动,今朝想起来就随口一说,戈总别放在心上,只当是耳边风,东边进西边出得了!”

戈泽其正色道:“你说的话有道理。看来我确实说了过头话,世间最难测的就是人心。国外有人发明了测谎仪,号称世界上最先进,其实遇到处变不惊、意志坚强的人也是毫无办法!”

阮明珠一愣,顿时心生悔意:自已说话太不小心了,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绝不能重犯错误!(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五章邹立伯觊觎佳人

这一天的夜晩,阮明珠久久不能入睡。她为自己的鲁莽言语后悔不已:我是怎么啦?是不是这几年的安稳生活淹没了痛苦的回忆,流逝的时间冲淡了心中的伤痛,顺畅的处境腐蚀了复仇的意志?不应该啊!我怎么会变得忘乎所以,急于显摆,唯恐别人把自已当成白痴?倘若因为轻率表现引起他人怀疑,坏了舅舅的计划,那么父母亲的冤屈将永无昭雪的机会!我岂不是成了阮家的罪人?将来有何面目赴天堂见父母?

阮明珠仰面躺在床上,白炽灯发出的暗黄色光线把整个房间染成一片昏暗,给阮明珠的心头加上一层重压。这间平房是祖先传下来的,东西两边是臥室,中间是客厅,客厅后面是厨房。多少年来,东边的臥室一直空关着,里面的所有摆设都保存着父母亲失踪前的原状。书桌上依然舖开父亲未曾完成的《八骏图》。父親和母親同时被人从家里带出时,父亲正在润色这幅画,他以饱酣奔放的笔势、光影明暗的表现方法辅以变化有致的淡墨,淋漓尽致地呈现了八匹腾跃奔驰的神骏形象,寄托了父亲对祖国兴旺发达的期盼。

父母亲离家的时刻已刻骨铭心地定格在阮明珠的心底:农历八月十四日下午七点多。年幼的她在小姨的陪伴下从乡下战战兢兢来看望父母亲。自从她被送到小姨家抚养后,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爸妈了。第二天是中秋节,小姨分給她一块五仁月饼。在那个年头,要有粮票才能买得到月饼,她盼望月饼的美味已有整整一年了。阮明珠说想爸爸妈妈了,要和爸妈一起吃。到了家,爸妈都不在。邻居说他俩才出门一会儿。

可是,当晩爸妈没有回家。中秋节过去了,爸妈还是没有回来,一个月过去了,半年、一年过去了。那块月饼早已发了霉,还是没有爸妈的音讯。

过了好多年,阮明珠才明白其中的许多曲折。她按照彭子超的要求开始新的生活道路:低调做人。不张扬,不露锋芒,等待时机,寻求爸妈的遇害真相。阮明珠进市委工作也是彭子超按排的。起初是市委宣传部的一般科员。后来她被戈泽其看中,调她去当秘书,阮明珠不太乐意。她对舅舅说,当秘书麻烦事情多,看领导的脸色行事不是她的擅长,况且戈副书记在下面的口碑不怎么样,在他手不工作不是什么光彩荣耀的事。更重要的是女孩子当男上司的秘书,这个角色太暧昧。彭子超说。清者自清,没必要理会别人怎么想。最关键的是戈泽其有可能是你爸妈遇害事件的知情人。待在他身边有好处。你千万别向他提起父母的事!

自从父母亲走后,彭子超和小姨便成了阮明珠最亲近的两个长辈,彭子超的意见在她看来如同圣旨一样,她跟随戈泽其下海便是彭子超的决定。

阮明珠劝阻戈泽其投资实体企业的一套说辞也是彭子超教的。阮明珠不明白:梅新洲的水产养殖场如日中天,内外销行情十分火爆,为什么不让戈泽其参与投资,反倒要便宜那个贾富贵?彭子超笑着说了一句:“因为你们公司是国企”。阮明珠似懂非懂,她见舅舅不再往下说,也就不再往下问。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舅舅自有分寸。

阮明珠凭借自己的人品和能力贏得了戈泽其的信任,她询问彭子超,什么时候可以向戈泽其提起往事?这些天常常梦见爸妈,她的心里很不安。彭子超说,还得忍耐一些日子,有些事情没来得及做。阮明珠相信舅舅的判断不会错,但心头的疙瘩依然无法解开,今天在戈泽其面前的失言,是不是她内心焦躁的变态反应?

这一天,戈泽其给梅新洲打电话说,他已跟市有关部门反复商量,认为目前机械进出品公司的经济实力还不够强大,暂时不适合对外投资。但公司对水产品出口行情十分看好,愿意为水产公司扩大规模尽力尽职。他已经联系一家有实力的公司,请他们来加盟。梅董事长的意见怎样?梅新洲说,他能够体谅老朋友的苦衷,只是有些可惜:肥水流到外人田!老兄弟联系了哪家公司?戈泽其回答说,三冮市鼎鼎有名的昌盛贸易公司!梅新洲在电话那头很高兴:哦,是三江四杰的贾富贵啊,欢迎!那就有劳戈总了!

戈泽其又打电话给梁一民,梁一民说,老领导介绍的项目不会错,我让贾富贵明天跟你们面谈。

第二天,戈泽其、阮明珠、梅新洲、贾富贵、华中仕和邹立伯共六人在人间天堂大酒店牡丹厅包厢会面,三方人员笑容满面,经过一番寒喧后便言归正传。

贾富贵以东道主身份简单致词,梅新洲随即介绍当前水产品出口的喜人形势,他说某国对我公司养殖的鳗鱼情有独钟,需求量以毎年百分之二十的速度递增,现有的养殖规模已经远远不能满足需要,他计划扩大水产公司养殖基地,分三年完成,最终目标达到在现有基础上产量翻一番,预计所需资金八千万。

戈泽其用他公司水产品出口数据证实梅新洲所言不虚,并说,我们都是生意人,生意人的特点是“无利不早起”,在出口形势大好的背景下扩大养殖规模是明智的选择。可惜我的公司自有资金不足,否则决不愿放弃这块肥肉。好在大家都是好朋友,倘若你们出手,依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岀口量增大,我公司也可多得些手续费,弄点汤水喝喝。总之,我以为这是三方共赢的好事!

贾富贵说,早就听说梅老板办的水产公司红红火火、独树一帜,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梅老板凭藉敏锐直觉,抓住水产品出口机遇,办成了大事业,创新精神令人惊叹!梁大哥说得对,梅老板愿意把赚钱的机会和我们分享,千万不能错过。我听了梅老板和戈总的介绍,也有同感,这是个好项目,可以考虑!

华中仕说,水产品是餐饮业的生财之本,能够插足养殖业是求之不得,对梅老板的计划我投赞成票!当然有些细节问题可以继续商讨,梅老板的公司能否去看一看,增加一些感性认识。

邹立伯对他们谈的事兴趣不大,在“三江四杰”中,他的日子过得最舒坦,他无需化费心思过问赚钱的事,有大哥、三哥、四哥在,还怕没酒喝?他只要琢磨如何充分利用一根钓竿、“一门炮”来寻找乐趣就行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阮明珠身上。

留给邹立伯的第一个印象当然是她的美貌。邹立伯愤愤不平:他奶奶的,跑到哪里都能见到大佬身边的美女助手。他不信个个都是工作需要,更不信毎个美女都是能力强、水平高、百里挑一的拔尖人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人说,更不会有人问。其实谁的心里都有个暧昧的想法,心照不宣而已!

邹立伯初步推测阮明珠和戈泽其之间是那一种关系,于是他就开始求证。只要男女之间有了那种关系,总能在当事人身上找到蛛丝马迹。果然,邹立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证据。别以为邹立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他对男女之事却是极其敏感、极其娴熟、极其精通的,用不了多长时间,邹立伯就看出了端倪。尽管戈泽其努力装出一副平淡、自然和随意的神态,他还是从戈泽其的言谈、笑容和眼神中看出一种男人觊觎女人时特有的难以掩饰的猥琐。

邹立伯并未由此而产生对戈泽其的蔑视,他以亲身的体会感受到只要是个正常健康的男人,无论他是多大的官,在美色面前不可能无动于衷,贪不贪色的区别仅仅在于有没有自我控制能力。以戈泽其以前的民间口碑和如今的钻石王老五身份,指望他对阮明珠这样的清纯美女不动色心,如同期待太阳从西边出。

邹立伯阅美色无数,他那“一门炮”的功能也早已发挥得淋漓尽致,按理说应该处变不惊,稳如泰山。可他在面对阮明珠时却偏要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因为邹立伯发现戈泽其先生枉有机械进出口公司总经理、前市委副书记的显赫身份,和阮明珠的关系仍处于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尴尬地位,邹立伯观察到阮明珠的态度端庄大方、不卑不亢,并无半点矫揉造作,更无丝毫阿谀媚态。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倘若错了,那必定是阮明珠具备高超的演技,能够轻而易举获得奥斯卡金奖!更何况有一点是做不得假的:邹立伯从各个方面观察,断定眼前的这位阮小姐依然处子之身,他的这种本领是经过高人指点并经过实践检验百试不爽的!

发现了这个秘密,邹立伯喜不自胜:老天爷为他开启了一扇与戈泽其公平竞争的大门!从见到阮明珠这一刻起,邹立伯翻然醒悟:他要换一种活法,他想成家了!

邹立伯喜形于色,精神徒然大增。他望了阮明珠一眼,扯开嗓子说出一番令贾富贵、华中仕大开眼界的话来。(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六章江南四杰发横财

邹立伯主动提出要在商量投资新项目这种重要场合发言,完全出乎贾富贵和华中仕的意料之外。这个五弟只钟情于吃喝玩乐,对赚钱之类的事从来都是拒之千里。邹立伯之所以心安理得地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完全得益于“三江四杰”得到的第一桶金。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梁一民、贾富贵、华中仕三个正在商量到哪儿去“抄家”,邹立伯急匆匆地跑过来说,龙大老板的家被二中的学生抄了,抄出几车金银财宝,啧啧,让人眼红死了。我们还不赶快动手?迟了就没我们的份了!华中仕说,正在商量找目标呢!邹立伯说,别磨磨蹭蹭的,跟我走,在我家前面一家姓郭的也是大老板,他家的古董值钱呢,而且只有两个老人在家。

梁一民想了片刻说,好,我们今晚就动手。但要先做好准备工作,想办法弄几付市八中的“全无敌战斗队”红袖套,另外还要准备一辆三轮车。贾富贵一听就明白,他说红袖套我来办,去街上找人做几付就行,立等可取。华中仕说,我去找三轮车。

当晚七时,梁一民等四人雄赳赳气昂昂出现在郭永槐的家。老两口都是六十多岁的老人,这些天听到外面的风声不妙,心中忐忑不安,早早就关上大门。此刻突然见到四个戴着红袖套,身穿绿军装的红卫兵站在面前,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不知如何是好。

梁一民声色俱厉地大声道:“我们是全无敌战斗队的造反派。要对你们这些剥削分子采取革命行动,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我们红卫兵要革你们的命、专你们的政。只许你们老老实实,不许你们乱说乱动!”

邹立伯喝道:“你们两个都到厕所间待着,只要你们老老实实不乱动,我们保证你们的安全,倘若不老实,马上押出去戴高帽游街,听到没有?”

郭永槐夫妇抖抖簌簌地搀扶着走进厕所。不敢吭一声。梁一民轻声说,动作要快!四个人迅速在几间屋子里翻箱倒柜,一个多小时后。邹立伯把郭永槐老两口带到客厅。指着地上一堆古玩说,这些东西都是你们剥削得来的,是劳动人民的血汗!我们造反派要全部收缴,归还给劳动人民。你们服不服?郭永槐结结巴巴说。服,服。梁一民说,那好,我们双方逐一清点,列出清单。我来报,刘为民你来写!邹立伯会意说,我来写,一式两份。

约莫半小时。物品请点完毕。梁一民说,郭永槐你再看清楚。清单写得对不对?郭永槐戴上老花眼镜看了一会说,没错。梁一民说,那就好,我们双方签字。梁一民在两份清单上分别签了“市八中全无敌战斗队陈卫东”,邹立伯则签了“刘为民”三字。贾富贵和华中仕在旁边偷着笑。

办完“手续”后,梁一民四人大模大样地把物品搬到三轮车上,四个人轮流搬了四五趟才搬完。邹立伯在搬最后一件“玉观音”时,发现郭永槐已经晕倒在地,他老婆在一旁眼泪哗哗直流。

梁一民一行四人把“战利品”拉到偏僻街道时,才憋不住放声大笑,这一仗打得真漂亮!梁一民提醒说,别高兴太早,后面还有如何处理的问题,万一露出风声就完了!邹立伯说,梁兄的计策万无一失,除了我们四人,神先都不知道!华中仕说,我们是劫富济贫,顺应潮流,怕个球!贾富贵说,我们发大财了,这些古董早晩会让我们成百万富翁!

梁一民神情严肃。“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华兄说得对,我们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这些财宝是资本家不劳而获,剥削所得,长期被他们隐藏在阴暗角落。我们革命小将把它们从剥削阶级手中夺过来,让它们重见天日,成为我们革命小将闹革命闯天下的经济基础,这是顺应民心的大好事情!

为了今后的革命行动顺利进行,我们四个要对这件事严格保密,任何人都不能泄露一个字,就是对父母兄弟也不可露出口风!从今日起,我们就是异性兄弟,穿同一条裤子,坐同一条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也离不开谁!我梁一民丑话说在前头,倘若我们中间出了叛徒,其他三个有权采取有力措施,全体共诛之!”

邹立伯拍手叫好,贾富贵和华中仕也是满心欢喜,双眸放光。他们把抄家物资拉到邹立伯家中。这是梁一民早就算计好的,邹立伯住在郊区,家里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母亲,耳朵半聋,眼睛不好使,天一黑就独自上了床,诸事不问。邹立伯屋后还有一个废弃多年的地窖,刚好能隐藏这批宝贝。

四个人尽量轻手轻手轻脚,悄无声息地把宝物搬进地窖。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敢压低了声音畅怀大笑:郭永槐这老家伙太可爱了,辛辛苦苦一辈子,居然都用来孝敬革命小将!这批宝贝实在太诱惑人,都是国宝级的珍品:书画类有唐伯虎的仕女图、文征明的古木寒泉、郑板桥的竹石图、郎世宁的双鹤图、王羲之的书帖、颜真卿的真跡、欧阳修的诗稿、苏轼的洞庭春色赋卷等等四、五十幅;玉器类有玉观音、玉如意、玉杯、玉盌、玉盘、玛瑙杯等十多件;此外还有许多精美瓷器、青铜器,金银器等等,大大小小数百件,随便拿出一件就能让他们四个全都成万元户!此外,还有三十根金灿灿的“小黄鱼”!

邹立伯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拿起一根根金条在手中掂量,舍不得放下。“有了这些宝贝,我们几辈子都不用干活了!”

严格地说,他们得到的第一笔财富不是一桶金,而是一座金山!邹立伯看守这座金山几乎整整十年。终于在大环境、大气候适宜的时候,一部分宝贝陆续变现成为贾富贵的昌盛贸易公司和华中仕的人间天堂大酒店的注册资本。起初,梁一民要求邹立伯也独立办个企业。邹立伯哈哈一笑说,我邹立伯无牵无挂,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有这么多宝贝在,何必再煞费苦心去挣钱?不如一根钓竿一壶酒,乐得逍遥自在!有三哥、四哥在,我就躱在后面偷个懒了!

梁一民见他油腔滑调一副痞子模样。料他也不是做生意的胚子,也就随他去了。至于梁一民自己,已经打定主意向官场发展。其中缘由,四个兄弟都是心照不宣。果不其然,几年下来,梁一民官运亨通。从小小公务员一路直通阳关大道。公司、酒店也是兴旺发达、财源滚滚。“江南四杰”的名头大得很了!

历来不屑于钱财的五弟邹立伯忽然对投资水产养殖发生了兴趣,贾富贵忍不住向窗外看了一眼:今天的日头依旧从东边升起,并无异样,五弟又在玩什么新花样?华中仕“哼”了一声,冷冷地瞅着邹立伯,这个浪荡公子想干什么?

邹立伯没有注意他俩的神色有异,自顾自侃侃而谈。

“梅老板进军水产养殖,事业有成。如今计划进一步扩大规模。实在是英明之举,表明梅先生独具慧眼。高人一筹。

古人有言:行要有车,食不可无鱼。水产品在人们生活中具有无可替代的独特地位,水产业便成为常盛不衰的黄金事业。诸位都知道我邹立伯酷爱垂钓,与鱼类打了数年交道,对鱼的秉性略知一二,但与梅老板相比不过是小儿科而已!

方才听了梅老板介绍水产公司的光明前景,令我兴奋不已,倘若有幸合作成功,我有意尽自已微薄之力,为合作双方作出小小贡献!”

邹立伯的话又一次让贾富贵吃惊:今日当真是太阳从西边出了,这个游手好闲的五弟居然主动请战,想找点活儿干了,他是出于什么动机?

贾富贵仔细观察他的举动,见他一脸真诚,不象开玩笑的样子,愈发觉得意外。贾富贵做梦都不会想到,邹立伯的动机不过是想给阮明珠留个好印象,以后增加一些与她接触的机会而已!

华中仕颇为讶异,这个花花公子肯定脑子碰线,好日子过腻了,想玩个新鲜花样,当个正儿八经的渔民。也好,他也该去吃点苦头了,只有让他被海里的大风大浪颠个七荤八素,才会知道渔民与稳坐钓鱼台的闲人不在同一档次,才会懂得渔民的辛苦,赚钱的不易,才会让他反省一下,今后在伸手要钱时该不该感到脸红。

戈泽其见他们双方谈得投机,觉得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较大,便举杯庆贺合作愉快,梅新洲和贾富贵等人欣然响应,六个人全都站起身一一碰杯,在一阵叮叮当当声响中,五位男士全都一饮而尽。

阮明珠浅浅抿了一口道:“不好意思。”便将酒杯放在桌上。

华中仕将杯口侧面向着阮明珠,示意他的酒杯已空。“原本应该照顾女士,但我听说阮经理在市委工作时有个美名叫‘女中酒仙’,今日为何?”

阮明珠脸厐微红。“徒有虚名,那是有人起哄,乱说的!”

华中仕笑道:“这杯酒有特殊意义,表示我们三方合作的良好开端,恐怕不喝不行吧?”

戈泽其为她解围。“今天小阮身体不佳,改日吧,这杯酒由我代劳。”

他端起阮明珠的酒杯,脖子一仰,“咕嘟”一下,酒杯就朝了天,阮明珠想拦都没拦住。

邹立伯见戈泽其在大庭广众面前对美女大献殷勤毫不避嫌,心头有些酸酸的,便萌生一个恶作剧念头:灌醉他!

邹立伯大声叫道:“戈总好酒量,我来敬一杯!”

华中仕湊趣道:“我也算一个!”

戈译其欣然应诺,他拉住梅新洲、贾富贵一起参加,五个男子汉你来我往杯觥交错,吆五喝六好不热闹。

阮明珠在一旁偷着乐:戈择其是市委有名的“酒坛子”,千杯不倒,他们几个要上当!

一个多小时后,贾富贵、华中仕、邹立伯都趴在桌上梦游苏州去了,梅新洲坐在旁边沙发上鼾声如雷。戈泽其红光满脸精神兴奋,独自津津有味地啃鸭脖子。

这当儿,戈泽其的大哥大响了,他用纸巾擦擦手,抹一下嘴,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接电话。(未完待续)

ps:明天起,有事外出几天.期间不能拜访好友,回后必定补上!

第二部第七章戈泽其酒后吐真言

戈泽其吿诉阮明珠,电话是夏明兰打来的,她想请他帮忙解决暂时困难:后天就是职工发工资的日子,可是机床公司账上的现金只够支付水电费。

阮明珠慨叹道:“机床公司的家真是不好当,摊子舗得太大,难为夏明兰了!”

戈泽其的目光黯然下来,神情显得有点落寞。“当时市里的决策是没有错,搞强强联合,优势互补,可是在执行过程中出了偏差。机床公司接收了烂摊子,乡政府的包袱是甩掉了,公司却是吃了大亏。这两年夏明兰费了好大的劲,纠正了一些偏差,但还是困难重重,无力回天。机床公司之所以造成今日局面,我是要负主要责任的,我愧对机床厂!”

阮明珠迷惑不解。“机床厂当初搞横向联营、成立集团公司的内幕我也听人说起过,确实是歪嘴和尚把一部好端端的真经念歪了。但也不能把所有责任揽到你一个人身上吧?”

戈泽其的脸厐通红,大约是酒意上涌的缘故吧!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跟你说句心里话吧,其实在我刚进入市委领导班子时,就对机床厂发生了浓厚兴趣。历史经验告诉我,摆在每个人面前的道路有许多,正所谓条条大路通北京,但最有风险、最不能走的正是从政之路!你说为什么?”

戈泽其抬眼看了阮明珠一眼,自问自答:“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机床厂是前几年三冮市为数不多的明星企业。我曾经把他作为我的退路之一。我去机床厂调研的次数超过其它任何企业,也插手过不少不该过问的事情。

夏明兰去机床公司当一把手是我大力推荐的,目的是希望通过她的努力消除公司的隐患。特别是由于我的过失对机床公司造成的损失。”

阮明珠疑惑道:“关于横向联合的事,我也有责任,不该硬把我叔叔的厂塞给机床公司。除此之外,你还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戈泽其若有所思。“我做了三件不该做的事,横向联合是一件,内情你是知道的,到今年底。我估算给机床公司造成的额外负担不低于一个亿!还有一件是担保问题,机床公司目前已经承担的五千万担保损失中有百分之九十是我出面牵头的,当时林厂长不同意担保。但迫于我的压力,不得不签字。国有资产嘛,不听政府能行吗?最后落了个包赔的結局!问题在于类似的担保还有一个多亿,就象隐藏的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这件事始终是我心头解不开的结!”

戈泽其的脸色阴郁沉重,似乎在为以前的过错忏悔。阮明珠惊讶:以往的他总是以一种傲世轻物的姿态示人,谈笑风生、挥洒自如,从来不曾在下级面前流露过内心深处的隐秘情感。今日他是怎么啦,居然主动揭示自己的短处,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莫非人们常说的“酒后吐真言”就是如此?可是,他把这些事告诉我又是什么意思?表示他对我的信任?或者是对准备满足夏明兰借款要求的舖垫?

戈泽其沉默片刻后,又说出一段让阮明珠异常震惊的故事。

“对机床公司犯下的过错给夏明兰带来许多困难。让我常常内疚。但是这种伤害是由数千名职工共同承担的,夏明兰尽其所能将损失减低到最小程度。她的工作能力还是能够得到认可。可是我所做的第三件错事却使我追悔莫及,象块大石头一直压在我心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小阮可能对夏明兰的家庭问题有所了解吧!她和洪振东的感情很深。可双方的父母却以表兄妹关系为理由阻止他俩的结合。后来才有程立人和夏明兰先结婚又离婚的问题。”

阮明珠惊讶道:“夏明兰和程立人的结合跟你有关系?莫非是当了他们的月老?”

戈泽其叹息道:“倘若就是这么简单倒也罢了,问题是我从头到尾都从自身利益出发,做出了种种违心的决定。洪振东并非洪家亲生骨肉,这件事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因为是我和洪振东的父亲洪仲达一起去孤儿院去办理领养手续,并发誓替他保守秘密的。

双方父母之所以一致反对他们俩结合,是因为在那个动乱年代,双方父亲各自参加了对立的造反派组织,你争我斗达到你死我活地步,在那种特殊条件下,一对儿女成为首当其冲的牺牲品不足为奇。类似父子反目、夫妻成仇的情况不计其数,有的甚至‘大义灭亲’,亲手把自已最亲的亲人送上断头台的事也屡见不鲜!”

阮明珠沉吟道:“从时间上推算,夏明兰结婚时已经在市委办公室工作了,作为她的主管领导,你难道没有做过正面工作?”

戈泽其叹了一口气。“倘若当时做过,我也就不会良心不安了!其实我当时处于两难状态。一方面是对洪振东父亲有过承诺,决不泄露洪振东的身世秘密,另一方面程立人的父亲是市里老领导,他亲自和我通过电话,要我做夏明兰的工作,促成程立人和夏明兰的好事。在这种状况下,我还能如何处理?”

阮明珠愤愤不平。“你明知夏明兰和洪振东不是嫡亲表姐妺,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结婚;明知程立人不是好鸟,与夏明兰不合适。但你还是选择牺牲夏明兰的幸福,你愧不愧心?”

戈泽其愣怔片刻,继续忏悔。看来“酒坛子”名不虚传,喝下两瓶白酒,依旧不影响他的思维。“小阮有责怪我的意思,我不怪你。你还年轻,不一定能洞察人世间种种变幻,倘若你早出生几年,跟我一样亲身体会可怕的风云变幻,你就会理解这是无可奈何之下的唯一选择。夏明兰命中注定不能和洪振东结合,也是命中注定必须嫁到程家,我个人无力左右这种结局,不过是落个顺水人情而已!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戈泽其自问自答:“洪振东和夏明兰都是热血青年,他俩的父母也是踏踏实实、老实巴交的普通人。他们都对自己的人生充满憧憬、幻想。当他们为某种信念所鼓舞,做出一些自以为伟大崇高的举动时,却在不经意之中伤害了另一些无辜的好人。被伤害的好人自然会有反抗的举动,于是好人与好人之间便有了许多无谓的争斗。这就是夏明兰和洪振东悲剧的根源。至于夏明兰和程立人之间的纠葛,我就不必细述了!”

其实,夏明兰和洪振东、程立人三人之间的故事,阮明珠比戈泽其更清楚。甚至连程立人利用戈泽其对夏明兰非礼被拒的把柄,胁迫戈泽其就范的细节也从彭子超口中了解得详详细细。

阮明珠对夏明兰充满同情。

自从她进了市委办公室后,从同事们的口中了解到夏明兰在市委机关的口碑很好,一致公认她的工作能力强,待人诚恳,有人情味,最为可贵的是她没有任何绯闻。三江市政府机关女同志少,尤其象她这样的美女更是万绿丛中一点红。人们私下对戈副书记的私德有不少非议,却始终未曾扯上夏明兰。

倒是阮明珠从一些人的片言只语中领悟到有人试图对她抹黑,把她和戈泽其扯到一起。阮明珠一度想远离是非之地,彭子超劝她忍耐,好不容易才安排她到戈泽其身边工作,实现了计划中的第一步,如何能轻易放弃?阮明珠按照计划跟随戈泽其从市委来到机械进出口公司,在旁人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阮明珠啼笑皆非,只能以“清者自清”来自我安慰,别人的异样目光就懒得去答理了。

阮明珠相信夏明兰曾经对洪振东有过真挚的感情,但她并不赞同他俩结合:洪振东不配!请试想:对曾经做过伤害他人的往事不仅毫无愧疚之心,反而念念不忘,留恋过去所谓的叱咤风云,幻想过些年再来一次,这种迷恋威权、地位的人靠谱吗?而夏明兰与程立人的结合,则更是那个特殊年代留下的強加于人的后遗症!

戈泽其在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中扮演的角色并不光彩,尤其是他和程立人发生过的骯脏交易更令人不齿,这就是阮明珠偶尔会忍不住以明显不符合自己身份的口气向她的顶头上司提出责难的缘故。

阮明珠责怪自己沉不住气,万一引起戈泽其的怀疑,破坏了彭子超的计划,麻烦就大了!幸好戈泽其对阮明珠另有企图,对这些枝节不计较;或许是认为她恃宠而骄,是另一种可爱的表现,不值得大惊小怪。

阮明珠正在思考戈泽其毫不忌讳地在她面前吐露心声到底是什么意思,戈泽其却突然直勾勾的盯住她,说出让她不知道如何应答的话来。“你跟我的时日不算短了,对我最关心的事应该十分清楚,今天我想听你一句实话:你到底介不介意我的年龄比你大了二十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天就是我正式向你求婚的日子!这句话已经在我心里憋了很久,经过再三权衡,我确认唯有你才是我后半生最可靠的生活伴侣。我不强求你马上作出答复,你可以考虑几天,我想你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未完待续)

ps:外出数天,无法拜访各位好友,待后弥补.谢谢支持!

第二部第八章贾富贵冒眛提亲

ps:江南外出,无法回访,归来后弥补!谢谢支持!

阮明珠见戈泽其借酒壮胆,提出这个出人意外的话题,让她又可气又可笑。可气的是戈泽其在客人们醉得东倒西歪、酒席上杯盘狼藉的场合、他自己也处于半醉半醒的迷糊状态提出“求婚”这种人生大事,岂不是开国际玩笑?他把我阮明珠当成什么?没有自尊的乞丐,等着他的施舍?

可笑的是他的自我感觉过分良好,凭什么断定我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难道就凭曾经的市政府高官、今日掌管数千万资产的总经理?或者以为我这些年来忠心耿耿百依百顺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他的宠爱?太小看人了!

倘若不是为了阮家的清白,不是舅舅彭子超一再叮嘱她忍耐再忍耐,阮明珠愿意待在戈泽其身边忍气吞声地过日子?

领导的秘书这个头銜在旁人看来是什么样的地位?有人说是领导的代言人,下属眼中不敢得罪、千方百计巴结、八面威风的“二老板”;有人说是“受气包”,“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

阮明珠是戈领导秘书,而且是个美女秘书,这个含义又有不同了,不同在何处?在于“暧昧”二字,给人以许多想象空间。

阮明珠对自己的处境清楚得很,凭戈泽其的民间口碑,不让人浮想联翩比登天还难。阮明珠有了顾全大局的思想准备,可以对旁人的怪异目光视而不见。也可以用自我安慰的精神胜利法做心理平衡。但面对戈泽其直截了当的正面进攻,阮明珠一时之间难以决断。幸好戈泽其尽管微醉,依然保持绅士风度。留给她一点时间。

阮明珠去彭子超家的时候,客人贾富贵、邹立伯正和主人谈论相术。彭子超说得有根有据,中国古代相术的渊源起始于尧舜时代。据《大戴礼记》记载:“昔尧取人以状,舜取人于色,禹取人以言,汤取人以声,文王取人以度。”可见尧舜二帝和夏商周三位开国君主选拔人才的办法是观察人物的相貌、面色、语言、声音、气度。这便是上古相术的萌芽。到了春秋战国时期。相术已经蔚然成风。众所周知的范蠡借助西施,用美人计帮助越王勾践灭了吴国。大功告成后,范蠡立刻携带西施远离越王隐居去了。为什么?就是因为他观察到勾践生有一个长脖子和尖嘴巴。按相术标准,此人能共患难而不能同享乐!贾富贵和邹立伯听得津津有味、两眼放光。

贾富贵和邹立伯是为与梅新洲合作的事向彭子超咨询的。贾富贵介绍情况的时候,彭子超听得很认真,中间还插问几次。

彭子超赞同这个水产合作项目。理由有三条:一是目前梅新洲的水产公司办得红火。能够参与扩大水产养殖规模,是个好机会。这个项目赚钱是不成问题的,甚至可以说稳赚不赔。二是水产品内外销郝有市场。尤其改革开放以后,外贸发展迅速,出口量剧增;内需增长更显好势头,老百姓的袋子开始鼓起来,自然越来越青睐水产品。第三条最重要:梅新洲的人品极好,又是水产专业人才。跟他合作,安全、可靠性强。

贾富贵说。我们老大、老四也都认为项目可行,只是我和老四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流动资金也不易!老四除了酒店外,还和我合办了金属材料公司,资金流量也是很大的。

彭子超笑着说,这个问题还不简单,借鸡生蛋嘛!只要梁老大跟银行打个招呼,贷点款是不成问题的。贾富贵点头说,那倒是,好在戈泽其和梅新洲都说水产养殖的资金周转还是较快的。

贾富贵很开心,得到彭子超的肯定,他对合作项目的信心更足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彭子超说话的份量比梁老大、华老四和梅新洲重得多!

贾富贵见他们谈得十分投机,便顺势把邹立伯对阮明珠动心的事说了出来。

那一天,邹立伯在谈判桌上的反常表现引起贾富贵和华中仕的质疑。他们回去向梁一民作了通报,梁一民对这事产生了兴趣。

他笑问邹立伯,倘若你当真对养鱼养虾有兴趣,我们几个乐观其成,一定想方设法促成合作项目,以后就让你以乙方代表身份参与管理。

华中仕附和说,五弟想干点实事,我双手赞成!老大不小的人,整天东游西荡也不成体统!

贾富贵听他话音不善,怕引起五弟反感,忙接过话题说,我们三个的意思是说只要五弟有意愿,都会成全你!

邹立伯见他们正经八百问起这件事,也就不再遮遮掩掩,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水产品出口与戈泽其公司有业务往来,他是想增加接近阮明珠的机会。说白了他就是要追求阮明珠。

邹立伯的直白,使他们三个哑口无言。并不是说邹立伯没有追求阮明珠的权利,邹立伯至今单身,人称“钻石王老五”。尽管他投有正式工作,女生还是蜂拥而至。她们是冲着“江南四杰”的名声来的。问题是阮明珠并不象那些女生,她是戈泽其身边的人!

梁一民思索片刻说,五弟不知道她和戈泽其的关系?

邹立伯说,我知道,她大学刚毕业就在戈泽其身边工作。

贾富贵说,你知道还动她的心思?

邹立伯不以为然说,她是在戈泽其身边工作,但绝对不是他的人。我看得出来,阮明珠还是原生态,从未尝过鲜呢!

贾富贵说,你怎么知道?

邹立伯说,不瞞你说,那天你们在谈合作大事,我专门观察阮明珠和戈泽其,他们之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戈泽其不过是单相思。至于原生态嘛,嘿嘿。四哥也懂的。不象三哥只知道一天到晩做生意,从不关心女人!

华中仕不悦说,你扯上我干什么,我才懒得管你的事!

邹立伯嘻嘻地笑,我也没叫你管哪,别自作多情!

梁一民忙岔开话题说,五弟如果真心想成个家。安分守己过日子,我做大哥的全力以赴。但你一定要惦量自身条件,能否和她匹配。千万别一廂情愿,自寻烦恼!

贾富贵说,无论五弟是出于什么动机,我都要成全你。我看这么着吧。我跟五弟一起去找彭大师咨询一下合作投资项目问题。顺便请他帮忙探一下阮明珠的口风。

梁一民不解,彭子超和阮明珠有什么关系?

贾富贵说,可能有点沾亲带故。

梁一民“嗯”了一声,没再多问。不知道为什么,梁一民脑子里总有彭子超的阴影,挥之不去。

彭子超听贾富贵有提亲的意思,稍许有些意外。彭子超对邹立伯没有好印象,这是肯定无疑的。阮明珠当然也不会对邹立伯有好感。倘若简简单单的答复一句:不行。邹立伯也无话可说。问题在于彭子超绝对不能流露出半点不悦:在他的计划中。江南四杰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说得更直白一点,彭子超的计划就是冲着江南四杰去的!

好在这种事对于彭子超来说。绝对是小事一桩,应付起来绰綽有余。“邹先生对我外甥女情有独钟,是她的福气。不过阮明珠在政府机关工作多年,见的世面不同于凡夫俗子;年轻女孩子多读了几年书,眼光也与我这种老古董不尽相同。尤其涉及到她的私人问题,我的话能否影响到她的主张,确实没有把握。再说她在戈泽其身边工作多年,我对她的想法一无所知。当然,只要她对邹先生有哪怕是一星半点好感,我也会拔苗助长促成好事!”

彭子超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贾富贵不好再多说什么。现今的年轻人思想活跃,变化无常。象阮明珠这样学历高、见识广的靓丽女子,必定有她自己的主见,倘若不是出类拔萃的男子汉,能入她的法眼?而邹立伯可以说是毫无长处,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若不是沾了“江南四杰”好名声的光,没人会搭理他,更不用说阮明珠了!再说贾富贵对邹立伯的观察结论持怀疑态度:凭戈泽其的人品,又是个老光棍,能轻易放过身边香喷喷的鲜花?倘若没有一点特殊关系,阮明珠能在他身边稳稳当当地待上几年?

贾富贵断定这件事没戏!但他不愿对邹五弟明说,以免扫了他的兴。还是让他自己去碰钉子,知难而退最好!反正当哥哥的已经尽过力,怪不到他了!邹立伯的感觉与他的三哥截然不同,他从彭大师的回答中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光明前景。

在邹立伯眼中,彭大师这种人说话历来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否则有**份!他认为彭大师的话中含义有三点。第一点是彭大师对他不反感,不持反对意见,这是最重要的。第二点是从侧面旁证了阮明珠和戈泽其之间清清白白,没有见不得人的事,否则凭彭大师在三江市的能量,给阮明珠找一个更好的工作不在话下。第三点是彭大師愿意帮他的忙。

三个人向三种不同的方向去想象,这件事便无需深入讨论下去,于是便有了有关相术的闲聊。

恰在这个时候,阮明珠进来了!邹立伯立刻两眼放光,暗中窃喜,这才叫有缘份!要不然怎么会“说曹,曹就到?”邹立伯把所有迹象向他自己希望的方向靠拢,越想越觉得有戏,根本不去考虑是不是搭得上边,这大约就是俗话所说的“痴汉等婆娘”吧!

贾富贵用挑剔的目光细细地打量阮明珠,发现她不仅沉鱼落雁、艳而不俗,更有一种神态自若、不容亵渎的气质。邹立伯是万万配不上她的!贾富贵当即拉着邹立伯向主人吿辞,邹立伯盯住阮明珠看了一眼,才依依不舍地被贾富贵拖着走了!

阮明珠把戈泽其求婚的事说了一遍,询问该怎么办。

彭子超想了一会,叹息道:“明珠受委屈了!”(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九章阮明珠忍辱负重

彭子超把贾富贵和邹立伯的来意告诉阮明珠。他含笑道:“梁一民有这么一个活宝兄弟,活该他们江南四杰气数将尽。倘若他不在此刻插上一脚,我一时还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应对戈泽其,现在好了,一边是前任副书记亲自上阵,另一边是现任副书记作后台,明珠你说,这一出戏唱起来会不会很热闹?”

阮明珠若有所思。“舅舅的意思是要让他们之间闹起来,我们就可以乱中取胜?”

彭子超微微笑道:“我们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年他们挑动群众斗群众,制造事端,趁混乱杀害了你的父母。这么多年过去了,至今无人给一个说法!我就不信,许许多多跟你父母一样在乱局中无故死去的人就这样白死了?不!天理公道还在,原博物馆长乔建一几经波折,终于沉冤昭雪,行凶者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们依靠自己的力量也一定能为你爸妈讨个清白,把那些至今仍然逍遥法外的凶手绳之以法!”

阮明珠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难哪!这么多年下来,零零碎碎的蛛丝马迹倒是不少,要把它们串连起来形成证据链,还不知道要化出多少代价!”

彭子超望着眼前这个冰雪聪明的外甥女感慨万端:这些年委屈她了。阮明珠是机电一体化专业的大学毕业生,原本应该选择她自己喜爱的机械设计,去机床公司工作,那里有她的校友辛人杰、乔正清。可是为了追查父母死亡真相。毅然放弃当机械工程师的理想,跑到政府机关工作,目的是一步步靠近目标人物。忍受了许多风言风语、冷嘲热讽,被人在背后讥讽为靠美色向上爬的花瓶、企图攀高枝的庸俗女人。如今目标人物就在身边,却又要面临两个男人的纠缠。倘若是旁人倒也简单,直截了当拒绝即可。可是这两个男人都是彭子超计划中的追查对象,对谁都不能轻言接受或是拒绝,她必须在他们之间巧妙周旋,谁都不能得罪。又不能让谁沾到她的便宜,这是阮明珠不得不接受的严峻考验!

她能不能过得了这个关?彭子超决定在戈泽其和邹立伯之间制造矛盾,迫使他们双方相互忌惮。相互提防,不至于对阮明珠逼迫过急,给她留下拖延的空间。

这一步走得好不好,对实现追查计划非常重要。彭子超决定亲自出马。他让邹立伯把他们江南四杰一起请来。当面谈。

邹立伯说,我的个人问题没必要麻烦他们吧!彭子超劝他说,仅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摆不平。当然啰,假如你们四兄弟的意见不一致,就没有必要跟你谈,我可以马上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

邹立伯忙问。莫非阮明珠决定了?戈泽其比她大二十多岁,她这棵嫩草心甘情愿让老牛吃?

彭子超说。那倒没有。我这个外甥女犹豫不决,她谁也不想得罪。戈泽其是她多年上司,条件比你好,可惜年龄大了些。而你呢,又觉得靠不住,谁知道你们江南四杰私下关系到底怎么样,万一他们三个不管你的事,你岂不是穷光蛋一个?

邹立伯说,我懂了,我一定会把他们三个请来,一起当面谈。阮明珠父母都不在了,你这个当舅舅的就是她的家长,你说的话有份量。不瞒你说,我这一回看准阮明珠了,只要有一点儿希望,我就要紧追不舍,决不能让她落到戈泽其口中!

第二天,邹立伯拖着贾富贵、华中仕去梁一民办公室商量。

梁一民听了邹立伯介绍的情况,沉吟片刻道:“既然五弟认准了阮明珠,死心塌地要去追她,我们三个理所当然要成全你。浪荡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自己心仪的女人,不应该错过。况且阮明珠确实是个不错的女人!”

华中仕不以为然。“我认为五弟不过是一厢情愿,五弟除了年龄方面略占优势外,没有那一条件比得戈泽其!”

贾富贵笑嘻嘻道:“我赞成五弟和戈泽其拚一拚。我的想法是把五弟的事和投资水产品项目捆到一起,我料定戈泽其不敢硬撑到底!”

华中仕不解:“这两件事怎么能扯到一起?”

贾富贵笑道:“据我了解,梅新洲的水产品出口全部戈泽其的贸易公司,戈泽其从中获得的手续费占了公司利润的三分之一。戈泽其热心于梅新洲扩大水产品养殖规模的原因可想而知。假如有人暗示他,我们是否决定投资主要取决于阮明珠的态度,你们说将会出现什么局面?”

邹立伯拍手笑道:“三哥的计策高明,戈泽其处境两难,他不敢得罪梅新洲!”

梁一民皱眉道:“你是想用项目投资作为交换条件,未免不够义气,戈泽其是我老领导!”

贾富贵笑道:“我知道大哥看重面子,不愿给人落下话柄。但事情有轻重缓急,五弟的终生大事比一个过期官员重要得多!大哥完全可以不出面置身事外,戈泽其不敢把这笔账算到你的头上。”

华中仕斜了邹立伯一眼。“三哥的话有道理。五弟再这样浪荡下去总不是个事,有个能干女人管住他,也就省了我们不少心!”

邹立伯坐在一边嘻皮笑脸不说话。他知道三哥会竭尽全力帮他的忙,大哥最终也会采纳三哥的意见。至于四哥一向阴阳怪气、不冷不热、话中带刺,竟然把他当成三岁小孩看待。邹立伯一不偷二不抢,让华中仕费了什么心?大不了毎月从他那儿拿点零用钱,这也是邹立伯应得的一份!

梁一民果然同意贾富贵的意见,他自己只当不知道五弟的事,由贾富贵出面向梅新洲作暗示,再由梅新洲与戈泽其沟通,不论戈泽其是否对阮明珠有心,都要让他有个压力,促成五弟的心愿。

贾富贵说,还得知会彭大师,他是阮明珠的舅舅,能作一半主。梁一民想了一会说,由你去办吧,一切顺其自然,不要强求!

邹立伯见大哥三哥都支持他,心里的开心全摆在脸上:眉开眼笑。华中仕心中嘀咕:这个花花公子吃错药了,阮明珠能看中他?除非她是花痴!

江南四杰基本一致的意见很快就传达给彭子超。彭子超心想,这个鬼点子八成是贾富贵想出来的,连谈对象也能拿来做交易,不愧商人本色。这一招倒是挺厉害的,只怕戈泽其招架不住。看来拖延战术有望成功。

彭子超对贾富贵道:“邹先生对小女的诚意令人感动,贾老板的古道热肠更加可贵,江南四杰遐迩闻名,侠义心肠也!

前几天我把贾老板的意思跟小女作了沟通,小女的态度犹犹豫豫,颇为费解。经过反复追问,才明白小女有个尴尬问题难以解决。贾老板也知道,小女跟随戈泽其多年,相处一向融洽。戈泽其光棍多年,对小女另有所图也可理解。但戈泽其可称为小女的父辈之人,小女不肯遂其所愿也在情理之中。然而戈泽其追逼甚急,小女左右为难,整天愁眉苦脸,我这个当舅舅的居然无能为力!”

贾富贵心想五弟所说一点不假,戈泽其果真是一厢情愿!但即便如此,阮明珠也未必会中意五弟,只能尽力而为了。彭子超接下来的几句话让贾富贵看到了一线希望。

彭子超道:“拿邹先生与戈泽其二人相比,各有千秋,邹先生的优势在于他的年轻。倘若从事业角度考虑,邹先生必定名落孙山。好在邹先生既然有成家的愿望,当然会有立业的打算。据我的观察,邹先生有贾老板这样的朋友,自主创业是不成问题的。”

贾富贵立刻想起面前这位彭大师送给五弟的评语“成也知心友”,恐怕这“知心朋友”指的正是自己。他心中陡然生起一种自以为高尚的责任感,要帮助五弟遂其心愿,从此摒弃恶习,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男子汉,无愧于江南四杰美名!

贾富贵挺直腰板朗声道:“彭大师大可放心,我们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的为人你也知道,生意人的信条就是赚钱,千做万做,蝕本生意不做,吃小亏是为了大便宜。我五弟与我不同,他是至情至性之人。以前他游戏人生,视金钱如粪土。如今一旦认准一个方向,肩上有了担当,必定会一条道走到底,给他心爱的女人一个幸福的未来!

我今天可以向彭大师保证,只要五弟的个人问题有着落,梅新洲的投资项目包在我身上,我五弟也一定会脱胎换骨,成为三江市名符其实的企业家!”

彭子超笑容可掬道:“贾老板有此承诺,我也就放心了!不过我必须再次声明,小女的个人问题由她自已决定,她面临的压力是很大的,谁都帮不了她的忙!”

贾富贵连声道:“我能理解,我们四兄弟都十分钦佩彭大师的高风亮节!”

贾富贵回到昌盛贸易公司,邹立伯正在焦急地等他。

邹立伯听他说完与彭子超会面的情况后,立刻喜笑颜开道:“有门!彭大师那一关过了等于成功了一半!”

贾富贵泼他的冷水:“别高兴得太早,八字的第一撇还没写完,阮明珠可不是随意听任摆布的人!”

邹立伯却是信心倍增,原本看似阮明珠在天上,他在地上,可望而不可及。如今仿佛已经看到阮明珠站在云端向他招手,眼前一片金光灿烂。这一晚,邹立伯辗转反侧彻夜未眠,脑海里始终是一个念头:这两天阮明珠在干什么,她对我会是什么态度?(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十章夏明兰求借资金

这天,阮明珠刚进公司就被戈泽其叫到办公室。

阮明珠以为他要逼问她的态度,心中发怵:如何答复他呢?舅舅的打算正在一步步落实,和江南四杰方面谈得很顺利,可是还没来得及和戈总谈,自己的回答绝不能和舅舅的意见搞岔了。

戈泽其笑容满面道:“这几天我反复思考梅老板的扩大水产养殖项目,还是觉得你的意见很对,我们对水产养殖是外行,搞企业实体同样缺乏经验。公司不直按参与投资,可以避开风险。而项目一旦搞成,出口量增加,公司照样从中获利,可以说是稳赚不赔。贾富贵、华中仕他们愿意投资,我们应该尽力促成,这是一件三方共赢的事,乐观其成。

另外还有最关键的一条:梅新洲的水产公司固定资产少,银行贷款多,也就是说他的公司主要靠银行的钱维持正常运转,一旦有个风吹草动,资金链断裂,就会出现大问题。眼下我们公司虽有部分自有资金,但不足以抵挡意外变故。常言道,居安思危,我们还是稳妥一点为好!

我想让你到机床公司去一趟,夏明兰遇到了流动资金不足的困难,影响到生产经营的正常运营。今天你去和她主要谈两个问题,一是拆借资金,帮助她度过难关;二是听夏明兰诉苦,我们两家都是国企,会有许多可供相互借鉴的经验和教训。昨晚我和夏明兰通过电话,她说在公司等你。我今天要接待客户。否则会亲自去!”

阮明珠见他只字未提求婚的事,心中轻松许多。在她的想象中,夏明兰工作能力强、脑袋瓜子灵活。应该能很快适应企业工作。何况前几年机床公司生产经营兴旺,还发行了股票,经过短短二三年,夏明兰居然沦落到发不出职工工资的困难地步,阮明珠很好奇,也想听听个中内情。

夏明兰和阮明珠已是老相识,不需要什么客套话便直接进入主题。

夏明兰说。亲兄弟明算账。我们两家都是国营企业,一切都要按规定办理。最近机床公司遇到资金困难,不得不求助。戈总是我老上级。肯拔刀相助,我代表公司表示感谢。按财政局要求,我们一起到银行办理相关手续。事情办完后,我们再好好聊一聊。戈总要我介绍下海三年来的心得体会。我正想找个人诉诉苦!

一会儿。何冰冰进了办公室。何冰冰和阮明珠见过几面,也算是熟人了,阮明珠小何冰冰两岁,加上她又和乔正清是校友,便叫何冰冰为“何姐”,二人简单寒暄几句,便一起去银行,公司大门口有汽车等着。阮明珠说。银行不远,五分钟就到了。还是走走吧,整天坐在办公室里闷得慌,正好透个气。

阮明珠见何冰冰风姿绰约、光彩依旧,忍不住赞道:“何姐仍然象个姑娘,看不出生过孩子,真是一朵名副其实的厂花!”

何冰冰有点不好意思。“哪有哇,这两年烦都烦死了,忙了公司忙家里,还有个婆婆要照顾。要不是我妈常来帮忙,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阮明珠诧异道:“你老公呢?他可是个模范丈夫啊!”

何冰冰道:“去年公司派他去太国工作一年,是市里组织的。帮助太国设计制造大米加工机械,要再过三个月才回来。”

阮明珠羡慕的口气道:“乔老爷出国当专家去了,真好!”

何冰冰苦笑。“他好了,我苦了!”

阮明珠笑道:“有得有失嘛!等他回来了,还不好好慰劳你?俗话说,久别赛新婚,你可以再过一个蜜月了!”

何冰冰揶揄道:“小阮还没结婚,倒象个经验丰富的过来人,看来我还得向你取经呢!”

阮明珠自感失言,原本想取笑一番,没想到一不留神,反被她抓住话柄,窘急之中冒出一句:“我倒是想结婚,可是到哪儿再去找一个乔老爷?”

何冰冰笑嘻嘻道:“想不到乔老爷真是吃香得很,才进厂的小姑娘以他为择偶样板,就连堂堂市委大秘书也对他念念不忘!”

说笑之间,银行到了。工作人员热情地帮助她们办好相关协议,三方盖好单位公章、法人代表私章,五百万元流动资金便从机械进出口公司转到机床公司账上。手续一切顺利,只是在确定利率方面有点小小争执。何冰冰坚持按银行规定支付银行手续费和利息,阮明珠却说戈总一再交代,利息分文不收,纯粹是友谊支持。阮明珠明白戈泽其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在市委工作时有愧于机床厂,有将功补过的意思。

何冰冰说不妥,还是公事公办为好。何冰冰体会夏明兰的个性是“一是一、二是二。”都是国企,没必要在公事方面欠别人的人情债。从机床厂发展成公司过程中吃的人情关系亏够多了!

双方争执不下,最后还是工作人员来个折衷方案,机床公司支付对方应得利率的一半。阮明珠和何冰冰都不敢擅自作主,分别打电话请示戈泽其和夏明兰后才确定下来。

从银行出来后,阮明珠忍不住问道:“机床公司遇到了什么难题,居然连工资都发不出?”

何冰冰叹息道:“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我只能笼统说一句:一言难尽。现在还早,夏总说今天的时间都卖给你了,她一定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阮明珠莞尔一笑。“在我来之前,戈总就关照我好好听听你们的意见。我们两家都是国企,有许多共同的弊病,不知道你们是如何解决的!我准备化一天时间在你们公司,向你们取经,大概你不会嫌我麻烦吧!”

何冰冰笑道:“早就听说阮秘书能说会道,今日一见,果不其然,难怪会深得戈总青睐!”

把阮明珠和戈泽其扯到一起的话,以往阮明珠在老单位听过不少,每次她都能听出一些酸溜溜的味道,或者讥诮、挖苦的意思,阮明珠已经习以为常。舅舅一再说过,要成就大事,受点委屈甚至屈辱是难免的。但何冰冰的话充满真诚,毫无话外音。阮明珠心想,何冰冰的厂花称号名副其实,外貌美,人品好。不少人以为所谓“厂花”、“校花”只是长得漂亮而已,其实这是庸夫俗子的低级见解。大自然里的名花哪一种不是内外兼备?即便是人们不敢染指的罌粟花,除了美艳之外,它的果壳还有药用价值。

阮明珠和何冰冰回到机床公司,夏明兰还在办公室等她们,她对机械进出口公司雪中送炭表示感谢。

阮明珠直截了当道:“戈总之所以能够慷慨解囊,也有为他自己做过的错事忏悔的意思,夏总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夏明兰叹息一声。“过去我在政府机关工作,自以为站得高看得远,是制定政策的权力部门,又自恃是国有资产代表,常常到各家大型国企指导工作,发表一些自以为是的指导性意见。当年我从政界下海接任机床公司总经理职务,就是自以为对全市各大企业尤其是机床厂的情况了如指掌,管理公司是小菜一碟。可是一到企业,却发现情况远非以前想象的那样简单,国营企业真是一言难尽哪!”阮明珠已从夏明兰接连几个“自以为”中领悟到她的心里必定感慨万端,这三年来的国企管理工作也一定有许多心得体会、经验教训,这正是戈总急需了解的“情报”。

夏明兰拢一下披散在额前的头发。“戈总想听我倒苦水,我非常乐意。到机床公司已经整整三年,也该好好总结一下了。有戈总和你当我的听众,求之不得!方才戈总打电话来,说你们公司的客户已经离开,他马上就要赶过来。我们先聊点别的,等戈总来了再转入正题。”

阮明珠见夏明兰的脸厐白里透红,气色甚好。她的天生丽质与三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唯有眼角出现细微皱纹,显示了岁月不饶人。

阮明珠突然想起彭子超和戈泽其分别谈起的夏明兰和她前夫程立人以及表弟洪振东三人之间的关系,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脱口问道:“夏姐眼下依然单身吗?前几年听说你和表弟之间其实并无血缘关系,是长辈们的恩恩怨怨硬生生拆散了你们这对鸳鸯。而那个程立刚更是个衣冠禽兽,他在你们组建机床公司过程中贪污受贿犯了罪,被撤职査办,还坐了一年牢。听说出狱后仍旧不安稳,到处放风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夏姐还得留点心呢!”

夏明兰的明眸中闪过一丝惘怅。“提起这些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归根到底一句话:躲了初一,躱不了十五。待一会等我们跟戈总谈完正事后再把何冰冰叫来,我们姐妹三人慢慢细聊,有些事情还牵涉到她呢!”(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十一章大锅饭弊端凸现

戈泽其急于和夏明兰探讨国企内部管理问题,是因为机械进出口公司的生存环境和内部管理方面出现了一些新情况,想从机床公司取点经,为此他在处理好客户问题后就急忙赶过来。

因事先已有约定,戈泽其和夏明兰见面后免去客套直奔主题。

夏明兰在机床公司总经理位子上已坐了整三年了,这几天她一直在总结正反两方面的经验和教训。总的感受是经营企业越来越困难,问题越来越多,作为三江市机械行业龙头企业的机床公司长期积累下来的国企弊端已经处于总爆发阶段。对有些问题,夏明兰还看不透,也想找个人探讨一下。

夏明兰沉思片刻,整理一下思路。“我先从你们二位最关心、最感兴趣的问题谈起吧!你们一定会问,机床公司发行股票,从股市上募集到几亿资金,为什么会落到工资发不出的窘境?

首先我要向你们解释的是从股市募集的资金是专款专用,必须使用在发行股票计划书中确定的开发数控机床新产品项目上。譬如从国外进口高精尖加工设备、专用检测设备、仪器,建造恒温的生产厂房等等。这笔资金转化成机床公司的固定资产,但不能用作生产经营所急需的流动资金。”

阮明珠道:“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们从股市上募得的资金真正能为机床公司产生效益,是在数控机床新产品开发成功并通过销售产生利润的时候?”

夏明兰点点头。“你说得很对。就是这个道理。”

阮明珠若有所思。“我明白了,这笔资金看起来是块大肥肉,但暂时还只能看不能吃!”

夏明兰道:“但有些人并不是这么想。在股票上市后的一段时期中。职工中出现了一股要求提高福利待遇的风潮。尤其是新进的四个分厂职工呼声更高,他们轮流到公司总部请愿施加压力,要求同工同酬,要和原机床厂职工一样加工资分房子。他们振振有词说,以前在乡镇企业工作,工资低福利差,过去的事都不谈了。如今大家都是机床公司职工,理所应当一视同仁。”

戈泽其颇感兴趣:“我们机械公司也有类似情况,闹得我很头痛。你们是怎么解决的?”

夏明兰叹了一口气。“还能有什么高招?乖乖就范呗!起哄的分厂职工背后有存心不良的人出谋划策。不仅到总部闹,还组织人到市里去闹,去的都是接近退休年龄的老头老太,原本就是组建机床公司时突击进厂的。都想赶上退休前的最后一班车。他们随身带着小板凳。坐在市政府门口,场面奇特,对政府和机床公司的压力可想而知。市政府派人来了解情况,也没什么办法解决,只是劝告我们从维持安定团结大局出发,作些让步。董事会为此作出决定,分期分批逐步解决。”

阮明珠摇头。“难为你们了,闹一闹就能解决问题。这个头一开,后果难以设想。不过话又得说回来。不妥协也过不了关,有备而来的人不会放过你们。再说国有企业,政府有很大的发言权,他们的话不能不听。”

戈泽其自责道:“机床公司面临的困境,我作为筹建组的负责人负有不可推缷的责任。当然现在讲这个话有点马后炮的味道。我这个责任人说几句内疚、自责、道歉的话又能怎样?对机床公司毫无实际帮助!”

夏明兰道:“我也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原本机床厂就存在冗员问题。我专门进行过调查,在前几年机床厂名声大噪时,通过市政府各部门关系进厂的职工的有三、四百个,大多安排在管理、服务崗位。经我介绍进厂的就有二十多,指定要进科室,至少也要去仓库、后勤等轻松崗位。由此造成一线和二、三线人员比例失调。机床公司成立后,这个问题更加突出,人浮于事,一崗多人的现象比比皆是,一线工人不满意,说办公大楼人满为患,快要“”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进了不少银行、税务等系统个别有权人员的‘关系户’,我能挡得住吗?还想不想贷款,免税?”

戈泽其看着阮明珠道:“这种情况在我们公司也有许多,以前我在介绍人进厂时,从不考虑企业的实际困难。现在我身临其境才有深切体会,企业是敢怒而不敢言啊!”

夏明兰道:“不过还得实事求是说句话,开后门进来的也有能干实事有技术的,但比例小。有技术的作工人宁肯当仓库保管员少拿点奖金,也不肯去一线生产崗位,技术再好也荒废了!

后来我们搞定员定编、竞争上崗。计划订得很好,实施起来阻碍之大,超出想象,吵的闹的骂的,跑到你家里来哭哭啼啼的应有尽有。最难应付的是触动了关系户的神经,打电话说情的、直接找上门来面谈的,还有的甚至立马给我们颜色看!有一回生产急需的流动资金,各项贷款手续都已备齐,资金就是迟迟不到位,后来私下交流才明白有个‘关系户’可能面临下崗,给我们打预防针来了。最后的结果是中层干部竞争上崗工作顺利完成,精简管理人员计划不了了之。这一回算是让我长了见识:国企改革,谈何容易!”

戈泽其的脸色灰暗下来。“机床公司老职工去市政府请愿的场面我也见过,真叫人哭笑不得。职工要求一视同仁有合理的一面,政府要求安定团结也是对的,可是企业也有企业的实际困难,也不能责怪企业领导没有尽心尽力,这笔账我看谁也算不清。看来我们的精简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了,公司的关系户也不少。万一吵闹起来没人能应付得了。要是有人趁机在背后煽风点火,我们的公司就该关门了!”

夏明兰感慨万端。“机床公司在人才流失方面是一个大问题。

近几年民营经济迅速发展,国企在人才和产品两方面有意无意地作出许多社会贡献。三年来。三江市新增了五家小型机床厂,生产和机床公司相同的普通机床,其中三家的创办人原是我们公司的职工。普通机床技术含量不高,几个有本事人凑在一起就能办个厂,这几家厂挖走了机床公司不少骨干。他们的成本优势是显而易见的,在一定程度上跟我们公司形成了竞争。

对此我们无能为力,阻挡不了他们自己当老板的积极性。我们没有留住他们的经济手段。说实话。机床公司的职工工资水平虽然比其它国企略高,但仍然跟不上物价水平的上涨,仅仅是解决了温饱问题而已!”

戈泽其不住地点头。“你说得太对了。机械进出口公司存在着同样问题!据了解,一些有能耐的业务骨干私下正在议论辞去公职自办公司,其中还包括一名副总。他们唯一的顾虑是进出口贸易的自主权问题。倘若国家政策有松动,估计我们公司很快就会分裂。这种趋势也是无法避免的。恐怕我以后也会走上这条道!”

夏明兰惊讶道:“你也想自己当老板?我至今还记得你当年登在三江日报的批判文章是那么慷慨激昂,这夸度也太大了吧!”

戈泽其略显尴尬。“做人最要紧的是顺势而为,任何跟潮流过不去的举动都是不理智的。个人左右不了大势,但可以在大潮流中把握机遇,为自己争得一块最佳的立足之地,这就是安身立命必须具备的灵活性!”

阮明珠默默无语。她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说不出来。回顾戈泽其走过的历程,实在让人无语:他对“顺势而为”确有独到之处。他和原配夫人不就是“顺势而为”离了婚吗?那一位至今还处于植物人状态,而他已经“顺势而为”多次了:顺势表忠心。顺势当上革委会副主任,顺势当上副书记,顺势下海,不久可能又要顺势当上他曾经竭力批判过的大老板。真不愧为巍然屹立的长青树、一贯正确的不倒翁!

夏明兰对戈泽其的“灵活性”早就感同身受,他为了掩饰自己的不端行为,居然可以用官帽与程立人做交换!程立人原本就品行不端,他俩的肮脏交易更起了推波助澜作用。程立人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戈泽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至于组建机床公司时的失误就更不必说了!

戈泽其有当老板的思想准备,谁都无权批评他不对,这只能说明他对国企的信心不足。过去被看成铁饭碗、大锅饭吃得香的国企越来越失去吸引力。

夏明兰继续分析机床公司内部管理的弊端。“机床公司之所以留不住人才,跟分配机制密切相关。‘干与不干一个样,干多干少一个样’是公司长期存在的平均主义表现;‘能进不能出,能上不能下’则是用人机制方面的弊病。要想在这些方面加大改革力度,同样困难重重,国企内部的‘大锅饭’已经到了严重影响生产发展的地步。目前的经营现状是生产成本高、生产效率低、产品质量不稳定,造成销售额虽有上升,销售利润却明显下降。再加上职工情绪波动大,乖戾气氛漫延,不安定苗子时隐时现。”

夏明兰沉思片刻。“机床公司内部问题很多,外部环境也不客乐观。有些政府部门依然认为机床公司发行股票,得到大笔资金,是唐僧肉,都想来分一块。拉赞助的,要求为兄弟企业担保的,有亲戚朋友在公司工作要求照顾的络绎不绝。公司董事会明知是个坑,还是不得不往下跳!原因很简单,囯家的企业,政府管着。政府要求回报,要求你顾全大局扶持地方企业,能不服从?”

戈泽其边听边在笔记本上作记录,同时不住地点头。听到后来,他的感慨比夏明兰更多,考虑的问题更深入。

戈泽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听了夏总的介绍,我既憋屈又欣慰。憋屈的是我们几个下海到国企工作,受到种种因素制约,无法舒展我们的抱负,却随时都有陷入泥坑的危险。最近一段时期,我专门对三江市几家较有名气的国企做过研究,发现机床公司的问题具有普遍性,如果不加大改革力度,很难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要求,但是,国企改革谈何容易!感到欣慰的是我们在企业摸爬滚打三年,积累了经验,认清了形势,更坚定了前进的方向。从今日起,我将会进一步修订后半生规划,毫不犹豫地走自己的路,防患于未然,以便立足于不败之地!”

夏明兰听出了戈泽其的言外之意,她的明眸中露出了惊讶与不屑:戈泽其“顺势而为”的灵活性太让人惊讶,看来他的所谓后半生规划其实便是等待时机与国企拜拜,当他的红色资本家!(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十二章知心姐妹知心话

倘若是其他人,譬如周国良开超市、白面书生打理餐馆或者刘明泉甚至洪振东办机床厂,他们因各种各样理由走上了个体经营道路,在夏明兰的认识中,与以前的资本家似乎没有多大的差异。而象戈泽其这个毕生精力都化费在同地主资本家斗争的资深老同志,居然也将踏上这条路,却是夏明兰始料未及。

夏明兰丝毫没有任何岐视民营企业的想法。改革开放后,国家政策非常明确,民营企业是国营企业的补充,同样是国家经济建设的组成部分。民营企业家也可入党,当人大代表。

夏明兰的意思是国营企业毕竟处于国家经济主导地位,国营企业目前遇到暂时困难,正需要年富力强、经验丰富的干部挺身而出担当重任。如果国企领导人也只顾个人,光打自己的小算盘,国企不就垮了吗?试想机床公司这种有六七千职工的企业一旦破产,会对三江市造成多大的影响?六七千职工代表六七千个家庭,牵涉到的家庭成员过万,在三江这个不大的城市中所占比例很可观了!

象戈泽其这样的干部也想加入这个行列,夏明兰一下子还不易接受,戈泽其给人的形象原本就算不上崇高,某些方面的私德更是不敢恭维,在这方面,夏明兰是有亲身体会的。因不算是太大的事,她从未放在心上。但从此时此刻起,戈泽其在夏明兰心目中的形象便一落千丈了!

阮明珠对戈泽其的小算盘是最清楚的,彭子超分析过他的特性是“半边是人。半边是鬼。”阮明珠在他身边必须处处谨小慎微,除了适应他做人的一面,更要关注他当鬼时的种种行为。彭子超是从人心的角度来考虑的。他认为每个人心里都有善念和恶念,善念占上风时,办的是善事,这时的人就是善人,恶念占上风时就办恶事,变成了恶鬼。

夏明兰对阮明珠的底细并不完全清楚,还不便过多地坦率直言。她试探性问道:“戈总的心思一目了然了。到时候你一定还会跟他走,对不对?”

阮明珠沉思道:“还很难说。要看当时的具体情况。”

阮明珠心里想的是:要根据舅舅计划的实施情况,再评估还有没有必要留在戈泽其身边。但这是不可外泄的。

夏明兰进一步探询:“你说的情况是不是你和戈总的关系?外面有传言,你一定也听说过。”

阮明珠笑道:“我和戈总只有工作关系,其它方面是不可能的。我说当时具体情况是指我对机械进出口公司还有没有用。”

最近阮明珠考虑最多的是公司和养殖公司的互保问题,她要想尽办法促成梅新洲和贾富贵的合作。由他们两家互保。然后逐步解除机械进出口公司对养殖公司的担保责任。这也是彭子超计划中的一部分。要尽量避免出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局面,彭子超不愿意伤害国营企业。

夏明兰问:“你当真不会考虑戈总?有不少人都认为你已经是他的人了!”

阮明珠不以为然。“清者自清,我不在乎!莫非夏姐也是这么想?难道你认为戈泽其这种人能和何冰冰的老公相比?”

夏明兰笑道:“看来乔老爷成了青春少女偶像了,连我们堂堂大秘书也惦记着他。我应该赶快提醒何冰冰看牢点,免得被人抢跑了,哭都来不及!”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何冰冰边走边叫:“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凭什么说我会哭?要是有人喜欢他,我拱手相让!”

阮明珠莞尓一笑。“此话当真?”

何冰冰一本正经。“假不了!你真想要?”

夏明兰噗哧一笑。“你别听她的。嘴巴硬得像鸭子,当真有人要抢乔老爷,她还不跟你拚命!”

阮明珠笑道:“我可不敢跟武林高手争,免得自讨苦吃!好了,现在该听我们夏姐的故事了!”

夏明兰拢一下额上的头发,沉思道:“明珠要听我和洪振东、程立人三人之间的故事,我也想好好理一下头绪,我们之间的关系搞成今天这样的悲凉局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冰冰抿嘴笑道:“有句话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依我看夏姐未必能讲得清自己的事,倒不如由我来帮你分析一下前因后果,保证你听得心服口服!”

夏明兰眼睛一亮。“真的?巴不得有人帮我全面、客观地分析,找出问题的根本,以免今后重蹈覆辙!”

何冰冰思索片刻。“社会是由无数个家庭组成的,每个家庭又由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组成。以前没搞计划生育,兄弟姐妹五六个或七八个并不少见。那时候亲戚关系、邻里关系都很融洽。一人有难,众人相助。记得在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我迷了路,心里害怕,有个素不相识的阿姨把我抱起来,我说不清家住在哪儿,她就站在路边等我的家人来找。我哭着喊肚子饿,阿姨就买了烧饼给我吃。我妈发现我丢失了,急得不知所措,十几个邻居分别拿着铜勺一边找一边敲,路人一看就知道有孩子丢失了,纷纷帮忙寻找线索。妈妈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和阿姨笑成一团了!

夏姐还记得我们读初中时学雷锋做好事,帮助孤寡老人,个个争先恐后。班里的男生和别的班比赛篮球,我们女生组成啦啦队前去助威,男生们劲头十足,十场有九场赢!后来又代表市二中参加全市比赛,夺了冠军,那几年同学之间的关系多好!”

夏明兰的脸厐泛起红光。“那几年的情景至今难忘,有好多次活动洪振东都和我们都在一个小组。”

何冰冰道:“我认为夏姐的悲剧是从你们十三个同学组成红旗兵团开始的,正是当初夏姐全身心投入的那一场浩浩荡荡的斗争,搅乱了美好的人际关系。你好好回忆一下,你们红旗兵团从最初十三个人发展到后来的四五百人,抄过多少人的家,毁坏了多少文物,批斗过多少老师、干部以及所谓的黒六类、臭老九,跟反对你们的造反派打过多少次架?那时候有多少支象红旗兵团那样的队伍,每天整你整他,批张三斗李四,口号喊得震天价响,声嘶力竭、慷慨激昂。

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人心变坏了,人际关系变坏了!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实例:周建兴和余顺利二人原本亲如兄弟,后来反目成仇,连累子女遭遇如此坎坷;夏姐和洪振东两方家长同样如此,好端端的兄妹至亲成为冤家对头,致使原本一对好鸳鸯被硬生生拆散;更有甚者如戈泽其之类靠出卖自己的老婆一步步爬上高位。在那个年代,父子、兄弟、夫妻、朋友、同事、邻里之间有多少人敢于推心置腹倾心交谈?人心的扭曲达到多么可怕的程度!”

夏明兰频频点头,何冰冰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尽管当年干了许多错事,却没有进行过认真反思。总以为当初年轻无知,头脑发热,是顺应滾滾洪流,响应伟大号召,错不在己。从未换位思考,从未想过无数平白无故受尽屈辱的人是什么样的感受,更未想过那些直接或间接被迫害致死的人的亲友是什么样的感受。

就说何冰冰和乔老爷两家吧,他们本人和家人都受到过难以忍受的屈辱和痛苦,尽管他们的冤屈得到了平反,但失去的亲人、失去的青春以及长期的精神压抑远不是一纸公文可以抵消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和洪振东的悲剧、周国良和余小瑛的坎坷恰好是他们极端无知幼稚的疯狂举动的回报,是他们为之付出的惨痛代价!

何冰冰深有感触道:“我和乔老爷两家算得上是动乱年代劫后余生了,幸运的是遇上了改革开放、拨乱反正的大好春光,终于可以扬眉吐气抬头挺胸做人。

但是据我所知,依然有许多人被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折磨着,痛苦着,譬如武斗中失去生命的、广阔天地中受过污辱的、关进牛棚受到过非人待遇的,他们有冤无处诉,有气无处泄,没人能为他们下个定论,死去的人白死了,吃的苦白吃了!或许时间会冲淡他们的痛苦记忆,但永远不可能消失,有的甚至会代代相传!”

阮明珠感受到何冰冰对“许多人”的深切同情,不仅仅是因为何冰冰的家庭环境给予她的切身体会,更是因为她对动乱年代的反思,为亿万大众错失大好光阴痛惜!而阮明珠之所以能有所感悟则是因为她恰好是这“许多人”中间的一个!

这些年来,阮明珠忍辱负重、委屈自己在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身边工作,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揭开父母亲不幸去世的真相!

夏明兰的心头隐隐生出愧疚感,一种因在疯狂年代做出疯狂举动而伤害到无辜好人的歉疚!夏明兰由此联想到洪振东、刘明泉等当初发起成立红旗兵团时被人称为“十三太保”的老同学们,他们会不会也有相同的感受?(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十三章夏明兰深刻反思

夏明兰黙默地思忖着,她的脸色不断地变化,时而欣喜,时而阴沉,时而叹息、揺头。

何冰冰和阮明珠在一旁轻声交谈,当谈到一岁半的女儿时,何冰冰抑制不住心头的幸福,吃吃笑道:“小傢伙长得象她爸,聪明伶俐,不过一点儿大,鬼主意倒不少。”

阮明珠道:“冰冰有个美满幸福的家,让人羡慕死了!”

何冰冰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应该有个打算,老是被人在背后瞎说八道也不是个事!”

阮明珠叹息:“我这辈子命中注定要陷入是非漩涡中难以脱身,别人怎么说就随它去吧,我都认命了!”

何冰冰讶异:“你为何会有这种心态?”

阮明珠神色黯然。“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从后你会知道的。”

何冰冰见阮明珠和夏明都不太开心,便问:“你们俩是怎么啦,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子又变成灰心丧气模样?”

夏明兰将思绪收回。“我是在想,当年我们十三个同学个个意气风发名噪一时,十多年后的今天都成什么样子!”

阮明珠顿时来了兴趣。“想当年你们‘十三太保’一呼百应,是我们女中同学的偶象,说说看,你们现在都成了什么样?”

夏明兰笑道:“我们这批人遇上了好时光,国家政策开放了,发家致富的道路处处畅通,再加上脑子都不笨。总的看来小日子都过得不错,有几个同学还发了点小财!”

何冰冰道:“前几天我还和余小瑛聊过你们‘十三太保’的事,她和周国良、鼻涕王、小黑皮四人合办的‘老知青超市’红红火火。在三江有了五家连锁店,也算是小有名气。

贾雯雯单独负责一家,就在中山路。办得不错,已经扩大到六间门面,象模象样了。贾雯雯的气色极好,成天乐呵呵的,人也养胖了!白面书生、秀秀夫妻俩的‘知青饭店’生意也极火爆。规模比三年前扩大了两倍,戈春生就在他那儿打工,听说他现在老实多了。原本他和贾雯雯一起负责超市。后来觉得在余小瑛手下做事不是个滋味,面子抹不开,就转投白面书生,帮助饭店进食材。”

阮明珠若有所思道:“饭店的採购是个关键岗位。一般由老板亲自出马或者是老板亲信负责。看来戈春生已得到了老同学认可。也算是他的二次重生吧!可惜依然得不到戈泽其的原谅。戈总为什么坚决反对戈春生和贾雯雯结合。始终是个谜。我问过他几次,都合含糊糊、不得要领。”

何冰冰道:“要揭开这个秘密,唯有等待一个人醒过来了!”

夏明兰道:“你是说戈泽其的前妻?”

何冰冰道:“我听贾雯雯说,戈春生母亲的情况比前有好转,医生说是个奇迹,归功于家属长时期坚持不懈的照顾。倘若她有朝一日醒来,或许就能真相大白!”

阮明珠点点头。“其实凭戈总的态度,我也能猜个**不离十。只是差一个确证罢了!这几年身边的悲剧见得太多了,乔老爷父亲的。余小瑛的,夏姐的,贾雯雯的,恐怕还会有新的悲剧揭露出来。幸好现在讲究实事求是,拨乱反正,有的人能够苦尽甘来,过上好日子!”

何冰冰听出阮明珠的话中抑郁寡欢的味道挺重,猜测她心中必定藏着许多难言之隐,只是她俩尚未达到推心置腹、无话不谈的闺蜜境界,不便追根究底。她见夏明兰也有隐隐约约的不快,便把话题拉回到“十三太保”上来。

“你们当初是以洪振东为首,如今他自立门户,小孙、董跃进都投奔到他门下,他的精诚机床厂也办的很有起色,职工人数已有三十多。比刘明泉小打小敲唱的独角戏强多了!目前留在机床公司的只剩夏姐和包小淼二人!”

夏明兰沉思道:“我们这些人都有了稳定的归宿,日子都还过得去。从发展趋势看,生活将会越过越好!但一想到以前做过的错事,就会感到良心不安。倘若有机会聚集到一起,向当年被我们伤害过的老师及其他人赔礼道歉,或许会对自已良知有个交代。”

何冰冰道:“夏姐有深刻的反思,希望其他人也持有同样想法,这是有良知者应有之举。做了错事就得认错,伤害了别人就该赔礼道歉。可是,这些事都是在特殊年代、特殊背景下发生的,况且参与者有千千万万!据我所知,到今日为止仍然有人怀念那些特殊年代的疯狂举动,为当时的疯狂辩护、粉饰,他们会说:响应号召、顺应潮流,责任不在我!甚至还会利用当年的错误理论来非议今天的改革开放,期望再来一次大动乱!

夏姐还可以预测一下,这些老同学中会有几人跟你一样反思、内疚,我看不会超过三分之一!”

夏明兰沉吟片刻,搖摇头叹息一声。“有十之一二就了不得了!没人愿意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更不会把已经揣在口袋里的东西往外掏。民间有些传说,某某人趁动乱机会大发横财,如周建兴之类大有人在;说某某公司就是靠抢夺某某人的家财发展壮大的。初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但却是确实存在的事实!”

阮明珠见夏明兰叙述的道理竟是那么深刻,仿佛就是说她阮家的事一样!阮明珠深受感动,眼眶里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何冰冰感慨系之。她知道夏明兰谈到的民间传说并非空来风,她在家里常常听到父亲评述教育系统各种思潮层出不穷。对于同一件事情,张三是这么说,李四又是那样的看法,王二麻子更是别出心裁,居然难以找到比较一致的结论。按父亲的说法是现实生活中存在各种各样或明或暗的既得利益者,必然会有不同的反应,

何冰冰慨叹道:“夏姐不必强求有多少人会追随你的行动,自己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去做,即便是个别行动,对社会舆论也会有很大的震撼,至少对我们二中那些曾经遭到冲击的老教师们也是一种安慰。”

夏明兰惋惜道:“其他同学我倒可以不去计较,我很希望洪振东能够挺身而出,做出好的榜样来,可惜他,唉!”

何冰冰撇嘴道:“对他就别存什么幻想了!没人能做得了他的工作,否则他就不会离开公司另立门户!”

阮明珠道:“洪振东办厂的事,我听武月华说过,她说他现在一门心思想着重新开启当年振臂一呼、地动山摇的新局面,他做梦还时常高喊口号,红旗兵团冲啊,不拿下‘四?二三战斗队’决不收兵!武月华问他,以前他最恨资本家,动乱刚开始就抄他们的家,为何现在铁饭碗也不想要,争着要去当老板,跟当年的资本家有什么区别?你们猜一猜,洪振东是如何回答武月华的?”

何冰冰道:“猜不出,反正是歪理十八条!”

夏明兰道:“他是个从心底里不肯服输的人,总会找些蛮横理由来强辩!”

阮明珠道:“洪振东振振有词说,老资本家是臭哄哄的黑六类,剝削分子。我们是香喷喷的红色资本家,不可同日而语!洪振东还对武月华说,他现在手下有三十多名员工,以前当装配组长也是管三十多人,但两者的感觉完全不同,以前大家称兄道弟,铁哥们,谁也不敢欺侮谁。现在不同了,他是一厂之主,大小事情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在他那个厂,他就是皇帝,没人敢违背他的意志。那种感觉爽极了!难怪古时的皇帝要杀戮功臣,功高震主嘛,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何冰冰嗤之以鼻。“什么狗*屁逻辑,仍然是满嘴动乱语言,强词夺理,唯我独尊!”

夏明兰道:“他这辈子难改了,鸭子煮熟了,嘴巴还是硬的!”

何冰冰心有余悸。“我倒是看到一些隐忧,动乱错误没有得到深刻、彻底的反思,在某些人心中依然有市场,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动乱思潮就会卷土重来,严重影响改革开放大局!”

阮明珠的语气十分肯定:“我相信这种思潮终究会被社会主流抛弃,因为大多数群众对动乱年代的疯狂举动是深恶痛绝的,既得利益者毕竟是少数。许多有识之士也看到苗头,也在不断呼吁对动乱彻底反思,防止死灰复燃。”

夏明兰关切地问:“我曾经听人说过,阮家也有过一段伤心事,不知道有没有头绪?”

阮明珠的脸厐呈现痛苦的神色,她缓缓道:“暂时还没有定论,我爸妈当年的亲戚、朋友、同事,还有邻居都提供了许多线索,我们也向有关部门反映过,但因时隔十多年,调査取证遇到许多困难,恐怕还得化费不少功夫!”

何冰冰道:“明珠妹妹不要灰心,早晩会真相大白!乔老爷爸爸的冤案也是拖延了十多年才平反的!乔老爷十多年来从未放弃过追査真相,现在终于雨过天晴了!”

阮明珠幽幽道:“爸妈的冤屈得不到申诉,他们的在天之灵是不会瞑目的!”(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十四章彭子超的"合家欢"

在阮明珠的舅舅彭子超的卧室,有一张特大照片几乎占了半面墙,除了彭子超外,凡见过这幅彩照的人都会肃然起敬,生出一种无限感慨和怅然若失的伤感。在彭子超看来,这张拍摄于三十多年前的照片是他唯一最珍贵的合家欢。尽管在照片中有一个传统观念的局外人,但在彭子超心中早已把他看成家庭成员的一份子,在每年祭奠逝者的肃穆仪式中都设立他的位子。

这个人就是在照片正中坐在方凳上侃侃而谈的前高級领导人郑尔奇,坐在他左边身体微微前傾洗耳恭听的便是彭子超的姐夫、阮明珠的父亲郭永槐,坐在右边满面春风的是彭子超的姐姐、阮明珠的母亲彭洁,偎依在彭洁身边的大男孩就是彭子超。

彭子超听姐夫说过,拍摄这张照片的时代背景是国家将要开展一场前所未有的私营企业改造运动,郭永槐是国内为数不多的具有全国影响力的实业家之一,郑尔奇代表政府向他宣讲改造运动对国家经济建设的伟大意义,希望他能起到模范表率作用,带头投入运动,为囯家建设、人民利益作出奉献!郭永槐说,能与郑尔奇这样身处高位的政府领导人促膝谈心,由衷地感到无比光荣,无比激动。再加上郭永槐头上还有政治光环,协助政府是他的应尽之责。郭永槐二话没说,立刻顺从政府要求,主动提出接受改造,把自己的企业悉数交给国家。在他的带动下。三江市的改造运动进展很快。在那段时期,毎天都能看到敲锣打鼓向政府报喜的队伍,经常见到郭永槐作报告鼓励同仁们投入改造运动的身影。

这张照片给郭永槐带来的喜悦仅仅维持了几年。便成了他全家灾难的祸根。动乱年代开始不久,郑尔奇便被打倒在地、踩上一只脚,永世不得翻身,郭永槐的噩运也就接踵而来。

首先是郭永槐作为“走资派郑尔奇的徒子徒孙”被连续不断批斗,场面之热烈,声势之浩大,口号之高亢。远非当年改造运动能比。在批斗会上,下跪是常事,“坐飞机”的滋味也多次尝过。对于郭永槐夫妇来说。这种屈辱仅仅是“触及灵魂”的第一个回合。夫妻俩相互安慰鼓励,用阿q精神胜利法安慰自己:挨批斗、游街的不是他一家,单从三江市来说就是遍地开花格局。回想在旧社创会业的时候,官府和土匪勾结合伙诈骗。使郭永槐白白吃了三个月冤枉官司。还赔了三十条“小黄鱼”。那种苦头都吃过,如今算不了啥,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郭不槐低估了时势!他哪会想到有远大理想、具创造力的的造反派决不会轻易放过他这块大肥肉?

这天下午,郭永槐家突然闯进四个神气活现的红卫兵,绿军装、红袖套。一个中等个红卫兵声色俱厉地大声道:“我们是全无敌战斗队的造反派,要对剥削阶级采取革命行动,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我们红卫兵要革你们的命、专你们的政。只许你们老老实实,不许你们乱说乱动!”

郭永槐夫妇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不知如何是好。

另一个红卫兵喝道:“你们两个都到厕所间待着,只要你们老老实实不乱动,我们保证你们的安全,倘若不老实,马上押出去戴高帽游街,听到没有?”

郭永槐夫妇抖抖簌簌地搀扶着走进厕所,不敢吭一声。

四个红卫兵在屋子里翻箱倒柜,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把郭永槐老两口带到客厅,指着地上一堆古玩说,这些东西都是你们剥削得来的,是劳动人民的血汗!我们造反派要全部收缴,归还给劳动人民,你们服不服?郭永槐结结巴巴说,服,服。为首的那人说,那好,我们双方逐一清点,列出清单。

约莫半小时,物品请点完毕。为首的说,郭永槐你再看清楚,清单写得对不对?郭永槐戴上老花眼镜看了一会说,没错。为首的说,那就好,我们双方签字。为首的在两份清单上分别签了“市八中全无敌战斗队陈卫东”,另一个则签了“刘为民”三字。

办完“手续”后,四个红卫兵大模大样地把物品搬到三轮车上,轮流搬了四五趟才搬完。

郭永槐辛苦一辈子积攒下来的家产在一刹间全都消失了,夫妇俩欲哭无泪,一夜无眠。第二天,郭永槐发现自己的头发全白了!

过了一天,另有一批红卫兵来抄郭永槐的家,为首的姓林。他们看了抄家淸单后,深悔来迟了,只得悻然而归。不料又一天后,姓林的带来一个令郭永槐崩溃的消息:市八中全无敌战斗队并没有陈卫东和刘为民这两个人,也就是说,郭永槐的家产被人明火执仗抢走了!郭永槐决定报警,可是在那个动乱年代,连郭永槐这类人的生命都犹如蝼蚁一般备受践踏,何况他们的家产?

从此以后,郭永槐对自己的命运无法自主,唯一能做主的是把唯一的女儿郭明珠过继给他的姨表妹,改姓阮。这是他在失踪之前跟彭子超谈到的、他一生做过的、唯一既坚决又无奈、既伤心又庆幸的事。郭明珠离开郭家时年仅十岁,母女俩哭成一团。郭明珠哭喊着说,妈你不要我了吗?我不要走,我要跟妈在一起!我以后不会再喊饿了,我会到乡下去找野菜吃!妈妈哭晕过三次,毎次醒来后都反复叮咛,到了表姨家,千万不要回家来,你以后就姓阮,是阮家的人,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后代!

郭明珠是由彭子超护送去乡下表姨家的,表姨遵守承诺,把明珠当成亲生闺女抚养,把郭明珠改为阮明珠,后来阮明珠以家庭出身贫农的身份考上了大学。她再也没见到过爸妈:郭子槐夫妇在明珠离家三年后离奇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彭子超把这张“合家欢”照片放大后挂在墙上,目的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责任,有臥薪尝胆的意思。彭子超原本有个妻子,郑尔奇出事后,彭子超也和郭永槐一样因这张“合家欢”受到牵连,被打入“黑线人物”之列,三天两头被造反派拉到大会上批斗。妻子及时主动和他划清界限,在大会上当着数千职工的面揭发他吹捧郑尔奇的反动思想,当场宣布与他离婚,一刀两断。彭子超亲身感受到人生险恶,连自己的老婆都不相信他,把他当作敌人、反动派,一个人走到这一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彭子超万念俱灰,萌生了轻生的念头。

他迟疑不决地走到阳台,三江市的夜色与昨日一样,半边是万家灯火,半边是一片昏黑。万家灯火的一边住的是前几天大决战的胜利者,他们掌控了电厂,宣布对另一方进行阶段性惩罚:断电三天。彭子超的房子在明亮与黑暗的交界处,屋里的灯还亮着,那是沾了老婆的光,过几天就要被扫地出门的是彭子超。

彭子超想跨过栏杆闭着眼睛往下跳,今生今世便一了百了!做人实在太累,始终活在你争我斗、防不胜防的精神折磨中,更糟糕的是这种争斗毫无停止的迹象,人人都象怒发冲冠的大公鸡,瞪着对方,一眼不眨,恨不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如今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姐姐和姐夫被关在牛棚,看来是没有出头之日,只能祈求老天爷保佑他们自求多福,他帮不上半点忙。突然,彭子超心头一紧,他想到了一个人:外甥女儿明珠!他的眼前倏地浮现明珠哭得撕心裂肺、泪如泉涌的可怜模样,虽然她的表姨待她不错,但毕竟不是自家骨肉,时间久了,难免有疙疙瘩瘩的事发生。再说眼下姐姐、姐夫照顾不到不到小明珠,还有自己可以隔三岔去送点钱粮贴补贴补。倘若连自己都不在了,小明珠就变成名副其实的弃儿,她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彭子超恍然明白他的想法太自私了,只图自己一时爽快,全然不顾姐姐、姐夫和外甥女的死活。在他的心底徒然生出三个字:死不得!倘若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有人还会给他再加上一条罪名:顽固不化,自绝于人民。

彭子超到今天还记得,老婆在大会上公开宣布与他离婚的那一天恰好是“鬼节”,他差一点就从阳台上纵身跃下,成为名副其实的冤鬼。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彭子超求生的**分外强烈,他立下誓言,非但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反而要好好地活着,要把小明珠培养成人,自己也要活出个人样来!彭子超终于做到了这一点:今日的彭子超无愧于“合家欢”中的郑尔奇,更无愧于他的姐姐和姐夫。他在心中黙默地告慰英灵:郑尓奇的冤案早已昭告天下,他的历史地位重新获得肯定,姐姐、姐夫的冤屈也正在按彭子超的计划一步一步厘清,预计离真相大白的日子不远了!(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十五章彭子超约见戈泽其

这几天,彭子超想得最多的一件事是如何与戈泽其当面交流。

戈泽其向阮明珠正式提出求婚,出乎彭子超的意料之外,又在他的预料之中。戈泽其在动乱年代抛弃妻子的行为与彭子超的老婆在批斗大会上当着数千人的面公开宣布离婚同出一辙,彭子超极为不齿。凭戈泽其的社会地位,应该不缺女人,但他偏偏对阮明珠情有独钟,阮明珠早有觉察,始终不予理会。如今戈泽其把事情挑明了,阮明珠再无退路。彭子超当然不会让阮明珠落入戈泽其这种人手里,他挑选了一个特别日子约戈泽其在咖啡厅面谈。戈泽其明白彭子超是以阮明珠长辈的身份与他见面,不敢怠慢,他要娶到阮明珠,这一关不能不过!

这二人都是老江湖,没有必要拐弯抹角。

彭子超开门见山。“阮明珠唯一的长辈就是我了,戈总当了她多年上司,应该知道她的家庭为什么这般凄凉?”

戈泽其点头。“我略知一二。她的亲生父母都在动乱年代双双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这是历史的悲剧,我深表同情!记得小阮当年进市委不久,我就派人去调查她生父母失踪的问题,可是年代久远,无法深入,最后不了了之。唯一的线索是可能与她家被抄家的财物有关。为此,我当面向她表示过歉意!小阮是个至情至性的孝女,对亲生父母的失踪耿耿于怀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彭子超正色道:“有句至理名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是人生两大憾事。倘若我姐姐、姐夫在天之灵一日不瞑目。阮明珠就一日不会开心,谈婚论嫁更无从谈起,何况你身居高位时尚且无所作为。她还能对你有所期待吗?”

戈泽其脸红耳热道:“彭先生言之有理,未能替小阮排忧解难,我深感愧疚。凭心而论,我的确化费了不少心思,这件案子与乔建一案有相似之处,都与抄家物品有关,明显的区别是乔建一案众目睽睽。目标范围集中,一旦找到突破口,立刻真相大白。更重要的是乔建一的儿子和他的同事通过数年如一日契而不舍的追查。终于取得了关键证据。而郭永槐案却不同,郭永槐夫妇离奇失踪毫无线索可循,我们只能按常理推测。

那一年,国家按政策发还抄家物资。这件事更坚定了郭永槐追查被抢劫物资的信心。夫妻俩整天在大街上乱转。郭永槐的想法是三江市就这么大,即使踏破铁鞋也要把那四个人找出来。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次还真的被他在大街上找到其中两人,可是未等郭永槐出声,二人转身就跑,郭永槐拔腿就追,可他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人怎么能追得上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半个月后,郭永槐夫妇就失踪了。邻居说他俩傍晚出了门,以后再也没有回来!由于当时社会情况复杂。类似失踪案件有好多起,再加上他俩的社会背景,没人真当一回事去追查,也就不了了之,成为悬案。”

姐姐、姐夫失踪时,彭子超正被关在“牛棚”监督劳动,阮明珠在乡下表姨姐过日子,不敢回城里探望父母。直到郭永槐夫妇失踪半年后,彭子超从“牛棚”里放出来才知道这件事。他多次找到相关单位负责人反映情况,寻求帮助,都吃了闭门羹。

有的人淡漠地说:你要找两个黑六类分子?哼哼,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年代,干正事都来不及呢,乱弹琴!

有的人眯着眼盯住他看了半天,不阴不阳地说:两个阶级敌人跟我们玩失踪?这可是阶級斗争新动向呵!

还有人瞪大眼睛训斥:三番五次保护反动派,你的立场还没改造好?你敢再来纠缠不休,我就把你送回“牛棚”,你信不信?

彭子超诉求无门,欲哭无泪。他下定决心自己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彭子超记得以前看过一本外国小说,名叫“鸡肚山伯爵”,说的是一个年轻人因被朋友诬陷、出卖而坐了十年牢,在牢中与一个老海盗交了朋友。老海盗在狱中病死前,告诉他一个惊人的秘密:在大洋中的一个海島上有座鸡肚山,山洞里面藏有用不完的珍宝。年轻人出狱后,利用这笔取之不尽的财富实施复仇计划,最后终于如愿以偿。

彭子超想,有钱能使鬼推磨。但我是穷光蛋一个,这条路肯定行不通。该怎么办?他苦思冥想几个晩上,终于想到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的长远计划。这些年来,彭子超基本上都在按计划一步一步向前推进,他对前景还是有信心的。

其实,当时彭子超制定计划时心中还是有底的。彭子超从“牛棚”出来后,郭子槐的邻居小三子偷偷地对他讲了两个十分重要的线索:郭子槐被抄家那个下午,小三子湊过来看热闹,记住了四个红卫兵的模样。郭子槐失踪的那一天,小三子曾见到他俩在叶子巷口和两个人说话,其中一个就是在抄家清单签字自称刘为民的人。小三子痛恨四个冒牌货手段卑劣,又特地多看了几眼,确定那二人就是冒牌货。后来小三子看到郭子槐夫妻眼着那二人走了,当时他没想到会有意外发生,并没有太在意。

前些日子彭子超见到小三子时,他还特别谈到四个冒牌货为首那个自称陈卫东的人很像是如今在市里的领导梁一民。彭子超问他有多大把握,小三子颇有自信说“**不离十”。彭子超说事关重大,不可外泄。小三子说,我不傻。他们的势力强大,我们斗不过!彭子超说,也不一定,交过手后才能知道到底鹿死谁手!

戈泽其谈的情况,彭子超早已知道,从表面上看基本不错。

但他并不相信。这几年凭借人们传说的所谓“通灵大师”身份接触到各种类型的人物,窥视到许多人性的阴暗面,再结合自己的亲身体会,他再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他今天跟戈泽其交流的目的是让对方断了对阮明珠的非分之想。

彭子超若有所思道:“明珠常跟我提起你,对你的印象也不错,认为你工作有魄力,目光敏锐,办事果断。从政界毫不犹豫地转到商界就足见你高屋建瓴的气势非常人能及。在明珠的心目中,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师长,英明的领导。她的亲生父母出事后,她曾在父母遗像面前立下重誓,不査明真相,决不成家!”

戈泽其听出彭子超的弦外之音,他是代表阮明珠摆明拒婚的态度,这个结果在他预料之中。阮明珠的个性颇为执着,只要她认准的事决不会轻易改变。如果她确实立过重誓,那就不必担心她会在查明父母失踪真相之前找男朋友。

其实这也给他留下了充分的回旋余地。戈泽其自信除了年龄和曾有过婚史之外,他在任何方面都是现代女性趋之若鹜的目标。

他与前妻离婚多年,并不代表他不再有男女之间的隐秘活动。他是个单身男人,与同样单身的女**往,没人能挑剔指责。尽管有心人注意到他的交往对象的变换频率偏高,也只能以“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是耍流氓”的常理私底下抨击,却不能正经八百摆上台面进行批判。这就给戈泽其提供了堂堂正正的特殊待遇:既享受了特殊乐趣,又免去了被戴上“生活腐化”帽子的后顾之忧。这也是戈泽其数年之间并不急于找对象再次结婚的真实原因,也是他自以为聪明的神来之笔。至于阮明珠未能痛痛快快答应他的求婚也只是对他的自尊心略有挫损而已,并不会伤了他半根毫毛!

戈泽其颇为大度地表示:“我完全尊重阮明珠的个人意见。此举更证实了小阮是个明事理、识大体的孝女,更值得我尊敬。我想趁此机会请彭先生带给小阮一个信息:来日方长,她可以继续追查父母的冤情,我也可以一如既往的等待。我相信总有一天会出现皆大欢喜的局面,到时候彭先生也一定会祝福我和小阮幸福美满!”

彭子超见他施行以退为进的缓兵之计,心想这老狐狸决不会就此罢休,以后还会有新的名堂。不过阮明珠已暂时闯过一关是无异的了!今天约见戈泽其的目的已经初步达到。

戈泽其意犹未尽。“我有一件不太明白的事,早就想请教彭先生,不知彭先生能否赐教?”

彭子超道:“但说无妨。”

戈泽其道:“前些天梅新洲的水产养殖业准备扩大规模,想寻找合作对象。我曾有过考虑,但被阮明珠拦住了。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阮明珠讲的道理极有内涵,按她平时的水平,似乎还没达到那种高度,除非背后有高人指点。我想这个高人应该就是你吧!我想问的是彭先生也看好这个项目,梅总与你又是好朋友,你为何反对我公司投资梅总的项目?”

彭子超哈哈一笑。“戈总不愧是老政工出身,目光如炬,敏锐得很!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有的项目适合国企,有的未必。机械公司是国企,眼下还在兴旺时期,但市场经济瞬息万变,我不想明珠的铁饭碗变成瓷饭碗!”

戈泽其似有领悟,不再言语。

彭子超忽然想起什么,慢悠悠道:“我有个问题已经憋了很久,早就想当面问个明白,但又怕触犯戈总的**,唉,算了吧,不问也罢!”

戈泽其一愣,迟疑道:“是什么事?”(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十六章戈泽其隐私见天日

彭子超欲言又止。“我看还是不谈了,说起来不太光彩,况且已是多少年前的事情,陈谷子烂芝麻,何必要为此伤了感情?倘若朋友问起来就随便找个托辞得了。”

戈泽其道:“是彭先生朋友的事?不可怠慢了,直说无妨!”

彭子超道:“我的朋友在北方h市政府工作,他有个姨表妹名叫方秀丽,在三江市工作。动乱期间不幸遭到诬告陷害,因受不了凌辱,与她丈夫双双自杀身亡。临死前留下一份遗书,请求当时在三江革委会工作的一位领导善待她的女儿。我朋友委托我找到那位领导,了解一下他是否尽到了责任。”

戈泽其脸色大变。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担心终于来临,隐藏了三十年的秘密眼看保不住了!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个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不明白的是这个秘密为什么不是由自己说出来,却是由彭子超这个毫不相干的人来揭开?难不成他当真有通灵异术,既能探知别人内心秘密,又能通晓未来?

戈泽其凝视彭子超,他想从对方的眼神、脸色中看出端倪,他要猜测彭子超到底了解他多少秘密。但是他略感失望:彭子超的表情与往日一样和蔼可亲,眼神中依然透出平和、安定,既没见暴戾也不见狡黠。

彭子超也在专注地望着他,此刻的戈泽其略显怅惘,往日的镇定自若和咄咄逼人的气势已荡然无存。闪烁不定的目光透露出内心的慌乱。彭子超明白,这个似乎随意抛出的话题已经击中了对方内心最脆弱的一环!

彭子超和戈泽其四目相对。毫不退让,仿佛两只即将决斗的公鸡。良久,戈泽其终于把目光移开。深深地叹息一声,然后用双手支撑着下垂的脑袋,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端坐着。

彭子超耐心地等待着这一话题可能引发的意外收获。

彭子超原本并没有把戈泽其列入计划关注的范围,按常理分析,戈泽其对阮明珠存有企图心,理应爱她所爱、恨她所恨。在追查阮明珠生身父母失踪真相时必定全力以赴,倘若他能有所突破,肯定可以进一步俘获她的芳心。因而彭子超和阮明珠认同了戈泽其不了了之的说辞:查不到有用的线索。

后来,彭子超根据小三子提供的线索秘密调査,意外发现了戈泽其颇为不堪的**:贾雯雯可能是戈泽其的私生女!

阮明珠也发现戈泽其在市委任职时和梁一民有极为隐秘、复杂的关系。那一天,阮明珠把文件送到戈泽其办公室请他签字。在门口听到戈泽其和梁一民在里面吵架。阮明珠想。梁一民的胆子倒是挺大的,市委组织部长竟敢当面顶撞市委副书记!阮明珠觉得此刻进去不太方便,就在门口站了一会。里面吵得很激烈,声音很大。阮明珠听得清清楚楚。戈泽其气愤、激动,情绪有些失控。反了你,竟敢这样对我这样说话!我一句话就能把你送进大牢,你信不信?梁一民不甘示弱,反唇相讥:别以为你老革命自居。没人敢挖你的老底,老子不怕!也不想想自己一屎擦没擦干净。你也不过是庙里的菩萨,一肚子烂泥!

阮明珠原以为他俩的关系搞僵了,梁一民一定没好果子吃。谁知道他们之间反倒起了奇妙的变化。以前戈泽其曾多次当着阮明珠的面批评梁一民搞阴谋诡计,吵过架后反倒在机关大会上公开表扬他年轻有为、办事光明正大。甚至在决定离开政界时力荐梁一民接替他的班。

彭子超和阮明珠分析,戈泽其和梁一民互有把柄落在对方手中。彭子超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假设:倘若戈泽其查到了重要线索,因为牵连到某些关键人物的利益,一旦追査到底,关键人物必然会拚死抵抗,甚至威胁到戈泽其自身。在利害关系面前,戈泽其会为了讨得阮明珠的欢心而义无反顾?凭戈泽其的人品,绝不会!彭子超进一步推断,也许可以从戈泽其身上打开缺口!

戈泽其静坐许久,当他抬起头来时,彭子超见他眼眶湿润,神情沮丧,眉宇之间乌云密布。

戈泽其长叹一声:“造化弄人哪!既然彭先生说到这个份上,想必已经了解事情真相,我也不必遮遮盖盖了。你说的方秀丽就是我的初恋情人,她的女儿贾雯雯其实就是我的亲生女儿,眼下正和我的不肖之子春生搅在一起!”

彭子超点点头。“这就是你为什么坚决反对他俩在一起的原因:他俩是同父异母的姐弟!据我了解,戈春生比贾雯雯小几个月,这里面一定还有一段故事吧!”

戈泽其叹息道:“前几年乔建一案真相大白,余顺利因失职受到牵连。他之所以犯错误有其前因后果,其中前因之一就是他和初恋情人被父母棒打鸳鸯。

当时我就连想到自己的初恋也和他俩同出一辙。我和方秀丽的感情已到了难分难舍的地步,我们准备结婚了,上面对我说,方秀丽的父亲在海外,如果你和她结婚,你的政治前途就完了,组织上正在培养你,以后必定前途无量,你要认清形势,千万不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那些天我吃不好睡不稳,我舍不得方秀丽,仍然决定和她结婚。可是上面不批准,说你是组织的人,要服从组织决定。上面又去找方秀丽谈话,跟他表明利害关系,说戈泽其必须二选一,要组织就不能要她,要她就不能要组织。方秀丽哭了两天,对我说,没有组织,你一辈子都完了,我们分手吧!我不肯,抱着她一起哭。”

戈泽其仰面望着窗外,眼眶湿漉漉的。看得出来,那段往事对戈泽其来说是刻骨铭心的。

过了一会,他的情绪平缓了,便继续道:“那一天我俩整晩都在一起,方秀丽对我说,以后我们再也不能见面了,我没有什么东西留给你作纪念,唯有把我的身子送给你。我那时候年纪轻,没有社会经验。方秀丽为了让我死心,不耽误我的前途,已经另有安排。那天以后,方秀丽始终不肯和我见面,直到过了一个多月,有人告诉我,方秀丽和姓贾的男人结婚了。我当时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上面却认为我做得对,思想觉悟高,还在组织会上表扬我。

又过了几个月,我忽然收到一封信,是方秀丽和她丈夫老贾联名写的,说她生了个千金,取名雯雯,是方秀丽和戈泽其的骨肉。之所以写信通知,是让你知道他老贾是知书达理的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方秀丽的和戈泽其的关系。他老贾会象对待亲生女儿一样爱护雯雯。老贾是说到做到的,他和方秀丽无怨无悔地把雯雯抚养成人。可惜老贾和方秀丽没有坚持到底,因为他们连自己的命都没能保住。在那个动乱年代,老贾和方秀丽被戴上写有‘地主阶级孝子贤孙’的高帽子游街批斗,过了没多久,他俩的尸体在河中发现,身上伤痕遍布,到底是怎么死的,没人说得清。”

戈泽其停顿一下。“方秀丽的死讯传到我耳朵时,我在五七干校劳动,我当时连自寻短见的念头都有:为什么我的一生会如此倒霉,磕磕绊绊的从来没有消停过,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年头整天你斗我、我斗你,今天把你打倒在地,还要踩上一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明天自己也被人揪出来,关进牛棚,那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彭子超不以为然。戈泽其固然在动乱年代也有过屈辱,受过打击,但他推波助澜、助纣为虐、丧失人格、连相濡以沫的妻子都能出卖的举动早已为人所不齿,决不是滔滔不绝的自我辩解所能掩盖得了的。就拿他和方秀丽事情来说吧,在情和利的取舍上,他毫无悬念选择了利,与他后来对待妻子的问题是一脉相承的。可以看得出来,戈泽其只是顺应潮流对动乱年代的荒唐举动作些批评,其实他的内心深处依然留恋那一段官运亨通的时光,从总体来看,他是一个动乱年代的既得利益者!

彭子超忧心忡忡,这种人曾经占据了党政高位是平民百姓的悲哀,幸好时势的变换迫使他选择了离开,可是眼下的政界能保证清清白白吗?

彭子超有意戳穿他的伪装。“我对戈总的万千感慨深有同感,戈总当过百姓的父母官,能深切体会到百姓的喜怒哀乐,想百姓所想,急百姓所急,本人十分钦佩。为此我对戈总曾经启动郭永槐案的再调査深表感谢!后来戈副书记对我们说,此案线索太少,又时过境迁,调査难度太大,只能不了了之。可是据我所知,戈副书记并非一无所获,而是査到的新线索颇具价值,指向性非常明显。二者差异太大,莫非当时戈副书记另有隐情,不便于追查到底?”

戈泽其心中大惊,任凭他有强大的自控能力,也无法控制自己脸不变色!直到此刻,戈泽其才恍然明白:彭子超是有备而来的,他不仅仅是谈戈泽其和阮明珠的私事,也不是单纯挖掘戈泽其的**,彭子超的最终目的竟然是查证郭永槐案,这恰恰是戈泽心底埋藏得比贾雯雯还深的隐痛,是他这一辈子所犯的最大错误!

戈泽其倏地生出莫大的疑问:彭子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能知道那么多秘密?他当真精通外界传说的通灵异术?

戈泽其勉强笑道:“彭先生想多了,阮明珠的事情,我还能藏藏掖掖,我巴不得马上见到真相,也好让小阮开心一点,我的希望不就更大了?”

彭子超微微笑道:“但愿如此吧!”(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十七章捧出来的彭大师

彭子超的名声是被某些人吹捧出来的。

彭子超原本只是普普通通的企业负责人事工作的干部,职业要求使他练成了好口才,再加上他的长相和善,给人的印象颇佳。谁都愿意和慈眉善目的人打交道,哪怕听他几句委婉的批评也不会反感。这在太平安定年代是他的优势,可是在那个动乱岁月,他的平和谦恭性格却被人看成老实巴交好欺侮的对象。这就是彭子超因“合家欢照片”受牵连的原因。照片上的彭子超还仅仅是小男孩,可是造反派才不管这些呢,否则怎么会称之为“荒唐年代”?

彭子超抛开自寻短见的念头、“想通了”以后,一直在寻找“君子报仇十年不晩”的手段,但百思不得其解。彭子超被批斗后,科室办公室没资格坐了,被赶到车间当下料工,空余时间多了,又是个快乐的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事干很无聊。那时候,几部电影几部戏轮着放转着演,台词都能从头至尾背出来,小说就更不用说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朋友家中看到一本破旧不堪的书,里面写的全是风水、相术之类,彭子超颇感兴趣。朋友说,封资修的东西有什么用?你要看就送给你,但只能偷偷地看,别让人发现,千万不要牵到我头上!

起初,彭子超只是用来消磨时间,有书看总比没书看好。后来读着读着,觉得这本书上写的东西似真似假。把它当作朋友之间的谈笑资料还是有点味道的。只是现在这种时候,我敢说别人还不敢听,谁知道听众之中会不会有人大义灭亲、检举揭发。我这个“放毒”者挨批斗不说,在场的听众也得挨个检讨消毒、斗私批修!彭子超当了几年下料工,凭他做人事工作时积累的人脉,又偷偷地借到两本类似的书,他在这方面的知识更丰富了!

改革开放拨乱反正后,文化领域孤汤寡水的局面逐渐改观,人们的兴趣爱好迅速呈现多样化。彭子超在朋友圈内发布的种种风水、相术之类八卦轶闻吸引不少人兴趣。有的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请彭子超帮忙考察新开饭店的风水如何,对未来的生意会有什么影响;有的则是“不可不信。不可全信”的判断,按个人喜好取舍;有的把它当作纯粹的八卦转述给其他朋友听,以博一笑。

如此一来,彭子超便在小范围內小有名气。而被人冠以“通灵大师”名号则是从水产养殖公司老板梅新洲开始的。梅新洲介绍说。水产事业之所以兴旺发达。完全得益于彭大师的指导。从公司的选址、养殖场的开垦、办公楼、加工厂房的修建,无一不是在彭大师的指导下得以完成。梅老板的成就有目共睹,前市委副书记戈泽其的进出口公司跟着沾光更令人羡慕。

梅新洲在数位老板面前感慨系之:彭先生乃奇人也,是我名副其实的财神爷,世上难得一见的“通灵大师”,今生今世能交上彭先生这个朋友,值了!

在场的老板们无不欢欣雀跃,围着彭子超问长问短。纷纷发出邀请到他们的公司或工厂蒞临指教。其中最为急切的就是昌盛贸易公司老板贾富贵。

贾富贵历来相信人的富贵贫贱是命中注定的,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他相信彭子超所说的基本正确。虽然无法断定句句是真理,却是常人所不能及,不服气也不行。贾富贵经常以亲身经历的三件事来说明彭子超确有异术!

第一件事对贾富贵来说是用鲜血换来的深刻教训。昌盛公司新起办公楼,贾富贵特地请彭子超到现场看风水,询问新楼的位置、朝向、环境等有无问题,会不会影响生意。彭子超见新楼刚起到二层,建筑工人正在忙忙碌碌搭足手架。他围绕新楼转了一圈,脸色阴沉,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走。

贾富贵察觉到苗头不对,忙紧跟身后,连声请教。彭子超轻声责怪,为何到现在才来咨询,晚了!贾富贵脸色陡变,惊问有什么凶险?彭子超回答,有血光之灾!贾富贵结结巴巴问:有没有办法破解?彭子超说,唯一的办法是撤换建筑队伍。贾富贵心中嘀咕:新楼风水不顺,与建筑队有何关系?再说公司已和建筑队签订合同,岂能说换就换?贾富贵生怕支付违约金,迟迟不敢作出决定。第八天,工地出了事故:足手架坍塌,三个建筑工人从高空堕地,一死二伤。

贾富贵悔之莫及,向彭子超谦恭请教。

彭子超说,新楼选址不妥,一是附近风势强劲,不利于“藏风聚气”,二是新楼大门正对直冲而来的马路,路长风险大,车多车祸多,乃“虎口屋”也!贾富贵急得团团转,彭子超说,血光之灾已生,对冲了凶险,可保五年平安。

贾富贵心中稍安,但仍有疑惑:彭先生说撤换队伍即可化解凶险,又是什么道理?彭子超解释:血光之灾与人一样欺软怕硬,我发现你请的这支施工队伍阳刚之气不足,做事慢慢吞吞,心不在焉,非但不能克制凶险,反要受凶险所害。你的这幢新楼本已先天不足,这支施工队伍必定给你雪上加霜,所以我劝你尽快更换,可惜你不信!贾富贵悔之莫及:舍不得违约金,惹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得不偿失啊!

贾富贵津津乐道的第二件事是他在彭子超的指导下投资股票,半年来净赚了三百万。他还想继续炒股,彭子超劝他落袋为安,见好就收,贾富贵吸取盖楼的教训,听从彭子超意见,退出股市。不久股市大跌,许多股民被深套,个个唉声叹气。唯有贾富贵眉开眼笑。他算过一笔账,假如他不听彭子超的话,继续留在股市。则要亏掉一千多万。

贾富贵钦佩彭子超的第三件事是他对“江南四杰”的精辟评价。凭心而论,彭子超对四杰每人四句评语有含含糊糊、模棱两可的味道。只因贾富贵、华中仕、邹立伯三人书读得少,对短诗深意的理解欠缺,仅从字面上看,似乎非常切合各人的软肋,击中要害。贾富贵是生意人,见彭子超以“一掷千金不皱眉”夸奖他的豪气、大方。心里很是受用;彭子超顺手用“乃父之风显豪情”称赞贾富贵的父亲,更让他感激涕零;至于后两句“不尽财源滚滚来,不见兎子不撒鹰”是商人必然的期待和手段。在贾富贵看来则是天籁之音,赞得他满心欢喜,竟有点飘飘然的感觉了!

贾富贵认为彭子超对梁一民、华中仕和邹立伯的赠诗句句恰如其分。他知道梁大哥心高气傲,怀有远大理想。在他这个年龄当上市委副书记。应该算是年轻有为了,当然这要感谢戈泽其的强烈推荐。梁一民下一步的计划是登上市委书记宝座,因此他拚命学习,钻研理论;勤跑基层,累积民意。

几年下来,梁副书记的亷洁形象已在民间有好口碑。在民间流传着许多梁一民的清正亷明故事:梁一民下乡调査研究,不吃请,不收礼。自掏腰包付饭钱;梁一民批评乡镇干部大吃大喝,当场撤去问题严重、民愤大的“吃、喝、捞”的领导干部职务;梁一民亲自平反冤假错案。向受害者赔礼道歉。

但是,贾富贵也听梁大哥偶尔提到过,他的地位未必稳固,一是班子内部竞争激烈,二是凭他见微知著的敏锐直觉,似乎有一股隐秘的力量正在找他的麻烦。他要求三位兄弟谨言慎行、切忌张扬,勿留话柄。彭子超能在赠诗中点出大哥“行走钢丝绳”的处境,可见他料事如神!

至于对华中仕、邹立伯二人的评语更是一针见血!连他俩自己都惊叹彭大师判断精准!

在江南四杰中,唯有梁一民对彭子超心存芥蒂。贾富贵对他的所谓高度警觉不以为然,疑神疑鬼是一种官场待久后自然而然生出的防卫本能。尤其是那句“行走钢丝绳”一定让他听了不高兴,挫伤他的自尊心。假如彭子超把这一句换成前程无量之类颂词,或许就会皆大欢喜。这又何必呢?实话实说才是真心朋友嘛,梁大哥也不是爱听奉承话的人,为何彭子超的一句刺耳话就让他不高兴?这不象他平日的作为哪!

贾富贵想了很久,还是不得要领,他干脆不去想他了,还有更重要的大事要办,那就是投资水产养殖的事。

这几天他一直和梅新洲商谈合作的具体细节问题,包括项目投资总额,双方投资比例、利润分配方式、共担风险、派出管理干部等等。双方一致确定合作项目以养殖出口鳗鱼为主,同以往梅新洲和戈泽其签订的共享国家优惠政策协议一样享受优惠。

贾富贵擅长于算账,多年从商经验使他养成快速心算本领,只要看一眼关联数据,就能当场算出能赚多少钱,百试不爽。贾富贵算出按首期投资一千万计算,从第二年起,每年的纯利润就是三百万,百分之三十的利润算不错了!

他对这个合作项目很满意,除了获利之外,还顺便解决了五弟的工作问题。邹立伯多年来悠哉游哉、无所事事,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难得他有意参加水产养殖管理工作。尽管他的真正动机是追求阮明珠,他愿意工作终究是好事,应该成全!

贾富贵从内心感激彭子超,是他不止一次帮助自己赚大钱,包括这次合作项目。贾富贵多次要重谢,都被婉拒。彭子超的一句话让他无语:君子之交淡如水。贾富贵更加钦佩彭子超的高风亮节,庆幸结交了一个真君子!

正在浮想联翩的时候,有人报告:有个自称洪振东的人登门求见!(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十八章洪振东有意参股

贾富贵觉得奇怪,跟洪振东从未有过交往,他来找我干什么?洪振东这个名字,经历过那个动乱年代的三江人大多有印象。当年他叱咤风云,指点江山,有一阵子大报小报上几乎天天有他的消息。但梁一民、贾富贵他们从不去招惹他。

自从抄过郭永槐的家后,梁一民严令小兄弟们低调再低调,他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四兄弟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富翁,还要追求什么?当前最要紧的是保全自己,不出任何差错。为此我们要当几年缩头乌龟,等乱局平息后才可以享受胜利成果。后来的事态发展,果如梁一民预料那样,乱局平定,国家开始经济建设,梁一民机缘巧合阴差阳错走上从政之路,贾、华二人则利用这非法手段获得的第一桶金开公司办酒店,生意越做越大。

而洪振东却当了个普通工人,日子混得再寒酸不过了,这才叫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正在疑惑之际,洪振东挺着胸膛走了进来。贾富贵见他脸色略显憔悴,神采却是飞扬,眉宇间有一种志得意满的气势。贾富贵并不知道他在三年前就离开机床公司自立门户,而且混得还不错,应该对他刮目相看了。

洪振东大大方方伸出手来,满面春风道:“久闻江南四杰声名远扬,今日一见,果然是春秋鼎盛、气宇轩昂,恕我冒眛前来,打扰贾老板。”贾富贵想他不过是一名工人。收入不多,地位不高,今日突然拜访。必定是来求助的。便生出轻视怠慢的念头。贾富贵故意昂首看着窗外,装作未曾看见他伸出的手,口中却敷衍道:“想当年洪司令威风八面、一呼百应,平民百姓仰慕不已,可望而不可及。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洪振东收回伸出的手,依然笑道:“指教不敢当。是向贾大老板求助来了!”

贾富贵心想,果然不出所料。他懒洋洋地问:“洪司令也有求人的时候?”

按理说,生意人和气生财。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贾富贵不知为什么一反常态,出言不善。

洪振东是有备而来,而且有事相求,否则他看到贾富贵不阴不阳的脸。早就拂袖而去。

洪振东按捺住心头的不快。慢悠悠道:“本事再大的人也有急难的时候,朋友是在平日一起玩出来的。倘若平时不用功,临时抱佛脚,就象我一样,以前从没登门拜访,今日有事才来求助,幸亏遇上宽宏大量的贾老板,否则吃闭门羹还算客气的。”

贾富贵听出他话中有话。心想这小子心思缜密机智,口才又好。难怪曾经风行一时,可惜时过境迁,早已风消云散。不过也不能太小看他,难保他什么时候得到了九阴真经,来一个死灰复燃、东山再起!

贾富贵把昂起的头调整到平视的角度,脸厐显现一丝笑意。“洪先生为何事来此?”

洪振东见他改换称呼,知道他的傲慢已跟脑袋一样略有下调。

“听说昌盛公司正和梅老板洽谈合作投资项目,我听从朋友指教,想来插个队,不知贾老板是否允许?”

贾富贵诧异道:“洪先生也想参加投资?梅老板是否同意?这个项目不小哇!”

洪振东笑道:“梅老板那边你尽可以放心。梅老板的意思是他认定的合作方是江南四杰的财神爷,只要你同意,他没意见!”

贾富贵想,这小子钻得凶,居然和梅老板挂上钩,也想来抢这块肥肉。你小子能有多少钱,没个一百万也敢说投资?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原来洪先生和梅老板有交情!那好哇,他的项目他说了算。你准备出多少?一万还是二万?”

按眼下市场行情,一万元能买个三十平米的小套房,令人羡慕的万元户。普通工薪阶层有几个买得起房子?

洪振东见贾富贵一脸的不屑,摆明是嫌弃他穷。哼,狗眼看人低的势利小人!

洪振东不紧不慢道:“贾老板说笑了,一万二万还敢在贾老板面前开口?我的工厂起步太晩,没多少效益。我想投二百万,不知能否搭上这班车?”

贾富贵惊愕,原来他自己办了厂,看来还办得不错,二百万不是小数目!他在心里急速盘算,梅老板的项目不错,肯定能赚,要不洪振东不会火烧眉毛似的急着来插队,可是梅老板说得很清楚,他投资百分之五十一,是这项目的大股东。他让洪振东来找自己,说明他坚持控股地位,这个底线不会变。如果答应让洪振东进来,就得从昌盛公司占比百分之四十九中挖出一块。

贾富贵想,项目再好,盘里的肉也就那么多,多个人来分,自己就少一份,明摆着的亏本生意不能做!

贾富贵迟疑片刻,一时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原来洪先生也有自己的事业,当上了大老板,恕我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梁先生既然事业有成,且刚起步就有骄人业蹟,何不继续努力扩大规模,却急于分散资金,投入不相干的行业,就不怕风险?”

洪振东看出他有推托的意思。“贾老板问到点子上了。不瞒你说,我开的机床厂与机床公司相比简直连小儿科都算不上,无论在技术、设备、质量、产量方面都要低几个档次。唯一的长处是管理成本低,价格上占优势,抢占了原本属于机床公司的部分市场,同时也逼迫他们跟着降价。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对在机床行业发展的前景不看好,只能小打小敲,规模小档次低,个人没那么大的实力与国企拚。

我是个不安分的人,这几年多少赚了一点,就想找个合适的项目投资。我看得出来,贾老板十分为难,多一双筷子多一张嘴,既然这样,我就不勉强了。”

贾富贵没想到洪振东这么快就知难而退,十分高兴。“洪先生目光敏锐有见解,令人佩服。我只是替洪先生着想,守住一份事业不容易,你的厂办成这样已经很不简单,轻易放弃太可惜,要不这样,我去跟梅老板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意见?”

洪振东微微一笑。“不必了,告辞。”

贾富贵如释重负。“那就不送了,有空请常来指教。”

洪振东缓缓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才走两步,忽然转过身来,盯着贾富贵。“有件事差一点忘了告诉你,前几天听人说,最近有人对十多年前郭永槐夫妇失踪的陈年旧案颇感兴趣,正在暗中调查。我想你不会漠不关心吧?”

贾富贵心头一震,迟疑道:“郭永槐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干吗要关心?”

洪振东笑得有些诡异。“我也是这么说。我还跟别人辩论,那件事绝对跟江南四杰不搭界!”

洪振东说完就走。

贾富贵脸色骤变,忙喊道:“洪兄弟别走,我还有话说。”

洪振东暗笑,连称呼都改了,变得好快!他转过身来站着不动,他要听贾富贵说些什么。

贾富贵嗫嚅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能不能再说一遍!”

洪振东大声道:“我的朋友对我说,江南四杰和郭永槐失踪案有关联!”

贾富贵急了。“这话可不能乱说,人命关天的大事,传来传去就会变味,败坏我们的名声!”

洪振东道:“那些话不是我说的。我对你们江南四杰的印象一直很好,相信你们都是正人君子。我告诉你们,是要你们当心一点,别被流言蜚语坏了大事!”

贾富贵点点头。“洪兄弟说得对,这种事千万不能乱说。洪兄弟为我们四兄弟考虑得很周到,我也不能亏待你。要不这样吧,我就斗胆作个主,我和梅老板的投资比例依旧不变。但在我的份额中拿出二百万额度给你投资,我们再签个协议。你看怎么样?”

洪振东想了一会。“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投资光拿分红,不过问管理,和我的想法一样。我有自己的工厂,没时间管别的。我每年向你要投资收益就可以了!”

贾富贵道:“有两点要预先讲清楚,第一点,你那二百万与项目总投资不搭界,只与我昌盛公司发生关系。”

洪振东同意。“那也好,你们公司效益挺好,一样的!”

贾富贵道:“第二点,你的投资收益是百分之二十,保底。你不要嫌低,我不差那二百万!”

洪振东心想,生意人算盘就是精,经贾富贵一转手,至少每年二、三十万不费吹灰之力被他呑下了!幸好他的期望值也不高,便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贾富贵和洪振东马上起草协议,商定本协议的基础是梅新洲和贾富贵的项目协议签字生效,然后第二步才是洪振东将资金转到贾富贵账上。手续齐全后,二人之间的协议生效。

贾富贵见洪振东全都按自已的意思签好协议,心里才稍许踏实一点,两个人的利益捆在一起了,大约不会有节外生枝的事了!在洪振东告辞后,贾富贵立刻打电话给梁一民说,出了一点小麻烦,要马上和他见个面!(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十九章刘明泉打价格仗

洪振东离开昌盛公司时,有种打了胜仗似的喜悦。昌盛公司和梅新洲洽谈合作项目的信息,是武月华吿诉洪振东的。武月华不在公司领导层,没听到阮明珠劝阻戈泽其投资的谈话,他只知道梅新洲的养殖业挺兴旺,连带进出口公司也沾了不少光,戈总也透露过投资梅新洲新项目的意思。

洪振东自三年前离开机床公司后确实赚了不少钱,也体会到个人办机床厂的局限性,一直在寻找合适的项目投资,武月华的信息正中下怀。按他的分析,至少有三点理由值得一试。一是水产养殖是关系到民生的大事,改革开放后老百姓的腰包渐渐肥了,水产品的市场需求急剧膨胀,出口量也大增,梅新洲的项目绝对能赚钱。二是江南四杰的名声如日中天,贾富贵更是出了名的商界佼佼者,他看中的项目肯定错不了。三是当地政府对梅新洲的大力支持,洪振东深有体会。他曾经跟朋友去过梅老板的公司,规模之大令人吃惊,科学养殖,效益可观。

为了更稳妥一点,洪振东要武月华再打听一下公司投资养殖业的最终决定。武月华询问阮明珠,阮明珠说,项目是好的,对进出口公司有利。但公司受困于实力不足,决定稳步前进,不投资。

武月华没有把洪振东想投资的意思告诉阮明珠,她怕露富。以前吃了那么多年的苦,跟了洪振东后才过上好日子。她怕以后还有什么风吹草动。有钱人又要被人盯上。阮明珠不知内情,当然不会讲得很深,否则她一定会劝她投资要谨慎。

洪振东对戈泽其的做法不以为然:胆小怕事办不成大事!既然认定是好项目。就该大胆参与,既想赚钱,又不敢冒风险,这种好事哪里有?洪振东通过人托人的朋友关系,拜访过梅新洲,梅新洲只认贾富贵,只要贾愿意。他不反对。

洪振东巴不得他有这一句话,下面的文章就好做了:他有八成把握搞定江南四杰。

十多年前,三江出了一件稀奇事:郭永槐夫妇离奇失踪。当时洪振东漠不关心:事不关己。谁管得了那么多?后来听说市里重启调查,有个曾在一条战壕冲锋陷阵的“老战友”偷偷给他透露信息:郭永槐案可能与江南四杰有关。洪振东心里一个“咯噔”,隨即想到这件事非同小可,嘱咐“老战友”谨言慎行。以防祸从口出。“老战友”说。除了你,我对谁都不会说一个字!

当时梁一民只是戈泽其手下的市委干部,洪振东认为有什么问题戈泽其会处理。过了一段时期,复查风声偃旗息鼓。洪振东想,老战友的人品信得过,没有根据的事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戈副书记掌控各种査案手段,怎么还不如平民百姓消息灵通?联想起他的为人,洪振东推测其中必有猫腻。后来戈泽其退出政界。内部消息称,戈泽其力荐梁一民接他的班。洪振东把前前后后联系起来。明白了七八分:戈泽其与江南四杰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已经串连在一起,郭永槐案的真相恐怕难见天日!

贾富贵前倨后恭,转折点是他稍许点了一下郭永槐案后,贾富贵惊慌失措的表现全写在脸上了,到此为止,洪振东已明白九分,最后一分便是真凭实据。也正因为差这一分,洪振东只能把这个秘密封藏在心底。尽管他自已也干过类似不光彩的勾当,但还是认定江南四杰未免太心狠毒辣、手段残忍,黑了郭家的家产,还不给人家一条活路!但凭这些人在三江市的影响力,再加上梁一民的权势,他洪振东又能怎么样?倘若轻举妄动,说不定也会象郭永槐夫妇那样莫名其妙地失踪。再说当出头椽子又有什么意思?那几年的英雄好汉还没当够?当出了什么结果?一腔悲凉而已!

洪振东踏进自己的工厂时,摆平贾富贵的喜悦已经转化为事业初成的自豪。三年前离开机床公司,他对夏明兰夸下海口,五年后他一定要以民营企业家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如今已过去了三年,小老板算是当得象模象样了,但离他心目中的“民营企业家”标准还相差甚远。至于标准到底是什么,是资产五百万,一千万?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种心态在十多年前是绝对不可想象的,这就叫“此一时,彼一时”。他不会去思考目前的身份与以前曾经深恶痛绝的资本家有什么区别,更不会反思抄家批斗的行动是否应有愧疚感。洪振东从骨子里就认为自己一贯正确,热衷于独自掰着手指头细数自己的光辉历史。如今又增添了新的内容:如何想方设法赚钱,把自己的工厂扩大再扩大。想象着再过两年,他的总资产能够达到什么样的水平,有没有充分把握在夏明兰面前扬眉吐气!

洪振东在自己那张颇有气魄的紫檀木老板桌前坐下,他看着面前两样显示尊贵身份的物件,心头挺舒畅。一件是许多身价不低、上档次老板的办公桌上普遍摆放的两面小红旗,其意思不言自明;另一样便是一台电脑,表明现代老板与用算盘老板的根本差别。

这当儿,有人敲门,进来的是董跃进。洪振东辞职时,曾与董跃进商量过一起出来办厂的事,董跃进婉拒了。他说刘明泉早两个月就办厂,听说办得不咋地,连工人工资也发不出。洪振东说,你不用担心没工资拿,我包了,我出钱,你出力。董跃进面有难色。洪振东见他目光短浅、患得患失的老毛病依然如故,怕丢了国企铁饭碗,也就不再勉强。半年后,董跃进见洪振东办得很红火,工资比机床公司高很多,便觍着脸请求到厂里上班。洪振东说,以前让你和我一起当老板,你不干,如今要来只能替我打工,你干不干?董跃进说,只要钱拿得多,在哪儿都一样。洪振东说,那就干销售吧,董跃进答应了。他和老婆离婚后还没找到女朋友,少了牵挂,说走就能走。

董跃进着急地报告。“刘明泉不是个东西,又在背后搞阴谋诡计!”

洪振东问:“又出了什么事?”

刘明泉的光明机床厂和洪振东的精诚机床厂规模差不多,产品也相同,都是生产和机床公司相同型号的普通机床,技术含量低,不存在专利问题。这几年民营企业发展势头迅猛,某些行业的个体户特别欢迎这种机床,他们对机床精度要求不太高,只要具备基本功能,价格便宜就行。洪振东和刘明泉都占了原材料、零部件成本低、管理费用少的优势,再加上众所周知的税务猫腻,其机床销售价格比机床公司低了一大块。后来,刘明泉主动和洪振东协商决定在销售价格上保持稳定一致,不搞恶意竞争。

董跃进气呼呼道:“我原本联系了两个外地客户,已经约好上星期到我们厂来签合同提货。我等了几天都没来,就赶过去询问,谁知道他们都已经在光明厂提了货。业务员透露说,他们签的合同价格和我们一样,没有变化。但刘明泉私下里给了业务员回扣。”

洪振东愤懑。“这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阴一套阳一套,和我们打起了价格战,他给了多少回扣?”

董跃进道:“人家不肯说。一般人给回扣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拿的是客户自己的钱,刘明泉倒好,挖他的里肉,摆明是挖洪哥的墙脚,跟你过不去!”

洪振东沉吟道:“我要给他一个警告,先礼后兵,倘若他不收手,我就跟他对着干,我看到底谁拚得过谁!”

董跃进道:“对,就得跟他干到底!这不知天高地厚,连洪哥的生意也敢抢!”

过了一会,董跃进又讲了一件事:“我方才从机床公司过来,那边又有职工聚集,要求与公司领导对话。”

洪振东惊讶道:“又有人出来搅局?自从成立机床公司后,每年都有分厂的人到总部来闹几次,他们以公司发股票后有了钱为借口,提出加工资、分房子、一视同仁一步到位等过分要求,简直把公司当成提款机。他们从不考虑进入机床公司后作了多少贡献,更不考虑老厂职工的感受。以前机床厂效益是老厂职工的辛勤努力,他们才进来不久就想享受成果,实在太过分!”

董跃进道:“有些事情可能洪哥还不太清楚,我听朋友说,这几年分厂部分职工来总部找麻烦,是有人在后面煽风点人!你只要看看哪几个分厂来人就知道了,闹得最凶的是问题最大的西林机修厂,就是夏总前夫程立人和程立刚在背后搞的鬼!”

洪振东道:“哦,我想起来了,前几天还在街上见到过程立刚,听说他提前半年刑满释放了,有个弟弟在公安局就是不一样。看来这一次又是程立刚的下马威了!不行,我得去找一下夏明兰,不能让她蒙在鼓里,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吃亏!”(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二十章洪振东踌躇满志

洪振东又一次踏进机床公司大门时,感触良多。他清楚地记得成为机床厂工人是在八年前,八年哪,多么漫长的日子!中国人用八年时间赶走了日本鬼子,他洪振东在八年中收获了什么?酸甜苦辣、喜怒哀乐百味俱全!当年走进厂大门时首先看到的是一排低矮的平房,管理人员都在其中办公,生产区有几幢简简单单的厂房,如今都已不见踪影,取代它们的是颇有气魄的五层办公大楼和现代化的厂房、现代化的设备、崭新的检测仪器。在三江市机械行业,机床公司已经稳稳地坐在龙头老大位置。

洪振东对机床公司的感情是复杂的,既恋恋不舍,又恨铁不成钢。他望着那些在办公楼大会议室吵吵闹闹、久久不肯散去的分厂职工,对机床公司的前景忧心忡忡。

洪振东站在会议室门口向里面张望,看到夏明兰和工会主席费清明都在长会议桌一端坐着,会议桌旁全都坐满了人,还有临时搬来的几十张椅子靠墙放着,几乎每张椅子都挤坐两人。他仔细辨认那一张张或喜或忧或平静的脸,未找到一个熟悉的人。他估算有两百多人,其中约有一半都是年龄偏大,即将退休的老同志。洪振东记得夏明兰说过,成立公司时,乡里突击按排了不少人进联营厂,搭上企业联营末班车。乡政府减少了负担,当事人也得到了实惠,唯有机床公当了冤大头。生产成本陡增,洪振东至今还记得当时夏明兰无可奈何的苦笑,还说了一句:我是自作自受!

这当儿。费清明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刚才我把当前公司面临的问题给大家交了底,想必各位能够体谅公司的难处。饭要一口一口吃,否则会噎着呛着,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也要一步一步处理,否则会煮成夹生饭!问题靠谁来解决?靠公司领导,更靠我们公司的每个职工!昨天晚上公司董事会开了会,有件事关每个职工利益的重要工作必须迅速开展。下面请夏总经理传达会议精神!”

吵吵嚷嚷的声音立刻平静下来。人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夏明兰一个人身上。洪振东也很好奇,机床公司有什么妙计渡过当前连发工资都要求助的困境?

夏明兰说话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今天在座的都是分厂来的同志。大家提出的一些具体问题归纳起来是三条:工资、房子和老职工退休待遇。昨天董事会在讨论机床公司下一步工作的同时,也对这三个问题有了一致的意见。公司董事会委托我首先向在座各位进行传达,希望能得到大家的支持。”

除了夏明兰的声音外,会议室静寂得连地上掉根针都能听得见。到场的职工都伸长了脖子倾听下文。就连洪振东也在侧耳细听。

“董事会决定从今日起。在全公司开展进一步深化改革,精简机构、竞争上岗、減员增效工作,彻底解决‘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能上不能下,能进不能出。’等弊病,向管理要效益。具体措施是改革方案要发动全公司广大职工,经过三上三下醖酿讨论,取得广大群众的支持。依靠公司党、政、工、团密切配合。全体职工共同努力。在此基础上,以人性化处理为出发点妥善安置富余人员、下岗人员。

董事会对管理层下了硬任务。这次改革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已代表公司经理层向董事会立下军令状,不达目的决不收兵!”

说到这里,夏明兰停顿一下,观察下面的反映。

洪振东见分厂人员个个神情严肃,聚精会神。洪振东明白他们的心思肯定各不相同,年纪大的关心的不是岗位,而是退休待遇问题;年富力强的管理人员才会担心自己的位子能否保得住。可以看得出来,目前公司处于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再不进行改革是不行了!上一回只动到中层干部,这一次恐怕逃脱不了。还有的原本就是一线工人,只要踏踏实实干活,再怎么改都动不了他们!

夏明兰继续道:“在此同时,董事会一致同意对分厂进入公司后退休的职工退休待遇问题作出如下决定:以公司老职工退休工资标准和乡镇企业职工退休工资标准为基础,取其平均值作为发放依据。”

话音刚落,上了年纪的老职工个个交头接耳,喜形于色。谁的心里都有一本账,公司的规定明摆着对他们有利,标准比以前高多了。原本他们也不指望和机床公司退休职工拿一样的钱,不现实!

夏明兰话锋一转。“有些同志谈到工资和房子问题,董事会的原则是哪个分厂通过改革提高生产效率,达到扭亏为盈目标,明年就准予调增工资。至于房子问题,最近国家已经有通知,取消福利分房,视企业盈利情况对无房职工给予适当的住房补助。”

洪振东乐了,这些分厂职工用国营企业老观念来逼迫公司领导,这步棋终于失效。公司董事会已经亮明底线,能照顾的作出了让步,太过分的要求给予婉拒。事实明摆着,四个分厂进入机床公司后已加过一次工资,三年来,只有一家分厂在去年略有盈余,其余三家仍处亏损状态,怎么可能再加呢?这些人为了自己切身利益,不会考虑太多,听到有人在背后挑唆,立刻挺身向前,被别人当枪使。

洪振东见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已经接近尾声。他想应该趁此空隙到厂区转一转,看这三年来到底有什么变化,道听途说不如亲眼所见。再说此刻他是以三十而立、事业小成的姿态旧地重游,心头有一种踌躇满志的豪气。

洪振东以前工作过的总装车间,现在改为油漆、包装车间,一台台包装好的机床正被铲车工装上汽车整装待发。从包装箱上的标志可以看出当年乔正清参与开发的数控机床已经定型销售,正在为机床公司产生效益。看来他的技术水平越来越高,受到领导器重的征兆越发明显,要不然怎么会有资格作为技术专家代表国家到国外工作?想来乔正清的未来愈加清晰:从助理工程师到工程师再到总工程师,他的前程不可估量!

洪振东不由自主地把乔正清和自己作比较,心里有种难以言传的茫然。尽管自己已经称得上小老板,可以在一亩三分地发号施令,尽情享受颐指气使的快感,但总觉得还缺少点什么。此时此刻他恍然领悟,自己缺少的正是乔老爷所具备的,那就是气质、內涵!

洪振东感觉到自己的精诚机床厂只能搞到那个水平,再往大的方向扩展已经勉为其难。反观乔正清,一旦产生自主创业的愿望,那么他的起点必然比自己高出一个台阶!

想到这里,洪振东便生出一种压抑的情绪,方才豪情满怀的良好感觉陡然消失,代之而来的是兴致索然。他那本欲迈向新总装车间的双脚也跟着停止,转向办公楼。正在惆怅之际,见到包小淼和许慧有说有笑地迎面走来。洪振东想回避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按理说,洪振东是他俩的师傅,尽管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嫌隙,毕竟师徒关系不会自动消失。但洪振东耿耿于怀,他不肯原谅徒弟的胳膊肘儿朝外拐。他在精诚机床厂开业时,请了其他所有朋友、徒弟,唯独没请他俩。

包小淼和许慧似乎早就忘了那件事,毕竟已过了三年多,时间能磨灭许多伤痛,何况这种芝麻绿豆大点事?

他俩几乎是异口同声叫道:“洪师傅!”

洪振东不得不停住脚步,勉强挤出笑容,没话找话。“小包小许,最近忙吗?”

包小淼笑道:“忙死了,新产品开发一个接一个,辛总下达的任务差一点把我们技术组压垮了!”

洪振东知道他嘴巴上怨声载道,其实心里乐开了花。和他心爱的女人朝夕相处、携手并肩共同攻克技术难关,难道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事?况且他们二人在技术方面也是突飞猛进,前两天听小孙说,他俩最近已评上技术职称:助理工程师。听小孙的口气是啧啧称羡,似乎有一种悔不当初的味道。当时洪振东心里颇不高兴,差一点当场发作:是你自己横竖要跟着我辞职出来,我并没有强按牛头喝水,你再后悔也怪不到我洪振东头上!

洪振东言不由衷道:“忙是好事啊,忙了才有效益,才会有进步!我看二位喜气洋洋,定有好事,什么时候请我吃糖啊?”

包小淼咧嘴一笑。“初定国庆节办酒,到时候师傅一定要来喝杯喜酒哦!”

洪振东干笑道:“当然要去,二位的大喜,我岂能缺席?”

洪振东打着哈哈婉谢了“去车间坐一会”的邀请,和他俩告别时,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这才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想当年包小淼跟着洪振东从市二中杀向社会,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以后又一起经历广阔天地炼红心,再一同进机床厂当装配工,包小淼自始至终唯他马首是瞻,从未有丝毫违背。问题就出在许慧进厂以后,包小淼就象变了个人似的,对许慧唯命是从,一切以许慧之乐而乐,以许慧之忧而忧,最后竟然发展到把口口声声尊称为洪师傅、洪哥的人抛在一边,一头栽到乔老爷等人的怀抱!这人哪,居然会如此不可捉摸、不可思议,单凭一句“重色轻友”是无法解释得通了!

洪振东长长的叹息一声,此时此刻,那种踌躇满志的良好感觉已经荡然无存!(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二十一章表姐弟各抒己见

洪振东在总经理办公室捧着茶杯喝茶的时候,已经决定跟夏明兰讲完事就走,他一刻也不想在机床公司多待。方才在油漆包装车间的联想以及跟包小淼、许慧的短暂交谈,让他领悟到自己已是局外人,机床公司的一切,兴旺发达还是萧条衰败都和他无关,他和这儿的人已经没有共同语言,倘若不是和夏明兰还有那么一点儿旧情,此刻他早就和董跃进、小孙喝酒去了。

夏明兰和分厂职工谈完事后,直接到设计所找辛人杰商谈新品开发问题,在金工车间门口遇上洪振东,简单讲了几句后,夏明兰请他去办公室稍坐片刻,她随后就到。

洪振东坐在夏明兰办公桌正对面的沙发上,他把茶杯放下,正想从口袋里掏香烟,一眼瞥见墙上贴有提示:“请勿吸烟”,他摇头苦笑。又看见夏明兰用的办公桌依然是三年之前那张式样老旧的桌子,室内除了整洁二字外,只能用“简陋、陈旧”来形容。心想表姐的思想还是不开放,堂堂大公司总经理的办公室,既没有华丽的装修,连一张有气魄的老板桌都舍不得买,还不如我小小的精诚机床厂,办公室的一套红木桌椅、屏风就值十几万!洪振东隐隐觉得他和夏明兰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如今的她再也不是十多年前他当“总司令”的时候事事都以他为中心,按他的意见办事。洪振东感慨:时过境迁、岁月无情,别说是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夏明兰。就连一事无成的董跃进自返城后又几时真心实意对他俯首听命?

洪振东慨叹不已时,夏明兰推门进来了。她满面春风笑道:“表弟这几年顺风顺水,事业有成。难得有时间到公司来一回。我记得上次见面是在一年前了吧?听说你为儿子办了满月酒,怎么没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侄儿送份礼?”

洪振东没想到她一见面就提起那件糗事,给儿子办满月酒时,洪振东原本是想请夏明兰参加的,但父亲洪仲达坚决不让他邀请夏家的人参加。洪仲达怒气冲冲说,你结婚时请了姓夏的来。结果是热脸貼上冷,你还不吸取教训?洪振东想想也是,父亲同意把婚宴请帖发到夏家。有重修旧好的意思。不料那天夏明兰到省城开会来不了,夏父夏母一个都未参加,洪仲达感觉伤了面子。

洪振东不方便把父亲的话说出来,只好讪笑道:“是我的失误。以为你外出开会了。我向你表示谦意。”

夏明兰一挥手,笑道:“都过去一年了,还道什么歉?你先说说,今天大驾光临有何指教,谈完后我有事跟你商量。”

洪振东道:“指教谈不上,我原本想给你提醒一件事,刚才见你已把分厂职工摆平了,我说不说都无关紧要了!”

夏明兰道:“你说的是分厂职工来公司上访的事?你听到了什么内部消息?”

洪振东道:“我听说这几年分厂上访的事与程立人兄弟有很大关系。几乎可以说是他俩在幕后策划挑起的!他们的矛头指向再清楚不过了!”

夏明兰沉思道:“这事我也听政工部们说起过,程立刚把他的坐牢怪罪于我不讲情义。对分厂资产不实问题穷追不舍;程立人为这事受到市局郑浩天严厉批评,从分局局长降为副局长,始终耿耿于怀,他俩在背后挑唆是可想而知的。我担心他们还会使出更多的诡计,程立人这个人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洪振东道:“表姐要多长一只眼睛,尤其要防止他们狗急跳墙,我听说程立人和赵科长二人勾搭更紧了!”

夏明兰道:“他在暗处,我在明处,哪里能顾得了许多?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切顺其自然吧!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如果我们的意见一致,就抓紧时间办了!”

洪振东一愣,表姐要商量什么事?表姐这些年依然单身,也没听人说起过她有男朋友的事,莫非她对我还存有心思?可是我已有了小家庭,绝对不可能从新开始了,难道她连这也看不出来?

夏明兰忧心道:“上个月在街上遇到了梁校长,见他走路蹒跚,老态龙钟,心里很不是滋味。那几日我睡不好觉,一闭上眼就想起当年批斗他时,把他整惨了!满脑子全是梁校长在台上‘坐飞机’,被揪住头发低头认罪的样子,我每天都被一阵阵揪心的痛惊醒,浑身冷汗。”

洪振东想,表姐为什么突然提起陈年老账?最近一段时期听到有当年的老红卫兵向曾被他亲手伤害过的人赔礼道歉,莫非她也要东施效颦?

洪振东淡漠地问:“那表姐的意思是——”

夏明兰道:“我在想,当年凭一股热情在社会上横冲直撞,干了一些错事,伤害了一些人。我们是不是应该当面向梁泽云校长、彭建元老师等人道个歉?”

洪振东冷冷地盯着她看了一会。“你说我们应该向梁校长他们道歉,为什么?我们当年确实伤害过他们,但那是我们的错吗?我们响应伟大号召,为建立一个红彤彤的美好社会,拋头颅洒热血,连死都不怕,他们吃点儿苦算什么?我们有几个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不正是为自己的远大理想献出了生命?可惜他们至今都没被人承认,更不用说享受烈士待遇了!”

夏明兰惊讶道:“表弟的思維方式仍然停留在当年所谓轰轰烈烈的火红年代,与当前的社会发展趋势相去甚远。表弟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与时俱进的道理!”

洪振东不以为然。“我不是不明事理,社会潮流不可阻挡,我不会傻到逆潮流而动,螳臂当车!你说要向彭校长道歉,我不会阻拦,你想去就去,毕竟是我们动手伤害了他。我不服气的是我们因为无知做了错事,该有內疚之心,可是又有谁来向我们道歉?难道我付出了宝贵青春,放弃了美好理想,少读了几年书,艰苦奋斗数年,换回来的只是幼稚冲动、惹是生非的负面评价?”

夏明兰叹息道:“我把你看岔了,你并不是不识时务,不知进退。你是固执己见,依然迷恋于旌旗招展一呼百应、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精神享受。或许在你的骨子里还希望历史重演,再一次为你提供施展伟大抱负的舞台!

可是我跟你不一样,我时常反思,当年被嗤之以鼻、视为消遥派的同学,为何没有任何思想负担,他们坦然自若地面对人生,面对老师同学。因为他们在那动荡不安的年代依然保留着做人的道德底线,那就是绝不伤害别人,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他们知道自己是弱者,是被人视为低贱的下层人物,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是如何保护自己,夹着尾巴做人。如今已回归到正常社会,他们不必内疚自责,只要尽心尽职做好本份就心安理得。可我呢?我对社会欠缺一个交待,所以我必须加倍努力,弥补以往的过错,这样才能毫无愧色、抬头挺胸面对梁校长、彭老师,面对当年被我们伤害过的人!可能表弟不会认同我的想法,这已经不重要了。人各有志,不能勉强。”

洪振东点点头。“表姐说得对,我确实无法认同你的看法。尽管你我之间曾经在感情、政治观点等方面都是那样契合一致密不可分。可惜这一切都已结束了,从我的养父洪仲达宣称我俩是表姐妹不能结合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我俩劳燕分飞各自东西的结果。

在这世上除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夫唱妇随关系才有可能保持高度统一外,又有多少人真正做到情投意合生死相许?综观古今中外,无论什么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存而争斗,无论何时何地,都充满了你争我斗,斗是永恒的主题。有人说人类历史就是一部两性相爱的情史,我说更是一部血淋淋的斗争史!

既然如此,在一个特定的历史场景中做了相互伤害的事,充其量只是历史的误会,不值得为此费尽心血。总之一句话,当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顺应历史潮流没有错,无须内疚自责,更没必要赔礼道歉!”

洪振东觉得言尽于此,多余的话已毫无意义。他想今后跟夏明兰见面的机会更少了,不是不能,是不愿,这儿是他洪振东的伤心之地。但他在临别之际还要提醒几句。“我认为目前你最大的威胁来自程立人二兄弟,不可掉以轻心哪,千万千万!”

夏明兰苦笑。表弟把她的前夫看成她的最大威胁,是旁观者清还是危言耸听?在夏明兰看来,程立人确实是个无赖,为达到目的不惜一切手段。要不然他怎么会登上分局长宝座?听洪振东的意思是程立人可能会铤而走险,他当真会走到这一步?程立刚坐牢是咎由自取,贪婪者哪有不失手的?程立人犯包庇错误,降职处理还是轻的!他俩把怨恨归到她身上又能怎么样?他们真的敢知法犯法,做出格的事?

夏明兰想问个明白,可是洪振东早已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夏明兰一声叹息,这个表弟,唉,走一步看一步吧!(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二十二章程立人图谋不轨

洪振东推测程立人兄弟俩意欲对夏明兰图谋不轨是有根有据的。洪振东自立门户后,有十多个机床公司职工投奔他,其中有个西林乡机械修配厂的职工黄永康,是程立刚的小舅子。程立刚出狱后,他们在一起喝酒为他接风,程立刚兄弟俩借酒大骂夏明兰六亲不认,猪狗不如,早晚要对她不客气。

黄永康听不过去,从分厂职工角度看,黄永康认为夏明兰并没做错什么。程立刚是死不悔改;程立人不分是非。黄永康以敬酒为名打哈哈,分散他的注意力。程立刚这边岔开了,程立人又接上话题:若不是考虑王媛媛,不忍心让她守活寡,老子早就下手了!程立刚的兴致又被勾了起来:不考虑媛媛又能怎样?人家是大公司总经理,你能咬她的肉?程立人冷哼一声,脸上的笑容有些诡异。

黄永康对程立人向来敬而远之,倒不是因为他身穿警服,大小也算是个头头,自有一种震慑力。而是在程立人的身上经常会散发出阴森森的诡异气息,他在发怒时的满脸横肉又把他凶狠毒辣的性格暴露无遗,令普通平民百姓望而生畏。

程立人是夏明兰的前夫,黄永康对他俩从结合到离异的全过程了解得一清二楚。程立刚把王媛媛弄到程立人身边,最后促成了程立人和夏明兰的婚姻破裂,主要责任在程立人兄弟;程立刚犯罪是罪有应得,程立人因包庇而受处分是咎由自取。他俩目前的处境与夏明兰并无半毛钱关系。程立人兄弟迁怒于夏明兰的举动纯粹是卑劣儒夫行为:不敢正面挑战强大的法律。却专拣弱女子下手!

黄永康不敢自称“英雄救美”,但作为稍有一点良心的男人却是应该在是非面前有所作为的。黄永康想提醒夏明兰多留个心眼,又不愿意与夏总直接对话。怕被人骂他拍马屁,传到程家兄弟耳中更麻烦。黄永康打听到洪振东和夏明兰有特别关系,便在一次饭局上以闲聊的方式把这事说出来。他指望洪振东传话给夏明兰,既达到目的,又无须承担责任。

数天之后,程立刚约了程立人和黄永康喝酒,商议报复计划。

程立刚对黄永康大为不满:“阿康办事不力。我已经动员所有力量,鼓动百来人去机床公司闹事,仍然被夏明兰三言两语打发走了。你也在现场,为何不冲锋陷阵杀她个屁滚流?”

黄永康沉吟道:“非永康无能,是夏总强大,在那种场合。谁也发动不了二次进攻。”

程立人脸色阴沉。“不能全怪阿康。立刚的办法只能给夏明兰增加一点麻烦。无法给她以致命一击。人大多见钱眼开的,夏明兰稍微给一点甜头,那些老头老太,大爷大妈就会临阵退缩。最多让夏明兰多费些口舌罢了。我早跟你说过,别指望她会被你打得趴下,这个人我最清楚:犟牛,不肯轻易认输!”

程立刚神色沮丧:“那该怎么办,我白费劲了?”

程立人的脸色阴沉。“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别急,慢慢想。”

程立刚不满道:“想扁脑袋也想不出来。还要让我想!你这个公安是吃干饭的?”

程立人的目光停留在程立刚脸上,摇头叹息。过了一会,他的脸转向黄永康,眼中闪现一丝狡黠、阴毒。“还是阿康懂得随机应变,没有蛮干。立刚专挑现成饭吃,专挑现成话说,你就不会多动动脑子?当初我早跟你说过,再贪心也不要贪到国家头上,否则早晚都得吐出来,你偏偏不听!你以为糊住几个人的嘴就可以蒙混过关,把虚报的资产转移到你们几个名下?”

黄永康心中一个“咯噔”,他被程立人阴冷的目光震慑,后背出了冷汗。他打着哈哈道:“阿刚已经尽力了,他的脑子如何比得上你?别说他一个,我们西林乡干部加到一起,也比不上你程局长的一半!”

程立人盯住他看了一会,突然脸色一沉。“看在阿刚是我哥哥的份上,我不会对你阿康有什么过激行为。可是你也该有点自知之明,胳膊肘不能朝外拐!”

程立刚诧异道:“立人你听到些什么?阿康做了什么坏事?”

程立人冷冷道:“你让阿康自己说!”

黄永康脸色发白。“我说了什么?我没做对不起二位的事啊!”

程立刚疑惑道:“阿康你到底干了什么?你可得实话实说,我俩是至亲,绝不能有二心!立人的脾气你是知道的,眼睛里揉不进沙子,他最恨的就是红皮白心,吃里爬外!”

黄永康声音颤抖。“我确实没做什么,立人你得说清楚!”

程立人冷哼一声。“你当真不知道我的手段?还跟我装!我问你,上周一晚上,你和洪振东一起喝酒,说了些什么话?”

黄永康的额头冒出冷汗,那天晚上一起喝酒的还有董跃进和小孙,难道是董跃进当了耳报神,大喇叭毛病改不了!“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哪能记得那么多,无非是张家长李家短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黄永康虽说对程立人有畏惧心理,毕竟还有自尊心,即使他在酒桌上说的话全钻进程立人的耳中,谅他也不敢怎么样!

程立人怒道:“你真是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不知道?”

黄永康见他居然用对付犯罪分子的口吻教训自己,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上来。“你也该放尊重点,我不是你的犯人,说的每句话都要向你报告!”

黄永康拉下脸,站起身就要走。

程立刚急了,一把把他拉住。“阿康别耍小孩脾气,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生气的!立人也真是的,审问犯人的那一套如何用到阿康身上?连我也看不下去了!”

程立人也意识到自己的说的话太冲了,阿康毕竟是嫂子的弟弟,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便挤出笑容道:“我这坏习惯一时改不了,阿康别往心里去。来,我自罚一杯!”

程立人把自己的酒杯倒满了,举杯一饮而尽。黄永康心里本就有些发虚,见此情景便趁势坐了下来!

程立人明白此刻不宜再旧事重提,便只管闷头喝酒。

黄永康对董跃进的怀疑一点不错,是他把黄永康在喝酒时说的话一字不漏告诉了程立人。但有一点是黄永康做梦也不会想到的:董跃进是程立人收买的“线人”,他的任务是收集洪振东的个人情报,特别是他和夏明兰之间的关系。董跃进得到的报酬是每周享受一次聚丰园饭店的美餐,由程立人作东。这对董跃进来说颇有吸引力。程立人出手大方,每次请喝酒都点了许多菜,四五个人都吃不下,吃不完的菜都由董跃进打包带回家。老母亲啧嘖称奇,他老人家从没吃过如此有滋有味的精美菜肴,以前每个月难得有几次好菜,都被郑红梅一人包了,老母亲只能闻香味,飽眼福。

董跃进在洪振东身边工作,还常在一起喝酒,无话不谈,董跃进不费吹灰之力就了解到洪振东和夏明兰的情况。而黄永康凑巧在董跃进在场时说了那些话,自然就成了董跃进向程立人邀功的资本。董跃进还向程立人报告,洪振东“后院失火”。

洪振东和武月华结婚已有两年,武月华的肚子毫无动静。洪振东有些着急,带了武月华到医院去检查,结论是武月华已没有生育能力。武月华情绪沮丧,洪振东百般安慰,说一辈子过二人世界也是挺好的,倘若真的想要孩子,领养一个就行。

武月华认为这些话都是哄她开心的,洪振东早就想要一个儿子,如今希望破灭了,他不可能如此豁达大度,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内心一定很痛苦。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武月华十分内疚,整天愁眉苦脸,总觉得对不起洪振东,以前夫妻俩在一起时的欢声笑语再也听不到了,洪振东说尽好话也不能让武月华舒眉展眼。有一天,武月华突然提出要和洪振东离婚,她说洪家各方面条件都好,应该香火旺盛,子孙满堂。自己不能生育,对不起洪家列祖列宗!

洪振东大为惊讶。“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你要给颜色我看?”

武月华道:“我俩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你的心思我还能不了解吗?洪哥最喜欢小孩,星期天到公园散步,每次见到孩子戏耍都要停下来看一会。晚上做梦也在不停地喊儿子,我的儿子!”

洪振东无言以对,武月华讲的都是事实。但他坚决不同意离,二人就这么干耗着。

程立人收集洪振东个人情报的用意是对付夏明兰,但他不会直接让人监视夏明兰,这就是程立人的高明之处,假如某一天夏明兰突然出了意外,也绝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董跃进的情报让程立人更增添了信心,根据他的判断,洪振东、夏明兰、武月华三人之间的关系将会发生剧变。武月华不会生孩子是个重要因素,程立人揭开了洪振东的身世之谜,其潛在杀伤力已经发酵;西川妹子的辣味越来越浓,总有一天会来个总爆发。当局势一步步朝着程立人的预谋达到**,就是程立人发动最后一击的关键时刻!

这个计划在程立人心中称之为“摧花行动”,林副市长曾经说过机床厂所有作出贡献的职工都是国企之花。她夏明兰理所当然成了机床公司的第一厂花,既然如此,他程立人就当一回摧花杀手吧!(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二十三章洪振东夫妇生嫌隙

程立人断言洪振东、武月华、夏明兰三人之间关系有变,情报确实:洪振东夫妻从卿卿我我转变成若即若离,武月华对洪振东、夏明兰二人猜疑重重。

自从洪振东并非洪仲达亲生儿子的秘密揭开以后,武月华始终忐忑不安、心结难解。

她认为洪振东原本就应该和夏明兰在一起,只是双方家长的历史恩怨棒打鸳鸯。当年鲁雪萍称赞洪振东坐怀不乱的由衷之言,武月华句句铭记在心。在洪振东身世之谜真相大白前,这些话是武月华的骄傲,她庆幸自己找到一个真正的男人、正人君子。

可是在明白真相后,这些话却成了警讯,成了她解不开的心结:当年鲁雪萍投怀送抱时,她和洪振东的关系八字未见一撇。洪振东之所以能不欺暗室,必定是他心中还有夏明兰的地位,容不下别的女人。当时能够和夏明兰相当的唯有何冰冰。洪振东追求何冰冰失败,情绪必然低落,就在那时,武月华才成了洪振东情场失意后的替代品。

仿佛老天爷故意捉弄洪振东,在他和武月华的关系确立并领了结婚证后,才让洪振东身世之谜真相大白。在那种情况下,夏明兰已成为单身女人,倘若洪振东依然是孤家寡人,他就能和周国良、余小瑛一样重温旧梦结为夫妻。

武月华认为她是无意之中的,是个不道德的小三。尽管洪振东并没有流露出丝毫悔意,但她还是感受到洪哥内心深处的惆怅。他俩结婚后,洪哥的心思依然在她身上,他在做梦时不仅呼喊儿子。更多的是呼喊表姐!再看夏明兰,和程立人离婚已经三年,仍未再婚。凭她个人条件会找不到男人?她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了!

武月华不愿意成为洪振东和夏明兰的绊脚石,她决意退出。但这些话是不能随随便便说出口的,医院确诊武月华不能生育,便成为离婚的最好借口。

洪振东不知道武月华曲里拐弯的心理状态,有一点他是坚信不疑:倘若为了不能生育就劳燕分飞实在荒唐。他不明白武月华为何这样固执。领养孩子同样是延续子嗣的办法,何必非要闹到离婚的地步?难道她的心思另有所属,生育问题只是借口?

洪振东的怀疑事出有因。他发现武月华婚前婚后有三大变化:共同语言变少了,以前武月华对他百依百顺,唯他马首是瞻。如今十件事有六七件意见相左,常常争得脸红脖子粗;脾气变得古怪了。稍不如意就发脾气。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婚后仿佛换了个人;亲热温存变得勉强了,夫妻之间的床笫之欢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唯有身临其境的当事人才能领悟个中之味,洪振东的感觉是武月华当初的激情基本消失,越来越淡而无味!

洪振东曾经在戈泽其、阮明珠面前假装无意之中谈到武月华的情况,他对戈泽其的询问釆用的方式是旁敲侧击。

那一次洪振东是以开玩笑的形式开始这个话题的。“戈总是我的偶象,商场的成功者。情场的得意人,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话十分中听。戈泽其眉开眼笑。“洪司令依然喜欢卖弄口才,是不是要我也来夸你几句?当上老板后风生水起重温旧梦,尝到一言九鼎、说一不二的滋味。在你那块小天地,你就是名副其实的皇上哪!”

洪振东谦逊道:“哪能比得上戈总办大事的,动辄上千万资金在手中滚来滚去,还有如花似玉的红颜知己在身边摇旗呐喊。不象我这做小本生意的,来来往往也就是那几个小钱,又没个贴心人相助,我这孤家寡人怎能与戈总相比啊!”

戈泽其笑道:“我有一件事弄不明白,私人企业有几个重要岗位必须是自己人,特别是会计。你有个现成好帮手不用,却请了外人,是什么原因?”

洪振东摇头苦笑。“我知道这个西川妹子有几斤几两,倘若她有能耐,能不重用?”

戈泽其正色道:“你是家中有宝不自知,反而白白便宜了他人。尊夫人也算得上能人,工作能力强,人缘又好,贡献不小!”

戈泽其夸奖武月华的本意是希望他好好珍惜,别小看自己老婆。可是洪振东却听变了味,会错了意,以为戈泽其在暗示自己:武月华在外面有花样,要赶快把她收回去好好看管,别再便宜了他人。洪振东心里不痛快,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大家都是有身份爱面子的人,有些事不需要太直白。

洪振东从戈泽其口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戴上了绿帽子,正应了那句话:女人红杏出墙,最后一个知道的必定是她丈夫!即便如此,他还仍觉得不可思议,我真心对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怎能不知好歹背叛我?

洪振东决定再找阮明珠确认一下,这是和戈泽其谈话后的第二天下午。他在机械进出口公司遇上了武月华,她觉得奇怪,昨天才来过我们公司,今天为何又来了?洪振东说,还不是为了和昌盛公司合作的事!武月华说,你们不是已经谈妥了吗?洪振东说,这么大的事,一次两次是定不下来的。武月华说,昌盛公司的贾老板正在和戈总谈事,你快进去吧!

洪振东心想正是巧事,帮他园了谎,免得月华又要疑心生暗鬼,他匆匆上楼去找阮明珠。

此刻,戈泽其、阮明珠和贾富贵、邹立伯都在小会议室商谈。今天的会面是昌盛公司方面提出的,而真正想来的其实是邹立伯。

梅新洲和昌盛公司的合作项目已经正式开始,邹立伯如愿以偿当上了项目经理。梁一民、贾富贵、华中仕见五弟浪子回头,都很欣慰,一致表态全力支持他的工作。至于邹立伯追求阮明珠的动机能否实现,那就要看老天爷是否对五弟存有怜悯之心,五弟有没有福分得到阮明珠的青睐了!

邹立伯原本就喜欢钓魚,对鱼类的知识略懂一、二,接手新项目后对水产养殖自然而然产生了浓厚兴趣。水产人工养殖自有一套技术和科学管理办法,邹立伯虚心请教技术人员和老渔工,把游戏人生的心思归拢到鱼的身上,倒也让他的大哥、三哥、四哥放心不少。当然,邹立伯念念不忘的还是阮明珠。前些日子贾富贵向彭子超提过亲,尚未得到明确答复,邹立伯认为已有三成希望:没答复比拒绝好,至少说明对方在犹豫之中。

贾富贵和邹立伯来进出口公司的借口是请教水产品出口报关事务。其实梅新洲手下有专业人员负责这项工作,无须水产公司股东亲自出马。双方都明白他俩此行的真实目的是冲着阮明珠而来。

遵照彭子超的意见,在贾富贵向彭子超提亲的第二天,阮明珠就将此事隐隐约约透露给戈泽其。戈泽其根本就没把邹立伯这个花花公子放在心上。他只是淡淡一笑问:明珠你自己的意见呢?阮明珠也是淡淡一笑,笑而不答。一个是久经沙场、历练老成的老资格,一个是政界、商界都有阅历的学问人,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还需要直话直说吗?二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也就过去了。

阮明珠把戈泽其的态度告诉舅舅,向他是否有点意外,并没有出现他预料中的热闹场面。

彭子超笑道:“戈泽其反应平淡,这就对了,否则他就不是戈泽其,戈副书记、戈总经理!你可以仔细观察他如何接待邹立伯,我估计这个花花公子耐不住寂寞,很快就会去找你们的。”

阮明珠佩服舅舅料事如神,邹立伯果然找了个借口急不可耐地打上门来,戈泽其也依然平平淡淡地接待,一本正经地向贾富贵和邹立伯介绍水产品出口的相关知识。

可笑的是邹立伯,大约以为他是有财有势的江南四杰之一,我阮明珠也会象别的女人一样拜倒在他的金钱面前,那就大错特错了,倘若有朝一日终于发现阮明珠是来替在天之灵索命、讨还公道的,那时候他们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贾富贵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他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对自己投资的生意倾心尽力是理所当然。邹立伯却是心不在焉,阮明珠能够同戈泽其一起出来接待让他喜出望外。他的一双眼睛几乎一刻都未曾离开过阮明珠,有时连自己都觉得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有些失礼,只得把目光转到戈泽其身上。即便如此,他也不忘用余光关注阮明珠。因为过于兴奋,他的脸上布满傻傻的笑容,倘若不是知根知底,在场的人都会把他看成花痴。

贾富贵见到五弟这副模样,暗暗叹息。五弟玩过的女人不知其数,偏偏对阮明珠痴迷到这个地步,简直匪夷所思,或许这就是缘分?但愿他不会是单相思!

戈泽其一面侃侃而谈,一面关注着邹立伯每一个细微表情。他的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凭邹立伯这种下三烂的花花公子也想和他争女人,简直是不自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找没趣;忧的的江南四杰与彭子超走得越来越近,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哪!(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二十四章戈泽其的利害得失

戈泽其自忖这一生有许多不能被人知晓的秘密,他和江南四杰的隐密关系便是其中之一。

戈泽其长期从事思想政治工作,擅长于分析思考总结。近年来,特别是认识彭子超以后,他对自己的人生道路思索很多,感慨万端。戈泽其为自己画了一幅画像: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野心家,一个随机应变的变色龙,一个冠冕堂皇的伪君子。按常人看来,这三个都是贬义词,但戈泽其的理解与众不同:人是应该有野心的,这种野心就是个人目标的追求。仅仅有野心还不够,还得有孜孜不倦的追求,随机应变的手段。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使用某些手段,牺牲他人甚至自己的亲人也在所不惜。达到了这一境界,才能称得上野心家。

世上的野心家不乏其人,所以会有人声称:为了青史留名,不能留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所以有人会扬言,不想当将军的不是好士兵。所以戈泽其每当遇到人生起伏的关键时刻,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初恋情人,揭发结发妻子;也会不加思索地和程立人达成不光彩的交易;更会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与梁一民达成某种默契。

当然,戈泽其明白这些与主流理念格格不入的言论是摆不上台面的,所以还必须给自己装上一副伪善的面孔,在大庭广众面前有一个正人君子的榜样,这也是随机应变、行之有效的手段。

综观他的前半生,戈泽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路顺畅,达到政治生涯的高峰,接着又在认清大环境有变的情势下激流勇退。从政界转到商界,为步入富翁行列打下坚实基础。

正当庆幸一路顺风的时候,戈泽其突然发觉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可以预见的险象正在悄悄地向他逼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使他的秘密大白于天下!

事情起始于戈泽其对阮明珠的迷恋,他和邹立伯一样阅女无数,都把其他女人当成玩偶。象衣衫一样穿了脱,脱了换。唯有对她情有独钟、心驰神往,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戈泽其时常扪心自问。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为何依然对女色恋恋不舍?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便以古人云“食色,性也。”作为自我安慰。

阮明珠成为戈泽其秘书后提出的唯一要求是调查父母失踪悬案。戈泽其原以为这件事容易应付。政法部门是他的分管范围。下属办事以他的意见为准。查清悬案既是他的政绩,也可以取悦阮明珠;査不出来也可用年代久远、线索中断为由一推了之,对他毫无损失。他把这件案子交给程立人去办,有拉拢、封口的意思。程立人心照不宣,明白戈副书记把这件没有风险却有潜在利益的案子交到自己手上的原因是他们俩早已臭味相投、一鼻孔出气。

程立人亲自出马调査当年与郭永槐夫妇失踪有关的线索,常常早出晚归十分辛苦。他没想到他们的收获竟然是一只烫手山芋: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目标江南四杰,特别是时任市委组织部长的梁一民。程立人傻了眼,这些年贾富贵和华中仕在他身上化的钱连程立人自己都算不清。更别说在“人间天堂”享受的艳福了!

程立人犹豫了几天,决定还是毫无隐瞒地向戈泽其汇报。他吃准戈泽其跟他一样受过江南四杰的恩惠。一定会权衡利弊把这件事压下来。

戈泽其也是大吃一惊,江南四杰是动不得的,他们在三江名声显赫倒不重要,关键在于戈泽其有把柄落在他们手上!最后的结果正如程立人预料那样,戈泽其把这件事压下了。

出乎戈泽其意料的是压住了一头却压不住另一头,戈泽其发现彭子超也在暗中调查,令人不安的是他的调查似乎似乎有了进展,彭子超逐渐走近江南四杰,绝不会是无意之举,倘若果真是另有目的,有朝一日会不会窥测到事情真相,最终牵连到自己?戈泽其隐隐不安,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站立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有坠入万丈深渊的危险。

彭子超和阮明珠追查郭永槐失踪案的举动是天经地义谁也无法阻拦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戈泽其凭借数十年从政经验,倘若彭子超持之以恒追查到底,终有真相大白的时候。戈泽其在位时慑于江南四杰的要挟,没有追查下去。但这件悬案并非“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么简单,目前除了江南四杰和戈泽其外,至少还有程立人和郭永槐的邻居小三子或多或少了解部分线索,难保什么时候彭子超会追查到他们身上,戈泽其相信彭子超有这个能量。

戈泽其从另一方面分析,要彻底査清这件案子,确实难上加难。当年戈泽其之所以不敢查下去,不仅仅是梁一民抓住了他的把柄,还有三个重要原因:梁一民身居高位,人脉强势;贾富贵和华中仕声势显赫,在商界有很大影响力。更重要的是缺乏直接证据,光凭小三子一个人的证词,不足以扳倒梁一民,恰恰相反,一旦小三子被曝光,可能他的人身安全都难以保证。

戈泽其再三考虑,最后决定静观其变。他目前的身份地位与往年不同,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万一以后真相大白追查责任,大不了承担失职过错,最坏的打算是不当这个总经理罢了。至于贾雯雯是他私生女的问题,既然彭子超和阮明珠都知道了,也就算不上什么秘密。或许还能坏事变好事,请阮明珠帮忙,阻止戈春生和贾雯雯在一起,免得**悲剧延续下去。

想到这里,戈泽其似乎觉得轻松了许多。他挺直胸脯,依然保持笑容可掬的和颜悦色形象,当前的要紧事是不能让邹立伯和阮明珠有更多的接触机会,他不担心邹立伯会得遂所愿,只希望延迟江南四杰露馅的时机。

戈泽其正和贾富贵交流探讨,谈得融洽,一眼看到洪振东在门口探头探脑,心想来得正好,便对阮明珠说,洪老板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去接待一下。邹立伯见阮明珠起身走了,心里空落落的,却又不好说什么,神情显得落寞。戈泽其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发笑。

阮明珠把洪振东领到她的办公室。“昨天你和戈总谈过话,今天又找上门来,想必是为小武的事吧!”

洪振东顿生疑虑,戈泽其必定把他俩的谈话告诉了她,否则她怎么会知道他的来意?看来武月华果然有花样,连阮明珠也想来提醒他。“我确实是为她而来,我想听听你对她的印象到底怎样!”

阮明珠扑哧一笑。“洪大哥怎么啦?和小武在一个屋子里生活了几年,还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反倒问起我这外人来?她是个好女人,好得很,公司里说我坏话的不少,却没人说她一个不字!”

洪振东把她的意思听岔了。在他眼里,阮明珠和戈泽其的关系是暧昧的。一般有这种情况的人总是想找机会在别人面前撇清,或者故意回避这种话题。而象阮明珠这类冰雪聪明的人便会以说反话的形式来表明自己的光明正大。既然阮明珠自贬是反话,那么赞扬武月华自然就是暗示她的暧昧了。

洪振东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再一次从阮明珠的暗示中得到证实,还是有点沮丧。他是个极其好强的人,从来不肯轻易认输。此刻他认定武月华有了外心,极大地打击了他的自尊心,就更不会向阮明珠问个明白了!

阮明珠见他的脸色陡然生变,疑惑道:“你和小武之间没岀什么问题吧?前些天我见她偷偷地流眼泪,昨天她又提出请半个月假,说是三天后要去煤都见她的表哥,你陪她去吗?”

洪振东心中诧异,他和武月华结婚时曾去煤都见过谭佑仁,他是武月华娘家的唯一亲人,有机会多去看看也是应该的。但最近她从未提过要去煤都,现在突然请假要去,对他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要准备动身,难道她铁了心和他分道扬镳,去煤都就是为寻求表哥支持?

阮明珠不知道洪振东对武月华起了那么大的怀疑,依然顺着她自己的思路劝说。“小武确实是个好女人,身世是那么可怜,孤身一人在三江,你是他唯一的依靠。你要好好地待她,珍惜她,即使她有什么不对,也要包容她,夫妻没有隔夜仇,有什么矛盾,过几天就淡了,忘记了。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气量要大一些!”

洪振东对武月华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阮明珠说的每一句话在他听来都成了强烈的暗示,是武月华出轨的潜台词。

洪振东对武月华彻底失望了,他这一生中从未为什么人或什么事流过泪,而在此时此刻,他觉得心头憋得慌,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大哭一场!(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二十五章好人总会有好报

阮明珠对洪振东和武月华之间的芥蒂一无所知,她只是发现他俩最近有些怪怪的,但他们谁都不肯透露半点信息。她以为不过是小夫妻之间难免的龃龉,过几天就会烟消云散,不太在意。她自己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办,有急的,有缓的。

阮明珠急着要办的一件事是解除机械进出口公司和梅新洲的江南水产养殖公司的银行贷款互保协议。这是彭子超反复交代她尽快办理的事。彭子超告诉她,他和梅新洲已经商量过,水产养殖公司向银行贷款的担保单位由原来的机械进出口公司改为贾富贵的昌盛贸易公司。

阮明珠明白舅舅的用意,戈泽其的公司是实实在在的国企,要尽一切可能保护囯家的财产。阮明珠也是公司一分子,尽可能预防风险是她应尽责任。贾富贵之所以愿意为梅新洲担保,是看中水产养殖的大好前景,昌盛公司和江南公司合作投资后,贾富贵便成为江南公司的第二大股东,为梅新洲担保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再说梅新洲还承诺让利给昌盛公司,贾富贵掐指一算,仅让利部分就可轻轻松松多得一百万,何乐而不为?

阮明珠在银行忙碌了半天,机械进出口公司为江南水产养殖公司担保协议撤销手续全部办完,她轻松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戈泽其听完阮明珠的汇报后,露出会心的微笑。从阮明珠劝阻他投资水产养殖和解除银行担保协议两件重要事项,戈泽其看到了躲在阮明珠背后的彭子超所主导的举动全都有利于他经营的进出口公司。消除公司的隐患实质是巩固他掌管进出口公司的地位。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良好的幻觉:彭子超黙认了他对阮明珠的追求,正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之所以没有明言,是因为时机尚未成熟。他俩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追查真相。

戈泽其有时会萌生一个想法,该不该投桃报李,将自己所知道的线索透露给他们。转念之间又觉得不妥:目前尚未看到他们有任何足以致江南四杰的于死地的实力和证据,轻率行动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引起梁一民的反击。机械进出口公司是市政府管理的国企,他这个总经理宝座能否坐得稳,梁一民还是有发言权的。眼下的最好办法仍然是静观其变!

戈泽其忍不住夸奖一句。“明珠这步棋走得好极了!公司发展得这么好,你功高盖世!”

阮明珠笑道:“戈总是在夸你自己吧,你是公司老板。我只是个打工的。再说‘功高盖世’四字未必是好事,或许意味着‘功高震主’,要赶快撤退,否则就祸患不远了!”

二人心照不宣。哈哈一笑。

戈泽其似乎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春生和雯雯的事情有劳你了!”

阮明珠第一次见到他提起贾雯雯时的温和态度。“你放心吧。我会尽力而为的。”

阮明珠是在老知青超市中山路连锁店見到贾雯雯的,超市的具体位置就是原来的李德林山货店,连同左右两边共有二十间门面,全被周国良、余小瑛买了下来,颇有点气势。店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生意繁忙。店里的收银员告诉阮明珠,贾店长在里面办公室。

阮明珠差一点认不出贾雯雯。三年多未见面,她变白了、胖了。容光焕发,神采飞扬,以前常见的萎靡不振、抑郁寡欢的神情毫无踪影。

贾雯雯一见到阮明珠就满面春风迎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啧啧称羡。“明珠妹子越长越漂亮,跟你站一起我就成丑八怪了!”

阮明珠笑道:“看你神采奕奕、眉开眼笑就知道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一个标标准准的女老板神气活现站在面前,跟你相比,我简直无地自容!”

贾雯雯笑嘻嘻道:“明珠妹子是正儿八经国企领导,吃官家饭的高级白领,哪象我这种小本经营。说到底,我也是跟国良、小瑛打工混饭吃的,他俩才是名副其实的老板!”

阮明珠抿嘴笑道:“别跟我打马虎眼,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二老板,超市利润的一半是你的!看样子你早就成为小富婆了!”

贾雯雯笑得合不拢嘴。“小瑛真是个大好人,连心都掏出来了。这家超市的全部资本都是他们夫妻俩的,我有什么资格拿一半利润?欠他俩的情,我一辈子都还不清!”

阮明珠点头赞同。“余小瑛夫妻俩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没想到他们的思想境界这么高,自己发家致富了,还帮助不少返城老知青解决工作问题。前些日子看到三江日报有篇专访,很受感动。他俩受过许多挫折和不公平待遇,却依然真诚待人,以德报怨,确实是好人,大好人!”

贾雯雯感慨系之。“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小瑛夫妻俩是好人,冰冰和乔老爷也是好人,好人早晚会有好报!听说乔老爷出国工作一年,受到太国政府的奖励。回机床公司后提拔为副总工程师、设计所所长,何冰冰也当了公司财务部长,是一朵名不虚传的厂花!

我们当年的同学大多数有出息,都比我强。明珠妹子在你们公司里也是尽忠报国的一朵花,听说香得很!”

阮明珠笑吟吟道:“雯雯姐是在取笑我,我心中有数,我们公司里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话很难听呢!”

贾雯雯正色道:“别听那种无聊的人嚼白蛆!我这超市人来人往,这几年也交了不少朋友。在你们进出口公司也有几个好姐妹,她们都说你是正派人,从农村出来,一步步上升,靠的是真本事!前几年确实有人说长道短,后来见你为公司作出许多贡献,更未看到你有什么轻浮举动,那些不负责任的流言蜚语越来越没市场了!

再说你这副洁身自爱、白壁无瑕的脸孔摆在那儿,谁敢睁着眼说瞎话?”

阮明珠笑出声来。“看你说到哪儿去了!看脸还能看出个人的**来?”

贾雯雯吃吃地笑。“你不懂!我是过来人,有没有做过那种事,仔细一看就能知道,你至今还是身!”

贾雯雯附在阮明珠耳边嘀里嘟噜一会,阮明珠面红耳赤。

阮明珠边笑边轻轻捶她一拳。“你是个人精,什么都懂!”

贾雯雯咯咯地笑得很舒畅,这种舒眉展眼的心理状态在三年前是不可想象的。

贾雯雯忽然想起阮明珠可能有事找她,便收敛笑容。“明珠妹子到超市来想买什么东西?”

阮明珠见她开心的样子,一时不忍心扰乱她的好心情。转念一想,这件事早晩都必须和她说清楚,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她沉吟片刻,拐弯抹角道:“我是来跟你说件事,听说春生的母亲身体情况有好转,到底怎么样?”

贾雯雯顿时笑口大开,眉飞色舞道:“邱伯母已经醒了,能听得懂我们说话,能眨眼睛,眼珠子还能转动,手指也能动几下。医生说,这是个奇迹,照这趋势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会完全恢复。”

阮明珠也很高兴,如果邱伯母完全清醒了,那么这件令人尴尬的冏事由她亲口告诉他俩,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这是天大的喜事,你和春生照顾邱伯母,化费的心血终于有了回报。邱伯母恢复了意识,你们之间也可以进行交流了!”

贾雯雯笑得很开心。“那是当然的啦!现在我每天晚上和邱伯母睡一个房间,和她说说话,聊聊天。我看得出来,她表示同意的事,眼睛里就会有笑意,眼珠子左转右转不停,要是心里不满意,眼珠子就呆呆地停住不动,不停地眨眼。我就是靠这两种表情判断她高兴还是不高兴。”

阮明珠感到奇怪。“你不跟春生住一个房间?”

贾雯雯淡然。“自从邱伯母清醒后,就分开住,快有一年了!”

阮明珠问:“你们吵架了?”

贾雯雯道:“那倒不是,主要是春生的妈不让。那一天我和春生一起对邱伯母说,我们要结婚了,她的表情很愤怒,我和她交流了整整半天,才明白她坚决反对我和春生在一起。我和春生商量后都觉得很蹊跷,春生的爸妈一致反对我俩结合,一定有他们的理由。春生对他妈很孝顺,他说他妈吃了几十年的苦,好不容易才恢复知觉,他可以不听爸的话,但绝对不能违背他妈的意思。”

阮明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以为难以说出口的难题就这么轻而易举解决了!阮明珠趁机对他俩孝顺母亲的举动大大地夸奖一番,叮嘱她说,未来的一段日子是邱伯母彻底恢复健康的关键,千万要好好安抚,不能有刺激她的举动。

阮明珠还含蓄地说,凭她的经验,她认为雯雯和春生确实不能够在一起。贾雯雯似乎察觉到什么,问她是不是知道事情真相。没等阮明珠回答,就自己转弯说,还是由邱伯母亲口告诉我为好。

阮明珠暗自猜测,雯雯是个聪明女人,或许对她自己的身世早有疑问,只是始终埋在心底不肯说出来而已!(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二十六章戈春生投奔华中仕

阮明珠抱着大功告成的心态向戈泽其报告好消息:邱丽珍有望彻底恢复健康,贾雯雯和戈春生顺从邱丽珍的愿望,暂时打消了结婚念头,至少在一段时期內相安无事。

阮明珠认为贾雯雯和戈春生的真实关系还是由邱丽珍告诉他们为好,戈泽其不置可否。他原本对春生和雯雯就没有多少感情,不太关心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情况。他早已把春生看扁了:这个孽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给他添麻烦,影响他的名声。他细数春生懂事以后的经历,几乎没有做过一件好事。至于雯雯,她从来就没有和他在一起生活过,对戈泽其来说,他和雯雯之间充其量有那么一点血缘关系而已,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他之所以请阮明珠出面,只是考虑到此事可能会对他声誉产生恶劣影响。如今问题得到缓解,他就不当一回事了,连戈春生、贾雯雯生活过得好不好、钱够不够用、身体怎么样等最起码的小事情都不过问。

阮明珠见戈泽其对春生、雯雯如此冷漠,心中颇有微词,戈春生和贾雯雯摊上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父亲,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前世没有修得好,今生得到报应。

阮明珠为戈春生鸣不平,却没有想到戈春生自己不争气,更不知道雯雯与春生没有结婚,除了邱丽珍的因素外,戈春生老毛病重犯也是重要原因。

周国良、余小瑛不计前嫌把中山路超市连锁店交给戈春生、贾雯雯管理,还承诺连锁店利润对半分。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从哪儿去找?可是戈春生不领情。

戈春生从小缺少父爱。母亲又很早就被戈泽其“扫地出门”,出于逆反心理,他性格暴躁。处处与戈泽其对着干,却偏偏继承了父亲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私自利秉性。父子俩以两种截然相反的形式表演着各自的贪婪,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戈春生先后拒绝了老同学的好意,投入了江南四杰的怀抱!

戈春生不领周国良的情尚且情有可原:毕竟在前妻余小瑛手下打工有伤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戈春生的脸面。可是他拒绝白面书生的帮助却有违常识。

白面书生和秀秀夫妻俩开的老知青饭店生意兴隆,颇受基层平民百姓欢迎,尤其下乡返城知青更喜欢来这儿喝口酒叙叙旧。兴致浓厚时来一句“下雨了,天晴了,天晴别忘戴草帽。”店堂里欢乐的笑声持续不断。

从理财角度考虑。采购原材料是开饭店老板最关注的岗位,白面书生出于对戈春生的信任,让他当采购员,在旁人看来。这是求之不得的位子。采购员与商贩接触多。既可广交朋友,又是众多商贩巴结的对象,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

戈春生对小商小贩的绳头小利看不上眼,他在乎的是不自由。白面书生对店里员工管束严,规章制度更严。采购新鲜食材需要赶早,惯于睡懒觉的他很不适应。鲜货要货比三家,讨价还价,他嫌烦。男子汉大丈夫跟老娘似的为一毛二毛钱争论不休。他嗤之以鼻。店里规定购回任何物品都要由老板娘秀秀验货、核价,他更加抵触。头一扭说,老子说多少就是多少,罗里罗苏干什么?不信任就拉倒!

秀秀和白面书生看在老同学份上隐忍不发,想看看再说。

贾雯雯屡次劝他踏踏实实做事,坏脾气要改一改。端人家的碗,就要服人家管。再说老同学对他还是客客气气的,把关键工作交给你做,就是对你的信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戈春生心里憋得慌,埋怨雯雯: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戈春生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让我每天三毛两毛的跟人斤斤计较,算什么男人?雯雯又好气又好笑,那你这个大男人想干什么?自己当老板,有这个能耐吗?你以为现在老板好当吗?还不是一样要跟别人讨价还价,求爷爷告奶奶?哪一个老板不是从蝇头小利做起,你还指望天上掉下金元宝来?

贾雯雯讲了一箩筐话,戈春生越听越烦,唯有最后一句话让他动了心,他猛地想起洪振东曾私下跟他说起过江南四杰的原始资本来路不正,这件事能不能成为一个转机呢?听说“人间天堂”很不错,有吃有玩,女服务员长得一个比一漂亮。

戈春生第二天就去“人间天堂”大酒店,刚到门口就被保安拦住了。保安问他找谁,他说找你们华老板。保安说,有没有预约?戈春生一扭头说,老子有事找他,想来就来,还要预约?保安说上面有规定,华老板很忙,没有预约的概不接待。戈春生的造反派脾气上来了,岂有此理!老子想见的人还有见不到的?走开,让我进去!保安见他蛮不讲理还一口一个老子,也来了气,拽住他不放手!

戈春生甩开保安的手往里闯,迎面又来了个保安把他拦住,两个保安挟住他往外推。戈春生是打惯架的人,有点功底,两个保安一齐发力也没挡住他。

正在拉拉扯扯的时候,贾富贵从外面走进来。贾富贵见过戈春生,知道他是戈泽其的儿子,他对保安说,老黄、老李,我认识他,让他跟我一起进去吧。

戈春生对保安凶狠地说,姓黄的,姓李的,老子认识你!

贾富贵拉着戈春生边走边说,别跟他们计较,不值得!戈公子大驾光临,必定有指教。戈春生说,指教不敢当,想找华老板讨口饭吃。贾富贵说,戈公子说笑了。戈春生说,是真的,不跟你开玩笑!贾富贵说,戈公子当真想在这儿工作,那是一句话的事。

贾富贵把戈春生领到华中仕办公室,让他在套间外面稍坐一会,自己往里间和华中仕嘀咕了一会,还跟梁一民通了个电话。梁一民说,戈泽其的儿子我知道,只要把他抓牢点,有益无害。

华中仕笑容满面说,戈公子当真要到“人间天堂”来工作?戈春生说,愿为华老板效力。华中仕说,欢迎欢迎。戈公子想干什么工作?戈春生想了片刻说,我没读多少书,大老粗一个,就干点粗活吧,譬如说后勤工作扫扫地之类的。华中仕哈哈一笑说,怎么能让戈公子干那种事,这样吧,过几天我们酒店要单独设立保安部,你身材魁梧,又见过大场面,就当保安部经理吧!管十几个保安,还有我这条贱命也交给你了!

贾富贵笑着说了一句,要善待你的部下哦,这里的保安个个都是百里挑一,对华老板忠心耿耿。

戈春生见华老板爽快地答应让他来酒店工作,还让他当保安部经理,以为是父亲的余威犹在,对他另眼相看,根本想不到戈泽其会和江南四杰有一种特殊关系。

几天后,华中仕果然在酒店全体员工大会上宣布对戈春生的任命。会后,华中仕特地把保安部包括经理在内的十八名员工留下来开个小会,向老保安们隆重推出保安部首任经理戈春生,他的介绍给老保安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影响:戈春生同志是老干部的后代,继承了老革命爱憎分明、疾恶如仇、忠心赤胆为人民服务的献身精神,曾在对敌斗争中孤身闯入敌营,一举捣毁敌巢,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相信保安部在戈经理的领导下园满完成人间天堂的各项保安任务!

戈春生被华老板的良苦用心感动,及时做出密切配合的举动:昂首挺胸端坐在华中仕身边,神情严肃、目光炯炯,威严地对老保安们逐个扫视过去,那两个姓黄姓李的在戈春生的逼视之下尷尬地扭过头去。看来他俩的心中忐忑不安,今晚的觉必定睡不好了!戈春生时隔十几年终于再次体会到“君临天下”的奇妙感觉。

第二天,戈春生一早就来到办公室,叫人通知黄、李二位保安前来谈话。他见二人神情慌乱,便笑着说,二位兄弟别紧张,我们是不打不相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会计较。再说二位也是尽忠职守,对华老板忠心耿耿,没有错。从今以后我们在一个锅里盛饭不分彼此,尽力为老板办事就可以了。

黄德标和李建奇如释重负,异口同声感谢戈经理宽宏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表示今后一定紧跟戈经理,按戈经理指示办事。三人之间的疙瘩解开了,接下来的谈话就轻松许多。应戈春生的要求,黄德标和李建奇把人间天堂大酒店内部情况详详细细作了一番介绍。作为保安,对大酒店內部每个角角落落都必须了如指掌,至于老板的意图、兴趣爱好、经营窍门以及酒店规矩就更不必说了。

戈春生问得最仔细最感兴趣的是酒店女服务人员和保安们的特殊任务和特殊待遇,戈春生听得心花怒放。

不多久,戈春生就全身心融入了大酒店的灯红酒绿之中,享受着华老板恩赐的温柔乡如水柔情,与贾雯雯结婚的事就再也不过问了!(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二十七章邹立伯病急乱投医

戈春生进“人间天堂”的消息当天就传到邹立伯耳中,传话人是华中仕。华中仕对邹立伯追求阮明珠的心态很矛盾:他认为邹立伯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阮明珠年轻貌美,学历高能力强,有政府机关和外贸企业的工作经验,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强势的女能人,如果这样的女子也会看上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太阳要从西边出了,邹立伯不配!

另一方面,华中仕又巴不得邹立伯早日成功,以便有人把他管住。邹立伯独行其是的行为实在有损于“江南四杰”美称,讲得直截了当一点,邹立伯是白璧瑕疵、害群之马。

华中仕对这位五弟早就看不入眼,其他三兄弟都在拚命争地位、赚钱,唯有五弟好逸恶劳、无所事事,还要靠他和贾富贵每月接济。倘若不是大哥梁一民一再关照:不管五弟如何不争气,都要让他过得开心、舒服,要钱给钱,要女人给女人;倘若不是他们四人每年都要在邵宝刚墓前宣誓:“同生死共患难”;倘若不是华中仕和贾富贵发财致富的原始资本中有邹立伯一份,他华中仕绝对不愿意和邹立伯有半点瓜葛。这个五弟是个粘在他们身边的癞皮狗。

华中仕出于厌恶心理在第一时间把戈春生的最新动态吿诉邹立伯,邹立伯却不感兴趣,他心不在焉地问:“这个戈春生是十几年前出了名的打砸抢分子,你愿意收留他。不怕麻烦?”

华中仕在电话中实话实说:“收留戈春生是梁大哥同意的,他是戈泽其的儿子,梁大哥跟戈泽其有共同利益。这件事对我们四兄弟有利无害。特别对你五弟来说更是有百利而无一弊!”

邹立伯诧异道:“他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说我会沾到他的光?天大的笑话!”

华中仕嘿嘿一笑。“其中奥妙多得很,我送你四个字:迂回进攻!你慢慢琢磨吧,就看你有没有悟性了!”

华中仕不等对方回答,就把电话挂了。邹立伯有点摸不着头脑,四哥搞什么名堂,神秘兮兮的让我来猜谜,我又不是彭子超!

邹立伯对三位义兄的态度各不相同:对大哥梁一民是敬而远之。有一种升斗小民对官老爷的畏惧心理。他和二哥贾富贵比较谈得来,二哥注重和气生财,轻易不会生气摆架子。而四哥华中仕时常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斜眼看人。使邹立伯非常反感。他知道华中仕掏腰包时一定会腹诽、不痛快,他却不予理会:我拿自己该得的一份,拿得心安理得,谁管你心里是不是开心!

邹立伯料定华中仕话中有话。“迂回进攻”四个字肯定有玄机。可是跟戈春生有什么关系?这小子人倒是长得有模有样。可惜“绣花枕头一包草”,除了打打杀杀,还会干什么事?连玩女人都玩出笑话来,硬是把千方百计才弄到手的厂花玩丢了,反倒玩起同父异母的姐姐来。他玩女人的水平比老子差远了,枉他还头顶干部子弟光环,这种草包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华四哥说梁大哥同意接收戈小子,看来是打戈泽其的主意。莫非华四哥是暗示让我与戈小子拉好关系,再与戈泽其挂上勾?老子最关心的是阮明珠。三哥和彭子超交流后,至今毫无进展,真是急死人。戈春生对我跟阮明珠的关系帮不上任何忙,一是他们父子关系搞得很僵,形同水火。二是戈泽其也在打阮明珠的主意,他恨不得置我于死地的想法都会有,还会让我迂回进攻拿下阮明珠?真是异想天开。转念一想,我跟阮明珠的事和四哥并无利害关系,他没必要耍我,难道我真的是猪脑子,没有悟性?邹立伯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半天,头都疼了!

邹立伯决定去请教三哥,他这个人实在,不象四哥拐弯抹角,在肚皮里做文章。

贾富贵沉吟片刻道:“四弟出的主意有些缺德,但出发点还是好的,他想帮你逼迫情敌自动退出竞争。”

邹立伯问道:“你已经知道四哥的意思?”

贾富贵正色道:“你别小看这四个字,里面大有文章。四弟让你走两步棋,每一步都暗藏杀机,戈氏父子不得不乖乖就范!”

邹立伯吃了一惊。“到底有什么玄机?”

贾富贵不紧不慢道:“四弟认为你追求阮明珠的最大障碍是戈泽其,他和阮明珠一起工作五六年,始终是形影不离的上下级关系。戈泽其单身十多年,阮明珠年龄也不小了,连男朋友都没找。其中的奧妙傻瓜也能猜得出。只有你一个人痴迷不悟,相信阮明珠至今白璧无暇。姑且算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吧!但戈泽其除了年龄比你大几岁,其他各方面都是顶呱呱,这也是事实。因此,四弟断定你争不过情敌!”

邹立伯急于知道四哥的妙计。“我的能耐比不过他,我承认。不过我也有年龄优势,再加上四哥的神机妙算,必定有胜算。”

贾富贵见他急不可待,有意教训他几句。“五弟到现在才知道技不如人,也算有那么一点儿自知之明,可惜晚了,倘若你早听我们的话发奋努力,何至于落到今日尴尬地步!”

邹立伯不敢反驳三哥的话,红着脸低下头。三哥说的是事实,而且他是真心实意。若是换了四哥讲这些话,邹立伯必定会扭过头去不予理会,逼急了还会反呛几句。

贾富贵见他似有悔意,便不再板着脸训诫,而是直接转入正题。“四弟的第一步棋是让你拢络戈春生,通过他去劝说戈泽其退出。你一定会说这是做白日梦,戈春生早就和他父亲闹翻了,不会帮这个忙。但你不知道戈春生有个把柄落在我们手中,这个忙他不得不帮!”

邹立伯兴奋不已。“真的?是什么把柄?”

贾富贵慢悠悠道:“在戈泽其下台前,有人向梁大哥提供一条线索,说戈春生在动乱年代犯过事,足以让他坐牢。当时梁大哥暗中调査,得到了证实。考虑到各种利弊,梁大哥把这件事压下了。五弟你说,倘若旧事重提,戈春生会怎么样?”

邹立伯想了一会。“这件事对戈春生来说是大事,但戈泽其一向嫌弃他儿子,万一他来个大义灭亲,又能把他怎样?戈泽其这个人自私得很!”

贾富贵道:“四弟已经想好第二步,让你直接去找戈泽其,把他私生女的事摆出来,他一双儿女的秘密都掐在我们手中,戈泽其还能有什么高招?”

邹立伯喜出望外。“在双重压力下,戈泽其一定举白旗投降!”

贾富贵笑道:“四弟这两步棋确实厉害,但是五弟也不能过分乐观,戈泽其退出竞争仅仅是第一回合,成功与否关键在于你能不能获得阮小姐青睐。这方面五弟是老手,用不到别人帮忙了吧!”

邹立伯咧嘴一笑,贾富贵见他笑得傻里傻气的,倘若他是三岁孩童,倒能称之为可爱,可他早已过了而立之年,那就是真傻了!一个绝顶聪明、惯于游戏人生的大龄王老五居然会为一个女人把自己弄得傻乎乎的,到底值不值?贾富贵心中产生一丝隐隐的担忧。

邹立伯以为得到了锦囊妙计,向阮明珠方向又迈进了一步。

邹立伯从心底里看不起戈春生,戈泽其还在台上时,坊间就流传着戈春生种种令人不堪的笑话,尤其是虐待妻子施行家暴的恶劣行径曾经激起民愤,给他父亲的声誉起到了负面影响。戈泽其的口碑原本就不是太好,有这宝贝儿子湊热闹,“有其父必有其子”之类的评论自然应运而生。

与戈春生的下三烂相比,邹立伯认为自己的行为要高尚得多。他并不觉得利用郭永槐的资产发展江南四杰的事业有什么不妥,他始终把这件事视同打土豪分田地,是一种革命行动。后来郭永槐夫妇意外死亡,也是他们自绝于人民,与江南四杰毫不相干。三哥四哥用剝削分子的资本办酒店做生意,是搞活社会经济,为国家作贡献。何况他们不仅遵纪守法,及时上交税款,善待员工,还经常做慈善活动,在三江市,推动民营企业慈善事业大发展,四哥五哥功不可没!

邹立伯犹豫了许久,到底该不该結交戈春生这种小角色,是不是有损于江南四杰的英名?他考虑再三,觉得还是要试一试,只要能尽快把阮明珠追到手,委屈自己放段也是值得的!(未完待续)

第二部第二十八章邵国梁迎来贵部客

戈春生连做梦都没想到进入人间天堂大酒店,犹如一跤跌到青云里,跟老知青饭店当采购员那段日子根本不是一个档次,这儿才是真正的天堂生活。

在戈春生的心目中,人生有两件事必不可少:美食、美女。大酒店的主厨是三江市唯一的特级厨师,他独创的八宝葫芦鸡、麒麟鲈魚、蟹黄扒翅等十多种名菜让戈春生垂涎欲滴。华老板似乎对他颇为器重,许多酒店内部的重要场合都会请他到场,少不了品尝美味的机会;酒店的女服务员个个都是貌美如花,戈春生看得眼花缭乱,居然让这个花丛中的狂蜂不知从那里下手!

戈春生到酒店工作才半个月,华中仕就把他视为知当成宝贝。在旁人看来似乎太过分,可是对戈春生来说是天经地义的。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道路中,戈春生几乎不记得何时享受过温馨的父爱和母爱。小时候他调皮捣蛋,经常欺侮邻居小该,小孩哭得稀里哗啦的结果便是邻居告状,母亲呵斥和父亲的一顿痛打。后来戈春生懂事了,跟着同学们学雷锋做好事,贴在教室墙上的好人好事统计表上也有他的名字。

再后来就是戈春生认为唯一值得称道的跟随洪振东指点江山的那一段风光岁月,可惜太过短暂,还没过足为所欲为不可一世的瘾,就被请到广阔天地斗私批修去了。

接着就是父母离异、母亲成为植物人。戈春生回城后,结婚又离婚。成了三江家庭暴力的反面典型。他又和贾雯雯过着不明不白的糊涂日子,除了生理满足外,别无长处。

戈春生的前几十年过得窝囊。如今已时来运转:江南四杰之一的华老板对他如此厚待,让他喜不自胜;江南四杰的另一人物邹立伯主动跟他称兄道弟,愈发让他得意忘形。戈春生觉得江南四杰对他另眼相看肯定是有原因的,那就是父亲虽然已不在位,但他余威犹存。江南四杰的老大梁一民又是父亲力荐的,他们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梁一民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不象有的人“人一走茶就凉”。梁大哥重情重义。江南四杰名噪一时,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戈春生和邹立伯一起喝酒,那才是酣畅淋漓的爽事。二人的共同爱好竟有如此之多:善饮。白酒、黄酒、啤酒、葡萄酒四种全会。别人喝酒一次只肯喝一种,他俩越混越有劲,喝过一斤白酒后还要来两瓶啤酒嗽嗽口;重口味。肉要红烧大块的,豆腐要麻辣。清淡的菜看都不看;邹立伯爱钓鱼是出了名的。戈春生比他还要厉害,除了垂钓外,更喜欢炸鱼,一炸一大片。邹立伯笑道,你也太狠了一点,大鱼小鱼统吃。戈春生向两边扫了一眼,见没人注意,便嘻嘻地笑。压低了声音:早就听说邹兄的一门炮所向无敌、来者不拒,鲜花嫩草一齐上!邹立伯也低声道。戈兄的本领也不小,连机床厂的厂花都不在眼里!二人心照不宣,哈哈一笑。

戈春生和邹立伯越喝越起劲,话越说越多,共同语言越来越丰富,情绪越来越高涨。特别是邹立伯湊到戈春生耳边介绍人间天堂“十大美女”各有各的特点,某女性冷,某女闷,某女床笫之欢一流等等,听得戈春生不停咽口水。说到最后,邹立伯意味深长地笑道,戈兄以后悠着点,慢慢品尝,千万别弄坏了身子!

戈春生大受感动,拉住邹立伯的手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邹兄,你这个朋友交定了!以后邹兄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管吩咐,我一定舍命相陪!

邹立伯举起酒杯,眯着眼看着眉飞色舞的戈春生,心中感叹:堂堂戈副书记、戈总经理居然养出这么一个草包儿子,简简单单的“酒、色”二字就把他征服了!

就在这当儿,酒店女服务员小刘走过来对邹立伯说,山里来了客人,贾老板、华老板让你一起过去。邹立伯对戈春生说,不好意思,我先走了。让小刘陪你喝。戈春生拉着小刘坐下,笑嘻嘻地轻声说,刚才邹五哥还在说你的功夫了得,什么时候我俩试一下?小刘脸厐绯红,扭扭捏捏说,戈经理别听他嚼舌头,我乡巴佬一个哪有什么功夫?戈春生涎着脸说,有没有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几乎就在同时,邵国梁急急忙忙往回赶,母亲来电话说,迎春一家都来了,要他早点回家。祝迎春是靠山村邻居家的孩子,和邵国梁从小一起玩到大,比国梁小一岁。父亲邵宝刚牺牲时,母亲春兰已怀有身孕,祝家夫妇对春兰百般照顾,见她独自一人过得艰难,几次劝她另嫁,春兰说,不管有多苦,都要把宝刚的骨肉培养成人,她这一辈子决不会对不起宝刚。后来国梁和迎春先后出生,两家一核计,就给他俩订了娃娃亲,从此邵、祝两家就象一家人,只是中间隔了一道墙而已。

国梁八岁那年,梁一民、贾富贵、华中仕和邹立伯一起来到靠山村,把春兰和国梁接到城里。临走前,迎春的爸妈说,国梁进了城会有大出息,迎春配不上,那句话就当是个玩笑,别放在心上。春兰说,娃娃订亲是件大事,怎能当玩笑?

国梁警校毕业时,春兰就旧事重提,问他有什么想法。国梁说,这有什么好想的,祝家叔叔婶婶把我当亲儿子看待,我不能忘了本!春兰说,这就好,你明天就去靠山村跟迎春说清楚,我担心你接不回来!

国梁见到迎春,迎春说,山妹子配不上城里人。国梁说,我妈也是山妹子。迎春说,那不一样,你爸先是城里人,后来才变成山里人。国梁说,山里空气好。水土也好,山里人实在,没有花花肠子。迎春说。城里女人洋气,山妹子土得掉渣,跟城里人不搭。国梁说,我的根在山里,也是山里人。我是警察,讲究实实在在。迎春说,我舍不得爸妈。国梁说。祝叔祝婶一起进城,找工作没问题,三叔、四叔都是大老板。迎春说。你才毕业,根基还不稳,不能什么都依赖叔叔伯伯,我也得有个准备。爸妈也不会舍得马上离开。要不这样吧。明年这个时候,倘若你还惦记我们,就捎封信来。国梁回城后问妈,你早就知道我接不到?春兰说,迎春和她爹一个脾气,待人诚心实意,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却从来不肯巴结人,更不肯麻烦人。宁愿自己渴死也不肯向别人讨口水喝。国梁说,如今这种实实在在的姑娘少了。错过她会后悔一辈子!

在这一年中,国梁三天两头给迎春写信,少不了许多情意绵绵,每封信都会催她早点进城。上个月他告诉迎春,她和祝叔祝婶的工作、住宿都已经落实。

国梁回到家,见三叔、四叔和五叔都在,围着祝桂生夫妇和迎春开开心心地说着话,热热闹闹的。屋子里还飘着一股香味,国梁一闻就明白,妈妈煨了老母鸡汤,而且是山里的鸡,靠山村独有的。

邹立伯见国梁进屋,不由分说把他和迎春拉到一起并排站着,口中啧啧称羡:“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绝配啊绝配!”

国梁脸红耳热,忍不住转过脸向迎春望去,只见她脸蛋的酒涡红扑扑,迷人的眼睛射出炽热的光亮。二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久久不肯分开。

贾富贵惊叹。“女大十八变,迎春大侄女越长越漂亮了!”

华中仕禁不住脱口而出:“好靓丽的姑娘,把我‘人间天堂’的女孩全都比了下去!”

邹立伯哂笑。“四哥时刻不忘‘人间天堂’的姑娘,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你是不是很后悔,没争得过三哥?”

华中仕赧然一笑。“无所谓啦,让老祝两口子帮我做事一样求之不得。”

贾富贵呵呵地笑。“四弟口是心非,打肿脸充胖子!这样吧,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让迎春自己挑选,倘若她愿意去‘人间天堂’,我拱手相让。”

祝桂生笑问:“几位兄弟搞什么名堂,我听着好象把我们一家人当成羊,赶来赶去?”

春兰抿着嘴笑。“桂生别误会,老三、老四是把你们三个当成宝,抢着要你们去他们那儿,一个是公司,一个是唱歌跳舞的地方,都是赚钱的工作。他们两个争得面红耳赤,只好把我跟国梁拉到一起表决,少数服从多数。结果是三比一,你和弟妇跟着四叔,迎春到三叔的公司。”

祝桂生诧异。“我和阿珍老胳膊老腿,跳什么舞?唱歌更不行,天生一副吃糠喉咙,吼起来能把人吓个半死!”

春兰忍俊不禁。“不是陪客人唱歌跳舞,是要你当保安,维持秩序;阿珍当清洁工,打扫卫生;迎春去三叔公司当会计,算是老本行。”

祝桂生笑道:“这还差不多,你看我这副身板,对付小流氓不在话下。”

春兰道:“你们住的地方就在前面隔两条街,留芳巷15号,离公司和‘人间天堂’都不远。”

邹立伯笑嘻嘻道:“二嫂准备什么时候办喜事,我等得心焦了!”

春兰笑道:“你是酒馋了吧,没见过这么猴急的,亲家还没坐热,你就讨酒喝!”

邹立伯涎着脸。“二嫂错怪我了,我是为国梁着想,他不好意思说出来,我替他说。你没看见他心急模样,恨不得一口把大侄女吞下去。”

春兰啐了一口。“老五弟死不正经,开你侄子的玩笑!”

贾富贵道:“二嫂别听他的!五弟是旁敲侧击,说给我听的。五弟也太小看我,这种事早就准备好了,还用得着你提醒?今晚我请大家去聚丰园喝酒,替祝兄一家接风。”

邹立伯洋洋得意:“三哥早说不就得了,害我多费口舌!不过说句实话,国梁已经老大不小,若在村里,儿子也有三、四个了!”

祝桂生和阿珍看着国梁、迎春亲亲热热坐在一起,心头甜丝丝的

华中仕盯住迎春红扑扑的脸蛋,心中后悔莫及。倘若迎春能到“人间天堂”工作,肯定是头牌,会帮他赚来大把大把的钱。可惜她是国梁的人,要不然他肯定千方百计把她挖过来!

邵国梁听了五叔的话,不以为奇,他平时就是这样随心所欲,说话不经过大脑。祝迎春却有点挂不住,脸庞颈项全都红了。

春兰忙打圆场。“国梁别听你五叔嚼舌头,桂生也累了,你带他们到留芳巷去,和房东认识一下。”

邵国梁趁势站起身,对三个叔叔打过招呼,就和迎春一家出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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