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药谜踪 - xp1024.com
《古药谜踪》


卷一 尸山鬼草 引子

这是发生在东汉年间的一段不为人知的旧事,许是它太过璀璨,历史悠悠两千载,都没能将它完全淹没,时至今日,它竟阴差阳错的显现于世了。

公元二零零八年夏初。

当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个矮胖的男人,他惊恐的瞪着我,对边上一个白袍女孩道:“这人伤得太重,有多处骨折,而且右腿被压的太久,已经腐烂坏死了,得尽快截肢,我们这里可搞不赢,先转到市里吧。”

白袍女孩急道:“陈大夫,麻烦您再想想办法。”

矮胖男人很不耐烦,压低了嗓音冲她吼道:“他身子都被给压烂了,没准五脏六腑都不全了,鬼知道他怎么还有气儿,实话告诉你,这人根本活不成,赶紧给我转走,要死也别死我这儿。”

“唉!陈大夫,您再给……,陈大夫!”

我身子实在太痛了,视线变得模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洁白的床榻上,周围男男女女的围了十几个人,将整个屋子都装满了,见我醒来,他们发出了一阵惊讶的“嘘”声。

一个老头既和蔼又略带官腔的对我道:“小同志,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二十几啦?”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好摇头吃力的答道:“不…记…得…啦。”我的确什么都记不得了,包括自己的名字。

这会儿,有个胖女人挤了进来,将手里的资料递到老头面前,毕恭毕敬的道:“院长,病人的检查报告都出来了,请您过目。”

老头并没有伸手去接,他把脸一沉,狠狠的瞪了胖女人一眼,很不悦的说道:“先让部里来的院士专家们看看,从现在开始,由张院士主持大局。”

胖女人一缩脖子,赶紧把检查报告呈给了旁边的张院士,其余的几个“大专家”围了上去,看了半晌,都纷纷摇头,“这不可能啊!”

“嗯,的确是违背了生命科学的基本理论原则。”

专家们七嘴八舌都快把人弄糊涂了,也没研究出个子午卯酉来。

胖女人战战兢兢的问道:“那,请问张院士,一会儿的截肢手术正还常进行吗?”

“我看,不急,病人这种情况还是先观察观察再说。”张院士顿了顿,又对众人道:“我看呀,先让病人安心修养吧,等下午美国专家到了,咱们再开个研讨会。”

这群人“呼啦”一下又都走了,可我留意到,最后一个小护士出门后“咔哒”一下将房门上了锁,这是怎么回事儿?竟,竟然把我一个人锁在了房间里。

这会儿,我有了点儿知觉,往身下一看,天啊!我的身体还剩下多少?简直是惨不忍睹,用肠穿肚烂来形容都一点儿不为过;我发现自己的右腿竟是黑褐色的,就像千年的干尸,难道刚才他们说的截肢手术就是要把我的腿给截掉?

很快,一拨接着一波的人像看耍猴似的来“参观”我,对于他们的问题我一个字儿也答不上来,也不想回答,只是每拨人走后,那个小护士都会将病房的门锁上,真是无语了,我都这个熊样了,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不过奇怪的是,我那坏死的右腿里面像是长着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身上的伤也正已惊人的速度愈合,一周之后,我竟然真的能够下地走路了,可如此一来,所有前来看我的医生眼神之中都带着一丝恐惧,好像我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那个小护士更是如此,每次来给我送饭也只是将饭菜搁在门口,转身就逃出去,再把门给锁上。

敢靠近我的人只有白婷,这天下午,一个女孩推门而入,她穿着一条紫纱碎花的紧身长裙,身姿凸凹有致,她眼睛清澈很漂亮,甜甜的对我笑着,和其他人完全不同。这女孩有点儿眼熟,很快我便想起来了,脱口道:“你是那个,那个……白袍女孩?”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这么称呼她。

女孩见我认出她来更是一脸的惊讶,但只是惊讶,没有害怕,而且有种很亲近的感觉,她甜笑着走过来,竟直接坐在了我的床边,高耸的峰峦在我眼前一起一伏,我心跳加快赶紧将目光移向别处,身子不自觉的朝一旁挪了挪。

她也觉得有点儿尴尬,打了个哈哈道:“你猜对了,我叫白婷,看来你的脑子也没他们说的那么严重,被救出来之后的记忆是没有问题的。”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调皮的眨了一下右眼。

我也被她滑稽的表情逗笑了,这是我这些天第一次笑,不过也只有一瞬间,我追问道:“啥意思?我这是在哪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里是省城最好的医院,唉!我们经历了一场大地震,你被埋在废墟下面,发现你的时候,都已经被压了十一天了,你竟然还活着,当地的大夫都确定你活不了了,但中央有指示,我们众志成城,决不放弃每一条生命,作为抗震救灾的自愿者,我能力微薄,就只能将你连夜转到了这里,没想到你不仅活下来,还,还挺好的……我看好你呦,加油,加油……”白婷说着朝我握了握拳。

我点了点头,活动了一下给她看,又道:“原来如此,那要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啦,不过,呃,姑娘来这儿是为何事啊?”

白婷有些神秘的说道:“你的病情极特殊,身体推陈出新得太快了,就像,就像能够重生一样,用美国专家的话说,就像好莱坞大片里的‘异形’,医院已经将你的情况列为‘特殊案例’报给部里了,国内外的专家学者来了许多,为你都开了七次‘专题研讨会’了,这次是他们找我来的,是想了解一下你被救出来时的具体细节。”

“那是怎样的?我怎么都记不得了?我到底是谁?我的家人呢?”我脑子里一团浆糊,只能一连串的追问。

白婷摇头道:“你是在刘家坪村一个庙子的废墟底下被发现的,就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任何身份证件,我们也不知道你是谁。”她顿了顿,语气神秘的道:“不过,我来找你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儿。”

说着她从挎包里取出了一只白色的圆形玉佩,递给我道:“这是刚救出你时从你身上发现的唯一物品,是救你的解放军把它交给我的,可那时你已经被送往这里了,我觉得这东西好特别,估计有些来头,但愿能帮你想到些什么。”

我接过玉佩,那是块比手掌略小的圆形腰佩,沉甸甸的是块黄白古玉,上手细腻,造型是条盘龙踏云,光是这样式那就要追溯到秦汉之前,何况此物镂空的雕琢,技艺精湛,一看便知这不是俗物。

我对这块腰佩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头脑中很快闪过了几幅画面,可都是转瞬即逝,再努力的回想,脑中却一片空白,突然,耳朵嗡嗡直响,头疼欲裂。

白婷看出了我的异常,连忙大喊着打断我,“你先别急,越是逼自己想恐怕就越想不起来,还是慢慢来吧。”

我意识到有些失礼了,努力的定了定神,将腰佩揣进口袋。

临走时,白婷给我留下了她的手机号码,说要是想起什么或者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就直接打给她。

白婷走后,我一头扎在床上,反复琢磨着她带来的这块盘龙腰佩,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正在忘记什么。

这天晚上,雨下得很大,风吹着,街道上的路灯晃晃悠悠的,突然一道闪电就在我窗前劈落,雷声尖厉,竟像是女人的呜咽,几盏路灯迅速的灭了,一片黑暗中几个黑影从我身旁飘了过去,我登时打了个寒噤,病房里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才对呀。

“谁?”我惊叫了一声,没人回应。

夜里我做了个噩梦,在梦里我身穿着汉服,总是跟在几个人的身后,或在山间行走,或在洞中穿行,可不论我如何叫喊,那些人好像都听不见,只将模模糊糊的背影留给我。

突然腰佩上的巨龙飞了出来,它就在我身后,张开血盆巨口想吞噬一切,于是我拼命奔跑,拼命奔跑,最后终于抓住了前面那几个人,他们缓缓转过头来,可面对我的居然还是后脑勺,他们居然没有脸。

我一下子被吓醒,满脸是汗的坐在冰冷的病床上,外面依然是漆黑的雨夜和连连的雷声。

就从这天起,每个夜里我都重复的做着这个可怕的梦,无论如何想摆脱这个梦魇,都无济于事,直到看见那张没有脸的脸。

而最恐怖的是,无论我将盘龙佩放在哪里,醒来时它都会戴在我的腰间……

这样的日子一连持续了三个月,我精神快崩溃了,曾不止一次想将这块玉佩扔出窗外或者干脆就地砸碎,可又哪里下得去手,它现在很可能就是我和过去连接的唯一纽带,最后,我只能索性将盘龙玉佩直接戴在腰间。

这段日子,院里的脑科专家试图帮助我恢复记忆,可各种办法都用遍了,却毫无起色,他们只能认为,我这是一种由于不愿回想起悲惨遭遇而造成的选择性失忆,属于心理疾病。

我也因此领到了政府发放的伍仟元生活补助,不过对于自己的身世就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于是,我给白婷打了一通电话,电话里她告诉我,我是在伊秀镇刘家坪村的药王庙底下被发现的,那座小庙年久失修,当时已经全部倒塌了,不太可能留下什么线索,当然她能理解我的心情,她刚毕业现在在老家帮助家里打理一些药材生意,好在刚上手,还比较闲,可以带我到那个地方看看。

之后,在白婷的帮助下,我顺利的出了院并找到了那座药王庙,到了地方一看,正如白婷所说,早成了一堆碎砖烂瓦,只是这里地处偏僻,废墟还没有被运走,只是被简单的整理了一下,中间形成了一个大坑,据说政府过几天就会安排专人将这儿就地掩埋。我在废墟里掏换了三天,除了些破碎的仙人雕像和古老的青砖瓦砾外,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住在这儿的村民也没有人认识我,我当然更不认得他们,听村里老人说,这庙子自汉代就有了,其间翻修了许多次,香火还算旺,只是因为庙小,来进香的也多是本村的香客。我将盘龙腰佩拿给他们看,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转眼间十来天过去了,一无所获,兜里的钱也剩的不多了,白婷看出了我的窘境,对我说要不就跟她回老家,她家里正好缺一名伙计,恰好我对中药也在行,去了包吃包住还能挣点儿钱,总得混饱了肚子,再想以后的事儿。

我知道这是白婷在救济我,自尊心让我很不舒服,可权衡利弊,也只能向生活低头。就这样,我成了她白家的一名小雇工,一开始只是帮着处理收回来的药材,可能我上辈子也是个药材贩子,干这行简直是无师自通。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过了整整三年,这三年里,我学会了不少东西,生意上也能独挡一面了,不过我一直没放弃对身世的探寻,只要一有机会便去刘家坪村打听,可都没有任何收获。

事情的转机还得从一味草药说起,一一年的夏天,我和白婷去几个省份收药,其中在江苏徐州中药材批发市场里有个姓黄的药农,五十多岁一老头,平时说起话磕磕巴巴的不善言辞,熟悉的都叫他“黄闷子”,这人忠厚老实,和白家合作了许多年,所以我和他也算熟络。

这次同往年一样,我们又从他那儿订了一批货,这天中午在行里看见他时,他正在铺子里埋头扒拉盒饭,看见我和白婷后赶紧放下筷子,抹了一把嘴,咧嘴笑道:“来啦,都给二位准备好了,白小姐,看一下吧!”

白婷笑道:“还看啥呀,黄叔,我还能不信你?直接走秤就行。”

“诶!白小姐,我,我这就给您弄,哈哈。”

黄闷子还想多说几句,但殷勤的有些僵硬,他麻利的拎出了几个大袋子,准备称重。

我职业病似的伸手在每个袋子里翻腾了几下,突然间我就发现不大对劲儿,便捏起一片小绿叶怒道:“我说黄闷子,这夜息香是怎么回事儿?咱这么多年的主道,可别为了这点儿便宜货弄砸喽!”

黄闷子一愣,接过我手里的夜息香仔细一看,脸色大变。

“我,我,哎呀!不是,我这……”他自来就嘴笨,这会儿更是语无伦次了。

原来这“夜息香”只是古名,其实就是“薄荷”,古人将薄荷叶晒干磨碎,掺在香里,入夜后在房里点上,便可醒脑安神,让人睡个好觉,故而得名“夜息香”,这是行里的老叫法,老百姓就都叫薄荷了。

要说这薄荷,谁都知道直接吃或者煮水喝能去火消炎冒凉风儿,要是谁上火上得头痛,咽喉痛,牙龈肿痛,眼睛痛,弄点儿薄荷叶吃了也就没事儿了。

不过很少有人了解这薄荷实际上有三十多种,外形只是略有差异,有些薄荷叶不但没有药效,反而有毒,就拿我挑出来的这片薄荷叶来说,外形稍显细长,叶片略薄,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不过它还是没逃过我的眼睛,话说这种薄荷叶,人吃了之后,非但不能去火,还会让人头晕目眩。

黄闷子种了一辈子这玩意儿,自然晓得这其中的道道,这会儿急的汗都出来了。

白婷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奥秘,但见黄闷子急成这样,也知道不寻常,忙打圆场道:“黄叔,你的信誉我还不了解么?别着急,到底咋回事儿,慢慢说。”

黄闷子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的道:“白,白,白小姐,是,是这样的,今年我种的薄荷收成很不好,这,这说也奇怪,没病没灾的就是,就是出的少,你们要得又急,我就上山又给你们采了些野生的,唉!你说我这上了年岁,眼睛也花,竟没把这有毒的夜息香给分辨出来。唉!这也不知道为个啥?我家那座山上呀,前些日子还塌了一块儿,有道裂缝里还露出了一块大石碑,上面写的是啥咱也不认识,不过上面刻着一条龙,有个算命的说那是龙脉,龙脉动了地气也就变了,以后咱这儿啊恐怕种啥都不能好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这山我是不敢再上了,万一龙脉再变坏了...”

“得嘞!您给我打住吧!”我见黄闷子越说越离谱,赶紧打断他,怒斥道:“本来这也不是啥值钱的玩意儿,你要是说实话咱这生意还能谈,连龙都给我弄出来了,拿我当三岁小孩呢?我看咱以后也就甭见了。”

“唉!你,你,你这孩子,咋这说话嘞,那龙可是我亲眼见的,不信你自己去看看。”黄闷子争辩道,很是不服气。

我见他这副德行,便二话不说,拉起白婷往外走。

黄闷子也急了,追出来,指着我的腰间喊道:“我,我就是亲眼见的,那龙,那龙就,就和,就和你腰上那块玉佩上刻的一模一样,我撒谎都不得好死……”

闻听此言,我心中大惊,下意识的摸了摸腰上的盘龙佩,回过身抓起黄闷子的衣领神经质的喊道:“你说的是真的?那石碑上的龙纹当真和我玉佩上的一模一样?快说!”

黄闷子被我吓得呆住了,好像并没听懂我问的是什么。

我将盘龙佩举到他眼前,重复了一遍,“看清楚了,石碑上的龙纹当真和我玉佩上的一样?要是敢撒谎我拧断你的脖子。”

黄闷子木呆呆的点了点头。

“快带我去看看那块石碑!”我坚定的命令道。

黄闷子将我抓在他衣领上的手推开,悻悻的道:“不,不行,算命的都,都说了,再惊动龙脉我们家就得遭殃,我们老两口倒是无所谓,要是祸,祸及儿女那可是要了我的老命了,不行,不行。”

我刚要发作,白婷把脸一沉道:“黄叔,听说你以前当过红卫兵,什么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没见你这么迷信过,现在怎的又是算命又是龙脉的,为了这点儿便宜货扯这么大个谎值得么?”

我晓得白婷的用意,请将不如激将啊!

这黄闷子果然中计,吱唔了半天,脸都憋绿了,最后道:“好好好,你们,你们不信,那我就带你们去看看,不过咱们有言在先,那石碑只能看不能动,要是我没撒谎你们,你,你得给我道歉!”最后一句他提高了调门儿冲我嚷道。

我点了点头,悄悄朝白婷竖了竖大指。

随后黄闷子就把摊子收了,带我们回了家,他家在一个叫霸王山的地方,是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外加几亩药田,儿女都在城里工作,家里就剩下老两口,靠种些药材为生。

到了之后,我迫不及待的要去看那座石碑,黄闷子拗不过我,只能一再的让我保证:只能看不能碰。

这霸王山也只是有个虚名,其实就是个大土包,往上转个弯便到了,黄闷子的确没撒谎,面前赫然出现了块一人来高大石碑,碑体破损严重,可碑头上仍清晰可见盘龙踏云的图案,这个图案几年来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

“和你腰佩上的图案一模一样!”白婷也吃惊不小。

我点了点头,仔细分辨,这应该是一座汉代的墓碑,上面隐约可见用隶文书着:尊父乐公八指之墓。乐八指,我心头咯噔了一下,隐隐的想到了什么,此墓的主人乐八指与我一定有很紧密的联系,可越努力越想不起来,急的我前前后后转了两圈。

这座墓是深埋在地下的,由于这些天持续的大雨导致一大块土层脱落,才刚好露出了墓碑的正面,但整个碑体仍然嵌在土中,要想了解墓主人的身份,也许墓碑背面就有表文记载,想到这儿,我立即用手去挖旁边的土石。

黄闷子一把将我抱住,大叫道:“说好了只能看不能碰,你这人说话咋像放屁呢!”

白婷也道:“不行,这应该算是文物了,私自挖掘可是犯法的,我看还是上报吧。”

她见我没有罢手的意思,急道:“那,那就算你要自己挖也得回去拿个铁锹吧!徒手得挖到猴年去!”

我这才清醒了几分,忙道:“黄叔,对不起啊,是我错怪你了,给您赔礼道歉,刚才白婷说的没错。”

黄闷子见我罢了手,长出了一口气,忙道:“不要紧,不要紧,只要你不挖了就好,白小姐说的对啊,不能着急,我看这天也快黑了,不如咱先下山,有什么打算,等明天再说不迟。”

到了这一步,我也只好点头答应。

临走时,黄闷子又跪在墓碑前,叨咕着什么并非有意叨扰,恳请主人原谅,老天爷保佑之类的,又磕了好几个响头。

回去的路上,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时不时的将我往回拽,我向来不信什么鬼魂之类的,但这短短的下山路的确有点儿邪门儿,好像那个乐八指从石碑里钻了出来,就在我的左耳边厉声的叫着,“医民医国!医国医民!”,那种感觉无比的真切,可猛地转头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我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那块墓碑,它似乎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一直牵引着我的心,这一切肯定不是幻觉。回到黄闷子家,我的心很乱,晚饭只是简单吃了两口就上床躺下了。

这一夜我失眠了,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一个瘦小的人影飘到了床前,那人佝偻着,头紧贴在前胸,塌着脖子,他的脸尖尖的,被什么东西挡着,看不清五官。

突然,他抬起像干树枝一样的手,一把抓起我腰间的盘龙佩,举在我眼前,老态龙钟的尖叫道:“交待你的事儿怎么还没做呢?你打算拖到啥年月啊?”

我猛地睁开双眼,是个梦,不过我却真的看见有个人正在朝外走,一个干瘦而又佝偻的人影,如果说刚才只是一个噩梦的话,此刻我心里清楚,自己仍在梦魇之中,可任凭我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出来。

我的身体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爬下床,机械的披了件上衣,跟着佝偻人往外走。

此时,天还没亮,我只能隐约的瞧见他那畸形的后背,头掩在肩膀里。

好在上山的路并没有什么岔道,只是路旁不时出现几座荒坟,昨天上山的时候也没注意到有这么多坟包啊!怎么一夜间就都冒出来了呢,难不成,难不成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正心里害怕,胡思乱想着也没留神,“砰!”的和什么东西撞了个满怀,急忙抬头一看,那佝偻人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脚步,我正撞在他的背上,硬邦邦的。

佝偻人缓缓的转过头来,那,那哪里是人脸,分明,分明就是张尖嘴猴腮的黄皮子脸,它正在冲我狞笑着,嘴里还“咯吱咯吱”的嚼着半截手指头,好像很美味,口水中带着血丝顺着牙缝往外流着。

突然,从佝偻人的身体里钻出无数只野猫,哪里有什么佝偻人呐?不过就是一群野猫驮着一只黄皮子!

我想赶紧逃命,却被那群野猫团团围住,我心里清楚自己是被这只黄皮子给迷了,不过我到底与它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黄皮子好像读懂了我的想法,竟开口人语道:“小仙那也是受人所托呀,该干的事儿,你可一件都没干啊!”

正是那老态龙钟的嗓音,只是变得更尖厉了,让人听着心里就发毛,我自认不是个胆儿小的人,可面对这情形也被吓得语无伦次了:“什,什么事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黄皮子“腾”地站了起来,捂着嘴哧哧的笑着,就像是古代的大家闺秀笑不露齿一样,它念叨着:“看来我得提醒提醒你了!”

它话音刚落,就听“轰隆”一声,我回头一看,原来身后正是那块乐八指的汉代墓碑,那墓碑好像移动了一点,旁边露出了一个洞。

那群野猫嗤牙咧嘴的向我紧逼了过来,它们可不是普通的野猫啊!这些东西绝非善类,我只好一咬牙,矮身钻进了洞里,一股阴风直往骨头缝里钻,洞中虽然黑暗但前面好像有处亮光,光总是会让黑暗变得不那么恐怖,趁那群野猫还没追上来,我赶紧朝着那光亮走去。

到了跟前,洞壁上出现了一道门,光就是从门内发出的,我屏住呼吸,生怕气息惊扰到了什么不该惊扰的东西,慢慢的,摸进门内,那是一间大密室,足有十来丈见方,灯盏上燃着红烛,将室内照得通亮,这可是一座古墓啊,眼前本应该是一副棺材,要是点儿背,说不定还得撞见个僵尸什么的,可意外的是这里竟然更像是活人住的地方,大部分的物件都已经烂光了,只剩下床塌和梳妆台还残存着,上面的回形图案仍然清晰可见,这是汉代的纹饰,距今得有两千年了。

仔细看,床塌上还残留的几片没烂干净的红色绸缎,红的!我脑子嗡了一下,又看了看灯盏,上面点的是红烛,说明,说明这里,这里是一对新人的婚房,坟墓里的婚房,太诡异了,这种感觉更他妈的吓人。

我想赶紧逃出去,可目光却钉在了梳妆台上的一只巴掌大的小木盒上,这木盒虽小却很是精美,也是汉代的物件儿,可历经千年却丝毫没有走形,密封绝佳,我觉得心里就像是着了魔似的,猛的抓起那木盒,颤抖着拉开盖子,突然,几点发着蓝光的烟尘飘了出来,落在我手上,极度紧张的心竟然平静了许多,盒子里面是系在一起的两绺头发,端处用红线扎起,好似一双翩翩起舞的蝴蝶。

这是多么熟识的感觉啊!一种独特的幽香从那头发上飘来,钻进我的鼻子,那是只属于她的味道,我飘飘然,背后生出了一对儿翅膀,飞了起来,飞呀飞!飞出石室,飞出了这阴暗的墓穴!

恍惚间犹如重生,飞回了本该属于我的岁月,眼前的湖还是那个湖,山也依然是那座山……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一章 乐八指(上)

石碑也还是那块石碑,上面依旧书着“尊父乐公八指之墓”,只不过这是去年刚立的新碑,底下一行小隶书着:卒于兴平二年正月廿六。

要说这墓主人大小也算是一位传奇人物,早些年,在咱彭城可是家喻户晓的,尤其他这个特别的名字,“乐八指”。

我大汉顺帝永建六年,那时候,十九岁的乐八指从父辈手里接下了祖上留传下来的药材生意,也不过就是许昌城里的一间小药铺,乐八指经营了十几年,非但没有起色还越来越衰败,原因是他嗜赌成性,赚点钱还不够他逍遥的,那年月,商人的地位又颇低,都三十好几了,还没讨上一房媳妇,爹娘也早都被他给气死了。

这天夜里,他还在赌坊里脸红脖子粗的喊着大小,有人匆匆忙忙的来告他,药铺子失火了。等乐八指赶回去的时候,院里院外已经给烧了个精光,祖宗留下来的这点儿产业,终于是被他给败霍光了。老话说祸不单行,刚起了大火又招来一群官兵,硬说他盗走了宫里的密宝,要拿他归案。

可明眼人都晓得,许昌离长安千里之遥,这乐八指除了每天开门抓药,就是混迹在赌坊里,怎可能分身盗宝呢?这分明是栽赃陷害呀。

乐八指虽游手好闲,倒也是个练家子,自小习武,着实是有两下子,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哪里肯乖乖就范,当下几发“铁蛋镖”打倒了两名带头的军官,随后左突右挡,总算杀出一条血路,可毕竟对方人多势众,他冲出来时已经身受重伤,左手无名指和小指也被齐掌砍掉。

好在乐八指平日里为人豪爽,也结下了几个过命之交,靠着他们才仓皇逃出了城。

乐八指出城后,策马疾驰,他心乱如麻,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隐隐的听见后面有追兵跟了上来,心里清楚,要是被追到,定是没了活路,可这黑灯瞎火的看不见,他一个没留神,马失了前蹄,连人带马一并摔了出去。

他本就身负重伤,哪儿还受得了这个,登时昏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竟躺在一间草屋里,周围的陈设很简陋,屋内的火堆上吊着一个黑漆漆的破砂锅,正煮着什么东西。

他也是从小在药材堆儿里长大的,一闻便知是些医治外伤的草药,乐八指这才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是被人给救了。

这时,一位白胡子老头领着个姑娘走了进来,这老头已是花甲之年,却精神矍铄,可这姑娘不然,也就二十出头,看上去面色苍白,骨瘦如柴,病怏怏的。

不用问,一定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乐八指急忙挣扎着站起身,跪地磕头,感谢恩公救命大恩。老头将他扶起,让他安心养伤,乐八指一问才知,自己都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

之后,幸好这老头通晓药理,在山里采集了不少草药为乐八指治伤,饶是如此也足足养了一个多月才算痊愈。

再说这老头儿,人称“药子李”,本是亳州城里有点儿名气的药人,所谓“药人”就是以进山挖药来谋生的人,他们大多天不亮便进山,回来再将采来的草药分类晾晒,还得一番炮制过后,才能以低廉的价格卖给药铺子。

别看这只是个勉强糊口的行当,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荒郊野外,且不说遇见响马山贼丢了性命,进了山,毒蛇猛兽自也是少不了的。所以有经验的药人那都得是半拉子“风水先生”,临行前起上一卦,一来是瞧瞧哪个方向能有收成,二来也是占卜一下此行的吉凶。

即便是如此,进山那也得三五成群,相互间有个照应,像药子李这样,敢单独进山的可不多见。

而这体弱多病的姑娘名叫莲花,是药子李的独女,药子李不惑之年才得一女,自然对爱女是关怀备至。

可九年前,小莲花得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后来有位庸医又给抓错了药,打那以后莲花姑娘便体弱多病,虚火攻心,这些年,药子李带着女儿行遍了名山大川,寻找能治愈爱女病症的良药,可直到现如今,也未能得偿所愿。

反正也是无家可归,了无牵挂,为了报答药子李的救命之恩,乐八指打那之后便跟着药子李进山采药,也算有个照应。

一来二去,转眼就是一年,乐八指也从中习得了不少关于药草的门道。

这一日,刚四更天,乐八指睡得正酣就被拽了起来,药子李神神秘秘的说要去采一味奇药,乐八指迷迷糊糊的问究竟是什么药这么早就唤他起来,药子李咬着牙,说他也拿不准,只是昨夜东天泛红,有紫气东来之象,可适才天煞星降,是福是祸着实是难料啊!

药子李嘴上说拿不准,不过出门时他可没带药铲子,而是在靴子里塞了一柄匕首。乐八指见状哪还敢托大,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随他出了门。

药子李紧盯着罗盘,他二人一路向东翻了两道岭子,这会儿天已微明,前头隐约出现了一个村子,村口有块儿破石碑,上面写着“魏村”。

突然,几声嚎哭传来,二人抬头一看,也不知什么时候,村子里拐出来一支二十来人的送葬队,个个披麻戴孝,头前儿是个黑脸汉子打着引魂幡领路,后面四人扛着一口木棺。

这木棺很简陋,做工也粗糙,可话说回来,这年月,普通老百姓死后要是能混上一口棺材,那也就算没白在世上走一招了。

药子李忙拉着乐八指闪到一旁,将路让开,他死死的盯着那棺材,压低了声音道:“这棺材不大对劲儿。”

乐八指一愣,也偷眼看了看那棺材,“呃,没啥不对的呀?”

“这棺材是用一块木头做的,上下的木色本该是一样的呀。”

经药子李这么一提醒,乐八指也发现,这棺板的上半面色泽如新,越往下木色越暗,棺材底儿好像罩着一层黑雾似的,“还真是,这,这是咋回事儿?”

没等药子李说话,身后传来一声高呼:“无量天尊,主家慢行,主家慢行啊!”

药乐二人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个娃娃脸的老道,这道人须眉皆白,年纪定是不小,却生着一张娃娃脸,面皮白净细嫩,像是一把能攥出水来。他拦住送葬队,朝黑脸汉子施了一礼,温言道:“无量天尊,施主这是……”

黑脸汉子一抱拳,道:“哦!这是为内子送行,不知道长有何指教啊?”

“指教不敢,只是贫道见这棺底泛黑,阴气不散,想必定有冤情啊!怕是你家娘子尸身有变,若不及时处置,日后恐成大祸呀!”

黑脸汉子闻言很是恼怒,可也不好发作,如今黄老之术盛行,见了修道之人也总要给几分薄面的,才阴着嗓子说道:“道长莫要信口雌黄,我与内子感情甚笃,何冤之有?莫要误了我家娘子下葬的吉时。”说着便要带着送葬队继续朝前走。

“施主且慢!”娃娃脸老道边说边掐了掐指头,又道:“你家娘子可是死于难产啊?她可是折腾了三天三夜,终因力竭而亡,到死都不曾瞑目啊?”

黑脸汉子身子一震,惊道:“那,那便如何?”

“唉!只因你夫妻二人八字不合,施主天生命硬克妻,你家娘子才有此祸,你叫她如何不恨不怨啊?”

黑脸汉子闻言一脸惊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求道长赐教,求道长赐教!”

老道将他扶起,道:“唉,贫道倒有一法,若能将你家娘子葬进祖坟,再立块贞节牌坊,或许能化解她的这份怨气。”

黑脸汉子面露难色,说道:“我娘子未曾生育子嗣,入祖坟怕是不合规矩呀,道长,求您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啊?”

老道想了半晌,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咬破食指在上面画了个咒,将黄符贴在棺盖上,叹道:“贫道先将尸身镇住,你等速去北坡的乱坟岗上,随意挖个坑葬了即可,记住,需在午时之前做完此事,然后回家紧闭门窗,三日内不得出门,贫道这就回去,开坛做法,看能否化去她的怨气。待三日一过,你方可择吉日再将你家娘子迁出乱坟岗,葬在她该葬的地方便是。”

黑脸汉子千恩万谢的应了,再看娃娃脸老道飘然而去,顷刻间,踪迹不见。

送葬队赶紧掉头,朝着北坡去了。

药子李低声对乐八指道:“跟上去,这其中必有蹊跷。”

于是,他二人偷偷尾随着送葬队来到北坡的乱葬岗子,几个汉子七手八脚的挖了个浅坑,草草的就将棺材给埋了,果然不到午时,一队人便匆匆离去了。

乐八指躲在树后看得分明,此时这乱葬岗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便问药子李接下来该怎么做,药子李只说了一个字儿,“等”。

一直等到天黑,这地方处处是荒坟,埋的竟是些无主的孤魂,大白天都阴森恐怖,到了夜里更是瘆人无比,何况眼前还埋着那口“出了事”的凶棺,直吓得乐八指连大气都不敢喘。

突然,窸窸窣窣的传来一阵脚步声,三个人影摸了过来,其中一人道:“道爷,就是这儿了。”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二章 乐八指(下)

乐八指摒住呼吸,借着月光一看,为首这位,正是早上见到的那个娃娃脸老道,其余那两人他也见过,就是送葬队里抬棺材的两个汉子。

娃娃脸老道指着埋棺材的地方道:“还得劳烦二位,将这棺材帮贫道给挖开呀。”

其中一个汉子道:“道爷,俺们兄弟俩给人抬棺材,吃的是个幸苦饭,这挖坟掘墓的勾当可……”

老道嘿嘿一笑:“唉!此言差矣,这可不是挖坟掘墓,贫道是要化解这妇人的怨气,助她早日转世轮回,二位如能相助,必是功德无量啊!”

见这两个汉子仍然没有要动的意思,他只好取出一块碎银子递了过去,那汉子登时两眼放光,接过银子,道:“兄弟,干!”

棺材埋的本就不深,功夫不大便被兄弟俩挖了开来,老道吩咐他们将棺材盖打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二人拿起撬棍三两下就将棺盖撬了开来。

兄弟俩贪心,朝棺中望了过去,只听得“啊!啊!”两声惨叫,如杀猪一般,二人拼了命的往上爬,脸都绿了,看上去定是吓破了胆,可怜两个正当年的汉子,挣扎着出了墓坑连滚带爬的,还没跑出几步,口眼之中便渗出血来,“噗通!噗通!”两声,死尸栽倒。

乐八指看得一清二楚,他瞪大着眼睛,若不是药子李死死的捂住他的嘴,他还指不定喊出什么声儿来。

再看娃娃脸老道,看都没看死去的那两兄弟一眼,就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守在棺材旁,一双眼睛都快掉进棺材里了,他并不害怕,反而兴奋异常,不住的舔着嘴唇,好像,好像一个饥饿孩子,等着娘亲烧好美味佳肴,这一切太诡异了。

等了半晌,老道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走到那个死去的汉子身旁,脸上露出贪婪的神色,将刚才给出去的那块碎银子又摸了回来,“嘿嘿!”的奸笑了两声。

“杀了他,快杀了他!”突然,药子李在乐八指的耳旁低声叫道。

还没等乐八指反应,药子李便弹了出去,拔出匕首刺向娃娃脸老道,老道自是猝不及防,好在他功夫不弱,情急之下一翻身,匕首没刺中要害,只将他手臂划了个大口子。

老道顺势一脚将药子李踢飞,药子李爬起来,拼了命的,一把将老道抱住,任凭自己被如何击打,就是不撒手。

药子李大喊:“还等啥?”

乐八指也反应过来,情急之下,“啪!啪!啪!”三发铁蛋镖打出,娃娃脸老道功夫再高,可他动弹不得,躲开前两发却没躲开第三发,“噗!”的一声,正中后脑,他一声惨叫,登时是脑浆崩裂。

药子李伤得可不轻,勉强爬起来,拼命似的硬拉着乐八指去看那副棺材。乐八指没忍住,就往棺材里瞟了一眼,只这一眼,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就见棺中的妇人还保持着分娩时的模样和姿势,瞪着眼,眼里渗出了鲜血,痛苦而扭曲的张着嘴,好像在喊,在狠,在怨。都说撒手人寰,可这女人的手死死的攥着,她还在使劲儿的生着孩子,下体还在流着血,已经浸满了棺材底儿,难怪这木棺下面变了颜色呀!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她隆起的腹部还在动,没看错!这女人的肚子的确在动,在蠕动。

突然,“扑哧!”一下,是皮肉撕裂的声响,竟从女人的下体爬出来一个婴孩,那婴孩满身是血,一股子腥臭,却并不啼哭,反而冲着乐八指诡异的笑着。

乐八指哪儿见过这等场面,饶是他胆大也吓了个半死,指着婴孩的身上道:“那,那,那是,那是啥?”

婴孩的身上不知挂着个什么东西,在这黑夜里竟莹莹放着光芒。

“那就是咱们要找的奇药,‘九玄紫河车’,你快下去将它取来。”

紫河车确是味常见的药材,就是婴儿出生时的胎盘,服用此物可滋补身体。不过这会儿,乐八指腿都软了,哪里还敢去取什么九玄紫河车呀,他瞥了一眼挖坟而死的那两兄弟。

药子李知他顾虑,狠狠拍了他一巴掌,道:“没出息!他们两个是被这妖道提前下了毒,灭口的,与这棺材里的东西无关,莫要听这恶道妖言惑众。”说完他就要自己下去取药。

这药子李是乐八指的救命恩人,如今他身负重伤,乐八指怎么让他下去呀,赶紧将他拉住,把心一横,跳进了墓坑,他咬着牙割断脐带,一把将那婴孩提了起来,爬出墓坑。

药子李喜道:“这妖道鹤发童颜,也必是奔着此物来的呀,这回莲花可有救了。”他将九玄紫河车从婴孩的身上取了下来,又平淡的对乐八指道:“将这孩子弄死!”

乐八指一愣,起初他也害怕这婴孩是邪魔恶鬼所化,可此刻抱着怀里,感觉热乎乎的,小脸肉嘟嘟的,分明就是个活生生的男婴,如何能下得去手啊?

药子李见他犹豫,急道:“快动手,此婴从阴间爬回阳世,是天煞的鬼婴,若留下这煞星,日后必将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且不可有妇人之仁啊!”

乐八指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婴孩,正对着自己笑,于是坚定的道:“我不信这些神鬼之说,咱们已经杀了那妖道,不能再伤无辜了!”

药子李一跺脚,无奈道:“唉!先回去再说吧!”

于是他二人将棺材埋了,便回了家。

到家时药子李已然是奄奄一息,原来娃娃脸老道身上带着毒,莲花姑娘见爹伤成这样,痛哭不已,乐八指也后悔没在那妖道身上搜一搜解药。

药子李却一脸的欣慰,拉着女儿莲花的手道:“这世间万物,讲求阴阳平衡,而凡奇药必是世间灵物,有扭转乾坤之力,故生于极地,取之也自然各有其法。若不按其法,即便侥幸得之,也必大折药人的阳寿。

回想起我年轻时,跟着师父上山挖参,那野山参可是纯阳之物,能大补元阳,用来续命,生长于龙脉之首的长白山阳气大盛之地,极富灵性,取之也异常讲究,挖参的药人需成帮结对,先祭山三日,方可进山,进山之后规矩更多,不可胡乱讲话,不可伤害山中的飞禽走兽,甚至连树枝都不可随意折断,即便如此那参王还是会在被发现之前遁地而走,只留下一些子子孙孙给药人取用。药人发现山参后,需将‘求宝棍’插在两旁,挂好铜钱,用红线将山参的根茎和求宝棍连起,系好,然后喊山子,大叫三声‘求宝嘞!’,最后还得向山参跪拜后才能小心翼翼的将其挖出。

唉,可惜我当年年轻气盛,在山里不小心伤了一只白狐的性命,整个大山都为之一颤呐,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带头的药人当时脸都吓绿了,忙带领众人伏地跪拜,随后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三年都没敢再进山。

想想那会儿呀,我就已经折了阳寿,能活到今日,取到这‘九玄紫河车’,那是祖师爷保佑啊。莲花莫哭,你是爹活在这世上的唯一牵挂,爹能在最后寻到这治你体弱的良药,走得甭提有多踏实了。”

莲花姑娘闻言哭得更加厉害了。

药子李又对乐八指道:“何谓紫河车?”

紫河车那就是胎盘呐,乐八指不解此问是何用意,只能答道:“乃阴阳之祖,乾坤之始,胎儿乘之,可跨万里天河,入其母腹,故称‘河车’,从母体娩出时,初为红色,随即转紫,故称‘紫河车’。”

药子李点了点头:“不错,这普通的紫河车便已是滋补的佳品了,而每逢天煞星降,佛祖慈悲,令‘九玄紫河车’接引,遨游于西天佛国,南海仙山,九九数足,再入母腹,谓‘九玄紫河车’,服用此物可永葆青春,长生不老。”

乐八指这才明白此物的来历,难怪药子李豁出命也要取到它。

突然,药子李一把抓住他,用尽全力说道:“你虽放浪不羁,却心地善良,我将小女托付予你,你只需取一半的‘九玄紫河车’给小女服下便可,剩下那一半可,可保你一世富贵。”

说完,药子李便一瞑不视了。

之后的事儿也的确印证了药子李的话,莲花姑娘只服了半副“九玄紫河车”,身子便一天天好了起来,拔了病根儿。

他二人成了亲,还生下了个大胖儿子,想到岳父大人惨死,乐八指希望儿子日后做事能谨慎周到,故给儿子取名为“乐谨”。

再后来顺帝建康元年,梁皇后年老色衰,失了圣宠,乐八指便托同乡王太医将残留的半副“九玄紫河车”献了上去,皇后服用后果然青春焕发,千金封赏了乐八指。

乐八指陡然而富,老家许昌自是不敢再回了,只能远走他乡,隐姓埋名重新做起了药材生意,从前的名字也自是不能再用了,因为他少了两根手指,认识他的都叫他“乐八指”,一来二去也就成了真名儿了。

岁月悠悠,一晃几十年飘过,现如今乐家药铺传到了乐谨的手里,而乐八指本人已在去年驾鹤西游了,因为他进献奇药有功,朝廷特准他以士大夫之礼厚葬,故而才有了这块一人高的大墓碑。

此墓建在半山之间,山下泗水东流,汇于云龙湖,湖水清澈,有远山映于湖面,碧绿秀美,波光粼粼,远处两三点扁舟荡漾,如诗如画,群山环抱,藏风纳水,五行不缺。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三章 天下乱合家欢

而此刻,就在云龙湖边的聚贤楼内,有坐有站的围了一众人,正当中戏台上站着位年过五旬的老者正侃侃而谈,他身材瘦削,粗布长衫,虽其貌不扬,可二目如电,气度倒也不凡。

这聚贤楼原也就是一间普通的茶楼,只因坐落在这云龙湖畔,风景宜人,引来不少文人雅士。太平年月他们便在这里唱唱乐府,如今世道动荡,这儿又成了读书人抒发情怀,驳论天下之所,偶尔有游历四方的说书人来此讲上一段。

今天便是如此,那老者正讲罢收场,将手中竹板向桌上“啪”的一拍,朗声道:“王莽篡汗终败亡,可连年征战百姓亡,正所谓: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好,好!讲得好!”周围的人齐声叫好,随即便散去了。

只有两三位从衣袖中取出几枚铜板丢在台前的草帽内,连年征战,民不聊生,能得着几个铜子儿,至少是饿不死了,那老者一抱拳,一揖扫地。

这时,一位四十来岁的汉子手拿至少二三十枚铜板放入草帽内,说书的老者一惊,抬头打量眼前这汉子,额窄眉高,粗布短裳,心中也纳闷,这相貌怎么看也不像是富贵之人,为何出手竟会如此阔绰?

不等说书的老者开口,那汉子率先抱拳道:“范先生,我乃武原县张井,是个打铁的粗人,刚听先生讲解,顿感豪迈,我和义兄想请先生吃两碗酒,叙谈一番,不知先生可否方便?”

这说书的范先生也是个老江湖,他嘿嘿一笑:“张先生高义,范某又如何推迟呢?”

说罢便整理好收来的钱财,跟着张井来到了酒馆儿东南角的桌前,桌内另一位四十来岁的汉子赶忙站了起来,拱手道:“在下乐谨,请先生上座。”

范先生闻听此言,忙客套道:“原来是咱彭城的大善人乐药师,早闻先生大名,听说前几年发了瘟疫,若不是先生大德,赠药于百姓,只怕是死伤无数,后果难料啊,今日有缘得见,范谋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说着又是作揖。

还没等乐谨搭话,张井便抢道:“正是,在下便是那时与义兄相识,若非义兄赠药恐怕我已早赴黄泉喽。”

三人客套一番便落了坐,那乐谨问道:“素闻范先生四处游讲,见识广博,如今天下动荡,人心惶惶,不知先生如何看待啊?”

范先生饮了一大口酒,向四下里看了看,忿忿道:“不瞒二位,前些年那张角义军以向官府提出减轻赋税为名揭竿而起,一时之间从者甚众,刚被剿灭未久,现如今李傕、郭汜又起兵作乱,其余各郡太守不思救国救民,反而招兵买马,拥兵自重,试图割据一方,如此下去,国将不国,我大汉岌岌可危矣!”

乐谨一拍大腿,道:“正是!”说着一声长叹,抬头向窗外茫然的望了望。

这一望不要紧,恰与我四目相对,吓得我出了一头冷汗呀,真他娘的冤家路窄走了背字儿,怕见谁偏偏就撞见,我赶紧缩头转身,钻入了人群。

这位乐谨乐先生正是我爹,乐八指也就是我阿翁,提起我们乐家,祖上乃是齐国旧族,虽说如今早和“贵族”二字不贴边儿了,不过先有阿翁向朝廷进贡九玄紫河车发了迹,后有我爹精明谨慎,将家里的药材生意做得风声水起,现如今我乐家也算是彭城里数一数二的富户了。

可富户并不是大户,原因是我们家人丁不旺,三代都是单传,可也正因如此,我这根独苗从小就极为受宠,那会儿阿翁还健在,他早早的将家里的生意交给了我爹,自己躲了清闲,整日里宠着我玩,阿翁常对我说一句话:小赌修身,大赌齐家,豪赌安天下,所以他老人家正经的本领我是一点儿没学会,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学会了用罗盘定方位和九宫八卦的一些粗浅的术数,即便如此,也只学了个皮毛。

要说为啥偏偏学这罗盘,因为我继承了阿翁嗜赌的性子,加上“家学渊源”,刚过十五六岁束发之年,这彭城里大大小小的赌坊我就混了个门儿清,每次去赌之前都得用罗盘定定方位,打一卦算算,看看手气如何,不过效果嘛,的确有些不尽如人意。

至于我的名号,人称“骰子小太岁”,乐杨,乐家大公子是也,今年十九岁。

去年正月,那天阿翁仙游得很急,好好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只是单独跟爹交代了几句,家里事还没料理清楚就咽了气。

可那会儿我还在赌坊里搏运势,等满头大汗的冲回家时,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我差点儿哭晕过去,每每想到这事儿我都狠狠地抽自己两巴掌,可也就是打那以后,家里就变了天,我爹对我管教甚严,平日里除了读书写字就是跟着他学些关于草药的门道,我连出门都受限制。

好在前两年爹施药救了张井叔,二人便插了香,一个头磕在地上拜了把子,张井叔虽是个铁匠,手上却着实有点儿功夫,爹就让我跟他学些武艺,强身健体,张井叔为报我爹的救命之恩,教得也算尽心尽力,这些年也没少给我担事儿。

今天我扯谎说去找张井叔习武,可一时之间手痒痒,鬼使神差的又进了城南的赌坊,结果输了个底儿掉,回来的路上还恰好遇见我爹和张井叔在聚贤楼吃酒听书,我这谎儿算是不攻自破了,回到家免不了又得褪层皮呀。

也就怪今天卦象不准,点儿背吧,我一溜烟似的奔回了家,都没敢走门,从后院翻墙而入,这趟道我都熟门熟路了,进家之后就躲进自个的房里提前涂了些跌打损伤的草药。

可直等到日头落山,才听下人说我爹回来之后竟然并没有怒意,好像还挺喜庆,正召集众人到前厅议事。

我赶过去的时候,就见前厅厅门大敞,两侧的石灯幢亮着,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让人心里忐忑,再看厅内却是灯火通明的,家里除了几个铺子上的掌柜和伙计外,还有管家仆人,一共十几口都到齐了,他们团团围在爹面前的茶台上盯着什么东西入神。

我凑上去一看,茶台上放了只一尺见方的檀木盒子,盒里装着一大一小两个棕色的毛球。要说此物倒也并不稀奇,是麝香,就是公麝鹿的一种分泌物,取之于成熟雄体的腺囊之中,性温,能开窍通络,辟秽散瘀,听说也可辟邪,驱虫鼠,虽说算是名贵的药材,却也常见。只不过像这么大的麝香,还是从未见闻过,我吃了一惊,那小的一颗竟也足足有拳头大小,而且通体油亮,异香扑鼻。

大伙儿指指点点的讨论了半天,爹在一旁却始终没开腔,等调足了众人的胃口,才神神秘秘的开口道:“你们有所不知,这可是喜马拉雅巨麝的麝香,普通的麝被取过麝香后仍能存活,可再次长出麝香。但这种巨麝则不然,其数量极为稀少,据说面部好似龙首,长有巨角,身大如牦牛,比虎豹还要凶猛,极难被捕到,而且这种巨麝性情刚烈,被活取完麝香后便会自行坠崖而死,惨烈异常,当然这种麝香的功效可不是普通麝香可比的,珍贵至极。”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真假,只是啧啧称奇。

我正瞧得入神,就见娘冲我笑道:“杨儿,快来开开眼,这可是你爹花了大手笔才弄到的,吐蕃来的极品麝香,我跟你爹商量过了,大的一颗便挂在前厅的梁上,小的一颗就放在你的房间里,这宝物啊驱虫鼠,辟邪,能治百病……”

“嘿嘿!娘,还是放在您和爹的房里吧,我身子好着呢,再说这香味我也消受不起。”我边说边用手捏着鼻子,低着头掩在人堆儿里,不敢抬头看我爹,还好我爹也没冲我发作,趁这机会我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听说当晚,管家就带人将那颗大的麝香悬挂在前厅的梁脊上。

只说这神物也果真了得,没多一会儿,整个宅院都充满了异香。几天后,正是夏末时节,本该是蚊虫蛇鼠最活跃的时候,可整个宅院却半只都找不见。

而且每天早上我醒来时都觉得精神百倍,即使是阴天下雨,也都没有丝毫赖床的想法。

转眼间,半年过去了,已是隆冬腊月,这天午时刚过,爹便早早将铺子里的账目打理完赶了回来,身后还引着一位郎中,说我娘最近几天身体不适,怕是入冬害了病,郎中是来给娘瞧病的。

开始我还纳闷儿,这半年来,家中可没有一人生过病,就连爹每年都要犯的关节炎都没再发作,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身体不适呢?

哪知,这郎中出来便道贺,说娘是有了喜!

我爹一听这话,原本严肃谨慎的他乐得跟个孩子似的,炫耀道:“这,这多亏了那宝贝麝香有壮阳的功效,才让咱乐家又添了新丁啊!哈哈哈!”

不过,那郎中闻言便是一皱眉,“乐老爷,每日服用小米粒大小的麝香末,的确可以壮阳,可切记不可连服七日以上,麝香长期服用不但不能壮阳反而会导致阳衰,甚至,甚至可使夫人小产!”他见我爹疑惑,便向一旁抱了抱拳,眼珠一转,悄声道:“乐老爷,可知,可知这前朝成帝为何没有子嗣呀?”

他这一问我就更是吃惊了,娘有喜跟前朝皇帝有无子嗣有鸟的相干?这郎中也忒大胆了,妄自议论前朝皇帝,虽说如今这大汉天子也不值几个钱了,可他这般放肆若传了出去也是个诛九族的罪。

卷一 尸山鬼草 第四章 绝处逢生

我爹一向老道谨慎,虽然如我一样不解其意,却不轻易搭腔,只是晃了晃脑袋。

郎中估计也知自己失言,忙压低嗓音解释道:“赵飞燕赵合德姐妹二人如何能专宠后宫?又为何都无法生儿育女?尤其那赵合德,她长久使用一种名唤‘息肌丸’的丹药,此药塞入肚脐中,能汇入体内,令其肤如凝脂,青春不老,还能散发一种撩人的香气,有催情之效,所以成帝每每闻这种气味便方寸大乱,不施云雨绝不罢手,可长此以往则大损元阳,再说这息肌丸也令赵氏姐妹自损胎宫,失了生儿育女的能力,故而成帝才空留这遗恨啊,要说这息肌丸中的主要所含便是麝香。所以乐老爷与夫人的房中可万万不能再有此物了!”

这一席话道得甚是明了,爹顿时是茅塞顿开,点头称是,赶紧取出一锭银子给了那郎中,千恩万谢的将他送了出门,隔日便将那两颗麝香转了手。

这个年家里过得格外喜庆,可正月十五刚过,爹突然要出趟远门,说是扬州有笔大生意,不过偏偏赶上这当口,娘害喜的厉害,尤其这两天,呕吐不止,水米未进,家里上上下下心急如焚。

最后还是向本县一位很有名的稳婆求了一剂良方,爹才安下心去了扬州。

这方子倒是简单,将橘子皮切成丝晒干,再用适量的醋和糖浸泡,然后阴干即成,女人害喜时嚼上一点儿便会好受许多。

别看只是民间的偏方,效果确是立竿见影的,娘用了之后马上就止了吐,没过几天,就一切如常了。

再往后的两个月,我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爹出门在外,娘在家安心养胎,管家又给娘添了一个新丫鬟,主要是伺候她的起居,毕竟我一个爷们儿,许多事情也不方便。

至于我就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天天在外面神游,多数都是泡在赌坊里拼运道,赢了便去吃顿酒,输了也得输个精光方才痛快。

话说这一天,临出门前我给自己打了一卦,结果是个坤下艮上的剥卦,我狠狠的啐了一口,暗骂晦气,此卦着实是不太吉利,群阴剥阳,历尽曲折,还他娘的犯小人,不过若能冷静对待,也是有“绝处逢生”的机缘。

按说此卦为凶,本是不该出门的,可怪只怪我自己赌瘾难耐,把持不住,一时技痒难耐,最后把心一横,决定还得去搏上一搏,就奔这一个“绝处逢生”,于是便揣上罗盘和二十两银子直奔了逍遥坊。

这逍遥坊是城东四方街上最大的一家赌坊,上下五层的檀木圈楼,大门金灿灿的,据说都是包了金的,进了门就能感觉到这儿是整个彭城里最气派的地界,人声鼎沸,昼夜灯火通明,每个赌徒的眼睛里都放着光,到处供着财神赵公的等身像,不过那可不是处处都能来财的。

我掏出罗盘一看,此时东北艮位才主财,便在东北角上选了个上好的位置,可屁股还没坐稳,门外晃晃悠悠又进来五个人。

狗日的晦气,今天还真是犯小人,那为首的正是“赖子三”,这人本姓郑,与我年纪相仿,在家行三,因头上长了块癞疮,贼眉鼠眼的,人都叫它“癞子三”,他爹是个期门郎,其实就是个守城门的小吏,可这年月,强龙不压地头蛇,穷的富的谁都不想跟官家扯上麻烦,能避则避,能忍则忍,癞子三正是吃准了这一点,和他身边这几个臭味相投的地痞为祸乡里,他也好赌,可又经常耍混抵赖,一来二去“赖子三”这个臭名也就算坐实了。

我也不想跟这类人有何瓜葛,可前几天恰巧撞见他当街调戏良家女,龌蹉至极,实在看不过眼,便出手揍了他一顿,今儿算是冤家路窄,他带着人来分明是要找我的不痛快。

桌上众人一见是他,便纷纷散去了,顷刻间便只剩下我和他们五个人,输啥也不能输气势,我大喝道:“赖子三,今儿是想来文的还是武的啊?”

赖子三奸笑了一声,“嘿嘿!姓乐的,今个儿一样都少不了你的,既然在这逍遥坊撞见了,就先开一局,玩啥你选。”

我一拍桌案,“好,就来六搏!”

六搏就是猜骰子,两人猜大小,多人猜点数,是最简单的赌法,这赖子三最好出千耍赖,所以越简单的玩法反而越不容易着他的道儿。

“好,就先赌你手上那二十两。”赖子三爽快的应了,说着便摇了几下骰盅,往桌上一敦,又掏出二十两银子拍在桌面上。

二十两的赌注,一把定输赢,这绝对算是豪赌了,这无赖平日里吃张煎饼都得赖账,穷得叮当响还欠了一屁股外债,抓只猫都恨不能挤出二两油来的主,哪儿来的这么多钱财?明摆着不是正路来的呀,可赌桌上有规矩:钱财不问出处。还是那句话,输啥也不能输气势,我也将银子往桌上一丢,喊道:“我押大,大!大!”

骰盅一翻,奶奶的竟是个一点,这一把就输了个光,我一拍大腿,暗道今天果然是不顺,再看赖子三眉飞色舞,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虽是憋着一肚子气却也只能认赌服输,只能起身要撤。

那几个跟班的往我身前一挡,就听赖子三道:“嘿嘿!怎么着?乐大公子,这就输光啦,今儿来时我看见你爹了,穿着一身乞丐服讨饭呢,看来你们乐家还真被你给败光啦!哈哈哈!”

“胡说八道!我爹已经出门数月了,怎会被你遇到,再敢胡说,小爷我扒了你的皮!”我怒喝道。

赖子三阴阳怪气的道:“哎呦!对了,听说你娘有喜了,你都这般大了,你娘却偏偏在你爹出门数月的时候有喜,这肚子里怀的究竟是谁的种啊?”

“怕是野种吧!”

“哈哈哈哈....”几个泼皮无赖一起哄笑。

“放屁,直你娘的!”我气得脑袋直跳,实在忍不了了,大骂着弹起来,左一拳右一拳便打翻两个,其余的一哄而上,和我打作一团,这些泼皮只是仗着人多,其实脓包的很,我虽然挂了彩,可赖子三他们也没讨到便宜,连青带紫的开了染坊。

最后,还是赌坊里的管事带着几个伙计才将我们强行拉开。

“赖子三,你侮辱我爹娘,老子今天要割了你的舌头。”我正在气头上,哪里肯罢休。

“哈哈哈,你爹本来就成了臭乞丐……”

管事沉声道:“二位,来这儿的都是我们逍遥坊的贵客,我这里只搏运势,不搏性命。”

他这两句话软中带硬,说的也自然是在理,赖子三也不敢造次,蹭了蹭嘴角的血迹,继续骂道:“嘿嘿,姓乐的,你不但是个野种,还是个孬种,既然在这逍遥坊撞见了,敢不敢再与我赌一把?”

“我呸!你他娘的才是个孬种,赌啥?”

赖子三拔出一柄匕首,往赌桌上一插,“刚才你想割我舌头,老子就成全你,这把若你赢了,我这舌头便给你割了去,若你输了,就把你那块祖传古玉让给我戴戴。今后在街上遇见了,你得唤我一声祖宗。”说着他的手指向了我腰间的盘龙玉佩。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块盘龙踏云的腰佩可是祖上传下来的,虽说不知道它的来历,可阿翁传给我时曾叮嘱说这是咱乐家的传家宝,就连我爹都没碰过,人在玉在,绝不能离身。

虽说明眼人一看便知这腰佩非一般俗物,可我也从没对外人讲过这物件是祖传的呀,赖子三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是了,赌徒对钱财都很敏感,我这块腰佩怕是早就被很多人惦记上了,赖子三只是其中一位,这些年,我虽然好赌,也深知此物的要紧,就算输得再不甘心,也从没打过它的主意,没想到这赖子三却在这节骨眼儿上将了我一军。

众目睽睽之下给了我一个下不来台,此时我正是怒火中烧,明知道若是失了这块腰佩,爹一准儿能劈了我,可侮辱爹娘的恶气又怎能咽下,就这样认怂?

想起出门前给自己打的那一卦,虽历尽曲折,凶险,但也可绝处逢生,奶奶的,老子今儿就搏它个绝处逢生!

想到这儿,我解下腰佩丢在桌上,道:“赌便赌,还怕了你不成?”

这也绝对算得上惊天一赌了,引得不少人围将上来看热闹,赌坊管事亲自摇盅,“哗隆,哗隆,哗隆,咚!”

“我还押小!”赖子三抢先道。

管事瞅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叫道:“好!我还押大!”

霎时间,赌坊里鸦雀无声,众人屏住呼吸,压低了身子,凝神注目。

管事慢慢的,翻开了骰盅,刚开到一半,我便看清了那赫然是个“五点”,我心中大喜,悬着的心瞬间就落了地,果然是绝处逢生。

可恰在此时,就听“当啷!”一声闷响,赖子三狠踢了桌腿一脚,桌子一震,骰子霎时从“五点”成了“三点”。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赖子三便大喊道:“三点,我赢啦!”一把操起桌上的腰佩,转身就跑。

等我回过神儿来,赖子三都已经跑出大门了,就在此时,他那几个地痞跟班一齐冲了上来,挡在我身前。

我更加愤怒了,三拳两脚将他们打到在地,急追了出去,“泼皮赖子三,老子宰了你!”我边追边骂。

刚冲出街,方向还没来得及辨清,一队战马就从身旁掠了过去,将攥着盘龙佩向前狂奔的赖子三截住,为首的是位身披白袍的小将军,二十出头,十足的一个美男子,他挑起眉冲赖子三道:“你手里的腰佩是从哪儿来的?”声音不大,语气中却透着一股子威严。

赖子三只是个街头无赖,平日里欺男霸女还算有余,可面对着这位白袍小将军,就像老鼠见了猫,怯生生的道:“这,这是我家祖传的!”说着忙将腰佩往怀里塞,生怕被人家夺了去。

我暗骂赖子三简直就是无赖至极啊,正要冲上去将腰佩夺回来,再揍他个狗血临头,就见白光一闪,“噗!”,“啊!”一声惨叫,那白袍小将手起刀落,“咕噜噜!”的赖子三一颗人头便落了地。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五章 古药书

我“啊!”的一声,登时被吓得目瞪口呆,“哎呦!”我虽然恨着赖子三,可他也罪不至死啊,眼前这一幕,简直是惨不忍睹,那小将军年纪轻轻,朱唇玉面,像是个文弱书生,怎料得他竟如此心黑手辣,这一刀干净利落,杀个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再看旁边一个兵丁将盘龙腰佩拾起,擦了擦上面的血迹,呈给了白袍小将,又瞟了一眼赖子三的死尸,道:“将军,恕属下愚钝,这位是?”

那小将接过腰佩道:“哼,是那乐家的少爷。”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说的明明是我呀!他是谁?怎么会认识我呢?我没见过这位呀?

再看白袍小将举起盘龙佩,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又道:“本帅要的是这块古玉腰佩,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该着本帅建功立业,还没等进乐府就得了此物,走!”说着打马扬鞭,一队人竟朝着我家宅的方向疾驰而去。

大事不妙啊,这群歹人分明是奔着我乐家来的,因为这块盘龙腰佩,误将赖子三当成了我,可怜他做了我的替死鬼,想到赖子三刚刚被砍去头颅的那一刻,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会儿我大难不死,恐怕才是真正的“绝处逢生”啊!想起刚才那白袍小将军的话,必是要对我家不利,他杀人眼都不眨一下,我心急如焚呐,赶紧腿上加急,往家狂奔。

没跑出多远,一旁的巷子里突然窜出一个人影,这人身法极快,还没等我反应,便被这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拖进了那道巷子。

此时天色已暗,只觉得这人力道奇大,我被他从背后拿住,竟动弹不得,根本看不见他的样貌,看来对方武功高强,我心中暗自一凉,估么着此人与那小将军是一伙儿的,小爷我整天游手好闲,功夫稀松平常,今天怕是就要归位了,正拼命挣扎着,就听得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别乱动,是我。”

此时听见这个声音,着实是让我又欢喜又惊恐,欢喜的是那正是我爹的声音,性命无忧了,惊恐的是我失了那块祖传的古玉腰佩。

只觉得身上的力道一松,我急忙回头观看,那不是我爹又是谁,可样子却好生奇怪,他真的竟穿着一身乞丐服,脸上满是泥土污垢,我就纳闷,莫不是真如赖子三所言,我赌败了家,爹才会如此不堪,可转念一想却不对,爹一直出门在外,怎么也不该是这般光景。

可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能将我如何失了盘龙腰佩,赖子三如何囫囵的丢了脑袋,那狠毒的白袍小将抢了玉佩还要去咱乐府的事粗略的讲述了一遍,我得赶回去救娘啊!

越说越是心慌,虽然只说盘龙佩是赖子三抢去的,可怎么说也是弄丢了传家宝,奇怪的是,爹听完之后竟然并没有责罚我的意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他伸手从包袱中取出一套粗衣道:“快将这身行头换上,此地不能久留。”

听爹语气凝重,我感觉这事情有些诡异,不知是福是祸,手上不自觉的将粗布衣裳接了过来,是一件深灰色的粗麻短衣裤,又脏又破,补丁落着补丁,就连普通百姓家也不会穿这样的衣服。我心中暗骂:就算是咱们家生意破败了,也不至于有好衣服不穿,换身儿破的吧。

忙问:“爹,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咱们快回家救人啊!”

他一摆手,严肃的道:“别多问,快穿上,耽搁不得了,我有要事交代给你,日后你自会明白的。”短短几句话,透着一股子不可辩驳的威严。

此时我才留意到,爹已是气喘吁吁,神色惊慌,才离家两个多月,面容显得苍老了许多,不知道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可看这般情形,想必是有非凡的遭遇。

当下哪敢再多问,要是盘龙佩没丢,我就得被那白袍将军劈死,丢了也该被我爹劈死,这狗日的算是哪门子传家宝,这会儿还能活着,绝对是老子命大!换身破衣服又掉不了一块肉,等哪天手气好,发了迹,还不照样绫罗绸缎,吃香的喝辣的。

这会儿,我已经将破衣服换好了,还真他娘的合身,莫非这乞丐服是特地为我定做的?

“这个事关重大,绝不能有任何闪失!”爹打断了我胡思乱想,将一个鼓鼓囊囊的破布袋塞进我怀里。

这破布袋很重,我一上手便知是白花花的银子,少说也得有贰佰两,不用他说我也知道“事关重大”呀,爹精明得很,可从来没这么阔绰过,我心中一喜,今儿这绝处逢生也“生”得也忒彻底了。

“这,这是啥?”我心里虽乐开了花,嘴上还是问了一句,因为这一切太不合常理了,不免让人心里发慌。

“是一部古药书,还有些银两。”爹说着扬起手,“啪!”的一记耳光,重重的打在我脸上,这可是始料未及的,我立即清醒了许多。

“跪下!”

我有点儿懵,愣愣的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杨儿,记住,在亳州谯县以西三十里有个琼林寺,你立即动身去那里找一个叫治化的老和尚,表明身份,将这部古药书交给他,事关重大,绝不能有失,他自会告诉你一切。”

我似乎明白了一点,爹在乎的并不是这贰百两的银子,有什么事儿还能大得过这贰百两银子呢?我急问道:“爹,爹,您快告诉孩儿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还得回家救娘他们啊!”

爹抬手“啪!”的又打了我一记大耳刮子,“救他们是我的事儿,你给我记好了,这药书比咱全家的性命要紧百倍,千倍,爹要你对着乐家列祖列宗起誓,一定要将它交给治化长老,以后你就跟着他,永远不许再回彭城!若违此誓,五雷轰顶,天诛地灭!”

我心乱如麻,忐忑的举起右手,掌心朝天颤声道:“我乐杨在乐家列祖列宗前起誓,一定将药书交给治化长老,永,永不再回彭城。若违此誓,五雷轰顶,天诛地灭!”

爹满意的点了点头,我还没来得及多问,他突然向后退了两步,将身体隐在黑暗中,顷刻间便消失不见了。

我心里慌乱至极,已经不知所措了,家里定是万分凶险,可是爹偏是不允我回去,而是命我去护送什么药书,我家就是开药铺的,药书还不多的是,听他的口气,这玩意儿居然比我一家老小的性命还要紧,这他娘的是何道理。

可我自小被爹管教,没少挨打,虽说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对他那是有一分天生的发怵,更重要的是爹向来行事谨慎,一定有我还揣摩不透的道理。

眼下就剩我一人拎着个满是银两的破布袋,心里却空荡荡的,要去亳州琼林寺,最可靠的帮手就只有他了。

张井叔,他虽然跟我爹结拜为异姓兄弟,又一直教我习武,我本该唤他声“师父”,可他感念我爹的救命之恩,坚持叫我一声“小恩公”,这些年,明里暗里的没少替我出头平事儿,这会儿找他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打定主意,我环顾四周,此时天色已黑,好在我经常出来闲逛,道路也精熟,当下便抄了一条小路直奔了城北。

到了张井叔的铺子,敲开房门,他赤裸着身子,一见是我,也吃了一惊。

我知他必觉奇怪呀,三更半夜,好歹也是个富户人家的公子,穿的如乞丐一般立在门前,可我也不等他说话,便跨进屋中。好半晌,张井叔才回过神来,忙关上房门,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向他道明来意,让他送我去亳州谯县琼林寺找治化老和尚,只因自己从未出过远门,此事又干系重大,不得有闪失,才前来找他帮忙的。

张井叔见我这副模样,估计也知这事非同小可,他虽出身市井,可眉目俊朗英武,做起事来更是雷厉风行,当即便道:“小恩公放心,容我稍作准备,咱们便出城。”说着便进了内堂收拾行囊。

不大一会儿,张井叔便准备妥当,短衣窄裤,周身上下利落非凡,他可算是个老江湖了,好像已经嗅到了某种不寻常的气息,看来此事事关重大。

张井叔手脚麻利的备好了马车,我俩便上了路,可到了城门口,才发现与往常不同,城门紧闭,根本出不去,门口还有几名乡勇把守,其中一人正倚坐在门边呼呼大睡,另外那位也显得很疲惫,拄着长矛,勉强支撑。

我正寻思着如何才能顺利出城,再看张井叔已悄无声息的带住了马,下了车大步流星的向城门口走去。

那拄着长矛的乡勇忙大叫“站住!”,可他话音未落,“嘭”的一声脸上便挨了张井叔一拳,这一拳力道极大,打得他头向后一仰又重重的撞在了城墙上,顿时倒地,人事不省。

这时,那睡着的乡勇也被吵醒,刚睁开眼,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儿,就被张井叔跃起一脚,正中后脑,可怜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踢翻在地。

卷一 尸山鬼草 第六章 太素

这两下子麻利至极,按说守城门的官兵原是不该这般不堪一击的,可如今天下动荡,群雄割据,但凡有些武艺的兵丁都被太守编纳入自己的队伍里了,如今这看城门的都只是地方衙役招募的平头百姓,美其名曰乡勇,其实没啥真本领。

出城之后我们便颠沛在狭窄的官道上,夜风吹过,不觉打了一个寒战,立时感觉清醒了许多,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如同一场噩梦,便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痛的,这不是梦,可我多想这一切不是真的,而我还在逍遥坊里快活呀!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两个时辰之前,自己还在逍遥坊里如同神仙,可此时,竟如乞丐一般,急急如漏网之鱼,惶惶如丧家之犬,“逃亡”,想到这两个字眼儿,我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破布袋,里面硬硬的,借着月光展开一看,果然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要是不赌,够平常人家用上十辈子的了。

忽然间,脑海中又闪过了爹最后的嘱咐,“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能再回彭城!”

隐隐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恐怕这是我乐家的一场劫难,想回去看看爹娘是否安好,可身体却离家越来越远,只是恨不得肋插双翅,飞到琼林寺,找那位治化长老问个明白。

可找到琼林寺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过午了。这座寺院不算大,青砖石瓦的三排大殿依山而建,寺门大开,上面的朱漆早已掉落,顶上的瓦缝里杂草丛生,显得好生古旧。

走进寺内,几处佛殿虽有些破旧,但很整洁,古木参天,倒也确是处清静之地。

不过如今我的心却哪里清净得下,忙向门口的一位年轻的僧人表明来意,这僧人让我们稍等片刻,容他进去向师父通报,我虽心急如焚,倒也不能往里硬闯,好在功夫不大,那年轻僧人便引着一位老僧走了出来。

说是老僧,也不过五十岁上下,身材高大,须眉虽略有些泛白,但神采非凡,二目如电,身着一件灰白的僧袍,步伐沉稳,想必也不是位普通的僧人,不过这位老僧面容倒是和蔼,与正殿里供奉的佛陀倒还有几分相似,让人有种冥冥之中已相识许久的感觉,再加上爹的交代,心中不免多了几分信任。

来不及多想,那老僧已走到我面前,口呼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找贫僧所谓何事啊?”

我双手合十还礼,问道:“您可是治化长老?”

那老僧微微点头“正是。”

我心中安稳了许多,总算是顺利的找对了人,于是便想将事情的经过和心中的疑问一股脑的倒出来,但只当我说到我爹是乐谨时,治化长老便面露惊讶的打量我一番,随即一摆手,打断我道:“小施主是否名唤乐杨?”

我点头答应,心中不解,他如何会知道我的名字,想必是和我爹很有交情的,可是怎么从来也没听爹和我提起过呢?

治化长老也一副若有所思样子,继续道:“你们先在寺里住下,等安顿妥当之后,再做详谈如何?”

张井叔抱拳道:“多谢师父好意,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辞了。”他看了看我,又道:“小恩公,我已将你送到这琼林寺,你爹于我有救命之恩,又以兄弟相称,如今他怕是有难,我要立即回去接应,请小恩公放心,有我张井一口气在,定保你爹娘平安。”

我点了点头,抓住他的手臂道:“张井叔,那就有劳您了,回到彭城一有我家的消息立即给我捎个信儿,我也会尽快赶回去的。”

张井应了一声,便走了。

随后,治化长老将我安排在了寺院东北角的一间普通的禅房里,屋内只有一张很窄的床榻,虽然简陋,但清净整洁,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佛香,提神醒脑。

安顿好之后,治化长老闩上门,便迫不及待的问我究竟发生何事?此时他神情焦急,与之前的泰然自若已是判若两人,我想起刚才他竟能说出我的名字,便反客为主的问道:“长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治化长老想必也知我心意,点头解释道:“我与你爹是同门师兄弟,算起来你应当叫我一声世伯,你出生的那会儿患有赤目症,双眼泛红,且有血泪流出,别人都认为你是不祥的婴孩,你爹无奈之下求救于贫僧,我便用一种古法:夏枯草一钱,绿茶,野菊花,百合各一两,于三份水煮成一份,早晚分服;再配合凉绿茶水洗眼将你治好,想必你小的时候还是会定期的用此法护眼吧?”

我心中一惊,想起小时候的确如此,只是当时不解其中奥秘,若非亲近之人,那是绝不会知道我这个秘密的。

当下连忙点头,道了声多谢世伯,心中自然没了怀疑,便将之前的经历和爹的嘱托详细给他讲述了一遍,随后我便要将爹托付的古药书交给他,可奇怪的是翻遍了那只破布袋,除了银钱外,哪里有什么古药书啊!

我心中大骇,这破布袋我是从未离身的,就连睡觉都抱着它,那药书怎就不在了呢?而且根本没人接近过我们,难道是被张井叔拿走了,这也绝对不可能,可是……我看着同样惊讶的治化长老,不知如何才好,“哎呀,只怪当初爹给我时,我竟没想着看一眼这玩意儿。”

治化长老倒是沉稳老成,他很平静,说道:“师弟做事向来谨慎,既然提到那部药书,就一定不会出差错。”说着他绕着我走了两圈,将我身上的破乞丐服脱下,扯开衣襟,夹层中赫然缝着一张兽皮制成的古卷。

这就是爹说的药书了,也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我家里世代经营药材铺子,药书我见过不下上百卷,都是刻于竹木简牍之上,官家也用绢帛书写,就算是在上古也多书于龟甲兽骨或是铜鼎之上,这兽皮的药书还真是新鲜。

此物一看便知是件年代久远的古物,皮边处有类似古桑麻的针织镶边,一端是根拇指粗细乌木卷轴,最奇的是上面的画满了勾勾圈圈的符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仔细看,这些符号,或者应该叫古文字竟是用一种特殊的工具烫上去的。

我暗道爹真是老谋深算,看来是早有准备的,这破衣服我穿了整整三天,竟没发现其中的玄机,看来这兽皮古卷也定是件要紧的物件,我问道:“难道,难道这破兽皮,就是我爹说的药书?”

“嗯,此书名曰:太素”

“太素?古药书?”

治化长老将古卷取下,托在手里,他的身子居然在颤抖,许久,才口胡佛号道:“阿弥陀佛!这太素卷关乎天下!关乎天下啊!”

我看见长老的眼珠子已经被这块叫太素古兽皮吸引住了,也凑上前去,那些勾勾圈圈的自然是看不懂,不过有些像是某种图案,仔细看,中间有一些像极了山水的图形,还有右下角画的一只好似香炉的器物,上面刻有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的八卦图形。

我很是纳闷,若是药书图形也应该画草药才对啊?难道另有玄机……

这时,治化长老递给我一身干净僧袍,示意我换上,只见他的表情极为凝重,甚至还带着几分杀气,我不知他想干什么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莫不是他得了药书想要除掉我不成。

可就见长老缓缓的盘坐了下来,闭目诵经,许久他的眉目才渐渐放松下来。

我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中虽颇多的疑问,可此时我最想知道的是爹娘家里是否安好,这时,长老缓缓睁开双目,叹息了一声,“阿弥陀佛,也该是让你知道的时候了!”

随后他便道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七章 华佗

原来,事情要从秦朝时说起,东海有座名唤“昆川”的海岛,此岛便是东齐国,这东齐国的国君叫姜幽,提起这姜幽的祖上乃是赫赫有名的西周开国功臣姜尚姜子牙。

姜子牙是姜氏齐国的第一任国君,后来到了战国时代,姜氏齐国传到了齐康公的手上,这位昏君骄奢荒淫,不理朝政,使得举国上下民怨沸腾。终于被他手下的权臣篡夺了王位,而齐康公自己也被放逐于东海的一个小岛之上,郁郁而终。

齐康公的儿子为了躲避追杀,无奈之下,只得带领旧部七百余人乘船东渡,数日后,就登上了这座“昆川”岛,便据此岛立国,仍定国号为“齐”,励图日后壮大,重返中原,恢复姜齐天下,此国便是这东齐国。

据说,这昆川岛上原有先民,乃是古老的中原氏族,此族人的平均寿命为二百余岁,其原因不得而知,只是族中世代流传着两件宝物,便是这太素古卷和卷中所描绘的这个类似香炉的东西,此炉的真正名字叫做“初鼎”。

齐康公的儿子在岛上建立东齐国后,便将此二宝据为己有,但却始终不解其中的奥秘。

后来又历经数代,这东齐国的王位就传到了这位姜幽的手上,这就是这位东齐国君姜幽的来历。

再说这位姜幽可是一位志向远大的国君,一方面,励精图治,富国强兵;另一方面,命手下亲信徐福返回中原,打探虚实,以图恢复祖宗基业,并亲赐这太素古卷和“初鼎”二宝,命徐福解开岛上先民长寿的秘密,毕竟有哪位君王不想着长生不老呢?

徐福来到中原后,正值秦始皇已统一了天下,国力正盛,他深知仅凭东齐区区岛国根本不足以对抗强秦,争得天下,于是遍访奇人异事将太素上记载的内容弄清楚,并将其中的一部分献于秦始皇,取得始皇帝的信任之后,便以为其寻求长生之药为名,骗得秦朝三千童男童女,各种工匠,财货不计其数,载于二十六艘大船返回了东齐,姜幽得到这些人和财货后大喜,东齐的国力也迅速壮大了起来。

可徐福知道,太素古卷上所记载的确是一件惊天的大秘密,于是,他又重返中原,为自己的主子姜幽找寻其中端倪。

在此期间,他在中原有了家室,又收了一名心腹弟子叫“蒯彻”。徐福苦寻长生之法数十载,最终他寻到了一枚盘龙踏云的古玉佩,此后,他将初鼎传于弟子蒯彻,将太素古卷和那块寻来的盘龙佩传给了他的后人,并叮嘱他们,只需世世代代保存好东齐王所赐的之宝,但再也不许去探寻这其中的秘密了。

最后徐福以家乡乐县为名,将后人改姓了“乐”,又向东齐的方向双膝跪倒,三呼万岁,哭拜再三,之后他便毅然离去,打那以后便不知所踪,没人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最后去了哪里?

徐福也就成了一个谜,有人说他飞升成仙了,不少江湖术士都要寻他芳踪,可奇怪的是,这些人到头来都没什么好下场……

不过,他的后人,也就是我们乐氏一族代代谨遵着祖先徐福的遗命,隐姓埋名,一辈一辈的倒也相安无事,或许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啊,传到我阿翁这一辈不知怎的竟出了事儿。

阿翁开药铺子收了两个徒弟,也就是未出家前的治化长老和他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我爹乐谨,二十年前,有一次阿翁出去收药,回来时浑身是伤,可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阿翁却只字未提,只是将药铺子关了,举家迁到了彭城,虽说还是重操旧业,又开了家药铺子,可所有的事情都由我爹料理,大事小事阿翁可从不露面了,而治化长老淡泊名利,为求清净便出家为僧,法名治化。

再后来我也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估计阿翁临终时将太素古卷传给了我爹,而那祖宗徐福寻到的盘龙古玉佩应该就是被我弄丢的那块盘龙腰佩了。

可听完治化长老的讲述,我心中骇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们乐家虽说有钱,但也就是个开药铺的,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家事呀,而且阿翁和爹娘可从未向我提及过半个字儿,是了,阿翁曾经说我家祖上乃齐国旧族,这一点和治化长老讲述的不谋而合,容不得我不相信了。

想想我这祖先徐福也真是没谱,既然不让后人寻找秘密了,当时就把这太素古卷烧了不就得了么,也不至于现如今惹出这么多麻烦来,弄得我有家不能回,我问治化长老照这么说那白袍小将军肯定是奔着这古卷来的呀!

治化长老点头称是。

我一听就急了,他们找不到古卷还不得把我家给抄啦,白袍小将杀人可是不眨眼的,那还得了,我得赶紧回去呀!

治化长老安慰我,说我爹做事极其周密谨慎,想来已经做好了安排,不让我回去就千万别回去,要是乱了计划,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得坏大事。

可这天夜里,我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反复思索着这几天发生的事和治化长老的话。只觉得好像知道了这些家事后,却又随即被卷入到更大更危险的谜团中。

爹娘会不会和阿翁一样遭到了追杀?若真是这样,那凶手是谁?那个白袍将军,他又是谁?目的何在?现在家里的情况如何?我的心中充满恐惧,担心和疑问,不管怎样,我也得尽快回家看看,不然我就得憋疯。

苍天似乎也在为此忧郁,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不知何时,我实在太困了,昏昏睡去。

转过天,被一阵吵杂声惊醒,睁眼一看,天已大亮,连日舟车劳顿的,我终于算是睡了个好觉。

外面好像有人在呼救,我急忙走出禅房,只见两排佛殿之间的院落里倒着位年迈的僧人,手捂着心口,脸色发白,表情很痛苦,旁边有两个小和尚正扶着那老僧,大声求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正要跑过去帮忙,见治化长老和一位青衣男子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其中一名小和尚向他们说道:“住持师父经常犯心悸,刚才走到这里时,突然说自己心闷疼痛,随后就倒下了……”

原来这老僧竟是寺中的住持,这会儿,还未等治化长老开口,那青衣男子不慌不忙,儒雅的道:“师父,让我来为住持大师瞧瞧吧。”

青衣男子是个半老之人,看年纪四十出头,脸色红润且棱角分明,样貌儒雅至极,只是身材瘦弱了些,不过此人目光矍铄,举动轻盈,不仅十分干练,眉宇间竟还透着一股凛然正气,他穿着一件普通的青色的深衣,看打扮并非是寺中的僧人。

治化长老点了点头,青衣男子俯身摸了摸住持大师的脉搏,随后按揉他胸口中心的位置,很快住持大师便打了两个嗝,按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老住持的表情便恢复了平静,慢慢的睁开眼,像是没什么大碍了。

青衣男子道:“住持大师,您患的是真心疼,此症引发的心闷、绞痛,刚才为大师按揉的是膻中穴,就在两乳中心的位置,为胸之内、肺之间、心之外、胃之上,按揉此穴可通肺气并能治大师的病症。相传春秋战国时期,秦孝公就患有心闷、季痛久治而不愈,扁鹊便告诉他这种方法,孝公依法治好了病。”

住持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承蒙华先生救命,老僧记下了。”

看住持大师的样子,竟完全无碍了,旁边的小和尚也向华先生施礼道谢,那华先生急忙还礼并让小和尚们扶着住持回去休息了。

我心道这位华先生医术如此了得,此人看上去便知气度不凡,却不成想竟有这等本事,不由得生出几分佩服之情。

治化长老见到我,忙对我道:“乐杨,你来得正好,为你引见一下,这位是贫僧的挚友华佗先生,他可是咱亳州城里非常有名的大夫,贫僧打算让你跟随他好好学学。”

随后又对华佗先生引荐了我。

“华先生的医术刚刚我已经是见识过了,先生即是治化师伯的挚友,那我该称您一声‘华伯’了。”我拱手施了一礼,心中却很是不爽,暗道:小爷我只是来护送太素古卷的,如今已了此事,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家中,怎的还能在此拜师学艺,只不过觉得这位华佗先生不仅医术了得,言语也至真至诚,凛然间透着一股正气,颇令人信服,这才勉强唤他一声华伯。

治化长老应该是觉得妥当,便点了点头,突然,他的脸色一变,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向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在,神秘兮兮的向我和华伯使了个眼色,将我俩带进了一间没有人的偏殿。

关上门,治化长老取出一件僧袍让我换上,那是一件和我身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僧袍,只觉得这长老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呀!哪有没事儿总让人换衣服的,可待我换好,他轻轻按了按我的后背,我便是一惊,感觉到了,那部太素古卷应该就缝在这件僧袍之中,我真想问问他这古药书究竟能藏着啥秘密,为啥我爹和他竟然这般谨慎,偏偏都要将这它缝在我的衣裳里,难道,难道这是张藏宝图……

卷一 尸山鬼草 第八章 神医杀人

不过现在,有更让我在乎的大事儿,管他什么古不古卷的,忙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追杀我爹娘?不行,我得回家去看看。”

治化长老沉声道:“贫僧也不得而知,不过多半和追杀你阿翁的事有关,贫僧自会去查个清楚,但是乐公子可万万不能再回去了。记住,找个地方躲起来,一定要将太素古卷守护好。”最后一句,他将嗓音压到了最低。

长老又对华伯交代了几句,托付华伯带我出去暂避一时,而且,走得越远越好。

去他狗屁的太素古卷,爹娘要是出了事儿,我守着它有啥用,正要再询问治化长老几句,可此时他竟然已经开门送客了,硬生生的将我和华伯给撵了出来。

看看日头,天已过午,华伯开口对我道:“乐杨,我还带着个徒弟来,这会儿他应该在后院喂马,咱们去找他,赶紧动身回家。”

我点头应了一声,想想那治化长老越看越觉得古怪,反正在这寺庙里,我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可就在此时,耳畔传来一阵剧烈的钟声,我从没听到过这么大的钟声,清脆而且紧急,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敲了得有十来下,顷刻间,几十号和尚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惊恐得像是失了魂似的,一起向正殿的方向跑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在和尚群中,就见一个二十岁出头年轻人逆着人流朝我们这边跑了过来,他四方脸,眉目倒也算俊朗,只是个子很矮,比起一般人还低了半个头,身子微胖,粗胳膊粗腿粗脖子,整个一五短身材,显得多了几分讨喜。

他满头是汗的跑到华伯跟前,瓮声瓮气的操着一口北方腔大喊:“师父,不,不好啦!住,住持大师快不行啦……”

华伯闻听此言,惊讶无比,忙道:“大壮,快带路。”

看来这个叫大壮的矮胖子便是华伯提到的徒弟了,我们立即赶了过去,随他冲进了正殿,只见住持和尚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双目闭合,面容安详,身上却没有任何伤痕,只是周围的一众和尚哭作一团,看来大事不妙。

华伯立即冲上前探看,片刻之后悲泣的说道:“主持师父已然圆寂了。”,说着也是悲痛不已。

突然,旁边一位中年和尚跳了出来,指着华伯厉声骂道:“好你个姓华的贼人,我师父与你素无冤仇,你为何要将他害死,今天贫僧定是要与你讨个公道。”这中年和尚生得一张大脸,这脸比寻常人大上两圈儿,五官自然也是大号的,虎目圆睁,显得十分凶狠。

“就是这华先生,刚才也不知他在师父身上按了什么要紧的穴位,师父来到这里讲经,还没说上几句就,就,呜呜呜……”接话的正是适才住持身边的小和尚,这小厮方才还对华伯千恩万谢的,这会儿竟说“不知按了什么要紧的穴位”,这讹诈的本领也委实了得,我顶看不惯这号嘴脸,况且当时人人看得分明,华伯只是在住持的膻中穴上按了按,怎会可能把人按死,这个道理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这其中定是另有蹊跷啊。

可周围的一众和尚不明此理,听他们这般撺掇,呼啦一下,瞬间将我们仨团团围住。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就听大壮破口大骂:“呸!死贼秃,休要血口喷人,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俺们师徒好心给寺里送药,几时要过你们的好处,要害人还用等到现在,没良心的鼠辈,有老子在此,倒要看哪个敢动手,来呀!有本事过来呀!”

这大壮的样貌本来很是憨厚,可此刻踏在一只木凳上叫骂,这般犯起混来,倒显得痞劲十足,再加上他一副北方腔,活脱就是一个市井无赖,不过我常在赌坊里逍遥,向来听不惯斯文,这几句反倒甚是顺耳。

便接茬道:“小爷我也能作证,华先生方才不过就是按了按主持大师的膻中穴,此穴对人有益而无害,你们休想仗着人多诬陷好人。”说着我也拉开架势,挡在华伯身前,准备应战。

许是这些僧人也觉得这事儿实在蹊跷,又或是真的被大壮和我的呵斥给震住了,一时之间,竟没一个敢冲上前来。

华伯似乎对众僧的诬陷充耳不闻,他眼睛紧盯着住持长老的尸身,不过却并没有进一步查看,只是眉头紧锁的思考着,突然,他的脸色大变,颤声道:“住持大师是在讲经时被人杀害的!凶手,凶手就是他身边的人……”

“谛听师父讲经说法的就只有我们几个,你的意思是我们害死了师父不成?”,一个年轻的和尚叫道,顿时,周围的几个和尚也忿忿的附和起来。

大脸和尚怒道:“呸!简直是荒谬至极,师父讲经时小僧也在场,至始至终都没人接近过师父,况且师父身上也根本没有外伤,怎么能突然就……唉!对了!刚才,刚才就只有你近过师父的身,姓华的,我看你分明就是做贼心虚。”

“对,就是他,对,对!就是这姓华的!”周围的和尚七嘴八舌的应和着。

我也看了看住持大师的尸身,的确没有外伤,这么看他最有可能的死因是突发了急病,若说他是讲经时,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谋杀那的确是太牵强了。

可华伯仍辩解道:“各位师父,在下救死扶伤从不曾害过人性命,况且我和住持长老素无冤仇,怎会加害于他,适才我只揉按了长老的膻中穴,此法可缓解心悸,有利而无害,这位乐杨公子和治化师父可为我作证。”

“什么乐杨公子,你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治化师……”大脸和尚停顿了一下,“嗯,嗯,治化……那便去找治化问个究竟。”

周围的一众和尚纷纷附和着,我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出了这等大事,为何不见治化长老?

众人一起去找治化长老,可到了之前的那间偏殿一看,却又一个个的都傻了眼。

原来在那偏殿的墙壁上,用香灰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大字:“真凶乃吾”。意思就是我是凶手!杀了人栽赃嫁祸的不少见,可哪有不打自招,自个儿揭发自个儿的呀!

此刻却哪里还有治化长老的踪影?所有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屋内陈设规整,说明没有打斗过,什么物件都没动,偏偏墙上就只多了这么几个字。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若真是治化长老害死了住持?可他逃走前为何要留下这几个字暴露自己呢?若凶手另有其人,治化长老只是去追赶凶手了,那这几个字就更加无法解释了。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呢?

“果然是治化师……治,治化那贼人害死了住持师父,然后畏罪潜逃了。”大脸和尚的骂声打断了我的思考,就见他指着我们吼道:“你们三个也脱不开干系,没找到治化之前谁都休想离开这里。”

大壮骂道:“臭秃驴,腿长在老子身上……”

华伯摆了摆手,打断大壮的叫骂,正色道:“这几个字好像并没写完,你们看这里。”顺着他手指的方位,隐约可见“吾”字后多了一个斜斜的短竖,香灰写字本就歪斜,也着实辨不清这一笔究竟是竖还是撇。

众人走到近前看了半晌,确实这最后一笔是个未写完的字,这就奇怪了,既然没有打斗,为何不将字写完再走呢?

就见大壮用手指空划着那一笔,皱眉道:“难道是师父的‘师’字,‘真凶乃吾师’,不对不对,以治化长老在寺中的辈份,他的师父现在应该已经和释迦摩尼在西天品茶下棋了;那要不然就是个‘徒’字,‘真凶乃吾徒’,对对对……”

“你放…”大脸和尚骂到一半,许是忌惮造恶口之不善,硬生生的将一个“屁”字吃了回去,他喉头咕噜了两声,憋得通红的一张大脸继续咆哮道:“胡说八道,论辈分,那我们还都得算治化的弟子呢,难道所有人都是凶手不成,寺中的僧人可一个不少,偏偏治化不知去向,分明就是他畏罪潜逃,留下这几个字混淆视听罢了。”

“这位师父放心,在下倒是觉得此事另有蹊跷,绝不能让治化长老蒙不白之冤,我华某也定是要查个清楚才行。”华伯这两句话软中带硬。

大脸和尚哼了一声,对旁边的一群小和尚道:“你们几个守住寺门,就是只苍蝇也别让它飞出去,其余的跟我去缉拿治化,谅他也跑不了多远。”

一众和尚纷纷诺了声,便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

一个沉闷的声音道:“俺叫吴大壮,以后喊俺大壮就好,刚才多谢这位兄弟相助。”大壮朝我抱了抱拳,此时才来得及自报家门。

这个吴大壮倒是简单直接,很对我脾气,我便点头回礼道:“我叫乐杨,叫我杨子便好。”

“你这个兄弟俺吴大壮交了。”

“嗯!”我也朝他点了点头。

此刻,空荡荡的禅房里就只有我们三人。

华伯仔细端详着墙上那几个字,大壮道:“师父,难道治化长老果真是杀人凶手?”

“不可能,且不说长老的为人,就说住持遇害时,我们都在这间房里,治化长老怎么可能分身杀人呢!”华伯顿了顿,一脸疑惑的继续道:“只是,只是我想不通,墙上的字虽然潦草,但确是长老的亲笔手迹。”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九章 死因

我点了点头,的确我和华伯,还有治化长老当时都未离开过这间禅房,“长老既然没有杀人,却还要写下这几个字,将罪名揽在身上,他为何要背这个黑锅呢?”

“也许,也许凶手是治化长老出家前的家人,也在这里出了家,害了人,长老替他顶罪呢!”大壮接道。

这种猜测显然有些白痴,哪有一家人抱团出家的,不过我刚认识大壮,也不好意思直说他没脑子,只能岔开话头儿道:“住持的身上并没有外伤,他会不会是中了慢性的毒药,这样的话谁都有可能是凶手。”

华伯皱了皱眉头,不悦道:“治化长老修行极高,已入圣道,绝不会害主持大师性命的,而且住持也并没有中毒,他是被锐气所害。”

我和大壮一脸疑惑的看着华伯,就听华伯压低了嗓音道:“住持是被刺破天突穴毙命的。”

我心中一惊,天突穴在任脉之上,两根锁骨之间,是人身上的死穴,非同小可,所谓劈捅天突穴顷刻命归天。

大壮惊叫道:“天突乃人之气门,若刺破必会涌血不止,而且穴位的周围也会发黑,这一点是没法隐藏的,可是,可是住持的尸身上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没想到这家伙表面看就像个矮秤砣,憨头憨脑的,但盘起医道来倒也头头是道。

华伯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尸体天突穴上的确有一个极细微的血点,只是太过细小,根本没人会留意到。”

“师父,你是说凶手用的是针,可,可那也不可能,即便是针刺也会流血的。”

“嗯,可要是一根像头发丝儿一般细的针呢?”

“头发丝儿一般细的针!”我和大壮齐声叫道。

华伯点了点头,摊开手掌,他的掌中竟然什么都没有,这是个啥意思?就见华伯将手掌举到我们眼前,我和大壮的眼珠子都快掉他手上了,这才看清他掌心上托着一根极细的灰毛,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这根毛发可比人的头发还细,不过十分坚挺。

“这是刚才查看住持法体时,在他手中发现的,不是人发,更像是狼毛一类的,细而硬,我想凶手就是用它隔空捻进了住持大师的天突穴的,紧接着住持吃痛,自然伸手将它拔了出来,进出也许就是一瞬间的功夫,血点才会如此细微,就连周围的晕黑也极难被发现,但住持大师的气门已被刺穿。”

我将这根灰毛小心翼翼的捏起,手感比头发略挺一点,分明就是根普通的毛发,“这,这怎么可能,毛发无重,神不知鬼不觉的刺入皮肉中就已经匪夷所思了,如何还能精准的恰好刺破天突穴?”

大壮也张着大嘴道:“是啊,师父,俺随您习针也快十年了,日日练习,这针灸刺穴可不同于普通按摩点压,找准位置即可,针行几分,深浅快慢都需准确无误才行,没有十几年的功夫是绝无把握的,何况是一根毛发,这,这如何才能做到?”

华伯很坚定的道:“我也觉得难以置信,但仔细查过住持大师的尸身后我断定,取其性命的就是这根毛发,毛尖处还带着大师的血迹,凶手没有机会再取回这根毛了,或者他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取回。”

大壮问道:“师父,既然是这样,你刚才为何不当众指出凶手谋害住持的手段啊?”

华伯叹了口气,说道:“连你们都觉得这不可能,谁又能相信住持是死于一根毛发呢?何况,何况我们目前也确定不了凶手究竟是谁,那样做只能是打草惊蛇。”

华伯考虑的十分周全,若当时就挑明不但打草惊蛇,还会增加众僧对我们的怀疑,没找出凶手就什么都不说反而是好的,我便道:“从杀人的动机看,凶手与住持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然要杀人灭口呢?”

华伯摇了摇头,“因何事杀人自是不得而知,但凶手极有可能懂医术,而且针灸手段高明,人身上的死穴不止一处,而凶手杀人偏偏选了最容易被看出来的天突穴,他应该对自己的针法极为自信。”

大壮一拍大腿道:“这个好办,当时在场的和尚,查查哪一个出家前学过医不就得了,就从那个大脸和尚查起,数他最可疑,他是这一辈的大师兄,杀了住持长老很有可能他就是新任住持。”

大脸和尚的确有很大的嫌疑,为了夺住持之位行凶也说得通,可这毕竟只是猜测,至于查查谁懂医术,可就不那么容易了,现在治化长老不见了,嫌疑最大的就是咱们仨,谁能乖乖的让你去查呀?再说人嘴两张皮,谁能保证你听到的就一定是真话呢?而且我隐隐的觉得,此事没有想象的那样简单。

很快,天色渐暗,屋外好像有动静,我正想出去看看,就听门外一个声音道:“施主,小僧可方便进来?”

“请进。”

华伯说着将门打开,来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和尚,他手上托着三碗白饭和几碟斋菜,不紧不慢的将饭菜放在桌子上。

大壮疑道:“这是……”

小和尚道:“哦,大师兄吩咐小僧给施主们送些斋饭。”

大壮一拍桌子,大骂道:“还他娘的真把俺们当囚犯啦?还敢不让老子出这个门啦?”

“不不不,误会误会,各位施主并非囚犯,我们这儿也不是囚牢,进出自可随意,只是,只是大师兄说治化长老尚未寻到,施主们还需在寺中多留几日,为避免再生事端,还,还请诸位尽可能少在寺中走动,这也是为诸位着想啊!”小和尚怯生生的道。

“嘿!难不成老子还得感激他啦!大师兄,大师兄,那大脸和尚怎么不亲自来见俺?”

小和尚不敢再多言,默默的退了出去。

刚关上门,就听窗子又“哗隆!”一声被推开了一道小缝,一张字条丢了进来,我赶忙捡起字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小心有毒。

我急忙打开窗子朝外看,哪里还有人在呀。

大壮看了字条,暴跳如雷,端起斋饭顺着窗子摔了出去,“狗日的,想害死老子,俺宰了那狗和尚!”说着便要去找追那送饭的小和尚。

我忙叫道:“不要去!”

“大壮!”华伯叫住大壮,叹道:“唉!你这孩子,怎地做事如此莽撞,说饭菜里有毒,总得先验验真伪,就算有人要害我们,你觉得他会亲自来给咱们送饭吗?”

我点了点头道:“没错,刚才那个小和尚应该不知情。”

大壮道:“那就是大脸和尚,俺找他去。”

我道:“大脸和尚是有嫌疑,可也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眼下只能知道一点,有人想害咱们,有人要帮咱们,看来这寺庙里不太平呀。”

华伯点了点头,道:“如今住持大师被害,治化长老又失踪了,咱们万事都要多留神了……”

转过天,僧人们继续寻找治化长老,可长老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踪迹不见。

我们三人自然也被软禁在了寺中,虽然没被绳索相加,但和尚们的目光却透着一丝凶狠,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这琼林寺依山而建,出去的路就只有一条,这些僧人怎会如此蠢笨,一连两天都没发现治化长老的丝毫线索,莫非,莫非长老遭遇了什么不测……

我不敢在往下想了,总是隐隐的觉得,此事很可能与我衣服夹层中的太素古卷有关,这部药书像是中了魔咒,和它相关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我有家不能回,爹娘也不知是否安好,治化长老更是生死未卜……华伯和吴大壮师徒……

看得出长老和华伯相交甚好,如果这部古药书真的隐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那么长老托付的人应该就是华伯了。

至于他二人的交情,听大壮说二十年前,有一次华伯上山采药,险些从石崖上跌落下来,多亏治化长老出手相救才保住性命,也因治化虚长几岁,他二人又都热衷于医道,便以师徒相称,华伯唤治化一声师父,名为师徒实为良友,治化长老擅长疏通经络,对古方颇有研究,方子下得简单猛烈;而华伯则善于调理,注重阴阳平衡,属温补一派,二人可谓是天作之合,相互切磋,取长补短,而且医道便是人道,要想成为好的大夫,首先便需要有一颗如菩萨一般利益众生的慈悲心肠,他二人都很钦佩彼此,自然相交甚深。

后来,华伯四处行医,救死扶伤,名声大震,医术恐怕也早已超过了治化长老,不过他每半月都会赶着马车去寺里拜访长老,顺路带来一些寺中缺少的草药。

另外,治化长老出家前是个练武之人,功夫很是了得,每次华伯来送草药,大壮都会跟来,向长老讨几招拳脚,出门在外总得会点儿自卫防身的本领,只可惜这次还没来得及向他老人家讨教,便出了这档子事儿。

这个节骨眼儿上,我要大胆的赌上一把了,赌注就是信任这位华伯,傍晚,我将华伯和大壮叫进房间,闩上门,将治化长老告诉我的关于太素古卷和我们乐家所有事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理由很简单,这些天来发生的事都太不寻常了,而且都和这部古药书有关。

当我将太素古卷取出,摆在眼前时,我们仨都吃了一惊。

卷一 尸山鬼草 第十章 鬼阿魏

大壮晃着脑袋,直叫看不懂看不懂,我和华伯则将目光落在了同一个位置,古卷的右上方,那里竟然多了个红色的圆圈,圈着两个怪异的图形。我用食指摸了一下,是朱砂,虽然很淡,可在这灰突突的兽皮上却很是显眼。

“这,这红圈是治化长老画上去的。”我低声叫道,虽然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但是我能肯定,最初我见到古卷时是没有这处朱砂圆圈的。

大壮也发了一回聪明,道:“这么说,这是长老留给咱们的线索了,可是,可是这勾勾圈圈的也看不懂啊!”

但见华伯倒是看得入神,他目光严肃,良久才道:“这是起源于黄河流域的上古文字,具体内容我也只能看懂其中的一点点,这确是一部记载着古方的药书。”

大壮眼睛都亮了,激动道:“师父,您连上古的文字都懂啊!咋从来没教给俺呢?”

华伯有些无奈的道:“二十年前,我在游历武夷山时幸得一位高人的指点,习得‘黄帝内经’祖本和一些兽骨医书,里面就是用这种类似的象形文记载的,只可惜我和这位高人缘分尚浅,相聚时日太短,也只是习得一些皮毛而已。后来,我见到治化长老,曾经向他请教过几个上古的仙方,其中,其中恰好就有这一味。”说着,他的手指指向了那个朱砂圆圈。

大壮一听“仙方”二字,立即两眼放光的问道:”师,师父,那,那圆圈中写得是什么啊?是不是怎样长生不老羽化飞仙云云?”

华伯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盯着古卷自言自语道:“这种象形文字最初刻于石头上,后来广泛的刻在兽骨或兽皮上,而这太素古卷上的文字是用高温烫在兽皮上的,原以为这种烙痕的方法起源于夏康时代的一种酷刑,没想到咱们的老祖先早已用它来记事了,只是从这些烫痕上来看,痕迹好像很不相同,更像是由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年代所记录的。这其中记载的我也看不懂,不过,上面画的初鼎应该和一种古老神秘的丹术有关。”

虽然我早有准备,可听到确定答案,还是感觉十分惊讶,我问华伯:“难道这世间真有长生不老羽化成仙的术数法门吗?生老病死自然使然,我想会不会只是些延年益寿的方法,而上古先人形容起来总是会夸张一些?”

华伯点了点头,眉目中透着一丝兴奋,“我也是这样想的,延年益寿也正是我辈行医之所求,若真能寻到令人寿延长的法门,那岂不也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嘛!想想我大汉武帝兴盛时期,那时全国百姓总数约五千万,何其强盛,可如今天灾人祸,战事连连,瘟疫肆虐,举国上下人数已不足两千万。唉!若真能探索一番,寻出个究竟,那可是造福于民啊!而且,我相信,你们乐家的事儿和治化长老的失踪也一定都和它有关。只是……”

说到此处,他的脸上竟冒出一丝不安……

大壮急道:“哎呀!师父,只是什么呀,你快说呀?可,可急死俺了。”

华伯皱了皱眉道:“朱砂圈里记录的确实是一味奇药,只是此药极是难寻,取之恐要跋山涉水,而且大凡奇药都生于绝境,或有猛兽精怪守护,凶险异常。”

我点了点头,对华伯道:“我自幼跟着张井叔习武,跋山涉水,身陷险境倒是都无所谓,就算搭上这条命又如何,反正吃喝玩乐小爷也享受够了,您先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药?”

“对对对,是什么药?”大壮瞪着眼帮腔道。

华伯道:“此药叫作‘鬼阿魏’,阿魏这种药并不稀奇,分阴阳两种,属阳阿魏最为普通,是一种伞形,如小树模样的药草,其脂膏可归脾,消积,散痞,杀虫,生长于西域戈壁或荒山之上,也算是常见之物;而这阴阿魏则不然,其生长于坟墓中的尸体之上,而且必须是女尸,对死时的年龄,死因,墓穴的风水都有严格的讲究,故而得之极其不易,许多人行医几十年都未曾见过这种阴阿魏,而太素古卷中记载的这种乃是‘鬼阿魏’,传说是阴阿魏中的极品,只生长于西域的一个叫‘万尸山’的地方,我也只是很久以前听治化长老提过那么一嘴,至于此物是否真实存在没人说得清楚。”

我问华伯:“治化长老给咱们留下的线索竟然是一味药材,这又是何用意呢?”

华伯摇了摇头:“我也猜不出长老的用意,古卷上的内容我也就只能看懂这么多了,或许长老需要这味药?可这鬼阿魏多半根本就不存在,不过为了长老我必须得去‘万尸山’寻一寻,只是我得一个人去,你们俩经验不足,会坏事儿的。”

“那不行,‘万尸山’听着就吓人,师父,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俺咋没经验呢?你忘啦,上次在华山遇险,命悬一线,多亏俺吴大壮……”

言语间,我明白华伯的心意,他是觉得只能看懂这一点点内容,线索实在太少了,能取到这种草药的可能性太过渺茫,而且治化长老这个提示,还根本猜不透是个啥意思,要是白忙活一通,再搭上我和大壮,实在太不划算了,可这很可能就是关乎我全家安危的线索,我绝不可能放弃,便道:“这部药书就是我们乐家的祖传之宝,药书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身为乐家子孙忘了本,岂不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呀?”

两张嘴到底还是胜过一张嘴,一番软磨硬泡,华伯也知道,太素古卷意义重大,我是古卷的主人,不带上我肯定是不妥,也只好让我和大壮同去,条件只有一个,这一路上必须听他的,任何时候都不能擅做主张。

这算什么条件呢!那是必须的,我和大壮都拍着胸脯保证,让往东咱俩绝不向西。

大壮问华伯,这万尸山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华伯摇头说根本没查到这个地方,只是很多年前,他医过一个患失心疯的病人,那病人发病前曾写了部叫迷楼的书,上记录了这么一件事儿。

传说佛教一百年前传入中土,原是由三位高僧东渡传法。其中一位高僧行至西域的一个偏僻村落,只见不远处阴气极重,即使白天仍是烟瘴弥漫,目不见物,到了夜里,更是阴森恐怖,有风吹过如万鬼嚎哭,故名为‘万尸山’。

据当地人说,此地原是一个古老的小国,国中的至宝就是他们的公主,传说中的‘西域第一美人’,她的眼睛能消除世间的嗔恨,让发狂的猛虎平静,让厮杀的军队放下手中的屠刀。当然,公主并非凡人,而是大梵天上的香音天女,有一次,国王大寿,宴席之上公主献舞,霓裳若云,月影凄,凌波仙子,彩袖飞,鸟兽纷纷而至,天降祥云,彩霞万道,一曲过后,君臣恍入极乐,以为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实则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正所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此般盛景被倒影在了九天之上,据说不光当地的村民,就连西域的许多地方,仰望天空都能看见天女起舞的盛况,公主献舞的景象被一个有名画师手绘下来,画像虽不及本人万一,但见过此画的人仍然沉醉其中,一时之间,西域各国的王亲贵胄纷纷而来,只想一睹公主芳姿,无奈却没有人能找到通往这小国的路。

然而,西域有一妖国,其统治者鬼母乃魔神所化,善施毒咒恶蛊,传播瘟疫,周围小国均被其屠戮殆尽。鬼母颇具神通,知道公主是香音天女,能与鸟兽言说,知百草属意,故医道极其高明,又心地善良,经常为周围的百姓诊病,救死扶伤,而鬼母嗜杀成性,不想让她的瘟疫能被救治,就派出细作,假装生病,混入其中,最终找到了这个通往小国的路。

之后,鬼母便亲率大军而来,要取公主性命,公主知道自己的法力远不及身为魔神的鬼母,同意献出性命来换取国中百姓的平安,动刑那天,公主银装素服,独自一人出城来到鬼母的阵前,鬼母取出“嗜仙箭”射向公主,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年轻男子冲了过来,挡在了公主的身前,只可惜嗜仙箭乃魔族神器,岂是肉身可挡的,男子和公主一并被神箭射穿而亡。

这年轻男子正是鬼母的独子,只因爱慕公主方才舍命相护,可没想到不但没救回公主的性命反而惹下了大祸,鬼母痛失独子,哪里还肯罢手啊!她释放瘟疫,数日之内,国中所有人都痛苦的死去,鬼母仍然恨意不消,下了诅咒,让此处亡灵永不轮回,冤魂累生累世被困于此,日日受抽剥之苦,这便是万尸山的由来。

在当地若惩罚罪大恶极之人,便也将其处死之后弃尸于这万尸山中,以示受此诅咒。

再说这位高僧,心怀慈悲,不忍冤魂受其苦,便独自一人进入万尸山求其化解,村民都以为高僧必死无疑,谁知七天七夜后他竟走了出来,手中的钵内有白色脂膏,异香可传数里,村民问高僧这是什么?高僧答曰:“鬼阿魏”。

再后来这位高僧便在山脚下建寺弘法,日夜为此地诵经祈福,发愿度尽山中亡灵,就此也将佛法传入了西域。直到这位高僧圆寂,也从未提起过他在万尸山中究竟经历了什么,不久之后,“鬼阿魏”也不翼而飞,唯有佛法已传入西域各国,此事也就成了一桩谜案,有人说高僧进山后与鬼母达成了某种协议,更有诽谤者说真正的高僧已死在万尸山中,出来的是鬼母所幻化,因为有人看见他没有影子。

卷一 尸山鬼草 第十一章 夜半来客

我听得入了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祖奶奶呀!西域万尸山,鬼母的诅咒,光是听听就邪乎。

大壮一副痴傻的模样,喉头咕噜了两声,吞了口唾沫,道:“俺地亲娘啊!要是能看一眼这鬼阿魏,就够吹一辈子的了。”

看了看同样是一脸惊讶的大壮,仿佛咱俩已经身在神秘的西域了,可回过神儿来再看看周围,却还在这间破禅房里。

我如获至宝的将太素古卷重新收好,突然,就觉得后颈处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我用手一抓,登时被吓的魂都好悬出了窍。

“毛,毛,毛,那,那种杀人的毛。”大壮语无伦次的大喊。

没错,我手上拿的正是那种杀害住持的毛发,发尖上还有我的鲜血,难道,难道我也要完了?身体立时晃了两下。

大壮一把拉住我,叫道:“你,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事儿?”

华伯也赶紧查看我的伤处,好半晌,他才松了口气道:“无碍,并不是什么要紧的穴位,而且毛发上也没有毒。”

我冷汗都流下来了,看来凶手是要弄死我呀,屋子里就只有华伯和大壮,可他们就在我面前,也不可能是凶手啊。这毛发从我背后而来,我猛地回头一看,根本没有人。

华伯缓缓的走到窗边,仔细看了看窗子,恍然道:“窗户纸被戳破了,毛发是从这里射进来的。”

随后,我们仨急忙追了出去,院子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半个人。我暗暗心惊,至少能肯定华伯推测的不错,杀人的果真就是这种毛发,凶手现在要对我下手了。

就在此时,西南角上二十丈开外,一个黑影猛然闪了出来,是个僧人,只不过天色已晚,样貌看不清楚,此人动作极快,三蹿两晃便没了踪影。

“追!”大壮喝了一声,撒开一双短腿便追了上去。

我和华伯紧跟在后面,转到前院一看,人影已经不见了,只有正殿里灯火通明,从里面传出来诵经的声音。

“凶手一定躲进了正殿,绝不能再让他再给逃了。”大壮说着便要闯进殿去。

突然,不知从哪儿又飞出一张字条,正砸在大壮的脑袋上,我赶忙捡起来一看,上面又是四个字:侧门速逃。

我们仨上上下下看了一圈,也没找到这字条是谁丢过来的,大壮嚷道:“谁?谁啊!快出来,缩……”

我一把堵住他的嘴,“嘘!小点声,不要打草惊蛇。”

大壮这才压低声音道:“这时候让咱们逃,那凶手就在正殿里,俺就不信还捉不住他了。”

“你是大夫,又不是捕头,没准凶手另有企图,故意引咱们到这儿的,可千万别中计。”我又转头对华伯道:“难道,难道给我们字条的是治化长老?”这个猜测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大胆。

华伯又看了看字条,摇头道:“这不是长老的手迹,况且这寺庙不大,想要藏在这里不被发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不管怎么说,治化长老既然给咱们留了线索,还是尽快离开这儿为好。”

我扫了一眼四周,竟然一个和尚都没有,真是老天助我呀,我道:“这功夫所有和尚都在正殿为住持大师诵经呢,咱们正好趁这个机会逃出去。”

可怕啥就来啥,就在此时,正殿内走出几位僧人,朝我们施了一礼,“阿弥陀佛,施主……”

“哎呦!被发现了,快跑!”大壮不由分说,拉起我和华伯就向侧门跑去。

我边跑边暗骂这吴大壮蠢呐,本来可以支应几句,编个瞎话,就说晚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坏了肚子一起出来上茅厕,找机会再溜也不迟,可这下想不跑都难了。

后面的僧人边追边喊:“施主留步!施主留步!”

出了偏门,门外竟然已经准备好了三匹快马,我们仨来不及多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可逃出琼林寺,我心里清楚,这一切并不是结束,而是才刚刚开始。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至于谁要杀我?治化长老的提示是什么意思?这块破兽皮不过是卷药书,它究竟隐藏着什么?对我来讲都不重要,我最想知道的还是爹娘和家人是否安好……

“战城南,死郭北,遍野白骨肉成灰……”混沌之中我被外面这几句令人很不舒服的歌谣吵醒,我们跑回了华伯的住处,逃了一整夜,太累了,我刚刚打了个盹,鼻子里满是浓浓的草药味儿,我暗道这个华佗大夫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药痴呀。

忽然一阵马蹄声响,出门一看,原来是大壮赶了一架崭新的马车,车上驮着不少干牛肉。他说刚才请城外算命的赵瞎子起了一卦,是个丰收卦,明日便是远行的良辰吉日,可谁都晓得,越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越稳妥,可我们竟还是慢了。

这天晚上,众人早早吃了饭便睡下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声断喝惊醒,周围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面前多了个人。

我揉了揉眼睛道:“大壮,你大晚上不睡觉,在干嘛……”话只说了一半,我就感到了不对劲儿,因为我听见身边的大壮正打着鼾,而这间屋子里明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那面前的这个人他究竟是谁?

不用问,我早知道他要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于是大叫一声,从床榻上弹起,一脚向来人踢去,那人行动甚是利落,身子一侧便躲了过去,再想挥拳,就觉得手上一麻,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胸口又重重的挨了一拳,打的我险些吐了血。

这会儿,大壮也被打斗声惊醒,跳下来支援,对方大概是觉得双拳难敌四手,佯攻了一招便夺路而逃。

大壮回过头冲我道:“杨子,你怎么样了?”

“我,我没事儿,死不了。”

这会儿,屋外竟然也传来了一阵打斗声,我心里着急,莫非是华伯又与那人打了起来,那可万万不是敌人的对手啊!

大壮也急忙跟着冲了出去,我忍着痛站起身来,来到院子当中,借着月光,只见大壮正在和一人打斗,那人哼哼唧唧的似乎受了伤,动作有些迟钝,只是在硬撑着,我心中很是纳闷,不过先将这家伙拿下再说,想到这我冲上前去,一脚将那人踢倒,大壮扑上去将他按住,怒喝道:“好你个臭贼,正愁抓不着你呢,竟然自己送上门儿来,这回看你还往哪儿跑,想害老子,你还嫩了点儿!”

“你才是臭贼,我没有……”那人争辩道。

“呸!杨子,快把他绑了,杀住持大师的凶手多半就是他。”

“我没杀人……”

听这人的声音,我突然感觉很是耳熟,这会儿,华伯也托着油灯走了出来,借着灯光一看,“顺子!”,我惊叫道。

“杨子哥……”

眼前的这个青年小我一岁,宽鼻子大眼,愣头愣脑的,正是张井叔铁匠铺子里的伙计顺子。他也是个命苦的孩子,爹娘死得早,多亏遇到张井叔,收他做了学徒,平日里就是干些粗活儿,偶尔也和我一起学些拳脚,我俩也算是发小了。

“你,你们认识?”大壮满脸疑惑,却还在将顺子死死的按在身子底下。

我点了点头,赶紧将顺子拉起来道:“是自己人,这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兄弟,顺子!”

大壮气喘吁吁的,一脸不屑,似乎有些迁怒于我,忿忿的道:“既然认识为啥不大大方方的敲门进来,偏要做这偷鸡摸狗的勾当。”

“呸!你才偷鸡摸狗呢,死矬子……”顺子怒喝道,说着便要拉架势开打。

这句“死矬子”可刺到了大壮的痛处,他哪里受得住这个,嗷的一声,二人又扭打在一处。

我和华伯赶紧跑上去将他俩分开,我扬手给了顺子一记耳光,怒道:“你这犟脾气又上来了是不是,深更半夜你钻进人家的房里,不该解释清楚吗?小爷我也差点儿被你给一拳打死。”

顺子捂着脸,委屈的道:“杨子哥,刚才,刚才在你们房里的不是我。”

“不是你,那他是谁?”

“我,我也不晓得……”顺子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大壮咬着牙,冷冷的道:“不晓得,那就是你……”

我冲大壮摆了摆手,这事儿虽然听起来奇怪,不过顺子的品性我是了解的,愣是愣了点儿,可心地纯良,绝不是偷鸡摸狗之徒。

我对顺子道:“不是你?那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别急,快细细说来。”

顺子这才喘匀了气,道:“前天早晨,张井叔回来就火急火燎的关了铺子,说是彭城不能再待了,他还有要事要办,让我来找你,给你带个口信儿,我就来找你了,到了琼林寺,寺中的和尚很生气,说你已经跟着一个叫华佗的郎中逃走了,我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才寻到这里,哪知道刚到门口就看见一个黑衣人正从你们屋子里跑了出来,我当是哪个小毛贼偷东西呢,便想拿住他,不成想这家伙功夫不弱,身法还挺快,没几个照面我就觉得身上一阵疼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扎到了,随后那黑衣人便闪身逃走了,再,再后来,他便冲了出来…”说着瞟了大壮一眼,继续道:“哼,二话不说,上来就打,哪有他这样的,再之后你们就都知道了……”

卷一 尸山鬼草 第十二章 噩耗

原来如此,这就都对上了,我冲华伯道:“华伯,顺子这孩子是鲁莽了些,可我俩自幼相识,他是个直性子,纯良刚正,也绝不是偷鸡摸狗之辈。”

华伯点了点头。

我急忙又问:“顺子,我家里的情况怎样?爹娘可还好?”

“这个…杨子哥…这…嗯…”顺子低着头,吱唔了半晌,我自是心急如焚,不用说,顺子不会撒谎,瞧他这副模样,定是出了大事儿。

华伯见状道:“大伙儿都快先进屋,你们都受了伤,不可多耽搁,有什么事儿等伤口处置好了再说不迟。”

我们进了屋子,点上灯,扒下衣裳一看,果然,三根硬毛刺进了我的手臂,我将这硬毛拔出,和杀害住持长老的都是同一种毛发,顺子更惨,身上被刺了十几根,估计他要是再和那黑衣人斗上一两个照面儿,就得成仙人掌了,这个夜袭我们的黑衣人肯定就是杀害住持的凶手,只可惜又让他给跑了。

大壮帮我俩处理了伤口,庆幸的是,这些硬毛没有毒,只是刺入了皮肉,痛是痛了点儿,可也没有性命之忧,通过这两次交手可见对方武功高强,一般这种人是不屑于用毒的。

不过这些事儿我都不在意了,只是偷偷的留意着顺子,隐隐的觉得他有点儿古怪,好像在故意躲着我,便一把拎起他道:“快说!是不是我爹娘出事了?我家里到底这么样了?快说呀!”

顺子看都不敢看我,索性闭上眼睛,把头扭到了一边儿,半个字儿也不说了。

我一把将他甩倒在地上,爆喝道:“你这闷葫芦,倒是说话呀,到底出了啥事?”

顺子也知道瞒不住,跪在地上,低着头哭道:“杨子哥,是,是出大事了,你们走的那天夜里,贵府就被烧成了一片废墟,我从乡亲们的口中得知,那天晚上,一个白袍小将军带着群官兵包围了乐家大宅,那些当兵的冲进去搜了大半宿,杀了很多人,最后还放火烧了整个宅子,好在你爹是城中的大善人,乡亲们就自发的为你们家料理了后事,不过听大伙说,找到的尸体并不全,多半都,都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辨不出身份了,也,也没法确定你爹娘的尸首,只能,只能草草的一并葬了……”

听到这儿,我已经泪如泉涌,嚎啕痛哭,哭得没了气儿,忽然觉得胸口憋闷,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我爹娘都死了,而且死的那么惨,这究竟是为什么?苍天如此不公,行善之人不得善终,那些作恶者却逍遥法外,那个白袍小将军,我一定要亲手将他剁碎,我好像醒了好几次,可哭嚎两声却哭不出声来,旋即又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醒来时泪眼依旧朦胧,心如刀绞,我意识到自己正在马车上颠簸前行,不知道要去哪里。

“春胜花竞芳,锦水鸳鸯嬉,袅袅依人兮,君乃有情意。”就听一旁顺子哼唱着这忧伤的小调,如今听到家乡的曲子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见我醒来,他忙道:“杨子哥,不要过度伤心,节哀顺变,保重身体啊。”

华伯也在一旁关切的看着我,切了切我的脉,长出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

想不到短短几天,我便家破人亡,与爹娘阴阳相隔了,心中痛苦到了极点,想说话可喉咙里发不出声来,只能用力哑着音问道:“咱们这是去哪里?”

华伯道:“哎,杨子,经过了这些事,我想这一切应该都与你身上的太素古药书有关,凶手不好在寺庙中下手,便故意放我们出来,就是想在外面刺杀我们,夺走古书,幸好昨夜顺子及时赶到,他才没得手,可如今敌在暗,我在明,难以防范,况且对方武功高强,针法精湛,咱们也只得连夜奔逃出来了。”

我点了点头,对顺子道:“咱们回家,我要亲眼看看家中的情况,祭拜一下爹娘,为,为他们报仇。”

顺子急忙道:“杨子哥,现在可千万不能回去,我已经偷偷的去你家大宅查过了,废墟一片,没有任何线索。张井叔是怕你心急,才差我连夜来送信儿的,他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们不能再回去以身犯险了,你爹娘的事儿张井叔自会查清楚的,咱们如今只需暂避一时,待理清了头绪,再做打算吧。”

华伯也劝道:“是啊,你爹爹拼了性命,将太素古卷托付给你,想必事关重大,切不可感情用事,因小失大;况且治化长老做事一项谨慎周到,他既已给了咱们提示,还是照做为好,等查出头绪之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前面赶车的大壮也附和着安慰我说不要太难过,说我一看就是有福之人,一切都会好起来之类的话。

其实他们的劝说半句都没进我耳朵,只知道他们好心,就随便嗯啊支应了几声,心里拼命回忆夺走我祖传盘龙佩的那个白袍小将的面容,害死我一家的仇人,他的样貌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有种预感,我和他命中注定会有一战,现在的确不是回家的时候,我没脸见爹娘,等我将事情弄清楚,手刃了仇人再回家乡祭拜。

我打定了主意,起身想坐起来,可心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就觉得口干舌燥,双眼肿痛,头晕目眩,顺子见了我吓了一大跳,说我的眼睛红的快滴出血了。

估计是小时候的老毛病又犯了,就说不要紧,告诉他治化长老给我治眼疾的法子,可华伯却告诉我,许多病症表面看起来相似,但病因却各有不同,下药就必须对症,要是千篇一律的医治,只能把人给害了,医者最要紧的就是先找到病因。

我的病因是过渡悲伤引起的肝火上冲,血瘀气滞。用以前那套方法根本不对症,得用干菊花四钱磨成粉与枸杞三钱加糖煮水,一日三次的喝。

现如今我是身不由己了,就这样一面逃亡似的赶路,一面调养身子,就在生病的这几天,我想通了很多事情,振作了不少,自己已经不再是只会赌博的浪荡公子了,不光要为我爹娘报仇,还得为更多的人找到一个答案,那就算死也得死个明白呀。

我问顺子今后有啥打算,本想分些银两给他,打发他回老家,置办一套宅子讨房媳妇儿,可顺子偏偏不肯,说父母都不在了,自己也没啥亲人,无牵无挂,要说牵挂,除了张井叔之外,那就属我了,现如今张井叔已不知去向,铁匠铺子也关了,他只想跟着我,帮帮我的忙,也是为了张井叔,就算是报恩了。

顺子的话让我很感动,多一个帮手固然是好的,况且顺子也跟随张井叔多年,拳脚功夫不弱,只是这家伙是个典型的愣头青,做起事来不免让人担心,我便告诉顺子,在外面一切都得听华伯的,必须服从命令,顺子满口答应。

一路西行,许是想让我尽快从阴霾中走出来,大壮打开了话匣子,说他自小父母双亡,九岁就跟着华伯学艺了,这些年东奔西走的四处游医,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越往西景色越美,城池也繁华,姑娘自然也就越漂亮,皮肤雪白,眼睛是蓝的还会说话。

顺子问那是为啥?大壮回答说那是因为地灵,周朝就是先有西周再有东周,大汉也是先西汉再东汉,西边是龙脉的起源,地就灵,所以西边的草药那也是最好的。

听大壮鬼扯,我也尽量不去想那些伤心的事儿,专心欣赏着初夏的美景,人说中原美,果然不虚。

不过,越向西便越是干燥,气候也越怪倒是真的,正午的时候骄阳似火,晒得人大汗淋漓,到了夜里,又冷得能够呼出白气,一连半个月,我们都不敢停歇,白天赶路,就连夜里投宿时也要轮番守夜,庆幸的是,那个追我们的凶手竟然没有再出现,难道真的是被我们给甩掉了,这一切顺利的有些让人害怕。

我们到了金鸡岭时,休息了整整两天,这里是大汉的屏障,再往西就是玉门关,顺子和大壮在附近的镇子上搞了两柄弓和几把弯刀,这里的硬弓唤做“李广弓”,据说此地曾是李广将军的大营,弓弩的样式也是李将军发明的,非两石之力不能拉开,因为边疆的胡人经常来这儿抢东西,所以这边民风彪悍,男女老少都会两下子,而且许多人都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给人一种不太友善的感觉。

出了玉门关之后,便是西域的地界了,再向西,我们很顺利的到达了鄯善,按照华伯的计划,稍作休整便向西南绕过鄯善湖,听说这是一段艰苦的路程,得走十来天才能到达小宛国,我们做了充分的准备,水和干粮都备得很足。

塞外苍茫,黄沙似海,多少美丽的传说被尘封于这飞扬的沙粒之中,一棵棵胡杨娇艳似火,传说那是西域的血脉,鄯善国则是她身上的第一块绿宝石。

但是,她的凶残也蕴藏其中,就在第六天中午,人困马乏的出了大事儿。

这天恶毒的太阳烤焦了整个大地,黄沙灼热得能把脚给烫熟,实在没法继续赶路,我们找了一颗最茂盛的胡杨树,连人带马一并躲到了树荫下休息。他们三人拿了些水和干粮,坐在树下吃喝,只有我懒得不想动弹,一个人闭着眼睛躺在马车里想睡还热得睡不着。

就在这时,只觉得外面的光迅速的暗了下来,我心里高兴,料来是一片乌云,要是能下上一场雨,那就舒服多了,可紧接着就听见外面隆隆声起,我猛的睁开眼睛一看,一道无比巨大,大到看不见边际的黑沙墙压了过来,突然,马车的缰绳不知被谁解开了,马儿嘶鸣了两声,车子一晃便向前窜了出去,要不是我拽得牢,险些飞了出去。

卷一 尸山鬼草 第十三章 大漠生死

再向后看,就见顺子和大壮正在朝我这边奔跑,一边挥手一边喊着什么,可只有两三丈的距离就什么也听不到了,他们仨瞬间便被风沙吞噬。

我随着惊马在沙尘中一路狂奔,也亏我反应得快,紧紧的扒住车门边上,可半个身子都已经在车外了,而马跑得越来越快,毫无方向的乱撞。

我知道一定是沙暴使得马受了惊吓才会如此狂奔,我反复在心里念叨着:“千万坚持住,绝不能被甩下车,因为太素古卷还在车上呢。”

我坚持了大概一柱香的功夫,窘境却丝毫没有改善,我扒在门边儿的手都已经勒出了血,可马车依旧东一下西一下的乱蹿。就在这危急时刻,我使出最后一点力气用脚尖将装有太素古卷的包袱钩起,随即松开了死死扒着门边的手。

一瞬间,感觉就像只断了线的风筝,被甩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又连续的翻滚了不知多少圈儿,浑身已经不知道是哪儿疼了,我能做的最后一个动作就是紧紧的将太素古卷抱在怀里,这会儿根本站不起来,沙暴着实太大了,砂砾划过肉皮的一瞬间,仿佛千万只刀子割过,觉得皮肉已经裂开了,口鼻中灌满了沙子。

我蜷缩在地上,很快就被砂砾给埋了,想挣扎着爬起来,可一切都是徒劳的,几番挣扎过后已经筋疲力尽了,就在想要放弃的时候,眼前竟然出现了一颗胡杨树,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树下躲避。

肉体像是被千刀万剐,又给抽干了水一样,好像死过了好几次,最后,沙暴终于停了下来。天已经黑了,风沙过后的天空竟然异常清澈。繁星点点,照在大漠之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根本动弹不得。

突然,一个黑影在慢慢移动,那是个什么东西?野兽?在这荒漠中,要是刚经历了沙暴又遇见野兽,那可真是赌桌上把把摸瘪三,点儿被到家了。

黑影越来越近,竟是一人一马,我心中骇然,这荒芜之地,怎会有人?心中不免警惕起来,“谁!”我确定他已经发现我了,便全力冲对方喊道。

那人并不搭话,他牵着马,有些踉跄的走了过来,应该也是在沙暴中受了伤,他走到近处,终于看清楚了,来人是西域的打扮,短衣窄裤,也是个年轻人,只是头上包着一条黑巾,单露出一双眼睛,看不见脸,可从他的眼神中竟然感到一丝杀气。

再看那匹枣红马,那,那竟然是我们拉马车的那匹马,不用问,解开缰绳的就是他了,看来相遇不是巧合,“你到底是谁?”我边问边努力的站起身来。

对方仍不搭话,而是不紧不慢的抽出一柄短刀猛的向我刺了过来,多说无益,我也只能强打起精神,操家伙应战。一伸手便知,此人的功夫颇高,步伐稳健,劈扎刚猛,短刀极快,让我有些眼花缭乱,不过我跟张井叔学的是个精巧,刀剑走灵,一时半刻他倒也奈何我不得。

不过俗语说:双刀看走步,单刀看闲手,这人竟是个左撇子,右手空着,这可不是件好事儿,刚想到这儿,对方右手腕一抖,我就觉得手上一麻,弯刀便撒了手,紧接着腿上又是一阵酸痛,扑通一声摔倒在沙地上,再想爬起来都难了,这种感觉我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被那硬毛刺进身体的感觉。

对手见我倒地,径直捡起我的背囊,从里面取出太素古卷,将那块兽皮展开看了看,眉目中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随后,他把其余的东西又丢回到地上,背囊中的金银足够他全家花上三辈子了,但此人却视如草芥,他的目的太明确了,就是古卷。

“你,你就是杀害住持的凶手,那天晚上偷袭我们的也是你。”我愤怒的吼道。

那人轻蔑的瞥了我一眼,冷冷的道:“没错,偷袭你的是在下,你们几个着实叫人伤脑筋,不过有些话得说清楚,住持大师是被你们害死的。”说着他缓缓的扯下头巾,露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原来,原来是你!”此人正是侍奉住持长老的那个小和尚,我大喝道:“你到底是谁?”

“呵呵,小僧身份低微,法号不值一提,在老家,熟悉小僧的便称在下为‘飞毛和尚’,你应该能感受到吧?”

“飞毛?害死住持,偷袭我们的就是飞毛。”

飞毛和尚点了点头,“在小僧的家乡,圣域之中有种雪狼,颈下的毛细而坚挺,最重要的是它极直,那是佛祖的恩赐,能被这雪狼毛刺死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呸!住持大师与你有何冤仇?”

“住口,我再说你一遍,师父是被你们害死的,小僧的使命就是监视你们那位治化长老,还有就是等着你们来,小僧与住持师徒多年,不仅毫无冤仇,还极为敬佩师父,师父的死只是为了拖住你们,小僧也只是奉命行事,你要是不带着太素古卷前来,住持师父又怎会圆寂,你说是不是你害死了师父……”

我心中一凛!为了等我们?他如何知道我要去找治化长老,不可能,难道他只是在诈我,都到了这步田地,他大可没这个必要了呀,“治化长老在哪里?是不是也被你杀了?你究竟受谁指使?几次三番要杀我们,下毒,偷袭,我们与你有何冤何仇?”我的情绪已经失控了。

不过对方却显得格外的平静,“治化,他还真是个麻烦,小僧监视了他多年,都没发现什么端倪,却在紧要关头让他给逃了。”他顿了顿,又道:“不不不,往你们菜饭里下毒的人不是我,有人想毒死你们,是我给你们扔的字条,也是我助你们逃出琼林寺的,我救了你们三条命,只向你取一条,这不算多吧!”

我完全懵了,太奇怪了,用飞毛杀人的凶手竟是递字条救我们的人?“那,那要杀我们的人又是谁?”我忍不住问道。

他冷笑了一声道:“如今这对你来讲还重要吗?你在九泉之下只需明白小僧不是你的敌人,小僧和你是一边儿的,我们有共同的使命,守护太素古卷。”

“哈哈哈!”我大笑了几声,“技不如人,要杀便杀,小爷我还是第一次领教这样的说辞。”

飞毛和尚叹了口气,“唉!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对于这部古卷而言,你我的命又算得了什么,都是草芥而已!”他说着用手掂了掂太素古卷,又喃喃的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有了这部太素,小僧不用再听任何人指使了,小僧的使命就快完成了,师父,弟子终于完成的使命,死而无憾了,哈哈哈!”说完他仰天大笑,笑得如此解脱如此放肆。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飞毛和尚望着天,辨了辨方向,双膝跪地,念诵着经文。

这会儿,他的确没有再说谎的必要了,可我还是想能清楚,便大喊:“这,这药书究竟有何用?这药书究竟有何用……你倒是说话啊!说啊!”可任凭我如何大叫,对方都丝毫不为所动,只苦得我周身大穴被封,动弹不得呀。

直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才起身,摇头道:“和你说过了,小僧身份低微,知道的也不多,我本想救你们的,可谁叫小僧无意中发现古卷在你的身上呢?在寺中小僧无法出手,只能将你们引出来,让你知道这么多,也是感念你守护古卷的这份功德,希望你在九泉之下做个明白鬼。”说着他举起短刀便向我脑袋劈了下来。

我闭上双眼,心中一沉,暗道完蛋了……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三界归一,唯有方仙……”突然,不知从哪里,隐隐的飘来这么几句空灵之音,声音虽小,却极是清楚,来者用的是千里传音的功夫,人未到,声先至。

睁开眼再看飞毛和尚,他脸色变得铁青,冷汗已从额间滑落,咬着嘴唇颤声道:“恭,恭,恭迎坛主。”

“嘿嘿嘿,飞毛,你似乎拿错东西了吧?”那个声音幽幽的响起,嗓音不大,亦不怒,却极是骇人。

“你们想怎样,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事,可太素不该是你们的。”飞毛和尚突然咆哮道,但语气中充满了恐惧。

“那就该是你的么?你也不该动啊,飞毛,兄弟一场,可如今在下也保不住你了,护法大人就要到了,他老人家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听到护法这个名字,飞毛和尚身子颤了两颤,险些栽倒,这家伙本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怎地竟也会这般胆怯,此时他瘫在地上,浑身发抖,汗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我心知不妙了,想想刚才那个千里传音,鸡皮疙瘩就掉了一地,飞毛和尚这等厉害的主都被吓了个半死,可好像还有一个更狠辣百倍的护法,这要是被捉到,想痛痛快快的死,恐怕都难了。

卷一 尸山鬼草 第十四章 莎车

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飞毛和尚倏地弹起,将我猛地提了起来,一把扔在马背上,又将太素古卷重新塞进背囊,挎在我的脖子上,在我耳边只道了四个字:“守住佛泪!”

说完他一根飞毛刺在马屁股上,枣红马剧痛,嘶叫一声,没命的向前奔去,等我回过神儿来,枣红马已经奔出很远了,回过头只能看见一群饿狼将飞毛和尚团团围住,那狼群太过庞大了,飞毛和尚立即被掩埋,消失在茫茫的大漠之中。

这一切实在是太突然了,我居然还能够死里逃生,可“守住佛泪”究竟是个啥意思?

脑子里一团浆糊,身子还是火辣辣的疼痛。迎着冷风,脑子渐渐的清析了一些,想要杀死我们的是控制飞毛和尚的人,飞毛和尚救了我们,可他偶然发现太素古卷在我身上,所以才将我们引出来,在这里抢夺古卷,可惜,跑了数千里,他还是没能摆脱控制他的人,到头来他的行为真的印证了他自己说的话:对于太素,我们的命不过都是草芥……

此时,马儿越跑越快,不知道飞毛和尚刺了这畜生什么要穴,竟让它无法停下来,我已经被颠吐了好几次,跑了几个时辰,一个趔趄,连人带马摔翻在地。

这一摔,我身上倒有了些知觉,勉强将刺进身上的雪狼毛拔了出来,再看枣红马,两眼冒血,口吐白沫,活活给累死了。

此时已近天明,我取出罗盘辨了辨方向,太阳东升而我要西行,每到一处我便用匕首在树上留一个记号,然后继续前行,塞外的天气真像是人间地狱,晚上冻得直打哆嗦,白天却热得要命,可是我只能继续走,只要太素古卷在我身上,那些可怕的人就肯定不会放过我,多走一步,便减一分危险,我晃晃悠悠的足足走了一天半。

到了转天中午,觉得体内的最后一滴水也已经被烈日烤干,前面忽然出现了一片绿洲,清澈的水塘,还有很多瓜果就在眼前,可是却怎么也抓不到,渐渐的又变得模糊……模糊……我知道那是海市蜃楼的幻相,我中招了,人在大漠中绝望时多出现这样的幻觉,可心里明了又有什么用呢……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一顶帐篷里了,看了看四周,华伯、顺子和大壮居然都在,他们正一脸关心的望着我。

顺子问我感觉如何,我身子极痛,口很干渴,却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瞟了一眼旁边的水碗,顺子会意,喂我喝了几口水,可口中却疼痛难忍。

华伯说我身体的疼痛只是一些外伤,他已经在我昏迷的时候帮我处理过了,嘴里的疼痛是烂疮溃疡,只能再忍忍,因为我们带的草药已经全丢了,只有两天之后到了小宛才能想办法医治,我点了点头,问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一口北方腔答道:“沙暴的时候,就看见有个人偷了咱们的马车跑了,只有你在车上,俺跟顺子拼命追也他娘的没追上,还被困在原地了,好在有水和干粮,支撑了一天,后来遇到了一支从长安来的大商队,把俺们给救了,跟着商队一路西行你猜怎么着?发现了你留的记号,我乐屁了,顺着记号就找到了你,刚发现你那会儿,你都快晒成干儿啦,可怀里还抱着你那背囊,里面沉甸甸的全是银子,啧,啧,杨子,俺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主儿,霸气!”大壮说着向我挑了挑大指。

我只能对他苦笑了一下,不管怎样,总算捡回了一条命,猛地想起一事,便问:“古卷呢?”

“放心,在呢!”顺子道。

我松了口气,歇息了一会儿,才将这次死里逃生的经过给华伯他们讲了一遍。

“果然是那个小秃驴,俺早就觉得他可疑了!”大壮马后炮的骂道。

顺着接茬道:“算他死得利索,再叫小爷碰见他,扒他的皮。”

只有华伯低头不语,我问他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华伯低声念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三界归一,唯有方仙。方仙!方仙!”

他愣了好一会儿,摇头说道:“据说太上老君修炼的仙山叫方仙谷,后来弟子们就以‘方仙’为名创立了教派,为众仙家炼制仙药。不过这都只是神话传说而已,世上怎么可能真有这样的一群人呢?”

大壮点头道:“嗯,俺也不信啥仙呀神呀的,多半是借着神仙的名,出来招摇撞骗的,甭理他。”

我也点了点头,又问华伯:“那飞毛和尚最后说的‘佛泪’究竟是什么?”

华伯道:“我也想不通什么是‘佛泪’,那些自称方仙的想要得到,想必是极要紧的东西。总之不想那么多了,安心修养,今后要多加谨慎才是。”

大壮和顺子出去弄了几件当地人的服饰,大伙儿换上之后又往脸上罩了块头巾,直到彼此见了面都认不出谁是谁,才算满意。

转天早晨上路时,我才发现这的确是一只大商队,三十多辆马车,满载着丝绸和陶瓷品,足足有上百人,负责带队的向导是位当地老牧民,他告诉我们,队伍中像我们这样的旅伴儿有好几批呢,他们倒是也乐于接受,因为人数越多,声势越浩大,就会越安全,像我们这种单枪匹马闯进沙漠的,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命大造化大了,不过话得说在前头,塞外的环境很艰苦,千万不要掉队,商队是不会等人的,掉了队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好在之后的路途上倒是没出什么大事儿,只是到达小宛国的时候我的嘴里已经全是溃疡了,连张嘴呼吸都疼痛无比。这小宛国虽叫国,其实就是个不大的城池,连草药都难买到。好在这根本难不倒华伯,他弄了些白菜根洗净蒸熟,将其中的汁水挤出小半碗给我喝下,这法子还真管用,没几天便好了。

我们一路上打听万尸山的所在,可都没有人知晓,商队的向导,那位老牧民说“万尸山”很有可能不是一座山的名字,因为西域的山脉不算多,他常年往返于各国之间,大大小小的山他应该没有不知道的。

不过这万尸山,他几十年前好像听莎车国的老人们提起过,比起那些一城即是一国的西域小国来,这莎车国可是地域广阔,西连乌孙东接精绝,北临龟兹南到昆仑,纵横数千里,人口数十万,或许我们该去哪儿碰碰运气。

我们跟随商队继续西行,一路上舒服多了,也不需要带那么多的补给,沿途的村庄很多,又赶了十来天的路,沿途经过精绝,于阗,皮山等小国,最后到达了我们的目的地,莎车国。

这是我们进入塞外以来见过的最大的城池了,棕黑的城墙是用夯土砌成,足足有五丈高,非常坚固,城中一片黄褐色的屋舍,充满着异域的风情,街上热闹非凡,商队的向导告诉我们,光城内就有两三万人,这里就是西域的中心,风水宝地,各种消息也比较灵通,我们在这里一定能打听到想要的消息。

我们谢过老牧民,告别了商队,在城中安顿了下来。

之后的几天,我们整天都在城里闲逛,我越来越能感受到这是块宝地,在西域的腹地,但却没有一丝塞外的荒凉,满眼都是绿色,因为叶河在经过这里转了一个弯儿,形成了一个绿洲,所以这里气候温和,物产丰富,人自然也多。不过,正事儿我们却一直没打听到,万尸山仍然是个谜。

就在这一天,大壮又嚷着去逛集市,说今天有大集,水果很不错,葡萄甜的像蜜一样,我知道大壮就是一吃货。

华伯则显得有些着急,说我们只顾着玩儿,把正事儿都耽搁了。

大壮说只有了解这儿的风土人情之后,才好打听,于是我们便拉着华伯一起来到集上,这里实在热闹,卖什么的都有,没一会儿,大壮的布袋子就装的满满当当了。

顺子有些心事重重的对我道:“杨子哥,我这两天总是感觉不自在,好像我们一直被许多人监视着。”

我想了想,觉得没道理,便道:“别自己吓唬自己,我们在这儿,就算是少数民族,长相与人家差异太大,被别人多看几眼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顺子抓了抓头,嘟哝道:“但愿如此...”

话音未落,就听得身后马蹄声响起,回头一看,只见三名大汉,各骑一匹高头大马迎面冲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已到了近前,眼看便要撞到华伯,紧要关头,我下盘一个弓步,前膝向前一顶,正中华伯后膝关节处,华伯腿一软向后一倒,顺子眼明手快,顺势使了招怀中揽月,将他托住,华伯脚未动,整个人却直挺挺的向后坠,样子虽然难看了些,可总算是躲过一劫,那三匹马紧贴着他的身子疾驰而过。

华伯并未受伤,可当街的一位老妇可就没有那么走运了,那三匹飞奔的骏马极其快,径直朝她撞了去,那老妇衣衫褴褛,看模样已是年逾花甲,行动缓慢,等觉察到时,马已经到面前了。

众人看得真切,无不失声大叫:“啊呀!”

卷一 尸山鬼草 第十五章 纹身

可就在此时,为首的大汉双腿一夹马腹,手抓马鬃一发狠,大喝一声:“起!”胯下那匹红膘马像是生了双翅,猛然腾空跃起两丈有余,从那老妇头顶飞过,而其他两匹马则稍有变向,一左一右紧贴着老妇,擦身而过。

话说行家出手高下立现,这三人驭马的本事极佳,绝不是普通兵卒那等泛泛之辈,不过饶是如此,老妇虽未受伤,可也着实被吓得不轻,身子一软,倒在当街。

街边一位紫衣少女窜了出来,扑在老妇身上,哭喊道:“阿奶,阿奶,你醒醒,醒醒啊!呜呜呜!阿奶!”

周围一群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几个维族大叔叽里哇啦的喊着什么,想必是喊:不好啦,撞出认命了,快来人之类的。

华伯也赶紧上前,切了切老妇的脉搏,告诉紫衣少女不必惊慌,可那少女哪里听得进去,只顾着呜呜的哭个不停。

那三位大汉也勒住马,下马前来查看老妇人的状况。

有好事之人对那领头的大汉说:“你们撞了人,怕是要摊上人命官司了。”

紫衣少女闻言更是哭得悲伤。

那大汉也是惊慌,忙道:“可...可我并未碰到她...”有意辩解却也知已是百口莫辩,只得呆立当场。

另外两名大汉显然是他的随从,其中一人便在领头大汉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估计是想要趁机开溜,但见那领头大汉一摆手,道:“不可,我韩某做事一向光明正大。”随即便问华伯:“先生,这位老妇的伤势如何呀?”

华伯道:“无大碍,老人家本就有贫血症,刚才被壮士的马惊吓过度,一时之间气血不畅,昏死过去了。”说完,华伯便在那老妇的百会和人中两穴上按了数下,过不多时,见那老妇人身子一动,悠悠醒来。

那大汉忙上前搀扶,态度恭敬的道:“老人家,在下实有要事在身,刚才行事过于鲁莽,惊吓了您,还请恕罪。”

那老妇着实被吓得不轻,身体仍在不停地摇晃,说不出话来,只是摆了摆手,也看不出她究竟是啥意思。

华伯见状便对那大汉到:“壮士莫担心,我是大夫,自会帮助这位老人家,适才见的真切,壮士的马并未碰到老人,若有要事在身,壮士大可离去便是,这里由我们来料理便好。”

那大汉一抱拳,道:“在下乃荆州太守账下副将韩德,先生高义,定当图报,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华伯连忙躬身施礼道:“原来是韩将军,小民华佗。”

那韩将军惊讶的道:“原来是华大夫,早有耳闻先生的医术高明,没想到今日竟在此地相见,请恕韩某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华先生大恩在下一定铭记,来日若有差遣,定报先生大德。”说着便取出十两银子答谢华伯。

华伯并未伸手去接,温言道:“这位老妇人虽被将军所惊,但她的病症确是积郁成疾,由来已久的,与将军无关,而我辈行医本就是悬壶济世,祖辈有训,遇疾患不可不医,如此说来,将军与在下并无关联,银两必不可取,请将军收回,若有缘日后再聚,来日方长。”

一番客套,华伯坚决不收好处,韩将军也只好到了谢,翻身上马便告辞了,可他其中的一名随从却仍旧待在原地,这家伙又黑又壮一脸麻子,最炸眼的是他那一字连眉,生得又密又浓,活脱一个夜叉,那叫一个丑。

这丑鬼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正呲着一口黄牙,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打量着那位紫衣少女。

仔细看那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虽是身着粗布紫衫很是破旧,可样貌生的倒有几分俏丽,加上此时泪眼朦胧,更是惹人怜爱。

这一字连眉的丑鬼一把抓住紫衣少女的衣袖,挤眉弄眼,猥琐的道:“小姑娘,何必在这穷乡僻壤的受苦,不如跟我回去,包你锦衣玉食,享用不尽!”

紫衣少女一颗心都在那老妇人身上,哪里料到会惹得这一出,登时花容失色,吓得急向后退,使劲挣脱。

只听得“呲啦!”一声,紫衣少女的衣袖被齐肩扯断,露出整条手臂,洁白的胳膊上竟然纹着一幅画,好似一幅山水图,只是线条颇为简略。西域民族性情豪放,倒是不在乎这个,可紫衣少女着实是受惊不小,登时被吓得又大哭了起来。

我是个懒得管闲事儿的人,可对这种事儿却向来不齿,见那丑鬼着实是大胆妄为,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众目睽睽,他竟没有一点儿罢手的意思。我跨步上前,一把将他腰间的钱袋子顺了过来,这家伙光顾着调戏少女了,银子没了都还浑然不觉。

我拍了拍一字眉的肩膀,抱拳笑道:“这位军爷,您许这位姑娘锦衣玉食,可空口无凭,总得有点儿诚意吧,也不用多,你能拿出五两银子来给在场的各位看看,那也算你养得起这位小姑娘,兄弟好事儿,就替你拉这个媒。”

“嗯,这有何难!”这主咧嘴一笑,往腰上一摸,登时傻了眼,“我,我的钱袋呢?你,你,你……”,他指着我,又惊又怒,更是尴尬。

围观的人一阵哄笑,我见状一扬手,将他那半袋碎银子散了出去,周围的人忙低头去捡,拿到银子的自然不肯再多留,一哄而散。

一字眉恼羞成怒,“你是谁?竟敢坏大爷的好事儿,找死!”说着一拳打了过来,他就是个随从,功夫稀松平常,只是空有几分蛮力。

我一侧身,反手抓住他的拳头顺势一带,脚上下了个绊,他便飞出两丈开外,重重的砸在地上,这家伙糊里糊涂的摔了个狗啃屎,自然是不服,爬起来拽出佩刀。

顺子怕我吃亏,二话不说拔刀就坎,和一字眉打在一处,顺子功夫不弱,两三招过后,就打得对方晕头转向。

我怕顺子愣头愣脑的真把人给砍了,闹出人命来,飞起一脚将一字眉踢翻在地,指着他大骂道:“操,丑鬼,你照镜子都能给自己吓死,还有脸出来吓人,能让小爷我教训你一顿,也是你的福气,实相的就快滚!”

一字眉估计是晓得讨不到好去,也不敢将事儿闹大,只好认了怂,嘴里囫囵的骂了句听不懂的话,灰溜溜的滚蛋了。

顺子骂了句娘,不解气的道:“那个韩将军倒是个豪侠,没想到竟有这样的狗奴才,算他跑得快,不然小爷我非得剁了他。”

这会儿人群都散了,就只剩下我们几个,大壮竟一直没说话,他正痴痴的盯着紫衣少女的胳膊,入了神。

紫衣少女脸一红,忙用衣服遮了遮,跪地磕头道:“感谢各位大人救了我和阿奶,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华伯将她扶起,老妇人这会儿清醒了不少,可脸色苍白,很是虚弱,医者慈悲,救人救到底,我们将老妇人搀扶回到家中,她的家有些偏僻,就是两间极破的草房,要说是家徒四壁,那都是往好了说,因为四壁都残破不堪,简直有点儿太寒酸了,一看便知家里只有她们祖孙二人,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一户人家要是没有个壮劳力,孤儿寡母的那就只有沿街乞讨的份儿了。

紫衣少女红着脸给众人让了坐,端来几碗清水道:“诸位恩公,我,我们家里穷,也拿不出什么来招待贵客,唯有家中的井水又清又甜。”

也是可怜人,我端起碗喝了一口,水的确清甜,可却甜的叫人心酸。华伯马上掏出几两银子施舍给她祖孙二人,祖孙俩感动得泪流满面,又是跪地磕头。

半晌,华伯相了相老妇人的面,问:“老人家应该还感觉头晕乏力吧?”

老妇点了点头。

大壮掐住那老妇人的脉揣摩了片刻道:“气血两亏,是极重的贫血之症,需用炙黄芪六钱,当归四钱,白云苓两钱……”

没等大壮说完,华伯就摇着头打断了他,说:“大壮,你这方子倒是对症,只是这几味药都很贵,况且在这个地方也很难找到,所谓良医,只是下药对症是不够的,需深感这世间的疾苦,才能开出既对症有效又能让百姓用得起的方子。”

说完,提笔写下一剂方子:大枣五枚,三七和党参各一钱,三份水成一份。然后交给紫衣少女让她按方抓药,每日给老人家服用一次,不出一个月病症便能除掉。

大壮恭恭敬敬的点头道:“多谢师父教导,徒儿记下了。”

我也正暗自敬服,可就见华伯一脸严肃的冲大壮点了点头,又突然一脸谄笑的对老妇人道:“老人家,您的病症已诊,在下的诊费是五个铜子儿。”,扭头又对大壮道:“徒儿,收钱。”

“噗!”我一口水喷了出来,哭笑不得,华伯这是发了什么病,几两银子都给人家了,竟还要回五个铜子儿,早知这样,刚才不给那几两岂不是省得更多?

卷一 尸山鬼草 第十六章 进山之路

难道是我听错啦?我看了看顺子,他那副痴傻的表情告诉我,也是一脑袋浆糊。

那老妇人也是一愣,随即还是取出五个铜子交给大壮,大壮还恭恭敬敬的接了过去。转头对我俩骂道:“你们懂个屁,俺们这一行老祖宗传下规矩:多一文不取,少一文不行。那就算给天子诊病也只收五个铜子儿,绝不多取,反之,只要不是出家人,在世上花钱的,就算是乞丐,诊了病也得给够这五个子儿。”

“这,这是啥狗屁规矩?”顺子一向直截了当。

“呸!这才是医者大爱,咱们救的多是穷苦百姓,诊费低微那就得立规矩,若是漫天要价,百姓便看不起病;若是不收钱,再加上大夫身份卑微,那还有谁愿意习医,没了大夫谁来治病救人……”大壮振振有词的道。

我恍然,确是大爱,当下对大壮抱了抱拳道:“受教,受教啦。”

众人说话间,紫衣少女已将草药煎好,给老妇人服下,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见那老妇人已然恢复。

我们正要起身告辞,可我突然发现紫衣少女目光流转,两腮绯红,抚动着自己的衣衫,露出她手臂上纹的图案,这图案初见时觉得只是一幅粗浅的山水画,可这会儿看上去,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加上之前大壮也瞧得入神,便出言询问它的来历。

老妇一愣,开始有些闪烁其词,后来还是道出了其中的来历,原来这老妇一家本来并不居于莎车国,而是祖祖辈辈都住在一处偏远的村子里,此村唤作“灵宝村”,数百年前,这灵宝村可是一处富饶之地,山里不但鸟兽极多,而且盛产灵芝,灵宝村估计也是因此得名,当地的村民自然是靠山吃山,日子过得好生富足。

可那一年,有个贪财的村民,为求得富贵引了一大队官军进了山,一直走到了一片沼泽,那村民已然迷了路,可官军之中确有能人异士,便将那村民打发了事,官军从此不知去向。

也正是那一年,山里连降暴雨数日,有人还看见有黑龙从山中飞出,从此之后,山里便越来越贫瘠,就连鸟兽也不知了去向,更别提灵芝了,村民可遭了殃,简直就被活活断了生路,而且山里总是雾气昭昭,阴风阵阵,让人瘆的慌。

后来村里便请了一位精通风水的术士,那术士说此地乃龙脉之源,可如今龙气已散,山中阳气尽失,阴气极盛,恐有灾祸发生,劝村民们尽早迁离此地,可这里的村民世代居于此地,祖坟都在这儿,所以谁都不愿迁走。

好在后来一位高僧路经此地,觉得这山中有蹊跷,便进山查看,之后还在附近建了座寺庙名为“镇灵寺”,意思就是镇这山中的妖灵邪气。这座寺庙果然灵验,从那之后的百余年来这山中虽说阴气不减,却也相安无事,村名们也就渐渐的将这些事忘了。

可事情就发生在十四年前的中秋之夜,一名打猎归来的村民神色恍惚,起初家里人以为是被什么野兽吓掉了魂儿,并没在意,可几天之后他的病情越发严重,整日疯疯癫癫,痛苦万分,身上还出现了大块的黑斑,最后,模样都变了,活像一头野兽,逢人便抓,见人就咬。被他抓咬过的人也渐渐生出那种黑斑,失了心智,成了疯魔的野兽,再去抓咬别人。

这会儿,村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可为时已晚,已经有好多村民变成了这样的野兽,最后村民只能忍着痛苦,将染了此病的家人杀掉,一时之间,村里家家挂白,人人戴孝,惨不忍睹。

这老妇的儿媳便也在其中。

老妇的儿子儿媳本来夫妻恩爱,到头来儿子亲手结果了爱妻的性命,之后便万念俱灰,在镇灵寺出了家,一来为亡妻诵经,寻求解脱,再则是想出力铲除这山里的妖邪。

可怜家中只剩下老妇人和襁褓中的孙女,后来村里剩下的人陆续的迁了出来,老妇人也带着年幼的孙女迁到了莎车国,一晃十几年了,当年的小孙女已长成了面前这位玉立亭亭的紫衣少女,而她手臂上纹的便是回灵宝村的地图。

这灵宝村地处偏僻,四周地形复杂,为了让后人日后能找回祖居,祭拜祖先,村民迁出去的时候都在小辈人的手臂上纹了这幅进山的地图,这便是紫衣少女手臂上地图的来历。

听了老妇人的话,众人不禁唏嘘,这世间的悲剧也莫过于至亲至爱之人生死相离,阴阳永隔了。

不过这也给我们提供了极大的线索,虽然老妇人说讲的不甚详尽,可按她所说,与我们此行要找的那座万尸山个中细节竟有不谋而合之处,那里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问其详情,老妇得知我们要去那里,顿时惊恐万分,苦苦劝我们说:“几位恩公可万万不能去那里,已经很少有人再去那儿了,前几年听说那儿闹鬼闹的凶,很多人都是有去无还”。

大壮向她解释,说我们只是为了救人,想在那附近采些草药,不进去的,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一番口舌,老妇人见我们心意已决,心知无法阻拦,只能叮嘱小心万千,当下便让我们将紫衣少女手臂上的地图抄誊一份,并说出了进山的要领,说是务必要先找到镇灵寺,得到寺中的帮助才能再做打算。

转天一早,我们启程开拔,刚出城不远,就见紫衣少女搀着那位老妇人颤巍巍的立在道旁,估计是等了很久了,老妇人见到我们,忙捧出几块干粮,道:“没啥可报答恩公的,我和孙女就想来送送各位,一路上辛苦,这些干粮是会用得上的。”

再看她手中捧的几块儿干粮,实在不算太好,大小不一,其中一块馍馍好像已经很久了,上面都裂开了花儿,还有块饼居然是半块。紫衣少女脸一红,低声道:“这,这是阿奶天不亮就出去讨的,一点心意,还望各位恩人不要嫌弃……”。

大壮这家伙最是性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还装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打哈哈道:“太好了,老子能吃,食量大,正好干粮不够,就有人给送来了。哈哈……”说着便全盘收下。

我也抢上去掰了一块,丢进嘴里大嚼起来,“好吃,好吃。”,其实我倒是真觉得这是我吃过的最甜的馍馍了。

老妇人点了点头,那张爬满皱纹的脸显得很满足,她又取下紫衣少女脖颈上戴的一块长命锁交给了华伯,道:“拜托各位,要是到了镇灵寺,见到一个叫‘智平’的和尚,那便是我儿,将这长命锁交给他,告诉他我们居住的地方,如今我已年迈,怕是命不久长了,要是临死前还能再见我儿一面,也就心满意足了。还有我这苦命的孙女,我若死了……”

“阿奶!不要这样说……”紫衣少女哭泣道。

大壮抢着接过长命锁,拍胸脯道:“老人家放心,俺吴大壮答应你,一定把话带到,亲手将它交到你儿子手里。”

华伯也朝她们点了点头……

离开了莎车城,沿着叶河南行,一路上很顺畅,沿途村落也颇多,两天后我们进入了一座神秘的大山。

进山之后,一开始是秃山,视野也开阔,可越向里走,林木越茂密,这大山绵延不绝不见边际,多亏老妇人指点了路线,饶是如此,也足足寻了好几日才找到她说的那座隐在深山中的“镇灵寺”。

这座寺院虽是建在这人烟稀少之处,但规模却着实不小,而且与汉地的建筑风格截然不同,寺门前是数丈高到石阶,登上石阶后,眼前便是一尊四五丈高的地藏菩萨汉白玉造像,后面是一座高大的牌坊寺门。

踏进寺庙,一条甬道差不多有半里来长,两旁松柏茂密,周围飘着一股淡淡的佛香,这会儿天色已晚,远处隐约可见佛殿中的灯火,我们朝着那灯火的方向往前走,晚风吹过,一缕清幽,使人倍感惬意。

突然,前方的树林中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动,紧接着,就听见一声惨叫“啊!!”。

我们四人都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只见树丛中一团绿色的火球窜了出来,随即,那绿火慢慢熄灭,一只青色的巨大恶犬出现在我们面前十步以外的地方。

在不知道它是什么的情况下,我姑且称它为大恶犬,可要说是犬类,这玩意儿实在大的出奇,也就比老虎略小一号,像是只巨大的青绿色巨獒,可这东西浑身上下没有毛,而是长着一身不规则的鳞片,脸上的皮皱巴巴的,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们,从它锋利的獠牙上能看出这畜生凶残无比。

大壮惊叫道:“哎呀,这他娘的是什么怪物?是老虎,不,不,是大狗,也不是,娘啊……”

卷一 尸山鬼草 第十七章 鬼狼

我心里叫苦,他娘的,这大壮的缺陷就是:越紧张越害怕便越是话多,没事儿也得被他搞出点儿事儿来。

众人都被吓得呆立在当场,哪还有人开口搭腔。

只见那大恶犬朝我们看了看,随后便做出要扑上来的姿势,嘴里发出哄哄的低吼,看得出我们的意外出现让它很恼怒,它身上立即又燃起了那绿色的火光。

我心中暗叫不妙,为啥这大恶犬的身上还会燃起绿火呢?那这玩意儿肯定不是狗,它又会是什么呢?

也来不及多想,就在这紧要关头,顺子已经将他那柄李广弓握在左手,右手顺势抽出一支雕翎箭,拉弓搭箭一气呵成,“嗖”的一箭直奔那只大恶犬而去,顺子射箭的本领是自小跟着张井叔练就的,甚是了得,这一点我从不怀疑,可是就在那只箭将要射中犬头的一瞬间,那大恶犬身体猛的向右一闪,动作奇快,前爪向前一扑,恰好扣在那箭杆之上,便将那支箭轻松的踩在脚下。

顺子一击不中,也大为惊讶,可他反应极快,立即又抽出第二支箭,准备再射,我和大壮也将各自的短剑拔出。

这下可惹得这畜生更加愤怒了,呲着獠牙冲我们“哄嘞!哄嘞!”的一通怪吼,身上的绿火也似乎大了许多,倏的一下猛向我们扑来。众人急忙向后退了数步,虽然没被这怪物扑到,但它已经到了跟前,就感觉一阵腥冷之风迎面扑来,阴阴的,如此近的看着它那没毛又皱巴的脸,仿佛一张苍老的死人脸,恐怖至极。

大壮瞬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它,它,它是。”,我感觉到他浑身都在颤抖,可估计此时也顾不上害怕了,大壮便发了狠“嗷!”的一嗓子,举剑便砍,那大恶犬前爪一扫,爪子和宝剑相碰,竟激起了一道火花,再看这畜生却毫发无损。也不知是它力道奇大,还是大壮太过紧张,握着的短剑立即脱了手,“铛!”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大壮顿时呆住了,闭上眼睛等死,大恶犬就要作势扑咬,想救恐怕都来不及了。

我心道“完了!果然是吃肉先挑胖的,这下大壮怕是凶多吉少了!”我赶紧拽住大壮的胳膊,往后拖了两步,同时用短剑在大恶犬面前挥了两下,虽然并没将这怪物吓退,可也总算缓得片刻。

正在这危急时刻,就听甬道的另一端传来一阵脚步声,借着佛殿中的灯光,只见十几名僧人,手拿棍棒冲了过来。

那大恶犬也在同时听见了远处的脚步声,瞬间熄灭了身上的绿色火焰,窜进了另一侧的树林里,不见了踪迹。

我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大壮更是脸色发白,好一会儿才捡起短剑,回过神来,大骂了几句。这会儿,才顾得上树林里的那声呼救,急忙和赶来的众僧人一起过去查看究竟。

只见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僧人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表情极为痛苦,但奇怪的是,他身上却没有被野兽袭击过的血迹,只是胸口处有几道抓痕,右前臂有一处咬伤,伤口都黑乎乎的,似乎还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很像是皮毛灼焦的气味。

华伯立即为那伤者查看了伤势,我们也赶紧上前帮忙,掏出水囊为其冲洗伤口,那受伤的僧人只是痛苦的哼了几声,便晕了过去。可奇怪的是,周围的僧人见此情景似乎并不惊讶,只是将他抬起,送回到了寺中的一间禅房里。我心道这寺中僧人怎么如此冷血,同修受了伤却没人关心?我们也跟着到了那间禅房,华伯忙问僧人要了一大桶清水,撕去那伤者的上衣,为其清洗伤口。

过不多时,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僧赶了过来,俯身仔细查看伤者的状况。

那伤口看似只是几道抓咬的痕迹,不过根本无法判断伤痕的深度,因为无论怎样清洗,里面都是黑乎乎的看不清楚,而边缘处像是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

那老僧盯了良久,十分难过,口呼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随后便摇头不语。

这般情景,更是让人疑惑不解,于是华伯忙上前自报了家门,说道:“这位大师,在下是大夫,或许能帮这位小师父医治伤势,还想请大师告知详情。”

那老僧口打唉声,叹道:“多谢施主慈悲,敢问施主如何称呼,老衲慧真代表本寺和这位受伤的智平弟子谢过了,只是这弟子的伤情确实过于严重,怕是施主也已无力回天了!”

大壮一愣,插嘴道:“啥,啥,智平,老师父,俺问一句你们这寺里有几个叫智平的和尚呀?”

慧真老和尚也是一愣,道:“小施主,自然是只有一个呀。”

这话听得真切,原来这受伤昏迷的和尚便是几日前那老妇的儿子,法名智平,可也算是造化弄人,他竟偏偏在此时遭了此祸,如今这般模样要是那老妇见了,还不得心痛死。

大壮这家伙心直口快,这些时日我早已摸清了他的性子,见他正要与那老僧说起老妇人托我们给她儿子带话这事儿,便一把将他拉住,低声说现在还不能完完全全的表明来意,先静观其变才好。

华伯自是通晓此理,只是双手合十,自报了家门。

那位慧真老和尚叹了口气,道:“原来是华大夫,难得大夫如此慈悲,为我寺弟子费心了,可此伤非同小可,非是普通草药所能救治。”接着便道出了其中原委。

话说离此地东南二十里的山中,有个地方乃是昆仑之源,当地人称其为万尸山,名为山却并非山,实则是一块儿积尸地,此地原是一个叫羌托的小国,传说受鬼母诅咒而毁灭,国人相继丧命,一时间尸横遍野。本是一个好端端的国家,却顷刻间成了块乱坟之地。

我们所见到的那只大恶犬,真正的名字唤作“鬼狼”,就栖息于此地。此兽喜食骸骨,并吸万尸之气,阴气极重,每逢月圆阴气最重时便要出来伤人。因它长期抓咬啃食骸骨,故愤怒时体温上升便会引发鬼火,这也是其名字的由来。所以若被此兽伤到便会伴随着鬼火的灼伤,神志丧失,终日疯魔,传说这种鬼火能烧尽人的灵魂。

这镇灵寺自达仁祖师开山建寺以来,除弘扬佛法外,便是日日诵经为万尸山中的亡灵超度,也镇住了其中的阴气,此兽便怀恨在心,故经常来本寺伤人,到如今已经有二十六名本寺弟子死于它手了。

听慧真大师如此道来,不禁叫人又惊又喜,喜的是我们终于找对了地方,惊的是没想到这大恶犬,也就是这鬼狼竟如此危险,若是被它伤到,受尽折磨,最终还得变成个疯魔的怪物,那还不如抹了脖子来得痛快。看来那老妇所言非虚,十几年前,村民定也是被这鬼狼所伤。

只听华伯惊讶的道:“原来如此,多谢慧真大师据实相告。”说着便伸手从我的腰间拔出短剑。

我猛然一惊,心想不好,难道是华伯知那受伤的智平和尚已无法医治,便想给他来个痛快?正想着,只见华伯却一挥刀切下了自己的一大绺头发,这是作何道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随随便便就这么糟蹋?

大壮倒是懂得华伯的心意,便将他那绺头发接了过去,用灯火将其烧掉,再将残留之物碾压成粉末。

华伯则用刀先将智平和尚伤口边缘的灼焦处割去,又用清水冲洗直到流出鲜红色的血液,再用刚才烧过的头发灰涂抹于患处,并用针线将伤口缝合,最后取了几片干树叶放在口中嚼了几下,吐出来,敷于患处。

此法甚是怪异,事后我才听大壮说将头发烧成粉涂在伤口上,这方子叫血余炭,发为血之余,燃之为炭,故名“血余炭”,有止血的功效。

而后来的那些叶子也不是什么干树叶,而是一种叫败酱草的植物,这种草边生长边腐烂,只有将其晒干才便于保存,再遇到口水便又能发挥其药效,可解毒消炎,防止感染。

可谁也不晓得此法是否真的管用?

当天忙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子时了,华伯才长出了一口气,告诉一直守在旁边的慧真长老,智平和尚暂时是性命无忧了,只是刚才又失血过多,需要静养。不过让他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其所能为智平和尚医治的。

慧真长老听说智平还能救,神情将信将疑,可看得出心中欣喜非常,合掌疾呼:善哉!善哉!老和尚告诉我们,以前也有僧人被鬼狼伤得这般模样,都挺不过来,先是昏迷,即便醒来也失了心智,胡言乱语,最后发了狂没两天就一命呜呼了。

华伯说智平的情况的确需要进一步观察,但从他元气上看,能够确定他近期并无性命之忧。

不过事情可远没有华伯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卷一 尸山鬼草 第十八章 治化之计

众人在寺中住下,转天清晨,我早早叫醒顺子,本想四处走走,看看这镇灵寺的模样。可刚一出门,正撞见华伯急匆匆的赶了回来,手里提着一只大竹篮,里面竟是一些野菜,一问才知,天还没亮华伯便上山去采药了,篮子里的自然也不是什么野菜,而是一种叫大青叶的草药。

华伯说以前在家乡的山里也见过这种植物,只是没在意,这回尝了一下,发现也有止血和消毒的用途。

我问华伯止血不是有血余炭吗?华伯说这种方子对于我们自是随手可得,但寺中的僧人又没有头发,总不能去化缘时化头发吧。

我心想华伯果然是细心,想起昨日的情形,兀自后怕,哪还有心情看风景了,于是便跟着华伯来给那受伤的智平和尚换药。

到了地方一看,大壮已经就位了,正施针帮躺在床榻上的智平和尚排毒,这家伙别看平时邋遢托大,可治病救人却十足专注,我们分毫也没能扰乱他,气氛显得异常严肃,慧真大师和几名年轻的僧人也都默默的从旁照应着。

华伯将采来的大青叶捣碎外敷在伤处……一番忙碌之后,智平和尚慢慢苏醒了过来,虽然躺在床上仍显得很虚弱,但是这已经让众人很兴奋了。

可是他虽醒来,却一脸茫然,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目光呆滞,环视了一下周围,像是不认识任何人。

我心道不妙,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发“撞克”,以前村里经常发生这种事儿,多半应在久病不愈的老人或是几岁大的孩子身上,因为这类人身体较弱,魂魄也容易被黄皮子给勾了去,或是被在阳世间游荡的鬼魂上身。发撞克的人通常反复高烧,胡说八道,那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说的都是上了身的鬼魂或黄皮子要说的话,比如下面好冷,我还有一件皮毛快些给我烧过来,你们这些不肖子孙,想冻死我不成,大抵发了撞克的,那表情神态跟眼下的智平和尚都是一般无二,看来这鬼火能烧尽人魂魄的说辞也并非空穴来风了。

只见智平和尚神情怪异,似乎充满了恐惧,双眼直勾勾的注视着天花板,突然极痛苦的大叫:“火,火,好热,救命啊,好热!”随即双手抱头,表情扭曲,“水,水,我要水。”

旁边的僧人赶忙递过一碗水,他一把抢过碗来,一口气儿喝了个底儿朝天,摔掉碗,看见地上盛满水的水桶,忽然间,一翻身,一个倒栽葱扎进了水桶之中。

他这一下实在是太快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智平和尚异常的行为惊呆了,他像一只大鸵鸟,头已栽进了筒中,姿势十分诡异。

我大叫“不好”,如此一来他很快就会被呛死的,当下一个箭步冲到他跟前,一抓他的后领将他扯了起来,其他人也瞬间反应过来,连忙合力将他又抬回卧榻之上。

不过智平和尚这么一折腾,好像他的痛苦减轻了许多,眼看他已平静了下来,但表情依旧呈痴呆状。我暗叫不妙啊!心道:“难道真的是被鬼火烧掉了灵魂不成?”

华伯忙给他切了切脉,道:“这次病人的情况有些特殊,的确出乎了我的意料,从他的脉相上来看,除了虚弱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异常。我一时也找不到医治的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要了解其病因,才能对症下药。”

我见华伯提及此事,便接茬道:“也就是说咱们该去万尸山走一遭,会一会那只鬼狼,最好捉回一只来研究研究。”

慧真长老忙道:“万万不可!那万尸山内尚不知是怎样的情形,恐怕比那鬼狼还要凶险百倍,施主的好意老僧心领了,切莫托大,为本寺涉险。”

顺子本就是个愣头青,涉世又浅,便直接挑明道:“慧真老和尚,实不相瞒,我们此次前来正是要去这万尸山,取那叫鬼,鬼,鬼什么来着,反正是个药……”

话没说完,被我狠狠的瞪了一眼,方才闭嘴。

慧真长老闻听此言,脸色变得很难看,事已至此,华伯便只好详细解释说我们确实是为了采集一味叫“鬼阿魏”的药材而来的,据说此物便生长于这万尸山中,而寺中僧人又频频被着鬼狼所伤,的确也应该前去查个究竟了。

慧真长老眉头紧锁,沉思了片刻,便独自一人将我们带到了寺中的藏经阁,这是间空旷的大屋子,大概是五六间禅房打通了,里面有十几排木架子,上面密密麻麻的摆放着许多书简。

慧真从中取出了一封书涵递给华伯,华伯展开一看,大惊失色道:“这,这怎么可能?”

大壮道:“怎么了师父。”

“这,这竟然是治化长老的手迹。”

“啊!治…治化长老?”大壮惊到。

慧真点了点头。

我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治化长老难道也在这儿,不对,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没必要留下书涵了,可他怎么就知道我们会来这儿呢?

华伯将书涵递给了我,大壮也凑过来,我先扫了一眼落款,的确是治化长老,内容很简单,是写给华伯和我的,让我们务必守护住太素古卷,就在这寺庙中躲避,哪儿都不要去,事关重大,切记切记。

慧真道:“贫僧早年与治化有几面之缘,谈经论道,颇为投缘,几日前贫僧收到他的信涵,说诸位施主将要到来,让贫僧务必将诸位留在寺中,以便避开大祸,若你等执意离去再将这书涵交予诸位,故而昨日贫僧并未提及此事。”

“那,那这么说治化长老没出事儿呀,他还活着,一早就知道咱们会来这儿,莫非,莫非他一直在跟踪咱们?”大壮道。

我摇了摇头,道:“这件事儿已经很明显了,我猜这一切都是治化长老安排好的。”

华伯点了点头,顺子完全不在点儿上,呆头呆脑的问:“杨子哥,你们在说什么呢?”

我解释道:“我有个大胆的猜测,治化长老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在琼林寺中有一股势力在秘密的监视着他,当我带着太素古卷找到他时,他便知大事不妙了。害死住持大师也许只是敌人的一个幌子,目的是想嫁祸给我们,再以此出手夺取古卷,对方的目标只是这部太素。

治化长老早料到这是个阴谋,就在禅房的墙上留下‘真凶乃吾’的字迹,又故意多写一笔,像是还有一个字未完成,然后趁乱逃走,这样做,一来让僧人们怀疑他就是真凶,畏罪潜逃,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咱们,僧人们也就不会为难咱们,二来让敌人误认为他已经挟太素逃走了,这样对手便全力去追治化长老,好一招调虎离山,殊不知古卷其实还在寺中,在我的衣裳里藏着。”

大壮一拍大腿,好像明白的什么,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招治化长老也教过我,唉!可俺还是不明白长老怎就知道咱们一定会来这儿呢?”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心中暗骂他笨得也算周全,只能继续给他解释:“这正说明治化长老早已料敌在先,假意让我跟随华伯习医,又在太素古卷上留下了只有华伯才能看懂的记号,将我们引到这儿,目的就是把我们安排在一起,合力将古经书带到此处躲避。长老这一招明摆着是想牺牲自己保全我们和太素古卷呐。”

“唉呀呀!这个老和尚,当初直说不就完了么!绕这么大一圈,害得咱们担心死了。”大壮终于听明白了。

华伯道:“要是当时直言相告,我们也不会答应他这么做呀,而且那样的话,我们难免会露出马脚,暴露意图的。只有留此线索,这样做就算计划有失,敌人看见那处记号也不知是何用意。现在想来,那琼林寺中果真是藏龙卧虎呀,即便如此,太素古卷还是被飞毛和尚发现了,他不敢在寺中抢夺古卷,只能将我们引出千里之外,可惜到头来还是没能摆脱他幕后的势力。”

华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治化长老果真是大智大勇之人啊!他用这样的办法引我们来这儿,再给慧真大师书信一封,讲明缘由,如此良苦用心,看来这古卷非同小可啊!”

顺子挠了挠头,像是明白了什么,骂道:“去个球球的长老,杨子哥,咱们千里迢迢的跑来,原来是被诓到这里避难的?事情没弄清楚,小爷我可不做缩头乌龟。”

他是个直性子,一面都没见过治化长老,便跑了这几千里路,心中难免有些怨气,出言不逊也没人和他计较,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顺子,你放心,现如今咱们就是想做缩头乌龟怕是也做不成了,人算不如天算,终有纰漏,那飞毛和尚偶然发现了太素古卷在我们手里,他为了将经卷据为己有,便将咱们引出来,一路跟到西域才出手夺经,不成想还是被幕后的东家给发现了,最终命丧狼吻,咱们的行踪自然也暴露了。”

卷一 尸山鬼草 第十九章 祖师爷

华伯点了点头,道:“这也正是我最担心的。”

慧真老和尚捋了捋须髯道:“施主不必担心,此处地形复杂,若无知情人指点,就是找上数年也是寻不到本寺的。”

大壮道:“那咱们也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呀?爱谁谁,大不了拼了呗,杨子,你说的那些幕后的人能有那么邪乎?”

他这一问也算是问到了我的痛处,我咬着牙道:“不知道,小爷我不管他是谁,反正害死我全家的一定有他们的份儿。”

大壮吐了吐舌头,便不再言语了。

顺子自顾自的道:“那个用狼毛杀人的和尚也着实厉害,他们也都应该是一伙儿的吧,为啥都要抢一部古药书呢?杨子哥,你那部太素到底又啥秘密呀?”

“飞毛和尚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觉得只是替他们做事罢了,那飞毛和尚甚是自负,但在那些人面前却像是吓掉了魂儿,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可见那股力量的可怕。”我说着,心里却又想起了飞毛和尚最后的那句话,“守住佛泪”,既然是守住,那佛泪更像是一个地方或是一座城池,可这个名字却着实古怪了些。

想着治化长老既然将我们安排到了此地,那着慧真老和尚应该也是可靠的,便取出太素古卷递给他,向其求教,并问他有关佛泪的事,慧真展开古卷看了看,摇头说他才疏学浅,识不得上面的古字,至于佛泪他的解释都是些佛经上的典故,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嗯嗯啊啊的支应了几声。

不管怎么说,咱们的确是被治化长老诓出了几千里,满脑子的问题,却得了这么个结果,大伙儿一时之间都僵在了当场,半晌,大壮才打破沉默道:“这说了半天,还是啥也不知道呀,咱们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儿吧,俺吴大壮还没想出家呢,咋也得讨房媳妇,给俺吴家留个后呀!”

顺子撅着嘴道:“大壮哥说的对,不成,我要回家!”

“你闭嘴!”我骂了顺子一句,又道:“我这太素上记载的这味‘鬼阿魏’总不是假的吧,反正来都来了,不如寻一株瞧瞧,既没离开这万尸山,说不定还能找到点儿线索。”

慧真这老和尚却急忙阻拦:“不可,不可,施主殊不知这万尸山乃极阴之地,凶险异常,我寺达仁祖师那是天竺国高僧竺法兰,法力已是深不可测,入这万尸之地也是九死一生,险遭不测,上百年来,除他老人家以外,进山者皆有去无回,施主万不可行此险。”

众人都将目光移向了华伯,只见他眉头紧锁,也很是为难,想了良久才道:“这太素古卷定是极要紧的物件,咱们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奥秘,却一定得护它周全,治化长老如此安排,必有深意,还是先不要离开这里,凡事都要小心谨慎,勿生事端,等事情查明了再做打算。”

顺子一脸不忿:“被弄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可咋查啊?”

大壮接道:“可不是,那块破兽皮上唯一能看懂的就是那‘鬼阿魏’了,师父,智平和尚是被这山中鬼狼所伤,想必山中也定有解药,你从小便教导俺,行医之人有祖训,知其病患,绝不可因困难险阻便不去为病人采药治病,何况咱们只是进山看看,也算不上离开此地。”

这几句说得属实在理,我也点头道:“大壮说的没错,何况咱们可都是练家子,还会怕一只没毛大狗,再说智平和尚总得治的吗!”

华伯也很是为难,叹道:“唉,智平小师父的病却有古怪,可就算要进山走一遭,那还需从长计议,不可草率行事。”

顺子见华伯放了活动话,便一拍大腿道:“我定得亲手宰了那鬼狼,让这畜生从此以后不能再害人了。”

众人七嘴八舌,唯有慧真的脸色颇为难看,可他毕竟是高僧,懂得一切随缘的道理,便从书架上抽出一卷,递给我们说本寺的开山之祖达仁祖师曾亲赴万尸山七天七夜,也曾得此药,但后来达仁祖师圆寂后,他的遗体和此药便都不知所踪。幸好祖师在世时曾将此事记录于此卷之中,希望对我们能有所帮助。

我和华伯连忙合掌道谢,接过书简展开观看,只见那卷中的记录颇为简单,只道是“此山阴气极重,白天烟瘴弥漫,目不见物,行至深处,见人树,名曰鬼阿魏,此树周围数丈不见蚊虫草木,唯有绿光巨兽,月圆之夜前来吸食,我佛慈悲,未伤其性命,日后此兽必出,恐将害人,故万万不可接近此地。”

这寥寥数字,却让人更加疑惑了,这鬼阿魏为何称作人树?难道长得像人形一般?

慧真和华伯也都摇头不解。

我问慧真道:“大师,当年达仁祖师圆寂后是怎样和鬼阿魏一起失踪的?”

慧真摇头叹道:“那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祖师就已年近百岁,可还是坚持每日在大殿中为众弟子讲经说法,贫僧当时也只有十五岁,刚进寺不久,那日便坐在后排谛听佛法,到了晚上达仁祖师讲着讲着,突然停了下来,他对众弟子说山中有大祸害,需除去,有师兄问该如何除,祖师不语,又有师兄问只有祖师能进到山里,为何没将祸害除去,祖师说当时负了伤,心有余而力不足,为此一生懊悔,只等有缘人来……当晚祖师便圆寂了。众僧人都悲伤不已,最后留下几个年轻的僧人来守护达仁祖师的遗体。可第二天早上才发现,那几名年轻的僧人已经被迷晕,达仁祖师的遗体和大殿中佛像前所供奉的那鬼阿魏都不见了。寺中僧人寻找很久,可终究没有找到线索,此事便成了一桩谜案。治化长老当年找到我,也想查清此事,但最终也没有任何结果……”

大壮插嘴道:“那,那祸害就是鬼狼喽!”

华伯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虽然达仁祖师和鬼阿魏的失踪已经成谜,可多亏祖师还留下了这部书简,可以确定其中的绿火巨兽便是鬼狼了,没想到它活了这么久,从达仁祖师见到它到现在恐怕也有一百年了,看来我们定是要会一会它了,但是一定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慧真老和尚见我们执意要去,便道:“若诸位施主一定要去,我便让智光,智静这两位本寺的弟子随各位一同前往,他二人一则道路熟识,可以给诸位带个路。二则这两名弟子德行中正,且身手不凡,危及时刻必会有助于各位。”

这可正是我们所需要的,众人纷纷向慧真道谢,并表示一定会尽全力找到治愈智平和尚的方法。

于是,慧真长老便唤来智光和智静两位僧人,这二人一看就是练武的胚子,二十五六岁上下,身材高大强壮,太阳穴鼓起,英气逼人,不过说起话来倒是十分谦恭,进门后双手合十,询问慧真长老,唤他二人有何吩咐。

慧真告诉他们此行的任务,便是协助我们去万尸山采药。

我们与那智光智静一番礼节性的寒暄过后,大壮道:“要进万尸山,这鬼狼是一定避不开啦。他娘的,老子跟它拼了,大不了同归于尽也不能让这畜生再害人。”

顺子道:“硬拼可不是办法,依我看那畜生最厉害的地方便是带着鬼火,这火着实厉害,你们看看,这是我昨天射它的那只箭。”顺子,取出了一支雕翎箭给我们看,只见那箭杆中部木质的部分已经变成了黑炭,用手一掐,“咔嚓”一声便断了。顺子吐了吐舌头继续道:“那小畜生只是用爪子拍了一下这只箭,便将它烧成了木炭,要是拍在人身上,那可真是吃不消。我想那畜生既然使火,咱们能不能给它来点儿水,把那鬼火先浇灭。”

智光和尚道:“普通的水是不行的,我们以前也试过,有次一位师兄恰好打水回来,遭到鬼狼的攻击,情急之下便泼了一桶水过去,非但没将那鬼火扑灭,反而让它更加狂躁了。”

华伯沉思了片刻,道:“如果水中加入一些能克制它的东西呢?那万尸山阴气极盛,鬼狼也是极阴之物,那鬼火自然也是阴火,所以我们出发之前,还需要仔细准备一下,除了常规的应用物品外,还需要多带一些纯阳之物。不过这纯阳之物究竟是什么,还需要再观察智平小师父的病情,细细揣摩一番。”

众人点头称是,提起智平和尚,我便将他母亲,那位老妇人的情况原原本本讲给了慧真长老,如今这般情形,就不知那老妇和紫衣少女还能否再与智平和尚见上一面了。

慧真长老也是感叹造化弄人,原来这智平和尚是寺中的首座弟子,忠厚纯良,颇具慧根,这些年来,唯一让他挂念的便是尘世中的老母和年幼的女儿,如今终于有了她们的下落,却偏偏天不垂帘,恰在此时被鬼狼所伤,失了魂魄。

众人也不免一阵感伤。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二十章 飞爪百炼索

这寺庙所处之地太过偏僻,华伯就让智光智静两个和尚带着大壮返回莎车去买一些药材和随行用的物品。

这一来一回加上买东西七八天也就足够了,哪知大壮他们足足用了半个月,可把大伙儿给急坏了,他回来后只说是西域的草药不好买,跑了很久才弄到的,估计是该买的都买了,华伯也就没责备他。

这些天,华伯每天都要为智平和尚换药,并翻阅医书,寻找能够压制病情的办法。可半个月过去了,智平的伤口倒是愈合了,但失魂的癔症却越来越重了,整天胡言乱语,吵闹着说自己要着火了,快被烧死了,可他身上却像尸体一样冰冷。

听华伯说这叫阴火攻心,乱了心智。可试了好多种方子,却都不怎么见效,眼看这几天病人发病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了,华伯冥思苦想,最后也只能想出个暂时缓解病情的法子-姜汁。

这生姜性阳,有助阳的功效,其功效很多,能发表,散寒,通汗,解毒,除湿寒,还可通神,辟邪,通过对智平和尚几天来的观察,能推测姜汁对那鬼狼有一定的克制作用,所以,华伯让我多熬一些姜汁带在身上。

这天晚上,我熬完最后一锅姜汁,将其灌入水囊中,将几天的战果整理了一下,一共灌了十四个姜汁囊,少说也有百十斤重,每人至少得背两个,应该足够了。

这鲜姜汁的味道辛辣无比,得将它们放在外面的通风阴凉处。我出来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位置,正拿不定主意,抬眼看见院中的一颗五针松,当下飞身上树,将姜汁囊挂在树上。

挂好之后,我正要从树上下来,突然瞥见寺院西北角处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在动,那是一个隐蔽的角落,是院墙和禅房之间的一个三四尺宽的小缝,也恰恰只有在树上的这个角度才能看到,可惜天色已黑,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难道是鬼狼又出现了?我脑袋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鬼东西。于是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心都快到嗓子眼儿了,要是这姜汁真能克制它,今天也算它倒霉,想到这儿我悄悄取下一袋姜汁,从树上一跃跳上院墙。

沿着墙头,怯怯的向目标靠近,隐约的看见那东西还在动,我更是大气也不敢喘,好不容易蹭到近处一看。

就听一人眉飞色舞的白活道:“呃…呃…兄弟,哥哥俺这次带回来的东西可都算是西域的上等货色了,你随便挑随便选,就把你射箭那两下子,主要是要领跟俺说说就行,你也看得出来,哥哥俺天资聪慧,一点就透。”说话间还吧嗒吧嗒的嚼着什么东西。

另一人回答:“放…放心,都是自家兄弟,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一听音儿便知,正是大壮和顺子,两人似乎在认真的看着什么东西,根本没发现我已经到了他们的脑瓜顶上,往下一看,只见下面是个大麻布口袋,里面装着几件利器,有胡人用的腰刀,匕首,半月弓,最新奇的是一条“黑铁蛇”,仔细一看,这玩意儿我听张井叔说过,叫做‘百炼索’,并非刀剑一般的寻常利器,乍一看,就是一条三丈来长的黑铁链,可门道儿在头上,前端藏着个脸大小的鹰爪,抓钩锋利,使用之人只需手握锁链将抓钩甩出,这飞爪抓住什么便会死死的钩在上面,若抓住人畜,使劲一拽,便是连皮带肉一大块儿,使用这种家伙的多半是些狠辣的不入流的江湖异士,我也只是以前在张井叔的铁匠铺子里见过此物的图样,听张井叔说,这东西最初是两军阵前用来偷袭骑兵战马的绊马索,后来听说是成帝身边的一个宦官,为防皇帝打猎时受到猛兽的伤害,别出心裁将它改成了眼下这般模样。可蹊跷的是这个百炼索即便是在中原也并不多见,何况在这偏远的西域,又怎么能轻易的就到了大壮的手里?

下面这二人蹲在一旁边摆弄着刀剑边嚼着干羊肉,竟没有发觉我在他们脑袋顶上。

我立刻明白,难怪大壮这厮往返莎车用了这么久,原来竟偷着带回了这么多铁器,就说这百炼索,那可不比寻常刀剑,即便是再巧的铁匠,打造一副也需得半个月不可,要这么算起来大壮往返一趟只用了半月,可的确算是出奇的快了,不过令我心生芥蒂的是,这吴大壮怎么会带回这么个物件,而且顺子居然也参与其中?

老天有眼,该着被我碰到,也让你二位尝尝小爷我的手段。当下打开姜汁囊,用力挤出,一袋姜汁瞬间便浇在了他们的脑袋上。只见他二人连呛再辣,蒙住头嗷嗷直叫,大壮直叫唤:“哎呀,哪个鼠辈?老子,老子我宰了你。”

见他俩这副狼狈样儿,我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便从墙上跳下来,道:“你们俩居然敢瞒着华伯和我,私自藏了这么多利器,这是其罪一;寺院中不食荤腥,你们俩却手持羊肉大吃大喝,这是其罪二,你们说该怎么办呢?”

顺子小时常被我欺负,天生怕我,此时敢怒不敢言,大壮也自知理亏,怕我向华伯告状,也不敢发作,只能悻悻的道:“杨子,你这是说的啥话?我是怕这万尸山中凶险,又有鬼狼作怪,才多带了这几样家伙,进了山没有这些怎么行?”

我朝他哼了一声,随手操起一把短刀,挥了两下,刀身上镶着七颗不同颜色的宝石,做工十分考究,刃口极佳,一看便是上等货色,不过这是欲擒故纵,我的心思全在那条鹰爪百炼索上,所以也不想绕弯子,拾起百炼索正色道:“大壮,我问你,这东西是怎么回事儿?”

大壮这会儿已经被辣得涕泪横流,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怒道:“老子怎么知道这是啥东西,看着好玩,就买回来了。”

“放屁,看着好玩的多了!这东西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快说,哪来的?”

也许是我气势逼人,竟把大壮这天生滚刀肉的主给震住了,他瞅了瞅那条百炼索,怯生生的道:“俺真的就是见它奇怪才弄回来的,要进山,俺和顺子商量着弄些家伙来防身,有约在先,俺给他带些上等货,他教俺射箭。”

我瞟了一眼顺子,就见他不住的冲我点头,便问大壮:“之后呢,这玩意儿是怎么得到的?”

大壮答道:“俺到了莎车城后,找到一家最有名气的铺子,掌柜是个远近闻名的手艺人,一开始还对俺们爱答不理的,铺子里的刀剑也普通的很,后来我将一锭银子搁到他跟前,这家伙是个见钱眼开的主,立马喜笑颜开的将我们带进了内堂,说除了这条黑铁链之外,其它的物件随便选,俺本来对这玩意儿不感兴趣,可你也晓得俺的脾气,他这么一说,俺越看这玩意儿就越觉得好玩,便吵着非要它不可,那掌柜的说这是几个月前有位汉地的军爷托他做的,那军爷拿着图样和一块玄铁,让他用这块玄铁按图样打造,这玄铁坚硬无比,锻造它足足花了两个月的功夫,也不知道那军爷何时来取货,要是私自卖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好说歹说掌柜的就是不卖,俺掏出一锭金子砸在桌上,那掌柜当即答应卖给俺,说他再选一块上好的玄铁,重造一副,争取一模一样,蒙混过关。”

听大壮这么一说,我又仔细瞧了瞧手上的百炼索,锁链比小手指还细了两圈,却颇有些分量,鹰爪极其尖利,通体黑亮黑亮的,这的确不是一般的玄铁,它比玄铁更黑更硬,锻造起来更加困难,这么说来,大壮没撒谎,要想打造此物至少得要两个月,不可能是大壮找人临时打造的,只是这种玄铁着实奇特,没想到西域这等荒蛮之地竟能有这样的东西。

这会儿,我颇有些尴尬,圆场道:“带几件家伙,你们俩也不用这般鬼鬼祟祟的。”

就见顺子都已经被姜汁辣得睁不开眼了,却还在不紧不慢的往嘴里塞着干羊肉。总得拿住他们一些把柄才行,便继续问道:“那干羊肉是怎么回事儿?”

寺庙里吃肉,大壮心知理亏,无奈的叫着:“唉!寺中又没有肉吃,整天干那么累的活儿,早晚还不累死?这些肉本来是打算进万尸山寻那鬼阿魏时用来充饥的,谁知道迟迟不走,只好拿出来解解馋,杨子,你可别把这事儿告诉我师父啊。”

我心中暗笑,将鹰爪百炼索挂在腰间,“替你们保密也行,这玩意儿归我了。”

大壮倒是满不在乎,嘿嘿笑道:“早说呀,想要啥你拿去便是,不过顺子,东西可是他拿走的,你答应我的事儿那该办还得办。”

顺子朝他点了点头,又一脸疑惑的看着我,道:“杨子哥,这究竟是个啥东西啊?”

既然东西已经到手,给他俩上一课也无妨,就将这百炼索的来历给他俩讲了一遍,只是这种玄铁,鬼才晓得这它是从哪儿来的。可我们万万没想到此物还真是大有来头……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二十一章 迷雾遮眼

转天一大早,大伙儿便出发进入万尸山。一行六人,华伯、顺子、大壮、智光、智静和我。每个人都换上粗布短裳紧腿裤,上下利落,刀剑佩在身上,带上一切应用的物品,当然最重要就是每人身上两个姜汁囊。

大壮和顺子身上,还是一股浓烈的姜味儿,除了我,别人还当他俩偷喝了两口呢。

慧真将我们送出很远,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们一定小心谨慎,众人一一答应。

华伯也告诉慧真老和尚,每日都要给病人服用姜汁,目前,在没找到病因的情况下,也只能用这个办法先稳定住智平的病情。待我们从万尸山中找到答案,再回来医治。

进入万尸山时,天已过午……

准确的说,谁也不知道究竟何时进入的万尸山,只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中就感觉到瘴气弥漫,而且越来越重,智静告诉我们,这就算是进山了。

我才意识到,眼前雾蒙蒙的已经看不出多远了。又向前走了一段,烟瘴更浓了,此处应该是一片树林,可根本看不见树木,即便是站在树下往上看,两丈以外的树冠便已看不清楚了。初夏时节,天气原本该是酷热难当,可这里却恰恰相反,阴风阵阵,寒意袭人。

再往里走,只觉得脚下的路越来越软,万尸山,很容易让我想到脚下踩着的是一具具尸体,太恐怖了。仔细往地上一看,不过就是一些枯树枝和松软的地面。

突然,我看见脚下的枯树枝下面好像有一只血红的眼睛在死死的盯着我,我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急走了两步绕了过去,不过那只眼睛只是一闪而过,我又往地上盯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当我在抬起头时,吓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没想到只看了一眼地上,却把队伍跟丢了!身边哪还有人在!这阴森恐怖的烟瘴林子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完了完了,可如何是好,真真儿的倒霉,恐怕真的要被这山中冤魂索了性命。

当下把心一横,拔出短剑,就算是冤鬼老子也得跟他拼上一拼,想大喊几声给自己撞撞胆,可一开口就好像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似的,只能挥剑向前比划了两下。

“乐杨,杨子!!杨子!”,这时忽然听见隐隐约约的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听老人说鬼魂喊你的名字时千万不能答应,否则灵魂会被瞬间吸走。当下便不敢做声,只得以不变应万变。

突然,又听见几声呼喊,似乎更加清晰了,“杨子哥!”好像不是什么鬼魂,而是顺子他们,我心中大喜,顺着声音摸了过去。这里的阴雾瘴气实在是太大了,其实他们离我也就几丈的距离。

可当我看见他们时,只见他们都掉进了一层枯树枝中,已经没腰了,而且还越陷越深,我立马想起刚才看见的那只眼睛,看来这枯树枝底下确有鬼怪,再不想办法他们就都得被那东西拽下去。

我赶紧冲上去拉他们,“别动,杨子,别过来,这下面是沼泽……”大壮冲我大喊,可已经来不及了,就觉得脚上一软,身子紧跟着向下陷,越是用力,越是往下陷。

“不要动,越动陷得越快,尽量将身子倾斜,手臂张开。”华伯冲我喊道。

我赶紧照做,只怪自己没经验又鲁莽,以前从没有过这种经历,哪里晓得会这样凶险,难道咱们都得死在这儿了?

要看众人都已经快陷到胸口了,大壮脸憋得通红,猛吸了一口气冲我叫道:“链子,链子”

我脑袋顿时灵光,急忙取下百炼索,将鹰爪甩出钩在树干上,将锁链扔给众人,顺子大喊道:“都快抓住锁链!”,虽然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叫喊,但声音却显得很无力。

淤泥要是没到胸,就会挤压到人喘不上气来,眼前就会发红或者发黑,甚至失去意识,能叫出声来就已经困难了,众人赶紧抓住锁链缓缓借力,身子尽量伸展,从泥潭中往上挪动,过了许久,等都浑身淤泥的挣扎上来时,一个个瘫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半晌,大壮才骂骂咧咧的道:“这是啥鬼地方,真他娘的邪性,老子走遍了名山大川,什么凶险没见过,今儿差点儿栽在这儿,咱们可不能拖大了。”

我问他:“你们怎的一转眼就不见了,竟会全都冲进泥沼里?”

“呸,你还有脸说,俺们走着走着就发现你不见了,还都以为你走得快,冲在了前面,怕你有闪失,才跑着向前追你,谁知一头冲进了泥潭。”大壮有些气急败坏。

我问众人有没有看见脚下有眼睛,众人都摇头,其实连我自己也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儿。

可不管怎么说,这一番生死让众人心中明了,此地必是万分凶险。于是,华伯取出一根长绳,将每个人连接在一起,排成一字长蛇,由智光带头往前走。

这一次,每个人都显得格外谨慎,不停的看着脚下的路,生怕地上又出现什么陷阱。就这样,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突然,华伯说道:“不好,咱们怕是遇上鬼打墙了,这还是刚才的地方。”

这事儿听起来着实离奇,可仔细一看,没错,正是刚才众人从泥潭中爬上来的地方,那树枝上被鹰爪抓过的痕迹都还清晰可见。此时,忽地一阵阴风扫过,还夹杂着呜呜咽咽哀怨的哭声,众人听得分明,直叫人心胆俱裂。

大壮毕竟是自小跟着华伯上山采药,野外的经验很是丰富,虽然也怕的厉害,却还是安慰众人道:“大,大家不要慌,此处没有路,瘴气又大,难辨方向,遇见鬼打墙很正常。”

“大白天的哪儿来的鬼打墙。”顺子一边反驳一边拉弓搭箭,嗖嗖嗖!向着来声的方向连发了数箭,可雕翎箭瞬间便没入了瘴气之中,没有任何回应。

我也觉得这大白天鬼打墙有点儿蹊跷,便又将在脚下的枯树枝里看见眼睛的事儿同大伙儿说了一遍。

当然,有些细节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若是有妖魔藏在地下那我看见的也不该只是一双通红的眼睛呀。最后,华伯说应该只是我过于紧张了,出现了视觉上的幻象,这“鬼打墙”应该只是烟瘴太大,我们眼睛所见的范围太小,难免会被困在一个地方兜圈子。并让大伙儿原地休息一下,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

众人便围靠着那颗大树下休息,喝些水吃点干粮。大壮分给我们每人一块干羊肉,当然,智光和智静是肯定不会要的。

我边吃边想着如何走出这片林子,这里的瘴气太大了,东南西北都难以分辨,乱走定是会凶险异常。

智光说这里入夜之后烟瘴便会散去,但是入了夜怕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没准儿情况还会更糟,大伙儿一时之间也都没有了主意。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一大滴液体从树上滴落下来,正砸在华伯的袖子上,别人没有发现,可我就在华伯身边看得真切,便用手指蘸了一下,感觉黏糊糊的,有些腥臭。

我立即抬头看去,不看则已,这一看吓得差点儿晕过去。离头顶不过一丈多高树干上,出现了一张巨大的人脸,这张脸比普通人脸大上一倍不止,长满了白毛,鼻子扁平,丑陋无比,通红的眼睛和我在枯树枝下看见的一模一样,正死死的盯着华伯手中没吃完的那半块干羊肉,张着大嘴,露出恐怖的獠牙,刚才滴下的竟是它的口水,这东西倒悬在树干上,只见其脸,身子还隐藏在烟瘴之中。

我颤声对华伯道:“快...快把你手上的肉扔掉,越远越好!”

华伯先是一愣,随即也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迅速将手上的肉扔了出去。

就在同时,一道白影飞扑了出去,身子还未着地,便缩成了一团,像是使了招就地十八滚,捡起那块羊肉一口便吞了下去,连嚼都没嚼。随后又转过头来,慢慢站起身来,这畜生比我还高出一头,一身白毛,这会儿才看清楚,是一只白色的大猿猴,看它这坨儿,少说也得三四百斤,但动作却十分敏捷。

大壮以为它伤到了华伯,大骂一声,拔出匕首就向那白毛猿猴掷了过去。白毛猿猴不躲不闪,竟硬生生的将匕首接住,这等冒险的招数就算功夫了得的人也不敢轻易尝试,怎的一只畜生确有这般伸手。

白毛猿猴夺了匕首,愈加愤怒,朝我们呜呜怪吼,声音便如同女人凄厉的嚎啕,令人极不舒服。随后,它一跃而起,腾空足有两丈多高,挥起匕首向众人扑来。

事发突然,众人毫无防备,谁成想这畜生见这么多人竟还敢暴起发难,情急之下我只能甩出手边的百炼索,这种兵器我以前可从未练过,但习武之人手上毕竟还有几分准头,加上距离太近,那白毛猿猴纵然是灵活敏捷,可身在半空,还是无处躲避,恰被我的鹰爪勾住了左腿。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二十二章 跟着它

“不可伤它!”智光大声喝止。

可为时已晚,我急向后带,鹰爪抓钩锋利无比,饶是白毛猿猴皮糙肉厚也被扯下了一大块儿皮肉,登时鲜血直流。只听得它一声哀吼,落在地上,吃了痛,丢掉手中的匕首,一瘸一拐的转身就逃。

智光急道:“赶快跟上它,它来自昆仑山,一定知道离开这儿的路。”

众人闻言,赶忙起身追赶,一刻都不敢耽误。

顺子边跑边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智光解释道:“这是昆仑雪猿,此物极通灵性,一般不会伤人,刚才它也只是想要那干羊肉吃而已,如今我们伤了它,反而不妙,这雪猿是最记仇的,唉!”

大壮道:“管他呢,不过是一只畜生而已。”

众人一路追赶,那雪猿虽然受了伤,但脚程还是比我们快了许多,只跟出不到二里地,它便消失在这茫茫的烟瘴中了。

我对众人道:“它被我伤到,地上有血迹,跟着血迹走。”

众人又继续追出半个多时辰,直到血迹找不到了,我见华伯已经累得实在跑不动了,毕竟已是知天命年纪了,能和少年人跑了这么久,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了,众人也都累得满头是汗,我便建议休息。

这会儿天也已经快黑了,众人就地扎营。

大壮选了块合适的空地,众人点起篝火,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了,诡异的是所有人都在打着哆嗦,正直初夏,这里居然阴冷无比,白天一直赶路,尚还感到些温暖,到了晚上安静下来,竟会如此的难以忍受,阵阵阴风,像是吹进了骨头缝儿里。

智光说这片树林阴气极重,有种透骨的风邪半阴半寒,出家人倒不甚害怕,可寻常人不行,华伯赶紧用树枝和粗布搭了个简易的棚子,躲在里面,暖和不少,饶是如此,我和顺子都打了几个喷嚏,我俩倒是不在意,可华伯却说怕的就是这风寒感冒之类的小症状,在家里倒也没什么,可野外则不同,此等小病很容易被忽视,这样下去其余的人恐怕也会染病,而且越来越重,往往等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时,身在山林之中,境遇不佳,又无药医病,已是凶多吉少了。

华伯便在四周寻了一番,看见旁边的树下长着几颗野生大葱,顺手将其拔了下来,取了葱白和根须,加入一些姜汁,三份水煮成一份,分给众人喝下。并告诉我们,他给这东西取了不赖的名字,唤作“连须葱白饮”,虽然难喝了点儿,但大伙儿忍忍,坚持日服两次,风寒很快就会好。不然刚进万尸山就染了病,那就麻烦了。

我喝了之后,倒的确感觉舒服了不少。

智光和智静让我们安心睡觉,说由他们师兄弟俩来守夜就好。我和顺子也要加入,帮忙轮留守夜,但智静说不用,因为他们每天只需要打坐一个时辰,便可保持一整天的精神。我不禁心中佩服,以前只是听说高僧可以少食少眠却能保持体魄健壮,没想到这两位二十多岁的和尚也有此等功力。

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天还未亮,起身爬出帐篷,望着西域的夜空,幽蓝而又深邃,月光如水,繁星点点。我猛然意识到在夜里烟瘴已经完全消散了,夜里的这片树林安静祥和,周围的枯树枝好像也少了许多,野花遍地,和万尸山这个名字极不相符。

智光正在一颗高大的钻天杨下打坐,而智静默默的在一旁守夜。我便蹑手蹑脚的走过去,问他现在大概是什么时辰了,智静看了看天空,告诉我离天亮大概还有两个时辰左右。

我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便对智静说,我要爬到树上去看一看,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便向上一跃,攀住了一根枝杈。

这种树虽然长得很高,但树干并不粗,而且到了一定的高度枝桠特别多,所以很容易便能爬到了树顶,放眼一看,庆幸的是这颗钻天杨算是周围最高的一颗了,视野极为开阔,我取出罗盘先辨别了一下方向,找到了北极星的位置。借着月光,发现在正南方向,隐隐约约的有一座大山横亘在面前,两边蔓延得无边无际,虽然距离很远,但山顶的雪峰在月亮的映照下,异常明亮,还是很容易分辨的,我晓得那里应该就是昆仑北麓。

听慧真那老和尚说过,万尸山就是昆仑的起源,那个湮灭的羌托古国就在那儿,看来前进的方向已经能够确定了。沿着这个方向看去,令人欢喜的是,我们离这片树林的尽头已经没有多远了,不过出了树林到昆仑北麓之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那里好像地势很低,黑漆漆的一片,究竟是什么也看不清楚,不过管他呢,先去了便是,当下心中已有了计较。

从树上下来,我立马叫醒所有人,告诉他们我所看到的情况。

大壮睡眼惺忪的吭叽道:“那,那就算是你找到了出去的路,也得等天亮了,大家都睡醒了再出发啊!困死俺了,俺还得再睡会儿。”说着又倒了下去。

顺子也迷糊的应和着道:“是啊杨子哥,这会儿离天亮不远啦,我也得抓紧再睡一会儿。”

我伸手又把大壮拽起,对众人道:“等到天亮,烟瘴便会再起,那时咱们很可能又被‘鬼打墙’缠住,如果现在起身出发,以月亮为准,用火把探路夜行,更容易辨明方向,我估计,走运的话,天亮之前或许就能走出这片林子,值得赌上一把。”

华伯也望了望四周,的确,没有烟瘴的夜里,借着月光和火把的光亮,眼睛反而比白天看得更远,当即发令道:“没错,这正是赶路的好时候,大家赶紧收拾一下,立即出发。”

这会儿估计人人心中也都反应过劲儿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赶忙起来收拾。

大壮虽然极不情愿的嘟哝说他困,白天干了那么多脏活累活晚上连个好觉都不让睡,可手上却也没闲着,收拾好后,每人点上一只火把便上路了。

一路向南,估计走了一个多时辰,突然间,一股腥腐的臭气迎面袭来,再向前走出几步,这气味越发浓烈,就像三伏天儿把一个死人扔进粪坑里泡了一个月,我立即干呕了两下。

其他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去,顺子捏着鼻子道:“杨子哥,你是不是看花眼了,我怎么觉得越走越不对劲儿呢?”

没等我搭话,大壮便抢道:“俺看没错,万尸山万尸山,怎能没有尸体,年头久了就是会有些味儿,咱们行医之人,这种事儿见多了,你要是害怕就后头跟着去。”

顺子少年心性,不服气的道:“我才不怕!”,说完就逞能,三两步冲到最前面。

这会儿,头顶三星聚齐,连成一线,天将微明,那诡异的瘴气瞬间便冒了出来,将林子吞噬,顷刻间,眼前又是白茫茫一片。

我暗道不妙,心中正打鼓,就听“啊呀!”一声大叫,那正是顺子的声音,糟糕,看来又有情况。

众人赶紧寻声跑去,只见顺子正躺在一处泥潭里,泥水不深,刚过膝盖,可脚下太滑,他扑腾了半天也没站起身来,经过上次的教训,谁也不敢拖大,赶忙将他拽了上来。

天边已经现了鱼腹白,瘴气竟然消散了不少,我这才意识到,咱们已经逃出了烟瘴林子,顺子掉进的那哪里是什么泥潭,分明是片大得不见边际的沼泽地。里面长满齐胸高的苇子和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草木,死一般的寂静,那种恶心的腥腐味儿就是从沼泽里散发出来的,熏得人脑仁儿都痛。

多数人都明白,谁都休想穿过这样的沼泽,搁下难闻的臭气不说,越是死寂的泥沼湿地就越危险。

顺子傻愣愣的不明此理,一面抹去身上的污泥一面嘟哝着骂这一身臭烘烘的晦气,说要不是自己没注意,脚底打滑,怎会出这等糗事,全然不知自己刚才那可是从鬼门关里兜了一圈。

大壮经验丰富,便跟顺子说在他们广陵老家,也有一片这样的大沼泽,当地的村民都叫它“阎王海子”。据说早些年,有两个胆儿大好事儿的年轻人划着船进去过,可船还没划出多远就不知被什么东西给蛀烂了,那两个年轻人惨叫了几声,连挣扎几下都没来得及就沉了下去,最后连骨头渣都没找到。像这样的沼泽地中,大多都有一些你闻所未闻的神秘之物,危险至极,就算幸运得很,水里没有吃人的怪物,但沼泽中的“泥旋子”踩上去也就再也上不来了,这里如此腥腐难闻,想来其中不知掩藏着多少人兽的尸体呢。

想横穿这样的地方,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众人经过商议,决定沿着沼泽向东,绕过去,到达昆仑北麓的山脚下,那个传说中的羌托古国应该就是哪儿了。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二十三章 大肉条

我们一路向东而行。这会儿天已大亮,恐怖的烟瘴便又弥漫开来,但是已经远不及在林子中那样浓了,况且我们是顺着沼泽地边缘前行,倒也不担心会迷路。

可这一走就是一整天,估计也得走了几十里,却哪里看得见这沼泽的尽头啊!直到傍晚,才找到边上一块略微干爽的空地休息。

这次,我对智光,智静说实在不好意思再让他们二位守夜了,顺子和大壮也随声附和,争执了半天,最后决定由大壮先守一个时辰的夜,然后再换我和顺子。都累了一整天,一旦歇住脚便十分困乏,没多一会儿四周就鼾声如雷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朦朦胧胧的翻了个身,手上好像摸到了一条胳膊,肉乎乎的,不知是谁的。

我把手移开,继续睡觉,我睡觉向来不老实,睡得时候在床上,醒来在房顶上都不见怪,所以露营时我都会找一处离其他人稍微远一些的位置,免得打扰别人。这会儿我迷迷糊糊的心中暗骂,是谁这么不靠谱,翻身能翻到我身边来,感觉这肉乎乎的大胳膊肯定是大壮的,于是就迷迷糊糊的抬腿向旁边踹了他一脚,可万万没想到,什么都没踹到。

这时我才意识到,好像不太对劲儿,刚才我摸到的那只胳膊,它是冰冷的,似乎还在蠕动,没错,就是在蠕动。

我猛地睁开双眼,篝火已经不知在何时熄灭了,眼前一片漆黑,这种时刻最令人胆寒,究竟是什么东西?让我最先想到的就是-死尸,可居然还会动,难道是……我不敢再往下想了,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连喘气都在发抖,便极力稳定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很疼,显然不是在做梦。此时此刻我最想要的就是一点光亮,于是大喊:“大壮,篝火怎么灭了,快点上,都快醒醒。”

众人一阵骚乱,估计被我吵醒的一瞬间,每个人都是懵的,顿时乱作一团,过了一会儿,智静才将篝火重新点燃,虽然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但是对我来说却十分漫长。

借着火光,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遍地是黑乎乎的大肉条,上面还有金色的斑纹,大的比我手腕也细不了多少。这玩意儿不是别的,正是臭名昭著的“金线大蚂蝗”,就是一种极擅长吸血的大水蛭。不过这里的金线大蚂蝗可比我见过的大了不知多少倍,要再让它吸饱了血,身子还得胀大十倍不止,怕是要不了几只,就能将一个壮汉的血全部吸干!

估计其他人也都清楚这东西的厉害,就听顺子大叫:“我的娘!这么大的蚂蝗,已经,已经爬到我身上啦!”

我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胳膊上,腿上已经粘了好几只,而且最要命的是,地上的还在不断的往我身上爬。我迅速抓住右腿上的一只,可是这东西湿乎乎的,又软又滑,根本抓不牢,好不容易抓住一只,猛地向下一扯,只感觉它在我的皮肉上吸得更紧了,一阵钻心的疼痛,似乎我浑身的血液都涌进了它的身体,腿上一麻,差点儿没晕过去。耳朵里又听见其他人的嚎叫,看来大伙儿都中了招。

就听华伯喊道:“不要用手抓,这种金线大蚂蝗有两层吸盘,越抓吸得越紧,快用火烤,蚂蝗都怕火。”

所有人一瞬间凑到火堆旁,烘烤身上的金线大蚂蝗。这招的确管用,没一会儿的功夫,这些肉条便受不住热,纷纷萎缩掉落下来。

我们都围到了篝火堆旁,可地上的大蚂蝗却越聚越多,每个人都只能拔出短剑,腰刀来挑开即将爬到腿上的金线大蚂蝗。可数量已经越来越多,都摞了摞儿了,后面的则不断的将前面的挤进火堆里,发出“嗞啦嗞啦!”声,伴随着一股腥臭的焦糊味儿。

大壮大叫:“去他娘的,这东西不是应该长在水里吗?怎,怎么就爬上来了?”

智光叫道:“咱们离沼泽太近了,它们是从里面爬上来的,不过这虫子在地上应该走不了多远,咱们每人一把刀剑一只火把,一起冲出去。”

这恐怕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于是大伙儿应了一声,每人从篝火堆里抽出一根火棍子,围成了一条火墙,合力推开挡在前面的金线大蚂蝗。

可是没一会儿,又有几只爬到了身上,这当口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谁都晓得,只要停下来就肯定没命了,我突然觉得有些头晕,估么着身上的血已经被吸了不少去,也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是拼命的向远离沼泽地的方向突围。

正在这时,就觉得脚上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有些软,但却不是大蚂蝗。突然在众人火把照亮的地方,出现了一张惨白的人脸,拉得老长,就像一条白绫,皮肉有些褶皱萎缩,双目圆睁,嘴也张得老大,表情异常惊恐和痛苦。这节骨眼儿上见到这么个玩意,不知是人是鬼,反正能把咱活人给吓死。

只听大壮大骂道:“去你娘的!老子可要骂娘啦!”说着举起火把,便向那张人脸砸了过去。

也许是用力过猛,他一个踉跄,扑通一声,便和那张脸一起,不知摔到了什么地方,众人仔细一看,才发现脚下是一道阴沟,下面漆黑一团,有多深根本看不清楚。

这可真够倒霉的,先被蚂蝗吸干了血,在跌倒坑里一埋,这简直就是殡葬一条龙啊。

正担心大壮的死活,就听下面唉唉呀呀的一阵怪叫,心中立时长出了一口气,还好,他还活着。

“大壮!大壮!你怎么样?”众人朝下喊。

就听大壮又哎呀了半天,才喊道:“唉!放,放心吧!俺,俺还活着,这底下好像没有大蚂蝗,你们也赶快下来吧!”

“我们怎么下去?”顺子问。

“跳,跳下来,摔不死!”

听得出他也是摔得不轻,不过应该没大碍,从他声音的远近判断,这阴沟估计也得有三层楼的高度,而且下面的情况根本看不见,冒然往下跳的非把骨头摔断不可,可这会儿也的确没有别的选择了,这几句话的功夫,又有几只金线大蚂蝗爬到了我的腿上,再耽误一会儿,恐怕真要成这群杂碎的点心了。

只能搏上一搏了,我宁可摔死,也绝不喂了这玩意儿。当下把心一横,先将火棍子往下一扔,紧跟着火光下落的轨迹,一跃而下。

落了地才发现,这阴沟着实不浅,比我估计的至多不少,不过跳下来却丝毫不会受伤,因为脚下的地面虽然很硬,但是有些水,虽说还没到膝盖,可还是卸了不少下落的力道,只是在上面看不见底下的情况,跳下时才有种跳崖自尽的感觉。

我刚想招呼上面的人,就听“噗”的一声顺子也跳了下来,紧接着智光和智静擎着华伯也落了下来。

众人手里的火棍子立即将整个阴沟照亮。这阴沟宽只有五六丈,两边看不见尽头,地上有半尺过高的泥水,脚下则是硬硬的,像是石头,周围散落着几具骸骨,估计都是死在这些金线大蚂蝗口下的。

“这里好像是一条小河,就是快干了,没啥水了。”顺子道。

大壮摇头道:“沼泽地边上的多半就是些水泡子,这里应该和沼泽相连,大蚂蝗一定会爬过来,咱们还是快些爬上对岸去。”

“不急,这里不像是一般的水泡子。”华伯道。

智光突然惊叫道:“这里,这里有一具男尸。”

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具男尸,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了。大壮道:“这具尸体是和我一起掉下来的,刚才那张脸就是他的。”大概是觉得刚才见到这张脸时那惊慌失措的样子有些丢份儿,便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瞟了那尸体一眼,继续道:“要不是被他给绊了一下,俺也不会和个死人一起掉下来,真他娘的丧气……哎……俺咋觉得这家伙有点儿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闻言也向那男尸脸上看了看,立时就认出来了,叫道:“这,这不就是在莎车城里,韩德将军的那个好色的侍卫嘛。”

顺子也一拍脑门儿:“没错,就是他,一字连眉那丑鬼,调戏人家女孩,化成灰我都认识他,死在这,他活该!”

华伯赶紧过去查看,他已经死亡多时了,身体都开始腐烂了。他应该就是被这沼泽里的金线大蚂蝗杀死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但是血都已经被吸干了。

顺子还不依不饶的道:“他是死有余辜,不过怎么会死在这里呢?那,那韩德将军倒也不像是歹人,怎么会与这万尸山有关?”说着又在死尸身上搜了一遍,可惜一无所获。

众人全都疑惑的摇头,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隐隐的有种不祥的预感,很显然我们不是唯一要来这里的人,事情也许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二十四章 失血

正想着,忽然感觉一阵疼痛,便向其他人道:“快先将身上还有的金线大蚂蝗弄掉,不然血也得被吸干。”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用手中的火把将其烤掉,并纷纷拔出刀剑准备将其剁为肉酱。

华伯连忙制止,他取出一只木盒子,将那些金线大蚂蝗小心翼翼的放入了盒中收了起来,此时无数“肉条”从天而降,成群的大蚂蝗又落了下来。

大难临头,华伯却不管不顾,将众人身上吸饱了人血的蚂蝗如获至宝的收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这东西学名叫金线蛭,长到这么大,那可得算是极品了,吸饱了人血的入药更有奇效,可活血化瘀,补肝肾,清肝明目,还可治失眠多梦,精神恍惚,可是味良药,华伯天生是个药痴,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可这会儿我们眼看就又要被这些大蚂蝗给包围了,华伯才下令道:“快,沿着这条沟走。”

也只能这样了,众人就在这沟底向前跑,这深一脚浅一脚的足足跑出了五六十丈也不见尽头,可脚下的水倒是越来越深,这会儿已经及腰了。

再说这金线大蚂蝗,肉乎乎的身体,虽然在地上爬的很慢,可在水里却灵巧得很,眼看便窜了过来。

大壮大嚎道:“狗杂种养的,大肉条可追上来啦,快跑!快跑!小爷日后还有大作为,岂能喂了这些畜生。”

我暗骂这家伙也端的是个混头,这当口了竟还有心叫骂,脚下发力,连蹬带划的奋力向前奔,突然这水沟到了尽头,眼前竟是一面石壁,到近前一摸,这石壁十分光滑,根本无法攀爬,我心中登时凉了一大截,还不如刚才想想法子爬上对岸去呢,那些蚂蝗可马上就要游过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紧要关头,就听“咕咚”一声,水花一番,华伯竟从水下钻了上来,气喘吁吁的大喊:“水下有出口,快,跟我来。”

众人立即丢掉火把,跟随华伯潜入水底,水中极暗,只能靠触摸,我发现石壁底下是个大豁口,下面是空的,游进去之后更是漆黑一片,突然,头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伸手一抓竟是一条手腕粗细的铁链子,顺着铁链向上捋,原来在顶部有个四四方方的大洞,我心中暗暗吃惊,不用说这里肯定是人工打造的,不知道这洞究竟通向什么地方,竟然如此隐秘,这洞口在石壁的底部,而且是向下的,要是我,估计一辈子也休想找到这个地方,这会儿也来不及细想了,连忙拽着铁链往上浮,钻进洞口,很快头便探出水面,接着其他人也顺铁链浮了上来,估计是大壮和顺子他们。

这时,头顶忽地闪出一道微弱的光亮,是华伯举着一只火折子叫道:“快爬上来。”

我们一个接一个的拽着铁链,踩着湿滑的石壁攀爬上去,总算捡回了性命,那些金线大蚂蝗肯定是爬不上来了。

只见人人脸上煞白,瘫在地上,我勉强向前走了几步,打量此地,这里原本是处天然的洞穴,极窄之处竟有斧锤凿过的痕迹,目的是确保人能正常通过,此洞略向斜下方延伸,再往前就看不清了,我对众人道:“这里是有人故意开凿出来的,就是不晓得通到哪儿?”

大壮咧嘴道:“不,不管通到哪儿,俺是打死也不回去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蚂蝗这玩意儿了。”

我对他道:“这条路要是不对劲儿,你就得第一个回去给咱们探路。”

“那凭啥?”大壮瞪着我怒道。

我也火了,怒道:“凭啥?你是咋守的夜?他娘的险些害死大伙儿。”

“那,那,那能全怪俺,昨晚没睡好,天不亮就被你拽起来赶路,走了一整天都没歇气,那谁能不累,刚,刚一坐下俺就,就瞌睡……”说到后来大壮自己也觉得理亏,赶紧转了话头,冲华伯道:“唉!唉!师父,你咋知道这里会有出口呢?”

华伯语气平静的道:“我也是猜到,不过很简单,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刚才的那处水泡子地面是硬的,而且很平整。”

我也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被人故意铺上去的?”

华伯点了点头,“不错,沼泽地旁的水泡子底下也应该是淤泥,而那里不仅坚硬且平整,我想一定是故意铺上去的,十之八九是古羌托人的一条隐秘的通道,他们只是利用了一个天然的水泡子,将水里的淤泥清除,铺上石头,这样可以防止淤泥堵住洞口,若水泡子涨满了水,这里便不会有任何异常,没人能找到这处通道的所在。”

大壮瞟了我一眼,得意道:“看来还得多亏俺掉了下来才发现这儿的,看着没,这叫因祸得福!”

众人又休息片刻,便起身开拔,朝洞穴深处走去,此洞很深,好在没有分岔,我们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忽然一片开朗。

眼前是个橄榄形的天然大洞,洞高有三十来丈,顶上有一处磨盘大的缺口,有水顺着洞口流下,按照方位计算,咱们此刻应该正位于大沼泽的底下,头顶的那处缺口算是沼泽中的一块绿洲,这会儿天已经大亮,一束阳光从洞口照射进来,隐约能够看见这里的情形,这儿是处极大的洞穴,差不多能装下两三个琼林寺,石壁上有涓涓的细流涌出,到下面汇聚成一处天然的池塘,之后,又顺着一条小溪流入黑暗的洞穴深处,这里连着沼泽,湿气极重,石壁上长满了绿苔,石缝中也有草木钻出,我深吸一口气,这里不但没有沼泽的臭味,反而有清冽香甜。

继续向前走,最奇特的是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但生得出茂密的草木,而且花开鲜艳,竟有各种蝴蝶蚊虫飞舞,偶尔传来阵阵鸟鸣,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突然,就听身后“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只见华伯仰面摔到在地,一动不动。

可把人吓坏了,大壮见自己师父不省人事,急得大叫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去切住华伯的脉搏,良久才缓缓松了口气道:“不要紧,只是失了大量的血,气血虚弱,晕过去了。”

这也难怪,华伯已过不惑之年,经过这金线大蚂蝗的一番折腾,又被吸了不少血,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老当益壮了。我们找了一块开阔地,生起篝火,搭了一处简易的棚子。

大壮将华伯平放在其中,又捏又按的忙了半天,华伯才微微睁开眼睛。见大伙儿正关切的注视着自己,估计是不想让众人担忧,忙说不必担心,只是失血过多,有些虚弱,多休息一下就没事儿了。可语气却掩藏不住他的虚弱,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大壮自责的抽了自己两巴掌,说他实在不该在守夜时睡着了,险些害死了师父。

我看了看其他人,一个个都面无血色,便骂他说你当这是在娘的怀里吃奶呢,说睡就睡,这可不光是害了华伯,是拿大伙儿的命撞了大运。守夜这种事儿以后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守夜人就是全队在野外唯一的眼睛和耳朵,所以咱得立规矩,就算是死,也得在临死前叫醒一个再咽气儿。

智光和智静这两个和尚也伤得不轻,他俩找了块大石头打坐,嘴里不知在念诵着什么。

我很是奇怪,便问他俩在念什么?

智光告诉我这是大威德金刚心咒,用来超度刚才死去的那个人,帮助他消除业障,尽快往生,早日离苦得乐。

我劝他二位不必对那种人慈悲,便给智光智静讲了那名侍卫的事儿,他也算该死,不过一想到那个韩将军的侍卫居然死在这里,总觉得事情太过蹊跷,我躺下后想了很久,可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而且隐隐的有些头痛。

顺子说我已经睡了快两天了,睡的时候谁都没注意,可转天发现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可把他给吓坏了。后来,是华伯给我瞧了瞧,说只是和他一个毛病,气血虚弱,需要大量的休息静养,所以才让我睡到现在。

我喝了几口水,清醒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便问华伯呢?还有其他人都去哪儿了?

顺子告诉我,华伯已经没事儿了,因为大伙儿都被那蚂蝗弄得气血虚弱,便带着大壮去四周找找,看是否有什么管用的草药;而智光和智静则去查看一下洞深处的情况,也应该快回来了。

果然,没多大功夫,众人相继回来,大壮见我醒来,打趣儿道:“杨子,你这一睡就是小两天啊!憔悴得那叫一个凄美,你要是个大姑娘一准儿能赛过‘西施捧心’。”

这死催的挫胖又在老子危难的时候说风凉话儿,我骂了句:“还不是拜你这蠢货所赐。”,再想跟他斗几句嘴,可已经没了力气,只能狠狠的瞪了他几眼。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二十五章 圣地

华伯问我感觉如何,我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事,只是感觉有些头痛,身子虚弱劳累。

华伯点了点头,取出了满满一布兜的红枣,分给大家吃。

顺子好奇的问道:“这枣子是什么品种啊?真好看,好像还透着亮呢。”

华伯道:“这不是枣,此物可有些来头。我昨天在这大洞中四处转了转,发现洞顶的那个破口处射下一束阳光,阳光照射的地方生出一株小树,这东西就是那小树的果实,我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便取了一些尝了尝,味道酸涩,吃完后感觉很提神,无毒,有敛精补血,滋养元气的功能。这才想起古籍上早记载过,相传早在战国初期,赵地就流行着一种民间补药,形如枣,名叫‘山茱萸’吃完之后便精力旺盛,当地百姓就将其进贡给了赵王,赵王起初并没有重视,后来肾虚腰疼,御医便给赵王服用此物,没想到不出几日,赵王就恢复如初了,当得知是此药的功效时,非常高兴,重金封赏了那名献药的百姓,又在自己的御花园中种植此物,后来他的宠姬生产时得了崩漏症,临危之际,御医也是用此物救了那位宠姬。如今我也采了些这山茱萸的种子,等回到中原后遍洒于各地,造福百姓。大家都快将这山茱萸吃下,补血补元气。”

大伙儿听华伯把这东西说得神乎其神,也不知真假,每人都抓了一大把往嘴里塞,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这山茱萸真有奇效,吃完后还真觉得精神了不少。

智光和尚道:“小僧和智静师弟刚才去山洞的另一端探了探,发现是通的,有一条先人凿开的大洞,不知那是什么地方,洞口有标记,只是看不懂。”

顺子向四周看了看,叹道:“难道这里也是先人凿出来的?”

智光道:“这里应该是个天然的溶洞,洞壁和道路都不规整,小僧看到的那个洞就完全不同了,洞壁和道路都极平整。”

我掏出罗盘辨了辨,智光所说的那个洞,应该就是古羌托国的方向没错了。

转过天,我感觉体力已经完全恢复了,其他人也都精神抖擞,便启程向洞穴深处进发。

果然如智光所说,这大洞的另一面有处人工痕迹极其明显的洞穴,虽然比我们现在所处的溶洞小了许多,但也有三四丈高,并排跑上三四驾马车也是绰绰有余,洞中则漆黑一片,也看不清里面有什么,洞壁和洞道何止是平整,简直就像被打磨过的一样,光滑非常。我们脚下的小溪流入洞中,洞口的石壁上似乎刻着几个文字,不过根本看不清楚。

华伯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半晌,也只是说好像和太素古卷中的文字有几分相似,但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就无法辨认了。要在石头上开凿出这么宽阔的石道,这是何等浩大的工程,况且还要将洞壁打磨的如此光滑,皇宫大殿也不过如此,这的确有些不可思议,这荒僻之地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呢?

大壮燃起了一只火把,向洞内探了探,没有什么异常,我向洞内走了几步,呼吸顺畅,顺子也赶紧追了上来,又走了几丈远,我感觉有些不对,便拉住顺子,向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顺子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动也不敢动,静,死一般的静,什么都没有,我低声问他道:“刚才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顺子一哆嗦,向四下里看了看,颤声道:“没,没有,杨子哥,你听到什么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好像在哭,在哭叫。”

顺子一把抱住我,“杨,杨子哥,你可别吓我!”

我安慰他道:“哦,也没准儿是我听错了。”,担心他害怕,我又补了一句:“我有些头晕耳鸣,多半是气血亏虚闹的,看来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幻听也是正常的,无碍无碍。”

顺子也不知听没听懂,木讷的点了点头,他手中举着火把,火焰向外倾斜,看来此洞是通风的,两侧的石壁仍旧光滑平整,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我回身向洞外挥了挥手,众人燃起火把鱼贯而入,为防万一,彼此之间保持距离,缓步前行了半柱香的功夫。突然,溪水中出现了一口大黑棺材,此棺极不寻常,虽是浮在水面上,可溪水流向洞道的深处,这副棺木却丝毫不动,偌大的黑棺材摆放的位置极正,应该从来就没有被挪动过。

这的确是太不合常理,古人选穴虽讲求个藏风纳水,五行不缺,可对于棺椁来说,最在乎的便是防水,墓中有水可是大忌,自己祖先的棺椁被水侵蚀,腐烂,尸体无法保存,先人不得安宁,那是要祸及子孙的,哪有自来就将棺材放在水里的呢?

顺子走上前,用手中的火把往棺材上探了探,眼睛眨也不眨的紧盯着上面,叹道:“没有绳索吊着,奇怪,还真是漂着的。”说话间他便伸手去推棺材的盖板。

“别动!”我和大壮齐声叫道,顺子赶紧将手缩了回来,慌道:“啊?怎么了?”

华伯道:“还是莫惊扰先人为妙。”

我俯下身,抽出一只雕翎箭往水里探,却不见底,再往上拨,箭头碰到棺材底儿,也知其中的奥妙了,便道:“快看,这棺材吃水并不深,最多只有三寸,如此厚重的棺椁要是浮在水上,至少应该吃水一尺深不可,底下估计有根石墩顶着,棺材就放在石墩上面,不仔细看,就像漂浮在水面上一样。”

大壮挠了挠头,不解道:“虽然有个石墩子架着,可这棺材底儿也挨着水了,照这样下去,那棺材没两天就得泡烂啦,你说这里这么大的地方,棺材摆在哪里不好,偏偏搁在这水里?”

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只能避重就轻道:“这棺材是用阴沉木制成的,即使过上千百万年也不会腐烂,而且是用整块木头抠出来的,密闭性极好,上好的阴沉木不透水,就算浸在水中棺内仍会保持干燥,这样的摆放是奇怪了些,倒也暗合阴阳五行。”

顺子问:“啥是阴沉木?”

我解释道:“这种木头传说是上古神兽烛龙被鲲鹏打败,一怒之下撞倒了蜀山,山上树木沉入昆仑渊,在水底淤泥下埋藏数万年,不腐,呈乌黑色,不浮与水,故称‘阴沉木’。”

顺子一脸崇拜的道:“杨子哥,你真有学问。”

其实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还是不久前从家中一卷古籍上看到的,这会儿算是现学现卖。

华伯补充道:“上古的先民对水是极其崇拜的,有水才有生命,大禹王化天下为九州,九州皆沿黄河而居,或许这棺椁的摆放也是暗合此道。加上咱们刚刚经过的那处天然大洞,可吸日月之精,得风得水,一派盎然,算来也是处宝地了。”

华伯说的颇有道理,照这么推断这地方应该是古羌托国墓地了,汉人讲究入土为安,羌人只是观念不同而已。再说能用阴沉木棺,葬在此处的,棺中定也是不寻常的人?难道是……

“哎……棺材盖上好像刻着文字,不过,不过看不清楚。”大壮唐突的叫了一声,手上指着棺盖。

我仔细看,棺盖上隐隐约约的有几行象形文,由于年代太久,恐怕就算识得这些文字,也都辨不清了。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让人心中发毛……

我心都提了起来,其他人也都朝四下望了望,没发现异常,不过这地方晦气,自然不能久留,大伙儿定了定心神,继续前行。

只走出了十几丈便又出现了一副模样无二的棺椁,棺上的古文依旧无法辨认,再往前走,越走越是心惊,每隔十几丈,都会有一副这样的阴沉木棺,极正的放置在溪水的中心之处。

大壮虚着声道:“咱们会不会又撞见鬼打墙了,看见的怎么都像是同一副棺材呢。”

顺子经不住吓,“要不咱还是回去吧。”

我说道:“这洞道笔直笔直的,没拐弯也没岔路,哪儿来的鬼打墙?”

华伯观察的十分耐心仔细,说道:“这些木棺虽然模样差不多,可磨损之处和上面的古字都不相同,不是同一副。”

即便是这样,我们足足在洞里走了两个多时辰不见尽头,都快要崩溃了,到最后一副阴沉木棺时,华伯说要是他没数错,这是第一百一十八副。

再看此棺与之前的大为不同,上面镶着纯金打造的狮纹,边角也用纯金包裹,而且棺材上立着块二尺来高的石碑,这不像是一般的石碑,略显剔透,是块整玉雕刻而成,如此看来,这最后一副棺椁显然比其它的华丽得多。

我忙将火把往石碑前凑了凑,这座碑的年代不算太久远,上面的碑文很清楚,也并不是古字,而是咱们人人都能看懂的大汉文字,上面写到:诏曰盖闻周封八百 乃得九州 朕之不德 借宗庙之福 统四海纳西域 闻羌托发于炎黄 德肩尧舜 天地感召 封提加罗为羌托王 以安民心 太初二年正月。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二十六章 连环翘

大壮撅着屁股看了半晌,才道:“这不是皇帝的诏书嘛,太初二年是哪年呢?估计那时俺还小吧。”

“估计那时你祖宗都还小……”我接了一句。

“唉!你知道是那一年……”

大壮还没还完嘴,华伯就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保持安静,又反复读了几遍才道:“太初是武帝时的年号,也就是说这是武帝册封羌托王的诏书,那会儿我大汉国力极盛,击匈奴于漠北,拓西疆数千里,设都护府,西域诸国纷纷归附,适逢附属国新王登基都得由咱们大汉天子的册封才算名正言顺,看来这里便是羌托国的圣地,如此多的棺椁表明这是个极为古老的部族,而且这最后一位羌托王是受过武帝的册封的。”

所谓的圣地其实就是国王或是部落首领安葬之处,都是祖先的长眠之所,这种地方除了祭祀宗庙外,就连现任的王都不能擅自出入,咱们算是犯了忌讳,我赶紧双手合十行礼,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这羌托只是西陲小国,能在石头中开凿出如此规模的石道,必是举全国之力,我早就想到这里便是羌托历代国王的安葬之处,只是慨叹这最华美的棺椁竟是最后一口,盛极必衰啊,不由得让人猜想羌托为何会在这样的时候灭国呢?看来必与武帝有关……

另一件事也浮现了出来,我算了算,对众人道:“此处是历代羌托王的墓地,这些棺椁虽是阴沉木所造,万年不朽,可咱们一路走来也能辨出,木棺是越来越新的,此处有一百一十八副棺椁,也就是一百一十八代羌托王,最后这位受封于武帝,算来第一代羌托王还不得追溯的三皇五帝去!”

众人无不骇然,大壮掰指头算了算,的确,就算按二十年一代的话,也是要两千多年的。

“叮叮叮……”几声清脆的金属声传来,再看顺子完全没理我们在说什么,正用匕首撬木棺的纯金镶边,眼看一条金边已经快被他撬下来了。

“顺子,你在干嘛?”大壮喊道。

顺子却不停手,不以为然道:“这么大块儿的金子,镶在棺材上岂不是太可惜了,人家武帝金屋藏娇那也藏的是活人,他羌托一个西域小国怎地如此奢华,难怪败亡,倒不如教咱们取了去。”

“咱们是来采药的,可不是来盗墓的。”大壮怒道。

顺子也面露不悦,还想反驳,我也训斥他道:“顺子,大壮说的没错,快住手!”

顺子虽愣,却自小怕我,便悻悻的罢了手。

只是那条一寸多宽的纯金镶边已被撬起,顺子一撒手,那金边颤了两颤“噗通!”一声落进了水中。

顺子一拍大腿,惋惜道:“哎哟!还不如让我取了去,可惜这么大一块儿……”

“咔哒”一声脆响打断了顺子,人人都瞪大了双眼,惊恐万分盯着眼前的这副木棺,我不想相信刚才是棺材盖动了一下,呆立瞬间,“咔哒”,没错,那棺材盖又跳了一下。

我暗暗拽出腰刀,估计棺材上的金边是用来镇尸的,这下怕是要起尸了,不管是个什么主,先下手为强,只要他敢露头便先给他几刀再说。

“起起起起尸了,完,完啦,咱动了人家的钱钱财,他,他出来索命了,快念驱鬼咒,快,那那第一句是啥来着......”大壮不停的念叨着,这家伙的怪癖我也算领教了,常人碰到这种事儿定然是屏住气息说不出话来,他则不然,越是紧张害怕就越是说个没完没了。

哪里有人搭话,此时木棺就像是失去了平衡,不断的震颤,竟然带动着地面都有震动,随后隆隆声响起,由远及近,顷刻间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在剧烈的颤抖。

顺子一纵身跳到了棺盖之上,估计是自知闯了祸,想凭自己的力量将棺板压住,他大叫:“你们先走,我压住它。”,可谁知这一来周围的震颤更剧烈了。

手中的火把晃动,影影绰绰间几粒碎石从天而降,我抬头一看,大事不妙啊,冲口对顺子大喊:“这叫连环跷,跑!快跑!”。

我扯着众人朝前狂跑,顺子哪还敢托大,忙从棺盖上飞身而下,跟着我们向前飞奔。没跑出几步,我偷眼向后一看,只见刚才待的地方,早已被洞顶掉落的碎石掩埋,已经堆得像一座小山似的,我暗暗抹了一把冷汗,这要是迟走一步,非得被活埋了不可。正在我庆幸死里逃生之余,只见那碎石小山的上方突然落下数个巨大的石碾,顺着小山而下朝我们滚了过来,虽说速度不快,但这玩意儿每个都有上万斤,绝难抵挡,碰上就得被碾成肉饼。

众人也都看见了这东西,一个恐怕就足够把我们这几位全擀了饺子皮,何况十几个一起下来。

大壮骂道:“狗日的,俺还没娶媳妇呢,想不到就要死在这鬼地方,被压成饼不说,还得永远受着鬼母的诅咒。”

华伯一向持重,这会儿也发了狠,大叫:“别扯那么多丧气话,再跑快点儿。”说着便将随身携带的药铲往地上一扔。

我晓得华伯是想借此阻拦一下那石碾滚落的势头,可是这里是下坡路,而且地面极其光滑,那十来个巨大的石碾滚落得越来越快,冲劲儿也增大了数倍,压在那药铲上前进的势头根本不受影响。眼看便要追上我们了,可这洞却不知有多深,也不知前面等着我们的是什么,还能再跑多远。

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就听前面的智光大叫:“这儿有个石缝,先进去躲躲。”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被他塞进了石缝之中,顺子知道是自己闯的祸,决意殿后,先将其他人推进了石缝,最麻烦的便是大壮,他身材长短不足,粗细有余,而石缝又窄,当即卡在中间,大肚子都蹭出血了,可半个身子还在外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顺子急退了两步,一发狠,“嗷!”的一声撞向大壮,就在两人挤进石缝的同时,那石碾贴着石壁擦过,可惜顺子的右臂还是被那石碾扫了一下,顿时间鲜血直流,痛的顺子“哎呀呀!”的叫了几声,险些昏倒。

再看大壮的肚子还是紧贴着岩壁动弹不得,又被顺子撞得是七荤八素,他二人是狼狈不堪。不过好在众人也都总算是捡回了性命,想想刚才九死一生的经历,自是后怕。

心惊肉跳的劲儿还没过,突然,我听见这石缝中隐隐传来了幽怨的呼救,“阿爹,我不要这样死…我不要,好冷…我好冷…”,是个女人的声音,充满凄厉的怨恨,伴着一阵腥臭的阴风吹来。

我就觉得头发根儿发炸,“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之前我就听到了女人的喊声,那时听不清喊什么,就当是自己耳朵坏了,可刚刚那声音虽然极低,却听得真切,这地方是断不会有活人的。

此时其他人的注意力还都在顺子和大壮的身上,听我这么一叫着实被吓了一跳,忙问我发生了什么。

“刚才,刚才,有个女人在喊叫,难到你们……你们都没有听见么?”我说话的打着颤。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下,纷纷摇头,不过谁也没作声,都在竖着耳朵听着,可半晌除了夹杂着腐臭的风声,竟没半点儿其他的声响。

大壮最先憋不住了,紧张的道:“杨子,你可听清楚了,咱们刚经过了那些羌托王的棺椁,也没准儿哪具里躺着王妃公主什么的,借着咱们的人气起了尸呢。”

华伯估计是怕大伙儿自己吓唬自己,便安慰我道:“恐怕是刚才太危险,大伙儿都九死一生,紧张过度,加上这里狭小压抑,听错了,也是有可能的。切莫过于紧张,如今只可进不可退,还是稍作调整,继续前行,快些找到出路才好。”

听华伯如此说,我知道再解释也是枉然,便用火把向前探了探,仔细打量了一下这石缝的情况,极窄且很不规则,是天然形成的。估计是这圣地,也就是羌托历代国王的墓洞开凿的年代太过久远,由于地震或其他什么原因,使得洞壁出现了裂缝,也多亏得这道裂缝才恰好救了我们的性命。

人说大难不死必是命硬,想想方才没被那巨石碾给轧死,这条小命那就算捡的了,大不了还了便是,反正已是无牵无挂,万一搏出条活路那也是爷有这造化,想到此处,我心中恐惧一扫而光,当下就带头朝里走。

这道石缝太窄了,每个人都只能侧身而行,身子挨到石壁上,可不知怎地,这出石壁很不同,像冰一样寒到骨头缝里,让人不堪忍受。

可最苦的还要说大壮,他肚子稍微有点儿凸起,前后都贴这石壁,不一会儿,就已经被冻得面无血色,嘴唇发紫,哆哆嗦嗦的大骂道:“这……这是什么鬼石头啊?冻……冻死俺,俺啦!”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二十七章 幽谷冥火

华伯道:“此地终年不见天日,又藏着百余具尸身,阴气太重,石壁上自然是冰冷透骨,大家尽量不要触碰,大壮,如果太冷就喝几口姜汁,可驱寒生阳气。”

大壮恍然道:“对呀,都给俺冻糊涂了,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说着便打开姜汁囊,“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大口。

顺子抽空问我,刚才所说的“连环跷”是什么玩意儿。我告诉他说是一种很简单的重力机关,那羌托王的棺椁一定和水的上浮之力形成某种平衡,当棺椁的重量发生变化时,比如像刚才先是掉落了一大条金子,又被人踩上去,都会导致其失去平衡而引发内部的机括,撬动顶部的石板发生反转,碎石和石碾便会纷纷落下。这种机关原理非常简单,最初是用来打猎的,我也只是听我爹说过,刚才看到那棺椁往下一沉,有碎石砸落,才恍然大悟。不过这机关虽然简单,但放在此地却甚是实用,若不是那洞壁年久开裂,咱们可绝对难逃次劫,这会儿想想,都还后怕呀……

我正说话间,前方不远处忽然闪出一点亮光,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绿油油的光,我大叫一声:“鬼狼!”

其他人也都看见了这绿光,纷纷拔出家伙准备迎战。不过,这缝隙太窄了,真要是在这里与那畜生相斗,恐怕是凶多吉少!可如果往回退,需要的时间更长,于是我把心一横,拔出匕首,不退反进,加快了向前的脚步。

谁都明白,尽快冲出石缝,再与那畜生相拼才有胜算,便也紧随其后。

等我们冲出石缝后,眼前的景象瞬间让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嵌在峭壁上的一处天然的石台,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峡谷,对面的峭壁离我们足足有三十丈,两侧则延伸看不到尽头。峡谷的顶端距我们有三四十丈,越往上草木便越茂密,遮挡着天空呈一条若有若无的小缝;离谷底也有三十来丈,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竟然是一处大坟场。

这片乱坟之地大的没边儿,坟头七零八落不说,更多的人怕是死后都未来得及掩埋,满地都是他们散落的骸骨。而刚才看到的绿光并不是鬼狼,而是谷中漂浮着的密密麻麻的鬼火,虽然越往上那鬼火越稀薄,但这足以将整个山谷照得幽亮幽亮的,虽然不是鬼狼,可一点儿也不让人松气,这里太诡异了,我觉得呼吸都凝固了,世上怎么有这样的地方,分明就是传说中的冥府啊!

众人着实都呆立了好一会儿,大壮越犯了话多的毛病,这会儿嘟哝着要不是灌了几大口生姜汁,非得被那石缝冻硬不可。

华伯给顺子检查了一下伤势,好在只是被蹭掉了一大块皮肉,没有伤到筋骨。还是老办法,“血余炭”,割下一绺头发烧成灰,涂在他的伤口处,然后又给他包扎了一下。

这时,就听智光道:“这里有条路,好像是通向谷底的。”

我过去一看,果然在这石台的边缘,有条十分简陋的栈道,盘旋而下,通向谷底,这条栈道也就二尺来宽,连个手扶的地方都没有,估计已经数百年没人走过了,也不知道坚固不坚固,关键是上面长满了青苔,湿滑异常。

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还是老办法,取出一根绳子将众人连在一起,这种做法是把双刃剑,如果我们其中一人滑倒,抓住绳子会救命,但也可能让所有人全军覆没,智光智静心无杂念,脚下沉稳,在最前头领路,大壮因为太重,只能殿后……

缓缓踏上栈道,彼此互相提醒着留神脚下,所有人的心思都集中在了迈出的每一步上,精神紧张到了极限。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头顶上发出一阵“唧唧”的声音,由远而近。

我偷眼抬头向上看,就见十几张白毛大脸就吊挂在头顶的岩壁上,血红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我们。

正是一群昆仑雪猿,眼下可是敌众我寡呀,何况我们在栈道上施展不得,可这群畜生在岩壁上攀爬如履平地,智光说的没错,这东西记仇,而且很聪明,不早不晚,恰在我们最劣势的时侯上门寻仇,定是来者不善,硬拼绝对不是办法。

顺子见状,忙摘下弓箭,准备来硬的。这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一来雪猿灵活异常,不易射中,再者就算箭法高明除掉一两只,可也无济于事啊,反而会激怒其他的雪猿,倒时那仇恨可就更大了。

于是,我赶紧大叫道:“不要放箭,大壮,快扔干羊肉给它们。”

大壮立即会意,当下掏出一块干羊肉扔在地上,然后继续向前走。这些雪猿极富灵性,一开始并不为所动,但毕竟是畜生心性,紧盯着那块肉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抵不住美味的诱惑,其中一只率先跳下来,捡起羊肉,塞入口中大嚼了起来。

大壮见起了效果,便又取出一块扔在地上,这次,众雪猿一同跳下来争食,一两块肉怎么满足得了它们,只能如此反复,趁机加快脚步,向谷底走,不过很快干羊肉便丢光了。

而此时,我们离谷底还有十几丈高,这会儿要是掉下去,虽然不能摔死,也得落个双腿骨折。

只见两只雪猿已经抓住了大壮的衣领,大壮吓得脸煞白,一动也不敢动,其余的雪猿也蜂拥而至,看来的吃了肉也没忘记报仇,眼下只能抄家伙硬拼了,就在这危及时刻,突然,峭壁上坐着一只最大的雪猿“吱!吱!”的尖叫了两声,所有的雪猿都停了下来,然后瞬间便向上攀去,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山谷中。

众人又都长出了一口气,暗叫好险,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那些雪猿明明即将报仇得手,为什么突然又集体撤了呢?其他人也都疑惑不解,大壮惊魂未定的说这帮小畜生,估计是见他英勇无敌,才吓得屁滚尿流的逃了。

我看他还能胡说八道,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也就不再多想,总之平安无事的到达谷底才是大事儿。我们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谷底。

眼前的情景可比在崖壁上看到的更恐怖许多,处处荒坟遍地枯骨,无数的鬼火萦绕,腥风袭来,耳中仿佛听到万人嚎哭,悲惨至极。

智光对众人道:“在当地有这样一种说法,人的骨骼是其本元,人死之后若仍留恋人间的事物,不愿入轮回,灵魂便会藏于第二三节腰椎之中,窥视着生前无法割舍的人或物。所以咱们走路的时候尽量不要触碰到这些尸骨,惊扰他们的灵魂,我和智静会在后面念诵地藏菩萨本愿经和往生咒为眼前的死者超度,让那些身怀嗔恨怨念之人,放下执着,早入轮回,脱离苦海,阿弥陀佛。”

听了智光的话,我反而觉得不舒服,好像有无数的眼睛正在盯着咱们,心里很是不安,只想快些走出这里。

我看了看罗盘,这道山谷也是南北走向,和安放阴沉木棺的石道相同,咱们肯定是继续向南,否则就走回去了,确定了方向,我和大壮首当其冲,他边走边嘟哝着:“各……各位前辈先人,鄙人途经此地,绝无…叨…扰之意,还请恕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我用手戳了他一下,又指了指地面道:“你别叨咕那些没用的,最要紧的是当心脚下,别踢到你哪位先人,踢醒哪位可都够你喝一壶的。”

他正要回嘴,就听身后的华伯道:“你们看,这些尸骨大小不一,有许多是孩子的,虽然死去的年代过于久远,可除了正常的腐化破损外,每具尸骸的头骨处都有很严重的破损。”

听华伯这么说,我也仔细看了身边的几具骨骸,果然如此,这几具骸骨的头颈处都有一条细窄的裂缝。

顺子问道:“那是不是说明这里的男女老少都受到鬼母的诅咒,得了什么头痛之类的病啊?”

我瞪了他一眼道:“哪儿来的鬼母,华伯意思是,他们是在这里被人所杀,而且杀他们的凶手一定人数众多,手持利器,而且对杀人这种事儿非常精熟,一击命中要害。”

以前我只是听说有屠城的事儿,没想到世间真的有如此残忍的悲剧,顺子也吃惊道:“啊!竟杀了这么多平民,人数众多,手持利器,还会杀人,难,难道是官军?”

大壮一拍大腿,“没错,武帝,武帝的军队……”

正当我想象着数百年前的那惨绝人寰的杀戮场面时,就听身后传来“啊!”的一声惨叫,我猛然回头,只见在队伍最后的智光胸口处燃起了一团绿火,说的迟实则快,顷刻间,又有数团鬼火扑到了智光的身上,而且鬼火越聚越多,瞬间燃起。还没等人反应过来,智光已经变成了一团绿色的大火球,而且仍然不断有鬼火朝他扑去。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二十八章 深处的呼喊

“啊!啊……”智光发出极为痛苦的嚎叫,遍地翻滚,将地上的白骨压得噼啪作响。透过那绿色的鬼火,能看见智光那张极其痛苦而变得扭曲的脸,他的嘴张得出奇的大,数团鬼火钻了进去,他的脸,身躯在哀嚎中渐渐变得枯黑,眼前的场面太突然太惨烈了,彷佛万鬼上了身一般,让人瞬间堕入了无间地狱,我懵了,觉得双腿像被牢牢地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智静见师兄遭难,猛扑上去相救,身边的华伯发了狠,竟比他更快,大喊一声,来了个猛虎扑食,身体平飞出两丈有余,“噗”地将智静扑倒在地,大喊道:“不可!不可莽撞!”

就在同时,我猛然清醒过来,和大壮同时朝智光扑了过去,大壮带着哭腔大骂:“狗日的,有本事现出身来,老子和你们拼了。”

说着他拔出腰刀,冲着不断飞来的鬼火一通乱砍。说来也奇怪,那些鬼火好像真的有意识,被他这么一砍,纷纷躲避了去,我也吃惊不小,看来这些东西果真是魂魄。

这时,已经有数不清的鬼火将我们团团围住,我也学着大壮的样子,拔出刀剑猛砍,可他娘的不知为何,我的刀剑却不管用。这时一团鬼火已经烧着了华伯的左肩,其他的也正蜂拥而至。

顺子的左臂也已经被烧着了,他腰刀挥动得上下纷飞,可惜一点用都没有,鬼火向他招呼着,他吓得魂不附体,哭骂道:“完了,完了,这火咋只怕大壮呢?”

此刻除了大壮,人人身上都烧了起来,我心凉了半截,看来咱们都得活活的烧死在这儿了,还不如趁早抹了脖子,大壮!我突然脑中灵光一动,大喊道:“快泼姜汁!快!快!”

说着我打开姜汁囊朝大伙儿的身上一通乱泼,这招还真奏效,华伯肩上的鬼火立即熄灭,周围的也都纷纷散去。

我继续大叫道:“快喝几口,大壮能驱除鬼火,不是他刀快,而是他刚才在石缝里喝了姜汁。”

众人也都醒悟,忙忍着辛辣灌了几口,又洒在身上一些,这招十分奏效,那群鬼火瞬间便散开了。

大壮见状,忙将自己身上的两袋姜汁一股脑的倒在智光身上,扑灭了他身上的鬼火,可智光和尚浑身上下已是一片焦黑,都硬了,早已停止了挣扎。只有他那张极度痛苦的脸和扭曲的身体,像在诉说着,在生命的尽头他承受着怎样的痛苦,智静和尚扑在师兄尸身之上泣不成声。

智光死了,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如此惨死,在生命的最后还在为亡者诵经超度。这位数日来任劳任怨的伙伴,朋友,前一刻还与我们并肩而战,此时却已阴阳永隔,众人无不为之落泪。

大壮抹了一把眼泪道:“智光师兄是咱们最忠实的兄弟,一心帮助咱们而舍了自己的性命,这次要是有命回去,俺一定好好超度他,让他早日脱离轮回之苦,往生极乐。”

顺子也哭到:“没错,我要将智光师傅的身体带回去,好好安葬。”说着便背起智光的尸身,向前走去。

这会儿,前方的鬼火都纷纷散去了,我忽然明白了,难怪那些昆仑雪猿明明已抓住了大壮却不报仇,反倒转身逃走了,原来它们忌讳的是这谷中的鬼火。唉!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只是没有多想。

若不是大壮阴差阳错的提前灌了几口姜汁,驱走了鬼火,咱们估计也早就被烧死在栈道上了。

谁心里都清楚,此地不宜久留,便都跟着顺子向前疾走,这当口,谁还管它狗日的惊不惊扰亡灵呀,踏骨而行,脚踩碎尸骨发出噼啪的声音,智静虽极是悲伤,可和尚就是和尚,面慈心软,还在一边哭泣一边念着经,让我心烦气躁……

可这一路上,谁都没有心情说话,一来大伙儿情绪既慌乱又都低落到了极点,二来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可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山谷里,除了骸骨被踩碎的声响外,静得有些瘆人。

似乎走了很久很久,不知不觉间,那该死的鬼火终于不见了,地上的骸骨也逐渐消失殆尽,我们总算是走出了这片鬼火坟地。

到了此时,众人都已经足足六七个时辰水米没打牙了,也没歇气儿了。个个都是又累又饿,加上刚刚过于悲伤,眼下我是头昏脑胀,不过为了保证那些鬼火不会在追过来,还是硬挺着多走出半个时辰,才敢扎营休息。

我将智光的尸身安放好,奇怪的是智光和尚此时面容已不再痛苦,他口目紧闭,反而显得很是安详,浑身上下的皮肤只是被烧得有点黑,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异样,皮肉的弹性仍如活人一般,根本不像被普通的火焰烧焦了那般模样。智静说这是因为师兄的修为高,即便受到阴火焚身之苦,死的一刹那仍旧保持着善念,所以才会有这样安详的法身,智光师兄定能往生极乐。

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儿,此时静下心来细想,越想越是觉得怪异,老人有鬼火能烧灭人灵魂的说法,此时不禁又笃信了几分。

华伯解释说鬼火的确有接近活物的现象,比如活人经过一片坟地,若是从鬼火旁经过或是说了话,露了阳气,那鬼火便会飘然而至,不过移动得很缓慢,而且此火属阴,就算不小心沾上了,也并不灼热,甚至根本就没感觉,也不会将人烧着,更别提烧去人的灵魂了。不过,此地的鬼火却大有不同,适才在那鬼火坟地中就有一团火烧上了华伯的衣襟,他便立即感觉阴冷难耐,又疼痛如被万根金针刺入了骨髓。那鬼火绿中泛蓝,蓝中透红,极是诡异,也许是此中的死者阴魂无法散去,怨气极重所致吧。

智静找了块干净的麻布给智光裹上,他让我们快些休息,由他自己为大伙儿守夜。

我理解他的感受,便出言安慰了几句。众人都饥饿极了,啃了几口干粮,也都没什么心情,草草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只觉得额头上又热又痒,顺手抓了一把,“噗!”的一下,就觉得痛得厉害,轱辘一下爬了起来。

这会儿天还没亮,不过华伯已经醒来,正在生起篝火取暖,借着火光就见顺子和智静正一脸惊恐的瞪着我。

顺子指着我,哆哆嗦嗦的道:“鬼,鬼,鬼 !”

我就觉得后脊梁一阵发冷,莫不是真有什么东西,咬着牙猛地回头一看,空空如也。

再转过来看顺子,他仍然死死的瞪着我,我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用手一抹,血!满脸的血!我还想用手再抹,突然,一只手将我抓住,“别动!”

我一哆嗦,抬头一看是华伯,他盯着我看了片刻,松了口气道:“没事,只是昨天被鬼火蹭到了,还好你命大,没等被烧死就泼了姜汁,不过有邪入体,你体内聚集了一股阴火,从额头上发了出来,不过是个巨大的火疖子扣破了而已,不必惊慌。”

顺子和智静也长出了一口气,我擦了擦脸上的血,虽说只是虚惊一场,可也再没了睡意。

华伯心思周到,递给我小半根在烟瘴林里采摘的野葱,说抠破的脓包好了以后也会留疤,将这大葱扒开外层,撕下一块内皮葱皮贴在患处,每日贴小半个时辰,等好了之后皮肉便与先前无二。

我一个大老爷们,着实不想如此麻烦,可转念一想,额头可是人的中宫,留了疤,那是散财之兆,晦气极了,估计以后逢赌就得输,是不得了的,想到此处,赶紧撕下一块葱皮拍在了脑门儿上。

想想那些鬼火,的确是太可怕了,华伯刚才说我“有邪入体”是什么意思,我瞬间就觉得身子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窜,莫不是睡觉时着上了什么东西不成,唉!若非累到极限,谁能在这鬼地方睡得着啊,此时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我胡思乱想的看了看周围,漆黑一片,不时还传来几声“鬼叫”,这谷内冤魂之气太重了,这时候,一阵幽幽的阴风吹了过来。

“救救我,好冷,我好冷!”

我懵了,那个充满了凄厉和怨恨的女人求救声再一次响起了。那声音虽然微弱,却直入耳根子,而且我辨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好像,好像就在脚下,或是,或是根本就已经在我身体里了……

这一次我绝不会听错,脑袋登时麻了一下,忙对身边华伯喊道:“有没有,有没有听见?”

华伯仍旧平静的摇了摇头,一脸木然……

我又看了看几丈以外的顺子和智静,他们俩也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尤其是顺子,长着大嘴脸都绿了,一动都不敢动。

智静朝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我和华伯立即会意,都屏住呼吸又听了半晌,幽谷中起了一点微风,似有似无的夹杂着某种诡异的东西。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二十九章 活尸

顺子和智静的举动告诉我,这回不是幻觉,他俩也听见了那个幽怨的呼救声,真的有东西。顺子怕鬼,急忙跑过来,“这里阴气本来就盛,现在又正是午夜,有冤魂作祟也,也是不奇怪,只是,只是咱们可不能落单,你们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就是不晓得鬼魂怕什么?”他故作镇定说了一大堆。

我冲他摇了摇头,招呼鬼魂我也没啥经验,赶紧将呼呼大睡的大壮叫醒,众人收拾好行囊,点上火把,智静背起了智光的尸身,便要向山谷深处搜寻。

大壮弄清楚原委后,嘟哝着怪我吵了他的美梦,叽歪着说还真别危言耸听,他走遍名山大川的什么冤魂没见过,要是真来捣乱,就算是阎王爷他也得上去揪几根胡子下来。

可刚走出几十丈,就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儿,按道理声音就是这附近传出来的,人人都摒住呼吸,顺子眼尖,一摆手,向左前方指去,众人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十几丈之外有个土丘,是个不小的荒坟,所谓荒坟就是没有立碑的。

我们小心翼翼的摸过去,发现这并不是一座坟,而是十几座,散乱的围成一个不太规矩的圈。

大壮这下不敢托大了,估计是完全清醒了,紧张的道:“这给老子摆的是哪门子迷魂阵啊?”

华伯似乎有所领悟的样子,举着火把绕着这几座荒坟走了两圈,道:“这的确是阵,但不是什么迷魂阵。”

“阵?”我和大壮异口同声。

“嗯,这叫‘六丁六甲阵’,所谓的六丁六甲就是按六丁神和六甲神所在的方位布阵,此阵以守为攻,很是玄妙,这十二座坟正是按阵型排列,不知用坟冢布阵是何用意?”

小时候,我听阿翁也讲过一些阵法,不过六丁六甲却从未听过,或是听过也早忘了,不过想来用途都是大同小异的,于是便道:“古时的阵型都是打仗时用来进攻或是防御的,这种阵也是兵家用来打仗的吗?这个阵,会不会是为了克制某种东西呢?”

华伯思索了片刻,道:“的确有这种可能,这六丁六甲阵是道教的一种护,有‘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一说,很可能在镇着某种东西,那此阵的阵眼应该在那里。”说着用手中的火把向右前方一指,众人将目光投向华伯所指的方向,果然,借着火光隐约能看见离我们几丈远的地方,立着一根黑乎乎的柱子。幽冥的山谷之内,几座荒坟间围着这么小玩意儿,着实有些奇怪。

“当心,据说古人以石头布阵,暗下结界,能困住大军的。”我捡了几块石子,朝几个方位扔了进去,石子并没发生偏离,这里并没有施障眼术,但踏入镇中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压迫,竟有些透不过气来,走到近前一看,哪里是什么柱子,竟然是一副立棺,这棺材很长,斜插入地面的棺材,没起坟包,入土的部分也不多,大半截暴露在外面。这种葬式简直闻所未闻,只是棺材倒是普通,是一副崭新漆木棺,棺盖上描绘的两尊神像颜色鲜艳如初,估计画的应该是西域这边掌管生死的大神,旁边文字则看不懂。

智静看了看,低声说道:“是当地的文字,意思是:‘吉祥的阴神玉女,与元命天帝同寿’。”

华伯问智静道:“在莎车国都是这样葬人的么?”

智静摇了摇头,道:“西域自霍去病将军统一以来,建立都护府,传播大汉文化,到现在已经三百年了,所以在葬制上已经和汉朝没有什么区别了,都讲究入土为安,只不过有少数地方还沿用着以前的风俗,将棺椁埋葬后不起坟头,只是栽上一颗胡杨沙杨什么的,已示万年长存,再或者索性让万马踏平回归自然,可像这样的葬法绝对是不寻常的,其中定有蹊跷。”

大壮见封棺处似乎涂着一块颜色鲜艳的朱漆,便顺手摸了一把,可再看手上那哪里是什么朱漆,分明是鲜血,还在滴答滴答的淌着。

恰在此时,“喀哒!”一声,那棺板微微地震了一下。所有人都齐向后退了几步,顺子吓得腿一软差点没摊在地上!“喀,喀!”又是两声,棺材盖震得更明显了,紧接着一阵嚎哭般的风声响了起来,周围坟头上的土倏倏滑落,就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下钻出来。

顺子颤抖着拔出腰刀,吓得带着哭腔说“上,上回是我触动了机关,引发了‘连环跷’,这回,这回又是什么玩意?”

大壮也被吓得不轻,磕磕巴巴的叫道:“俺看这回不是机关,是,是诈尸!真撞上鬼了。这回怪俺,刚才,刚才万不该冲着棺材喘气,让它借活人气起尸!不管它是什么鬼,对,对不住啦,趁它还没出来,赶紧点火烧了它!来,来年清明俺吴大壮一定多给他烧些元宝。”说着冲上前去便要用手中的火把点燃那口诡异棺材!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要是让里面的东西出来,恐怕就麻烦大了,于是我和顺子也赶紧过去帮忙。

华伯急忙拦住我们,道:“住手,我总觉得这棺材有些不对劲儿,快,快帮忙打开棺材!我要一探究竟。”说着就去掀那棺材盖。

所有人都被华伯给吓坏了,寻常棺材开棺看了也就看了,可立棺本就诡异妖邪,在我的家乡,只有奇冤枉死的才会是这般阵仗,还有这六丁六甲阵镇着,里面定是个大凶的主儿,如今已经起尸了,要是真掀开了盖子,那还得了,就连一向老实沉默的智静也惊得眼珠子瞪得老大,好在棺材封得结实,华伯撬了几下都没撬动,可他仍不放弃,回头对我们大声道:“还愣着干嘛?快,快来帮忙。”

大壮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忤逆华伯,只能好言相劝商量着说:“师父,就算有啥不对劲儿的地方,和俺们也没关系!俺们就是来采药的,师父,别看了,里面的东西凶险异常,要再不动手烧掉,俺们的命就都完啦师父啊!”

华伯根本不理会,疯了似的一把夺过他的腰刀又去撬那棺盖。

我们一时之间都不知怎么办才好了,我觉得华伯有些反常,他做事一向细致谨慎,怎么会毛手毛脚的做这种事儿呢?难道是被那厉鬼附身迷了心智?……我正想上前阻止他。

可就在此时,智静先我一步,冲上前去,两臂一较劲,长棍挂着风当的一声戳在了棺盖上,“咯吱”,棺板被智静错开了一道缝隙。我赶紧冲上前想保护华伯,就在这时,一只惨白惨白的人手从棺材中伸了出来,不偏不倚,正搭在我的肩上。

在场的人都看得真真切切,我猛地一甩,摆脱掉了那只手。

大壮冲上来,喊了一句“休想伤人!”然后举起短剑就要砍。

华伯赶紧拦抓住大壮的胳膊,“徒儿,快住手!”说完便用力推那棺材盖子,我被吓得够呛,怔怔的立在边上,不过心里明白,里面的东西可是活的,诈尸是无疑了,刚才那只手冰冷惨白,感觉极硬,绝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既然都到了这份上,我也豁出去了,干脆瞧瞧它长着几个脑袋,想到这儿,我伸手扒住棺盖,和智静华伯一起使劲推,终于将棺材盖掀翻在地。

只觉得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却没有棺材里该有的腐臭味,仔细辨了辨,反而有一种特异的香气,不知为什么,这味道竟似成相识,好像是“草药的味道”。

此刻,我们每一个人都把心悬着。大壮一手举着短剑一手持着火把向棺内照去,我在心中暗自发狠,娘的要是棺材里的主稍有不妥,就得给它补上几刀,再一把火化了它!顺子虽愣,却怕鬼怕的厉害,拉弓搭箭,离得老远,只要那东西敢爬出来,顺子一准能将它射成刺猬。

借着火光朝棺内一看,惊得是目瞪口呆,里面竟躺着一位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皮肤竟没有一寸腐烂,就像睡着了似的,只是她脸上毫无血色,双目微闭,长长的睫毛好像还在微微的动着,我不自觉的将腰刀横在胸前。

仔细打量,这少女眉目如画,鼻靓高挺,五官棱角分明,面色虽惨白,却还是掩不住她极美样貌,这哪里像是进棺材的死人呐,那是活的?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越看越不对劲,这少女身形纤细修长,是典型的西域女子,身上穿着一件天蓝色的绢纱金丝花云裙,外罩云雁细锦衣,头戴金簪手戴玉镯,这种上等的穿戴就算在中原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她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姑娘,可棺中的随葬品却寒酸的不能再寒酸了,居然都是各种各样如树皮甘草碎石之类的东西,头顶连个枕头都没有,与她的穿着极不相称。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三十章 香音天女

我以为是我吓得眼花,便使劲眨了眨眼,晃了晃脑袋再看,眼前的景象没有变化,我没看错呀,便向身旁智静瞟了一眼,低声道:“这姑娘的打扮像是个公主,可棺内竟是一些干草杂物,连乞丐都不如,按你们这儿的风俗都是这么招呼已故亲人的吗?”

智静也是一头雾水,皱着眉摇了摇头,看样子他也觉得蹊跷。

华伯解释道:“那些不是干草,是各种药材,而且都很名贵。”

“名贵的药材?”我更加疑惑了。

华伯丝毫没有惧色,又上前探了探那少女的呼吸和脉搏,急道“她还活着,快帮我抬出来,还有救。”

活,活着!她是被活封入棺中的!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华伯应该不会错,便和智静一前一后将少女抬出,平放在地上。华伯忙掐那少女的人中穴,并对大壮道:“徒儿,涌泉穴,针五分。”

大壮已然会意,不过他还是不相信那少女还活着,怕她诈尸不敢上前,拖拉了半晌,见华伯急了才让顺子脱去她的鞋袜,随后取出一根细针,刺进少女的足心。

那少女果然动了一下,不一会儿,还真就睁开了双眼,她的眼神有些飘,清澈而又深邃,充满了无助和恐惧,嘴角微微动了动。华伯会意,喂她喝了几口水,又取了一颗药丸给她服下。

这一切有点儿太诡异了,那少女盯着华伯张着嘴好像要说些什么,可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儿,华伯向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意思是让她先不要动气力,好好休息,少女不知不觉间又昏睡了过去。

大壮将我拉到一旁,贴着我耳朵道:“你留点神,这姑娘看上去是活人,但你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见我有些迷惑,他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师父讲的关于‘鬼阿魏’的故事。”

我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疑惑,不晓得他卖哪门子关子。

大壮见我没反应,又提醒道:“公主,西域第一美人,香音天女。”

“啊!你是说……”我恍然大悟。

大壮赶紧堵上我的嘴,又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将声音压得更低了道:“就是,你想想,俺们在刹车城里见到的那个紫衣少女,模样就已经是很漂亮了,同样是西域女子,可跟这位比起来不知逊色了多少倍,活人可都断然生不出这等模样来,何况是个死人,多半是那公主的冤魂幻化而来的,非鬼即妖,咱们肯定都被它迷惑了,一切都是幻像,是幻像,杨子,咱们是来采药救人的,可别惹上这些脏东西。”

大壮的话也有些道理,记得华伯说那公主医道高明,能辨识百草,所以她的棺椁中都是名贵的草药,这一点还真对上了,便对大壮道:“我也有同感,不过华伯说她是活人,总得先问清楚再说。”

我走到华伯身边,“华伯,您怎么就能确定棺材中的人还活着呢?”

华伯道:“很简单,大壮的手抹到了鲜血,而且还有血不断从棺材缝里往外流。照理说,‘气行则血行’,而人死之后气散,血便不会继续流动,只有活人的血才会流动,所以我断定棺材中的人还没死,应该是因为拼命挣扎,碰破了身子,才会有鲜血不断的流出来”。

我暗暗佩服华伯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还能临危不乱,观察得这么细致。听他这么一说,我对这少女非鬼即妖的怀疑也减了几分,照华伯这个说法看来,她应该是个活人。

不过,这会儿离天亮还有很久,这地方不是棺材就是荒坟,总让人觉得有些瘆的慌,加上出了这种事儿,谁还能睡得着呀,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盯着这个从棺材里出来的少女,生怕再出什么乱子。

智静又守在智光的尸身旁边念经,不禁让人感慨前一刻还身强力壮的汉子如今已命赴黄泉,而已入棺下葬的少女居然还活着,还真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这让我想起了爹娘和家中的一切……他们都在哪里?能不能也像眼前这少女一样能够死而复生,我不敢想象,不过至少总得去探寻一番,弄出一个究竟来,越来越感觉到自己要担负的远比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天刚微亮,谷内仍旧无比阴森,华伯起来查看那少女的情况,这一宿我彻夜未眠一直看着她,虽然总觉得这少女来头古怪,却也找不出证据,只能起身上前帮忙。

华伯仔仔细细的看着她,这叫望诊,乃是“望闻问切”中的望,又切了切她的脉,良久才道:“这姑娘脉象奇特,我昨夜便看出,她并非一般之人。”

一听华伯说这话,我心又提到嗓子眼儿了,忙问华伯“难道,她,真的如大壮所说非鬼即妖?”

华伯一愣,随即摆了摆手,“她是人,真真切切的大活人,只是体内有不属于她的一股力量,要等她醒来问过她才知晓其中隐情。”

“那如何让她醒来?”

“她脾胃本就很虚,身体弱,加上闷在棺中已有数日,每次醒来都会激烈的挣扎一番,流了很多血,加上心中恐惧又无吃无喝,气血已经差不多耗尽了,所以当下最关键的就是给她补气血,而采的山茱萸早已经被我们吃光了,天意造化啊!”

听华伯如此说,我突然想起来,“棺材中不是有药嘛!”

“诶呀,是了是了!”华伯经我提醒,眼前一亮,赶忙查看这少女的棺材,很快便兴奋的说这少女有救了!棺材中的名贵药材的确很多!

当下抓取了人参、当归、熟地各五钱,川芎、白芍各三钱,三七二钱,加水熬煮了一个时辰。

大壮问华伯棺材里放那么多药材有什么作用。华伯说他也想不通,以前倒是听说有些草药有防腐的功效,就是将死去的人腹部剖开,取出内脏,再塞入特制的草药,可使尸体风干后不腐不坏,不过这副棺材里面的药材他都已经看过了,并没有这样的作用。

那少女服下药后很快醒了过来,面色也好了不少,估计恢复了一些气力,竟开口问:“这是哪儿?”

声音微弱,一副西域腔调,她还真是个活人,我怕“万尸山”这个名字把她吓到,便答道:“哦,这儿是一个山谷,我们也是路过,顺手救了你。”看她眼中充满疑虑,我指了指华伯,补充道:“这位可是全天下难找的名医,要不是他救你你早死了,我们也都是好人,不会害你的。”

这少女虚弱,只能向华伯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不知为什么,自打这少女醒来后,气氛就开始变得有些古怪,我从华伯的表情上看出他像是在担心着什么事儿,而大壮则一语不发,脸上却始终带着怀疑,甚至是杀气。

这会儿天已经亮了,众人走出六丁六甲阵的控制范围,选了处像样的空地扎营,我和顺子还有大壮在周围各处走了走,毕竟谁的心里都不安稳,顺子和大壮其实这一夜也甚是难熬,也难怪,若是能在刚“诈过尸”的坟头上呼呼大睡的,那得多不长心呐。

我发现这山谷极深,少说也有七八十丈,上面能看到天,但只是一道窄缝,所以就算是白天谷内也十分昏暗,石壁上松柏,各种花草很是茂盛,前方还有几处涓涓细流沿石壁而下,鸟虫飞舞,颇有生气。只不过遍地的荒坟枯骨还有那鬼火使得这里阴气极重,若非如此这儿也算是一处世外桃源了。

顺子也赞叹,说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静谧美妙的深谷,只是周围 的荒坟枯骨煞了风景,让他觉得浑身上下冷飕飕的!

华伯说就在这里驻扎,先休息两天,等这少女恢复一些再做计较。

大壮很不情愿,几次向我叫苦,他始终对这来历不明的少女心存芥蒂,只是碍于华伯和医者不能见死不救的祖训,勉强敷衍,除了必要的接触外,他总是拉着顺子躲得很远。

不过一直相安无事,到了晚饭时智静对众人说道:“明天是智光师兄死后的第三天,小僧想让师兄入土为安,呃……小僧有,有个想法……”他扭头对问少女道:“既然姑娘还活着,能不能就把那副棺木施给小僧,让小僧将师兄葬了。这里虽然阴气重,但幽静异常,出家人讲求清净,也算是块儿好地方,师兄一定会喜欢的。师兄六岁皈依佛门,一生都在为这万尸山的亡灵诵经超度,如今能永远守护此地,师兄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

少女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大壮抢道:“棺材哪有使二手的呀?而且那可是立棺,凶得很,再者说和尚和女人共用一口,唉,成何体统……”

少女狠狠的瞪了大壮一眼,用尽气力回道:“我要是厉鬼,一定会先找你……”

大壮正要回嘴,就听华伯道:“好啦,徒儿,人家姑娘现在好好的,既然是个大活人,用这棺材葬智光师父那再合适不过了,大壮你别再胡说八道了,这样很妥当,你们快去准备吧。”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三十一章 少女身世

于是,我们在谷中找到了唯一一块阳光能照下来的地方,阳气最足,便挖了一个大坑。

等到转天早上,将智光的尸身擦洗了一番,打理好才正式装殓入棺,葬于坑中。众人又纷纷落泪,智静找了一块木头为智光和尚刻了块墓碑,大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了好多话,最终的意思就是:好兄弟一路走好,保佑我们一切顺利。

这一夜,山谷内出奇的平静,这种静更多的来自于人心,能让智光和尚入土为安心里终归是好受了许多,在这样的乱世中,人命如草芥,能安稳的死去那也是一种福报,何况还捞到一副品相不错的棺木,只是总感觉这地方阴气重了点儿。

清晨,那少女勉强的倚在一棵小树旁坐着,她连吃了三天大补方,脸色已好转了许多,估计无性命之忧。华伯一字一顿的问她道:“姑娘之前说了句汉话,应该能听懂我的话吧?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目光流转,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们,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点头是啥意思?老子看你就不像好人,说……”身后一个声音叫骂着,是大壮,我回过头,只见他正操着刀怒目而视。

“就算死,也不会讲给你这种人。”我没想到这少女竟能冒出这么一句,她的汉话有一点儿生硬,带着西域口音,即便如此还是暴露了她的虚弱,可语气中却透着几分骄傲和高贵。

“你,你,你……”大壮气的涨红了脸,便要冲过来。

我赶紧起身将他拦住,回身问道:“姑娘,我们都是你的救命恩人,想走出这里,你需要我们的帮助,可坦白的说,你一个人被活葬在这儿的确奇怪了些,你什么都不说,我们怎么能信任你呢?”

少女紧紧的盯着我,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道:“我叫古丽夏缇·阿·库尔班,‘阿’为天姓,不可唤,我家族姓库尔班,所以你们可以叫我古丽夏缇,或者夏缇就好。”

华伯点了点头,“古丽夏缇,很美的名字,我观姑娘身体很是异常,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又怎么会被葬在此地?”

许是问到了伤心处,夏缇垂泪道:“我七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胸口疼痛,无法进食,我们库尔班家族是莎车国的大贵族,地位仅次于国王,我爹请了全天下的名医为我诊病,却始终不见好转。后来从汉地来了一位叫张朴的大夫,据说医术极高,有起死回生之能,在莎车也是名噪一时,家里便重金请了这位神医入府为我医病,自打张朴入府后,他便让我每日服药,据说很多都是名贵的药材,可这一吃就是九年。”

“啥!啥?九年?”大壮惊道,话语中带着几分不相信。

华伯也吃惊非小,瞪着眼,叹了一句:“九年!怎么可能服这么久的药啊!”

夏缇点了点头,“开始家里也很疑虑,以为是大夫贪财,想赚我们家的钱,可一番调查才知,我们给他的诊费还不够买我吃的这些草药的呢,何况我的病情并没有出现恶化,所以家里也就听之任之了。最后,也就是前几天,我最后一次吃完药后身子便动弹不得,很快连气息都没有了,我心里清楚,能听见爹娘撕心裂肺的哭声,但表面却跟死人一模一样。再后来他们将我装殓入棺,我害怕极了,想告诉他们我还没死,但那像是一个梦魇,无论如何挣扎,却一动也动不了,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最后由三个人护送着我的棺材,一路走了很久,葬在了此地。再后来我就能动了,拼命的挣扎喊叫,直到没了力气,就晕了过去,这样反复了好几次,就遇到了你们。”

难怪夏缇对我们十分警惕,尤其是大壮,一开始便嚷着要将她一把火烧了,若夏缇所言非虚,那在棺材里自然是听得是一清二楚,在棺材中听到有人要烧死自己,也自己有什么都做不了,那指不定有多恐惧呢!

不过大壮还是没过劲儿,仍然没把夏缇当活人看,一直和她保持着两三丈的距离。

我好奇的问:“姑娘知不知道带你来的三个人是谁?”

夏缇说:“我在棺材里,自然无法看见,只能听见有两个随从称带头的为韩将军,听口音均是中原的汉人。”

这就对上了,来这里埋葬夏缇的一定是韩德将军和他那两名随从,之后其中一名随从不幸被那些金线大蚂蝗吸干了血,成了人干儿。可令人费解的是韩将军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如果将人葬于这万尸山是对死者亡灵诅咒的话,可夏缇这样一个年方二八的维族少女又能和大汉的将军有什么血海深仇呢?我猜,将夏缇从莎车远葬于此,又选择这样一种诡异的葬法,想必另有玄机啊……

众人讨论无果,见天色不早了,便取出干粮充饥。智静给了夏缇一张面饼,她的确已经很饿了,狼吞虎咽的咬了几口,可立即又吐了出来,捂着胸口,表情十分痛苦。缓了半晌她才告诉我们说胃痛得厉害,像这样已经好多年了,在家里平时几乎不吃饭,都是靠张朴开的草药来维持生命。

华伯告诉夏缇说其实她本来患的不算是什么严重的病症,只是天生脾胃虚弱,可积症太久以致胃中溃疡,吃东西便会疼痛。至于那个自称神医的张朴给她吃的是什么药自然不得而知,不过世间百草均是天地所赐的灵物,的确可按其不同的品性,因人制宜,救死扶伤,但人绝不能过分的依赖草药,有一利必有一害,万物相生相克,像夏缇这样依靠药材而生,体内已经很难承受,若继续这样下去,恐怕不出几个月就得一命呜呼了。

听华伯这么说,夏缇却显得很是淡然,仿佛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这也难怪,她也算是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应该也算是驾轻就熟了,只是轻描淡写的问了句:“我还能活多久?”。

华伯道:“姑娘别担心,会有法子的。我这就为你开一付方子,黄花、党参各五钱,水煎服,日一次。不过胃疾三分治七分养,再对症的方子也得吃上数月方能起效,至于能否挺过眼前这一关,因人而异,就得看姑娘的造化了。”

大壮对夏缇是人还是鬼妖旁类仍旧怀疑,自然极不情愿为她煎药医病,只是不敢忤逆华伯。也就没有明言,只是伸手难为她道:“俺师父出诊,诊费五个子儿,多一文不取,少一文不行,付钱吧。”

进棺材的人,最多也只有压口钱,身上哪会带什么银钱,夏缇无奈,知道大壮有意为难自己,也只能扯下发簪上的一粒金珠递给大壮,大壮接过金珠掂量掂量,凑到鼻下闻了闻,咧着嘴将金珠往地上一摔,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一股骚、味儿,老子要的是五文钱,听不懂吗?五文钱。”

夏缇杏目圆睁,虽然身子虚弱,确不输气势,冷冷的道:“钱没有,你最好把棺材还给我,再把我塞进去,咱们就两清了。”

我好悬笑出声来,这姑娘还真是沉得住,就见大壮气呼呼的道:“你以为俺不能……”

华伯怒斥道:“吴大壮,不得无礼!”。

“师父,这本来就是咱行医的规矩,何况她,她,她……”,估计是想说她不是人之类的话,但见华伯脸色越来越难看,大壮也不敢再往下说了,只能僵在当场。

尴尬之际,顺子傻愣愣的跑过来,从地上捡起金珠便咬了一口,还不知眉眼高低的道:“大壮哥,这,这真是金珠,纯金的,肯定不止值五文钱。”说着便将金珠递了过去,见大壮没有要接的意思,便欢欢喜喜的从口袋里掏出五个铜子,塞给大壮道:“夏缇姑娘的诊费我替她付了,金珠归我,怎样?嘿嘿!”说完还捏着金珠在大壮和夏缇面前晃了晃,叫人哭笑不得。

“你…俺……唉!”大壮一跺脚,无可奈何的煎药去了。

转天起来,夏缇已经恢复了体力,便跟着我们继续向谷内前行。没走出多远,居然又发现了这种六丁六甲阵式的荒坟群,而阵眼的位置上一模一样的也有一副斜插入地面的棺材。

大壮不自觉的瞟了一眼夏缇,道:“呃……是不是这个地方的人就这葬俗啊?不会里面又是一个大活人,呃…或是妖精鬼怪之类的吧?”

我摇了摇头道:“不会,这副棺木太旧了,在这儿少说也有几十年了。”

众人围着这副棺木看了半晌,也没瞧出什么蹊跷来,大壮道:“这么看也看不出什么,还是把棺材打开,看个究竟吧!”他说着便要动手,看来这大白天开棺他倒是不害怕。

可华伯却阻拦道:“不管棺中有什么蹊跷,冒然开馆对死者都太不敬了,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加以惊扰为好。”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三十二章 蜂巢

虽然我也好奇,可华伯说的没错,我们继续前行,大概走了两个时辰,一路上又见到几处这样的棺木,只是棺木的年代更加久远了。

突然,夏缇指着前方叫道:“快看,那是什么?”

我们朝她所指的方位望去,这里虽然昏暗,但很明显前方的峭壁上不见了草木,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类似洞口样的东西,远望过去就如同一个巨大的蜂巢,无边无际,异常壮观。

众人加紧脚步,走到近前一看,竟是无数个大洞布满了整个峭壁,看不到边际,那峭壁与峭壁之间由数条残破的吊桥相连,那峭壁上的洞与洞之间由栈道相连,上下两层之间用石阶相通。这得多少人才能造出这么个地方啊,仔细看,这样子很像集市遗迹,这分明就是一座在峭壁上开凿出来的城池!

在这巨大的峭壁底下,我们显得太渺小了。最高的洞穴我们根本就看不见,最低的也在我们头顶四五丈高的位置,壮观得让众人瞠目结舌。

华伯感叹道:“这竟是个原始种族的居住地,太不可思议了,传说中的羌托国到了。”

他话音刚落,阴森幽暗的谷内竟起了雾气,越聚越浓,不过很快浓雾就向两侧的石壁聚集,慢慢的散开,竟结成了无数团黑雾,大壮惊叫道:“好像,好像是个人,有手有脚的,还在往上爬!”

没错,黑雾竟结成了人形,随阴风飘摆,竟扒着峭壁向上攀爬,无数个黝黑的鬼魅,在两侧的石壁上攀爬,顷刻间又钻入了洞穴之中,好像回了家。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他们,他们像是在指引着咱们啊。”

华伯点了点头,叹道:“难怪这里阴气极重,枉死者太多啊!”

顺子躲在我身后,颤声道:“杨,杨子哥,他们,他们是谁呀!”

“这里的主人。”

我见有条竹梯通向上面,踩了踩还算结实,对众人说道:“我上去看看。”

“你别去,太危险了。”顺子叫道。

“没事儿,人怕鬼三分,鬼敬人七分。”

顺子咬咬牙,道:“要去我跟你一起去,总有个照应。”

我朝他点了点头,让他跟着我,便率先爬上了竹梯,这玩意儿估计已经好几百年没人用了,像是糟了一样,一踩上去便“咯吱咯吱”作响,叫人心里实在是不踏实。

突然,就听见“咔嚓!”一声脆响。

竹梯晃了两晃,我猛往下扫了一眼,就见顺子踩断了两截,要不是智静和大壮眼疾手快,死死的抱住了梯脚,摔下去可也不是闹着玩的。

我对顺子道:“刚才我要一个人上来,就是考虑到这梯子不结实,你要毛手毛脚的趁早下去,别给我添乱。”

顺子有些委屈,辩解道:“杨子哥,不是我毛手毛脚,刚才好像有人向下拽了我一把!”

我往下看了看,道:“你他娘的别告诉我是大壮拽了你一把,然后又跳下去的吧!”

顺子也无奈的向下看了看,根本就没人,自知理亏却还不服气的嘟哝道:“反正,反正就是怪怪的。”

“你俩还磨蹭啥呢?俺都快挺不住了。”大壮在下边抱怨。

我只好不再理会顺子,向上继续爬,等上去之后,我还是没理顺子,直接找了一处最近的洞口钻了进去,用火把向里面一照,发现这洞并不大,很轻易的便照到了洞底,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有鬼魂,只有非常简陋的陈设,一张石床,上面似乎铺了一层皮毛,但早已腐烂,就剩下一些残留物紧紧的黏在石床上,还好不是死人,好像是皮毛一类的东西。

顺子也跟了进来,看了一圈之后对我说按这皮毛的腐烂程度估计,少说也得有几百年了。离石床不远有处用石头围成的圆圈,里面残留的一点黑渣子表明这里是个火堆,火堆旁的角落里则有陶罐和几只破碎的石碗,地面上还有一处黑色的印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只是有些阴冷。

我和顺子退出来,又向上走了几层,查看了另外几处洞穴,基本上大同小异,只是越向上的洞穴面积越大,陈设也越发讲究,显然这象征着一种森严的等级制度,住处越高地位就越尊贵。不过所有洞穴的地面上都有一些石碗碎片和一处人脸大小如墨汁一样的黑色印记。看来这些印记并不是偶然形成的,可是每处印记的形状都不相同,也极不规则,顺子和我说前一处图案像猪,这一处像驴,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蹲下用手摸了摸,感觉和周围的石壁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颜色不同而已。

顺子说既然越往上的住处,其主人的地位越尊贵,我俩就应该到最上面看看,毕竟下面的都是平民百姓,价值不会太大。

我也正有此想法,于是我俩便一口气上到了顶部。

最顶端是处极大的石洞,要比下面的大上数倍,宽二三十丈,高也得有七八丈,门楣之处雕刻着细致的花纹,两旁各蹲着一只石猫。

顺子道:“我看这里肯定是王侯贵族居所,真气派!”

咱们大汉的王侯将军门前摆的都是石狮,狮子是瑞兽,勇不可挡,威震四方,不但可聚集宅院的阳气,还能辟邪挡煞,或佑主人加官进爵,可是这门前摆两只石猫可就太说不过去了,难道是这山谷里老鼠多不成?

我摇了摇头,不置可否,敷衍说也许人家那就是石狮,只是雕工的手艺差了点儿,再不然他是照着猫雕的呢。

说话间我俩跨入大石洞,里面很宽敞,不过幽暗非常,最先看到的是座一人来高的青铜尊彝,在前朝尊是一种酒器,尊彝也是如此,只有极盛大的场合方可使用,后来就演变为一种祭祀的礼器,不过羌托国太过古老,怕是能追溯到三皇五帝的时代,这尊彝也许还有别的用途,但不管怎么说,此物绝对不会放在活人的阳宅之中。

想到此处,我心中就是一颤,恰在此刻,就听“哗隆!”一声,前面顺子的脚下一陷,一股黑色的汁液窜了上来,顺着地上的凹槽向内流淌,这时,就见顺子猛跺着脚,大喊:“火,火,着火了,杨子哥,救我!快救我!我要被烧死啦!”

再看那窜上顺子脚上的黑汁眨眼功夫便燃了起来,地上的汁液也跟着燃烧起来,火势顺着凹槽向内延伸,此刻我已然明白,这种黑色的汁液应该是一种独特的火油,据说有种产于天竺的火油便是如此,可无需引燃自行着起来,不但十分耐烧,还扑都扑不灭,烧到皮肉之上,便是凶多吉少。

不过此刻也管不得那许多了,再迟片刻顺子恐怕就得像智光一样被活活烧死,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顺子猛拽了回来,扯下上衣将他燃烧的脚包住,再用力将其鞋袜拽掉,由于用力过猛,他半截裤腿也被我撕了下来。

“啊!杨子哥,火,烧上来了!”顺子痛得哇哇大叫。

只见他右小腿的腿肚子上一团火还在烧着,我心里咯噔一下,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这会儿只能豁出去了,只要有一点犹豫,顺子的命就没了,我朝他大喝道:“顺子,你给我忍住啦!”,同时拔出匕首朝他右腿挑去。

顺子又是“啊呀呀”一声惨叫,一大块焦肉带着火被我剜了下来,都露了骨头了,不过我这么做已经算是轻的了,最起码保住了顺子一条腿,其实被这种火油烧到,最保险的法子就是将烧到的位置全部切除。

我不敢确定顺子已经脱离了危险,这种情况皮肉绝对不能碰,也不能包扎,最好的处置就是不做处置,让它晾在外面,尽量避免沾染灰尘,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撤离方是上策。

顺子拽着我,带着哭腔道:“火,杨子哥,全是火。”

此刻,这地方已经被火光照得通明,我俩的周围已经是一片火海,就快没有落脚的地方了,我感觉的热浪袭来,身体好像就要被烤焦了,想必顺子心里更清楚这种火油的厉害,再沾上半点儿那就必死无疑了。

“杨子哥,我的腿跑,跑不了了,你快走,别,别管我。”

“少说废话!”我一把将他拎了起来。

地面都已经被火烤得滚烫,顺子勉强站了起来,他的腿还在不停的留着血,痛得他直发抖。

这会儿看得分明,刚才顺子踩到的是一处引发火油的机关,火势朝内外一起延伸,引燃了中心处一个内径两丈有余的圆形火油池,池内满是火油,大火窜出两丈来高,又从火油池内向四面八方延伸出数道火龙,顺子引发的只是其中一条而已。

这会儿,整个大石洞已然被熊熊烈火笼罩,地面是一片火海,一阵热浪袭来,就觉得皮肉已经裂开,散发着焦糊的气息,顷刻间就得将我们烧成灰烬了。

顺子指着头顶大叫:“快看!那是什么?”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三十三章 火油宗祠

这里已经被火光照得明亮非常,只见这石洞顶部是数根木梁,高高低低的挂着无数黄色的布番,每条布番都足有一扇门板大小,上面写有朱漆大字,或者是些符咒,反正根本看不懂。不过,不需要知道上面写的内容,我已经猜到这里应该是一座宗祠,布番上是先人的名讳和悼词,挂得越高越靠后其辈分也就越高,先秦时,从礼制上也只有王侯的宗祠才有此等规制,可见这儿的主人生前地位非常显赫……

突然传来一阵晃动,那原本平滑的地面突然瞬间裂开成无数道小缝,火焰已经顺着这些缝隙烧到了我和顺子的脚底下,跑肯定是跑不掉了,情急之下,我甩出鹰爪百链索,鹰爪缠住一条较低的布条,我和顺子赶紧向上爬,一口气攀上了一道木梁。

躺在木梁上我们惊魂未定的喘着粗气,再往下看,庆幸总算捡回了两条小命,那地面上还哪里还有立锥之地,已然是一片火海!不过,这火却烧的有规矩,只有像现在这样趴在木梁上俯视地面才能看得清楚,中间的圆形火池向外延伸出八道火龙,火龙间又有地缝相连,形成了好几层的同心圆缓缓的转动,好似一只巨大的火焰罗盘。

我掏出罗盘比对了一番,此处果然暗合八卦,恰在此时东北艮位出现了一条道路,周围均被大火吞噬,只有这条路没有火光。

我架起顺子,指着那条路道:“咱俩快到那条路上,这或许是咱们唯一活命的机会。”

顺子会意,跟着我跃上了中央那道横梁,然后向东北方向走,道路的尽头竟有一尊两三丈高石人像,不过这石人很丑陋,青面獠牙,双眼爆出,倒像是个鬼怪,石像头顶的布番最高最大,应该辈份极高,或许这石像代表的是羌托的祖先。

再仔细看,这尊石像的额头中间,有处血色的图形,好像一条盘着的蛇,一圈一圈的向外延伸了五六层,末端有几处向外的短叉,像是一轮红日射出的光芒,又像是美人眼睛上的睫毛。这处记号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

正想仔细看个究竟,突然下面的火焰罗盘转动,顷刻间那条路又不见了,地面重新变成了一片火海。

我心里一慌,暗道不妙,看来这唯一的生路也竟是稍众即逝的,看来想逃出去的确不是那么简单的。

“啊!”顺子也惊叫了一声。

越是这种情况越不能慌乱,为了稳住军心,我一面观察火罗盘的走势一面挥了挥手,故作镇定的安慰顺子道:“没什么大不了的,罗盘时时刻刻都在转动,别怕,咱们再找其他出路。”

“不,不,杨子哥,我,不是说那个……”

顺子的嗓音是颤抖的,还带着哭腔,我觉得不对,猛地抬头一看,就见他正惊恐的指着那尊石头像,石像额头中间那个血红的记号突然转动了一下,石壳纷纷落下,里面裹着个会动的,那肯定不会是活人,等石壳全部落下,那分明就是画上的鬼怪!青面獠牙,双眼暴出,身着一席艳红得能滴出血来的长袍,那东西向我们扑了过来。它浑身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黑雾,已经到了跟前。

我差点儿跌下去,一把拽起顺子,沿着横梁朝回跑,顺子也顾不上腿伤,跌跌撞撞跑得竟也不慢,不过很快就到了横梁的尽头,虽说身后悄无声息,可背后就感觉一股阴寒之气逼来,回头一看,这东西就在身后了。

“它,它,它太快了!”

“顺子,看来咱得和这东西拼了。”我大叫着拔出短剑拼死力掷了过去,“噗嗤!”的一声,白刃刺进那怪人的胸口数寸,可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它还在继续向前,就像是短剑扎进了木头桩子里。

“去你娘的丑鬼。”,顺子也朝那东西放了一箭,可这下用力过猛,腿上还带伤,自然站立不稳,这横梁虽粗,也不过一尺见方,他一个趔趄便跌下横梁。

我赶紧伸手去拽顺子,可脚下也没什么准备,被他一带一起跌了下去,再想取百炼索已然来不及了,且不说这横梁的高度,就说地上烧着的火油,沾上便是必死无疑。

此处离洞口只有几步的距离,不过这会儿人在半空,无法借力,只能听天由命,就在即将落地的一刻,手里突然抓住了一根棍子,这棍子劲道很足,将我和顺子向外猛拉,下落的势头也减了许多,我也借势向外,堪堪摔在了洞口,一轱辘爬起身来,前前后后的看了看,我和顺子居然没沾上一滴火油,我长出了一口气,真是死中得活啊。

话说正是智静及时赶来,递出六合长棍,使出扫、拨、劈、挑……中的“挑”字诀将我和顺子救了出来,再朝上看,那半人半鬼的东西正在木梁上瞪着我,来不及多说,我只喊了声:“快走!”

智静也不多问,拉起顺子扛在肩上,跟着我就逃,一口气跑了下来,其间我回头看了好多次,确定那恶鬼一样的怪人并没有追出大石洞,其实回想起来那恶鬼究竟是什么,还真说不清楚,这会儿没准儿已经被烧死了,我向来不信有妖物作祟一说,可如今确是眼见为实。

下来后,华伯和大壮上前接应,我先将顺子被火油烧伤的事儿讲了一遍。

华伯看着顺子的伤处也是咧嘴,话说这火油着实厉害,只一点便可将一大片皮肉烧焦,不过万幸的是,我将最要命的焦肉切掉了,顺子腿上其余的烧伤并不算太严重,只是被燎出一些大泡,这种伤本来不算难治,但方子比较复杂,如今只能用土办法,因地制宜,来时的峭壁缝里生长着不少侧柏,大壮取了许多侧柏的叶子,先将顺子的伤口用清水洗净,再将捣碎的侧柏叶涂搽患处。

华伯说要是能加些大黄会更好,不过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每天多换两次药,估计也无大碍。

之后我将和顺子经历的一切详细的给众人讲了一遍,洞里的黑色印记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这些印记各不相同,毫无规律,不像是某种特殊的记号,至于火油宗祠里的见闻更是难以琢磨,不知怎的,我一闭上眼就会想起那鬼怪头顶上的太阳印记。

华伯说已经能够确定这就是古羌托国人的居住之所了,其余的事会慢慢解开的。

大壮不以为然,道:“人怎么能住在洞里呢?这也太原始了吧?”

智静解释道:“西域的很多小国都是这样的,几百年前,甚至一些大的部族也都生活在窑洞里,直到霍去病将军来了之后,才逐渐的教会了人们建造房舍和冶铁的技术,而许多小部族由于比较封闭,便仍保留着原始模样。”

众人见再没有什么发现,继续前行,大壮搀扶起顺子,走在最后,顺子只能赤足前行,走不了太快,即便如此,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前面忽然好像没路了,走近才发现,这是一座绝对浩大的工程。

眼前是一座石阶梯,阶梯两端与峡谷的两壁相接。向上望去却不见尽头,这规模,连大汉天子的龙楼宝殿也不及万一啊!

大伙儿顺着石阶向上走,又是足足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抬起头,感觉峡谷的顶端也就在头顶上了,而峭壁上的所有洞穴都已经在脚下。这时,眼前才出现了一座大殿,这大殿其实是一处极大的天然山洞开凿出来的,外部有祥云的图案,雕琢不算精细却天然传神,顶檐处是由一整块赤红如鸡血的巨大红宝石打磨而成。

看来这里就是羌托王的王殿,在山谷的顶部,地势极高,离谷底六七十丈不止,头顶便是蓝天,阳光照耀在殿门上方的几个看不懂的金字上面,映得周围金灿灿的,很难相信,这真的是从一块山石中雕琢而出的王宫,黑褐的石壁浑然一体,古老而又壮美。

这王宫的恢宏丝毫不逊色于传说中的阿房宫,我转过身,俯视山谷,那一刹那,两侧崖壁上像蜂巢一样的洞穴房屋内涌出了成千上万的羌托族人,男女老少,一起朝王殿的方向跪拜,羌托王似乎就站在我的身边,威仪的注视着他的子民,阳光普照,君临天下。

不得不赞叹古羌托人的智慧,也许用了几百或是上千年将城池建于两侧的绝壁上,只留了一条出口,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有人进来,那就自然进入了他们的包围圈,我突然又看见两侧万箭齐发,任你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这山谷去,可是,这样的古国,为何会一夜间遭灭顶之灾呢?那是怎样惨烈的一场厮杀?我好像隐隐的听见了最凄惨的哭嚎。

“杨子哥,想什么呢?”

我哆嗦了一下,思绪被顺子打断,眼前的所见又恢复如常。回过头,就见其他人正走进王殿,我突然觉得这里阴森无比。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三十四章 大殿

“这畜生的塑像在这儿,看来羌托王拿它当宠物了!”大壮嚷嚷到。

我上前一看,大殿门口正立着一尊两丈来高的石兽造像,一眼便可认出那便是鬼狼,“不是宠物,是神兽!”。

华伯嗯了一声,“这里是羌托王宫,象征王权威仪,既然有鬼狼的造像,证明它在羌托国有着崇高的地位,它没准就在附近,咱们进了大殿,要多加留神才是。”

众人应了,进入大殿,殿内即简单又大气,虽然有些昏暗,不过眼睛适应了这种昏暗后,还是勉强能看见几丈内的事物,周围石壁有轻纱幔帐和百盏灯台,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只是阴冷阴冷的直往皮肉里头钻。

我走到最近的灯台前看了看,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还有没有灯油,本想伸手去摸一摸,可想了想刚才在火油宗祠里遇见的那种火油,万一直接着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谨慎些为妙。

刚想到这儿,顺子就嚷嚷着抢上来,燃起一支火折子直接戳了过去,我还没反应过来,“噗!”的一声,那盏破灯竟燃了起来,周围立即亮了不少。

“啊!”顺子惊叫了一声,我还当是又烧到他了,就见他眼睛死死地瞪着大殿的墙壁,有一团黑雾正伏在那儿,晃动着竟又是个人形的样子。

我一把扶稳顺子,“别怕!”

大殿忽然间明亮了不少,是夏缇又点亮了几盏灯,她笑道:“只是残破的纱帐映在墙上的影子。”

果然,四周灯盏一亮,哪里还有人形的黑雾呀?我朝夏缇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想要是换了普通女子,见这般场景,早就吓得花容失色了,怎的她年纪不大,心思却能如此镇定沉稳?

再看这大殿里被灯火照的通亮,正中是座一尺来高的木台,十几丈见方,侧面是两排桌案,旁边歪歪斜斜的躺着数具死尸,腐烂得只剩下了骨骸,能死在此处的,想必都是地位显赫的王公大臣,这些人临死时都经过剧烈的挣扎,死状千奇百怪,地上散落着许多没烂光的酒樽酒爵,也就是说他们被害时正在赴宴。

我走到大殿中心处,脚下是块莲花形状的舞池,不知为什么,这里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几百年前那场盛宴就在面前,整个大殿金碧辉煌,酒意正酣,公主在舞池中偏偏似蝶,如梦似幻,王公贵胄看得着了迷,可盛极必衰,痛苦啊……

“这些人的骸骨发黑,都是中毒而死的,地上散落着这些酒器,毒很可能就藏在酒里。”华伯细细的查看一具骸骨道。

顺子猜测道:“这些人会不会是被羌托王赐了毒酒而死的。”

华伯摇头道:“不会,君王若想杀掉大臣也不会一起杀掉这么多,赐毒酒给大臣多半也会赐于臣子的家中,哪个君王也不会让臣子死在自己的王殿上,这一定就是羌托国遭遇灭顶之灾的原因,羌托王,那羌托王呢?”

我们不自觉的齐向后看,果然尽头处,在高台的王案后躺着一具骸骨,这一定是羌托王了,骸骨的姿态很规矩,看起来比他的臣子们死的更有尊严。

大壮走上前去看了看,道:“没错,他也是中毒而死的。”

羌托王的骸骨也泛着黑,直挺挺的靠在身后一面巨大的汉白玉屏风上。我将骸骨往旁边移了移,拂去屏风上的灰尘,上面雕刻这四幅壁画,线条很简洁,却很形象。

第一幅是一个帝王模样的人赏赐给了一群人好多东西,其中还包括那只鬼狼,只不过那时的鬼狼像一只温顺的小狗,唯一能辨认这畜生的是因为它身上生着的不规则鳞片,它蹲在主人的身边,那群人正在跪着领取封赏。

第二幅是这群人在跋山涉水,似乎走了很远,来的这里。

第三幅有些怪异,一个女人头顶着一颗二尺高的小树,表情欢乐正翩翩起舞,那只鬼狼围在女人的身旁共舞。

最后一副看得我心头一惊,上面画的正是我和顺子在火油宗祠里遇见的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好像站在高台上敲打这一面很小的鼓,下面的石阶和石壁上密密麻麻的跪了许多人,这场景似乎和我刚才想象中的画面竟有几分相似,只是,只是没有这个怪人,他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壁画上?

我忙吆喝顺子,让他来辨认,顺子一瘸一拐的走到近前,看了一眼便拍板断定:“没错,就看那双眼睛,往外凸凸着,这,这就是那只恶鬼呀。”

“那应该不是什么恶鬼,我猜是这里的神巫或祭司之类的神职,正在举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夏缇细声细语的猜测道。

这是她几天来主动说的最长一句话,一来是身子虚弱,中气不足;二来与我们也不太熟络,之前都不好开腔。

我朝她点了点头,再次示意感谢。心里却是打鼓,这个叫古丽夏缇的维族女孩不一般啊,遇事不仅沉稳,心思还缜密聪慧,一定是有些来头的。

大壮却憋不住,他一直不愿接受夏缇是活人的事实,便冷言接道:“哼,去他娘的巫呀神呀的,哪有人长成这般模样?哼,不过也对,披着人皮的也未必就不是鬼!”

夏缇知道在说她,瞟了一眼大壮,淡淡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过你把招子放亮了,我是人不是鬼!”

“哼,是人也不是什么好人,要是让俺吴大壮发现你害我们……”

“吴大壮!”华伯厉声喝道。

大壮天生是个混不吝,只有在师父面前乖得像只猫,见华伯真动了怒,立即收了声。

说实话,我也不是完全信任夏缇,可这会儿只能打了个圆场:“大壮,夏缇姑娘,一路走来,九死一生,咱们先将猜忌恩怨放到一边,想活着走出去,咱可不能窝里斗啊。”

他二人都没有再说话,也就算是默认了。

再说那第四幅壁画,我倒是觉得夏缇的猜想很有道理,鬼怪自然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现身,而且能受众人膜拜的除了羌托王之外,恐怕也就属神巫祭司了,在上古,神巫的地位甚至比部落首领更高,也许那“恶鬼”只不过是戴着面具的祭司罢了。

从壁画上看,羌托族的祖先很可能来自中原,也许他们受到了远古某位帝王的册封,并赐给他们很多钱粮和鬼狼,然后这些人便远行西域,到了这个地方安定了下来,也没准此地恰是鬼阿魏生长的好地方,而鬼狼与它一定有着某种必要的联系,才使得这儿的先民如此视其为神兽。

要按这么算,这只鬼狼可就不知活了几千年啦!羌托部族仍然延续着神巫祭祀的重要仪式那也就不足为怪了,如果夏缇猜测的没错,火油宗祠供奉的就应该是历代的神巫,这样一来,所有的地方就都说得通了。

可我有一种预感,这羌托国虽然古老而又落后,但它的湮灭一定没有传说中的那般简单。

华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了片刻,一拍脑门儿,好像想起了什么,捡起了地上散落的酒樽和酒爵挨着个儿的看了半天。

最后推测说这个羌托国应该毁灭于我大汉初年,说着便将那只酒樽递给我看,那是一只三足青铜樽,下大上小呈葫芦形,上面有突出的半球形装饰,并雕刻有祥云的图案,图案的边缘为回字形纹理,把手处是一只猛虎的造型,虎头朝外。

我们对这东西完全不懂,看不出有何蹊跷。

华伯解释道:“刚才你说这个羌托国比较落后,所以我想他们根本不可能制造出这么精美的青铜酒器,这些一定来源于外面。果然,从这个酒樽的样式上和纹理上看的确是我大汉的器物,而这虎型的把手说明它出自于帝王之家。不过这酒爵的年代则要更早,而且多用于商周时代,秦朝时就已经很少用到了,到大汉也只有初期举行祭祀或重大礼仪活动时才会用得到着东西。再加上羌托圣地中那块武帝册封的石壁,可以确定羌托古国亡于我朝初年,羌托王和大臣们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或是祭祀,而在期间被人在酒中下毒所杀,所以,所以传说也未必是真的,鬼母率大军灭其国的传说怕是另有玄机了,至少羌托国的君臣可都是被毒死的。”

听了华伯的分析我倒觉得自己好像疏忽了什么地方,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正想回到正题,问问华伯有没有鬼阿魏的线索端倪时,就听耳旁“咔!”的一声,只见旁边羌托王的王案已经被齐刷刷的切掉了一个大角,而大壮正举着一柄黑乎乎脏兮兮的短刀呆立在那里。

顺子好事儿,赶忙过去看了看,他敲了敲,王案厚约数寸,而且是实心的,极其坚固,顺子咋舌道:“咦!大壮哥,你这是好大的气力呀,居然能将如此厚的案板劈断。”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三十五章 后殿

大壮也是惊魂不定,道:“俺,俺就是看见王座上挂着这把刀,拔出来一看黑乎乎的,以为是把石头刀就试了一下,根本……根本就没用力呀!咋会这样呢?”

“你是说这把石头刀有那么锋利!”顺着奇道。

我也觉得神奇,接过来看了看,刀身只一尺来长,也就算一把加长的匕首,灰秃秃的也不知道搁在这儿几百年了,怕是都快掉渣了,怎么瞧着也不像是什么利刃,我用手扶了一把刀身,灰尘抹掉的地方立即透出了一道黑光,夹着寒气。我递还给大壮,道:“这宝贝可不是石头刀呀。”

华伯也接道:“此物虽通体发黑,但是很有光泽,传说上古时代有柄叫‘虎翼’的神兵,是用龙骨锻造而成,也是通体黝黑,却异常锋利,我猜这把刀也一定有异曲同工之处吧。”

“龙骨,真的有龙骨?‘龙骨刀’,这穷乡僻壤的竟有这等神兵,暴敛天物啊!以后要是有妖邪作祟,小爷就用此刀剐了他。”大壮兴奋的挥了两下,将刀别在腰上。

再看那少了一个角的桌案上,放着一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褐色石头小兽,类似狮子老虎坐着的造型,由于表面有些磨损已经辨认不清了,我拿起来看了看,底部刻有几个象形文字,而且颇有几分重量。

顺子问我那是什么东西,我说就是一方石印,估计和皇帝的玉玺用途差不多,算是王权的象征,不过看着做工实在很一般,再看这磨损程度恐怕不知流传有多久远了。

我正要将那石印放回原处,只见刚才拿起它的位置,桌案面上有一处黑色的印记,这处印记的其他部分被厚厚的灰尘覆盖着,我立即将桌案上的灰尘掸掉,露出了一幅黑漆描绘的图案,这图案很大,差不多占据了半张王案,虽然已经模糊不清,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幅盘龙图案,而且和我祖传的那块盘龙玉佩造型是一模一样,只可惜我失了盘龙佩,不知那东西和这里有什么关联。

这盘龙的图案令我又悲又喜,想起爹娘仍是痛心疾首,夺走我祖传盘龙佩的正是害我一家老小的贼人,不过见此图案也说明我们来对了地方,这里必定隐藏着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我又仔细看了看王案上的盘龙造型,绝对不会有错,盘龙玉佩虽不在我手上,可戴在我身上许多年,那图案早就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了,不过出现在这里究竟又是什么意思呢?这龙的图形会不会是某个国家或种族的象征?

顺子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便问我是怎么回事儿,我摇头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其中的奥秘,阿翁交给我那块盘龙佩的时候也只是让我妥善保管而已。

回想起那盘龙玉佩来,可不仅仅是一块普通的传家宝,治化长老说那可是我祖先徐福苦寻一生,唯一得到的物件,想必大有来头,如今被我给弄丢了,不禁有些黯然。

众人也七嘴八舌的猜测了一番,不过我也都没听进去,想必也都不切中要点吧,也就只好作罢了。

见再没有什么发现我们便向后殿走去,一转过那扇雕有壁画的石屏风,竟感觉阴气又重了几分。

后殿由许多屋子组成,每间都很凌乱,显然已经被凶手洗劫过了,我们挨间搜索了一番,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华伯进了一处藏着书卷的房间,里面的龟甲,竹简散落一地,他翻看了很久,最后将一块龟甲搬了出来。

龟甲的图形晦涩难懂,众人便问这究竟是什么?

华伯说是这里的古医书。

大伙儿都很兴奋,这里定是有关于鬼阿魏的记载。

可结果令人大失所望,龟甲上根本没提鬼阿魏的事儿,这就是卷普通的医书。

我很纳闷儿,问华伯这么落后的部族还能有什么高明的医术啊?

华伯告诉我们这里虽然生活原始,但千万不要小看了古羌托人的智慧,他们的治病方法往往更加简单有效。比如西域的天气昼夜温差大,容易患有鼻炎,龟甲中记载的治疗方法是分别将冷水和热水吸入鼻中再放出,交替各十次,每日一次即可。再比如古羌托人饮食粗糙,牙齿一定会有大问题,易患牙龈出血,肿痛,羌托先民的治疗方法是用浓盐水漱口二十口,每日两次即可。这样的法子太简单了,若能对症,教给普通百姓,那岂不是人人都能治得起病了么。

华伯越说越是兴奋,他是个医痴,天生就是治病救人的郎中,大壮也听得起劲,可我对此道不甚热衷,只是点头敷衍。

再向里走,穿过一条廊道,进到了一处庭院,这庭院不算大,却通着天,周围的石壁上画满了符咒,有种极其妖异的感觉,这地方荒了几百年,也没生出杂草来,死气沉沉的,不过昔日应该十分别致,中央有处早已干枯的月牙形池塘,一道木桥横跨其上,连着一座木亭,旁边还有一口八角形的水井,这水井倒是特别,我和顺子同时被这水井吸引了过去,用火把朝里面照了照,雾气昭昭的,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顺子丢一块儿石头下去,很快便传来清脆的回响,没有水,是口枯井。

可就在这时,一缕黑雾冲了上来,嗖的钻进了顺子的嘴里,顷刻间,顺子妖异的笑了笑,眼里竟放出了一道绿光,我一把拽住他,“顺子,顺子你怎么啦?”

顺子晃了晃脑袋,“杨,杨子哥,你晃我干什么?我没怎么呀?”

难道是我看花眼了?不会呀!“你,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

顺子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

“唉!唉!走了啊!这儿有好东西,磨蹭啥呢?”大壮叫道。

庭院连着几间屋子,他们走进中间最大的一间,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顺子的确没事儿,也就当是花眼了吧,便和顺子跟了进去。这屋子很大很明亮,也是山谷的尽头,一个巨大的倒三角形裂隙通向外面,形成了一处天然的大窗子。

向外望去,我们正身处峭壁之上,蓝天白云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眼前便是壮美的昆仑雪峰。

智静告诉我们远处最高的那座叫“慕士塔格”,意思是冰峰之祖,难怪这里被称为昆仑之源呢。

恰在此时,夕阳正从云端落下,霎时间金光万道,映照在雪峰之巅,如佛光普照,神圣非常。

智静和夏缇急忙跪地下拜。

我也都被这雪峰奇景震撼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

侧间也是个大屋子,一看就知道是羌托王的寝殿,因为中央是一张超大号的石床,长宽都有好几丈,要不是上面还丢着几件尚未腐烂完全的被褥,怎么看都像是一座祭台,用大壮的话说羌托王就算一起睡上十几个妃子也不用担心折腾不开。

在四周倒落着几处青铜灯台,上面都结着厚厚的绿锈,样式已经很难辨认了,还有处书案和各式的木箱木柜,都被翻了个底儿朝天,满地狼藉,估计害死羌托王的人早就将这里有价值的东西取走了,最怕的就是他们也带走了鬼阿魏,那我们可就白来一趟了,还折了智光和尚的性命。

其他人肯定也担心这件事儿,到了此处,我们已经走到了尽头,可是要找的鬼阿魏却一点儿端倪都没有。

我们又在周围的寝殿内仔细查找了一番,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线索,大伙儿分头行动,里里外外找了大半个时辰,可都一无所获,这里就这么大的地方,而且既然是王殿,也不会有什么致命的机关,唯一担心就是还未见踪影的鬼狼,提起鬼狼,众人心中又有了希望,因为没见到这畜生,肯定是还有我们没有找到的地方。

这会儿已日落西山,天很快冷了下来,既然找不到什么线索,便只能在此地过夜,待天明以后再做打算。

于是,大伙儿腾出一块地方,升起篝火取暖,胡乱的将地上那些腐烂的衣物拾起做引火之物。

突然,不知从哪个破烂处里滚出一面小鼓,也就只有人脸大小,通体脏兮兮的呈深褐色,破的都不能再破了,鼓面磨损的极其严重,都已经开裂了。

大壮见这么个脏玩意儿落到了他面前,便一脚将它踢开。可就这一脚正中鼓面,就听到“吽!”的一声,鼓声不算大,但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至,声音低沉,确极有穿透力,震得我耳朵都快裂了,令人心胆俱颤,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晕倒,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随后就感觉天旋地转,肚子里一阵阵的往上返,想起以前爹教过我一些修身养性的法门,心中立即默念起了宁心咒,半晌才睁开眼,勉强能看见周围。

其他人也和我差不多,大壮趴在地上,脸朝下,吐了一地污秽之物,嗯嗯啊啊的呻吟不停,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流,他踢的那只小鼓,估计被震得也最重。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三十六章 夔

夏缇身子最弱,哪里经受得了这样的刺激,登时晕倒在地。

顺子躺在地上,囫囵骂道:“我的小祖宗,这敲的是什么鬼东西,快把我心肝肺都震出来啦!”他身体强健,中气十足,还能说出话来,其他人哪里还能搭腔,自顾自的喘着粗气。

华伯靠在石床边,双目紧闭,人事不省,我用尽力气大声叫喊,不过根本不起作用,华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在一旁打坐的智静挪过身去,掐着华伯的人中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醒来。

我问华伯感觉如何,他半天没有任何反应,半炷香的功夫才摆了摆手,意思是还好,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随后,华伯取出两片薄荷和樟脑,放在嘴里嚼了几下,精神立即恢复了许多,舒展了一下四肢,身子行动自如了,便又多取了一些薄荷和樟脑,混在一起捣碎,先给夏缇鼻子下面涂了一些,又取了一些给她含在口中。余下的分给其他人,告诉我们鼻下口中各放一些。

于是,众人照做,果然一股清凉之气顺口鼻处直升至头皮,头脑立刻清醒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夏缇也悠悠转醒,便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之间就失去了知觉。

大壮自觉理亏,却有不想向夏缇道歉,便先发制人道:“呃…呃…刚才好像是地震了,摇晃了几下,你……你身子虚,就晕了……”

我心中本就不爽,听大壮在这扯慌,怒从心头起,跳起来狠狠的给了他一脑勺,大喝道:“你他娘的能不能老实点儿,咱们差一点儿被你给害死,要是再胡扯,小心我……”说着做了个扭断脖子的动作。

大壮估计是见我恶狠狠的样子,又加上有把柄在我手中攥着,竟出奇的没有反驳,只是摆了个讨好的鬼脸,便不再多言。

顺子奇道:“不过说也奇怪,谁能料到这东西竟有这威力,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说着小心翼翼走过去,将那面小破鼓捡了起来。

“别动,你别动!”,我赶忙上前接过那面小破鼓,因为顺子又愣又莽撞,毛手毛脚的。

华伯认认真真的看了看,道:“这应该是‘夔鼓’,也就是夔皮鼓。”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夔皮鼓”,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玩意儿。

华伯继续解释说,相传“夔”是一种生存在东海流波山上的神兽,像牛却无角,只生有一条腿,身体呈青黑色,并发出如日月般的光芒,叫声如雷,潜入水中便可引起暴风骤雨,后来被黄帝捕杀,用其皮制成了一面军鼓,又用它的腿骨制成了鼓锤,敲击此鼓,鼓声大而沉,可传数百里,振人心魄。后来黄帝与蚩尤的大战中,便敲击此鼓使蚩尤军大骇,军心尽失。之后,蚩尤兵败后逃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黄帝无论如何也抓不到他,最后还是敲击此鼓,蚩尤听到鼓声,立即瘫软在地,没了力气,只能束手就擒。

原以为只是一个传说或是有很大的夸张在里面,想不到世上竟确有此物。想来若此鼓真的制成军鼓那么大,其威力可想而知!

大伙儿听完也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不过事实就摆在眼前,没想到这么一面破到不能再破的小鼓,竟然还是件宝贝。

众人又小心翼翼的传看了一遍,最后将其放在了一处角落里,谁也碰不到。此时人都已无碍了,不过身子却很疲惫,大壮往篝火里又添了跟粗壮的圆木和一些干树枝,安排好守夜的次序,因为一直未见鬼狼的踪迹,这当口必须严加提防。

在石床上打扫出一块地方留给夏缇,其他人全部睡在地上。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映着对面的昆仑雪峰洁白神圣,矮的那座雪峰依偎在高的那座的身上,好像逐渐的向我靠近,我朦朦胧胧的起身向外走,忽然,从那天然的大窗子下爬出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已身怀六甲,那不是爹娘又是何人,我揉了揉眼睛,高兴的跳了起来,一头扎进了二老的怀里,喜极而泣,放声痛哭,身子不能自已的猛烈摇晃,一睁眼,只见顺子正使劲的推我,并朝我做着禁声的手势。我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清醒,失望极了,原来刚才只是一个美梦。

还没等我完全反应过来,顺子便在我耳边低声道:“好像发现鬼狼了,快唤醒大家。”

我心中顿时一惊,想到那怪物,哪敢怠慢,当下和顺子一起,迅速将其他人唤醒。

可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睡在石床上的夏缇不见了,众人忙问顺子事情的经过。

顺子表情疑惑的摇着头,低声说道:“我睡觉时总感觉有人在跟踪咱们,再加上脚伤疼痛,没睡多久就睡不着了,便提前换了智静,起来守夜。”说着看了看身边的智静和尚。

智静点头确认。

顺子继续道:“我起来不到半个时辰,突然想撒尿,便走那大窗子的边缘向峭壁下撒尿,可往下瞅了一眼,也没看太清楚,好像是一个绿色的兽头正对望着月亮,可当时一泡尿已经浇了下去,应该是惊到了那个兽头,他一下子就缩回去了,我又看了一会儿,那东西没有再出来,不过总觉得很像鬼狼,就,就赶紧回来将你们叫醒。”

华伯皱了皱眉,道:“应该是它,此兽属阴,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出来吸收月之阴气,估计刚才你无意中一泡阳气实足的童子尿才使它避了回去。在镇灵寺达仁祖师留下的书简中,可以知道找到鬼狼便能找到鬼阿魏,看来咱们得准备一下,下到那山洞一趟了。至于夏缇,会不会只是起夜去了,毕竟是姑娘家,不方便,走得不免远一点儿。”

大壮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起夜也早该回来了,俺早就说过,她即便不是鬼,也绝对不是好人,顺子不是总感觉俺们被人跟踪了么?很显然她就是混进俺们队伍中的细作,这会儿应该是去给同伙送信去了,唉!你们都被她的外表给迷惑了,这女人越是美貌就越不能相信,苏妲己,褒姒,哪个不是血淋淋的例子,祸国殃民……”

“行了,别扯远了,听顺子怎么说?”我见顺子几次皱着眉想说话,这才打断大壮。

顺子显得很不自然,红着脸道:“是有些不对劲儿,好像也不是大壮哥说的那样,因为我刚才去撒尿时,还是,还是对姑娘家有所避讳的,所以,所以在撒尿之前我还特意看了看夏缇姑娘,她那时候的确是睡在石床上的,而且睡的还很熟,我就去撒尿了,连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况且这里这么小,就算她其间醒来走动,我也不可能发现不了呀!”

“唉!照你这么说,一个大活人转眼间就不见了,这就更可疑啦,那她肯定是鬼呀,你们瞧,俺没说错吧。”大壮不服气的接到。

我也觉得奇怪,便问:“顺子,你肯定没看错?”

顺子显得有些恐惧,但十分坚定点了点头:“不可能看错,咱们这儿就她一个姑娘,我是不会认错人的。”

我仔细查看了那张大石床,没发现异常之处,摸了摸床板,对众人道:“顺子说的没错,床板还有一点点余温,是夏缇留下的,她应该是刚刚才不见的。”

大壮神神秘秘的道:“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没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呀?”

“哪一种?”

“啧啧,俺不是说过了么,她根本就不是人,是羌托公主的冤魂所化,是故意将咱们引到这里的……”,恰在此时,呜呜咽咽的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大壮的声音立即颤抖了起来。

一阵阴风扫过,这隐隐的哭声太过幽怨,怨得让人头皮发麻。

华伯正色道:“不要慌,这只是风声,咱们再去周围找找,看能不能发现夏缇的线索。”

于是众人分成两组,又里里外外找了一遍,确定一切如常,就连石床上的灰尘都还依旧,唯有夏缇不见了踪影,这也太诡异了,难不成她真是细作,现在去给同伙儿通风报信去了?那可就太麻烦了。

看来这里并不安全,必须尽快离开了,得先去顺子所说洞中走一趟了,不过峭壁过于陡峭,所以我们将事先准备好的长绳一端绑在一处结实的山岩上,另一端贴着峭壁顺了下去。华伯又将一袋姜汁倒在峭壁上,那姜汁顺着石壁一直流到了下面的洞口。

我和智静自告奋勇,先打头阵,顺着绳子滑到了峭壁下的洞口,进到洞内就闻到一股腥臭的气味,这绝对不是顺子的尿骚气味儿,借着明亮的月光能看见洞内四五丈远的地方,并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于是我将头探出洞口,朝上方竖了竖大指,告诉他们底下暂时安全,不一会儿,华伯,大壮和顺子也依法下到了洞中。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三十七章 头发

点燃火把一看,这山洞内部并不算小,跟条小街道似的,但地里位置却极为隐蔽,离上面的羌托王殿有十几丈的距离,而且洞口略向下倾斜,若不是顺子误打误撞的朝峭壁下撒尿,恐怕再待上十年也未必能找到这地方。

众人向洞内小心前行,发现这不过是个天然形成的石洞,洞壁上有几道血淋淋的抓痕,没走几步,我就觉得脚下越来越软。

“啊!”顺子尖叫了一声,“我被缠住了,是,是什么东西?”

“好,好像,好像是头发。”大壮颤声道。

我借着火光一看,脚下真的是头发,稠乎乎的头发,这些头发是从洞穴里伸出来的,好像还在微微的动,带着一股子头皮的馊味,这里怎么会有如此长的头发?

“老子一把火都给它烧了……”大壮骂着便要动手,他越紧张越是话多,嘴里还在骂着。

我赶紧将他拦住,“你疯啦!那不把咱自己也给烧死啦!”

“那你说咋办?”

“只是头发,暂时还伤不到咱们,别管它,继续往里走。”我对大壮道。

顺子赶紧拔出腰刀,将缠在脚上的头发砍断,呆立在原地竟一步也不敢再向前挪动了,像是怕惊动了那些头发,汗珠子一颗颗的滑落下来,这地方着实骇人,我咬紧牙又向洞内跨了一步,踩在软绵绵的头发上,想象着这些头发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我又艰难的迈了两步,回头看了看其他人,他们也都跟了上来,我把食指竖在嘴边,做着禁声的手势,提醒众人尽量小声,最好不要惊动任何东西。

我突然想起顺子还在打着赤脚呢,难怪他最先发现脚下踩着的是头发,我正想给他想想法子,再看他脚上却有一双靴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的一双烂布靴套在脚上,那布靴有些大,十分破烂,看上去有些滑稽丑陋,不过总胜过没得穿好。

这时,大壮用胳膊肘顶了我一下,我往前一看,原来前面再有七八丈就到了此洞的尽头,好像是个死洞,尽头处是一大堆棕红色的土坷垃堆,堆得像一座小山,都快挨到洞顶了,走到近处才发现,之前闻到的腥臭就是这座小山发出的。

大壮捏着鼻子骂道:“老子长这么大。头一回闻到这么臭的玩意,这他娘的是啥东西?”

我对他喊道:“屎,比屎还臭一百倍的极品屎!”

这时,华伯做了个惊人的举动,他捏碎了一小块恶臭之物,竟放到了嘴里尝了尝,看得我胃里一阵翻腾,呕了好几下,半晌才听华伯道:“此物原也是块好药材,只是性极阴寒,而且有毒,若是我没猜错,这应该是鬼狼的粪便。”

“粪便,这畜生可真够能拉的!”顺着惊讶道。

“哼,这算啥?你要是在这儿拉上一千年,没准儿整个山洞都装不下了。”大壮一边说一边操起龙骨刀,顺手又递给我一把短刀,其余的人跟在后面,分两组绕着这处大粪堆左右包抄。

令人失望的是,苦找了半天,除了这冲天的粪堆外,啥都没有,四周竟是坚固的岩壁,就连一道石头缝都没有。

“不对呀,此处若是鬼狼的茅厕,那,那它是怎么进来的呢?难道,难道是从屎堆里钻出来的?”大壮有些怀疑。

我指着石壁上几道猛兽的抓痕,道:“这应该是那畜生留下的,不会错的,咱们再仔细找找。”

话音刚落,突然“呼啦!呼啦!”一阵奇怪的响动从脚下传来,随后这粪堆忽然动了一下,上面的粪块纷纷落下。

所有人赶忙躲闪,都被惊得目瞪口呆,难道真被大壮给说中了,这畜生真要从粪堆里钻出来不成?众人赶紧操起家伙,准备跟鬼狼拼命。

“兄弟们当心啦,这些头发就是从屎堆里冒出来的,这玩意儿不是鬼狼也是个长头发老僵尸……”大壮边说边绷紧身子。

顷刻间,粪堆山慢慢升高,底座居然变细,好像无数块碎青砖拼成巨大的妖魔向我们发难,随着粪堆的移位,底部的东西向上移动,石壁上渐渐露出了一个洞口。

就听“噗!”的一声,粪堆的顶部突然爆开,一股棕黑色的脓水喷浆出来,还伴随着一股极其难闻的恶臭和嘁嘁嚓嚓的响动,细看才发现那其实是无数棕黑色的甲虫涌了出来,数量太多了,密密麻麻,看上去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

顷刻间,这些虫子已经爬到了眼前,这东西棕黑色还略带金光,长条状,就像一只只带硬壳的肉蛆,就是个头儿出奇的大,比拳头都小不了多少。

我从没见过如此恶心恐怖的虫子,见已有几只爬上了脚面,便一脚将它们踢开,可其余的瞬间向我们袭来,众人立即聚在一起,背靠着背,用手中的火把和刀剑驱赶它们,可惜这东西数量实在太多了。

“这是什么东西?”顺子有些慌了神。

“别怕,这是墓螽,一般在墓穴中,阴气重的地方生长,但,但也不会生出这么多这么大啊!这玩意儿毒性不大,不必惊慌。”大壮解释道。

华伯赶紧补充道:“不,还是谨慎为好,如此多的墓螽证明此地的阴气极重,它们应该是以鬼狼的粪便为食才长这么大的,经年累月想必会带有阴毒,尽量不要被它咬到,用火烧,它属阴,是怕火的。”他说着又指着石壁上露出的山洞喊道:“快,快退到那里面去。”

大伙儿不顾一切,依次钻进了山洞,借着火把的光亮,我看到洞壁上还残留着类似碎鳞片的东西,这是鬼狼留下的,也就是说华伯猜测的没错,鬼狼的确从这里进出洞穴,我最后一个钻进洞中,并将手中的火把丢在洞口,即便是这样,那些墓螽还是挤了进来,因为数量的确是太多了。

这山洞盘旋向上,虽然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但谁也不敢停下来,要么撞见鬼狼,要么被一群虫子吃,都是最最痛苦的死法了,耳朵听得真切,那悉悉索索的声响就在我身后,让我心中一阵发麻,照这样用不了多久就得被它们追上。

好在,很快我们就逃出了山洞,眼前是一处巨大的溶洞,数十丈见方,洞顶高十几丈,布满好似夜明珠宝物,在黑暗处发出青幽幽的光芒,仿佛天上的日月星辰,不过说来奇怪,此地不见天日,却草木繁茂,温暖湿润。

“这里,还有头发”顺子指着脚下叫道。

我定睛一看,没错,地上竟还有一绺绺的头发延伸向前,什么东西能长出这么长的头发呢?我有些心神不宁,这头发仿佛给我们指出了一条路,可我隐约的感觉到,这不像是一条活路啊。

越看越觉得惊奇,可脚下却不敢停下,因为成群的墓螽又从洞中喷涌出来,大有不将我们吃掉绝不罢休的势头。

此时,前方隐隐约约有道一人多高的矮墙,我们跑到近处一看,好像一座微小的城池,还有条三尺来宽的“小溪”从边上流过,溪水浑浊,呈暗红色,像是这座微小城池的“护城河”,中间的城门大开,这当口谁还来得及细想,当下众人一头钻入了城门,又跑了几步,回头一看,奇怪的是小溪居然阻挡住了那群墓螽,它们只是在城门口聚集,密密麻麻的落了好几层,可就是没有一只爬进来的。

大伙儿都长出了一口气,大壮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唉呀,累死俺了,还好这些鬼虫子没追上来。”

只有华伯表情凝重,环视了一周,低声道:“小心,这些墓螽不敢进来,恐怕,恐怕是另有原因呐!”

经华伯这么一提醒,我也觉得此地诡异非凡,四周静得出奇,昏暗中雾蒙蒙的一片,旁边是两排刻着诡异文字或符号的石柱,估计是羌托文字或者某种符咒,尽头处看不清楚,不过隐隐的发出一种很惨淡的光芒。我摸了摸腰间的短剑和姜汁囊,心里有点儿发虚。

就听顺子“啊呀!”一声,摔倒在地,捂着右腿,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我脱掉他的鞋裤一看,半条右腿都呈青黑色,大腿内侧有处铜钱大的黑脓包在移动,缓缓的向上。

华伯见状,抢过大壮的龙骨刀叫道:“不好,是墓螽钻进去了,你忍着点儿。”说着一刀刺进了顺子的大腿,手法极快的划了个圈,然后一挑,一只两截拇指大小的墓螽连着块皮肉被挑了出来,大壮上去一脚将虫豸碾碎,散发出恶臭无比的恶心气味。

顺子咬着牙,忍痛叫道:“疼死我啦!疼死我啦!”

大壮问:“它是怎么钻进去的?”

顺子道:“也怪我,捡了的这双破布靴,想也没想就直接套脚上了,我就觉得很疼,还以为是烧伤的地方被磨得厉害,加上刚才只顾着逃命,也没来得及理会,原来是这东西藏在这布靴中……”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三十八章 群姬乱舞

再看顺子的脚上果然有个血洞,这虫子竟能钻进皮肉,但愿这东西毒性不大。

正想着,我也觉得左腿有点儿疼,就好像中了一箭,伸手一摸,硬邦邦的一大块,撩起裤腿一看,腿肚子上一只大号的墓螽正在往里钻,身子都已经钻进去一大半儿了,再有片刻就得啃到我的骨头,当下一发狠,将短剑刺进小腿。

“啊!”众人不约而同的惊叫了一声,大壮更是咧嘴,朝我竖了竖大指,意思是你够狠。

可我却呆住了,没有继续割肉将虫豸挑出来,因为我发现,这只大墓螽并不是往皮肉里钻,而是拼命的向外爬,“噗!”的一声它将身子拔了出来,掉在地上,大壮抬脚又要将它碾碎,我一把将他拉住。

就见这只大墓螽以极快的速度向回爬,像是在逃命,可没爬出两三丈虫身便爆裂了开来,一股绿水溅了满地。

华伯道:“这墓螽本属极阴,可此处竟能以阴克阴,看来,看来这里根本不是阳世呀!咱们不可久留,乐杨,你感觉怎么样?”

我腿上渗着黑血,伤口是个乌黑的血洞,连带着周围的皮肉也黑了一片,疼痛自不必说。我咬牙道:“疼倒是不算什么,就是腿有点儿木,好像没了知觉似的。”

顺子也点头附和,看来他也是这样的感觉。

大壮惊叹道:“俺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的墓螽呢!”

华伯一脸凝重的道:“快来帮忙,将他俩的毒血挤出。”

大壮和智静急忙上前帮我和顺子挤血。

我看华伯的表情严肃,便问他这墓螽是不是很厉害,华伯一面给我和顺子冲洗伤口,一面解释说,螽是一种小虫,种类很多,大概与蝗虫相似,不同的是螽虫都只在地下盗洞,翅膀和眼睛早已退化,不过爬行速度极快,嗅觉极其敏锐,绝大多数只啃噬植物的根茎,冬天则躲在地下冬眠;在墓穴坟地这种极阴之地生的螽虫,便是这墓螽。

此虫的外壳十分坚硬,头细尖,能在地下快速的游走,钻进棺椁之中以尸体为食,尤其是腐烂的味道,可嗅到百里以外腐尸的气味,前去啃噬。即便没有可吃的人肉,也能在地下休眠数百年不僵不死,生命力极强。不过普通的墓螽只有很弱的阴毒,是长期啃噬死尸所致,它们本应该害怕活人,见了活人便遁地逃走,因为活人的阳气十足。可这里的墓螽不但个头大而且毫不畏人,估计是长期以鬼狼的粪便为食,阴毒重到了极点。

我心里明白,华伯既然这么说,我和顺子的伤定然是非同小可,便问他是否还有解救的法子。

华伯说已经将我们俩的毒血排出大半了,一两天内倒是不会发作。我动了动脚,果然麻木的感觉减轻了不少。可当下有个最棘手的麻烦,就是怎么能尽快逃出这地方,阳间人在此处怕是活不了一时半刻呀。

有股莫名的阴阴之气钻进了骨头缝里,我们赶紧灌了几口姜汁,勉强提了些阳气。可向四周看了看,这地方叫人胆寒,这真是地狱般的景象啊。众人缓缓朝前走,走到石柱的尽头,有一座粗大的石头亭台,一股冷腥之气扑面而来,越过亭台眼前是一片宽阔的洼地,散发着白森森的光芒。

空中飘着数处鬼火,虽说这里是暗无天日的地下,可洼地周围也被照得一清二楚。这里充满着原始部落的气息,石壁上刻着各种各样的符号密文,古老而又神秘,地上共有几十处以“六丁六甲阵”排列而成的荒坟群,每处阵眼的位置上都还是一口斜插入地面的棺材,一看便知是上等的好木材,只是由于年代过于久远,每副棺材的上半部分都已经破烂,露出里面的人来。

这些残棺中的人,只有一个已经变成了干尸,其余的好像都还活着,都是美貌的少女,就连脸上的腮红都仿佛是刚刚涂上去的一样。她们的头上都顶着一颗半人来高的小树,那树干只有手腕粗细,根茎处透明如脂,叶片碧绿如翠,发出一种极温润的光芒。

一阵阴风吹过,那小树迎风摆动,带得棺中的少女身姿摇曳,在棺木之中翩翩起舞,恰似王殿上的舞姬,伴着丝竹之声舞动。再仔细看,这些少女目光流转,嘴角上扬,一副欢乐陶醉的样子,可,可是这棺材中怎么会有活人呢?

更骇人的是,她们都是一头长发,垂到地上,汇聚到一起,延伸到我们的脚下,延伸到……,头发,我脑袋“嗡”了一下,我们进洞时见到的头发,那些会动的头发总算是找到正主了,竟然会有这般长的头发。

活人一辈子不过数十载,那定然是长不出这般长的头发来,也就是说她们在此处已经不知有几千年了,我忍不住道:“头发一直在长,她们真的还活着?长生不死?活了几千年……”

华伯摇了摇头,低声道:“人死之后,头发和指甲还是会缓慢的生长,这没什么奇怪的。”

我不敢再多想了,不管怎么说有一点再清楚不过了,那小树一定就是我们要找的“鬼阿魏”,镇灵寺开山祖师达仁长老所记载的人树不是人形树,壁画上也不是人顶着树,而是即便死了千年还能鲜活如生的少女头上长着一棵树,这他娘的也太瘆人啦!!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顺子不知犯了什么愣,竟朝那群少女走了过去。

“顺子,快回来!”大壮喊道。

可顺子好像根本没听见,脚步僵硬的朝前走,我暗道不妙,顺子打小就怕鬼,这么恐怖的场面,他怎敢单枪匹马的闯出去呢?我忙追上去,拽住顺子,就见他面无表情,眼睛里闪烁着绿光,和之前在八角井时一模一样,肯定是中了邪呀,“顺子,快醒醒!”我冲他大喊。

顺子不搭话,他力量变得奇大,一把将我推开,可他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翻滚着摔进了洼地之中,正好跌落在其中一个少女的边上。

再看顺子,一轱辘爬起来,与那少女恰好打了个照面,顺子好像恢复了神志,他显得极是恐惧,两腿不停的发抖。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呐,虽然顺子胆小,不过也许是我们要找的鬼阿魏近在咫尺,欲望驱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子突然暴起一刀,朝少女头顶上的鬼阿魏砍去。只要取下这一颗,咱们此行的目的就算达到了,千辛万苦只为了这一招,众人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再看那少女随风摇摇摆摆,将头一偏躲了过去,顺子大惊,一刀走空,番回腕又是一刀,少女身形一晃,竟鬼使神差的又躲了过去。

众人都看得分明,这棺材里的少女不知有几千年了,肯定不是活人,可要说这只是没有腐烂的女尸,又怎么能精巧的避过顺子这两刀呢?这女尸究竟是何来历呀?

就在这时,顺子的第三刀突然停在了半空,诡异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竟一动不动的定在了当场。

我头一震,大叫不好,赶紧跑到跟前一拉顺子的胳膊,竟然没拉动,他的身体如同石头一般坚硬,再看顺子,他张着嘴,瞪大的眼珠子仿佛随时要掉下来,表情说不上是惊愕还是恐怖,手上仍然举着腰刀如塑像一般。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不可思议了。

“顺子,顺子!醒醒!”我和大壮抓着他大喊,关键是不知顺子究竟中了什么邪。

这时,智静赶了过来,用长棍在我们面前空挥了几下,随后竖起食指,“不要动,快看!”

我定睛一看,在他指尖上方一寸的位置横着一根极细的丝线,透明无色,如蜘蛛丝一般,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丝线竟然是从那女尸的口中射出的,一直射入了顺子的口中,另有两条丝线也已从女尸的口中探出,估计是刚才偷袭我和大壮,被智静用长棍击退。

大壮挥起龙骨刀,将顺子面前的丝线斩断,一瞬间,顺子的身体从石头变成了烂泥,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智静和大壮将顺子向后拖了三丈,我也后退了好几步,才甩出鹰爪百炼索,一连向棺中女尸攻了数下,可都没有击中她的身体,倒是那女尸嘴角上扬,牙齿都露出来了,仿佛在讥笑我伤她不得,我越发有些害怕了,一股冷气顺尾巴跟儿直窜到脑瓜顶,看来顺子没得手,绝不是因为运气不好,我赶紧撤回来,查看顺子。

华伯又掐又按了半晌,顺子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呆滞,瞳孔都涣散了,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要说话,却发不出声来,一口脓血喷了出来,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

我感觉到了不详的气息,瞬间泪奔了,大叫:“顺子,你给哥哥挺住喽,听见没有?”

顺子眼珠动了动,嘴巴微微张开,像是要说什么,我忙将耳朵凑到他的嘴边,却只听见几声“呼噜”,那是他微弱呼气冲开喉头鲜血的动静。

“快逃,快逃!”声音微弱,可这不是顺着的嗓音,而是来自远处一个少女的呼声。

卷一 尸山鬼草 第三十九章 人兽肉搏

众人大惊,一齐抬头向前望去,就见前方十余丈的地方一名少女正焦急的向我们招手,这少女可不是棺材里的,而正是古丽夏缇。此刻见到她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啊,她怎么会先我们一步来到这里?看来她应该很了解这里的局面,此地凶险万分。若按她之前所说,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弱女子,绝难活到现在,很显然她之前说的话是假的。那她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隐瞒身份骗我们?她究竟要干什么?

“俺们都着了她的道儿了!”大壮牙咬得咯咯直响。

夏缇看起来很虚弱,仍然焦急的向我们招手,递眼色,众人随着她眼神看去,就见左边不远处一只绿怪正注视着我们,那不是鬼狼又是什么,它正啃食着另外一颗鬼阿魏的叶子,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们,顷刻间,浑身燃起了绿色的火光,谁都清楚,那是它准备攻击时的表现。

“快跑!”大壮背起躺在地上的顺子,边喊边向前冲,其他人紧随其后。没跑几步数团鬼火飘了过来,应付这玩意儿众人都有经验,当下取出姜汁,又灌了几口,再乱泼了些,鬼火终于退去了。

可两条腿的到底跑不过四条腿的,此时鬼狼已经扑到了身后,一声低吼向我们袭来,就赌这一下了,在它离我们仅有一尺远的时候,我和智静同时转身,将手中的姜汁齐向它射去,这纯阳的猛料果然有效,泼在鬼狼的身上,就听它一声痛苦的嘶吼,倒退了几步,身上的绿光立时减弱了不少。

大壮大喊:“围住它,这玩意儿有效果。”说着便要冲过来帮忙。

我向他摆了摆手,一是想让他专心照顾好背上的顺子,二是姜汁到底能不能制服这畜生,还得静观其变。

果然,鬼狼又嘶吼了几声,突然表情变得更加狰狞,看来这种做法反而激怒了它。

华伯叫道:“姜汁压不住它,快走!”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那鬼狼一声怪吼,向我扑来,离得实在太近了,想躲是躲不掉了,只能硬碰硬,将手中短剑一横,不退反进,急向鬼狼的面门刺去。

“咚!”的一声闷响,剑尖正中其额头,万没想到这畜生的头这么硬,就像扎在了花岗岩上,我就觉得虎口发麻,手里的短剑飞出老远,我整个人都翻到在地。

鬼狼瞬间将我踩住,张开大嘴恨不得一口将我吞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时根本动弹不得,当下闭上双眼只能等死了……

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一道黑影挂着劲风横扫过来,正打在鬼狼的腿上,将它扫出两丈开外。

智静这招仙童摆尾力道奇大,换做平常猛兽必然被打得骨断筋折,可这鬼狼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腾!”的又跃起一丈来高,向智静扑来。

智静和尚功夫虽然很是了得,但也知道不能跟这畜生硬碰硬,当下不慌不忙使了招仙人指路,递出长棍,戳中鬼狼的下颚,随即一挑将它挑起数丈,向相反方向摔了出去。

这鬼狼飞出了四五丈,不偏不倚,恰好摔在了夏缇的脚下,它瞬间又爬了起来,这样的重击非但伤不了它反而令其更加暴怒。鬼狼昂起头一阵尖厉的怪吼,身上的绿火窜起得更高了。

夏缇就站在它面前一尺都不到的地方,简直就是脸贴着脸了,饶是她极为镇定,也被吓得花容失色,一动也不敢动了。

我暗道这回她这条小命肯定是保不住了,虽然她多半是敌人,可刚才也正是她提醒我们鬼狼就在附近的,看在这份儿上我也不该让她丧命于此,要留要杀也总得问清楚,于是我奋力冲过去营救。

按说是来不及的,只要鬼狼向前随便一爪或是一咬,这姑娘就算是交待了,可恰在此刻,奇怪的事儿又发生了。

鬼狼好像根本没看见面前的夏缇,咆哮着将身体转了过来,大吼一声又向我扑了过来。

我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儿,身子根本来不及停下,一眨眼,鬼狼的爪子已到了跟前,想躲是不可能了,只能把心一横,斗了个恨赌上一把。身子一侧,竟然躲开了它一爪,可左肩被它咬住,“嘎吧!”一声,骨头碎裂的声响,疼痛极了,很快这种疼痛便转化为烈火灼烧的感觉,或者说跟这种灼烧感相比,断骨之痛已经不算什么了。

与此同时,我也拔出贴身匕首,插入了鬼狼的肚子,一般来讲肚子都是野兽最软弱的地方,不过这畜生的皮实在太硬,我牟足了力气,匕首也只没入了一半,看样子还无法对它造成致命的伤害。

这会儿,我就觉得眼前发黑,意识有些模糊,这样僵持下去,恐怕不出片刻我就得交待,情急之下只能泼姜汁还击。

危急时刻,大壮挺身而出冲了过来,一边骂娘一边挥起龙骨刀便砍,正中鬼狼的脖子,饶是龙骨刀锋利无比,却也只砍掉了一块鳞片。不过鬼狼吃痛,加上被我泼了姜汁,终于放开我,跳出三丈开外。

我松了一口气,肩头的剧痛自不必说,关键是觉得头重脚轻,站立不稳,幸好华伯和智静及时赶到将我拉了回来。

鬼狼朝我们疵着牙,它受了伤,异常愤怒,却没有丝毫要退却的样子,不过应该是忌惮龙骨刀和智静的棍法,也不敢冒然发难,只是又仰天怒吼了两声。

就在僵持之际,夏缇做了个让所有人都琢磨不透的举动,她幽幽的捡起刚才被鬼狼顶飞的短剑,走到最近的一具少女尸体跟前,朝她头上的鬼阿魏根部“嚯”的一刀,将其齐根砍下,另一只手向前一抓,将那株鬼阿魏牢牢地攥在手里。这两下子,动作利落,刀法精准,刚好将那颗鬼阿魏齐着那少女尸体的头皮砍下,诡异的是,这鲜活如生的女尸这次竟没有任何的躲避,更没有用毒丝攻击夏缇,只是那一瞬间,这女尸的脸上竟然充满了惊恐,无奈和哀怨的表情,好像夏缇是她的主子,她在向主子求饶,显得那么楚楚可怜,这一幕惊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时,一股奇异的香气传来,令我头脑清醒了不少,这种香气来自于夏缇手中的鬼阿魏,不过此时我更在意的是她究竟是什么人呢?她出刀的手段虽然麻利,却也不比顺子高明,为何她却能这样轻易的取到这鬼阿魏?为何那女尸连躲都不躲也没用毒丝攻击她?就连凶残的鬼狼也没攻击她?看来她真的是那个古羌托国公主的冤魂?她就是这里一切的主人不成?

可如果她的目标是我们,除掉我们的机会有很多,她为何迟迟不动手呢?至少目前看来她还并没有帮手,再说我们与她又有什么仇恨呢?

如果她的目标也是鬼阿魏,那她既然知晓取宝的法门,直接来取便是,又为何还要唱这出苦肉计,躲在棺材里装死,还差点儿被我们给烧死呢?这两种假设显然都不对,其中定是另有隐情,是敌是友,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静观其变了。

突然,“吽嘞!吽嘞!”的几声巨吼传来,震得大地都颤了两颤。又一只绿怪窜了出来,这只体型更大,头上还长着角,这是传说中的麒麟,这一只我们从来没见过,它蹿到之前那只鬼狼跟前,用头相互蹭了蹭,像是表示安抚,随后便冲着我们厉声咆哮。

“它们是一对,这只是公的,快……”华伯大叫道。

“快随我来!”夏缇用力朝我们摆手叫道,随后带头向前跑。既然她能顺利的进来,也一定有法子出去,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此刻也只能先跟上她再说了。

“快逃,我和智静殿后,快逃!”我大喊。

大壮连忙背起顺子,和华伯跟着夏缇一起向前跑,我和智静慢慢后撤,这会儿已是两种鬼狼同时朝我们逼近,第一只受了伤,不足为惧,难怪它仰天长吼,原来是在叫帮手,后来的这只是公兽,体型太大了,绝对不能与它硬拼,只能边撤边向后泼洒姜汁,鬼狼紧紧的跟在后面,不过它身上的绿火已弱了许多,姜汁的阳气虽然不足以完全克制这畜生,却多少还是有点作用。

不过,这鬼狼生性凶残,定是要将我们置于死地,这会儿它已经觉察到了我们想溜,突然,那只体型旁大的公兽暴起腾空,飞扑过来,避无可避,智静大喝一声,将浑身的气力灌注于法棍之上,迎面跃起,一招仙人指路,一人一兽凌空相撞,“咔!”的一声脆响,法棍被折断,智静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摔出了好远。

那只公鬼狼也被智静戳了个正着,饶是它铁骨钢筋,也痛得嗷嗷直叫。

这会儿,夏缇已经引着其他人爬上了一条石阶梯,这石阶沿着洞壁盘旋而上,直达洞顶,我急忙趁机扶起智静朝石阶跑去,突然,智静一把将我推开,耳畔传来一声惨叫:“啊!”

卷一 尸山鬼草 第四十章 八门石室

我伏在地上,发了疯似的哭喊,浑身颤抖,想想顺子是为了我惨死,这会儿更是追悔莫及,当初要是狠心赶他走,说不定他现在都能讨房媳妇儿了。

我与顺子自小熟识,早把他当成亲弟弟了,这时耳旁又响起了顺子儿时的声音,“杨子哥,快出来一起玩呀,杨子哥,哈哈哈!”

越想越是痛苦,顺子也死了,我们一行六人进山,如今只剩下一半,智静也失了一条手臂,命悬一线,有进气没出气眼看也活不成了;想到这儿我心头一紧,许是肩膀被鬼狼所伤,又中了墓螽的阴毒,两伤复发,一口气没上来便瘫在地上,差点儿又晕了过去。

此时,夏缇默默地将手中的那株鬼阿魏递给了华伯,那鬼阿魏被砍断的地方流出一缕白浆,奇香无比,闻了之后令人倍感清爽。

华伯接过那株鬼阿魏,端详了片刻,问道:“夏缇姑娘,你可知如何逃离此地?”

夏缇皱着眉,向四周看了看,这会儿我也留意到,这里是一间十丈见方的大石室,棚顶绘着一副彩色的壁画,中心处镶着一颗人头大小的夜明珠,将石室照得通亮,地面是一整块玉石铺设而成,中心处刻着好似阴阳鱼的图案,周围的墙壁上杂乱的镶满了各种宝石,显示出一种原始的奢华。

而在石室的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个方位各有一扇石门,刚才我们就是从其中一扇进来的,可究竟是哪一扇已经辨不清了,现在八扇门都是紧闭着的,好像也没看到任何开门的机关,华伯上前用力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

夏缇表情疑惑,半晌才摇头答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出去。”

“你拿命来!”,就听一声断喝,大壮腾地起身,拽出龙骨刀,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黑光一起,“噗!”一声竟将夏缇扎了个透心凉。“这是俺替顺子兄弟还你的,还有……”,说着他拔出刀准备再刺。

大壮已经癫狂了,我用尽所有力气窜上去,从背后死命的将他抱住,大喊着:“大壮,你要干什么?”

大壮咬牙切齿:“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她不是人,是魔鬼,她害死了顺子,现在还想把俺们也困死在这里。”他又朝夏缇吼道:“俺们与你无怨无仇,为啥要害俺们?难怪顺子兄弟临死前和俺说,他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俺们,一定就是你了,说!你究竟是谁派来的?到底想干啥?”

夏缇被龙骨刀刺透,却没倒下,她倔强的倚在墙边,华伯忙将她扶稳,查看她的伤势,她本就虚弱,此时更是气息微弱的对华伯道:“您是我的救命恩人,请相信我从没想过要害你们。”

大壮呸了一口,“你长得便像个妖精,休想魅惑俺师父,他老人家慈悲心软,老子可容不得你!”说着便要挣开我。

华伯起身,“啪!”的一记耳光,重重的扇在大壮的脸上,“住口,当初拜师时发过的誓你都忘了吗?如今不但不救人,还要杀人,逆徒,逆徒!”

华伯一向和蔼儒雅,从没见过他这般暴怒,浑身颤抖。

大壮一脸委屈,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师父,徒儿记得,可,可这还不够明显吗?她一直在撒谎,她熟悉这里的一切,趁俺们熟睡时偷偷溜来,她能毫发无伤的取到鬼阿魏,连鬼狼都不伤她,他们分明就是一伙儿的,她害死了顺子,现在还要将俺们通通困死在这儿,她给俺们鬼阿魏,也只是为了迷惑俺们,可千万不能上她的当啊!”

古丽夏缇一脸委屈却也不开腔辩解,更显得楚楚可怜,不过这会儿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并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只是个普通的西域姑娘,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我对夏缇道:“夏缇姑娘,都到了这步田地,我看有些事儿还是说清楚的好啊。”

夏缇一脸委屈的瞪着我,脸憋得通红,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当时我在石床上睡觉,突然身子一坠就掉了下来,到了这间石室,想顺原路回去,可是石门已经关上了,过了好久,又有一道石门打开,我,我便顺着石阶一路向下走,之后就看到了你们。没想到连你也不信我,你们都怀疑我对不对?”说到最后,竟哭得是梨花带雨。

大壮丝毫不为所动,冷笑道:“好诡辩,顺子为取那鬼阿魏丢了性命,你功夫稀松平常,却居然能取的如此容易,又作何解释?”

“我,我怎么知道,我是为你们取的鬼阿魏……”

“鬼狼凶残非常,为何偏偏不伤你?你倒再给俺一个解释?”

“我,我……”夏缇的声音有些颤抖,说完便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大壮越说越气,此时目露凶光,又起了杀心,刀刃又朝向了夏缇,我急忙将他又拦了下来。

看着这般情形,我心中一软,就算夏缇有心加害众人,我也总不忍心冲个姑娘痛下刀子呀。

华伯给夏缇包扎了伤口,她虽然被刺了个通透,但大壮这一刀偏上了两寸,紧贴着琵琶骨刺入,并未伤到她的内脏,便也没有性命之忧。就听华伯道:“此事另有蹊跷,这会儿不是解释的时候,现下最重要的就是怎么能逃出这里,出去后一定能还你们一个真相,不过,没出去之前,咱们一定要摒弃前嫌,齐心协力。”

我和夏缇都点了点头,大壮显得极不情愿,哼了一声,用力挣开我的手臂,我就觉得肩膀上的伤疼痛难忍,如同烈火焚烧,几近晕厥。

华伯急忙从鬼阿魏中挤出少许白浆,涂在我的伤口上,一阵清凉从肩膀直达头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肩膀上的伤口便由黑转红,疼痛全无,就连腿上中的墓螽毒也一并被拔除干净,身子顷刻间便恢复如常。

华伯又用同样的方法救治智静,果然没过多久智静也悠悠转醒,只是他丢了一条手臂,伤的着实不轻。不过,咱们终于找对了草药,这鬼阿魏正是克制鬼狼毒伤的圣药。

难怪那些墓螽不敢踏进城门,想必是惧怕这鬼阿魏。想想除了鬼狼之外,那些鬼阿魏的周围的确是虫鼠不亲,草木不生,没想到这灵药生在如此恐怖的地方,却可除邪秽,解百毒。

华伯又从背囊里取出一只铜钵,用匕首把鬼阿魏的枝干切开,将其余的白色汁液挤入其中,一种奇特的清香弥漫在整间石室中,这香味极重却不刺鼻,令人全身经脉通透。

华伯解释说阿魏入药的部分就是其树脂,将汁液取出后阴干,即可入药。阿魏据记载,分阳阿魏和阴阿魏。阳阿魏生长在戈壁等绝地之处,而这阴阿魏则生长在棺材之中。阴阿魏是极其罕见的圣品,必须是根骨极佳的未婚少女暴毙而亡,其体内真气十足时装殓入棺,封棺必需极为严密,而后葬在风水绝佳的养尸宝穴,尸身千年不腐,才会在尸体上长出阴阿魏,挖出时必需与完整的尸身一同被取出,也正因为此药极难获取,许多大夫甚至行医一辈子都不曾见过此物,正所谓“黄金无假,阿魏无真。”就是这个道理了。

不过传说阴阿魏在密闭的棺材中是通体透明的,只是开棺见风后片刻就变成了黑褐色,表面还有层层褶皱,其汁液也呈黄色,不但不香,反而奇臭无比。而这鬼阿魏则是阴阿魏中的极品,华伯行医数十载也只是听智化长老提起过此药,他说:阿魏乃药中至宝,阴阿魏乃宝中之圣,而这鬼阿魏乃圣中之极品也。当时他严肃正色的告诉华伯,鬼阿魏并非人间之物,而是仙家宝贝。方才我们也都亲眼所见,这鬼阿魏破棺而出仍然如翡翠般通透,而且汁液白如羊脂,异香扑鼻,其生长的条件更为苛刻,此般奇宝天下无双,万万不是一般的阴阿魏所能比及的。可究竟为何能生长于此地,这就是个谜了。

华伯为夏缇切了切脉,安慰她几句,又对众人正色道:“现下,咱们一定要齐心,先想办法逃离此地再说。”

其实我心中倒也有了答案,只是还需要一个印证,不过正如华伯所说,当下最重要是如何逃出去。

我觉得这间华丽的石室并不是什么凶险的地方,这里建造得这般金碧辉煌,应该是个类似祭坛的地方,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八扇门只有一扇是生门,能够逃出升天。

再看棚顶的壁画,线条简单明了,画的是九重天,中央那颗巨大的夜明珠就是中天的烈日,天上有一条巨龙在云中穿行,下面是一座大雪峰,峰顶有一座金色的大殿,仙气十足。或许这是羌托人心中的天地,可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哎呀!你们快来看,这里好像不一样!”夏缇站在石室的正中,瞪大着双眼。

卷一 尸山鬼草 第四十一章 逃命

大伙儿围拢过去,果然,站在中心一个阴阳鱼的圆圈内,看到的景象大为不同,墙壁上宝石将夜明珠发出的光芒反射到了四面八方,从这个角度看,根本看不到那八扇石门。

“这石室都是镶着宝石的墙,没有门,那,那,那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大壮惊慌道。

可话音刚落,一团绿火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

“它又是怎么进来的?”大壮又叫道。

这团绿火正是鬼狼,是那只身材硕大的公兽,此刻它身上的火焰更大了,显然是更凶猛暴怒。

“幻象,是幻象迷惑了我们的眼睛。”夏缇解释道。

一瞬间,鬼狼猛扑过来,我用尽全力将短剑掷了出去,正中其身,就听“铛!”一声脆响,剑身竟被折成了两段,那只公兽却毫发无伤,暴怒的向我们咆哮着,欲将我们撕成碎片。

大壮举着龙骨刀,紧张得又话多起来,“这,这,这是,是,狗屁的幻象,还,还他娘的骗老子,这,这下完了,非得叫这畜生给吃了不可。”

僵持了片刻,这只巨兽围着我们转了三圈,“吽咧!吽咧!”的咆哮竟没向我们发难!

“难道这畜生见咱们威武害怕啦?”大壮道。

夏缇挖苦道:“别自作多情了,我猜这里是个神坛,我们脚下的这块儿阴阳鱼是极重要的位置,这鬼狼受过训练,自然不会轻易闯入的。”

“你,你敢说老子自作多情?”

我赶紧圆场:“好啦!别争了,咱们可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夏缇姑娘,你刚才说的幻象是什么意思?”

夏缇悻悻的道:“我说的是石壁上的门,这些门都是幻象,根本不存在。”

我也正纳闷,这鬼狼如何进来的?好像没见哪一道门打开呀,那也就是说我们进来时,走的也不是门,听夏缇这么说,我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夏缇指着右前方道:“乐杨,你快看,这条路是不是你说的艮位。”

我掏出罗盘看了看,指针缓缓的旋转,根本定不下来,我使劲拍了两下,暗骂这块料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不灵了,这不给我丢份儿么,只能摇了摇头,我顺着夏缇手指的方向看,只能看见石室的墙壁,“这,这哪有什么路啊?再说,只要咱们一出这个圈儿,那鬼狼还不把咱给……”说着我向四周看了看,那鬼狼竟然不见了,幻象,难道还真是幻象。

夏缇不理我,转身问华伯:“可还信我?”

华伯点了点头。

“跟着那符号!”说着便拉着华伯向右前方跑去,什么符号的?我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们俩竟然穿墙而过,石壁上还隐约可见他们的一道影子,这也太神奇了。

我和大壮一脸惊讶的对望了一眼,大壮喊道:“你照顾智静,顺子交给俺。”

我终于明白夏缇说的幻象的意思了,和火油宗祠里的布局一样,这里就是处“迷魂阵”,八扇石门并非是真正的石门,我们所看到的石门只不过是宝石反射出的假象,而石壁自然也不是真正的石壁,若是不得玄机,恐怕到死还得跟这莫须有的石门较劲呢。

我扶着智静冲进了那道“石墙”,回头验证自己的想法,没错,这只是条再普通不过的石道了,至少这一刻并没有墙壁阻挡,我看见大壮竟然还在石室之中,他不紧不慢的背起顺子的尸体,我冲他喊道:“大壮,别磨蹭了,快,快点进来。”

大壮很是悲伤,朗声道:“杨子兄弟,替俺照顾好师父,俺吴大壮绝不和那害死兄弟的妖女走在一起。”

“大壮,你疯啦,此处暗藏玄机,绝不能意气用事,这儿全是死路,只有这一条生路,而且稍众即逝,你看棚顶的壁画,那是天外天,一旦走错就得落到九重天外的无极,快进来,先出去再说。”我冲大壮呼喊,但他却依然无动于衷。

我正要冲回去拉他,突然,一道黑影窜了进来,随即“轰隆”一声,通往石室的路消失了,眼前漆黑一片,这回是真的消失了,我心头一沉,暗道遭了!,“大壮,大壮!”任我扯开喉咙大喊,大壮也再没有回应了。

而黑暗之中,莹莹的泛着绿光,竟是鬼狼,天啊!这畜生还真是阴魂不散,就在刚才道路消失的瞬间,这畜生却挤了进来。

“快逃!快逃!”智静大喊着,拽着我向前跑。

眼前是一条向上木质楼梯,楼梯的尽头有扇水平的大石门敞开着,冲出门一看,怎么那么眼熟呢,很快我就反应了过来,原来这里就是羌托王的那间寝殿,我们的篝火还燃着,刚冲出来的那道石门恰好就是羌托王那张超大号的石床,原来这里的确是一道暗门,看来夏缇没有撒谎,她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那只阴魂不散的鬼狼也跟着冲了出来,紧紧的咬住了智静的腿,将他往石门里拖。

华伯手疾眼快,一边拽住智静,一边对我喊道:“快去敲夔鼓!”

我立即醒悟,朝着夏缇的方向喊了声:“快捂住耳朵!”

一个箭步冲到角落,捡起夔鼓,我真想找点儿什么塞住自己的耳朵,不过智静情况危急,也只能发狠猛敲下去,只听“吽!吽!”两声,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感觉到口鼻处一阵清凉,味道并不陌生,知道又是那薄荷叶加樟脑的秘方起了效果,睁眼看了看四周,只剩下华伯,智静和夏缇三人。

夏缇见我醒来,摆弄着夔鼓说多亏了我敲得及时,说也奇怪,鬼狼那般凶残,都要将智静的骨头咬碎了,可闻听这夔鼓的声音,就立马变得乖巧无比,明明皱巴的脸都舒展开来,连身体仿佛都小了一号,身上的绿火全无,就像只普通的绿狗一样,夔鼓的声音让它害怕得要命,瞬间便夹着尾巴钻入石门逃走了。

智静被咬伤的很严重,这会儿已然昏迷不醒,脸色铁青,毫无血色,沙哑的喊着:“热,热!”

我了解被鬼狼伤到的痛苦,如烈火焚身非常人所能忍,看智静的伤处比我更严重许多,我只是皮肉伤而已,智静怕是伤到了筋骨,肯定是更加痛苦。

华伯先喂他喝了几口水,有了鬼阿魏,这伤虽然入骨,却也不难治。我和夏缇帮忙,先将他伤口洗干净,然后把灼伤的皮肉剪去,取些鬼阿魏的汁液涂于患处,最后将伤口缝合,用上鬼阿魏,阴毒立拔,智静的命就算是保住了,只是外伤伤及了筋骨又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养。

这会儿,最大的问题是大壮还被困在石室里,不知是死是活。

华伯懊恼非常:“唉!都怪我没和他解释清楚,我了解大壮的脾气,这孩子最是耿直,性子拧得很,这会儿怕是凶多吉少了。”

“别担心,我一定将大壮找回来!”,我又对夏缇道:“你既然能进出这里,能不能再带我进去一次?”

夏缇有些木讷:“好,不过我也是跟着,符号……”

“有人吗!快,快救,快救我。”,突然,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是大壮,真的是大壮。

声音居然是从庭院中那口干枯的八角井中传来的,我急忙将长绳顺下,举着火把,下到井底,果然是大壮,样子狼狈极了,浑身湿漉漉的,窝在井底半死不活。

我赶紧将绳子系在他腰上,唤上面先将他拽上去,这的确是处枯井,周围还有几处破洞,破洞中传来细细的流水声,这地方可不敢久留,我攀上绳子往上爬,其实这口井并不深,只是下面一半的井壁乌黑一片,所以在上面往底下看才黑乎乎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楚。

我爬出井口,谢天谢地,总算把大壮给救回来了,他并没有大碍,只是呛了几口水,很快就醒了过来。

我气的想上去扇他俩大耳光,问问他怎么会跑到井里,大壮直摇头,说他也不知,当时他就是不想跟夏缇走在一起,便抱着顺子的尸身乱撞,结果他也找到了一处地方穿墙而过,可那是处陷阱,他脚下一空便掉到了水里,水流湍急,顺子的尸身不知漂到了哪里,那是条地下暗流,水里一片漆黑,目不见物,他自己喝了个饱,拼命的扑腾,游到边上抓住石壁,他摸到了一个破洞,就爬了进去,他还以为自己玩完了,结果听见我们在说话,这才牟足的气力呼救,没想到原来他就在井底。

大壮懊悔非常,手里只攥着顺子的一片残破的衣角,哭着说怎么也得再下去将顺子的尸身找回来。

我说那是不可能了,下面是地下水,水脉庞杂,根本寻不到了。

经过此番波折,我们对鬼狼的习气已了如指掌,此兽属阴,不能见日,只能在入夜之后出来伤人,白天虽然也能出洞活动,但并没有什么攻击力。

卷一 尸山鬼草 第四十二章 推测

此刻,天已大亮,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为了保险起见,我来站岗,让众人先休息一下。

大壮得知那面夔鼓的威力后,塞给我说万一鬼狼再来,不用理大伙儿,就狠狠的敲,震死这狗畜生,说完便倒在地上睡着了。

夔鼓并没有再次敲响,不过大地却真的震了两下,我感觉到这里的地脉好像正在发生变化。

后半夜,夏缇过来替我,我强打精神交代了几句,打扫出一块地方倒头便睡。醒来时,只觉得骨头都酥了,长长的伸了个懒腰,问了已经醒来的华伯才知道,天已过午,虽然只睡了不到二个多时辰,可这是我几个月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次了。

我过去看了看智静,见他脸色已经好多了,伤口也又黑转红,呼吸均匀顺畅,当下便已安心。

我问华伯,怎么知道的那夔鼓能制服鬼狼的。

华伯说他根本不知道,只是瞎猜的,因为他觉得羌托王既然能将寝宫建在离鬼狼这么近的地方,应该一定有对付它的办法,于是便想起了那只夔鼓。杀害羌托王的凶手也一定也找到了这宝贝,估计以为只是一般的小破鼓,没有理会就丢掉了。

我心想华伯这做法也太冒险了,假如鬼狼不怕夔鼓的声音,而我们自己却被震得七荤八素的,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到了晚上,智静也已经醒来,华伯问他感觉怎么样,能不能走动。智静点点头,说他已经没事儿了,虽然伤口还很痛,但只要解了那种黑毒,剩下的就只是些伤筋痛骨的皮肉伤了。

于是众人商量后决定尽快返回,一来此地不宜久留,那鬼狼随时会来偷袭,二来带的干粮和水也已经所剩不多了。

只有大壮很不以为然,把玩着那面夔鼓道:“我们有了这宝贝,还怕那畜生,不如我下去宰了它,岂不干净。”

我了解大壮,这家伙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我又何尝不想为死去这兄弟们报仇呢,可细想不能感情用事,而且这也我们自己送上门的,怨不得别人,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地气已经变了,“鬼狼与鬼阿魏应该是一种共生的关系,当年那位镇灵寺开山祖师达仁长老未伤它性命恐怕也是这个原因,既然东西拿到了,就别跟一头畜生较劲了。”

华伯也点头道:“天地万物本就相生相克,鬼狼也算是天地之灵物,我们既然已找到克制它的办法也就无需再伤它性命了。”

大壮本是想斩草除根,但见我和华伯这样说,便很不情愿的作罢了。临走的时候,大壮让众人捂住耳朵先撤,他自己塞住耳朵又嚼了几片薄荷和樟脑,向山下狠狠的敲了几下夔鼓,方才解恨。

返回的途中,我们选了处上风上水的位置,给顺子起了个衣冠冢,每人都供了些干粮,智静放了焰口,又诵经超度。

“焰口”是地狱中的饿鬼,因为生前过于吝啬,故而做鬼后咽细如针,无法进水进食,形体枯瘦,悲惨至极,这施放焰口就是对饿鬼布施食物,使其得以超度,要说在这战乱的年月,百姓最怕的就是吃不饱饭,死后成了饿死鬼,这是极其忌讳的,所以放焰口就成了超度亡者最为重要的法事了。

顺子跟着张井叔多年,靠打铁为生,虽然衣食无忧可也算不得好日子,愿他死后能早日解脱,离苦得乐。将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串起来,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但同时又有更大的谜团再困惑着,也许人永远不能明白一切,总有困惑,抓得住的唯有眼前人。

其实这些道理谁都懂,可遇到事儿人往往还是会执着,这也是人生之苦。

经过六丁六甲的棺材阵时,华伯选了一口最破烂的棺材,撬开棺盖一看,果然又是一具少女的尸体,朱唇玉面,鲜活如生,头发都快长出棺材之外了,头顶上长出一颗一尺来高的小苗。

虽然我早有准备,可还是不禁大骇道:“这鬼阿魏还尚未长成,不过再长几百年也是会出棺而出啊!”

华伯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又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举动,他取了一点儿鬼阿魏涂在胸前和手上,然后伸手入棺切中那女尸的脉搏,最后又掐了掐夏缇的脉,才长出一口气,嘴里念道:“还好,还好!”

众人都大惑不解,大壮问:“我说师父,您摸什么呢?这女尸估计已经死了几百年了,怎么可能还有脉相呢?你……你,你该不会是想占人家便宜吧?”

华伯白了他一眼,道:“我们必须将这里斜插入地面的棺材全部烧掉,不然日子一久,必成大患。”

看着棺中的少女,鲜活如生,在想想顺子,尸骨无存,有一瞬间,我似乎分不清生死了。

一切都已经明了了,这羌托古国的起源应该是一个上古就存在的部落,他们的使命正如王殿中壁画上描绘的那样,西迁至此地为古老的帝王种植鬼阿魏,随着中原王朝的更迭,羌托部落便脱离的管辖而自成一国,从此隐匿在此处,与中原王朝再无来往。

直到我朝初年,武帝一心想求得长生之术,也许他得到了古老帝王的秘密,才派霍去病、卫青、李广等名将数次征讨西域,在西域设立都护府,如此开疆拓土就是为了找到这羌托古国。

从羌托王棺椁上的册封诏书和散落在王殿中的酒具上看,汉军找到了这里,并册封了上一代的羌托王。

而武帝的最终目的应该是得到鬼阿魏,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当时的情形,武帝向羌托王所要鬼阿魏,却遭到拒绝,这地方易守难攻,汉军又不敢强攻,就想出了一条最阴毒的诡计。

几位汉使携着武帝册封羌托王的诏书和赏赐的美酒,羌托王也不敢和大汉撕破脸,便设国宴迎接,美人歌舞,琴瑟齐鸣,盛宴达到顶峰时,汉使却偷偷的在酒器中下了毒,将沉浸在极度欢乐的羌托君臣一并毒死,凶手知道要想灭其国,最好的法子就是切断他们的水源,他们发现供军民饮用的水源来自一条地下的水脉,就是大壮掉进去的那条地下暗流,暗流连着羌托王的八角水井,国王的饮水自然在上游,汉使便在井中投了剧毒,毒水顺流而下,被羌托的百姓饮用,后果可想而知。所以八角水井井壁上的黑色印记和百姓家中的印记,都是因为毒水渗入了石壁,寝蚀所致。

可怜这古国的水脉一断,便注定走向了悲剧,没有被毒死的百姓草草的安葬完死者后,自知不保,可在逃亡的途中,都被早埋伏在鬼火坟地内的汉军通通杀害。至于鬼母的诅咒还有西域第一美人的故事,只是汉军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胡编出来的而已,他们向外放出风,散布羌托国遭遇了诅咒,瘟疫蔓延等等骇人听闻的谣言,为了让所有人都不敢接近这儿,还取了万尸山这个名字。

只可惜,虽然杀光了这里的所有人,凶手却也没有找到鬼阿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们翻遍了所有地方,也万没想到鬼阿魏会长在峭壁的下面,所以这灵物始终没有被汉军所得,不过他们却掌握了种植它的方法。

华伯已经亲自尝过了鬼阿魏,对它的药性有所了解,再根据这段时日的经历推断,这鬼阿魏应该是一种最为极品的阴阿魏,也必须生长于极阴的养尸宝地,以少女的身体为壤,只不过不同于阴阿魏的是,这种药并不属于人世间。

汉军的术士取得鬼阿魏的种植法门,选择根骨极佳的女童,在幼年时便长期服用特定的名贵草药,数年后长成为少女,使身体因为服食大量的药材而成为了药体,待其成年之后便在少女的头顶处植入其种子,并将此女活着封入棺中,这些少女中气十足,虽然在棺中无吃无喝,但凭着棺中的草药,可以存活数月,最终悲惨的死去,同时她的诅咒和怨念也被封入了棺中,而这六丁六甲阵的坟冢群,想必埋葬的一定是精壮的男子,用以克制主棺中的女尸,不过这样的发子最终会得到什么结果,犹未可知。

而且这少女虽已死,但她的药体和怨念滋养着鬼阿魏,使其生长,而这鬼阿魏同时也滋养着这少女的尸体,使其玉化不腐。这种相互补给和依存千百年来,从未停止,甚至女尸的脉搏还在微动,头发也在继续生长,像这样通过外力使尸体鲜活如初的法子就叫养尸,所养的尸体一旦成熟恐怕就会破棺而出,祸患无穷。

不过羌托王所种植的鬼阿魏已经有数千年了,虽然才长成半人高的小树,但女尸早已破棺而出,这六丁六甲阵就起不到作用了,之所以相安无事,就只有依靠那带鬼火神兽,鬼狼了。

此兽为极阴之兽,凶猛异常,每月月圆之夜便以这鬼阿魏的一片叶子为食,以此减弱棺中女尸的阴气,而驯服鬼狼的办法就是这面夔鼓,正所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话说回来,也正是这种相生相克,天地间才有鬼阿魏这等奇物。

卷一 尸山鬼草 第四十三章 重获新生

此地被我大汉朝廷或者汉朝的某一组织种植了如此多的鬼阿魏,若都长出棺时,恐怕鬼狼也震慑不及,到时必将有大祸于民。这万尸山林中,长年烟瘴不断,愈加厉害,想来也定和这些鬼阿魏有关,所以我们必须将这些长着鬼阿魏的棺材全部烧毁,这些女尸尚未破棺而出,所以并没有危险,熊熊火起,伴着焦糊的尸臭,女尸脸在扭曲,像是在哀嚎。

智静双掌合十,让咱们不必担忧,如此一来这些可怜少女就可以早日轮回,这也算是一件功德无量之举了。

众人又到智光的坟前拜了拜,正要继续赶路,大壮却又嚷着说肚子痛,要去拉屎,便急急忙忙跑向了远处。

大伙儿一等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回来时我故意挖苦他:“吴神医,你这都第几次了?而且还这么长时间,我们都以为你被那些女尸的冤魂带走逍遥去了呢!”

大壮只是无奈的哼了一声,也没还嘴,这还真不像他的性子,我见他脸都白了,才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大壮这才说道:“唉!干羊肉喂了那些雪猿了,剩的一点儿干粮全给顺子放焰口用了,也没好意思跟你们要,路上便摘了一些野果子吃,可谁知吃完就他娘的拉了肚子。”

“这的果子你也敢吃,不定是什么冤魂野鬼滋养的呢。”说归说,我还是分了他一些干粮。

看大壮的样子,都拉瘦了一圈了,脸色煞白,实在走不动了,大伙儿见此情景,只能原地扎营休息,华伯在周围转了一圈,回来时手里捧了两捏黄色的粉末,就着水给大壮服了下去。

大壮一脸愁容,问道:“师父,您给我吃的这是什么灵药啊?怎么一股子土腥味儿!”

华伯严肃的道:“什么土腥味儿啊,这就是黄土。”

夏缇正在边儿上喝水,“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好悬没呛到。我也暗笑,从来没听说过人家拉肚子,还给人吃黄土的,这不是明摆着落井下石么。

大壮对夏缇芥蒂未消,登时翻了脸:“有什么可笑的,俺们俩的帐还没完呢!”

我抢着解围道:“大壮,夏缇姑娘是好人,不仅是好人,而且还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咱俩都得向人家道歉。”

“你,你也被她迷惑啦!”

“不是迷惑,也是该说清楚了。”,我转头对夏缇道:“夏缇姑娘,我不该怀疑你,对不住啦,这个人情我乐杨一定还。对了,以前给你看病的那个叫张朴的汉人大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缇道:“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道士打扮,不过她服用的药都是由什么‘太平使者’送来的,每次张朴都会毕恭毕敬的接过并向‘主上’施礼问好,但是他口中的那个主上却从未露过面。”

听到这儿,可以肯定夏缇一定是被那个“主上”的组织选中的少女,本来只是患了胃溃疡,却被危言耸听的道士利用,以调病为由,实则暗中培养药体,难怪鬼狼扑到夏缇的身边时却没有任何反应,而且她能轻而易举的夺下女尸身上的鬼阿魏,原来她和我们不一样,她是药体,在鬼狼的眼里她与花草树木,甚至棺中的女尸都没有区别。

华伯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说这也是为什么他刚才要为那女尸和夏缇分别切了切脉的原因,就是见那些少女鲜活如初,确定一下她们的药体是否和夏缇的一样。不过夏缇除了药体之外,体内似乎还残留一些别的东西,华伯推测因为夏缇是莎车贵族的千金,想必他们也不敢直接将其活生生的封入棺材内。

据说颠国的苗地有一种蛊药,叫“龟息丹”服食之后便会停止呼吸和脉搏,如死人一样,但服药之人心中却十分清醒,几日后便会醒来,完好如初,这与夏缇所讲的情况完全吻合,她也必然是被下了这种蛊药,家人才会误以为她真的死了,并将其入棺,而韩玄将军估计也是受到了指派,来这里负责安葬夏缇的。不过还好我们及时赶到,要是再晚一些时日,怕是又一个悲惨哀怨的少女诞生了。

夏缇听到这里,自然也是有些后怕,浑身哆嗦了一下,颤声道:“那……那我……还会有危险吗?我已经是……药体了,那会不会死得很惨啊!”

华伯安慰她道:“傻姑娘,放心吧,我的那个方子会将你的胃病治好,只要你像正常人一样饮食,不再吃那些药了,几年之后,你就能将体内的药物排净,就和平常人一样啦。”

听了华伯这么说,夏缇才稍稍安心。

大壮脾气耿直,抱拳道:“夏缇姑娘,看来是我错怪你了,你没杀顺子,也没害大伙儿,你要是气不过就打俺一顿,俺吴大壮绝不还手。”

见夏缇只是笑了笑,并没动手,只好道:“那就和杨子一样,这个人情算是俺吴大壮欠你的。”

我嘟哝道:“我跟你可不一样,没拿到捅人家。”

“唉!你……”

夏缇微微一笑:“大壮哥,你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怪你,要怪只怪害我的人。”

大壮一拍大腿,气愤的骂道:“可不是,这个仇,哥哥替你报了,这群狗东西!真他娘的应该抓住他们,每人头上给他们种上一棵树,也让他们也来个与众不同!”

智静心情不错,也是性情中人,听大壮这么一撺掇,也摩拳擦掌的应和道:“阿弥陀佛,没错,等咱们出去以后,得先找到那个叫韩玄的将军,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什么行医者救死扶伤,为侠者救民于水火,最后都扯到复兴汉室,铲除奸佞了……

我见他俩越说越离谱,忙挥手打断他们道:“咱们还是还是先说说眼前的事儿,那韩玄将军估计也只是奉命行事,未必之情,也许那个叫张朴的道士也只是略知一二,只有那个主上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可现在我们对他还一无所知。不过那个韩将军和张朴道士可以作为咱们的突破口,尤其那个韩将军,是见过面的,他又自报过家门,我觉得这算是最大的线索了,待日后咱们回到中原定要好好打探打探,也许我家的事儿,治化大师的失踪也都和他们相关。”

华伯也点头表示同意。

虽然找到了些支离破碎的线索,但真相依然隐藏等很深,或许那太复杂了。羌托王大殿的王案上,有着和我家传玉佩完全相同的盘龙图案,证明我们没找错地方,这个古老的部族和我祖上一定有着某些关联,应该是“太素卷”?我爹和治化师伯一定也遭到了那个秘密组织的追杀,既然这里被他们种植的鬼阿魏已经有几百年了,说明这也是一个至少传承了几百年的组织,或者更久,天子尚且异姓,又有什么力量能如此久长呢?

转天在路上我把这些想法告诉了大伙儿,华伯说他也有这样的感觉,自打决定焚烧掉那些鬼阿魏,就意识到很有可能触到了那个神秘组织的利益,以后一定得小心行事了。

大壮问华伯,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不斩草除根,将那鬼狼杀掉,把洞里所有的鬼阿魏都取走,彻底断了那个神秘组织的后路。

华伯说一来那里的鬼阿魏与鬼狼共生,不会对周围造成任何伤害。二来其实要取这鬼阿魏本来也不用向我们这样,只要割破树干取其树脂,然后它还是能继续生长的,这灵物珍贵无比,我们既然已经取了足够,又何必毁掉它呢?况且那组织想找了几百年不是也一无所获嘛……

我们边走边探讨,说着说着便走到了鬼火坟地,这一下所有人都傻了眼,这才想起来,我们的姜汁都在对付鬼狼的时候招呼它用了。现在姜汁囊里已经挤不出几滴了,而要通过那段石阶栈道起码得一个时辰。

下来的时候是多亏大壮事先阴差阳错的灌了几口姜汁御寒,还洒在身上一些,鬼火才无法接近,可现在仅凭这几滴姜汁若爬上栈道可就跑都没地儿跑了,要是在碰上几只昆仑雪猿就必死无疑了。

此时,数团鬼火已经向我们飘了过来。

夏缇仔细看了看这里的地形和地上的骸骨,一咬牙,柳眉倒竖说有办法逃出去,她让众人将姜汁囊全部剖开,内胆向外披在身上,然后聚在一起穿过这片坟地,并不上那条栈道,而是直直的朝山谷的另一端冲去,到后半段儿,有好几次险些被那恐怖的鬼火给点喽,不过最后总算有惊无险的冲了过去。

之后的路十分顺利,我们又沿着山谷走了两天,到后来这山谷变得越来越窄,最后我们从一道山缝里钻了出来,这发现正身处于一座山里,周围树木茂密。

总算重见了天日,阳光和煦,一阵微风吹过畅快无比,有一种重获新生的美好。

卷一 尸山鬼草 第四十四章 阿魏

大伙儿也都顾不上哪是哪儿了,都一屁股坐着地上享受着阳光。过了一会儿,智静带着激动和兴奋的声音道:“唉!是这里,没错,就是这里!”

众人忙问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智静指着对面的那座山说,只要转过那座山,山前就是镇灵寺了,他小时候家里穷,六岁便上山出家了,那时经常和师兄偷跑出来到这后山玩耍,一定不会认错的。说着便跪下来,双手合十,念诵着经文,朝着镇灵寺的方向拜了三拜。

我们听完以后,眼泪都高兴出来了。

大壮问夏缇,在鬼火坟地的时候是怎么发现这条路能逃出来的。

夏缇红着脸说其实当时也不知道这条路通向什么地方,只是看到地上的骸骨而受到的启发,因为那些骸骨既然是羌托国逃跑的先民留下的,而从骸骨的分布情况看,他们并不是要从那条石阶栈道出逃,而是逃向山谷的另一端,所以推断这条路应该能逃出来,再说那时情况危急,也只能拼一把了。

大壮竖起大指,献殷勤的夸夏缇人如西施智如范蠡。

我这才留意,的确,自从大壮吞了黄土,果然没再拉过。

华伯说,这是羌托国的药书上记载的,他只是现学现卖,不过这土法子也的确好用。

回到镇灵寺后,那受伤的智平和尚已经奄奄一息了,我们若再不回来,三两天也是万难熬过了。

华伯取出鬼阿魏,将其涂于他的患处,又给他服用了一些,总算是稳定住了病情。

慧真长老见我们回来,高兴至极,说我们一定是佛陀的使者。

华伯给慧真长老详细讲述了我们此行的经历,当讲到智光师傅和顺子不幸惨死时,大伙儿的眼圈又都泛了红,他们二人死得实在是太惨了,顺子不能入土为安,身体还在冰冷的水里,而智光是被鬼后烧灭了灵魂而死。

慧真长老安慰我们说人的生死都是因果而定的,他们这一世肉体已经圆满,灵魂又随因果和业力而转,死也是生的开始。

所以鬼火能烧灭灵魂一说是根本不可信的,本寺名为镇灵寺,百年来一直以超度亡灵为使命,日夜诵经,智光能将自己的今生献于此间众生,是广结善果,功德无量了,顺子亦是如此,所以让我们无需悲伤。

慧真长老的话让我心里好过了不少。

听完我们所有经历后,老和尚露出喜色,称赞我们所做的是一件功德无限的善举啊!这是吉祥之兆,他也会带领本寺的僧人为我们和智光日夜诵经,保佑众人。

华伯将大部分的鬼阿魏献给了镇灵寺,并让大壮将那面夔鼓也赠与寺院,这样每逢十五月圆之夜,敲几下夔鼓便可震慑那鬼狼,使其不敢来犯。

大壮见这么一件稀世珍宝还没捂热乎转手便要送人,心中难免不舍,嘴里嘟哝着要是以后遇上什么危险还准备拿出来敲几下呢....但华伯的话又不得不从,只能乖乖的将宝贝教给慧真长老。

此后,我们又在镇灵寺中住了数日,华伯忙着为那受伤的智平和尚和夏缇治病。

阴阿魏本就是世间奇药,具有杀虫、除臭、消积、破症癖、治心腹冷痛、痢疾和疟疾之外还有通心窍、治离魂症、疯癫等多种精神疾患的功效。而根据夏缇棺中的药材和鬼阿魏自身的属性,华伯推断出这鬼阿魏药力是普通阴阿魏的数十倍,而且的确有益寿延年的作用。

不过,华伯还是那句话,这鬼阿魏并不是人世间生长之物,换句话说,太素古卷也不该是人间之药书。

智平和尚的病情实在拖得太久了,不过也总算好了大半,神志已然恢复,我们将老妇人的信物交给他,得知娘和女儿都还活着,在莎车城等着他回去呢,顿时精神振奋了许多,余下的就是静养了。

夏缇的胃病也好了许多,最开始的时候还食欲不振,经常呕吐,后来大壮说他有秘方,便每次煮米粥的时候都在锅中加上一钱砂仁,果然夏缇吃了之后好多了。

大壮得意的说他“吴神医”的称号那也不是吹的,后来在我们的一再追问之下才知道,他小时候刚入师门时由于吃不饱饭,也食欲不好,瘦得皮包着骨头,华伯便是用这个砂仁粥的方法治愈了他这毛病,现在才胖成这样的。

智静的伤因为救治及时,加上他身体强壮,回到寺中没几天就痊愈了,可惜少了一只手臂。

而我的病痛在内心,这几天夜里,我总是梦见火油宗祠,里面跳出来那个恶鬼模样的大祭司,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我想逃却动弹不了,直到看清他头上的印记,才被吓醒,那是代表羌托部族的印记,像盘着的蛇,一圈圈向外延伸,端出有几道短横,好像红日射出光芒,又像只灵动的眼睛和睫毛。

我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情好像一直被我忽略了,便问夏缇,那天逃离神殿时,她说跟着符号走是什么意思?

夏缇问我难道没看见墙上的符号吗?

我摇头说什么都买看见,其他人也都没看见。

夏缇将我带到一处背静的地方,红着脸露出香肩,我心头一震,她肩头有处红色的印记,和我梦中的一模一样。

我问她有关这处印记的来历,夏缇自己也弄不清楚,只说自打她记事儿起就有,这么多年来她也问过这印记的来历,听爹娘说这是胎记,象征着吉祥如意,那天她也就是看见了这个吉祥的符号,才领着众人一起跑进去的。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绝不是普通的胎记,因为它长得实在是太规矩了,夏缇能轻易触动石床上的机关,或许也和这印记有关,殷红鲜亮,摄人心魄,正如我梦到的,它是羌托的印记,冥冥之中在庇佑着我们。

夏缇说这都和鬼阿魏有关,那东西真的不是人间之物……

几天之后,听一名僧人说,万尸山的烟瘴果然已经消失了,也是我们该离开的时候了……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一章 追兵

万尸山一行我们收获了鬼阿魏,此物并不是这人世间该有的东西,如此推算,记载鬼阿魏的这部太素古卷又从何而来呢?可惜古卷上剩余的内容我们也看不懂,可既然是部药书,记载的无非也就是些奇药。

华伯说鬼阿魏虽然药性极奇,不过和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老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再说治化长老的下落更是毫无端倪,还搭上了顺子的性命,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张井叔交代。

这几天我总能想起顺子,想起他临死前说的“有人在跟踪我们”,隐隐就有种不详的预感,追我们的人来了。

离开镇灵寺后,众人驱车返回莎车城,打算先将夏缇送回家,再打探一下她肩上刺青的来历,那个诡异的符号,像太阳又像眼睛的神秘图案。

一路之上,夏缇显得甚是欢喜,想象着她家人看到她“死而复生”的情景,我心绪也轻松许多,甚至也会跟着激动不已。

她告诉我们说自己还有两个哥哥,现在都在莎车国身居要职,不过爹娘平时最疼她,如果见她平安归来,非得幸福的晕过去不可。

大壮说笑道:“你爹娘要是看见你,应该是吓晕过去吧,还不得以为你诈了尸?”

夏缇俏皮的努了努嘴,笑道:“怎么可能,你以为我爹跟你一样胆小,他可是堂堂莎车国的大将军。”

“大将军?”闻听此言,大伙儿都颇感诧异,于是便问其详。

夏缇点了点头,道:“我们库尔班家族世代都是武将,现在爹爹就是莎车国的大将军,我两位哥哥也是偏将。”说着摆了个挥舞大刀,英勇杀敌的模样,随后便开怀大笑起来。

从没见过夏缇笑得如此灿烂,如今已恢复了气色,显得更加明艳动人,一路说笑,她又给我们讲了不少关于莎车国的奇闻异事。一直走到一个叫“青格勒克”的地方,天已经黑了下来,我们便找了一间客栈投宿。

夜里,也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华伯正顺着窗缝往下看,见我醒来,立即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又向窗外指了指。

我朝他点了点头,悄悄的挪到窗边向外观看。

只见外面足足有上百名骑兵,将这家小客栈团团围住,前面一排兵士手里举着火把,将漆黑的夜晚照得灯火通明。看他们的穿戴,大多数好像是汉军的先锋营,为首的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黑大汉,不到四十岁的样子,单从脸上看像是个汉人,不过他袒露着上身,透过胸前浓密的护心毛,隐约可见胸口处有块风字形的刺青,显然是出身蛮夷,就听他口音生硬的大叫:“搜!一只蝇子也别给老子跑啦!”

“诺!”众兵丁齐声答应。

说话间,那大胡子黑汉便跳下马,领着一队人冲进了客栈,我偷眼朝下面看,掌柜的跪在堂前,脸朝下不敢抬头,哆嗦成一团了。

一个带队的兵丁一脚将他踢翻,“有没有几个汉人来这儿投宿?”

“啊?”掌柜的估计是紧张过度,都没听清对方在问什么。

那兵丁也不由分说,手起刀落,“啊!”的一声惨叫,掌柜的已经身首异处了,“给我挨间搜,搜仔细喽。”

“诺!”

“狗日的,究竟还让不让人睡……”大壮被惨叫怒骂声惊醒,骂骂咧咧的想问是谁他娘的外面闹事儿?

我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低声道:“找汉人,多半是冲着咱们来的,大壮,操家伙!”

大壮也不含糊,听我这么说,立即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下,跳下床,黑光一闪,拔出龙骨刀。

我告诉大壮先别急着动刀子,要是有哪个兵丁一喊咱们就都暴露了,大壮点头答应。最后,我们决定由华伯前去开门,我和大壮守在门口两侧,静观其变。说话间,就听见“噔噔噔!”一阵上楼的脚步声,随后隔壁几间客房先传来了猛烈的砸门声,大壮小声对我道:“夏缇,夏缇可咋办?”

我低声回答:“她是维族当地女孩儿,应该没事儿...”话没说完,砸门声便响了起来,我和大壮立即屏住呼吸,守到门边。

华伯倒是很沉着,不慌不忙的应了声“谁啊?”,说着话,便慢慢悠悠的打开了房门。

从外面立即闯进来三名兵丁,手持短刀,为首的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华伯,喝到:“就是他,给我拿下。”

其余两人便往上闯,我和大壮瞬间窜了出来,举起刀柄就向那两名兵士的后脑砸去,“嘭嘭!”两下,只听得两声闷哼,将他们放倒。再看刚才发令的那位,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无血色,这会儿我才看清,原来他正是刚才杀害掌柜的那人,可面对我和大壮的气势怂得很,扔下手里的短刀,转身便跑,此人凶残至极,自是不能留下他性命,他张嘴刚想大叫,不过我早有准备,哪能容他发声,一记双风贯耳也将他撂倒在地。

华伯赶紧关上房门,手都有些抖了,平静了片刻,大壮喝道:“看来就是冲咱们来的,老子出去跟他们拼了!”说着话提刀便要往外闯。

我立即拦下他,道:“不能这么往外冲,外面的人太多了,就算你有三头六臂又能放倒几个?”

“不错,硬拼绝不可行。”华伯急忙点头,表示同意。

大壮皱了皱眉“那你们说咱该怎么办?很快他们就会发现少了人,到时更麻烦。”

我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三名兵丁,道:“咱俩先换上他们的衣服,出去见机行事。”

于是,我和大壮立即扒下两名兵丁的衣服,套在自己的身上,大壮抱怨说衣服有些不合身儿,胳膊腿儿的都伸不开,下去要是拼命的话,很影响他的发挥。我说就将就一下吧,本来也不是给你穿的,要是真拼命,就算你什么都不穿也别想拼过人家上百号人。

换好了衣服,我俩又每人捡起一把兵丁用的短刀,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推门便出了房间。

外面还是一片混乱,这群兵丁正分散在各个房间中搜查。那大胡子黑汉正在楼下的厅堂里向上观看,嘴里还不住的嚷嚷着让手下人查仔细点儿,在他身后站着两个随从,举着火把将这客栈照得犹如白昼,客栈的其他伙计躲在墙角处,看样子也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掌柜的惨死,一个个连头都不敢抬,恨不能找个地缝遁了。

我心中暗道:“机不可失啊!”当下,低着头朝楼下走去,大壮紧随其后,刚走下楼梯,那大胡子黑汉就认出我们“唰!”的声拽出佩刀,指着我大叫道:“站住!什么人?”

我心中大惊,暗道还是被他发现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朝大壮大喝了一声:“擒贼擒王!”

一个箭步冲到那黑大汉面前挥刀便砍,那黑大汉举刀一挡,“铛!”的一声火花四溅,震得我虎口有点儿发麻,没想到这家伙力道竟然这么大。

与此同时,黑大汉身后的两名随从也冲了上来,刚想拔出刀,营救主子,大壮就已经到跟前,“唰唰!”两刀,将他们砍翻在地,这两下子,倒很是利索,两个随从叫都没叫出一声,就成了两具尸体。

此时,楼上的兵丁听见主子有难,急忙跑下来支援,而那大胡子黑汉虽肥硕了些,可身形却着实敏捷,他也不敢再轻易与我拼气力,只是左躲右闪的推延,一时间我也奈何他不得。心中暗自着急,等到楼上的兵丁都下来,我和大壮可就万难招架了。

正在这时,大壮挥动龙骨刀朝那黑大汉砍去,黑大汉两面受敌,无法躲避,他哪知龙骨刀的威力,见这么个黑乎乎的东西袭来便挥刀一挡,就听“咔嚓!”一声手中的佩刀齐刷刷的被砍成两截儿。就在他一愣神儿的功夫,我的刀便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大喊道:“都别动!再往前我就剁了他!”

顷刻间在场的兵丁都呆立当场,不敢再往前上。我见状忙转到大胡子黑汉的身后,拔出匕首抵住他的后腰,恶狠狠的对他道:“再敢动一下就让你去见阎王,快让他们都退出去,让出一条路来!”

黑大汉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挺了挺身子,正气凛然道:“本将军绝不受人威胁,要杀便杀,十八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你可想好了,杀了我你们是逃不掉的,本将军还是奉劝你们乖乖投降跟我回去,本将军保你们不死,啊……”

我不等他说完,就将匕首在他腰间刺进二寸,正正的扎在他肾上,他不说这话还好点儿,说了就让我气不打一处来,我淡淡的道:“我数到三,再不照做,就先送你这条硬汉上路,一……二……”

那黑大汉嗷嗷惨叫,夸张得像个娘们儿,哭号道:“都,都还愣个鸟,还不快滚……滚……,都想要老子死吗?”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二章 影子军

在场的一众兵丁只能退出了客栈,散开一条路来。

我和大壮刀架着黑大汉朝外走,这会儿,华伯和夏缇也收拾好行囊,紧跟在后面。

大壮有些慌忙“呃,俺去备车!”

“你笨呐,马车是跑不过战马的。”

“那,那你说该咋办?”

我回头看了一眼夏缇,还没等我开口,她已然会意,“放心吧!西域儿女没有不懂马的。”

说完便从那群骑兵的战马中选了四匹脚程好的牵了过来,将这大胡子黑汉的战马给了华伯,我对华伯和夏缇道:“你们先走,我和大壮随后就到。”

夏缇给我和大壮留了两匹好马,和华伯翻身上马,“你俩也别耽搁,我在前面等你们”,说罢打马狂奔而去。

拖延了片刻,确定华伯和夏缇逃远,我问黑大汉道:“你是谁?为何要捉我们?”

这黑大汉咬着牙死命的瞪着我,一言不发。大壮见状一刀扎进他的大腿,就听“噗!”的一声穿了个通透,登时鲜血直流,黑大汉“啊呀!”一声痛得差点哭出声儿来,只得求饶道:“我说我说,我叫吕猛,是方仙教的平西坛主,奉上教右护法之命,捉拿所有从万尸山那边逃出来的汉人,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又逼问了些其他的,这吕猛则一概不知了,其实我也是为了拖延时间,这会儿估计华伯和夏缇已经安全了,此地不宜久留,忙向大壮使了个眼色,和他一同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天已经微亮,我俩沿着叶河一路向北,吕蒙带着兵丁在后面紧追不舍,好在夏缇挑选的马匹脚程极佳,没多大功夫追兵就被我们给甩没影了。

汇合了之后,我向他俩简单说了一遍从吕猛口中得知的事情,众人哪敢再多耽误,以跑死马的速度奔向莎车城。进到城里时天已过午,我们直接来到夏缇的住处,库尔班将军府。

看门的守卫见到夏缇,吓得大惊失色,都以为是大白天见了鬼,连滚带爬的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从内堂里跑出个神色匆匆的老汉,灰白的山羊胡,估计年纪得有六十多岁,身材魁梧,样貌上一看就知是个典型的西域人,在他身后跟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妇人,看见夏缇先是大惊无语,随后喜极而泣,从长相上一看便知这二位就是夏缇的爹娘,库尔班将军夫妇,一家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半晌才将我们迎进厅堂,一番寒暄过后,夏缇向她爹娘讲述了这段时间的遭遇,库尔班夫人一直泪流不止,当听到是我们救了夏缇时,激动得忙向我们下跪磕头,千恩万谢,华伯忙将她扶起,安慰她不要太过激动,我们也只是举手之劳。

不过当听到女儿夏缇一直被那张朴道士坑害这么多年,最后被活着封入棺材,险些惨死时,又嚎啕大哭,好像疯了一般,取下墙上挂着的宝剑就要找寻张朴,扬言要将其碎尸万段。

众人见状赶忙将她拦下,说那张朴早已不知去向啦,可库尔班夫人一直是又哭又闹,最夸张的是还说自己要悬梁自尽,变成缢死鬼找那张朴报仇,到后来真差点儿背过气去,夏缇和几个丫鬟忙上前又是捶胸又是抚背的折腾半晌,最后才将夫人扶进了内堂。

夏缇问库尔班将军道:“爹,娘性格一向温柔,平和,如今怎会性情大变?”

库尔班将军摇了摇头,叹息道:“你娘自从你去了之后,就变成这样了,一点小事都会有轻生的念头,何况是这等大事儿,爹为此寻遍了名医,可人家说你娘这是癸水绝所致(女性更年期),焦虑烦躁,无药可医啊!”

华伯皱了皱眉,放下茶杯道:“将军,在下倒是有个法子,或许可对夫人之症。”

“华大夫有什么法子,快快道来,只要能治好内人的病,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哦,那倒不必,其实很容易,只是需要些人手而已,我们一路走来,见沿途生长着许多黄花菜,可将这些黄花菜采集晒干,每日取一两泡水发开,拌成凉菜给夫人食用,每日一次,如此膳食,要不了多久便可解夫人之疾,也许将军有所不知,这黄花菜在我们中原也叫作‘忘忧草’,将军不妨一试啊。”

库尔班将军脸上很是高兴,千恩万谢,可从他表情上能看得出来,他对华伯这法子有些将信将疑,也难怪,这也不算是什么药,况且连西域名医都束手无策,光凭一个黄花菜就能治病,似乎有些儿戏了。

可试试也是无妨,便立即差了下人照办,并设宴款待我们,一番畅谈,趁着热乎我向夏缇使了个眼神,我们来这里可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儿,夏缇立即会意,对库尔班将军道:“爹,女儿有一事想请教您。”

老将军点了点头。

“爹,我肩头的印记究竟有何来历?”夏缇问。

老将军一听这话,山羊胡抽动了两下,急忙屏退左右,严肃的道:“不是和你说过好多次嘛,只是块胎记而已。”

“不,爹,这根本不是胎记。”

“我说是胎记就是胎记!”库尔班将军声色俱厉,目光警惕的扫视了我们每个人,估计要不是我们救了夏缇,这老头子能将我们吃了。

“爹,其实我早知道你们在骗我,这么多年来我可以一直装糊涂,可如今不同了,女儿已经惨死过一次了,我们的命也许都和这印记有关,难道您还不想说出实情吗?您是不是想让你女儿再死一次。”夏缇说着腾地站起身来。

父女二人怒目相视,僵持了半晌,竟谁也不肯示弱,这里面一定有事儿呀,这会儿鸦雀无声,我们倒是不知道该去该留了,尴尬到了极点。

忽听里间传来一个声音:“老爷,有些事儿是该让女儿知道了。”说着一位贵妇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正是库尔班夫人。

“这……可是……唉!”面对着夫人,库尔班将军无奈的叹了口气,认输了。

看来这事儿果然有蹊跷,我们连忙起身准备回避,还没等开口,就见夫人向我们摆了摆手,道:“你们既然是小女的救命恩人,那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这件事既然和你们有关,诸位但听无妨。”

这可是正合我意,就听夫人说道:“孩儿呀,你可曾听说过‘影子军’的事儿?”

夏缇点了点头,说道:“早些年在咱莎车城里,有不知道谁是国王的,但绝对没有不晓得影子军的,所谓的影子军其实就是藏在城里的一伙儿神秘的强盗,他们总是在深夜出没,数量竟有几十人之多,像个小军队一般,这些人半裸着上身,黑布蒙面,看不见长相,而且个个飞檐走壁,身手了得,官府那他们根本就没办法,好在,他们只寻那些大户富户劫粮劫财,不过从不伤人性命,得手之后便迅速脱身。这伙人已经这样打劫了几十年了,久而久之,有钱的人家就像是缴税一般,定期将钱粮放在院子中显眼的地方,等他们来取,就算是花钱保平安。”

大壮插嘴道:“那就没人抓他们吗?”

“怎么不抓,可朝廷对此也很是头痛,派当兵的追捕了很多年都无功而返。一来这些影子军在黑暗中奔行如履平地,速度极快;二来他们对城内道路及其熟悉,就算是遭到几路捕快的包夹,也能在小巷子里三拐两拐的不见了踪影。说来也很是奇怪,这些人肯定没出城,但即便是挨家挨户的搜也不见其踪影,就像是影子一样来去无踪,所以百姓给他们起了个影子军的名号。”

库尔班夫人点了点头,“没错!十八年前,你爹受王命带人抓捕影子军,在城内布下天罗地网,可还是叫影子军给逃了,只有你爹一人武艺高,跟着影子军冲进了一条小巷,可是目不见物,一步踏空,便掉进了陷阱之中,里面都是毒蛇毒虫,生死关头,幸亏一名影子军拼死将你爹救了出来,带到了安全的地方救治。那名影子军摘下面纱竟是个女人,一个很美的女人,这一番磨难二人互生情愫,女人愿意放下一切,做一名普通人,你爹也承诺只要影子军不损害城中的百姓,偶尔劫些富户他就当没看见,本想与那女人相伴到老。可那时,库尔班家族是不可能让一个朝廷的通缉犯进家门的,所以你爹只能将她藏在了外面。不久以后,这女人怀了身孕,一切看似平静,可谁都没有意识到除了朝廷之外,还有一股势力在发酵。直到有一天,这个女人满身是伤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将一个婴孩交给我,告诉我这个婴孩体内流着库尔班家族的血,但为了不连累你爹和整个库尔班家族,她便匆匆离去,可是她刚刚生产,虚弱异常,加上身负重伤,最后还是被人杀害了,这可怜的女人到死也没留下只言片语,只是在这婴孩的肩头刺下了那个红色的印记。”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三章 自投罗网

夏缇听完大惊失色,泪水夺眶而出,“娘,娘,你是说……”

库尔班夫人点了点头道:“我的女儿啊!你不是娘亲生的,但确是娘最疼爱的。”

库尔班将军重重的叹了口气,对夏缇道:“孩子,是我对不起你娘,这么多年来一直瞒着你,就是怕泄漏了这个秘密会对你和整个家族不利,幸好你还好好活着,不然我死后有何脸面去见你娘啊!至于这印记代表什么,谁都不知道!”

夏缇一脸伤感,真相总是有些残忍,她亲娘已经死了,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库尔班夫人,忍着不哭,只是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转身离去了。我本想安慰她两句,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作罢。

大壮不想让气氛太尴尬,扯开话题道:“要想了解这块印记,只能找到那些影子军了。”

库尔班将军摇了摇头,“这几年影子军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这宴席也只能散了,不过我们成了库尔班将军府里的上宾,很快外面便传来风声,说最近莎车城里来了许多汉族官兵,各条出城的道路都重兵把守,还挨家挨户的搜查,搞得满城人心惶惶。

毫无疑问,这些人是奔着我们来的。那个叫吕猛的自称是方仙教平西坛主。提起方仙教,我突然想起那天飞毛和尚想抢夺太素古卷,正要杀我灭口,远远的传来那几句话,“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三界归一,唯有方仙。”

华伯认为,虽然我们谁都没听过这个教派,却绝不能托大,这股势力应该非常庞大,还能如此隐蔽,着实恐怖。根据吕猛所说,他是奉命捉拿万尸山中跑出来的汉人,说明他们知道万尸山中发生了什么事儿,也许灭掉羌托国并种植鬼阿魏就和他们有关,那就是说他们已经存在数百年了。再有,飞毛和尚武功如此了得,却对这方仙教万分惧怕,证明这个教派势力庞大,也许追杀我乐家,令治化大师和张井叔失踪也和这个方仙教有关。

所以,为今之计,只能先躲在将军府中,等避过了风头,再作打算了。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夏缇的胃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由于她从小就服用大量药物,体内的药性却丝毫不减,身上仍然散发着一股香包的气味,华伯说从脉相上看,夏缇的药体虽未减弱,但应该也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伤害。

这段日子,天变得越来越热,我心里也越来越焦躁,因为外面的紧张局面丝毫不减,听府里人说,城中的汉人越来越多了。

这一天,库尔班将军突然赶回来告诉我们,一群汉族兵丁正在对所有莎车贵族的府邸进行搜查,就连将军府也不能例外,因为他们手上拿着国王陛下赐的金牌。

其实这种事儿我早就有预料,要知道在这异邦之中找几个像我们这种相貌异样的汉人本就不难,之所以没找到说明我们在隐藏,普通百姓的宅院都被搜查过了,就只剩下贵族的府邸了,只是我们没想到,方仙教势力如此大,连陛下的金牌都取得到。

趁着天黑,我们打扮成维族人的模样先离开将军府,能寻找机会逃出莎车城最好,就算逃不出去也得想办法躲一躲,而夏缇也得和我们同行,方仙教如果发现她并没有死,估计麻烦可就更大了。

库尔班将军和夫人见女儿又要离开,这一去凶险万分,心中不免难过,无奈这是唯一的选择,华伯答应二老,一定会照顾好夏缇姑娘,让他们放心,等风头过后,再将她送回来。

这会儿天色已晚,我们从后门逃离了将军府,凭着夜幕的掩护,在城里转了整整一宿,可惜每道城门都戒备森严,根本没有出去的可能,眼看天已经渐渐亮了起来,街上只有我们四个人,这样的确很危险,正愁着去哪儿躲避,前面的路口处突然拐出了一队兵丁,为首那位骑着马的军官,正好和我们走了个脸对脸,我抬头一看,只见那是一张熟悉的大黑脸,长满络腮胡子,正是上次客栈大战的方仙教平西坛主吕猛,我心中暗骂:真是冤家路窄啊!

吕猛也同时认出了我们,就听他指着我们大喝道:“抓住他们!快!护法有令,哪个捉到他们连升三级,赏银百两。”

话音未落,数十名兵丁便向我们冲了过来,都是奔着升官发财来的,个个奋勇争先。

“这他娘的可拼不赢”,大壮拽出刀,立着当口。

我拉住他,大喊一声“快走!”,四人拔腿就跑,好在夏缇熟悉道路,带领我们钻进了胡同,七拐八拐便甩掉了追兵,可满城都是追兵,一旦被发现,想逃比登天还难,四周追兵的脚步声响起,正当我们想着往哪儿跑时,发现夏缇正朝着身边的一块破门板发呆,只见她指着那门板的中心叫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破门板,不能再破了,漆色早已褪尽,烂的只剩半块儿了。

大壮眨了眨眼,道:“蚂蚁洞,蚂蚁在上面蛀的洞,管他呢?现在逃命要紧!”

华伯道:“难道,难道是只有你能看见的那个印记?”

夏缇点了点头。

此时,脚步声响起,追兵已至。

“快跟我来!”说着,夏缇推开门板闯了进去,其他人也跟着鱼贯而入。

里面是间狭小的屋子,好像荒了很久,有股重重的霉味,不过这里很暗,是个藏身的好地方。我想栓上门,却根本找不到门闩。

透过门板缝儿看,吕猛带着追兵从巷子两头包夹上来,能有几十号人。

就听一人道:“奇怪,明明见他们跑进来啦。”

“看清楚了吗?”吕猛高门大嗓的问。

“看,看清楚了。”

“把这一片围起来,挨家挨户的搜,实在不行就把这里通通给我烧掉,总之不能再让他们跑掉了。”

这家伙太狠毒了,竟然不息烧毁这里也非逮着我们不可。

他手下人诺了一声便分散了去,随即“叮叮咣咣”的砸门声响起。

“又他娘的跟老子来这手儿,杨子,依俺看,还是老套路,冲出去先将他拿住再说。”大壮尽量压低声音。

“不行,这吕猛功夫可不弱,上次是因为他不晓得龙骨刀的厉害才吃了咱俩的亏,这招不可行了,夏缇既然将我们带进这里,先瞧瞧再说。”

仔细看这屋里的摆设,像是一间很普通的民宅,正当中是个土炕,上面有两只破烂的樟木箱子,打开箱子里面什么都没有,真算是家徒四壁了。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既然有那处印记,这里肯定不寻常。”

华伯接道:“这间屋子太简陋了,要是曾经有人居住的话,怎能连个灶台都没有,除非……”

夏缇恍然道:“除非这里只是用来伪装的,快,快来帮忙!”说着她便去挪动那两只木箱子,我和大壮上前帮忙,果然箱子底下隐藏着一处向下的洞口。

洞口吹出一阵凉风,大壮燃了支火扇子向下照,下面是一条斜坡,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这会儿外面的追兵已经快冲进来了,大壮不耐烦的道:“与其在这等死,不如下去看看。”说完他第一个进了洞。

我们紧随其后,洞内是条自然向下的斜坡,很快我的脚好像就着了地,还没等站稳,就觉得后背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推了一把,一个踉跄顺着斜坡滚落下去。

这地底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听声音,其他人也跟我一样,一起滚落了下来。

感觉身子已经被摔散架了,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身上的疼痛,伸手猛地拔出腰间的匕首,用尽全力朝地上一插,身子立即止住了下滚落的势头,紧接着就感觉上面又滑下一个人,我连忙伸出左手将他拽住,一股香气袭来,我确定接住的是夏缇。

可华伯和大壮究竟怎样,却还不知道。这时,夏缇点亮了一只火折子,借着莹莹火光,才发现我的手正托在夏缇的屁股上,脸埋在她的胸脯里,姿势极是不雅,急忙把手往下移了移,可这一动,身子立马又向下滑了数寸,我尽量让身子紧贴住地面,保持固定,管不了那许多了,保命要紧。

再看夏缇,也是满脸绯红,我只能避开她的目光,尴尬之际,夏缇先开口道:“杨子哥,看下面!”

我往下一看,这里呈下坡状的大石洞,很陡峭,就在我下方半丈远的地方,大壮也将龙骨刀插进石缝中固定住了身体,华伯和他一起也安然无恙。

我松了口气,责问道:“大壮,你刚才推我干啥?”

“放屁!明明是你推俺的!”

这时,华伯也燃着了一支火折子向洞底丢去,就在他脚下三尺远的地方,便到了坡底,坡底是个大石室,里面横七竖八的堆满了死人骸骨,密密麻麻的黑蝎子已经聚集到了坡底,正等着我们滑下去开餐,这黑蝎子每只都有人脸大小,而且已经爬了上来。

卷二 玉虚彩莲 第四章 全是死路

大壮赶紧缩了缩脚,扶助华伯道:“师父,你快上去,俺对付这群杂碎。”

华伯摆了摆手,“不可托大,咱们快走,库尔班将军当年应该就是掉进了这种地方,想来这黑蝎子毒性不小。”

夏缇点了点头道:“这是西域的蝎子王,走大漠的商队叫它‘黑阎王’,只要一只就能毒倒一头牛,我也只是小时候在王殿里见到过一只,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么多。”

我们哪里还敢怠慢,拼命的往上爬,一直爬到缓坡之上,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石洞,洞口刻着几个象形文字,里面则是一条水平的石道,这里离地面估计有四五丈,上面是吕猛,估计没找到我们这会儿已经放火烧宅子了,要是上去定是死路一条,只能硬着头皮向这石洞里走。

入了洞才发现,这里不仅潮湿黑暗,而且岔路极多,宽窄也不一,简直就是处地下迷宫。我们拐来拐去的乱撞,越走越迷糊。

夏缇突然自言自语的嘟哝道:“奇怪!这里的路好像和莎车城里的一模一样。”说着她举起火折子挤到了最前面带路。

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便拔出腰刀殿后,突然,我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了,我前面是大壮,华伯和夏缇,一共只有四个人,可墙上却有五个人的影子,手持腰刀的影子是我的,竟然排在第四位,后面还有一个人的影子,顿时感觉头发根儿都炸了起来,一瞬间,我猛地一回头,身后却空空如也。再看墙上,依然是五个人影,再转头身后还是没有人,这他娘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再次看向墙面,只见最后一个人影,微微晃动了一下,又瞬间一闪,消失不见了!

我颤声叫道:“都别动!都不要动……五……有五个影子。”我颠三倒四将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

华伯往墙上看了看,“现在的确只有四个影子,刚才在走动,人影晃动得厉害,你会不会是看花眼了?”

我坚定的摇了摇头。

大壮冷汗都出来了,反复的数着墙上的影子:“一,二,三,四,一,二,三,四,杨子,你可别吓唬俺,俺可……”

“啊!”,大壮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夏缇一声惊叫,一脸惊恐的望着我的身后,我猛然一回头,身后还是空荡荡的。

夏缇指着我身后,颤抖着叫道:“刚才我看见一个……一个女人,好像是女人,散着头发的,从杨子哥的身后跑过去啦!”

我反倒感觉踏实了不少,便道:“既然有影子,那就不是鬼,管他是男人女人,既然他跑了,没准也是忌讳咱们。”

大壮听我说到鬼,浑身都显得不自然,忙向我这边靠了靠,“刚才应该就是那家伙推的咱们。”

华伯问:“夏缇,你刚才说这里的路和莎车城里的一模一样?”

夏缇愣了愣,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道:“原来如此?”

“你,你们在说什么?”大壮问。

夏缇解释道:“这里应该就是影子军的藏身之处,他们在黑暗的地下修建了跟莎车城里一模一样的道路,所以他们才能如此熟悉莎车城中的每一条巷子,才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而且他们早就适应了地下的黑暗,夜里打家劫舍对他们来说如同白昼,这样的一群盗贼,难怪朝廷派出的人都没法捉到他们。”

我也明白了,突然心中冒出一个想法,道:“既然和地上的道路一样,那咱们就往出城的方向走,只要找到城外的出口,我们就能顺利出城了。”

大伙儿都觉得是个好主意,可走着走着,我们竟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圆形石室,这里的内径足足有二十来丈,圆心处有一根粗大的石柱,很像一棵大槐树支撑着上面的棚顶,走进一看,石柱上密密麻麻的刻着许多看不懂的象形文字。而石室的另一面有五座大门,连接着五条石道。

夏缇辨认了一下,说莎车城里也有这样一个圆形的广场,也像这样分出五条路来,按照上面的布局,我们只需要朝中间的道路走一炷香的时间,便可走到城门的位置了。

这会儿,好像有“戚戚擦擦”的脚步声传来,谁也来不及多想,一起挤进中间那条路,这路倒是很宽敞,跑马车都绰绰有余,只是奇怪的是,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却连一条岔路都没有,我问夏缇莎车城里的这条路是不是也想这样没有岔路?夏缇摇了摇头,不置可否,正要回答我的提问,突然,前面不远的黑暗处出现了一个人影,大伙儿立即停住了脚步。

大壮拔出龙骨刀,大喝:“是谁?”

那人影并没有理会大壮的喝问,或者说他更像是没有听见,依然以缓慢的步伐向我们走来,“咯!咯!咯!”那是脚步声,正一点点的走近。

火折子发出的光很弱,根本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只能从轮廓上看是个极魁梧大汉,比我还高出了半个头,手里握着一柄长刀。

我连忙摘弓搭箭,“嗖!”的打出一支雕翎,就见对方来不及躲闪,“嘭”的一声正被我射中了头部,这一箭出得有些急,虽然没使出全力,但距离实在太近了,按道理对方必是脑浆迸裂,活不成了,可奇怪的是这大汉似乎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向我们走来。

情急之下,我又打出一支箭,这回弓拉得满满的,正中大汉的咽喉出,可对方还是不倒,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就在此时,我发现这种“射不死的大汉”根本不只是一个,他后面正跟着一群人,而且都是一样的身材魁梧。

大壮喊道:“他奶奶的,这东西身子这么硬,肯定不是活人,僵尸,一定是僵尸,快撤!”说着便转身往回跑。

众人也跟着一起往回跑,可刚一转身,只见后面也出现了这样的人,而且数量一点儿也不少。

我对众人道:“咱们中埋伏了,想办法突围。”,最有效的法子还是从原路退回,因为毕竟没走多远,我们往回撤,借着微光,面前的那些“大汉”不是活人,也不是僵尸,而是一群木人,这些木人造得极其精巧,行走起来非但不僵硬,周身都关节都能动,十分灵活,木人浑身上下都插满了铁蒺藜,不紧不慢的向我们挥舞过来。

大壮惊道:“这咋突围啊?这些东西砍又砍不动,只要被它们扫到,就得开膛破肚!”

我立即夺过大壮手上的龙骨刀,朝最面前的木人砍去,龙骨刀何等的锋利,木人毕竟是木人,顷刻间便被我砍断了几处要紧的部位,不过前后的木人都已经到了跟前,我用最快的方法又砍刀了两个。

“杨子,再快点儿,俺要玩完啦!”

我偷眼向后看,大壮在最后,已经被木人困住,情况危急,这一溜号,我就觉得肩头一麻,火辣辣的,一条皮肉被铁蒺藜扫了去,都快露骨头了,钻心的痛,看来今天就的被绞成肉馅。

此时,前方传来了几声“嗷儿!嗷儿!”叫声,是人在说着什么,不过嗓音尖利,如鬼哭狼嚎一般。

“贝和苏 唔啦木!贝和苏 唔啦木!”夏缇突然大喊道,这些木人好像听懂了这种“咒语”,瞬间停了下来。

大壮身上也挂了彩,惊魂未定,大口大口的喘粗气:“怎,怎么回事儿?”他边说边坎掉了几个木头人身上的利器。

夏缇道:“快走,这地方凶险,不要冒然前行,先撤回到圆形石室中再说。”

我生怕这些木人有“活”了,不过还好它们一动不动了,众人小心翼翼的绕开木人,狼狈的逃回了圆形石室。

华伯问道:“夏缇姑娘,你刚才念的是什么?为什么会让这些木人停下来?”

夏缇答道:“这是鬼族!鬼族的语言。”

“鬼族?”我们都感到很惊讶。

夏缇点了点头,道:“小时候听爷爷说,鬼族是生在地下的一族人,我的曾祖父原来只是国王身边的侍卫长,有一天晚上,王殿内的地面突然裂开,从地下钻出了许多野蛮人,想要袭击国王,多亏我曾祖父带领侍卫奋力抵抗,激战一夜,死伤大半,将他们击退,正是这次护驾有功,我们库尔班家族才被世世代代被封为了护国将军。据说,后来才知道这些野蛮人是地下的鬼族,他们与国王达成了某种协议,双方才互不侵犯,天下太平。以前我以为这只是一个吓人的故事,刚才也是听见那般鬼哭狼嚎才想起这事儿的,估计木人都是鬼族控制的,‘贝和苏 唔啦木’是爷爷叫我的,应该是些吉祥话吧,我也只是喊出来试试,没想到真的管用。”

没想到刚出龙潭又如虎口,这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留,便问:“还有没有其他路能到达城门,或是去别的城门?”

夏缇点头道:“莎车城有八门,除刚才天角正门外,东南偏门最近,不过需从原路返回,至少也要半个多时辰,跟我来……”

可就在这时侯,几块碎石从棚顶落下,我感到地面在微微的抖动,有什么东西朝着我们狂奔而来,而且数量很多……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五章 活石头人

“来不及了,鬼族就是影子军,这是他们的巢穴。”华伯道。

大壮很不甘心,“那总得试试啊,俺也不是吃素的。”说着便想朝原路往回走。

这会儿,吵杂声越来越大,由远及近,顷刻间冒出了一大群怪异的人,足足有四五十号,不用问这就是夏缇所说的鬼族了,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讲的确再贴切不过了,这些人半裸着上身,应该都是男人,蓬头垢面的,头发都打着绺,身上自然也是肮脏不堪,没想到影子军竟是这般尊容。这些人正呲着牙恶狠狠的盯着我们,他们这口牙齿也是绝了,都是尖的,正常人长一对虎牙或者尖牙,看上去就比一般人多股狠劲儿,可要是满嘴都是这种牙,那可就不太像人了,每人的还用彩泥画了个大鬼脸,嘴里叽里咕噜怪调调,活脱脱就是地狱中的恶鬼,咱们就像是几只掉在狼群中的小绵羊。而且他们每个人手里还都拿着一只长矛,看来实力差距太悬殊了,要是和他们硬拼,无异于自寻死路。

“夏姑娘,你还会什么话,快说啊!,俺可不想死在这。”

夏缇摇了摇头,估计也不会再说其他的了。

这样僵持可不是办法,我心中一亮,低声道:“快将你肩头的印记给他们看看……

夏缇犹豫了一下,刚要动,一支长矛直奔夏缇飞来,这只长矛力道极大,挂着风声瞬间已到眼前,我赶紧扑倒夏缇,避开长矛。

我们只一动,“嘿呜……”对方的头领举刀呼啸,所有鬼族一拥而上。夏缇猛地拉了我一下,叫道:“还不快跑!”

真她娘的野蛮,事已至此,我们只能窜进了另外一条路,那群鬼族也紧跟着追了上来,我大声问道:“这条路是通哪里的?”

大壮道:“不知道,管它通哪里呢,总比被吃了好。”

这时,夏缇手中的火折子突然熄灭了,本来就看不清路,这下子全黑了,我下意识的伸手向前摸,不过脚下却丝毫不敢停步,其他人估计也和我一样,就像一群瞎子在猛跑,后面还有群虎狼追赶,这种感觉太恐怖了,眼睛看不见,随时都有可能被撞个脑浆迸裂,或是被看不见的刀枪扎个通透。

脚步不自觉的就会慢下来,后面的鬼族追兵越来越近,却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我就纳闷儿,就算他们的眼睛长期在黑暗的地下,可要想视物,总得有点光亮才行,可这地方可是完全黑暗的,是了,我立时想通,他们已经完全记住了这些道路,根本不靠眼睛,换句话说他们也看不见我们。

大壮一紧张就话唠的毛病又犯了,在我身旁边跑边骂娘,估计身后的鬼族就是靠他的骂声知道我们的位置的,我将步子慢下来,抽出几支雕翎箭向后掷去,身后立即传来两声惨叫,我心中暗喜,又掷出几支,可这次什么声音都没有,我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儿,耳边好像有什么声音,像是水流,于是大叫:“快停下,快……”,喊到一半就感觉脚下一空,身体直向下落,我心中一凉,暗道完了,估计不被摔死也得被蝎子王之类的毒物毒死。

“噗通!”一声,一阵冰冷刺骨,身子掉进了水里,我忙挣扎着游上水面,喘了一大口气,睁开眼睛,仍然是一片漆黑,不过耳边却响起巨大的水流的声音,还好,总算没死,应该是掉进了一条地下暗河之中。可其他人在哪里?是不是也同我一样掉了下来。

于是,我用最大的气力叫喊:“华伯!夏缇,大壮……”

可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到,完全被淹没在了隆隆的水声之中。水流太大了,我的身体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一连呛了好几口河水,冰冷中带着一点腥臭,我尽量闭住呼吸,提醒自己保持镇静,使劲张开手掌划水,努力平稳住自己的身体。

突然,我觉得胳膊被水里的什么东西狠狠的咬了一口,紧接着,腿上也被咬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体型应该不大,可牙口绝对不一般,我能感受到身上的皮肉被硬生生的撕扯下来,直痛得我又连呛了几大口水,咬我这东西不是一只,霎时间,觉得这种撕咬变得越来越密集,钻心的疼痛让我拼命的叫喊,挣扎,这会儿我只想抓,抓住什么能让我离开这该死的河水,可是我抓不到任何东西,就在筋疲力尽而又遍体鳞伤的时候,突然眼前像是看到了一丝光亮,我生怕这只是自己迷离时产生的幻觉,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头看了看,没错,应该是一束光亮,但我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坚持到哪儿。

突然,我感觉肩膀被一个类似铁钩的东西勾住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钩子猛地将我提出了水面,我只觉得自己好像平飞出了十来丈远,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岸边的地面上。

好在地面很柔软,摔得倒是不痛,但是被拉扯着的肩膀就像断了一样,再加上暗河中不知什么怪物已经把我咬得体无完肤,这会儿已是浑身冰冷,痛得每一处都在颤抖。

我躺在岸边贪婪的喘着气,努力的定了定神才意识到,刚才我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给拖上来的,这种事儿肯定不是咱自己人能做得到的。多半是那群鬼族人,管他呢,反正我这条小命已经算是捡的了,是死是活悉听尊便,况且身子一动,伤口便剧痛无比,索性一动不动了 。

过了好一会儿,我咬牙起身看了看周围,这里的确是暗河的岸边,十几丈远地方有个亮点,所以这里并不是完全漆黑,勉强可以看见近处的事物。

华伯、大壮和夏缇也正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样子情况和我差不多,都已经筋疲力尽,瘫在地上,除了夏缇之外也都是遍体鳞伤,水里这东西着实厉害,不过,好在所有人都还清醒。

很显然我们是被人从河里捞上来的,这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地下暗河,周围的空间并不大,仔细朝四下看了看,根本见不到半个人影。

大壮浑身血淋淋的,勉强站起身,一抱拳,大声道:“是哪位英雄相救,小民吴大壮在这有礼了,还望英雄出来相见?”

过了半晌,“在……在这儿!”,水声隆隆,却不知在何处,隐隐传来一个沙哑而又苍老的声音。

我心头一惊,又向四周看了看,这条河岸并不宽,从河堤到边上的洞壁只有四五丈远,我站起身转了两圈,却哪里有人在?

“在……这儿!”又是一声,这回更清晰了,声音是从石壁的方向传来的,可那里根本没人,这里果真有些古怪,难道这种地方还有暗门不成,我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脚下的地面竟然是软的,我立即挪动了两步,落脚还是软的,还有吱吱的响动,像是踩到了……

“地上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大壮一脸惊恐,一动也不敢动。

华伯趴在地上看了看,道:“没什么,地上生了不少木藤,这里阴暗潮湿,木藤上长满的苔藓和山木耳。”

华伯的判断历来准确,我撞着胆子朝着石壁走去,到了石壁跟前却还是看不到人。

“这里!”突然一个声音紧贴在我耳边响起,吓了我一大跳,面前明明是黑漆漆的石壁,可这声音离我竟一尺都不到,突然,我看见石壁上竟有一双眼睛在与我对视,那是一双灰暗无光的眼,苍老无比,可那是一双活人的眼睛,眼前这黑漆漆的石头赫然显露出人的轮廓,和我说话的竟是一个石头人。

我急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其他人见状也都呆立当场,这石头人长在木藤掩盖的石壁之中,他的身体竟然是干裂的石头,后脑,背部和双腿和石壁融为一体,若不是他出声讲话,就算面对面也没人认出他来。

仔细看,这石人长相肮脏丑陋,眉目都已经变形了,不过好在脸部,前胸和双手还露在外面,没有完完全全的变成石头,不过露在外面的皮肤也呈棕黑色,和石壁的颜色相仿,而且龟裂得不成样子,看上去非常吓人。他的脸十分苍老,看起来怕是已经八九十岁的年纪了,须眉皆白而下垂,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怪人,最令人奇怪而又恐怖的是,有几条一尺多长的大鱼正张着大嘴,露出满嘴尖牙,撕咬着那他的身体,可这石头老者却满不在意。

要不是他手里握着一只飞抓,我怎么也不会相信是这么个石头人将我们拖拽上来的。

这石头老者简直惨不忍睹,华伯见状,想来又动了善念,忙对那老者道:“不知老先生患了什么病症,怎会这样,在下是一名大夫,让我给您看一下。”说着便走到那老者身边查看他的身体。

石头老者眼目低垂,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半晌,华伯一脸疑惑,他从木藤上取了数朵山木耳,用匕首将这些它们平着破开,贴在那老者的皮肤裂开之处,由于这地下河边很昏暗,将木耳平着破开又极其困难,加上这老者满身都是患处,所以我们帮着华伯弄了一个多时辰才将这老者的所有患处都贴好木耳。不过那老者,至始至终像个死人一般,一动不动更不发一语。

大壮嘟哝道:“石头人也不能坏了规矩,我师傅诊病需收五个铜子。”

石头老者不语……

华伯对他道:“老人家,每天用这木耳贴患处一次,可以治疗您的皮肤龟裂,至于您身体其他的部位,恕在下学识短浅,怎会变成石头呢,我行医数十年,却从未见过此疾,还请您告知详情,因何而起,在下也好想办法为您医治?”

只见那老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摇着头,用他那沙哑苍老的声音道:“没用的,没用的,一言难尽啊!这就是天命,天命……”

卷二 玉虚彩莲 第六章 误会

听石头老者这么说,想必定有隐情,我便向他抱了抱拳,“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要是有什么事情用到我们的,尽管说出来,我们一定不辱使命,就算报您的救命大恩了。”我也觉得自己这几句话说得太文绉绉了,连自己都嫌酸,不过没办法,谁让人家救了咱的命呢,再恭敬也都不过分。

不过对方却并没有理睬我,连眼皮都没动一下,虽然他的眼皮并没有变成石头,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反问道:“你们几个是怎么闯到这里的?究竟有何目的?”语气中竟带着一种强烈的质问。

要在平时我定会火冒三丈,可毕竟是人家救了咱,能忍则忍吧,于是便将我们为逃避方仙教的追捕,误入了鬼族地盘,最后被追杀才掉进地下暗河漂到这里,一五一十的和他说了一遍。

老者听到“方仙教”三个字立即两眼放光,追问道:“方仙教为何要追捕你们?”

我皱了皱眉,这么刨根问底的也真是没辙,便正色道:“这个确实不便据实相告了,请见谅!”

话音未落,只见那老者右臂一抖,手中的飞抓直奔我面门而来,我大惊失色,头向旁边一躲,那铁爪在我耳边呼啸而过,听风声便知这一爪力道十足,我心中暗骂这老头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下死手呢,早知道这样又何必救我们呢,心里有气,却不敢胡思乱想,哪里还敢托大,急忙向后一纵,跳出两丈开外,拔出腰刀奋力抵挡,兵刃相抵,登时火花四射。

这会儿我瞧得清清楚楚,对方攻过来的飞爪和我的飞爪百链索一模一样,要不是我偷眼朝腰间看了看,真以为他偷了我的。这东西我只是觉得好玩儿,从没想到还能当件正经的兵器,现在我才知道,物件管不管用,那得分谁使,这石头老者的飞抓百链索收放自如,使得那叫出神入化,眨眼间向我猛攻了十几招,招招刚猛,我连躲再挡也只能勉强支应着。

要不是这石头老者无法移动,让我退远了几步,就这几招我就万难招架。果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谁成想在这地界还能遇到一位武功如此高强的石头人。一愣神的功夫,飞抓已攻到面前,我急忙举刀向外挡,谁知这一招是虚的,铁抓子方向一转,直奔华伯而去,我们哪想到会有这么一手,忍不住齐声大叫“啊呀!”,再现冲上去解围,哪还来得及。

铁抓牢牢地扣住了华伯的脖子,石头老者大喝道:“都别动,谁敢再动一动,我先扯断他的脖子。”

大壮正要拔刀向前,却被身边的夏缇死死的拽住,这石头人行为怪诞,可不晓得他能干出什么事儿来。大壮虽然鲁莽,可这当口却也不敢造次,跳着脚大骂道:“老妖怪,你要敢动俺师父一根汗毛,俺让你连石头都做不成,识相的放了俺师父!”

石头老者并不理会,反而将飞抓收得越来越紧,华伯的脖子上立即见了血,饶是他举止儒雅,样子却也十分痛苦。

夏缇见状急忙道:“老人家,我们无冤无仇,而且只是想帮助你,有事慢慢说,我想一定有什么误会,切莫冲动伤人啊。”

“放屁!道爷我活了八十多年,冲动的时候你娘都还没生下来,如果想让他活命,就从实招来,是谁派你们来的,如有半句虚言,马上拧断他的脖子。”石头老者骂着又向华伯瞪了两眼。

听他说话的语气,我知道他的确能做得出这种事儿来,为了华伯的性命,只能认怂了,于是我将此前在万尸山的种种经历,包括我的家事都详细的给他讲了一遍,生怕这亦正亦邪的石头老头哪句听得不明白,一下扯断华伯的脖子。

只见那老者听完,一脸古怪的对夏缇道:“将你肩头的印记给我瞧瞧!”

夏缇犹豫的一下,露出肩头那形似太阳的红色印记,石头老者点了点头,又对我道:“那部太素给我看看。”

我心中骂这臭石头得寸进尺,无奈华伯在他手上,也只能先拿出太素古卷扔给他,静观其变了,还好不用担心他会跑掉。

石头老者展开古卷,这暗河道里光线太暗,不过他应该早已经适应了这种环境,看罢多时,他用手指了指我的腰间说道:“你那副百链索又是怎么来的?张朴到底是你什么人?”,他虽然还是在质问我,不过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

听到张朴的名字,我心头一惊,看来此事没那么简单,便道:“我不认识张朴。”见石头老者一皱眉,我赶紧将得到这百链索的经过跟他讲了讲,大壮也细说了在刹车城买到这玩意儿的经过。

老头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说着一翻腕子收回了飞抓,大壮猛冲过去,将华伯拉了回来。

华伯肩头明晃晃一个大血印,这飞爪着实厉害,华伯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我正想着如何夺回太素古卷,只见石头老者忽然间表情和蔼了许多,朗声道:“看来是我错怪你们了,刚才差点儿要了你们的命,不过我将你们从水中救起,咱们算是互不相欠了,你们走吧。”说着一扬手又将古卷丢还给了我。

大壮恶狠狠的盯着怪老头,恨他伤了华伯,刚准备出口大骂,华伯一摆手,拦住大壮,又向那老者一抱拳,道:“老人家救命的大恩岂能说是互不相欠,既然是误会说开便好,在下华佗,是一位大夫,如果您信得过,请您据实相告,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为您医治。”

那老者摇头道:“没用的,这不是病,而是‘石蛊’。”

“石蛊为何物,在下行医多年,闻所未闻,若能告知一二,或许会有办法的。”华伯道。

石头老者摇了摇头,不在说话了。

大壮哼了一声,嘟哝着说这老头不知好歹,拉着我便要走。

夏缇突然问道:“老人家,我肩头的太阳印记是什么意思,我真的是鬼族人吗?”

老头点了点头道:“是,不过你记住,我们是羌托族,你们去的万尸山那是咱们的故国。”

众人都是一惊,就听他继续道:“羌托本是氐羌的一支,发源于黄河,炎黄时代就迁至西域,世世代代生活在万尸山,以前可不叫万尸山,那是个极美的人间仙境,三百年前,大汉武帝为求长生,在刹车王的带领下,找到我们羌托国索要鬼阿魏,我们的国主不给,他们就施诡计将我们灭了国,最后只有寥寥数人逃了出来,为了延续种族,为了报仇,他们只能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忍受着黑暗潮湿和肮脏腐臭,变成了你们口中的鬼族。祖先们忍辱壮大,三百年来在这地底建起了同莎车城一样的地下城池,直到有一天,我们冲出地下,攻进莎车国宫,眼看就要杀掉刹车王,可我们仁慈,不想再杀戮,便与刹车王达成了协议,我们为莎车国引水,莎车国为我们提供粮食,可这些年来,莎车国中腐败,给我们的粮食被层层盘剥,到我们这儿已经所剩无几了,根本就不够吃,所以族人才化身为‘影子军’,进城盗取钱粮,可我们只取那些贪官污吏的,那本来就是我们的。”

他又看了看夏缇,语气缓和了下来,“女娃子,你娘犯了族规,爱上你爹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是走投无路了,之所以活下来也就是为了生下你,她在你身上刺下了象征太阳的印记,那是我们羌托人的族徽,就是想告诉你,你身体里流着羌托人的血,所以鬼狼才不会伤害你,你也才能找到通往这里的路。”

听到这里,夏缇默默的流下泪来。

大壮想劝一劝她,便打了个哈哈,“嗯,那个,俺当初说你是羌托国的公主还是有点儿道理的吧。嘿嘿!你也不用崇拜俺哈!”

我飘了一句,“我怎么记得你当时说人家是妖精呢?”

“呃?有么?俺不记得了。”

夏缇擦了擦眼泪,笑道:“你俩别说了,一点都不好笑。”

“诶!”我岔开话题,问石头老者道:“老前辈,您刚才说的张朴是咋回事儿?这百链索又是咋回事呀?”

他看了看自己石头身躯,悲泣道:“贫道俗名赵升,是羌托贵族,所以族人将我送出西域拜师学艺,后来我追随师父师兄在蜀郡鹤鸣山创立五斗米道,师父飞升之时,曾将一部‘天经八卦图’传于贫道,此图为上古天阵,奥妙无穷,奇门遁甲术就是由此衍化而成。可三十多年前,我的关门弟子张朴心怀邪念,为得此图竟给我下了这道‘石蛊’,亏得我及时警醒,逃了出来,之后他便勾结方仙教四处追杀我,方仙教势力极大,他们不但一路追到西域,甚至能胁迫莎车国王想将我们一族赶尽杀绝。后来,族人将我救了回来,我依毕生所学建造了这五行阵,就是你们刚刚经历的,五条路按金木水火土布阵,你们最开始遇到的木人群为木阵,后来从水门掉到暗河中的为水阵,条条都是死路,没人能活着出去,也正是因为这个,多年来张朴一直寻找我,但都没得逞。可是我回到这里不久,体内的‘石蛊’便开始发作,每月十五蛊虫便会顺着经脉在身体里游走,奇痒无比,起初只是皮肤变黑,干裂,日子一久,发现后背的皮肉渐渐变为石头,并且每月十五过后,石头就会不断生长蔓延,身体极重而且痛苦不堪,最后我只能躲在这里,这河中咬你们的是种虎鱼,这种鱼牙齿尖利,凶猛无比,我将它们抓起用来撕咬我皮肤上长出的石头,而且它们还可以为我充饥,就这样我才活到了现在。至于贫道这飞爪百链索乃先师所赠,以昆仑玄铁所铸,锋利坚硬,刚才我见你的百链索与贫道的一模一样,知晓这百链索图样的除了贫道就只剩下张朴了……”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七章 七色花

“所以您才怀疑我们是张朴那狗贼派来的。

石头老者点了点头,“既然误会已除,你们还是速速离去吧。”

听到张朴的名字,夏缇应该是最敏感的,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难怪这他能用龟息之术使夏缇假死,原来他竟然会施“蛊”!

我对石头老者道:“原来是赵道长,方仙教究竟是个什么组织?怎么势力会如此之大,张朴的‘石蛊’难道就没有破解的方法吗?”

赵道长思忖了片刻,道:“此事说来话长,他们是上古时的一个古老部族,都是些懂得占星风水的术士,自称是太上老君的门下,能窥破天机,自先秦时推崇黄老之术,渐渐衍变成现在的‘方仙教’,这些听上去就像个不可靠的传说,其实没人知道他们的真正来历,不过他们势力极大,组织内高人极多,你的祖上徐福便是找到他们才破解的太素古卷,他们也因此得到了古卷上的秘密。大汉初年,他们将这长生的秘密献给了武帝,使得龙颜大悦,方仙教一度成为国教,深得皇帝的宠信,势力如日中天,武帝为得‘鬼阿魏’,求长生不老,才派贰师将军李广利帅大军征服西域诸国,可惜他们也没能得到鬼阿魏,最后武帝一怒之下杀了许多方士,方仙教从此受到朝廷的破害,只能躲避至西蜀和西域等地积蓄势力,再后来他们组成绿林军助光武帝刘秀夺了天下,势力又一次达到了巅峰,但随之而来的是教中发生了修行要义上的分歧,到最后我师父和他们发生了巨大的分歧,便带领师兄和我等一众弟子创立了‘五斗米道’;方仙教吸取了武帝时教训,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方仙教的核心隐匿在了幕后,将庞大的绿林军势力分割开来,改名成为‘太平教’。这一百多年来,他们只以太平教为幌子,自身却隐藏在了幕后,变得更加神秘了,恐怕在中原也鲜有人知晓方仙教这名号了。为了得到我师父所创的‘天经八卦图’,他们将苗疆的蛊王张朴安插在了我身旁,趁机夺取此图,但是他没有得逞,不过他在我身上下的蛊除他之外,无人可解,除非张朴死了,他的蛊才会慢慢跟着死去,否则中蛊之人将痛不欲生,直到受尽折磨而死,贫道能活到今日已经算造化非凡了。”

大壮一向嫉恶如仇,大骂道:“这个张朴,手段也忒残忍了,到处害人,等老子逮到他,一定用龙骨刀将他给剐了。”

这话只是痛快痛快嘴,因为敌人实在是太强大了,“绿林军”,“太平教”都是何等的威名,就说太平教,前些年闹得厉害,连朝廷都拿它束手无策,如何可能受着方仙教的控制?是死是活无需多想了,便也安慰道:“赵道长,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宰了那恶道张朴。”

华伯走过去,又为赵道长切了切脉,道:“道长,您在这里可否能和外界保持联系。”

赵道长点了点头,道:“有一名可靠的族人常来照顾我,我对外面一切的所知也都是通过他。”

华伯从背囊里取出一个木盒子递给了他,并继续道:“那就好,赵道长,你的皮肉石化导致血流不畅,淤结,我开个活血祛瘀,清热泻火的方子给你:水蛭、虻虫各六钱,大黄、桃仁各三钱,水煎服,日一次,可保您血流顺畅,这木盒中是上等的干水蛭,赠于道长。”这时我才想起,华伯给他的是从万尸山得到的金线大蚂蝗。

赵道长颓然道:“贫道已命不久矣,有生之年遇到你们,也算是上天给的缘分了,总比将这些事带进棺材的好,现在贫道已了无牵挂了,何必再浪费这上好的药材,还是拿回去吧!”

华伯安慰他道:“既然赵道长能将事情说出来,说明心中还有一盏灯,有灯便有人,总有法子的,我们也会尽力助你解除身上的石蛊……”

赵道长微微抬了抬头,许是心念之力,他好像挺了挺早已变成石头的脊背,手臂艰难的抬起接过木盒,肩胛处“咯咯吱吱”传来几声石头相磨的声音,我倒吸了一口气啊!原来他胳膊早已石化,动弹不得,刚才交手全凭手腕用内力催动飞抓,便已经让我难以招架了,看来他的功力已是登峰造极了……

“施主慈悲!贫道谢过了!这条地下水脉通向叶河,你们顺着它走到尽头便是叶河的河堤,上去之后是一个叫兰干的村子,那里就已经出莎车城了。”

我们道了谢之后,便上了路,此时天色已近傍晚,最好在天黑之前走出去,此处暗无天日不可久留,只有到了外面的村子里才能感觉到踏实。

可没走出几步,就听身后那沙哑的声音又道:“诸位留步!”

说话的自然还是赵升道长,从这里看,他就是一块赖巴巴的黑石头,就听他继续道:“各位可否帮老朽一个忙?”

“道长请讲。”华伯应道。

只见赵道长扬起手,飞抓直奔我们而来。我心中一惊,刚要做出反应,那抓钩急向上蹿,抓住顶部的石壁,向下一扯,轰的一声将一块足足有大几百斤的岩石带下,砸在地上摔成了数瓣,震得周围碎石簌簌落下。

我心中一惊,他难道是要将我们活埋了不成,就在疑惑之时,两件物品掉落在我们面前,定睛一看是一柄宝剑和一块锦帛。

“这便是‘天经八卦图’,劳烦诸位替我走一趟蜀郡鹤鸣山玉清观,把它交给掌教王真人,就说师弟安好,请师兄勿念,只是年迈已无力再守护此图,便将其交予师兄。这柄‘陆卢剑’跟了我几十年,虽算不上宝物,却也非寻常俗物,我已经用不上了,就送给这位小兄弟作为报答吧。”赵升道长说着向我瞟了一眼。

我将那布帛揣入怀中,捡起那柄陆卢剑,拔出一看,的确是柄不多见的利刃,便抱拳道:“赵道长,多谢了,东西我一定带到。”

想来这道长年轻时挥舞此剑功力必是深不可测,就算到了如今这步田地我都奈何他不得,而且这人也真是块硬骨头,在这遭了几十年的罪,明明有个师兄,却不让我们替他求救,不由得让我生了几分敬意。

赵升又继续道:“太素古卷上的文字是一种上古的图文,可追溯至三皇之时,我们古氐羌的图腾文与之倒有几分相似,贫道虽读不懂,可太素的来历大抵和一种叫‘七色花’的东西有关。我听师父曾经说过,相传黄帝驾崩后由东海神龙接引飞仙,定下都于古昆仑山,神龙一直追随于黄帝,死后便化为这‘七色花’,生长在这古昆仑玉虚之巅,此称三坟,记于太素,不过这只是传说,师父当年也说‘七色花’也没人真的见到过,甚至根本不知道那究竟是何物,不过贫道刚刚仔细辨认过,这部太素古卷上的几处古字,的确是多彩的花朵之意。言尽于此,贫道最后奉劝诸位一句,玉虚之巅乃九州之端,仙人居所,非凡人所能往,望好自为之。”

“七色花”,世间百花,何止七色,可又有哪种花能有七色呀,不禁叫人喜忧参半,太素起于玉虚,这是何等重大的线索,可造访玉虚恐怕自己也就“成仙”了。

我们千恩万谢的告别了赵升道长,按他所指的路,很快便逃了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看着远处稀稀疏疏的灯火,确定我们已经逃出莎车城了,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

一片荒芜,唯有叶河隆隆,沿河朝着灯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进了一个偏僻的村子,找了户人家,玩命了一整天,水米没打牙,大壮说现在感觉自己能吃掉一头羊,我跟他说咱们现在是在逃命,最好别吃太饱,时刻保次警惕。菜饭上来之后,我们便再没什么心思斗嘴,风卷残云的干掉了五斤羊肉,一桌子菜和两坛葡萄酒。

之后,我们在这户人家中睡了两天大觉,若果真如赵道长所说,方仙教的势力如此强大,我们若按原路返回中原无异于自投罗网。倒不如探探那古昆仑玉虚巅上七色花,宁愿死在路上也不能坐以待毙。

夏缇告诉我们据说从西域的确有一条通向古昆仑山腹地的古道,不过从没听说有人走过,所以具体的情况也不得而知,只能一路向东边走边打听了。于是,我们便准备了水和干粮,又买了四匹脚力不错的马匹。

直等到日头落山以后才出发,为躲避追兵,一路上我们夜间赶路,白天躲起来休息。十日后到达于阗国,本想添些水米,可还没等进城就见到处是缉拿我们的通缉令。

大壮骂骂咧咧的说通缉令上的画像把他画丑了,毁了他的名声,要不是怕跟着华伯和我一起被抓,就凭这张画像,谁也认不出他来。

我说这节骨眼儿上,谁还惦记着你那张破脸,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脱身,看来石头老道赵升说的没错,方仙教势力极大,竟能操控诸国一起捉拿我们,别说是回中原了,就是在西域也待不下去了。

我们只能连夜东进,奔行于黄沙古道间,偶尔遇上偏僻的孤村,打听古昆仑山的事儿,可都一无所获,直到遇见了这个人。

卷二 玉虚彩莲 第八章 带路

这日赶了一夜路,眼看天已经蒙蒙亮了,前方有块儿孤零的草场,那就只有一户人家,还是间四面透风的破木头房子,边上的马圈里倒是还有两匹瘦马。一路上这样的地方倒也常见,经常是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有那么几户人家,不过只有一户的很是很少见的,在这种人家里歇脚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大壮上前叩门,开门的竟是一位五旬上下的男人,还是个汉人,后来才知此人还没到不惑之年,只是他又黑又瘦,眼睛深陷进眼窝,一脸疲态,显得十分沧桑。

大壮对他说我们是来投宿的,他有些警惕,瞟了一眼我们的马匹,还是硬挤出了几分热情,也许是同为汉人的缘故,几句寒暄过后竟觉得很是亲近,他让我们叫他老尕,说自己老家在长安,来西域做生意,现在这里就他自己一个人,我们算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啦!还拿出了香脆的烤饼给我们吃。

大壮没出息的一连吃了四张,还问人家这是什么饼这般好吃。老尕说这是西域特有的食物,还有酒都是他自己酿的。

喝了些糙酒,气氛竟出奇的热烈起来。这段日子弦绷得太紧,一放松下来难免纵情,华伯也一改往日儒雅,称赞西域自古出美酒,还唱了一段儿‘穆王西游寻酒香’。

夏缇心思细密,她捅了我几下,我见正聊得热乎便硬塞给了老尕几两碎银子,问道:“老尕大哥,传说这周穆王当年是从西域进的昆仑山,传说有条通往古昆仑的密路,你可曾听说过?”

听我这么一问,老尕皱了皱眉头,五官极其复杂的扭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原样,我立即意识到,其中定有文章,便又掏出五两银子塞给了他。其他人也都停止了说笑,关切的盯着我们,老尕并没有接银两,而是严肃的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屋里骤然安静倒显得很是尴尬,大壮圆场道:“老尕大哥,俺们是土郎中,要去古昆仑山采些草药。”

老尕将信将疑,半晌才道:“哦……听说是有这么一条古道穿过柴达木,进入到那里,不过要跨过一片沙漠,凶险得很呐,没听说有谁敢往哪儿去的。”

这话听起来有门儿,大壮抢着问道:“就给俺们带过去就行,你知道怎么去哪儿么?”

老尕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且末村有个叫巴图的,他是这里的活地图,没准能找到那条路,只是此人不易相与,关键是怎么说服他带你们去。”

“俺们给他银子啊!”

“这巴图并不爱财,但这里的牧民唯独喜好马,我看各位的坐骑都是上等的战马,若肯割爱,或许还有的商量。”

大壮重重的一囤酒杯,道:“这个没问题,反正牲口这东西哪儿都可以弄到,大不了再从方仙,仙,现买几匹就是。”

话一出口,夏缇立即瞪了他一眼,大壮也意识到说漏了嘴,便立即低头不再言语了,老尕一直低着头,好像并没太在意。

众人酒足饭饱后睡了几个时辰,白天不动,直到天刚擦黑,才按老尕所说的地点去找巴图。

进了且末村,依老尕所言,马圈里牲口最多的那户就是巴图家,院子里正有位三十多岁,身材魁梧的维族汉子在喂马,一看便知他就是这里最好的牧民,巴图本身就是勇士的意思。

“兄台可是巴图兄弟?”我走进院子,抱拳问到。

对方点了点头。

西域汉子性格直爽,我便直接道:“我们要去古昆仑,想请兄弟带个路,至于价钱嘛,都好说。”

巴图闻言“铛”的拔出腰刀,目露凶光,用纯正的汉话道:“那里岂是你们这群鄙人能去的,滚,快滚!当心我刀不长眼。”

这人果真是火爆脾气,我笑了笑,“哦,那就算了,我们还想买几匹好马,价钱嘛,也好说。”

“滚!”

这会儿,夏缇已经走到马厩前看了看,转身对我道:“杨子哥,还是算了,他这也没什么好马。”

“你敢说我的马不好?”巴图暴怒道。

夏缇指着一匹黑马道:“难道我说错了么,就这匹乌雅马算是良驹,不过年岁些大些,怕是已经跑不动了吧。”

“你……”巴图的脸色很是难看,夏缇应该是说到了他的痛处,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个少女竟如此识货,怔怔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夏缇摇了摇头道:“这草料喂得也不好,杨子哥,走吧!”说着她便拉着我往外走,只留下巴图傻愣愣的立着。

这时,大壮按事先的布置将我们的马匹牵到院门口,我们正要上马。

“等等!”巴图冲了出来,一对招子恨不能掉在马身上,他两眼放光,伸手就要去摸,“这难道就是‘玉麒麟’,还有‘赤兔’!”他已经掩饰不住兴奋了。

大壮牵着马倒退了两步,“别碰!你倒是识货,不过这匹‘玉麒麟’可是万中无一的,当初我们库尔班大将军被人追杀时,骑得就是这匹马,敌人一只雕翎箭射过来你猜怎么着,硬是没追上这匹宝马,那可是救过大将军性命的,此等宝物,岂是你这种鄙人能够碰得的。”最后一句他学着刚才巴图的口气。

巴图的手举在半空,像是定住了似的,眼睛还是盯着马。

僵持了半晌,夏缇道:“你要是答应我们的条件,分你两匹便是。”

巴图一听这话,手慢慢的放了下来,低下头黯然道:“还是算了,那里是天上、人间和地狱的交界之处,去了便没命再回来呀,我是贪马,当没了命我这一家老小可当如何呀?”

见他已经亮出了底牌,我道:“你不用进去,只需帮我们找到路就行。”

他眼睛再次一亮,攥着拳头拿不定主意,可眼神却瞟向了马匹,半晌说道:“那四匹,四匹我全要!”

“成交!”

巴图咬着牙,重重的抽了自己一耳光道:“说好了,我只能带你们穿过沙漠,找到古道的入口,以后的路还得你们自己走,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我们应了,最后说好战马必须跟着我们一同上路,等到了地方才能一并付给巴图。

回来的路上,大壮自吹自擂:“怎么样?俺这手段还行吧?”

夏缇嗔怒道:“哼,我还没问你呢?我爹可是长胜将军,从没打过败仗,什么时候遭人追杀啦?你的给我澄清,还雕翎箭都追不上,你编瞎话也不过过脑子。”

大壮讨好的笑了笑:“嗯,那个,俺主要是想说这马是将军的宝马嘛,自然没想那么多嘛,一定给你澄清这事儿。”

茫茫的沙海一望无际,满眼的黄色,星星点点的能见到几颗娇艳的胡杨树,这里的正午只能在阴凉处挖上一个沙坑乘凉,据说太阳底下的沙子能很快煮熟生鸡蛋,而到了晚上天气又出奇的冷,最恐怖的是随时都会有狼群出现;有时还会出现沙暴,异常危险。

我们在这样的环境中行走了六天,必须承认,巴图这块金子招牌果然没让我们失望,他成功的让我们避过了沙暴,缺水时也总能找到水源,化险为夷。唯一困扰我们的便是老问题,嘴里因干燥而生出溃疡,不过这次华伯早有准备,在进沙漠之前就弄了许多新鲜的西瓜皮,取下上面的翠衣,拌成凉菜给众人吃,这招很管用。

走出沙漠后,虽然众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但是我总觉得这次的行程太过顺利,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不过一路上,我总是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可其他人却又都没发觉。出了沙漠又走了一整天,我们才到达一处山口。巴图说这里已经算是昆仑山的地界了,进了山口便是两山只间的戈壁滩,那便是地狱所管的范围,他是进不去的,如果我们能成功的穿过这片戈壁,就是古昆仑的腹地了。

我们四人换上了后买的四匹马,将原有的四匹宝马按约定付给了巴图,他欢喜得手舞足蹈,就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抚摸着得来的宝马,将马儿交到他手里也算一个不错的归宿。

大壮丢下一句,“这回马归你了,要怎么摸都行,宰了吃肉都没事儿,不过那天俺说错了。”巴图愣愣的等着下文,大壮眼珠子一转继续道:“库尔班大将军是骑着这匹玉麒麟追杀敌军,敌人看了他就望风而逃,大将军‘嗖’的射了一箭,你猜怎么着?他骑着马冲在前面,一刀砍下了敌人的脑袋时那支箭还在后面没追上呢。”

“噗嗤!”夏缇别他逗得捧腹大笑。

巴图也哈哈大笑,“哈哈哈,兄弟,我喜欢你。”说着取下脖子上的一枚狼牙戴在大壮的脖子上,“这护身符会保佑你的,记住,一定敬畏神灵。”

分别时,他说以前的老人们有句话,汉话大意是:这条地狱之路,马匹不可信,连自己也不可信。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九章 马中毒

进入山口,眼前便豁然开朗,前面是一片狭长的戈壁,宽度只有十几里,向前延伸则无边无际,地上是灰暗的绿,绿得毫无生机,死一样的气息,反而显得愈加荒凉。两侧的石山简直就是两条黑褐色的巨石,山上寸草不生,沟壑分明,就好像一个巨人被千刀万剐的躺在那儿,一绺绺山脊如清晰无比的刀口,让人看了有些不舒服。

夏缇说她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偏偏又说不上来,大壮不以为然,说应该是自己吓唬自己,不必大惊小怪。

骑马走出一个多时辰,忽然间,“吱!”的一下,我似乎听到一个极短暂的声音,耳朵极不舒服,可是他人却都说没听见什么。

华伯解释说可能是太过紧张,出现的幻听,便让大伙儿原地休息一下,放松放松紧绷的神经。大伙儿原地休息,塞了几口干粮填了填肚子,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华伯问我耳朵感觉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再听到那种奇怪的声音,我摇了摇头说已经没事了,只是头有些不舒服,估计是连日赶路累的。

这会儿正是好天气,不冷不热的,众人正准备起身继续前行,突然,就听夏缇道:“你们快看看!咱们的马怎么啦?”

只见咱们那几匹马挤在一起,低着头啃食地上的杂草,不见有什么异常之处。

大壮眨了眨眼睛道:“这马也没怎么呀……”

可话音未落,就意识到的确有些不对头了,那马腿正在胡乱的抖动,每一下都像一次短暂的抽搐,四匹马头挤在一块啃吃,那块儿地哪里还有草,就连地皮都被啃去了厚厚的一层。

突然,我骑的那匹枣红马两条前腿高抬,直立了起来,双蹄猛向前扑,瞬间将它面前的一匹黑马撞倒,马儿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再看那匹倒地的黑马,也不甘示弱的一轱辘站起来,跳起一丈来高,重重的砸在枣红马的身上。另外两匹马见状也加入“战团”,场面乱做一团,大伙儿完全被这奇怪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还没等我回过神儿来,就见夏缇向箭一样射了出去,不愧是西域的姑娘,玩马的本领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她伸手揪住那枣红马的鬃毛一纵身便翻上了马,身形灵巧轻盈。不过这下更激起了这些马的兴致,互相冲撞得更加厉害了,甚至互相撕咬。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马这么打架的,这有点儿太不正常了,一定是出大事儿了,我忙大喊道:“小心,抓牢!”,说着也冲了过去。

夏缇晃动马鞭将周围的马匹驱散开一点儿,随后便抱着那枣红马的脖子,朝它耳朵大喊,枣红马立即如受了惊一样,朝戈壁的深处冲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我逮住一匹,另外三匹马也紧追了去,大壮和华伯也急得要命,我们仨连忙去追,可两条腿的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顷刻间就被落得无影无踪。

大壮气喘吁吁的道:“别追了,累死小爷我啦,这些马不对劲,估计是疯了。”

我也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忙道:“看样子马是受惊了,也许是有野兽正在接近,也许是要变天,马比人的感官灵敏,先知先觉,不管怎样,大壮,先操家伙再说。”

大壮和华伯听我这么一说,也都警惕起来,我拔出赵升道长赠的陆卢宝剑,暗道管它是个什么,只有出来,便先给它两宝剑再说。我们三人站成了一个三角形,背靠着背,各操家伙,守住一面,监视着周围的动静。

可我们转圈看了良久,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里还是死一般的寂静。大壮举着刀,有些沉不住气,“杨子,咱们在这儿都守半天了,怎么连个鬼影子也没发现呀?”

我也十分纳闷儿,可左思右想,除了这种可能之外,的确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马的行为如此怪异的了,便对大壮道:“留神脚下,没准儿有什么东西在地底下,想等我们放松了警惕再发难呢。”

这时,华伯突然道:“不用找了,应该是这东西惹的祸。”

我和大壮一看,只见华伯正蹲在地上,手里正攥着什么东西。那不过是一些暗绿色的杂草,长得有些奇怪,呈圆柱形,而且一节节的,掰开一看,中间竟是空心的。

大壮道:“这,这也不是啥新鲜玩意,在我们老家都叫它猪-毛菜。”

华伯点了点头,“不错,但这里的猪-毛菜种类很多,像这种就很不寻常,我刚才尝了一点儿,吃起来很清爽,还有回甘,不过很快就会感觉头脑特殊的兴奋,大量食用就会出现幻觉,甚至更严重的后果,我估计咱们的马刚才一定是吃了这种猪-毛菜才会出现这样常的行为。”

“可要是真中了毒,这几匹马会怎样?”,这几匹马可不能轻易失了,虽说没碰到野兽,也没变天已经是阿弥陀佛了,但在这荒郊野外的,要是光靠两条腿儿在这茫茫戈壁,那可真要命了!

华伯尝了尝那种猪-毛菜,摇头道:“就是这个,马能怎样很难说,要看这些马吃了多少,要是吃的太多是会没命的,不过马的体型比较大,吃死的可能倒是不大,咱们赶紧追,马匹中毒后一定跑不了多远,何况夏缇还在马上。”

我也正担心这个,于是,赶紧顺着马跑的方向追去。

这地方各种杂草很多,没走出几步,地上的马蹄印便不知所踪了,只能按照大概的方向朝前走,可这样也不是办法,夏缇没找到,再迷路了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我正心急,大壮吆喝着发现地上插着一支雕翎箭,拔起一看就认出来,是我的箭,不用问,一定是夏缇怕我们找不到她,才从我的箭囊里取箭给我们留下记号,不得不佩服西域女子不一般啊,身手不凡又心细如丝。

按着她每隔一段留下的记号,我们一路追赶,一直追出一个多时辰,才在一条小溪旁找到她和那几匹马。

夏缇一见到我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哽咽道:“马儿,马儿快不行了,它们好痛苦,我心里难过,华伯,快想想办法。”

“不急!有华伯呢,肯定没事儿”我虽这样安慰她,其实心中也没底。

华伯查看这四匹马的状况,的确很不乐观,看样子比预期还要严重,它们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身体间歇性的局部抽搐,很明显它们都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挣扎,奔跑,已经筋疲力尽了,还好这条小溪拦住了它们,可按这样下去,估计坚持不了多久了。

华伯转身问夏缇:“别急,究竟发生了什么?”

夏缇哭道:“我骑上马本想将它喝住,谁知马儿向前狂奔,无论我如何勒缰绳都没用,我觉得马肚子在发抖,不对,好像全身都在抖,发了狂一样的奔跑,实在没办法了,我害怕极了,只能从箭囊里取出箭给你们留记号,后来就一直跑到这里,我设计将它们绊倒,它们一直挣扎着,都快一个时辰了,怕是,怕是快挺不住了。”

我念道:“地狱之路,马不可信,那,那自己不可信又是什么呢?”

大壮听我这么说,骂道:“他奶奶的,要俺看咱们还是回去吧,这茫茫戈壁要是没了马,那得走到什么时候啊!还不得活活困死在这儿?”

我很不喜欢大壮在这种节骨眼儿上打退堂鼓,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没有马的确很难穿过这片戈壁。

于是只能岔开话题道:“还是先看看马匹吧,虽说是几头畜生,好歹是跟了咱们,不如就给它们来个痛快!”说着我拔出陆卢剑。

夏缇见我要杀马,哭得更厉害了,一把抓住我道:“杨子哥,不要杀它们,不要杀它们。”

就见华伯一直在马匹边上,突然说道:“先别急,快来帮忙,这几匹马还能挺些功夫,你们先给马灌些水,这样可以稀释毒性,再使劲压马肚子,要让它们把毒吐出来,也许还有救。”

我心头瞬间又燃起了一线希望,这几匹马都不怎么动了,华伯说是晕死过去了,没真死,却真叫死马当活马医了,不过只要有一线生机,也得尽全力,不然咱们想要回去都很难。

大壮从小溪里取水,我和夏缇将水囊塞进马嘴里,用力灌,之后用力挤压马肚子,果然如华伯所说,很快这几匹马就先后呕吐出黑绿色的黏稠物,腥臭无比。

这时,华伯从周围的草丛里摘了一大把绿草回来,看我充满好奇的看着他,便解释道:“这是甘草,虽然是一种很常见草药,不过也分为好多种,这种长在西域戈壁上的叫西草,性平味甘,解毒、祛痰、止痛、解痉之效都胜于普通甘草,还能解药毒。快将这些捣碎,给马灌下,可解此毒。”

我们急忙照做,将捣碎的甘草分成四份,依次给这马匹灌下,忙完之后,太阳早已落山了,戈壁的夜很冷,刺骨的阴风吹里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狼嚎声,让人不禁心胆俱寒,好不容易将马救活再喂了狼,那可就白忙活了。

这里的夜真如地狱一般阴森,但愿别引来妖魔野兽,连篝火都不敢点,只是搭了个简易的帐篷,挤在一起摸黑吃了几口干粮便睡了。

我强打起精神站第一班岗,没多一会儿,夏缇便起来替我,说大壮鼾声太大,反正睡不着,不如守夜。

我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感觉耳畔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时远时近,很好听,不知是现实还是梦里,马匹,是马匹,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卷二 玉虚彩莲 第十章 骷髅头

不是在做梦,帐篷外面的确传来了“叮叮当当”的铃音,夏缇正蹲在面前扒着帐篷向外看,她回头看了看我,脸上笑的灿烂,或许是见我一脸疑惑,便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又向外面指了指。我立即会意,头脑清醒了不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

也高兴得简直要蹦起来,就见那几匹马都安然无恙了,正在小溪旁悠闲地散着步,那叮叮当当的铃音正是马镫碰撞所发出的。我急忙钻出帐篷,牵过自己的那匹枣红马,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确定恢复如初了,这可无异于救了所有人的命啊。

我正想再查看一下其他三匹马的情况,一抬眼,借着月光,只见那匹黑马竟然有六条腿,这是怎么回事儿?脑袋一瞬间就蒙住了,仔细一看才发现,有两条好像是人腿,这怎么可能,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我钻出帐篷时,确定夏缇,华伯和大壮都在,这就见鬼了,这么空旷的戈壁滩,除了我们四人之外哪还有其它人,我警惕的喝了一声“是谁?”

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声,天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楚来的是个什么东西,只能凭着感觉一闪身,可紧赶慢赶还是差着一点儿,就觉得左侧的头皮被一块硬邦邦的东西狠狠地蹭了一下,痛得我“哎呀!”一声,用手一摸是鲜血直流。还没等反应过劲儿来,一道黑影已经飘到我面前,我用余光瞥见一道寒光搂头盖顶就扫了过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可挂着劲风,量来也不是善类呀,这会儿再想拔剑相抵铁定是来不及了,就是想完全躲闪开也是不大容易的,只能跟他耍些非常手段了,我猛的一矮身,用了个极难看的姿势瞬间倒地,用最快的速度摔了自己一个大马趴,再来了个就地十八滚,饶是如此,右肩一阵火辣,又被削掉了一大块皮肉。这狗日的,就是死奔着我命来的啊!

我怒不可遏,一轱辘爬起身,就看见那黑影披着一身黑斗篷,手里握着一柄明晃晃的钢刀,而他的脸居然……居然是一颗骷髅头,惨白的月光下,那骷髅白森森的牙齿似乎还在咀嚼着什么,一个骷髅居然在咀嚼,还能听见牙齿碰撞发出的“咯咯”声,我多盼着这会儿能有个人出现,或是其他的什么声音,哪怕是令人胆寒的戈壁狼嚎,只要是个活物,可偏偏却出奇的静……我心提到嗓子眼儿了,眼看着骷髅飘到跟前,却怔怔的一动都动弹不得。

“杨子哥!”,夏缇的叫喊打破了这诡异的一切……

同时,我看见大壮也从帐篷中冲了出来,他提着刀大喊:“是谁?给俺站住。”

那骷髅头本想再对我发起进攻,可被夏缇和大壮这么一叫,也不恋战,三两晃便飘到了那匹黑马跟前,翻身上马,动作之快,可绝非人能做到的啊!随后,马儿如离弦之箭,越过小溪,刹那间便没了踪影。

夏缇见我满头满身是血,急忙帮我止血包扎,问我有没有事儿,我说无大碍,充其量是些皮外伤,死不了人。可这么一折腾,哪里还能在睡得下了。

大壮骂骂咧咧的,说好不容易将马救活,谁成想盗马贼还能追到这鬼地方,邪门儿了。

华伯也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将刚才发生的事儿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大壮这家伙是个混不吝,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鬼魂之事颇有些忌惮,刚才应该是没有看到那黑影的脸,所以一直还算比较镇定,此时,听我说袭击我的竟然是一具骷髅,立马紧张的向身后看了看,对我道:“杨子,你,你他娘的可别吓唬我,是不是你脑子刚才被砸傻了,哪儿来的骷髅头啊?”

我狠狠的啐了一口“放屁!你脑子才被砸傻了呢,不用砸你都傻,你在他背后根本看不见,我可是和那东西面对面的看得一清二楚,月光这么亮,绝对不会错。”

见我语气坚定,大壮想必是心里发虚,骇然道:“怪,怪不得巴图说这里是地狱呢?原来真是有鬼啊,哎呀!我的亲娘啊!那咱们可怎么办呀?”

我担心他又打退堂鼓,说要回去之类的话,便立即鼓励他道:“就算是鬼,也是个狗屁不如的胆小鬼,你这中气这么足,一嗓子不也把他吓跑啦,再说你那柄龙骨刀,那可是辟邪除秽的神物,只要刀一出鞘,什么妖魔鬼怪敢来作祟。”

大壮这才定了定神,他一拍脑门道:“怪不得巴图临走时告诉我们地狱不能信马呢,是不是这里的鬼魂抓走了那匹黑马,要把它吃掉啊?”

我掏出杨盘看了看,道:“这里的阴气的确很重,但这明明只是戈壁而已,要说是地狱那是胡扯,我看这事儿另有蹊跷,光说也没用,咱们赶紧去追,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众人点头同意,便赶紧收拾好行李,上马追了下去。夏缇失了马,只能和我同乘一匹,还好她一个窈窕的姑娘,分量很轻,我俩绑在一块儿也没比大壮重多少,枣红马依然跑得飞快。

我本来还惊魂未定,可第一次与女孩儿离得那么近,身体接触的一刹那,什么骷髅地狱的通通抛在脑后了,只觉得心怦怦的跳,脸直发烫,还好是在夜里,也没人看得到。反而夏缇倒是比我自然得许多,一路上似乎心情不赖,时不时还哼唱着小曲儿。

我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很好闻,那是从夏缇身上散发出来的,这么久了也没见她带过什么香包之类的东西啊?可马上我便反应过来,她是药体,与寻常人的身体不同,这应该是她体内的名贵药材散发出来的味道,我并不晓得这种气味会有什么作用,但可以肯定是不寻常的……

正胡思乱想着,就见夏缇指着侧面对我大喊:“杨子哥,快看,快看那是什么?”

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就见远处隐隐约约的有团黑影在晃动,难道是追上那具骷髅了,随即否定了这种想法,戈壁上可没有路,黑灯瞎火的哪儿那么巧正好朝一个方向跑呀!

很快,我发现这片黑影不是一团,而是一片,而且面积越来越大,黑压压的,好像是朝我们这个方向冲过来的,夜里根本看不清那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但小心使得万年船,我对华伯和大壮大喊道:“慢一点儿,那边儿好像不太对劲。”

他二人只顾着向前奔行,根本没留意到那片黑影,听我这么一喊,才将马带稳,按照我指的方向一看,也都吃惊不小,大壮嚷着问那是什么东西?

我心中第一个想法就是:可别他娘的是一大群骷髅头什么的,那可是会吓出人命的。

黑影渐近,此时,我已经感觉到大地在晃动,耳边传来一阵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

虽然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东西,可马匹已经预先感知到了危险,受惊的马向离弦之箭,不再受我们的控制,死命的狂奔。

可那片黑影还是越来越近,“野牦牛,是戈壁上的野牦牛。快逃!”夏缇嗓音都变了。

震耳欲聋声音让我几乎没听见夏缇再说什么,滚滚沙尘如潮水一般,冲在最前方的是数头巨兽,巨大的野牦牛在疯狂的奔跑。最倒霉的是,这群畜生直向我们撞了过来,这玩意儿长得跟座小山似的,一头怕是也得有两三千斤重,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跑得这么快,这会儿见得分明了,牛头已经追到了屁股后头,牛角又长又利,这要是被戳上一下,扎个透心凉不说,还得被踏成肉酱。

我声嘶力竭的对华伯和大壮喊:“跑!再快一点儿!”,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声音早已被野牦牛的奔跑声掩盖了。

幸好马匹比人反应的快,三匹马都像屁股上起了火一样,没命的向前奔逃。这时我才感受到了宝马良驹的重要,要是“比箭还快”的玉麒麟还在,我们或许能逃得掉。

可现在完蛋了,那野牦牛身体虽然笨重,但跑起来却极快,有几头已经跑到了我们前头。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牛角可不生眼睛,要顶在马屁股上了那就算玩完了。我使劲打马,无奈这匹枣红马背驮上着两个人,速度已经到极限了,不能再快了。

夏缇挥着手,在我耳边喊:“快往边上走。”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也是急糊涂光顾着跟马较劲了,野牦牛跑得也有快慢呀,正当中领头的肯定是最快的。于是,我赶紧向华伯和大壮摆了摆手,让他们往边上靠。可这招只能暂时缓解了一下,我偷眼看了看身后的野牦牛,心中很是不解,按这些牦牛的体型来讲,已经算是这片戈壁的霸主了,怎么会这般猛跑,跟逃命似的,也没有什么沙暴之类出现呀,难道,难道真是地狱中的妖魔要吃它们不成?

卷二 玉虚彩莲 第十一章 狼的战术

突然,一个巨大的黑影冲到了我旁边,我定睛一看,这玩意儿个头也不小,比我胯下的枣红马还肥上两大圈儿,活像一只大狗熊,不过头却只像狗不像熊,长长的獠牙向外呲着,发出“哄哄!”的怪叫,最瘆人的是它那在黑夜里还亮着的一对眼睛,火红火红的,这是个什么东西,像狗却比老虎还大,就是头巨大的怪兽。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夏缇脸色惨白,颤抖着声音对我道:“可能,可能是火眼巨狼,你看它的眼睛是红的,传说是地狱里的神兽,是地狱里的,凶惨无比,传说人在世上做了恶,死后就会被它撕碎,然后在将身子拼凑起来,再撕碎,惨烈极了。”

“那算哪门子神兽?”

“反正在西域都信这个,我也是小时候听爷爷讲的,本以为只是一个传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听夏缇这么一说,我又看了看那”火眼巨狼“,的确它的眼睛好像是在冒火,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是一群火眼巨狼围绕在牛群的周围形成了一个面口袋。这等狩猎的战术就连最完美的军队都望尘莫及,难怪野牦牛群会如此惊慌,这巨兽实在太可怕了,不过想必这些火眼巨狼也知道这牛群的威力,不敢贸然发起进攻,只是从两翼包抄,将这牛群往前赶,估计是想等牛跑得没了力气再伺机捕杀。

不幸的是,火眼巨狼已经发现了我们这几个不速之客,有几匹立即围将上来。枣红马哪里见过这种的猛兽,吓得死命的狂奔,马身不停的抖动,照这样下去,怯马坚持不了都久,马果然是不可靠的。

而且这些巨狼实在是太快了,眼看一匹火眼巨狼已经扑在马屁股上了,情急之下,我立即摘下李广弓,抽出一支雕翎箭。

枣红马已经跑疯了,好在夏缇的马术极佳,见我有些摇晃,立马腾出左臂将我牢牢的搂住,我见机不可失,便拉弓搭箭瞄准那只火眼巨狼就是一箭,正中其左眼,那巨狼吃疼,哀嚎一声,速度慢了下去,我又连发几箭,虽然没有再射中,却将身边的几匹逼出两丈以外。

马匹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可屁股后面的野牦牛群却未显疲态,周围还跟着三匹巨狼。

三匹马的情况差不了多少,华伯的马最快,可他毕竟上了些年纪,看样子随时都可能被颠下来;大壮的处境最为险,他已经被三四匹火眼巨狼围在当中了,正举着龙骨刀瞎比划,嘴里没命似的嚷嚷着什么,像是问候人家祖宗十八代,他这人越紧张越是说个不停,估计这会儿心里是怕到了极点,他脑子已经不清醒了,龙骨刀虽是一柄宝刃,可是太短,顶多算个长匕首,也就只能壮壮胆儿,屁用没有,比划了几下就放弃了,大壮干脆就闭上眼,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我正想拉弓搭箭给他一些武力支援,却还是晚了,离他最近的一只巨狼猛地跃起,张开血盆大口,一口便咬住了他的马脖子,根本没见用力,马头便硬生生的被扯了下来。

我和夏缇看得真真切切,不约而同的“啊!”了一声,太残忍了,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太快,一气呵成,眨眼间的功夫,也许那匹马都还没感觉到疼,就已经没了头,可身子却还在向前狂奔,这场面真叫人骇然,无头马跌跌撞撞冲出数十丈才失了前蹄,翻倒在地,大壮也被顺势甩出了十来丈远,连翻带滚,不死也摔倒半条命了。

完了,掉下去就等于丢了性命,我朝身边那几匹巨狼胡乱的射了数箭,随即一发狠,咬紧牙便从马上跳了下去。

这是没有法子的选择,马匹驮着两个人是跑不快的,到时还得再搭上夏缇的命,我在地上翻出好几圈儿,这里的地面出奇的硬,摔得我眼冒金星,也顾不上究竟摔到哪儿了,猛的爬起身,架起大壮拼命的向前跑,身后牛群的奔跑声和巨狼的嚎叫瞬间便到了跟前,我哪还敢回头看,拼尽全力的向前跑,可心里清楚,四条腿的马都跑不过这群野兽,何况是我和大壮?这只能算是垂死挣扎罢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脚上又被块石头给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我心中暗骂,真他娘的背到家了,这回是必死无疑了!

就听大壮凛然骂道:“老子我就这一身肉,狗日的谁怕谁!”,索性闭上眼睛等死了。

可我仔细一听便感觉了不对,回头一看,只见那群野牦牛居然就在我俩后面三四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难道是没力气跑了?接下来的场面就太惨烈了,火眼巨狼将牛群围住,终于一场激战开始了。

万物皆有灵性,野牦牛群开始变幻它们的队形,年老的野牦牛拼命的挤到外圈,将小牛围在中间保护起来,老牛呼着白气发出悲惨的哀鸣,或许它们知道自己的结局,身体在颤抖着,但保护孩子的欲望驱使着它们亮出锋利极牛角。

火焰巨狼也忌惮这些牛角,不敢贸然发起进攻,它们游刃有余的外围游走,那不慌不忙的步伐显得自信十足,不过野牦牛很快就发现,狼群并不是一般的游走,而是将包围圈越缩越小,最外圈的牦牛开始向后退,很快牛群就挤在了一起。

终于,一头牦牛被挤了出来,时机已到,就见一匹巨狼扑了上去,朝牦牛巨吼,牦牛在吼声中选择拼死一搏,它立起牛角朝巨狼撞去,惊心动魄的一刻到了,火眼巨狼纵然比狮虎更加凶猛,可几千斤的野牦牛冲击力根本无法想象,鹿死谁手,也犹未可知。

可就在这刹那,另一匹巨狼从一旁窜了出来,精准的咬中了巨狼的脖子,就听“咔!”的一声脆响,那是颈骨粉碎的声响,这只如小山一样的野牦牛倒在了血泊之中,它恐怕到死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一匹正面佯攻,一匹从侧面一击毙命,这一招声东击西绝妙至极。而且,牦牛倒地后这些巨狼并不贪吃争食,而是继续寻找杀戮的目标。

很快,又有几头野牦牛倒下了,整个牦牛群在战栗,可即便是地狱里那也是有真情在,牛群的阵型并没有变,老牛们死死的护着小牛。

只是有一点十分奇怪,狼群是个面口袋,只围住了三面,我们这一面是敞开的,可为什么没有一头牛朝着我们这边逃过来呢?

我正觉得奇怪,突然,几匹火眼巨狼转过身来,朝我和大壮狂嚎,它们并没扑过来,估计也只是嫌我俩不够口!

我和大壮自然被吓得屁滚尿流,赶紧爬起身向前猛跑,可刚跑出十来丈,大壮“噗通”一声跌在地上,“跑,跑,跑不动了,杨子,俺,俺刚才差点儿被摔死,身上痛得厉害。”

我也喘得不行,还好那些巨狼没追过来,这会儿我发现这地方很不寻常,地上几乎看不到杂草了,密密麻麻的竟然全是白森森的牲畜骨骸,我一连看了好几具骸骨,大部分像是死去的牛马留下的,也有少数鸟类的,就好似一个巨大的乱葬岗。

大壮应该是还没从刚才那恐怖的经历中恢复过来,手里紧握着龙骨刀,倒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来路,匀了几口气才道:“杨子,那些狗呢?不,不,哪有比老虎还大的狗,那是什么鬼怪,俺还以为就这么交代了呢,嗯,还有那些牛怎么就不追了呢?”

我听他这么一问,也向仔细的望了望,隐隐约约的还能看见那群火眼巨狼还在凶残的屠杀,此时,牛尸已经堆积如山了,牛毛在血河中涌动,这群壮硕的野牦牛可是高原上的霸主,就连虎豹都伤它们不得,在这群巨狼面前,却只有等死的份儿,难道这火眼巨狼真是地狱中的精怪不成?这会儿,我看见有两只还在远远的朝着我们咆哮,不肯放弃,那气势是要将我们撕成碎片,可不知为什么,它们并没有冲上来,感谢老天庇佑了。

我心里安稳了许多,才回答大壮:“听夏缇说这种猛兽叫火眼巨狼,不过你放心,它们没追上来,绝不是对咱们发了善心,或者突然改吃素了,所以你也不用怕它们会改变主意扑上来。不过我觉得这地方也很邪门儿,得多小心才行。”

听我这么一说,大壮也注意到了周围的动物白骨,骇然道:“这儿好像是个大坟场啊,不会真的是地狱吧?”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又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周围有许多嶙峋的怪石,起初这些怪石很小,可渐渐发现这儿是座石林,最小的石头也得有一人多高。走到近处仔细看,都是黑灰色的水成岩,这种石头本来十分坚硬,可这里的似乎已经风化很久了,用手一拍,就有碎末簌簌落下,我和大壮又查看了其他几处岩石,也都如此。

大壮道:“我看这石头倒是没什么稀奇的,不过这里的动物骸骨好像更多了,这地方着实有些奇怪!”说着便还向周围环视了一圈。

我也意识到了不对,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怪石,将这里变成了一座“乱石阵”,而我们不知不觉间已在大阵当中,周围只有越来越密集的动物骸骨,一阵风吹来,似乎还夹杂着“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一群人在发笑,我和大壮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寒颤。

卷二 玉虚彩莲 第十二章 雷暴

我指着地面道:“这地方好像一个巨大的‘乱石阵’,进去恐怕就容易迷路,咱们跟着马蹄印走,华伯和夏缇应该就是沿着这条路跑下去的,先找到他俩再说。”

于是,我俩一边沿着马蹄印向前找,一边大喊华伯和夏缇的名字。好在华伯一直关注这后面,及时将马匹勒住,并没跑远,半盏茶不到的功夫,我们便汇合了。

我问华伯有没有看到夏缇,华伯说冲进这里之后,他就发现夏缇的马受了惊,于是便追了上去,想把她的马拽住,只可惜那匹枣红马性情太烈,疯狂至极,硬是没撵上,追了半天结果还是追丢了,又担心我和大壮出事,便只好拨马往回走,没一会儿便遇上了我们。

华伯听了我和大壮刚刚的经历,也是心惊肉跳,说我俩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儿,再说身处的这片乱石阵,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满地的骨骸应该是闯进来的牲畜留下的,所以我们一定要多留神周围的状况,绝不能乱闯,沿着马蹄印寻找夏缇,不过一定得留下记号,等找到夏缇后再按原路返回,离开这片不详之地。

于是,我们继续跟着马蹄印向前寻找,每过一处,大壮就用龙骨刀在石头上刻下一处记号。我们仨人只剩下华伯的一匹马,本来我想骑着马去追赶夏缇,但是华伯坚决不同意,说这里太危险,还是不要让我自己落单的好。我们只能步行,边走边喊,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嗓子都喊哑了,也不见夏缇的踪影。

此刻已过子时,离天亮还有很久,借着月光也只能看到两丈以内的事物,周围黑漆漆的,最要命的是这里的夜寒冷无比,地上动物的骸骨表面挂着一层洁白的冰霜,我都快被冻僵了,要不是寻找夏缇要紧,我立马点起一堆篝火,烤点儿野味祭祭我这五脏庙,最后再暖暖和和的睡上一觉。

正胡思乱想着,仅有的一点微弱的月光消失了,抬头一看,红云压顶,一道红光划过,夜被映得殷红,随即“咔嚓!”一声巨响,一个震天雷在不远处炸开,声音实在太大了,震得我头脑一阵剧痛,耳朵嗡嗡作响。可一雷刚过,二雷又至,跟着就是接二连三的巨雷在耳边炸开。我已经分不清远近了,傻傻的立在那,就见华伯和大壮躺在地上,正朝我喊着什么,可是我根本什么都听不见,突然,大壮暴起向我猛扑过来,我俩一起摔倒在地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眼前一闪,一道炸雷劈下,正击中我们仅剩的那匹马,可怜这马儿立即被劈成了数块儿,一颗焦糊的马头恰好砸在我眼前,它正在直视着我。

我用力向前抓了抓,只觉得身子麻木了,不听使唤,无数碎石压了下来,不断的将我的身体淹没,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耳朵发出刺耳的翁鸣,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可是心里明白,只要挨上这炸雷就得被烧得焦糊,原来此地的牲畜骨骸就是这么来的,难怪火眼巨狼和野牦牛不跑进这里,它们应该晓得这里的状况,我突然感觉到身子轻飘飘的,魂魄已经出了窍,正在向上飘。

半空里黑云压顶,云中闪着暗红色的光,突然,一道火雷劈下,将我击得魂魄离散,就看见无数的恶鬼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面目狰狞恐怖,缠在我身旁撕咬着,真如同地狱一般。

我心中极是害怕,因为身体已经被雷击中了,但是没有知觉,以前听说被雷击中会变得焦糊,可我的身子却无比的寒冷,就像被丢入了冰窖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下了地狱呀,干脆闭上眼睛,以前听一个和尚说过,人的福报总比畜生恶鬼大得多,只要心中升起正念,就不会受其侵扰,也必不堕邪魔外道。

再次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我并没有死,就是感觉浑身的骨头节都痛,而且身体冷得要命。

大壮见我醒来,连忙给了我几口干粮和一些水,我试图坐起来,可身上依旧没有知觉,半点儿力气也没有。

大壮赶紧将我扶住,道:“你先别动,夜里太冷,你应该是害了病,晕了一整夜了,而且头烫得厉害,怕是得了很严重的风寒,不过师父说你被阴雷击中,伤了元气,正给你想办法呢。”说着向一旁的华伯努了努嘴。

就见华伯正将什么东西捣碎,传来了一阵刺激的气味,华伯走到我身旁道:“醒啦!你现在身子很虚,动不了是正常的。”

我点了点头。

他将那东西敷在了我的肚脐上,感觉凉丝丝的,还有点儿痒,我庆幸自己还有知觉,之后我的肚子上被盖了一层厚麻布,用来保暖。很快我就感到一阵暖流升起,充盈丹田,又慢慢扩散开来,感觉无比的舒畅,勉强能开口,便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华伯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这就是麻黄,生长范围很广,在这地贫瘠的地方也能生长,你正气不足,染了风寒,才昏迷不醒的,这里遍地是野生麻黄,其中的雄品麻黄捣绒敷于脐上,可散寒发汗,药力很强,你现在不要乱动,只要安安心心的睡上几个时辰,应该也就没事儿了。”说完他瞅了一眼大壮。

我这会儿才确定自己没死,刚要开口说话,只觉得脚底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一阵酥麻顺子脚底向上涌动,我抬眼一看,大壮正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盯着我,他脸上阴阴的笑着。

我有点儿摸不到头脑,发生了什么,他居然暗算我!我想挣扎着起身,可已经来不及了,就感觉眼睛睁不开,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杨子,杨子,醒醒,杨子....”

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在叫唤我,是大壮的声音,头脑立时清醒,睁开眼睛,还没等我说话,他便问我:“感觉怎么样?你都已经睡了快三个时辰了,要是再睡太阳又该落山了。”

我晃了晃头,挪动几下身子,发现自己出了许多汗,整个衣服都湿透了,但是显然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我知道是华伯的麻黄起的作用,便道:“没大事儿了,我怎么就突然睡过去了呢?”

“那是为了让你散寒发汗,我点了你的足底涌泉,能助你安神,没大碍的,怎么样,对小爷我的手艺可还满意?”大壮一边拉我起来一边得意的炫耀。

我朝他笑了笑,谁关心这个呀!我岔开话头问道:“夏缇有没有什么线索?咱们还得继续沿着马蹄印找啊。”

听我这么一问,大壮顿时蔫了,垂头丧气的道:“唉!哪还有什么马蹄印啊,昨儿夜里那阵势你也看见了,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一滴雨没下,雷他娘的比雨还密,咱身边儿那些大石头都被劈了无数次,山崩地裂似的,有裂的有碎的,幸亏咱仨趴下的及时,要不就得像那匹马一样,连切带烤一勺烩了。那雷暴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咱们仨都给活埋了,就甭提脚印了,就连昨天我刻在石头上的记号都找不到了,咱们现在想走出这鬼地方,只能凭造化了。”

听他这么一说,回想起昨晚上那阵势,还真是担心夏缇,她一个姑娘,孤身一人,要是遇上这种雷暴,后果自是不堪想象。

于是我立即翻出杨盘,辨别方向,可意想不到的是,杨盘的指针根本不固定,一个劲儿的乱转,这宝贝自打我爷爷那会到现在,估计得用了没上百年也差不多了,倒是也没少了磕磕碰碰,一直精准的很,怎么它挨天杀的偏偏在这当口失灵了呢?我气急败坏的拍了几下,指针还是胡乱的瞎转。

华伯看我都快将杨盘给砸了,赶紧拉住我道:“不是杨盘的问题,这个乱石阵本来就不对,此地确有蹊跷,昨天夜里雷暴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周围,那块黑云就在咱们的头顶,很有可能只是这里会被雷击,既然杨盘也出现了异相,这儿又遍地都是动物的骸骨,说明这乱石阵没有那么简单。”

华伯说的倒是很有道理,他又思考了一会儿,继续道:“我想起那个巴图说过,传说这里是地狱和天堂交汇的地方,人和畜生进了便出不来,现在看来会不会是以前有些牧民来这里放牧,牛羊进到戈壁后就会误食那种有毒的猪-毛菜,然后就会发狂乱跑,有些会死在这戈壁之上,而这个乱石阵也许能发出某种感应,诱使那些牛羊和追赶它们的牧民误入这里,这乱石阵就像一个大迷宫,不论谁进来,即便不被困死也会被雷击死,将这地方说成是有去无回的地狱一点儿也不过分啊。”

大壮听完频频点头,“肯定是这么回事儿,那这么说咱们离天堂也不远啦!俺得瞧瞧天堂是个啥样儿。”

华伯说得有道理,可还是有些想不通的地方,于是我问道:“可是这雷为什么偏偏会只劈这里呢?而且杨盘怎么就会突然失灵呢?”

卷二 玉虚彩莲 第十三章 人间地狱

华伯没有回答,估计也没想出合理的解释,大壮却插话道:“这个嘛……既然这里是地狱,那就不能按人世的常理来解释,好像说地狱中有种酷刑就是被雷劈,罪大恶极的人死后得遭雷火加身,劈成好几块儿,然后缝好了再劈,反反复复很多次……”

我心中暗骂那简直就是胡扯淡,便白了他一眼,岔开话头道:“没准儿夜里还会有雷暴,时候不早了,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找夏缇,然后离开这里。”

这会儿午时刚过,天很晴朗,视野极好,于是,我爬上身边最高的石头向远看,发现这片乱石阵极大,根本看不到边际,不过顺着这戈壁的走势,远处是一座雪山,在群山之中显得很高耸,而且洁白无瑕,在碧蓝的天空下,和周围黑褐色的石头山相比极为抢眼。

不知道那是否就是古昆仑山的方向,下来和他俩一商量,一致认为方向对错并不重要,就以那座雪山为目标,只要一直朝它走,迟早能离开这片乱石阵,现在最怕的就是在这鬼地方兜圈子,于是不敢再耽搁,收拾好行囊便上了路。

因为担心夜里再遇到雷暴,我们一刻也不敢停,就这样没有马,我和大壮背着行囊靠着两条腿儿,一直走到太阳下山,累得我们仨呼呼直喘,大壮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走了。

我也将行李卸下,松了松膀子,趁这会儿天还没完全黑,我又爬上了一块儿石头,再次确认方向,方向并没有错,只是前面离我们不远处有块很不寻常的地方,那是个很大的圆形地带,里面竟然没有这种大石头,黑乎乎的,好像很平坦,不过这会儿天色已暗,究竟是什么还真看不清楚,我觉得没准是个躲避雷暴的好地方,我立即打起精神,叫起大壮和华伯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就听华伯道:“你们看,这里牛羊的骸骨好像少了很多。”

经他这么一说,我也发现,确实只有星星点点的几块儿碎骨头,没准是风刮来的,也就是说没有牲畜死在这里。

我心里暗自庆幸,没准这地方是个避风港,突然,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呜呜!”的哭声,那声音时断时续,但十分清晰。

“是夏缇!?”大壮叫道。

我立即伸手堵住他的嘴,摇头低声道:“你他娘的小点声儿,仔细听听,这哪里是夏缇的声音?”

大壮缩了缩脖子,估计也意识到不对劲,压低声音道:“除了夏缇还能有谁?”

我们仨屏住呼吸仔细的听,感觉那哭声伤心至极,那是一种无限的悲痛,随风飘来,穿过耳朵直扎人心。

我大气都不敢喘,轻轻的朝那声音的源头走去,转过几块硕大的怪石,瞬间就被面前的场面吓得魂飞魄散,这是一片方圆一里左右的死水泡子,水面上都是死漂,岸边层层叠叠的得有上万具,这,这可不是一般的死尸啊,全是死孩子,都才只有七八岁的样子,都是男孩,足足能堆起一座山。我赶紧掩住脸面,只觉得心中剧痛,险些跌倒在地,好在大壮及时将我扶住,我宁愿自己身在真正的地狱,也不愿看到这是人间地狱。

过了半晌,我们三才缓过劲儿来,仔细的看了几个死去的孩子,他们的尸体并未腐烂,只是皮肤呈碳黑色,好像焦糊了一样,隐隐的散发着一股腥臭。

最惨不忍睹是这些小孩儿都没有眼珠子,眼眶里是个大黑洞,眼珠子是被活生生的剜下,而且他们都张大着嘴,表情扭曲,在喊叫在挣扎,想来临死的时候一定是痛苦到了极点,他们的冤魂怎能散去,我似乎听见了那绝望的哀嚎。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世间竟还有如此惨剧,究竟是什么人处于什么目的作出了这样残忍至极的事儿?

突然,那“呜呜!”的哭声又响了起来,真的,真的是冤魂的嚎哭!我汗毛根都炸了起来,太瘆人了,这哭声非常清晰,绝对不是幻觉,也不是风声,就是哭声。

华伯拍了拍我的肩膀,使了个眼神,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就在十几丈远的水泡子边上,一个黑影立在地上,而且还在微微的颤抖,不知道那是个什么鬼?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跟本看不清楚,我只好蹑手蹑脚向那黑影接近,到了近处,我一眼便认出了那身黑色的斗篷,就是他奶奶的昨天夜里差点儿要了我的命,还偷走一匹马的骷髅恶鬼。此刻它正抱着一个死孩子,浑身抖动,难道我刚才听到的是这孩子嚎哭!

马肯定已经被这恶鬼吃了,难道这些孩童也是被它……这会儿想逃怕是跑不掉了,可跟这东西拼命实在是腿肚子发抖啊,可谁叫咱时运低,赶上了呢。

我手按在宝剑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向身后的大壮招了招手,最有胜算的法子就是出其不意,左右夹攻。

可身后半天也没动静,回头一看,只剩下华伯和我面面相觑,大壮影儿都没了,哎哟喂!我咬牙切齿的将他八辈祖宗问候个遍,这怂货定是吓尿了裤子,在节骨眼儿上丢下我们逃了。

这会儿,骷髅恶鬼已经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它猛地将脸转了过来,没功夫多想了,我大吼一声,一个箭步冲到跟前,拔出陆卢宝剑劈头砍下,这一瞬间,我看清了那东西的脸,虽然我早有心里准备了,可那张脸,太不寻常了。

并不是骷髅,那竟然……竟然是老尕的脸,几天前还和我们把酒言欢的汉人老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抱着一具孩童的死尸,他的脸上老泪众横。

宝剑在他眉心处听了下来,老尕吓得不轻,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昏死过去。

华伯也是吃惊不浅,可他毕竟有阅历,不慌不忙的给老尕切了切脉搏,道:“他是悲伤过度,刚刚又受到你的惊吓,犯了眩症。”

说完他从背囊中取出麻黄,捣成绒敷在老尕的肚脐上。我很是奇怪,便问:“这法子不是用来散寒发汗的么?怎么能用来治眩症?”

“早上给你用的是穗状的雄品麻黄,的确是用来散寒发汗的;可现在给老尕用的是雌品麻黄,是球状的,对眩症有奇效。快,快帮我在他百会穴上按一会儿。”

这个方法我倒是也清楚,这百会穴在双耳最高峰与头顶的交汇处,可缓解眩症,我赶紧照做,不一会儿,老尕竟睁开了眼睛,他看到我和华伯,又看了看身旁那具孩童的尸体,放声痛哭。

我现在已是满子袋浆糊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你,大壮在哪?”凭我对大壮的了解,他即便是再害怕都不会扔下华伯和我,自己逃命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状况。

老尕边哭边道:“大壮,什么大壮?”

“就是我那个兄弟,矮胖的那个。”

老尕一脸疑惑的摇了摇头。

华伯对我道:“老尕应该不知情,大壮应该没出乱石阵,当时他在最后面,咱俩都没留意到他。”

再过一会儿,恐怕雷暴就要来了,我赶紧按原路返回,边找边喊大壮都名字,忙和了一大圈儿也没发现大壮的踪影,只在一块巨石旁找到了他的脚印,我心里暗暗发毛,夏缇没找到,又丢一个,这该如何是好?

突然,脚下踢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捡起一看,竟是一副骷髅头,是副面具,嘴部能动,那到这是,哎呀,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赶紧返了回去,老尕还坐在地上,呆呆的望着那具小孩的死尸发着愣,我将骷髅面具往他面前一甩,喝问道:“你得说说,昨天夜里你在干什么?”

老尕低头不语。

“快说,是不是你?”

面对我的质问他显得很平静,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偷马也就算了,你这狗东西还想要我的命?”

我和他无冤无仇,想到昨天夜里他可是下了死手的,若非我躲闪及时,早就见阎王了,这口气如何能忍呀,我暴怒,飞起一脚将老尕踢出一丈开外,这一脚我可是铆足了力气,登时叫他倒地不起。紧接着,我又将他拎起来,又是一拳,老尕挂了彩儿了,满脸鲜血,可他却不躲不闪,好像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晃晃荡荡的站了起来,恐怖的笑了笑,“让我去吧,快动手吧,来呀……”

“你以为我不敢!”我拽出匕首。

“杨子,住手,先弄清楚再说。”华伯拦住我。

我对华伯一向尊敬,再说这老尕面容憔悴看上也的确惨了点儿,虽然怒火未消,但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真杀了他。

华伯赶忙扶老尕坐下,帮他擦了擦血,安慰的话说了好一会儿,才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老尕眼睛发直,他痴痴的傻笑着,最后又泣不成声了,勾起了那段伤心事,才断断续续的讲出了那件骇人的往事。

卷二 玉虚彩莲 第十四章 世间惨剧

他家原本住在长安城西南三十里外的牛家村,家里有几亩良田,世世代代以耕作为生,二十年前一场大旱,庄稼几乎颗粒无收,可偏偏在这时候老尕的媳妇给他生了个儿子,而立之年得子,老尕欢喜不已,为了冲个好彩头,给儿子取名喜儿。可一旱就是好几年,村里饿死了不少人,老尕家也揭不开锅了,可夫妇俩自己饿得面黄肌瘦的,却从来不曾苦了儿子,喜儿长得白白胖胖的,讨人喜欢,一家人虽然清苦,却也踏实,很知足。

后来村里来了一群道士,说这几年大旱是因为得罪了旱魃,要想送旱魃求雨,需要土月生的童子做护法开坛,这样做也能保佑这些童子平安健康,于是便征集了十二名童子,喜儿也在其中。

那天是喜儿的生日,本打算等喜儿归来吃白面馍馍,谁知老尕夫妇一直等到三更天也不见儿子踪影。原来那是一群假道士,根本不会做什么法,而是趁机掳走了这十二名童子,老尕的媳妇儿因为悲伤过度,没多久就死了,老尕意志很坚强,发誓要找到儿子。

便和几个有同样遭遇的村民一路寻找,最后有的死了有的半途而废,如今只剩老尕一人,支撑他活在世上的就是找到儿子,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两年前老尕查到当年的那些假道士逃进了古昆仑山,于是,就跟着来到了西域,隐姓埋名,这两年他无数次的尝试进入这片被称作地狱的戈壁,但都找不到路。

后来听说巴图认识这里的路,可找了几次巴图都吃了闭门羹,他听说巴图爱马,就养了几匹瘦马,可惜品相低劣的很,人家自是看不上眼。

直到遇见了我们,他一眼就见到了我们的宝马良驹,本想在酒中下药将我们迷倒,可见夏缇不肯喝酒,只能作罢,当听到我们也要找古昆仑山时,老尕喜出望外,为了不露马脚才强做镇定,立即调整了他的计划,给我们和巴图牵了条线,最后悄悄的跟随我们的马队进入了这片戈壁。

之后,他的马也发了狂,跑丢了,不用说,一定也是误食了那种有毒的猪-毛菜,所以,老尕也只能徒步前行,遇到我们的时候,他只是想偷一匹马和一些干粮,谁知刚好被我撞见,他心里也清楚这一路要是没有马万难走出这片茫茫戈壁,这恐怕也是他唯一找到儿子的机会了,情急之下才向我下了恨手,又夺马而逃。

后来也误打误撞的进了这乱石阵,来到了这处满是孩童死尸的水泡子。老尕整整找了一整天,终于在数以万计的童尸中找到了自己的孩子,虽然这些尸体都不成了样子,但自己的爱子当爹的怎会不认得,孩子虽然皮肉焦黑,眼睛也被剜去了,却还是当年那般样貌。回想起当年儿子惹人喜爱的模样,一家妻儿幸福的日子,可如今爱妻幽怨而亡,儿子被活生生的挖去双眼,身如黑炭的躺在冰凉的水里,死得如此悲惨,那是种怎样的感觉……

老尕几度哽咽,断断续续的讲完了他的遭遇,便又抱起他儿子的尸身嚎啕,不住的呼唤着爱子的名字-“喜儿”,场面凄怜啊!我和华伯也不禁落泪,可也只能安慰他人死不能复生,要节哀,当下最要紧的还是让孩子入土为安。

老尕点了点头道:“其实这么多年早有心理准备了,我的喜儿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只不过孩子死得实在是太惨了,当初都怪我,都怪我这个当爹的,我怎么还活着……”

这些年来支撑着老尕的就是寻找喜儿,如今儿子以这样的方式死去,那是种极至的创痛,也许对他来说世间已再无留恋,我真怕老尕想不开,便问他道:“老尕,你以后如何打算?”

老尕抹了一把眼泪,咬着牙道:“我还不能死,还不能死,得先找个好地方,把我的孩儿埋了,我什么都没为孩子做,亏欠他的太多了,我没有资格死,要为孩子做的事儿还有很多,很多,不能就这样教孩子不明不白的冤死。”他重复嘟哝了好几遍,神志好像有些乱了,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忙对我道:“杨子兄弟,俺老尕对不住你,当时寻子心切,下手有些没轻没重的,险些害……害了你,我给你磕头赔罪了。”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被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扶住,老尕爱子寻子的执着让我深受感动,心中的怒气早就消了,反而为刚才的鲁莽而自责,忙道:“我没事儿,就是蹭破了块皮,老尕大哥,要是信得过兄弟,报仇的事儿你就交给我把,要是遇见了那些害人的假道士,我一定教他们血债血偿,替喜儿和这里的孩子报仇。”

最后我问老尕有没有看见夏缇和大壮,老尕摇了摇头说他一直在这水泡子里找他儿子,没有见到有人经过。

看老尕现在的状况,他没必要撒谎,我们又在周围找了一大圈,可依然无功而返。这时,已近子时,我心中不免有些不安,要是一会儿来了雷暴咱们可是必死无疑了。

老尕告诉我们就在这水泡子边上过夜应该就是安全的,因为这么多尸体在这里都能保持完好,证明这里不会遭到雷暴的袭击,只不过气味是难闻了点儿,但也总比被劈死的好。

老尕的话有道理,于是我们便在一旁支了个帐篷,老尕默默的打理着喜儿的尸身,喜儿的眼珠子被剜了去,嘴大张着,里面都是泥沙,老尕小心翼翼的将污物除去,炭黑的皮肉下竟露出了一丝猩红,令人有点儿反胃,直到他用一块干净的麻布把尸体包好。

不出所料,很快,雷暴如期而至。只见天上无数条火龙倾泻而下,震得我头痛得厉害,我们躺在帐篷里,堵住耳朵,一动也不敢动。好在老尕估计的没错,这片死水泡子虽然恐怖,却是最安全的,雷暴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躲过一劫呀。

转天一早,老尕便背起喜儿的尸身向我们辞别,说要尽快回去让孩子入土为安。他双眼深陷,红通通的吓人。

华伯最善面诊,对他道:“你痛失爱子,肺火攻心,回去之后需用二钱枸杞和一朵银耳外加一钱百合煮汤喝,早晚各一次,不出几天就能好,否则的话,必有大患。”又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一块黄缎帛书递给老尕,道:“这是一套密法,可助你替子报仇,回去多多研习便是。”

老尕赶紧接过帛书,千恩万谢的给华伯磕了好几个响头,才背着喜儿的尸身走了。

我和华伯决定继续朝雪山的方向前行,得先走出这恐怖乱石阵,这地方实在有些邪门儿,我仍然在石头上留了记号,不管能保留多久,还是希望大壮和夏缇能看着记号找到我们。

我抽空问华伯,刚才给老尕的究竟是个什么密法,怎么我就从来没见你拿出来过呢?

华伯笑了笑,说那其实是治化长老所写的“十八反十九畏”,是草药配伍禁忌的法门,其中融汇了一些佛经的精髓,并不是什么能报仇的密法,之所以这么说,是怕老尕回去以后万念俱灰寻了短见,人只要有希望,精神不倒身体也就不会倒,老尕一介农夫,识不得几个大字,等他弄懂了帛书上的内容,但愿他能懂得咱们的苦心,好好活下去。

我给华伯竖了竖大指,又聊了几句,就感觉这地方有些奇怪,面前的事物形状很怪异,看得人晕晕乎乎的,突然,华伯一把拽住我,指着前方大叫道:“快看,那是什么?”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除了巨大的怪石就是地上散落的动物骸骨,没有什么特别的啊?于是便冲他摇了摇头。

华伯惊恐的叫道:“那些动物的骨头是活的,它们正在向前走呢!”

闻听此言,我顿时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不是我疯了就是他疯了,可华伯做事向来谨慎,也从来没冒过胡话呀,莫非真是我?是自个儿出了什么问题?

我赶紧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只见前面的动物白骨的确在动,我立即拽着华伯跑到了一处巨石后面,拔出宝剑,背靠巨石,准备迎战。身边的牛羊骨架居然都慢慢的站了起来,组成了一具具残缺不全的骷髅牛羊,而且,而且这些东西还在走动,它们排成了一排,整齐的前行。我擦!简直不敢想象,竟会有这样的场面。

我使劲拍了拍脑袋,看了看天,此时阳光很足,又掐了自己一把,痛的,不是在做梦,这不就是大白天活见了鬼吗?就算是地狱也得分个昼夜不是,我感到一阵冰凉从尾巴根窜到了全身,一身冷汗湿透了全身,骷髅牛羊数量很多,它们相互拥挤,竟发现骨骼碰撞的“咯哒咯哒”声,它们好像很痛的样子,竟发出了阵阵惨烈的哀嚎。

卷二 玉虚彩莲 第十五章 落网

我咬着牙,使劲吸了一大口气定了定神,好在这些畜生的骨架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我和华伯,只是自顾自的朝前走。我和华伯匍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都,这些畜生只剩下了骨头架子,它们没有眼睛和耳朵,肯定是看不见也听不着的,但是大凡阴间的鬼魂精怪都能感觉到活人七窍中流出的气息,这就应该叫“人味儿”吧,我尽量摒住呼吸,不过也总不可能不喘气,就感觉这些骷髅牛羊已经发现了我们,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越来越近,我看清了它们那恐怖的五官。

我被吓得呆住了,华伯也跟我一样,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木木的盯着那群走近的骷髅牛羊。突然,他“啊!”的一声大叫了出来,起身就向前冲。

我抬头一看,一头硕大的牦牛骨头走了过来,上面骑着两个人,正是大壮和夏缇,他们俩怪怪的。此时,华伯迎着冲了过去,而我的脑中却一片混乱,莫名的跟在华伯后头,“大壮,夏缇姑娘,大壮……”华伯大喊着。

可惜他们俩好像根本没听见,我突然知道哪里怪了,他们的衣袖笔直的向下垂着,里面似乎空空如也。

华伯已经到了大壮的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袖口,连袖子带胳膊一起扯了下来。

意想不到事情发生了,那头骷髅牦牛,头上的皮肉还没烂干净,样子无比恶心,可它突然对华伯这个不速之客发起怒来,一头顶向他的心口,“噗!”的一声,那锋利的牛角穿胸而过将他扎了个透心凉,华伯哼都没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却还挂在牛角上。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要跌倒,冲到近前,举起宝剑砍掉那牛角,我悲愤至极,朝那野牦牛僵尸一通乱砍,将它肢解成数段儿,散落一地。

再看华伯,他的脸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嘴角还在不停的流着血,身上已经全被鲜血染红,心口上还插着半截牛角,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我声嘶力竭的喊着“华伯!醒醒,华伯!”可怜他丝毫没有任何反应,我的内心无比的悲痛,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无比的自责和悔恨涌上心头。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熟悉的声音道:“杨子哥,别管我们,快逃!快逃!”

我抬眼一看,是夏缇,她脸色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眼睛深陷在青黑的眼窝里,可涣散的目光带着一丝焦急,我意识到这个夏缇应该不是活人了,可我却舍不得丢下她,我伸出手去拉她,阴冷而坚硬,我手中握着的竟是一只白森森的手骨,也紧紧的握着我,“啊呀!”我猛地甩了一下。

我感觉到旁边又有几双眼睛在恶狠狠的盯着我,突然,我的脖子一紧,又是被一双手骨狠狠地掐住了,我拼命的挥舞着宝剑乱砍,骨头被劈断的声音噼啪作响,可脖子上那双手却越来越紧,我已无法呼吸了,生命应该是到了尽头,天好像越来越黑,最后完全看不见了……

再次睁开眼睛时,我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竹笼里,晃晃悠悠的向前移动着,身子被五花大绑一动也动弹不得,抬头一看,就见一只通红的巨大眼珠子正盯着我,我被吓了一跳,那居然是一只火眼巨狼,在它背上也有一只竹笼,里面塞着的正是大壮,他本来就有点儿胖,窝在这竹笼里显得更加难受,不过看见他还活着,当真是安心了许多。

又向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和华伯也被驮在火眼巨狼的背上,华伯似乎并没有受伤,我反复确认了他的胸口,没有被穿透的痕迹,虽然眼睛紧闭着,但呼吸很均匀,我既高兴又纳闷儿,想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难道真的就是做了个梦?

我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当时拿自己做过试验,可明明是亲眼看见华伯被牛角扎了个通透,肯定是活不成了,可这会儿却是安然无恙,想想那些活着的牦牛骨架,亦真亦幻,我尽可能的说服自己,也许眼睛见到的也未必就是真实的。现在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见到夏缇的身影,心中又担心也庆幸,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周围是一群巨狼,看着就叫人毛骨悚然,这东西太大太凶猛了,想到那天它们屠杀野牦牛的血腥场面,我心中默念,玉皇大帝保佑关着我们的竹笼足够结实,万一竹笼坏了,这群巨兽顷刻间就能把我们给撕碎,得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不过这群巨狼此时非常的平静,它们组织性极强,排成两列向前走,除了驮着我们,其余的背上还驮着整扇儿的生肉,那是它们捕杀的野牦牛。

有一点可以肯定了,这些巨狼肯定是被人饲养的,因为它们不可能把我们捆好塞进笼子,可什么人能驯服得了这种怪兽呢?我挣扎着抬起头向远看,就见最前面是一只由几十人组成的马队,正朝着雪山的方向前行,马上都是些穿着怪异的人,他们披着一身兽皮,露着右肩,肩膀上还画着什么东西,看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他们不是汉人,皮肤黝黑黝黑的发亮,头发乱蓬蓬的扎着马尾辫,正叽里咕噜的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毫无疑问,我们就是被这些人给抓来的,他们看上去像蛮子,可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有本事驯服这群凶残的火眼巨狼?又为什么要抓我们?刚才我看到那些复活的动物骸骨又是怎么回事儿?所有的疑问都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身边的大壮喊道:“唉!快把老子给放了,都憋死俺了,动也动不了,等老子出去,非把你们这些狗杂碎千刀万剐了不可。”

我暗骂这家伙也真是太不识时务了,输哪儿都不输在嘴上,都这步田地了,还能在这练嘴皮子,也真他娘的也算是前无古人了。好在那群人估计也不知道他在嚷嚷什么,只是朝我们看了看。

我压低声对他道:“大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大壮无奈的道:“诶!你醒啦。怎么回事儿俺也不晓得,昨天晚上跟着你俩的后面走,结果俺太累了,就靠在石头上歇一会儿,谁知那石头好像是活的,一下子把俺吸了进去,俺拼命的想逃也逃不出来,你小子也不地道,喊你你连理都不理我,再后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时就是这样了。你们才刚刚被捉,俺可都被关了一宿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更加迷惑了,“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找了你半宿呢,什么活的石头,对了,我们看见的也是活的牛羊骨头架子,这鬼惹的邪门儿了!”

“也许……也许是我们中了什么毒,看见的都是不真实的东西。”华伯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见华伯醒来很高兴,不过听他说中了毒,不免又有些担心,便问究竟是什么毒竟然会如此阴险。

华伯摇头说他也只是猜测而已,因为行医多年,也从没见过这种能让人出现幻觉的毒,沉默了半晌,他又问我俩有没有看见夏缇,我和大壮都摇头说没有。华伯说也许没看见反而是件好事儿,让我们不要声张,一切静观其变。

我和大壮点头答应……

窝在这小竹笼子里动弹不得,足足被吊着晃荡了两天,这本身就算是一种酷刑了,我觉得身子已经不会动了,等上了山,进入雪线之后,这酷刑又加了码,我们被冻得哆嗦成一团,大壮咒骂的声音越来越弱,就在奄奄一息之时,队伍穿过了雪山垭口,来到南坡,情况发生了突然的逆转。

在垭口处俯视南坡,眼前的一切与戈壁的荒芜和北坡白雪简直有着天壤之别。这里没有沙,也没有雪,而是碧绿的草地和漫山的野花,微风拂面,温暖而又清香,仿佛到了人间仙境一般,地狱,人间,天堂,这里应该就是天堂了。

山坡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帐篷,大小不一,数量多得惊人,目力所及的也差不多有上万顶,两边更是看不到边际,就算每顶帐篷里住两三个人,算下来也得有好几万,就连西域最大的国家没有这么多人呐。

正瞧得入神,“呼啦啦!”从最近的一顶大帐篷里钻出七八个女人,这顶大帐篷很豪华,白底儿上满是彩绘的图腾,和周围的普通帐篷比起来十分惹眼,估计住的也不是普通百姓。

那几个女人朝我们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半老徐娘,她短衣马裤很是利落,英气逼人,其余的年轻女子显然都是她的随从。

押着我们的那些人见到这半老女人显得十分恭敬,双手在胸前交叉,躬身行礼,谦恭的说了几句什么。

几个女人瞥了我们一眼,警觉的拽出刀子走了过来,半老女人砍开竹笼,一把揪住大壮的头发,粗鲁的将他扯了出来,我和华伯自然也遭遇了相同的对待。

卷二 玉虚彩莲 第十六章 游牧部落

在里头窝了两整天了,手脚已经发黑了,要是再不解开怕是就得坏死了,这会儿自然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不过他们最大的失误就是没绑上大壮的嘴,他大骂道:“臭娘们儿,快给老子松绑,不然俺……”

为首的半老女人愣了一下,显然她根本听不懂大壮在说什么,但估计也能猜到不是啥好话,便挥手“啪啪!”就是两巴掌,结结实实的抽在大壮的脸上。

我见情势不妙,赶紧道:“大壮,好汉不吃眼前亏,静观其变。”

大壮这会儿估计也明白过味儿了,此刻被捆得跟个粽子似的,动弹都费劲儿,当下也不敢随便叫嚣了,只得狠狠的瞪了人家几眼,才悻悻作罢。

我们被这几个女人押进了营地,这里的所有人都像看耍猴一样盯着我们,就好像我脸上长了两个鼻子,从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夹杂惊恐的敌意。

这是个典型的游牧部落,每顶帐篷前都挂着一副辟邪的野兽头骨,野猪野牦牛,还有狼的,跟狮虎的,看上去有点儿吓人。

此地就像个人兽的大杂烩,遍地是牲畜,旁边有几个汉子正在屠杀一头黑熊,屠刀一落,黑熊呻吟声撕心裂肺,挣扎了几下,腹中心肺便散了一地,早等在边上的秃鹰和鬣狗呼地窜上去争抢,一阵扑鼻的腥臊气,让人作呕。

那几个屠熊的野蛮汉子看见我们,先向半老女人行了个礼,随后便挥舞着屠刀朝我们大声嚷嚷。

大壮怒骂道:“你们这群不知廉耻的狗男女,衣冠不整,露肩露背的成何体统。”

我和华伯始终保持沉默,反正互相听不懂,其实他们的穿着倒不稀奇,游牧民族生在马背上,宽袍大袖的如何施展得开,战国时赵武灵王为了提升骑兵的战力,让兵士穿上胡服练习骑射,所谓的胡服大抵就是这种短衣窄袖合裆长裤了吧。

唯一奇特的是,这些人袒露的右肩上都纹着一个青色的图案,那图案有点儿粗糙,男子纹的是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样子挺像火眼巨狼;而女人纹的则是个长着六条手臂的人。六臂人,我忽然间觉得很眼熟,很快便想起来了,那是尊六臂菩萨。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在一处破庙里见到过这尊六臂菩萨造像,后来还常常能做梦梦到,很多时候被吓醒,那时候阿翁还在,他告诉我那是六臂菩萨,也叫六臂大黑天,是驱魔护法,吉祥的象征,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说有一族人信奉这六臂大黑天,他们生在四海九州的边缘,与仙为伴,还能驱使一切飞禽走兽,可预知未来,法力高强,不过那只是传说而已,难道说这些人就是……

“叮叮叮叮……”

一阵清明的铃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抬头一看,眼前是座金顶大帐,声音是从顶尖处吊悬着的金铃所发出的,那金铃铛有一人多高,距离地面足足有十来丈,这座金顶大帐有二十几丈见方,通体金光闪烁,上面绣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四周有卫兵把守,气势宏大,丝毫不输给王宫。

突然,金顶大帐门帘升起,从里面窜出一只金钱大花豹,这花豹体型硕大,丝毫不输给狮虎,体态修长而矫健,披挂着金银的纹饰,显得无比威仪。

所有人都像这只花豹躬身施礼,花豹一跃数丈,落到我们面前,只要它张张嘴,我们就得没命,苦于浑身被捆着,只能听天由命啊!

我手心里全是汗,华伯的确了得,临危不乱,把身子挺得笔直,那花豹在他身上嗅了半晌,好像在寻找什么,随后是我和大壮,我都听见大壮的心跳了,花豹嗅完之后并没有要吃我们的意思,而是转身又钻回了帐篷。

大壮长长的呼了口气,“还,还好咱,咱们不和它胃口。”

半老女人也松了口气,她似乎对我们仨失去的兴趣,只是对身边的随从说了几句,那几名女子应了一声,便推搡着我们往山下走,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想干什么,大壮问了好几遍,只可惜话语不通。

穿过营地,山脚下是片一望无际的草场,牛马成群,但绝不仅仅如此,除了牛马还有野驴,羚羊,熊,还有虎豹,数都数不清的野兽,突然在它们中间一团白影窜了出来,正紧紧的追赶着一头野驴,那居然是一只雪豹,还好它的目标是野驴,并没冲我们过来,它矫健的身形所掠过的地方,惊起了一群白色的大鸟,双翅一展如雄鹰一般直上云霄,忽地,云散去了,面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雪山。

这座雪山大得已完全占满了我的视线,之前翻越的雪山和它比起来,简直不值得一提,几道溪流从这座巨大的雪峰上倾泻而下,在半山处汇成一条河流从草场边穿过。这里虽不是天堂,可也得算上人间仙境了。

心里胡乱想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们进入了山脚下的一片平坦的草地上,这里水草丰美,可不知为什么却看不见任何牛羊的踪影,野驴飞鸟通通都跑散了,只是不知不觉间地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野花,花瓣娇艳无比,最小的也有手掌大小,花海映着草甸和雪山,怕是那传说中九重天上的瑶池,也就是这般了吧。

大壮赞叹道:“这是什么花?太美了!真是太美了!”

我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道:“好像还有股很淡很特别的香味!”

华伯也俯下身,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道:“我也没见过这种花,这花香挺特别的。”

这时我意识到好像少了点儿什么,“唉!那几个女人呢?”

大壮和华伯也反应了过来,刚才推着我们来这儿的那几个女人不知在什么时候不见了。

大壮骂道:“这群臭娘们儿,又再跟爷玩花样,有本事跟俺来个一对一的……”

任凭咱们如何寻找,那几个女人的确是没了踪影。按说这片草场很大,而且又无处藏身,这说明她们应该走了有一段功夫了,不过我和大壮也都算个练家子,虽不敢说耳目极灵,可怎么也不会如此大意,竟然连她们啥时候离开的都一无所知呀,可这无疑是件好事儿。

华伯挣了挣绑绳,道:“先别管她们啦,咱们先解开身上的绳索再说,估计是人家有意把咱们给放了。”

我和大壮应了一声,背靠背互相撕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咱们仨身上的绳子解下。

足足被绑了两天,胳膊和后背都被绑绳勒出了血,肉和绳子粘在了一块儿,一扯就是一大块皮肉,火辣辣的痛。可即便是这样,松了绑都感觉好多了,赶紧活动了一下筋骨。

大壮出奇的没有大骂,而是摘下一朵雪白的花朵,闻了闻,笑道:“这儿的野花不但美,而且还很香,有点儿像俺们老家的喇叭花,不过可比喇叭花好看多了。嘿嘿!”

说着他又将花戴在头上,摆出一副女人的模样道:“怎么样?俺好不好看?美不美?”

我很无奈的摇了摇头,“我饿了两天了,肚子里也没食儿,不然非得吐干净不可,你麻利儿的别现眼了。”

华伯也说别胡闹了,最好先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以免感染。他带着我们走到了从大雪山上流下的那条河边,用河水给我们洗了洗身上的伤口。那河水冰凉刺骨,冻得我上牙下牙直打架,可洗完之后非但不冷,反而还觉得暖和了许多,身上的伤口也不痛了。

我有些口渴,虽说河水清澈无比,可这地方太过诡异,为了安全,我还是问了下华伯这水能不能喝。

华伯点点头说这种水是雪山上的冰川融化而成的水,上古的先民称其为天水,不仅干净清澈,而且还有神奇的功效,洗身上的伤口可加快愈合,洗眼睛可明目,喝了则可神清气爽,预防百病,有百利而无一害。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安心,忙趴在河边一通狂饮,大壮更是贪心,冒着寒冷跳到河里,干脆洗了个澡,折腾了半天才心满意足的上来。

这地方其实并不安全,毕竟还在那个游牧部落的控制范围,他们势力庞大,万一改了主意,带着几匹火眼巨狼杀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一想到那巨兽,浑身都感觉麻酥酥的,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不过没走出几步,就见大壮指着前方叫道:“夏缇!那边儿有个姑娘,好像是夏缇!”

我急忙抬头望去,果然离我们三四十丈的地方站着个女孩,她背对着我们向前走着,步伐有些蹒跚,背影的确和夏缇有几分相似,不过她的装束却大不相同,她看上去分明就是这个游牧部落中的女孩儿,只不过她上身罩了件金丝绣花的披肩,下身的马裤也讲究得多,比起那些袒露着肩膀的族人要高雅许多,只是因为离的远了些,加上背对着我们,样貌自然瞧不清楚。

卷二 玉虚彩莲 第十七章 野花

仔细看,这女孩很是怪异,她走路的样子好像一个木头人,我第一反应就是“僵尸”,因为那细长的双腿走起路来似乎根本不打弯儿,可不管怎样,也得先追上去看看再说,想到这儿我大喊一声:“大壮,咱俩去会会她。”便冲了上去。

我边跑边大喊,不过那女孩似乎并未做出任何反应,依旧缓缓而又僵硬的向前走着。等到了近前,那的确只是一个女孩,活生生的女孩,我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忐忑,一咬牙用力将她扭了过来。

没想到那竟是一张秀美的脸庞,十五六岁的年纪,虽然看上去她已经疲惫不堪,但眼神中难掩着一种独特的气质,奇怪的是她竟然与夏缇果真有几分相似。

赶上来的大壮也脱口道:“夏缇?”

不过我留意到,她应该来自这里的部落,因为披肩下的右肩处有一处看不清的纹身。我大叫着问:“姑娘,你是谁?”

不过她好像并未听见我们的问话,眼睛在我和大壮的身上一扫而过,嘴里不住的嘟哝着什么,又转过身继续朝前走。

华伯也跟了上来,道:“先跟上她再说,看看她究竟要去哪里!”

于是,我们跟着这女孩一路向前走,大壮时不时的问她到底是谁,要去哪里之类的问题,可那女孩却一语不发,就像我们根本不存在一样,大约走了两三里,只见那女孩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前方,用有点儿蹩脚的汉语道:“你们快看,快看,玛哈嘎拉,大黑天,玛哈嘎拉,大黑天!保佑我找到族人!”说着便跪下来磕头。

没人知道她的意思,只能向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除了蓝天和大雪山之外,什么都没有,这女孩恐怕是有点儿神智不清。

大壮咧了咧嘴,用手揉了揉眼睛,道:“什么大黑天呀,这明明是大白天嘛,唉!唉!你们看那远处是不是有一堆人呐!”

听他这么说,我又仔细的看了看,也许是雪山太亮,晃得眼睛睁都睁不开,我使劲眨了眨眼:“哪儿有什么人啊?”

旁边的华伯也摇了摇头,看来他也没看见。

大壮嘟哝着:“明明就是有人,你们眼神儿也太不好使了吧。”

华伯也不理他,只是蹲下身,切住那女孩的脉搏,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那女孩似乎并没有听见询问,而是木讷的看着华伯呆立了半晌,突然她的表情由木讷变成了惊恐,用力的甩掉了华伯搭在她脉搏上的手,一把将华伯推翻在地,声嘶力竭的叫道:“别过来,都别过来,吃孩子的恶魔,玛哈嘎拉保佑,翁吧啦西多夫都……”说到后来她双手合十,好像在念诵什么经咒。

我们都被这女孩儿的怪异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赶紧将华伯扶起,大壮怒道:“这小妞八成是疯了,可惜了这张俊俏的脸蛋儿了。”我估计要不是看人家生得好看,换作其他人这么对待华伯,他非得拔出刀子找人拼命不可。

大壮又转身问华伯道:“师父,她的脉相怎么......”

他话说到一半便哽住了,就在我们不远处出现了一群人,他们从各个方向而来,将我们包围了,少说也有百十来号,正朝我们逼了过来,眼看就要到眼前了,我大喝道:“你,你们是谁?”

“小花,快过来,小花……”

我转过身,那说话的竟然是身边的大壮,他正伸出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向前疾走两步,紧紧的抱住了一位老头儿。

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这种地方还能遇上熟人?而且哪有一个老糟头子叫“小花”的呀!可定睛一看,那老头儿精神抖擞,胡须微白,慈眉善目一副和尚的打扮,可那非是旁人,正是我们苦苦寻找的治化长老,天啊!我固有千百个疑问要找他解答,可更令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是跟在治化长老身后的居然是我娘,我顿时激动得泪如泉涌,颤声喊道:“娘!”冲上前去一把将她老人家抱住,再也忍不住痛哭流涕。

娘好像在我耳边说着什么,不过我光顾着激动了,也没听见她在说啥,不过,那声音竟然越来越清晰……

“咱们都中毒啦!那些都是幻像,你们快回来!快回来!”

这回终于听清了,那不是我娘的嗓音,而是华伯的,我心中猛然一震,幻像,不真实的幻像,没错,我脑袋里闪过在乱石阵中看见的牛羊骨架在行走的场景,在这种地方见到亲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可我实在不愿相信日思夜想的这一切,竟又是一场空,如果是这样,我宁愿就活在这幻像之中,庄生迷蝶,虚实又有谁能分得清呢?我反而将怀里的“娘”抱得更紧了。

只见爹和张井叔也站在我身边,周围的人都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还有顺子,我伸手去拉他,那一瞬间,我用余光扫了一下怀里的娘,她的脸极像我娘,可又不是娘,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这时就听华伯冲着我喊道:“别忘了我们的使命,快回来,就快来不及啦!”

我意识到华伯是对的,大壮看到的明显和我看到的不一样,这种幻像根本不可能长久,没准又是敌人的圈套,可我就是怎么也清醒不过来,只能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去看那些人的脸。

就见大壮还在抱着治化长老“小花小花”的叫着,那叫一个亲热,还在老头儿的嘴上狂吻,这场面实在是不堪入目。

让人觉得有点儿反胃,我反而清醒了不少,于是赶紧上前拽开大壮,抬手“啪”的就是一记重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他的脸上。

“师父,你打俺干啥?”

看来他真是中毒不轻了,我拽开他,挥手又是一拳,打得比上一拳重了许多。

大壮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脸红彤彤的,情绪异常激动,“杨子,你打俺。”说完挥拳便向我打还过来,我急忙弯腰躲过,一闪身绕到了他的身后,不等他转身便使了招十字铜人锁,将他手脚扣住,如果我们真中了毒,那越是妄动毒就会蔓延的越快。

我在他的耳边大喊:“快醒醒!这些都是幻相,咱们又着了道,别去看,这儿的一切都是假的,快醒过来。”

大壮虽然平静了许多,可还是挣扎着想甩掉我,嘴里小花小花的念着,我干脆将他双眼蒙上,让他眼不见为净。

华伯一直在地上寻找着什么,不论我如何召唤,他都并不理睬。

很快,我只觉得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小时候娘唱的摇篮曲,声音如此的熟悉,如此的美妙,听的人心驰神往,好像自己正睡在最舒服的床塌之上……我知道,自己越来越难自控了。

嘴里突然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快吃下,快嚼!”耳边一个模糊的声音唤道,我觉得自己正努力的游离在两个世界里,嘴里使劲的嚼着一种带土腥味的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的睁开眼睛,看见华伯正在喂大壮和那个女孩吃一种白花,这种白花和地上开满的并不相同,那是一种五瓣的小白花,叶子比花略大一些,半个手掌大小,华伯是将它们连根拔起整株的喂给他们吃。

我估计刚才自己吃了也就是这玩意,难怪一股子土腥味,连根吃自然是带着土的。不过这玩意很管用,我眼前的幻像消失不见了,只是感觉身子还很虚弱,强打着精神问道:“华伯,为什么我们又产生了那种幻觉?难道那群该死的野蛮人又来了?”

华伯摇了摇头,道:“那群族人并没追过来,我们是自己中的毒,产生了幻像,我刚才给这姑娘把脉是就已经发现我们中毒了,只是还没来得及阻止你和大壮,你俩就已经着了道儿。俗话说‘蝮蛇五步必有解药’,我就封住了自己身上的血脉,让毒不至于迅速扩散,终于找到了能解此毒的药草。”

“那是什么药草?”我指着他手里的那株白花。

华伯解释道:“这叫白花丹,黄帝内经中就有记载,在我们老家都叫它‘一见消’,可排五脏六腑的毒素,凡看东西抖动,发黑,口吐白沫,中毒危症者吃上它便可解毒。本来咱们身上的毒我也不清楚是什么,能不能解此毒原是没有把握的,可是这里生长的一见消和中原的大为不同,其药力可是普通一见消的数倍不止,所以才有如此的功效,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快了许多……”

“咳咳咳!”这时,就听大壮一震咳嗽,一翻身,“哇哇”吐了好几口绿水,才道:“哎呀俺的亲娘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我忙递给他水囊让他簌簌口,清醒一下,他拿起水囊灌了好几口,然后又吐出来,折腾了好半天。

我问他道:“大壮,你刚才一直小花,小花的叫着,‘小花’究竟是谁啊?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呢?”

卷一 尸山鬼草 本草秘闻

本卷已完结,谢谢各位读者,请继续关注下一卷《玉虚彩莲》。

故事本是艺术创作,不过中华民族的瑰宝-中医中药确是千真万确的,关于阿魏这味药,要向大家科普一下。

阿魏,普通的阿魏,这里也称阳阿魏。为伞形科植物,生长于新疆等地的戈壁之上,(新疆阿魏Ferula sinkiangensisK. M. Shen或阜康阿魏Ferula fukanensis K.M.Shen的树脂。)春末夏初盛花期至初果期均可采收,但以盛花期采收为佳。分次由茎上部往下斜割,收集渗出的乳状树脂,阴干。

本品呈不规则的块状和脂膏状。颜色深浅不一,表面蜡黄色至棕黄色。块状者体轻,质地似蜡,断面稍有孔隙;新鲜切面颜色较浅,放置后色渐深。脂膏状者黏稠,灰白色。具强烈而持久的蒜样特异臭气,味辛辣,嚼之有灼烧感。

性温,味甘苦,归脾胃,可消积,化瘕,散痞,杀虫。

《本草纲目》:同炮蒜丸服,并主盘肠痛惊。

《唐本草》:杀诸小虫,去臭气,破症积,下恶气,除邪鬼蛊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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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阿魏,则为稀世珍宝,多在棺材中才有,而且对死者的年龄,死因,性别,棺材所在地的风水都有极其严格的要求,所以极为难得,《增广贤文》记载:“黄金无假,阿魏无真”

其中有一则报道:

因为11年前的一次偶然机遇,石峰区市民易娭毑得到了一个宝贝,在家里保存了10多年后,老人给记者打来电话,说这宝贝现在可是她的负担,她思量着要把这宝贝献出来。要问起这宝贝到底珍贵在哪?老人显得很神秘,只说这可与棺木有关。

易娭毑不愿意记者前往她的家里,更不愿意在电视上直接露脸,而她的宝贝呀,则被她紧紧地揣在怀里。大家肯定想知道了,这既然是宝贝,又为何成为了负担?找了一个没有熟人的地方,易娭毑才愿意向我们展示宝贝的庐山真面目。记者观察到,这东西,没有根须,呈黑褐色,表面还有层层褶皱,切割处有类似于木头的圈圈纹理。闻上去,有刺鼻的味道,摸一下,感觉像皮革一样坚硬。这光看外表,好像有几分熟悉。

易娭毑说:“这是‘黄金无假,阿魏无真’,这就是阿魏。”

阿魏?原来,易娭毑曾听过长辈一代代流传下来的关于“阿魏”的说法。相传在古代,一位富家千金在突然得病死后,由于生前服用了大量的珍贵药材,因此在尸体上便长出了一种罕见的黑色物质,这种物质被人称作“阿魏”,又称之为“阿魏灵芝”。在传说中,这阿魏必须从棺木里挖出来的。 难道,易娭毑的这宝贝也是出自于坟墓之中吗?

易娭毑说,要追溯这宝贝的来源,那还得从十一年前说起,那时株洲城市发展,河西一带大量迁坟,易娭毑的一个亲戚,则在迁坟的过程中,有了意外的发现。亲戚说,那是他迁坟的时候发现的,坟里棺材躺着一具白骨,白骨大腿上长着一大一小两朵像灵芝一样的东西。亲戚对易娭毑说:“听人说,棺材里的灵芝都是宝贝,能治百病,值好几十万,我送你一个,这事你千万别说出去。”说完,亲戚将手中的小“灵芝”,塞到易娭毑手中。

虽是不识眼前物,但易娭毑还是把它带回了家,并把这东西放在了柜子的顶上、一放就是好几年。2009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电视上看了关于阿魏的新闻,这时,她才意识到,她家里的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好像与阿魏有几分想象。易娭毑还透露,曾经有人愿意出一万元来买走它。

据了解,民间传闻,“阿魏”的生长条件极为苛刻,死者必须是未婚少女,又必须是突然发病死亡。如果是久病而亡,则无充足的真气,也就生长不出“阿魏”。其次,死者还必须葬在一块风水宝地,能保证尸体数十年不腐烂,挖出的时候,还必须要“阿魏”与尸体同现,四者缺一不可。另一说法为,死者生前吸食鸦-片,死后才长出‘阿魏’。”据《增广贤文》记载:“黄金无假,阿魏无真”。也就是说“阿魏”非常罕见。易娭毑说,她患有骨质增生好多年,自从09年得知手上的宝贝可能是传闻中的神奇中药材阿魏后,就思量着用这个泡水喝,治病。

卷二 玉虚彩莲 第十八章 幻毒

听我这么一问,大壮脸腾地又憋得通红,这倒是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了,这家伙太岁头上敢拉屎的主儿也会脸红,在我一再追问下才吞吞吐吐的道:“没……没什么,就是……就是小时候一个青梅竹马的玩伴。”

我笑道:“那就是姑娘喽?就你这脸皮还能脸红,也算是百年不遇的奇观了。”

大壮被我挖苦得表情很是尴尬,骂骂咧咧的说我屁都不懂,理解不了他那颗纯洁的心,可毕竟是心虚,目光四处游离了好一会儿,最后落在了那个女孩的身上,只见他脸色突然一变,大叫道:“杨子,快来看,这不是刚才的那个姑娘啊?”

我暗骂这泼皮无赖居然用这么低劣的手段岔开话把儿,不过还是向那女孩瞟了一眼。这一眼我也发现的确有些不对,急忙又仔细的端详了一下那女孩的样貌。

不由得脱口道:“还真不是一个人。”

没错,刚才的那个姑娘除了皮肤有些黝黑之外,脸型和五官都极像夏缇,而眼前这位却大不相同,只是年龄与夏缇相仿,可夏缇的五官精致,棱角分明,充满着异域风情,眼前这位姑娘虽然也不是汉人,但脸型方正,很像西北一带的胡族女子,眉目端庄大气。

我正纳闷儿,就听华伯一边将“一见消”捣碎,喂给那女孩解毒,一边道:“你们所见的一直就是这姑娘,因为咱们都中了毒,我怀疑这种毒应该是能勾起我们内心深处的所思所想,并且将这种所思所想放大,让人产生幻想,但是这些幻想并不是无中生有的,从某种意义上应该是我们内心的某种欲望。”

“欲望?”我和大壮异口同声的问道。

华伯点了点头,对我道:“没错,藏在你心底深处的欲望是爹娘,治化长老还有张井,所以你看到的是他们,我们都想找到夏缇,所以看到的这位姑娘也就像夏缇,我们在乱石阵时,中的也应该是这种毒,所以才会看见大壮和夏缇骑着野牦牛的骨架。而现在毒已经解了,事物也就自然恢复其本来的模样了。”

回想起乱石阵和刚才的经历,华伯的分析很有道理。

大壮问道:“师父,咱们究竟是中了什么毒啊?啊!肯定是刚才喝的那河水有毒?”说着就想将水囊里灌的河水倒掉。

华伯摆了摆手道:“不是河水的事儿,那雪山冰川融化的水清纯无比,自然不会有毒,真正有毒的是它。”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一株野花。

“喇叭花!这怎么可能?”大壮惊讶的叫道。

刚刚大壮还在往头上戴的那种花,这时我才留意到这种花很特别,花瓣极大,有的能赶上大壮的那张大圆脸了,有白的、黄的、红的、紫的,五颜六色,白色白得耀眼,而红色又如鲜血喷流而出,艳得吓人;花分六瓣儿,彼此相连,每瓣都带着一根又细又长的须子,让人觉得美丽中透着几分妖气,最恐怖的就是,这里漫山遍野的都是这种花,无边无际。若真是它在作祟,那果真是麻烦的很。

华伯喃喃的道:“这不是喇叭花,我为采草药也算是游历过各地的名山大川,却也从未见过这种花,不过刚才寻找解药时我特意尝过这种花,的确有毒,而且我还在几株花下发现了人的牙齿和碎骨头,这说明一定有不少人丧命于此。”

我将信将疑,也好奇的看了看身边的几株毒花,下面的确有个什么东西,大部分埋在土里,只露出了一点灰白色,我拔出匕首,将那东西挖了出来,那的确是一节人的脊椎骨。

“没错,看来这就是一种食人毒花啊!难怪那帮野蛮人将我们放到这里,我还纳闷呢?他们怎么会那般好心放了咱们,原来是让咱爷们儿在这自生自灭当花肥啊!果然够阴毒。”

大壮听我这么说,“嚯”地站了起来,怒道:“那咱们还等个鸟,这毒花无边无际的,朝哪儿走都是个死,咱们还不如杀回去,跟这帮野蛮的王八羔子拼了,杀一个老子俺够本儿,杀俩赚一个。”

我自然也是热血沸腾,恨不得冲回去将这帮阴毒的野蛮人碎尸万段,可转念一想,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比起方仙教,他们至少也算是狠的磊落。既然他们人多势众,又没打算让我们活命,回去那肯定是死路一条,虽然这一行我已经做好了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准备,可就这么死了,说什么也是不甘心的。何况现如今夏缇还没下落呢,怎能跟一群野蛮部落胡乱的搏命呢?

我压了压怒火道:“好马不食回头草,在这儿死了我可不甘心,这食人毒花虽然要命,可华伯已经找到解药了,依我看咱们得先想办法逃出这里,再去寻找夏缇。”

“逃出这里,你说的简单,这花海看不见边际,怕是死了也走不出去,最稳妥的法子还是原路返回。”大壮道。

华伯将最后一点“一见消”喂给那女孩服下,说道:“嗯,大壮说的没错,不过他们既然要杀掉我们,回去也不是办法,我想这种食人毒花只能在温暖的地方生长,咱们顺着河朝雪山的方向走,冷的地方,不生此花,一定能走出这片花海。”

大壮嗯了一声,又盯着那女孩,哼道:“我看这恶妞的打扮和他们也应该是一伙儿的,不知怎地被丢到了这里,师父,咱还救她干啥,干脆就让她在这儿自生自灭算了。”

华伯脸色一沉,厉声怒斥道:“胡说,跟了我这些年,竟还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你忘了拜师时在祖师爷面前发过的誓吗?若再说这种话,便不是我徒弟了!”

华伯一向和蔼,突然发这么大火,吓得大壮不敢作声了。

大壮虽然大咧,这会儿也不敢造次,急忙改口认错,我其实也觉得这女孩是个麻烦,不该管她,可这般情形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也能多加留神了。

我们沿河向上,一路上多采些“一见消”解毒,我和大壮轮流背着那还未清醒的女孩前行,华伯说她应该是在这里好长一段日子了,中毒比我们深得多,能否醒来也要看她自身的造化了,不过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不放弃对她的救治。

就这样大伙儿不停歇的走了一整天,不敢休息,更不敢睡觉,生怕一旦睡着中了毒就再也醒不来了,等走出这片食人毒花时所有人都虚脱的摊在地上。

这会儿已过子时,从我们被带进那片食人毒花地带到现在,算来已经足足过了六七个时辰不止了,水米没打牙不说,现在比这个更煎熬的就是困倦,每个人都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没人说话,也没有人想动一下。

我突然感到困极了,闭上眼睛,渐渐的,意识开始迷离,忽然间,一个声音在我耳畔响起,那声音极是恐怖,像是野兽的悲鸣,又像是孩子的哀嚎,一阵冷风吹过,简直吹进我的骨头缝里,我猛地一激灵,打了个哆嗦,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睁开眼,只见天上月亮,仿佛就在头顶上,又圆又亮,照在洁白的雪峰之上,像一盏悬在天上的巨大灯笼,为人间照亮。

我坐起身,周围的一切朦胧却又依稀可见,定了定神,发现我们已经在大雪山的山脚下了,这里全都是白色的碎石,地势略有低洼,很明显在水量最大的时节,这里也应该是河道的一部分,所以几乎没有什么植被,只有星星点点的类似地苔东西从石缝里钻出来,和那片满是食人毒花的草甸比起来显得荒凉了许多。

再向前便是巍峨的大雪峰,目测来看,向上数百丈都是这样的白石头山,再往上便是茫茫雪地了。从这个角度看,这座雪峰极为规则,如一座庞大的银色宫殿,经过了无数工匠的雕琢,再将它升在半空中一般,宏伟,美轮美奂所有对于它的形容似乎都微不足道。

“赶快整理一下行囊,然后找地方过夜,这里会越来越冷,这样下去咱们都得被冻死。”华伯略带沙哑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思路,我突然也意识到这地方的确非常寒冷。

赶快将大壮唤醒。整理了一下,虽然被那群野蛮人俘虏,可是他们好像对我们的东西不太感兴趣,身上背的行囊都还在,只有我的那柄陆卢剑没了踪影,这也难怪,那柄宝剑太显眼了,尤其对这群住在帐篷里的游牧民族来说,利刃在很多时候是能救命的,估计是在我们都昏迷时被人顺了去。

大壮又啃了几口干粮,估计体力恢复了一些。不过眼前的这个女孩仍然昏睡不醒,救起她的确就是个累赘。

这会儿,偏偏寒风大起,似乎越来越冷,又是一番跋涉,最后总算在半山腰找到了一处可以藏身的小山洞,进去之后点了一堆篝火。很快洞口便结了一层冰晶,这里的确是古怪,白天时还艳阳高照,炎热得很,夜里竟然会这么冷,寒气好像是从雪山顶直接压了下来,所到之处瞬间便结了冰,多亏得我们及时找到这个山洞,不然就得活活冻死在外面了。

卷二 玉虚彩莲 第十九章 西王母

即便是在这山洞里,也依然很冷。

华伯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只石头碗,将水囊里的水倒了满满一碗,又将那女孩头上的银簪子取下丢入碗中,架在火堆上烧煮。银子有拔毒的功效,华伯说雪山上的水本就纯净,这样更能解毒,他将煮好的水和“一见消”一并给女孩服下;我和大壮也喝了一些热水,感觉身子暖暖的,也许是太舒服了,不知不觉间竟然睡去了……

过了很久,我正做梦赌赢了好多金银,就听“啊!”的一声惨叫将我从美梦中惊醒,我睁开眼睛,瞬间便清醒了,这时天已竟大亮,山洞中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一只巨大的猫,它只是长得很像花猫,其实体型有老虎那般大,比大壮还肥两圈儿。哪有这么大的猫,这究竟是个啥玩意儿?浑身的白毛伴着灰褐色的条纹,眼睛是蓝的,露出凶狠的光,它正叼住大壮的腿向洞外托拽,看来它是来捕食的。

大壮直痛得呲牙咧嘴的嚎叫,显然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家伙弄的惊慌失措,拼命的大叫:“快救我,杨子!快将这畜生弄掉!”

我见状立即冲了上去,飞起一脚将那只大猫踢开,它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显然已经愤怒了,它改变了目标,眼睛死死的盯住我,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吼叫,还没等我站稳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向我猛扑了过来,我只能伸手去挡,可这大猫力道极大,瞬间将我扑倒在地,我只能伸出双手扼住它的脖子,拼尽全力的不让它咬到我,大猫那狰狞的脸离我不到一尺远,张着大嘴恨不得将我一口吞掉,锋利的前爪在我身上乱抓,只觉得被它抓过的地方肯定要皮开肉绽了。

按道理,在这狭小的山洞里跟这只野兽拼气力,我并不会有多少胜算。不过这会儿,华伯上来扯住了这畜生的后腿,使劲的往后拽。

大壮这会儿也已经回过神来,见我落难,当下便拔出龙骨刀朝着那畜生的脖子就是一通乱砍,龙骨刀何等锋利,大猫嚎叫着,顷刻间血就喷了我一身,我趁机一脚将它踢开,大猫躺在地上挣扎,眼看就快活不成了,大壮又混乱了补了几刀,终于它直直的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送了一口气,却发现一道冷光从角落里射出,是那身影异常惊恐的目光,伴随着尖叫在山洞中回荡:“啊!!啊!!不要!不要杀它!”

那少女不知什么时候苏醒了过来,好像是被这血腥的一幕给吓到了,她浑身颤抖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大壮,又恶狠狠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魔鬼,你这个魔鬼,一定会遭到报应的,阿姆会惩罚你的,你们都会遭到惩罚的!”

大壮怒骂道:“老子辛辛苦苦把你背到这儿,差点儿没累死,早知道你就是个野蛮的白眼狼,不道谢也就算了,还骂我是魔鬼,就该让你被那毒花吃……”说着攥紧拳头朝她挥了挥,本想再骂几句,也许是见她楚楚可怜,竟没开出口。

我擦了擦身上的血迹,有大猫的,而更多的是我自己的,“若不宰了它,难道还让这畜生吃了我不成。”我瞪了那少女一眼。

华伯立马摆了摆手,让我俩不要再吓唬眼前这位身子瑟瑟发抖的女孩了。

他小心翼翼的蹲下来道:“姑娘,别怕,我们不是魔鬼,也不是恶人,你应该是迷了路,闯进了一片毒花之中,昨天正好遇见了我们,是我们把你救出来的。”

那女孩缩了缩身子,平静了一些,可还是警觉的瞪着华伯,木木的相持了半晌,她的眼睛动了动,目光停在了那只死去的大猫身上,精神再次错乱了,哭道:“不,不,你们,你们都是凶手。”又忽然伸手指了指那只死去的大猫,继续道:“那,那是阿姆的侍卫,是我们的守护者,你们,你们居然杀死了它,阿姆会降罪下来的……你们,你们都没有好下场。”

说完便跪下不停的磕头,嘴里还叨咕着什么,估计在向她口中的阿姆祈祷,祈求得到神灵的原谅。

我懒得理她,野蛮人就是野蛮人,居然还咒我们。

大壮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师父,这姑娘是不是这儿有什么……”

华伯向大壮推了推手掌,让他别再刺激这女孩了,很明显在女孩眼里,这大猫是很神圣的,大壮把它给杀了,我又浑身是大猫的血,所以她才说我们是魔鬼。

我拉着大壮向后退了几步,故意将大猫的尸体遮挡住。我也意识到这个女孩很不寻常,想要弄清楚这儿的一切,或许她就是个难得的突破口。

果然,女孩的情绪又平静了下来,华伯试探着向她挪了两步,友善的说道:“姑娘,别怕,我们真的救了你。”

随后便将我们被带入那片长满食人毒花的草场,遇到了她,又来到这山洞的整个经过讲述了一遍,最后华伯从背囊里掏出他采下的一株食人毒花,问道:“姑娘,你认不认识这种花?”

女孩见到那花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本能的向后缩了一下,已经平静的脸又变得紧张起来,好像感觉到了某种危险,她皱着眉,喃喃的道:“这花儿,花儿,花……有毒!”她努力的回忆着什么,可好像脑子坏掉了,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双手抱着头,表情痛苦的叫道:“好疼,头好疼……好疼!有毒,快拿开!”

华伯收起那株毒花,上前按住女孩的太阳穴,帮助她缓解一下紧张的头脑,又取出一点儿鬼阿魏给她服下。鬼阿魏那是何等的奇药啊,安魂定魄,想当初智平和尚被鬼狼所伤,那么重的疯癫病,都被此药给治好了,何况这女孩呢,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她便又恢复了神志。

不过,无论是毒花的毒使她变成这副样子,还是另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总之过度的回忆和刺激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儿。最好先说些无关紧要的事儿,再慢慢递进,华伯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便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眨了眨清澈的眼睛,看了看华伯,低声的道:“我叫乌颖纳。”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儿奇怪,不过她应该没必要说假话,反正不能名字是什么,我们也不可能认得。

“乌颖纳,乌颖纳,名字很好听。怎么就你一个人呢?你怎么会误入那片毒花之地呢?你的家人在哪儿?”

“我的族……家人都在那边。”乌颖纳指了指洞外。那片帐篷的方向,毫无疑问,她来自那个部族。

华伯点了点头,“你为啥说大猫是阿姆的侍卫?阿姆又是谁?”

乌颖纳皱了皱眉头,“阿姆就是阿姆,是我们族人的先祖,是圣母,至高无上的神明,那……那被你们杀死的不是大猫是雪豹,那就是阿姆的侍卫……是我们族中的神兽。”

雪豹!侍卫!圣母……我的头就像被一个大铁锤给重重的砸了一下,脱口叫道:“西王母国!”,也就是说,这里……这里就是传说中的西王母国!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可颤抖的声音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西,西啥国?”大壮愣愣的问。

“西王母国!”我很小的时候就听阿翁讲过西王母国的传说,乌颖纳口中的阿姆应该就是西王母,传说她是众仙之主,人面虎齿,长着蛇身,善啸,的确就居于昆仑山中,掌管着长生之药。据说当年周穆王驾八乘西行万里,拜访西王母求长生仙药,西王母给了他一枚仙丹,并嘱咐他需先筑起九层高台,沐浴斋戒,登台祭天,方可服此仙丹。穆王大喜,回去之后立即命人筑台,只可惜这穆王昏庸,没有那么大的功绩和福德,高台每每筑到一半便因各种各样离奇的原因坍塌。这周穆王大怒,将工匠们通通杀了,从此自己也一病不起,弥留之际,他强行吞下了仙丹,结果可想而知,他非但没得长生,反而没两天便丢了命。

这本来只是阿翁口中的故事,可眼前却是真实所见,这个手臂上纹着六臂菩萨的神秘种族原来竟是西王母族,这里就是西王母国,没有人知道这个国度究竟在哪里,是否真实的存在着,他们的确是最神秘的象征,留给世人的只有一个个美好的传说,相传在这里有龙在天空盘旋,雪豹是他们的守护神,每年西王母的生日时万兽都会前来道贺,还有说那是一个能够去往天宫的古老国度,它的存在却是为了守护一个无极的秘密,可没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可此时此刻,我们三个地道的汉人却实实在在的找到了这里,这是人间的边界,离仙最近的地方,古昆仑原来在这里,我们所经历的种种神奇,这一刻,似乎都变得那么的顺理成章了。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二十章 丹珠须弥

华伯也惊讶非小,之后,从乌颖纳的讲述中,我们渐渐的明白,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

原来自从我们踏进那片戈壁滩开始,就已经进入了古昆仑的领地,而这片领地内的唯一主人就是西王母,也就是乌颖纳口中的阿姆,这儿的族人都是阿姆的子子孙孙。整个部族延续着上古时代的母系制,女人当家作主,统领部族,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了数千年,守护着这块神圣的土地。

每年的冬天,山上就会被茫茫的冰雪覆盖,整个部族便会迁徙到地势较低的戈壁上过冬,我们在戈壁上遇到的火眼巨狼,真正的名字叫做:火獒,是一种巨大的犬类,是阿姆赐给族人的神兽,传说火獒是青鸾和麒麟的所生,它们虽为族人们所饲养,但是在部族中的地位极高,并且不受任何的限制。之所以这些火獒会在戈壁上捕杀野牦牛,是因为那些野牦牛没有什么天敌,连体型庞大得就连黑熊都要对其避让三分,如果不控制它们的数量,任其无限繁衍,它们就会吃光戈壁上的一切草木,那将是毁灭性的破坏,到时整个部族也将会遭到灭顶之灾。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族人们都会带着火獒捕杀掉一大批老弱的野牦牛,一来可以获取大量的牦牛肉,更重要的则是保护了戈壁的植被,为整个族群入冬放牧提供水草。

一直要等到来年的三月初三,阿姆寿诞之时,族人们再从戈壁重新迁回到这里,那时这里的冰雪已经融化殆尽,满山的绿芽,春暖花开,各种珍禽异兽或冬眠苏醒或春暖归来,汇集到此觅食,那场面就是从四面八方赶来为阿姆贺寿。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巨大的雪山叫“丹珠须弥”,传说每隔千年,山上将跑下成群的雪豹,簇拥着骑青鸾的阿姆来到族人的面前,罪恶的人将会被雪豹吃掉,而善良的人将被赐予圣水沐浴,获得长生,如果抬起头可以看到飞龙在头顶盘旋,便可立即羽化成仙。所以说雪豹被称作是阿姆的侍卫,乌颖纳看见我们杀死雪豹才如此激动愤怒。

在他们的心目中,地位由高到低的排序是:阿姆,圣女,雪豹,族中长老,火獒,女人,最后是男人。在他们这个母系氏族里,女人的地位永远高于男人,每个孩子都是母亲和舅舅养大的,没人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只有圣女是由上天选择,除此之外,越是能生育的女人地位也就越高,这是一种古老的对生育的崇拜,子女最多的女人就会成为族中的长老,有些长老一生能产下上百的子女,她们地位仅在圣女之下,而且长老们会按照族规,从千万女童中找出下任圣女,那将是整个西王母部族的领导者。不过即便是圣女也没有最终极的权利,族中所有重大事件都要等到每年八月十五,圣女带领长老们,和一些被选中的女族人上山祭祀阿姆,圣女能够通灵阿姆,得到启示,就是说由阿姆来决定这些族中大事。

这些其实都是族人最基本的生活规则,乌颖纳本就是这个部族的,不需思考就能脱口而出,至于她是怎么误入的这片食人毒花的,究竟发生了何事,可就记不得了。

华伯说她中毒太深,能恢复成现在这样已经算是奇迹了,为了不让乌颖纳再次引发回忆的头疼,也并没有过多的追问其他的事情。

乌颖纳对我和大壮还是提着很高的警惕,为了讨好她,我俩说按照她的礼仪厚葬这只雪豹,也就是个好听的说法,所谓的厚葬就是挖坑埋了,入土为安,总不至于埋些陪葬,我们也没有,埋的时候,我还是趁着热乎将豹皮给剥了下来,不是我贪心,这畜生长在雪山之上,能耐住极寒,全仗着这副皮毛,咱们在雪山上要想不被冻死,还必须有这套行头。

剩下的豹尸都给埋了,这已经就算不错了,要按大壮的心气儿早将它烤来吃了;再说那雪豹牙又白又润的要是打副骰子,那可是够神气的,不过我也只是想想罢了。

之后,我和大壮在山下打了几只野鸡大雁,晚上回到山洞里烧烤,四人围火而坐,肉香四溢,可这会儿我倒是没什么胃口,就说道:“既然这里的情况咱们大致了解了,明天一早我想下山去找夏缇。”

大壮正吃得满嘴流油,嘴里的一大块儿肉还没咽下,就含混不清的道:“唉!咋又想起夏缇来了呢,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嗯,那小妮子的确不错,就是有点儿不食人间烟火,仙了点儿……”

我有点尴尬的道:“别仙儿啊神儿啊的,多不吉利。”

“唉,你瞧瞧,你瞧瞧,俺跟你这出生入死的兄弟情那还赶不上一个妞儿了。”

“你俩别斗嘴了,要想下山找人,就得先想想怎么应付西王母国的人。”华伯说道。

我们的目光都齐齐的瞧向了乌颖纳,乌颖纳显得有点儿紧张,弱弱的问:“你们还有一个同伴?”

大壮点了点头,“嗯,是个女的,好认,长得跟个仙女儿似的,在戈壁上的乱石阵里走散的,现在也不知是死是……”他瞟了我一眼,改口道:“呸呸呸,夏缇比咱俩聪明多了,肯定没啥事……唉!对了,杨子,你不是会使罗盘,拿出来算算夏缇的方位呀,免得咱跟个没头苍蝇似的瞎找啊!”

我脸一红,“我,我这玩意儿学的不精,没算准过几次。”

大壮对乌颖纳道:“你既然是西王母族的,找一些熟人帮着找找呗,你们对这里的情况肯定比咱们熟悉呀!”

“我恐怕没有熟人了。”乌颖纳晃了晃头,喃喃道:“让我用别的方法试试吧!”

说完她从手环上取下四颗狼牙,嘴里念叨着将狼牙往地上一扔,牙尖指的方位都是乱的,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就见她双手抱肩,眼珠子一下子变得全黑了,居然没了眼白,她身子霍地挺起,好像被某种力量给拽了起来,样子极不寻常。

“这,这是啥巫术!”大壮向后退了退。

突然,乌颖纳身子一软,坐回地上,眼睛也慢慢恢复了正常,额头上都见了汗,半晌才指了指天,缓缓的道:“那位姑娘在上面!”

大壮张着大嘴道:“上面,你是说她已经升天了?呃……呸呸呸!”

华伯道:“在雪山上面?”

乌颖纳点了点头。

“到底准不准啊?”大壮显然不太相信。

“这是阿姆道指引,信不信随你们。”

看她刚才那个样子,的确不像是在作伪,我点头道:“我信你,那咱们还等啥,明天一早就上雪山。”

乌颖纳道:“上雪山不是儿戏,上面有你们想都想不到的凶险。”

“再凶险我也得上去。”

乌颖纳见我坚定,只好叹了口气,“好吧,我可以带你们上山,只是我有个条件,你们绝不能再伤害山中生灵,那是对阿姆的不敬和亵渎。”

我和大壮满口答应,随后,我将那张雪豹皮分成三块儿,除了乌颖纳不需要外,我们仨一人一块,裹在身上。

转天一早,我们便朝雪山山顶爬,这座大雪山没准就是古昆仑呀,我试探着问乌颖纳这山上有没有一种叫“七色花”的东西。

乌颖纳又眨了眨她那清澈的眼睛,想了很久,才说这座雪山她也上过几次,除了雪看不见别的,至于这“七色花”,以前听长老们讲过一个故事,说天宫瑶池中,花开为七色,可哪里有人去过天宫进过瑶池呀,自然也没人见过什么七色花了。

不知不觉间进入雪线,天越来越冷,就算披着雪豹皮,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走了没多久,我感觉体力有些不支,腿直发软,胸前和肩膀奇痒无比,用手一抓剧疼无比,扯下衣裳一看,皮肉已经呈暗紫色了,那是被雪豹抓伤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全是裂口,肿的老高,肉都翻了出来。

我忍不住道:“那只雪豹有毒,要死像这样被痒死,还不如当时被它吃掉来得痛快呢。”

大壮一咧嘴,仔细看了看道:“这不是雪豹的毒,是冻疮,很严重的冻疮。”

华伯也点了点头,“虽然只是冻疮,可这里只有雪,看来我们必须返回去了。”

“不要紧,冻不坏的。”乌颖纳说着从身上取出块儿黄黄的油膏,涂抹在我的伤口处。

顷刻间,我觉得皮肉发软,一阵阵的发热,活动了一下,果然痛痒的感觉减轻了许多,“唉!还真神了,咱们继续赶路。”

华伯问道:“乌姑娘,这究竟是什么奇药啊?”

“也不是啥奇药,是阿姆传下来的土法子,是香油混合鸡蛋黄煎成的油膏,就是用来治冻疮的。要是连这点儿小伤都应付不了,还想上雪山,那岂不是只有等死的份儿了,要知道后面的路会凶险百倍千倍不只。”

乌颖纳话音刚落,就听头顶“隆隆!”声起,好似闷雷一般,我抬头一看,立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二十一章 雪人

最开始,雪峰像被一团白雾笼罩着,不过瞬间白雾便降了下来,隆隆声带着大地在震颤,一道雪墙朝我们压了下来。

“雪崩,快跑!”大壮嘶声喊着,推着众人向前死命的奔跑,可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注视着这场奇观,只见乌颖纳突然朝着那汹涌而来的雪墙跪倒在地,双手向上伸开,嗓音浑厚的叫道:“阿米斯塔,呼伦卑,堪沙!阿米斯塔,呼……”

声音淹没在巨大的山崩之中,数丈高的雪墙瞬间将所有人吞噬,我只觉得被砸得翻了几十圈,骨头好像断了好几根儿,冷,冰冷,不过这已经不算什么了,强烈的压迫感让我动弹不得,身体渐渐失去了知觉,呼吸也异常的困难。

我觉得意识越来越弱,越来越迷离,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竟出现了一道亮光,开始是一个小点,慢慢的扩大成满眼的光芒,我觉得自己正在朝那光芒飞去,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但光明总比黑暗强,我心中默念,要清醒,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这会儿,耳边居然响起了呼呼的风声,似乎还夹杂着在雪中行走的“咯吱咯吱!”的脚步声,身体渐渐有了点儿知觉,我努力的睁开眼睛,耀眼的雪白晃得眼睛发疼。

我勉强能够看到周围的事物,却发现自己竟然在空中飞行,离地两三丈高,速度极快,可很快我就意识到,身子是被什么东西抓着向前飞奔的,那是一只大手,和人手好像,只是长满了白毛,最重要的是这只手巨大无比,抓在我腰上就像握着一把小刀。

我试着仰起头向上看,可速度太快了,风刮得脸都变形了,眼睛也睁不开,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抓住我的是一只巨大的怪物,足足有四五丈高,头脚都分不清楚,好像浑身全是厚厚的白毛,我心里很害怕,使劲想着这应该是个什么东西,可哪里能想得出来呀,只能拼命的挣扎试图摆脱它的控制,那怪物将我攥的更紧了,我顿时感觉眼前发黑,喘不上气来。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我都已经没知觉了,耳边传来了一声呼啸,身子也慢慢停了下来,我这才看清楚,抓着我的是只巨大的白猿,这巨猿果真有四五丈高不止,面貌丑陋,“呼噜呼噜!”的,张着鲜红的大口喘气,完蛋了,我这身皮肉那也就是它一口的事儿。

这巨猿的另一只手抓着的正是华伯,华伯他老人家上了年岁,哪里受得了这个呀,这会儿像个雪人似的一动不动。

突然,就听见叽哩呱啦的说话声,是乌颖纳的声音,寻声看去就在前面不远还有一只体型更大的巨猿,乌颖纳就坐在它的肩上,看样子并不像有什么恐惧,更像是在和巨猿说话,难道这东西也是他们豢养的,不管这么说,心里倒是踏实了些。

大壮被那只巨猿抓着两条腿倒吊着,裤子退了半截,大白屁股露在外面,还结着一层白霜。他双手捂着裤裆大嚷着:“快,快把老子放下!”

我心想都这副模样了,那就别再“引人注目”啦!出乎意料的是,那巨猿还真听话,手一撒,大壮“哎呀!”一声摔在了地上。

我也觉得腰上一松,直直的摔了下去,地面上虽说是厚厚的积雪,可这里的雪是一种冻雪,不知道多少年年没化过了,硬得跟块岩石似的,差点儿把我的骨头摔断。不过我没敢出声,勉勉强强的爬起来扶起华伯,后退了几丈。

这怪物少说也得有上万斤,可行动起来却如此灵活,在雪山上飞奔,如履平地,得有多大的力气呀,我注意到了这东西的脚,巨大而且裹着一层厚厚的毛,要是它一生气,眨眼的功夫就能把我们踏成肉饼。

可就见乌颖纳不慌不忙的从巨猿身上爬了下来,双手抱在胸前,喊道:“达瓦,布!”

两头巨怪竟然能听懂她的话,径直朝山顶跑去,顷刻间儿便没了踪影,只留下两排巨大的脚印,每个脚印都是一个大坑,目测这脚印的长度得有一人多高,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还好它们已经走了。

乌颖纳看到我们那惊愕的神情,轻松的笑了一声,道:“怎么?后悔上山了,这才刚刚开始,别愣着了,快跟我来吧。”

我们仨谁都没搭话,只是默默的跟着乌颖纳朝前走,这是一种角色的变化,实在是太神奇了,眼前这位一直需要照顾的小姑娘,已然变成了能够驱动巨兽的大仙,哪还能小觑了她,她到底是谁呢?

冷风刮得我的脸像刀割一样疼,华伯和大壮的表情告诉我,他俩也没好到哪去,胡子和头发上都结了一层白霜,好在没走多久,就被乌颖纳带进了一处山洞内,洞内没有积雪,是个天然的石洞,里面很大,应该经常有人来这里避寒,因为地上有好几处烧过的火堆。乌颖纳明显很熟悉这里,她很快便从一块石头下面取出了一堆木炭和干树枝,我们点起一堆篝火围在一起取暖。

最初众人都保持沉默,过了一会儿,还是大壮憋不住事,问道:“乌,乌颖纳姑娘,这究竟是咋回事儿啊?咱们怎么就会莫名的埋在雪里了?那两只大怪物究竟是……究竟他娘的是什么东西?要不是被那怪物抓得疼,还以为老子已经羽化成仙了呢?”

乌颖纳被大壮这一连串的问题搞得有点儿发蒙,盯了他好一会儿,才道:“什么……什么叫羽化成仙啊!在这座雪山上遇到雪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这里大大小小的雪崩是每天都会有,只是这次恰好被你们遇上了。还有救我们的不是怪物,他们是这山中的雪人,传说有古昆仑时就有他们了,雪人是守护神山的,他们能活两百岁,是我们族人的朋友,这雪崩来临太突然,我也是试着呼唤他们求救,若不是他们及时相救,估计咱们早就成冰块了,不可对雪人不敬,我不要怪物怪物的乱叫。”

大壮被斥得有点儿没面子,急忙辩解道:“本来就是嘛,他们那长成那样子,不是大怪物是什么,再说……再说小爷可没说让他们救啊!对吧,杨子。”说完又向我瞟了一眼。

“你……你无赖!”乌颖纳气呼呼的瞪着大壮。

大壮应该只是为他刚才掉裤子的囧相不平,见乌颖纳骂起来,便吐了下舌头,“本来就是嘛。”

我也连忙圆场道:“乌颖纳姑娘,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这人就这样,嘴臭但心好,他的意思其实是很感激那两位雪人兄弟的救命之恩的,只是……只是……”

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我也的确还是心有余悸,那雪人实在是太巨大了,在他面前我就像出生不到两个月的小猫,那半人多高的长毛,除了直立行走之外,真没法把他们和人联系起来,那张抓住我的大手,或许再稍用力一点儿,也非得将我捏得骨断筋折不可,想了也着实后怕,便继续道:“只是,那雪人兄弟的确是太大了,和普通人太不同了,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啊?”我尽量岔开话头。

乌颖纳抓了抓自己的头,喃喃的道:“来历,他们,他们是……守护,守护……”她努力的想着什么,露出了一丝痛苦。

我后悔不该这么问她,她头脑刚刚恢复,失去了很多记忆,努力的回忆恐怕只能加重她的病情。

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有些沙哑又虚弱无力的声音问道:“乌颖纳姑娘,现在的这个洞里是不是很安全的?”

说话的正是华伯,不知道他的嗓音怎么会变成这样,好像从雪崩到现在他就一直都没开口说话。

华伯的脸微微有些肿胀,双眼通红,大壮急忙上前摸了摸华伯的额头,焦急的大叫道:“头很烫,得降温,师父,你觉得怎么样?”

还没等华伯回答,乌颖纳便抢着对他道:“你放心吧,我虽然记不得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可直觉告诉我这儿很安全,你们先烤烤火,好好休息一下,不过,不过最好不要睡觉。”说着她将华伯扶到一处离篝火很近的石凳上坐下。

华伯闭上眼睛,微微的点了点头,在火光的照射下他的脸越发的惨白,这个麻烦有些严重,在这荒芜人烟而又极寒的雪山之上,任何一种病,就算是普通的伤寒,都可能是致命的,何况现在还不知道华伯究竟是怎么了。

大壮也是一头雾水,他扶着华伯没好气儿的道:“这是什么话,哪有管人家休息睡觉的,你师父到底是怎么了。”我切了切华伯的脉搏。

我也对她隐隐有些怀疑,该不会是她想找机会除掉我们吧,不过转念一想,要是这样的话,刚才雪崩那应该是最好的机会了,便问道:“乌姑娘,不要睡觉是什么意思?”

乌颖纳白了我一眼道:“跟我来!”说着便冲出了山洞,我紧随其后,虽然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但现在也只能选择信任。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二十二章 昆仑血菊

外面又下起了大雪,寒风呼啸,看着天上飘下的巨大雪花我就有点儿头晕腿软,不会是又遇上雪崩了吧,好在没走出多远就来到一处峭壁下面,乌颖纳停住了脚步,指着上面对我道:“看见那几簇花儿了么?把它摘下来。”

我抬起头向上看,只见上面二十几丈处探出一块巨石,将下面的峭壁遮住,是这里成为周围唯一一块没有被积雪覆盖的区域,就在我头顶四五丈的石缝里,生长着几簇小黄花,那花儿很特别,中间一圈是血红的,外面却是金黄金黄的,在这冰雪的世间显得那么耀眼。

我取出飞爪百链索,向上一甩将那几株小花尽数取下。

回到山洞,大壮正在用雪敷在华伯的额头上降温,可华伯好像并没好转,反而脸更红了。

乌颖纳取下五朵小花让我用石碗煮水,又取下两朵直接塞进了华伯的嘴里,让他干吃下去。

很快我发现,这五朵拇指指甲大小的小花竟煮出了血液,鲜红鲜红的分明就是一碗脓血,我惊得倒退了两步,问乌颖纳,“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乌颖纳拿起一朵小花,淡定的道:“别怕,这是太阳之神留给雪山的礼物,你看它中心为红而周围却是黄色的,就像太阳一样,是为了治愈冰山上的所有生灵。用汉人的话应该叫它‘昆仑血菊’,华先生的症状是典型的高原反应,又引起燥热发烧,这雪菊五朵煮水便可补血润燥,解火毒,干食也可耐高原反应。”

听她这么说,大壮蘸了一点儿药汤尝了尝,冲我点了点头,“嗯,没有血腥味。”

这才将血色的药汤给华伯灌了下去,最后我们每人也都干嚼了几朵昆仑血菊,很久之后我们才知道,出现了高原反应切记不要睡觉,因为那会使这种反应更加严重,甚至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这也是乌颖纳叮嘱华伯保持清醒的原因。

干嚼了两朵昆仑雪血菊之后,我坐在地上,倚在离篝火最近的一块大石头旁休息,刚才跟乌颖纳去采血菊这一趟,虽然路程并不远,可不知为什么,直到现在我都还是感觉自己筋疲力竭,身子软绵绵的,腿肚子“崩崩”直跳。

乌颖纳似乎早已对这种事儿习以为常,她正整理着剩下来的昆仑血菊,从怀中掏出一只做工粗糙的麻布锦囊,将花朵儿小心翼翼的装了起来。

大壮则一直守在华伯的身边,时不时的摸一摸他的额头,细心照料着,吴大壮骨子里虽然是个粗人,可听他说过,他八岁便跟着华伯学艺了,这么多年形影相随,师徒间的感情自是不必说,看这会儿他那紧张的样子,估计是真有些着急和担心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这山洞里除了篝火中的材火烧得“噼啪”作响之外,安静得有些压抑,也许是众人各怀心事,我也索性闭上眼睛,回忆起我爹当时将太素古卷交给我时的情景,还有治化师伯告诉我关于我家族的秘密,可很快他们就一个接一个的失踪了,我努力的想搜索出一点头绪,想将着一切都连起来,还有那方仙教……总觉得似乎还漏掉了什么,方仙教……

“好像,好像真的有效果,嘿嘿,乌……乌颖纳姑娘,还是您高明,刚才我一着急,有些,有些出言不逊的,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您大人大量,就当它是个屁,放了就完了,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大壮爽朗的声音先打破了持续很久的沉默。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也不像是他的性格啊?这家伙向来只会发混,可这几句话语气却十分诚恳,甚至还带着几分谦恭。

我睁开眼,只见乌颖纳并没出声,只是朝大壮微微笑了笑,眨了几下眼睛,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气质似乎很不同,她有着西王母族人的那种与生俱来的神秘感,可又非常质朴,眼神中不带任何杂质,不过那种清澈并不是让你能看懂她,而是她一眼便能看穿你的心,真不知她是如何修炼出来的。

再看华伯,果然已经好很多了,脸色恢复了红润,呼吸也比之前匀称了许多,眼睛似乎已经微微的睁开了一条小缝。怪不得他娘的大壮态度这么良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做梦娶了媳妇,没想到这昆仑血菊有这么大的功效。

大壮又讪讪的道:“小乌姑娘,你的眼睛真好看,就像我小时候的一个玩伴,小花姑娘一样,让人着迷。”

“我去,这个比方实在太弱了,再说你调戏姑娘能不能避着点儿人啊!”我忍不住说了一句。

乌颖纳好像没听太懂,弱弱的问:“调戏是啥意思?”

“就,就是想,想对你好,想保护你,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大壮满了绯红的解释道。

对方若有所思道点了点头。

我心里突然也轻松了很多,便调侃道:“嘿,嘿,嘿,我说大壮,这昆仑血菊可是我亲自从绝壁上采下来的,差点儿死在那儿,都快累虚脱了,现在还没缓过来呢,你怎么只谢人家姑娘一个人,我咋就吃力不讨好呢。”

大壮听我这么说,立即来了劲,痞劲儿十足的对我道:“你快省省吧,要是没你咱们哪至于受这种罪呀。”

我刚要骂他忘恩负义,就见华伯微微抬了抬手臂,有些虚弱的道:“这里山高,喘气费劲,你俩不要再喧闹了,快些休息,养足力气。”

大壮急忙点了点头,对我道:“行了杨子,你先睡吧,我来守夜,过两个时辰你再替我,可别再有什么东西进来。”

我点头应了一声。

可乌颖纳神秘兮兮的道:“这里不用守夜,没有野兽敢踏进此地,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你们信我就好。”

我也的确觉得身上没劲儿,便取出干粮来吃了些,很快眼皮就打了架,不自不觉间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我觉得右臂被一只手牢牢的抓住,警觉的睁开眼一看,周围一片漆黑,篝火不知在什么时候熄灭了,我的嘴被一根手指按住,我瞬间明白,那是在让我禁声,好一会儿我才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借着洞外一点微弱的月光我才看清面前的是乌颖纳。

她的脸几乎要贴在我的脸上了,表情十分紧张,用极低的声音对我道:“杨子哥,你听,好像有什么声音?”

我见她表情严肃,知道一定是有不寻常的情况,便立即挺了挺身子,点了点头,示意听懂她的话了,我打起十二分的注意,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丝一毫的动静,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除了洞外寒风“呜呜”的声音之外就只有大壮那节奏感不错的呼噜声,其余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我疑惑的看了看乌颖纳,她也没听到什么,不过她好像仍不死心,向我做了个下压的动作,意思是再静下来听听,又过了好一会儿,我连自己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了,可周围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的响动。于是,我再也忍不住了,压着嗓子问道:“我什么都没听见,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乌颖纳又警惕的朝洞的深处望了望,可除了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便低声对我道:“刚才,刚才明明有的,好像是哭声,听起来是一个孩子的哭声!”说到最后她似乎也都带着几分哭腔了。

她的声音说明她应该没说谎,于是我站起身,对她道:“你先别动,我去前面看看。”说着便摸着洞壁朝里面走去。

只听见身后的乌颖纳轻声叫道:“不能往里走,千万不能往里走,里面是禁地!”

不管她如何叫喊,我的脾气是不弄清楚就吃不好睡不着,没走几步,我的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这里伸手不见五指,突然在我的左上方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两个小亮点,还眨了两下,好像……好像一双会发光的眼睛在死死的盯着我,而且它还在移动,朝着我的方向移动,离我越来越近。

我瞬间感觉自己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头脑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雪豹,要不然也是一头类似的畜生,于是赶紧拔出腰间的匕首,向前猛戳了两下,可是什么都没碰到,想退怕是已经来不及了,这会儿我心中暗骂自己太鲁莽了,敌暗我明,这下可完全的处于被动了,估计对方肯定是能看见我,麻烦大了。

那双发亮的眼睛已经漂到了面前,我紧张到了极点,绷紧了身体,牙咬得格格作响,不能轻易出手,但出手必须得中,最坏也得跟它来个同归于尽。

感觉那双眼睛已经到了三尺开外的地方,恰是好时机,我正准备先暴起发难,突然,眼前忽地闪出一道火光,这道光亮出现的太及时了,瞬间将四周的照亮,只觉得一道黑影带着一股疾风从面前扫过,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二十三章 洞中魅影

那东西跑得实在太快了,我还没看清究竟是什么,那东西便窜进了洞穴深处,没了影踪。

我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子,原来是乌颖纳跟了过来,在危机时刻燃起了一只火折子,光线虽然很弱,但也依稀可以辨认出这周围的环境,我万万没想到这里居然这么大,横竖也有五六丈不止,好像一间大石室,不过再往深处就有许多岔路,刚才那团黑影就顺着其中一条路逃走了。当然,或许它还在暗处监视着我,想到那东西极快,我立即提高了警惕,要是它突然窜出来发难那可就不妙了,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我赶紧拉着乌颖纳倒着退了回来。

重新点起篝火堆,大壮睡得正沉,我踢了他两脚,怒道:“你怎么又在守夜时睡着了?”

大壮揉了揉睡眼,打了个哈欠,“俺也不晓得,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没发生啥大事儿吧!”

“咱们差点儿没被吃了!”大壮听我这么说,立时精神起来,我把刚才发生的事儿跟他详细讲了一遍,大壮“嚯”地站起来,拔出龙骨刀,“那,那还等啥,宰了它不就完了。”

我朝华伯看了看,道:“不行,现在华伯身子弱,还需要休息,要是咱们离开了,恐怕他会有危险;况且洞中伸手不见五指,情况也不明,咱们还不能贸然进去。”

大壮道:“你说看见一对眼珠子朝你走过来,又瞬间跑没影了,应该又是豹啊狼啊的,这些畜生野兽的俺倒是不怕。”

“没错。”我和大壮的把目光投向了乌颖纳。

“那不是野兽,不是野兽。”乌颖纳嘟哝着,她眼神有些发直,声音喃喃的,小的几乎听不见,像是想到了什么却不说出来。

我忙问道:“不是野兽,那它到底……到底是啥?你是不是知道那东西?”

乌颖纳木木的摇了摇头,半晌才道:“我也没看见那是什么,但是,但是这里……这里是不会有野兽的,这儿不应该有任何活着的东西,对,没有东西能活着!”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刺耳。

“啥意思?难得我们也不是活的?”竟说些没头没脑的话,我压低了嗓门对她喝道,感觉有点儿吓人,后脊梁直冒冷风。

大壮也缩着脖子向后看了看……

可乌颖纳低着头,半天没吱声。

我忍不住挑明道:“乌姑娘,你都知道些什么?为啥吞吞吐吐的不说呢?”此刻的气氛有点儿尴尬,半晌竟然谁都没说话,“大壮,你平时不是挺能的嘛,说话呀!”

大壮看了看我,“这,这个事儿吧……呃,俺觉得……”

“我真的不知道,只是有这样的感觉,我想不起来了。”乌颖纳突然沙哑的说道,她抱着头,好想在努力想着,不过我总是觉得她此举只是在掩饰刚才的异常表现。

大壮赶紧上前掐住她的手腕,说道:“脉相很乱,想不起来就先别想了,我相信你,你就先安心睡一会儿吧!”说着拍了拍乌颖纳,转身对我道:“今晚咱俩一起守一夜,要是真有啥不干净的,它也逃不过我这把龙骨刀。”

我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等乌颖纳睡着了之后,我小声问大壮凭什么就相信乌颖纳,我总觉得这里边有问题。

大壮支支吾吾的没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她救了我们,还有华伯,想来总不会是坏人。

我说不要以貌取人,看她眼睛像你家小花就参杂个人情感。大壮保证说绝对没有。

不过还好,一直等到了天亮,再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华伯醒来之后我们问他感觉如何,他说自己已经没事儿了,只不过是高山反应,呼吸不畅引起的,不算什么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再看乌颖纳还在沉沉的睡着,嘴里不停的重复着一段听不懂的梦话。

我将昨夜发生的事儿和乌颖纳的异常反应给华伯讲了一遍。

华伯听完后,走到乌颖纳的身边,给她切了切脉,道:“这食人毒花的毒还是没有完全消除,她的头脑受到一些损害,若逞强去想某些事情反而会令她的病愈加严重,甚至有可能神志不清或是疯掉。”

我听华伯这么说,反而安心了几分,至少乌颖纳并不是装的,有些事情看来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这会儿,华伯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什么东西,只见他伸手从乌颖纳的手腕上取下了那串手链,就是那只用牙齿,碎骨头和贝壳串成的手链,看起来非常原始,在中原绝对没有哪家姑娘会带这个。

大壮凑上去看了看,道:“这是什么呀?也不像是啥值钱的玩意儿。”

我也觉得很纳闷儿,不过华伯并没说什么,只是小心的从那手链上解下来一粒脏兮兮的大珠子。

“师,师父,人家姑娘的物件,看看也就算了,给人拆了就不,不合适了吧……”大壮话说到一半就呆住了,眼前一亮,整个洞穴都亮了几分,原来是华伯将那珠子上的灰土擦掉,那珠子立即变得熠熠生辉。

“救人要紧,顾不得那么多了!”华伯说完就捡起一块石头将那珠子“嘭”的砸了个粉碎。

我“哎呀!”一声忍不住叫了出来,大壮更是眼睛差点儿没掉出来,不住的吞着口水,道:“师父,这是什么宝贝,还没让俺上上手呢,你咋就给砸了?哎呀呀!”

华伯没搭话,只是把已成碎末的珠子给乌颖纳服下,又喂她喝几口水,后来华伯解释说这珠子是“镜珍珠”,大而且亮,产于吐蕃,人服用后有能够化毒,还有镇心点目,安魂定魄。

相传汉武帝就有一颗,可是奉若镇宫之宝的,华伯其实也只是在书上见到过关于它的记录,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手链上见到。

乌颖纳服下镜珍珠后,没一会儿就清醒了过来,看状态好像还真清醒了许多,见我们仨都盯着她看,一下子臊了个大红脸,华伯担心她多想,忙道:“乌颖纳姑娘,你体内的花毒尚未除净,一直昏睡不醒,这会儿感觉怎样?”

乌颖纳晃了晃脑袋,略有些疲惫的道:“还好,头不痛了,就是有点儿累,不要紧。”

华伯点头道:“你一直在耗损元气来压制花毒,自是会疲惫些,刚才为了解你身上的毒,取用了你手上的那颗镜珍珠,愿姑娘不要介意。”

乌颖纳点了点头,“无碍,只是颗珠子而已,多谢先生出手相救。”

我暗自里吃惊,没想到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慷慨,我估摸着这宝贝市面上少说也得值上百两,她竟轻描淡写的说只是颗珠子而已,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啊!我忍不住问:“乌姑娘,我们有个同伴也中了毒,我看这珠子可解百毒,你能不能卖我一颗,价钱都好说。”

乌颖纳一脸难色的道:“我也只有这一颗。”

大壮看我不死心,抢着解围道:“你说的是夏缇吧,咱得先找到人再说呀。”

华伯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乌姑娘说得没错,此物极稀少,我朝鼎盛时,吐蕃为表示对大汉的臣服,特地将一颗极大的镜珍珠进贡给了武帝,据传武帝驾崩后这颗宝珠也不知所踪了,传说它能令人起死回生,有人看见一条盘龙从寝宫前飞过,嘴里含着的正是这颗镜珍珠,所以民间有武帝复活升天,回天庭做大元帅的说法,这虽说只是传说而已,可能看出这珠子的稀少珍贵了,这些东西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大壮听得嘴都合不上了,咽了口唾沫道:“颖纳妹子,真没啦?要不你,你再找找?”

乌颖纳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华伯指着洞穴的深处道:“咱们还是趁着天亮去里面看看吧。”

没错,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我和大壮都点了点头。

这洞里面肯定是有些古怪,我们向里走了二十来步,就到了昨晚上我来到的那个地方,这里很暗,但依稀能看见一些,这块儿的洞穴突然间宽敞了不少,是一个天然的大石洞,洞壁湿漉漉的,手摸上去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冰冷,反而暖呼呼的,再往前有五条岔路,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昨晚的那双眼睛就是从其中一条岔路逃走的。

大壮瓮声瓮气问:“杨子,你小子昨晚上都在这儿干啥了?你看看这地上。”说着往地上指了指。

我低头一看,登时大吃了一惊,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与周围的洞壁颜色相仿,呈灰褐色,很不起眼,可仔细看,还是很容易的辨认出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脚印,太诡异了,我和乌颖纳昨晚的确到过这里,可只是短暂的停留的一会儿,根本不可能留下如此多的脚印,而且细看这些脚印都不一样,忙道:“怎么回事儿?这……这不是我的脚印。”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二十四章 血迹

华伯蹲着身子,眼睛盯着一处,“嗯,没错,这儿好像还有许多孩子的小脚印,看来有人刚做过这儿,人数还很多。”

接着他燃起一支火折子,继续向前巡视,突然停了下来,指着一处岔路道:“所有的脚印都集中在这儿,他们是从这里进去的。”

我和大壮也连忙上前去看,没错,看样子这群人少说也有几十个,他们是先来到这里,之后再一起进入这条岔路的。

这时,我觉得脚下好像被什么东西隔了一下,低头一看,竟是一颗小指甲大小的青铜珠子,捡起来仔细看,那珠子的做工极是讲究,镂空雕刻着祥云飞鸟的图案,里面是空心的,其中还残留着一条被扯断的金属丝线,应该是某样东西的一部分,看上去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可就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大壮以为我捡了宝贝,也抢过去研究了半天,又丢给我,有些失望的道:“就是一颗破铜珠子,好像是娘们儿的东西。”

我一惊,将青铜珠子拿在鼻子上闻了闻,果然有股特殊的香味,很熟悉,“这……这是夏缇的东西,我和她同骑一匹马的时候见到过这玩意儿,这颗铜珠子是她发簪上掉下来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在了这颗铜珠上,大壮叫道:“好像还真是,那咱还等啥?”

说话间便与我对望了一眼,我俩默契的一同拔出匕首,走进了眼前的这条路。

“不,不要,你们最好不要进去,里面没有野兽,也没有人,绝对不会有人的,虽然我想不起究竟是为什么,但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乌颖纳惶恐的叫道,声音都有些颤抖。

大壮打趣儿道:“妹子,既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今天要不抓几个活的烤来吃,小爷我也就得断粮啦。”说着便继续向里走。

华伯递给我一支火把,嘱咐道:“留神脚下,跟着脚印儿走,后面的跟紧前面的,千万不能掉队。”

我朝华伯点了点头,瞥见乌颖纳还站在洞口不肯进来,她咬着嘴唇,用一种极其复杂目光盯着我,四目相对,让我很不自然,因为她的眼睛里露出一种无奈和怨恨。

我对她道:“乌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们的一名同伴走散了,至今下落不明,我们都很担心她,所以只要是有蛛丝马迹的地方,我们一定要查清它。”

乌颖纳仍然没有动,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其实我对她还是心存芥蒂的,举着火把紧走了几步,撵上走在最前面的大壮,用最小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你觉不觉得这个乌颖纳不对劲儿,她应该还有事儿瞒着咱们。”

大壮可不避讳,说道:“没啥不对劲的,她应该就是记不得了。”

“你小点声……你去后面照应点儿华伯,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儿。

大壮见我说得认真,点了点头,不过他一边向后走一边嘟哝着:“人家算卦算得可比你准多了……”

这会儿的队形变成了我在最前面,向后依次是华伯,乌颖纳和大壮,向前走了不久,我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里比刚进来时宽敞了不少,从洞壁上看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就是说这条路呈微微的喇叭状,越向前越开阔。

虽然不知道这山洞到底通到哪里,但越走路越宽就让人感到踏实。我跟着地上的脚印往前走,更是没什么担心的,既然有这么多人走,就一定是活路,我猜测夏缇很可能是被西王母国的人抓到这儿的,看地上的脚印,他们肯定也没走多久,没准儿能追上,想到这儿,我加快了脚步。

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我脑袋跑了个神,再往地上看,也不知什么时候脚印居然不见了,我一颗心蹦蹦直跳,赶忙停下脚步回头看,还好华伯紧跟在后面,我道:“地上的脚印不见了。”

华伯点了点头,“这些脚印好像就到这里就不见了。”

我用火把照了照,果然,脚印就只到了华伯所站的地方,再往前竟然一个也没有了,“这怎么可能呢,只要他们往前走就一定会留下脚印,要是没往前走,人哪里去了,总不能无缘无故消失吧?”

“按步伐来看,脚步并没有发生变化,说明这些人并没有停下来,是继续往前走的。”华伯道。

我道:“会不会是他们害怕暴露,擦掉了前面的脚印啊?”

华伯摇摇头,“不可能,即使是擦掉了也必然会留下痕迹。而且我觉得他们根本不屑于做这种事儿,快看!”说着华伯突然指向了我身旁的洞壁。

洞壁之上好像有抓挠过的痕迹,还有些黑褐色的粘稠物,我用手摸了摸,是快要凝固的血迹,我推测道:“难道说这些人走到这里遇到的什么怪兽的攻击,也许他们都遭遇了不测,没有脚印,只留下血迹和抓痕。那夏缇一定有危险,咱们得快点儿。”说话间,我便大步流星的继续往前走。

“等等,杨子,虽然不晓得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此处绝不寻常,你没发现么?洞口突然变窄了。”华伯大声对我说。

好像真是这样,刚才的洞穴还很宽敞,就是这几步远的功夫,这里的洞道突然间变得狭窄局促起来,而我竟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也太奇怪了。

正在纳闷,突然,就听队伍后面一声大叫:“有鬼!有鬼!”

众人急忙向后看,只见走在最后的大壮,身子紧紧的靠在洞壁上,脸色惨白,满脸是汗,指着地上颤声道:“后面的脚印,脚印,脚印……不见啦!”

我和华伯见状,赶紧去查看,可不知为啥,我明明是走向大壮的,却好像离他越来越远,准确的说是我自己离他们仨越来越远,而且他们在转动,脚在上头在下,这时,我只能看见乌颖纳的眼睛里射出了一道光,那光就照在我脸上,她没有任何表情,像个将死之人有气无力的对我道:“灭掉火把,心随意转……”

他们竟然旋转了起来,脚慢慢向上,而头朝下,渐渐的远去不见了,以至于乌颖纳后面的话我根本没听清,天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难道又是幻觉?

“灭掉火把”,我看了一眼手里的火把,恍然大悟,那个旋转的人也许并不是华伯他们,因为火苗的方向永远只能朝上,而我手里的火把,火苗指向一旁,那个旋转的人是我,我的身子已经横了过来。

突然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站立不稳,重重的摔在洞壁之上,翻了好几圈,登时鲜血直流,火把也撒了手,熄灭了,黑暗中我反而好了些,奋力抓住洞壁,将身子稳住。

手上感觉黏糊糊的,有股腥臭味,突然,前方出现了一对亮点儿,慢慢的飘到眼前,就是那双眼睛,之前在洞口处看见的那双眼睛,我赶紧燃起了一支火折子。

借着火光,那双眼睛消失了,而洞壁之上全是血迹和抓痕,我的手正按在一个血手印上,那是个很小的血手印,应该是个孩子的,鲜血都还没有凝固,是不久之前留下来的。

我又觉得一阵头晕,赶紧熄灭了火折子,黑暗反而会让人更舒服,这里的洞穴好像能动,人就会在里面兜圈圈,没有光看不见时还好,要是看得见反而头晕目眩,在我们之前的那群人走到这里也遭遇了同样的事儿,他们也被摔的头破血流,不过这里并没有尸体,他们应该都走出去了,或者,或者都被吞噬了。

我也试着摸黑往前走,可没走出两步,那双发亮的眼睛又来了,眼看就要飘到我面前,我不敢再点燃火折子了,只好拔剑向那双眼睛劈了去,这一劈那双眼睛突然一分为二,变成了两双,四只眼睛,一模一样,直勾勾的盯着我,我又劈了几剑,又多了数双眼睛,密密麻麻的叫人眩晕恶心。

我只好扯下一块布条,将眼睛蒙上,眼不见为净啊!管他是什么呢,我把心一横,试着向前走。

刚迈出两步,就觉得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软绵绵的,像是,像是具死尸,我突然身子不稳,又摔了一跤,地是硬的,没有软的东西,只有尖厉的石壁撞得我头破血流。

我心里很害怕,难道是那些眼睛在作怪?我努力的爬起来,坐在地上,调匀呼吸,突然想起来一个魔鬼林的故事,小时候阿翁给我讲过,说从前有个魔鬼林,据说里面住着世上最丑恶的恶鬼,住在周围人试着穿过林子,要么死掉要么疯掉无一幸免,可只有一个外乡人安然无恙的穿过了林子,众人都问他用了什么方法做到的,那外乡人却说,穿过一片林子也需要什么法子么?原来那外乡人是个瞎子,他看不见也就不害怕了,其实恶鬼并不会害人,人之所以疯掉死掉那都是自个的心闹的。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二十五章 青铜台

我当下把心一横,不去想那些眼睛了,站起身来,专心走路,虽然还是感觉头重脚轻,可也不至于摔倒,心专注,总有一个方位落脚是稳的,难道这个就叫“心随意动”?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没一会儿,眼前微微的见了亮,突然,我又被一个东西绊了个趔趄,转身一看,地上竟躺着一个人,那不是别人,正是夏缇。我赶紧抱起她,就见她浑身是血,估计也是在这里受的伤。

“夏缇,夏缇!”我唤她的名字。

很快,夏缇缓缓的睁开眼睛,一见到我,泪眼朦胧的道:“杨子哥,我还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呢。”

“别胡说八道,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夏缇擦了擦眼泪道:“我没事儿,咱们快走,得尽快离开这里。”

说完她便勉强站了起来,我紧紧的拉着她,不敢松手,她估计也怕我摔倒,用身子紧紧的倚住我,慢慢的向前走。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前面突然宽敞了许多,并且分出了三条岔路。

我问夏缇:“你知道该走那条路吗?”

夏缇点了点头,指了指脚下。

地面上有出现了那些人的足迹,是很多人朝着中间的那条路去了。

我问夏缇:“你有没有见到华伯和大壮,还有一个姑娘,咱们得想法子找到他们。”

夏缇摇头道:“我只见到你了,这里太危险,不要管他们了。”

脚下不敢停,继续朝中间那条路走去,可不知道为啥,我们俩都快抱在一起了,可越往前越觉得站立不稳。而且,我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突然,我想起夏缇的身上有一股醉人的香气,可这会儿我却怎么都闻不到,不对,以夏缇的为人,自然不会丢下同伴不理的。

就在此时,我们已经到了中间那条路前,我使劲挣脱开,“你,你是谁?”

没有人回答,我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仍旧罩着那块遮眼布,是的,我应该什么都看不见才对。

突然,眼前又恢复了漆黑,一切都只是幻觉,我又一次摔倒在了地上,慢慢的爬,慢慢的爬……好像有某种力量在拉扯着我,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感受,亲近,幸福,凄凉,怀疑,恐惧,百千万种……

“杨子,快醒醒,快醒醒,杨子!”一个北方腔在我耳边叫道。

我用力睁开眼,目光一阵晃动,就见大壮抓着我在没命似的摇晃,我有气无力的对他道:“我就算没死,也快被你给摇死了。”

大壮见我苏醒,长出了一口气,道:“唉我的娘啊,谢天谢地,还好你没事儿,咋样?感觉哪儿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好像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难道这一切都是在做梦?我努力向四周看了看,华伯也在一旁关切的看着我,还有乌莹娜,她的表情有些怪异,正盯着什么发愣。

我身上都是伤,已经被简单的包扎上了,我试着动了一下,很痛,看来这不是在做梦,心里立即踏实了许多。

又躺了一会儿,我站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登时吃了一惊,真不知道我是怎么到这儿的,这地方可谓别有洞天,是个数十丈见方大溶洞,正中间是一座宏伟的青铜高台,三丈多高,二三十丈见方,台子的四周雕刻着一幅幅浮雕壁画,雕工极其精美。

离我们最近的一幅画的是太阳底下,一个青面獠牙的女人,端坐在正当中,裙摆下面露出一条大蛇的尾巴,很明显她就是传说中的西王母,旁边卧着一只麒麟神兽,后面有一排侍卫顶盔掼甲的守卫着,下面跪着一位年轻的女子,身姿曼妙,恍若仙女,似乎正聆听着西王母的指令。

旁边一幅所描述的是一场战争,战场上那仙女正飞在空中用手中的圆形法器带领大军作战,敌人好像已经战败,正落荒而逃,敌军统帅头上长着大角,很不甘心的回头张望着,这个人应该就是蚩尤,如此说来,胜利的一方肯定就是黄帝的大军了。

再往下的一幅是西王母在赠给蚩尤一件东西,蚩尤则显得非常高兴和恭顺,这幅图非常简单但却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显然这是几幅叙事的壁画,前两幅记录的是西王母派遣九天玄女帮助黄帝击败蚩尤的故事,这个只要是炎黄子孙都知道,不过对于蚩尤的结局一向说法不一,有的说他最终被黄帝斩杀;还有的说他带领着残部一路南逃,最终不知了去向,至今都是一大谜团,而从这幅浮雕看来,第二种说法应该更靠得住,就是蚩尤兵败后并没死,可不管怎么说他和西王母应该也算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了,怎么还会有所来往呢?还会得到西王母的馈赠?而可惜赠的是一件什么东西就无法看清楚了,因为这青铜台年头太久了,表面已经磨成了黑色,边角处结了厚厚的绿锈,很多地方都已经被磨平或是破损无法辨认了,我的确很好奇西王母给蚩尤的是件什么东西,可走近处,仔细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分辨不出它到底是什么,也只能作罢。

我用手摸了摸这座青铜高台,仿佛回到了它两千多年前的样子,无法想象那个洪荒的年代,族人是怎样铸造出如此的庞大的青铜高台的,而在高台四周的石壁上爬满了水缸粗细的棕褐色藤蔓,从地上沿着石壁爬到二十几丈高的地方,在半空中汇聚成一个巨大柱子一直伸向顶部,将这青铜高台罩在其中,最不可思议的是洞顶竟然是一片巨大的彩色石英,晶莹剔透,有忽明忽暗的光线透过这层石英,那光虽不强但如流波般晃动,再经石英射下来,则七彩流转,十分曼妙。

“快,快跪下!”乌颖纳突然大叫了一声。

说着便将我们按倒在地,自己也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随后低下头,匍匐在地上,“阿哄巴拉,锁码呀,加不达里哄....”喃喃的念诵着类似经咒的东西,听起来发音很像捉住我们的那些族人,不用问肯定是他们西王母国的土语,只是不知道她念了半天再朝谁念。

我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的华伯和大壮,只见华伯冲我摇了摇头,意思是让我别轻举妄动,静观其变就好,大壮则指了指对面的石壁,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原来对面的石壁上有一尊巨大的西王母造像,由于颜色和石壁很接近,这里光线又很弱,所以不仔细看很难分辨。

那是一尊二十几丈高的坐像,光是一只手就能当床睡了,西王母的头上戴着冕冠端坐在正中,方脸,眼睛和雪豹的一模一样,好像正死死的盯着我,嘴里长着两颗獠牙,样子异常的狰狞,左手平放,右手握着什么东西看不太清楚,下身则是一条巨蛇,盘旋两圈扎入身后的石壁之中。

仔细看这尊造像,虽然颜色和周围的石壁没什么两样,不过给人的感觉如活的一般,五官似乎越看越清晰,而且...而且不知什么地方好像还动了一下。

估计是眼花了,我向来不相信有什么鬼神,干脆把头埋下,乌颖纳叽哩哇啦的念了小半个时辰,竟然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腿都跪麻了,偷眼看了看身边的大壮,就见他躺在地上,睡着了。

我赶忙起身将他拽到一边,大壮睁开眼,问道:“杨子,念完了吗?”

我摇了摇头,朝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低声问道:“大壮,快告诉我,咱们在洞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

大壮挠了挠头,道:“俺也不知道,当时我发现我后面的脚印凭空消失了,就叫你们过来看,可就在那会儿你却离我们越来越远,很快就没影了。”

我点了点头,问:“那之后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快细细说来。”

大壮想了片刻,道:“之后俺们就聚拢在一块儿,发现除了脚下前后三四丈之内地方还布满了脚印之外,其他地面上就好像从未有人走过一样,就连咱们刚刚走过的痕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的确有点儿太邪门儿了。

俺查看了一下洞道的情况,连石头缝都细细的查过了,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可到头来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师父说不要踏入那些没有脚印的区域。他还做了个很恐怖的尝试,就是将两块石头分别丢在前后两处没有脚印的地方,然后俺们几个轮流观察它们是否会有变化。结果你猜怎么着?”

还没等我回答,大壮一拍大腿道:“那石头真的,真的就凭空消失了。”

我也感到惊奇,急问:“那后来呢?”

大壮道:“后来,后来师父又做了两次这样的实验,结果都是一样的,每隔一炷香的功夫,放在几丈以外的石头就会凭空消失,咱们都不敢往前走了,真怕突然间就没了,师父猜测这洞穴是活的,分许多节,彼此之间可以自由转动。不过乌颖纳却说咱们都是在阿姆的肚子里。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二十六章 魂魄

“俺们当时就被困在原地了,再后来,就觉得头晕眼花,站立不稳了,乌颖纳赶紧熄灭了火把,俺们就把心一横往前走。”

我问:“你们有没有看见有双眼睛,不不,是很多双。”

大壮用力的点了点头;“嗯,你,你也看见啦,乌颖纳说那是什么阿姆的使者,俺还以为是扯淡呢,俺以为是头晕出现了幻觉,走路都走不稳了,多亏乌颖纳用手狠狠地掐住了我的手腕内侧上方一寸的位置,被她这么一掐虽然有点儿痛,但瞬间清醒了不少。这还真是个好法子,她掐的是‘关内穴’,可提神醒脑。

最后,俺们就自己按着自己的关内穴,跟着乌颖纳走了出来,亏得我还有些定力,这要换做一般人,保准他就得歇菜了……”

我打断大壮的吹嘘,问道:“那我呢?我又是怎么出来的?”

大壮撇了撇嘴,道:“你啊!还好意思说呢,我怕你出什么事儿,就想回去找你,乌颖纳死活都不让我们再进去了,好在没一会你就出来了,不过呀!你可是爬着出来的,嘴里又哭又笑的念叨着什么,当时可真把俺给吓坏了,还以为你疯癫了呢,你折腾了一会儿就晕过去了,俺费了好大劲才把你叫醒的,后面的事儿你就都知道了。”

这会儿,乌颖纳也正好念叨完了。

就听华伯低声问道:“乌姑娘,这里应该就是祭祀西王母的地方吧?莫非这青铜高台是一座祭台?”

乌颖纳一脸严肃,冷冷的道:“没错,这就是阿姆,可这里不是祭台,而是神坛,阿姆是永生的。”

“乌姑娘,你是说那石头雕像是活的?”大壮说道。

我哼了一声,对乌颖纳道:“别在这儿装神弄鬼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现在该说清楚了吧?别说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

乌颖纳并不理会我,冷冷的道:“阿姆命令我们原路退回,你们跟着我就好。”说着她便带头往回走。

我拽出匕首横在她面前,喝道:“不说清楚,谁都别想离开这儿,刚才那条路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们怎么就稀里糊涂到了这里?”

“咱们刚才是在阿姆的肚子里,接受阿姆的考验,得恭喜你,能通过考验,顺利的到达这儿……”

我指着那尊西王母的石像道:“呸!你们的阿姆只是个石头人,少跟我在这儿危言耸听,我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乌颖纳一皱眉,怒道:“你难道就真的不相信神明的存在吗?那你就看看吧。”说着她用手指向了离我们最近的一条藤蔓。

我瞥了一眼,感觉有些不大对劲而,再仔细一看,被吓得急向后退了好几步。

原来那藤蔓生出一张脸,那是一张棕黑色的干瘪的女人脸,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但从表情上看那一定是极痛苦的,她瞪着双眼,不过那眼睛里没有眼珠,只留下两个大窟窿,应该是活着的时候被连眼皮带眼珠一起剜掉的,嘴巴也张大得有点儿不成比例,好像正发出惨烈的嚎叫,她的身子干瘪,离奇的扭曲着,就在她旁边竟然是另一具干尸,密密麻麻的,这种干尸遍布整个藤蔓,或者应该说这就是一条由千万具干尸编织成的藤蔓。

我定了定神,对乌颖纳道:“这又是什么?老子也不是被吓大的,哼!看来你什么都记得。”

乌颖纳道:“阿姆让我想起了这些事儿而已,可我根本没必要向你解释,在这儿就必须听我的命令。”她的口气异常的高傲,眉宇间竟透出一股威严和霸气。

可我不达目的自是不会罢休,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道:“大壮,咱俩先把她拿下再说。”

大壮竟有些怯怯的道:“杨,杨子,先别急,咱们有话好说。”

“好说个屁!再不动手,咱们都得让她害死。”

乌颖纳面无表情,冷冷的道:“我是不会害你们的。”

“呸,大壮,你是信我还是信她?”

“我,我,这个……”大壮支吾了半天。

“你他娘的是不是被她给迷了,好好好,不用你也罢。”我说着就要动手。

华伯朝我摆了摆手,对乌颖纳道:“乌姑娘,我们不是不信你,只是还没找到我们的人,就这样无功而返,总得给个说法出来才让我们安心呀!”

乌颖纳叹了口气,平静的解释道:“从进入这个洞开始,阿姆就会时时刻刻的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观察着我们的内心。刚才走过的那条甬洞叫‘九环道’,是由九段可以随意变化的路组成的,每条路都可以旋转通向不同的地方。

进入九环道的人要经历三个考验,首先是人的眼,因为光是错乱的,你们看到的东西也颠倒混乱,只依靠眼睛的人会摔得头破血流,甚至被活活摔死,所以我才熄灭了火把;第二个考验是心里的恐惧,你们看见的那些眼睛是真实存在的,它们叫‘刹罗婆’,就是困在石壁中的灵魂,被恐惧吞噬人最后也会变成‘刹罗婆’,永远留在这石壁之中;最后一个考验是欲望,人们大多会看见自己牵挂的人或物,可那都是幻像,愚痴的人跟着欲望走,将永远迷失在这‘九环道’之中,沦为这藤蔓上的一具干尸。这一切都是阿姆掌管的,她是永生的,也只有内心纯净,又能跟随自己内心的人,才能摆脱极苦,活着到达这里,你们也算是通过了考验的,证明阿姆是喜欢你们的……”

乌颖纳说的和我经历的一模一样,看来她没有撒谎,可我的他们那个阿姆还是将信将疑,就指着那第三幅浮雕壁画问道:“我还想知道一件事儿,这幅画上西王母赠送给蚩尤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乌颖纳咬着嘴唇道:“我会告诉你关于这儿的一切的,可现在来不及了,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

大壮问道:“那,那我们去哪儿呀?”

“你们是不能进到这里来的,即便是我的族人也要经过挑选,经过阿姆的考验才能来到这儿,而且每年只能在八月十五拜阿姆时来一次,聆听阿姆的教诲和指引。从没有异族人能活着进来,否则是会有灾难发生的。”乌颖纳顿了顿,又指着地上道:“这里有许多新的脚印,看来那群人擅闯了这里,应该,应该也不是我们的族人,这些人多半已经受到了阿姆的惩罚,或不见人死不见尸了,咱们得先离开这儿再说。”乌颖纳显得极为紧张。

听她这么一提醒,我仔细看了看地上的脚印,还夹带着新鲜的血迹,的确是新留下来的,肯定就是我们在九环道里发现的那些人,夏缇一定也在其中。

脚印和血迹一直通向了神坛,我赶紧向神坛上跑去,不愧是青铜台呀,脚底下坚硬无比,我故意用力跺了跺,这个青铜做的庞然巨台竟然是实心的。

大壮在后面大喊:“杨子,你要干啥?”

我答道:“夏缇还没找到呢?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乌颖纳怒道:“你别得寸进尺,我命令你快下来。”

我也懒得理她,登上青铜高台,台面上刻满了怪异的符号,我虽然看不懂,但这些符号像是被一刀刀剜出来的,让人看着就不舒服,我跟着血迹走到神坛的正中心,血迹的尽头是个七八丈见方的大池子,里面笼罩着一层黑雾,透过黑雾,隐约可见有灰黑色的如水一样的东西在里面波动,还真像是无数的魂魄在涌动。

这会儿,其他人也赶了上来,就听乌颖纳冲我大喊:“快离开‘混沌池’,那里危险,快离开!”

“混沌池,难道他们都掉进了混沌……”

我话只说了一半儿,突然,脚上一紧,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抱住了,急忙低头向下一看,从这混沌池里竟然爬上来一只黑猴子,或者说是一个小黑孩,肤色和藤蔓上的干尸相同,这孩子好像四五岁的年龄,身体已经佝偻得像只球虾一样,手脚都很短,但是很有力量,它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眼睛和石壁中的一模一样,但最恐怖的是它那张着的大嘴,占据了它整个头部的一大半儿,嘴里长着好几层尖牙,一口咬在我腿上,我被这突然间冒出来的怪物吓得呆住了,长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连疼痛都没感觉到。

这时,就听大壮“黑啊!”一声大喝,手起刀落将我身上的怪物砍成两段,龙骨刀极其锋利,这一下那怪物的血液和灰黑色的粘液溅了我一身,腥乎乎的,我立即将那怪物的尸体甩到一旁,也顾不上清理身上的脏东西,余光可以看到,那混沌池里灰黑色涌动的东西又多了无数双熟悉的眼睛,难道这种像黑猴子一样的东西就是乌颖纳说的‘刹罗婆’?它们正从混沌池里往外爬,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边上的乌颖纳,她也是一脸惊恐的念叨着:“刹罗婆,刹罗婆!”,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大喊道:“快,快,他娘的成精了,太多了,杀不完!”

一听是刹罗婆,被困在石头中的灵魂,大壮登时被吓得有些站立不稳。

这时,混沌池里不断的向外涌着,黑压压的一大片刹罗婆已经爬了上来,将我们几个憋在了青铜台上的一个犄角上,而且还在一步步的逼近……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二十七章 神秘笛声

眼看就要玩完了,华伯却大喊道:“都别慌,我看这刹罗婆有血有肉,只是长得有点儿像小孩,应该是一种吃肉的娃娃鱼。”

大壮一听说不是鬼魂,只是些吃肉的小家伙,总算是提了提精神,大喝道:“爷爷我和你们拼了。”

挥舞着龙骨刀乱砍,我也加入了战团,刀剑砍到刹罗婆的瞬间,就听得一声惨叫,尖利刺耳,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婴儿的哭叫,让人感觉发瘆。

华伯和乌颖纳也挥舞着燃尽的火把自卫,他俩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因为这些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一层叠着一层,就像是开饭了一样,争先恐后的向我们扑来。

可所有人都已经退到了祭台的边缘,再往后就掉下去了,这些小畜生很聪明,早已经有一些爬到了青铜台下守株待兔了,只等着我们慌不择路的掉下去,便开餐。

杀是杀不过来了,要是再想不出办法,咱们就都成这群小怪物的点心了,这时,就见乌颖纳和华伯爬上了一条藤蔓,我抬头一看,头顶一丈高的地方也有一根水缸粗细的干尸藤蔓,我大喊道:“大壮,快爬上去,快!!”

大壮仰头看了看道:“要爬你爬,咬死俺也不爬。”

我大骂:“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像个娘们儿似的。”话虽如此,可真要往干尸上爬,心里还真是发怵,我硬着头皮一发狠,飞身跳起抓住干尸藤蔓,骑在上面,这干尸皮肉还有弹性,触摸上去软软的,滑腻腻的,好像还有一股腥味儿,我不敢看这东西的脸,只能冲着大壮喊:“上面应该没事儿,你快上来。”

这会儿,大壮身上已经爬上了好几只刹罗婆在他身上啃咬,鲜血淋漓,他也是别无选择,“嗷!”的一嗓子,窜了上来,我将他身上那几只刹罗婆砍掉。

大壮向下瞄了一眼,长出了一口气,下面的刹罗婆不会跳,只能呲着獠牙,眼巴巴的望着我俩。

随即,就见大壮闭着眼睛,死死的抓着我,颤声道:“干,干尸前辈,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多,多有冒犯,还请各位见…谅,各位干尸前辈,俺也知…道你们命苦,可,可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咱们无冤无仇,都是苦…命人,保佑,保佑,保佑……”

这会儿,我发现华伯正在另一条藤蔓上朝我挥手,他指了指下面,然后就和乌颖纳一起顺着干尸藤蔓向上爬。

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便向下看了看,登时吃了一惊,原来那些刹罗婆并没有放弃,而是顺着干尸藤蔓的根部向上爬了上来,眼看就到跟前了。

我赶紧叫道:“大壮,快往上爬,那些小畜生又爬上了啦!”

大壮仍旧不睁眼,拽着我大喊:“不爬,爱他娘的谁是谁!干,干尸前…辈,你们都看…见了,是这杨子让俺上来的,你们…要是非得吃,吃一个的话,先,先尝尝他,他肉瘦……”

“别他娘的在这儿磨牙了,快往上爬,我告诉你,这些干尸要吃就喜欢吃你这种油油腻腻,一肚子阳气的小伙儿……”我说着就要扯着他往上爬。

可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只刹罗婆已经爬上了大壮的后腰,随时就要下嘴了,我赶紧拔剑一挥,将其斩落。

大壮肯定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赶忙睁开眼睛回头看,就见一只刹罗婆不知什么时候窜上了他的肩头,我们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它张开大嘴,结结实实的要在了肩头,这小畜生力道可不小,而且长着数排锋利的牙齿,就这一口,我好像都听见了咬到骨头发出的“咯咯!”声。

大壮哪里能承受得了,“哎呀!”一声,差点摔下去,我赶紧又是一剑将那畜生斩为两端。

这当口,大壮也顾不上害怕了,跟着我趴着一具具干尸往上爬。爬出十几丈,藤蔓越来越陡,累得大壮呼呼直喘,就听他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老,老子不爬了,和它们拼了。”

说完,大壮转过身,拔刀迎敌,那些刹罗婆紧随其后爬了上来,可这藤蔓虽粗也只能并排容下三四只,大壮手起刀落将它们尽数砍杀掉,后面的上来再砍,一时之间这群畜生也奈何我们不得。

突然,我脚上一痛,低头一看,我的脚不小心伸进了一具干尸的嘴里,那干尸竟然合上了嘴,将我的鞋子死死的咬住,我头“嗡”了一下,想叫还不敢叫,这些干尸明明都是张着嘴的,怎么还能咬住我呢?莫非真应了大壮的话,想尝尝这一口……

“杨子,你掐我屁股干什么?”大壮说着,回过头撇了我一眼,可这一眼他清楚啊,我离他至少有五尺远,根本够不着他,他往屁股底下一看,估计发生了和我一样的事儿,他“哎呀!”一声从藤蔓上跌了下去。

我已有准备,瞬间甩出百链索,勾住大壮的衣领,大壮顺势抓住了百链索吊在半空,我一只手砍杀爬上来的刹罗婆,一只手拽着百链索,大壮有小二百斤,我根本拽不动他。

就见大壮朝我鬼魅的笑了笑,道:“这样大家都得死,杨子,下辈子还当兄弟!照顾好俺师父,俺先走了…”

“不要!”我和华伯异口同声的大叫,看样子大壮已经抱着必死之心了,我拼了命的往上拽,手都被勒出血了,大喊道:“别说这些丧气的,要活着,一起活着……”

话未说完,就觉得手上一松,大壮撒了手,直直的跌了下去,他不偏不倚,恰好跌进了混沌池中,瞬间便没了踪影,埋在了无数的刹罗婆之中,混沌池翻滚了几下,掉进那里估计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啊!大壮,大壮!”我声嘶力竭的大喊,我生来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无助和绝望,眼睛瞬间就湿润了,面对着同伴在眼皮底下被啃噬,而自己却束手无策,我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反正要死,那也得杀个痛快,正要跳下去跟这些小畜生拼命。

这时,华伯突然用从未有过的坚毅的声音道:“乌姑娘,你们来这里拜阿姆,也会遇到这东西,你们一定有应对的办法,快想想办法救人。”

我抬头向上看,乌颖纳表情显得很犹豫,目光有些飘忽不定,摇头默念着:“现在,现在不能惊动阿姆,不能惊动阿姆!”

我含着泪看了看下面的混沌池,里面好像还能看见一个人形在拼命的扭动,挣扎,我再也忍耐不住了,暴怒道:“去他娘的阿姆吧,老子定要弄死这帮狗杂种!”骂完我也跳了下去,正落在混沌池边上,脚上踩死了好几只,再加上四处乱砍,瞬间,刹罗婆的惨叫声响成一片,我也不知道身上爬上了多少只,哪里被咬了,只是觉得身体站立不稳,好像被这些小畜生拖着,就要落进了混沌池。

我做出最后的拼杀,身上已经不知道哪里受伤了,只是很清楚自己不会坚持太久了,耳边响起了一阵悠长的笛声,那声音不大但很特别,低而长,震人心魄,我觉得整个身体和这声音发生了某种共鸣,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身上的刹罗婆忽然间停止了对我进攻,都竖起耳朵聆听,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被一阵怪异的声音打破,“轰空轰空!”如闷雷一般,周围忽然间暗了下来,我抬头一看,只见石英棚顶的上面飘过了一个巨大黑影,这黑影的大小根本无法估量,就如同十几艘巨船连在一起从上面游过一样。

我疑惑的看了看乌颖纳,喊道:“那是什么东西?”

就看见她正在吹响一只白色的小箫,那小箫只有手指粗细三寸来长,莫非这低沉之音竟是由它发出来的,这,这怎么可能。

乌颖纳收起小箫,惊恐的对我道:“那,那是阿姆的尾巴,她正在苏醒……”

最后的几个字已经淹没在了那越来越近的,如闷雷般的怪声之中。就见这些刹罗婆,听见这个声音立即开始慌乱起来,好像大难临头一般抱头鼠窜,以最快的速度蹿回了祭台中心的混沌池,那本来呈灰黑的池水也很快就变得清澈见底。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池水非常清澈,之所以呈灰黑色是因为里面挤满了这些小畜生,看来这混沌池的名字真是冤枉这一池清水呀,可这池水清澈见底却看不见大壮的踪影。我朝池中大喊了几声,跟本没有任何回应,我心中悲痛万分,这么快大壮就被这群畜生给吃了,以前是听说有种成群的鱼,长着利齿能在片刻间将人畜吃得只剩下骨头,那也得剩下骨头呀,可现在池中什么都没有,哪怕留下一点儿骨骸,让我带回去也算有个念想,想到这儿我连忙跳入池中寻找,一下水才发现,这里原本并不寒冷,可池水却冰冷刺骨,不过也顾不了这些了,急忙潜入水底寻找大壮。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二十八章 巨口逃生

很快我发现在朝向西王母造像一边的池壁底部,有一处四五尺见方的缺口,这缺口虽然不小,却很是隐蔽,若是不下水,根本发现不了,从这缺口的整齐程度上看,应该是打造这青铜祭台时就特意留下来的,大壮肯定进到里面了,至于通向什么地方,可就不知道了。

我急忙浮上水面,起身换了口气,只见华伯和乌颖纳也已经下来,站在池边焦急的看着我,正准备问问乌颖纳这处缺口通往什么地方,可忽然我意识到有点儿不对劲儿,池中的水好像刹那间少了许多,刚才下潜的时候水深没顶,可这会儿我站在池中,水才刚刚到我腰部,而且,而且好像还在迅速的减少。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正将我向池底拽,这力道实在太大了,我根本无力抵抗,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的朝那缺口扎去,情急之下,我只能张开手脚,撑在缺口的边缘处,让身子不被吸进去。

随后,我顺手甩出百链索,向华伯掷了过去。华伯接住抓钩,和乌颖纳一起,拼命的将我往上拉。

这条飞爪百链索通体是用五种金属百炼锻造而成,和秦始皇的马车铰链为相同材质,坚韧无比,可这会儿也被挣得咯咯作响。

这时池中的水已经被全部吸进了缺口,这吸力全来自于风,周围的石子都被吸了进去,我能感觉到华伯那一头也显得越来越无力,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觉得腿上一软,华伯和乌颖纳也跌进了池中,我们仨都已经耗光了最后一丝力气,一同被卷进了缺口。

里面是条刚好能容纳一人滑行的通道,巨大的吸力让我们在这通道中滑行,周围还有无数拼命挣扎的刹罗婆,它们正拼命的往回爬,与那巨大的吸力对抗着,可根本无济于事。

突然,我左脚被卡在了一处石缝里,“咔哒!”一声,险些被扭断,可身体也立即停住了滑行,定睛一看,那是一处石头裂隙,一直向上延伸,里面的情况则看不清楚。

这时,我赶忙拽住滑下来华乌二人,先将乌颖纳推进了上面的那道石缝。华伯顺势也将腿卡在里面,至少可以暂时避免再向下滑,我抬起头向前看,只见前方几丈远的地方有几根白色的柱子,好像有个东西正卡在两根柱子之间,虽然看不清楚,但似乎是一个人,是大壮,我赶忙甩出飞爪将他钩住,用力往回拽,可根本拽不动半分。

这时,华伯燃起了一支火折子,借着火光一看,“啊!!!”我和华伯都大叫了一嗓子,身上的汗毛瞬间炸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白色的柱子,分明,分明是一颗巨大的牙齿,其中最小的一颗也有小树般粗细,那……那竟然……竟然是一只巨大的嘴,不知它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条甬道也不算小,可连这张嘴都进不来,毫无疑问,这吸力就来自于这张大嘴,它将这里的水和来不及逃窜的刹罗婆全部吸了进去,显而易见,像这样的口粮对它来讲连嚼都不值一嚼,难怪这些刹罗婆拼命的逃窜,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大壮不幸中的万幸,是肥胖救了他,此刻正卡在两颗牙的中间,不省人事,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要是再不想办法把他拽出来,随时都有被吸进去的可能,就算不被吸进去,等这大嘴一合,大壮也就成一大摊肉泥了。

千钧一发,只能赌一把了,我猛地抢过华伯手里的火折子,扔进了那张巨口里,这巨口被火折子一烫,吸力瞬间减弱了许多,我赶紧拼了全力猛拉飞爪,终于在这张巨口合上之前把大壮给拽了出来。

霎时间,水又一下子倒灌进甬道,将大壮冲了回来,我和华伯忙将他拖进了头顶的石缝之中,我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吓得手忙脚乱了,不过心里还算清楚,担心那东西再来,所以也不敢停留,顺着山缝往上爬,一直爬了一炷香的功夫,我筋疲力尽了,才将背上一动不动的大壮平放在地上歇息。

华伯急忙过来查看他的情况,随后表情很难看的摇着头,我不知道大壮的伤势如何,但背着他的时候感觉他的呼吸很微弱,再加上华伯的表情便知情况很是危机。仔细看大壮,他已经满身是血,不用问,在他掉下去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刹罗婆撕咬得体无完肤了。

华伯说那刹罗婆与魂魄并没什么关系,只是一种生活在溶洞里,喜欢潮湿环境的娃娃鱼,一路上洞壁一直是潮湿的,所以华伯推断石壁里面一定有水系,刹罗婆就生活在里面,因为它们身体的颜色与石头相同,都是灰黑色,所以我们看到的就只是一双双眼睛,华伯的推测大概是这样的。

这种东西一般都有毒性,但不会致命,可是大壮这满身的咬伤根本没法在短期内愈合,恐怕就会失血过多,伤口也会化脓,这足以让人死上好几次的了,只能用老办法,用血余碳帮他先消毒止血,然后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华伯无奈的瘫坐在地上,我知道即便是神医,也不可能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将大壮医好。

突然,乌颖纳“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她“啊!”的一声尖叫,只见她指着地上绊倒她的东西惊道:“这里,这里怎么会有一个死孩子?”

我忙走到近处看了看,的确是个小婴儿,浑身白得有些瘆人,许是在湖水里泡了许久吧,不过这死婴的尸体还算完整,小鼻子小眼的看表情好像还在冲着我奸笑,看着还真有点吓人,究竟是什么人,非得费劲巴力的将个死孩子丢弃在这儿呢?

华伯绝望的目光瞥了过来,他脸上露出了极复杂的表情,也许一颗心都在大壮身上,没心思想这么个死孩子。不过,他的目光突然闪了一下,他冲过来伸出手掐住那死婴的脖子,将其拎了起来,“哈哈哈哈!”他居然大笑了起来。

这个举动着实将我吓了个半死,华伯向来持重,这会儿怎么突然发起狂来,难道是大壮伤势危重,让他伤心过了头,发了疯不成?眼看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大壮,我心里想着,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儿。

可就听华伯笑道:“大壮他有救啦!这不是死孩子,这是千年雪首乌,是无价之宝。”

他又看了看我们惊愕的表情,继续解释道:“你们应该都知道何首乌吧?其中最珍贵的品种就是这通体透明洁白的雪首乌,我也只是在古籍中见到过,据说生长在古昆仑的巴颜喀拉地带,极为罕见,没想到这么及时,竟然被咱们给撞到了。要知道首乌是百年成人形,千年有眉目,你们看这雪首乌五官是多么清晰,跟小孩儿一模一样,难怪你们会认错,它已经长了快上万年了!这宝贝能起死回生,看来大壮命不该绝!”

我有些惊讶,若果真如此那我自然是高兴,可这明明就是个死去的婴孩,这我还能看错了不成,不过很快我就发现这“死婴”有根。

不过对于起死回生我很是怀疑,接过这只雪首乌仔细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蹊跷。

华伯说这宝贝能让人推陈出新,使伤口迅速愈合,还有解毒的功效。于是我赶忙按照他的说法,切了一块雪首乌,用石碗煮了,给大壮灌了下去。

忙完之后,感觉又饿又累,这才发现身上的干粮早已经在刚才的打斗中不知了去向。

华伯分给我和乌颖纳一人一小块雪首乌,这东西入口甘甜清凉,吃完之后果然精神了许多,疲惫感也一扫而光,清醒之后,我总是觉得好像又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仔细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很快我就发现了问题的所在,这道山缝子虽然是天然形成的,可其中却另有玄机,因为脚下的地面可是一条很平整的斜坡,平整的甚至有些光滑,这绝不是自然形成的,抬起头,向上看,头顶的石壁上隐隐能看见一条之字形的栈道,一直向上,这肯定是西王母族的先民砍凿出来的,不过这里光线很暗,栈道究竟通到哪儿,则根本看不清楚。

当然,现在我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没准儿是西王母族人修建的秘道,要不是乌颖纳引来那张大嘴,误打误撞的将我们吸到了这里,恐怕再过八百年我们也到不了这地方。

这条斜坡的下面,是我们来时的那条甬道,现在已经再次被水漫过了,我留意了一下乌颖纳,经过这么一折腾,我们俩都很狼狈,只有她还依旧淡定自如的样子,不过却也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估计也知道,让我们回去是肯定不可能了,谁敢再下水呀?就算不被那张大嘴给吞了,再碰上几只刹罗婆也够要命的,光想想,腿肚子都直打哆嗦。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二十九章 水晶门

大壮服过雪首乌之后,虽说还是昏迷不醒,可没多一会儿他的脸色就明显恢复了不少,我安慰华伯说大壮身体健壮应该没事,让他快睡一会儿,由我来值第一班岗。

随后,我起身检查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发现并没有任何异常,只是乌颖纳从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没作声,蜷靠在石壁上发着呆,似乎在想着什么,我对她一直格外留意,她藏着一肚子秘密,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现在夏缇生死未卜,大壮受了重伤,华伯也快坚持不住了,我必须打起精神来,一点儿闪失都不能再有了,可突然,就感到两旁的石壁闪了一下,好像有一道光从地底下沿着石壁飞了上去,不过那实在是太快了,我身子猛地震了一下,低声对乌颖纳道:“这,这是什么东西?什么光?”

她木然的看着我,疑惑的道:“光?我没看见。”

“没看见?刚才明明有两道光!就像,就像打雷!”我说道。

乌颖纳仍然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我也只能就当自己是累得眼花了。

我又问乌颖纳:“你吹的什么东西把那张大嘴引来了?那究竟是是什么怪物?居然那般大。”经历这一切都太诡异了,不把事情弄清楚,恐怕咱们都得玩完。

乌颖纳从怀里取出了那只三寸来长小箫,上面密密的排列着几个音孔,别看物件不大,通体白而透,一看就非俗物,而且东西虽老,却并不粗糙,做工很细致,上面还雕刻着祥云的图腾。

“这是‘骨笛’,是我们族中的宝物,最古老的通神法器,传说是阿姆用自己的骨头做成的,它能唤醒沉睡的阿姆,并得到她的启示,使我们种族得以延续。我没看到你说的大嘴,也没有什么怪物,那个巨大的黑影是阿姆的尾巴,看见它就代表阿姆已经苏醒。”

我问:“就算不管那张大嘴,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乌颖纳摇了摇头,道:“我也没来过这里。”

不管她有没有撒谎,反正这个答案还是不能让我满意,可我也知道她的脾气,再多问也是徒劳无功。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大壮突然一阵干咳,醒了过来,我急忙叫醒华伯,上前问他感觉如何,又给他喝了几口水,吃了些雪首乌,虽然这雪首乌的确有起死回生之力,但大壮伤得不轻,这会儿还是显得非常虚弱。

他的脸本来就比常人大,现如今更是肿得老高,还朝我咧嘴笑了笑,像个干裂的大馒头,十分难看。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们担心,实在说明不了什么,他还随时有可能死掉。

华伯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说至少不至于继续恶化了,只是还需要休息而已。

要说这雪首乌的功效实在神了,就连华伯也没想到这宝贝居然能让一个浑身是伤,站在死亡边缘的人,几个时辰之内恢复过来,而且身上的伤口也愈合了不少。

不过华伯说,仔细想来这也并不奇怪,何首乌本就是世间的灵物,千年的首乌可化成人形,是佛祖的化身,能够普度众生。据说大禹王的时代有剂神方,叫“千寿饮”,是以何首乌七钱,甘草一钱,杭菊花两钱,山茱萸三钱水煎为半即成,日服一次可起旧生新,白发变乌,返老还童,据说老寿星彭祖每日必服此方。而这雪首乌那是首乌中的极品,世间罕见,这还是颗几千年的雪首乌,恐怕天地间也不多见,能被咱们遇上也算是大壮有造化。

我本来还想既然没了干粮,就将那剩余的雪首乌分给众人充饥,可听华伯这么一说,哪里还舍得,只切了一块给大壮吃了下去,余下的则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这时,大壮突然指着斜坡下,惊恐的叫道:“那,那是什么?”

众人都是一惊,急忙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在阴暗处正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慢慢的逼了过来。我赶忙从篝火堆了拽出一根燃烧的木棍扔了过去,借着一闪而过火光发现,下面黑压压一片,是无数的刹罗婆从水里爬了上来,这玩意儿真他娘的是阴魂不散啊,不过这会儿就没有必要和它们硬拼了,我大喊道:“快跑!”手上立马扶起了大壮,众人一起往坡上跑。

只跑了二十多丈便到了尽头,那是之字形栈道的起点,这栈道很窄,勉强能容下一人行走,这一路向上也不知有多高,我打头,和华伯俩将大壮夹在中间,乌颖纳跟在最后,众人互相提醒着,小心向上走。担心那些难缠的刹罗婆追上来,谁也不敢停留片刻,就这样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大壮身体虚弱,实在不能再勉强了,不过那些刹罗婆应该是追不上来了。

众人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感觉有些冷,继续前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脚下“咯吱咯吱!”的竟然踩到了雪,一阵冷风吹到脸上,感觉很清爽,抬头一看,只见天空中繁星点点,借着星光可以看到再往上十几丈便是这山缝的边缘了,从这里向上都是冰雪覆盖。

这时,这山缝儿里又突然闪了一下,这回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了,那闪光很强,应得天空都刹那间亮了一下,随后耳边又传来了“滋啦滋啦!”的巨响,“呃!这又是啥妖怪?”大壮叫道。

华伯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又把手向下压了压,意思是小心行事,我点头表示会意,于是众人小心翼翼的向上走,终于出了这道山缝,从地下钻上来,眼前的景象让人意想不到。

这里应该是这座巨大雪山的顶部,地势很平坦,脚下的雪已经没过了膝盖,再往下是比冰还坚硬的冻雪,由于常年不融化,其厚度无法估计。

这会儿,启明星已经升起,但天色还没见亮,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我正要开口说话,一阵寒风吹过,只觉得鼻子和嘴里像结了冰一样僵硬,表情也像被冻住了一样,随后便是撕裂般的疼痛,最后只能伸手指了指地面,雪地上有被踩过不久的足迹,看起来人数还不少,而且还有小孩子的脚印,我心中默念,但愿夏缇安然无恙。

大壮伸出两根手指,朝那些脚印行走的方向挥动了两下,意思是跟着脚印走。

我们顺着脚印没走出多远,前面就出现了一片平缓向下的斜坡,坡下是一个大湖,水面已经结冰并覆盖一层薄雪,至于这湖泊的大小,天没大亮也看不清楚。

不过,令人惊奇的是,半空里竟然悬着四个大金字,字我一个也不认识,这倒不稀奇,奇的是字儿怎么能孤零零的悬在空中呢!走到近处才看清,原来湖边竟然有一座透明的牌坊门,高度起码有二十几丈,比长安城的城门楼子还大上一圈,这四个金色的大字就是牌坊门的匾额,两边的柱子上都雕刻盘龙的图案,龙头在上并向前探出两三丈,雕工极其华美,只是这牌坊门好像是用冰雕琢而成,通体透明,不到近前根本看不见。

这会儿才发现,这牌坊门美轮美奂,门内就是雪域冰湖,银峰环抱,仙气十足。门的两旁各有一排石人把守,威严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神秘,那群人的脚印就是顺坡而下,穿过牌坊门消失在了冰湖的另一端,这里似乎有一层无形的仙障,我有种预感,虽然这牌坊门孤零零的,但如果不从门走,就必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大壮叹道:“唉呀俺的亲娘啊!好大一座冰门啊!上边写的那是啥字儿?俺咋一个都看不懂呢?”

乌颖纳摇了摇头,镇定的道:“上面的字不认识,那不是我们的文字,不过你看清楚了,这可不是冰门,而是一座水晶门。”

闻听此言,我就觉得这妮子越发的信口开河了,骗人越发的不走脑子了,就算把这世上的水晶攒在一起,也未必有这么大一块儿呀!

大壮长着大嘴,估计也是不相信,激动的道:“你,你说啥?水晶?这怎么可能,俺也不是三岁小儿。”他瞟了一眼乌颖纳,见对方一脸严肃,又悻悻然的嘟哝道:“那即便这世上真有这么大的水晶,肯定在皇宫里,谁也不会有人用它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修门啊?”

我哼道:“就是那你当三岁小儿,怎么了?”

乌颖纳本来话就不多,这里又冷得张不开嘴,加上我和她一直较着劲儿,也就没有再争辩什么,气氛反而显得有点儿尴尬。

华伯一直注视着那道门,“不管这是座什么门,虽然不懂上面的文字,但那也是一种上古的象形文,估计应该得有几千年了,我们继续跟着脚印往里走。”说着便向前走。

大壮这会儿冲在了最前面,他是想验验牌坊门是不是真用水晶做的,嘴里还嘀咕着:“要真是座水晶门,小爷我就算摸摸,那也够吹一辈子的了。”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三十章 大山羊

我也紧跟在他身后,可就在这时,一声大喝,离门最近的两个石头人居然活了,挺着长矛向我们冲了过来,这下来得有点儿太过突然,大壮一惊,脚底打滑摔在地上,那两个石头人离他实在太近了,简直都快撞上了,他们举矛便要刺,这节骨眼上,我就算弓箭在手也已经是来不及了,心里暗道不妙,大壮身上本来就带着很重的伤,身子虚弱得很,根本没有招架的能力,之所以跑这两步完全是受水晶门的吸引,这会儿更是被吓得只能紧目等死了。

“阿甲蒙!”乌颖纳大叫了声听不懂的话,那两个石头人举着的长矛竟突然停了下来,看到乌颖纳,居然恭恭敬敬的放下手中的长矛,双手交叉在胸前,跪了下来,乌颖纳傲然而立,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看上去就像在训话,任凭他俩在雪里跪着。

我赶忙将大壮扶起,这时才看清,这两个并不是石头人,看样貌就应该是西王母国的族人,都是三十几岁的汉子,一高一矮,高个的比我高出半头,很瘦,而矮个那个反而有些胖,不过二人都很健壮,只是穿着脏兮兮的棉衣,皮肤又黑,站在这两排石人中间也被我们看成是石头人了。

等乌颖纳和两个汉子交谈完,华伯问道:“乌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呀?”

乌颖纳道:“哦,这二人是我的族人,他们是被族中的长老带到这儿的,只是负责看守此门,在两个时辰之前的确有族人带着一群被挖去双眼的孩子从这里经过,他们俩也是第一次来这儿,二人身份低微,也就只知道这些了。”

我问:“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乌颖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的话显然不可信,瞧刚才跟族人说话的样子,说明乌颖纳在西王母族的地位不低,连普通族人都能来的地方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不过现在也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我问:“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乌颖纳答道:“他们俩会带着我们往里走,得找到那群族人,你们的人可能也在其中。”

我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我们当下的目标是一致的,她要找到那群族人,我要找夏缇,先走一步看一步。

大壮不知啥时溜到了牌坊门下,手扶着墙,惊叹道:“唉呀呀!这还真是水晶门呐!这么大水晶,得值多少钱啊!”

我也走过去摸了摸,不是冰,的确是剔透无比的一块巨型水晶,我低声对大壮道:“咱们得防着点儿乌颖纳他们。”

大壮一愣,“你又发现什么了?”

我道:“你想想,乌颖纳怎么知道这是座水晶门呢?”

“那还用说,这可是人家的地盘儿。”

我点了点头,“算你还不笨,可她说她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相信吗?”

大壮摇了摇头,“俺不信,可,可那也不证明她要害咱们呐!”

我急道:“你他娘的是不是被她给迷住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纯净内心险恶的人多的是。”

大壮还是摇头,“我还是觉得乌姑娘不像会害咱们。”

我正要和他继续掰扯,就见华伯朝着我俩招手,他们已经踏上了冰湖,我和大壮只能跟了上去。

一队人行走在光滑如镜的湖面上,脚下是一层雪片,被寒风吹得贴在冰面上滑动。

天已经微微见亮,透过一层薄雾,可以看到四周有雪峰的轮廓,这里看样子就是古昆仑主峰的山顶,传说中的玉虚巅,只不过没想到山顶居然有座大冰湖。

正感叹这壮观的景象,身旁的大壮忽然拽了我一把,指着左侧对众人叫道:“快看,那是什么?”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只见左边离我们最近的山脚下,有几团黑影在移动,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我向那些黑影的方向摆了摆手,众人慢慢的向它们所在的位置靠近,对方也正迎着我们走了过来。

等看清楚时,大伙儿都喜出望外,那竟然是一群大山羊。

“老子好几天没吃到正经东西了,老天开眼啊,终于给俺送烤羊来了。”大壮兴奋的嚷嚷着。

我赶忙拉弓搭箭,瞄准最近的一只,“嗖!”的一箭,正中目标,那大山羊晃了两晃便倒在了地上,其余的羊立即停住了向前的步伐,不敢再上前了,一高一矮两名西王母族人忙跑上前去,收拾战利品,可刚走到猎物跟前,那只中箭倒地的大山羊猛地又窜了起来,一口咬住那矮胖族人的脑袋,众人大惊失色,原来这东西还会诈死,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的几只大山羊也突然发难,咬住那矮个族人的手脚,还没等他叫喊出来,那些大山羊一较劲,就听“咯咯!”几声骨头断裂的声音,矮个族人的头竟然被硬生生的撕了下来,吞进了那只大山羊的肚子,羊群一哄而上,很快将尸体的其余部分分食得干干净净。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了,根本来不及救援,所有人也都被刚才这么血腥的一幕吓傻了,一个个呆立在当场,面如死灰。

“然甲!”乌颖纳大喊。

高个族人转身就向回跑。

显然一个矮胖子不足以喂饱这一群吃人的山羊,它们随后又将目光盯在了高个子和我们的身上。

“跑!快跑!”我大喊。

众人反应过来,转身就跑,大壮边跑边喊:“快点儿跑!老子要是被一群羊给吃了,到了下边儿都抬不起头来,祖宗要是问‘吴大壮,你是咋死的?’,俺可咋说!”他身受重伤,没跑两步就喘得厉害。

我喊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这是什么地方,连山羊都吃人。”

“这是土蝼,土蝼,快跑!”华伯气喘吁吁的喊道。

土蝼,这玩意儿我听说过,传说是给黄帝看门的羊,长着四只角,看起来温顺,其实专门吃人,我偷眼往后看,这羊头上的确长着四只角,而且体型也要比普通山羊大上许多,看来真有这种食人的羊啊。

众人在冰面上奔跑,而那群土蝼哪里肯罢休,就在后面紧紧的追赶,看架势是要将我们全部吃光,想想也觉得大壮说的在理,居然让一群大山羊追着逃命,是他娘的够尴尬的,但想想和这些东西硬拼也的确没有什么取胜的把握,这土蝼皮肉太硬,我刚才那一箭牟足了力气,却未伤它分毫,而且这畜生居然懂得用装死来诱敌深入,可见它们极其聪明,我心中盘算,总这样跑肯定不是办法,虽然土蝼在这光滑的冰面上也跑得不算快,但四条腿的总比两条腿的有优势。

刚想到这儿,突然,乌颖纳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大壮也赶忙刹住脚,我暗骂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怕啥来啥,正要回身去救,可刚一转身,最前面的土蝼就已经追到了跟前,近距离看这东西,除了多长两只角以外,的确和普通山羊没有什么区别,不张嘴看上去还挺温顺,可这会儿它正张着大嘴向我咬了过来,躲已经是来不及了,就在这紧要关头,我不退反进朝它撞去,身体突然向冰面上一倒,用身子给它下了个绊儿,那土蝼冲势正猛,冰面又滑,哪里刹得住脚,“噗通!”一声被我绊倒,滑出去十来丈。

大壮这会儿已经将乌颖纳给拽了起来,边跑边朝我大喊:“逃,快逃!”

可后面的几只土蝼已经围了上来,刚被我绊倒的那只又重新扑了过来,我拔刀就砍,可这玩意儿,毛厚皮硬,刀砍上去像砍在棉花上一样,到了皮肉上力道已经被卸了八分,根本伤不到它。

我转身逃命,可已经来不及了,一个没留神,左腿正好被那土蝼的羊角扫了一下,顿时鲜血就流了出来,其余的土蝼也一并扑了过来,我心中暗暗叫苦:还真他娘的被大壮给说中了,居然被一群羊吃了。

这时,华伯和高个子又冲了回来,那高个子愤怒的叫喊着冲了上来,恰好撞在一只土蝼的身上,这土蝼正往前扑,四脚凌空,被他这一撞飞出老远,高个子也翻到在地,不过他迅速的爬了起来挡在乌颖纳的身前。

我们五人都被围在了中间,大壮端着龙骨刀将牙咬得咯咯直响,“死也得找个垫被的,朝一面冲。”

我点了点头,喊道:“那还等什么?”说着便和众人一起向前冲,不管怎么说也得冲开一面,可是我们失算了,这群土蝼好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见我们突围阵型并没有乱,而是跟着我们一起移动,与此同时慢慢的缩小包围圈,将我们围在了正中心。

这下可真是毫无办法了,土蝼离将我们团团围住,而且距离越来越近,眼看我们就要完蛋的,突然,一道黎明的阳光越过雪峰射了进来,瞬间扫过整个湖面,映着雪峰发出金色的光芒,天色瞬间大亮。一切都不一样了。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三十一章 巨蛇

眼前的景象极为震撼,这湖泊的内径有五六里,我们在它的中心处,对岸的雪地上居然开满了无数的花朵,翠绿色叶子将雪地装点得生机勃勃,竟还有几只小花鹿跑过,那儿是一座雪峰,从上到下修满了大大小小的楼宇宫殿,虽然已经被白雪和冰封掩盖,显得有些破败,可轮廓还是能让人感受到它的辉煌,雪峰的顶部向湖面探出一截山崖,上面的空中出现了一条五颜六色的霞光,这里定是传说中的仙境,美妙至极,而我们就在这仙境般的天池中心,似乎有那么一刹那,我已经忘记了正置身于绝境,马上就要葬身“羊”口了。

人若修不成正果就不该来这儿,神仙的地界,来了就得死,这群土蝼像是听到了指令,同时跃起将我们五人扑倒在地上,我也只能闭上眼睛等死。

恰在此时,对面的宫殿里传出一阵低沉的旋律,声音浑厚,和乌颖纳那只骨笛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我怯怯的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这群土蝼听到这声音,竟然停了下来,并没有一口咬下我的脑袋,而是突然转身,又齐刷刷的没命似的向回跑,它们这奇怪的举动让我真是感觉到了死而复生啊!

突然,脚下晃动了一下,不过哪有功夫还考虑那么多呀?土蝼撤了我们的命那就算是捡回来了,赶紧爬起来,向对岸狂奔。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了“咔!咔嚓!”的一声巨响,冰面一阵剧烈的摇动,我脚底一滑,又摔了个大马趴,偷眼向后一看,差点儿吓得我掉了魂儿。

一条极其巨大的蟒蛇顶破冰层,从湖中钻了出来,其实我根本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它太大了,光是那三角头就有几间屋子大小,有须子有角的,好像还拖着很长的褐色鬃毛,此物身长如蛇,阳光照在它身上的亮鳞上,金光夺目,它窜出水面十几丈,可仍然不知道还有多长在水里,这哪里是蟒蛇呀,分明就是一条巨龙,这东西极是敏捷,它张开大嘴俯冲下来,只一口就吞掉了数只土蝼,随即又扎破冰层钻回水下。这些土蝼身体硕大,可被这巨蛇吞下,显然还不够塞牙缝的,土蝼倒是聪明,懂得分散逃窜,可在这巨蛇面前简直就好像是几粒花生豆,几下就被吞了个精光。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骇人的一幕,哪敢再多看一眼,爬起身来,只顾着没命似的跑啊!可哪里能逃得掉,余光扫去,只见一道巨大而又模糊的黑影从身面的冰层下游了过来,身躯甩动的极快,还挺眼熟,这下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快趴下!别动!”就听华伯突然冲着我们猛喊。

所有人都害怕极了,听华伯这么一喊,登时都吓趴在冰面上,闭上眼睛等死,一动也不敢动了。就这样等死也属实不甘心,我们离对岸也就几十丈远了,可无论如何也是逃不掉的。

巨蛇一瞬间便从后面追了上来,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眯着眼睛向冰层下观看,却见巨大的黑影径直从我们下面游了过去,很快又游了回来,反反复复的兜了好几圈儿,却并没有破冰而出。

我才明白过来,这里的冰层极厚,人的身子太小,从冰层底下向上看根本就看不到我们。那群土蝼撒开四蹄,“劈劈啪啪”的奔跑,巨蛇是根据冰面的震动来确定它们的位置的。换句话说,我们只要一动不动的待着,就没事儿。

躺在冰面上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我简直快被冻死了,这样下去那也不是办法,我偷眼看了看其他人,也都和我差不多,大壮结了一脸白霜,哆哆嗦嗦的嘟哝着什么,他越是紧张就越话多,还好他已经被冻得发不出声来,不然非得把巨蛇引过来。这会儿,我感觉有些呼吸不畅,周围雪山发出的白光极其刺眼,让人看东西也越来越模糊。

就在此时,隐约的看见高个子好像在比划着什么,随后乌颖纳也朝他比划起来,虽然不明白他俩是啥意思,但二人的都显得很激动。

突然,高个子猛地站起身来,拼命的向回奔跑,这个举动太出人意料了,我被惊得目瞪口呆,就见高个子没跑出多远,一道黑影便跟了上去,那巨蛇又“咔哒”一声,顶破冰层,巨口奔向高个子而去,千钧一发之际,高个子猛的向侧面一滑,堪堪躲开了这一记……

就听乌颖纳带着哭腔喊道:“快跑,别让他白白送命!”说完又爬起来朝对岸跑。

没想到高个子是决意赴死,他想用自己来引开那东西,我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我们和他毫不相干,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西王母族人竟然会如此的凛然舍命。

我和大壮也将华伯拽起来,彼此搀扶着朝对岸跑,我不敢回头,不敢回头去看高个子。而且我发现,自己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白花花的什么也看不清楚,痛,很痛,睁不开眼睛,一直跑到了对岸都还不知道,直到华伯脚下一软,带着我们一起摔了一跤,才算停了下来。

大壮惊慌的大喊:“我,我的眼睛好痛,怎么,怎么看不清啦,头也晕,怎么回事儿?”

“我也和你一样。”我附和他道。

“这是雪盲,别慌,不要去看白雪了,闭上眼睛。”华伯在一旁大喊道。

我模模糊糊的看见乌颖纳在一边摆弄着什么,很快她捧着几株大花一样的东西走了过来,“别急,把这个吃了。”说着她将那玩意儿递给我们。

华伯和大壮“咯吱咯吱”的嚼着,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个啥,也不信任乌颖纳,可到了这步田地,管他呢,反正没了眼睛,在这种地方还不如赶紧死了来得痛快,没有比这再坏的了,于是我便也将那东西塞进嘴里,感觉味道很特别,入口清爽至极,回味则有些苦,苦味很提神,立马头就不晕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我真就觉得眼睛也逐渐清晰了起来。这时我才看清,此处的雪地上开满了一种白色的鲜花,样子很像大莲花,巴掌大叶子呈翠绿色,好像是几只手将这花托在掌心一样。

“咱们吃的就是这东西?”大壮指着一朵道,显然他的眼睛也已经恢复了。

乌颖纳点了点头,道:“嗯,这是昆仑雪莲,雪莲是冰雪中的灵,是唯一能在冰中萌发,生长的神圣之花,这是阿姆的恩赐,它能治愈高山反应,还有你们患的雪盲。”

华伯点了点头,摘了一朵雪莲花,黯然神伤道:“我们算是得救了,只可惜,只可惜那一高一矮两位兄弟,为我们而死,却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冰湖平静如初,好像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过,大壮双膝跪地,朝冰湖拜了三拜,喊道:“还不晓得两位兄弟高姓大名,二位舍命相救,大恩大德俺吴大壮没齿难忘,兄弟要是有啥未了的心愿托梦给俺,拼了俺这条命,也定帮二位完成,二位兄弟就安息吧……”

我心里更不是滋味儿,那矮胖兄弟的死从某种方面讲是我造成的,若不是我朝土蝼射了那一箭,给了土蝼装死的机会,他也不会贸然上前白白的送了命;高个子更是为了我们才送的命,想到这儿,鼻子又一阵发酸,我也跪下来拜了三拜,大喊:“算上我乐杨一个,大恩大德永不相忘,来世我愿做牛做马,以抱此恩。”

可这会儿,乌颖纳又恢复了冷峻的模样,正色道:“他二人都是我族中的勇士,为了保护我而死的,阿姆会一直保佑他们的,你们不必太过自责。”

我嚯地站起来,对她道:“你还不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儿吗?”

乌颖纳冷冷的反问道:“你觉得我知道什么?”

我被她反问得一愣,没错,通过刚才遇险,可以证明乌颖纳的确没来过这地方,她根本就不晓得此处的凶险,何况死的可是人家的族人,就连她自个儿也差点儿送命。

既然她没有撒谎,那这里究竟又是什么地方?

就听大壮道:“师父,刚才从水里钻出来的,那究竟是个啥东西?俺跟着您也算游历了全国的名山大川,巨蟒大蛇的也没少见,可是,可是像这么大的还从来没碰到过,他,他娘的邪了门儿了。”

大壮虽然还是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可语气中还是掩饰不住他的恐惧,的确想想那玩意儿,现在都还后怕的要命,而且不是一般的怕,因为那东西实在是太大了,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个个都心惊肉跳的,哪里还敢出声。

华伯才道:“那不是普通的蛇,蛇是冷血的,入冬前后就得冬眠,直到来年的惊蛰前后才会苏醒,根本不可能在这么寒冷的冰湖里出没。若是我猜的不错,此物应该是‘水虺’,通常也直接叫‘虺’。”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三十二章 人文初祖

“虺?”从来没听说过这世上还有这种东西,我看了看大壮和乌颖纳,他俩也都一脸茫然的摇着头。

华伯继续解释道:“大禹王铸造的九鼎之上就有对虺的记载,它生长于水中,五百年化为蛟,再千年化为龙,便可脱离水,一飞冲天,遨游太虚。据说商汤便是虺的后裔,后人为赞颂商汤的功绩,也称虺称为‘烛龙’,它主要生活在东海,可不知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我们在西王母祭台的洞顶,透过那片石英看到的巨大黑影应该就是它,那石英洞顶就是这冰湖的湖底。”

经他这么一提醒,回想起这水虺的样子,看来那张差点儿将我们吸进肚子里的大嘴就是这玩意儿的了,水虺,这名字我虽然没听过,但估计就是大鱼差不多,龙啊鱼啊的相差不大,这水里的事儿谁能说得清。

就听华伯对乌颖纳道:“这么说,你的那只骨笛能够吸引这条水虺。”

乌颖纳摸了摸那只骨笛,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这只是,只是族中的信物,祖先传下来的宝贝。”

我本来不想多问什么了,可刚才也是这好似骨笛那低沉的声音唤醒了水虺的,这个声音又是哪里发出的呢?我问:“难道,难道还有另外的骨笛?”

乌颖纳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很明显,这里不仅仅只有我们,刚才侍卫说族中的长老也在这儿,不过,不过即便是长老也是不能擅自进入神坛的。一定发生了某种不寻常的事儿,要多留神才是。”

这地方的确怪异,面前有楼阙竟然就镶嵌在雪峰峭壁之中,虽然有些破败,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气势却异常的宏伟,我想不明白什么人会住在这么一个地方,且不说这雪峰之上寒冷无比,此地终年冰封,除了这雪莲花之外,什么粮食也长不出来,难道他们是靠吃土蝼为生的不成。

想起那些吃人的羊,我就觉得腿上很是疼痛,刚才被土蝼的羊角划了个半尺多长的大口子,血是出了不少,不过在这儿也不需要止血,因为都已经被冻住了,整条腿都快没知觉了,这儿实在是太冷了。

华伯指着那楼阙道:“只能往前走了,大家要小心些,都备些雪莲在身上。”

我也担心再犯雪盲症,急忙又啃了两株雪莲花,还带了不少,之后就朝着那座雪壁上的楼阙走去。

爬上一段雪坡,来到跟前,才发现大门的两旁立着两个三丈多高的天兵造像,这造像的材质分辨不清楚,因为它们的身上封了一层厚厚的坚冰,里面好像一种很有光泽的黑石头,这两个“守卫”盔明甲亮,手执长戟,威武极了。

“俺的娘啊!这是座大号的宫殿呀!”大壮叹道。

说是座倚着绝壁而建宫殿,样子也着实简单了些,要说是一个比较规则的大山洞也不为过,只是它的表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雪,洁白无瑕,显得倒是仙气十足。

里面很大,似乎什么都没有,众人鱼贯而入,每人都不住的提醒其他人要提高警惕,虽然这应该只是一座古老的城池,但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地方太空旷了,说话都带着回音。

没走多远,只见前方的昏暗处立着一个极高大的东西,不过光线不足,根本看不清楚,大壮立即拔出龙骨刀,低声道:“他奶奶的,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心里也是一哆嗦,自从遇见那只虺,我们对巨大的东西都很敏感,不过总得先看看是什么再说,我向大壮摆了摆手,蹑足靠近,等到了近前,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一个大青铜鼎,圆腹双耳三足,鼎耳距地面得有四五丈高,一直顶到棚顶,光是鼎足就有一人多高,从来没听说过鼎还有这么大个儿的。

此物看样子十分古老,鼎身上雕刻的图案已经模糊不清,而且包裹着一层绿色的铜锈,大壮嘟哝着说有点儿太不可思议了,他得亲自去验明正身,说着用刀划了划鼎足,又敲了敲,折腾了好半天才确认这是一只货真价实的青铜巨鼎。

华伯也转圈看了半晌,说这东西原本是烹煮的器皿,但这么巨大的一尊在古时是种礼器,象征着圣贤君王的权利和功绩,鼎身上应该雕刻着君王的丰功伟绩,只可惜由于年代太过久远,这尊鼎上雕刻的东西已经看不清楚了,不过据说鼎铸得大小与帝王的功德有关,功德越大鼎就能够铸得越大,相反,如果是昏君暴君则铸不成鼎,即便是铸成了,没两年就会裂掉,根本长久不了。

如此说来,这里应该大有来头,不过这座大殿里除了这巨鼎之外没有任何特别的事物,连一根柱子都看不见,四周的墙壁上刻着回形的图案,每隔几步都悬着块巴掌大小的灯盘,当年这里也应该是灯火通明,可现在已是物是人非,众人仔细找了半个多时辰,一无所获,只有大殿的尽头处,有条狭窄的甬道。

我点亮了一只火把,带头朝里走,这条甬道盘旋向上,没走多久,甬道的空间突然变得宽大了不少,估计七八丈见方,前面又出现了一尊将军的石像,走到近前看,那将军三十多岁,赤裸着上身,眉目间棱角分明,手持长枪,背背弓箭,左臂还盘着一条大蛇,胸口处纹着什么图案看不清楚,这尊石像的材质和大殿外那两尊天兵天将的一模一样,摸上去,的确就是一种有光泽的黑石头。

继续再往前走才发现,每隔十几丈就有一尊石像,开始我们还很谨慎的一一检查,后来发现这里的确只有石像,没什么危险,于是便放心大胆的向前走。

乌颖纳跟在后面,只是华伯被甩在最后,他极有耐心,每一尊都得观摩半晌,大壮有点儿沉不住气,对我道:“咱们找七色花要紧呐,师父在那儿瞧什么呢?”

“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我道。

大壮天不怕地不怕,只敬畏华伯,急忙摇头:“师父那么入神,呃,你去问,你去比较合适!”

半晌,我见华伯也看得差不多了,才问:“华伯,这些石像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啊?”

华伯有些兴奋,语气带着几分激动道:“这些可不是普通的人,他们都是黄帝的部下,第一位叫力牧,之后是常先,大鸿,风后等名将。”说着又指了指乌颖纳身后的一尊石像继续道:“这位是仓颉,文字就是他创造出来的,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应该就是黄帝部落的发源地,传说中的‘黄帝下都’,相传黄帝就是从这里出发进入中原,打败蚩尤,建立丰功伟业的,难怪,也只有此功德才铸得起那样的巨鼎啊!”

说完,华伯已经热泪盈眶了,只见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那些石像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道:“小民华佗,无德无能,愧为炎黄子孙,敬拜祖先。”

听华伯这么说,我心中也顿生敬意,没想过作为炎黄子孙居然还有幸站在祖先们的面前,于是我也拉着大壮也跪下,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

只有乌颖纳无动于衷,面无表情。

施礼过后,大壮将华伯扶起,众人继续前行,没走多远便发现了光亮,是这条甬道的尽头,走出去一看,面前竟出现了一道别样的景色,这里应该是大雪峰的另一面,地势很平坦,周围是一望无垠的皑皑白雪,覆盖着一座城池,或者说只能算是古城池的遗迹,而最奇异的是在中央处,居然有片巨大的花圃,我们此刻就在这花圃的门前,不同的是,门外天寒地冻,漫天飞雪,而花圃内却春暖花开,草地上开满各种奇特的鲜花,树木茂密,分明就像是另外一片天地。

这的确不合常理,花圃的内外明明是同一片天地,怎可能会是两个节气呢?就好像有个仙障罩在这花圃之上一样,不过我们都清楚,这并不是幻觉。

那就是说,七色花一定在这花圃之中了,我们不由自主的被这片花圃所吸引,不知不觉间便跨入了门内,忽然间,拂面的风变得温暖了许多,耳边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和鸟鸣声,我意识到这的确是另一个地方,一个人间仙境。

众人看得眼睛都发直了,大壮拔了一株野花,闻了闻,又咬了一口,他吞了口唾沫,嘟哝着:“呃!这,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儿的一切都是真的,俺们肯定是误入了天宫,这里一看就是神仙住的地方,你看花这么多,俺们要找的‘七色花’肯定就在这里。”

我点头表示同意,除了这里,其他地方都是冰天雪地,根本长不出什么花草来,要说七色之花,恐怕也就只有在这里生长了。只是我想不通,在这么个冰封之地,为何会出现这么一个地方,难道真如大壮所说,入了天宫不成?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三十三章 大鸟

华伯俯下身,仔细探看了一下,道:“这块儿的土地是温热的,也许是因为地下有某种能发热的东西,才变得如此温暖的,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这花圃形成的原因。”说着他又抓起一把土闻了闻,“这土壤很特别,咱们找一找,看看还会有什么发现。”

我们继续向前走,沿途都是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似乎每一颗都不一样,我的眼睛遍地搜寻,这的野花的确是千千万,绝大部分我都不认识,红的白的各种颜色都有,可要说七色的,却没见到一朵,我心里也犯嘀咕,花儿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颜色?

想着想着,我突然意识到耳旁的水声越来越大,大约又走了半炷香的功夫,面前出现了一条小河,河上还有座木桥,过了桥眼前一片开阔,前方是一块小湖泊,湖面上蒸腾着一层白气,此时正午刚过,阳光穿过白气照在湖面上泛着金光,映着对岸高地上的八角亭仙气十足。忽然间几声鸟鸣,一群白鹭飞过,抬头一看蓝天就在头顶处,才想起这里竟是雪山之巅,我深吸的一口气,不由得我不信啊,这怎么可能是人世间呢?

我和大壮走到湖边掬水洗脸,水果然是热的,华伯说他怀疑这里的地下应该有什么东西在发热,所以这里才能如此的温暖。

绕过这片湖泊,八角亭的旁边长着一颗参天大树,看样子像槐树,但叶子有些泛红,上面结有金黄色的梨。

估计这会儿大伙儿都已经饥肠辘辘了,大壮道:“杨子,俺看这大梨不错,摘几个尝尝。”

我摘下百炼索,正要取梨,这时就听头顶处噼啪乱响,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大鸟从几十丈高空中俯冲下来,直奔我们而来。

众人急忙躲闪,到了近处才看清楚,这只大鸟比鹰还要大很多,双翅展开足足有三四丈,体型快赶上一匹马驹子了,身上藏青色的羽毛闪闪发亮,眼睛通红,极是凶猛,头上还顶着一戳白毛,喙不算长,可带着倒钩,一看便知不是吃素的。

这大鸟俯冲而下,几条长尾巴扇开,太阳都被它遮挡住了半个。可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顾着大鸟的样子啊,若是让它来那么一下,弄不好便要小命不保。

“快躲开!”大壮喊道,我就感觉大鸟扇动的巨风都快将我吹飞了,我赶紧稳了稳身子朝一旁散开。

但事情往往是不尽如人意的……

身旁一道疾风扑过,大鸟一击不中,尾巴向下一甩,身子急向上冲,我原以为这一击算是躲开了,哪知鸟身只绕了半圈,瞬间又扎了下来,两只巨爪正钳在了乌颖纳的肩膀上,就听乌颖纳“阿!”的一声闷哼,身子竟被生生提了起来,

大鸟扇动着双翅,风力很大,连我们都近身不得,谁都没想到这禽畜竟然这般力大,这东西光爪腕处就得有小腿粗细,左爪上还带着一个大金箍,上面还纹着图案,只是大鸟的动作太快,也看太不清,只觉得像是盘龙纹,难道有人饲养了这东西?不晓得什么人能给这畜生带上个金箍,也来不及多想,它爪尖已经扣进了乌颖纳的锁骨里,乌颖纳咬着牙,双目紧闭,痛得直冒汗。

等我们反应过来,那大鸟已经将乌颖纳带出好几丈远了,乌颖纳琵琶骨受制,胳膊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像尸体一样垂着,只能用脚乱踢,可那根本就无济于事。

大壮哎呀一声追了出去,我也施展轻身术,紧追不舍,这大鸟虽然力大无比,可毕竟带着个大活人,分量增加了不少,速度自然也就慢了许多,飞行的高度也只有四五丈有余。

不过要是在平坦的路上,追上这只大鸟也是不什么难事儿,但这里是一片小树林,脚下坑坑洼洼的根本没有路,我一面盯着目标,一面还得留意脚下,这脚程可就慢了不少,追出足足一盏茶的功夫,离那大鸟却还有五六丈远,我感觉身上已经冒了汗,呼吸也有些见喘,这大鸟的速度却丝毫不减。

一定得出手了,且不说能不能追得上那大鸟,就乌颖纳被这样吊了这许久,是死是活也犹未可知了,想到这儿我使出全力一抖手,将百链索甩出,运气还算不错,铁爪刚好钩住了那大鸟腿上的金箍。我用力一拽,想将着畜生拉下来,谁知它的力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得多,我不但没将它拉下来,还险些没攥住手里的家伙,我一咬牙,将锁链在手上绕了两圈,死命的向后拖拽。

那大鸟回过头,见我用力拉扯,尖叫了一声,将翅膀煽动得更加用力了,我就感觉一股巨力传来,手臂好像都要被扯断了,任凭我如何发力,那力道总是大过我许多,将我在地上足足拖行了几十丈,手已经被嘞出血了,开始还很痛,后来都没知觉了,就在我毫无办法时,大壮和华伯也赶了上来,他俩也急忙帮我拉住百链索才将局面稳定了下来,这样一来,形势变成了势均力敌,无论那大鸟再怎么用力,它也拉不动我们,不过我们也拽不下它来,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

耗着对我们十分不利,因为我们的目的是救人,多一刻乌颖纳的性命就多一分威胁。

于是,我大叫:“大壮,你还能不能撑得住?”

大壮咬着牙道:“放心吧!老子还没跟这畜生动真章儿呢!”

我撒开手,拉弓搭箭,对着大鸟的腹部“嗖!”的就是一箭,正中这大鸟的后屁股,这畜生吃痛,也不敢再与我们死磕,松开爪子,乌颖纳立时落了下来,大壮飞身接住乌颖纳。

在看大鸟,甩掉百链索,在空中盘旋的一圈,竟一头扎进了十丈以外的土地里。

它的确是扎下去的,这就奇怪了,它不是落在地上的,而是钻进了地底下。可这会儿也没功夫理会了,我和华伯急忙跑了过去,查看乌颖纳是死是活。

她的肩膀已经被抓的血肉模糊了,痛的浑身颤抖,好在还活着。华伯赶紧取出水囊,将她伤口清洗了一下,又仔细按了按她的肩膀,还好胛骨被戳了个洞,但琵琶骨并没断,乌颖纳却仍然禁闭着双眼,抖动得厉害。

华伯问她道:“感觉怎么样?”

“冷,冷,好冷!”乌颖纳强挤出几个字。

华伯切了切脉她的脉,皱着眉道:“不好,体内有股极强的阴寒之气正在经脉间乱窜,这股寒气太强,一旦它走遍全身,阳气衰竭,那后果可就……”这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大壮立马慌了神儿,手忙脚乱的道:“乌,乌姑娘,你,你撑住,这可咋办,可咋办?”

“行针。”华伯道,他的镇定自若总能让人安下心神。

大壮忙从怀中取出了几只银针,这东西我见过,当时从棺材中救出夏缇时也用过这玩意,我知道大壮玩针的手艺着实不赖。

大壮紧张的要命,盯着华伯迟迟不敢下针,华伯冲他点了点头,确定了一下。大壮一抖手,眨眼间,便在乌颖纳的中冲,少商,涌泉,少泽等要穴上行了二十多针,第一针尚在摇晃,最后一针便已行完。大壮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汗,喃喃的道:“封住了所有的脉门,不过能挺多久可难说了,得看她造化了,她怎么还叫冷呢,俺都快热死了,这块儿他娘的有点儿不对劲。”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感觉热得要命,只是刚才太过紧张,也没在意周围的环境,这地方是一处方圆几十丈的黑色焦土,不生草木,我往前走了几步,就见中央处有一道地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刚才那只大鸟是钻进了这道地缝里了。

依我的脾气,凡事都得弄个清楚明白,于是便朝那地缝跑了过去,可越接近那里,就感觉越烤得慌,到了旁边时,我简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烧着了,但是怎么的也得往里看看不是,拿定主意,我一咬牙,猛地探出头朝其中观看,只见这地缝极深,底下是一条火龙,明晃晃的,烤得我根本睁不开眼,我赶紧将头缩了回来,喘了口气儿,这地缝里极热,我感觉头发好像都被烧掉了一大块,眼睛也一阵剧痛。

不过这一眼,我虽然没看见那只大鸟,却有个不合常理的发现,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咬牙又将头探了出去,没错,这次看得分明,下面不远处的土层上居然长着几株花,模样和雪莲有几分相似,只是通体火红。我不自觉的伸手去抓,可手刚伸进地缝就感觉“吱吱”作响,连手带头一起退了回来,再看手上,已经被烫了个大水泡。

再待上一会儿,我非得熟了不可,便赶紧退了回来,把刚才看见的给华伯和大壮讲了一遍。

“能在那么极热之地生的花?”华伯自言自语,又看了看夏缇道:“能不能想法子取一株,应该有助于乌姑娘的伤。”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三十四章 火中花

大壮一听这话,忙接道:“俺去试试,杨子,百链索给俺使使。”

我取下百链索递给他,嘱咐道:“头和手千万别伸进那道地缝,否则非得被烤熟了不可。”

大壮点了点头,他是真上了心,不大功夫就回来了,也被烧得满脸是伤,手上拎着个布包,他将东西递给华伯,喘着粗气道:“师父,那狗鸟好像还没死。”

按说那只大鸟扎进了火焰一样的地缝,肯定是活不成的,不过这地方太邪门儿,不能以常理去想,我说道:“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个大花圃,这地方不太对劲儿。”

华伯道:“还是先找到那座亭子,刚才追赶大鸟也没记路。”

大壮嗯了一声,背起乌颖纳就往回走,咱们想按照原路往回走,不过这回去的路显得特别长,走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没看到来时的那座小亭子。这会儿,我们可以确定,走错路了,因为刚才就算是展开轻身术狂奔,那也只跑了很短的功夫,这会儿即便走得再慢,哪怕是蜗牛爬这半个时辰也应该到了。

当时情况紧急,根本没顾得上留意周围,才会这样,我后悔刚才太毛躁了,可问身边的华伯和大壮有没有记住方向,他俩也都是摇头。

华伯最为缜密,此时也是眉头紧锁,四处张望,像是在辨别方向,良久才道:“我倒是留意了周围,刚才我们就是穿过这片树林追赶大鸟的,按道理,我们的确是按照原路返回的,应该早就看到那亭子了,可现在为何找不到了呢?”话音未落,“呼啦!”一声,只见华伯的身体急剧的下沉,地上是一层厚厚的树叶,等我反应过来时,华伯已经有一大半的身子被埋在地下了,我马上栖身向前,一把抓住华伯的袖口,双臂一较劲,“起!”便将华伯硬生生的提了上来,这时,才看清楚,原来这树叶覆盖的地方是一处泥沙坑,不知道有多深,一旦陷进去那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得来了,来的时候可没有这地方,我就算心再粗,可也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迷路是铁定的了。

华伯惊魂未定的道:“来的时候咱们是背对着太阳,要不现在咱们迎着太阳走直线,这花圃不大,要不了多久一定能走到边缘。”

我和大壮也都没啥更靠谱的主意,于是便都点头答应,一路上不拐弯,见花踏花,见草踩草,只是这一路上景色倒是绝佳,却半点儿看不出有眼熟的地方,越走越觉得心焦,都一个时辰了,竟然连这花圃边缘的影儿都没看到。

大壮背着乌颖纳,呼呼带喘的道:“走,走不动了,咱,咱们是不是问撞见了‘鬼打墙’了。”

我朝四下里看了看,说道:“这大白天的,哪儿来的‘鬼打墙’,再往前走走看。”

乌颖纳突然“呃”了一声,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一道小缝,趴在大壮的背上好像在嘟哝着什么,声音极其越弱,根本听不见。

可大壮却听得真切,叫道:“向左走,乌姑娘说向左。”,说完他还真就像打了鸡血,疲态全无,大步向左面走,比没背人时走得都快。

我赶紧追上去道:“大壮,别瞎折腾,你想想咱们一直清醒,都找不回原来的路,她都昏迷一个多时辰了,怎么可能认得路呢?估计是在胡言乱语。”

我又看了看华伯,华伯也不置可否,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可大壮哪里肯停下来,他右向左向右转了两个小弯,像是中了邪一样。突然,他兴奋的大叫:“唉!快看,那……那不就是那座小亭子么?我记得,就是那亭子。”

我朝他所指的方向一看,果然不假,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眼前十几丈外,那个亭子赫然出现在面前。

我心里咯噔一下,从冰湖上的遭遇我已经认定乌颖纳并没来过这地方,不过她怎么能闭着眼睛就找到这座亭子呢?可要是她真的了解这地方的蹊跷,怎么又能被大鸟伤得快没命了呢?我现在真是云里雾里的越来越弄不清楚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那座亭子边儿上,我往头顶看了看,没再见到那只大鸟,我松了一口气,再看这亭子是个典型的八角亭,没啥特别的,也不算大,正当中摆着一块玉石的棋盘,上面没有棋子,可有几片树叶的影子,看上去还真挺像一盘残局。

我盯着玉石棋盘,脑袋里出现了一副画面,一对年轻的夫妇正下着棋,一旁有个四五岁孩童问:娘,这是在做什么?妇人答道:对弈,这个呀叫黑白子,来,娘教你。孩童一下子扑进了他娘的怀里,一家人有说有笑……那孩童便是我,只可惜我并没学会‘黑白子’,如今一切又都太迟了,回想起从前和爹娘在一起的日子,心中又开始隐隐作痛。

“快把她放下,轻一点儿。”就听华伯说道。

大壮赶紧将乌颖纳平放在亭内的石凳上,可眼前的状况已经不妙了,乌颖纳根本没了反应,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嘴唇和眉毛处有些泛白,就像挂着一层冰霜,我探了探她的鼻息,已经断气了,她的身体冰冷冰冷的,我估计大壮会很伤心,只能闭口不言,朝他摇了摇头。

大壮晃了,“不,不不,杨子,她没死,师父,你快救救她!”

“她还没死‘透’!”华伯切着乌颖纳的脉搏,低声道,“只是深度昏迷而已,这股寒气太过猛烈,周身大穴封住它太久,它已经蔓延开来了,按这样下去,也用不了一时三刻,等寒气走遍十二条经脉,到时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大壮哭咧着道:“师父,快想想法子啊,俺不管他狗日的大罗神仙,俺只知道,这世上除了您,没人能救活她了……”

华伯镇定自若,他展开布包,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里面正是大壮豁出命来,从火焰地缝里取到的那株红花,此时这花虽不至于将人烧伤,可仍旧是很烫的。想来也是奇怪,这花长在那么火热的地方,发烫也是应该的,不过这都取下一个多时辰了,也该晾凉了才对,除非,除非这花自己就能发热?

华伯掰了米粒大小的一点花瓣放进口中,顷刻间,就见他脸涨得通红,鼻子里流出血来,随即一张嘴,一口鲜血竟喷了出来,我和大壮大惊失色,不知道这是咋回事儿,“难道这花真的像火一样烫人?”我脱口道。

“不好,这是一朵极毒的毒花。”大壮惊道,再看华伯双目紧闭,晃悠了一下便倒了下去。

我赶紧扶住他,乌颖纳没救了不说,眼看还得搭上华伯的命。

大壮急的哇哇大哭,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师父啊!徒儿知错了,您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

华伯身子晃了两晃,睁开眼,朝大壮摆了摆手,大壮立即收了声,就见华伯又取了小指甲盖大小的红花喂给了乌颖纳。

“师,师父,您,您没事儿?”大壮道。

“没大碍,没大碍,只是这花火性太烈,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种花是纯阳的‘火绒莲花’,传说最早是由氐羌人在西域的阿斯库勒活火山区发现的,也被称为‘调阴圣药’,这里也有一条极热的熔岩地缝,与火山环境相识,所以我判断它应该是没错的,只可惜,此物还没有记载有谁用过它,这火绒莲花的药力太猛,普通人吃上一小点儿就会阴气衰竭而死啊,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再迟疑片刻,乌姑娘性命不保,也只能赌上一把了。”华伯一边解释一边调整自己的气息,显然是被这火绒莲花伤得不轻。

没过多久,乌颖纳惨白的脸色竟露出了一丝血色,她的鼻翼微微动了动,大壮喜道:“太好了,她有救了。”

只是呼吸仍然很微弱,但这也足以让人安心不少,我问华伯乌颖纳并没有中毒的迹象,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

华伯说那只大鸟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它一定是一只至阴之物,华伯心思细密,他看到那鸟儿的爪子和喙都结有冰霜凝集,而它又能够飞进那道熔岩裂缝,足见它不怕火,而且很有可能它的巢应该就筑在那里,或许正是那道火热的熔岩地缝才能够对峙大鸟身上的极寒。

大鸟用爪子抓住乌颖纳时,阴寒之气便顺着鸟爪注入乌颖纳的体内,这寒气所到之处,皆被凝成冰霜,要是行遍人的经脉,热血成冰,气息结霜,即便是灵丹妙药也无力回天了。

就在这时,乌颖纳的嘴也微微动了一下,她好像想说些什么,不过又说不出来,好像始终有一口气上不了。

华伯将她扶起,运足丹田之气,猛地一掌击在了她的后背上,就听“嗯啊!”一声,乌颖纳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三十五章 人面虎

血如泉涌,我和大壮同时“啊!”了一声,心都揪到嗓子眼儿了,好人喷出这么多血那也是够呛,何况乌颖纳已经气若游丝了,这会怕是难有活路了。

华伯一向镇定,这会儿也紧张询问道:“乌姑娘,现在感觉怎样?”

乌颖纳眼睛微微睁了睁,艰难的答道:“冷,热,又冷又热。”

大壮关切的问:“乌姑娘,那到底是冷还是热啊?”

见她还能说话,估么着是药起作用了,我对华伯道:“要不要再给她服一些。”

华伯摇了摇头,“这火绒莲花虽能除去这阴寒之气,但是不敢用太多,一旦过量,服药者就会当场毙命,即便是用量刚好,也不能与这阴寒之气完全相融,就会像现在这样,阴阳共存,冷热两气在经脉中运行,虽然尚不能互相抵消,也总可以互相牵制,只是,只是这种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唉!苦了这孩子了。”

大壮点了点头,又对乌颖纳道:“你,你忍着点儿,俺师父一定能把你治好。”

这会儿,乌颖纳勉强坐起来,微微点了点头,她倒是真不赖,能看出来她说强忍着痛苦,确也没哼一声。我正想问问她,是怎么在闭着眼的情况下找到这座亭子的,可就见乌颖纳的眼睛正惊愕的注视着前方,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儿。

其实自从到了这里之后,我也一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不过忙着救乌颖纳也就没太在意,此刻顺着乌颖纳的目光看,前方是一片草地,再往前是片小树林,倒也没什么异样之处。

“草地!”“小树林!”我突然反应过来问题的所在了,来的时候,八角亭是坐落在湖边的,可这块儿周围根本就没有湖?这么说,这就不是刚才那座亭子,可这实在是太像了,亭子旁边的那颗梨树还在,都跟先前见到的一模一样,还有那个我没摘到的大梨……分明就是刚才那亭子,可是刚才的湖却不见了,这就怪了,我脱口道:“难道,难道这湖能自个长了腿跑了,亭子旁边的湖怎么不见了呢?”

乌颖纳还是表情木讷的盯着前方,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的道:“那不是重要的,关键是…那里…有人。”

这话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前面视野开阔,一览无余,可没有什么人,大伙儿都盯着前面看,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突然对面的树丛里传一阵哗啦啦的乱响,顷刻间,足有三四十人从对面的树丛里穿了出来,有男有女都披着兽皮,裸露着右肩,女人多了个披肩盖着头,一看便知是西王母族人,他们似乎很慌乱,眼神中流露出迷惑和恐惧,出了树丛后所有人都顺着草地向右跑。

突然,紧跟在他们后面又钻出了一只“人面虎”,这东西和之前见到的雪豹极其相似,只不过体型出奇的大,好像一头巨大的野牦牛,最恐怖的是它生着一张人脸,只见这怪物一声怪叫便窜出十几丈,朝那些族人群扑去,跑在最后的一名男子惨叫了一声被扑倒在地,一名女子急忙转身欲上前施救,可那“人面虎”的力量巨大,一爪下去,骨肉撕烂的声音夹杂着一声惨叫,男子被撕成了两段。

除了有些血腥,我其实并不感到惊讶,因为自从进到这古昆仑之后,遇到的怪物实在太多了,巨獒,雪人,还有那只可怕的水虺,这玩意和它们相比显得平常多了。

“哎呀!你,你们快看那是谁?”大壮指着刚才想要救人的那名女子大叫。

我仔细一看,登时吃了一惊,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古丽夏缇,可她那身打扮,那明明是西王母族人的样子,我揉了揉眼睛,的确是夏缇,应该不会有和她长得如此相像的人了。

“夏缇!”“夏缇!在这里!夏缇!”我和大壮扯着嗓子拼命的喊。

夏缇离我们的距离也就三四十丈,他们刚才的动静是听得见的,按理说我们的呼喊她也应该听得见,可实际上正与之相反,她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丝毫没有听见,而是转身继续向前跑去。

我心中着急,这地方那可是要命的,急忙冲出八角亭追了出去,大壮也大叫一声出来帮忙,耳边传来乌颖纳微弱的叫声:“不要去,追不……”后面的半句就听不见了。

我和大壮急向前追,眼看那只人面虎和众族人就在前面不远的位置,可不知为什么,就是追不到,就好像眼见的距离与实际距离不同,大壮拉住我停了下来,他身上有伤,体力自然不比从前,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什么也跑不动了。

夏缇和那群族人已经消失了,我环顾四周,立即傻了眼,满眼都是一样的草地,那座八角亭却又消失不见了,这就意味着我们跟华伯乌颖纳二人又失去了联系。

我心下骇然,虽然和大壮跑出了一段路,可按照距离来说,根本没多远,八角亭应该还在眼前才对!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好像在这里,一切的能看见的能听见的都是单向的,也就是说,本来亭子是坐落在湖边的,可进入亭子之后却又是另一番景象,所以刚才我们在亭子里能看见那些族人和夏缇,但他们却看不见我们。

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古书,上面讲过自从伏羲推衍出八卦时起,便生出了阵法,许多精妙的阵法都有这样的作用,能迷惑闯入其中的敌人,隔绝敌人的视线,可是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阵法能将声音的隔绝了,因为很明显,在八角亭里能听见外面人的说话,但是外面的人却听不见亭子里人的讲话。

我本来想沿着夏缇他们奔逃的方向追赶,可转念一想就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既然说是单向的,那这个地方就一定分成不同的区域,现在我们看不到夏缇他们,证明他们应该在另外的区域,他们也看不见我和大壮,属于平行的区域,但是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与我从八角亭里看到的无二,这就证明那八角亭才是核心区域,在里面的人能够看见听见其他的地方,是了,现在回到八角亭才是关键。

这个地方看上去有些奇奇怪怪的,可也一定有某种规律:第一,我们虽然看不到八角亭和华伯乌颖纳二人,可他们是一定能看见我和大壮。第二,夏缇他们已经跑到别的区域了,我们互相都不可见,如果贸然追赶,不但追不到夏缇,反而会让我们从华伯和乌颖纳的视线中消失,那样的话,我们就算是真的丢了,情况会比现在更糟。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再次犯了鲁莽的错误,难怪冲出亭子的一瞬间,乌颖纳说了一声“追不……”呢,可她怎么就能知道这里的情况呢?现在冷静下来,我脑子里还是一锅粥。

估计大壮看我皱着眉,还以为是我嫌弃他体力不计,于是“腾!”地从草地上窜了起来,大叫道:“走,杨子,咱俩继续追,天涯海角都能追上,何况这小破花圃了。”说着就要向前跑。

“等一下,咱们现在还不能追他们,看夏缇的情形,目前还没什么危险,不用担心。”我说着将大壮拉了回来。

大壮的表情有些奇怪,“怎么的?为啥不追了?这会儿他们还没跑远,要追就得趁现在啊!你是不是害怕那只‘人面虎’啊?”

我摇了摇头,将我刚才所想的给他讲了一遍,大壮听完,煞有介事的思考了半晌,漫不经心的折了一根树枝道:“呃,这个嘛,你……你说的这个和人面虎好像没啥关系啊?”

我说了半天,他愣是一句都没听懂啊!我也懒得再和他多解释什么了,便说道:“你这脑子倒是和人面虎挺接近,你还是别思念它了,一切听我的就好。”

大壮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这时树丛里传来了一阵哗啦啦的声响,而且越来越近,我暗道不妙,还没来得及提醒大壮小心,猛然间一道黑影从树林里窜了出来,这东西的速度太快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扑到了面前,我登时被吓得呆住了,真是说啥来啥,跟前正是那只人面虎,说是人面,不过是鼻子高了点儿,眼睛细长,和人脸颇有几分相似,可那绝对不是虎头,其余的特征跟普通老虎倒没什么区别,就是体型大了许多。

只见它低吼着,向我呲牙示威,突然爪子向我扫了一下,这畜生的威力刚才我已经看见了,哪里还敢怠慢,赶紧闪身躲开,又急向后退了一丈多,人面虎并没再扑过来,而是突然扭头扑向了大壮,好一招出其不意,谁也想不到它竟会玩了这么一手,大壮反应也不慢,忙向一旁侧身躲避,可终究还是慢了点儿,前胸的位置被虎爪扫了一下,立即便带掉了一大块皮肉,就听大壮“嗷!”的一声大叫,鲜血直流。那人面虎哪肯罢休,转过身来便又要上前抓咬,大壮转身就跑,嘴里大喊着:“他娘的,咋地又是先奔俺来,杨子,快救命!”

卷二 玉虚彩莲 第三十六章 奇门术数

我脑子一下子灵光了,闪过了一个想法,忙大喊道:“大壮,快,快将你手上的树枝扔掉。”

大壮自然也不知道啥意思,但还是照做了,将手里的半截树枝丢了出去。那人面虎果然平静了下来,并没有马上要扑过来。

我赶紧冲到大壮跟前,小心的拽出他的龙骨刀,此刻,人面虎只是用眼睛打量着我们,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吼叫。

我轻声对大壮道:“千万别动,慢慢蹲下!千万别盯着它的眼睛看。”

我俩屈身下蹲,尽量不去正视它的眼睛,对视只会让野兽感到危险和挑衅,我猜出这人面虎为啥攻击我们了,现在它应该平息了怒火,而我们蹲下则代表示弱,若它认为我们没有伤害它的意思没准儿也就没事儿了,不过我还是留了一手,龙骨刀还牢牢的攥在手里,用余光一直在注视着它的一举一动,若这畜生真的扑过来,那也就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

不过运气还算不赖,人面虎盯了我们半晌,并没有向前逼近,之后便转身跑开,消失在树林之中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大壮痛得冒了一身汗,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看了看他的伤口,大大小小的竟然又十几处,不过除了前胸的那处之外,其余的比较轻而已。我问大壮:“感觉怎么样?”

大壮捂着胸口,摇头道:“没事儿,暂时死不了,这里太不安全了,杨子,你头脑比俺机灵,赶紧想个法子,不管怎样得先离开这儿再说,俺可要坚持不住了。”

我替他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安慰他道:“千万不能跑,那家伙要是真想弄死咱俩,现在咱俩早就在它肚子里了,别紧张,这地方应该也没有那么危险,这里也没有什么机关陷阱,至于那人面虎好像是一种叫‘陆吾’的野兽,它和抓伤乌颖纳的大鸟一样,都是保护这座花圃的,你想想,第一次咱们被大鸟袭击是因为想摘树上的梨子,这次是因为你随手折了一根树枝。看来这地方一草一木都不能动,这要做到这些,好像也就没事儿了。”

大壮听我这么一说,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问:“那,那要是找到了七色花,那还能不摘?”

“先别想这么多了,先逃出去再说。”

目前在最大的麻烦就是被困在这座大花圃里了,这里一定是按照某种精妙的阵法设计的,不能参透其中法门,很难走出去,没准儿会被永远的困在这里,那可比被野兽吃掉更折磨百倍呀。

所谓阵法,就是人或者物体通过位置上的巧妙搭配,按照阴阳五行之法布置和运行,来达到某种感官的错觉,迷惑敌人,不过所有阵法都怕移动或破坏其中的布局,一旦布局被破坏,阵法也就破了,所以我们在这里见到的大鸟和人面虎这些猛禽恶兽,都是用来保护这种布局的,也就是说如果你不破坏这里的东西就不会遭到任何攻击,可反之动了,哪怕是一根小树枝,都会给自己遭来杀身之祸。

这座大阵太精妙了,不仅能隔绝视觉的空间,还能控制声音。其中应该分成很多区域,华伯和乌颖纳所在的八角亭比较特别,应该是阵眼的位置,能够看见其他区域,可我俩和夏缇就不能互见,更不能见到华伯和乌颖纳,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想办法找到八角亭,与华伯乌颖纳汇合,然后再做打算。

大壮道:“咱们得先找到俺师父和乌姑娘。”

我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也至少有了些眉目。

再精妙的阵法,也不过是障眼之类的幻术,我和大壮的确看不到八角亭,也听不见华伯和乌颖纳的声音,可他们俩应该能看见我们,估计这会儿也是干着急不知该咋办。

我扯开嗓子大喊:“华伯,我们看不见八角亭,也听不见,你扔些东西出来给我们指路,不过千万别拿这里的东西,一块石头都不能动,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果不其然,很快一块亮亮硬物砸在面前二十几丈以外的地方,我和大壮心中欢喜,这回有救了,跑过去一看,原来华伯扔出来的是一块银子,大壮赶紧捡起来,嘟哝道:“师父还真下血本呀。”

紧接着又是一块银钱砸在了右面,我俩继续向右走,就这样,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下一块儿银子给我们指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我发现自己的动作越来越慢,好像掉进了水里一样,连呼吸都变得极其憋闷,我掐了掐自己的脉搏,的确变慢了许多,大壮这会儿也在奇奇怪怪的瞎扑腾,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声来。

“不要慌,继续向前走!”突然,耳边传来华伯的叫喊,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声音听上去离得很远,我拽着大壮奋力向前走,就怕走不了多远就得玩完啊!

我们俩越走越慢,半晌也没跨出几步,眼看就坚持不住了,突然,不知从哪儿伸出一只手将我和大壮急拽了过去,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在八角亭里了,拽我俩的自然是华伯。

大壮仰天喘了一大口气,瓮声瓮气的道:“憋,憋死俺了,师,师父,这是咋回事儿?”

华伯也说不清楚,这里就像被一个仙障包围着。

乌颖纳虽然还很虚弱,但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儿了,这会儿,她正盯着亭子中央的那张棋盘发呆。

我也凑上前看了看,棋盘上本来映着几片树叶的阴影,再平常不过了,可现在那阴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如果说日头的偏移导致影子位置上的变化那是很正常的,但奇怪的是所有叶子的影子,都恰好落在两条线的交界处,丝毫没有任何的偏差,就像一颗棋子下到了那里,这可是有点儿太巧了。

我用手推了推那棋盘,棋盘和地面相连自然是挪不动的,再抚摸一下上面的棋子,的确那只是影子,并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那棋盘有五六尺见方,除了比较大以外很标准,每一边十八格十九条线,看不出任何的可疑之处。

就听大壮道:“乌姑娘,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我抬头看乌颖纳,她憔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笑着道:“这个叫弗弥渡。”

“弗弥渡?”大壮重复道,我和华伯也用同样疑问的目光看着乌颖纳。

乌颖纳点了点头,道:“哦,其实是一种用作阵法计算的术数,由阿姆所创,为族人占卜吉凶以及处理族中事物的法门,后来黄帝和蚩尤打仗,屡战屡败,因为蚩尤的八十一个兄弟,都是铜头铁甲,所向无敌,所以阿姆便让九天玄女将此法传给了黄帝,据说黄帝和他的谋臣风后钻研了数月,终于推衍出阵法一千零八十局,四千多种变化,才将这八十一个悍将困住,最后一一斩杀,击败了蚩尤。”

华伯闻言一拍脑门儿道:“依你所说,此处奇门遁甲,精妙绝伦了。”他又对着那棋盘横横竖竖的虚画了几道,点头继续说道:“不错,这恰是一副九宫图,六格见方为一宫,中宫为五乃阴阳二土,其余八宫分别为阳金、阴金、阳火、阴火、阳木、阴木、阳*水、阴*水,以土为本,五行相生相克,现下中宫为阳木,走阳*水为生,走阳木则死。”

大壮问:“师父,您这说的是什么呀?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

华伯将剩余的火绒莲花用布袋装好,小心翼翼的放进背囊,才说道:“医道同宗,我也只是懂些皮毛而已,看来这火绒莲花生长应该生在阳火宫,而那只大鸟应该属阴火宫,二者相互克制,此花估计已经生长多年了,可是无价之宝。”

我道:“照这么说,这花能克制那大鸟,咱们只要拿着它,大鸟也就不敢不敢来犯。”

“不错,可是想要逃出去绝非易事。”华伯点了点头,又对乌颖纳道:“乌姑娘应该精通此术吧?”

乌颖纳点头道:“其余的八门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其中开、休、生三门为吉,死、惊、伤三门为凶,杜、景二门为中平,我们所在的中宫是中央戊己土,有阴阳之分。而八门会根据星宿的移位,时辰的轮转儿不断变化,一年四千三百二十个时辰各有不同,整个奇门大阵也时而主阴时而主阳,每走一宫都会出现八门,故需确定时辰,按照土-金-水-木-火,且阴阳相符的顺序方能走出这里,只要一门走错,就会被困死在这里。”

这九宫图我倒是看得明白,横竖都是十八个格,每六格见方为一宫,正好分成九宫,而每一宫里棋子的数量分别为一到九,中心为五,其余的数字随时辰的不同而变化。只是什么奇门遁甲的,传说挺玄乎,连姜子牙也只是略懂一点儿,就定下了大周八百年江山,我自是一窍不通,刚才华伯和乌颖纳说的自然也听不懂。

第三十七章 逃出去

大壮跟我的情况差不多少,他见乌颖纳盯着棋盘想得入神,便凑到华伯身旁,低声问:“师父,那,您还懂这套玩意儿啊?依你看,咱们还能不能逃出这鬼地方啊”

的确,我和大壮虽然听不懂其中的奥妙,可乌颖纳的最后一句可是听得懂的,一门走错,就没活路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便问华伯道:“您还懂阵法?咱们还能走出去么?”

华伯解释道:“五行八卦虽为道术,不过道术和医术本也是同宗同源,道士修行阴阳八卦是重在激发自身的潜能,大道无为,天人合一,从而达到常人所不能的境界。咱们行医也讲究五行,借助天地之灵,修养生息,令阴阳平和,这些道理听起来简单,实则复杂多变,就像乌姑娘被大鸟所伤,手足冰冷,外为阴寒却不受补,内为火,稍有差池就有性命之忧,就算是普通的手足发凉,男女也有不同,女为阴,以血化气,多为血亏,需以益母草二钱煮水日饮调血,活血祛瘀,调月事;而男为阳,以精化气,多以生姜两片加葱白煮水日服。其中奥妙和这道术一般无二,所以我们行医自然通晓阴阳八卦,不过医与道侧重不同,至于奇门遁甲之术数我也只是略闻,并不知其要领,这大阵非同小可,容不得半点差池,能不能走出去恐怕就得看乌颖纳姑娘的了。”

我们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到了乌颖纳的身上,只见她略有踌躇,皱着眉摇头接道:“我倒是懂得其中的法门,只是无法确定现在的时辰和方位。”

我一听这话,立即来了精神,“定时辰和方位,这个我在行。”说着我取出杨盘放在棋盘的中心,待指针稳住,便道:“现下乃未时三刻,这八角亭恰给分出了八个方位,正前方为玄武位。”

乌颖纳犹豫了一下,有些怀疑的对我道:“你能确定么?这里不比寻常,日月星辰皆可为幻像。”

被她这么一问,我心里还真有点儿发虚,嘴上逞强道:“在老家我人称‘骰子小太岁’,那也不是吹的,要是个时辰方位都定不准,还不得……”我本想说还不得逢赌必输,只是觉得此时说出这话,实在是有些不正经。

还好乌颖纳没看出来,她掐指算了算,指着白虎位道:“朝这边走,咱们的时间不多了。”说着便最先走了出去。

果然,这一路上并没发现什么异常的状况,我四下收寻,也没再见到夏缇和那群族人的踪迹,而且这花圃之中鲜花遍地,什么颜色的都有,就是寻不到一支七色的。

这时,就听华伯问道:“乌姑娘,我们能不能找到刚才那一群族人?因为那里有我们的同伴。”我也正在担心这事儿。

乌颖纳道:“不用担心,那些族人之中,有我们的长老,她们都精通此道,一定会将你们的同伴带出去的。”

听她这么说,我倒是安心了不少,可她刚说完这句话,便浑身颤抖,猛然间身体变软,倒了下去,大壮倒是手急眼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扶住,只见她脸色发白,又没了血色。

华伯赶紧切了切她的脉搏,惊道:“不好,现在时辰已经由阳转阴,乌颖纳体内的阴气又窜了上来。”说着便伸手按住乌颖纳丹田的关元穴,此法意在激起她的元气,为其续命,可也挺不了太久,生死就得看她造化了。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乌颖纳悠悠转醒,虚弱的道:“快走,快,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大壮这会儿已经身负重伤,自己都自顾不暇,背乌颖纳的活儿自然是落到了我的身上,于是,我背起她,按照她所指的路线前行,还好很快就到了这大花圃的边缘,前面几十丈的地方就是大门的出口,我们都很兴奋,自然加紧了脚步。

大壮嚷道:“咱们出来啦,这破地方永别啦!”

可话音未落,我就觉得一阵劲风扑面而来,抬头一看,那只大鸟盘旋的半圈,又向我们冲了下来,这禽畜飞得着实快,霎时间已经来到了面前,我大喊着提醒众人,“小心头顶!”

华伯和大壮忙闪身躲避,没想到它还是奔着乌颖纳来的,我背着个大活人行动自然没那么敏捷,那大鸟一抓之下还是扫到了乌颖纳的肩膀,不过还好没有抓中。

大鸟一击不中并不甘心,转身又俯冲了下来,眼看已是躲无可躲了,只见那大鸟突然变向,直向空中飞去。

原来是华伯及时掏出了火绒莲花,横在了我的面前,那花确是这大鸟的克星。

众人也不敢多耽误,继续向前冲,一直冲出了这座恐怖无比的大花圃。

脚刚跨出花圃,眼前便瞬间恢复成了冰天雪地的模样,对面竟是一座城池,到处是石块垒砌的房屋,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房屋里居然还有灯光,这令我们感到非常奇怪,按华伯的推测,这儿是黄帝旧都,距今也得有两千多年了,留下的应该只是遗迹而已,怎么还会有人居住呢?难道说黄帝部族的先民一直在这里繁衍生息到了今天。

不过这会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伙儿都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也没有休息,加上这里寒风呼啸,极其寒冷,可谓是饥寒交困到了极点,再不找地方躲避,非得歇菜了不可。

乌颖纳这会儿好了许多,我把她放下来,大壮扶着她,骂骂咧咧的说他不但又饿又累,身上的伤口冻得如针扎一样痛。

现在,只能找一处房子,先安定下来再说,于是我们便向那些石头房子走去,可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面前的房屋里闪着灯光,离我们明明只有二十来丈,可我们足足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好不容易走到那屋子的跟面,可眼前的景象着实令人大吃一惊,这哪里是什么亮着灯的房子?分明就只有几面破落石墙而已,别说灯光,连屋顶都没有,从外面就能看见屋内,实际上应该叫墙内才对,除了厚厚的积雪,什么也没有。

大壮揉了揉眼睛道:“诶!哎呀!刚才俺明明看见这小屋还不错,走了这半天不说,咋还成这样了呢?坏了,估计那人面虎的爪子上带毒,我眼睛被它给毒坏了。”说着他还真晃悠了两下,使劲锤了锤自个儿的脑袋,努力的又向前看了看。

我拍了拍大壮,安慰道:“别瞎折腾了,你脑子有没有问题我不清楚,但眼睛肯定没问题,我跟你看见的是一样的,放心!”

乌颖纳也出言解释道:“不用担心,这还是花圃中的奇门遁甲在作祟,此阵局的威力太过巨大,被困其内的人自是不用说,可谓是一门走错便必死无疑,就连靠近此阵的人也会出现感官上的偏差,刚才我们离阵太近了,看到的事物虽然是真实的,但与实际是有偏差的,现在的所见才是真实的。”

大壮长出了一口气,安心了不少。

华伯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找一处能勉强过夜的房子吧,这里会越来越冷,不找到合适的地方我们都会被冻死的。”

这里的确是座古城池,房屋倒是不少,但基本上都和眼前的这种差不多,最后我们勉强找到了一处有棚的,其实不过就是房梁比较结实,数千年都还没被上面的积雪压塌而已。

我们进去之后,打扫出一片空地,从周围的颓垣断壁中捡了几根破椽子,生了堆篝火,众人先是围着火堆取暖,吃干粮,可很快就发现这玉虚巅上的夜是极寒的,一堆篝火好像根本不起什么作用,而且这间破屋子,都已经不知道几千年了,四壁呼呼地透着寒风,我上牙打着下牙,恨不能跳进火里取暖才好,我和大壮还有华伯不知什么时候紧紧的抱在了一起,勉强抵御酷寒,只有乌颖纳独自一人在篝火边上蜷着身子发抖,她本就身负重伤,这样下去,肯定也是撑不了多久。

我见大壮一直盯着乌颖纳,又羞于开口,便道:“乌姑娘,快过来,一起取暖。”

乌颖纳瞥了我一眼,往冻僵的手上哈了一口白气,哆嗦着道:“男,男女,男女相别,多有不便,况,况且你,你,你们是异族。”

我道:“唉!异族怎么了,就是我们这些异族救了你,要不是大壮拼了命从火坑里取下火绒莲花,你早没命了。”

大壮咧开被冻裂的嘴唇,嘿嘿的笑了笑:“其,其实就是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我呸了一口:“举手之劳个屁,你瞧你这手,都快成烤猪蹄了。”

“唉,唉!杨子,你这么说,俺可就不爱听了……”

“噗嗤!”乌颖纳脸一红,竟笑了出来。

我顺势道:“行了行了,刚才是大壮一直背着你,如今保命要紧,又何必拘这些小节呢。”说完就恨撞了大壮一下。

第三十八章 一群道士

大壮身子一歪,恰好将乌颖纳揽在怀里,这家伙得便宜卖乖,嘟哝着:“杨,杨子你干啥!”,可手抱着人家却不松开。

乌颖纳脸更红了,她一脸女王像,也看不出是恼怒是高兴来,反正也没挣脱……

倒是给这飞雪茅屋之中,添了几分活动气儿,大壮羞涩得很,满脸绯红的打了个哈哈,撇开话头道:“杨子,俺咋觉得这破房子晃晃悠悠的呢?不能塌了吧?”

“闭,闭上你那,乌,乌鸦嘴!”我上牙敲着下牙的道。

大壮和乌颖纳挤在一起,我只能将华伯挡在火堆旁,这样一来自己却变成了“没娘的孩儿”了,刺骨的冷很快就让我实在难以忍受,身体好像太重太疲惫了,不觉间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逐渐的清醒了过来,不过就是动不了,准确的说是身体根本没了知觉,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看样子这会儿天应该是亮了,耳旁隐隐听见有人在喊着我的名字,过了片刻我的眼前清晰了,第一眼看见的竟是大壮那张大肥脸,他腮帮子都贴到我嘴上了,再往下看,我竟没穿衣服,大壮也光着,正压在我身上扭动着,皮对皮肉对肉,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啊!我脑子嗡了一下,暗骂他吴大壮不好好搂着妞,到我身上作甚,兄弟这么久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他还有这癖好呢?虽说这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在我朝历来不是个新鲜事儿,可小爷我可受不得这口儿,士可杀不可辱……

我正胡乱想着,就听华伯掐着我的人中大喊:“杨子,杨子!”,乌颖纳也在一旁用雪戳我的手脚。我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昨夜被冻僵了,大伙儿正在救我呢。

只见乌颖纳的脸腾地就红了起来,开始还觉得奇怪,可很快我就反应过来,我和大壮都光着呢,可这会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大壮哭着对我道:“兄弟,你总算活过来了,可吓死老子了,早上醒来,俺见你脸上都上霜了,身子冰凉都硬了,气儿都没了,多亏俺这一身膘救了你,嗯,还有乌姑娘都用雪给你戳了一个时辰了,俺都以为你没救儿了呢!”

乌颖纳见我醒来,赶紧转身回避,温言道:“昨夜我们挤在一起取暖,是你在最外面给我们挡了风寒,因为你离篝火最远,才被冻僵的,还好大壮哥发现及时,否则真不知会……,总之,总之我也要谢谢你了!”

我这会儿感觉身子逐渐恢复了知觉,便推了推大壮,让他别再我身上不雅了,又像乌颖纳抱了抱拳道:“嗯,好说好说,我之前也不该怀疑你,就算两两相抵了。”不过说实话,我现在也没弄明白这个乌颖纳,这会儿就只能这么一说了。

随后,华伯让我要尽可能的活动身体,待体温上来之后才能烤火,再吃些东西补充体力,应该也就没事儿了。

我勉强起身练了一趟拳,按华伯说的,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恢复了正常。之后大伙儿讨论了下一步的计划,按理说这七色花的确应该生长这黄帝的大花圃中,因为其他地方都太寒冷了,除了雪莲根本不可能有别的花生长。只是我们已经走过一遭了,也没找见什么七色花,那花圃暗合奇门遁甲,着实凶险,一不小心就得玩完,大壮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似的,说他打死也不想再进去了。可关键是夏缇还在里面呢,说啥也得先找到夏缇再说。

争论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吵杂声,好像有一群人在说着什么,还有人打着呼哨,很快就听有人高声喊道:“无量天尊,里面的施主快些出来吧!”

我们忙顺着墙缝向外看,只见几十名西王母族人将屋子团团围住,夏缇竟也在其中,看她的穿着和西王母族族人一模一样,表情没有任何的异样,而向我们喊话的则是十几名道士打扮的人,年纪都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身材魁梧。

这地方太简陋了,躲是躲不掉了,我操起弓箭便冲到门外,大壮也抄家伙和华伯乌颖纳走了出来。只见西王母族的族人见到我们都将头低下,齐齐的向后退了好几步,不敢作声了。

我正暗自庆幸自己以锐气折了对方的士气,只见带头的道士大喝道:“无量天尊,快快放下武器,留你们一条活路!”

“呸!老子…啊…”大壮骂到一半儿就断了声,见他呲牙咧嘴的表情,就知道他这是一拉架子又将身上的伤口给挣开了。

这时,旁边一个道士摘下弓箭就准备向我们发难,我哪里会给他这样的机会,抬手间一只雕翎射了出去,“噗!”地一声便射透了他的右肩,那道士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后面几名道士见状大为恼怒,拽出兵刃便要上前,只有为首的一名长脸道士向淡定的摆了摆手,这家伙长相丑陋,而且对于同伴的死活看都没看一眼,至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显然他是这群人的首领,只见他双手虚空一抓,一抖,地上的一块巨石便向我们飞了过来。

俗话说“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块巨石少说也得有二百斤,这长脸道人却能凌空抓起,我以前只是听张井叔说过,道家有一种修炼元气的大法,依此法修炼几十年,丹田气海中的元气可凝成液状,如水一般流至奇经八脉,能练到这种地步的人,都是集大成者,真气刚猛精纯,收发自如,便可如这长脸道士一般隔空取物;当然,如果再修炼到更高的境界,液状的元气还可慢慢固化如珠,那就是传说中的“内丹”,不过想到达这种境界至少得有几百年的修行,就非人力所能为了。

可这长脸道士年纪也就三十出头,可修为已经达到隔空取物的境界了,太不可思议了,我很清楚自己跟人家差太远了,哪里敢硬接那块石头,只能侧身躲闪,大叫道:“先撤回去!”便拉着大伙退回屋内。

我本打算据守这石屋,向外放箭,等敌人阵型一乱便趁机脱身,可我忽略了一点,这个二千多年前的破屋子根本靠不住,真叫大壮说中了,我们刚退到门口,那两百斤的巨石便重重的砸在了屋子的墙壁上,就听“轰隆!”一声,房倒屋塌,整个屋顶和上面的积雪瞬间便压了下来,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便已经被结结实实的拍在下面了。

就听见那一众道士齐声叫好着冲了过来,我用力挣扎,摆脱压在身上的一条木梁和积雪,不过等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几名道士上来对我便是拳脚相加,刀也架在了脖子上,我刚才出手上了一个人,暗道他们必定要拿我开刀报仇,不过这些道士却并没伤害我,只是将我给绑了起来。

华伯他们也没好的哪去,大壮破口大骂,也吃了不少拳头,顷刻间,便将我们四人捆了个结实。

随后,我们便被这些道士押着向前走,而那群西王母族人则远远的跟在后面。

大壮回头看了看,愤愤的道:“娘的,看来夏缇已经成了叛徒了,见咱们落难居然还袖手旁观,我早就说过异族女人就是靠不住,杨子,亏得咱们还想着救她。”

我低声对他道:“你懂什么,这当口,她要是出手只能和我们一起被抓,夏缇可比你聪明多了,千万别把她暴露了。”

一路无话,我们穿过这片古城的遗迹,离很远便看到一座宏伟的朱漆大殿,这座大殿着实气派,高也有三十丈,顶部竟是用纯金打造而成,阳光照耀在金顶之上,忽然间,一缕金光竟倒映在一朵白云之上,那团云翻滚变幻,顷刻间竟成了一朵金莲的模样,光芒四射,将雪峰和天空映得金灿灿的,恍若仙境。

我霎时间便恍惚了,都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回过神儿来时发现已经到了大殿的跟前,殿内是一尊二十来丈高的帝王的白玉造像,头顶冕旒,面目威严刚毅,站立在天地之间,平日里戏文听多了,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轩辕黄帝。

顺着玉像往下看,黄帝手中赫然擎着一本古卷,样子与太素一模一样,看来这太素的来历终于找到了,它的主人就是轩辕黄帝,想想当日治化大师给我讲述太素古卷的由来,说此经出自于东海昆川岛上的一个古老的中原氏族,其族人平均寿命可达两百余岁,如果这一切都没错的话,这个中原氏族应该就是轩辕族。

其他细节还来不及细看,我们就被这群道士推搡着绕过了大殿,这大殿的后门处,竟然是峭壁悬崖,峭壁边上立了几根木桩子,那些道士竟将我们四人绑在了木桩子上,这他娘的也太吓人了,低头一看有上百丈高,下面便是我们来时经过的冰湖,想想湖中那条巨大的水虺,我心里怦怦直跳,他们不会是想将我们喂了那玩意儿吧?

第三十九章 护法大人

大壮干脆闭上眼睛,嘴里不住的问候道士们的八代祖宗。

我也干脆把头扭到别处,来个眼不见为净,不过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这悬崖的中部有一处十几丈宽的突起,伸向湖面的上方。那突起的最前端摆放着一尊巨型的丹炉,这座丹炉得有十来丈高,通体黝黑,一眼便能看出是用那种有光泽的黑石头打造的。丹炉的炉身上有双耳,每只耳上都拴着一根同样材质的黑锁链,这两条锁链足足有大水缸粗细,悬在半空之中,另一端伸进旁边雪山峭壁之内,模样宏伟而奇特。

我立时明白了一件事儿,我那百炼索应该也是这种材质的,看来这帮人是方仙教无疑了。

往下看,这丹炉有三足,炉底离地面一丈多高,下面是一处圆形封闭的石头篱笆,篱笆内有三个瞎眼的小男孩,看这小孩儿模样,也就七八岁左右,双眼是生生被剜掉的,眼里还流着血,表情非常痛苦,最可怕的是,他们已经成了一个火人,浑身上下燃烧青蓝色的火,那火苗一直上窜到那丹炉的底部。

怪异的是那三个身上着着熊熊大火的小孩好像一点儿都不觉得热,反而在瑟瑟发抖,他们眼睛看不见,在石篱笆中乱跑乱撞,撞倒之后再爬起来换个方向再跑,两名西王母族人就在篱笆外巡视着。而离这丹炉不远处有一只五六丈见方的竹笼,笼子里居然还有七八个这样的瞎眼小男孩,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呀!这实在是太残忍了,我似乎明白了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了。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三界归一,唯有方仙,嘿嘿嘿!”伴着几声尖笑,这个耳熟的空灵之音响了起来,这不是我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了,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暗道大事不妙。

再看,一个五十来岁的道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此人发髻高耸,肤色白皙,长着一双三角眼,并没有道人的仙风傲骨,反而还带着几分奸邪,说他是道人,只因为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手里握着一只长柄拂尘而已。

在他身后跟着四名装束奇特的老太太,看打扮应该是西王母族人,不过她们身上的穿着可比普通族人讲究多了,各披着纯白,纯黄,纯红,纯黑四种颜色的兽皮,身上还挂着不少零碎,这几位应该就是乌颖纳所说的族中的长老了,只是她们在这道士身后显得有些萎缩,像是受了极大的威胁。

再看青袍道人摆了摆手,她四人果然恭恭敬敬的退了去,按说这西王母族的长老,地位自是不低,怎么也不至于如此卑躬屈膝吧!

“哈哈哈哈!”青袍道人再次发出了刺耳的奸笑,阴阳怪气的道:“无量天尊,正愁找你们不到,没想到尔等却送上门来了,妙哉,妙哉!”

那些年轻的道士见了青袍道人都显得极为恭敬,长脸道士急忙上前躬身施礼,低声说了句什么,听不清楚。

青袍道人微微点头,沉吟片刻,叫道:“无量天尊,六合坛坛主!”

“属下在!”长脸道士应声答道。

“给我搜,一根汗毛都不能放过。”青袍道人命令道。

“遵命!”长脸道士答应之后,便带领部下将我们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收了去。

原来这长脸道士是方仙教的六合坛坛主,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职位,就说他这隔空取物的修为那就得算是绝顶的高手了,可这样一个人却对这青袍道人毕恭毕敬,那这青袍道人岂不是……我想起“护法”这么个词儿来,完了,完了,怕啥来啥,当初就是为了躲避这方仙教,不成想却在雪山顶上撞见他们,这点儿也太低了些。

众道士将我们身上的物件一一呈给青袍道人,青袍道人只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目光中透着无比的蔑视,就连大壮的龙骨刀都是一文不值的,何况是金银细软。他仅仅是撇了一眼赵升道长托付给我们的“天经八卦图”,厉声对我道:“这是从哪儿来的?”

大壮估计是担心我们说走了嘴,抢先答道:“不晓得是什么?路边儿捡的。”

我暗骂这个回答还他娘的不如不回答。

“嘿嘿嘿嘿!”青袍道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师父居然把这‘天经八卦图’也给你们了,看来这老东西是快要归西啦!哈哈哈!你别说,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哈哈哈!”

“你,你,你就是张朴?”我惊讶的问道。

话音刚落,一个道士飞身掠到我眼前,抬手就是两耳光重重的扇在我脸上,打得我头晕目眩,就听他叫道:“住口,护法的名讳也是尔等粗鄙之人叫得的?”

原来这青衣道人就是恶道张朴,方仙教护法,就见他摆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你们比我想象的要高明许多,不但能从万尸山中找到了‘鬼阿魏’,居然还能得到我师父的‘天经八卦图’,看来我真是小瞧你们了。”说着他展开天经八卦图,叹道:“师父啊师父,这又是何必呢?我苦寻你三十年,只是想问你借此图一用,来破解这里的奇门遁甲,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她们就能让我自由的出入黄帝玄圃。”说着他看了看西王母族的那几位长老,顺后将手中的‘天经八卦图’摔在地上,怪笑了起来。

半晌,张朴停止了怪笑,盯着我们开口问道:“你们是来寻‘七色花’的吧?”

我们四人被绑在木桩子上,谁都没敢吭声,而是惊讶的注视着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恶道-张朴,我心中大惊,他怎么知道“七色花”呢?而且还知道我们要找此物,这个人到底是谁?

“看你的脸,我就知道你怕了!嘿嘿嘿!”张朴又发出他那瘆人的笑声,突然,他脸色一沉,瞬间竟飘到了我的面前,咆哮道:“我要的是‘太素’,‘太素’,快给我,否则我让你们生不如死!”他咬牙切齿的,一张狰狞的脸几乎就要贴在我脸上了。

直惊得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脑袋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儿,刚才他离我明明有十来丈远,而且我一直在看着他,这是哪家的功夫,竟然能一瞬间就,就到了我的面前,这,这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功夫能做到,难道是道术,或者是什么妖术?邪术?

而且为什么他会知道‘太素古卷’在我的手上,为什么他掌握我们的行踪,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这一点上我们就输了,显然对方很了解我们。

还好在进入乱石阵的时候,我将装有‘太素古卷’的背囊落在了马背上,已经不知所踪了,现在看来弄丢了还真不算是一件坏事儿,否则肯定是要被他们抢了去。

张朴的嗓音虽然阴阳怪气的,但极是摄人心魄,我心乱如麻,最好的对策就是沉默。

他见我不出声,愈加暴跳如雷,挥动拂尘向我袭来,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闭上眼睛了,一拂尘扫过,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鲜血顺着面颊流了下来,不过只是皮肉伤而已,想想张朴一贯的手段,将夏缇变成了活死人,将自己的师父变成了石头人,我这点儿伤已经不值得一提了。

大壮见我吃了亏,大骂道:“老妖道,有本事冲你爷爷来!”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暗了下来,长脸道士走到张朴跟前低语了几句,张朴点了点头,对于刚刚大壮的辱骂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蔑视的瞟了他一眼,吩咐旁边几位年轻的道士道:“先给我打,不说出‘太素’的下落,就狠狠的打!我有的是法子撬开你们的嘴。”说完便和长脸道士向那巨型丹炉走去。

几个道士应声得令,每人取出一只马鞭,便向我们四人身上招呼。马鞭抽打在身上噼啪作响,每一鞭都带着血,华伯毕竟上了年岁,乌颖纳只是个女孩,本来体内就有阴阳二气在折磨着她,哪里守得住这样的酷刑,没一会儿便晕了过去。

大壮开始还不停的叫骂,不过他身上本来就有伤,被马鞭一抽,可谓是雪上加霜,也没挺多久。

我抬头向夏缇的方向看去,只见她远远的混在西王母族人的队伍里,她似乎也在注视着我,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从那模糊的眼神里,我感觉到了些许的变化。

我咬紧牙关,用余光扫视着张朴,只见他走到丹炉跟前,摆动拂尘,嘴里念叨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左手两指快速插入怀中,抽出一道黄符,脚下一用力,凌空蹿起七八丈高,将那道黄符贴在了丹炉的顶部,随后那丹炉的顶部便开始微微的晃动起来,而且幅度越来越大,突然,顶部的圆盖被一个黑乎乎的软软的东西顶了起来,不过那究竟是什么根本看不清楚,只见月光下那丹炉的顶部聚集了一团白雾,很快那黑乎乎的东西就将白雾吸进了丹炉内,随后又缩了回去,同时那黄符“噗!”的烧了起来,顷刻间化为乌有,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第四十章 丹炉

这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我看得出神,甚至都忘了鞭子还抽打在我身上。

随后,张朴又走了回来,向那几个道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停手,冷冷的对我道:“怎么样?说还是不说,只要你将‘太素’交出来,我保证你们都能活命。”

等了一会儿,见我不说话,他竟也没有发怒,反而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贼笑,道:“还挺有骨气,我再给你们一宿的功夫考虑,到明天早上,如果你们还不说,我就给你们每人下一道蛊,你们见过我师父,应该是知道我的手段,保证让你们生不如死的!”说着嘿嘿的怪笑了几声,离去了。

其余众道士和西王母族人也一起绕过大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留下的只有我们,和那群瞎了眼的可怜的孩子们。

几片冰晶飘落下来,落在脸颊上,奇冷无比,我感觉到夜的来临,恐怕等不到明天我们就得被活活冻死,不过这样倒也痛快,免得被那妖道下了蛊,到时候怕是比死还难受百倍呀。

话虽如此,可人求生的本能还是让我努力的喊着其他人的名字,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不保持清醒也许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不管怎么说,多活一会儿,再说说话,想想以前的诸多美好,那也是好的。

大壮和华伯先后醒来,乌颖纳虽然也睁开了眼睛,但情况很糟糕,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华伯说她体内的阳气已经克制不住阴气了,再这样下去很危险,不能及时医治,恐怕她性命不保。

大壮见状也很着急,使劲的挣扎,想挣脱身上的绑绳,我告诉他咱们浑身是伤,已经是半死之人,就别白费力气了,而且我们身上的绳索是一种油浸的藤条所制,比铁链更结实,根本挣不脱,如今就只有“等!”

可怕的事情还是来了,冰晶里夹着细碎的雹子儿砸了过来,忽然间变得极寒,只半炷香的功夫,我就感觉身上又失去了知觉,心里明白,肯定得被冻死了。

突然,耳旁传来了一阵“滋滋!”的声音,我努力的抬头看,一道道闪电从远处顺着那两条粗壮的锁链传到丹炉之上,那闪电的越来越密集,仿佛是万道天雷同时击中这巨型丹炉一般,异常壮观。

丹炉很快就变得热了起来,上面的积雪瞬间融化,不一会儿就已经像是一团巨大的篝火了。我们四人和笼子里的孩子很快就暖和了过来,丹炉散发的热量实在太大了,即使我们离它足足有二十几丈,可还是能感觉到炽热非常。

很快,我就冒了大汗,这里竟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烘炉,就这样我们足足熬了三个时辰,彼此一直在相互提醒着要保持清醒,只有乌颖纳的情况却越来越差,我们都还好,最不可思议的是:在石篱笆内的那三个身上着着青蓝火的孩子,他们从始至终一只在跑动,撞倒了,爬起来再跑,不知疲倦,我很难相信他们还活着,更希望只是几个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不过华伯告诉我他们的确还活着,那蓝青色的火是一种阴火,烧在人身上并不会有灼热感,反而会觉得很冷,因为它烧得是人的阳气,童子的阳气,直到阳气耗尽才会油尽灯枯,可在阳气耗尽之前则会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

大壮将牙咬得咯咯直响,痛骂这群恶毒的道士,真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残忍的手段。

按华伯的推断,这些应该都是土命的童男,阳气最强,方仙教抓他们是用来炼丹,因为怕他们乱跑,无法控制,所以挖出了他们的双眼,这样他们就逃不出那道篱笆了。

我惊讶道:“那,那这些孩子不就相当于柴火么?一群活着的柴火?”

华伯冲我点了点头。

这恶道张朴的确是残忍至极,只是无奈我们也是束手无策。

突然,只见一个着着青蓝火的孩子身上的火焰熄灭了,随即那孩子便倒了下去,一刹那,他的脸迅速变暗,皮肉也成了如黑炭般的样子,死掉了。

旁边的守卫拿起一只铁钩子,熟练的将那死去的孩子托了出来,丢下悬崖,扔进下面的冰湖中。另一名守卫则打开竹笼,又拽出一个小孩来,将他丢进了石篱笆中,那小孩接触到火焰瞬间也燃烧了起来,就像是新添了一把柴火。

我明白了,这里的地下与乱石阵相连,铸造这巨型丹炉和锁链的黑石头,是这里独有的一种含金属的矿石,所以有光泽,也能传导雷电。乱石阵的地下应该聚集着大量这样的矿石,可以吸引雷电,所以一到晚上乱石阵才就会电闪雷鸣,万道雷闪再被传导到这里,顺着铁链传到丹炉之上,因为这丹炉实在太大了,只有上天的力量才能让它运转起来。

天雷的能量属于纯阳之火,这些孩子身上的青蓝火是纯阴火,正所谓阴阳平衡,看来这丹炉炼丹也讲究阴阳平衡。而这些孩子燃尽之后便会化为黑炭,被丢进冰湖,顺着地下暗河流到乱石阵的中心,经年累月,才会有那么多被挖去双眼,如黑炭状的男童死尸。

虽然残忍到了极致,可也不得不佩服,这丹炉的建造者绝对算是个巧夺天工的奇人,能想得出这样的法子,可他也是这人间最大的恶魔,这种事儿也只会发生在地狱里。

用这样残害千千万无辜的孩子,如此泯灭人性,前无古人,怕也是后无来者了。

世道就是如此不公,有些人生来王侯,位高权重,甚至可以这样残忍的杀戮,死后都得让人陪葬;可这些可怜的孩子呢,上天许他们一世人身,却又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还有他们的父母至亲,痛断肝肠,不知道这一切该如何解脱……

正想着,一个声音将我的思续打断,大壮用颤抖的嗓音道:“你们看,那,那丹炉的守卫,是谁?”

我忙向那守卫看去,短暂的辨认过后,竟然是他,“老尕!那居然是老尕。”我的头嗡了一下!

大壮用力点着头,华伯也吃惊的望着老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刚明白却又糊涂了,老尕不是回去埋葬自己的孩子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而且他竟然还助纣为虐,成了残害孩童的刽子手,难道他之前哭诉的一切都是假的。

“看来咱们都被他给骗了,他们是一伙儿的,我说那妖道怎么知道那么多呢?原来是他出卖了咱们。”大壮暴跳如雷道。

我自然也非常恼怒,正要张嘴叫骂,突然有一只手将我的嘴给捂住了,我心中一惊,忙转头观看,只见夏缇正向其他人做着禁声的手势。自从我看到夏缇的眼神后,就确定她一定会来,但此时此地相见,还是激动万分,不过所有人都知道,纵有千言万语,这里也不是倾诉之处。

夏缇眼含着热泪,捡起地上的龙骨刀将我身上的绑绳割断,细声哭泣道:“杨子哥,身上的伤疼吗?”

我也是激动欢喜,一把将夏缇抱在怀里道:“我没事,你跑到哪儿去了?受了不少苦吧?”

大壮虚着声抢道:“唉唉唉!你俩干嘛呢?能不能顾点儿大局,俺们还绑着呢?”

夏缇抹了把眼泪,破涕为笑,过去给其他人松了绑。

众人立即将散地上的行囊捡起,东西一样都不少,看来张朴视这些东西如粪土,夏缇道:“事不宜迟,得尽快逃出这里。”

华伯道:“等一下,我要将那些孩子一起带走。”他的手指向了笼子里的男童们。

这时我才想起,还有老尕和另外一个侍卫,要是他们一喊,恐怕咱们一个都跑不掉了,就在这紧要关头,就见老尕做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另一名侍卫刚要大喊,却被老尕一把捂住了嘴,“噗!”的一道鲜血从他的喉咙喷浆出来,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

老尕将手里的匕首擦了擦,顺手将那侍卫的尸体推下悬崖,一连贯的动作干净利落,随后又向我们这边点了点头。

我已经被他搞糊涂了,也辨不清他是敌是友,只是这当口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众人赶紧冲上前,来不及寒暄直接打开竹笼,将里面剩余的五个孩子拉了出来,他们没了眼睛,早已精神萎靡,任人摆布了。

夏缇从怀中取出了“太素古卷”交给了我,道:“杨子哥,我知道这个是最重要的,所以我把它收了起来,现在还给你,你们快走!”

我接过古卷塞进怀中,突然感觉不对,便疑惑的问道:“我们快走,那你呢?”

夏缇咬了咬嘴唇,坚定的道:“不行,我和老尕还不能走。”

老尕?怎么又和他扯上干系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不过,老尕并没有说话,只是朝我点了点头,他目光黯然,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时候,恐怕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第四十一章 贱种

我明白了,夏缇最痛恨的就是张朴,眼见这个害了自己那么多年的仇人就在眼前自然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再说,用不了太久天就亮了,要是大伙儿一起跑,伤的伤病的病还领着一群孩子,肯定是走不掉。

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攻为守,趁敌人还在熟睡,先下手为强,杀掉张朴,最好顺手再干掉长脸道士,其他人倒是不足为惧,到时群贼无首,必定大乱,到时候问题就都解决了;退一万步讲就算行刺不成,也能拖延个把时辰,为其他人争取些生存的机会。

打定了主意,我对华伯和大壮道:“我和夏缇殿后,你们带着孩子先走,我俩随后就到。”

“不行!这里太危险。”华伯道。

大壮也点头道:“是兄弟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把俺当什么人了,遇了事自己先溜,这种事儿俺吴大壮可做不出来。”

我对华伯道:“你们都受了伤,还带着群瞎孩子,走不快,天快亮了,等他们醒来咱们肯定逃不掉。”说完我从怀里掏出一块黑疙瘩,继续道:“这是库尔班将军给我的迷魂香,药劲儿极大,我给那帮狗杂碎用上一点儿,就够他们再睡半天儿,你们先撤,我俩脚程快,随后就到。”

大壮犟道:“那,那俺跟你俩一起。”

我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不走谁来照顾乌姑娘,再迟她可就没命了。”

再看乌颖纳的确是快不行了,她晃晃悠悠的站立不稳,随时都有可能摔倒,不过她还是不失气度,硬撑道:“我能行。”

我对她道:“乌姑娘,能不能将你的骨笛借给我?”

乌颖纳盯着我,却不回答,她的眼睛好像能穿透一切,我赶紧避开她的目光说道:“嗨,我就是好奇想拿来玩玩,不借就算了。”

乌颖纳缓缓将骨笛摘下递给了我,一字一顿的道:“别弄丢了,一定得还给我。”

华伯简单查看了几个孩子的伤势,叮嘱道:“杨子,你俩不能恋战,下了药赶紧追上来。”

我点头答应。

大壮还想说话,夏缇抢道:“行了,你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个时辰之后天就亮了,冰湖中那东西就会被唤醒,必须在这之前穿过冰湖,否则必死无疑。”

谁都知道那水虺的厉害,华伯拉起两个瞎眼孩子,果断下令:“大壮,乌姑娘,咱们快走。”

见华伯拍了板儿,大壮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他将龙骨刀塞在我手上,和乌颖纳带着剩余的孩童走了。

望着他们蹒跚的背影,我对夏缇道:“看来咱们得多争取几个时辰。”

夏缇嗯了一声,问道:“杨子哥,你借骨笛做什么?”

“呃,呃,应该没什么用。”我尴尬了,自然不能直说我的想法,但我也晓得以夏缇的智慧,定是瞒不过她,希望这东西用不上。

夏缇一把抓住我,郑重道:“杨子哥,你可以不说,但我要你答应我,无论是生是死,你都不能抛下我。”

我见她坚定异常,只好先点头答应,“好好好,都听你的。”反正我说话一般也不怎么算数。

夏缇还是不依不饶道:“还有,我爹什么时候给过你迷魂香啊?”

“呃,啊?”

“就是你刚才拿给华伯看的呀?”

“哦!”我掏出那块黑疙瘩,扔在地上,说道:“就是块发了酶饽饽。”

“啊!你骗人!”

“我要是不这么说,那他们能先撤么?”

夏缇努着嘴,娇嗔道:“可这次,这次你不许骗我。”

我暗暗觉得好笑,心里却也温暖,便道:“那是自然,咱们现在还是先筹划筹划……”话说道一半,我就发现刚才只顾着和夏缇说话了,老尕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这节骨眼上,我头大了两圈,叫道:“老尕人呢?他究竟是什么人?我真被他搞糊涂了,就该一刀剁了他,看来他就是个大奸细!”

夏缇反而很淡定,她捂嘴笑了笑,“谁让你骗人,这回也让你尝尝被骗的滋味儿。”

随后又简单给我讲了她的经历:原来那天进入乱石阵走散了之后,夏缇找不到我们就躲了起来,后来遇见了老尕背着他死去的孩子,说刚与我们分开,本来是要回去安葬孩子的,不过见夏缇孤单一人,便答应先帮她去寻找我们,他俩出了乱石阵之后竟然发现了以长脸道士为首的这群恶道带着十几个小男孩,老尕知道他们肯定就是害死他孩子的贼人,这群恶道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

于是他二人一路尾随,跟着道士们进了西王母族的领地,不知这群恶道施了什么妖术,居然控制了西王母族,他们带着族中的长老和族人上了大雪山,所以她和老尕就打扮成西王母族的族人混了进来,最终来到这里。

那群孩子的确是用来炼丹的,西王母族的长老都深谙九宫八卦,奇门之术,他们一群人进入大花圃,依夏缇推测也是为了从黄帝玄圃寻到“七色花”。

如此说来,我们和老尕的敌人都是张朴,都是方仙教,既然目的一致,他也就没有理由出卖我们,“那这么说,老尕不是敌人?”

夏缇点了点头。

我问夏缇:“既然是这样,老尕怎么会去看守这个大丹炉呢?丹炉里究竟炼制的是什么东西?”

夏缇道:“我只知道他们会派族人轮流看守丹炉,老尕今夜恰好当班,至于里面炼制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话音刚落,就听“哗咙!”,金殿的后门传来了一声响动。

我和夏缇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敢出声,我向那道门指了指,用口型说出了两个字:老尕

夏缇点头会意,我俩悄悄走过去,殿门果真欠了一道小缝,不知道刚才是风吹的还有真的有人,我仔细听了听,殿内没什么响动。我蹑手蹑脚的挤进门缝,里面漆黑一团,我忽然间有种很奇怪的激动,热血沸腾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突然,眼前一亮,是夏缇跟进来燃了一支火折子,这大殿虽然古旧,却不破败,应该是后建的,最多也就几百年而已,不愧是金殿,四壁鎏金雕着九重天,第九重就是大殿的金顶,殿内只供着一尊黄帝的石像,石像普通倒显得衬不起这座金殿。

不过见了祖先怎能不拜呀!我跪在像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正要起身,就见黄帝脚下的一只石兽好像动了一下,定睛一看,那是只石麒麟,就像活的一般,突然,它眼睛冒火,闪了一下,眼前登时金光四射明亮异常。黄帝“活”了,他头顶冠冕一身华服,闪着金光,神圣威严到了极至,正持着太素古卷诵读。脚下万民朝拜,四壁上碧蓝的九重天也“活”了,祥云朵朵,佛光彩霞照在云上,映出万千颜色,我从没见过如此美妙的景色,只觉得身子也飘到了这九重天上,忽然间,无数的彩鸟飞来,在我身边缠绕,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抬头再往上看,金顶处的九重天之上盘旋着一条金龙,巨龙穿云而下,金光耀眼,越来越耀眼……

“杨子哥!快醒醒,杨子哥!”

我猛地回过神来,一切又都恢复的正常,我发现自己满头大汗的躺在地上,夏缇拖着我的头道:“你看到了什么?”

“太素,龙……”我指着黄帝像脚下的那只石兽,继续道:“这只麒麟兽的眼睛能发光……”

夏缇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凑过去看了看,我也慢慢的将目光移了过去,可那就是只普通的石兽,有些破旧,突眼处磨损严重……的确找不到什么异常的地方了。

夏缇回头看了看我,道:“杨子哥,你没事儿吧?”

我也只是觉得奇怪,便摇了摇头。

夏缇道:“我找过了,没见到老尕,别管他了,再迟可就来不及了,他们修道的人讲究道法自然,顺应天地,都是日出起日落息,现在离天亮不久了,而且张朴也有一只骨笛,日出时他会在丹炉旁吹响,唤醒冰湖中的水虺接引龙气,到时……”

话没说完,就听见外面有人低声叫道:“杨子兄弟,夏姑娘,你们快出来。”

是老尕,我气不打一处来,忙和夏缇从大殿里钻出来,就见老尕居然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怒骂道:“你干嘛去了……”

突然,背后空灵之音又一次响了起来:“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三界归一,唯有方仙。”,我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只见一群道士窜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张朴,老尕缓步走到他面前,双膝跪地,磕头道:“草民叩见护法大人,就是他们……”

张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盯着我“嘿嘿嘿”阴阳怪气的笑着。

“老尕,你个贱种……狗日的畜生……”我疯狂的骂道,奥悔当初没除了他,一失足成千古恨,他果真还是一个吃里扒外的奸细,此刻骂尽了脏话也不解恨呐。

第四十二章 死得其所

夏缇拉着我往后撤,我知道现在动手发难那就是以卵击石,可很快我俩就退到了悬崖的边缘。

张朴摆了摆手中的拂尘,怪笑道:“嘿嘿!无量天尊,你们几个还挺能惹麻烦,那几个杂碎呢?”

老尕上前低头道:“禀护法大人,他们劫走了孩子逃了,不过应该走不远。”

张朴吩咐长脸道士道:“六合坛主,还愣着干嘛?”

“遵命!”长脸道士吓得直打哆嗦,躬身领命,又吩咐身边的道士:“你们几个跟我来。”说着便要去追。

“都给我站住!”,我从怀中掏出“太素古卷”,大喝:“谁也不许动,否则我就将这东西扔进冰湖,咱们谁也休想得到!”

我也只能出此下策,搏上一搏了,华伯他们走不快,估计这会儿还没踏上冰湖,要是此时长脸道士带人去追,他们定然是逃不掉的,我必须得拖住他们。

张朴脸色大变,他估计是没想到我会有这么一招,眼珠子死死的盯着“太素古卷”,向长脸道士抬了下手,示意先等等,呆立了好半晌,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手上的经书,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兴奋和渴望,这一招奏效了,我现在的目的就是尽量拖延,让华伯他们顺利的逃脱。

“把古卷拿过来,道爷我就留你们一命,快,快,只要把‘太素’交给我,你们就都能活。”张朴一脸兴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眉毛微微的抽搐着,眼珠子钉在古卷之上,伸出手,好像一个渴求爹娘的小儿,世间的一切仿佛都不重要了。

而就在此刻,一直低着头,谦卑的站在张朴身边的老尕突然暴起,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张朴的脖子上拽下了什么东西,动作太快了,根本看不清楚,他飞身向大丹炉跑去。

这个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张朴虽然武功极高,可他的一颗心全在我手中的“太素古卷”上,哪里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儿,还没等反应过来,老尕已经到了丹炉跟前。

他堂堂方仙教护法被一个贱民近身抓了一把,张朴哪受的了这种耻辱,他恼羞成怒的大喝:“给我抓住他!”

长脸道士赶紧带着手下追了上去,可此时老尕又作出了一个更加惊人的举动,他居然纵身跳进了石篱笆之中,身上瞬间便燃起了青蓝色的阴火,按说阴火烧身,冷寒透骨,普通人片刻都难以忍受,可老尕只是哆嗦了两下,他咬着牙勉强的站定,竟然慢慢的,爬上了那只大丹炉!

这会儿,传向丹炉的雷电已经停止了,但炉体还是极热的,老尕爬到上面,肉皮触在丹炉之上,“滋滋啦啦”冒起了白烟,一股焦肉的味道让人揪心,老尕咬着牙,忍着剧痛,继续向上攀爬,没人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众道士见此情形,谁也不敢上前,要是沾上了阴火,就只能被活活烧尽阳气了,再说谁又能忍着皮肉烧焦的痛苦,爬上那火一样灼热的丹炉呢?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老尕攀上了连在丹炉上的锁链,他踩着锁链朝前走。这会儿他的身子已经完全凌空了,身下便是百丈冰湖,掉下去就得摔成肉饼。这大锁链通向冰湖另一侧的雪峰之上,难不成他想逃到哪儿去?那根本就没可能,因为此时,他身上烧着阴火,满身烫的焦糊,早已经没个人样儿了,不知晓他摇摇晃晃的还能挺多久?

这时,张朴焦急的咆哮道:“杀了他,快杀了他。”

众道士这才反应过来,抽出雕翎,数箭齐发,老尕成了活靶子,顷刻间便身中三箭,其中一支穿胸而过,可他只是晃了两晃,好在那锁链实在是太粗了,他竟没跌下去,继续向前走,天呐!他竟然还能活着,那身体就好像根本就不是他的,是何种力量支撑他活着?难道他不是血肉之躯的人?

长脸道人见状也急了,他抓起一个小道士向空中一抛,提气跃起,半空中,踏着小道士的身子又凭空拔起两三丈高,稳稳的落在了锁链之上,朝老尕追去。

众人的目光都被他二人给吸引住了,我心里着实是捏了一把汗,老尕到底想干个啥?他其貌不扬,搁在哪儿都是一介草民,贱民,可就是这个有点儿懦弱的西北汉子此刻成了所有目光的焦点。

他演杂耍似的走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长脸道人武功高强,眼看就要追上他了,突然,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射来,照在金顶之上,光芒四射。

映在老尕破烂的身上,熠熠生辉,他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冲着我笑了笑,大喊道:“杨子兄弟,夏姑娘,你们都是好人,对不住啦,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他的声音沙哑但坚毅,竟充满了正气,指着天怒斥:“张朴,你们这群妖道,为一己私欲,残害天下的孩童,你们可有孩儿,也曾为人父母,可尝过丧子之痛,我忍辱苟活十几年,现在,我要问问天究竟有没有公道。”说完将背上,他儿子的尸体抱在怀里,亲吻了一下,道:“可怜的孩儿,是爹无能,对不起你,爹今生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来世要是不嫌弃,爹一定好好守着你。”

随即,老尕吹响了骨笛,原来他接近张朴,就是为了抢走他的骨笛,可我这儿也有一支啊,是了,他是要报复,这一刻,我终于读懂了老尕,这个古怪而又执着的汉子。

“不!不要,快杀了他!”张朴疯狂的哭喊,但已无济于事。

骨笛声响起,这也许是我今生听到的最为宏伟壮美的笛声,低沉壮美回荡在雪峰之巅,久久不息。

就听“咔嚓!”一声巨响。

一条巨龙破冰而出,说是龙也完全不为过,这只水虺真的快成龙了,它笔直向上冲了出来,直奔云霄,在半空中张开大嘴,一口将老尕咬成了两断,可同时,也牢牢的咬住了那条巨大的锁链。

在空中上到最高点之后,巨龙的身体便急向下落,这条水虺实在是太大了,长度得有五六十丈,重量则无法估计,而且力量奇大,瞬间便将连在山上的锁链挣断,锁链连在雪峰之上,崩断的一瞬间,天崩地裂“轰隆隆!”脚下都跟着震颤,崩断处百尺冰雪倾泻而下,是大雪崩。而这锁链的另一端连的正是那巨大的丹炉,“咔!咔!”两声巨大的脆响,丹炉摇晃的两下,被拽翻,落下悬崖,“啊!”,在场众人无不失声尖叫。

随即“吽!”的一声巨响,丹炉坠入了冰湖之中,那丹炉的重量少说也有几十万斤,重重的砸在了水虺的身上,冲破冰层,一并沉入了冰湖之中。那长脸道士,也跟着跌入了冰湖,只是他显得太渺小,太不值一提了。

眼前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了,所有人都被惊吓得像个木头人一般,只有张朴跪坐在地上疯魔一样的哭嚎。

如今,老尕已逝,他让我和夏缇身处绝境,但我并不恨他,反而对他的所作所为无比的敬服。十几年寻子路,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和责任,他的行动不会考虑到我们的生死,那是因为他的坚强和对报仇的执着,然而,他并没有一心想杀死任何人,即使是偷走他孩子的恶道,他受尽人间极苦,最想的是将那罪魁祸首的丹炉毁掉,的确,丹炉就是断掉害人的根源,至少对于老尕是这样的。我无法想象他看着那些瞎眼的孩子,身上燃着青蓝色的阴火,再想到自己孩子时的心情,那是一种怎样的仁忍。

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呢?想到这儿,我大喝一声,便拉着夏缇向外闯。就在同时,张朴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我的面前,我挥舞龙骨刀,一招白鹤亮翅,刺向他的心口,他忙向侧面一躲,闪过这一刀,我横道砍去,他再次低头躲闪。

十几个回合下来,张朴应该知道我这龙骨刀的锋利,也不敢硬接,不过,但他身法极快,一时之间我们竟都奈何不了对方。

我心中清楚,能有此局面全仗我手中的利器,否则跟他交手恐怕自己走不上三招,我心中焦急,怎么才能脱身呢?

这一分心,恰恰犯了对敌大忌,张朴一拳向我面门袭来,我举刀便当,哪知是虚招,只一晃,身形转动,转眼间便绕到了我的身后,伸手扣住夏缇的脖子,喝道:“别动!再动我掐断她的脖子。”

真他娘的不该走神,可悔之晚矣,我只好罢手,喊道:“放开她,不然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也别想得到‘太素古卷’。”虽说明知这部古卷关系重大,可事关夏缇的生死,我也是拿不定主意。

此时张朴已经完全失态了,道袍不整,发髻散落,长发垂着遮着半张脸,扭着指头变态的笑道:“你们这群贱民,命如草芥,竟毁了我教圣丹之丹炉,嘿嘿嘿,我要让你们万世不得善终,受极刑之苦。”说着,他左手一晃,将一团黑气托在了掌心,一扬手,那团黑气顺着夏缇的口鼻钻了进去。

第四十三章 龙威

张朴披头散发,几近疯魔的叫道:“哈哈哈!无量天尊!我已经给她种了一道‘梅花蛊’,啧啧啧,你知道为什么有这么美的名字么?哈哈哈!”

他的笑声让人极不舒服,突然顿了片刻,又阴阳怪气的继续说道:“因为没有我的解药,她的骨头很快就会被蛊虫啃噬,之后被啃噬过的骨头上还会长芽来,顶破皮肉,开出血红色的肉梅花,那滋味儿,啧啧啧!完美的感受,最后当身体开满梅花之时,也就是她归天之日,那是无比的享受,哈哈。”

夏缇凛然骂道:“呸!妖道,我才不怕,要杀便杀,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听了这蛊虫的残忍程度,我都有些心理发麻,可夏缇却毫无惧色。

张朴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夏缇,虽然夏缇扮成西王母族的族人,脸上又涂了一些颜色,可毕竟他二人相处多年,很快就认出了夏缇,张朴的表情显得很诧异,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无量天尊!原来是小郡主啊,你居然进了棺材还没死,哦!是他们救了你,不对,其实那是害了你,不然你能活上几千年都不止。”说着就将夏缇向刚才巨型丹炉掉落的位置拖去,他继续道:“嘿嘿嘿!咱爷俩相识这么多年,也算是缘份了,别说我不讲情分,如今我便成全你,给你一个痛快。”说着便要将夏缇丢进冰湖。

我眼见不好,立即冲了过去,举起‘太素古卷’,喝道:“难道你不想要它了吗?”

张朴见到‘太素古卷’,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可他心中估计全是杀念了,怒吼道:“把它乖乖交出来,道爷给你们留个全尸,不然……”他将夏缇向悬崖边探了探,示意要将她扔下去。

“杨子哥,不要管我,千万别给他!他不会放过我们的,快逃!”夏缇的声音显得有些窒息。

我已经别无选择了,“我数一二三,你放夏缇,我将经书丢给你。”

“好啊!”

“一…二…三!”我三字刚出口,张朴便将夏缇推了过来,我也将经书丢了过去,我尽量将太素古卷抛起了十来丈高,以延长它在空中停留得久一些,不过我还是低估了这只老狐狸,只见他纵身跃起,目标确是我和他之间的夏缇,此刻我也看明白了他的意图,“娘的,使诈!”

我立即提气,向前猛冲,不过还是稍微慢了半拍儿,张朴的脚已经踏在了夏缇的肩膀上,向后一蹬,身体借力向前,腾起数丈,一把抓住古卷,而夏缇的力道是向后的,瞬间便飞出了百丈冰崖。

来不及细想,我也纵身一跃飞出悬崖,左手抓住夏缇,同时右手拽出百链索向后抛去,勾住崖边的岩石,我俩就这样堪堪挂在了悬崖之上,下面就是冰湖,向下看,眼晕异常,掉下去,必死无疑。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夏缇反倒是出奇的镇定,她外表柔美,想不到却如此勇敢,此刻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哽咽道:“你能舍命救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杨子哥,放手吧,我要你要活着出去,来世再见,转告我爹娘我很幸……”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我打断她的话,用力将她提起,背在身上,正要向上爬。

崖上传来了一阵怪笑,“嘿嘿嘿!你们俩只能一起死。”

抬头一看,张朴手里握着‘太素古卷’,正朝我们奸笑着,那是一种胜利者的傲慢,眼中充满了得意和不屑。

他继续阴阳怪气的道:“呦!呦!呦!死到临头了还这么瞪着我,你交出‘太素’,我给你们俩一个痛快,很算公平,哈哈哈,你的表情跟你爹一模一样,乐家少爷,或者我得叫你徐家少爷。”

我头脑中一片空白,我与他素未谋面,可他居然了解我这么多,甚至比我自己还了解我的家族,因为得知我乐家是徐福后代这件事儿,我也是不久前才听治化大师说的,显然他知道得更多,而且听语气他至少还认识我爹。

“你到底是谁?我爹难道是你害死的?”我怒吼道。

张朴冷笑道:“嘿嘿嘿!无量天尊,人人都叫道爷我‘蛊王’张朴,不晓得贫道的真正身份是‘方仙教’的右护法,你爹娘不是贫道杀的,是左护法大人,反正他们早晚都得死,不过,你可比你爹差太多了,乐谨居然有你这么草包的儿子,如今我也算是替老朋友清理家门了,告诉你这么多也算是对你的仁至义尽了,上路吧。”说着他便要动手。

“等等!最后一个问题,这药书究竟有何用?”

张朴如获至宝的看了看手中的太素道:“佛泪,当然是佛泪,看来你爹没告诉你,还有什么问题就下去问他吧!”说着他手中拂尘一挥,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内力压顶而来。

这力道太大,吊在崖壁的百链索瞬间被震开,我心也跟着身子一沉,果然又是“佛泪”……

就在同时,冰湖内传出一声低沉的吼叫,震耳欲聋,一道黑影闪过,低头一看,正是那只水虺,几万斤的巨型丹炉,从百丈的悬崖上落下,居然都没将这巨兽砸死。

也不晓得华伯他们有没有逃上岸,要是还在冰湖上,那可就危险了,我和夏缇对视了一眼,她冰雪聪明,早已懂了我的心意,拿起挂在我脖子上的骨笛,吹响了,这也许就是我们能为华伯和大壮他们做的最后一点儿事了。

骨笛之音吸引着水虺,顷刻间,湖水一翻,巨大无比的龙头破水而出,腾空而起,张开巨口欲将我和夏缇吞掉。

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迸发出了一种求生的本能,想起了爹的嘱托,还有很多事儿要做,我不想做乐家的草包子孙,就这么下去见祖宗,心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大胆妄为的想法,我提气凌空蹬向峭壁,借着反力,身子下落的路线向外偏了那么一点儿,竟堪堪躲开了巨口。

水虺一击不中,从我们的身旁掠过,我看准了机会手臂一抖,百链索正好缠在了水虺的龙角之上,我手上一较劲儿,身体霎时间急向上,被水虺带上了半空,这突然的一下一上,震得我膀子都快断了,还好夏缇自始自终都紧紧的搂着我。

这条水虺想必即将成龙,力道奇大,简直就是将我们带到了天上,我看到阳光下,雪峰中的金顶,城池和城中隐约可见的黄帝玄圃都仿佛闪绕的光忙,这里的确不该凡人能够到达地方,我忽地恍惚了,分不清经历的一切是否是真实的,多想这只是一个梦,我仍然安静的睡着爹娘的怀里。

“快看它头顶!”夏缇惊叫道。

我依言向上看去,水虺的头上生着一对巨角,样子像放大数百倍的麋鹿角,这应该就是龙角,这龙角的尖上,竟透明无暇如琉璃一般,只有婴孩的手掌大小,裂成数瓣,就像是一朵水晶雕成的雪莲花。它本是无色的,可此刻,被阳光一照,竟映出无数炫彩的鸿光,极美,美得竟让我几乎忘却了身处绝境,这何止是七色啊!我终于明白了,‘七色花’,原来是它,这朵本该属于九重天上的雪莲,它并不是长在玄圃里,而是在这龙头之上,传说没有错,它果真是龙的化身。

我奋力的拽着锁链,攀了过去,一把握住‘七色花’,我用尽全身力气,想将它掰下来,可试了好几次,这花瓣竟纹丝不动,是了,这可是龙角,巨龙之骨,何其坚硬啊!

就在此时,夏缇拔出了我腰间的龙骨刀,“嗨!”娇吒一声,用力砍下,“咔哒!”的一声清鸣,这“龙角雪莲花”应声而断,落在我手中,我心中大喜,顺势将宝贝收入怀中。

这水虺吃痛,一声巨大的嘶吼,震得我耳朵一痛,霎那间我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但是我从它的吼声中听出了愤怒,可又带着些许的哀怨和屈服。

这会儿,水虺的身子开始急速的下落,“噗通!”一声,我俩和水虺一同跌回了冰湖之中。

我很清楚,水虺在空中也许奈何我们不得,可是到了水里恐怕我们还是难逃一劫了,它必然要将我俩甩下然后吞掉了不可,所以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松开锁链,夏缇估计也很清楚这一点,死死的伏在我背上。我太过紧张和兴奋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千万不要被甩掉”上,连水中的冰冷都没感觉到。

入水之后,水虺果然在水中拼命的乱窜,时而潜入水底,时而跃出湖面,速度极快,不过还好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欲将我们甩下。

后来我才想明白,它此刻就如同大象被拔掉了象牙,麋鹿被砍掉了鹿角,已经没了原来锐气。

我们就这样任由水虺拖行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人在极难受的情况下会觉得时间变得很漫长,度日如年,度刻如年都不为过。

第四十四章 湖水

直到水虺真的没劲了,它才缓缓的潜入水底,这时我才感觉的身体已经冰冷得不能动弹了,突然,我感到背后一松,回头一看,夏缇已经松了手,在水中一动不动了。

我心知不好,赶紧收了百链索,拼全力游到夏缇身边,这时只见她脸色发白,早已昏迷了。这湖里实在是太冷了,更要命的是这儿是湖底,我们都好一会儿没换气了,憋得厉害,我都已经喝了不知道多少水了,何况她一个姑娘,哪里受得住这个。

我心中焦急万分,渡了口气给她,便抓着她猛向湖面上游,不过我朝上游的速度比水虺那差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这样下去夏缇可就得淹死。

我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生死就在一念间,我向四周看了看,虽说在水底看不出多远,但目力所及的范围没有水虺的影子,突然,我发现石壁上竟然有处破洞,洞里似乎有些黑乎乎东西在游动,仔细一看,原来是差点儿把我们吃掉的‘刹罗婆’。

我恍然大悟,这里应该就是之前水虺吸食刹罗婆的那个洞口,一直通到那处西王母的神坛,这个洞的构造巧夺天工,湖水连通着神坛却无法倒灌,最重要的是里面能够呼吸。

不过进去那就得被成群的刹罗婆吃掉,可如今夏缇不知是死是活,我自己也眼前发黑,眼看就没气了。只能听天由命,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拖着夏缇游了进去,这洞中果然是能够呼吸的,我头钻出水面,大口大口的猛吸了几下。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因为夏缇身子冰冷,已经一动也不动了,只是这洞中黑暗,看不清她的状况,“夏缇,夏缇,快醒醒!”我大叫了两声,没有回应,我心头一紧,扶着她继续向前游。

奇怪的是,洞中无数的刹罗婆不仅没向我们发起攻击,反而纷纷钻进石缝里逃了。我低头一看,胸口暖暖的,在黑暗的水底莹莹发光,难道是‘七色花’驱走了这些邪秽,不应该呀,可管他呢,反正这条命也就算是捡的了,大不了还回去。一直穿过了洞道,身体突然感到了一股暖流,驱散了寒冷。

等我抱着夏缇从西王母神坛中间的水池中钻出来的时候,居然看见了久别的亲人。

大壮正张着大嘴,愣住了,也就过了一瞬间,他一把将我拽起来抱住,呜呜的哭道:“好兄弟,俺还以为你嗝屁了呢!”

华伯见到我们也是大喜,他正在照顾着那四个瞎眼的小男孩,五个孩子已经变成了四个了,不用问,这些孩子本来就已经被弄得半死不活了,经过这一路折腾,能活下来的已是无比坚强了。

最奇怪的是乌颖纳,她在西王母的石像前双手合十,身体僵直的反弓着,脸朝上,只有脚尖微微点地,却能一动不动的立着,姿势太别扭了,好像是被某种力量吊起来一样,可她身子上什么都没有,这怎么可能,即使是武功再好的人,以这种几乎算是凌空的姿势站着那也是不可能的,莫非真有什么古怪。

不过,现在除了救夏缇,再离谱的事儿我都不感兴趣,大声喊道:“快救人!”

大壮赶紧上前,将夏缇平放在地上,探了探她的鼻息,惊道:“哎呀!没气了,你咋弄的?”

我一听这话,立即慌乱神儿,语无伦次的道:“我们被水虺拖进冰湖,我也呛了好几口水,差点儿被淹死。华伯,华伯,快,快想想法子啊!”

华伯自然也是心急,他赶忙取出一只小木棍将夏缇的嘴巴撑开,又将她倒着背了起来,脸向外,背靠着背,华伯弯起腰轻轻的跳动,我明白了,这是一种让溺水者吐出水的办法,在我们老家,如果有牛的话,会将溺水者倒挂在牛背上,再赶着牛往前跑,通过牛的颠簸让溺水的人将水咳出,这会儿华伯就充当了牛的角色,不过他可没牛的力气,跳了一会儿便满头是汗,呼呼直喘。

“夏缇!醒醒!夏缇!”我在一旁不停的大声唤着。

大壮也急道:“不行了,不行了,杨子,你,你别鬼叫了,再给她渡两口气呀。”

我“哦”了一声,赶紧俯下身,这嘴对嘴的往人家姑娘的体内吹气儿,是有点占便宜之嫌,刚才在水里我就渡了口气给夏缇,可那是在水里,不一样,我就算再流氓,这会儿也免不了有点儿小尴尬,不过哪还顾得了这些,我鼓了一大口气,嘴刚凑上去,“咳咳咳!”夏缇一阵咳嗽,将水吐了出来。

可这会儿,我和她脸对脸,离着也就一寸,她一口水喷了我满脸,又缓缓的睁开眼睛,四目相对,我还鼓着口气儿,脸上的水顺着下巴直嘀嗒,不用看也知道十分狼狈。

应该心里欢喜得坏了脑子,我完全没理会这些事儿,竟还鬼使神差的吻在了夏缇的嘴上,将一口气吹了进去,夏缇涨红了脸,“咳咳咳!”又是一阵咳嗽。

大壮急忙将我拽开,嚷道:“唉!唉!你干嘛呢?人家都活过来了,你还往人嘴里吹气儿!”

“我,你让我渡的,我,我不是故意的……”这下还真是百口莫辩,小尴尬成了大尴尬。

还是华伯圆场,见夏缇没事儿了,他长喘了口气,激动的说道:“孩子们,一切的得失都不重要了?珍惜当下,感恩上苍,让咱们都还活着,看着彼此,就是福。”

我看了看大壮和夏缇,都激动得眼泪汪汪的,不自觉的拥抱在了一起。

就在这一切都看似尘埃落定的时候,“咔!”的一声脆响从头顶传来,抬头一看,原来是这儿的石英洞顶被一个巨大的球状物压裂了,一道水帘倾泻而下。

“哎呦!怎么回事儿?这洞顶恐怕保不住啦!快看那东西,是那水虺想撞破石英顶,要冲下来吃我们。”大壮喊道。

“那不是水虺!”我将老尕舍身引水虺,将那巨型丹炉拖入冰湖的事儿简单的说了一遍,那丹炉太重,很快就沉到了这里,而这石英洞顶上面就是冰湖,所以不用看也知道,那黑乎乎的大球就是那顶巨大的丹炉,看着情势,用不了多久洞顶就会被完全压破了,湖水就会倒灌下来。

“唉,老尕命苦啊,苦寻数年最终还是惨死他乡。”华伯摇头感叹,随后又一拍脑门儿道:“怪不得那些‘刹罗婆’并没有攻击我们,只是一个劲儿的往石头缝里钻,原来它们感知敏锐,早就发现这里的地脉已经被破坏,所以纷纷避难,照此看来这座祭坛肯定是保不住了,很快就会被毁,快唤醒乌颖纳离开这里。”

还没等把话说完,华伯就冲到乌颖纳的面前大喊她的名字,“乌姑娘,快醒醒,乌颖纳!”华伯嗓子都快喊破了,可乌颖纳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以之前的那种极为诡异的姿势站立着。

我和大壮也立即跑过去,“叫不行,干脆就扛着她走得了。”我说着便想将她背起。

华伯阻止我道:“不行,乌姑娘交代过,这是她跟阿姆通灵的过程,在此期间不能动她,否则她就醒不过来了。”

以前我也的确听说过通灵的事儿,在汉地也有,是一种巫术,多为巫觋们开坛做法,不一会儿身体就不动了,说是魂魄已经飞走跟神仙交流去了等等,肉身可千万不能动,要动了魂魄回来可就找不到身体,回不去了,所以不管过多久,旁边的人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魂魄回来上错了身,跑道自己身上可要命了,不过这种事儿当然不会发生,最后等巫觋身体能动了,便告知众人说神仙有某种某种指示,众人需要捐钱之类的,我一直觉得这就是那些江湖骗子们骗钱的伎俩,没想到还真有这么回事儿,看乌颖纳这几乎就算是凌空的姿势,肯定不会是假的,所以我还真不敢碰她了,万一真醒不过来,我可就成了杀人犯了,所以也只能和华伯大壮一起,拼命的叫喊乌颖纳的名字,让她赶快苏醒。

这里的处境可越来越坏,头上的石英顶噼噼啪啪的开裂声不断,水流也越来越大。这会儿已经不光有水了,大块儿的石英也簌簌地落下,不被淹死也得被砸死,情势十万火急。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小块石英正好砸在了乌颖纳的头上,乌颖纳顺势倒下,瘫软在地。

大壮立即将她扛起,大喊道:“快跑,来不及啦!”

我和华伯,夏缇三人也急忙将那四个孩子抓起,逃下神坛,顺原路往回跑,来时这条九环道可叫我吃了大亏,险些丢掉性命,急忙问道:“这条路怎么出去,你们知道么?”

大壮边跑边喊:“不知道,那也总比等死强……”

话没说完就听身后传来“嘭!”一声脆响,不用看也知道,石英洞顶已经完全破碎,这是丹炉砸在祭坛上发出的巨大声音。

湖水顷刻间倒灌了下来,我感到被强大的水流冲击,身子在冰冷的湖水中翻滚。

第四十五章 九天玄女

只能听天由命了,水向低处流,大自然的力量始终还是不会错的,最后我们被冲了出来。

顺着雪山往下逃,幸运的是,在我们被冻死之前,西王母族的人救了我们,他们这次没向我们发难,也没将我们装在竹笼子里,竟出奇的友善,把我们带回了营地,安顿在了一间温暖的帐篷里,还给了我们许多干牛肉和一种叫不出名字的美酒。

之后,我将自己和夏缇怎样逃出来,并获得七色花的经过跟华伯他们详细讲了一遍。

华伯接过我手中的七色花,迎着阳光,万道锐彩映得周围美如天界,华伯感叹道:“天物啊!这是天物,原来‘七色花’并不是黄帝玄圃中生的花草,而是这水虺头上的一截龙角,怪不得咱们始终没找到头绪呢。”他细细看了看这宝贝,“以龙血滋养,集龙气之灵,与飞龙同寿,这只水虺已经快成龙了,少说也活了千年,这龙角也历经了千年,才变得玉化透明,这般晶莹美妙。这块儿龙角龟裂成数瓣,像一朵盛开的雪莲,应该就是‘七色花’得名的原因了。”华伯说完不但没有喜悦之情,反而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明白他的心意,大壮也上前接过“七色花”看了看,收进了行囊,嘟哝道:“既然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又死了那么多人,还是把这宝贝收好吧!来之不易呀,你们说是吧!”

并没有人回应大壮,不过他说的代价是没错的,我们失去了“太素古卷”,更令人后怕的是夏缇还中了张朴的“梅花蛊”,想起他说那蛊的恶毒残忍,自是心中着急。

不过,华伯仔仔细细的给夏缇检查了好多遍,的确是有某种异样的东西在她的体内游走,不过奇怪的是尚且没有太大的危害。按华伯分析,或许是夏缇的身体与常人不同,她是药体,普通的毒虫根本进不到她的身体,这种蛊虽然厉害,但从目前看还奈何不得夏缇,也就是说,她暂时还不会受到蛊虫的侵害,不过以后的事儿谁都说不准,变数很大,可不管怎么说,现在没事儿就是天大的好事儿,至少还来得及去想办法。

最麻烦的就是乌颖纳,回来之后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华伯说她自从在黄帝玄圃中受了伤,体内的阴阳之气就发生了变化,相互冲突,阴阳失衡,再加上在神坛上作法通灵,又耗损了不少元气,病情加重了,情况危在旦夕。

族人们也炸开了锅,每天都有族中的大夫或神婆一样的人,用各种办法医治乌颖纳,可过了七八天,她只是时不时的呓语几句,说的都是族里的土语,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

所以这些天,华伯和大壮一直都在寻找医治乌颖纳的办法,最后族中的一位老南卜,就相当于族里的神医,指引着大壮从雪山上采回来的一种奇特的蒿草。

华伯试了试,说这是一种特有的冷蒿,话说这世上最好的冷蒿生长在西域阿尔金山冰川区,可谓是补阴圣药,但这儿的冷蒿药力似乎更强,如今乌颖纳阴阳失调,也可以说是阴阳俱损,我们手中的火绒莲花可补阳,冷蒿可补阴,两者搭配即可调节阴阳。

不过,这两种草药的药力太强,不能服用,不然又会造成补得过猛,阴阳走向另一个极端,在老南卜的帮助下,最终华伯创出了一种疗法,以半钱火绒莲花配上两钱冷蒿,放在热水之中,给乌颖纳泡脚,让温和的药力顺着足底的经脉流进体内。

这个法子起到了效果,不久乌颖纳便苏醒了过来,一开始还是很虚弱,脸色也难看,可过了几天,就恢复了过来。

这天一早,低沉的牛角号响起,我们被一群族人请进了金色大帐,虽说是顶帐篷,可里面的布置丝毫不比传说中的皇宫差,当然我也从来没见过真正的皇宫是啥样。

十几名金甲武士鹤立两旁,除了武士之外所有人都是女的,年龄不一,都单膝跪倒,双手在胸前交叉,低头呈朝拜状。

当然,我们不但不需要跪倒,还给我们四人赐了座。

中间有一处石台,台上端坐的少女正是乌颖纳,她盛装华服,彩色的氅摆拖地,神采奕奕,庄严中竟不失几分仙气儿,大壮长着大嘴,惊得口水流了一地。

其实在冰湖上,那高矮两名族人对待乌颖纳的尊敬,并且舍了性命都不皱一下眉头的样子,我就猜到她在族中的地位极高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圣女就是传说的九天玄女,只是汉人给取了个神仙般的名字而已,圣女可以通灵跟阿姆交流,传达阿姆的旨意,就是族中的最高统治者。

所有人都拜倒在乌颖纳膝下,除了边上站着的两个老太太,正是当时跟在张朴身后的那四位西王母族长老的其中两位,这一点令我很不理解,族里的圣女当时命悬一线,她们居然都见死不救,现在却还能以长老的身份站在乌颖纳身边,这应该属于忤逆谋反,搁在汉地得诛九族,即便不诛九族,至少也得将她们杀掉才对,不过,看这里的场面应该是喜庆的大宴,自然不好提这种事儿。

一番仪式和庆祝,其间我们还接受了族中最尊贵的礼遇,就是由族中长老们在我们的额头处画上一个红色的印记,是用类似朱砂一样的红色涂料画成眼睛的形状,象征着开启智慧的天目;又用手蘸着水掸遍我们的全身,据说这是瑶池里的圣水,粘到就能得到阿姆的保佑,永远都是族中的贵客。

我将骨笛归还给乌颖纳,长老接过骨笛呈了上去,乌颖纳没接,而是在长老耳边低语了几句,长老频频点头,随后又将骨笛重新戴在了我的脖子上,乌颖纳解释道:“这是族中的圣物,可我们用不到了,就赠给你作个纪念吧。”,接着,长老又将我的‘陆卢剑’一并还给了我。

不过,说实话,经历了这一切,我对面前的西王母族长老极为厌恶,只是应付场面。

这场盛宴中,最拉风的还属大壮,他因多次舍命救了乌颖纳,被西王母族册封为“沙耶瓦日”,意思就是“第一勇士”。

之后的半个多月,族人们都在为迁徙做准备,这是一项异常浩大的工程,整个部族必须要在冬雪来临之前转移到地势低洼的戈壁上,这是部族每年的例行迁徙,因为再过一个月,这儿就会被冰雪覆盖,临冬之际,将会变成冰封死寂的不毛之地,人畜根本无法生存;正因为这样,夏天这里才会变成水草丰美的天堂,完美的牧场,族人又会在来年的三月三,西王母寿诞之日时迁回来。三月三那日,河水开化,嫩草刚出新芽,万物复苏,无数鸟兽聚集到这里,为王母贺寿,祥瑞非常。

所以,我们四人也随着族人迁回到了那片戈壁上,这里离“乱石阵”不算太远,这次我注意到这片戈壁的地磁地脉的确很异常,因为我的杨盘在这里总是处于乱转的状态,这一定与地下那种有光泽的黑色石头有关,难怪这里被称作“地狱的通道”,无论人畜进了这里都找不到方向,很容易就被困死在这儿呐。

族人们也提醒我们,在这片戈壁上尽量不要走远,因为迷了路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圣女乌颖纳的金色大帐扎在一处较高的土丘上,族人们的活动范围也都是以它为基准,只要能看到金色大帐的地方,都是安全的。

安顿好之后,这一日,乌颖纳邀请我们去她的帐中做客,见到她的时候,我差点儿没认出来,她穿着雍容典雅,身子已经被华伯和大壮调理好了,气色很不错,华美中带着几分威严,跟之前同我们共患难的小女孩判若两人。

大壮见我的表情惊讶,一脸的得意,“怎么样?没想到吧!”

这段日子,他已为圣女医病为由,天天来献殷勤,连称呼都改了,嬉笑道:“小乌今天真漂亮啊!”

夏缇也笑道:“是啊!好一个美人儿。”

乌颖纳脸一红,拉着夏缇笑道:“在夏姑娘面前,可不敢称美!”

众人落座,开始还有几分拘谨,好在几杯美酒下肚,一番畅谈,又觉得无比的亲近,毕竟共过生死的感觉那是不一样的,我这段日子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无果,这会儿便直接问道:“乌姑娘,当日在阿姆祭坛处看到的那副壁画,描述的是阿姆在赠给蚩尤一件什么东西,按说他们俩本该是水火不容的,怎么会有如此亲近的接触呢?我总是隐隐的觉得这里面恐怕另有隐情,不知道能否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乌颖纳见我问起这事儿,皱了皱眉,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吩咐身旁那位最年长的长老向我们讲述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秘事。

第四十六章 归藏卷

据说蚩尤打了败仗之后,率领着九黎族的残部逃到了南方,可九黎族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黄河一带的中原地域,根本无法适应南方荒蛮之地的环境,瘟神带来了致命的疫病,闷热潮湿还有剧毒的虫蛇,这让本来就人数所剩不多的九黎族残部雪上加霜,眼看族人越来越少,用不了多久就得死光,身为大酋长的蚩尤非常着急,后来,他打探到西王母有部古籍,名曰“归藏”,上面记载着天道,能赶走瘟疫,让族人繁衍生息,于是蚩尤西行数载,与他同行的人都在路途中倒下了,只有这世上最强壮的战士活了下来,只身来到这片土地,数次叩拜西王母,求取这部“归藏”古卷,最终西王母终被蚩尤的诚意打动,毕竟天有好生之德,也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九黎族遭受灭族之灾,于是就将“归藏古卷”传给了蚩尤,这就是那副壁画所描绘的情景。

蚩尤得到经书之后,千恩万谢,并发誓九黎族一定不忘大恩,世世代代都将报答西王母族。

话说这部“归藏”乃是天书,非常人之福德所能驾驭,蚩尤算是一方大神,可也耗尽心力方才得其中一二,使得九黎族渐渐繁盛起了,蚩尤临死前叮嘱过族人,永远不能忘记西王母的大恩。

直到数百年之后,西王母族想要修筑祭台,就是我们见到的神坛,这时的九黎族已经非常强大,并分裂为几大部族,其中以苗、瑶为首,其中苗人的首领不忘祖训,便派自己的长子仡梅卜带领族中的工匠前往,助西王母族修筑祭台。

他们本就擅长打造金属器物,再加上年轻有为的仡梅卜聪慧绝顶,领导有方,仅仅十五年的光景就将青铜祭台铸起,并将西王母的功绩雕刻在上面,每年祭祀之时,都由圣女与西王母通灵,将汇报族中的事物,获取西王母的指示。

不过,祭祀的过程未免有些残忍,能通过九环道,活着到达青铜祭台的就算是王母选中的人。他们被活活丢进青铜祭台中间的混沌池中,池水会洗涤他们生前的罪恶,让灵魂变得纯净,再由圣女吹响骨笛,笛声会带着他们的灵魂献祭给西王母,而王母被唤醒的标致就是她的“尾巴”在摆动,她会给族人指引,保佑部族平平安安。

不过现在看来,也不一定就是那么回事儿,按我估计,当作祭品的人被丢进池中,刹罗婆会啃噬他们的身体,人就会本能的挣扎,乱钻乱窜,这些人顺着池底的通道游到湖中,将一些刹罗婆也引到湖中,骨笛吹响时,水虺被笛声吸引,迅速的游过来将祭品和刹罗婆吃掉,而从祭台上向头顶看,透过石英洞顶,水虺就像是西王母的大尾巴在摆动,自然就成了神明苏醒的标志了。

话说一切看来都是那样的圆满,可福祸相依,危机暗藏,当时族中的圣女与仡梅卜这对青年男女暗生了情愫,如若等到选出下任圣女,他二人再成佳缘,本也圆满,可这两情相悦又有几人能把持得住。

没等选出下任圣女,他二人就秘密幽会,私定了终身,这在族里是严格禁止的,圣女是西王母与族人之间的使者,一旦失了女贞,灵魂被视为不洁,将无法与西王母通灵,所以,圣女绝不容许被任何男人侵染,何况是仡梅卜这样的外族男子。

再后来,圣女被逼自尽,临死前,为了表达对仡梅卜至死不渝的爱情,便将族中的宝物骨笛交给了他。面对着爱人的死,仡梅卜也无偷生之念,他被族中的长老们带到自己亲手铸造的祭台之上,将他当作祭品投进了池中。

仡梅卜估计是被刹罗婆咬噬的遍体鳞伤,他拼命的沿着通道向湖底游,可也算他命不该绝,居然让他发现了我们逃出来的那道山裂隙,他逃出来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不过不管怎样也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并且发现了玉虚之巅上的黄帝下都。

仡梅卜还发现这里埋藏在地下的那种能传导雷电的有光泽的石头。于是他振作起来,返回了九黎族,以大酋长之子的身份盗出了“归藏”古卷,他坚信这部古卷中藏着更大的秘密,其中蕴藏的力量无边无际,他带领族人返回了黄帝下都,用这些有光泽的黑石头,天成般的铸造了那鼎巨型丹炉,他研习归葬数十载,就是想炼制出能让心上人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可那终究只是一种妄想,他致死也没能成功。

不过,这也是最早的炼丹之术,仡梅卜就是方仙一派的祖师爷,他临死前将此丹术以及“归藏古卷”和那只骨笛传给了继任者,仡梅卜本是逆天而为,不过他聪明绝顶,巧夺天工,他的丹术也不乏有许多益寿延年的良方,不过,可悲的是方仙教延续了千年,如今却走上了邪路,他们铲除异己,将祖师传下来的丹术发展成残害孩童,祸害人间的妖术。

几十年前,这几位长老还很年轻的时候,方仙教的道士们便找到了西王母族,想让他们帮忙破解玄圃中的奇门遁甲,现在想来也是为了寻找“七色花”。不过西王母族没有同意他们的请求,当时族人有十数万之众,可谓是极盛,方仙教虽然势力强大,却也无奈,动不得西王母族分毫。

直到近几年,方仙教从天竺引回了一种毒花,就是我们所说的食人魔花,它的真实名字叫“大曼陀罗”,很少的一点就能使人产生幻觉,再大量会致人死亡。

张朴将此花献给了西王母族,并在族中大势种植此花,我们当日在“乱石阵”出现的幻觉,就是中了大曼陀罗的花毒,族人们将花毒放入一根极细小的飞针里,用嘴吹射出来,刺进我们的脖子,那飞针太小,很难察觉,不过很快便出现了幻觉,任人摆布了。

张朴假意献花,与西王母族交好,潜伏多年慢慢渗透,最后精心设计用花毒控制了族中的长老,将反对他的族人活活丢进了大曼陀罗花海之中,被毒死的人是滋养此花最好的肥料,成千上万的族人丧命于此。因为乌颖纳不肯屈服,带领族人反抗,也被偷偷的丢进了那片毒花花海之中,幸好遇见了同样被丢进去的我们。

华伯听到这大曼陀罗的威力,嘴巴长得老大,半天才喃喃的嘟哝着感叹自己是孤陋寡闻了,竟不知道世间还有此奇花,可得多带走些,回去好好研究一番,或许此花有大用途。

我想起那个中了石蛊的赵升道长所说的话,终于明白了,难怪我们被掌控的一清二楚,原来这方仙教还真是大有来头,竟已经延续了数千年,立数朝而不衰,势力可想而知,还好老尕毁了巨型丹炉,否则不知有多少孩童还将无辜惨死。

夏缇问长老是否知晓“太素古卷”,“佛泪”又是什么,长老摇头,说一无所知。

我有点儿失望,这样看来,那张朴既然能执掌骨笛,又有如此高强的功夫,想必他右护法也是教中十分紧要的人物,咱们要想找到他可不容易了,不过总得理清头绪,找到这个妖道,一来夏缇中的蛊,只有下蛊的人能解,二来他一定就是我们寻找治化长老和张井叔的突破口。

至于他为什么会如此了解我的家事,一定是和“太素”有关,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佛泪”,不过从张朴得到古卷的表情上看,那一定非常重要,按照族中的长老所说,归葬古卷应该由仡梅卜传到了方仙教的继任者手中,现如今他们由得到了太素卷,从这两部古卷的样式上看,我有种预感,二者一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我有负爹爹的重托,对太素古卷是又爱又恨,就是为了它我家才遭灭门之灾呀!每每想到这事儿,我心都一阵绞痛,喘不上气来,不知道将有什么样的大祸降临了。

这时,身边忽然有人轻轻的碰了我一下,“生死在天,聚散有命,一切咱们努力就好。”夏缇朝我点了点头,她应该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才温言安慰的。

我只好点了点头,纵是一团乱麻,也总要理个头绪出来,人从什么地方不见的总是要打听清楚,我便又追问了那位长老,关于张朴最后的去向。

长老说我和夏缇掉入湖中之后,他们都以为圣女乌颖纳也已经坠入冰湖,遭遇不测了,他们便奋起反抗,带领着愤怒的族人向张朴他们发起猛攻,族人们杀红了眼,加上人多势众,一连杀掉了不少道士,当然他们自己也损失惨重,两名长老惨死,一时之间雪峰都被染成了红色。

本来胜券在握,可张朴极善使蛊,大多数族人还没等近身便已着了道儿,到最后,族中只剩下包括他在内的两名长老在五名族人的保护下逃了回来,张朴自然也就不知了去向。

第四十七章 深情款款

半晌没人开腔搭话,乌颖纳作为至高无上的圣女,这儿的主人,察觉到气氛似乎沉重了些,便站起身,端起酒碗,岔开话题说道:“各位,回想起我们的遭遇也真是凶险万分,我先为族中死去的壮士献上一碗酒。”

说着将酒泼在地上,又斟满一碗酒端起来,继续道:“阿姆保佑,这一碗庆祝我们九死一生,平安归来,我和我的族人感谢华伯伯,杨子哥,大壮哥和夏缇姑娘为我们全族做的一切,你们一定是阿姆派来的使者,愿你们永远得到阿姆的庇佑。”说完便一饮而尽。

我们四人赶紧起身施礼,华伯道:“先敬冰湖之上舍命相救的高矮两位兄弟和其他死去的族人。”

华伯将酒泼洒在脚下,我们也跟着敬酒,斟满后,又举起碗中的酒一饮而下,回敬乌颖纳。

大壮一点儿不见外,打开话匣子,道:“小乌,你这么说那不就见外了么,俺们…怎么说…也算是同过生共过死的亲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有俺吴大状保护你呢,呃,嗯,其实啊!这点儿凶险对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想当年小爷我在崤山采药那才叫一个凶险……”他偷瞄了一眼华伯,估计是看华伯没有要揭发他的意思,便往嘴里塞了一块牛肉,又继续吹嘘他当年的英勇事迹了。

不过气氛立即变得轻松了很多,其实也只是我想起爹娘,心中难过,才想多了解一些线索而已,既然张朴逃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问的了,众人把酒言欢,游牧民族性情豪爽,相处起来也容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乌颖纳也给我们讲了部族的许多故事,我们听得津津有味,只有大壮收不住了,一口一个小乌小乌的叫着,亲热的没完没了,一直过了三更,才散了席,我们起身施礼往外走,只有大壮依依不舍的跟在后面。

乌颖纳突然在背后道:“大壮哥,有几句话我想和你单独……”

“嗳!”

大壮磨磨蹭蹭的,这会儿倒答应得痛快,人家话还没说完,他就应了。

出了大帐,我见乌颖纳的侍者也退了出来,便对夏缇道:“什么事儿这么神神秘秘的?难道乌姑娘有得了什么隐疾?非大壮不能医治?”

“你是木头么,什么隐疾,人家乌姑娘好得很,这么咒圣女当心你的脑袋!”夏缇嘟着嘴看了看四周,调皮的笑了一下,趴在我耳边继续道:“你难道没见乌姑娘眼中的情谊么!”

“你是说他们……那不是杀头的大忌吗?不行,我得去救大壮,这明摆着是个美人计呀!”

夏缇莫名其妙的瞪了我一眼,“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人家有分寸,估计只是说几句话而已。”

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呢,大壮忙不迭的往人家那儿跑,这要是出事儿,那可是大事儿,“不行,我得回去偷听一下,万一大壮经不起诱惑,把持不住犯了错误呢?”

“唉!你别去扰人家好事,煞了风景!”夏缇硬把我给拉住,“走,陪我去看看星星。”

“星星有啥……”

夜空无云,黑暗中透着一点深蓝,隐隐可见一条光带,莫非那是天河?就连明月都不敢与之争辉,只露出了一弯细窄的月牙,漫天的星斗,就像戏文里七仙女的碎花裙摆,美得让人窒息。

我和夏缇躺在一处陡坡上,微风拂面,酒不醉人人自醉……

“杨子哥,我爹说人死后都会变成一颗星星,那天掉进冰湖里我还以为咱们俩肯定活不成了,如果真死了,你会是哪一颗呢?”

“那颗,那颗卓尔不群。”我指着最亮的一颗孤星答道。

“那我就是旁边那颗。”

恰在此时,一颗闪烁流星划过半边天。

我叫道:“坏了,你掉下来了!”

夏缇笑弯了腰,娇嗔道:“你才掉下来了呢。”

见她不再说话,我问:“是不是想起爹娘了?”

“嗯,以前爹娘太宠我了,做女儿的也没为他们做过什么,不过,和你们在一起,却是我今生最快乐的日子。”

我心里美滋滋的,一时间有些激动,正要将脸凑上去,偏偏一阵微风起,酒意突增,竟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日出东方,竟在这草坡上睡了一宿。

“醒啦!”

“嗯!”我觉得头有些发涨。

夏缇推了推我,又道:“快看那是什么?”

我揉了揉眼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是大壮正坐在远处的土坡上发呆,“就他一个人?”

夏缇点了点头,“我醒来的时候就他一个,也许乌姑娘已经走了。”

“走,过去瞧瞧。”

我和夏缇走过去,见大壮低着头,愁容满面,便踢了他一脚道:“怎么着?看样子昨夜进展的不顺利?”

大壮只白了我一眼,低下头扭到另一边儿,却不出一声,我心里纳闷儿,这家伙是个话唠,怎么如此反常。

夏缇心思灵巧,道:“依我猜呀,圣女想让你留在族中,大壮哥想必对乌姑娘也有意吧?”

大壮眼睛一亮,抬起头道:“那你说俺该咋办?”

我一拍大腿道:“还真是这样,那肯定是留下呀,你想想,要是娶了圣女,他西王母族可就姓吴啦!到时候你骑着火眼巨狼,披一身兽皮,身后再驮个美妞,驰骋在天地间,那是何等的威风。我乐杨有你这样的兄弟,也够吹上三辈子的啦!”

“哎呀!不是这个事儿!”大壮有点儿急了。

我吃了一惊,“难道昨天晚上你们已经……哎呀!你咋这么猴急呢!玷污圣女那是要杀头的……”

“杨子哥!!”夏缇红着脸打断我,“大壮,你快说,昨晚乌姑娘都跟你说了什么。”

大壮道:“你们走后,小乌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来,我是族中的第一勇士,她想让我留下来。”

夏缇问:“你怎么回答。”

“俺自然是得跟着师父,可,可小乌都快哭了,俺心疼,只说再想想……”大壮转头问我:“杨子,你们愿不愿意留下?”

我见大壮一脸严肃,摇头道:“我不能留下,夏缇中了梅花蛊,我们得找到张朴,我大仇未报,况且‘太素’还在他手上……”

夏缇有些感动的看了看我,又对大壮道:“这事儿你得问问华伯。”

“什么事儿要问我呀!”华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

大壮试图阻止我们,可夏缇还是将情况讲给了出来。

华伯抚了抚大壮的头,温言道:“徒儿,你若想留下,便留下来,为师想看到你幸福美满,你跟了为师十余年,也算是有所小成,日子一久,便是大成,记住祖师爷的教诲,在哪儿都是悬壶济世。”

“师父,俺……”

华伯挥了挥手,打断大壮,“不急,你且好好想想。”

打这儿之后,谁都没有再提及此事,一切安好,要说华伯那不愧为神医,他帮助族中的女人们解决不少困扰她们的顽疾。

比如用大粒盐加白芷川芎各一钱,炒热装在布袋里敷肚子,经期一日一次即可解决妇女的痛经血块问题。

再比如将橘核晒干研末,一日一钱用水送服,可治疗女性的乳*房肿痛,到最后,华伯简直成了族中女人的法宝,连接生都得找他。

大壮虽然收敛了不少,可还是隔三岔五的找机会去见乌颖纳,不过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几个月过去了,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这一日,我们商讨着,是时候回中原了,我得找到张朴,顺路将赵升道长托付给我们的“天经八卦图”交到王长道长的手上。

不过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免不了有些分歧,按我的意思,说走就走不能在耽搁了,因为夏缇中了蛊,虽然现在看上去无碍,可此蛊连华伯都奈何不得,谁又能晓得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何况要想追回“太素古卷”,宜早不宜晚。

华伯和夏缇则认为,还需要在等等,初春天寒,要是迷了路,要丢掉性命的,再者说,咱们一定得避开方仙教,依咱们当下的实力,就算遇到张朴,也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一切都还需筹谋一番,悄悄潜回,伺机而动。

就在我们争论之时,大帐外走进一名女子,此女大伙儿也都认得,正是圣女乌颖纳的侍者,她递给大壮一个锦囊,道:“这是圣女亲手绣制的,派我来送给第一勇士的。”

这锦囊极是精美,一看便知非一般俗物,大壮满脸欢喜的接过来,“这,这是?”

“圣女交代,一定要亲手交给第一勇士,这是阿姆对诸位的启示,若日后遇到困难,可打开锦囊,依计行事!”

“嘿嘿,干嘛日后呀,现在不就遇到困难了么?俺先看看阿姆她老人家算的准不准。”大壮说着打开锦囊,从里取出了一方帕子,他展开帕子一看,满脸蜜意,又将帕子放在鼻下闻了闻,可他的脸竟由喜转忧。

第四十八章 离别

众人忙凑上去看,帕子上绣着青鸾火凤,交错在一起,栩栩如生,下面有一行小字,书曰:顺水而行,终能入海。

“顺水而行,终能入海。”我默默的念道,“这……这究竟是个啥启示呀!”

华伯叹道:“这是乌姑娘在给我们指点迷津,让咱们顺着河水东行,虽然路途艰难,可一来不会迷路,二来也能躲开方仙教。”

夏缇安慰大壮道:“青鸾火风图,看得出乌姑娘对你的情谊之深,可她懂你心中所想,不得不离开又不忍她伤心,才用这个的法子让你坦然,去做你想做的事,她会支撑你。”

三月花开,西王母族迁回到了草场,冰河融化,草木生芽,万兽朝拜,为神明祝寿。与乌颖纳洒泪相别,我们要沿河东行,一直到达泸县,再向东就是成都府了,只是,这是一条艰苦之路,也是一条不归之路。

临走时华伯带了许多大曼陀罗,说此花日后必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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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后记:

关于龙角,现代中药中多是指“鹿角”,在古代,多为大型哺乳动物的角骨化石。

性:甘,平。《药对》:“平。”《纲目》:“甘,平,无毒。”入心、肝二经。

《别录》:“主惊痫瘈瘲,身热如火,腹中坚及热泄。”

《药性论》:“主小儿大热。”,为清热药清热泻火药。

众所周知,龙被认为是虚拟出来的神兽,多寓意吉祥,也是皇权的象征。不过,在古代,人们并不认为龙是虚拟的神兽,而且有许多人都切实的见过龙,并且有许多关于龙的记载。下面我来引述几则关于龙的记载。

一则史料记载,后蜀时,夔州的大昌盐井水中往往有龙,或白或黄,波光粼粼,搅之不动,只有泡沫而已,当时的人们都不感到惊奇。而秭归的永济井卤槽上留有龙的蟠纹,与大昌人们所见之物无异,有见识的人说龙有灵瑞,如今见龙升天,其身形留存了卤中,所以难以呼风唤雨。当时的云安县有一座汉成宫,在山顶上有一个天池,深七八丈,内中有一动物象蜥蜴,长八寸,五颜六色,经常跃于水面,象小龙。而夷陵清江有一狼山潭,其中有龙,当时有一土豪祈雨而见之,当时见水面露出锦被,还浮出非常大的木头,横塞于水面,象是龙的巢穴。而在遂州的高栋溪潭边,每年都有人见到龙。龙究竟是什么样子?人们虽然说法不一,但都对龙的存在毫不怀疑。

龙也广泛的存在于文学作品之中,其中唐李朝威的小说《柳毅传》,故事如下,秀才柳毅赴京应试,途经泾河畔,见一牧羊女悲啼,询知为洞庭龙女三娘,遣嫁泾河小龙,遭受虐待,乃仗义为三娘传送家书,入海会见洞庭龙王。钱塘君惊悉侄女被囚,赶奔泾河,杀死泾河小龙,救回龙女。三娘得救后,深感柳毅传书之义,请乃叔钱塘君作伐求配。柳毅为避施恩图报之嫌,拒婚而归。三娘矢志不渝,偕其父洞庭君化身为渔家父女同柳家邻里相处,与柳毅感情日笃,遂以真情相告。柳毅与她订齐眉之约,结为伉俪,幸福一生。

而关于龙角也是真实存在的,另一则记载,南宋绍兴三十二年(公元1162年),太白湖边发现一条龙,巨鳞长须,腹白背青,背上有鳍,头上耸起高高的双角,龙角发出极为晶莹的光芒,而且在几里之外都能闻到腥味。当地群众用席子遮盖它的身体,官府还派人亲自祭祀。一夜雷雨过后,龙消失了,它卧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深沟。

而现代的松花江流域曾经屡次被人报道见过一种象传说中的龙那样的蛟,科学未必能够解释得清楚这些古怪离奇的事情,古籍记载,龙为一种大蛇所化,五百年为虺,再五百年为蛟,再千年为龙;或说五百年为烛龙(烛九阴,一种大蛇。),再五百年为蛟龙,再五百年为应龙,可直飞冲天。

第一章 奇遇

我们在巴蜀休养了三个月,这里地域偏僻,是处躲避方仙教的好地方,即便如此,俗话说小心使得万年船,咱们还是选了一处极普通的农户家里住下了。

华伯每日天不亮就去上山采药,回来之后便一整天窝在房里钻研,他说蜀地多山,且颇具灵性,山中便常有奇草聚灵而生,对医病救人有大用处,可草木一秋,大多都在深山之中默默的败了,也只有日月晓得它们曾经的绚丽,甚是可惜。

大壮一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在吃上,顿顿都得变着花样,常常是刚吃完午饭便盘算着晚上吃啥,的确这几个月风餐露宿根本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如今终于安顿下来,恨不能一顿全补回来,不过我知道,他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对乌颖纳的想念。再后来好了一些,便也随着华伯进山采药,研习医道,不过对于夏缇体内的梅花蛊却还是毫无对策。

我就强迫自己更努力的练功,因为一清闲下来,心情反而会变得很糟,有几次我爬到门前的一棵梧桐树上发呆,几个时辰过去了都浑然不觉,脑子越想越乱,失了太素古卷那就像掉了魂魄,虽然现在我们也不晓得它其中的秘密,可既然神通广大的方仙教都拼命的要得到它,想必意义非凡,而且那是我爹最后的托付,“这部古卷比我们全家的命还要紧百倍。”,不知道这太素古卷中的秘密是善的还是不善的,总之是我亲手把它给弄没了,就算命不要了,也得把古卷追回来,无数次默默起誓,却心知这谈何容易啊!提起“命”,好在华伯,大壮和夏缇我们都还活着,却不知治化长老在哪里,是死是活……

夏缇心细,每次见我这般模样也不多问,只是常拉我出去逛,买些东西散散心,再陪着我到镇上的小赌坊里赌上两把,沉闷的心情也会疏解不少。

不过,总得为今后做些打算了,咱们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那无所不在的方仙教,必须小心谨慎,不能落下任何一个细节,连当地小孩儿的歌谣中唱得好,“十面埋伏斩霸王,却被布袋吊上梁。”说的是韩信将军,战必克攻必取的帅材,却最终被小计所害,意思是做事定要考虑周全,不能一拍脑门就干,否则往往会折在小事上。

经过一番商讨,最后我们决定暂时分开,华伯和大壮北上出关,返回家乡,一来也得回去看看,让家人安心,二来关于七色花和鬼阿魏,还得再仔细钻研一下,需要查阅一些古籍,拜访奇人隐士。

而我们这边,最重要的就是尽快解除夏缇身上的梅花蛊,想起恶贼张朴所说的,此蛊发作时的残忍,不禁心头发麻,虽然不知为啥夏缇眼下还没有蛊发的迹象,可谁又晓得下一刻会发生何事呢,得尽快到鹤鸣山寻到王真人,一来他或许有办法为夏缇解蛊,二来将赵道长托付的天经八卦图完璧归赵。等这些事儿都办完之后,我也想回家祭拜一下爹娘。

分别那天,我们四人在当地最大的酒馆里大吃了一顿,为谨慎行事,这顿酒安排在了楼上最里面的包厢里,蒸江团烧牛肉连荤带素摆了一大桌,我们四人推杯换盏甚是尽兴,酒过三巡,我提醒华伯和大壮,回到中原定要多加谨慎,方仙教势力太大,而且极其隐秘,到现在咱们对人家还都知之甚微,想来他们定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大壮诡异的笑了笑,走到门口向四下望了望,确定没人偷听,才将头凑到我面前,低声道:“你有所不知,我们早有准备,前些日子跟一位奇人学了些‘千面’之术,虽说只学了个皮毛,手段粗浅,不过若将你变换了模样,一准儿连你亲娘见了都认不出你来。”

听他这么一说,我有点儿惊讶,要说这“千面之术”,我也有耳闻,那是源于当地唱戏人画的青衣脸谱,是一种清淡的妆容,色调朴素自然,后来演变成一种易容之术,据说精通此道者能随意画出想要的模样,换句话说将大壮的大脸变成夏缇的模样也不是没可能的,不过这虽然只是下九流的戏子手段,可也是绝不外传的技艺,怎能……,我抬眼见华伯微笑着朝我点了点头,心知大壮并没有吹牛。

一问详情,才知道刚到这里时发生的一件奇事,那日我和夏缇去了镇里,留下华伯正在院子内晒药材,忽然一段唱调悠悠传来。“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懽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

听嗓音是个女人,唱腔婉转动听,却透着一股悲伤和哀怨,一种凄美感吸引了华伯竖耳倾听,一曲唱罢又是一曲,一连唱了三曲,忽然华伯就听见“哗啦!”一声落水的响动,心知不妙,立即喊上大壮向外冲去。

老远望见山坡下的海子里,有个人落了水。华伯和大壮急忙冲下山坡,跳入海子中,将落水那人捞起,那是一个瘦弱女人,奇怪的是她穿着一身戏服,被水一打,脸上的妆容也花了,能看出她已经不年轻了,而且面色有些暗黄,生着几块隐斑,少说也有四十岁上下。

救上岸时,那女人已手脚冰凉,人事不省了,华伯费了好大劲儿才将她救了过来,可女人一醒来便嚎啕大哭,非但不感激他二人的救命之恩,反而连踢带打,哭闹着要再寻短见。

华伯见状,心生怜悯,便问其缘由,那女人心神恍惚,起初摇头不语,后来可能是见华伯言语真诚,才断断续续的讲出了实情,原来此女自小家贫,六岁便卖给了戏班子学艺,由于她天生一副好嗓音,生的也算俏丽,加上聪慧勤奋,豆蔻之年便已登台献艺,不到二十岁就颇有了名气,在当时也算是一方名伶。

虽说风光了半生,可毕竟花无百日红,半年前她就觉得唱戏时气息不足,力不从心,也瞧了不少郎中,用过的方子不下几十种,却都收效甚微。肉体的衰老对于一个戏子来说是致命的,任你从前有多卖座,也逃不过被唾弃的命运,自古便是如此,看戏的也只在意戏中人,而戏子的最终命运都很悲惨,在台上时光鲜夺目,等唱不动时便被淘汰,能勉强糊口的就算上辈子积了德,沦为乞丐或是娼妓的比比皆是。

这女人虽已年逾不惑,可身为名伶怎肯沿街行乞或是委身青楼,被戏班子扫地出门后,便在此地安顿了下来,日日苦练,本想着日后还能重回戏台之上,可半年过去了,气息不足的症状非但没有消失,反而面色也变得暗黄,还生了许多暗斑,人心中的希望破灭时就会陷入一种绝望之中,这才想寻了短见。

在她哭诉时,华伯仔细观察了她的气色,又切了切她的脉,问她是不是一年前得了一场大病,寒症,躺了许久才好,之后便手脚发凉,晚上睡觉常被憋醒,月事也时有时无。

这女人听了这番诊断惊讶的点了点头,显然全被说中了,便问华伯自己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华伯告诉她,她的脉相沉迟无力,重取关时,脉如浮木,是典型的气虚血亏,日子一长便会面黄暗,生斑。当下便给她开了剂“四君子方”调理,所谓的四君子方就是用当归、茯苓、白术、甘草四味药材调制而成,故称“四君子”,虽是个常见的配伍,但煎药时需非常仔细,对气血虚之症方有奇效。

那女人本已绝望,起初也是将信将疑,可华伯说出的症状和她一般无二,加上这有病乱投医,当下也是千恩万谢的回家照做了,结果不出半月,身子竟奇迹般的恢复如常了。

之后华伯又给了她一个祛斑美肤的秘方,用等量木瓜和白面用水调糊敷于面部,五日一次可祛斑;少许珍珠粉和白芷粉混合豆腐,再加入面调成糊状敷于面部,日一次,每次半炷香便可令皮肤美白如初。此时那女人对华伯坚信不已,回家一试,果然一个月后再见她时,容光焕发如少女一般。

她见了华伯,哭跪在地上,感激不已,的确这种恩情对于一个将一生都献于台上的戏子来说,比从湖里救起她十次性命还大。

那女人非得嫁给华伯为妾,说是做牛做马的报答,华伯自是不肯接受,可这戏子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是个有恩必报的性子,自知无以为报,最后只能破例将她“千面”易容的绝技教给了华伯。

听完,我点了点头,这的确算是一件奇遇了,不过大壮说那女戏子最后告诉华伯,她的易容手段虽然高明,可最多只能算天下第二,因为她年轻时亲眼见过有人不需借助任何外物,便顷刻间变化容貌,差点儿没将她吓死,这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而她教给华伯的千面手段其实不过是一种高明的化妆术而已,不过,想要发挥到极致,还离不开这玩意儿。

第二章 一场打斗

大壮朝我诡异的笑了笑,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个牛眼大的黄铜小钵,看上去已很有些年头了,上面盖着盖子。

我接过铜钵,拧开盖子,一股奇怪的气味扑来,微香又有些腻,里面是一种膏状的东西,洁白而通透。

我问大壮:“这又是个啥东西?”

“你猜。”他朝我挑了挑眉毛,一脸坏笑的道。

我用手指蘸了蘸,放进嘴里尝了尝,腻腻的也没啥特别的味道…

“唉,唉,唉,这宝贝可不是给你吃的。”大壮赶紧抢了回去。

“啥宝贝,别蒙我了,我看像是是蜂蜜,就是味道有点儿特别。”

夏缇也饶有兴致的道:“要么是羊油?”

大壮刮了一下夏缇的鼻子,道:“还是你小妮子聪明,不过这不是羊的,是人的。”

“人的?!”我和夏缇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的道。

“尸蜡,这可是极品的尸蜡。”大壮一脸陶醉的说着,又在鼻子上深闻了一口。

刚才那股子香腻的怪味儿竟是从尸体上扣下来的,我,我还尝了一口,忙将嘴里嚼了一半儿的牛肉给吐了出来。

大壮对我的反应非常满意,得意的卖弄道:“这可是世间难觅好东西啊,那女戏子全给了咱们,这种尸蜡是将体态丰盈的女人缢死,然后立即封入潮湿处,半年后尸体不腐,身上就会生成这种尸蜡,再经过数道工序提炼……”

我就觉得腹中一阵翻腾,直往上返,不等大壮说完便干呕起来,忙伸手捂住大壮的嘴,让他别再往下说了。

大壮一脸的不以为然,不过估计是怕我吐他身上,才就此打住,悻悻地将那恶心的玩意收起。

夏缇也急忙转移了话题,聊了聊以前的旧事,兴头上又哼唱起家乡的小调:“春胜花竞芳,锦水鸳鸯嬉,袅袅依人兮,君乃有情意……”,想起昔日的家和爹娘,心中酸楚。

回顾了一下我们这两年来的经历,几经磨难,几番生死,已成患难之交,如今却要分别,不禁潸然泪下。

巴蜀菜肴的口味偏麻,夏缇以前没吃过这种味道,很不习惯,只吃了些点心,不过她性情豪爽,却也没少喝酒,此时面色绯红,更添得几分美艳,见我看她,忙将目光移开,对着华伯和大壮,端起酒杯,起身道:“华伯,吴大哥,我的命也是你们救的,大恩不言谢,我敬你们,今日之别是暂时的,咱们互通书信,各自珍重。”说着将酒一饮而尽……

那一天过后,我和夏缇一路向南,这一天,我们便来到了鹤鸣山之巅,此处极高,云雾已在脚下,眼前的苍松翠柏间赫然耸着一座古朴的道观,青砖围绕,只能见到层层金顶,美轮美奂,若在平地之上倒也罢了,只是在这奇峰浮云之上,便恍若仙境了。

眼前的匾额上刻着三个鎏金大字“玉清观”,我的心情有些激动,来此处的目的自然是求得解夏缇蛊毒的方法,其次我也盘算着借此打探一些有关太素古卷的秘密,虽然古卷已失,但若能打探出一些端倪,明白一些也是好的。想起那个被自己的徒弟张朴所害,全身长满石头的赵升道长也知道些太素古卷的事儿,那作为师兄的王真人没准会知道的更多。

敲开玉清观的大门,一位二十岁上下的年轻道士迎了出来,小道士眉目清明,笑问:“二位施主前来所谓何事啊?”

我也回了一个笑脸,拱手道:“我们受人所托前来拜访掌教王真人,还请小道长代为通报。”

我话音未落,小道士“啊”的一声惊叫,脸色大变,“无,无量天…尊,不,不好啦!”他一面大叫一面向后退却,脚上一绊便仰面跌了出去,又倏地一震,身体凌空被一只手撑住,稳稳的扶住,我心中暗叹:好大的手劲。

再看来人竟也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道士,而且白净面皮,像个文弱书生,想不到竟有如此扎实的功力,真是人不可貌相。

小道士稳了稳脚跟,惊慌道:“师兄,他,他们俩要见……”这家伙不知怎的,就像见了鬼一般。

“王真人,我们受人所托,特来拜会掌教道长王真人。”我抱了抱拳,把话说得尽量端庄些。

白面道士闻言竟也颇为惊慌,与小道士警惕的对视了一眼,又点了点头,小道士转身朝观内跑去,留下刚才白面道人拒门而立,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一言不发。

夏缇拽了拽我的衣襟,低声道:“看来不妙,得小心了。”

我微微点了点头,心中猜测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莫非是王真人辈分极高,真人这个称呼有所不敬,或者该叫祖师,可即便如此这两位小道也不至于反应如此剧烈;不然就是真人有仇人,近期要来道观里寻仇,这些人将我们当成敌人了……

这时,脚步声起,十来名道人从观中闯了出来,个个手拿棍棒,将我和夏缇团团围住。

我大声喝道:“你们这是什么礼数?我是来找掌教王真人的……”

“呸!大胆狂徒,还敢胡言,祖师的名讳说不得,你们是何方妖人,快,快把他们拿下。”那白面道人厉声吩咐道,与之前彬彬有礼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心知不妙,其中定有隐情,原因自然不是我直呼了他们祖师的名讳那般简单,因为那还不至于叫他们刀兵相向,可此时再说什么怕是都来不及了,赶紧拽出陆卢剑,挡在胸前。

几名道士一拥而上,我和夏缇各守一面,挥剑抵挡,这一年多来我和夏缇的功夫也都算精进了不少,加上陆卢剑锋利异常,顷刻间便斩断了道士们手中的棍棒,一时之间谁都不敢近身,不过,我也不能真把他们伤到,不然明明是误会恐怕就真结成梁子了。

斗得正酣,忽听一声呵斥:“无量天尊,还不住手。”

众道士闻声呼啦啦闪退在两旁,只见一位五十多岁的道人走了出来,身材不高,乍看有些瘦弱,但皮肤微黑,双目放着光芒,步伐沉稳,一看便知非等闲之辈,要是这位也上来发难,那可就不太妙了。

再看这群道人见了他都低头不语,显得十分恭敬,想来这老道辈分颇高。

老道不急不慢的走到我面前,只觉得有一股劲风袭来,让我不由得抖了一下。他摸了摸下巴,手捻着胡须打量我半晌,才正色道:“二位施主,来找师尊有何贵干啊?”

我并不晓得他所说的师尊是谁,不过多半就是王真人,便朗声道:“我是受赵升道长所托,前来拜会掌教王真人。”当提到“赵升”这个名字的时候,那老道的身子明显震了一下,于是我继续道:“这是赵道长赠与我的宝剑,以此为证。”

老道接过我递过来的陆卢剑端详了片刻,嘴里嘟哝着:“这的确是师叔的陆卢宝剑,那就错不了了。”

他眼中闪现出一丝光亮,抬头问道:“师叔,赵真人他老人家在哪里?可还好?”语气颇为激动,并将宝剑递还给我。

想到年迈的赵升道长已经成了石头人了,哪里还能用简单的好坏来讲啊!简直就是生不如死。我本想讲出实情,可转念一想,一来赵道长有交代,只说他一切安好便可,想必定是有原因的;再者还未见到掌教王真人,自是不便细说。

于是只道:“赵道长隐居于西域,一切安好,道长偏爱清净,不理俗事,才托在下前来的。”

老道欲再问些什么,见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便拱手笑道:“无量天尊,施主无怪,贫道偶得师叔下落,喜不自胜,既已知师叔他老人家安好,弟子们也就安心了。贫道道号崆阳子,是这玉清观的掌教,你们要寻之人乃是家师,刚刚只是一场误会而已,弟子们多有冒犯,贫道在这里给施主赔罪了。”

白面道士忙上前鞠躬抱拳,半恭敬半讨好的道:“都是在下只过,没好好管教师弟们,闹出了这等误会,竟还要掌教师父亲自赔罪,弟子实在罪过,还请师父和二位贵客责罚。”

这家伙倒是鸡贼,刚才明明是下了死手的,此时一句误会便盖过了,又把事情推到了师弟们身上,还讨好的掌教,果真是一举三得,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只能对着老道抱了抱拳,“好说好说。”

这老道称赵升为师叔,这样算来王真人肯定是他师父,这是没错的,只是他话语间也没提到“王真人”三个字,这里面恐怕是有什么门道,看来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于是我绕开话头,还礼道:“原来是掌教崆阳真人,失敬失敬,既然是误会说开便好,我叫乐杨,这位是夏缇,贸然到访,还请见谅。”

崆阳子十分和善,将我们让进道观,在前厅分宾主落座,有小道童前来献茶,寒暄了两句,我便直入正题问:“崆阳真人,请问尊师…呃…真人现在何处?为何适才我一提及尊师便会……”

第三章 道医

崆阳子听我问起这个,微微叹了口气,语气沉重的道:“尊师已在两年前飞升了,至于刚才的事嘛,说来话长,我想只是弟子们的一些误会而已,莫要放在心上。”

王真人已经飞升了,我的心瞬间便凉了半截,千算万算不成想竟扑了空,崆阳子话里话外其实并没解释为啥我一提到王真人就惹得一众道士刀兵相见,他像是有所隐瞒,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索性掏出“天经八卦图”交给他,只说赵道长将此图托付给我,让我交给王真人,既然真人已经飞升,自然是交给现任掌教便是,除此之外我也做不了什么了。

崆阳子恭恭敬敬的接过此图,展开看了看,激动万分的念叨着什么,又几次问我有关他师叔赵道长的下落,说师叔三十年前失踪后就再没出现,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仙游了,没想到他还在世。

说到后来他的嗓音略微有些哽咽,只是碍着掌教的位份强压着,这崆阳道人倒也算是性情中人,我还有点儿被他感动,不过还是忍着没将赵道长的近况说出来,毕竟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再说就算我说出实情,他们也未必找得到赵升道长,解除他身上的石蛊,只能是徒增悲伤,那又何必呢?我就只说赵道长四处云游,并无固定居所,我们也是偶然间碰见,机缘巧合才受他所托。

本来我想寒暄几句就起身告辞,可言语之间,感觉这崆阳道人也算是个得道的高人,嗓音中正浑厚,让人很是舒服,加上他为人和蔼,倒教我平添了几分信任。

我便问他有没有听说过“梅花蛊”,并指了指夏缇说我这位妹妹身中此蛊,这次来也想求得解蛊的法子。我胡乱的编了一套说辞,述说了夏缇中蛊的经过,当然对于方仙教和下蛊张朴我只字未提。

我留意到,当听到“梅花蛊”这三个字是,崆阳道人的嘴唇微微抽动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良久才颓然道:“我们这里近于苗瑶,蛊痋之术时有发生,不过都是些寻常的小蛊,至于这梅花蛊嘛……”他欲言又止,用一种担心的目光朝夏缇看了看。

夏缇外表柔弱,内心却极为刚强,见崆阳道人的略有为难的样子,立时会意,放下手中的茶杯,坚定的道:“梅花蛊的厉害我们也略知一二,生死本就无常,我并不怕,道长不必有所顾虑,但说无妨。”

崆阳道人点了点头,手缕胡须继续道:“无量天尊,姑娘小小年纪便能如此坦然生死,实在令贫道佩服,其实对这梅花蛊贫道并没有见过,只是数十年前听师父他老人家提起过,也只知道是黑苗中的一种极残忍的蛊,失传多年了,没想到世上竟还存有此蛊。”

“那是否有法子解此蛊呢?”我急切的问道。

崆阳道人摇了摇头,叹道:“自古以来医道同宗同源,是不分家的,想当年师祖,也就是本教创教祖师就是位医道高人,能解百毒趋异蛊,他将此道传给了我师父,师父在世时也有妙手回春之能,只是贫道愚钝,未能学到家师的皮毛,实属惭愧,唉!”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贫道有个师弟,道号崆峒,敏而好学,深得家师真传,此刻正在后山闭关,不如二位先在观内住下,待几日后,崆峒师弟出关,或许他有解除此蛊的良策。”

我和夏缇只好点头答应,不管怎么说,既然来了总得碰碰运气。之后我们便在观内住下,这座道观着实不小,三进大院儿,大小偏殿百十间,一连三天相安无事,不过,我总觉得有点儿怪怪的,观中的道士对我们总是敬而远之,就连每日送饭的道童也不多说一句话,估计还是跟我提及王真人的事儿有关。

只有之前那位白脸道人主动来访,不过他的目的只是为之前的事儿向我们道歉,就有短短的几句话,从他话语中只知道他道号青云,是青字辈的首座,除此之外他的道歉就是例行公事,我试着向他询问了一些别的事儿,可也晓得这人鸡贼得很,我刚一开口他便警觉的看着我,单掌立在胸前,只道一句无量天尊,便谎称有事,神色匆匆的跑开了。

直到第四天一早,这个青云道士竟出奇般的主动来访,他身后引着一位老道,这道人也有五十岁上下,身材消瘦,微微有点儿驼背,他面色发褐,两腮扁平,下巴上留着一绺山羊胡,眉骨有些突出,看上去不像汉人。青云向我们引荐说这位就是崆峒师叔,是专门来为夏缇姑娘瞧病的。

我和夏缇连忙起身施礼。

崆峒子手捻胡须,嘿嘿一笑,嗓音沙哑的道:“用不着那么多礼数,二位施主的事儿掌教都已经跟贫道交代过了,一切随缘便好。”

想不到这崆峒子行事如此利落,没有任何寒暄,他让夏缇平躺在床榻之上,先用手仔细的切了切夏缇的脉,随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只黄符,将其点燃在夏缇头顶晃了晃,一股刺鼻的烟味传了出来,呛得我一阵咳嗽,这老道不好好瞧病,怎么装神弄鬼的。

可就在这时,就听夏缇“啊!”的一声大叫,手捂胸口,表情极是痛苦。

崆峒子见状立即打开门窗,那烟味顷刻间散了去,夏缇也跟着恢复了正常。

崆峒子淡淡的问道:“之前是否也有过这种疼痛?”

夏缇点头道:“大概半月前也有过一次,痛感与方才的一模一样,不过只一瞬间便消失了,我便也没在意。”

崆峒子竟然“哼”了一声,又问:“真是污秽,姑娘进来是不是食欲不振,偶尔恶心,喜冷食啊?”

夏缇又点了点头。

我吃了一惊,还真是我小看了人家,看来这崆峒子行事虽然怪了点儿,可的确是个不世出的高人。就见他手捻胡须,沉思了片刻,道:“嗯,对了,姑娘脉相洪大,是典型的胃火攻心之症,以前定有胃疾,虽然现在已经治愈,但巴蜀的菜肴偏麻辣,易起胃火,贫道就给你一剂妙方吧:用晒干的西瓜皮加绿茶泡水,当茶饮便可消此症。”

夏缇点头,道了声谢。

我心里又纳闷了,这道爷有点儿不经夸呀,咱们是来解蛊的,可不是没事儿来上火的,便道:“道长,这与那梅花蛊……”

崆峒子似乎看出了我对他的怀疑,把脸一沉,不悦的道:“你急个鸟,至于梅花蛊,绝不是轻易可解的小蛊,此蛊无形无质,如一缕薄雾,可随意游走于全身,根本无法解除。”

回想起夏缇中蛊时的情景,的确是一团黑气从张朴的手中飞出,钻入夏缇口鼻的。

崆峒子继续道:“若是平常人早已蛊发,惨死多时了,但夏缇姑娘确是百毒不侵的药体,这梅花蛊虽猛却也被困其中,奈何她不得。但此蛊欲从姑娘体内最薄弱处冲出,一旦冲出就是蛊发之时,到时,到时姑娘必死无疑。”

“道长是说我的胃如今就便是那薄弱处?”夏缇恍然问道。

崆峒子点了点头:“嗯,还是你这姑娘聪慧,胃火之疾就是你的弱点,半月前此蛊就试着冲出,但未能成功,你也只有瞬间的疼痛。刚才贫道用引魂符引诱此蛊再次向外冲,以此判定你的薄弱之处。”

闻听此言,我也开窍了不少,便道:“这么说,只要将胃火之症治好,没有弱点,那蛊毒岂不是永远无法冲出了。”

崆峒子皱了皱眉,摇头道:“话虽如此,可人总会有病痛和衰老,生老病死人之常态,怎能没有弱点呢。”见我企盼的看着他,便道:“先不必担心,夏缇姑娘暂时无碍,待消去胃火,贫道再想法子吧。”

话虽如此,可看得出,至少目前他也没有解蛊的法子。

青云见状,满脸殷勤的打圆场道:“你们就放心吧,师叔医术高超,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他老人家治不好的病。而且师叔的道术更高,简直,简直就是登,登峰造……”

他马匹拍到一半儿就卡住了,被崆峒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吓得立即收了声。

弄得我和夏缇也有些尴尬,只好点头称是,不过想想崆峒子刚才的手段,顷刻间便能切中病因,还能断出夏缇是药体,以前有胃疾,医术也确实是高明。

不过提起道术,我突然想起那日在玉虚峰顶,恶道张朴明明离我十余丈远,却能在一瞬间闪到我眼前,不知是何种道术,若不能破解此术,日后若再狭路相逢那定是要吃亏的。

这会儿崆峒子已经走出门了,青云跟在后面,样子十分恭敬,我赶紧追了上去,问崆峒子,只说是与一位异士交手,结果不敌,就败在这一招上,故而一直耿耿于怀。对于张朴这个名字,我自然是没提半个字儿。

崆峒子想了片刻,问是不是当时我一直盯着对方的眼睛看?

第四章 三足蟾蜍

我想了想,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赶紧点头,这个细节连我自己都给忽略了,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那时候我的确是盯了张朴的眼睛,不过这又有什么要紧之处呢?

崆峒子见我这般模样,沙哑的干笑了两声,连连说道:“雕虫小技,雕虫小技!”

他说能施此术的人,轻功必然了得,但也绝不可能在眨眼间进退十余丈,原因只能是他施展了“祝由术”,所谓祝由术是一种摄魂的法门,或者说是一种很短暂的催眠,当你被施术者的眼睛所吸引时就中了招,立即处于短暂的梦魇之中,醒来时,你只觉得不过就是眨眼的一霎那,实则不然,那足以让一个轻功极好的人掠过十余丈甚至更远了。

这本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一种道术,最初也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后来却渐渐演变成了害人性命的手段,相传战国名将吴起手下便有此类异士,临阵对敌时,对方只是离老远看了他的眼睛,一眨眼间自己便掉了脑袋,还以为是人家的刀法极快,殊不知自己已经昏睡一会儿了,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

听了崆峒子的解释,我不禁咋舌,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张朴当时没要我的命,不然脑袋搬家还不知是何缘故,便问是否有对抗这祝由术的法门。

崆峒子说其实不难,只要心神坚定,不散乱,就是看了施术者的眼睛也不会中招,临阵时专心应对,这种术数便奈何你不得。

我想起当时自己被绑在柱子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免有些心慌害怕,这才着了道,下次定不会是这般模样,当下也就安心了许多。

这崆峒子是个怪老道,对青云等一众弟子都不正眼相看,反而对我和夏缇倒是不赖,临了还传了我一套“凌身法”的内诀,说是祖师所创的一套轻身的道法,修成后可体轻如燕,身法如电,直教回避在一边儿的青云眼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打那儿之后,我和夏缇便在玉清观住了下来,一晃就是半年,都不见崆峒子的踪影,只听青云说师叔他老人家一直在后山闭关,潜心钻研破蛊的法门,我心中感激无比,想不到萍水相逢,这怪老道竟肯如此劳心劳神,这般恩情日后定是要报的。

这段日子来,夏缇的胃火早就好了,道观里的斋饭很合她的胃口,胸口疼痛的症状也没有再犯。我按照崆峒子传我的内诀修习,果然身法快了许多,功力也自然精进了不少。

观内的一众道士虽然偶尔也能跟我们聊上两句,不过始终充满着一种不知名的戒心,和我来往最密切的还是青云,别看此人有些奸猾,可这人天资聪慧,功夫了得,只比我年长几岁,便已成了青字辈的首座高徒了,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不过他颇有些心高气傲,一副事事都无所谓的模样,只是我一但旁敲侧击的提及王真人,他便立即闭口不言,转身就走,一来二去我也晓得这事一定是观中的某种禁忌,难怪就连掌教崆阳真人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夏缇说有时候,对这种事儿还是少点儿好奇心为妙。

话说这一天,青云急冲冲的跑来,说师叔崆峒子已经出关,找到了破蛊的法门,让我们速去后山与他老人家相见,我和夏缇大喜,跟着青在后山的小径上穿行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了一个巨洞的面前。洞口高约十来丈,洞内漆黑一片,不见亮光。

青云做了个前进的手势,带头朝里走,我和夏缇紧跟在后面,起初有点儿吓人,但很快一抹极暗的柔光浮现,眼前仿佛是一片云雾,透过云雾隐约可见一道大石门前,门上刻有阴阳鱼的图案,青云突然跺了跺脚,地面发出“咚咚”响动,回音久久不绝,空灵非凡。

“轰!”一声闷响,整个石洞都震了两震,石门缓缓打开,里面有道石屏风遮挡,使人无法直接见到洞内的情况,屏风破旧,想必已有些年头了,上面雕刻着玉清元始天尊。

青云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示意我们进入,而他却规规矩矩的立在石门之外。我和夏缇进了洞,绕过石屏风,眼前的景象别有洞天,此洞呈半球形,内径三四十丈有余,整个洞穴就是一个大水潭,水色碧绿清澈却不见底,想必是极深,水潭的中心处有座二十来丈见方的大石坨,一看便知此处暗合天圆地方之相,石坨上燃着九盏油灯,忽明忽暗的放出青幽幽的光,映在水中数朵桶口大小的睡莲之上,花色如玉,照得洞内竟又亮了几分。

幽暗之中,大石坨上盘坐着一人,正是怪老道崆峒子,许是灯光昏暗的缘故,他闭着眼,面色无光,本就瘦削的身子似乎又瘦了几分,像是一夜间苍老了许多,只是手中多了柄玉拂尘,一身素白的道袍看上去仙风道骨。

“二位施主,请过来吧!”崆峒子嘴没动,可他那独有的沙哑音却传了出来,这是一种变换丹田之气所发出的腹语,声音可传到数十里之外,而且能选择受听的人,也就是说他若只想跟我说话,那我身边的夏缇绝对听不到任何声音,看来他的修为已是深不可测,这等人脾气怪异一些也是平常的。

再看眼前,离那石坨起码还有十来丈远,我心中犯难,莫不是让我飞过去不成,虽说这半年来我修习“凌身法”已有小成,一纵身掠出五六丈自是不在话下,可这个距离……,难道是让我趴在水里游过去不成,这也太他娘的栽面儿了。

正在犹豫之际,忽然一道白影从身旁飞了出去,掠到水面中央,脚尖在一朵睡莲上一点,身子又跃起数丈,飘飘然落在那石坨之上,定睛一看,那不是别人,正是夏缇,她除了身法轻灵,关键是脑子好使,看来我是输在了脑子上。

于是也依葫芦画瓢,提了一口真气,纵身跃起,只见对岸的夏缇回过头,脸上充满了恐惧和担忧,好像正要对我喊话,不过这会儿我人在半空,哪里顾得上那许多,脚尖在睡莲上一点,就在此时,我向水面瞥了一眼,就这一眼,吓得我头皮发炸,水里竟然有一张两丈来长的人脸游了过去,我立时真气卸了大半。

可俗语讲禽困覆车,最危急的时刻往往想不起何为恐惧,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提着半口真气,拼命发力,右脚一点睡莲,身子前挺,堪堪踩在石坨边缘,刚要滑下去夏缇一把将我拉住,长出了一口气,努着嘴道:“你可把我吓死了,下次可不许这样莽撞了。”见我没作声,便又低声问道:“你也,你也看到了吧?”

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颓然的点了点头,想想刚才那张游动的巨脸,直觉得脚下发软。

“别怕,它出不来。”崆峒子缓缓的睁开眼睛。

“那是个啥玩意儿?”我冲崆峒子抱了抱拳问道。

崆峒子用拂尘柄敲了敲地面,这石坨本是座普通的石台,可经他这么一敲,竟发出“叮叮当当”的似铜铁般的声响,他道:“这是座金石铸成的镇妖坨,坨底连着一条锁链,锁住了一只三足蟾蜍,你们看到的就是那只大蟾蜍,它背上的花纹酷似人脸。”

“这么大的蟾蜍,有谁能锁得住它?”夏缇惊讶的问道。

崆峒子解释说此物本是上古的一只普通雪蟾,在这山里修炼了数千年,得其神力,踏地一蹬,上可头顶天庭,下可令地动山摇,为祸不小,后来传说太乙真人的坐骑神鹤经过此处,见此地妖气弥漫,便下凡捉妖,与这巨蟾斗了七天七夜,才将其制服,山下的人们只听到山上神鹤鸣叫了七天七夜,故才将此山唤作“鹤鸣山”,巨蟾落败后,被啄掉了一条后腿,另一条后腿便是被这锁链锁住,再也无法施展神力,太乙真人又铸了镇妖坨将其镇于此洞之中,距今少说也有数千年之久,人们只道是“此山有灵为其鹤鸣”,殊不知真正的灵物乃是被镇妖坨镇住的这只三足巨蟾。

后来,本教祖师天师张真人窥得此仙机,才命弟子在此地建了这座道观,在镇妖坨上闭关修行可借其灵力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再说这三足巨蟾灵性非凡,并不会轻易浮出水面,适才只因感应到夏缇体内的梅花蛊,才躁动不安。

崆峒子从怀中取出了一颗通体红润的丹丸,告诉我们说这是半年来用人血养成的血丹,可引出巨蟾,他再用引魂香将蛊毒引至足底,催动符咒,用巨蟾之力逼出蛊毒。不过,此法从未用过,实无把握,夏缇点头表示赞同,反正也没有其他法子,生死有命,尽力便是。

崆峒子又交代我说此时正是蟾蜍蜕皮的季节,让我一会儿看准时机,取下一片蟾衣下来,有大用。

第五章 蟾蛊大战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可哪里还敢怠慢,我忙点头答应。

崆峒子让夏缇平躺在镇妖坨中央,用一根空心的银针刺入她脚心的涌泉穴,鲜血立即从银针的另一端流了出来,崆峒子将那颗血丹也穿入银针,血丹被夏缇的鲜血侵润显得更通透了几分,而且散发的一股腥冷之气。

就在此时,就听“哗啦啦”水花翻腾,那几株硕大的睡莲被撞得左右摇晃,突然,一只丈许的蟾蜍头探出了水面,虽然我心中早有准备,可还是被着巨兽惊呆了,这张大嘴要是张开,能把咱们仨一起吞掉,那巨蟾将头伏在镇妖坨的边上,一双通红的巨眼死死的盯着那颗血丹,下颚一起一伏,发出“咕咕咕!”的怪叫,声音极大,震得我耳朵直发痛。

就听“哇!”的一声,一条腥红的舌头吐了出来,直奔夏缇脚下的血丹而来,那缸口粗细的舌头伸出八九丈长,上面布满了锋利的倒刺,这要是被它舔上一口,哪里还能留得住性命。

从那巨大的舌头上,一缕透明的粘液直往下滴,镇妖坨上顿时腥臭无比。

这条大舌头虽然粗壮,却十分灵活,不住的蠕动,舌尖处刚好点在血丹之上,轻轻的舔*弄着,时而还发出轻微的“咕噜!”声,样子就好像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正伸长了舌头津津有味的舔着一个小芝麻粒儿,嘴里还不住的念叨着:好吃!好吃!叫人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崆峒子忙从怀里掏出数张黄符,在油灯处点燃,嘴里念了一段经咒,将黄符向空中一抛,手中舞动桃木剑,燃烧的黄符在空中爆裂开来,形成一道迷雾,那刺鼻的气味再一次传了出来。

“嗯!”夏缇的右腿微微抖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轻哼,看表情,蛊毒已让她十分痛苦,忽然“哇!”的一声,巨蟾发出尖厉的叫声,它的舌头仿佛被什么东西黏住一样,僵直的伸在那里,一动不动。

崆峒子挥舞着桃木剑,冲我大喝:“这畜生被血丹吸住了,你还愣着作甚?快去取蟾衣。”

我这才醒悟过来,忙拔出陆卢剑,向那巨蟾冲去,到了水边我才看清,这只大蟾蜍的样子很是别扭,它只有一条后腿,绷得笔直,一条水桶粗细的锁链穿透它的腿骨,难怪崆峒说它出不来,这已经是它能浮出水面的极限了,这只巨蟾是何等的神物,如今竟也落得如此悲惨,不过见它前伸舌头后蹬腿的怪异模样,我还真不知该如何下手。

“啊!!”只听得一声惊叫,回头一看,夏缇正捂着头,表情痛苦得有些扭曲,我心头狠狠的紧了一下,咬紧牙发了狠,想必定是这巨蟾惹的祸,我一跃而起,跳到巨蟾的头上,的确是它蜕皮的时节,我抓起一块翘起的旧皮,用力一撕,便撕下了一大块蟾衣。

此刻我听见夏缇更加痛苦的叫喊,一股子怒火直冲到脑瓜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举起陆卢剑刺入巨蟾的头顶,巨蟾皮肉坚硬,宝剑只刺进两寸有余,无法致命,可这畜生吃痛,怪叫了两声,挥动前爪向我袭来,我高高跃起,躲避开来。

巨蟾虽然凶猛,可此刻它正与梅花蛊对抗,后腿又被锁住,任它有通天的技俩也奈何我不得,我用尽十二分的力气再刺,一连刺了十几下,巨蟾终于不敌,发出一声悲鸣,舌头瘫软的垂了下来,沉入水中,我顺势跃回石坨之上。

再看夏缇,已经昏死过去了,额头上汗珠子大滴大滴的往下砸,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睁开眼,朝我勉强的笑了笑,显然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我正要仔细询问,就听“哇!”的一声,抬头一看,就见崆峒子一口血喷将出来,脸色煞白,眼睛死死的瞪着我,好像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来,他左肩处红了一大片,摇晃了两下,“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也晕死过去。

扶起崆峒时,他已气若游丝,眼见性命就要不保,夏缇急得眼圈泛红,气若游丝的道:“快,快带真人离开这儿,出去再做打算。”

我点了点头,问夏缇有没有受伤,夏缇摇头说她一切无碍。

我便背起崆峒子,与夏缇一前一后掠到对岸,原路撤回,青云一直立在门外,担心得要命,他早就听见洞内的打斗之声,无奈教中戒律森严,未经掌教允许擅闯内关者面壁三年,甚者逐出师门。这才干着急却无可奈何,见我背着生死未卜崆峒子出来,急得大叫。

众人逃出山洞,我将崆峒平放在地上,他的左肩已经血肉模糊,黑乎乎一大片,一看便知是被巨蟾的舌头舔的,白花花的骨头都露在外面,我一边清理崆峒子的伤口一边将事情的经过跟青云简单讲述了一遍。

伤口处一直流着乌血,青云说那巨蟾已经活了数千年,毒性非凡所致,于是,取了些蟾衣给崆峒子服下,蟾衣本就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的作用,这三足巨蟾的蟾衣更是解毒的妙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血色便转为鲜红。

崆峒子虽然没有苏醒,但气息均匀了许多,我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与青云替换着将他背回玉清观。

我们守着崆峒子,他昏迷了三天三夜,一睁开眼就嚯地坐起身来,青云殷勤上前搀扶。崆峒子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两眼冒火的盯着我,抬手便打,可举在半空却没落下来,他干咳两声叹道:“唉!”

我已经意识到自己应该是闯了大祸,这次的行动失败了,忙道:“前辈息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你这黄毛小儿坏了大事儿呀!那巨蟾极是狡猾多疑,我耗了大半年的气血才练出了血丹,就是为了引它出来,可就在巨蟾与梅花蛊争锋的紧要关头,你却重伤了它,如今那三足巨蟾就算不死,也必定元气大伤,再想引它出洞定是不可能了。唉!女娃娃的蛊毒怕是无药可解了。”

我如醍醐灌顶啊,是了,要不是那巨蟾与夏缇体内的梅花蛊僵持不下,就算有十个我,也休想伤它分毫,没想到我竟一时冲动,竟害了夏缇,我抬手重重的打了自己好几个大耳刮子。

夏缇一把拽住我,道:“杨子哥,这不怪你,当时我疼得厉害,要不是你击退了巨蟾,我怕是会被疼死的,我不要你自责……”还没说完她就捂着心口,十分痛苦。

我赶紧将她扶稳,问道:“你怎么样?”

夏缇缓缓的坐了下来,朝我摇了摇头,意思是她没事儿。

青云见状,躬身对崆峒子道:“嘿嘿,师叔,弟子愚钝,有一事不明,还请师叔赐教,相传本门祖师爷著有一部天师十二方,据说里面记载着一味可驱千虫解百蛊的药,叫,叫什么蝴蝶……”

“放屁!根本就没有这种药。”崆峒子断喝道。

青云真是倒霉,本是想在他面前卖弄个学问,不曾想又挨了顿骂,诺诺的不敢再言语了。

我见崆峒子的表情,感觉其中定有蹊跷,便问道:“真人,是不是真有这种蝴蝶,能破梅花蛊的蝴蝶,您快告诉我,怎样能弄到?或是要花多少银子我都不在乎?”

“没有,我说没有就没有,赶紧滚蛋!”崆峒子脸色大变,要不是他身子虚弱,非得对我们拳脚相加不可,不过他越是这样越证明青云所言非虚。

我岂能被他吓住,大声道:“崆峒真人,你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还请真人救人救到底,任何代价在下都愿付出。”

崆峒子咬着牙和我对视了许久,才叹道:“唉!不是有钱便能求得到的,祖师爷的药经中的确记载过此物,不是我有意隐瞒,只是,只是……”他一脸无奈的道出了实情。

原来本教祖师张真人年轻时游历四方,有一年中秋之夜,在象郡赏月时,发现西北苗地方位红光上冲,天降异象。次日,祖师爷便深入融水,探寻究竟,寻了数日,才在一处偏僻的山坳里找到几座与世隔绝的苗寨,寨子里的苗人淳朴好客,对祖师爷照顾的很是周到,不过,当被问起这里红光冲天的异象时,所有人都脸色大变,有的避而不谈,有的则当即下了逐客令,就是没人肯透露半句。

祖师爷当时也是少年心性,越是弄不懂便越好奇,当下就不露声色的在苗寨里住了下来。此后绝口不提此事,一来二去寨民也就消除了对他的芥蒂,加上他生性慷慨豁达,以武会友,很快便与寨中的几个血气少年结成了好友。

有一日,他请最亲近三个兄弟饮酒,那三人丝毫没有防范,大口大口的喝酒吃肉,很快便无话不说了,祖师爷话锋一转,又提及到了关于红光的事儿,三个兄弟闻言大惊,酒意立即醒了几分,可三人吱呜了半晌,最终还是酒后失了言,浑浑噩噩之间,道出了其中的奥秘。

第六章 祖师爷

原来距寨子数里以外有处秘境,那里群山环抱间生着一颗巨树,乃族中神树,传说是上古时鸿钧老祖的一根经脉所化,保佑此地的苗民幸福安康,算起来这神树怕是都生了上万年了,早已有了灵性,时常会在夜里发出红光。当然,其实普通的寨民并没有亲眼目睹过大树发光的景象,因为族规甚严,神树是不能随意接近的,就连本族人都被严令禁止,何况是祖师爷这样的外人呢?只有族长和位份较高的长老每年会去祭祀一次,乞求神树保佑。

这三个苗族兄弟中有一人见过那神树一次,其实称其为神树并不是空穴来风,神树确有神通,每次族中闹出蛊虫瘟疫之症,族长都会带领族人到神树下住上几日,可神奇的是病症就会不治而愈,但如果有人泄露了神树的秘密,或者擅自接近神树,就会招来厄运,最终会断头而死。

祖师爷那会年轻气盛,自然不相信什么断头的厄运,便约了三人一同探个究竟,起初那三人死活都不肯去,可架不住祖师爷抓住他们的好奇心,不断的煽动,最后四人决定前去探上一探。

他们四人便打扮了一番,夜探神树,据说那地方并不是一般人能去得的,就连曾经到过哪儿的那人也迷了路,不过这种事哪里难得住祖师爷那样的人物,可等他们找到哪儿时,可都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原来那里三面峭壁一面开口,正当中只长着一颗红色的参天大树,山谷中本来多蚊虫,可此地半个影子也见不到,就连一只鸟都看不见,透着一种诡异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只有这神树生机勃勃,茂盛非常,那三个苗族兄弟更是伏地跪拜,头都不敢抬起,生怕亵渎了神树,可那神树好像有种令人痴迷的神秘力量,他们被慢慢的吸引了过去,一个接一个的爬上了树。

只有祖师爷定力非凡,他先在树下绕了两圈,仔细打量了一番,直到听见树上传来了惊叫声,才赶忙上树接应,结果也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树上满眼都是一种红色的大蝴蝶,风吹树摇,翩翩起舞,这种蝴蝶个头极大,通体剔透,里面就像有血在流动,鲜红鲜红的放着光芒,祖师爷知道,他之前见到的那种红光就是这种蝴蝶发出来的,这红光变换流动,令人炫目,随蝴蝶飞舞变换景象,那三个苗人早已被迷住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停的乱抓乱打……

祖师爷知道大事不妙,拼尽全力将他们救了下来,不知这三人经历了什么,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叽里咕噜的嘟哝着什么,也许是古苗语,祖师爷也听不懂,最后他们只能狼狈的逃回了寨子。

几天之后,祖师爷想问问那三个苗族兄弟,究竟看到了什么,可这三人不知怎地,都变得恍恍惚惚,一提到这事儿,他们就像见了鬼似的,躲在角落里包头乱喊。

可恐怖的事儿还在后面,这三人相继死去,就连死的顺序都和那天爬上树的顺序相同,而且他们真的都是断头而死。

听到这儿,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忙问那三个苗族人为啥会死,崆峒子摇头说没人知道在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这成了一桩谜案,也不知道祖师爷当年是怎么逃过这一劫的。

再后来,祖师爷自觉对不住那三个兄弟,对此事也一直耿耿于怀,很少向弟子们提及。不过,却著了一部《天师十二方》,里面记录了十二味圣药,其中首味药叫做“木蝴蝶”,应该就是神树上的那种红色的蝴蝶了,此物入药能利咽润肺疏肝和胃,这倒是不稀奇,只是最后有记载,说这木蝴蝶能解千毒,破百蛊。

我心中大喜,那这么说夏缇的梅花蛊还有得救了。

崆峒子叹了口气,晃了晃脑袋,说那倒不清楚,不过祖师爷既然记载了这味药,弟子们猜想当年在树上祖师爷就一定取下了这种红色蝴蝶,进行过研究,可奇怪的是就连他师父王真人,也就是祖师爷的嫡传大弟子都没见过这木蝴蝶呀。

而且崆峒子本人就是个苗人,也从未听说过有关苗地神树的事儿。当然苗人也分好多种,像白苗、红苗、青苗、花苗这样的大宗族就有几十种,小宗更是不计其数,关于神树其实谁也说不准。

不过,我打定主意,有一分希望就得付出十二分努力,一番软磨硬泡,崆峒子也同意带我们去苗地碰碰运气,至于找不找得到木蝴蝶,就得看咱们的造化了。

其实崆峒子本人也需要这味药,他被三足巨蟾所伤,身中剧毒,整个人看上病态异常,像被巨蟾吃空了身体,只是凭着他道法高深,才能暂时压制着蟾毒,想必这蟾毒极是厉害,也只有木蝴蝶可解。

经过商量,我又找了青云入伙,他功夫不弱,拼起命来也是把好手,条件是我手里的这把陆卢宝剑,这一趟不管找没找到木蝴蝶,这柄利刃都是他的了。

其实青云也十分愿意,他不光能得到宝剑,要是真能找到木蝴蝶,救了师叔崆峒子,他可是大功一件,他本来就是首座大弟子,再得到师叔的首肯,下任掌教的位置可就非他莫属了,总之各自有各自的算盘。

半个月后,我、夏缇、崆峒子和青云一起赶往了象郡融水,这里紧连着荆楚和桂林,是九万大山的腹地,一眼望去,只有绵亘起伏的山峦树木,这地方就连杂草都能张到一人多高,刚刚初夏,便闷热异常,一路上总是有股因湿热儿引发的腐烂发霉的气味,虽然还没见到豺狼虎豹,但各种蚊虫就已经快把我们吃掉了,这里的虫子千奇百怪,很多都从没见过,它们都有一个嗜好,咬人。

崆峒子提醒说,一入融水就算是苗疆的地界了,这里的毒蛇毒虫极多,不过最可怕的其实还是人,苗民热情好客,但规矩也极多,一旦破坏了规矩被人下了蛊,后果十分严重,所以一切都得听他的,不可莽撞。

一连在山里行了大半个月,大大小小的走了十几座苗寨,大多数都是青苗,对外来的客人都很热情,不过问起神树的事儿却没人听说过,有位年近百岁的老族长劝我们,不需要再挨个村寨找了,这里的每个寨子便是一个宗族,苗家自古“同宗不婚”,成了年的小伙子都是三五成群的去外村“走寨”,就是找外面的姑娘对歌或是踩月亮,那种年轻男女花前月下之事,若情投意合再请媒人说亲,姑娘自然也都嫁给外寨,如此一来,十里八乡的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他活了这把年纪都未听过神树的事儿,我们再找怕也是徒然。不过,在再往里,大山深处有黑苗,倒与他们不相来往,黑苗的事儿他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擅施蛊,若想去打探还得多加谨慎。

谢过这位老族长,我们继续穿越密林,向九万大山的腹地前行,这一日,眼前忽然一片开阔,山下一池碧水清澈见底,前方的坡上有层层的良田,再往上一座寨子赫然其中,那寨子不算大,只有三排紧密的吊脚木楼,看上去不过二三十户人家,与之前的寨子并无不同,只是,有一座古朴又破旧的木楼孤零零的立在坡顶,离下面的房屋怎么说也有十五六丈远,显得十分奇怪。

也许是周围群山环抱的缘故,这座村寨仿佛是阳光下的一粒明珠,璀璨夺目。

大伙儿都被眼前的景色所迷,加紧脚步前行,突然,青云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回头一看,道边儿的树丛里躺着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儿,不仔细看根本瞧不见他,这老头儿脸很白,细长细长的,朝天鼻子四方口,也不怕被蛇虫咬到,正蜷着身子睡觉,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心,恰在我们经过时伸出一条腿给青云绊了个趔趄。

那老头呃了一声,擦了把口水,一脸不屑的抬了抬眼皮,囫囵的骂了两句听不懂的话,他朝我们扫了一眼,目光却停在了夏缇的身上,就像着了魔似的,瞬间便瞪大了眼睛,嚯地跳起。

这老头儿穿着件泛白的对襟衫,与普通苗民无二,只是他这件衣衫破烂得不能再破了,就是一身破布条,活脱儿像个送葬的引魂幡,看上去就是个老乞丐,可奇怪的是这身衣服虽破可却丝毫不脏,甚至应该说非常干净。

夏缇估计是被他盯得有些不舒服,往我身边靠了靠,轻声道:“老人家,您……您这是……”

青云皱了皱眉,厉声抢道:“老头儿,刚才你伸脚绊我,道爷我就不和你计较了,现在又盯着人家姑娘,怕是有点儿失礼吧。”

那老头儿并不理会青云,神情有些迷离,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用极蹩脚的汉话叨咕着:“朵儿,朵儿,快到爹这儿来,只有爹能保护你,别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第七章 中蛊

青云看不过眼,一个箭步拦住他,道:“老头儿,嘴巴干净点儿,你才不三不四呢,我看你是疯了。”

“恶道!恶道!要不是你,我家朵儿怎么会……怎么会……”老头儿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浑身颤抖着怒骂道,还伸手使劲的推青云,可他一个瘦老头怎能推得动玉清观的首座大弟子。

青云不躲不闪,任凭他推搡,怒道:“老头儿,我看你年纪大,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可别倚老卖老,否则休怪道爷我不客气了。”

崆峒子急忙上前,瞪了青云一眼,又对那老头儿道:“施主,我们只是路过而已,不成想惊扰了您的休息,都是弟子不懂事,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老头儿白了一眼崆峒子,伸手就是一巴掌,崆峒子是何等修为,一闪身避了开来,老头一击不中竟手舞足蹈的大笑起来,笑声刺耳,比哭都难听,笑了半晌,指着崆峒子神秘兮兮的道:“我识得你,哈哈,你们也是来捉鬼的吧,没用的,没用的,嘿嘿嘿!”说完又一头倒在地上,叽里咕噜念叨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捉鬼,捉什么鬼?”大壮问道。

青云眼珠子一翻,“切!捉他个大头鬼,是个疯老头,甭理他,走走走……”

话还没说完,疯老头就已经打起了呼噜来。

我暗暗松了口气,崆峒子估计也看出来多说无益,勉强的拱了拱手,道了声告辞。

众人继续向前,可没走出几步,青云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哇!”的一声惨叫,栽倒在地。

只见他双手捂着肚子,疼得哇哇直叫,脸色都绿了,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是咋回事儿,人就已经满地打滚了。

“青云,你怎么啦?”我赶紧上前将他扶住。

青云吃力的摇了摇头,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勉强的回了一句:“不知道,只是,只是腹中剧痛。”

崆峒子忙给他切了切脉,顺手从地上拔了一株紫色的小花塞进青云的嘴里,我也没看清那究竟是什么草药,不过,青云只嚼了几下便一口吐了出来。

崆峒子大惊失色,“不好,他中了蛊。”

又转身对那躺在树丛中的疯老头道:“无量天尊,老人家,我们之间素无冤仇,请高台贵手,为我这名弟子解了此蛊,冒犯之处,贫道赔礼了。”

这会儿我才回过味来,肯定是这疯老头会下蛊,刚才青云的举止怠慢,惹恼了他,他竟然下蛊报复。

疯老头抬了两下眼皮,不紧不慢的打了个哈欠,眼看着好像又快睡着了,根本没有搭理崆峒子的意思,夏缇也急忙上前道:“老人家,人命关天,还请您高抬贵手啊。”

疯老头一听夏缇的声音,立即睁开眼,从地上弹了起来,一副殷勤谄媚的嘴脸对夏缇道:“朵儿啊!你说救他便救他,爹都依你。”

“爹!你是谁爹……”我有点儿急了。

夏缇向我使了个眼色,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让我别跟这疯老头一般计较,先救青云要紧。

疯老头也没理我,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青云,道:“背上他,跟我走吧。”说完便踉踉跄跄的在前面带路。

我强压着怒火,背上青云跟在后面,悄声问崆峒子怎么确定的青云是真中了蛊,要只是这疯老头装神弄鬼,我定要扒他一层皮。

崆峒子十分坚定的点了点头,解释说,刚才那株小紫花名叫“龙芽草”,是一种清热解毒,通经散瘀的草药,性凉味微葳,在苗地还有一种功效就是驱虫,普通的蛊不喜欢这龙芽草,所以中蛊之人吃下这种草就会立即与体内的蛊虫相斥,将草吐出,苗民通常也用这种方法辨别是否中蛊。不过龙芽草也只能验出普通的小蛊,对夏缇身上的梅花蛊就不起作用了。

说话间,我们便进了寨子,这地方屋舍规矩漂亮,可人却异常的古怪,见了我们便立刻躲出三丈开外,咬着牙目露凶光,像是见了杀父仇人一般,令人极不舒服。不过疯老头对此却视而不见,又哭又笑的胡乱叨咕着什么。

一直向前走,就见一座古旧的大院,院门紧闭着,从里面飘出了一股很淡的香味,这里应该是寨子中央的祠堂,绕过这里拐弯向上,不出我所料,疯老头的住处就是坡顶的那间孤零零的吊脚木楼,下面的木桩已经腐朽不堪,感觉随时都会坍塌,好在上面的木屋简陋,从外面便能看见屋内的景象,估计也没有多少重量了。

最显眼的是屋下摆着几个黑漆漆的陶土坛子,坛口被紧紧的封着,油亮油亮的,感觉这玩意儿定和蛊虫有关。

上了木楼便是一间厅堂,毛竹的桌椅有些破烂,陈设也简陋,左右各有一间卧房,头顶有一处暗格,看不到里面的事物,屋内有些昏暗,唯一显眼的就是窗口处栽种的几株龙芽草。

我将青云平放在内屋的床板上,青云这会儿已经痛得人事不省了,众人心急如焚,疯老头却不紧不慢,半晌才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根干枯的草棍和一个剥了皮的煮鸡蛋,他解开青云的上衣,点燃草棍,立时,一缕黄烟带着蒿草的清香飘了出来,疯老头用这草棍在青云的周围熏了两圈,草棍燃烧飘出的烟很特别,不是往上飘,反而是向下走,顷刻间便已经将青云的丹田气海笼罩了起来。随后又用煮鸡蛋在丹田处揉搓,只一盏茶的功夫,那雪白的蛋清就变成了青黑色,而且越来越黑,我看得真切,这应该就是蛊毒了吧。

疯老头这才“嘿嘿”的奸笑了两声,起身道:“他没事了,夜里会呕些毒,到时最好带他出去,要是弄脏了我这里……嘿嘿!”

若不是青云还在昏迷,我早就发作找着疯老头算账了,暗道如此破败的木楼还怕弄脏,可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木屋虽然昏暗破烂,陈设也简陋,但的确是非常干净的,可算是一尘不染。

再看疯老头又在对着夏缇抹眼泪,“我的朵儿,饿了吧,爹这就去做你最爱吃的酸辣子。”说着便跑了出去。

看他这副疯癫的样子,肯定是受过什么刺激,估计是痛失爱女才变成这般模样的,现在又错把夏缇当成了他女儿了,如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亦正亦邪,他做的饭菜有人敢吃才怪。

崆峒子告诉我们养蛊人的家中都是异常干净,因为蛊虫自身就有清理周围的能力,故意弄脏这里后果很严重,于是,我们只好将青云抬到外面,一开始青云并没有什么反应,可三更一过,突然,他喉头“咕噜”了一声,一翻身就哇哇大吐起来,先吐的是黑的,后来是绿的,最后是红的,能吐了一桶,恶心无比,足足折腾了大半宿。

依青云的脾气,定要与疯老头算账的,不过崆峒子说这寨子不同寻常,其中必有蹊跷,如今首要的事情是寻找神树,不易多生事端,这次就全当是个教训了,让咱们见识见识蛊虫的厉害,好在疯老头也没想真害我们性命,这已经算是万幸了,以后都要谨慎行事,不能惹养蛊人。听崆峒子如此说,青云也只好恨恨作罢。

转天一早,疯老头的精神不错,夏缇向他打听有关神树的事儿,但却一无所获,疯老头见到夏缇自然是开心,可脑袋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看样子他是真没听过神树的事儿,不免让人有些失望了。

不过这疯老头的话的确叫人吃不准,大伙儿一致决定,还是去下面的寨子里再碰碰运气,疯老头倒也不阻拦,只是拽住夏缇,可怜巴巴的嘟哝着:“朵儿,朵儿,你别走,留在爹身边,只有爹能保护你,不要跟这群人在一起,今天是爬坡节,找不到人的,嘿嘿,该死,都该死,他们都该死,没有用啦……哈哈哈哈!”

爬坡节?找不到人?该死?眼看着疯老头情绪又激动了,怕是又犯起疯病了,我连忙拉着夏缇冲了出来。

到了下面的寨子里一看,还真就一个人都没有,房舍的门窗紧闭,死一般寂静,我们挨家挨户的敲门,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仿佛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失踪了,这的确是太怪异了。

我问崆峒子刚才疯老头嘟哝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崆峒子也摇头不解,说今天是三月十五,按苗人的风俗讲,确实是爬坡节,这爬坡节顾名思义就是爬坡,人们每到此节都会爬坡登高,一般都是指青年男女走寨对歌伴舞,这本应该是除苗年以外最热闹的节日,怎会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呢?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之时,突然,“咯吱”的一声,就见面前的一户人家的门嵌出了一道小缝,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忽然一条肉乎乎的大白手猛地伸了出来,向我们招了招,随即又缩了回去。

第八章 鬼面道

这种“迎客”的方式确实是怪异了点儿,但此刻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我们打起十足的警惕,推开了那扇门,这就是一间普通的木板房,门窗关的很严,屋内很昏暗,我们刚一进去,门就“咣当”一声自动关上了,眼前一片漆黑,我心都不自觉的狂跳了起来,不过适应了片刻之后,隐约看见角落里有两个人,一坐一站,站着的是个年轻人,身材魁梧,方脸五官周正,刚才那只手肉乎乎的,没准就是他的,他旁边坐着的似乎上了些年纪,躲在阴影处,看不清样貌,只能看见一个细长的轮廓。

见对方并没有开口,我向崆峒子和夏缇摆了摆手,让他俩原地别动,又给青云使了个眼色,青云点头会意,和我向那二人慢慢靠近,只走出几步,坐着的那人身形极快的抖动了一下,一道白影,“噔噔噔!”三只银钉正钉在我俩脚前的木地板上,这银钉的力道极大,震得地板都颤了两颤,激起了一阵灰尘。

“请各位以这银钉为界,切勿上前。”站着的那年轻人朝我们抱了抱拳道。

还未言语便动起手,着实令人气恼,我伸手拔出陆卢剑,就听崆峒子在身后悄声道:“此人武功极高,不可莽撞,见机行事便好。”

青云见状连连点头,就听崆峒子道:“无量天尊,贫道崆峒子和几名弟子路经此地,如有打扰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那年轻人拱手回道:“原来是崆峒道长,失敬失敬,在下左彪,至于我师父的名讳恕在下不便明示,还请各位见谅,如今此地甚是危险,还请诸位暂避在此,等过了今夜子时,可自行方便。”

崆峒子向来自负,如今他自报家门,坐着的那位却不言语,只派个小辈来寒暄,便不再应声了。

我倒是觉得这位左彪还算坦率,可他那坐着的师父却依旧纹丝不动,也不作声,实不知是哪路货色。不过,从这个位置依稀能够看见他戴在一副鬼脸样式的铁面具,不过能从他花白的两鬓上看出他已经上了年岁。从穿着上看,他师徒二人也不是此地的苗民,而是道士。

我心里很纳闷,我们是来向当地人打听神树的,能有啥危险,这会儿最危险的怕就是眼前的这位鬼面老道了,于是便哼了一声,“看来还要感谢你们喽,这光天化日何险之有?”

左彪仍旧面无表情,好像没听出我话里话外的意思一样,说道:“谢倒是不必,我们也无意间救了各位,只是我师父在寨中布了一座大阵,怕各位不知其中玄机,冲坏了布好的结界……”

说到此处,鬼面老道的那张铁鬼脸微微动了一下,显然是责备徒弟多嘴,左彪立即收声,不再多言。

这师徒二人的确有些怪异,如今多说无益,我们只好退到最远的一处角落里,先看看动静再说,大伙儿一面从窗缝里注视着外面的动静,一面还得提防这鬼面道师徒,场面的确有些尴尬。

可直到太阳落山,寨子里也没有半点动静,连鸟都没飞来一只,只有一层薄雾缓缓升起,天已经黑了下来,却没有人家上灯,整个寨子漆黑死寂。

青云忍不住低声道:“这里不大对劲,好像真的没有人。”

我也疑惑,道:“可昨天寨子里还好好的,一夜之间,他们能去哪儿呢?”

“要不先找找再说。”青云说着取出一支火折子,就想燃起。

崆峒子一把将他拽住,怒道:“不要轻举妄动!”

青云吓得一缩脖子,诺诺的道:“是!是……”

“啊……”就在此时,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死寂,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顺着哭声的方向看去,左侧十丈以外的一间房屋内亮了灯,那灯光在雾气中有些朦胧,似乎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过了片刻,又有几户人家亮了灯,原来寨子里并不是没了人,而是都躲了起来。现在,这个黑暗戒禁好像被打破了,可另一个角落里的鬼面道和左彪师徒却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我实在忍不住了,点燃了一只火折子。屋子被照亮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这里除了我们四个哪里还有别人在,另一个角落里只剩下了一把竹椅,而且这屋子里并没有后门或是暗道之类的玩意。

“娘的,他们到底是人是鬼?”青云骂道。

我也自认就算对方轻功再高,也绝无可能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走出房间的,何况连崆峒子这样的修为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离开的。

夏缇道:“别理他们了,先去看看那户人家究竟发生了何事。”

崆峒子也点了点头。

我们立即出来,沿巷子朝那哭声奔去,等上了出事的那间木楼,房门虚掩着,里面的人哭作一团。也没必要敲门了,就直接推门而入,屋内很亮,一对四十多岁的苗族夫妇和一个老太太正围着一具尸体伏地痛哭;桌子底下还躲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已经被这种场面吓得哆嗦成一团了;鬼面道和左彪师徒竟然也在边上,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只是冷冷的立在一旁。

谁都没有理会我们的出现,就听那女人哭叫道:“呜呜呜,我的儿啊!儿啊!为何轮到我的儿?恶鬼,你出来,你究竟要怎样?呜呜呜,滚出来……”她猛地起身,双手在周围乱抓,却抓不到任何事物,精神近乎崩溃。

突然,她一把扑在鬼面道的身上,“你们不是来捉它的吗?为何,为何我儿还是惨死?还我儿性命,还我儿性命!”

鬼面道任凭她撒泼,又抓又打,依然冷冷的旁观,好像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只有左彪在一旁辩解道:“寨子口的结界被人破了,出了这种事儿,我们也没法子。”

鬼面道哼了一声,身子一抖,那女人便弹了出去,摔在地板上,那苗族汉子赶紧将女人扶起,摸了一把眼泪,喝道:“定是那老疯子干的,这回我非宰了他不可。”说着拔出弯刀便向门外冲。

老疯子,我便随口问了句:“是不是坡上的那个疯老头?”

苗族汉子瞪了我一眼,立即将怒火转到我身上,举刀便砍,“你们和那老疯子是一伙儿的,合起来害我儿性命,拿命来。”

我闪身躲过,刚要解释,他刀刃一转又是一刀,一连砍了三刀,我若再不还手,岂不表明我心虚了,于是,我抬起一脚,踢飞他手中弯刀,喝道:“你我无怨无仇,谁要害你儿的命,若再不分青红皂白,休怪我不客气了,今天我们一整天都和他们在一起,不信你问问他们。”说着我朝鬼面道师徒指了指。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的鬼面道和左彪,可他师徒二人仍然冷冷的站在那里,根本没有想为我们作证的意思,鬼面道脸上带着个铁面具,看不出他是咋想的,可就连左彪也面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他娘的,看来这些货色根本就是靠不住的……

我暗骂这师徒就是一对乌龟王八蛋,不过好在这对苗族夫妇只是普通百姓,虽说这黑苗民风彪悍,但终究是不会武功,也奈何我不得,乱打了几下便体力不支了,只能呜呜痛哭。

“啊!快看!”突然夏缇一声惊叫,她指着倒在地上的那具尸体,杏眼圆睁,嘴张成了一个圆形,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我这才仔细看了看地上的那团含糊的血肉,这对苗族夫妇的儿子很健壮,但死相惨烈,身首分离,血液喷的到处都是,脏器都从颅腔内被带了出来,不过除了血腥了点儿,也没啥异常的,我了解夏缇,她外柔内刚,绝不会被某种恐怖是死相给吓到的。

我仔细在地上搜寻着遗漏的细节,身上没有其他的伤口,人确定是断头而死,断头处的皮肉很粗糙,参差不齐,不可能是刀剑等利器所伤,更像是被活生生扯断的,或是被某种野兽撕咬的,不过这种想法只在我头脑中一闪而过,因为那根本不可能,屋内陈设整齐,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听到死者的叫喊,又有谁能在这种情况下扯掉一个健壮青年的头呢?

而最奇怪的是,头颅竟然还攥在死者自己的手里,头,攥在自己的手里,我身子猛然一震,像是被雷击了一下,这便是夏缇会如此反常的原因了,我下意识的看了看崆峒子,他显然也发现了问题的所在,朝我点了点头。

崆峒子讲过的那个故事,他们的祖师爷张天师曾和三个年轻的苗民偷偷爬上过神树,结果是那三人回来之后便相继惨死,就连死去的顺序都和当时爬树的顺序一样,而且死状也是将自己头攥在自己的手里。这绝对不是个巧合,因为这种死法太诡异了,我想不出是什么样的死法才能让死者紧紧的捧着自己的脑袋呢?

第九章 陈年旧案

俗话讲撒手人寰,通常人死时手是摊开的,无论金银财宝还是美人,任何事物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有必要再抓了,只有在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中死亡,而且死时带着极重的怨念,人的手才会紧攥着,这样的死状本来就极少,何况紧紧攥着的还不是别的,而是自己的头颅。

青云被吓得满头是汗,颤声对崆峒子道:“师,师叔,当年师祖,师祖他……”

“啪!”还没等他说完,崆峒子便重重的给了他一记耳光,“先师也是你等小辈能够妄议的,遇到点儿小事儿就慌里慌张,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青云被打得晃了两晃,立时清醒了不少,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低头道:“师叔教训得是。”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那苗族夫妇依旧哭个不停,我便上前直接问道:“这里是不是有颗神树?”

那苗族汉子情绪异常激动,脱口道:“球的神树,我不晓得,只晓得是那老疯子为了报复,杀了我儿,我今天定要让他给我儿偿命。”边骂边捡起弯刀便往外闯。

丧子之痛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这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在这种时刻,他应该不会撒谎,想必的确没听说过神树,我有些后悔刚才的发问太过鲁莽,可眼看苗族汉子便要出了门,心头一急道:“那疯老头为何要报复你?”

苗族汉子停下脚步,回过头皱了皱眉,喊道:“我们苗家的事儿,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他的回答充满着怀疑和抵触,我更后悔了,本想在他们心理防线薄弱的时候问出些什么,结果反而让人起了戒心,若不能戳中要害,问出真相的机会将越来越小。

就听夏缇接道:“那朵儿的事儿也和你没关系吗?”

这句话问得很聪明,疯老头若要报复他们,只能是为了他口中那个念念不忘的“朵儿”了,这一诈很成功。

苗族汉子愣了一下,随即暴怒道:“阿朵的事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快给我滚出去。”愤怒恰恰暴露了他的胆怯,越是急于终止交谈越表明他的不安。

我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想起崆峒子说祖师爷当年去的那可是好几个寨子,我便搬了一把竹椅,一屁股坐了下来,拿腔作势的继续诈道:“老实说吧,那几个寨子的事儿我们都清楚了。”

当我提到“那几个寨子”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就连一直在哭泣的女人和老太太也一下子收了声,滴滴的不知怎样才好了,苗族汉子更是惊恐的看着我,刚才那份怒火荡然无存,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他沉默了半晌,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他不敢说。

我伸手将躲在桌下的小男孩抱了出来,这男孩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发抖了,不过痴痴的任我摆布,瞪着眼睛,目光却有点儿涣散。我将他搂在怀里,轻声地念叨着不怕不怕,可他却毫无反应。

崆峒子道:“他是被吓掉了魂。”

老太太“啊!”的一声大叫,冲着苗族夫妇哇哩哇啦的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苗族汉子也反应过来,立即打开所有的门窗,将男孩平抱在怀中,那苗族女人踩着竹椅,一面用菜刀背敲打着房梁,一面向门外大声叫喊,好像喊的是“金宝”,看来这小男孩名叫“金宝”。

过了好一会儿,那男孩才渐渐回过神儿来,这也太神奇了,世上竟然真有这种治掉魂的法子,这叫“喊魂”,老太太赶紧端来一碗水,给男孩灌了下去,见男孩没事了,一家人包头痛哭。

我对他们道:“这件事儿你们不说也罢,不过为你们得为小儿子想一想,别让他以后重蹈他哥哥的覆辙。”

苗族汉子闻听此言身子一颤,这句话点到他心坎上了,如今他最担心的应该就是他的小儿子了,颤声对我道:“好,好,我说,但是我只能和你一个人说。”

我点了点头,随他进了内屋。

他犹豫了再三,断断续续的讲道:“事情发生在三十年前,那时我才十几岁,寨子要比现在大得多,阿朵是寨子里的巫医,也就是养蛊的蛊女,其实苗地多养蛊,蛊就是这里的药,多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和汉地的郎中没什么两样,巫医在苗寨中的地位并不高,不过这阿朵姑娘生得窈窕美艳,百里闻名,那时候许多人赶好几天的路,就是想一睹阿朵的芳容,外面来走寨的小伙子更是络绎不绝。

不过,阿朵始终不为所动,她心地善良,心中所思所想的只有如何养蛊救人,平日里除了为本寨的人医病,还定期去后山出诊,后山是处偏僻的绝境,有下中上三座寨子,那里的人非常怪异,听说寨子间很少来往,更没有人会出山来我们这儿走寨做客。

与我们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是人便要生病,他们寨子里又没有巫医,就只好让阿朵给他们看病,可即便是这样,后山三寨的人无论得了什么样的急病,也从来不会主动出来找阿朵出诊,只等着阿朵定期上门。

可偏偏那一日,我在山上砍材,遇见一个白净的年轻人,他气喘吁吁的说自己是后山中寨的,他家兄长染了急病,前来找阿朵姑娘去救命,这种事情那也是很正常的,况且我当时年少心性单纯,也没多想,便引着他去找阿朵,其实一切都相安无事。

可阿朵姑娘随他走后就没有再回来,我们苦等了半月等来的确是那个白净年轻人的一个口信,说阿朵已经嫁到他们中寨了,后山三寨有族规,不可出寨,既然嫁到中寨就得守规矩,不能再出来了。

这种鬼话怎么可能有人相信,阿朵爹娘根本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女婿,没有媒人也不提亲,就这么把人家漂亮女儿要走啦?我们猜测阿朵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令他们无法交代,才编出这种谎话敷衍我们,或者是被哪家无耻之徒给霸占了。

这口恶气我们如何咽得下,于是,族长便带着寨子中全部的青壮去后山讨说法,那也是我第一次进后山,在密林中穿行了两天才找到下寨,那是座只有几十余户人家的小寨,寨子里的人说的确见到阿朵去了中寨,可没见她出来,还有人献殷勤的给我们引路,带我们上了中寨。

中寨要大许多,我们朝他们要人,对方却说阿朵的确与本寨的一个青年拜了堂,不过之后便不知了去向,既然要守族规不能出寨,又怎能不知去向,分明和之前的说法矛盾。

后来,不知对方和咱们族长说了啥,族长大怒,下令向他们发起猛攻,双方便开始厮杀起来,我们大肆的烧杀,对方的实力本来也不弱,可毕竟要顾及自家的老人和妻儿,无法统一起来布阵对敌,自然就不是我们这些精壮的对手,我也亲手砍下了一个少年的脑袋又杀死了一个怀孕的妇人,还抢走了她的银饰,想想那时也真是没了人性,丧失了理智。

我们大胜而归,家家都尝到了甜头,便要求族长再次带领我们去中寨要人,其实第二次去中寨,名为要人,实际上就是去抢东西了,我们大肆烧杀,比前一次更凶残,更没了人性。

可人心贪婪,没过多久,我们就像着了魔一样竟然又去了,可就在第三次去中寨的时候,我看见了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那个被我砍掉头的少年竟然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他那怀孕的妇人也在,都是活的,而且个个都很能打,力大无穷,我吓得屁滚尿流的逃了回来,那次我们的损失很惨重,族长只带回了八九个人,不但空手而归,一个个还神情恍惚,直到今天,我都没有再提起过那件事,就连我娘和妻儿都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至于阿朵爹,他终于找到了女儿的尸身,听说阿朵当时的确还活着,是当着他的面自尽的,阿朵爹受的打击太大,就是那时候疯掉的,我亲眼看见他抱着阿朵的尸身回来时,仿佛一下子苍老的几十岁,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还活着!还活着!后来阿朵娘也因伤心过度死了。

没多久,族长,我们族中最强壮的汉子也死了,死的样子就是这样断头而亡,头攥在自己的手里。而噩梦就此开始,从那时起,三十年来,每到爬坡节都会有人以这样的方式死去,这些年来,人人都变得多疑而又恐惧,无论我们逃到远方,还是呆在家里,即便像这样紧闭着门窗不上灯,一家人围坐在一块儿,可痛苦的惨死还是如期而至,从未有过例外,而且死的都是寨子中最健壮的青年。

能想象吗?每一年的今天,都会有一个小伙子在家人的眼皮子底下掉了脑袋。

没有征兆,也没有凶手,一定是阿朵和那些枉死的冤魂来索命的,这是要让我们也感受这丧子之痛,报应啊!报应!寨子里请了许多道士前来拘魂,都没用,这个鬼面道人师徒据说法力高强,可惜啊!呜呜,我苦命的儿啊还是枉死了,有什么报应报在我身上就好,为何要害无辜的孩儿呢。”

第十一章 偷袭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十一章偷袭我这才想起蚕蛹中还裹着人呢,将丝茧剖开,一个魁梧的汉子已昏迷不醒,那不是疯老头,而是鬼面道的徒弟左彪。m

青云将宝剑架在中年汉子的脖子上,厉声喝道:“和我们一起的那个疯老头在哪里?”

中年汉子吓得哆哆嗦嗦道:“没,没见到,我真的没见到,我们的神蚕也没见到,求各位大侠饶命啊!”

见他也不像说谎,我问:“这里是不是下寨?”

中年汉子点了点头。

青云将手中的利刃又朝他脖子上贴了贴,“说,你是谁?”

中年汉子颤声道:“小…小人叫金山,这下寨族长的大儿子。”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先将这小哥抬到我家里吧,救命要紧啊!”

鬼面道还是那副样子,一声不发,仿佛倒在地上的左彪和他半点干系也没有,冷漠得让人恐惧,最后还是崆峒子道:“我看这左彪虽然一息尚存,但浑身青黑,命在旦夕,还是先救人为好。”

于是,金山背着左彪将我们带进了他的住处。

族长儿子的住处倒还算讲究,既宽敞又干净,一位妇人急忙迎了出来,看年龄多半是金山的妻子,施过礼之后,就帮忙将左彪平放在了内屋的竹榻上。

我替夏缇包扎了手上的伤口,她只是划伤,并无大碍。

就听金山道:“蚕丝无毒,不过会将人越绑越紧,被困之人越是挣扎就会被束得越紧,若不明此理,片刻便会伤其皮肉筋骨,若是被束住一炷香的功夫,那可就必死无疑了,亏得这位小哥体魄强健,听他呼吸也还算均匀,不过身上的青黑是被束时血流不畅和一些筋骨瘀伤所致,我这就去采些药来,诸位放心,应该不打紧的。”

我担心他借采药为名耍诈,便向青云使了个眼色,道:“咱俩陪金山兄弟走一趟,用得着咱的也好搭把手。”

青云会意,点头“嗯”了一声。

“不,不必劳烦……”金山连忙摆手推让。

可话说了一半儿,见我和青云都虎视眈眈的瞪着他,立即明白了我俩的意思,只好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尴尬的道了声“嗯,既然两位壮士……也好也好。”

出了房门,我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情形,龙桑树并没有变化,但攻击我们的白蚕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和青云一左一右将金山夹在中间,能看出来,金山也习过武,不过只是些山野拳脚,稀松得很,我和青云将他夹在当中,就算他有非常的手段这会儿他也施展不得。

我俩跟着他到了寨子外面的山上,砍了一段比拇指略粗些的藤蔓,又将藤条斜切成了薄片,此物颇有些不寻常,并不是普通的木片,切口出如蜂巢状一般,带着暗红色的血条纹。

我见他小心翼翼的将这些木片包好,便问:“这就是你说的药?”

金山怕我们不信,忙解释道:“是,是,二位有所不知,这可

不是普通的树藤,这藤条叫‘鸡血藤’,苗地虫多,此物可止虫啮之痛,活血通经,外用还能治跌打损伤,可是我们苗家的至宝呐!”

金山怕我们起疑心,又讲了些鸡血藤治病的神奇例子,说得是云里雾里,玄乎极了,我也只是嗯嗯啊啊的支应了几句,其实鬼面道左彪师徒行为古怪,是敌是友都很难说,所以这药能不能治左彪的病我也压根儿就不上心。

回去之后,金山取了几片鸡血藤让他媳妇煮成药汤给左彪服下,又捣烂了几片敷于他周身淤青之处。

鬼面道一直端坐在左彪的身旁,一语不发,也不帮忙,真配上他脸上的那副铁鬼脸,活脱脱一尊鬼怪的雕像,鬼面道这个称号,我们算是给他取得恰如其分。

青云忍不住讽刺道:“你这鬼面道还真冷血,徒弟都快咽气了,你个做师父的连看都不看一眼,怎么着,一会儿他要是死了,还得咱们帮你埋吧?”

鬼面道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崆峒子瞪了青云一眼,“休要无礼!”

又拱手对鬼面道道:“无量天尊,多谢道友今日出手相救。敢问道友如何称呼?为何事来此?若用得上我们的,自当竭力相助,已报救命大恩。”

鬼面道还是端坐着,一动不动,冷冷的道:“哼!就叫‘鬼面道’吧,谢就不必了,你们也救了我徒儿,扯平了。记住,不要妨碍我的事儿,谁碍事儿我就杀了谁,你们都不例外。”

崆峒子也算是得了道的高人,哪里受过这般气,登时把脸沉了下来。

青云见状,不等崆峒子发作便拽出宝剑,喝道:“我呸!臭鬼脸,我师叔何等辈分,好意谢你,你居然不识抬举,你们分明就是跟踪我们才找到这儿的,竟做些龌蹉的丑事,难怪你戴个鬼面具没脸见人,要杀要刮就趁当下吧,道爷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青云这番辱骂着实痛快,不过那鬼面道好像根本没听见,仍然一动不动,只当青云不存在一般。

青云正准备继续叫骂,就听崆峒子突然呵斥道:“你也住口!”

青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只得悻悻的收回宝剑。

夏缇拽了拽他,压低声音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弄清这寨子的情况,这里已经很危险了,且不宜再树新敌,有什么恩怨出去再说不迟。”

估计崆峒子也是考虑到这一层,才压住火没和鬼面道闹翻,正如夏缇所说,这地方定有古怪,那白蚕对我们的攻击进退自如,组织严密,不可能是它们自身的行为,一定有人在背后操纵,想来与这金山也脱不了干系,定要借个由头细细审审他。

想到此处,我走到床榻前,看了看仍在昏迷的左彪,他呼吸均匀,脸色已然恢复红润,看来这鸡血藤确实是活血通经的良药,金山也没有使诈,正想着如何找他的茬刑讯逼供一番,忽然,就听见另一端的侧屋里传来“铛,铛,铛!”三

声脆响,似乎是敲打陶碗的声响。

就见崆峒子拍案而起,厉声道:“下蛊恐怕不是待客之道吧!”

话音刚落,就听侧屋里传来“哗隆隆”的一阵混乱,我和青云立即向那侧屋冲去,还没到门口,就从里面飞出一大群飞蛾,少说也有数百只,迎面扑了过来,夹带着一大片棉絮一样的东西。

“小心有毒!别让蛊蛾咬到!”崆峒子在身后大叫。

我和青云一听叫“蛊蛾”,哪里还敢怠慢,赶紧用衣袖拍打,虽说顷刻间便拍掉了许多,可这飞蛾数量实在是太多了,顷刻间便将我俩团团围住,青云中过这黑苗的蛊,知道那是个啥滋味,吓得哇哇大叫,这会儿我俩身上已经落满了蛊蛾。

就在紧要关头,一股劲风袭来,猛的将我向前推去,我牟足力气扎了个马步才勉强站定,身上的蛊蛾暂时被击散了去,突然一只大手将我提了起来,急掠回内屋,是崆峒子将我和青云拽了回来,夏缇“嘭!”的一声关上房门,将蛊蛾挡在门外。

真是大难不死呀!气儿还没喘匀,就听“咣当”一声,回头看去,一个黑影窜出窗外,正是鬼面道,也不知他到底想干啥。

过了一会儿,那些飞蛾便散去了,我们来到侧屋一看,一扇暗门大开,他们应该就是从这里逃走的,金山这贼人,着实是可恨。

暗门通到龙桑树上,这会儿人早已不知去向了,树上又有许多的白蚕露出头来。

崆峒子叫道:“快将门窗关好,不要让蚕丝进来。”

青云刚关上窗子,又是“咣当”一声被撞开,鬼面道左右手各抓着一个小孩儿飞身进屋,将小孩儿丢在地板上,一个是四五岁的男童,一个是七八岁的女童,兀自哭个不停。

“这个是……”该不会是这鬼面道要杀了这对童男童女修某种法术吧,这里是有些邪门儿,可总不能拿孩子开刀吧。

鬼面道哑音道:“那女的应该就是驱动白蚕的巫女,和金山不是夫妻,他们看对方的眼神不对,刚才你们去采药时我观察金山朝着另一间木楼使了几个颜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里才是他的家,贫道刚才过去了一趟,这应该就是他的一双儿女,有这两个娃娃在手就不怕他不回来。”

我心中暗自佩服,若鬼面道说的是真的,那此人不但心思细腻,而且手段既高明又毒辣,但愿他不是我们的敌人。

夏缇在身后小声提醒我道:“杨子哥,无论怎样,都不能伤了那两个孩童。”

我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金山便冲了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哭道:“小人罪该万死,不该算计各位神仙一般的高人,求大侠们开恩啊,呜呜呜……放过我的孩儿吧,呜呜呜……”说完便咚咚咚的磕着响头,震得木地板直冒烟。

青云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顿拳头,先打了他一个半死才又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

第十二章 老蚕王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十二章老蚕王我在一旁看着,也颇为解气,看已经差不多了,才道:“你若老实交代,我们可以考虑,若有半句假话,嘿嘿!”

金山哭道:“我说,我都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先说说你们下中上三个寨子是怎么回事儿?为何会有这么多蚕?竟然还将蚕雕刻在木楼上”

“我们三个寨子都是图腾寨,蚕就是我们下寨的图腾神物,也就是说我们是蚕族,蚕的后代,中寨的图腾神物是蛙,而上寨的是蛇;蚕的天敌是蛙,蛙的天敌是蛇,而蚕破茧而出后变成的蛊蛾又恰好能克制住蛇,故而我们三寨互相克制,也很少来往,更不能通婚;因为我们这里闭塞,从不与外界来往,所以被各位的到来吓坏了,巫女才会驱动白蚕冒犯各位,我们也是为了自保啊,求大侠们饶了我们吧。”说着金山又是不住的磕头。

“哼,不与外界来往,被我们吓到了,纯属无稽之谈,据我所知,你们三寨和前山的苗寨素有来往,若再有半句虚言,我就先杀一个开开荤。”我拎起那个小男孩,做了个砍的手势,摆出了一副狰狞的笑容,不好好整整这金山,也难出我这口恶气。

金山见状伏地痛哭,磕头如捣蒜,“不要啊!大侠饶命啊!不要伤我儿性命!我说的句句属实,已经近三十年没和外面的人接触了,以前就算有也是外面的人主动来我们这里,我们是一定不会出去的,因为,因为我们三寨的人是不能离开本族图腾神物的,一旦离开后山这块地方就会立即暴毙而亡的,如果,如果诸位不信,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印证,你们就把我带出山吧,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孩子啊!”

离开本族的图腾神物会就立即暴毙,这种说法听起来十分荒唐,金山看出了我们的疑惑,解释道:“不信你们解开我的上衣,我们蚕族人的心口处都纹着一只白蚕,连着心脏,一旦感应不到图腾物,心脏就会停止跳动,各位所见到的那只巨蚕就是我们的图腾神物,是我们蚕族的神,要是被杀了,我们全族就会立即毙命的。”

青云上前解开他的衣服,果然在他胸口处纹着一只食指大小的白蚕,伸展着身躯,蚕头微微昂着,与门前美人靠上雕刻的一模一样,看金山的神情不像在作伪,毕竟没人会拿自己孩儿的命当儿戏,可前山的苗人汉子却说三十年前他的确引着一个后山来的青年去了阿朵家,他也没有理由撒谎,若他二人说的都没撒谎,那只有一种解释:来找阿朵的那个青年并不是后山三寨的族人。

不过,我关心的是神树上的木蝴蝶,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不相干的事儿,我决定诈他一诈,便拽了一把竹椅坐下,不慌不忙的道:“嗯,嗯,那你再说说关于神树的事儿吧。”

金山听到“神树”二字,顿时脸色大变,表情立即僵住了,嘴唇抖动了几下,冷汗直流。

我心中乐开花了,看来**不离十,神树就在这里,可脸上却得憋着,不能漏出破绽,僵持了片刻,我怕案而起,抬手给了他两耳光,怒道:“你几次想加害我们,这笔账还没找你算呢,既然不肯说,就休怪我无情了。”说罢,急冲到那两小孩跟前,拔剑便砍。

这是一种人心赌博,谁做的绝做的干脆谁就会胜。此时我的宝剑已经挥下,径直将那男童的天灵盖劈下,丝毫没有任何犹豫。

“啊!”夏缇惊叫了一声。

“我说!我说!不要杀我的孩子,我说,呜呜呜……我都说,啊……”金山痛哭着,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也崩溃了。

我堪堪拉回利刃,怒视着金山,咆哮道:“快说!”

金山此时瘫坐在地上,万念俱灰,颓然道:“那是我们三寨最大的秘密,我知道的也不多,三十多年前,我们这儿闹过一场瘟疫,那年我只有四岁,只记得当时寨子里死了许多人,中寨和上寨也一样,族人不断的死去,我爹是蚕王,就是我们蚕族的族长,便召集中寨蛙族和上寨蛇族的族长共同商议,最后决定带领全部族人去神树那里避祸,我们上山经过中寨和上寨,之后所有的族人被蒙上眼走过一段很长的路,等摘下蒙布时就看见一颗巨大树木,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树,几十丈高,夜晚还发出红光,美轮美奂,不过所有人都只能在几十丈以外,不允许靠近神树,我亲眼看见一个好奇的族人因偷偷靠近神树而被乱箭射死,所有人就在规定的区域内安营扎寨,一住就是半个多月,说也奇怪,这半个多月里竟没有一人因瘟疫死去,后来人们返回寨中,就算躲过了瘟疫。我那时经常问爹爹关于神树的秘密,他被我问烦了就讲了一个故事给我,传说神树是黄帝送给九黎族的宝物,用来镇着此地的一支妖蛊,这妖蛊叫‘降头蛊’,本是碧游宫里的一只蝴蝶,因贪恋人间的山水,盗走了鸿钧老祖的玉拂尘,下凡到此,后被诛杀,其冤魂嗔恨便化作这妖蛊,祸害无穷,而神树恰是这妖蛊的克星,数千年来,妖蛊滋养着神树,又被神树所制,二者互依互存融为一体,所以神树既可祛百病解百蛊,但又不能靠近,一旦染上妖蛊会招大祸的。神树由蚕蛙蛇三只神物守护,我们三寨的人就是这三只神物的后代,世世代代守护神树,不让任何人靠近。虽然这只是个传说,但爹却一再叮嘱,任何时候都不能泄露。后来在一年之后,族里就发生了大事儿,死了很多族人,爹爹从此性情大变,原先那个热情开朗的蚕王变得极为孤僻,不通情理,不再提及任何事情,所以究竟发生了何事谁也不知道了,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金山显得很平静,估计这回已经是把老底儿都交代了,我问他听没听说过“梅花蛊”,金山摇头说从来没听说过,现在他也没必要再说假话了,不过对于这次的审问,我已经非常满意了,碧

游宫里的蝴蝶,这与木蝴蝶不谋而合呀,看来神树果然在这儿,而且的确可解百蛊,只有找到它,夏缇就有救了。

只是这“降头蛊”让我十分疑惑,素问这南蛮有三大妖术:降头术,蛊术和术,只是这“降头蛊”为何物却想不明白,莫非是两者加在一块儿的厉害玩意儿。

“你爹爹,老蚕王现在如何啊?”鬼面道突然问道。

谁也没想到他会贸然开口,金山也是一怔,答道:“家父数年前便得了一场大病,寨子中没有高明的巫医,我医术粗浅,未能将他老人家治愈,如今他已卧床多年,今日诸位大侠又伤了我族的图腾神物,蚕王也深受其创,如今已昏迷不醒,只怕是,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说到最后,又是一阵悲伤。

鬼面道哑音道:“贫道略懂医术,明日带贫道去瞧瞧老蚕王。”

金山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

我,夏缇和青云轮流守夜,主要是防止金山逃跑,不过这一夜很平静,次日一早,金山便将我们带到了他爹老蚕王的帐前。

那是个年近古稀的干瘪老头,浑身青黑,满脸皱纹,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眼睛半眯着,浑浊无神,气息极微弱,喉头忽然“咕噜噜”抽动了两下,仿佛再向我们证明他还活着。

鬼面道上前切了切他左右手的脉,又按了几处穴位,仔细观瞧揣摩了半晌。

金山急道:“我爹他怎样?”

鬼面道摇了摇头,道:“老蚕王脉象浮缓而紧,浮为虚,紧为寒,气短,舌苔薄白,手足肿胀,此为‘中风’之症,也叫‘桂枝汤症’,从脉象上看其发病卧床已有七八年之久了。”

金山连连点头,无限敬仰的道:“道长真乃神人啊!确有七八年了,可我爹他体魄强健,武功高强,怎会突染此疾呢?”

“多半是心有淤结,多年不得解,加上风邪入体所致。”

见鬼面道语气中透着不悦,金山也不敢再问,中风卧床多年,小孩子都知道已经很难治愈了。

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崆峒子手开口道:“无量天尊,上天有好生之德,道兄还是想法子医治老蚕王吧!”

若是论医道之术,崆峒子也未必在鬼面道之下,可此时他避而不发,多半是想试探一下鬼面道的手段。

就见鬼面道长叹了一声,“此症为气虚血瘀所致,又因拖得太久,贫道也毫无把握,再加上我伤了图腾蚕,那巨蚕与老蚕王连心,使得老蚕王的元气更加微弱,命悬一线了,我会竭尽全力救治,至于能否有回天之力,还要看老蚕王自己的造化了。”

金山热泪盈眶,不住的点头,连连道谢。

鬼面道指着床榻上铺的一层鳞片道:“你们这儿多产穿山甲,先取其鳞片,加上桑枝入夜,给他先服下,可活血散瘀。”

第十三章 降头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十三章降头金山照做,没过多久,老蚕王的脸上果然见了点儿血色,不过脸色依旧很难看。

鬼面道估计是看到了效果,他长出了一口气,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金山,“这是贫道调制的补阳丹,以生黄芪、当归尾、川芎、赤芍、桃仁、红花、地龙炮制而成,每日取两粒用温水化开,服下,可大补元阳,至于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老蚕王自己的了。”

金山赶紧双手接过,磕头道谢,说悔不该对我们起了歹心,现在想起来真是惭愧,发誓说以后有用得着他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告诉他别说那些没用的,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还得扣下他儿子当人质,不过只要他乖乖听话,不与我们为难,我也绝不会伤孩子分毫,等咱们平安离开,自会将孩子放了。

金山虽然一百个不愿意,可也没办法。

回去之后,左彪也已经醒来,得知事情的经过后,红着脸对夏缇道:“夏,夏姑娘,多,多谢救命大恩,在下一定……”

青云抢道:“唉!是我们拼死就你,你咋只谢人家姑娘一人呀,我看你明明就是心怀不轨!”

“我,我……”左彪低着头,脸憋得更红了,这位人高马大的,到还挺腼腆。

看他尴尬,我岔开话头道:“左彪兄弟,咱们现在算是在同一条船上了,有些话你得如实的说,我问你,你有没有看见和我们一起的那个疯老头?”

左彪漠然摇了摇头,看他的样子好像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本想再问问鬼面道,可那怪老道又恢复了一语不发的本色,与其碰一鼻子灰,倒还不如各走各的路。

可不巧的是,此时正值雨季,一连几日,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苗疆的梅雨天总是透着一种恐怖,就算在正午,天也是黑压压的,还时不时的传来几声怪叫,不知是野兽,虫鸟,还是什么东西……

这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留了,无奈山中泥泞,无法赶路,我们和鬼面道师徒才都被困在了这间木头房子里,好在一直相安无事,可就在这天夜里,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风很大,“呜呜”的吹着,好像还带着几声啼哭,我猛地一睁眼,除了雨声又什么都没有了,就在我要继续入睡的时候,“铛铛铛!”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左彪也没睡着,他警觉的叫了一声。

“是我!”,是金山的声音,他气喘吁吁的继续道:“我爹,呃,好像苏醒了,只是神情还有些恍惚……”

众人都被吵醒,赶紧起来,穿上衣服,随着金山来到老蚕王的住处,就见老蚕王正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雨发呆,嘴里含混的叨咕着:“又是这样的雨夜,又是这样的。”

灯光晃在他的脸上,有些发白,不过总算活过来了,他一转头,发现我们的到来,立即显得有些惊恐和愤怒,抓起一只瓷碗便丢了过来,大喝

:“谁都不许过来,你们都是骗子,想杀我,哼!休想。”

看他动作麻利,元气应该已经恢复了不少,只是意识还是含混不清,谁都不敢靠近,生怕他一激动又犯了病。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有些变了形,看着十分吓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片刻。

突然,油灯晃了晃,又向上窜了一下,“噗!”的灭了,眼前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没有人出声,四周就只有雨,好像还有些的响动,让人头皮发麻。

很快,金山然起了火折子,将灯重新上了。

“啊呀!”夏缇指着床榻惊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所有人也都看清楚了,床榻上的老蚕王不见了。这怎么可能,以他目前的状况,能意识清醒的说上几句完整的话就已经算是阿弥陀佛了,根本没可能下床走动,而且还在我们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大事不妙。

就一愣神儿的功夫,有个人影从角落的黑暗处闪现出来,那正是老蚕王,他僵直的立在那儿,直直的看着前方,忽然,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双手紧紧的掐住自己的脖子,脸都快憋炸了,想喊却喊不出来。

“爹……!”金山怯怯的叫了一句,愣在当场,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老蚕王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了狂似的扭动,直到“咔吧”一声,那是他将自己脖子硬生生扭断的声响,他的手还在紧紧的抓着自己的头,慢慢的,慢慢的,他将自己的脖子抻起了一尺多长,“噗呲!”脖子上的皮肉被这股蛮力撕裂了,鲜血夹带着好像内脏一类的东西从脖腔内喷了出来,溅得满屋子还有每个人身上都是血。

闻着人血的气味,我脑中一片空白,老蚕王的双手还在紧紧的抓着自己的头,捧在胸前,那颗头似乎还是活着的,红红的眼睛睁着,死死的盯着我,身子一步一步僵直的向我走了过来。

这是我从小到大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幕,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没了头的人迎面走来,他手里捧着自己的头。

我被吓得懵住了,怔怔的立在原地,断头的老蚕王眼看就要碰到我了,可我双脚像是生了根,动弹不得,他就在我眼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一动也不动了,脖腔内的鲜血还不断的向外涌着,“噗”的崩了我一脸。

“降头蛊,这就是降头蛊!”夏缇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心中也恍然,这个真的就叫“降头蛊”,此降头并非降头术的意思,而是把头“降”下来,降到胸前自然就是“降头”了。

“啊!蚕王,王……,不要……,啊!不要啊!”青云也被这一幕给吓坏了,他抱着自己的头,眼睛瞪得就快掉出来了,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大喊大叫,最后眼珠一翻昏死了过去。

金山也没好到哪里,巨大的恐惧和悲伤让他神经有

些错乱,伏地嚎啕,“嗝!”的一声也晕死过去。

突然,窗外两个人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这时我才反应过来,鬼面道左彪师徒不知何时竟没了踪影,那人影应该就是他们,我立即追了出去,外面只有漆黑的雨夜,他们早已经没了人影。

返回到屋中,崆峒子正按住青云的人中穴,将他救了过来,我也照猫画虎将金山就醒。

发生的一切让我有些发懵,头都快炸了,心中默念着“降头蛊,降头蛊。”,终于明白了,每到爬坡节前山寨子里都死人,那一定也并不是朵儿或是什么人的鬼魂在害人,害人的就是这“降头蛊”,只是不晓得他们是怎样中的蛊而已,太可怕了。

我掀起被子将老蚕王的尸首裹上,让场面看上去不那么吓人,平静了一会儿,我说道:“凶手是先熄的灯,再下的蛊,老蚕王和前山那个青年死的时候,鬼面道师徒也都在,现在他们又逃走了,这事儿肯定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崆峒子摆了摆手,道:“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不要妄下定论,也许他们师徒是去追凶手去了。”

金山失声痛哭,狠狠的道:“肯定是鬼面道那恶贼害了我爹,然后畏罪潜逃了,若凶手是躲在屋外的其他人,那怎可能在屋子外面将油灯熄灭呢?”

这些天里,金山也能看出来,我们四人和鬼面道师徒并不是一伙的,所以也没有迁怒于我们,他的话也很有道理,油灯在屋子的西北角,若有东西从门窗飞进来打灭了油灯,一定会经过我们,不可能不被察觉,要是按这么说,打灭油灯的一定是屋子里的人才对,这样想来,鬼面道师徒应该就是凶手无疑了。

于是,我便安慰道:“你放心,我们会全力帮你将鬼面道师徒捉回来,给老蚕王偿命。”

崆峒子手捻胡须,有些不悦的道:“哼,跟你们过了,不要妄下定论,还是先找到鬼面道左彪二人再议。”

事情已经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崆峒子做事也未免太过谨慎了,不过这里他辈分最高,也没人敢顶撞他,我也只能对金山道:“节哀吧,首要的还是要料理一下老蚕王的后事。”

金山抹了把眼泪,点了点头,“嗯,不过现在,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儿。”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竟然灯火通明,顺着窗户往下看,外面有男有女的聚了几十人,就连那天放毒蛾的巫女也在其中,个个举着火把,挎着苗*刀,整装待发。

这就奇怪了,老蚕王才刚死,怎么这些人就像早就知道这件事儿一样呢?按理说这个时辰人们应该在熟睡才对呀!

就见金山站在木楼上,居高临下,叽里呱啦,神情悲愤的说了一堆我们听不懂的土语,族人便立即散去了。

直到转过天我才猜到,他应该是在宣布老蚕王被人暗害惨死,凶手就是鬼面道左彪师徒,动员族人立即捉拿他二人。

第十四章蚕王

整整折腾了一夜,族人只找到了一块破布,经过辨认这布块来自左彪穿的道袍,那名族人说是在通往中寨的路上找到的。顶点x

金山说中寨离此十余里,山路极其复杂,而且有他们布下的机关,若不熟悉情况的人,是绝无可能找到中寨的。

这么一来,鬼面道师徒实在太可疑了,没人知道他二人究竟是谁,但可以肯定鬼面道了解这里的情况,没准儿还非常的熟悉,看来他一定与三十年前的那件惨案有关,也许老蚕王醒来时认出他来,怕老蚕王说出某些秘密,才杀其灭口的,这么一想,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人,就是当年那位跑出后山去找阿朵姑娘治病的青年,莫非……

可如果鬼面道真是凶手,他当初为啥又要施药为老蚕王医病呢?直接下手灭口岂不是更容易,总之越想越糊涂。

“事不宜迟,快带我们去中寨去追鬼面道师徒吧!”崆峒子打断了我的思绪,对金山道。

金山点了点头,“各位还需先等等,寨中得立即选出新蚕王,若十二个时辰内不选出新蚕王的话,图腾祖蚕便有性命之忧,到时我族也将灭亡,等新蚕王选出,我便立即护送位去中寨。”

原来这就是金山所说的更重要的事儿,一番准备过后,正午时分,寨子中心用树枝和草絮搭起了一座三四丈见方的木台,木台并不高,应该说很低,正常人一抬腿就能跨上去,即便如此,台子的北面还是有条四五丈的慢坡通向地面。

在台前,二十来个成年男子穿着新衣排成两排,浑身上下干净利落,金山也在其中,显然他们是寨子里所有的成年男子,也是下一任蚕王的备选者。

女人,老人和孩子围在四周,没有人说话,神情都很是庄严。

时辰一到,巫女盛装华服登上木台,头顶和肩膀戴满了雪花银的装饰,耀眼夺目,左脸涂着红白黑三道条纹,怀里抱着根一人多高的粗木杖,木杖的头上雕着他们的图腾蚕。

巫女先将木杖插在木台中心,随后大叫了几声,内容虽然听不懂,但所有人都立即垂下头跪倒在地,之后巫女开始作法,嘴里不住的念叨着,将准备好的鲜血向下洒,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无数只白蚕驮着那只巨大的祖蚕从不远处的树洞里钻了出来。

我们四人肯定是没有资格参加他们的仪式,但从木楼上顺着窗子往下看,居高望远,看得更加分明,那就是在地面上的一个大树洞,草木遮盖着,极不易被发现,难怪当时祖蚕会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这东西长得如此巨大怕是已经有上千岁了吧。

就见祖蚕移动得极为缓慢,小半个时辰才顺着斜坡爬上木台,巫女收了声,闪在一旁,此时整个寨子鸦雀无声。

崆峒子对众人做了个向后的手势,我们都无声无息的向后移了半步,因为金山临走时对我们说过,一定不要让祖蚕发现

我们,否则是要大祸临头的。

从窗缝里向外观瞧,骇然的事情出现了,祖蚕昂起头摆动了几圈儿,又发出“叽叽叽”的几声怪叫,看不出它是喜悦还是愤怒,不过这么大的蚕虫叫起来的确很人。

突然,从祖蚕口中喷出数条粗壮的蚕丝,将金山牢牢束住,随后一收便将金山吃进口器中,此时金山的半个身子都已经被祖蚕吞吃,只剩下两条腿还在外面乱踢,不过顷刻间,整个人都已经进入的虫腹了,虫腹乱动,金山应该还活着,他在挣扎,可台下竟没有一个人想去解救金山,反而高高兴兴的看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看得心头发麻,顺手拔出宝剑,准备冲下去救人,不过夏缇一把将我拉住,她用手指了指眼睛,又指了指下面,意思是再看看,静观其变。

想起金山的交代,我强忍着,仔细观瞧,又过了一会儿,“噗!”的一声,金山整个人又被吐了出来,他蜷缩在地上,晃晃悠悠的爬了起来,擦了擦满脸满身的粘液,看得人有些反胃,他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估计是被祖蚕的口器中数排利钳所伤,巫女急忙将他扶稳,喂他吃了些东西,后来我才听说那是白芨,能帮他止血,防皮肉溃烂。

众人竟然一片欢腾,祖蚕缓缓返回树洞之中,很显然它选定的新蚕王就是金山,族人纷纷围拢上来,向金山行礼。

这一刻,我头脑中又闪过了许多不解,想起鬼面道师徒,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些细节。

金山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上木台,勉强讲了几句,估计是一些激励族人的话。

再后来,他便安排人领我们去了中寨,金山告诉我们,等安葬好老蚕王,祭拜了宗祠之后,便亲自带人上山,与我们汇合。

临走时,还送给我们一只木哨,这木哨造型很是特别,铜钟状,比拳头略小些,当中有个缺口,底部探出一个嘴,金山教我们使用它的方法,只要是在这后山之中,遇到危险时吹响木哨,便会招来一种极特别的“虫子”,这种虫子会引着人到安全的地带,躲避灾祸。而且哨音可传数里,族人听到也会顺着声音前来营救。

只是金山在说到“虫子”二字时显得有些含糊,不过我也不想多问,也许是因为我对金山有种说不出的不确定。

就礼貌性的谢过了他,我们便跟着两名族人上了山,一路上七扭八拐的很绕,不过却很顺利。就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一处石碑前,往前一看,这个地方实在有些古怪,遍地都是坑洞,破烂的石碑横七竖八的散了一地。

我猜道:“这好像是个乱葬岗。”

崆峒子撇了撇嘴,“不像,这里应该没有尸体。”

领路的那两个族人停住了脚步,其中一个指着前方,嗯啊了几句,扭头便往回走,仿佛一刻也不想多留在这儿了。

青云恍恍惚惚的道:“这,这里是哪儿?我有点儿怕,要不,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夏缇道:“青云哥,别怕,前面应该就是中寨了,后山三寨相互之间并不来往,我想那两个族人就只能送我们到这儿了。”

崆峒子白了青云一眼,骂道:“哼,连个女娃娃都不如,将来如何能成大事。”

我们继续向前走,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排样式相同的房舍规整的出现在面前,这就是中寨,这会儿天色渐暗,整个寨子被一层薄雾笼着,后面的房舍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楚。

夏缇提醒大伙儿,尽量聚在一起别落单,留神周围的情况。我也心里打鼓,这是蛙族,别再跳出个大青蛙来。

可进寨之后,不但没有看到蛙,就连木楼上竟也没蛙图腾的雕刻。我们在寨中走了一大圈,最奇怪的是,这儿的木楼建的都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只是并不是笔直成排,似乎按照某种次序排列的,不过与下寨相比,中寨要好很多,下寨的房子是建在一片龙桑树上的,哪里像个寨子啊,活像一片鸟巢,但这里的房屋却十分整齐,街道宽敞,寨子也大,我粗略算了一下,中寨起码得有一两百户,只不过这天才刚擦黑,怎么就一个人都见不到呢。

这让人心里越发的没底,不会又是降头蛊惹的祸吧?我们随便找了一户人家,敲了半天门,里面也没人应,正当我们要走,房门吱呀呀的开了一道小缝,里面是个五十来岁的苗族老汉,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有点儿浑浊,目光呆滞,我暗道运气太差了,这老头看上去就不太灵光,不知道能不能问出个什么来。

“老人家,我们路过此地,请问这里是否就是中寨?我们是过路的行人,天色已晚,敢问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们借宿一宿啊?”崆峒子问道。

那老汉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只是用双手僵硬的胡乱比划着,半晌见我们没明白他的意思,便出了门,招了招手,意思是让我们跟着他走。

我低声道:“这老头好像是个哑巴,要不咱们另找一户再打听打听,就别跟这老头死磕了。”

夏缇道:“我觉得不必了,这里的人除了地位比较高的,大多数都只会说当地的土语,就算再换一户打听,人家也未必能听懂我们在说什么,这位老人家都已经出来给我们带路了,就先跟他走便是。”

说话间,那老汉将我们带到了另一户人家门前,他伸手砸了几下门,还没等房门打开,他就回去了。

很快,里面传来几声响动,房门一开,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她看上去已近古稀之年,身材瘦小,还有些佝偻,不过一双眼睛却很亮,不知怎地总觉得她看上去有些面熟,不过肯定没见过。

“你们找谁啊?”老太太开口道,她声音有些浑浊。

第十五章 蛙族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十五章蛙族“呃,大娘,这里是中寨吧?我们只是路过,天色不早了,想找个地方投宿,顺便打听一下情况。顶点”我向她抱拳道。

“是中寨,你们进来吧。”老太太将我们让进屋中。

她家里很干净,和普通的苗家没什么不同,唯一显眼的就是窗子旁种着一盆龙芽草。

落座之后,老太太给我们每人斟了一杯热茶,客套了几句,老太太是告诉我们这的确是蛙族,而她就是族中的巫女,族人都称她为“蛙婆婆”,对于这一点,我并不奇怪,因为她家里如此干净就足以证明她养蛊,至于她给的茶,谁也没敢碰。

夏缇开口说道:“蛙婆婆,我们只是想找两位道士,一老一少,老的脸上戴着副铁面具,不知您有没有见过。”

我了解夏缇,她并不是爱出风头的那种人,估计是怕我直接问神树的事儿,太过唐突,引起对方的戒备,这才抢先说些别的。

“道士,没见过,我们这儿已经几十年没来过外人了,况且我平时也很少出门,就算真来了什么人,我一个老太婆怕是也不知道。”蛙婆婆老态龙钟的回答。

“哦,婆婆,你们这里的人都很少出门么?怎么我们在寨子里见不到人呢?”夏缇顺着话继续问。

“嗯,我们是蛙族,跟蛙的习性一样,到了晚上才出来的。”

人和蛙一样,这倒是奇怪了。

“哦,婆婆,您家里就只有您一个人么?”夏缇又问。

“都死了,我的汉子和一双儿女三十年前就都死了。”蛙婆婆一直面无表情,可说到此处,眼里却充满的凄苦和悲伤,那是一双饱经沧桑的老眼,眼里已经没有泪了,流露出教人扎心苦楚。

沉默了片刻,夏缇嘴唇微动,估计是想安慰几句,可话未出口,蛙婆婆便自顾自的道:“你们既然能找到这里,估计对三十年前的事儿也有耳闻了吧。”不等我们搭话,她就继续说道:“就是那次前山寨子的人突然来我们这儿要人,要他们的巫医阿朵,那是个人美心善的好姑娘,她早就与我儿两情相悦了,因为我们三寨的人无法出去,也没办法去前山提亲下聘礼,请他们过来,就只能按照孩子们的意愿,给他俩完了婚,全寨子的人都来吃了喜酒,一连热闹了三天,可给我们家赚足了脸面。可也怪我们,把这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阿朵嫁过来就得守蛙族的规矩,不能出山,所以没多久喜事就变成了丧事,前山寨子的上百名男丁前来要人,兴师问罪,没说上几句话就动起手来,烧杀抢掠,先后来了三次,族人死了大半,我们家里就只剩我自己了,他们都被活活的烧死了,我那好儿媳阿朵也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尽了,可惜了那样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了,我的好儿媳啊,你们看,那是她最喜欢的龙芽草,我一直替她种着呢。”说完蛙婆婆指了指窗子旁的那颗龙芽草,她的嘴仍旧在微微的颤抖着

,只是没再发出什么声儿来。

众人点了点头,蛙婆婆讲的和前山寨子里那苗族汉子说的完全对得上,看来他们都没撒谎,三十年前,这里的确发生了那件可怕的事儿,而且蛙婆婆的话也验证了金山说的,他们三寨的族人确实不能出山,要是这么说那个跑去前山找阿朵的青年肯定不是三寨的族人,那他真的极有可能就是“鬼面道”,否则鬼面道不会对这里如此熟悉,这就对上了我之前的推测。

这时,崆峒子欠起身,微微鞠躬道:“无量天尊,老人家,逝者已矣,您切勿悲伤,多多珍重才是。我们只是路过而已,想去上寨不知该如何走啊?”

蛙婆婆想了想,道:“上寨还得往上十里左右,虽说不算远,但山路极不好走,很危险的,当年也只有族长能确保万无一失的找到哪儿,只可惜他也在三十年前就死了,现在族里已经没人知道去上寨的路了,唉!你们来的不巧了。”

我看这蛙婆婆为人倒也耿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无需再隐瞒了,便问道:“婆婆,有关神树的事儿,能否给我们讲讲。”

蛙婆婆应该是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不过她还是一愣,估计是没想到我会如此的直白,想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神树,我知道的应该也不比你们多,而且那是我们三寨的圣物,是我们要用生命守护的秘密,我想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休息了。”说到后来,她的语气明显很不悦了。

咱们也不可能像对付金山一样对付一个老太太,何况人家也没得罪咱们,而且她只身一人,估计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我正想着怎么能从她嘴里套出点儿什么来。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个啷个啷”的开门声,而且是许多门一起被打开,紧接着是许多人走了出来,脚步声很重,我总觉得有点儿奇怪,这些人怎么一下子就齐刷刷都出来了呢?

众人也都是疑惑不解,一个个面面相觑。

蛙婆婆见状解释道:“哦!族人们出门了,我们蛙族人就是这样的,和你们说了,族人和蛙的习性一样,白天在家中睡觉,到了晚上,天全黑之后就会一起出门,让你们见怪了。”

她说完便安排我们进内屋休息,自己进了另一侧的卧房。

关上门,我顺着窗缝往下看,街道上的人三三两两的在走动,他们很安静,除了脚步声,也没人说话,可能这也是他们的习惯。

我低声道:“要不我出去看看,没准儿能打听出神树的下落。”

青云诺诺的道:“还,还是别去了,这里有点儿,有点儿吓人,还记得前山的那个苗族汉子说的话吗,他们最后一次来中寨的时候,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又活了过来,估计这里,应该闹鬼。”

我道:“唉!青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儿小了,还算不算个爷们儿了。”

崆峒子道:“还

是别出去了,普通百姓应该都不知道神树的所在,而且他们也只会将苗家的土语,也问不出什么来,这黑灯瞎火的,咱们又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是谨慎些微妙,别生出什么事端来。”

夏缇也点头道:“是啊,杨子哥,还是小心些,这蛙婆婆是个巫女,会施蛊,我看咱们得轮番守夜了。”

众人点头同意,其实这一夜我都没合眼,街上人不知不觉间散去了,很快天光大亮,蛙婆婆敲门进来,笑道:“都醒啦,昨夜睡得可还习惯?”

明明都没睡好,可也只能尴尬的点点头。

崆峒子抱了抱拳道:“甚好甚好,老人家,叨扰了,这是点心意,请收下。”说着从怀里掏出二两碎银子递给蛙婆婆。

蛙婆婆微微一笑,却不伸手接,只道:“这些黄白之物在我们这儿是用不上的,道长还是收回吧,反正这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老太婆,屋子空着也是空着,给各位行了方便,不足挂齿的。”

出家人给在家人钱财,还没给出去,崆峒子颇有些尴尬,讪讪的笑道:“无量天尊,那贫道就谢过了。”

我也起身,抱拳施礼,“婆婆,呃,只是我们……,不知……”

蛙婆婆眉眼挑了一下,阴着脸道:“你想问神树的事儿吧,我已经说过了,我这个老太婆什么都不知道,奉劝各位,最好别打神树的主意,好自为之。”

我有些火了,正好发作,就听夏缇微笑着道:“婆婆,多谢您的提点,能告诉我们上寨怎么走么?”

伸手不打笑脸人呢,蛙婆婆叹了口气道:“我只能带你们出寨子,这座大寨是按照我族的图腾物‘密洛蛙’的形态建造的,整个寨子就是一座大阵,十分玄妙,非本族人进来便很难走出去的,至于去上寨的路,就得靠你们自己找了,我老太婆也不晓得。”

我们点头道谢,跟着蛙婆婆出了门,这还真不愧是蛙族,连只蚊虫都没有,烈日当头,寨子里一片死寂,就算这样的大晴天,也总像有一层薄雾在遮挡前路,再加上白天的街上半个人影都看不见,也着实有点儿吓人。

七拐八拐的走了好一会儿,我正被眼前一模一样的木楼弄得晕头转向,忽然间,“嘿嘿嘿!”身后传来了几声怪笑。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有个人影,从路口处一闪而过,“疯老头”大伙儿齐声叫道,没有错了,很清楚那就是跟我们一起进山的疯老头。

“追!”我大叫一声,率先冲了出去。其余的人二话不说,也紧随其后。

别看疯老头疯疯癫癫的,腿脚却极快,每次我转过一个路口,就只能看见他的身子一闪,又转进了另一条路,我们追了一炷香的功夫,疯老头突然一转身,竟没了踪影。

青云赶上来,气喘吁吁的叫道:“糟,糟了,蛙,蛙婆婆,也,也不见了。”

第十六章 刀枪不入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十六章刀枪不入我一拍大腿道:“哎呀,蛙婆婆这把年纪了,怎可能追得上咱们呢?”我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了。顶点

众人赶紧凭着记忆按原路返回,可这里房子和路都是一样的,没走出几步就迷了方向,哪里还找得到蛙婆婆,这下可遭了。

我和青云干脆扯开嗓子大喊,可喊了半晌,嗓子都哑了也没丁点儿回应,看来蛙婆婆是真丢了。

正不知该如何才好,“啊!啊!救我!”青云忽然嘶声大叫。

回头一看,只见他站在一处木楼前,僵直的站着,看不出有啥不对,但就是姿势有点别扭,他表情很痛苦,脸上冷汗直流,我赶紧将他扶稳,大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不,不晓得,我,我刚才只是,只是累了,便在……倚在这桩子上歇,歇了一会,可谁知,肩,肩膀就不能动弹了,好痛好麻,啊呀呀,好痛,好痛。”青云断断续续的答道。

那是一根普通的木桩,支撑着木楼,不过仔细一看,还真发现了门道,那木桩原来是一根极粗壮的毛竹所做,外面涂着一层灰白色的粉,要是不注意,很难看出和普通的木头桩子有什么不同之处。刚才是青云靠在了上面,蹭掉了附在上面的粉末,露出了青竹的底色,才让我们发现了这根桩子的不同。

我伸手想要取些粉末仔细看看,夏缇一把将我拉住,“小心有毒!”又向旁边的青云看了看。

崆峒子将青云的衣服撕开,只见那粉末渗入进了他的左肩,顷刻间,肩膀一片淤黑,肿起来老高,而且已经蔓延至手臂了。

“粉末有剧毒,快,快,得先找户人家,取些清水,再想法子解毒。”崆峒子急道。

他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平日里对青云横竖看不惯,可真到要紧时刻却不含糊,这会儿他抱起青云向最近的一户人家冲去。

我和夏缇忙抢在前面敲门,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出来,我情急之下用手一推,没想到门却没闩,竟然开了,难道这里真的已经太平到夜不闭户的程度了?也管不了那许多了,我们也不打招呼,直接鱼贯而入,屋子里陈设整齐,可的确没人。

崆峒子将青云平放在床榻上,先去了些清水将他患处清洗干净,又将从下寨取来的鸡血藤捣碎,敷于患处,这鸡血藤能止虫痛,这一点我们已经在下寨见识过了,果然,过了一会,青云的疼痛减轻了许多,不过黑毒却不见减少。

崆峒子心中自是着急,便让夏缇看好青云,我随他再找找其他人家,这毒既然就在外面,此处的人也应该知道如何解毒才对,于是,我和崆峒子分头寻人,敲了十几户人家,却没见一个人出来开门,若再敲下去,我俩非得迷路不可,无奈只好原路返回。

为今之计,只能等晚上,族人都出来时,再询问解毒的方法了,我喂青云喝了些水,吃了几口干粮,一直挨到太阳落山。

忽然,“咯吱!”一声门板的响动,我们知道有人出来了,我顺着窗子望去,果然寨子里的男女老少,纷纷出了门。

我和崆峒子立即架起青云也出了门,刚下木楼,迎面便撞见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妇女。那女人也看见了我们,她脸上却没有表情,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们,让人多少有点儿舒服。

而就在此时,一场意外发生了。

夏缇忙上前,拱手道:“这位大姐,我们有人中了这里的毒,不知该如何……啊呀!”

夏缇的话还没说完,身子便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我们都看得分明,那中年女人一把将夏缇拎起甩了出去,她的力道极大,根本不是普通妇人应该有的气力。

不等我反应过来,崆峒子也被这个女人推了出去,这一次力道更大,饶是崆峒子武功高强,却也噔噔噔急退了数步,事发得太突然,哪里成想一个妇道人家竟会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看样子来者不善,我火冒三丈,可也不敢托大,飞起一脚蹬向中年女人的小腹,脚和她身子接触的一瞬间,仿佛是踹在了石头上一般,直震得我脚底发麻,连退了数步,不过对方也退了几步。

女子即便习武也多以轻柔为主,没想到这女人却能将硬功练到这种地步,我的功夫大部分是跟着张井叔习得的,也算是硬功,可跟着女人比起来实在差太多了,就算是张井叔本人也未必胜得过她,我正想着该如何对敌,可这会儿,街上所有寨民都将目光投了过来,他们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的,一步步的逼近。

“当心!”夏缇冲我大叫。

我就觉得脑后一道劲风袭来,急忙低头,向一旁急闪躲过,是个方脸的大汉向我发难。听风声我便知此人力道更大,急忙后退了几步,我暗道不妙,怎地高手都聚在一块儿了。

就在此时,大祸已经临头。

中年女人已到了青云面前,情急之下,青云勉强拔出宝剑,挥剑便砍,那女人躲都不躲,宝剑砍在她身上就像砍在石头上一样,青云中毒已深,估计也没多大力气,走路都很勉强,一只胳膊还处于半瘫痪状态,哪里是中年女人的对手。

只见中年女人伸手掐住青云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就听见“咔咔!”两声,青云双腿乱踢,痛苦至极,眼看脖子就得被她给扭断,我正要上前相救,突然,身后窜出来一个少年,只一拳就砸中青云的后背,就听得“咔!”的一声,血肉横飞,这一拳竟然砸穿了青云的身体,从前胸透了出来。

可怜青云一口鲜血喷出,哼都没哼出一声来,我脑中一片空白,做梦也想象不到无怨无仇,这帮族人竟会下此毒手,而且他们怎么个个都有如此恐怖的功夫呢?

眼看患难的兄弟就要活不成了,我嚯地跃起,拔出陆卢宝剑,一剑将那方脸汉子的手臂砍断,此时我杀心大起,

又一剑刺穿他的心脏。

此时十几个寨民围拢上了,崆峒子见爱徒惨死,也从地上弹了起来,已然是愤怒至极,挥动宝剑左劈右砍,他剑法精妙,只是无奈这些寨民个个像是铜墙铁壁一般,极其坚硬,很难将其砍倒。他娘的我就弄不明白,这些寨民并不像练过武的样子,可为啥个个都有刀枪不入的本领?

夏缇更是如此,她一个姑娘,气力本就不足,加上她的腰刀也不锋利,根本无力御敌。

好在这些寨民并未使出全力,我们边战边躲,勉强还能应付。不过很快更多的寨民聚拢上来,突然,我瞥见刚才被我刺穿心脏的方脸大汉又挣扎了爬了起来,向我扑了过来,似乎更凶残了,他居然还没死,我心中大惊,暗道不妙,难道他的心长在右边?这种人十万个里才能挑出一个来,咋就偏偏被我给赶上了呢。

对方的人数越来越多,已经有近百人了,将我们团团围住,想逃怕是绝无可能了,今天估计都得交代在这儿了。

“嗨!……”,突然一声断喝从远处响起,寻声望去,一个年轻人冲了过来,他个子不高,身上黑乎乎的很脏,跑到近前将怀里的黑灰洒向众人,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寨民竟被他的出现惊呆了,这年轻人左推右搡硬生生的挤出一条路来。

他冲到我们跟前,又朝我们仨扬了一把黑灰,大叫道:“快,快跟我来!”

他方头方脑的有点儿憨厚,虽然不知道他是谁,可也莫名的对他生起了几分信任,再说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们跟着他向外跑,等那些寨民回过神儿来再想阻挡我们,已经来不及了。

跟着那年轻人转了两个弯,跑到一处木楼前,那青年将早已准备在门外一盆黑灰打翻在地,我早就闻出来那是草木灰,和刚才扬在我们身上的是同一种玩意儿。

随后,我们随着青年进了屋,关上门,就见屋内端坐一人,“疯老头!”,我和夏缇异口同声的叫道。

座上的那个人可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疯疯癫癫的疯老头,可这会儿他的样子十分正常,根本不像是疯了的样子啊!

看见他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定是他装疯卖傻的把咱们都给骗了,要是一个疯子,怎么可能在这种凶险之地活这么久呢,要不是他青云也许就不会死。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举拳就打。

“杨子,你干啥?”说话的竟是就我们的那个青年,我一愣,拳头举在半空中,这就怪了,我不认识他呀,他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呢?而且这声音还很耳熟。

“是我!”此时,疯老头也开口道。

这声音,这声音竟然,竟然是……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光是我,就连夏缇也啊的一下惊叫出声儿来。

就听那青年继续骂道:“娘的,杨子,夏缇,咋的,连俺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

第十七章 不是人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十七章不是人“华伯,大壮,可你们是……”我心中极是欢喜,可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夏缇也是如此,这当口见到他们就比见了爹娘还亲啊,激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

那青年就是大壮,见我俩迷茫,得意的解释道:“杨子,你不记得啦,在巴蜀时我师父学了千面术,就是那女戏子的易容术,师父回去之后细细揣摩,勤加练习,如今已有大成,我俩是易了容的。”

我和夏缇这才恍然大悟,与他俩相认,又将崆峒子和他俩互相引荐,一番寒暄过后,崆峒子急道:“可怜贫道那徒儿青云,自小跟着贫道学艺,如今却丧命于此,做师父的何等的罪过,各位稍等,贫道去将青云的尸身夺回来。”说着便向外走。

“我同你一起去,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我心中更是难过,愤怒,青云是我叫来的,却白白断送了性命。

“万万不可,且听我一句,这里的寨民根本就不是人!”华伯这话着实吓得我一激灵,就听他继续道:“他们并非血肉之躯,是杀不死的,你们去了也只是白白送命,崆峒道长,你徒儿的尸身在下定帮你找回,切不可莽撞行事啊。”

仔细想想,虽然难以置信但着实在情理之中,这些寨民力大无穷,刀枪不入,这的确不是一般人,那个被我刺穿了心脏却还能活着的大汉,根本就不是人,难道他们是鬼,可鬼魂谁又见过,再说是鬼又怎会硬得如磐石一般,不过我想起了一件事。

见崆峒子也是一脸茫然,便拉着他道:“道长还记不记得前山那个苗族汉子说的话,他在中寨杀的人又复活了,想必这些人都不是活人。”

崆峒子点了点头,激动的道:“嗯,可是青云还在外面呢……”

我也难过,便道:“莫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先弄清楚再说,这个仇咱们是一定要报的。”

崆峒子行事素来沉稳,适才也只是夺爱徒的尸身心切,经我和华伯这么一提醒,也冷静了下来,我搬了把竹椅,扶他坐下,又扒在窗边向下看了看,不时还会有三三两两的寨民路过,但一切都显得很正常,并没有人在找我们,好像刚才的事儿根本就没发生似的。

“无妨,他们不会发现这里的,杨子,快告诉我你们都经历了何事?”华伯问道。

我知道既然华伯如此说,定是已有了把握,这才安心坐下,将我们的经历详细给他和大壮讲了一遍,最后我问他们为啥会在这里。

大壮道:“这事儿还得从一个月之前说起,我们收到了一封书信,信中说你俩会来此寻找木蝴蝶,信上说那种红色的木蝴蝶是味魔药,不可取,取之必死,让我们前来相救,带你们回去。”

“可一个月前,算起来那时我们也才刚刚确定来此取木蝴蝶的,要是再传书信给千里之外的你们,那起码又得个把月,这,这怎么可能?”我又仔细回想了一下,的确,一个月前我

们谋划来苗地的事儿,不过也只有我、夏缇、崆峒子和青云知晓此事啊!想到这儿,我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崆峒子。

崆峒子也是满脸惊奇,皱着眉头想着什么,可半晌也没理出个头绪,捻着胡须直摇头。

“知不知道是谁写的书信?莫非又是方仙教?”夏缇岔了个话题。

大壮嘿嘿一笑,卖关子道:“你们就别猜了,就算把我的智慧借给你们,你们都够呛猜得着边儿。”

夏缇翻了个白眼,“借你的智慧?你觉得能借到什么?别卖关子了,快点儿说。”

大壮愣是没听出来这番挖苦,一脸的洋洋自得,见我们都很渴望的盯了他,得意的道:“是治化长老寄来的。”

“治化长老!他……”我看了看华伯。

华伯点了点头,“长老的手迹我认得,是不会错的。”

我心里欢喜,还有一肚子问题要问他呢,便道:“那治化长老现在人在哪儿?”

大壮垂头丧气的道:“我们要是知道就好了。”

我问:“就是说长老还活着,他在暗中相助,却不现身,这究竟是个啥道理?”

华伯也摇了摇头,显然这事儿的确让人想不通。

夏缇接道:“那信里还说了些什么?”

大壮摇了摇头,道:“呃,就只说了这些。”

我点了点头,问:”那你们是怎么进到后山的?”

大壮道:“呃,我们到这儿之后正好遇见疯老头带你们进了后山,师父觉得那疯老头有点儿奇怪,我们就没现身和你们汇合,就在暗中跟着你们,结果真被师父说中了,疯老头带你们进了下寨后便趁机溜了,我和师父看得清楚,一路跟了下来,那疯老头对这后山颇为熟悉,我们很顺利的找到了这里。”

“那你们是如何躲过这里的‘寨民’的?”崆峒子继续问。

大壮道:“这还多亏了疯老头,他进寨之前先点燃了一堆材草,开始我还以为他是饿了,想烤点野味添肚子,结果他连只虫子都没烤,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火堆燃尽,之后便抓起冷下来的草木灰在身上乱抹,黑乎乎的,脏的要命,临走时还带了一些,我当是他又犯了病,可师父说他生起火堆时,目光凝聚,不像是神志不清的状态,其中必有深意,所以我们也学他那样做,果然有效,那些活死人,就是这里的寨民,好像根本就看不到我们,就算在他们耳朵边上大喊,他们都没反应。”

华伯补充道:“草木灰能掩盖人身上的阳气,以后我们出去都得先涂上一些。”

众人点头。

“这么说,疯老头并不是真疯啊?”夏缇道。

“那倒也不是,进寨之后我就将他捉住了,师父给他瞧过了,这疯老头确实有癔症,不过并不十分严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可以料定他脑袋里定藏着许多秘密,还好师父早有准备,来的路上,

在山里发现了一种紫金莲,也叫蓝雪花的草药能治此疾,便采了些,每晚取二钱给那疯老头泡脚一炷香的功夫,没想到还真有效,三日后疯老头便吐痰不止,到了七日便大哭大笑,师父说这两日应该能好了。”

“那疯老头在哪里?”我问道。

大壮道:“他被我关在隔壁的房间里,这会儿应该睡着了,这疯老头在此地畅通无阻,所以师父就易容成他的样子,这样更稳妥些。”

我点了点头,疑惑的道:“哦,那今天我们遇到的疯老头,呃,就是华伯您喽?”

华伯摇了摇头,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那怎么可能……”大壮话说到一半就定住了,“啊!难道说那老疯子跑啦,不好,咱们得赶紧去看看。”

大壮赶紧往身上涂了些草木灰,众人也跟着做了,不过,只有崆峒子一直动,他也没言语,见众人动身要走,才喃喃道:“说来说去,我徒儿的尸身该怎么取回来?”

华伯一怔,拱手道:“崆峒道长,失礼了,请莫要心急,以我们这些天的观察,青云的尸身并不会被损毁,寨民很可能会将他制作成与他们自己一样的活死人,刀枪不入,见人便杀。”

崆峒子惊道:“被制成活死人,是不是和他所中的毒有关。”

大壮举起左手,道:“没错,你们看!”

只见他左手发黑,已经动弹不得了,夏缇忙叫道:“大壮,你也中了那种毒,那可……”

大壮摆了摆手,狠狠的道:“他娘的!狗日的寨子,老子刚到这儿就碰到一根有毒的木桩子,这个毒毒性太强,俺这手也不听使唤了,不过你们别担心,小爷我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只是每天都得放血,排毒,他娘的,麻烦得很。”

说着他取出一支银针,忍着疼将指尖刺破,几滴如浓墨般的黑脓流了出来,滴在地板上,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很快便渗进木板中,冒出一股青烟,飘出一阵腐尸般腥臭的味道。

大壮就是逞口舌之快,别看他说得轻巧,可从他一脸痛苦的样子就能看出,这一招极为疼痛,不过这还不算什么。

就见华伯点了一支晒干的龙芽草,一股香烟飘散出来,用龙芽草在大壮的手上熏了两圈,烟雾飘动,却始终裹在大壮的手臂上,不一会就聚集在了一起,顺着伤口处,往皮肉里钻,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痛得大壮冷汗直流,浑身直发抖,烟雾在皮肉里形成了一个鼓包,来回游走,将黑脓带着毒血迅速的往外挤压,这会儿看得清楚,那黑脓里的确有东西在蠕动,好像是一种蛆虫,不过很小,看不大清楚,密密麻麻的在猛烈的扭动,看得人头皮发麻,这些蛆虫好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奇臭无比,看得我只想吐。

大壮“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差点儿就痛昏了过去。

崆峒子也看得发了傻,“这,这种毒原来是一种蛊!”

第十八章 僵尸蛊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十八章僵尸蛊华伯点头叹道:“没错,这应该就是‘僵尸蛊’,很多年前我曾听一位异士说起过,苗地有一种邪术,用煮鸡蛋和阴阿魏养毒蛇,再将毒蛇打死但不可见血,然后暴晒七七四十九日,毒蛇只剩下蛇骨,将蛇骨研磨成粉,与天水按比例混合,炮制成糊再阴干成粉,便是这僵尸蛊毒,将此毒涂在人接触的物件上,只要有人触碰到这物件,毒粉便会立即渗入进皮肉,若手碰到了手便立即僵硬,不能动了,若脚碰到了脚也会如此,此蛊还会很快蔓延至全身,最后整个人便成了一具刀枪不入的僵尸,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这邪蛊,唉!龙芽草能驱蛊,倒是有些效力,但还是无法彻底破此蛊。顶点”

华伯医术极高,要是连他都无计可施,看来这蛊毒非同小可,我问道:“那果真没有法子解此毒了吗?”

华伯欲言又止,隔了半晌才道:“至少现在我还找不到破蛊的法子。”

我知道华伯再犹豫什么,便道:“看来只有木蝴蝶能破此蛊,咱们好歹也得搏上一把,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壮……”

这时,大壮已经快痛晕了,黑脓也越出越少,熄灭龙芽草,华伯又赶紧打开窗子,散了散腥臭的气味,我扶着大壮躺下休息,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他才渐渐缓了过来。

回想起这些天的经历,我忽然间有些自责,当初若是能想得周全些,狠下心来好好审审疯老头,多了解些寨子里的情况,或许青云就不会死,现下能做的就只是亡羊补牢,为了大壮,或者说为了我们所有的人。

这时大壮抬眼看了看我,笑了笑,“别这么含情脉脉的看着俺,俺对你没什么感觉,你放心,老子还死不了,别愁眉苦脸的,走吧,去看看疯老头……”

于是,每人都将草木灰涂在身上,出门时还是很忐忑,不过到了街上,果然那些活死人好像完全看不见我们一样,很顺利众人便来到隔壁,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大壮嘟哝着骂了一句,便伸手将门推开,突然,一个人头探了出来,那是一张被火烧得溃烂的脸,五官扭曲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楚,而且,而且他只有小半个身子,胸部以下什么都没有,他双手抓在门框上悬着,就像吊着的半具尸首,只是那尸首还竟然是活着的,他的眼睛在动,血肉模糊的嘴还在微微的颤抖,像是在跟我们说话。

大半夜的,猛然间遇见这样的人,实在恐怖之极。就听大壮大叫:“他,他娘的,这,这,这是人是鬼,老,老子可不想就这样……”

我反应过来后,立即伸手将他的嘴捂住,大壮怕是被吓到了,又犯了话痨的毛病,若让他一直说下去,那我们就得有大麻烦了。

果然,这些活死人是能听到声音的,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子从内屋走出,从她僵直的眼神里能看出她也是刀枪不入的活死人。

崆峒子刚要拔剑,华伯便摆了摆手

,示意不要轻举妄动,他又向周围洒了两把草木灰,并伸手示意我们都不要动。

那女活死人走到门口,背起吊在门框上的人,往外走,我们一动不动的紧贴在美人靠上,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可她好像还是感受到了我们的存在,凑到我面前仔细的闻着,夏缇手扶着腰刀,紧紧的盯着我,我知道她是做好了暴起发难的准备,足足持续的一盏茶的功夫,对我来说好像过了一整天,要不是华伯连使眼色给我,让我不得轻举妄动,我早就与她拼个你死我活了。

大壮就在我边上,他瞪大双眼,死命的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忍不住发出声来,他这个毛病真要命,可别在这节骨眼儿是犯病啊,不然我就得玩完呐。

好在僵持了一会儿,女僵尸还是放弃了,缓缓的下了楼。

我的心总算落了地儿,长出了一口气,确定它们走远之后,我们才进了屋子,到了内屋一看,果然疯老头不见了,屋子里弥漫着一种奇怪了气息,有可能就是这种味道吸引了活死人。

“这疯老头夜里从不出门,恐怕是被人抓了去?”大壮道。

屋子里的摆设很整齐,地上有一只木盆,估计是华伯给疯老头泡脚治病用的,盆里的水很满,一滴也没有洒在外面,说明这里没有发生过争斗。

我摇了摇头,道:“应该是他主动离开的,只是不知道他是故意想躲开我们,还是为了躲避这些活死人,咱们就先在这里等等吧。”

夏缇道:“蛙婆婆说这座寨子就是一座大阵,不明其理的人很难走得出去,疯老头对这里熟悉,定晓得如何出去,为今之计必须先找到他才行。”

此时已过子时,每个人都很乏累,便各自吃了些干粮,睡了。我、夏缇和大壮三人轮流守夜,一旦疯老头回来就立即将他擒住,可惜直等到天亮也没见疯老头的人影。

寨子里的白天又恢复了宁静,但这是一种让人害怕的静,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坟墓,藏着无数具僵尸,白昼死寂,夜晚尸起,这样的地方多待一刻都是一种煎熬。疯老头究竟是谁,他怎么会对这里了如指掌呢?

崆峒子手捻胡须,问道:“华先生,以你所言,中了僵尸蛊毒的人最后会变成一具僵尸,炮制成活死人,可是我看这里的寨民并不像是僵尸啊?”

崆峒子的话也有些道理,华伯一下子也被问住了,竟不知该如何对答,半晌才道:“这,这也只是我的预感而已,并无真凭实据。”

预感,我从来没见过华伯这么不确定过,若不是华伯卸了妆,恢复了他本来的模样,我很难相信这就是一向严谨了他。

崆峒子闻言,皱了皱眉,不悦道:“那就是不确定喽,可我青云徒儿的尸身……,唉!”他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扭过头去。

我理解华伯,当时若不那样说,崆峒子若真追出去,

夺青云的尸身,恐怕凶多吉少,崆峒子估计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虽有不悦,却没发作。

夏缇见状,对崆峒子道:“道长莫急,昨日的那些活死人虽然目光有些呆滞,动作也僵硬了些,可其他地方都和常人没有区别,他们的关节能动,的确不像是僵尸,至少不是普通的僵尸,因为这些人的身体极硬,寻常刀剑都伤他们不得,这样看来也绝对不是活人。在西王母国时,我听当地人有种说法,在昆仑冰渊下有种毒虫,被九黎族所得,炼制成蛊,可让死去的人复活,继续战斗,而且比生前骁勇百倍,忠心不二,除非将其烧成灰烬,否则都无法将其消灭。还有据说楚怀王熊槐在位时,贪恋女色,有个技艺超群舞姬深得宠幸,怀王的宠妃郑袖因妒忌将其毒死,另怀王伤心不已,后来一个方士说他能让那舞姬复活,继续起舞,并向怀王立下‘军令状’,没想到几日之后那舞姬真的‘复活’,在台上偏偏起舞,同生前一样,其实舞姬并没有真的复活,只是被那方士下了蛊,成了一具令人摆布的人偶。也许这与咱们现在所见的寨民是一样的。”

华伯点了点头,道:“嗯,的确如此,这些寨民之间无法交流,只是一个让人摆布的人偶,那就是说……”

“蛙婆婆!”我和崆峒子异口同声的道。

夏缇点头道:“没错,或许她是这个寨子里唯一活着的人,也是这些活死人的操控者。”

想想刚进中寨时带着我们去找蛙婆婆的那个老汉,他也应该是活死人,但对我们并没有敌意,遇到蛙婆婆之后,这些活死人才欲置我们于死地,难不成真是蛙婆婆想除掉我们,想到这儿,我怒起心头,若真是这恶婆,我定要亲手劈了她,给青云报仇。

不过,这里的房屋街道都一样,想找到蛙婆婆的住处也不容易,大壮想了个笨法子,就是分成两小队,在街道两边,挨家挨户去找,走完一户便用匕首刻个记号,寨子里也不过一二百户人家,两天之内一定能找完。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否定了,其一,此寨就是一座大阵,还到处是僵尸蛊毒,如今是敌暗我明,这样大动声势不仅暴露自己,还打草惊蛇,十分危险;其二,这里的所谓“人家”就是个恐怖的坟冢,鬼才知道里面有什么,刚一进屋就和活死人来个脸对脸就不好收场了。可话又说回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众人商量过后,决定怎么也得找一户人家探探,看看是否能有些收获。

于是,众人事先往身上涂了些草木灰,选了一户较为隐蔽的木楼,蹑手蹑脚的来到门前。

大壮躲在后面,见我看他,撇了撇嘴:“你……”

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嘘声道:“我可不是含情脉脉的看你啊!”

“那,那你也别看俺,俺知道你没憋着什么好屁,这,这回该你了,俺可不想再弄出个人头来。”

第十九章 金龟子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十九章金龟子我无奈,只好伸手推了推门,木门晃动了两下,只发出两声“咯咯”的声响,门是闩着的,众人屏气凝神听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我干脆敲了几下门,等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应答。m

看来就只能破门而入了,我拽出陆卢剑,将门闩砍断。“咯愣”一声房门开出了一道缝隙,顷刻间,一股极难闻的霉味夹着像是尸臭的气味飘了出来,我差点吐了,喉咙里一阵恶心难受。

华伯立即掏出了几片大树叶,塞在每个人的嘴里,低声道:“这是苗地特有的八角莲,嚼烂含在嘴里,味道不太好,但解毒很有效,还可化痰散结,待会儿进去时再用衣服遮住口鼻便可不中尸毒。”

我嚼了几下,果然如华伯所说,这玩意儿又辛又苦,瞬间满嘴都感觉快木了,不过我忍住没吐,再怎么说也比刚才那股夹着尸臭的怪味儿要好得多。随后,大伙儿又用衣服遮住了口鼻,这才进屋。

正屋没有任何陈设,只是并排摆着四口破木棺材,其中有一口很小,里面的应该是个小孩儿,这些棺材的做工很差,木料也极其普通,如今已破烂的不成样子了,而且这些棺材都没有棺钉封过的痕迹,棺盖就只是虚盖在上面的。

这倒也不出所料,我向大壮使了个眼色,道:“咱俩先开一副瞧瞧。”

大壮晃了晃脑袋,举了举他中了毒的手臂道:“这,这棺材盖也没封,你一个人就行,俺,俺掩护你,要是真蹦出个僵尸来,小爷俺立时叫它脑袋落地。”说着他拽出龙骨刀,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就是脚步不往前上,明显就是敷衍了事,念他中了毒,我也不和他计较了。

不过还真别说,这龙骨刀是何等的神器,就算这活死人铜筋铁骨,一刀下去也让它一分为二,这会儿亮出来,怎么着也是能壮壮胆儿的,我咬着牙,伸出手去,一不做二不休,猛地一较劲,就掀开了第一副棺材。

往里面一看,棺内躺着一个男人,三十来岁,典型的苗家汉子,看上去他竟像是睡着了一样,鲜活如生。

大壮一看没起尸,顺势将其余三副棺材也都掀了开,一个女人,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小孩,他们显然是一家子,最可怜的是那个孩子,也就五六岁那模样,真是惨绝人寰啊。

我探了探他们的鼻息,没有呼吸,他们的确已经死了。大壮伸手要去检查一下,被华伯一把拉住,“小心尸毒!”

大壮吓得赶紧将手缩了回来。

“先别动尸体,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发现!”崆峒子道。

我们小心翼翼的在屋内搜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内屋的床榻和桌椅摆放的都很整齐,只不过都还是几十年的样子,上面布盖了尘土,有一股呛人的气味。

半晌,大壮才道:“没啥特别的,我看就这几副棺材摆在这儿有点儿吓人。”

崆峒子淡淡的道:“这就是苗人的

习惯,家里老人故去,都要将正厅打扫干净,陈设移开,在最显眼的中央摆放寿材,就在正厅里停尸三年,然后才能下葬入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哎呀!不好,诈尸了!”突然,大壮大喊。

我赶紧往棺材里一看,那些活死人竟然变了一副样子,他们的眼睛竟然睁开了,还真他娘的有诈尸这种事儿,就见他们的嘴慢慢的张开,张得极大,身体开始发黑,此时更像是中了僵尸蛊毒后毒发身亡的人,大壮伸手对比了一下,的确,颜色和他中毒的左手一样,此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我差点儿吐了出来。

突然,棺中的尸体同时剧烈的抖动起来,震得棺板噼里啪啦的乱响,我急忙拔出宝剑,挡在华伯和夏缇身前,其他人也都各抄兵刃。

就在此时,从其中一具尸体口中都钻出一只类似龙虱的金黄色的甲虫,一节拇指大小,身子呈菱形,很快,另外三具尸体的口中也爬出了同样的虫子。这些虫子正看着我们,煽动翅膀,“吱吱”的发出了一种带有警告性鸣叫。

“这是金龟子,快走!”华伯大喊道。

“金龟子?”我一愣。

可已经来不及了,这四只甲虫如同四道金光一般向我们射了过来。

我横剑一挡,“铛!”的一声,其中一只正撞在剑背上,没想到这金色的小甲虫竟有如此大的力气,将我撞得后退了两步方才站稳。那虫子自然也被弹了回去,重重的撞在了墙上。

崆峒子和大壮也躲开了攻击,可眼看着一只金龟子从我脸旁划过,直奔华伯而去,就见华伯的身子摇晃了两下,便倒了下去,夏缇赶紧伸手将他扶住。

“华伯,华伯!你这是怎么啦!”我大声叫着,就感觉他的身子直挺挺的,像僵尸一般,已经不省人事了。

“好像,好像有一只钻进师父嘴里了。”大壮扶着华伯,焦急的大喊道。

我赶紧掰开华伯的嘴,里面什么都没有,怕是已经钻进肚子里了,我大喊道:“这金龟子究竟是个啥东西?”

大壮一脸苦相,“俺,俺也是第一次听师父说起呀,这,这可咋办,这玩意儿多半不是什么好货……”

“快走!它们又来了,先出去再说。”夏缇叫道。

我抬头一看,剩余的三只金龟子又飞了起来,径直朝我们扑来,我心中大惊,刚才那一下,我自己都被震得手心有点儿发麻,这小甲虫居然还活着,它们难道是铜铁做的不成。

这会儿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忙和大壮将架着华伯往外逃,崆峒子和夏缇给我俩打掩护,大伙儿赶紧退了出来,还好这种叫金龟子甲虫并没有追出来。

我背着华伯,一众人返回到住处,将华伯放在床榻上,此时华伯已面色惨白,大壮切了切他的脉,脉象还算平稳,但谁都不晓得下一步该怎么办,不知道这金龟子究竟能怎样。

不过有些事情已经很明白了,那些活死人也都是中了僵尸蛊变成了坚硬的黑僵尸,然后又被人喂了金龟子,这种虫子可将黑僵尸转回到跟活人无二的模样,并控制这些尸身,使其成为行尸走肉,照这样看,不就是夏缇所说的昆仑冰渊下的毒虫吗?此事非同小可。

饶是崆峒子这般见多识广的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华伯的身子抽搐了一下,缓缓的睁开眼,目光仍旧僵直,我们立即围拢上来,就听华伯道:“我感觉到金龟子已经在我体内控制我了,它在慢慢吞噬我的魂魄,大壮,快在我神阙上灸炷十壮。”

大壮咬着牙点了点头,从背囊里取出数支细针,他手都在发抖,脸上也见了汗,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半晌,才将细针尽数刺在了华伯肚脐的正中。

我怎么说也是药铺子里出来的,自然晓得针灸神阙穴能安魂定魄,可同时也十分危险,稍有纰漏便有性命之忧,也难怪大壮会如此紧张,我心中明白,华伯行事素来谨慎,如今可是以命相搏了,看来他体内的金龟子十分厉害,但是这招肯定不能杀死那虫子。

此时众人都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来,生怕惊扰的大壮,出什么岔子。

华伯定了定神,道:“我想,晚上活死人出来都是受到此虫的驱使,我能感觉到,金龟子受着某种力量的驱使,等晚上你们跟着我,应该能找到操纵者。”

众人点了点头。

“可是华伯,怎样才能救你?”夏缇问道。

华伯道:“此虫很是凶猛,我也不知如何能制住它。”他顿了顿,又将目光投向我,道:“杨子,有件事我要托付给你。”

我朝华伯点了点头,“您只管吩咐便是。”

“在我体内的不是一般的蛊虫,此虫十分厉害,如果我被它完全控制,对你们不利,一定要杀了我,将我的身体烧掉,不能让此蛊借我的躯壳害人,记住了吗?”华伯坚定的道。

我心头一惊,就是华伯变成了活死人,我也不可能下手杀了他,这点我是万万做不到啊!

华伯见我不答应,一把拽住我的衣襟,急道:“那时我的魂魄已经被蛊虫噬光了,那已经不是真正的我了,一定要杀死我!”

即便是这样,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当下也只能咬着牙朝华伯点了点头。

大壮见自己的师父这么说,心中自是难过,他将头转了过去,噼里啪啦抽了自己几个大耳刮子,哭道:“都是俺没用,想不出法子来救师父,是俺没用,俺没用,呜呜……”

夏缇拉住大壮,道:“这不怪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到蛙婆婆,她多半是这些金龟子的操纵者,一定有法子破蛊”

大壮扭过头,朝桌子重重的砸了一拳,哭道:“没错,老子一定要将那恶婆砍了,给她塞一只虫子,让她也尝尝被做成活死人的滋味。”

第二十章 金虫驱尸

崆峒子道:“敌暗我明,此事不宜鲁莽,青云也死在她手里,咱们一定得细细的谋划一番。”

夏缇点头道:“我记得蛙婆婆家里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窗边种着一株龙芽草,我们晚上可以趁着夜色,也装做活死人跟着华伯找蛙婆婆的家,先不要打草惊蛇,见了龙芽草再动手。”

一番商量,众人敲定了几处行动细节,又向身上涂了足够多的草木灰,一直等到太阳落山,突然,华伯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好像打了鸡血一般,起身就往外走,从他略带僵硬的动作上能够确定他被金龟子给控制了,身体已经不由自主了。

“跟我走。”华伯用极沙哑的嗓音说道,那并不像他的声音,也听得出他说这几个字很吃力,不过这表明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出了门,街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活死人的走动,我们低着头,紧跟着华伯,如同在迷宫中行走,不过这次我们沿途留了记号,大约半炷香的功夫,就听华伯吃力的道:“我体内蛊虫异动得越发厉害,那蛙婆婆估计就在附近。”

众人轻轻应了一声,便分头寻找,按照事先定好的计划,我悄悄爬上一座木楼,用匕首撬开左手边的窗缝往里看,没看到那株龙芽草,证明不是这一间,当我找到第三间时,就见对面木楼上的夏缇在向我们挥手,这是找到的意思。

我们扶着华伯立即与夏缇汇合。

“就是这一间,不会错的。”夏缇很坚定的道。

于是我们破门而入,上了灯,发现这里果然就是蛙婆婆住的那间房舍,那株龙芽草没有变化,不过寻了一圈,蛙婆婆却不在,屋内也没发现任何不寻常的地方,不过华伯的反应更强烈了,此处应该有某种物体在控制着他体内的金龟子。

夏缇指着内屋角落处的一个神龛道:“这个很蹊跷,快将它挪开。”

大壮上前将神龛推到一旁,果然一个洞口露了出来,忙问夏缇:“你,你是怎知这里有问题的?”

夏缇道:“上次我们住在这里时,我就发现这神龛有问题,因为它摆放的朝向不对,哪儿有神龛朝北的!”

我向夏缇竖了竖大拇指,再看这洞口,并不算大,矮着身子勉强能通过一人,里面黑漆漆的,看不见事物,靠近洞口一股奇怪的香味飘了出来。

我刚想往里进,就被崆峒子拽了回来,“不要贸然行事,你们还是跟在我后面。”他说完便率先钻入洞中。

我们只好紧跟在后面,此洞通到隔壁的一间房屋,我们从洞中钻出,大壮燃起了一支火折子,借着光亮发现,这是一间完全封闭的大屋子,按照我的估计,此处从外面看上去与其他木楼没有区别,但内部却将门窗用木板封死,屋内没有隔板,就是一个大通堂,成了一间没有门窗的大屋子了。

屋子只是两旁各有一座灯台,大壮上前点燃了灯台,这两盏灯台同时倾

斜了一下,点燃了两旁的金属凹槽,凹槽内应该是一种火油,瞬间就燃了起来,灯火沿着凹槽向前蔓延,顷刻间如两条火龙向前蔓延,屋子顿时明亮起来,此刻我们才发现,这是一间极长的屋子,目测这两条火龙的尽头,至少是四间木楼打通后的长度。

这间狭长的屋子里没有任何事物,就像是一条宽大的走廊,只是地板上有许多块血迹,这些血迹有些是血脚印,一直走到尽头,有些像是拖拽尸首留下的血痕,还有一些血渍胡乱的溅在四周,很像是打斗留下的痕迹。

“大家一定要小心!”夏缇提醒道。

众人慢慢的向前走,到了屋子的正中央时,突然脚下的地板缝里竟然渗出了血,那是一股黑红的脓血,虽然不多,但粘在脚上稠乎乎的,粘在鞋底很是难受。

不过,一种味道飘散开来,那并不是脓血的腥臭,而是进来时闻到的那股奇怪的香气,这种香味有些熟悉,不过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了,黏黏*腻腻的。

“快看,那,那墙上,墙上竟然也有血脚印,这是咋回事儿?”大壮的叫喊打断了我是思考。

寻声看去,就见屋子的墙上的的确确出现了一串很小的血脚印,或者说是血手印,又好像不是脚也不是手的什么玩意儿。

正当众人出神的看着墙上的痕迹时,几滴血水滴了下来,猛地抬起头,一个好像是猿猴一样的小东西飞扑了下来,直奔大壮而去。

“低头!”我大喝一声,同时宝剑出鞘,向那东西劈了过去。

大壮反应极快,立即低头躲闪,可那东西速度更快,它身子展了一下,扑下来的轨迹竟然凌空的转了个弯,躲过我这一击,踩了下大壮的肩膀又迅速弹起,落在棚顶,这东西在棚顶倒悬着,竟然还能稳稳的立着,不过它也不敢再扑下来,只朝我嘶吼了一声,一瞬间便隐匿到了房梁上,逃了去。

这玩意儿非人非鬼,长相怪异,棚顶上只留下了它的一串血脚印,原来墙壁上的脚印就是这东西留下的,这畜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心中不寒而栗,因为就在刚才它的脸一闪而过,那是张血淋淋的脸,五官没看清楚,但样子非常恐怖,嘴里有一排尖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我脱口问道。

夏缇道:“像,像是猫,它太快了,没看清楚。”

“管他是个啥,快追!追上就知道了。”大壮大骂道。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我的脚突然抬不起来了,低头一看,只见地板缝里伸出了无数根极细的白头发,牢牢的将我的脚缠住,他娘的,刚才那小怪物竟然给我们玩了招声东击西,真正的麻烦原来在这里,这些白头发还在从地面缝里不断钻出,不断将我向上包裹。

再看其他人,跟我也大致相同,只有夏缇没被这些白头发缠住,这已经不是怪事儿了,她的身体是百毒不侵,可其他人就没这种待遇了。

我挥动手中的宝剑,将这些“白发”斩断,不过根本斩不尽,大壮和崆峒子也苦苦的应付着。

我突然感觉到这些极细的头发正一点点的往我皮肉里钻,极是痛苦,夏缇赶紧过来救援,她拔刀将缠在我腿上的“白发”斩断。

崆峒子也凭借着极快的剑法勉强脱身。

“不好,华伯不见了。”夏缇叫道。

的确,我也在同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好像自打进到这里,我就没见过华伯。

“他是不是没跟我们进来?”我问道。

夏缇摇头道:“不会的,进来时我就在华伯身后,一定是进来之后不见的。”

崆峒子喊道:“先逃出这里再说。”

“快,快来帮我!”大壮痛苦的喊道。

再看大壮,也被那些白发给缠住了,我和夏缇赶紧跑过去帮忙,可已经来不及了,就听“噗通!”一声,大壮摔倒在地,缠住他的头发极快的将他向前拖去。

“快追!”我大喊一声,向前追赶。夏缇和崆峒子紧跟在后面。

不过,大壮被拖行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顷刻间就被拖到了屋子的尽头,好在我们几个轻功都不弱,也在瞬间掠到了跟前,可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周围的火油灯晃动了一下,眼睛一花,大壮就消失不见了。

我大喊道:“大壮!大壮!你在哪儿!大壮!快回话!”

崆峒子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块木地板,道:“好像钻进去了。”说着他运足丹田气,抬脚运力一踏,只听得“咔!”的一声,那板面是活的,竟然反转了半圈,露出了一个大洞,一股阴冷的风夹杂那种怪香吹了上来,里面一片漆黑,“嘻嘻嘻”隐隐还能听见一阵阵怪音。

这就有些不对劲儿了,我对众人道:“咱们在这吊脚木楼上,地板上要是坏了个洞,应该是通到外面才对,可哪儿吹来这么一股湿冷的风呢?好像是从地底下吹上来的,这事儿恐怕有点蹊跷,咱们千万别走散,多留神,操起家伙,遇见那玩意儿千万别手软。”

夏缇点了点头,“我想这里应该并不是普通的木楼,蛙婆婆的房子后面紧邻着一道土岭,刚刚咱们经过的那条狭小的通道是倾斜的,只是咱们没有感觉到而已,还以为这里是隔壁屋子,其实这里应该就是伸向那道土岭的走廊,这个洞应该就是通到地底下的。”她边说边点燃了我们事先准备好的火把。

崆峒子嗯了一声,接过火把往里面照了照,一条石阶延伸向下,深不见底,里面既然有风吹出,就证明里面是通的,至少咱们应该不会被憋死,崆峒子摆了摆手,矮着身子率先进洞。

我和夏缇紧跟在后面,越向下走就越阴冷越潮湿,发霉了土腥味也越来越重,大概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见了底,这里离地面估计也得有二十来丈,前方竟然出现了一点光亮,绿绿的,有点儿诡异。

第二十一章 活尸集结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二十一章活尸集结突然,脚下一绊,踢了个物件,低头一看是一把短刀,忍不住叫道:“这是大壮的,定是他被拖下来时掉下的。顶点”我心里着急,越发担心大壮的安危,他被拖下来已经有一段功夫了,不知道这家伙还受不受得住。

来到光亮处,才看清楚,这是一扇四五丈高的大木门,门上刻着些奇特的符号,两旁是两根大石柱,柱子上也雕有图案,可不知为什么,那些图案竟都被人为的毁去了,两旁各有一盏童男童女制成的长明灯。

崆峒子道:“天地同寿之门,童男童女引路,要是贫道没看错的话,这地方是一座古墓。”

“管它是个啥,反正大壮在里面。”我指着地上道,因为地上有大壮留下的拖痕,这大木门嵌了一道缝,刚好可容一人通过,大壮已经顺着门进去了。

我们连忙也进入门内,里面是一条宽大的通道,按崆峒子说的,这应该是条墓道,不过我对这里是墓穴的说法很有些怀疑,因为正常的墓穴是不通风的,活人贸然进入很容易被憋死,但此地却能够感受到拂面的冷风,阴气森森的。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华伯和大壮生死未卜,我心乱如麻,脚底不由得施展轻功,健步如飞,夏缇很了解我,她紧跟在后面,提醒我越是这种情况越是不能着急。

就在这时,崆峒子腾空而起,急掠到我和夏缇的身前,又使了一招千斤坠,稳稳地钉在原地,一摆手让我们停住脚步。

我和夏缇没有准备,一时之间停不住脚步,一并撞在了崆峒子的背上,崆峒子这招千斤坠着实了得,撞在他身上就像撞上了一颗大树,只觉得眼冒金星,胸口生疼,肋骨好像都断了好几根。

再仔细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乍看眼前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黑漆漆的石路,可细瞧就会发现,前面的路竟然是软的,好像是乌黑的水,黑得就像墨汁一样,还有道道波纹荡漾。

若不是崆峒子修为高目力好,及时发现了其中的古怪,这要是一脚踏上去,那可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快看!”夏缇指着面前的地面叫道。

说地面不如说是水面,乌黑的水里竟然显现出一个人形,而且越来越清晰,很快连五官眉目都一清二楚,样子就像是大壮,矮胖的身材,顷刻间,无数的人形都跟着冒了上来,突然,一只黑水形成的大手从水中伸了出来,死死的攥住了我的脚腕,我脚上一滑,就被拖入了黑水之中。

隐约的听见夏缇大喊了一声,随后我的手被紧紧的握住,只觉得身子慢慢的向下沉,我拼命的向上游动,可一切都无济于事,将我向下拽的力道太大了,任我如何挣扎,也改变不了沉下去的势头。

我再次清醒时,只有夏缇守在我的身旁,她看上去并没受伤,但崆峒子却不见了,我的身上也并没有水,只是有些阴冷,周围很暗,只能

勉强看见这里是一块空地,回想刚才发生的事,从上面沉到这里,就如同一层层的地狱,这里明显更阴森了,充斥着死人的味道。

我感觉身子并没受伤,却十分乏力,便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夏缇紧紧的抓着我,目光如水,都说少女的眼睛会讲话,我心里很是忐忑,从来没见过她用这样复杂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倾诉着委屈,担心,半晌夏缇才哽咽道:“刚才你被那只手拽了下去,我就跟你跳了下来,我抓住你却怎么拖也拖不上来,就一直沉到这里,可一下来你就没了气儿,可把我给吓死了,要是你真的醒不过来,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我勉强笑了笑,道:“我没事儿,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就算是真没了气儿,到阎王那儿我也得杀回来,放心,小爷死不了。”

夏缇脸一红,娇嗔道:“哼,那是因为我给你渡的气……”说到最后她声音低得像蚊子一样。

我也顿感尴尬,心中又感激又心疼,只是无奈语拙,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伸手替她拭了试眼泪。

我正想开口说话,忽然间,就感觉身子底下软绵绵的,好像又掉到了河里,急忙起身,拉起夏缇便朝着一处光亮跑去。

“怎么了?”夏缇有些摸不到头脑。

我解释道:“身子底下突然很柔软,好像又掉进了水里,就跟咱们刚才掉进的地方一样。”

夏缇嗯了一声,道:“我觉得这里太奇怪了,我想刚才咱俩掉入的肯定不是水里,一来我们连衣服都没湿,我想只是有什么东西在拽住了你而已,二来,若是水那就应该流下来才对,我想,我想那很有可能是某种密集的像水一样的,虫子,或是什么的。”

我点了点头,放慢了脚步,这就说得通为何夏缇没事儿了,不过一提到虫子我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往我喉咙里钻,不由得一阵阵的恶心。

就在这时,前面好像有许多黑影在晃动,我和夏缇悄悄靠近,到了近处才看清,这里是一块开阔地,一群人围成一个大圈在走动,大圈的内径足有十几丈,里面发出光亮,但究竟是何物根本看不见,因为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我粗略的数了数,估计这里至少也得有一两百号人,从他们僵硬的动作上看,都是活死人。我不由得惊出一头冷汗,这活死人的厉害我是见过的,刀枪不入,其中一两个就已经很难对付了,何况是百余人,若真是被它们发现那就万难活命了,不过好在我们出来时有所准备,身上都涂了满满的草木灰,活死人应该闻不到活人的味道。

想到此处,我稍稍定了定心神,这时,夏缇扯了扯我的衣襟,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你看那个,好像,好像是华伯!”

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的确就在外圈有一人,虽然看不清面孔,可那身形颇像华伯

,而且他走路的动作并没有完全僵硬,这在人群中很显眼。

就是豁出性命不要,也得把华伯救出来,我向夏缇做了个跟进的动作,夏缇会意,我二人悄悄上前,也混在群尸之中,向前走动。伴着一群僵尸而行,心中自是极度的恐惧,但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一股极强的诡异香味,能够分辨出正是我们刚进来时闻到的那种味道,只是那时很淡,这种异香还算好闻,此时的气味强了百倍,就像是肥腻至极的油膏,熏得我头晕眼花,几欲呕吐。

夏缇也捏住鼻子,干呕了好几口,要不是怕露出破绽,我定是要吐出来,平复了片刻我俩强忍住恶心向前追赶,很快我俩便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华伯无疑。

“华伯!华伯!”我凑到他的耳边叫道。

华伯并没有任何反应,此时看得清楚,他脸上面无表情,目光涣散,让人心中产生一种不详的预感。

“杀……死……我……快……杀!”突然,从华伯的嘴里竟然艰难的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这是我曾经答应华伯的,要是他也变成了活死人,我必须要一刀杀了他,没想到这么快就一语成谶了,他肯定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了,华伯一辈子悬壶济世,为的是救人,他绝不允许自己成为害人的行尸走肉,宁愿万死已护名节,想到这儿,我拔出陆卢剑,对准华伯的心脏,犹豫了半晌,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夏缇以为我真要杀死华伯,忙按住我的手,我刚想开口说话,就见她朝我使了个眼色,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即,又向圆圈内指了指。

这时,我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了里圈,就在活死人圈的中心处端坐着一个人,那不是别人,正是蛙婆婆,她垂着头,灰白凌乱的头发遮住脸,只能看见她嘴在动,好像在念叨着某种咒语。

她靠着一根井口粗细的檀木柱子,柱子上雕满了图案,不过已经被刀砍斧砍剁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了,木柱的顶部是竟然雕刻着半只蛙,因为这只蛙造像只剩下了屁股和后腿,上半身已经被齐刷刷的砍掉了。

这有些不合情理,对于图腾族来说图腾物就是他们的神,族人会将其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怎么可能允许图腾物被毁坏呢?

突然,夏缇又拉了拉我的衣襟,她朝着地面指了指,这会儿我才看清,地上竟然躺着十几具尸体,尸身肿胀,上面结满了厚厚的尸蜡,那种恶心至极的香气就是这种尸蜡的味道,没错,我突然想起当日大壮手中的尸蜡,就是这种味道,只是这里的味儿更浓更腻。

这些尸体应该是经过了特殊的炮制,因为尸蜡的形成并不容易,只有肥胖的尸身长期寝于潮湿密闭的地方,身上的油脂溢出表皮才有可能形成尸蜡,而且也只是尸身的一部分成蜡,可像这样全身的尸蜡就极其罕见了。

第二十二章 阴楼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二十二章阴楼仔细看,这些尸体不腐的原因也不难猜,每一具的口中都含着一颗牛眼大小的随珠,这在前朝也只有帝王驾崩后,口中才能含上一颗,已保尸身不腐,这似乎有点儿太奢侈了吧。

刚才我们见到的光也是这些随珠发出来的,光芒虽亮却透着阴森,如此大的随珠每一颗都是无价之宝,但却让人极其厌恶,老话说夜明珠也金贵,可活人碰到这东西那是会折阳寿的,蛙婆婆这老不死的能活到当下已经很走运了,可就是不知道这恶婆弄这么多这玩意儿干什么?

就在此时,最内圈的十几个活死人突然停了下来,他们转过身,正对着那些尸体张开了大嘴,僵硬在那儿一动不动了,与此同时,每个活死人的嘴里都飞出了一只金龟子,直奔那些尸体而去,钻到尸身之上,大口大口的吞吃着尸体上的尸蜡,片刻之后,浑身沾满尸蜡的金龟子又重新飞进了活死人的口中,这也太恶心了,难道说华伯也要像这样……那当真不如死了来得痛快,再看那几个“吃过尸蜡”的活死人再次“活”了起来,从内圈走到外圈,离开了这里。

这一幕,看得我目瞪口呆,脑子里想的还是刚才活死人吞吃尸蜡的样子,黄色的油膏顺着嘴角往下流,我胃里猛地一阵翻腾,一口吐了出来。

夏缇赶紧将我扶住,她在我耳边耳语道:“这只不过是金龟子在进食罢了,活死人只是一具空壳,金龟子靠啃食尸蜡而活,从而操纵活死人。”

我点了点头,咬紧牙,重新端起宝剑,宁可亲手砍下华伯的头颅也不能让他吞吃尸蜡这种恶心的玩意儿,还要变成一只虫子的傀儡,作为男人我深知华伯也不可能这样没有尊严的“苟活”。

我正想着先杀华伯,再冲上去将蛙婆婆剁成肉酱,就见夏缇向我做了个捂嘴的姿势,我恍然大悟,暗骂自己明明没这么笨,如今确是被仇恨蒙了心智,差点儿酿成的错。

就在此时,华伯也停了下来,他涣散的目光中透着一丝屈辱和恐惧,身不由己的张开了嘴,他嘴里立即飞出了一只金龟子,而华伯却张着嘴一动也动弹不得。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华伯的嘴合拢,可是他身体无比的僵硬,情急之下我只能用手将他的嘴捂住,我能感觉到华伯的身体是冰凉的,已经没了气息,我用身子挡在了华伯的身前,没来得及理会华伯的死活,那只金龟子又飞了回来,直冲我面门而来,我深知此虫力道强劲,自然是不敢怠慢,正愁腾不出手来抵挡,突然,夏缇窜了出来,她挡在我的身前,我心中大惊,再想来救已经是来不及了,眼睁睁的就见那只金龟子飞进了夏缇的身体之内。

我“啊!”的一声惊叫了出来。

就见夏缇身子一软,倒了下来,我一把将她抱住,就见她双目紧闭,已然没了气息,我脑子嗡了一下,险些晕了过去,这华伯还没救活,又搭

上夏缇,“啊呀!夏缇!夏缇!你醒醒!醒醒!你给我醒过来!”我拼命大喊。

突然,夏缇睁开了眼睛,我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神,她目光并没有涣散,还朝我眨了下眼,笑着做了个俏皮的鬼脸,道:“你怎么那么霸道,我才没那么容易死呢!”说着她举起胸前的铜铃铛晃了晃。

原来那是个球形的铜铃,封闭的,夏缇也是急中生智,将铜铃拧开,再精准的把握时机,让金龟子飞入其中,再迅速将它封在其中,不过这么做也的确十分冒险,万一把握不好,血肉之躯哪里经得住这金龟子的撞击。

“嘿嘿嘿,本不想杀你们,可你们偏偏自己闯进来,那就别想活着出去啦!”蛙婆婆那恶鬼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根本就没想过自己的死活,正要与她拼命呢!我将瘫软的华伯交给夏缇,手持宝剑刚要往动手,就听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无量天尊,恶婆,拿命来!”

我抬头一看,只见崆峒子手持宝剑,从天而降,直奔蛙婆婆而去。

那恶婆却不紧不慢的挺了挺身子,就在她怀中竟然飞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婴孩,那婴孩发出一声凄厉的啼哭,直奔崆峒子而去,我突然记起,来时在狭长木屋里袭击我们的也就是这婴孩,此物极快,而且可飞檐走壁,极难对付。

我这才明白,蛙婆婆那句话是冲着崆峒子说的,此刻她的注意力也应该在崆峒子的身上,若不动手更待何时啊?

于是,我跃入圈内,急向蛙婆婆掠去,我杀心已起,宝剑直奔她的心口刺去,可转念一想,华伯和大壮还都生死未卜,她还不能就这么死了,便将剑尖向上抬了一寸。

蛙婆婆没有准备,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然来不及了,她“啊!”的一声惨叫被我的扎了通透,牢牢地钉在了她身后的大木柱上。我这一剑虽然没刺穿她的心脏,却也是下了死手的,扎透了左胸,对于一个老太太,她定是活不成的。

忽然,我听见身后一阵怪叫响起,回头一看,原来是那血婴孩,他已经被崆峒子砍掉了右侧的胳膊和腿,此刻见它主子有难,立即向我猛扑过来,这血婴孩虽然只剩下一只胳膊一条腿,但爬起来仍然不慢,如果是普通的小孩,被砍去了半个身子哪里还能活命?这玩意儿根本就是个怪胎,此时我看得分明,它头很大,两只血红大眼睛向外突出,鼻子极小且扁平,一张血盆大口长了好几层利齿,加上它浑身血肉模糊,不出手,光样子就能吓死人。

这会儿血婴已经扑到眼前,就见寒光一闪,崆峒子掠了过来,手起刀落,凌空将血婴的头砍下,我顺势一脚将那颗打头踢飞,又拔出短剑将剩下的身体剁成数段。

反手用短剑抵住奄奄一息的蛙婆婆,指着被夏缇拖过来的华伯喝道:“如何救他?”

蛙婆婆“咯咯”的笑了几声,道:“他已

经没救了,你们看到的金龟子能在两个时辰内噬掉人的三魂七魄,然后完全控制其躯体,虫子在时他是行尸走肉,不在时他就是具尸首,我这里风水不错,你们可以选出好位置将他埋了,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我急忙看向华伯,夏缇向我点了点头,做了个好的手势,意思是华伯还没死,不过应该和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我们与你无怨无仇,为何要杀我们?”我继续喝问。

“哼,我并没想杀你们,那天本想带你们出寨子的,是你们节外生枝,现在也是你们自己不请自来的,呵呵呵!既然到了这儿,就谁也别想出去了。”蛙婆婆的声音变得更加诡异了。

崆峒子问道:“我的徒儿,青云在哪里?”

蛙婆婆大笑,“哈哈哈哈,他是个可造之材,没准你们一会儿会见面的,一定会,哈哈哈!”

就听“噗通!”一声,崆峒子摔倒在地,我连忙上前将他扶起,这时才注意到,他满头冷汗,脸色惨白,右臂上有一条很深的大口子,肉向外翻着,肿得老高,周围黑了一片,显然是中了毒,而且是剧毒。

崆峒子虚弱的解释道:“刚才不小心被那血婴抓破的胳膊,不成想那东西竟然浑身是毒,这是尸毒,那血婴估计是这恶婆养的小鬼。”半晌才朝我摆了摆手,意思是他无碍。

就在这时,奄奄一息的蛙婆婆竟然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她身子猛向右移,右肋立即被陆卢剑割穿,我心头一惊,看来她是要寻速死。

我刚要上前按住她,就见她掏出一把东西,朝地上一扔,“嘭!”的一下冒起了一阵白烟,片刻之后,白烟散去,只有一柄陆卢剑牢牢的钉在木柱子上,蛙婆婆消失不见了。

好在这群活死人并没有一拥而上,将我们包了饺子,它们还在围着那些尸蜡转。

我大叫道:“她伤得极重,不可能走远,快追,快追!”

说完我背起华伯,夏缇扶着崆峒子,我们四人顺着蛙婆婆留下的脚印往外闯,我和夏缇不敢鲁莽,顺着人流绕圈走,并慢慢向外走,然后跟着足迹,还快我们来到了一座极具古苗特色的木制塔楼,这座木楼通身用红木建造而成,异常古朴。

楼体很宽大,却并不高,只有三层,大门紧闭,足迹就在这里不见了,我上前推开木门,冲了进去,里面黑乎乎的一片,夏缇燃起了一只火把,这才看清楚,这里有七八丈见方,规规矩矩的摆放着十几排长条的桌案,桌案上整齐的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泥罐子,罐子口用红布包得十分整齐。

棚顶密密麻麻的吊着上百个陶制“谷仓罐”,此物倒是很常见,所谓的“谷仓罐”并不是装粮食用的,普通的高约一尺左右,最大的也超不过二尺,肚大颈细,最粗的位置也不过大腿粗细,此物是用来盛装人的魂魄的。

第二十三章 骗术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二十三章骗术正如崆峒子所说,这里应该就是座大墓,有这些东西也就不稀奇了,我双手合十,朝里面拜了拜,心中默念了句:叨扰了先人切勿见怪,随后我们转了一大圈,并没发现蛙婆婆的踪影。

最后,我们找到了一个泥罐子跟前,因为这里有处很清晰的脚印,我上上下下的打量半晌,上天入地是绝无可能了,难道蛙婆婆进到这泥罐子里了,望着眼前这只牛头大小的罐子觉得有些荒唐。

崆峒子捏了把罐口上残留的黑色粉末,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道:“这是人血!”

“人血?”我有些疑惑的道。

“嗯,是炒干后的人血,血末。”崆峒子说完又向四周看了看,继续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此处摆放的都是药蛊。”

随后,崆峒子又打开了周围的几个罐子,里面除了各种干瘪的虫子之外,就是人的毛发指甲之类的东西,味道很是难闻。

对于人药,在汉地也有许多,就像血余碳,不过都是些唾手可得甚至是屎尿一类的废物,就像童子尿可除邪热,寒热头痛,治久嗽,随脾之气上归于肺;再有人中黄烧成粉可治呕血等等,可这儿的人药是人血,没准还有眼珠或者心肺一类的,邪气得很。

崆峒子向我们解释,说苗人对以形补形之道更是深信不疑,这就不免有些残忍,就好像吃人心补心,吃人胆治伏连,所以除了蛊虫之外,人药在苗地也极多,就像上面吊着的谷仓罐,苗家就认为人的魂魄能治惊吓或是掉魂之症。

听完崆峒子的解释,夏缇道:“也就是说,蛙婆婆来这里取人血末是为了治她的刀伤,止血用的喽。”

崆峒子点了点头,道:“嗯,人血的确有这样的功效。”

我探了探华伯的鼻息,尚有一点微弱的呼吸,便问崆峒子此处有没有哪种药能治华伯。

崆峒子摇头说华伯的病可不是一般的病症。

我们又在这里寻了一番,没找到蛙婆婆的影子,而且也没再发现任何异样,于是,朝夏缇和崆峒子摆了摆手。

“这里有毒!”突然,夏缇压低声叫道。

我顺着夏缇所指,就见在通往楼上的楼梯上胡乱的撒着一些灰黑的粉末,是“僵尸蛊毒”,此毒总是会让人不寒而栗,大壮身染此毒,青云更是丢掉了性命,不过这里的蛊毒施放的并不均匀,甚至说是乱七八糟的,显然是蛙婆婆刚刚施放的,如此一来并不能让我们中招,反而暴露了她的仓促。

我们打起十二分的谨慎,绕过蛊毒,上到第二层才发现,这里已经被封死了。二层勉强只有我们的立锥之地,四周都用木板里三层外三层封了个严严实实。

不过,蛙婆婆既然上来了,就不会凭空消失,一定有入口。

于是,我们仔细寻找,用手中的刀剑敲击每一

块木板,果然,其中一块发出的声响有所不同,更加清翠,用匕首揭下这块板子,便露出了一个小洞,洞的另一面没有任何光亮,漆黑一片。

为防有诈,也不能贸然伸手进去,我燃起了一只火折子,从洞口扔了进去,屋子内被照亮了,我探进头望了望,确定蛙婆婆没有在一旁偷袭,便迅速钻了进去。

其他人也跟着进来,火把将这里照得通明,这是二层的正厅,眼前的景象有点吓人,四周的墙壁上竖着的全是干尸,密密麻麻足有上百具,这些干尸的身躯干瘪,黑褐色的皮肤上渗处一层油脂,可以判断这些人应该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这些干尸有年轻的男女,也有老人和孩子,不过他们的死状竟出奇的相识,身体站得笔直,瞪着双眼长着嘴,这种表情异常恐怖。

我见夏缇盯着一具干尸出了神,便虚着声音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夏缇指着干尸的脖颈处,说他身上纹着一条蛇,我明白她的意思,那也就是说此人是蛇族的。

我仔细看了看,虽然很难辨认,但还是能看出干尸的脖颈处的确纹着一条小蛇,我又看了几具干尸,不光有蛇,也有蛙和蚕,说明这里的干尸都是三寨的族人,三寨相互克制,不是说互相之间不来往么?怎会不分彼此的一起死在了这儿?难道是相互厮杀所致?

再看正厅的上首位有一具骸骨端坐在太师椅上,从骨骼的大小上看此人很矮,极有可能有个女人,骨骸的肋部插在一柄匕首,在她的怀里捧着一只铜钵,钵里是空的,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青铜的盖子,我试着将盖子盖在钵上,果然盖得严丝合缝,别看这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铜钵,制作极其讲究,算在汉地也找不到如此细致的工艺了。

崆峒子指着后面的墙,道:“这上面好像还刻着字。”

夏缇用火把照了照,的确在这具骸骨的背后是一处类似屏风的木墙,我立即将上面的灰尘拭去,露出一块与众不同的木板,这是一整块红木的制成的,上面的确刻着许多字。

红木的木制极硬,虽然经过了这许多年的磨损,不过仔细观看,还是能辨认出上面的内容,而且这些字都是汉字,竟然记载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刻下这段文字的人就是这具骸骨,她是蛙族的巫医,或者说是整个三寨的巫医,原来上中下三寨原先也是有巫医的,因为三寨不通婚,也很少来往,不过巫医是可以自由的行走于三寨之间的,自然就成了三寨间互通有无的媒人,地位颇高,深受族人的爱戴。

但事情发生在永寿元年,也就是三十多年前,寨子里来了一个中年的道士,自称是方仙教的尊者,他手中就托着这只带盖的铜钵,说里面装的是一只金甲圣虫,此虫乃仙家所豢养,是他历尽千辛从昆仑渊下的天地之门中所得,此虫不

惧严寒,不畏水火,可长生不灭,若中毒之人服下此虫,此虫能吞吃人所中之毒,达到解毒祛病的功效,但此虫也能噬去人的灵魂,所以两个时辰内必需将此虫引出,否则吞虫之人便会如行尸走肉般任其操控,但此虫五行之中唯独被金所克,所以便将它收入这带盖的铜钵之中,此物不必说,那就是这金龟子了。

巫医自小豢养蛊虫,听说世间竟有此奇物,自然心动,便从上中下三寨分别找来了三个中毒的族人,其中一人被毒蛇咬伤了腿,整条腿都已呈青黑色,眼看便要性命不保,方仙教这位尊者,也就是这道士便打开铜钵,钵内的金龟子一道金光弹了出来,径直飞入病人的口中,结果果然如其所说,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人的整条腿便恢复如常了,伤口流出的血竟也由黑转红,蛇毒完完全全的消去了。

最后,道士用事先准备好的尸蜡将金龟子引出,重新收入铜钵之中,再试另外两名族人,结果大同小异,他们所中之毒都被一一解除,这一切真真的就发生在眼前,让巫医又惊又喜。

道士说愿意用这宝虫换巫医的一种蛊药,叫“百蛊通脑丹”,此药顾名思义是用一百种蛊虫炼制而成,乃是祖上从上古时期传下来的独门古方,向来是单传的,且传女不传男,更没有外传过。服用这“百蛊通脑丹”者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强健体魄,功力大增十倍不止,只是定期需服用解药,否则每逢十五月圆夜,百虫噬脑,头痛欲死,而且会越来越重,直至将人活活疼死。

道士只说是想用此药助其早日修成正果,巫医开始自是不肯答应,后来想想苗地多虫蛇,族人被咬伤中毒时有发生,许多人都因没能及时救治而死于非命,若是有了这金龟子便可救命于顷刻之间,乃是功德无量是事儿,有何惜一味蛊药呢?

其实说来说去也是这巫医贪心,便答应了,将百蛊通脑丹以及解药传给了这位道士,并换得了金龟子。可就在道士走后没几天,那三个被金龟子解毒的族人就变成了只会杀人的行尸走肉了,很快三寨中的许多人都变成了这种杀人的活死人。

一时之间,族人都人心惶惶,都说是巫医带来了吃人的妖魔,三寨之间的族人也不再相互信任,都认为是对方带来了妖魔,无奈之下,三族的族长决定带领所有活着的族人去神树那里避难。

巫医追悔莫及,没脸面再见族人了,便只身留了下来,她抱着必死的信念,掠杀了几个活死人,反复钻研他们的身体之后才发现自己上了那方仙教道士的当,因为这金龟子的繁殖力极强,每次被引出来之后都会在宿主的体内产下一枚卵,如果金龟子重新飞回此人的体内,便会将此卵吃掉,若不再飞回去,虫卵就会在七天之后破出,变为成虫,直到完全吞噬掉此人的精魂,最终将其变成一个杀人的人偶。

第二十四章 逃命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二十四章逃命巫医自感罪孽深重,为了弥补过失,便用尸蜡将三寨中所有的活死人都引入了此屋,金龟子纷纷飞出,钻进了盛有尸蜡的铜钵中,将其封死,又将这些活死人的尸体剖开,取出虫卵于钵内。

巫医自知已无脸面再见族人,便将自己和这些尸体封在了此处,自尽以谢罪,死前刻下了这段文字,是想让后人知道此虫的真相,并告诫后人千万不能打开这铜钵,放出这可怕的金龟子。

可如今,显然后人并没有遵巫医的意,铜钵已经被打开,金龟子再次被放出来祸害人命。

“又是方仙教!”我狠狠的锤了桌子一拳。

事情有些通了,一切的起因就是方仙教,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骗走了人家祖传的古方“百蛊通脑丹”,还害死了三寨中那么多无辜的族人,这应该就是在下寨时,金山所说的三十多年前的那场死了很多人的瘟疫,三寨的族人虽然在神树的庇护下逃过了此劫,可他们已经貌合神离,相互猜忌,甚至是残害。所以当前山的苗人前来要阿朵姑娘而发生冲突时,下寨和上寨的人竟然都在袖手旁观,眼看着中寨遭遇灭顶之灾,如此说来,放出金龟子是为了……

“也就是还有一颗虫卵在华伯的体内,而且,而且我们只有一周的期限。”夏缇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同时也提醒了我,还有颗虫卵在华伯的体内,七天,留给我们的只有七天。

“嘻嘻嘻!你们说得很对,可惜啊!你们已经活不过七天了,我会赏你们每人一条虫子,让你们应该活着,年轻美貌,嘻嘻嘻!”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是蛙婆婆,很显然这恶婆肯定也没法子救华伯,但我的一腔怒火瞬间迸发,如今她已害死青云,大壮和华伯生死难料,定要将这老东西碎尸万段也不能解心头之恨了。

于是,我背起华伯,提宝剑便向楼上冲去,崆峒子和夏缇紧跟在后面,这时我听见楼上楼下都传来了一阵生硬的脚步声,我心知不妙,听声音数量不少。

上到第三层我们都傻了眼,这里是顶层,正中心的横梁上吊着一人,正是青云,他的脸惨白惨白的,双目紧闭,已无活人的模样。

蛙婆婆蹲坐在正位上,披头散发,活像个恶鬼,显然我们的表情令她很满意,“咯咯咯”的笑着,身子直发抖。

在她身旁站着七八个汉子,都是活死人,刀枪不入的活死人。

我将华伯交给夏缇,道:“就算今天栽在这儿,也得宰了这恶婆。”

夏缇坚定的朝我点了点头。

崆峒子飞身跃起,将吊着青云的绳子斩断,于此同时将人拖住稳稳的落在地上,语气颤抖的道:“青云,醒醒,青云!”,一面唤着一面解开他的绑绳。

“小心,他,他已经不是青云啦!”夏缇慌忙的大叫道。

话音未落,就见青云突然睁开眼睛,我心中一沉,大事

不妙,因为我在青云的眼中看到了绝望,那是一双空洞的眼,就在同时,青云一把夺过崆峒子的宝剑,分心便刺。

崆峒子猝不及防,纵有天大的本事,无奈离得太近,又中了血婴的毒,躲闪已然不及,“噗”的一声被宝剑扎了个通透。

我和夏缇同时“啊!”了一声,眼看崆峒子就要活不成了,我起身一脚踢开了青云,扶住崆峒子。

“哈哈哈,你毁了我苦心多年养的血婴,就得死,我老太婆要为我的婴孩报仇雪恨,你们都得死,都得死,哈哈哈哈!”蛙婆婆狂笑着。

此刻,我想到了一个激怒她的法子,这也是对我推测的验证,我大笑道:“可悲的老太婆,哼哼,你将自己的族人害死,都变成了活死人,甚至还毁掉了图腾物,死后还有何脸面见列祖列宗,可耻可悲至极,可耻可悲至极,哈哈哈!”

蛙婆婆听到这番话,爬满皱纹的脸抽动了几下,先是抽泣,随即暴怒道:“那是为了报仇,我没杀族人,是为了报仇,为我们蛙族报仇,杀了他们,给我杀了他们,剁成肉泥。”她咆哮中带着哭腔,显然我的推测是正确的。

我刚要暴起发难,那些活死人齐向我扑了过来,我向旁边一闪身,一剑将离我最近的脑袋砍下,人头落地,身子却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此时,楼下也传来了脚步声,数个活死人闯了上来,我心知不妙,想除掉一两个活死人就已经很难了,况且有这么多。崆峒子拔出插在他身上的宝剑,冲了上去。

可那又能有什么用呢,那些活死人身子如铜墙铁壁,可他就只剩下半条命了,去了那就是送死呀。

我刚想上前帮忙,娃婆婆身边的那几个已经扑了上来,我飞起几脚,对方根本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我自己的脚像断了一样,多亏夏缇掩护,我才背着华伯左躲右闪的避开片刻,不过很快我就被逼到了绝境。

就在这生死关头,头顶“咔嚓”一响,抬头一看,棚顶被砸出一个大洞,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正是大壮。

就听他大喊:“杨子,你们快上来,快!”

我又惊又喜,立即取出鹰爪百炼索抛了上去,夏缇先将华伯绑好,让大壮拉了上去。

这会儿,我已经无法支撑了,崆峒子更是满身失血,奄奄一息,我想去扶他,就见他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冲我喊道:“快走,走!”他猛地挥起宝剑指着我,用一种无可置疑的口吻重复道:“走,快走!”

于是,夏缇和我顺着百炼索向上爬去,我心中内疚至极,无论崆峒子能否活命,我都不能丢下他,因为他是为我们而来的,如今却淹没在了一群活死人中,血肉模糊。

想到此处,我发狠想重新跳下去,碎了那恶婆,夏缇也已泪眼朦胧,她懂我的心意,冲我点了点头,便想先跳下去。

大壮一把将我

俩拽住,喝道:“你俩他娘的疯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俩要是找死,还不如让老子宰了过过手瘾呢!”

他一把背起华伯,继续道:“快,快跟我走,咱们迟早让这些杂碎血债血偿!”

大壮说得没错,此时跳下去,就算能杀掉那恶婆,自己也活不成了,那华伯和大壮就更加凶多吉少了。于是,我抹了一把眼泪,拉着夏缇向外逃。

我们在塔楼屋脊上走,另一端竟然连接着一个石洞,洞里很黑,但大壮却走得十分从容,我和夏缇紧随其后,一路上行,大约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我们从一个隐秘的山洞里爬了出来。

此时,天还没亮,借着月光可见,周围都是树木,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出了中寨,想想这一夜,就像在做梦,死里脱了生,想想死去的崆峒子和青云师徒,看着气若游丝的华伯,心中难过。

大壮指着下面道:“他奶奶的,那个不就是中寨么?”

我顺着他的手指往下看,的确下面不远处就是一座大寨,在朦胧的月光下呈一只蛙的形状。

我们寻了一处较为空旷的土丘,生起了篝火,将华伯平放在地上,大壮给他切了切脉,说华伯的脉象很弱,但还算平稳,元气虽伤却并没有散去,如今除了修养也没有别的法子。

这会儿,咱们仨都快累死了,瘫坐在土丘上。大壮取出干粮和水,胡乱噎了几口,之后他又取出一株一尺多高绿草大嚼了起来,难道这家伙临死还不忘摘棵野菜吃?我其实心中难过,本来不想说话,但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你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还有闲工夫顺手摘了棵野菜吃?”

大壮“嘿嘿”的干笑了两声,挪了挪屁股,愤愤的道:“俺有个屁闲工夫,俺差点儿被那些白毛给弄死,是个高人给俺救了,他告诉俺逃出这里的法子,还在我身上留了片这种叶子。”说着向我挥了挥他手里的那株绿草。

细看那绿草,长满了半尺来长的细长叶子,很像超大号的柳叶,也不晓得是啥玩意。

大壮见我不解,继续道:“开始我也不是的是啥,一尝才知道是艾纳香,一种草药,师父以前和我说过,此草能治寸百虫病,我这才想起,缠住我的那些白毛其实是极细的虫子,就是这寸百虫,哎呀!这会儿想起了都麻人,这些虫子竟然往,往嘴和屁*眼儿里钻,狗*娘养的,见孔就钻,活在你的肚子里,我呸!恶心。”大壮憋了个大红脸,有些尴尬,最后骂了两句是想掩盖过前面那句。

说实话,我听了也极是肉麻,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也觉得那些白毛往我腿里钻,不过我此时却很想笑,为了不让大壮更尴尬,我强忍着绕开话题道:“那,那救你的高人是谁啊?”

“哦,我当是睁不开眼,看不见,等睁开眼时他已经走了,不过听声音肯定是疯老头,他的疯病应该已经好了。”大壮道。

第二十五章 凤凰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二十五章凤凰夏缇却不依不饶的道:“吴大哥,你那艾纳香还有么?给杨子也吃点儿,我怀疑你们的体内都钻入了寸百虫。”

大壮拍了拍我的肩,笑道:“你小子好福气,有人关心,跟我来吧,这玩意儿满山都是,不但能治寸百虫病,还能祛风除湿防中暑,活血……”他嘟嘟哝哝的说了一堆。

这种草果然满山遍野,顷刻间我便摘了一大把,回去我们三人都吃了些,此物入口便一阵清凉,也算是提神醒脑了。

就在此时,华伯突然微微动了一下……

众人立即围上前去,华伯的眼皮又微动了几下,大壮看了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看他口型说的是:还需要休息。

大壮将我和夏缇拉到一旁,问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夏缇将我们的遭遇给他仔细的讲了一遍。

大壮听完,捶胸顿足,急道:“你是说,你是说还有个虫卵在我师父体内,而且七天后就会变为成虫,继续吞噬他的魂魄,那,那我师父岂不是必死无疑啦?”

夏缇摇了摇头,道:“吴大哥,你先别急,虽然目前没有确切的法子,但当年这些族人就是躲到神树边,才逃过此劫,我估计神树一定可以破除此虫,为今之计,我们就是要在七日之内找到那颗神树,只有这样华伯才有救。”

我也点头附和,“没错,咱们先休息一下,天亮便出发。”

大壮一拍大腿,“对,对,一定得在七天之内找到神树,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

苗地的山上虫蛇极多,谁也不敢托大,轮流守夜。转天一早,众人吃了些干粮,便上了路,我和大壮轮流背着华伯,走得自然是慢了些,不过,走了一个时辰,竟然感觉还在一个地方打着转转。

正当我们为迷路而发愁时,竟发现了一处在树干上留下的记号,那是用匕首划出的一道方向,一块树皮被剥落,在里面细白的木质上刻着一个特别奇怪的图形,一个不规则的三角,一道弧线将最尖的一角隔开,虽然看不懂图形所表达的确切含义,但是很明显尖角的所指就是行进的方向。

按着记号往前走,果然不远处又有个一模一样的记号,这也证明了对记号的理解是正确的,不过我有着强烈的,被人跟踪的感觉。

但这里就是一片密林,若不是跟着记号,根本无法走出去,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幸运的是一路上竟然极其顺利,两个时辰后,我们穿过了密林,眼前又一座寨子出现了。

不用问肯定就是上寨了,这座寨子也算不小,乍看大几十间木楼是有的,寨子看上去很舒服,这会儿正是晌午,日头映得整个山寨明亮非常,更重要的是,这里是我们进山之后看到的最正常的寨子了,老远就听到了孩子们的嬉戏声,叽里呱啦的好像在唱着童谣。

刚进寨门,两个小男孩哼着歌谣窜了出来,

正和大壮撞了个满怀,大壮背着华伯,差点儿被撞翻在地,便骂道:“小崽子,当心你吴爷爷扒了你们的皮。”

那两个小男孩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却很皮实,被大壮撞得飞出两丈有余,一轱辘爬起来,唱着歌谣跑开了,看都没看大壮一眼,当然,估计他们也听不懂大壮的喝骂。

再往里走,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有背材的挑水的,好不热闹。这里的房屋有些分散,而且各不相同,但屋檐下的椽子上都雕刻着一条精致的小蛇,这应该就是蛇族的图腾物,在每户的门前都插着一束早已干枯的艾草,像是去年的端午插上去用来驱邪避凶的。

我们目前首要的任务是找到一个落脚处,让华伯休息一下,不过,寨子里几十年不来外人,客栈是肯定没有的,最好是能找到族长家,顺便套出神树的具体位置。

就见街角处,三个妇女正在聊天,中间的那个四十来岁,盛装华服,头上还顶着的银饰估计有二十来斤,正坐在楼梯上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当然我们根本听不懂,只能从她的表情上感觉到聊的颇为开心,另外两个女人笑吟吟的听着,不时还点着头,估计也就是村里的女人们在唠家常。

夏缇走上前,朝着那几个女人施礼道:“几位姐姐,叨扰了,请问贵寨的族长家在哪里?”

三个女人看着夏缇,她们显得很友善,面带着微笑,但表情却有些疑惑,不住的摇着头。

大壮咧着嘴笑道:“夏大小姐,我一直很佩服你的聪明才智,可你犯起糊涂来也是真糊涂,这里的人是听不懂汉话的,你问也白问。”

这时,就听身后“吱呀”一声开门的动静,回头一看,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妇人走了出来,那妇人虽是一身苗女的打扮,却没有太多的配饰,浑身上下很利落,五官标致,眉宇间竟透着一股贵气,反倒是少了些苗家女人的活泼精怪,最显眼的还是她怀里抱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大花猫,这花猫皮毛光润,目光炯炯,估计平日里吃得不错。

这妇人略带苗语的口音,开口道:“我们这儿不与外界来往,几十年都没来过外乡人了,寨子里也没有客栈,你们要找地方落脚吧,若不嫌弃,就进来吧!”

以上两座寨子来看,这里能讲汉话的都非等闲之辈,而且似乎对我们都不利,我心中提起警惕,面子上却不能显露,便抱拳微笑道:“多谢,在下姓乐,路经此地,确实急需落脚,那就叨扰了,不知姑娘高姓大名啊?”

那妇人抿着嘴,笑了笑,“乐公子说笑了,还姑娘呢,你们叫我凤凰便好,进来吧!”说着朝我们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向夏缇和大壮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俩留意周围的一切,然后点了点头,当先往里走。

凤凰的房子是座很大的二层木楼,这里的房屋与下寨和中寨都不同,下面并不是木桩架起的,而是

和汉地的房屋结构相似,一层是间大厅,穿过大厅是一座十来丈见方的大院,周围是一圈木楼,难怪寨子中的房屋都是相对独立的,很可能每一座都是一个圈楼。

院子的中央是一棵大树,得四五个人合抱,树上挂着几条干肉,树下整齐的摆放着十口大缸,缸口用石板压着,看不见里面究竟有何物,东南角上有个磨盘和一座谷仓。

院子的角落里有处楼梯,我们沿楼梯上到二楼,从楼上的位置可以看见谷仓里很满,这里的族人应该是衣食无忧的。

凤凰告诉我们说一层是不住人的,除了正厅外,就是厨房和柴房,卧房都在二层,她们家原是个大户,自从几年前她丈夫死后,家里就接二连三的死人,到现在就只剩下她和一个妹妹住在这里的,她顿了顿,指了指西面的一个房间说那间就是妹妹住的屋子,因为频繁的失去亲人,原本一个活泼的姑娘变得沉默寡言,终日闷在房里,有时候半个月才出来一次,凤凰唉叹了一声,抚了抚怀里的大花猫,说如今能陪她的就只有这只花猫了。

我粗略的数了数,这一圈共有十几间屋子,只有她和一个足不出户的妹妹住在这里,的确有点太空了。

说话间,凤凰将我们带进了一处屋子内,道:“你们四人就先住在这里吧。”

我点头称谢,这间屋子很大,左右被隔出了两间房,正好把我们和夏缇隔开,凤凰考虑的很周到。

大壮将华伯平放在内屋的床榻上,切了切华伯的脉搏,长出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

凤凰插了一句,道:“这位老先生是怎么了?”

“这是我师父,他被……”

“他被毒虫咬伤,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不过也没大碍。”我抢着答道。

凤凰微微笑了笑,道:“你们是为神树而来的吧?”

我心中一凛,没想到她竟会如此直接了当,半晌才点头道:“嗯,不错,我们想找到神树解蛊,还请凤凰姑娘赐教。”

凤凰并没解我的话,而是盯着华伯道:“想必你们的师父是在中寨里失了魂魄吧?”

大壮大惊,猛地上前抓住凤凰的胳膊,“你,你是何人?怎的晓得中寨的事儿?我师父,我师父他可有法子救治?”

凤凰怀里的花猫以为大壮要对自己的主人不利,忙伸出爪子向大壮乱抓,逼的大壮只能放手,凤凰也向后退了两步,摆手叹道:“都是后山寨子里的人,中寨的那些活死人我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呢,只是,这失了魂魄又怎能补得回来呢!”

她的话倒也合情合理,上中下三寨相距不过十余里,就算不经常来往,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三十年了,中寨的活死人不可能不被发现,可在下寨时,金山却从未提起过,我们抓了他的儿女逼他说了实情,如此他也对咱们留了一手,难道,难道……

第二十六章 三魂七魄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二十六章三魂七魄“凤凰姐,实不相瞒,我们就是想找到神树来解蛊毒的,希望你能帮帮我们。顶点”夏缇柔声说道。

凤凰在竹椅上坐下,抚摸着花猫道:“你们能来的这里,想必对神树应该很了解了,实不相瞒,那虽是我们三寨共同守护的神物,但我根本没见过,更不知道它在哪里。以前听阿爹讲过,三十多年前三寨为了躲避瘟疫,族人们曾经一起去过神树那里,不过那时我才刚满周岁,还不记事呢,而且普通的族人都是蒙着眼被带过去的,通往神树的路应该只有各寨的族长知道。”

“那能否带我们去见你们的族长?”夏缇继续问道。

“我们蛇族族规森严,想见族长并不容易,我需先向长老们请示,至于能不能见到族长,就得看你们的造化了。”凤凰道。

大壮哼了一声,他担心华伯,对这样的答复自然很不满意。

我点了点头,刚才想到金山,便又想起了令人痛恨的蛙婆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便问道:“凤凰姑娘,冒昧的问一句,这后山三寨素来与世隔绝,寨中的人无法离开这后山,应该只会说苗语才对,为何像你一样,有极少的人会讲汉话呢?”

凤凰道:“我们三寨的族人受图腾物所制,确实无法离开这后山,不过外乡的客人是能进来的,我们也不是一直都与世隔绝的,早在大周时期,我们归楚国贵胄若敖氏所管辖,若敖氏每年都会派人前来征收赋税,所以我们三寨之中的族长和大长老都必须要学会汉话,直到后来斗越椒叛楚,若敖氏被灭族,我们才脱离了管辖,很少与外界来往了,但族长还是会说汉话的,我爷爷是上一代的族长,我的汉话就是跟他学的。”

如此说来金山会说汉话也就顺理成章了,至于蛙婆婆是巫医的后人,地位不可小觑,能说汉话也在情理之中了。

于是,我点头道:“多谢赐教,那就还请凤凰姑娘替我们向族长引荐,但愿我们能尽快见到族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凤凰点头答应,又和夏缇闲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临走时留下三句话,第一,她的房间就在西侧,她妹妹房间的隔壁,有事情可以随时找她;第二,桌上的香炉里有些熏香,点燃可防虫蛇;第三,晚上千万别出门。

我们心系着华伯,便随口支应了一声,凤凰便离去了。

她扔下这三句话只有第一句还像那么回事儿,晚上不能出门定有蹊跷,至于熏香自然也是不敢用的,没准点上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过,大壮却突然兴奋的道:“杨子,你可看见每户门前插着的干枯艾草?”

我朝他点了点头。

“快,快跟我去取些来。”大壮说着便拉起我往外走。

我俩不一会儿,就将左邻右舍的干艾草通通搜集起来,回到住处,大壮将这些干枯的艾草碾碎,呈棉绒状,然后将

其捏成拇指粗细的艾柱,点燃,一股香烟漂了出来,有一股草药的香气,大壮用此烟熏华伯肚脐下一寸半的气海。

这艾草从上古时期就是一种燃料,能驱蚊虫,灸其穴位,可治病,古语有云:“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再说这气海,顾名思义,人的气之海,真气汇聚于此,用这艾草灸其气海可大补元气。

果然,到了傍晚,情况终于发生了变化。

华伯似乎慢慢有了知觉,开始只是手脚微微的动了动,后来眼睛也缓缓睁开,不过眼神一直处于迷离的状态,

“师父,华伯,华伯,能听见么?……”众人不断的唤着。

过了很久,华伯才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又昏睡了过去。

此时天已经黑了,从窗子往下看,街上仍有三两个寨民在往家赶,对面的银匠铺子也打了烊,两个青年正上着门板,闷热之气还未散去,偶尔传了几声蝉鸣,还有小孩的哭闹声。

凤凰家所在的位置应该算是寨中的一个高地,所以放眼望去,视野极好,此时华灯初上,美妙祥和,恍若世外之桃源,而我仿佛置身于碧海上的画舫之中,飘向九霄。

正心驰神往,傻傻的呆立在窗边陶醉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夏缇唤我才回过神来,想想凤凰说的“夜里千万别出门”,不攻自破,纯粹是危言耸听,本想出去看看有何蹊跷,但毕竟人生地不熟,也不能没事出去瞎溜达,便啃了几口干粮睡了。

转天一早,华伯清醒了许多,只是身子还很虚弱,偎在床头,面色苍白,不过神志已然恢复,喝了些水,听我们跟他讲述了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

华伯无力搭话,只是频频点头,他是个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听说自己的体内仍有金龟子的卵也毫无惧色,当然我还是安慰他说神树能除去此卵,让他不必担心。

夏缇取出铜铃摇了摇,强装兴奋,劝慰华伯说他体内的金龟子已经被封在的铜铃内,华伯失去的部分魂魄就是被这只虫子噬去的,只是不知道如何让它吐出来,再还回去。

华伯听了夏缇的话微微的笑了笑,又向大壮使了个眼色,大壮也会意的嘿嘿一笑,得意的给我们讲起了何为“三魂七魄”。

《礼记》有云: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此为道法,自古医道同宗,不过对万物的观念不同,天为阳,即为昼;地属阴,即为夜,但“魂”与“气”则是不同的。

我们行医之人认为魂魄只是人本身的能力,魂为白昼的能力,魄为夜里的能力。

所谓三魂即是:一曰胎光、二曰爽灵、三曰幽精。胎光主神,也就是人的精气神;爽灵主智,囊括人所思所想,意识智慧等等;幽精则是对生育的**和能力。故而健康人在白天则有清醒的神志以及智慧,还有对性的**。

所谓七魄即是:一魄吞贼、二魄尸

狗、三魄除秽、四魄臭肺、五魄雀阴、六魄非毒、七魄伏矢。对应的是夜里睡觉时具备的七种能力,这个说起来就比较晦涩难懂了,就说这吞贼,贼为虚邪贼风,但此处可解释为吞噬一切不好的异己,比如说有时候受了风寒睡上一觉便没事儿了,就是吞贼在起作用。

所谓尸狗,尸就是指人熟睡时已经丧失了神志和意识,但狗仍然可“看家护院”,就是说熟睡的人仍然有对外界的警觉性,比如刺客在夜里潜入卧房行刺,面对熟睡之人,本来很容易得手,但往往在举刀的一霎那,那人就会立即警醒,若是伸手了得之人便会立即做出反应,逃过一劫。

除秽,就是睡觉时体内会排出许多废物,比如眼屎、耳屎或是身上的油垢等等,小孩子排出的最旺盛,越到老就会越弱,老年时一觉醒来眼屎耳屎都会很少甚至没有,就是这一魄逐渐变弱的缘故。

臭肺,白昼为清,夜晚为浊,即是臭,也就是夜里的呼吸谓之臭肺,若是气息不畅,打鼾便是此魄弱了。

雀阴,便是男女欢爱的能力增强,或者说是为生育积攒能力,比如男子夜里会生精,早起便会晨勃,而女子白带增多。

这一魄讲得夏缇面红耳赤,不过大壮却浑然不觉,继续讲着。

第六魄,非毒,所谓毒即是“风寒暑湿燥热”这六邪也是身上长的恶物,夜里睡觉对这些东西都有除去的功效。

而这伏矢主要为意识,“喜怒忧思悲恐惊”这些都是此魄之故,伏矢为命魄,极是重要,与三魂之首的胎光昼夜对应,此一魂一魄受制,人就会成为人偶一般,行尸走肉毫无自我。

不过,这三魂七魄只是人身体具备的能力而已,白天的称作“魂”,夜里的称作“魄”,只是虚无的一个名字而已,所谓的吞噬魂魄也只是阻断了人的这些能力而已。

大壮的这番讲解属实让我有些刮目相看,别看这家伙平时常犯浑,可说起医术却从不含糊,若假以时日想必也是一代名医了。

夏缇听完后沉思了片刻,道:“吴大哥,你的意思是这金龟子吞噬魂魄之说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了,那为何此虫入体后竟会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将活生生的人变为行尸走肉呢?”

华伯声音虚弱的答道:“我想应该是‘气’,生气通天论曰:‘夫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阴阳。天地之间,**之内,其气九州九窍,五藏十二节,皆通乎天气,其生五,其气三。’天气即是元气。金龟子想必能迅速耗损人的元阳之气,两个时辰便能将其耗尽,老子云:‘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气之重要,通百脉,气竭则百脉竭,人必死无疑。我是因针灸了神阙,护住了元气,才多撑了几个时辰,勉强没死,又以艾草灸气海,这才抱住性命,只是如今元气伤了八成,不过也无碍,若能撑过此劫,修养一段时日便会没事的。”

第二十七章 见蛇王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二十七章见蛇王华伯的解释有些深奥,不过大意还是很明白的,说白了,只要元气在人就不会死,爹以前也常说,古之治病,惟其移精变气。如此说来,华伯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大壮喂华伯喝了些水,吃了些干粮,眼见华伯面色见红,气力也恢复了些,人怕是只剩下半条命了。

此时,天已过午,外面吵闹声不断,透过窗子望去,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而夏缇站在窗边怔怔的发着呆,嘴里还不住的嘟哝着,我问她是否发现了什么线索,她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嘴里却还在念叨着:“奇怪,奇怪!”

还没等我问个究竟,敲门声响起,来人正是凤凰,她今天盛装华服打扮得很仔细,看模样,心情应该也是不错,进门便道:“恭喜诸位了,本族的族长有请,你们简单收拾一下,跟我走吧。”说着转身又出了门,“噔噔噔”地下了楼。

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为了华伯的安危,最初想让大壮留下来照料他,但华伯执意要同我们一起去,只能随了他的愿,搀扶着他出了门,路上凤凰叮嘱我们,见了族长言语需多多谨慎,不可莽撞,因为她们蛇族向来族规森严。至于是何有何规矩凤凰也没说清楚,大意就是少说话便是。

没多远便走到了另一座木楼前,这里就是蛇族族长的府第,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凤凰将我们引进了正厅,里面摆放着四尊神像,旁边站着两排年轻的苗族汉子,黑衣黑裤捧着鬼头刀,这族长估计是个摆谱的主儿,弄两尊“门神”守着,不过只是吓唬人罢了,不一定好用。

穿过正厅发现,这座房子的格局与凤凰家同处一则,中央是一处院子,院子的中心也是一颗大树,只是此树很是讲究,被修剪成了一条巨蛇的造型,周围是一圈木楼。

上到二楼,两个苗民立即上前,将我们身上的刀剑卸掉,凤凰只能止步于此,我们被引到了一间屋子前,“门神”上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咳嗽,随即,门缓缓而开。

里面是一间宽大的屋子,屋里的陈设并没有特别之处,只是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是一个长相有些奇怪的青年手持长枪,跟着一条巨蛇在山林中奔跑,线条简练却很传神,画作所展现的很可能是他们蛇族的青年打猎的情景。

屋中左右两边各坐着一位老者,其中年轻的一位看模样也得六七十岁,应该就是族中的长老,每个人用一条破布围住身子。正中央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头,他的眉毛都白了,垂在脸颊上,活像古籍上所描述的太上老君,这应该就是族长了,只是他的装束和长老相比并没有不同之处,这倒出乎我的意料,这位族长还真不像是个摆谱的人。

族长的后面站着两个中年苗人,手持弯刀,双眼倍儿亮,太阳穴很鼓,中气十足,一看便知非是等闲之辈,应该是贴身侍卫。

就见族长抬了抬眼皮,朝我们招了招手,苍老而又沙哑的道:“坐吧,不知诸位想要找老朽有何贵干啊?”

我上前一步,抱拳说道:“老人家,可是蛇族的族长?我们身中蛊毒,想借贵宝地的神树解蛊,不知是否能为在下指点一二。”

既然到了这里,对方早已经知晓了我们的目的,此一问也只是一种礼节,这样直接了当的回答反而是上上策。

果然,那老叟并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冷哼了一声,“不错,我就是蛇王,尔等可知这神树乃是我们三寨的圣物?”

我点了点头,道:“略有耳闻。”

“哼!就连我们三寨的族人,都不可接近神树,尔等乃外乡人,竟不懂规矩,神树岂是尔等能轻易见识的,究竟有何图谋,速速招来!”蛇王的嗓音提高的许多,由沙哑变成了尖厉。

我心里很不高兴,却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好答道:“我们并无图谋,只是中了蛊毒,待用神树解了蛊,自当离去,绝不敢另有企图,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诸位能行个方便。”我将身上的银两全部取出,掂量了一下,至少也有几十两,便道:“只求解除身上的蛊毒,区区银钱以表敬意。”我将银子递了上去,其实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妥。

蛇王更是哈哈大笑,“这些玩意儿在我们这儿和石头差不了多少,解蛊是你们的事儿,自己想法子吧!”他指了指大壮中了蛊的左手,继续道:“你不是每天放毒血来解这僵尸蛊嘛,定是痛不欲生吧,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倒不如砍掉手掌来得痛快,嘿嘿!送客!”说完便下了逐客令。

大壮一直忍着,此时大骂道:“放屁,老杂毛,老子我先将你的手砍了。”说着便要拔刀。可一摸之下,才意识到兵刃早被事先搜走了,这下发难也不是,不发难还不是,尴尬极了。

我也暗道不好,就算碰了钉子,但只要没撕破脸还都好说,可如今这局面再想从蛇王嘴里得到线索就没那么容易了。

华伯低声道:“大壮,不得无礼。”但已经迟了。

蛇王大怒,“呔!黄口小儿竟敢如此猖狂,给我拿下。”说着重重的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

霎时间,他身后的两名侍卫立即冲了过来,一名奔向大壮,一名奔我而来,举刀便砍,这苗族汉子气力极大,弯刀在空中扫过,发出“嗡嗡!”的响声,顷刻间,便连攻了十几招,刀法极快。

我叫哭连连,凤凰提醒我们少说话,族长不好相与时我就该想到的,咱们这队人中最大的隐患就是吴大壮这家伙,可这会儿说什么也迟了,最他娘的糟糕的是没有兵刃在手,只能左躲右闪,见招拆招,偷眼看了看大壮,他除了嘴上功夫厉害之外,比我还要狼狈很多,因为他身子慢,此刻早就手忙脚乱了。

就听大壮大喊:“杨子,没家伙老子可要悬了!”

我朝他叫道:“你再挺一会儿!”

这两个苗族侍卫也都算得上是好手了,不过对我来说气力有余,刀法不足,于是我向左一闪,故意买了个破绽,那侍卫一击不中,见我躲闪缓慢还以为我招架不住了,便求胜心切,一翻腕,弯刀带着身子急向前探,向我腰部袭来,此刻他以失了重心,全赌在这一刀上,身子便完全暴露了。我看准时机,就在刀刃要碰到我的一瞬间,使出崆峒子传给我的轻身术,一转身,侍卫便横飞了出去,整个身体暴露在我的面前。

我使了一招“顺手牵羊”,将那侍卫的弯刀夺过,又顺势一掌,借力打力,将他重重的摔在地上。再看大壮已经手忙脚乱,眼看就快要歇菜了,便一个箭步冲上去举剑相抵,就听“铛!”的一声,火星四溅,没想到这苗族汉子的气力如此之大,上好的弯刀被生生砍出一道豁口,直阵得我虎口发麻。

不过对方也向后退了两步,但随即又冲了上来,与我缠斗,这两个侍卫的功夫在伯仲之间,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几招过后便只有招架之功了,我正寻思着如何将其制服。

突然,门被生生的撞开,几名怀抱鬼头刀的苗人冲了进来,直奔华伯和夏缇而去。

这下实在太突然了,我刚想回巢解围,可已经来不及了,数把鬼头刀瞬间便架在了华伯和夏缇的脖子上。

“都别动。”其中一个领头的侍卫喝道。

毕竟华伯和夏缇都在人家手里,大壮再蛮到了此时也不敢再造次,只能恨恨的立在原地。

两名侍卫冲过来先将我的弯刀夺下,又将我们四人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

“大胆狂徒,竟敢在我们蛇族撒野,给我押下去!每人一百鞭,再将他们喂蛇!喂蛇!”蛇王怒喝道。

几名大汉将我们推了出去,一出门就见凤凰在门口焦急的张望着,她咬着嘴唇,挥了挥手,道:“且慢!”

随后进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阿伯,这几个外乡人倒也安分,并无恶意,只是刚才出言不逊,还请阿伯手下留情,教训一下也就算了,切勿取他们性命。”

我心中暗暗骂娘:老子何时需要用一个女人给自己说情保命了,真是惭愧。不过她叫蛇王为阿伯,看样子关系很近,再看蛇王怒起似乎消减了一些,但气势仍旧不减,冷哼了一声,并不说话,只是朝押着我们的几名汉子摆了摆手。

于是,我们四人被带到了一楼的一间柴房内,这里好像已经被改成了刑房,房梁上竟然还吊着一个人,那人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了,一动不动的,怕是熬不过今天了。

看来这帮人的手段果然是歹毒啊!这要是挨上一顿鞭子,我倒是无所谓,最担心的就是华伯,他可就剩下半条命了,不知道受不了受得住。

第二十八章 古怪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二十八章古怪看来这帮人的手段果真是歹毒,这要是挨上一顿鞭子,我倒是无所谓,最担心的就是华伯,他可只剩下半条命了,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果不其然,几名侩子手将我们吊上房梁,看来这就要开打了,这会儿我才看清,被吊着的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那位爷,居然就是带我们进山的疯老头,只见他披头散发,浑身连血带泥,已经不成样子了,双眼紧闭,干裂的嘴唇微动,好像兀自嘟哝着什么,按大壮的说法,他的癔症应该已经被华伯治好了,可此时好像仍是神志不清的样子,估计是被打得。

我低声的唤了他一声,“疯老头!疯老头!”

他眼皮微抬看了看我,虽然只是一瞥间,我还是从他的目光中读到了一丝闪亮,他没准儿神志还是清醒的,至少当下是,他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嘴角稍稍翘了翘,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突然,就听见耳边生风,一道黑影正落在疯老头的身上,“啪!”的一声,长鞭抽打之处皮开肉绽,血末溅了我一脸,疯老头还算是一条汉子,连哼都没哼一声。

下面行刑的刽子手哈哈的笑着,嘴里还含含糊糊的叫骂着,明显就是先给我们来个下马威,要是还没等用刑被吓得屁滚尿流,认了怂,那才说明侩子手的手段高明。

这时,门外走进一名苗族大汉,正是蛇王的侍卫,被我夺去弯刀又摔出去的那个。他一把夺过长鞭,一鞭向我袭来,我就觉得后背一道火烫,好像是肋骨被敲断了两根,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了位,疼得我牙咬得咯咯直响,很明显他这是公报私仇,发泄刚才被我空手夺刀之辱,所以用了十二分的气力,越是这样我越要显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当然不能啃声。

随后又是两鞭子打在我身上,我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只能听见夏缇带着哭腔的叫喊着我的名字。

我努力定了定神,默念了几句“定心咒”,头脑算是清醒了几分,随即又是“啪啪”两声,鞭子又打在了大壮的身上,大壮刚要咒骂,见我狠狠地给他使了个眼色,也晓得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当口逞一时口舌之利,无疑会死得更快,只好恨恨作罢。

不能让他们碰华伯和夏缇,我正想着如何脱身,凤凰突然闯了进来,她怀里抱着我们的兵刃,掏出一道黄符交给那名侍卫,又悄声说了几句,那侍卫则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哼哼唧唧的骂了几句,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突然,疯老头用极低的嗓音对着我嘟哝道:“这三寨古怪的很,尤其是这上寨,嘿嘿!”他目光一闪,嘴角又抽动了一下,要不是我离他很近,绝对听不清他说话,而且如果不是见他的目光瞟了我一眼,这句话一准算是他自言自语的。

我心中一凛,一股莫名的寒意竟从后心生了上来,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上寨应该说是我们见过的最正常,最和睦友善的后山苗寨了,为何疯老头却说是三寨中最古怪的,难道比中寨的那些活死人还……

难道这疯老头又重新被折磨疯了不成,刚要问其详情,突然,吊绳一松,我们四人被放了下去,凤凰连忙过来给我们松绑。

屋内的几个大汉对我们怒目而视,我捡起陆卢剑便想宰了这几个狗奴才,倒不是因为刚才挨了那几鞭子,而是这些奴才一看便知不是好东西,自打我们进门就一直色迷迷的盯着夏缇,见到硬茬子便躲,一脸奴才相,这会儿见我来势汹汹的拔剑出来,都怯怯的退了好几步。

凤凰看出我的意图,一把将我拽住,道:“蛇王开恩,才放了你们,且不可再生是非了。”

她的话倒是有理,我便指了指还被吊着的疯老头,道:“这个人是我们的向导,能不能将他也放了?”

凤凰面露难色,低声道:“蛇王只答应放了你们,他一时半刻并无性命之忧,你们都受了伤,还是先回去,再做打算为好。”

虽然我知道凤凰的话是对的,但疯老头一定是想告诉我什么,此时他就在眼前,让我如何能甘心。

夏缇抓住我的手,眼泪汪汪的朝我摇了摇头,经历了这么多,我和她早已心意相通,我知道她的担心,好汉不吃眼前亏,也只好悻悻作罢。

大壮也是爱恨分明的直脾气,要在平时早抄家伙冲上去了,但此刻搀扶着华伯也是一脸担忧的样子。

也难怪,华伯元气大伤,身子本就虚弱,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顿,险些鲁莽闯了祸,于是便扶着华伯,跟着凤凰回到住处。

好在华伯只是被绑着吊了一会儿,气血有些不畅,很快便没事了,这时,凤凰敲门进来,问我和大壮道:“你们受了蛇族的鞭刑,伤势如何?”

“疼!疼得我直发晕,狗*娘养的,这笔账小爷我记下了。”大壮咬牙切齿的道。

我也意识到大壮说得并不夸张,的确是疼得厉害,便也感同身受的向凤凰点了点头。

凤凰道:“这叫蟒鳞鞭,是用巨蛇的蛇皮制成的,里面还夹了一层薄铁索,是我们蛇族独有的刑具,身子弱的人,一鞭下去就会骨断筋折的,你们能挺过来已经算是好的了。”

她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继续道:“你俩应该也伤了筋骨,这是‘黑骨藤’,我们苗家的秘药,外用可接筋骨,内服可活血通经,祛风湿,信不信我就随你们了。”

夏缇连忙接过药,连连道谢。

“我们的那名向导怎么办?这蟒鳞鞭如此狠毒,再不想法子救他,他怕是要性命不保了。”我指的是疯老头。

凤凰哼了一声,“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是顾好自己吧。”

“你叫蛇王做阿伯,跟他究竟是何关系?”我咄咄逼人的问了一句。

凤凰怒道:“他是我爷爷的徒弟,当年我爷爷将蛇王的位置传给了他,我难道不该唤他一声阿伯吗?”说完便摔门而去。

夏缇立即打开药包,里面是一堆外黑内白干木片。

华伯尝了一尝,点头道:“我也听说过苗地黑骨藤,古籍上曾有记载,这种草药甚至能够接骨,此药性凉味苦,应该是不会错的。将它研成末,取一点敷于患处,再内服一些,不过此药有小毒,不宜超过五钱。”

夏缇应了,忙按照华伯的法子给我和大壮用了药,一切忙完之后,已经是三更半夜了。

此药确有奇效,睡了一觉,转过天来,虽然身子还有些痛,不过感觉已经无碍了。

我其实最挂念的还是疯老头,或者说是疯老头所知道的秘密,他肯定是极不寻常的人。

只身一人就能闯到这里,而且比我们快得多,要么是对这三寨了如指掌,要么就是身怀绝技,目前看来他是前者。

我将昨日疯老头悄悄对我说的那句话告诉给了众人,所有人都疑惑不解,想不出所以然来,的确这座寨子一切都极其的正常,族人们融洽和睦,屋舍整齐大方……

大壮猜测说,很可能这疯老头是被用刑过度,一时之间扛不住,便开始胡言乱语了,这种可能性的确很大,但我从疯老头的眼神中看见了一种清澈。

但这种说法很快就被华伯和我否定了,疯老头的癔症已经被治好,应该不会因为用刑过度而再次复发,而我是通过疯老头的眼神确定他的神志应该是清醒的。

就这样,众人讨论的半天却还是毫无结果。

这时,夏缇又站在窗边发了呆,突然,她颤声道:“原来如此,我,我知道这上寨的古怪之处了!”

夏缇出身于武将世家,外柔内刚,绝不像普通少女那般胆小,可她的语气中分明带着几分惧意,像是被什么事情吓到了。

“这里有何古怪,夏大军师,你又发现啥了,快说,快说!”大壮催促道。

夏缇倒吸了一口冷气道:“吴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刚进寨子时,撞在你身上的那两个小孩子?”

大壮点了点头,“当然记得,那两个小崽子差点儿将我撞倒。”

夏缇点点头,继续道:“昨天和今天,这两个小孩都在同一个时辰从同一条巷子里跑过,和前天我们刚进寨子时一模一样。”

大壮抓了抓头,疑惑道:“竟有这么巧合的事儿?那也不奇怪,小孩子嘛,就喜欢这个时辰出来玩耍?”

夏缇深吸了一口气,指着窗外道:“开始我也这样以为,但你们还记得我当时向三名正在聊天的妇女问路吧!她们现在就在街对面聊天呢,昨天也是这样,和最初我们见到她们的时候一模一样,恐怕,恐怕连聊的话题都一样吧。”

我大吃一惊,“你能听懂她们的对话?”

“当然不能,但是我有这种感觉,可能是女人的直觉吧,她们的神态和那天的一模一样。”

第二十九章 年复一日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二十九章年复一日大壮也惊道:“这怎么可能,巧合,只是巧合!”但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惊慌。m

我们不约而同的跨到窗边,的确那三名妇女正在那里聊天,就是这三个女人不会有错了,场景的确是太熟悉了。

“不,不是巧合,你们看中间那个女人,她三天来一直是盛装华服,现在并非苗族的节日,就算自家有喜庆的事儿,也不会连续三天都这样穿着的。”夏缇进一步解释。

华伯点点头,道:“没错,这的确是苗人的习俗,这样的盛装怕是一年也穿不上一回,何况,何况还穿了三天,那就是说……”

一种隐隐约约的恐怖透了出来,乍听起来还好,可越想越是心惊。

我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紧张,道:“换句话就是说,这寨子里一直在重复着同一天的生活?可是我们每天过得都不一样啊?前天,前天我们进寨时是……是五月二十八,难道今天还是五月二十八……”

大壮抢嘴道:“对呀,五月二十八那天刚进寨子,晚上俺就啃了几口干粮,可昨天那是吃了酱牛肉的,还有今天……”

夏缇摆手道:“我想日子是不会停滞的,我们自然是没有问题,一切都没有异常,前天来时,你们将周围人家门前的艾草都拔了,你们看现在他们的门前就并没有艾草了,而且那些艾草如果是今年端午插上去的,应该还不会完全枯萎呢,可你们取下的艾草仿佛干枯好多年一样,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这里的寨民,他们每天,每天都在重复相同的生活,日复一日,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了。”华伯接道。

夏缇点了点头。

大壮叫道:“这怎么可能,从未听说过世上竟有这等妖法。”

我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头顶窜到了尾巴根儿上,若真是如此那这地方着实是可怕至极了。

华伯也倒吸了一口冷气,道:“先不要打草惊蛇,悄悄的,找两个寨民查看一番便知。”

哪里异样就从哪里查起,如今眼前这些看似和谐的寨民越看就越奇怪了。假如这是一个圈套,那我们一定在敌人的监视之中,敌暗我明,要查清此事必须要神不知鬼不觉。

众人商量出了一套行动方案,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我们出了门在街道上闲逛,一路上显得颇为清闲,有说有笑,但不论我们如何说笑,周围的寨民对我们四个穿着异样的外乡人竟视而不见,全然不像是几十年没与外界来往的样子。

就在接近傍晚的时候,我们进了街对面的一个银匠铺子,里面很阔气,铺面起码有三间正厅打通后的大小,满眼的银器自不必说,里面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掌柜正坐在摇椅上晃着,我们的动静也不小,可他闭着眼丝毫没有准备迎客的样子。

两个年轻的伙计,一个正擦拭着一只银镯,一个正在打扫铺子,二人似乎也没有招呼我们的意思,不过这

正好,反正我们也不是来买银器的。

这间铺子乍看上去很是平常,但角落处积攒着一层厚厚的灰土,这并不奇怪,反而说明夏缇的推测没错,这儿的伙计们每天都会打扫一遍铺子,但只是表明上打扫一遍,角落处就不经常顾及到了,所以经年累月没打扫的地方就结成了这些灰土。

此时正是下手的好机会,我们走到那老掌柜的身前,我和夏缇尽量将他挡在身前,大壮取出一支迷香在他面前晃了晃,那掌柜的只是鼻子稍微动了动,已然闭着眼悠然的在摇椅上摆动。

不过这会儿他已经昏睡过去了,华伯切了切他左右手的脉搏,脸上竟闪现出惊讶的表情。

那两个年轻的伙计也终于回过神来,叽里咕噜的嚷着向我们冲了过来。他们虽然强壮,却不会功夫,很快就被我和夏缇控制住,大壮上前将他二人一一迷倒。

经过一番查看,华伯说他们的脉象并无异常,和中寨的那些活死人完全不同,活死人是行尸走肉的尸偶,但这三人可是如假包换的大活人,他们是有意识的,所以刚刚这两个伙计才会向我们冲过来。

可如此推测就更奇怪了,若一个正常人,每天都完完全全的重复着同样的生活,遇见同样的人说同样的话,若像这样过许多年,那还不如让他去死。这究竟是何等诡异的妖术,竟如此惨绝人寰。

饶是华伯这种行遍三山五岳,见多识广的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然对于我们来说,尽快找到神树才是王道,既然寨子里的人都中了这种妖术,那么没中招的人嫌疑就非常大了,凤凰就是一个突破口,还有族长那一群人,最重要的还是要尽快救出疯老头。

此时已是傍晚,迷香的药劲已过,那两个年轻的伙计毕竟是身子健壮,这会儿已经有了知觉,慢慢清醒过来。

我们四人立即躲在一只木柜的后面,静观其变,只见那二人醒来竟若无其事的大起烊来,只是嘴里不知在嘀咕着什么。

的确,已到傍晚,正是铺子该打烊的时候了,我们从铺子的后门溜了出去。

按计划,大壮保护着华伯回到住处,并留心凤凰的一举一动,我和夏缇去救疯老头。

到了蛇王的府邸,老远就见正厅和昨天一样,两排大汉守护在内,里面灯火辉煌,显然想从正门溜进去是不可能了。

趁着夜色,我俩在周围绕了两圈,终于找到的一处合适的位置,这是后院的一处角落,二楼一片漆黑,应该不会有人。我扔出鹰爪百炼索,扣住椽木,用力拉了几下,确定万无一失后便和夏缇爬了上去。

倒掉在屋檐上,向屋内瞥了一眼,就这一眼,就让我差点儿没跌下楼去,二层虽然没点灯,从楼下看很是昏暗,可这会儿近在咫尺,就见窗子里面有个人影正一动不动的立着。

其实我和那人影的距离连一尺都不到,只是隔着一层

窗户纸而已,而那人影也没有动,像是也被我的出现牢牢的震慑住了一样。

我伸手摸了摸腰上的宝剑,夏缇对我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想想的确如此,若是生出事端,被他们发觉,不但疯老头救不出来,要是遇上高手,弄不好我俩的命也都得交代。

于是,我和夏缇沿着屋檐前行,走到另一间屋子外,就听见有人低声说道:“主子息怒,这次一定确保万无一失。”这声音低哑,极是耳熟,不是昨天蛇王的声音又是谁的。

“哼!”对方只恻恻发出轻蔑的一声。

就听噗通一声,跪地的声音,“主子息怒,主子息怒!”蛇王竟吓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果然整个寨子已经被人控制了,蛇王只是一个傀儡而已。

我轻轻点破了窗纸,向屋内观瞧,里面很昏暗,隐隐约约可见蛇王跪在地上,被他恭敬的称作主子的那个人隐在角落里,只露出一个人影。

想弄清寨子里的古怪,这个人一定干系重大,甚至说他八成晓得神树的所在,真想破窗而入,将此人生擒活捉。但夏缇又对我摇了摇头,的确,从刚刚此人发出的哼声便知他中气很厚,隐隐的透出一股强大的杀气,功力应该不弱,仅凭我和夏缇的功力很难一击制胜,夏缇做事谨慎,从不搏些没把握的事儿,况且疯老头现在应该已经是凶多吉少了,还是救人要紧。

我虽心有不甘,也只好作罢。我俩找好方位,翻身跃进了内院,内院竟然没人把守,很轻易便摸到了关押疯老头的柴房。

向里面看去,疯老头还在那里吊着,样子比昨天更惨了,是死是活看不清楚,两名大汉正在一旁饮酒,面色微红呈微醉状。

突然,夏缇不慌不忙的走了进去,那两名大汉先是一惊,刚要拔刀,见只是夏缇一人,随即放松了警惕,色迷迷眼神上下游走,嬉笑道:“这是哪家的美人呀……”

话还没说利索,就见夏缇堵住自己的口鼻,洒出一把迷香,两名大汉一愣,估计知道自己中了招时也已经迟了,他二人先后倒地,人事不省。

夏缇凌空一刀将疯老头的吊绳斩断,我在下面接应,给疯老头松绑,再看这他受伤极重,很多地方已经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气若游丝,怕是活不成了。

就在此时,忽听门外嘿嘿一阵冷笑传来,就见蛇王正立在门前,身后跟着六名苗寨里的汉子,我暗道不妙,中了他们的诡计。

蛇王一脸傲气,和刚才那副奴才相判若两人,厉声喝道:“你们刚一进来就被发现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这回谁都休想活着出去啦!给我拿下!”

说罢一摆手,那六名苗族汉子手举钢刀一拥而上,这屋子本就不大,六柄钢刀齐向我俩砍来,那真算是没处躲没处藏了,我和夏缇只好抄起家伙,硬碰硬的和这几人斗在一处。

第三十章 救人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三十章救人按说这几个苗族汉子功夫稀松的很,不过是仗着人多,此处是柴房也施展不开,一时之间竟都奈何不得对方。

不过那几名汉子着实有一把气力,将大刀挥舞得呼呼生风。夏缇剑法精巧,却是不敢与其硬碰,好在她身法极快,躲闪有余,只是如此一来实在是有些被动。

我对她大喊道:“这里交给我,你先走。”

“不行,要走一起走!”夏缇回应道。

我心急如焚,这可不是将究情义的时刻,当即怒喝道:“这是命令,快走!”

还没等夏缇做出回应,半空中一人呵斥道:“谁都走不了!”那不是蛇王是谁!就见他身子已在半空之中,跳入战团,手持一条长鞭向我袭来。

那长鞭足足有一丈多长,带着一阵鸣叫直奔我面门而来,这一击速度极快,我一闪身,勉强躲了开,谁知那长鞭不落地,蛇王一抖手,竖劲儿变横劲儿,有横扫过来,我身子向上一纵,长鞭贴着脚底板扫了过去,这一招让我甚是狼狈,若是慢上半拍,定会被打得骨断筋折了。

万没想到这蛇王的功夫如此了得,几招下来我已是险象环生,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长鞭比宝剑长出一倍不止,还极其快速,就算我剑法精妙也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了。

这会儿,六名汉子已经都转攻向了夏缇,眼见夏缇被逼入一个角落,甚是危险,我见状只好虚晃一招,左手从腰间拔出匕首,一剑向蛇王腰间横扫,此为虚,反手将匕首打出直奔他的面门,即便打不中也能将他逼退,随即我转身急向夏缇掠去。

哪知蛇王只倒退了半步,躲开宝剑的锋芒,将长鞭一抖,匕首便被弹飞,而鞭梢方向却不改,直奔我而来,我就觉得脚腕子一紧,心里顿时凉了一截,暗骂这回可要歇菜了。

就在这当口,就听“咔嚓!”一声,墙板从外至内被震开了一个大洞,一条黑影从中闪过,“呔!”,数道白光激射过来。

瞬间那六名汉子便纷纷倒地,捂住伤口,哀嚎一片。另有几道白光射向蛇王,至始至终我也没看清这白光是何暗器,这可不比我那柄匕首,这白光速度极快,而且数枚齐发令对手极难躲避。

饶是那蛇王武功高强,也被逼退了数步,我就感觉脚上一松,是蛇王被迫放开了我,此时,他绕动长鞭呈盾状,“铮铮铮!”火星四射,将射来的暗器弹开。

“大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蛇王咆哮道。

这时我才看清,从外面击碎木墙而来的是个黑衣蒙面人,此人并不理会蛇王,而是向我摆手道:“还不快走!”

她的嗓音压得很低,听得出是在故意掩盖自己的本声,但从那柔和的语调中还是能听出,是个女人。我心中惊奇,好一个奇女子竟只身将木墙震开,立即对夏缇喊了声:“走!”

说着背起疯老头,夺路而逃,蛇王并没有追赶,此时天色已黑,估计蛇王是忌讳这女人手中的暗器,我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以后定要好好学学这玩意儿,虽说是不入流的手段,但危急关头还是保命要紧。

回到住处,华伯和大壮正等得心急,放下疯老头,华伯看过之后也是摇头不只,能活下去的希望已经不大了。

救我们黑衣人摘下面罩,果不其然,竟是凤凰,看来她对我们还是有所保留的,再想想她可是极少数没有中那妖术的人。

想到此处,我拔剑抵住凤凰的咽喉,“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凤凰先有点儿惊讶,随后便冷冷的道:“哼,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救命恩人的吗?”

“我才不管这些呢,告诉你,小爷我就是恩将仇报,就是无恶不作你又能怎样,快说,这寨子里的人为何每天都只重复同样的生活,而你却是正常的?神树,神树在哪里?是不是你也隐瞒了实情?要是再有半句虚言,当心我一剑劈了你,绝不留情。”我怒喝道。

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过了今夜就是第四天了,离华伯体内虫卵变成成虫已经很近了,可当下对神树的下落仍然毫无头绪,此时绝对不能心慈手软,再讲什么道义了,就算她是块石头我也得从中榨出些油水来。

凤凰一脸委屈,咬着嘴唇气得直跺脚,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半晌才道:“那你要杀便杀,说那么多作甚!”

夏缇见状忙上前将我的宝剑按下,拉住凤凰的手,柔声道:“凤凰姐,杨子哥也是救人心切,你莫要怪他,只是我们想知道,寨子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见夏缇言语恳切,凤凰的泪水流得更厉害了,哭道:“是中寨干的,我与他们中寨不共戴天,只可惜以我个弱女子之力,又如何能与他们对抗呢?”

中寨?如此说来倒是让我们有些糊涂,华伯道:“不知其中渊源,还请凤凰姑娘细细道来。”

“许多年前,我们三寨之人本亲如一家,中寨的巫医为各寨的族人医病,威望极高,可三十几年前,巫医竟炼成了一种极邪恶的蛊虫-金龟子,害死了许多人,这些我也是听爷爷说的,至于具体的事我也不晓得,只知道后来巫医用这金龟子和僵尸蛊将中寨的人都变成了刀枪不入的活死人,再后来,那巫医竟然又来残害我们上寨。我们蛇族乃是神族,相传是女娲娘娘的后人,每个族人都有一条本命图腾蛇,蛇在人在,蛇亡人亡,也许正是我们蛇族可克制中寨的蛙族,巫医才对我们下手的,他用金龟子制服了每个族人的本命图腾蛇,让蛇每日重复同样的事儿,所以寨子中的人虽然有意识,但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每日也只能做同样的事儿,试想一下每个人都只停留在那一天,不老不死,只是几十年都身不由己的过着同一天的生活,这是

多么残忍的折磨啊!这个寨子看似幸福祥和,其实充满着说不尽怨恨之气,我恨,我恨死他们了,有朝一日,我凤凰定要让他们也尝尝这样的滋味。”凤凰边哭边道。

我心都揪到一块儿了,听起来的确骇然。华伯点了点头,“难怪这些寨民根本就是普通人,看不出任何异样呢!可是,凤凰姑娘,你们又是怎样逃出魔掌的呢?”

凤凰叹了口气,道:“蛇王是世袭的,我爷爷当年将蛇王的位置传给了我爹,族中是不能没有蛇王的,但我爹当年宁死不屈,最后被他们关了起来,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寻爹爹的下落,可惜都没能找到,他们并没将我和妹妹用同样的方式控制起来,而是选了一个冒牌的傀儡蛇王,此人根本不是我们族里的人,我猜他应该是受制于巫医。”凤凰顿了顿,继续道:“事情发生时,我妹妹只有四岁,经不起这样的惊吓,性子变得极为反常,这些年他们当我是蛇王的后裔,对我还算有几分尊重,我也只能委屈求全,假意归顺,暗中查找爹爹的下落,可惜没查出什么来,我见你们不像是奸猾之人,这才出手相救。”

我点了点头,道:“你救我们是想让我们帮你救出你爹吧。”

凤凰见我这么说,竟也直言不讳道:“这本来就是一种合作,你们要找神树解蛊,我要找我爹,咱们有着相同的敌人,何不齐心协力呢?当然,如果你们不想淌这趟浑水,我也完全理解,毕竟此事危险万分,随时都会丢了性命,那就请各位自便吧。”

凤凰这话倒是不虚,双方也只是各取所需而已,我便对她道:“依你的说法,这假蛇王的主子应该就是中寨的蛙婆婆喽。”我将刚刚所见的情形给凤凰描述了一遍。

凤凰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这么多年来幕后的人隐藏的很深,不过倒也不像是个老太婆。”

华伯打断了我们,当下最要紧的还是救疯老头。

的确如此,我和大壮赶紧打了桶水,给疯老头洗净了身子和身上的伤口,虽说全是外伤,但伤的实在太厉害了,华伯说有好几处骨头都断了,大壮将剩余的黑骨藤捣碎替他接了骨头。

凤凰又取来些类似人参的草药,其形状好像一串珍珠项链,说是珠子参,也叫大金线吊葫芦,在苗寨里主要是用来外伤止血的。将珠子参捣碎,敷于疯老头的伤口处。

华伯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将他救活,不过只要有一线希望就总要试试,其实换做一般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早就一命呜呼了,疯老头竟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不过这会儿,那也是呼哧呼哧的捣着气儿,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

众人守着他,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只能默默的祈祷了,又过了一会儿,已近三更,突然院子里传来“咔吧!”一声巨响,那是木头断裂的声音,整个木楼都跟着颤了两颤。

第三十一章 蛇女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三十一章蛇女大壮大叫道:“娘的,难道是假蛇王找上门儿啦!”

凤凰脸色大变,叫道:“不好,妹妹。”说着便夺门而出。

众人跟着一起出来,只见两个黑影从对面的走廊闪过,瞬间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除了烟尘,一切恢复了死寂。

夏缇立即将走廊内的两盏灯笼点亮,光亮微弱,对面的人影早已不知去向,而院子里的谷仓似乎在缓慢的移动,众人大吃一惊,刚才那声巨响恐怕就是谷仓立柱断裂的声音,可是这谷仓难道还真能长腿跑了不成,那,那可是重达几千年的谷仓啊!

大壮大骂:“他娘的,你们苗寨的谷仓难道还是活的不成……“

不等他说完,凤凰大喊:“当心!”

只见谷仓旁的磨盘突然飞来起来,径直向我们砸了过来,夏缇使出轻身术,飞起将华伯扑开。我要想扑开大壮时已然是来不及了,便急中生智凌空一脚将大壮踢飞,同时自己的身子向后弹开,堪堪躲开这致命一击。

这磨盘少说也有三四百斤,要是砸在血肉之躯上,立即就得被拍成肉饼,恰从我和大壮的身旁擦过,将身后的木墙板击得粉碎,这让人如何能不心惊啊!

大壮一轱辘爬起来,我刚刚踢他那脚着实是卯足了劲儿,可他这会儿哪里还知道疼,懵懵的道:“磨盘也是活的?”

只觉得此时周围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响动,凤凰朝着西面大喊道:“妹妹!快住手!妹妹!不要伤害他们,他们是来帮我们的。”

突然,那间一直没人进出发房门突然弹开,里面走出一名女子,或者说她是爬出来的,这女子趴在地上,身子不断的摆动,果然就像一条蛇,她的头发披着,看不清样貌。

看见她就像看见了一条蛇,蛇女,真的是让人大看眼界了,她周身上下的骨头竟能以任意的模样弯曲。

众人都被惊呆了,只有凤凰大叫道:“妹妹,不要啊,你会毁掉咱们家的。”

那女子厉声喝道:“你不是我姐姐,我要杀了你,将你们全部杀死。”她的嗓音尖厉异常,说完发出刺耳的“嗤嗤!”的叫声。

同时,我们背后又是“咔吧!”一声,回头一看,地板下竟钻出一条大黑蛇,蛇头足有水桶大小,呈三角状,鳞片乌黑发亮,按照凤凰的所说的,这应该就是她妹妹的本命图腾蛇。

就见那大蛇昂起一丈多高,瞬间向凤凰扑了过来,凤凰情急之下,打出数枚三棱镖,这是她适才救我和夏缇时用的,三条棱极锋利,可射在蛇鳞之上立即被弹飞出去。

此时,那大蛇已至,却并不张嘴,而是用头硬生生的将凤凰撞飞了出去,凤凰重重的撞在院子里的大树上,一口鲜血喷浆出来。

这大蛇的力量我们是看得真切,此时它已经将头对准了我们。“保护华伯!”我朝大壮喊道。

大壮背起华伯便跑,可这条大

蛇哪里肯就此罢休,突然向大壮冲了过去,此时,我和夏缇同时跃起,踢向大蛇的头部,蛇头极硬,仿佛是踢在了石头上一般,而且,力道相差得太过悬殊,我和夏缇瞬间便也被顶了出去。

多亏这大蛇并没想吃掉我们,否则只要它一张嘴,我们哪里还有命在?此时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凤凰说蛇与人生死相连,蛇我们是肯定斗它不过了,那就只能奔人去了。

想到此处,我拔出陆卢剑向凤凰的妹妹掠了过去,那女子本是趴在地上,但见我袭来,便瞬间站立了起来,发出一声怪叫。

此刻看得清楚,那女子也有三十来岁的样子,相貌确与凤凰有几分相似,但她的眼睛很奇怪,充满了阴毒之气,瞳孔竟是枣核状,那分明就是一双蛇眼。

我被眼前这蛇女样子惊得呆了,宝剑举在半空却忘记了砍杀,就听下面的凤凰大喊道:“不要伤我妹妹!”

就在此时我手腕一紧,回头看去,竟是夏缇将我抓住,随后她一掌将蛇女打倒。

“不要,不要伤害我妹妹!”凤凰大喊,“我妹妹不是坏人,她只是被人控制了,那些人给她下了蛊,才让她神志不清的,请你们别伤害她。”

不过,蛇女却并不领情,恶狠狠的盯着凤凰,“呸!”她竟突然朝自己的姐姐淬了一口,“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

蛇女不等说完,别率先朝我们发难,扑了过来。我和夏缇自然没那么容易中招,不过也不敢硬接她这一下,她邪性得很,多半身上带着毒,沾上可就糟了。于是我和夏缇同时向后一跃,身子向后退了数丈。

蛇女一击不中,也不恋战,转身爬进自己的屋内,夏缇似乎料到她会有这招,加上她身法极快,脚一点地又向前急掠过去,就在蛇女关闭房门的瞬间,竟然也跟着挤了进去。

夏缇竟然跟着蛇女进了屋子,定然是凶险万分,我也想前去帮忙,可惜那大蛇根本不肯罢休,又向我猛扑过来,此时,这大蛇较刚才更是凶狠了数倍,张开巨口竟是要将我撕碎。

就在它即将咬到我的一瞬间,我突然使了招犀牛望月,侧身生生躲开了大蛇的巨口,一股冷腥之气袭来,就感到腹部一阵火辣,低头一看,原来那蛇鳞太过锋利,我只被其蹭了一下,一大块皮肉就生生被撕了下来。

此时蛇身就暴露这面前,我举剑下劈,陆卢剑也算是不可多得的锐器,可砍在这大黑蛇的身上却只切碎了一片蛇鳞,宝剑只没入蛇身不到一寸深,连皮都没割透,哪里能伤它性命。

我改劈为刺,牟足了力道,勉强将剑尖刺进蛇身两三寸。

那大蛇吃痛,一摆尾,将我撞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地上,我只觉得眼前发黑,迷迷糊糊中就听大壮在院子里大喊:“杨子,杨子,快起来!当心!”

我也晓得此时情况危急,立时清醒过来,再看陆卢剑

早就脱了手,不知了去向,而大蛇已经冲到眼前。情急之下,只能伸手拽开身边的一扇木门抵挡。

“嘭!”的一声,门被撞得稀烂,我又被震飞了数丈,不过好在这次还算清醒。

那大蛇却不肯罢休,一次比一次凶猛,瞬间又向我冲了过来,当下我只有躲闪再无它法,那大蛇气力极大,所撞之处,眼看着整栋木楼就要被它撞成碎片了,二层的廊道已经被彻底撞散,我大叫道:“吴大侠,还看戏呢?赶快来帮忙啊,小爷快撑不住啦!”

大壮在下面叫道:“好嘞,老子这就跟它拼命!”,他的龙骨刀乃是上古的利器,虽然只是一柄匕首,但除了它我也想不出还有何物能砍动这条大蛇。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此时,二层的廊道突然崩塌,我脚下一空,整个人便摔了下去,大蛇正向我扫来,此时我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大蛇将我缠住,这才看清,这条蛇极大,蛇尾还在院子当中,蛇身便已经将我卷在半空,而且力道奇大,缠得我身上的骨头咯咯作响,剧痛非常,顷刻间,我感觉血脉就快炸开了,根本无法喘气。

我就觉得眼前发黑,估计是要交代了,这大蛇和蛇女是同体的,这畜生如此凶狠,想必屋内的蛇女也是凶狠异常了,这一刻,我突然担心起夏缇的安危来,意识渐渐模糊了。

就在这当口,大壮手持龙骨刀,一刀刺进蛇身,就觉得蛇身一颤,龙骨刀果然不凡,已生生刺透蛇鳞,插进大蛇体内,直没刀柄。不过龙骨刀短,又没刺中大蛇的要害,这一击显然也无法取其性命。

不过,大蛇极痛,刺耳的尖叫了几声,一摆尾便将大壮连人带刀一并撞飞,重重的摔在院子当中的那颗大树上,这一下极重,撞得大壮半晌也没爬起来。

随后,这大蛇张开大嘴直奔我咬来,这张大口就算我和大壮捆在一块也能被它一并吞了,何况只有我一人,此时我动弹不得,果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闭眼等死了。

突然,眼前几道白影闪过,尽数打在大蛇的嘴里,我看得分明,那是几颗银钉,这种暗器的主人正是鬼面道人,难道他们师徒也在这里?刚才出来时就见到两个黑影闪过,难道就是他们?这些念头在脑子中一闪而过。

不管怎么说,这招的确聪明,蛇鳞极硬,刀枪不入,要想从外面伤它谈何容易,但口器中却和普通的蛇一样,这下令它痛疼不已,发出了几声“嗤嗤!”的悲鸣。

我只觉得身上一松,顺着蛇身滑了下来,顺势一轱辘,翻到大壮身边,挡在他身前,其实我这也只是逞能的表现,我被大蛇缠得骨头都快断了,这会儿身子根本没有知觉,不听使唤。

不过,我还是勉强接下了大壮从背后递过来的龙骨刀,揉了揉肩膀,喘息道:“我的亲娘啊,小爷我差点儿就见阎王了,要不这玩意儿还是交给你来玩玩。”

第三十二章 合作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三十二章合作大壮哪里还敢逞能,忙道:“刀,刀在你手里。”

我咬了咬牙,握紧龙骨刀,正要准备发难,那大蛇吃了苦头,也不敢轻举妄动,蛇头左右晃动,看样子也在寻找机会。

我大喊道:“鬼面道前辈,打它眼睛。”

就听楼上“倏倏倏”几颗银钉飞下直奔蛇眼打来,可这大蛇却异常灵活,竟将银钉尽数躲开,刚才之所以中了招,是因为注意力都在我身上,此时再想得手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想必鬼面道对自己的银钉极是自负,一击不中,哪肯罢休,十几枚银钉又打了下来,看来此时正是好时机,我猛地掠起,一刀砍在蛇身之上,那些银钉并没打中大蛇的眼睛,不过却分散了它的注意力,这下蛇身结结实实被我划开了一道口子,大蛇痛得“嗤嗤”狂叫,登时鲜血直流。

就听凤凰一声大叫:“不要,不要伤它!”

我晓得她是担心她那蛇女妹妹,大蛇死了蛇女便也得没命,可这当口谁又能顾及那许多,这会儿可不是心软的时候,我不杀了它,它就得把我给吃了。

好在大蛇吃痛,还算识时务,不敢再恋战,游到院子中央,钻进了大树的树洞中,逃走了。

我早就留意到院子中央的这棵大树了,只是没注意到树冠上竟有一个大树洞,看来这树洞就是大蛇的巢穴了。

大蛇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好在我们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并无大碍。此时凤凰大叫着妹妹,飞身上了二层,我自然也担心夏缇,我俩同时闯入了蛇女的房间。

房间内漆黑一片,还有一股血腥之气,我点亮一只火折子,眼前的景象让我有些恶心,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蛇皮和死蛇,这些应该都是这蛇女的食物,有些只是被啃了一半,蛇女就倒在地板上,晕死了过去,胸口处有一片殷红,想必是受了伤。

凤凰急忙跑上去,抱起她哭道:“妹妹,妹妹!醒醒啊!”

夏缇面无表情的立在角落里,一语不发,她的右臂有一处咬痕,像是蛇咬的,我上前问道:“你感觉怎样?伤得重不重?快让我看看。”

夏缇朝我摇了摇头笑了笑,轻声道:“你放心,我没事!”

对于夏缇我倒是完全信任,她的身体是百毒不侵的,就算是蛇女是条毒蛇,恐怕吃亏的也是她自己。

突然,凤凰怒目而视,冲着夏缇喝道:“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夏缇踏上前两步,平静的道:“我并没伤害她,进来之后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我被她偷袭,咬中的手臂。”说着夏缇抬起胳膊给凤凰看,继续道:“我吃了痛,便一把将她推开,她就晕倒了,现在的局面你自己也都看到了。”

这时大壮扶着华伯也进了屋子,华伯伸手探了探,道:“凤凰姑娘请放心,令妹只是晕了过去,她呼吸平稳,并无大碍,想必她与那大蛇连心,大蛇受了伤,牵连到了令妹

的身上,快扶她上床休息一下,过了今夜便会没事的。”

听了华伯的话,凤凰估计安心了许多,忙将蛇女放到床榻上。

夏缇凑到我耳畔,悄声道:“你看这间屋子,好生古怪!”

我留神一看,屋子里的陈设很简陋,倒是没有异样之处,只是窗子用木板从里面封死了,即便是白天,屋子里应该也没有光亮,而且再仔细看,周围的墙板上竟然刻满了奇怪的文字和符号,其中有一个符号我们是见过的,就是从中寨来这里的那种符号,一个三角形,尖角用一道断弧分隔开。

这种符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们先出去吧!我妹妹的闺房是不许外人进来的,由我在这里陪她就好了。”凤凰冷冷的道。

既然主人都下了逐客令,我们也不好再逗留了。

回到住处,除了昏迷不醒的疯老头外,竟然又多了两个人,正是鬼面道和左彪师徒。

大壮大喝道:“呔!又是你们,那日你二人害死了老蚕王,畏罪潜逃,如今又想害这疯老头不成,你们究竟有何企图?”

左彪也不示弱,怒喝道:“我呸!你恶人先告状,谁害……”

不等左彪说完,一旁的鬼面道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左彪见状立即收了声。

就见鬼面道冷哼了一声,道:“挡我路的都已经死了,谁杀了人这样的事儿还重要吗?贫道只想知道我们顺不顺路。”

此话软中带硬,竟还有些威胁的意味,刚才出手相救的正是这鬼面道,此人亦正亦邪,让人难以琢磨,要在往日,我定要与他翻脸,可此时不同,他话里话外倒也有合作的意思,现下华伯的七日之限已经过半,神树的下落竟还是一无所知,多个伙伴总好过多个敌人,只要能尽快找到神树,这笔账日后再算也不迟。

想到这儿,我拱了拱手道:“多谢道爷适才出手相救,不知这顺路怎么讲?不顺路又怎么讲?”

“顺路就是我帮你们找到神树,我要的东西也在那里,咱们各取所需,互不干涉,只是要想活着走出这寨子,就得合作。不顺路那就是挡路,挡路者,死!”鬼面道语气平淡冷漠,却暗含着一股狠辣。

“哼!难道还有比神树更值钱的物件?俺们可不是三岁小孩儿,怎么才能相信你?”大壮问道。

鬼面道发出一阵冷笑,“信不信是你们的事儿!”

找到神树却不打神树的主意确实让人难以琢磨,不过最令我奇怪的是他的后半句,“活着走出寨子”,莫非这上寨真有什么蹊跷不成,除了刚才那条大蛇外,这里看起来倒是平静的很。

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呵呵,合作,当然合作,只是不知道这寨子到底有何蹊跷,竟让道爷这样的高人都如此畏惧。”

鬼面道道:“不瞒你们,三十年前贫道也来过这上寨,和此处完全不

同,这里看似简单,其实早有高人在此布下了‘两仪微尘阵’,此阵为上古鸿钧老祖用数十万年才推衍出来,变化无穷,主要是用来困敌,一旦入阵便很难再出来,最后被慢慢削弱,直至消灭,我当时就是败给了这一招。”

“也就是说这里根本不是上寨?”夏缇突然道。

鬼面道不置可否,犹豫了半晌道:“这个我现在也想不清楚。”

众人沉默了半晌,气氛显得十分尴尬,估计每人心中都各怀心事,我暗道这鬼面道果然来过这里,想必身份定是不同。

最终华伯开口问道:“道长,我们寻找神树只是为了解蛊,并无他念,只是目前对神树的位置仍然一无所知,还请道长多多指点。”

鬼面道摇头道:“去往神树的路我只知道一半,想必这,这老丈应该也知道一些吧。”

说话间他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疯老头,可疯老头仍然禁闭双眼,一动不动,我就担心这老家伙根本就醒不过来了。

屋里的气氛暂时缓和了许多,左彪上前看了看疯老头,道:“我师父已经将本门秘制的‘三红护心丸’给他服下了,至少也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大壮惊道:“什什么护心丸?你们给疯老头吃了啥啥护心丸?”大壮瞪大了眼睛,一拍大腿,继续道:“哎呀,你们不了解病情,就别给他瞎吃药,我师父都未必就得了他,你们的药要是用得不对症,或者与我师父的要犯冲,万一他要有个三长两短算谁的呀?”

左彪怒道:“你放肆,竟敢说我们给他瞎吃药,要知道我师父的‘三红护心丸’可是……”

鬼面道摆了摆手,示意左彪别再说了。

华伯忙上前切了切疯老头的脉,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多谢道长用药及时,他的脉象强了许多,看样子性命已经无碍了。”

一丝希望升起,众人折腾了半宿,都已疲惫不堪,大壮更是直接躺在地上,昏睡了过去。他本来就中了僵尸蛊,这些天来每日靠排毒血续命,已是十分虚弱,刚才又被那大蛇扫中,蛊毒已蔓延至整个手臂,十分危急,要是蛊毒到了心口,就算神仙也难救了。

我心中焦急,此刻唯一的法子就是尽快找到神树。

半梦半醒中,只听见外屋有人在低语,我立即让自己清醒了过来,疯老头竟然不见了,以他目前的状况,根本不可能自己活动,莫非又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我看了看四周,此时天还没亮,可周围的人也都不见了,不会是又出了什么乱子吧,鬼面道,肯定是鬼面道师徒搞的事,遇见他们准没好事儿,我一轱辘爬起身,冲了出来。

却见到鬼面道,华伯和夏缇正在说着什么,看上去并不像出了什么事儿,见我出来,华伯还微微的笑了笑,向摆手示意,说道:“我们在讨论如何破掉寨中的两仪微尘阵,你醒来得正好,快听听道长的安排。”

第三十三章 破阵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三十三章破阵鬼面道顿了顿,才道:“此阵两仪为阴阳相对,分生、死、晦、明、幻、灭六门,入幻、灭两门则神仙也难逃,不过大阵之中的一切事物都可变换的,所以一步走错便有性命之忧。顶点此阵死门在极北,生门在东南,幻门在中央,灭门在极东,晦门在极南,明门在西北。人未动阵先转,我们师徒从生门入阵,中央为幻,东为灭,只能向南行至晦门,只这一动,便被困在其中,差点被卷入幻境之中,好在我师徒二人合力,打出玄铁符,布了个北斗七星阵遮住元气,硬生生将其撕开了一道口子,才逃了出来。这生门易入却无法逃出,就是说生门反而是一处陷阱,要想破阵只能反其道而行,先入死门,置死地而后生;其他几门也无生机,灭门进了就必死;幻门变化无穷,一旦误入轻者被困死其中,重者将永世浮于九天之外,不得超生;晦门我们已经尝试过了,目不见物,也非寻常所能应付;只有西北明门可以开通。为今之计,只能从死门入,先稳住阵眼,向西入明门,再把握时机,待两仪互换之时,恰可冲破生门,则此阵可破。”

我点了点头,其实他的话我也只能听懂三成,为了不露怯,还是问了句:“那,那我们现在在哪一门中?”

鬼面道冷笑道:“你要是在阵中还能活到现在?我们还没入阵,不过若想寻得神树,此阵就是必经之路。”

“那我们要找的死门在哪里?”夏缇问道。

“就在此地!”鬼面道回答道。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吃一惊,“你,你不是说咱们现在不在阵中吗?”我狐疑道。

鬼面道解释:“院子中那棵大树就是入口。”见我们疑惑,便进一步解释道:“就是那个大蛇洞。”

这可有些难办,那大蛇极难对付,要是我们贸然闯进它的洞穴,那岂不是上赶着给人当了点心么?便道:“那蛇洞你也敢进?”

鬼面道看了一眼夏缇,道:“正如夏缇姑娘所说的,那蛇女已经受了伤,被我们控制了起来,想必那大蛇也不会为难我们的,所以说进这死门反而是件容易事儿。”

就在此时,另一张床榻上传来一阵响动,原来疯老头竟然是躺在那儿的,这会儿刚好苏醒过来,华伯急忙上前,为他喝了些水,问道:“老人家,你感觉如何?”

疯老头眼珠子乱转,环视了一周,随后对华伯点了点头,道:“还好还好,没想到又被先生救了,上次是治好了老朽的癔症,如今又救了我的命,实在感激不尽啊!”

华伯连连摆手,“这只是医家的本分而已,请勿挂怀。”

显然这疯老头真的已经不疯了,于是我趁机对他道:“华伯就是因为你才中了蛊毒的,现下急需找到神树上的木蝴蝶解蛊,想报恩,就把你知道的通通说出来。”

疯老头激动得本想挪动一下身子,但他伤到太重尝试的几

次也只好作罢,他的眼里流出了一丝忧虑,半晌才道:“三十年来,老朽不才往返这三寨数十次,却都没能找到过神树,千百年来只有三寨的族长才有资格知道这个秘密,老朽也只是听说与一首小孩子的歌谣有关,这歌谣是:星星郎,披盛装,下凡来娶俏姑娘,半路闯出个鬼大王,千方百计来阻挡,飞禽走兽来相帮,七彩桥下迎红娘。”

这种歌谣很普通,在我们中原随便一个孩童便能唱出十首八首来,根本听不出对寻找神树有任何帮助。显然没人知道其中的含义,众人当中夏缇的头脑最聪明,可这会儿她也只是皱着眉,一遍遍的默念着,猜不出歌谣的意思。

我便对疯老头道:“这算是哪门子线索啊?”

疯老头羞愧的低下头道:“老朽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你来这里数十次,也是为了找神树么?”我追问道。

这话像是触及了疯老头的伤心处,他老泪纵横,哭道:“我是来找我女儿的,我苦命的朵儿啊!”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为之一振,难道阿朵姑娘还活着,“朵儿,朵儿不是三十年前就死了吗?”鬼面道厉声问道,他显得很激动,有些失态了,这倒是和他的性格完全不符,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

“不错,三十年前我们和中寨的战争中,我亲眼看见朵儿自尽而亡,也是我背回了她的尸身将她安葬的,但那尸身并不是我的朵儿,哼哼哼!”疯老头咬起牙,古怪的呜咽着,继续道:“定是有人从中做了什么手脚,虽然那具尸身和朵儿一模一样,穿着朵儿的衣裳,可当爹的,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呢,这些年来我活着的意义就是要接她回家,接她回家,只因我积忧成疾,患了癔症,寨子里的所有人都当我疯了,每年的爬坡节寨子里都会有最强壮的青年断头死去,他们害怕,便恨我,认为是朵儿的鬼魂在作祟,哼哼,朵儿她既美丽又善良,不知救过他们多少人的命,就算她变成鬼魂也不会做那样的事儿的。”

华伯点了点头,道:“的确不是阿朵姑娘的鬼魂所为,他们的死是因为中了一种叫‘断头蛊’的蛊毒,我们在下寨时亲眼看见老蚕王中蛊而亡,死相惨烈。”

疯老头先是有些疑惑,但随即点了点头,“嗯,不管怎样,冤枉我的朵儿,他们都该死,都该死!”

提起下寨,我便质问道:“当日在下寨,你为何偷偷的溜走,这笔账你可是赖不了的。”

疯老头略带歉意,“当时我只想找朵儿,并不想与你们有瓜葛,只是希望你们到了下寨知难而退,后来到了中寨,碰到了华先生师徒医好了我的病,这才暗中相助你们的。”

想到这疯老头如此熟悉这里的情况,若不是他半路溜走,崆峒子和青云也不会惨死,心中不免有些怒意,可转念一想,这也并不是他的错,毕竟我们当日进山时也没有任何

约定,况且他还救了大壮的命,虽然心里有气,也只能悻悻作罢。

此时天已经大亮,大壮仍然昏睡,华伯对疯老头道:“我徒儿大壮中了僵尸蛊,昨日又受了上,中气不足,想必压制不住此蛊了,如今命在旦夕,不知老人家可有良策?”

听华伯这么说,我才发现大壮的确有些不对,脸色已经有些青黑,我还当是疲劳过度,原来如此情况如此严重。

疯老头看了看,道:“我这里倒是有几支小蛊,可也只能暂时将其压制住,因为这僵尸蛊凶猛至极。”

“蛊!还要在给他施蛊!”我忍不住问道。

疯老头笑道:“莫担心,别忘了,苗蛊大多是都用来治病的。”

华伯点头道:“这就叫以毒攻毒,以蛊制蛊,请您施蛊吧!”

说话间,疯老头只轻轻一挥手,一道极细微的黑影夹着劲风,瞬间便收摄进大壮的体内,“我已将蛇蛊,蟾蛊和泥鳅蛊一并注入他的体内,想必这三蛊合力能将僵尸蛊压制两三日。”

我心中暗暗吃惊,这施蛊的手段着实是厉害,即便是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施蛊,却也只是隐隐约约的看见一点黑影,若是恰在此时眨一下眼,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比之普通的暗器不知快上多少倍,若以此手法下蛊,可如何防得住,回想起张朴当时给夏缇施蛊的情形,想想还是心有余悸,轻易可不能招惹这种邪门儿的人。

一愣神间,大壮的面色红润了不少,证明僵尸蛊的确被压制了下去,这,这效果也太神速了吧。

凤凰此时也赶了过来,经过一番商议,最后决定,鬼面道左彪师徒,凤凰,夏缇和我同行破阵,寻找神树,取回木蝴蝶,华伯还很虚弱,正好留下来照看大壮和疯老头,他们仨实在是无法前行了,一入“两仪微尘阵”就只有送命的份。

大壮逞能非要加入,说他没事儿,也想尽一份力,不过他这样,虽然蛊被暂时压制,但能坚持活到我们回来已经就是万幸了。

可这也是逼不得已的法子了,无疑给我们增加了难度,必须在三日内取到木蝴蝶,并返回来。

临走时,凤凰告诉华伯只要不离开此屋,便可保毫发无损,鬼面道又在屋内结了一道大雁阵,已保平安。

按照鬼面道所说,众人从院子中心处的树洞内进入死门,此处是那大蛇的洞穴,一进树洞便感到阵阵腥风吹过,令人作呕。

洞内漆黑一片,深不见底,鬼面道应该说的不错,这的确不是一般的树洞,我刚燃起一支火折子照亮,还没等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就感到一阵冷风袭来,我暗道不好,是那条大蛇。

就在此时,有只手将我扯回,力道极大,火折子也瞬间熄灭,耳畔中传来鬼面道声音,“你难道活腻了么?不要有亮光,那大蛇只在半夜里出没,是因为它见不得光亮。”

第三十四章 变阵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三十四章变阵我惊魂未定,险些就被大蛇扫到,难怪蛇女的窗子被木板封得严严的,原来她怕光。

“快看前面!”左彪低声叫道。

只见一片漆黑之中,闪着两颗碧绿色的夜明珠,光亮并不强,但在绝的黑暗的地方显得异常明显。

“是那大蛇的眼睛!”夏缇说道。

“嗯!”“嗯!”凤凰和左彪同时应了一声。

那双蛇眼一动不动,寒光正在死盯着我们,让人不寒而栗。

突然,那双眼竟然渐渐的逼近了我们,准确的说是我,就听身后的鬼面道用极低声音说道:“千万别动!”

眼看那大蛇逼近到眼前,离我不足一尺远的地方,我一颗心狂跳不止,要是这大蛇突然发难我想躲怕是都来不及了,我能感受到大蛇呼出的冷气,而我的心比这冷气更冷。

要是再拖上片刻我非得给它来一剑,先下手为强啊,不过好在大蛇又缓缓的退了去,我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一些,额头上全是冷汗。

“跟着它!”身后的鬼面道提醒到。

众人不自觉的首尾相接,我打头,向着蛇眼的方向摸了过去,大蛇似乎颇有灵性,慢慢的移动,应该是在有意的引领着我们,这倒是奇怪了,大蛇好像突然之间没了敌意,不过倒是管不得那么多了。

这里应该是个地窨子,地形极其复杂,岔路也颇多,只有阵阵的风能表明这里是条活路,我们跟着大蛇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亮点,随即大蛇便不见了。

“大家当心了,咱们已经入阵了!”左彪提醒道。

“哎呀!”从那亮光处钻出来,凤凰便尖叫了一声。

眼前的景象好生凄凉,这里看上去和上寨并没有什么不同,眼前也是一座座分散式的圈形木楼,只是街道上没有人,全是零零散散的骸骨,刚才凤凰就是踩到了一个骷髅才尖叫的。

鬼面道紧绷着脸,一语不发,急向西行,众人紧跟其后,一路上确实只有骸骨,不见活人,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那看似平静祥和的上寨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地方太萧条了,残破的街道上只有风卷着几根枯木和骸骨,两旁的木楼破烂不堪,毫无生气,根本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刚走出百十丈,天突然暗了下来,顷刻间便已伸手不见五指,狂风大作,按说这会儿应该已近午时,就算是乌云密布,也不至于这般漆黑,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难听至极,我长这么大都没听过如此恐怖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哭。

鬼面道断喝道:“布阵!”

左彪应了一声,数道金符打出,挥动宝剑,“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口吐山脉之火,符飞门摄之光,提怪遍天逢历世,破瘟用岁吃金刚,降伏妖魔死者,化为吉祥……”

口诀一出,就觉得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罩住了一般,立时安稳了许多

。看不出,这左彪平日里呆头呆脑,关键当口竟还是有些本领的。

“师父,我快撑不住啦!”左彪大叫道。

鬼面道不语,只是打了个手决,嘴里念着咒,顷刻间四周噼里啪啦的一阵异响,再看无数的骸骨向我们飞了过来,却在里我们三尺之外爆裂开来,尽数被挡在鬼面道和左彪布的法阵之外。

“快走!”鬼面道大喊着,带头前行。

众人紧紧的围成一个小圈,各守一面。此时,阵中已经发生了更猛烈的变化,狂风大作,成千上万具骸骨手持利刃竞相扑来,活着的枯骨向面门抓来,我就只能默念:“这些都是阵中的幻像,是幻像,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可不论怎样,心中都无比的恐惧。

这些骷髅兵攻势太猛,已经逼到了眼前不到一尺的地方了,头顶上左彪施的金符已经被斩灭了大半,我们五人之中,只有鬼面道和左彪师徒二人懂得阵法道术,虽然全力运功相抵,但都已是满头大汗,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办法。

很快半空中又出现了一条竖直的白线,缓缓向我们迎了过来,此线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很快我们就发现那是四道龙卷风,这四条通天长龙越来越大,围绕着我们旋转,所到之处,所有的东西都立即化为齑粉,满目狼藉,即便不懂道术也能感觉到,仅凭我们几人绝难抵挡这东西。

此时周围的房屋也被带的旋转起来,如此一来方向尽失,我赶忙掏出罗盘,分辨了一下方向,带领众人向西跑。

不知不觉间只觉得脸被飞来的不明物刮了个口子,这才意识到头顶的金符已经全部灭去了,鬼面道的阵也已被破除,身上瞬间感受到了飓风的压力,众人已经完全暴露在敌阵之中,没有任何保护,只觉得胸口就快被压碎了。

“道爷,还有没有抵挡的阵法,我快撑不住了!”凤凰叫道。

我偷眼看了看夏缇,只见她也在苦苦支撑,我一把将她抱住。

鬼面道大喝:“此阵借天地之力,岂是人力所能抵挡?这风由上古时截教的风吼阵演化而来,这会儿还没发挥出其威力的一成,它最多可化成八八六十四道巨龙,到那时天地颠倒混沌,就是大罗金仙也休想逃出去。也只能趁现在搏上一搏了,你们跟紧了。”

搏命倒是很和我的脾气,精神立即兴奋起来。

就见鬼面道挥动宝剑,念动口诀,打出数枚铜钱尽数钉在一幢被飓风带起的木楼上,喉咙里闷出了一声:“起!”

就见那幢木楼竟直直的向我们飞了过来,鬼面道大喝“挡!”

左彪又撒出几道金符将众人罩住,我和鬼面道二人将其他人挡在身后,四掌齐出抵挡飞过来的木楼,一霎那,感觉就像是断了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恰好飞出了那四道龙卷飓风的包围,此法也算是取巧,借飓风之力破阵,不过那飞来的木楼可是硬生生的接下来的,我就觉

得胸口一紧,险些昏过去,鬼面道虽然功力极深,但之前已经耗损了太多元气,哪里承受得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左彪赶紧上前将他扶住,“师父,师父,您怎么样?”

鬼面道朝他挥了挥手,勉强睁开眼睛,“没事儿!”他气若游丝的挤出了一句。

好在我们已经冲出了死门,周围一片平静,这里仍然是如往常一般的寨子,只是已经没有了骨骸,说来也奇怪,我们不过就是被撞出了几丈远而已,可这里与之前死门内大不相同,就如同换了一个地方一样,这里的街道上竟然人来人往,各种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给弄晕了。

左彪忙取出一粒丹药给鬼面道服下,打坐休息了好一会儿,鬼面道的脸色恢复了一些,起身说道:“咱们已经入了明门,这里倒是没有什么危险,但是不要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尽快找到合适的地方布阵,一个时辰内必须布好,然后坐等变阵。”

不一会儿,大伙儿选了一处空旷地,此处恰可布阵,鬼面道取出五只玄铁符,此符三寸宽,半尺长,纯玄铁铸成,拿在手里颇有些重量,其整体呈风字形,上面用朱漆画着各式各样的符咒。

左彪说这玄铁取自北极寒冰之下,经七七四十九日锤炼,打造而成,此符不怕水火,任何力量都无法将其毁坏。

鬼面道将玄铁符散出,按五行方位排列,中央戊己土由他亲自坐阵,其余四位由我们四人分别把守。

鬼面道告诉我们,这虽是最普通的五行阵,变化也不多,但越是遇到强大的敌人,就越是要以不变应万变方有取胜的机会,这五行阵是座固守的好阵法。阵布好之后,各守一面,这处“两仪微尘阵”会旋动变化,一会儿我们进入其他门,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能乱了阵脚,到时左彪再打出金符护体即可。冲破幻门,便可闯出此阵。

破此阵的关键就这这一步,死门虽凶险,但都是在明面上的,可这明门不然,表明看上去没什么危险,可此阵时时都在变化,一旦过了时辰,阵型不成,可就再也出不去了,那比死还痛苦千万倍。

大伙儿都知道此地的关键,何况我们已经耽搁好一会儿了,哪里还敢怠慢。

鬼面道取出罗盘,定了方位,忙了小半个时辰才将阵型确定无误,众人各守本位。

就在此时,大阵轮转,仿佛斗转星移,天色又一次黑了下来,而且比上一次更加漆黑,左彪迅速撒出金符护体,挥舞桃木剑,念动口诀,经咒吹动金符,围成了一个大圈,霎时间金光四射,将所有人罩在当中,所到之处一片明亮,好似一个巨大的金球。

突然就听见隆隆声起,只见数十丈之外竟然有一群牛向我们狂奔而来,而且每只牛角上都绑着一柄匕首。

鬼面道命令道:“他们想用牛阵冲垮我们的阵形,不能硬拼,守下盘,攻牛腿!”

第三十五章 斗兽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三十五章斗兽说完他俯下身子,将身子压得极低,就好像躺在地上一般,与此同时“嗖嗖嗖!”几颗银钉打出,正中牛腿,最前面的两头牛摔倒在地,瞬间又绊倒了好几头,可牛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这样打肯定不是办法。

“杨子哥,鹰爪百炼索!”夏缇提醒到。

我立即明白她的意思,立即取下鹰爪百炼索,将爪头交给她,夏缇将鹰爪勾住一截木桩之上,我将另一端绕在一块大石之上,在道路中间形成一条绊马索,恰在此时牛群已至,尽数被绊倒,后面的牛紧随其后,一并被绊了个人仰马翻,匕首反而成了这些牛自相残杀的利器,一时之间群牛哀鸣不止。

等剩余的牛再起来,早已失去了冲击力,对我们的五行阵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当心身后!”凤凰叫道。

众人转过头,见数只斑斓巨虎向我们扑来,这些虎个头巨大,是一般老虎的两倍不止,很快数只巨虎便将我们团团围住,不住的朝我们低吼,吼声低沉,听得人心慌,我能感觉到这些老虎的愤怒,不把我们吃了决不罢休的样子。

“各守本位!”鬼面道提醒道。

其实人人心中都是恐惧万分,但跟着玄铁符转动,谁也不敢乱了阵脚,这也许是我们最后的屏障了。

突然,一声鸣叫声响起,巨虎像是听到号令,齐向阵中扑来,虽然被阻挡在阵外,但虎爪划过之处,五行阵立时被撕出一道口子,还好这五行阵布阵简单,以守为攻,很快便被修复如初。

众人各操兵刃,攻向巨虎,不过这群巨虎太过强大,而且数量又多,哪里应付得了,很快便将阵型撕扯得千疮百孔。

夏缇叫道:“这样不是办法,虎习性独居,能不能试着个个击破?”

“好法子!”左彪道,说话间他便故意卖了个破绽,一只巨虎瞬间窜进镇中,其他人早就准备好了,一齐向那巨虎发难,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如此多的利刃,这只巨虎刚将左彪和凤凰的刀剑扑开,鬼面道已经掠到其身后,一剑斩断它的后腿,可怜这只畜生“吼吼!”惨叫后,还想耍威风,反身跃起两丈多高,张开如井口般大的巨口咬将下来,可惜这畜生还不晓得我就在它背上,此时身在半空已无力反抗了,我一宝剑生生戳穿了虎头,顺势有将陆卢剑在它脑袋里搅了两圈,巨虎惨叫了两声栽落下去,血和脑浆喷射了一地。

按照此法众人一连斩了数只巨虎,可这些畜生却也极难对付,虎毛硬得如铁针一般,尾巴一丈多长,被它蹭一下都吃不消,此时每人身上都挂了彩,尤其是左彪,手臂被虎尾扫中,怕是已经断了,累得呼呼直喘,勉强支撑。

突然,一阵黄沙飞来,残破的五行阵立即被吹散,剩余的几只巨虎竟忽地一哄而散。

很快风沙越来越大,开始我只觉得眼睛睁不开了,后来身体竟然也无法移

动了,我暗道不妙,这才意识到沙粒已将我的身子包裹住,我挥动宝剑,猛地发力将沙粒震开,但瞬间又被沙粒裹住。

我已经完全睁不开眼睛了,这种情况异常危险,看不见那还不得任人宰割。最关键的是哪来的这么大风沙呢?这里又不是沙漠。

“坚持住!快变阵了!”鬼面道的喊声几乎淹没在风沙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又能活动起来,我将满嘴的沙子吐了出去,再看众人都已经瘫软在地,不过,还好都相安无事。

“咱们已经入了幻门,不要相信眼睛所见的一切。快,快剔几根虎骨出来,快!”鬼面道急促命令道。

虽然不知虎骨有何用,但却也不想多问,众人连忙砍下几根死虎的虎腿,剔掉上面的皮肉,鬼面道摆了个小阵,将虎骨放在阵中,真气一出,水桶粗的虎骨立时化为齑粉。

鬼面道道:“都取一些,带在身上。”

“这有何用?”我和夏缇同时问道,左彪和凤凰也是满脸疑惑。

“虎骨之中都蕴含着虎威,人服用后可强筋健骨,祛风通络,此等巨虎,虎威极盛,可驱邪破幻,总之在这幻门之中必有用处。”鬼面道解释道。

闻听此言,每人都捧了几把粉碎的虎骨带在身上。

就在此时,天色大变,周围的木楼都不见了,变成一片茫茫的荒野,数道火光从极远处扑来。

“布阵!”众人立即将五行阵重新布好,不过这次明显弱了不少,鬼面道念动口诀,可以看出他已经疲惫到极致了,这会儿已经是强打精神了。

幻门应该是此阵的阵眼,威力最大,但此时天却并不黑暗,而是呈灰白色,虽然日月无光,但周围的一草一木却能见得一清二楚。

阵型刚成就见周围燃起了熊熊烈火,大火将周围的一切烧成了废墟,就连大地都变得焦裂,这情形像极了无间地狱,而且火势很快便窜进阵中。

凤凰的衣角瞬间着了起来,她毕竟是个女人,顿时慌了神儿,大哭道:“啊呀!这不是幻像,是无明业火,无明业火。啊呀!快救命!快救命啊!”

夏缇连忙冲上前去扑火,可随即她的身上也着了起来,而且,火势蔓延的极快,眨眼的功夫火就窜满的她的全身。

我心中大惊,刚想上前相救,鬼面道一把将我按下,怒吼道:“稳住阵脚,这些是幻像,是幻像!”

随即,我和鬼面道的身上也燃起了火,任凭我如何拍打,火却越燃越烈,“我的确感觉到灼热!这不是幻像,这是真实的,不是幻像,夏缇,你怎么样?”我大叫道。

“一切都是幻觉,静下心来,各守其位!”鬼面道平静的道。

夏缇点头道:“杨子哥,我没事儿,你放心吧,这些的确是幻觉,静下心来就没事了。”

突然,大地一阵剧烈的晃

动,我稳了稳身子,勉强不让自己摔倒,可很快,地面渐渐龟裂开来,裂缝渐渐扩大成道道鸿沟,每个人的脚下就只剩一块立锥之地,周围便是一片黑暗虚无的深渊,我们五个人离得越来越远,顷刻间便已经看不清彼此了,这一招着实厉害,我们的五行阵不攻自破了,我拼命的稳住心绪,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是幻像而已。

这时,四周一片荒芜,半空中出现一个暗红色的漩涡,逐渐膨胀,似乎要吞噬整个天空。

“咔!”的一声,一道天雷从漩涡中劈下,正击在我的心口,我顿时觉得心跳停止,想喊确什么也喊不出,一瞬间,又有数道天雷击在头顶,灵魂一刹那便从**中弹了出来。

我被天雷击倒,混沌之中只觉得灵魂出了壳,正浮在半空注视着自己的躯体,那躯体像死了一般,动弹不得,也没了感觉,心里空空荡荡的没了着落,不晓得夏缇他们是否也如我一样。

我再一次陷入了昏迷,不知过了多久,似乎传来凤凰的叫喊,喊的是什么有些模糊,不过很快我恢复了一些知觉,缓缓的睁开眼睛,可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不知从哪里游来的一群毒蛇,缠绕在我的身上,有的蛇越缠越紧,有的则疯狂的撕咬着我,可我并没有多少疼痛的感觉,身子没有知觉,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努力的将身子动了动,竟然又落入了无底的深渊,人在极速下落,可心却悬着,这种感觉太可怕了,倒不如立即让我着了地,摔个血肉横飞来得痛快,也不知落了多久,猛然间,天灵盖被狠敲了一下,好像元神立即归了位,身子在下落,但已经有了知觉,所有人都在眼前,除了夏缇外,他们身上都缠满了毒蛇。

鬼面道指着头顶喊道:“撑住!就快变阵了,一定要挺住,快撒虎骨!快,快!”

突然,头顶竟然出现了一道门,门里面白茫茫的,有些刺眼,无法看见其中的事物。

众人立即抓出碎成粉的虎骨,向空中撒去,霎那间,周围的一切都有了实相,眼前竟是一片开阔的平地,直到延伸进那道门中,但顷刻间,虎骨粉散去,周围又渐渐的恢复成虚无的幻像。

“玉清门下至坛前,助我大化济天人。起!”鬼面道念动法决,双掌齐出,只觉得两股真气相抵,发出一声爆裂之声,我、夏缇和凤凰生生被震得飞入了那道门里。

如今我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幻像,哪些又是真实的了,不过此时此刻,这些已经并不重要了。

就在我飞向那道门的同时,鬼面道和左彪师徒却朝着无底的深渊飞去,只听见鬼面道大喊:“入生门,向前,向前……”

我的身子已经不由自主了,飞过那道门后竟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我顾不得有没有摔伤,周围恢复了正常,可只有夏缇和凤凰在身边,“鬼面道师徒哪儿去了?”我忍不住大喊,一种不祥的预感用上心头。

第三十六章 石头像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三十六章石头像没人理会我,眼前又是一条熙来人往的街市,四周房舍俨然。

“蛇!”夏缇大叫着指着我和凤凰。

这会儿,我才感觉到疼痛,低头一看,身上不是缠满的毒蛇又是什么?我们立即将身上的毒蛇剥掉,身上已经是遍体鳞伤了。

我问夏缇,“鬼面道左彪师徒哪儿去了?”

夏缇低头不语。

我着实想不通,这幻门之中应该一切都只是幻像而已,可为何这毒蛇确是实实在在的,既然带进了生门,那便是真实的,莫非这两仪微尘阵竟可如此精妙,虚实不定。

不过此时却也由不得多想这许多,好在还能用内力勉强压制住蛇毒,一时半刻还要不了我的命。

这里虽然没有危险,可并没出阵,我们必须在变阵之前,找到出口,破此阵,如今只剩下我们三人,鬼面道左彪师徒是耗尽真气将我们送出来,可自己却坠入了深渊,深渊虽是幻像,可出不了这幻门恐怕也是九死一生,他们是用自己的性命护我们闯了出来,心中总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儿,这样的人情我可还不起,可世间多是无奈,想不了那么多了,不能让鬼面道师徒白死,我含着泪对夏缇和凤凰道:“快找出口,咱们一定得出去。”

话刚说完就突然觉得一阵眩晕,估计是蛇毒上了劲儿,伤口处已经发黑,凤凰虽身为蛇族,却也没有夏缇那般百毒不侵的本事,和我的情况差不多少,夏缇搀扶这我们俩生生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最后终于在一处破烂的石碑处找到了一个出口,可恰在此时,阵型又一次发生了变化,霎时间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变了形状,扭曲得不成样子。

“快,快逃,来不及了。”夏缇大喊。

可一种说不出了强大力量牵引着我,我想跑,可根本挪不动步子,夏缇和凤凰在前面,拼了命似的拽这我,堪堪在变阵前的最后一刻将我拽出了大阵。

我立即虚脱了,摊在地上,凤凰估计也是蛇毒发作,晃了两晃,摔倒在地,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着一株小黄花道:“这是田基黄,能解蛇毒,快,快……”还没等说完便晕了过去。

意志支撑着我的身体重新站立,因为我突然懂得在命运的角逐里身边的一切都可能随时失去,我的家,父母亲人,朋友,青云,崆峒子,鬼面道等等所有的都终将离去,但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心一定得坚硬。

夏缇连忙拔了一些田基黄,囫囵的整株碾碎,喂给我和凤凰吃了些,又涂在伤口上涂了些。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转天清晨,夏缇说她每两个时辰就给我和凤凰换一次药,我俩能这时清醒已经算很快了,我看了看伤口,黑色的部分已经转红了,凤凰也应该没事儿了,总算是又捡回了一条命。

我掏出一大块馍囫囵吞了下去才勉强打起精神仔细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此处是一片山林,地上杂草粗短,估计地势

不低,细细辨认,地上的确有一条隐约的痕迹,那是杂草向两旁倒伏而成的似有似无的小路,像是人或是动野兽走过,却并没留下脚印。

再向后看,来时的路上已经看不到“两仪微尘阵”的踪迹了,出来时看到的那块破烂的大石碑已经不知所踪,或者说它从来就不曾存在过,我已经完全弄不清那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幻的了。

不过,有一点很肯定,距华伯的七日大限还剩不到三日了,如今闯出大阵,可神树的下落仍然毫无头绪,我看了看正在打理背囊的夏缇,问道:“疯老头的那句歌谣是咋说的来着?”

夏缇抬起头,看了看我,一字一句的慢慢道:“星星郎,披盛装,下凡来娶俏姑娘,半路闯出个鬼大王,千方百计来阻挡,飞禽走兽来相帮,七彩桥下迎红娘。”

我也跟着她默念的一遍,却怎么也想不出端倪来,只能问凤凰,这歌谣是否有什么深意。凤凰毕竟是这里的人,可她却说这就是三寨里每个小孩都会的普通歌谣,从没想过它和神树有何关联。

夏缇认为光靠凭空的几句歌谣很想到线索,只能继续向前走,很多时候都是只有看到了才能揣摩出其中的秘密,但这种没有指向的乱闯无异于赌博,可除此之外谁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能赌上一把也好。

我们仨继续向前走,我在最前面,然后是凤凰,夏缇跟在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夏缇好像故意跟我和凤凰保持了一点距离,目光透出一丝忧虑,我问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或是哪里不舒服,夏缇只是摇头头,什么也不说,我几次问她,她也只说是担心走错了路,不能按时找到木蝴蝶。

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夏缇骨子里充满着西域女子的豪气,只要做了决定就不会拖泥带水,况且这个方案是她提出来的,可从她的眼里透着的更多的是不确定。

两个时辰之后,我也觉得越发的心慌,一路上我用匕首在沿途的树木上做了记号,此地透着一股诡异,我害怕撞见鬼打墙。

虽然能确定没绕圈子,但身旁的草木越发茂密,那条隐隐约约的路早就分辨不出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我们进入了一片密林,此处地势平坦,应该是到了山顶,但四周的景象一模一样,根本辨不清方向,我立即取出罗盘看了看。

凤凰道:“咱们应该一直向西走。”

我点了点头,向左前方指了指,道:“咱们是偏了一些,但是不打紧,向这个方向走就是了。”

话音未落,罗盘上的指针突然震荡了一下,这个反应其实十分细小,但我却感觉大山也跟着震了一下,就像有个庞然大物就要从地下钻出来一样。

我的心“咯噔!”一下,“这是,这是怎么啦?”我一边惊叫一边打量这周围。

夏缇和凤凰对视了一眼,好像有点儿摸不着头脑,都用一种木木都眼光看着我。

“你们没

感觉到大地在颤抖吗?”我的嗓音明显像心一样悬着。

夏缇看了看凤凰,将她没反应,也就摇了摇头。

凤凰道:“大山怎么可能颤呢?再大的鬼怪还能大过山不成?哎呀,杨子兄弟,你就别走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啦,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互相照应,而不是互相吓唬!”

我不理会她的嘲讽,眼睛死死的盯着罗盘,指针再也没有发生振动,我只能告诉自己刚才只是幻觉,就在我把心慢慢放下了时候,突然,夏缇指着西北方叫道:“那,那边好像落下来一个东西。”

就在离我们二十丈远的地方,有一个黑洞洞的大家伙,夏缇说他是掉下来的,我第一反应就是类似巨大的猴子之类的东西,从树上跳下来,于是立即拔出宝剑。

好在此时正是晌午,目力极佳,那家伙浑身黑亮黑亮的,在绿树林里格外显眼,它一举一动都别想逃过我们眼睛。

猴子是群聚的,我在考虑是它究竟有没有同伙,双方对视了半晌,竟然谁都没有动一下,我越发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总这么耗着不是办法,于是我低声道:“咱们组成个三角,各守一面。”

夏缇和凤凰立即会意,各操兵刃和我组成了一个三角,我们慢慢朝对方接近。那个黑东西却始终一动不动,走到近处才看清,那竟然只是一块很像人形的大石头。

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两丈多高,通体黑亮,让我想起了在昆仑山玉虚峰上的那尊雕塑,两者应该是同一种材质,而且这块人形的石头并不是天然的,显然它也是一尊雕塑,只是雕琢的手艺差了些,依稀还能看出这是一个人的雕像,而且年代太过久远了,怕是有几千年了,风吹日晒,早已破烂不堪,脑袋也只剩下一半了,难怪远远望去活像一只巨大的黑猴子。

我的一颗心总算着了地,对夏缇道:“它是从上面掉下来的?那也总该有不小的动静吧?”

夏缇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我也意识到,这座雕像的底部埋进了地下,雕像与地面相接处生了厚厚的青苔,很明显它已经在这里有些年头了。

夏缇喃喃的道:“刚才明明有个黑影飞了下来。奇怪!”

雕像的旁边有一块乌木做的牌子,凤凰将上面的青苔剥开,这木牌子更像是一座石碑,上面写着一些奇怪的文字,看不懂,只觉得和太素古卷上的文字很像。

“当心!”夏缇大喊道。

就在同时,雕塑的背后一个黑影闪了出来,它行动极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它便已经略过了我的头顶,我只是觉得头顶被一个巨大的事物笼罩着,虽然看不清,可整个天空都被遮挡住了。

我被惊呆了,一动不动的愣在了当场,就在同一瞬间,只觉得左肩背一个硬邦邦的事物狠狠的蹭了一下,很痛,衣襟上印出了一片殷红。

第三十七章 大黑布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三十七章大黑布看样子来者不善,我并不抬头,猛地挥动宝剑向上横扫,竟然什么都没碰到,头顶上什么都没有,我又突然一转身,背后也是空空如也,我的心一惊,又仔细查找了一番,一无所获。

难道是幻觉?不可能,因为是夏缇最先发现这个东西的,既然能在头上出现,我的第一反应应该是鸟,大鸟,鹰之类的,可转念一想又有些疑惑,就算是鹰也不可能飞的如此之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无影无踪了。

夏缇赶忙拉住我,关切的问:“杨子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有回答,而是盯着夏缇反问道:“看清楚了吗?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夏缇焦急的道:“没看清楚,我也只看见一块大黑布朝你飞了过来,它太快了,转眼间便不见了。我,我是在问你要不要紧!”

“我没事儿,一点儿小伤而已。”我冲她摆了摆手。“嗯,一块儿大黑布?”

我又看了看凤凰,凤凰更加木讷的摇了摇头,“没,没看清。”

夏缇急道:“你伤到哪里了?。”

我这才活动了一下肩膀,仔细感觉了一下,道:“没事,刚才它只是撞了我一下,并没伤到我。”

随后,我问凤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的会有个雕像?”

凤凰摇头,黯然道:“说来惭愧,我长这么大从没出过寨子,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也是完全陌生的。”

夏缇突然道:“这应该是个上古英雄的雕像。”见我和凤凰一脸疑惑道样子,继续解释道:“你们看雕像的造型,是一个挥拳的动作,这说明他在战斗,那他就一定是个英雄,而且塑像的底座上刻着几个看不懂的文字,这是象形文,和太素古卷上的应该是一种文字,好像有个‘老’字,不过我也不太确定,只是,只是这就足以断定这是那个时代的一位英雄,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在祠堂里受人供奉,而是被遗弃在这里。”

“老”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也仔细看了看那尊雕像,的确如夏缇说的一样,也许是个被人们遗忘的英雄吧。

凤凰道:“这地方一定是不寻常的,这石头像少说也有两三千斤,就算是被人遗弃的,砸毁便是,没人会舍近求远的将它搬到这种荒僻的山林里。”

我愣了一下,“也就是说……这石像本来就在这里?”

夏缇补充道:“也就是说这地方原本不是这般荒芜的,估计一定是和神树有关的,凤凰姐姐,你从前有没有听说过这后山除了山寨以外还有什么人居住?”

凤凰皱了皱眉,摸着下巴想了半晌,摇头道:“关于山里的事儿只有各族的族长知道,而且是族中的绝密,我虽然是族长的女儿,可爹爹也从未透露过半分,即便是三十年前,族人去神树那里避难也都要蒙着双眼的,对不起啊,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

夏缇拉住她道:“快别这么说,凤凰姐姐,我们多亏了你的帮助,感激都还来不及呢,我们还是先往前走吧,当心些便好。”

找不到其他线索,也只能继续向前走,不过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踏入了那尊雕像所在的位置,就像闯入了某种禁地,或许那塑像正是这个此地的守护者,那块乌木牌子上很可能写的是:擅入者必诛之类的话,又或许刚才攻击我的那块“大黑布”就是一个鬼魅的警告。

这种预感很快便应验了,只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在离我们两三里的左前方竟出现了另一座古寨的遗迹,我心中顿时一凛,这后山的寨子座座凶险,而且后一座比前一座尤甚,能闯过这下中上三寨已经算是我命大了,何况还搭上了崆峒子,青云,鬼面道师徒等一众人的性命,看来此地又是一场劫数,便问道:“凤凰姑娘,这后山除了下中上三寨以外,怎么没听说过有第四座寨子啊?”

凤凰也一脸迷惑,摇头道:“我,我也从没听说过……”

夏缇接道:“那并不是苗寨,苗民一千年前就建起木楼了,你看这古寨残留下的房舍是用夯土垒起的,怎么看都更像是上古先民的住所,而且更像是汉民的,如今怕也已经荒了千百年了。”

夏缇心细如丝,经她这么一提醒,我也意识到,这的确不是苗寨的遗迹,应该正如夏缇所估计的,更像是上古汉民的一座村落,看上并不太大,不过几亩地而已,房舍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有几道残墙还突兀的立着,满眼尽是黄褐色的断壁颓垣,在这绿树林中显得异常炸眼。

我们加快脚步朝那古村落走去,可没走出多远,我发现那处古村落竟又出现在我们的左前方,调整方向再走,没出几步,古村还是在左前方,如此尝试的数次,都是如此。

这他娘的真是撞邪了,明明眼睁睁的看着那古村子走,竟也能不知不觉间偏了方向,说明这里的确有问题,能使人的脚步发生偏移,我掏出罗盘一看,更是大吃一惊,罗盘的指针很有节奏的左右摆动,始终不停留在一个方向,再看那座古村子,似乎还在离我们两三里的地方,也就是说我们生生的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却丝毫没有接近这古村子半分。

夏缇和凤凰也是既疑惑又惊恐,不知如何是好,照这样下去,不知多久才能走进古村子,“见鬼了!”我有些气急败坏骂了句。

凤凰喃喃的嘟哝道:“鬼,是鬼,星星郎,披盛装,下凡来娶俏姑娘,半路闯出个鬼大王,千方百计来阻挡……,难道这就是歌谣上所说的鬼大王?”

“多半便是了,你们快看!”就见夏缇指着身后叫道。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仔细看去,数十丈外的草木丛中竟赫然立着那尊黑色的石像,也就是

说,若石像没有动的话,我们这一个时辰竟只走出了几十丈。

就在此时,我身子被某个坚硬之物重重的撞了一个跟头,开始我还以为是夏缇或者凤凰不小心撞了我,可爬了来一看,只见她俩也都倒在地上,好像还受了伤。

突然,我后背有被狠狠的撞了一下,好在我反应及时,顺势来了个空翻,不然摔个狗啃屎,定是难看至极。

即便如此,我能感觉撞我的玩意很是锋利,衣裳“呲啦”一声被扯了个口子,后背火辣辣的痛,估计少说也是几道口子,可如今哪里还能在乎那许多,最重要的就是弄清楚向我们发难的究竟是何物,这根本不像是普通飞禽走兽,因为再怎么说,以我目前的武功修为不可能有什么鸟兽快到看不清楚。

就见凤凰指着我,惊叫道:“黑影,我也看见了,刚才就是一道黑影,像一块儿巨大的黑布,它太快啦!”

我立即挥剑转身,身后空无一物,“快,快,结成三角阵。”我冲着夏缇和凤凰大叫道。

顷刻间,我们仨各操家伙,结成了一个三角,各守一面,恰在这会儿,有一道黑影扫了过来,那玩意哪里是人间的事物,实在是太快了,就在我眼睁睁的注视下掠了过来,我竟仍然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就有被撞到在地了,左腹被硬生生的划开几道深深的大口子,血流不止。

夏缇和凤凰也没好过到哪里,倒在地上,估计都已负了伤,三角阵瞬间被冲破了,照这样下去还没看清对方是个什么玩意,就得一命呜呼了。

转念间,又有数道“大黑布”向我们掠来,快得仍然看不清那究竟是何方神物,我们只好挥剑乱砍,可连眼睛都看不清的东西,宝剑又如何能伤得到它们,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我身上起码已经伤了十几处,再这样下去,流血也能将人流死的。

夏缇和凤凰也是一样,满身血淋淋的,若是再想不出法子,估计我们也成不了多久了,可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时之间我也没了主意。

“蚕族的金山不是给了你一只木哨嘛,好像说是能避险的,快拿出来试试。”夏缇大叫着提起我道。

我也突然想起,当时金山赠我木哨是叮嘱过,只要在这后山,危急时刻吹响它,就会有奇特的飞虫带我们躲到灾后,还能让他们知晓我们的方位,以便前来驰援。

话说这金山曾经暗算过我们,总觉得这个人亦正亦邪,我并不信任他,不过这当口也的确没的选择,总得赌上一把,也总比就这样等死的好。

于是,我立即取出木哨,牟足了力气将它吹响。

“吱吱吱,呜呜吱吱~~”哨声很是尖利,有点儿刺耳,不过其中夹杂了一种极低沉的声音,这种声响很微弱,时有时无的,可是却比起刺耳的尖声似乎更加摄人心魄,我感觉到,每个人的身子都颤抖了几下。

第三十八章 地脉之谜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三十八章地脉之谜不,我感觉好像整个山林都抖了三抖,瞬间周遭升起了一团薄薄的蓝雾,那雾气并不扩散,相反还慢慢凝聚,很快便聚成了一块醒木大小的蓝紫色气团,我依稀记得金山当时说哨音会引来一种很特别的虫子,眼前这玩意是够特别的,但只是看不出像哪个品种的“虫子”,我暗骂上当,可此时以来不及多想,那蓝紫气团拖着一条篮尾,如一大团鬼火般向我飘了过来。

慢慢的飘到了面前,要是它只像一大团鬼火,我倒是勉强愿意相信那只是群特别的虫子,不过眼前是情形当真让我大吃了一惊,这气团竟化成了一个人形,虽然不大,可人脸上的眉目五官却看得一清二楚,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这哪里是什么特别的虫子?我只想一刀将这怪物劈了,不过我并没动手,而是先向一边躲了一大步。

这人形气团不躲不闪,径直从我身边飞了过去,“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我大叫道。

“这是山里的灵,它是不会害我们的,快,快跟上它。”凤凰嚷了一句,便率去追赶那人形气团。

我和夏缇紧随其后,那人形气团竟朝着另外的方向飞去,那是通向树林的深处,它飞得并不快,飘飘忽忽,我们紧走两步便能跟上,只是不晓得它要将我们带去哪里。

很快我便感觉到了蹊跷,我们明明只是在行走,可身旁的树木却飞也似的向后跑,倘若树没动,也就是说我们正在极速的前行,就算再快的马也跑不了如此之快。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那黑影虽快,但这次瞧得清楚,那竟然是一只金眼大黑雕,这黑雕径直撞上了人形气团,气团瞬间被冲散,但很快有重修凝结成了人形,根本没受到任何影响。

我暗自惊讶,原来这气团虽成人形,但实则却真的无质,难怪当时金山说特别的虫子时含糊其辞,这东西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它的存在。

我边跑边问凤凰这“山里的灵”究竟是个啥玩意。

凤凰告诉我,按照苗地的说法,每一座山里都有灵,俗话说山间有仙则灵,其实灵和仙很接近,但凡藏风纳水,方位稍佳的山林之中都会有修仙的灵物,比如蛇或狐狸,又或是一些草木,待其修行到一定程度,还为成仙之前便是这山间的灵。仙可完全脱离实质的肉身和养护着它的大山,能自由的遨游太虚,但灵却不能,只可短暂的出窍,却不能完全摆脱肉身和灵气之地。而且灵能够被人捉住,只要寻到其肉身,灵就只能乖乖的任人摆步了,传说灵可治愈离魂症,茅山就有专门捕灵的道长,能将灵炼成丹药,救人性命,往往千金易得,一药难求。

听她这么一说,我想起的确有这样的说法,记得小时候,爷爷就告诉过我,万物皆有灵性,山中的灵物也是颇多的,他曾经和一颗千年的老山参说过话,那老山参马上就要飞升成仙,谁知一时大意竟落入了爷爷的手

中,并求他高抬贵手,虽然这颗千年老山参值千金,可爷爷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将它给放了。打那以后,爷爷总是觉得他自己也沾了那老山参的灵气,每每进山都顺风顺水,满载而归,几次涉险也都稀里糊涂的化解了,有一次他在山里遇见了老虎,那虎不但没有伤害他,反而引着他找到了许多珍奇的药材,似乎冥冥之中受到了上天的庇佑。

我起初只当这就是爷爷自我吹嘘,瞎编出来的一个故事,我都老大不小了,爷爷还在那这个说事儿,我自然也不好戳穿他老人家,不过现在想起来,如若真有山灵,那爷爷这故事也并非是假的了,就在我一溜神间,那人形气团便散去了,灵不见了,这时我才注意到,此处不是古村子的遗迹又是何处?

身在其中,看得分明,这里哪还有村子的模样,根本没有一间还能够看清楚的房舍,我转过几处仍然立着的夯土残墙,里面的陈设早已烂的精光,只剩下掩埋在尘土下的石碗和破烂的陶坛,看样子这里怕是已经荒了至少几百年了。

仔细辨认能够肯定,这里便是我们刚才看见却怎么也走不到的那座古村落,这地方果然是古怪,我又取出罗盘看了看,指针仍然的摇摆不定,虽然摆动的幅度轻微了不少,可速度却快了不知多少倍,我觉着加在身上的那股怪异的感觉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微的眩晕感,好像是喝醉了一样。

见夏缇盯着我看,便道:“罗盘好像已经不起作用了,这地方有些怪,要留神了,我们是怎么到这里的?方才眼看离这村子两三里,就算轻功再了得怕是也得一会儿,何况我们只是寻常行走,还错了方向,怎可能顷刻之间便到了此处?”

夏缇估计也猜不到其中的奥秘,只是来来回回的转圈踱步,凤凰更是一脸茫然,见我看她,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我想了想,问凤凰道:“你对这山里灵知道多少?会不会是它迷惑了我们,也许我们已经走了很久,只不过感觉上只是顷刻间而已,又或是这里也只是我们的幻觉而已。”

凤凰摇了摇头道:“山灵大都是待要成仙的灵物,不会出来伤人的,少有邪灵也只有进入人体后才能令人产生幻觉,刚才那道山灵也只是给我们引路而已,我们所见所闻应该都是真实的。”

夏缇取了块布,将我后背的伤口处理了一下,便道:“还记不记得刚才那只大黑雕,你这伤就是它所致,那大鸟太大了,它好像并没想取你性命,不然你真的凶多吉少了。”

想想那只金眼大黑雕,速度极快,凶猛异常,的确一它的体型完全可以轻易的置我于死地,于是我点了点头,问道:“照这样看,袭击我们的那块大黑布的确就是金眼大黑雕无疑了,可为何这些畜生袭击我们时却快得根本看不清楚,而刚才却又看清了?”

夏缇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西王母国时,他们的族人也

只能在固定的区域活动,否则就极有可能迷路,回不来了?”

我自然记得,便点了点头,随后夏缇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原来在她们西域也有一处这样的地方,被当地人称为‘死亡之海’,是个人耳形状的大湖泊,数百里碧波,如大海般广阔。虽然叫死亡之海,但湖中的水产却十分丰富,有种白鱼肉质细腻,鲜美至极,不过当地人一直遵守着一个世代相传的规矩,就是每户人家每年只能在湖中捕捞三次,而且只可在湖泊边上捕捞,绝不可进入湖泊深处,至于收成好坏,只得听天由命了。

不过数年之前,有位楼兰王子,因贪恋这白鱼的美味,不顾当地村民的劝告,便亲自驾船入湖,陪驾的七艘大船上百名兵士,入了湖泊的深处,却不见一人回来。

后来,国王思子心切,曾派去数批人入湖寻找王子的下落,绝大多数人都是有去无回,和王子一样失踪了。只有极少数人穿湖而过,竟很快到达了湖的对岸,不过他们个个都成了神志不清的废人,根本问不出什么来了。

只有一位最智勇双全的将军探寻出了此湖的奥秘,虽然王子早已葬身湖底,他也没能寻回王子,但却凭借此湖的秘密,让楼兰变成了雄霸西域的强国。在当时,许多小国都是沿湖而建的,这位将军训练了一支由几十艘大船组成的水军,号称“幽冥之兵”,据说每名士兵的身上都是湿漉漉的,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而且身上散发着一股鱼腥味,他们自称是水底冤魂所化的阴兵,因为这将军每次带兵入湖,不出一日便可船行数百里,即便是世上最快的宝马也绝不可能有这般速度,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常常突然间在敌国的面前出现,杀得对方措手不及,人人都只当他们真的就是湖底的阴兵,哪里还敢抵抗,几场大仗下来,直吓得诸国是闻风丧胆,纷纷向楼兰俯首称臣。

话说这位将军,临终前将此湖的秘密记载在了他墓碑的表文之上,不过在当时并没有人看得懂,按照字面的意思,就是他有召唤阴兵之能,如今他去了地府还要继续带兵为国征战,其实这只不过就是楼兰王想继续统治诸国的一个谎言罢了。

数年之后,经过此地的一位高僧道出了其中的缘由,奥秘其实就在湖底,此地本是一座上古的古城,湖水本是掩藏在地下,一场天灾将此地的地脉反转了过来,古城便头朝下的沉入了湖心,地底的暗湖水位上升,变成了这块耳形的湖泊,此湖的地脉自然也是乱的,地脉会随着潮汐的变化而转变,到了子时,地磁地脉就会与沉没的古城相吻合,完全倒转过来,明明想往东走,其实却是在向西行,唯一的行军办法就是将船也翻过来,船上的士兵就只能靠预先准备好的气袋呼吸,倒在水中行船,所以才会湿漉漉的,带着股鱼腥味。而且只要掌握的这地磁地脉的规律,行军的速度就会极快,可如若不明此理,自然永远也无法走得出来了。

第三十九章 八卦井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三十九章八卦井“你的意思是说这里很可能也如那个大湖一样,乱了地脉?”我忍不住发问,其实夏缇的所指已经很明确了,但我很难相信世上会有这般离谱的事儿,只是没有直说我不相信而已。

夏缇冰雪聪明,解释道:“我其实也很难相信这个故事,只是,只是它和这里的情况太像了,我们朝着这个古村子的方向走,却怎么也走不到,而山灵引着我们,便可顷刻间到达此处,这就由不得我们不信了,也就是说这地磁地脉混乱了,顺着地脉走可轻易到达想要取的地方,但若逆着地脉就很难走得出来,若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已经不能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很有可能那些袭击咱们的金眼大黑雕已经适应了这里的规律,顺应地脉,可以自由出入此地,正如我们所见的,当我们逆着地脉,它飞得也如同快了数倍,根本看不清楚,但顺着地脉走便能看清。”

我点了点头,不管有多奇怪,夏缇的解释倒是十分合理,我看了看周围,又瞟了一眼罗盘道:“这座村子倒像是很正常啊!怎地这罗盘抖动得如此厉害呢?难道是在阵中摔坏的?”

夏缇也点了点头,道:“阵?没错,我想起来了,这很有可能也是个阵,与死亡之海不谋而合的地方,在死亡之海的湖心处据说也有一块正常的地方,也许就是被那个沉没的古城护着,这里也应该有什么宝贝护着呢。”

夏缇的话说得是云里雾里,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讲什么,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但听凤凰接道:“那也就是说,咱们现在在这块怪地的中心,很有可能永远都走不出去了?”

夏缇看着凤凰,平静的道:“是的,你有办法出去吗?”

凤凰呆呆的摇了摇头。

沉默了半晌,夏缇说道:“不要乱走,先在这古村里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我推测的那个护着这古村的东西。”

这地方太邪门,为了不出意外,我们决定共同进退,绝不落单,好在这本就是个小村子,而且大部分屋舍都只剩下了几条夯土的房基,也没什么可找到了。

也就半个多时辰,我们就在这儿里里外外寻了两圈,不过,毫无收获,最后我们仨瘫坐在村中的一块空地上歇息。

吃了几口馍,我正坐在一块大石头的打盹,就在正要进入梦乡的时候,突然被一阵轻微的嘀嗒声吵得有点儿精神了,一睁眼,只见夏缇和凤凰齐齐的盯着我的腰间,我也意识到了什么,取出罗盘一看,果然,指针正在快速的摆动,较刚进村时剧烈了很多倍,看来这附近不太寻常了。

我立刻站起身来,往边上躲了躲,再看罗盘,指针平稳了许多,我一连试了好几次,只要离开这块空地,指针就会平稳许多,可若是接近这儿,则指针摆动就十分剧烈,这倒属实有些奇怪了,这块空地上明明连根鸡毛都看不见呀!

然,凤凰叫道:“快来看,这里,这里好像不一样。”

只见她在空地的中心跺了跺脚,地上发出了“咚咚咚”的几声空响,我和夏缇就站在一丈之外的地方,也跟着跺了跺脚,不过地面是实的,震得我脚直发麻。

我们仨反复试了几次,没错,只有正中心的这块地面底下是空的,我们忙将地面上的土层掀开,下面竟然埋着一块破烂的青铜板,三人合力搬动青铜板,这青铜板有五寸厚,按说得有千金的分量,我搭上手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牟足了力气喊了一声起,不过奇怪的是这铜板挪动的一瞬间,似乎并没有那么重,我就觉得一股强大的压破力袭来,我们仨竟连人带板一同被掀飞了出去。

爬起来一看,原来青铜板下面压着的竟是一口古井,这古井颇有些不寻常,只要接近井口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排斥力,好像强压着我们,不让人靠近,这会儿,我发现罗盘的指针已经完全无规律的乱转了。井里怕是早就枯了,看不见水,只是一片漆黑也不知有多深。

我顶着压力,丢了快石头进去,瞬间便听到咔嚓一声,凤凰道:“看样子这井很浅。”

夏缇摇了摇头,“不,那不是石头落地的响声,而是石头在半空中碎裂的声音。”

此言一出,我和凤凰都被吓了一大跳,凤凰立即又丢进一块石头,但这次却并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我晓得夏缇既聪明又心细,既然说得如此肯定一定不会是乱猜的,加上这口井带给我们的压迫力,那肯定是有些玄机在其中了。

夏缇指着井口边上道:“看来这井极不寻常。”

将井边打扫出来,仔细一看,的确此井的边缘是用“黑晶石”垒砌,以八卦的形状垒了数周,上面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图案和奇怪的文字,这些八卦形的黑晶石垒砌成的井缘竟有十几层,越到下面圈就越大,从上面看就和罗盘相似得很。

而且很快我们便发现,每一层八卦井缘都在转动,方向都是向右转,只是每层转动的快慢不同。也没见有什么人在这里操纵这玩意啊!难道这玩意儿已经在这儿转了上千年了不成,这着实教人不可思议。

夏缇问我道:“这应该是八卦,和你的罗盘很像,能看懂吗?”

我被她这么一问,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我这两下子自己最清楚,就是个半吊子,这会儿只恨小时候没跟爷爷好好学!我拿罗盘是用来算赌运的,还他娘的从来就没准过,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可当如何是好?不过眼下只能打肿脸充胖子了,且不能在她跟前栽了面儿,便道:“嗯,好说,好说,让我先看看……”

可我也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那是要丧命的,盯着罗盘看了半晌,眼睛都花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此时已近黄昏,只等着天暗下来,找个说辞再做打算了。

偷眼观瞧,凤凰已经找了个舒坦的地方歇息了,只有夏缇还在盯着井口的外缘出神。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井口最外层的黑晶石上刻着几幅画,这些画其实更像是些象形文,因为线条极其简单,我随意看了几幅,内容似乎很简单,但是理解起来还是挺有难度的。

第一幅画了一个树妖,我只能理解成树妖了,因为画面上是一颗大树,上面竟长着眼睛,还长着大嘴,正张牙舞爪的吃着人,底下的人群拼命在的逃跑。

第二幅是最正常的,两个头戴王冕的人正相互行礼。

第三幅也极是古怪,天空中满是星辰,一个人竟飞了起来,姿态很是威武,估计应该是天兵天将吧。

第四幅是人们围着一个发光的东西在跳舞,再往下我也就看不下去了,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由头,便岔开话题问夏缇咱们出发那天早上,鬼面道和疯老头都在时,疯老头提供的线索是那首歌谣,“星星郎,披盛装,下凡来娶俏姑娘,半路闯出个鬼大王,千方百计来阻挡……”,好像那鬼面道也知道些线索,他有没有说什么?

夏缇想了想,点头说鬼面道倒是讲了一个他祖先的故事,传说鬼面道一族的祖先是上古五帝之一,颛顼大帝的一个分支,南迁入了苗地,帮助苗地的先民渡过了一场灭顶之灾,也因此得到了一种神秘的力量,苗地的先民更将其奉若神明,故而这一支族人便在苗民的拥护下立了国,又传了数代,商朝时定国号为“罗”,这罗国虽然不大,但因水土丰美,物产富庶,故人心所向,百姓安居乐业,在当时,也算是太平盛世了。

后来到了周朝,楚国逐渐强大起来,为了得到罗国传说中的神秘力量,便向罗国大举用兵,罗国弱小,哪里是楚军十万铁骑的敌手,很快便被灭了国,有史料记载,最后一场仗拼得极其惨烈,罗国的苗族将士死伤殆尽,几乎是全军覆没,最后是若敖氏族护着王室杀出了一条血路,突围后从此便不知所踪了。

不过,楚国最终也没能找到所谓的神秘力量,很多人都猜测,其实所谓的神秘力量是假,那只是楚国向罗国用兵的一个说辞而已,楚国真正想得到的是罗国丰美肥沃的土地,因为当时的楚王在灭掉罗国后并没在找寻传说中的神秘力量,何况要是真有什么神秘力量,那罗国也就不会被轻易的灭掉了。

为了安抚丧国沦为奴隶的苗民,楚王竟启用了原先罗国的贵胄,若敖氏族,并委以重任。

民间还有一说,因为最后一战是若敖氏保护罗王杀出了重围,有人说罗国的王室藏匿进了大山的深处,仍受着若敖氏族的保护,若敖氏族投向了楚国实则只是委曲求全而已,他们假意归附了楚国,并对楚王忠心耿耿,实则是在积蓄力量,暗中招兵买马,想着有朝一日,待时机成熟,重保罗王恢复罗国大业。

第四十章 红光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四十章红光这种说法绝非空穴来风,因为在历史上若敖氏族经过数代努力,不但在楚国站稳了脚跟,而且真的是权倾朝野,大有取而代之之势,可就在眼看复国大业即将达成之时,若敖氏族的首领成得臣却在城濮之战中败给了晋国,他本人也在羞愤中自尽,从此若敖氏族的实力便走了下坡路。顶点

从国运上看,还是楚国的气数未尽,几十年后,直到楚庄王时,才彻底消灭了若敖氏族,自此若敖氏的阴谋彻底的失败了,罗国的复国大业自然也就此终结,据传说罗国的王室最终也是死在了楚庄王的手中。

据史书记载,当年罗国被灭国时,还有一支逃向了东南,后来建立了缚娄国,这鬼面道其实就是缚娄国人的后代,当然如今,缚娄国也被并入了大汉朝的象郡之中,自然也没有什么缚娄不缚娄了。

只不过这鬼面道一族人世世代代还记得自己的先祖,罗国祖先,这鬼面道年轻时是个热血青年,很热衷于寻祖,一直想找到当年失踪了的罗国王室,便四处游历,最后发现了这里,这后山原本也是受昔日若敖氏族管辖的,而且又有神树的传言,这与传说中罗国王室的神秘力量很是吻合,鬼面道便想一探究竟,但却被卷入了三十年前的那场前山与后山的战争之中,毁了容貌,至于鬼面道这次为何又卷土从来那就不得而知了。

夏缇讲到最后,还特意强调了一下,这可单单是个传说,而是鬼面道家族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是他自己亲口说出来的。

我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刚才那几幅画,突然,我恍然大悟,兴奋的道:“这就对上了,夏缇,你刚才是不是说,那个黑石人像上刻了一个‘老’字?”

夏缇点了点头。和凤凰一起眼巴巴的企盼我的解释。

我继续道:“你们想不到是因为你们不是汉人,不知晓我们炎黄在祖先,那人像应该就是‘老童’,相传此人正是颛顼大帝之子,据说颛顼大帝最大的功绩就是‘和九黎’,看来他应该就是派自己的儿子老童前来帮助这里的苗民躲避灾难的。”

我指了指那几幅画,道:“这两个戴在王冕的王,互相行礼,也就表示相互交好,不就是‘和九黎’的象征嘛!你们看第一幅图上画的树妖,我想这只是先民们的一种夸张的表达手法,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神树,虽然树妖和神树差异的确是大了些,不过这样的解释是最合情理的了,我想正像我们知道的那样,神树和那邪恶的蛊已融为一体,很有可能在上古时期它害死了许许多多的当地先民,就好像吃人一样,所以当地人就将它描绘成了树妖。”

凤凰捏着下巴,皱着眉,指着第三幅画,若有所思的问道:“可是,这人在天上飞又该怎样解释呢?”

这样奇怪的图文就不能太认真了,我解释道:“这

个我想也是由于崇拜而做出的夸张表达,飞着的人应该就是老童,他竟然飞上了星空,这让我想起了后羿射日的传说,传说天上有十个太阳,烤的大地都焦了,庄稼颗粒无收,百姓死伤无数,最后英雄后裔脚踩扶桑树,弯弓搭箭,一口气射下了九个太阳,才让人间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只要不疯的人都知道,这并不可能是真的,谁也不可能把太阳射下来,不过凡事也都不会空穴来风,被射下来的太阳很有可能是天上落下来的陨星,也许陨星落下来时后羿本人正好就在一颗大树上,百姓都深受旱灾的折磨,为了寄托年年风调雨顺的美好愿望,加上先民的无知愚昧,很有可能就编出了这后羿射日的故事,也是对英雄的崇拜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罢了。我觉得这幅图也是如此,也许又是天上落下了一颗陨星,人们因为过分的崇拜老童,便在画下他飞上天空,摘下星星的场景。”

我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有理,便又指着第四幅画道:“人们围着这闪闪发光的东西跳舞,我觉得这东西应该就是天上的陨星,因为只有这样解释才合得上歌谣唱的‘星星郎,披盛装,下凡来娶俏姑娘……’,之后很显然那神树害人性命的问题被解决了,所以人们手舞足蹈的庆祝,这也与鬼面道说的帮助当地族人躲过了灭顶之灾而后受拥护立国也是不谋而合的。

至于陨星为何能帮助族人抵御神树的残害就不得而知了,或许神树拥有某种诅咒,而陨星有记载能驱邪避凶;又或者神树只是带来了某种疾病,陨星本来也是可以治许多病症的,这种天上掉下来的东西很神奇的,小时候我就听爷爷说过,天上落下的陨星能治心疾,护肾,还可治疗风湿骨病,失眠等许多疾患,所以,所以这里的先民才得以保全的,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夏缇听我这么一说,频频点头,欢喜的赞道:“是了,杨子哥,看来你果真是精通八卦,真有你的。”

我差点喷出来,这跟八卦有毛关系啊,只好强忍着尴尬点了点头,不过说实话,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头脑从没这么灵光过,竟能突然间说出这么多故事来。

可是,很快夏缇就皱起了眉头,又用力的摇了摇头。

凤凰正听得起劲,眨巴着眼睛道:“我觉得杨子兄弟说的很有道理,应该就是这样的,夏缇姑娘觉得哪里不对么?”

夏缇皱着眉,摇头道:“其他的都没问题,只是那‘星星郎’应该不会是那般平常的,若能化解神树害人,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神秘力量,再说此地地脉紊乱,没准儿也和这股神秘力量有关。”

凤凰点了点头,弱弱的看了看眼前的八卦井,问道:“可是这口井又是用来做啥的呢?看样子可不是一般的水井啊。”

夏缇摇了摇头,又对我道:“这怕是还得从这井上的

八卦入手了,杨子哥,能看得懂这八卦图么?”

我暗暗的问候了一下凤凰她娘,心里道这婆娘多事儿的很,一路上也没帮上什么忙,笨蛋一个,竟然还这么多问题。只是嘴上还得支应着,我伸手又取处罗盘来看,可指针一直在不停的瞎转。

我便道:“这口井的确蹊跷得很,罗盘根本没法用,快,咱们先将那块青铜板盖上,这板子应该就是镇这口井的。”

很快,我们将井口恢复原样,我重新选了处离井口远的位置,端平罗盘确定方位,将指针对齐天池底的赤点,平移身形至坐午向子之位,方向已经确定,我将罗盘所指的方位移动至八卦井,以这井口为中心点,画出九宫图,然后再移开青铜板。

这次看得清楚,原来这八卦井上的方位与我定出来的位置并不吻合,不过我确定罗盘一定不会错,便道:“没错了,这很可能就是地脉混乱的根源,看来那个‘死亡之海’也是这样的道理,地磁地脉混乱,且一直在变化。”

夏缇点头道:“也就是说只有它变化到和我们的方位吻合时,这里的地脉才会变得正常。”

我点了点头,凤凰接道:“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咱们可没那么多功夫,不如我们来给它变变位置。”说着她便抓住井口的一层黑晶石,咬牙切齿的发力,想要将那八卦盘推动。

可那八卦盘丝毫不受她的影响,却只听得井口发出‘呼呼’的怪响,紧接着凤凰“啊!”的一声尖叫,人已经被弹了起来,平飞出七八丈远,重重的拍在了地上,这一下可着实不轻,要是平常人非得骨断筋折不可了。

我和夏缇忙跑过去,将她扶起,好在凤凰也是个练家子,组长之后,并没受多大的伤,就摔了一下,只是一个狗啃屎着地,摔相属实难看了点儿。

许是凤凰脸上挂不住了,还没等我们问她有没有伤到,她便一轱辘爬起撒起泼来,叽里咕噜的骂了一大串,搬起一块儿大石头,便向井口砸去,这一下来得太突然了,我和夏缇谁都没有想到,刚要上前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那大石砸在井口,那黑晶石极是坚硬,并没有受损,只是那大石滚入了井中,一瞬间,“嘭!”的一声闷响,像是那块大石的爆裂声,声音巨大,紧跟着从井口里冒出了一阵白烟,我只觉得大地都跟着颤了三颤,眼前晃了一下,一屁股坐了个大腚墩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

再看夏缇和凤凰也都晕头转向的,看来这口井确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无疑了。

突然,眼前亮了一下,就见这井口处熠熠生辉,竟然射出了万道红光,那红光虽悠悠弱弱,但此时天色已黑,倒显得格外耀眼明亮,很快连周围的树林也被映得通红,我这才意识到这红光越发明亮,竟已映红了半边天。

第四十一章 投井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四十一章投井“那红光……”我激动得声音都颤了,只说了这三个字便哽在当场,因为这种光和普通的光完全不同,它好像是一股红色的波浪,而且穿透力极强,有一缕飘在了我的身上,好像瞬间刺透了我的身体,我立即感到血液都沸腾了起来。顶点

夏缇也同样激动,竟眼泪汪汪的朝我点了点头。

只有我俩心中明了,这不就是五斗米教的祖师爷张真人当年看到的红光嘛,张真人当年也是受这红光指引,找到神树的,我们还道这红光是神树所发,原来竟是这口井,一棵树又怎可能发出光来,看来是人们将其神话了,不过按照张真人当年的经历,找到这映红天的红光神树也就不远了。

“嘿嘿!我说咱们怎么一直没见着红光呢,原来井口被青铜板盖上了,这里的先民肯定是为了隐藏它,不过还是被小爷我给找到了,今天算是咱们走运了。”我兴奋的喊道。

“快看,神树在那里!”凤凰指着斜上方喊道。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的峭壁上赫然出现了一棵巨树,那上山的树,许是大多是从石头缝里钻出的,生得并不高,而且多是奇形怪状的,和此树一比,都如侏儒一般。这棵巨树又生得粗大周正,少说也有二十几丈高,枝繁叶茂,开满了好似灯笼一样的奇特花朵,被红光一映,果真像是棵挂满了红灯笼的巨树。

再看它旁边的树木,简直无法与其相提并论,我心怦怦乱跳,“没错,估计就是它了。快,快走!”说着我便要动身。

“等等,杨子哥,你忘啦,这的地脉不对,咱们若是解不开这八卦井的秘密,定是走不出这里的。”夏缇忙拉住我道。

闻听此言,我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霎时间冷静了一半,但这八卦井我便铁定是瞧不懂的了,便义愤的道:“怕是没那么多功夫了,离华伯七日大限就只有两天了,怎么也要赌上一把,大不了被困死又有何惧?”

夏缇却很平静的安慰我道:“杨子哥,你的心情我明白,我又何尝不急,你看那棵大树,生在绝壁之上,想想看,三十多年前,为了躲避金龟子害人,三寨的所有寨民都呈到过神树那里,那些寨民不乏有老弱妇孺,如何能攀上此等绝壁?”

“你的意思是……”

夏缇拽了拽我的衣襟,“我是说还不能确定那就是神树,即便确定了,若想上去也要另寻它法,总不能硬爬上峭壁。”

这番话倒教我冷静了不少,没错呀,即便是年轻力壮的汉子也不可能爬上这样的峭壁的,不得不佩服夏缇的聪明和细心,我便道:“就是说应该另有去往神树的法子?”

夏缇点了点头,“就算这颗就是神树,也一定有更轻巧到那的法子。何况,何况还没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神树……”

“嗡……”夏缇话还没讲完,又是一声巨大怪响,大地再一次剧烈的颤

抖起来,夏缇猛地将我抱住,我紧紧的将她揽在怀里,此时如天崩地裂,大难临头一般,就听她在我耳边说着什么,但时断时续,也听不太清楚,脑袋沉得很。

很快我便失去了知觉,只是心中挣扎着默念,千万不能晕过去,千万不能,神树就在眼前,我已经来不及了,一定,一定要坚持住……尽管奋力的撑着,可还是有短暂是昏迷,我也不清楚昏迷了多久。

再次清醒时,我看见夏缇竟然将凤凰从头到脚的捆了起来,凤凰倒在地上,脸被蒙着,身子还在不断的扭动着。

我正想上前问个究竟,还没等开口,哪知夏缇突然将她提了起来,大头朝下的丢进了八卦井中。

我哎呀一声叫了出来,急忙上前叫道:“夏缇,这是怎么回事儿?凤凰她……”

夏缇见我醒来,扑到我的怀里哭道:“杨子哥,你总算醒啦,这个凤凰是来害咱们的,刚才那地动山摇的巨响就是她操纵八卦井发出来的,多亏我及时掩住了耳朵,才没被震晕,你昏迷之后,她竟然想给我们吃下铁筷子,你知道的,那铁筷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轻则让人呕吐眩晕,重则性命不保,多亏我清醒得及时,否则咱俩都得着了她的道儿。”

我大吃一惊,心道好险,“她,她为什么要杀我们,难道她和布阵的那群人是一伙儿的”

夏缇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

“那你就将她绑了,然后……嗯,灭了她的口也是对了,免得日后再出来害人”,我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夏缇摇了摇头,道:“你别误会,我怎可能害她性命,你还记不记得刚开始你丢进了一块石头,却不见回音,但后来凤凰再扔石头时,便会有爆裂之声,而且声音震天?”

我点了点头。

夏缇继续道:“我无意中看到你丢石头时,正是井口八卦盘二十四山坐戌向晨之位,正入中宫,我刚才又试了试,只有再此位时丢进去的石头才不会爆裂开,这里的情况你也都看到了,周遭竟是山林,哪里像有神树的样子,所以我猜这口井恰恰就是个通向神树的通道,而只有在那一时刻入井才会通向神树,否则下场就会像石头一样,爆裂而亡。”

“所以你将凤凰送进通道啦?”我急切的问道。

夏缇点头嗯了一声。

我看了看八卦井,二十四山盘的坐戌向晨之位马上就要转出中宫了,来不及多说了,为了华伯的性命,怎的也要赌上一把了。想到此处,我猛地抱起夏缇,一跃跳入八卦井中。

夏缇哪有准备,直吓得失声惨叫了一声,瞬间,我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过于鲁莽,可已经快来不及了,我哪里还有心思多想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觉得身子直直的向下坠去,耳畔呼呼生风,我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可奇怪的是,半晌也没着了地,脚仍

然悬着,但身子好像越坠越慢,突然,耳朵感到一阵剧痛,全身也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压着似的。

我紧紧的抓着夏缇的胳膊,想开口问问她是不是还好,可嘴怎么也张不开,眼睛也睁不开,只是能感受到周围全都是红光。我有点儿后悔了,万一在这儿丢了性命,那就太亏了。

我用手将自己的眼皮扒开了一道缝,满眼都是血糊糊的一片,一盏茶的功夫才适应了些许,勉强视物,看夏缇也是被压破得紧闭着口眼,五官已经被压得变了形,根本看不出表情来了,我估计自己也应该好不到哪去。

就在我们前方十几丈处,有个极亮的大石头,眼前的红光就是它发出来的,估计这玩意就是天上落下的陨星了,看来它确不是人间之物,传说女娲娘娘补天用的彩石就是一种奇异的宝物,既能发光又磁性极强,莫非就是这玩意儿了,竟能将我们这大活人压得变了形状,漂浮在半空,这也就对上了,难怪这里的地磁地脉紊乱,原来都是拜它所赐了,这么看来这就是所谓的“神秘力量”了。

我有点儿喘不过气来了,一面胡乱的想着,一面又向下看了看,没错,我和夏缇竟都悬浮在半空之中,脚不沾地那心也跟着悬着,而且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定睛一看,直吓得我汗毛倒竖,登时出了一身白毛汗。

在脚下隐隐约约的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正在向我们飘来,那东西竟然还在扭动着身体,起初我还以为是凤凰,但到了近处才看清,竟然是,是一只被压变了形的斑斓猛虎,我不晓得它是如何跑到这儿来的,估计是不小心掉进来的,可井口的铜板刚才被我们掀开呀,这猛虎入井应该不久,还是活蹦乱跳的,只是看上去极是痛苦,不断的乱抓乱吼。

这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一道气韵由下而上,升了上来,所谓的气韵就是一道更加深红的气流升了上来,那股气流翻腾而来,好像是沙漠中的沙尘暴,竟还夹杂着噼里啪啦的响动。

很快我变看出了异样,只见脚下浮着的那只斑斓猛虎身体扭动的更佳剧烈了,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那是由于痛苦又张不开嘴而发出的悲鸣,就在深红的气韵接近它时,这只猛虎瞬间被压成了一个大肉*团子,骨骼碎裂,血肉模糊了。随后一声闷响,虎身竟然炸裂成了数块,几乎就在同时,那些骨肉碎块由爆裂成更小的碎块,如此反复,当气韵淹没它时,已经连骨头渣子都看不见了。

一只活生生的猛虎只在顷刻间,就在眼皮子底下以这种情形消失了,让人如何能不心惊肉跳,最重要的是,那可怕的气韵已经升到我脚下了,我似乎已经感觉到脚上的压迫感陡增,我也快玩完了。

此时我和夏缇正浮在半空之中,竟连个能接力的地方都没有,情急之下,我猛地将装着水和干粮的背囊甩了出去,身子向后一仰,刚好够到了一处石壁。

第四十二章 红章色星陨

古药谜踪卷三苗疆虫药第四十二章红色星陨我以最快的速度扯着夏缇向上攀爬,一定得赶在被压碎之前爬出去,好在这地方人的身子没有重量,爬起来十分省力。顶点

我本想一直向上,爬出井口,但很快便意识到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因为此处地脉混乱,方位瞬息万变,此时早已找不见那井口的位置了,为今之计,就只有先避开那可怕的气韵再说了。

我便背着夏缇拼命的爬行,本想寻找出口,可无奈爬了半晌却也没见可以离开这里的通道,而且身子变得越来越重,渐渐的体力有些不支了,可不论如何我也是得坚持下去的。

就见周遭的深红气韵逐渐在扩大,所到之处噼啪作响,我偷眼一看,竟是石块儿被挤压碎裂的声音,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夏缇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她懵懵的往上看,突然,指着上方大叫道:“快,快看,那有根绳子,有人来救我们啦!”

我抬头一看,果然有条草绳垂了下来,哪里还顾得上它是个什么东西,只当它是救命稻草,我一把拽住草绳,那绳子好像很结实,我使劲拽了拽,纹丝不动,我将夏缇先托上去,大叫道:“快往上爬!”

夏缇拽着绳子迅速的往上攀,我也紧随其后,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没了命的往上爬,可我心里清楚,刚刚消耗太大,我的体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就在我眼看就要放弃的最后时刻,突然竟有一股强大的推力将我向上推,身体已经不受我自己控制了,竟然越飞越快,进入了一个水平的通道,在这通道能撞了三撞,我感觉骨头都快撞断了,苦于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也无可奈何,正在这时我终于从一处洞口中被抛了出来。

虽然被撞得浑身是伤,但还好,至少还活着,我平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没有了那种要命的压迫感舒服多了,就像是从地狱又回到了人间,终于逃出了八卦井,仰望夜空,漫天繁星,耳畔竟传来鸟兽的鸣叫,我有点儿奇怪,落井之前怎么没发现有什么鸟兽呢?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一刻我只想享受生命。

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我突然想起似乎一直没见到凤凰,我一轱辘爬起来,四下张望,虽然找不见凤凰,但眼前的一切让我惊呆了,借着明亮的月光看得分明,此地并不是井口出,而是在一处小山坡上,四面环山,中间竟是一处平坦的山谷,谷内林木茂密,飞鸟无数,偶尔还能传来几声兽名,生机盎然,恍若仙境一般。山谷的中心是一处内径不到二里的圆形小湖泊,湖泊中央处便是一颗参天巨树,看到此树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神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适才在峭壁上看见的那棵与它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此树极粗壮,怕是得十几人合抱,高耸入云,枝叶繁茂,最特别是满树的红叶,那是一种极特别的红,夺人眼目,恰如一位披着红盖头的新

娘,美艳绝伦。

我口中默念着:“星星郎,披盛装,下凡来娶俏姑娘,半路闯出个鬼大王,千方百计来阻挡,飞禽走兽来相帮,七彩桥下迎红娘。”这童谣唱得再明白不过了,八卦井中的放着红光的陨星不就是披着盛装的星星郎嘛,这陨星红光映天和这神树极美的红珠联璧合,真如一对新人了。至于半路闯出的鬼大王,千方百计来阻挡,其实真正的“鬼大王”也便是这陨星本身,此物绝非人间之物,放出的红过应该是一种极强的磁,扰乱了地脉,不明此理的人怕是一辈子也别想走出去,我若不是吹响金山所赠的木哨,引来了山灵,恐怕后果不可设想。

看来这陨星就是罗国人的神秘力量,我想这股力量有强有弱,弱时可将人悬在空中,强时可将靠近之物压成碎末,而罗国的先民,或者说是老童掌握了它的规律,才造出了这口八卦井,此井就是连接外界和神树的通道,那黑晶石的转盘应该也是顺应陨星而造,才能转动数千年而不停,这些黑晶石极其坚硬耐磨,应该可指示通道开启的时机,只有在正确的时机进入通道才能顺利通过,否则就会如那只斑斓猛虎一般,瞬间湮灭。

想到这儿,我不由得后怕,显然我们入井时已经错过了时机,还好有人救了我们,否则……。

只是,究竟是谁救了我们呢,按理说应该只有凤凰了,可那时她也刚刚被捆了个结实,丢进了八卦井,定然不会如此快就摆脱绳索相加的,不过这地方也确实不能按常理推算。

想到此处,我才回过神儿来,环顾四周,仍旧找不到凤凰的影子,心中暗自焦急,突然,草地上竟传来蟋蟋嗦嗦的响动,定睛一看原来是夏缇,只见她突然爬了起来,飞奔而下,向山谷内冲去,她的举动很反常,一句话也不说,像是着了魔一般直奔神树而去,我见状急忙紧跟在她身后。

夏缇的轻身之术极好,可此时却并未使出全力,想追上她本来也不难,只是一进入谷底的密林之中,地形就变得极其复杂,加上现在正值黑夜,深一脚浅一脚自然慢了许多。虽然我极力跟上她的脚步,但想要赶上却也十分困难。

不知什么时候,我感觉到周围好像一下子冒出了许多黑影,离我也就有十来丈远,移动极快,也看不清楚是何物。豺狼虎豹各种猛兽在我脑中迅速的过了一遍,正寻思着如何应对,突然,就觉得后脑一阵疾风袭来,想抄家伙应对已然是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只得使了招就第十八滚,堪堪避开了这一击。

起身一看,原来正是之前袭击我们的金眼大黑雕,这畜生还真是阴魂不散呀,难道它也是从八卦井里钻过来的?不管怎么说,它肯定是久居此处,对这里地脉的变化非常熟悉,可想不清楚它为何总是与咱们过不去,此刻,它已经掠过我的头顶,直奔夏缇而去,这只黑雕体型不小,双

翅展开足足有两丈,而且速度极快,若是被它扑到,即便不死也得除下半条命去。

我待要大喊,可还是慢了,那大黑雕已至,张开巨爪便向前方的夏缇抓去,眼看她身子向右极扭,可还是慢了半拍,左肩被鹰爪逮了个正着,远远的就听她轻哼了一声,栽倒在地上。

我顷刻间便冲到她面前,将她扶起道:“你怎么样?”

夏缇斜坐在地上,依着一颗大树,右手按住左肩,鲜血已从指缝间流出,她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咬着嘴唇冲我摇了摇头。

我已是心急如焚,紧握住她的手臂道:“凤凰呢?应该是她顺下绳子救我们的,你见到她了么?”

夏缇听我如此问,先是一愣,随即便泪眼婆娑的挣开了我,哭道:“我怎知道?既然你那般关心她,就去找她好了,还来跟着我作何?”

“我是这个意思,我只想问你,她在哪儿?”我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夏缇抽泣得更加厉害了,她突然拉住我的手,柔声道:“杨子哥,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吗?”

这句话倒是极为受用,真出自夏缇之口,我心里自然美妙至极,可这会儿我的心中已有了计较,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怒骂道:“你别再跟我装了,否则我可要不客气了。”

夏缇伏在地上,继续哭道:“不爱便不爱,你这是何意?”

我见她还装糊涂,便拔出陆卢剑,厉声道:“你不是夏缇,刚才被你推入井中的才是夏缇,对也不对,你,你是凤凰,不,不,也许你连凤凰都不是,我如今只想知道你将夏缇藏在哪里了?如有半句虚言我这就将你碎尸万段。”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眼前的这个同夏缇一模一样的女人道,她的声音已有些颤抖了。

我其实也很懵,眼前的这个女人,模样和夏缇一模一样,可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我十分笃定她根本不是夏缇。

“呸!贱人,你莫要再狡辩了,在‘两仪微尘阵’中幻门里出现了那些毒蛇便是你放出来的,对不对?幻门之中一切本是幻像,只有那些毒蛇是真实的,鬼面道师徒就是你害的!”我厉声吼道,见她并不搭话,却还是木然的瞪着我,我便继续道:“你的手段的确很高,将我们引到八卦井,你故作什么都不懂,待我们心急慌乱之时,用那颗假神树吸引我们的注意,之后你将大石丢入八卦井,用爆裂之声将我和夏缇震晕,再与夏缇互换了衣服,将夏缇的头遮住,而自己易容成她的模样,将她丢进了八卦井中。恰逢我及时醒来,眼见着你的恶行,你却又编造出‘凤凰要用铁筷子毒害我们,捆了她,丢入八卦井为我们探路的谎言!哼,你可知道我们在被你震昏时,夏缇紧紧的抱着我,对我说了什么吗?她说你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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