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遗嘱 - xp1024.com
《古墓遗嘱》


第一章 尖叫

白天,饱受秋风和冷雨,s都市静默地像一个处子,黄昏,雨停了,流淌在一片朦胧的烟雾中,s都市却又沉默得像一头熟睡了的野兽。落叶想借着风从地面上爬起来,努力挣扎着摇摆了几下,却又一次更痛苦地跌落在泥水中。

街上的灯光虽然同往常一样五彩斑斓,却由于夜晚的潮湿和冰凉显得更加孤寂和冷清。

一对年轻的情侣肩并肩地从一家快餐店里走出来,男人搂着女人的腰,女人却把手插在男人的上衣口袋里。

两个人在街道上缓缓地漫步行走,男人说打车回去,女人却不让,她想在这个宁静而又潮湿的夜晚捕捉一种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东西。

男人感到莫名的兴奋,女人却感到恍惚。今晚是萧雨和张素芳搬进新房的第一个夜晚,也是他们开始同居的第一个夜晚。

同居是张素芳提出来的,但当今晚真得要与这个男人住在一起时,她又感到害怕。

她不是害怕她心爱的男人,而是害怕她几乎每个夜晚都做的一个同样的梦。一个可怕的梦,一个已经纠缠她十年的梦。自从那个夜晚,她正当十四岁的一个夜晚……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她开始紧紧地闭上眼,紧紧地把身体包裹在男人的身体里面,瑟瑟发抖。她需要一个肩膀,一个宽阔的肩膀,晚上,当她被噩梦惊醒的时候。

男人以为女人冷,便爱怜地用手抚摩着女人的头发,柔声道:“芳,我们打车回去吧。”

女人没有说话,过了好长时间才慢慢点了点头。男人向旁边招了招手,一辆出租车便向他们缓缓地行驶了过来。

他们回到小区已经很晚,路灯还没有安装好,他们只能借着朦胧的月光,小心地行走。

这个小区刚刚盖好不久,住进来的人不是很多,虽然外面打着广告说“房屋所剩不多,请速购买”,其实不过炒作房价,真正没有住进几个人。

倒不是因为房价太高,而是地处郊区,环境偏僻。

萧雨和张素芳当时把房子买在这里也是处于一种无奈——“无可奈何钞票少”。不过不管怎样,也算是“似曾相识新房来”吧,两个人在不满意中找到了一点满意。

电梯缓缓上升,张素芳的心也跟着缓缓上升。

希望今晚不要再做那个梦,不,是从此不要再做那个梦,张素芳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同时她又对这个祈祷捉摸不定,他可以帮助我安静地睡眠吗,他可以帮助我摆脱那个梦吗?她望着这个正一脸兴奋的男人,感到迷茫。

房间里充满两个人喃喃的情语,女人把头斜偎在男人的肩膀上,男人则用手轻轻地抚摩着,抚摩着女人的清香,抚摩着女人的身体。

“芳,我爱你。”

“你爱我什么呀?”

“爱你的唇,爱你的头发,爱你的泪,爱你的微笑,爱你的一切!”

女人慢慢地闭上眼睛,男人却开始蠢蠢欲动了。

月亮透过窗户,冷冷地向里面窥视着。

呻吟声、喘息声、摩挲声和男人女人低低地私语声交织,融合,流淌,从窗户里面一直流淌到窗户外面。

夜晚很宁静,似乎一切都融合在一种甜蜜安详的气氛中。

忽然一声尖叫从房间里直直地蹦了出来,像是要逃脱,逃脱某个枷锁某个禁锢某个诅咒似的拼命地逃脱着,朝远出,朝不管任何地方,只要能逃脱,能逃脱寻找到一条出路……

但又渐渐地微弱,渐渐地隐没在黑暗中了。

男人还没有明白过来,女人却早已从床上跳下来,捂住刚刚在挣扎中被撕碎的衣服,身体颤抖近乎痉挛地蜷缩在墙角,用一种陌生和写满恐惧绝望的眼神远远地望着这个与她相爱了四年的男人。

时间已滑到了凌晨两点,秋风开始更加肆意更加疯狂地玩弄着这个夜晚了。

第四章 古宅(2)

而就在她继续朝山下慢腾腾走去时,忽然听见后面有“啪啪”沉重的脚步声和石头滚落下来的“咕咚”声,她猛地转过头,却情不自禁尖叫了一声,她惊异地看见他父亲正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面色惨白表情慌乱地从山上径直跑下来,不仅如此,嘴里还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她回来了,她回来了,血,那画上的血……”的几个相同的字眼。

声音在空旷漆黑的山上听来阴森可怖,让她感到不寒而栗,以至当他父亲从他旁边跑过去时,她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忽然,一声凄惨的尖叫从山下一直传到山上。声音撕心裂肺,带着极大的痛苦,以至于主人公的心被完全慑服和震撼了。

她确定那是她母亲的声音。

她发疯般地朝失火的地方跑去。

她还没有靠近那个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住宅,她就已经看到一个被大火烧得衣杉褴褛的女人正蹲在地上捂着脸尖叫着痛哭着。

她开始没有认出那个女人,当她确定那个已经变成秃顶的女人就是她母亲时,她惊呆了。

她好不容易才缓过神,“妈——”,她一边喊着,一边跑过去。

“别,别过来,你别过来。”她母亲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捂着脸,声音嘶哑道。

“妈,妈,你这是怎么了?”她抑制住内心巨大的悲怆,痛苦道。她已经透过母亲的手指看到了一张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

“不要,不要,孩子,不要过来!”她母亲继续沙哑地喊道。

“妈,你不要这样好吗?”她再也忍不住了,当她听到“孩子”这两个字眼时,她的泪水已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忽然,一个人影跃到她的面前,动作敏捷地窜到她母亲旁边。

她用手擦干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却发现是她父亲正一边做着滑稽的动作一边朝她母亲笑嘻嘻道:“你回来了,是吗,你回来了,哈哈,你回来了,哈哈。”

“疯子,疯子,”她母亲忽然张开双手,面目狰狞道。

“啊——”她不禁尖叫了一声。她刚才虽然已隐约看到她母亲的脸已被烧得不成样子,但还没有完全目睹,可是当她现在完全目睹时,她又不能不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怖,特别是对她母亲刚才的那种样子,一双充满痛苦愤怒仇恨和嘲笑的眼睛,一张皮肉模糊鲜血淋淋的脸,和在火光的照射下闪烁不定的抖动的嘴唇。

“报应,报应,这都是报应啊。”一个凄凉而苍老的声音忽然传入她的耳中。

她猛地扭过头,却发现是他祖父正颤巍巍地朝她们这边走过来。

她感到惊奇而又无法想象,他怎么没有在住宅里,他怎么……

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她祖父手里正拿着一团纸,一团被揉皱的纸。

“你们看到了吗,你们看到了吗,就是那个女人!”他祖父一边大声叫着,一边近乎绝望地把眼睛投向大火。

他开始慢慢地朝大火走去,朝快要烧尽的废墟走去。

她惊呆了,她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她看到他祖父的身上仿佛被罩上了一层光环,躯体仿佛被牵引着,机械地朝前面挪动着,她看到他父亲盯着他祖父手上那团纸仿佛看到了魔鬼似得一步一步往后退,她又看到了她姐姐正缓缓地僵硬地朝这边走过来,脸上笑着,诡异地笑着。

她最后又看到她母亲那张已看不出任何表情面目全非的脸正随着她祖父脚步的一点点移动,一点点地变换着位置。准确地说应是僵硬地变换位置。

她眼前变幻着这些支离破碎、光怪陆离的画面,她感到一种晕眩。

“啊——”她终于歇斯地尖叫起来,她抱着头蹲在地上发疯般地尖叫起来,一声连着一声,在漆黑的夜里。

第二章 酒吧

酒吧里坐着两个男人,一个男人正絮絮叨叨地说着,另一个男人却在旁边心不在焉地听着。

“她在那一刹那怎么会变得那么疯狂?又抓,又撕,又咬……简直把我当作了野兽,毫不留情……我有那么可怕吗?……我知道女人第一次是很慎重,是很矜持,但没听说过有像她那么古怪的,那一刻简直要与我火拼……”

“火拼?火拼才刺激啊,火拼才能感觉到征服的快感啊!我怎么就没遇到过这样的女人,这么有情调有创意的女人啊。我好痛苦,我好悲哀啊!”

“情调?创意?啊——哈哈,你醉了,陈俊如!”

“我醉了?恩?”陈俊如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忽然又把手指点向萧雨,嬉笑道:“你才醉了呢!你也不问问我泡过多少妞,上过多少女人,如果就这点酒量,能上战场吗?”

“好,你没醉,那你就认真地听我说,认真地为我分析!”萧雨把酒杯举到空中,又晃悠悠地与陈俊如的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就要送到嘴唇边,却忽然被陈俊如用手拦住了,大声叫道:“慢!”

萧雨木木地望着陈俊如,陈俊如却痴痴地笑道:“你杯子里面没装酒。你忽悠我。”

“哦?”萧雨瞥了两眼酒杯,发现确实是空的,才慢慢地把眼睛投向陈俊如,过了好一会,才又轻笑道:“那你说我有没有醉?”

陈俊如听了愣了一下,沉吟了一下,忽又哈哈大笑道:“没醉,没醉,你没醉,我也没醉。”一边为萧雨倒酒,一边用手势鼓励萧雨继续说下去。

“我只是想和她做爱,想把两个人的爱情表达的更彻底更有深度,她却忽然仇恨起我来了,你说俊如,做爱有那么恐怖吗?她怎么就把做爱想得那么可怕?脸色惨白,怒目圆挣,那一刻简直把我当作了一头野兽,一头之前从未与她逢面,忽然闯进她的生活想强奸她的野兽。野兽,我不是野兽,是人啊,我是一个与她相爱四年并准备与她结婚的人啊。她不认得我了,她忽然变得不认得我了……”萧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就淹没在酒吧的摇滚中,一点也听不到了。

“你之前有没有调情,有没有抚摩?”陈俊如注视着萧雨两片只是不停蠕动的嘴唇,忽然不耐烦地打断道。

“做了,都做了,该做的都做了,所有前奏,一切准备工作!”萧雨毫不迟疑坚定地回答道。

陈俊如听了却忽然哈哈大笑道:“做了,都做了,算了,萧雨,别跟我吹,我还不了解你!你只有理论,没有实践!做了二十六年的处男,不虚心请教,还在‘老前辈’面前自以为是!”

“好,你说我是处男我承认,但一般常识一般经验我还是知道的!”萧雨涨红了脸,强辩道。

“许多事情都不是一次性就能做成功的。”陈俊如不愿听他再念下去,摆了摆手,不耐烦地打断道。“我上过一个女人,和她睡了七次才搞定,明白吗,七次,我才搞定,原因她是处女!其他女人都是很快很迅速搞定的,但她们都不是第一次,都不是处女,明白吗?处女啊,她让你这么容易搞定,还是处女吗?”陈俊如吐着满口酒气,醉醺醺道。

“可是她的表情……”萧雨分辨道。

“你再试一次!”陈俊如用手指极有力度地敲了敲桌子。

“再试一次?”

“对,再试一次?”

“可是我怕伤害她。”萧雨望着陈俊如布满血丝的眼睛,犹豫道。

“伤害?伤害个屁!她试过了一次,尝到了甜头,你以后就是不‘伤害’她也不行了。”陈俊如用手戳了一下萧雨放在杯子上的手,哈哈大笑道,“她非得把你这身肉折磨成皮包骨头不可……”

“对了,你电话中不是说有什么‘新闻’要告诉我吗?”萧雨急忙截住陈俊如,转换话题道。他不愿陈俊如再说下去,他可以想象陈俊如再说下去可能会用到什么样的腐词滥调。

“奥,新闻,对,对……你有没有听说我们市的精神病医院这几天生意忽然兴旺起来了?”陈俊如眯着眼,似笑非笑道。

“精神病医院?兴旺?”萧雨望着陈俊如,疑惑道。

“看来你还不知道。”陈俊如望了萧雨一眼,没马上说是什么新闻,却摸索地把手伸到自己的内衣口袋里;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喝醉了,好不容易才把烟掏出来,抽出两只,扔了一只给萧雨,自己留一只,然后才凑近萧雨,把声音放低道:“我们这里有几个酒吧常客疯了,突然间发疯了。”过了一会,他又深深吐了一口烟圈,补充道:“其他酒吧也有几个。”

“发疯了?”萧雨皱了皱眉,不解地重复道。

“床上,是在女人的床上疯的!”陈俊如望着萧雨,鼓足气力,一个字一个字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说清楚。”萧雨不愿意陈俊如用这种眼神望着自己,感觉有点害怕。

“有几个嫖客在妓女的床上忽然发疯,据说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至于是什么可怕的东西,那几个女人却不知道,因为她们没有看到,她们只是听到他们嘴里含糊地念着什么‘流血’、‘不管我的事’、‘不要过来’。”陈俊如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慢慢说道。

萧雨感觉是天方夜谈,过了好一会,才又轻轻笑道:“你是在编恐怖故事吧。”

“什么编恐怖故事!”陈俊如忽然霍地站了起来,使劲地掐灭了一半还未吸完的烟,语气冷冷道:“信不信由你,我可是把这重要新闻告诉你了!”

“奥,如果事情是真的,那还真有意思。”萧雨乜斜着眼望着陈俊如,哈哈大笑道。

陈俊如听了,却没有再说话,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酒吧。

两个人不是一路,当陈俊如拦住一辆出租车,萧雨也正准备招手叫出租车时,陈俊如却忽然扭过头,眼神直直地望着萧雨,面无表情道:“医院最后诊断,他们都是患上了精神妄想症。”

说完,就扭过头,迅速地钻进出租车,仿佛怕再停留一刻,就会被酒吧吞噬了似的。

第四章 古宅(3)

她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茫然地抬起头。

她惊异地发现她姐姐正迅速地朝她祖父的方向跑去。

她看到了她拦住了她祖父,两个人忽然为什么事争吵起来。

她听不见也感觉不到她的孪生姐姐现在做什么。

她的内心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却又让她感到恐惧的想法,她姐姐不是在梦游,而是受诅咒了。

她从小就听说他们的古宅里放着一幅画,一幅让他们怎么烧也没有办法烧掉的画,因为它总会在被烧的第二天重新出现在他们家的某个地方。

整个家族除了她们这一代的人都见过这一副画,这幅让他们感到心惊胆寒的画。

据说画上是一个女人,一个眼里没有痛苦也没有快乐面部没有任何表情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却周身散发一股怨气的女人。

这是一个被他们熟知却又让他们感到恐惧的女人。

他们熟知是因为他们认识她并折磨过她,他们恐惧是因为他们知道那个女人已经死去。

他们中的几个人曾亲眼看到她抱着一个小孩从山崖上直直地跳下去。等到他们下去寻找尸体时,却只看到一小堆挤满了苍蝇和虫蛆被野兽吃剩下来的残骸。

他们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曾经范下了一个错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们用一个塑料带把剩下的几根骨头装起来,然后就把她们带到他们的祖坟那里,想连着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和如今的悔恨一起掩埋掉。

可是让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当天晚上他们中的一个人竟莫名其妙地从床上起来,扒开了这个他们白天刚刚掩埋掉的坟,从里面寻找到他们曾经装白骨的塑料袋,然后却又枕着这个塑料袋一直睡,一直睡到当有人叫他并大声质问他时,他才朦朦胧胧醒来。

等到他看清楚他周围站着许多人并意识到自己的周围有许多“嗡嗡”叫的苍蝇时,他的感官上才算有了一点正常人的反应。

而就在这种反应渐渐趋于一种生理和心理上的平和时,他却忽然不由自主地呕吐起来。

他闻到了一股呛人的腥臭味。

他还没有来得及起身就从床上滚了下来,因为就在他低头呕吐的一瞬间,他看到那个白色的塑料袋,那个昨天下午他们用来装尸骸晚上想同着他们曾经范下的罪孽一起掩埋掉的塑料袋。

可是就在他们表情麻木却又慌乱地看着这个塑料袋被慢慢打开时却惊奇地发现那些尸骸不见了,如今代替它并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却是一幅画,一幅如上所述的画。

但他们却毫不置疑地确定这个塑料袋就是他们昨天下午装尸骸并掩埋掉的袋子。

袋子里的血腥味可以证明,袋子表面的泥土可以证明,同时这个晚上去“盗墓”现在手指甲里仍然塞满泥土的人也可以证明。

他们这时都不约而同地把眼光投向这个昨天晚上去“盗墓”的人。眼光中包藏着不解,也包藏着怒火,因为他现在又把这个被他们视为罪孽的东西赤裸裸地呈现在他们的前面了,这无疑是朝着他们的脸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他嘲笑了他们。

同时他也嘲笑了自己。

这个人就是她父亲。

她父亲如今只是茫然地看着他们,眼中充满着委屈和痛苦。

他想向他们说明他昨天晚上是睡在床上,他想向他们说明他没有半夜三更爬起来去“盗墓”。

他不是没有胆量去,而是没有胆量让自己的良心直接去承受谴责,他的心理承受力已在他们昨天晚上“掩埋”时达到了极限。

他没有也没有办法向众人说明。

他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望着那幅画发呆。

突然,他发疯似的抓起那幅画,撕碎,揉搓,扔到地上。

可是做完这些,他忽然又想起什么,连忙弯下腰,把一张张碎片捡起,同时朝众人喊道:“快,快帮忙。”

众人开始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瞬间他们又同时心有灵犀,意识到他们应该这样做,而且是应该及时这样做。

于是他们争先恐后弯下腰,争先恐后捡那些碎片,仿佛谁捡得最多谁就能最先得到安宁似的。

直到最后一张碎片被捡完,他们才慢慢抬起头。

互相望了一眼,脸上露出诡秘地一笑,就不顾气喘吁吁,同时站了起来,又同时走进厨房,接着又同时把抓满纸片的手塞进了炉膛。

炉膛里的火光猛地一闪一亮,被撕碎的纸片——那个贴在纸上的女人瞬间化成了灰烬。他们的脸上同时露出了满意地微笑。

可是第二天那幅画又出现了,他们又撕碎,又焚烧。

接着第三天,撕碎,焚烧,微笑。

接着第四天——他们忽然有一天感到疲惫了。他们不再撕碎,不再焚烧,同时也不再微笑了。

他们开始仔仔细细地审度这幅画,思考这幅画。

一天晚上下着雨,刮着大风,她的祖父把家里的人招集到一起。

他们围着这幅画,围着一盏煤油灯,像往常一样,慢慢研究起来忽然,他们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女人的哭泣声,虽然夹在风中和雨中却清晰可辨,仿佛就正对着他们的门。

而那个声音确是他们熟知的一个女人的声音,是他们今晚正在研究的一个女人的声音。

哭泣声一点点从门缝中渗透进来,又一点点往他们的心里渗透。

他们在一点点感受,慢慢地他们感觉到那是一个凄惨的故事,那是关于一个女人的凄惨的故事。

他们面面相觑的同时看到了对方脸上惨白的面孔。

他们中的一个女人被吓哭了,接着第两个,紧接着又第三个。

男人们再也无法忍耐了,他们互相对望了一样,同时心照不宣地鼓足勇气缓慢而有秩序地朝正关得紧紧的门走去。

门上的插销刚被拔掉,就哐啷一声,被外面的大风吹开了,同时桌上的煤油灯闪了闪就灭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和外面的夜一样漆黑。

他们的眼前仿佛梦幻一般,出现一幅画面,一幅和他们刚才研究的一模一样的画,只是这时画面中的女人,头发是完全遮盖在脸上的,裙子里面的血顺着大腿,小腿,混合着雨水不住地往下流。

现实中有声音,从声音中,他们辨认出是那幅画中的女人。

他们先是忘却了恐惧,接着又记起了恐惧。

尖叫,还是尖叫——忽然那个女人一闪,不见了。

尖叫声停止,他们渐渐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

可是尽管如此,谁也没有向屋外挪动一步他们关上了门,又重新围坐在桌旁,重新点燃那盏灯,重新研究那幅画和刚才那个女人。

最后他们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个诅咒!”

第三章 梦魇

萧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回到家就忘了。他现在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张素芳身上,其他事仿佛都与他无关。

当他走进房间时,张素芳已经睡觉了。

他望着卧室紧闭的门,苦笑了一下,就摇摇晃晃地走到客厅的沙发边,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他现在脑子里面旋转的都是陈俊如对他说的“再试一次”的那句话,那句充满诱惑的话。

他把钥匙放在手上摩挲着,犹豫地望着卧室门上的锁孔。

可是当他想到那晚张素芳向她苦苦哀求的眼神,他就再也没有勇气望那道门了,他就像一个突然泄了气的气球,软软瘫在了沙发上。

而在同时,他却不知道,一个人正紧张地站在卧室门的后面,屏住呼吸,透过门缝观察他。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张素芳。

当她看见萧雨软软地瘫在床上,相信这个夜晚他不再进卧室后,她才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地回到了床上。

当她目光望向窗外时,她的眼睛是湿润的,含情脉脉的。

她是深爱着这男人的,正像这个男人深爱她一样,可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素芳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而这时萧雨也正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上,呼呼地打着酣。

小区静静地躺在黑夜里,就像平静的水停止了呼吸一样,没有一丝波动。

可是忽然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像晴空霹雳,从一扇窗户里面直射了出来,划破了小城里的迷雾,划破了小区里的寂静。

萧雨从梦中惊醒,望着黑漆漆的客厅发了一会愣,而就在此时,他听到低低的哭泣声,仿佛是从一个遥远的山谷里传来,冷冷的穿梭在客厅的黑暗里,冷冷地传到他的耳朵里,他不禁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

突然有道门呀的一声被打开了,他汗毛直竖,“嗖”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警觉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一个穿白色睡衣的女人缓缓从卧室门的后面走出来,他下意识地朝后面退了一步,可是当他确定是张素芳时,才慢慢呼出了一口气。

张素芳是连着没擦干的泪水一起扑到了他的怀里的。

“芳,你这是怎么了?”萧雨用手轻轻地擦着张素芳脸上的泪,柔声问道。

张素芳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停止啜泣,但同时,萧雨却感觉到张素芳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萧,我怕!”张素芳抬起一张惨白的脸,颤声道。

“芳,你怕什么,告诉我好吗?”萧雨凝视着张素芳的一双闪烁不定的眼,爱怜地焦急地问道。

“萧,我刚才做了一个梦,一个可怕的梦!”张素芳又把脸埋在了萧雨的怀里。

“奥,梦,只是一个梦,没关系的。”萧雨用手轻拂着女人的长发,安慰道。

“不是的,我每晚都做啊!”张素芳用手抓住萧雨的胳膊,突然激动道。

“梦?每晚?”萧雨望着眼前的女人感到有点迷茫,不知所措。

“十年了,已经十年了,每晚,几乎每晚,他都在纠缠着我,折磨着我。我快疯掉了,萧,我该怎么办啊。”张素芳的声音近乎疯狂道。

萧雨突然感到胳膊上一阵彻骨得疼痛,不禁“哎呦”了一声,同时用力推开了张素芳,借着从外窗户外面照进客厅的夜光隐隐约约看见自己的胳膊上有两道红印。

他不禁骇然地望着这个平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劲力。

但同时,他的心又如刀绞一般感到一阵莫名的疼痛,想他所爱的女人如果不是正经受一段痛苦,又怎能爆发出如此大的劲力。

他慢慢地把张素芳扶到了床上,不停地安慰她,抚摩她。

过了好一会,张素芳才慢慢安静下来。

她把头枕在萧雨的肩膀上,小声并断断续续道:“萧,你知道吗?我做这个梦已经很久了……它一直跟着我,不管我到哪里……它就像一个影子,不,就像一个魔鬼,一到黑夜我开始睡眠,就开始袭击我,摧残我……我真的快要绝望了,萧,如果它再继续这样下去,我怕……我怕有一天真的会突然离开你了……”

“芳,不会,你不会的,”萧雨突然打断,并紧紧搂住张素芳的身体道,“我们说过要白头偕老不是吗!我们说过要一起度过六十、七十、八十个春花秋月不是吗?”

张素芳没有再说话,但把萧雨的身体抱得更紧了。

虽然好一会,张素芳都没有动,但萧雨却在耐心地等待着。

"她今晚要告诉我这个梦,这个纠缠了她十年的梦,同时她也会告诉我一段往事,一段折磨她十年的往事,是的,她今晚要说的,要说的。"他望着窗外的黑夜想到,但同时身体却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一阵不由自主的颤抖。

而就在此时,张素芳却忽然抬起头说话了:"萧,我先给你讲一个故事,好吗?”

第四章 古宅(四)

她当初听到这个故事时,不以为然,只把它当作她家族中流传下来的一个故事。

可是如今当她看到她父亲以及她姐姐怪异的举动时,她又不得不把这件事和那个诅咒联想起来。

联想到最后,她只有相信的理由,却没有反驳的理由了。

就在她两眼茫然地望着她姐姐和她祖父不知所措时,忽然,她看见她姐姐拉着她祖父的手缓缓地朝这边走过来。

起初她感到惊异,可是慢慢地,她却感觉到了恐惧。

她看到了他们的眼神都是那种茫然而空洞的,脸上的表情却又仿佛僵尸一般,惨白麻木的。

而就在她惊吓的快要为之崩溃一步步往后退时,她忽然看到她母亲也正缓缓地朝他们那边走过去。

她想劝阻,她想告诉她母亲“她们受到诅咒了”了,可是她的嘴却动不了,滚在喉咙里的字却吐不出来,只因为她此时此刻已被恐惧和惊悚完全震慑住了。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然她看到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们三个人围在了一起,互相说了几句,就慢慢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顺着山脚一条蜿蜒的路,朝着黑暗一步步走去。

犹豫了一会,她也慢慢地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只因为她现在已没有其他任何选择了,于情于理她都要跟过去,即使内心是害怕。

走了一会,忽然,她感觉身后有声音。

猛地扭过头,却发现是他父亲正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

她想抱怨几句,可是当她看到他父亲脸上的表情时,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他已经疯了,她想到。

她父亲这时正把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她不要说话,接着又把嘴呶了呶了前面,嬉皮笑脸地眨了眨眼睛,那神情就仿佛一个小孩正做一个捉迷藏的游戏,示意旁观者不要出声一般。

她不再看她父亲,继续往前走,但同时内心却涌出万分悲痛和沮丧。

她家的古宅莫名其妙失火了,她家的大部分亲戚都被莫名其妙的烧死了,她的父亲莫名其妙地疯了,她的母亲想去救这场火,脸却被烧伤了,她姐姐和她祖父现在又仿佛受诅咒一般表情麻木。她现在真的不敢再去想下一刻了。

下一刻也许就是……死亡,可是如果是死亡也好,至少只要痛苦三秒钟,也许三秒钟都不要,可是如果还是……恐惧……

她的全身如今已绷得紧紧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仿佛在随时防备着恐惧降临的一刻。但她却不知道,如果恐惧真的要降临,又岂是她能防备的了的。

一行五个人表情或惨淡,或严肃,或嬉皮笑脸,彼此不说话,彼此看不到对方的脸,只是目视前方,在惨淡月光的笼罩下缓缓地迈着相同的步子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但是不管他们怎么走,走了多少长时间,却也走不出黑暗。

忽然她母亲停住了,接着她的祖父停住了,然后是她的孪生姐姐也停住了。

她没有犹豫,也随之停住。

她没有回头,但却知道他父亲也停住了。

她这时才注意到他们的前面是他们的家的宗祠。

她刚才只顾盯着前面的人,却没有注意前面的路。

可是即使她注意到又怎样呢,害怕又如何呢,她也必须来,也必须跟着来。

她没有选择。

他们家的宅子被烧了,这里是他们今晚的唯一皙身之所。

她婆婆家不住在这里,离这里很远。

第四章 古宅(1)

“故事的主人公和她的孪生姐姐生活在一个具有浓厚封建思想的大家族里。除了她们的母亲,她们得不到任何人的关爱。包括她们的亲生父亲,对她们都是非常冷漠的,更不用谈她们那个思想守旧顽固不化的祖父。这一方面是因为她们是女孩,另一方面却要归因于一个算命先生从小给她们算的卦,说她们是这个家族的‘克星’,不应久留家中,否则后患无穷。

如果不是她们母亲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胁,她们早就被赶出了个这个家族。而就当她们在众人的歧视下小心而艰难地度过她们的七年时,忽然有一天,‘算命先生的话应验了’,宅子失火了。

那天晚上,她忽然从梦中惊醒,只因为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她的姐姐深更半夜突然从床上爬起来,朝山上跑去,拼命地跑,她想去追,追着,追着,她就醒来了。

而就在她醒来以后,却突然发现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姐姐不见了。

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她惊呆了,她感到不知所措。

她忽然想起她刚才做的梦,她就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紧接着迅速跳下床,直奔她父母的房间。

她母亲听到她姐姐不见了,和她说的那个梦,立刻从床上披衣起来。

而他的父亲这时却像闻所未闻,醒来后只是轻轻翻了个身,又呼呼地打起酣来。

她母亲让她留在家里,她不愿意。

她拽着她母亲的衣襟一起走出了宅子,这个让她感到心寒的宅子。

宅子里的人起先被她们低低的哭泣声从睡梦中惊醒,而当她们听说是她的孪生姐姐失踪后,却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做她们刚才的美梦了。

她和她姐姐自小有种心灵感应,隐隐约约,在某种特定环境下能感觉到对方的思想。而这时,她就是通过这种心灵感应引导着她母亲和自己向山上的某个方向寻找的。

而就在她们快要跑到半山腰时,她们却忽然望见远出有一团白色的东西稳稳地停在那里。

她们惊疑不定地小心地往前挪动脚步,而当她们一步步靠近时,却猛地发现那团白色的东西就是她们要寻找的人,只见她两手垂着,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

她正要扑上去,却被她母亲拦住了,告诉她,她姐姐正在梦游,不能被惊醒,否则梦魂就再也不能附体了。

过了好一会,她姐姐才缓缓地朝山下挪动脚步,而她们也慢慢地跟在后面,一步一步朝回家的方向走着。

转过一个弯,突然,眼前一片火光,她母亲先是惊呆,后是发疯似的朝山下跑去。

她自己虽然也看见了,却没有动,只是跟在她姐姐后面懒懒地挪动脚步。

什么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是不想再回到那个大宅子吧,她想,也许。

而就在她扭过头看她姐姐时,她却惊异地发现她姐姐正望着失火的地方诡异地笑着,没有笑声,也没有笑的表情,只有嘴角和眼角旁边的肌肉牵出一点仿佛笑的样子来。

她忽然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她嘴唇发抖,她再也不敢看下去了。

第四章 古宅(5)

她慢慢地跟在后面走进宗祠,突然一阵恐惧和黑暗攫住了她,她觉得浑身冰凉,胳膊上和后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怎么了?她又惊又怕地想,自己怎么了?她的心在狂跳,头皮发紧,她觉得肾上腺激素在快速分泌。她小时候听大人们说人类的眼睛在极度恐惧时会突出来,不仅会张大,而且会由于血压和颅内液压的升高,眼睛真的会突出来。这是怎么回事?是鬼魂?进入祠堂的一瞬间,真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和我擦肩而过,这东西我几乎能看到似的。可是那到底又是什么东西呢?

她正回头望着刚才走过的蜿蜒在山脚下的一条小路,只听嚓”地一声,祠堂里闪出一束微弱的光,斜斜地照出门外。

她顺着这束光线望过去,嘴里却猛地尖叫了一声,不可遏止地声嘶力竭地尖叫了一声,她看到了,她看到那个女人,那个传说中的女人——黑色的长发盖住整张脸,白色的长裙一直拖到地上,看不到手,也看不到脚。

她就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一动也不动,在黑暗里,在一棵树的阴影下面,如果不是这束光线,如果仅仅靠照不到这块阴影里的月光,人的视线根本看不到。

光线在黑暗中颤抖了一下,灭了。“怎么了?”她祖父听到这声尖叫,手猛地颤抖了一下,蜡烛灭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一边往后退,一边哭,尽管她现在已经看不到那个女人了,尽管眼前只有黑暗,但她还是瞪大眼睛朝着那个方向看,朝着刚才那个女人站的方位看。

“怎么了,孩子。”黑暗的某个角落里猛地响起一个嘶哑的喊叫。

她听到这个声音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当她注意到那个声音连着一个影子向她慢慢靠近时,她才猛地敏感地转过身体朝向那个人影,可是当她看到是那个刚才整张脸被烫伤的女人——她的母亲时,她还是不能控制自己,潜意识里浮出一丝陌生和恐惧,慢慢往后退。她现在感觉到的不是她的母亲,而是恐惧。

突然,后面一个东西绊了一下,她跌倒了,她立即晕了过去。

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月光只是在窗外徘徊,照进来的只是一小部分,尽管这样,她还是看到一个人,坐在她床边上,头低着,脸上缠着白纱。

“哦,哦——”几个字在她喉咙里吃力地滚动着,但她此时却喊不出来,她只是张大嘴巴,一边双手抓住被子,一边身体朝后面蜷缩。

那个人听到声音,猛地把头抬起来。两个眼睛像两个黑洞穿过缠在脸上的白纱,直直地望着这个被她惊吓的女孩,声音嘶哑地喊道:“孩子,怎么了,你梦见什么了,告诉娘。”

她没有说话,只是瞪大眼睛望着她。

“你怕是不是,你怕娘是不是?”那个女人忽然站了起来,用手指着脸上的白布喊到。

她没有回答。

她望着这个养育了她十三年的女人想说不是,可是潜意识里还是被一种东西阻住,说不出来。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阻住,她苦苦地思索……

恐惧,是的恐惧,那种因为陌生而带给她的恐惧。

她熟悉的是一张目光柔和面带微笑的脸,可是如今,她看到的却是一张目光空洞面缠白纱的脸。

她不能适应过来,她不能一下子适应过来。

“好,你不要娘了,好,你嫌娘丑。”那个女人一边说着,一边身体往后退。

“我养育了你十三年,等到的却是今天……如果……如果是这样……”

她已不能再蜷缩在墙角了,她已不能再为潜意识所左右了,她是有感情的,她是有着对她母亲深深的爱和眷恋之情的。

“娘——你别走,我离不开你啊。”她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迅速地扑到她母亲的怀抱里。

两个人紧紧地搂住,一个人眼里噙满泪水,一个人却只是空洞地望着白色的墙壁,除了白色的墙壁,她眼里什么也没有。

小女孩眼眶里的泪水慢慢流淌完,视网膜开始渐渐清晰,她开始能看清前面是一个柜厨,柜厨上是两个烛台,烛台上却没有蜡烛。

她又把头慢慢地转向左边,左边是一道门,门紧紧关着。

她又把头缓缓转向右边,忽然,她眼前一亮,“姐——”她本能地喊了一声。

她姐没有转过头,依然保持刚才那个姿势。

身体直直地坐在一张板凳上,一只胳膊支撑着头,抵在桌子上,另一只胳膊却端端正正地放在胸前,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已入睡。

第四章 古宅(6)预言

她母亲告诉她,她姐姐已经睡着了,让她不要惊动她。

可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她姐姐现在没有睡着,而即使睡着,也不是睡在自己的梦中。

因为她姐姐现在是直直地坐在板凳上,两只胳膊以及头摆放的姿势都非常端正,而一个人入眠后如果能保持这种姿势的可能性只有两种,要么这种人已经成为一个植物人,要么这种人早在某一刻僵硬地死去。

她开始慢慢地下意识地从她母亲的胳膊中挣脱开,眼睛只朝着一个方向,她姐姐现在坐的地方,一步步缓缓地移动。

月光洒在房间里的地面上,就像手术台上的灯光洒在病人的床单上,淡淡的笼罩着死亡的气息。

当她的视线越来越接近她姐姐时,她就越有一种迫不及待和恐慌相互交织的感觉。

她已经离她姐姐很近了,她开始慢慢地俯下身子,她开始颤抖地机械地把头探向前,探到她姐姐头位置的前面。

她的头现在已经探到可以看到她姐姐脸部的位置了。

可是月光这时正好被她的头遮住了,她只能看到她姐姐头前面若隐若现的轮廓,却看不清楚她姐姐的脸。她这时如果想看清楚她姐姐到底是不是睡着,她就必须再把身子俯低点或者把头俯低点。

她选择了后者。月光恰到好处地照在她姐姐脸上。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她姐姐现在也正看着她。

她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一倍,全身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就在她要尖叫却还没有尖叫时,她姐姐忽然厉声对她叫道:“你现在就走,快走!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姐姐刚才严肃地表情忽地一转,变成诡秘地一笑,然后慢慢声音嘶哑道:“你们谁也别想逃脱!那个女人复活了!她已经从坟墓中爬了出来,双手撑着地,缓缓地爬入你的梦中。”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涌入她的脑中,可是她暂时还没有来得及发应过来。这就像一个人的手指刚被锯断,神经还不能立刻感觉到疼痛,她的身体只是本能地麻木地僵硬地朝后面退了几步。

然后她才开始慢慢意识到恐惧,意识到恐惧在刚才那一刹那对她的冲击。

她连尖叫一声还没来得及,身体就已经朝后面倒下了。

而这段时间里,她后面一直站着她的母亲,仿佛一个埃及女王的雕像,静静地没有任何表情地站在那里。

后来有种声音把她弄醒了,声音很大,惊得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可是当她醒来后,想去捕捉这种声音时,她却一无所获。

她的注意力渐渐由听觉转移到视觉。

她先是看到她床边的板凳,板凳前边的柜厨,橱柜右边的板凳,板凳前边的桌子,然后她又看到了紧闭的门。她开始认为房间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可是她马上又否决了,她立刻感到还有一个人在房间里。

一定有个人在房间里,她想到。

可是房间里空荡荡的,她现在只能看到她自己在房间里。

她开始从床上爬起来,床底下看了看,没有,柜厨里看了看,也没有。

可是房间就这么小,如果有个人,假如有个人,不,一定有个人,她现在就在房间里,那么她现在哪里呢,她想着,恐慌地想着,一边四处寻觅着,一边想着。

忽然那种声音又出现了,她循着那个声音望过来,缓缓地颇不情愿却又急切地望过来,而就在她的视线准确无误地找了那个位置时,她呆住了。

第四章 古宅(10)

阳光迫使雾蔼从山林中慢慢消退。一夜间被焚烧成废墟的住宅、蜿蜒在山脚下的小路以及被滋长蔓延的杂草掩埋的坟墓现在又都赤裸裸地显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而这时在一个较大的坟墓旁边却站着一个女孩,她正低着头仔仔细细在上面寻找着什么。

昨晚她作为旁边者作为一个目击证人亲眼看见有一群人从坟墓外面爬进去,然后又看见一个人从里面爬出来,这是她亲眼看见亲眼目睹的,她手指上的两颗牙印可以证明。

可是她现在什么也没找到,就连她恍惚看见的一连串血迹这时也都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般。

“别找了,你什么也不可能找到,那只是一个梦,一个荒唐的梦而已。”祖父站在后面突然冷笑道。

和他站在一起的还有七、八个年轻的妇女、三个小孩,她们一边哭哭啼啼,一边茫然地望着她们眼前女孩的“怪异”的举动。

她们不理解女孩,就像女孩不理解她们一样。早晨,阳光还没有穿过窗户,到达她的房间,她就被一阵吵闹和哭啼声惊醒。她开始以为是她的姐姐,但马上又否定了。

她一边想着她们是不是从阴曹地府中爬出来的,就像她昨天晚上看见的一样,一边从床上慢慢爬起来。

悄悄地打开门,却看见她们家族中的女人都站在祠堂里,包括她的母亲和她的姐姐,而他们以前家族中的男人,除了在一边傻笑的她的父亲以及她的祖父之外,再也找不到一个男人了……她听到她们说,她们昨晚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梦见一个女人把她们带出了那所住宅,然后又把她们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接着她们什么也不知道了,她们当时以为那只是个梦,可是今天早上起来以后,却发现……那不仅仅是个梦。

女孩当时在听到她们话的过程中感觉到一种异样,并在身体上无形中起了一种不正常的反应,但也只是一瞬间,随即她又被她们提到的那个“梦”搅和了。

于是她就把他们带到了这里……

“不,不,我昨晚亲眼看见的!”女孩听到她祖父的冷笑,先是无语,然后却又辩解道,同时用她的小手在坟墓上面抚摩着,就像在抚摩着一个刚出世的婴儿一般。

“你干什么,别动他,”她祖父看见了,突然严厉地呵斥道。

女孩惊的倒退了一步。

“疯了,疯了,都疯了,”他祖父一边摇了摇头,一边对站在旁边的几个妇孺道:“走,我们走,让她一个人在这里找。”

女孩先是抓起一把坟上的泥土在手心里慢慢地揉搓着,然后就突然一边“咯咯”地笑,一边更加疯狂地揉搓起来。

泥土慢慢从手心中滑落,滑落到坟上,滑落到她们原来呆的地方,只是在表面上比刚才多了一层血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她的手心已经被藏在泥土中的石子刺破了,但她却没有觉察到,她已经陷入了沉思。

她在把从昨晚在祠堂门口遇见的那个“画”中的女人到她看见她姐姐坐在房间里怪异的举动,然后到她看见那个镜子中的女人,一直到她今天早晨看见她们家族中剩下的这几个女人,又从至尾地在大脑中梳理了一遍。

突然她发现了几个“不正常”的地方,她想到她昨天晚上听到她姐姐喊叫并从房间里跑出来时,房间是从里面反锁的,而按照她晕倒前她母亲和她姐姐都在房间里的逻辑思维推理,这是不正常的,其二,她在早晨听到那几个女人在说到那个梦时,隐约从她们的眼神中感到一种不正常,是的,不正常,闪烁着不正常,眼神中……

她们在说谎!

谎言意味着什么?

谎言有时意味着阴谋。

她的身体慢慢在风中颤抖起来。

其实还有一个“不正常”,她没有注意到,在她那个年纪她还没有足够的观察力注意到,不过没注意到也好,如果注意到了,她可能要……真的疯了。

突然她听到坟墓里隐隐传出一连串低低的哭泣声,她惊叫地跑开了。

她远远地盯着,突然一团白雾在她眼睛中一闪,就稳稳地落在了坟墓的顶端。

第四章 古宅(6)

她看到了昨天晚上在祠堂门口的那个女人,她如今就站在一面镜子里,悬挂在墙上的一面镜子里。

她刚才没有看到是因为镜子是一直悬挂在那里的,是她习以为常的,而一个人如果对一件东西习以为常,那么同时也可能会对它产生冷漠,何况当时她在寻找“一个人”,一个在她潜意识里认为和她一起呆在这个房间里的人。

她刚才从旁边经过,视网膜里也的确模糊地映出一个影象,她只是没在意,即使潜意识里在意,她也会认为是她自己,镜子如果照出的不是看镜子的本人,那么它可能还会照出什么呢?何况只是一闪,她的眼睛无论如何也捕捉不到信息,更不会把这个残缺不全的信息与一个站在镜子中的女人联系起来。

她如今在意这面镜子,并在意镜子中的图象,是因为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把她从梦中惊醒的声音。

那是一个在喉咙里发出的咯咯笑声。

笑声只是通过空气媒介传播给她,却没有通过表情传播给她。

因为那个发出笑声女人的脸部现在是被完全遮住的,被头发。她如今看起来就像是背对着镜子一样。

事实上她现在不是,因为她正在把头低下,随着两只被窗户外面的月光照得惨白的手慢慢伸出镜子的同时,头也慢慢地伸了出来。

准确的说应是她头皮上的头发先从镜子里面洒落了出来,然后整个头部贴着墙壁慢慢往下滑。

接着露出一段瘦长的与她的手一样惨白的的脖子,机械地“喀嚓”一声扭动了一下,随着头的一点点蠕动,脖子也缓缓地往前移。它们仿佛不是一个整体,只是在一次偶然事故中凑到了一处,然后相互串通好却又不真正地齐心协力,只是像如今这样机械地配合,机械地运动。

待她整个身体从镜子里面爬出来后,镜子里却真正映出一个照镜子人的图象。

图象是清晰的,确又是模糊的,清晰是因为在客观上讲它是清晰的,模糊确是相对看镜子的本人来讲它是模糊的。

她如今正张大嘴巴,浑身颤抖地望着这个从镜子里面爬出来的女人。

那个女人每向前移动一点,她的肾上腺激素就分泌更多一点。

当她慢慢意识到自己已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恐惧时,她嘴唇突然抖动一下,竟不自觉地“咯咯”笑了起来。那个已爬到地面上的女人突然把头抬了起来,她看到了,她看到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深深地扎根在她心里面的那个的女人脸。更准确是说是那个扎根在那幅画中扎根在她家族的心中并被她家族视为“诅咒”的女人的脸。她停止了笑声,她开始一步步往后退。

这张脸同所有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然后渐渐平静并趋于死亡的脸分毫不爽,不同的是,已经死亡人的嘴巴是无论如何也张不开的,而这张脸却不同,一张嘴仿佛正在笑似的裂开。脸上惨白,以至于在月光下竟发生反射,会让人误以为这张脸没有鼻子和眉毛。

而整张脸要算最醒目的应是两颗已经凹陷在眼眶里的灰珠子,因为无论从女人的身材还是从女人的脸部的轮廓来看,这都是一张年轻的脸,可是突然在这张脸上镶嵌了这两颗灰珠子,就会让人错误的判断,这是一张经受过漫长的折磨以至衰老并死亡的沧桑的脸。

两颗眼珠仿佛在看着你,又仿佛不在看着你,她在盯着你,却仿佛已穿透了你的肉体,到达了一个遥远的彼方。它让你感到迷茫,却又让你恐惧。让你感到迷茫,是因为你看不到它的内心,让你感到恐惧,是因为她能看到你的内心。

两颗眼珠子忽然活动了一下,仿佛是在伸一个懒腰,接着嘴唇上肌肉也跟着动了一下,但刚才那个诡异且又模糊的笑意忽然消失了。它上下开合了两下,仿佛一个久已不用的机器开始试着运转似的,它开始慢慢地发出声音了。

那张嘴唇开始对站在她面前并被惊吓住的女孩缓缓地说道:“记住,你要记清楚,诅咒不在画中,而是在坟墓中。”

她又开始缓缓地向前蠕动了。

她绕开了阻挡在她面前的女孩,然后先是两只胳膊穿过了门,接着是头部,最后整个身躯。

女孩的目光和女孩的身体自从听到那句话以后就开始一点点僵硬地跟着这个缓缓爬出门外的女人移动。

她慢慢地跟到门口,她的两只手也试着先探出门外,可是突然一种坚硬疼痛的冰凉透心的感觉瞬间通过她的手指迅速地传遍他的全身。

而就在此时,她的大脑神经和记忆系统闪电般地告诉她,那个女人的脚,她一直没有看到。

她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惊恐地瞪大眼睛。

但这也只是一瞬间,她的表情和肌肉不久就开始慢慢恢复了刚才那种摸样。

她把门缓缓打开,然后想也没想,就跟着那个一直爬在地上的女人一起出了祠堂,然后又一起顺着那条蜿蜒在山脚下路的蜿蜒向前。

前面是黑暗,仿佛是通向天堂,却又仿佛是通向地狱。

第四章 古宅(11)

一只猫蹲在坟墓上,睁着两只血红如两颗红宝石般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前方。

风吹过,树上的叶子簌簌地往下落。

一片、两片,从猫的眼前飘过。

而猫这时仿佛没有察觉,眼睛仍然直直地盯着前方,似乎眼前的一切对它来说都是一种幻觉,它所能从外部世界得到的信息,只有通过它的嗅觉和触觉,而眼睛对它来说仿佛只是一个装饰品,没有一点实际的用处。

如果有人现在注意观察的话,一定会惊奇地发现,它的眼睛已经直直地盯着好久了,却从没有眨动过一下。

血红的眼睛让人联想到吸血鬼。吸血鬼的眼睛是红色的,并令人毛骨悚然感觉恐惧的。

而正是这种恐惧令女孩早在看到这只猫的第一眼时就迅速并慌乱地跑掉了。

她从没有看到过猫的眼睛是红色的,从没有。

她宁可接受猫有“九条命”的说法,也不能接受猫有红色的眼睛的说话。

红色的,如血一般红。

“幻觉,幻觉,”她一边否认自己刚才看到的,一边茫然地顺着蜿蜒在山脚下的路往祠堂的方向走。

秋风吹在身上冰凉冰凉的。

祠堂里弥漫着恐惧和疑问。

宅子焚烧了,没有发现尸体,也没有发现“男人”————那些女人的“男人”。

她们回来了,他们呢?

被焚烧的灰飞湮灭,还是“梦游”了,也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

寻找了几天,没有人知道!

那所老宅被焚烧的原因,镇上曾派来几个人调查过。

调查了几天,寻找了几天,没有结果。

由于宅子被烧掉,几个女人带着小孩只能暂时回娘家。

祠堂里只剩下她的祖父、父亲、母亲和她的姐姐。

她的母亲不愿意去她娘家,原因是她那张脸,她那个已经疯疯癫癫的丈夫以及他丈夫做的丑事。

他的祖父决定暂时住在祠堂里,尽管他已经打算重新再盖一所宅院。

当她母亲问起盖宅院的钱从哪里筹备时,她祖父只是冷笑了一下。

没有说话,但从他祖父的表情,大家可以看出钱对他来说不成问题。

当女孩听说还要在这个祠堂里继续住下去时,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恐惧,但同时也包含着无奈。

她姐姐这几天的表情一直是麻木的,她一直在观察。

她曾找她说过话,但她却没有理她。

这让她感觉很伤心。

她想通过自己的心感觉她姐姐的心。

可是她什么也感觉不到。

她们心灵相通只是在某种特定情况下,离开这种特定情况,她和她姐姐是两个人,两个思想互不干涉的人一连几天晚上,她都做着一个同样的噩梦……

还好只是梦,她想到。

可是一天夜晚她否定了。

否定了这不是个梦,尽管看起来荒唐而又可笑。

那天夜晚,她闭着眼,却没有睡。

月色透过窗户照进她的房间里,冷冷的,有如一个魔鬼的心。

她开始听到一阵簌簌的声音,没有动。

她以为是落叶的声音或者风吹进来的声音。

可是紧接着她听到一阵轻微的“喀嚓”声。

她立刻判断是门上插销拨动的声音。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是门“咿呀”地被打开了。

她慢慢地把头转向正在打开的门。

第四章 古宅(8)坟墓

秋风卷着夜晚的潮气直往女孩的颈项中钻,就像几百条残忍的毒蛇,在女孩柔软细腻的肌肤上肆意咬啮,并留下一道道青白的纹路。

女孩这时却仿佛已失去了知觉,并没有感觉到寒冷带给她肉体上的折磨,尽管身体一直都在瑟瑟发抖;仿佛她的精神和肉体已经脱节,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上关系。她就这样缓缓地走着,缓缓地跟在仅靠双手的支撑和腰肢的扭来作为自身行走工具的女人的后面。

突然女孩的眼前出现一片残恒断壁,并看到烧透的砖头和瓦片里面仅有缕缕黑烟冒出,却看不到一根昔日搅拌在泥土里并抹在砖头上面的稻草,因为它们如今早已灰飞湮灭,跟着他们家族的几代人的住宅一起灰飞湮灭了。

就在女孩的眼神跟随着那缕缕黑烟一起飘忽不定时,突然她看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从那堆废墟里慢慢地走出十几个人,除了一个女人,其他全都是男人。

她熟悉的人,女人是她的母亲,男人是她家族中的人。

她茫然却又恐惧地望着他们,两只脚仿佛已麻木,根本已无法挪动,尽管她这时潜意识里想逃跑。

而刚才把她从祠堂里带出来的女人这时早已不知所踪了,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这片夜空下。

他们可能是“幽灵”,也可能是幻觉,她想到。她咬了一下手指,一阵疼痛的冷潮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她本能地尖叫了一声,但随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想到如果这些是僵尸可能会因为她这声尖叫注意到她,而他们现在只是僵硬地挪动身躯,朝着山上的小路走去,仿佛从刚才到现在他们并没有看到她。

果然如她所料,他们慢慢地僵硬地扭过头,但也只是扭过头,并没有表现出她刚才所想象得那样恐怖。

他们只是朝她诡秘地笑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拉动了一下。他们又把头缓缓挪动到原来位置,然后又继续向前挪动脚步。

不同刚才的是后面却跟了一个人,那个刚才被他们吓住的女孩,却只因为他们那一笑,诡秘地一笑,身体不受控制地跟他们一样机械地往前挪动。

他们渐渐地被越来越浓郁的树影笼罩,山上的路开始越来越不好走了,但他们却仿佛被一种东西所趋势,特别是跟在后面的女孩,尽管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但还是鼓足气力,身体一点一点朝前面挪动。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双脚才慢慢地停了下来,跟着把她带到这里的那群人一起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片坟地,坟地周围是石头、泥土、荆棘和杂草,她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恢复了知觉,而刚才一直埋在她潜意识的恐惧却也开始慢慢滋长,毫无声息并真实地滋长。

她想逃跑,但身躯却无法挪动,仿佛已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似的。

她的眼球只能跟着那群人缓缓地在眼眶中滚动,一团团白雾从她的嘴中呼出,又瞬间消失在周围的黑暗里。

她惊恐地看着那群“幽灵”慢慢俯下身体,慢慢地双手支撑在地面上,然后又慢慢地像她刚才看到的那个女人一样,身体扭动如蛇一般绕着一个个坟墓蜿蜒爬行。

她这时想呕吐想喊叫,但最后还是被一种冰冷的恐惧抑制住了。

她喉咙里突然滚出一连串不连续的“咯咯”的笑声。

笑声撕破空气,却不能撕破黑暗。

月光惨白地照在一个个坟墓上,照在一个个正缓缓在地面上蠕动的人的衣服上。

突然这群人停止了蠕动,在一个较大的坟墓前。

他们互相望了一眼,然后就把手插进了坟墓中的泥土里,身躯仿佛被一种巨大的电磁场吸住,渐渐地陷了进去,连着他们刚才脸上的那丝诡秘地微笑一起陷了进去。

第五章 鬼影

她看见了她姐姐手中正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故事说到这里,张素芳却忽然停了下来,神情激动地望着窗外。

但萧雨这时候却能深切体会到张素芳的内心,不禁哀怜地用牙齿咬住张素芳的耳垂,吻着,咬着,摩擦着,仿佛想以此来缓解张素芳内心中的压力。

张素芳轻轻地呻吟了一下,慢慢地把头转向萧雨。

萧雨顺手托起张素芳的香腮,眼睛深情地望过去,柔声道:“芳,我永远陪伴在你身边!”

“恩,我明白的……”张素芳喃喃地说道。

萧雨却不等张素芳说完,便用唇压住了张素芳的唇。

张素芳却羞涩把两片唇瓣微微地合拢。

但萧雨却是疯狂地热烈的如狂风骤雨般的吻着,均匀地吻着,不遗余力地吻着,吮吸着。

张素芳被吻得喘不过气,刚把樱唇稍微开启,萧雨就不失时机地把舌尖抵在了那两片樱唇之间。

樱唇绵软柔滑,萧雨竟没有感觉到一点压力,就滑了进去。

舌尖刚刚抵触,张素芳就像突然被电击了一下,浑身颤抖了一下……

秋风在夜里竟显得分外猖狂,透过两扇窗户之间的罅隙,拼命地往里面鼓吹着寒气。

台灯关上了,两个人这时却只沉醉在彼此的似水柔情之中,其他仿佛都丢到了爪洼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萧雨的眼睛却忽然停在了他对面的那两扇玻璃上,窗帘没有拉的那两扇窗户上。

“萧,你怎么了?”张素芳这时感觉到了萧雨的异常,不禁把头抬起来。

只见萧雨正满脸惊恐地望着她的身后,张素芳身躯猛地一抖,两只手臂同时抱住了萧雨,头却慢慢地往后转,往后转……

“奥,没什么,”萧雨被张素芳抱住的一刹那,头脑瞬间从恐惧中挣扎了出来,见张素芳正要把头转过去,心里不禁打了一个激灵,想到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张素芳受惊了,于是不等张素芳看见窗户,就猛地把张素芳的脸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萧,那是什么,快告诉我,那是什么?”张素芳拼命地喊着,拼命地喘息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刚才的恐惧中解脱出来。

萧雨只是不说话,但眼睛却死死地盯在窗户上,窗户一个白影上。

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那团白影是站在与自己这座楼相对的一扇窗户里面。

他刚才没有看见,是因为房间里点着灯。

灯灭了,房间里漆黑,外面却相对明亮,刚才看不见的东西现在却能看见了。

“你刚才的故事不是还没讲完吗,你现在继续讲给我听,好吗?”萧雨尽量使自己说话的语气平和,不发生颤抖。他要转移张素芳注意力,同时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让张素芳讲刚才没讲完的故事,却是如今最好的理由。

“萧,真的没什么?”张素芳现在已经迷恋上了萧雨的怀抱了,即使萧雨现在不用力,她也不愿意把头抬起来了。

于是张素芳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讲下去:“姐姐慢慢走出房间,我却不由自住地转向那面镜子。透过镜子我可以看见外面月光可以照射到的一块空地,而这也是我在梦中经常能看见的那快空地……空地上慢慢出现了我姐姐的影子……慢慢向镜子外面移动,晃了一下,出现了我姐姐的身体……我看见了姐姐慢慢蹲了下来……紧接着我听见‘霍霍’……磨刀的声音……声音听起来尖锐刺耳……我禁不住把两只手堵在了耳朵上……可是那明亮的冰凉的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刀背上的光却不时地刺在我的眼球上,让我感觉疼痛难忍……我的全体痉挛地蜷缩在一起……就在我快要崩溃,大声叫出声来时,我忽然发现姐姐抬起头,透过窗户,盯着那面镜子……我以为姐姐看见我了,刚要把身子藏躲起来,突然一种来自内心的直觉告诉我,姐姐不是在看着我,更确切地说姐姐没有看见我,因为她的眼神是那种茫然空洞的,仿佛在沉思,又放毒幻想着什么一般……果然她又慢慢地把头低下,继续刚才那种动作……‘梦游’,我当时突然想到……可是……”张素芳忽然又一次中断了她的“故事”。

“怎么了?”萧雨已经不再看对面的那扇窗户了,他已经被张素芳那颗颤抖的心完全吸引过去了。他现在要了解她内心中的痛苦,分担她内心中的痛苦。

“可是当我再一次转过头,望向那扇刚刚被打开却没有合上的门时,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影子。”张素芳的身躯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而萧雨这时也紧张地张大了嘴巴,他想到了如果当时是自己看到这种情景,那么……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开始深深体会到张素芳的内心了。

“你是说有个人当时正站在你的房门外面……”萧雨紧张道。

“是的,但我却看不到他,于是……”

“于是你爬了起来……”

第四章 古宅(9)

她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虽然房间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但她还是庆幸自己现在是躺在房间里,而不是躺在那堆乱坟里。

她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她在刚才晕倒一刹那所看到的她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为恐怖的画面,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缓缓从坟墓中爬出,如她姐姐曾对她预言的一样,而同时在她爬过的后面却赫然醒目地留下一长串血迹,有如鲜红的杜鹃花一般……

而如今想着这只是个梦,她的脸上不禁浮出一丝笑意。

一丝浅浅地挂在她脸上的笑意,如今却也同时镶嵌在对面的镜子上,镶嵌在镜子中一个女人的脸上。

既是她的面孔和镜子中女人的面孔是相互交错在一个画面中的,以至于她的微笑也成了镜子中女人的微笑,尽管这个镜子中的女人的面孔是被遮住的,被披在脸前面的头发遮住的,但还是能让人立刻想到,这个女孩的微笑也是她的微笑。

女孩这时没有看到镜子,没有看到镜子中这幅奇特的画面。

如果她看到了,那么结果可能是……

她现在只是在心里一遍遍地安慰自己,“刚才只是个梦,一个梦而已,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她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把刚才做的“梦”又仔仔细细反反复复推敲了一遍,突然她尖叫了一声,她在回忆她刚才的“梦魇”的过程中,无意中看了自己的食指一眼,却惊恐地发现它的上面赫然有两个牙印,鲜红且也是潮湿的,又如刚刚被咬过一般。

“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她发疯般地把自己的两只手相互揉搓在一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少她现在内心中的恐惧。

突然她的心被一股来自她潜意识的力量所攫住,驱使并强迫她的头慢慢抬起来,慢慢地朝挂在对面的镜子上望过去。

她想抵抗这股力量,她想在看到镜子的同时闭上眼睛。

可是她发现越是她抗拒,这股来自她思想深处的力量越是巨大,就像磁场中的南北极,任何一个极的磁力增加,都会使整个磁场的吸力增加。

她看到了,又如她刚才不愿想却想到的一般,一张看不到面孔的女人的脸。

“难道噩梦又重新开始了,难道这个女人又要从镜子中爬出来?”她恐慌地蜷缩在床的一个角落里想到。

突然她听到一声喊叫,一声近乎疯狂地喊叫。

她开始以为喊叫是从镜子中女人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可是当她再次清晰地听到大口的喘息声和被压抑的痛苦声时,她立刻确定这是她姐姐发出的,是从墙壁另一面的房间里发出的。

同时她的身体就像突然被电击似的,痉挛地蜷缩在一起,不停地颤抖起来。

她感受到了她姐姐的痛苦。

她们是一对孪生姐妹,是一对心灵相通的孪生姐妹。

她开始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慢慢地拨开插销。

她昨天晚上晕倒后,她姐姐和她母亲都在房间里,而从她醒来后到目前为止,她母亲和她妹妹就不在这间屋子里了。可是此时,这个房间却是从里面锁上的。

这点她此刻没有想到,而她以后在回忆中想到这点时,心中的那份惊恐自是不言而喻的。

她走到隔壁的房间,犹豫了一会,她想到里面可能会让她不知所措,可能会让她绝望。

因为她的脑海里已经浮出了一个男人的面孔,一个她所熟悉的男人的面孔。

但她还是被里面的呻吟声和喊叫声折磨的心碎,她不无痛苦地试着推了一下门。

果然如她脑海中浮出的画面一样,她的父亲此时正疯狂地压在她姐姐的身体上面,丑陋地像厕所里一个肮脏的蛆在上面前前后后不停蠕动着。

“血,血,”她惊恐地叫到。

血在她眼球里面滚动着,融化着,然后就化为一颗颗泪珠顺着她两边的面颊缓缓地流,缓缓地流……

一个女人这时正站在刚才女孩呆的房间的窗户外面,并对着挂在墙上的那面镜子,缓缓地用手把披在脸上的头发朝两边撩开,接着就露出一张面孔,一张女孩一看就能认出来的面孔,如今却在诡秘地笑着,笑着,带着一丝满足一丝痛苦和一丝愤恨。

可是女孩此时却不可能看到,因为她现在已晕倒了,晕倒在她姐姐被强奸的房间的门口。

第六章 逃跑

“是的,我慢慢地下了床,慢慢地移动脚步……我听见了,我听见了……”张素芳说到这里,忽然说不出话来。只是把身体卷曲在萧雨的怀里,不停地神经质地发抖。

“芳,你怎么了?”萧雨用手轻轻地抚摩着张素芳的后背,并小声地安慰道。

“我听到他们……他们说把姐姐送到医院……”张素芳嘴唇颤抖地说道。

“医院?”萧雨不明白,紧接地说道:“为什么?是因为梦游?”

“精神病医院。”停了好长时间,张素芳才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谁说的?你听见是谁说的?”

“父亲对母亲说的。”

“你父亲不是疯了?”萧雨神情激动道。

“所以我才感觉害怕呀。一个疯子说要把一个正常人送到医院,而且是送到一大群疯子住的地方,你说可怕不可怕。”张素芳停了一会,又大声说道,“精神病医院我知道的,里面都是疯子,疯子,你不疯也会变疯的。”

“你母亲不会同意的,她知道你父亲是个疯子。”萧雨尽管这样说,心里却没有底。他已经知道结果不是这样的,但还是想安慰一下张素芳,或者说是想安慰一下自己。他不能想象把一个十几岁的花季少女送到精神病医院,结果会变成什么样。

“她同意了,她同意了,”张素芳喃喃自语道。

“那……那……”

“第二天,我姐姐被带走了。紧接着第三天,我就从家里逃跑了。”张素芳尽管语气冷冷道,但萧雨还是能感受到张素芳当时的心情是如此的害怕与激动。

“你然后就进了孤儿院?”

“对,这以后你都知道了,”张素芳一边说,一边把头缓缓地抬起来,凝望着萧雨,深情地说道,“我们成长在同一家孤儿院。”

“是啊,是命运,还是缘分呢?”萧雨感叹道。

“你相信缘分吗?”张素芳忽然俏皮道,“我不相信哦。”

“为什么啊?”萧雨看张素芳一脸的娇态,忍不住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子。

“嗳呦,你弄疼我了!”张素芳忽然捂住鼻子,连声叫道。

“哪里,哪里,让我看看。”萧雨连忙故作紧张道。一边把嘴凑到张素芳的鼻子前,一边轻声笑道:“不哭,不哭,乖,让我吹吹。”

“你好坏呦!弄疼了人家,还想再接着占便宜。做人有你这样的吗,一点也不厚道。”张素芳嘴嚼着道。

萧雨望着张素芳那张可爱的樱桃小嘴,竟忍不住把嘴凑上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其牙齿轻轻咬出,拼命吮吸起来。

开始张素芳还想让开,但渐渐地就只有喘息的份了。

他们仿佛已经忘情在只有他们自己的两人世界里,而其他——房间、窗外、夜晚、恐惧、疑问……统统都丢在自己的身后了。

他们喘息,喘息……

而就在同时,他们却不知道,对面一幢楼房里的一扇窗户后面这时正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她正冷冷地注视着这边,躲在房间的黑暗里,躲在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第七章 死讯

第二天是星期六,萧雨去公司加班。

张素芳所在剧团休息。一个人呆在家里。

望着窗外雾雨朦胧包裹的城市,忽然思绪翩跹,如千万只蝴蝶一起涌上心头,不禁展转想到她的童年,想到她的老宅,想到她的姐姐。

她忽然想打听一下她姐姐的情况。

这么多年她没有去碰这块心头的伤疤,是因为她想遗忘,她不敢面对,她害怕。她害怕什么?她自己也不太清楚。总之她害怕,她害怕她童年的故事还没有完,害怕还有更恐怖的东西在等待她。她一直在逃避,一直在欺骗自己,想着只要自己不去触动它,不去想它,就可能与它永远相隔在两个世界,永远不会再在一个电影镜头里邂逅相逢。可是……

可是她这段时间里反思,发现她这种想法太可笑了太荒谬了,简直是自欺欺人。有些东西可能看不见,摸不到,但不代表它不存在,它可能隐藏在某一个角落里,它可能就呆在你的身旁,等待时机,等待一个最恰当的时刻,给你一个最致命的一击,然后让你魂飞魄散,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这么多年没有摆脱的噩梦,难道不就是一个征兆?她埋在内心这么多年的痛苦,难道不就是一个启示?

沉默,沉默,爆发,爆发!沉默到什么时候,爆发到什么时候?她又能不能承受的住这个打击,她和萧雨的感情又会不会受影响?……

她站在窗前,眼神游移不定,瑟瑟发抖。

中午吃过饭,她就去了网吧。

用“摆渡”轻轻搜索,那家精神病医院的网址就像一个幽灵一般,跳了出来。

然后她找到了联系电话和联系人。

匆匆离开网吧,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手机好不容易拨通,可能那家医院业务比较忙。

“喂,你好,请问是蔡医生吗?”

“我是蔡医生。什么事?”那边语气冷冷道。

“奥,我想打听一个人?”张素芳忽然开始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谁?”

“张素媚。”

电话那头忽然像掉进了一个深渊,沉寂得如死水一般,没有一点声音。

“请问你是她什么人?”好不容易才听到声音,却比刚才温和多了。

“奥,我是她姐姐。”张素芳急忙道。

“姐姐?”那边停顿了一下,“奥我是听到她说她有个孪生姐姐,但你知道病人有时说的话……”

“不,她不是病人,她是正常人。”张素芳忽然激动道。

“请你别紧张别激动,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那边语气忽然变得分外“柔和”。

“柔和”得让张素芳从内心中产生一种厌恶,身上仿佛起了十万个鸡皮疙瘩,如果不是想进一步打听一下她姐姐的情况,她早就把电话挂了。

她耐着性子说道:“我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她已经把“请问”两个字省略了,可以看的出她的语气是极度的冷漠。

尽管这样,还是听到对面仍然用那种非常肉麻的语气道:“奥,我说张小姐,你先别激动。你姐姐嘛,她现在……”

“我姐姐她现在怎么了。”张素芳听到这里,忽然紧张道。

“死了,她现在死了。”

“死了?”张素芳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啊,死了。”语气中竟透着几分寂寞和无奈。

过了好一会,张素芳才缓过神。脸色苍白,嘴唇颤抖道:“她是怎么死的?”

“你要知道,开始她说有人要杀她,我们不相信。精神病人嘛,说的话怎么能轻易相信呢……”

“我问你她是怎么死的?”张素芳忽然不耐烦道。

那边停了一会,显然在考虑该不该回答,或者说有没有必要回答。

“自焚。”

“自焚?”

“是的,自焚。”

“为什么?”

“是啊,我还想知道为什么呢。”那边语气竟又透着几分寂寞和无奈。

张素芳眼神呆呆地望着地上,握着手机的手竟在不住的哆嗦。

“喂,在听我说话吗?有时间可以过来啊,我们可以详谈呀。我很仰慕你们姐妹俩……”

张素芳吧唧一下把电话挂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

已经晚上七点了,她没有吃饭,她在等萧雨回来。

平时萧雨这时候应该回来了,她想。

她想等她回来,两个人一起吃。

她想把她现在的心情倾诉给他,倾诉给她所爱的人。

八点,九点……

她拨打了萧雨的手机号码。

“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关机,你没事关机干嘛呀。”张素芳不由地恼怒道。

她愤愤地把手机扔在了床上,然后就开始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走着。

她开始体会到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恐惧。

以前也有过这种感觉,但她以为那是寂寞。

可是她现在觉得,那不只是寂寞。

她姐姐死了,她想到。

泪水慢慢流了下来,是可怜她姐姐,还是可怜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包括她自己。

她忽然整个身子扑到窗前,大声喊道:“萧雨,萧雨……”

第十一章 眼睛

陈俊如顺着萧雨的目光望过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了,只见远处有团白色的东西若影若现,随着风的每一次吹动,又有部分类似杂草的东西飘起来,仿佛片片纸钱,凌空飞舞。

他们模模糊糊看到一张脸,一张类似于死人的脸,僵硬得没有表情,却又被月光照得惨白。

“死人。”陈俊如看了半天,忽然惊叫道,刚才如果说酒醒了一半,现在已经完全醒了。

“死人还能站着?”萧雨尽管这样说道,却没有十足的把握证明不是死人,因为他看过许多关于僵尸和灵异的电影,其中一些恐怖画面就类似于这个。

“我们走过去看看。”沉吟了一会,萧雨说道。

“走过去看看,疯了,我们?”陈俊如瞪大一双眼睛,望着萧雨,道。

“刚才走到半路是谁说‘你不敢,我敢’这句话的?怎么,现在又打‘退堂鼓’了?”萧雨嘲笑道,“我如果现在不在这里,你一个人,怎么办?”

“嘿嘿,‘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陈俊如勉强笑道。

“你现在还能笑得出来?瞧——他现在过来了。”萧雨忽然指着那团白影道。

果然那团白影正一步步向他们靠近,陈俊如看得头皮直发麻,而萧雨这时却反而迎了上去。

“萧雨,你疯了。”陈俊如见了,连忙叫道。

萧雨却做了个手势,意思让他一起过来。

陈俊如却在后面叫道:“萧雨,快回来,僵尸会恰你脖子的。”

萧雨不理他,却忽然向那团白影摆了一下手,叫道:“大爷,我们是来住宿的,今晚可有地方了?”

好半天,却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道:“有,有……”萧雨听了,皱了皱眉,转身问陈俊如道:“你能听出是男的,还是女的?”

陈俊如摇了摇头,却忽然伸出大拇指,道:“佩服,佩服!”

萧雨知道他佩服什么,不禁笑道:“说实话,我刚才也害怕,只是我刚才偶然间看到了他的影子,鬼魂没有影子的不是吗?”

话说到这里,却忽然看到陈俊如的嘴慢慢张大,一股浓浓的酒气直往外面喷,嗓子里想吐出什么却吐不出来。不禁下意识地朝旁边跳出一步,猛地转过头,眼光瞬间落在一个物体上,而就在同时,眼瞳也跟着急遽缩小,一股凉气顺着脚底直窜到头顶。他看见了一张白色的面具。

“我吓着你们了?咳咳,对不起,对不起。”依然是那种嘶哑的声音,让人听起来感觉冰冷和压抑。

“奥,没,没,”萧雨连忙说道。

“你们今晚来得巧,里面有几间房子是空的。”说完,不等萧雨他们回话,他就朝着宅子的大门步履蹒跚的走去。

萧雨和陈俊如对望了一眼,然后就彼此默契地挨近身体,慢慢地跟在后面。

就在那个人慢慢地把门“咿呀”地一声推开时,陈俊如却忽然凑近萧雨的耳朵上,一个字一个字嘴唇颤抖道:“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他的眼睛?”

“眼睛?他戴着面具呀!”萧雨没有考虑,就说道。突然之间,他的内心像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猛地收缩。

“眼睛!”他喃喃自语道。

第八章 血流不止

萧雨下班以后,朋友陈俊如请她吃饭。他本来想回绝,回去陪张素芳的,但奈不过陈俊如死缠难打。无奈之下,只好同意。

他想打电话告诉张素芳一声,却忽然发现手机没电了。他想用陈俊如的手机,但又害怕他嘲笑自己。结果想来想去,还是想回去以后再解释。

晚上吃饭的时候,萧雨喝了许多酒,一方面是由于陈俊如在旁边助酒,另一方面也是由于自己这段时间的心情比较烦。

走出饭馆,感觉头晕忽忽的,陈俊如说要带他去一个好地方,也没有考虑,就胡里胡涂答应了。

出租车一直开到郊区,然后在一个转弯处停了下来。

陈俊如把车打发走了,然后就笑眯眯地领着萧雨往前走。

周围只能看到黑黢黢一片,虽然这里也有工厂,也有小面积的住宅区,但由于是晚上,建筑物比较矮,地势比较低,而且又有许多树木遮挡,能看得见的也就只有大概轮廓,而相当多部分也都隐没在黑暗中。

“喂,我说,你要把我带到哪里?”萧雨忽然停了下来,脸色迷茫道,“这好象不是我回家的路。”

“嘿,我说你还清醒着嘛。”陈俊如却忽然回过头来,扮了个鬼脸。

尽管陈俊如是在开玩笑,但由于是在晚上,周围模糊一片,且又脸上蒙着一层惨淡的月光,这就让人感觉不像是在开玩笑,而像是在扮一个“鬼脸”,一个真正的“鬼脸”。

萧雨感到不寒而栗。

陈俊如察觉到萧雨这时神情的变化,连忙调整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肌肉,笑嘻嘻地用手指了指刚才走过的地方,道:“我知道,你家是那个地方不是。”

然后才又慢悠悠故作神秘道,“我说要把你带到一个好地方,就一定是个好地方。”

说完,又开始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

萧雨没奈何,只得继续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后面。

但他现在只顾着满足一下自己内心的好奇心,却没想到张素芳现在的内心正陷在一种极度的焦躁和恐惧中。

他没想到他这一去,竟成了他与张素芳明日的噩梦。

如果他想到了,他可能……

晚上,一个披着长发穿着睡衣的女人刚刚做完一个梦,一个已经无休止纠缠了她十年的梦。她缓缓地走到窗前,缓缓地融入月色中。她的目光呆滞,她的眼神空洞,她的嘴唇发抖,她的脸色惨白,她似乎已没有了知觉,她似乎已不能确定自己还活着。她只是这样望着窗外,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窗外似乎只有黑暗,只有宁静,似烟非烟,似梦非梦。

过了很长时间,她才由于眼睛疲劳,目光慢慢地投到水平线以下,可是就在这时,她却忽然看见一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被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压在身体下面,奋力抵抗,奋力撕打,满脸愤怒和仇恨,满脸痛苦和绝望。

她睁大眼睛,惊疑不定,可是就在她准备推开窗户呼叫时,忽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突地从地面上喷了上来,喷了她一脸。

“血,血,”她惊叫道。

她看到了那个女人的下体流出了血,染红衣服,又染红了地面。

她捂住了脸,惊呆了,她开始往后退,往后转身,而就在她的视线快要离开那个女人和男人时,她却忽然看见那个男人猛地转过头摘掉面具……

无论如何,张素芳发也没想到的她看到的竟是自己男朋友的一张扭曲的脸……

她再也不能自制了,她一下子晕了过去……

第十二章 诡异的画(1)

就在两个人徘徊在门外,犹豫不绝时,却忽然听到那个人说道“我是一个瞎子,面具上留不留孔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说完,他就从门后面一个悬挂的网兜里取出一盏煤油灯,小心翼翼地递给两个人,道:“你们用吧。”

陈俊如望着手上这盏漆黑的蒙着一层油灰的早在八十年代淘汰的灯,惊讶道:“你现在还用这个?”

已经走到里面的“房东”听到后,只是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所有人说道:“我不相信灯,也不用灯,因为灯有时照见的并不是真实的。”

陈俊如听后,不禁竖起大拇指道:“经典!”过了一会,又突然想到老头子是瞎子,根本用不上灯,不禁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自嘲道:“我比他还经典。”

萧雨却微笑不语,他忽然感觉到这个老头子不简单,仿佛话中有话。

两个人走进院子,就只能完全凭借从煤油灯里面倾泻出来的微弱的亮光小心地行走了,因为这时月光已被院子里甬道两边高大梧桐树浓密的枝干全部遮掩住了。

就在两个人举起双脚,正要登上迎面的台阶时,却忽然看见一团黑色的影子挡在前面,不禁猛地一惊,慌忙把灯举高,却发现是“房东”,这才同时松了口气,摸了摸胸口道:“大爷,这黑灯瞎火真能吓死人。”

“你们不住这里,住这里习惯就好了。”“房东”的话音中却透着一股分外的凄凉和虚无,仿佛是从一个遥远而冰冷的世界里飘过来的。

“呵呵,恐怕这也是最后一次到这种地方。”陈俊如小声嘀咕道。

“房东”却忽然“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以为这里是最阴暗最荒凉最恐怖的?”

萧雨正要在旁边解释,却又忽然被“房东”打断道,“你有没有去过坟墓?你有没有感受过坟墓?阴暗,潮湿,冰冷,诡异,你有没有感受过?”声音始终是低沉而又嘶哑的那种,让人听起来感觉压抑和冰冷。

两个人都惊愕地望着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人,慌乱却又感到不知所措。

煤油灯在不停地晃动,照着地上三个影子也在不停地晃动。

“咳咳,对不起,今天晚上,我失礼了,”却是房东首先打破了沉寂,他干咳了两声道,“你们知道,人老了,总会想些悲伤的事,例如死亡啊,坟墓啊等等这些,但也只是想想,只是想想。”

两个人仍然不能让大脑从刚才的冰冻中完全解脱出来,活动一下身子,仿佛想以此来温暖被冻得几乎麻木的中枢神经。

“对了,我刚才想对你们说什么呢?”“房东”把两只手放在一起相互揉搓,道“奥,是的,画,画,你们不能动房间里的画,不能动房间里的画。”停了一会,又突然把声音放低道:“绝不能动房间里的画,你们绝不能,那是死人的画,那是诅咒的画,你们绝不能动那些画,绝不能。”

“为什么?”陈俊如不禁失声道。

“因为……”“房东”说到这里,忽然顿住,身体稍微弯曲,向后旋转半周,头偏向身体前面,手慢慢向前伸,向前伸,突然手指猛地向前一戳,指向前面什么也看不见漆黑一片的大厅,声音阴沉道:“你们听……”

第九章 荒野

陈俊如和萧雨这时正一前一后走在被月光照得惨白的荒野上。

四周一片寂静,能听得见的只有两个人走过草地时所发出的悉数声和忽然被脚步声惊醒的野鸟扑翅的声音。

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在这种时刻在浓浓的夜雾的笼罩下显得新鲜而又奇特。

正当萧雨对眼前的景物感到心虚不耐烦时,忽然陈俊如转过头,裂开嘴,用手指着远处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向萧雨笑呵呵道:“到了,到了。”

“什么呀,哪里!我可先把丑话说到前头,俊如,如果今晚我看不到什么好东西,如果今晚你是在忽悠我,”萧雨用右手一把恰住陈俊如的脖子,道,“嘿嘿,那么咱这笔帐今晚过后可得慢慢算!”

“哎呦,哎呦,你这样会出人命的,”陈俊如一时招架不住,慌忙用双手抱住萧雨的胳膊,道,“萧哥,我哪敢呀。你以为我疯了,深更半夜没事干,开这种玩笑。”

萧雨这才把右手松开,指了指前面道:“你来过这里?”

“没。”陈俊如用手揉着脖子,低声道。

“什么?”萧雨以为陈俊如又在开玩笑,并不在意。不等陈俊如说话,就三步两步赶到前面,想尽快揭开陈俊如所说好地方这个谜,另一方面也想着早点看过后早点离开这里“鬼”地方。

而就在同时,却忽然听见陈俊如在后面如蚊子般低声道,“我以前真的没来过这地方,这地方我也是听朋友说的。他说他来过,非常刺激,一种能抵达人类原始欲望的刺激。”

萧雨听到这里,猛然停住了脚步,急切转过身子,把目光投向陈俊如,想透过前面一层朦胧的夜色看清楚陈俊如那张脸,可是已被酒精熏染得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怎么也看不见。萧雨摇了摇头,忽然把双脚一跺,指着陈俊如,道:“兄弟,你这样做,真的会出人命的!”

“你敢去是不是,你不敢去,我去!”陈俊如忽然不理萧雨,急步要撇开萧雨,往前走。

萧雨却不等陈俊如走过,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道:“你先告诉我,是哪个朋友告诉你的?”

“方华,你认识的!”陈俊如无奈,只得停下来。

“什么,方华!”萧雨猛地一惊,刚才拽陈俊如袖子的手一下子软软地垂了下来,眼睛幽幽地望向那团黑影。

“怎么了,萧哥?”陈俊如被萧雨这一突如其来的奇怪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不禁吸了一口气,问道。

“他疯了,他疯了,”萧雨的声音在漆黑的夜下听起来分外响亮和诡秘。

“疯了?”陈俊如先是一愣神,却又忽然用手指着萧雨,大声笑道:“哈哈,我说萧哥,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忽悠人了?疯了,疯了,你忽悠谁不行,你偏偏忽悠我!我实话告诉你,前天晚上他才和我刚刚谈起这件事,当时他那种唾液飞溅眉飞色舞的样子,如今我还记忆犹新。可是你现在却说他疯了……”

萧雨这时不等陈俊如说完,就摆了摆手,冷冷道:“不信,你现在打他手机。”

陈俊如用手机拨打了方华的电话号码,可等了半天,却只听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现在暂时无人接听”。

又重新拨打了几次,结果还是如此。

“算了,别白费力气了,我和他是同事,不比你清楚,”萧雨冷笑道,“今天早晨他没去上班,部门经理先是打他手机没打通,然后又把电话打到他家里,结果,结果他老婆接了电话,说他丈夫昨天已被送到精神病医院。”

陈俊如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身上冷飕飕的。

“你告诉我,他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好东西,使你今晚鬼使神差地想到这个地方来,且又拉我到这个地方来。”

就在陈俊如犹豫不决,欲说还休时,忽然听到远处穿来一种压抑的却又完全放荡的叫喊声。

第十二章 诡异的画(2)

里面传出女人撕破喉咙的叫喊声和男人粗重的喘息声,震荡着漆黑的夜,震荡着整个老宅麻木的神经和堵塞的血管,奔涌咆哮,向外面的荒野,向外面的天空,黑暗、阴冷、潮湿,连着坟墓和坟墓里的死尸一起惊醒。

陈俊如喉咙里滚动了一下,嘴唇稍微用舌尖润湿,然后才小心翼翼道:“这,这些声音和那些画有什么联系吗?”

“有,这些放荡和充满兽欲的声音和那些画有关系。你们现在不明白,以后会明白的。”房东说完,就提起脚步,步履蹒跚却又是轻车熟路地往里面走去。

穿过大厅,来到后面的正房大院,而刚才那种声音如今听起来却又显得更加清晰和狂野了。

“这算什么事?”陈俊如望着萧雨,假装苦笑道。

“这不如你所愿了!”萧雨却不看陈俊如,冷笑道。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通情达理?”陈俊如用手指着萧雨,假嗔道。

萧雨正要说话,却刚好瞥见“房东”正站在一间没有灯光的厢房门前等他们,就不再理陈俊如,慌忙走了过去。

“你们住这里,我住在上房,夜里有事,你们可以过来叫我。”“房东”说完,就把门“咿呀”一声推开了,然后也不领他们进去,顺着刚才走过的路又一摇一晃地走回去。

“嗳,大爷,我们还没算房钱呢。”陈俊如见“房东”就要跨出大厅,慌忙问道。

“房东”一只脚跨在大厅里面一只脚放在外面,停了一会,然后才慢慢转身,道:“房钱你们自己掂量着。”

陈俊如等“房东”走远,才吧嗒着嘴,轻笑道:“呵呵,这一点我喜欢。”

萧雨没有说话,只是把四周环顾一遍,注意到左右各四间厢房,其中三间是点着灯的,另五间没灯,但也不能就此判断那四间没有人住。

土墙、绿瓦、木窗,显然这个老宅的年龄已经很久了。

“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大厅里面放着一个牌匾?”萧雨忽然问道。

“‘张氏宗祠’?”陈俊如一边说,一边举着灯,走进厢房。

“对,对,难道这户人家姓张?”萧雨蹙紧额头道。

“不对吧?我好象听朋友说是姓萧。”陈俊如忽然转过身子,道。

萧雨听了,忽然厉声道:“谁让你开这种玩笑的,谁让你开这种玩笑的?”

分不清楚灯光在萧雨的脸上使劲摇晃着,还是萧雨的脸在灯光下使劲摇晃着,总之陈俊如看到的是一张变形的脸,一张表情狞恶的脸,身体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嘴里嗫嚅着却说不出话。

萧雨也猛地一惊,却想不到自己刚才会作出那么大的反应,见陈俊如愣愣地望着自己,反觉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赔罪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情绪忽然变得激动,不受自己控制。”

“没事啦,你看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陈俊如却急忙打断道,“不过你刚才确实很奇怪奥。第一次,第一次,认识你至今,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发这么大脾气。”

萧雨不好意思搔了搔头,惭愧道:“我也不知道,一听你说这家姓萧,我就浑身颤抖,仿佛调节反射,有一种来自身体和大脑里面的自然反应让我无法控制。”

“呵呵,仅此一次,下次我不说了。”陈俊如谅解道。

“这家主人真的姓萧?”萧雨沉吟了一会,突然问道。

“是的。”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柜厨和两把椅子。

“这么简陋?”萧雨不禁蹙起双眉道。

“有比这房间豪华的。”陈俊如一边把煤油灯放到桌子上,一边对萧雨轻声道。

“你想想在这么简陋的房间里做爱,能有情调吗?”陈俊如停了一会,又说道。

“恩,这里只会破坏情调。”萧雨点点头道。

“是啊,所以……”陈俊如正把眼睛盯着四周看,忽然他大叫了一声,同时向后退了几步,正好碰到后面的桌子,哐啷一声,煤油灯撞倒在桌子上,瞬间熄灭了。

第十章 欲望

陈俊如听了一会,却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喉咙里仿佛搁着一块火炭焦渴异常。

那团黑影仿佛有着巨大的魔力,吸引着他慢慢挪动脚步。

忽然听到后面萧雨冷冷道,“俊如,你带我来这里,就为了听这个?”陈俊如不禁“噌”地脸上起了一层红晕,慢慢转过头,不好意思道:“萧雨,我……”

萧雨忽然摆了摆手,打断道:“什么也别说,有部电影叫‘好奇害死猫’,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

陈俊如没说话,但刚才含在眼神中的那份贪婪的喜悦却早已化为了乌有。

“其实生活中的压力并不一定非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排解。”萧雨说到这里,忽然抬头望了一眼陈俊如,道:“这里每天晚上都有人来?”

陈俊如勉强笑道:“也不是,我听朋友说,来这里的也多是情人或嫖客与小姐之类,真实朋友或夫妻是绝不会来这里的。他们在城市中由水泥和钢筋筑成的小房间里做爱感觉受限制不能够完全释放,却远不如这种地方能做的更自由更彻底更能满足内心最原始的欲望……”

萧雨却突然打断道:“你所说的是一种兽性,一种与文明和理性相冲突相违背的性名词概念。是的,这里更自由更原始更刺激,但它同时也更接近于死亡和恐惧,不是吗?是的文明约束了原始的欲望,但它同时也约束了死亡。”说了这里,忽然又加重语气道:“放荡和兽性都要付出代价的,你知不知道?”

“萧哥,没你说的这么可怕吧,只是玩玩而已。”陈俊如晃了晃脑袋道。

“玩玩?方华怎么解释?”萧雨冷笑道。

陈俊如想了想,道:“可能是意外。”

“意外?”萧雨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走,我们去看他是不是意外。”

那团黑影渐渐清晰,月光下,萧雨却看见是一座老宅,周围很荒凉,只有杂草和乱石,显然已长时间没有人清理,便回头问陈俊如,道:“这里没有主人?”

陈俊如忙上前两步道:“不,这里住着一个瞎子。”

“瞎子?”萧雨怔了一下,道。

“是的,一个双目失明的老头子,听说是帮主人看家的。”陈俊如解释道。

“那房子租出去?”

“听说以前不是,只是由于这几年主人没有回来过,老头子手头上拮据,难以维持生计,就在别人怂恿下想出这个办法。”陈俊如停了一回,又附带一句道,“听说这段时间生意还很不错。”

“是啊,有这些人照顾生意,能有错啊。”萧雨一语双关道。

陈俊如不置可否,停了一会,却嬉笑道:“这男人可够猛的,肯定是吃了‘伟哥’。”

“早晚得前列腺炎。”萧雨冷笑道。

“呵呵,你没有听说‘过把瘾就死’这句至理名言吗?”陈俊如却笑嘻嘻道。

萧雨没有说话,却忽然盯着一个地方出神。

第十二章 诡异的画(3)

陈俊如斜靠在桌子旁边,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住前面。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嘴唇颤抖道:“谁,谁,是谁站在那里?”

萧雨这时候虽然什么也没有看见,但也被吓了一跳。一把攥住陈俊如的手道:“哪里,是什么东西?”

陈俊如却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把脚步缓缓地移向门口,仿佛怕惊动了房间里正在沉睡的鬼魂似的,谨慎而又小心。

就在萧雨一团雾雨,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然听见从大厅到院子传来一阵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不禁伸长脖子,向门外递了一眼,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见一团黑影正慢慢向这边走过来,忽然想到可能是“房东”,就连忙三步二步跨出了房间,大声喊道:“房东,这里出事了!”

那团黑影没有说话,但走路的脚步声却越来越急越来越响了。

待那团黑影离厢房越来越近时,萧雨看清果然是“房东”,连忙又喊了一句:“房东,这里,快来,房间里好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房东”听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喉咙里滚动了两下,然后才冷冷道:“你们动了里面的画?”

“画,什么画?”萧雨惊讶道,“我刚进去,还没有看清楚房间,就听到我的朋友突然喊叫了一声,说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房东”却忽然鼻子里“哼”了一声,摆了摆手,打断道:“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了。”然后就脸朝着天空,脚步却稳稳地落在台阶上,慢慢地走了上来。

萧雨望着那张白色的面具如腾云驾雾般慢慢迫近,不禁下意识地朝旁边退了两步,眼睛瞥向房门,却见陈俊如正脸色惨白地站在外面,一只手却指向房内,声音如鬼魅般飘忽不定道:“就,就在里面。”

“房东”走到门口,斜着戴面具的脸朝陈俊如摇晃了两下,然后才沉声问道:“灯呢?”

“灯?”陈俊如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渐渐想起灯在刚才一瞬间被自己碰灭了,不禁霎那间脸上浮起一层红晕,低声嗫嚅道:“灯,灭了。”

“在哪里?”“房东”追问道。

“就在那里,桌子上。”陈俊如用手胡乱指了一下里面,就眼睛转向萧雨,不再说话了。

“还好,不在地上。”“房东”摇了摇头,道。然后就慢慢地提起脚步,朝房间里的黑暗走去。

刚走到门里面,却又忽然把头扭过来,沉声道:“这么胆小,就应该安分守己留在家里呀!深更半夜出来,会被诅咒的!”

声音嘶哑却又阴冷,萧雨听后,却仿佛心口被猛地一击,神经质里颤抖了两下。

房间里没过一会就有一束光线直直地窜了出来,窜在陈俊如的腿上,接着又晃了两下,慢慢爬到陈俊如的脸上,惨白的看不到一点血色。

陈俊如却感到是一条小蛇抓挠着自己的脸,不禁下意识用一只手盖住。偷眼望去,却见是“房东”慢慢走到门口,喉咙里嘶哑道:“进来吧。”

声音中带着一种疲倦,让人感觉惊愕而又诧异,仿佛是被压抑了半个世纪,才突然之间从某个地方钻了出来。

陈俊如迟疑了一下,但见萧雨走了房间,自己感觉不好意思,也慢腾腾地跟了进去。

顺着“房东”手指的地方,萧雨看到一块灯光停留的地方,却是一幅画,一幅白底黑墨画。

就在萧雨准备嘲笑一下陈俊如时,忽然,随着灯光的一点点移动,慢慢看清楚了整幅画的轮廓,眼瞳猛地一收缩,到嗓子眼的话突然之间凝结住了,仿佛两个冰块在里面滚动了两下,接着就被硬生生地又吞了回去。

第十二章 诡异的画(4)

“你们害怕什么,只是一幅画。呶,这里也有,呶,那里也有。画,只是一幅幅画,有什么可怕的?只要你们不动它,就没什么可怕的。”灯光在房间里慢慢移动,两个人也渐渐知道了这个房间里除了那些简单的家具,还有一些画,一些用黑墨泼成的画。

“可是……”陈俊如嗫嚅道。

“可是它们太像一个影子是不是?”“房东”冷笑道,“特别是这一幅。”灯光又照回刚才第一次照的地方,重新又清晰地映出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裙却看不到脸的女人。女人的脸被披在前面的长长的头发完全遮盖住了。

“诅咒?”萧雨在惊竦的同时,失声道。

“怎么,你知道这幅画的含义?”“房东”把脸猛地转向萧雨,并贴近萧雨道。

“奥,不,不,”萧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急声道,“我看过类似的鬼片。”

“这不是一个鬼片,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房东”一边把煤油灯放到桌子上,一边声音低沉道,“你们慢慢看吧,我出去了。”

萧雨望着“房东”就要走出房门,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道:“请留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房东”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若有冒昧之处,还请见谅。”

“你说吧。”

“请问你为什么戴着一个面具?”萧雨声音颤抖道。

“因为,”“房东”停了一下,然后才慢慢道,“因为我这张脸比这张面具看起来更可怕!”

“你们要不要看看?”“房东”倏地转过脸,声音阴沉道。

“奥,不,不,”萧雨连忙摇手,道,“对不起,我也是感觉好奇。”

“房东”走出去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才慢慢缓过神来,关上了房门,又关上窗户。

“妈的,老子以为什么呢,却是这些狗屁画。”陈俊如一边骂着,一边就要走上去把画撕下来。

“慢,你难道没有听刚才‘房东’说,不能动这些画。”萧雨慌忙用手拉住陈俊如,制止道。

“你相信这个‘老鬼’,我不相信,”陈俊如说着,就猛地扑到那些画前,准备撕。

“俊如,请你冷静一下,好不好?”萧雨又急忙窜到陈俊如面前,用手拦住,道。

陈俊如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就一屁股坐到床上。用手胡乱搔着自己的头发,呻吟道:“萧雨,我怕呀,我不撕,我害怕呀。”

“俊如,你怕什么,告诉我你怕什么,它只是一幅画,不是吗,只是一幅画,只要我们不去动它们,它们就只是一幅画,不是吗?”萧雨坐到陈俊如的旁边,用手扶着他的两只胳膊,不停地劝慰道。

“可是,方华,他,他,”陈俊如瞪大一双眼睛,紧盯着萧雨,道。

“他可能是动了这些画。”萧雨忽然把眼睛转向那些画,幽幽道。

“刚才房东临走时说这些画里包含着一个真实的故事,”萧雨慢慢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边,举起那盏煤油灯,道,“那么我想看看,也许……它和一个人的故事相同,或者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谁?”陈俊如问道。

“张素芳,”萧雨低声道。

第十三章 古墓遗嘱

“俊如,你想‘得到什么’?”萧雨满脸惊诧地问道。

“我,我,”陈俊如嘴里支吾了两下,就慢慢把头瞥向其他地方,瞥向镶嵌在房间里的窗户。忽然,他眼前一晃,一个影子仿佛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为此,他的眼球产生了轻微性的波动,但也只是产生轻微性的波动,他并没有投入过多的精力去思想这个问题,他现在只是在审度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在不经意间说出那几字,那几个莫名其妙产生在他潜意识中的字。

萧雨见陈俊如的脸色略显尴尬,想到自己如果再加以追问,可能会让对方下不了台,就连忙转换话题道:“俊如,看你神色好象有点累了,要不你先上床休息?”

“奥,我,”陈俊如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马上想起什么道,“我先去上个厕所,回来再说。”

“厕所?我们刚才走进来的时候好象没有看到厕所。”

“奥,那我去问一下房东。”陈俊如一边说,一边就要转身出去,忽然,萧雨在后面提醒道:“你说厕所,房东可能听不懂,你不如问他茅房。”

“呵呵,谢谢提醒。”陈俊如回头望了望萧雨,微笑道,“不过我想最便利的办法莫过于直接在院子里解决,即迅捷,又不会深更半夜打扰别人惹别人嫌。”

“呵呵,你就不怕被人偷窥?”萧雨讥笑道。

“偷窥?男人嘛,无所谓,女人嘛,更所谓,”陈俊如轻快地笑道,“我还怕她不强奸我呢。”

萧雨待还想说什么,陈俊如早已迫不及待地把门打开,又关上了。

萧雨只得摇了摇头,重新转过身子,把灯举到刚才看的那幅画前。轻轻地拉长脖子,把脸贴近灯光,贴近那幅画。

突然,他皱了皱眉,因为这时他的眼里看到的只是一幅画,只是一幅涂满墨汁的画,除了墨汁,什么也没有。

萧雨困惑地摇了摇头,沉吟了片刻,他又把灯移到了下一幅画前,同时他往后倒退了几步,他的脖子已经由于刚才长时间的仰视,感觉有点麻木了。

他在灯光照得到的范围里仔细辨认着,慢慢地他看清楚了那几个虽然很大却不是很清晰的几个字——“古墓遗嘱”。

“‘古墓遗嘱’,”萧雨在嘴里小声念着,在心里仔细琢磨着,“遗嘱”他明白,但“古墓遗嘱”他却不明白。

慢慢地他又把眼睛转向其他地方。他看到了旁边有一行小字,仿佛一条小蛇蜷伏在那里,他看得不是很真切,无奈之下,他只好又把灯和自己的身体凑近那幅画。可是这时,他却首先看清楚那一行小字下面的画。

画面上有月色、坟墓、荒野、女人和一只猫,却是用红色污浊粗细不均匀的线条简单勾勒。但画面中的女人看起来仿佛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衣裙上沾满污泥,连着脚底到坟墓却是一长段血迹。头发遮在前面,看不清脸,只是一双惨白的手和干瘪的手指缝里渗出的含苞待滴的红色珠蕊在月光下看起来特别醒目耀眼。女人的旁边蹲着一只猫,一只有着一双奇特血红色眼睛的猫。

这时他看到的是一幅红色和黑色相间的画,一幅弥漫诡异和死亡气息的画。

他不禁愕然地开始研究起这份“遗嘱”,这份用画面来表示内容的“遗嘱”。

“‘诅咒不是在画中,而是在坟墓中。’”他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念着,他感觉这句话他好熟悉,他好象在哪里听过。

“在哪里呢?”他想着,脑海里浮着模糊的影象,但却不清晰。

突然,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他猛地一惊,心猛地往上一提,手松了一下,灯“哐啷”地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第十二章 诡异的画(5)

灯光昏暗,只能照亮房间一个很小的范围,尽管这样,墙上的画却还是很醒目的射到萧雨的眼球上,同时刺激着里面的血管和神经,反射到大脑里。

第一幅画上是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一个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站在一座老式宅院的门口,怀里抱着两个婴儿,面带喜悦,迎接前来道贺的客人。宅门上悬挂着一匾,匾上大书着“张府”两个大字。

第二幅画上却是用浓墨涂抹了两座相同的宅院,其匾上都大书着相同的两个大字——“张府”,但仔细辨认,却发现它们所处地理位置相差甚远,仿佛是坐落在两个不同的镇上,尽管如此,门口却都各站着一个穿着长相身材相同的男人,不同的是,一个面露阴沉,一个面露忧郁。

第三幅画上却是用线条细致勾勒出一个鬓发苍白蜷缩在床上的老人和两个中年男子。其中老人神情庄重严肃,两只手上各疏松握着一样东西,虽然画面上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但从两个男子惊愕的神态中可以看出是两样非常珍贵的东西。

由于那种渴求的欲望都很逼真的反映到画面中两个男子的眼球上,以至于萧雨这时候也忍不住把眼睛睁得很大,想要看清楚老人手里握的到底是两样什么样的东西。

第四幅画面上却突然出现一个纷乱而又残酷的打斗场面,只见许多人手起都拿着刀叉之类的武器,冲向对方,奋力挥舞砍劈,似不能置对方于死地绝不罢休的样子。

第五幅画面上却又出现了在第二幅画面上出现过的两座相同的大宅院,不同的是一座大宅院门口站着一个仰天大笑双手各握着一样东西的中年男子和一个面带甜甜笑容的女孩,另一座大宅院门口却站着一个面带杀气双手做斜劈挥舞姿势的中年男子和一个面露阴郁的男孩。

第六幅画仿佛是第六幅画的赝品,相同的大宅院,相同的景致,不同的是两座大宅院门口现在又都站着一对年轻的男女。

当萧雨匆匆扫视了一眼,就要把灯移到另一幅画上时,忽然,他瞥见了一个细节,一座大宅院的门匾上竟醒目地书着“萧府”两个大字。

萧雨久久凝视着,眼球仿佛要射出去一般,紧紧地贴在眼眶的外围,如果不是煤油灯上黑色的烟雾在墙壁上幻成一个巨大的黑影,遮盖住那两个字,他仍然不能从那种近乎冰冻的思绪中解脱出来。

“萧雨,你看,”却是陈俊如在后面猛拍了一下萧雨的肩膀,道,“你快看,这里面还有日本人!”

萧雨猛地一惊,连忙望向陈俊如用手指的那幅画,却见是第七幅画。只见画上有几个日本人手里端着枪,面带凶狠和霸气,朝“萧府”指手画脚着。

萧雨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拳心里隐隐攥出一些汗,却是自己过于紧张导致的。不管陈俊如是否也在看,就连忙把煤油灯移到了接下来一幅画前。

由于画面比前几幅都要模糊,以至萧雨不得不把煤油灯往前面凑得更近,他才隐隐辨认出画面上画着一个密室。他又把灯朝着四周均匀地移动时,他看到了几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日本人,其中一个还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似遥控器模样的东西。

当他厌恶地想把灯光移开,不想再看到那几个日本人丑陋的面孔时,突然,他注意到离那几个日本人的不远处停着一巨棺材。

他猛地一惊,难道这是在一个坟墓里?

第十四章 幻觉(上)

“谁?”萧雨望着黑暗里一个人影,惊问道。

好久才听到那个人气喘吁吁道:“我,我……”

“俊如,怎么了?”萧雨慢慢走了过去,惊讶道。

“我,我刚才看见了……嫂子,嫂子。”陈俊如过了好半天,才慢慢喘过气来,道。

“什么,你说你看见谁了?”萧雨以为自己刚才听错,又上前一步,道。

“嫂子,是嫂子!”陈俊如一边提高声音,一边大口喘着气,道。

萧雨的脑子如被什么利器猛击了一下,轰地一声炸开了,他茫然地望着陈俊如,却不知所措。

“你还愣在这里干嘛啊,走啊!”陈俊如一把拉起萧雨的胳膊,道。

“哦,”萧雨猛地省悟过来,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陈俊如,发疯般地跑了出去。

“素芳,素芳,”萧雨茫然地站在院子中间,低声喊道。

“萧雨,过来,”陈俊如这时已站在一间厢房的门口,用手指着窗户上的一层纸,道,“我就是在这里看到的!”

萧雨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慢慢走上台阶,他不相信会在这时候在地方遇见张素芳。

尽管他现在内心非常想急于知道真相,但他还是先把眼睛凑近窗户,凑近窗户上刚才被陈俊如用舌头添破的洞,慢慢地,慢慢地朝里面望去。他先是看见两只蜡烛,然后看见蜡烛照射到的一张床,接着又把眼球朝两边都仔仔细细地寻觅了一番,没有,什么也没有,至少在看得见的范围内什么也没有。

他疑惑地转过来,望了望陈俊如,好半天才茫然道:“你让我看什么?什么也没有啊。”

“没有?什么也没有?”陈俊如先是犹豫了一下,但马上又非常肯定地道:“不,我刚才是看见嫂子她……”他慢慢地把手伸向那扇门,却只见门“咿呀”地一声被推开了,两个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朝里面望去。

什么也没有,除了床、桌子、椅子和那两只频频烛光摇影的蜡烛什么也没有。

“你刚才是不是眼花了?”萧雨开始怀疑陈俊如是不是又在和自己开玩笑。

“我,我刚才明明看见……”他说到一半,却忽然停住了,他隐隐感觉到身后有人在笔直地朝他们走来。

萧雨也感觉到了,他猛地扭过头,却惊讶地发现是“房东”,他那张面具在夜色下看起来仿佛一张死人的脸,阴冷而又可怖。

“他刚才没说完,我替他说,不过现在请你们先把那道门关上,然后安静地回到你们的房间里,接着我们就在那里面说话,小声地说话。我不允许你们深更半夜跑出来骚扰我的房客,更不允许偷窥我的房客。”“房东”声音虽然很低,却很沉。他仿佛对自己说的话很有信心,相信自己说过的话对方一定会无条件地执行,他不再等他们开口说话,就已经把身体扭转到另一个方向,萧雨和陈俊如刚才从房间里急急走出来的反方向,缓慢而又沉稳地走了过去,比一个视力正常的人选择的角度还要精确。

第十二章 诡异的画(6)

“坟墓,这是一个坟墓,”却是陈俊如在后面叫道,“你快看,这里放着许多仪器。”

果然,随着灯光地一点点移动,一点点地凝聚,萧雨看到了一张桌子上堆着许多仪器,虽然模糊不清难以辨认,但上面的一些按钮和电线还是让萧雨在第一感官上判断是一些做实验的仪器。

“一个女人!”却是萧雨和陈俊如同时惊叫道。两个人在黯淡灯光的照射下,互相望着对方惨白的脸,竟都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过了好长时间,两个人才慢慢缓过神来,把目光第二次聚到了画面中那个女人的脸上。

只见那个女人脸上愤怒的神色近乎狰狞,如果不是被绑在椅子上,恐怕要见人吃人,见鬼捉鬼。特别是牙齿咬在嘴唇上的血迹赫然醒目,虽然看起来已经干涸近乎枯萎,但由于是粘在牙印里面,竟仿佛如刀刻一般,不可磨灭。而更为突出的却是那双眼睛,仿佛两道闪电,直射出去,似乎要击穿一切,撕碎一切。

两个人尽管知道这只是一幅画,但还是不敢正视这双眼睛。

顺着瘦削的双肩,破碎的衣领,目光慢慢地移动,突然一个近乎圆桶的腰仿佛要撑破上面的衣服一般,直刺入两个人的眼眶中。

“这是一个怀孕的女人!”萧雨喃喃道,同时手中的灯急促地摇摆了两下,若不是陈俊如在后面眼疾手快,扶住他的手臂,灯可能就跌碎在地上了。

“无耻的日本人!”陈俊如愤愤道。

灯光在女人的眼睛周围又重新聚集成一束明亮的光圈,萧雨想看清楚女人的愤怒的眼睛里面到底包含有多少仇恨。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通过眼睛,既可以看到对方,也可以看到自己。

注视了一会,萧雨又慢慢把灯朝旁边移动,灯光沿着女人直视的方向慢慢移动。画面中女人的眼睛仿佛一下子变成一种有生命的东西,变成看的见的怨气或诅咒,通过脑电波,寻找自己意识中愤怒的对象。

忽然萧雨发现灯光竟慢慢绕过那几个日本人,慢慢地又往前延伸,尽管还是在画面中,但最后却是照在一片阴影里。

“难道刚才在移动灯光时偏移了?”萧雨皱了皱眉道。

他又重新把灯光聚集到女人的眼睛上,并同时把身体向后挪动了一步,慢慢地重复刚才的动作。

反复几次,最后灯光都是落在同一个地方,一片阴影里。

“奇怪!”萧雨自言自语道。

“怎么了!”陈俊如听见萧雨莫名其妙地嘀咕了一句,不禁追问道。

“你看,这个女人好象不是对着这几个日本人愤怒的。”萧雨急促的声音中明显带着几分紧张和激动。

“不可能!”陈俊如想了一会,道,“你把灯往后面再移一点,重新试一次。”

最后试的结果依然如故。

“难道是作者画错了,角度偏移了?”陈俊如低声道。

“有可能,但我猜想作者画这幅画的用意应该是想突出这个女人愤怒的表情,那么他在画的过程中自是应当非常重视这个细节以及与这个细节相关的地方,例如愤怒的氛围和愤怒的对象。”萧雨沉吟了一会,道。

“你说的不错,可是这幅画本身就很诡异,也许作者就是为了变相说明这一点,通过画面角度的扭曲来反映这一点,也不一定。”陈俊如思索了一会,道。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忽然萧雨的脸色变了,他开始大口喘息着,他正凝视着一个地方,仔细辨认着。

“你快看这里!”萧雨一边情绪激动,不可抑制地叫喊起来,一边用手指在他注视的地方急促而又猛烈地敲打着。

手指中的血快速地打着回旋,快速地冲撞,仿佛要冲破血管冲破外面的肌肉组织冒出来一般。

尽管如此,萧雨却没有感觉到疼痛,隐隐地只是感觉到一阵冰冷恐惧,浇注在自己的心口上。

第十四章 幻觉(下)

当萧雨和陈俊如走进房间时,“房东”已经在桌子上为他们点了一只蜡烛,手里拾着一块玻璃碎片,低着头,站在那里发呆。

听见他们已经都走进了房间,才慢慢叹了口气,道:“我一走进来,就闻到里面散发的浓烈的煤油味,想也没想,就已经猜到了我那盏跟了我几十年的煤油灯,命丢掉了。果然……”房东自嘲似得把那块玻璃碎片放在手里掂了两下,然后又声音略微嘶哑道:“我前些日子还在叨咕着这盏灯跟了我这么多年,最后会落个什么样的结果,没想到今天……”

“大爷,对不起,明天我给你买一个……”萧雨脸色惭愧道。

“房东”摆了摆手,然后声音却比刚才更加嘶哑道:“买什么啊?灯在人在,灯亡人亡,命里注定,谁能违抗?”

萧雨和陈俊如听了以后,面面相觑,两个人没有想到仅仅是摔碎一盏煤油灯,却会在老人的心里引起这么深的一番感慨。就在两个人犹豫着,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位老人时,忽然听见他又低声说道:“你们刚才看到的那个房间里,以前经常‘闹鬼’。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人说里面恍惚看到有什么东西了。”说完,沉默了一会,然后又接着道:“不管你们看到什么东西,我都希望你们看过以后就赶快把他忘掉,干干净净地忘掉,什么也不要去做,什么也不要去想,明天出了这个门,该干什么还去干什么,就当没来过,明白吗,就当没来过。”

“可是……”陈俊如还想什么,却被“房东”不耐烦地打断道,“在这里没有可是,只有必然和结果。我在你们进来之前,就已经明确提醒过你们,灯有时候告诉你们的并不是真实的,并不是真实的,明白吗。”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刚才出现了幻觉?”陈俊如忽然提高声音道,“那好,我问你,那两只蜡烛怎么解释?”

“有房客无聊,在里面‘捉鬼’,也不一定。”“房东”想也没想,就淡淡道。

“什么‘捉鬼’?”陈俊如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连忙重复道。

“是呀,听说这个房间里‘闹鬼’,进而又想到为自己寻求刺激,半夜三更跑进去‘捉鬼’,但又害怕,点两只蜡烛,不是很正常吗?”老人仍然像说家常话一样,语气不冷不淡道。

但萧雨和陈俊如听过以后却感到不可思议,仿佛在听天方夜谈,不无惊讶道:“可能吗?”

“可能吗?”“房东”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然后也不再朝两个人说什么,就慢慢地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幻觉,幻觉,我就不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是幻觉。”陈俊如低着头,沉思了一会,然后就一个人自言自语道。

而这时萧雨却已经决定,不管陈俊如刚才看到的是否是幻觉,他现在都要马上回去。

当他问陈俊如是否跟自己一起回去时,陈俊如却摇了摇头,道:“我现在回去,有可能被人家当贼抓,你回去有理由,我现在回去没有理由。”

“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不害怕啊。”萧雨冷笑道。

“怕什么?在房子里呆着怕什么?你一个人在外面走才害怕呢。”陈俊如笑道。

萧雨不再说什么,就匆匆地从陈俊如的身边走过,可是当他走到门口时,却突然恍惚中有种感觉陈俊如正在后面朝他笑,诡秘地笑,不禁猛地把头扭过去,瞥了陈俊如一眼,却见他已经懒懒地朝床边走去了。想到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就又匆匆地转过身,匆匆离开这座古宅,匆匆地顺着刚才来的方向往回走,往回家的方向走。

第十二章 诡异的画(7)

院子里树木萧疏,似鬼魅逃避驱魔巫师蔫黄,黢黑,苍白,潮红,疫疠摧残的落叶四散飘舞,像一把利刃抽打在一个人的脸上,发出轻微的“咝咝”声,就仿佛手术刀划破肚皮的声音,慢慢在其周围弥漫一股死亡阴冷的气息。

而这个人却仿佛没有感觉到,僵立在那里,纹丝不动,偶然动的只有他那两片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的嘴唇,轻轻向两边拉开,发出诡异的笑。

他正把头稍微倾斜在窗户旁边,两颗很久不知道滚动眼球,冷冷地向里面窥视着什么,仿佛如今只有里面的东西才是他最关心的。而周围的一切,包括冰冷的露珠砸在他那张惨白的脸上,他也感觉不到。

房间里的两个人这时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墙壁上的那幅画,望着那幅画里那片不很显眼的阴影。

阴影隐藏的线条和轮廓这时已很清晰地覆盖在两个人的眼球上,慢慢地流入周围的毛细血管,仿佛一头疯狂的狮子,奔涌咆哮,同时震颤着心底,发出凄厉的哀嚎。

“这是一个男人。”陈俊如望了好久,才慢慢地直起身子,喃喃道。

萧雨没有说话,停了一会,他又把灯往下方移了一点,却看到一个类似于人形体的轮廓,横卧在刚才看到的那个男人的脚底下,是的,他正用一只脚十分用力地踩在上面,毫无顾念地踩在上面。

“残忍,卑鄙,”陈俊如看到这个奇怪的镜头,仿佛看到电影里忽然播放出来的一个断片,虽然不知道它的前面部分,但通过猜想,却已大致了解到这幅画所要说明的剧情。

萧雨仍然没有说话,但他的内心这时却如刀绞一般,正发出一阵巨痛。他的潜意识里正迸发一股情感浪潮,瞬间流遍他全身的血管。他已经隐隐感觉到这幅画可能与他有关,这是一种心灵碰撞的感觉,这是他的第六感觉。

他艰难地把眼睛移开,好半天他才幽幽道:“这是一个无耻的人,这是一个卑鄙的人,想得到那两件珍贵的东西,不惜通过卑劣行径,使用卑劣手段,毫无顾惜地残害自己的手足。”

“那是两样什么东西,竟会产生如此大魔力呢。”陈俊如的眼光里忽然流露出一股对好奇的贪念,,如两朵五彩缤纷的小花,慢慢绽开,却又躲在阴暗的睫毛底下,发出晶莹的光,而刚才滋生在自己思想深处的恐惧和愤怒,这时早已如被挤碎的泡沫,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萧雨这时已把灯移到移到另一幅画前,剩下陈俊如一个人站在房间的黑暗里,摇要摆摆地在墙上幻成一个巨大的魔影,仿佛一张无形的网把萧雨团团围住,把房间里的一切团团围住。

好长时候,他的眼球才慢慢滚动了两下,上下嘴唇开阖了两下,用舌头横扫一遍干枯在嘴唇四周的黏液,突然他就莫名其妙地吐出几个字,几个莫名其妙如石破天惊的字,吓得萧雨不自然地发出一阵颤栗,猛过扭转脖子,望着陈俊如,望着这张仿佛已与他隔了几个世纪,不认识的脸。

第十五章 十七层

像扎在伤口上被血浸染的红布,像刚刚从死人的身上拖下来的裹尸布,天空里飞舞着红的和白的落叶,像鬼魂的队列乘干燥的风飞行,它们的呼啸把冰冷的夜空撕破。

当萧雨走进小区时,周围已经沉浸在浓浓的睡意中,惟有他那疲倦而沉重的脚步声响彻在寂静的空气里,响彻在秋天的萧瑟中。

他慢慢地走进“六幢”小高层,走到电梯旁,像往常一样,顺手按了一下上面最底下的一个醒目的按钮,然后就听见电梯里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哐铛”,接着电梯的门就“砰”地一声打开了。

他拖着两条几乎僵硬的腿,慢慢地走了进去,然后想也没想,就把手对着那个正闪着绿莹莹光的按钮“18”,使劲地按了一下。

电梯缓缓上升,萧雨却背靠着后面,低着头想他的心事。

过了好长时间,电梯的门才又“砰”地一声打开了,萧雨猛地一惊,对着外面浓郁的黑暗,愣了一下,但又马上反应过来,迅速从电梯里面跳了出去。

他一边蹙着眉头嘀咕了一句“怎么没开灯?”一边就沿着他已不知走了多少遍的走廊迟缓却又小心翼翼地朝最东边的那一户走去。

他没有回头看电梯上面正发着绿荧荧光的显示灯,如果他看了,他一定会惊讶并恐慌地跑回去,因为显示灯里这时显示的数字是“17”,而不是“18”,这表明电梯现在正上升在十七层,而不是十八层。

“十七”在许多人的眼里都是一个不吉利的数字,因为“十七”倒过来是“七十”,而“七”发音和“死”相似,“十”发音和“尸”相似,那么两个字连起来发音就是“死尸”,而两个字再“倒”过来放置,就是“死尸到了”,也就是“死尸来了”。

萧雨站在门口,摸了摸口袋,却忽然发现自己没带钥匙。

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慢慢伸出手,对着上面的门铃轻轻按了一下。

门里面没有听到像往常一样熟悉的脚步声,他又按了一下,里面仍然无声无息。

他又使劲连续按了两下、三下、四下……结果门仍然纹丝不动。

他开始焦躁地用手拍了一声门,然后大声地喊道:“素芳。”

他又使劲拍了一下,“素芳,你开门啊,素芳,你现在在家吗?”

他开始用手掌连续拍打横在他前面的这扇铁门。

他开始后悔自己当时在古宅里怎么没有查找其他房间。

他开始想到当时如果下定决心找也许可能会在那某一个房间里看到她,看到除了她,可能还有……

他开始痛苦地想着,痛苦地面对着门,对着门上的那个“猫眼”,对着“猫眼”里的那颗正紧盯着他望而他却没有办法看见的眼珠子。

就在他准备离开,准备再回返那所古宅时,忽然里面的锁“喀嚓”一声响了一下,接着门就慢慢地慢慢地被打开了。

第十六章 一起死(上)

门打开的瞬间,萧雨看到了张素芳,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手里拿着一枝蜡烛,表情不冷不热地望着他。

“素芳!”萧雨感觉张素芳的表情有点怪怪的,不禁失声喊道。

“停电了,进来吧。”张素芳却答非所问道。

“奥,”萧雨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慢慢走了进去,并关上了门。

“今晚回来晚了,让你在家担心了。”萧雨试探地问道,一双眼睛却紧盯着张素芳的眼睛。

“没什么。”张素芳却突然转过身体,把脸朝向后面的一堵墙。

这时萧雨只能看到张素芳的背影,白色的睡衣和黑色的长发。

“素芳,你怎么了,是因为我回来晚了吗?”萧雨没见到张素芳之前,一直想要弄清楚她晚上有没有出去,可是如今见到张素芳以后,他满心又只充满着对张素芳的关心和爱。

张素芳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跟着手中的蜡烛一直颤抖了一下。

“素芳,你冷吗?”萧雨见了,连忙爱怜地把手搭在张素芳的肩膀上。

而也就在这这一刹那,张素芳却猛地转过身体,满脸愤怒与绝望道:“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对张素芳这么好?”

萧雨刚才搭在张素芳肩膀上的手,这时却凝滞在半空中,嘴巴张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你刚才在外面明明怀疑张素芳,进来后却不质问,不加以指责?”张素芳却又步步进逼道。

“因为,因为……”

“因为你爱张素芳,是不是?”张素芳忽然打断道,眼睛里确是含着无限的幽怨和凄楚。

“难道你不爱我吗?”萧雨伸手想擦干流在张素芳眼角的泪,却没想到张素芳猛地扑过来,扑在萧雨的怀里,声音轻柔而又低沉道:“萧哥,你真的爱我吗?”

“爱,我爱张素芳!”萧雨把嘴唇贴在张素芳柔软的发丝上,深情地吻着。

“那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张素芳仿佛在唱一首催眠曲,萧雨渐渐感到一种困倦与舒适,嘴唇懒懒地抬起,过了好半天,才模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我愿意,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那好,我要你现在死,陪我一起死。”张素芳仍然声音富有磁性道。

“一起死,一起死?”萧雨似乎不太明白,又重复问道。

“对,一起死。”张素芳加重语气道。

“好,一起死,是和张素芳对吗?”萧雨呻吟着,并满含着无限的欣喜。

“对,和张素芳,和你心中最爱的人。”张素芳一边轻轻地说着,一边拥着萧雨的身体,慢慢坐到一张沙发上。

“你坐好,等我。”张素芳柔柔地望了萧雨一眼,就轻轻地走到了另一个房间。

萧雨躺在漆黑的房间里,躺在沙发上,嘴唇微微张开,均匀而有节奏地呼吸,伴着脸上幸福地微笑,和漂浮在额头上的一抹惨白的月光。

第十七章 诡异的房间(2)

可是当她每找过一个地方,她的内心就会多出一分恐惧。

她已经可以确定这个房间不是她的,梳妆台里的化妆品不是她的,衣柜里的衣服不是她的,床头柜里面的药品不是她的,冰箱里面的已经散发恶臭味的食品不是她的,浴室里的牙刷不是她的……总之房间里的一切都不是她的。

“不是我的,都不是我的,”她摇摇晃晃地走回卧室。

她呆坐在床上,任由血从里面一点一滴地流出来,她却没有察觉。

突然她的小腿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她不自觉地“哎呦”了一声,慌忙扑到旁边的床头柜上,一只手抵在上面,一只手却用力地摇晃上面的抽屉,紧张地把它打开。

里面的药品琳琅满目,却大多是些抗抑郁和抗焦虑的药,好不容易她才找到一瓶内服止痛药、外敷消炎粉和一小卷白色纱布。

她咬紧牙,猛地用力,碎片拔出来的同时,一股血也跟着狂涌了出来,她不等查看伤口上是否还留有其他碎渣,就迫不及待地把消炎粉撒在上面,并心含畏惧地用纱布迅速裹上,仿佛那是一只血肉模糊的眼睛,她害怕看到一般。

她做完这一切后,又迅速地把眼睛死死地盯在那张照片上,那张仿佛正嘲笑她的照片上。

她突然感觉那张照片是有灵魂的,那些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玻璃碎片也是有灵魂的,它们就仿佛一张阴森可怖的脸,正滋牙裂齿地朝她笑,笑的同时从牙齿缝中渗出血,缓缓地往外流,往她的脚下流。

她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朝旁边跳开,突然她感到小腿一阵巨痛,左右摇晃了两下,“扑通”摔倒在地上。

“她的,这个房间是她的,”她盯着地上的照片,痛苦地呻吟道。

她突然发疯般地扑了过去,不顾小腿上的伤口以及刺入大脑里的疼痛,她快速地拾起地上的照片,并端正地摆放在自己的眼前。

她凝视着,久久地凝视着。

照片上那双忧郁的眼睛再一次如刀锋般刺入她的伤口,她感到一阵巨痛。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痛苦地喃喃道,“如果那晚我看见了,而不说,结果也许……”

“是的,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把我看见的告诉他们,那么……那么也许她就不可能被送到精神病医院……那么也许她就不可能会死。”

她永远也不能忘记她姐姐被“送走”的最后一瞬望向她的目光中所包括的所有愤恨、痛苦和绝望。

“是我把姐姐害死的,是我,”她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顺着墙角一直往下滑,往下滑,直到自己瘫坐在地面上。

“她‘磨刀’并一定是要杀人,她可能在梦游,”她低低地哭泣道,“可是我告诉了他们,告诉了狠心的‘他们’……我没有想到他们会把她送到精神病医院,我没有想到……”

“是的,我现在一定是受到了‘诅咒’,受到她给我的‘诅咒’,”她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放声笑了起来。

“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个房间”她一边大口喘息着,一边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

她忍着巨痛,一手撑着墙,一手握着那张照片,缓缓地朝卧室门口一小步一小步移动着。

当她走进客厅,距离那道通向外面的门还有几尺远时,突然她感到一种异样。

“不对,这个门有问题!”她自言自语道,突然,她又大声叫喊道:“这个门一定有问题!”

她向那道门猛扑了过去,近乎疯狂地扑了过去。

门上没有锁,只有锁孔,她看到房门上没有锁,只有锁孔。

她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近乎疯狂地笑了起来。

笑够了,她又开始绝望地哭。

低低地哭泣了很久,仿佛恐惧已被泪水洗刷掉了,她才再一次把这道门重新打量了一番,这时她看到了一只“猫眼”,一只镶嵌在门上猫眼。

她颤抖地把手扶在门上,哆嗦地挨近那只“猫眼”,就在她认为她把眼睛已经凑得足够近足够可以把眼光递到门外面时,突然她捂住嘴,恐惧地朝后面倒退了几步,接着就失去重心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第十六章 一起死(中)

就在萧雨要恍惚进入睡眠状态时,忽然一首优美动人的钢琴曲从另一个房间里传出。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仿佛看到月亮正从水天相接的地方升起,微波粼粼的海面上,霎时间洒遍了银光。月亮越升越高,穿过一缕缕轻纱似的薄云。接着他听到了张素芳那具有非凡魔力的声音,在音乐这条婉转的河流中缓缓地指引着他,指引着他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

他分不清眼前是梦还是幻,他看到了张素芳穿着一件如蝉翼般美丽的纱衣缓缓地从另一个房间走出,脸上带着一朵妩媚的笑,衬着那月光般皎洁的容颜和湖水般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更显得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似垂柳晚风前,似牡丹月光下。

萧雨不禁看呆了,他只觉得一阵春风轻柔地拂在他的脸上,耳边响起的却是呖呖莺声,擦着他的耳膜,滑入到他的中枢神经。

他缓缓地把五根手指轻柔地插入张素芳的五根手指的夹缝中,并同时把手缓缓地滑到张素芳那柔软的腰肢的背后,缓缓地把嘴唇微贴在张素芳的耳朵边缘,声音轻柔而低沉道:“素芳,你真美。”

张素芳含辞未吐,气若幽兰,伴随着音乐的节奏,伴随着萧雨的舞步,冉冉地飘起又落下,落下又飘起,仿佛一只白天鹅带着一只丑小鸭在碧绿的湖水上翩跹起舞。

“我是丑小鸭,衬托你这只白天鹅。”萧雨惭愧地想到。

萧雨感觉眼前的张素芳是那么的美,那么的柔,美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柔的仿佛托在掌上的云,如梦如幻,如歌如音。

忽然萧雨莫名地紧张起来,他全身不自觉地颤栗了一下,他心底益处一丝恐惧,他害怕,他害怕上天赐给他的幸福过于短暂,过于完美,完美得近乎不真实,仿佛一阵风,随时可能无影无踪。他慢慢地流下了一滴眼泪,两滴、三滴……慢慢顺着他苍白俊挺地面颊、颤抖哆嗦的嘴唇和跳动的颈脉滑到他的肩上,同时滑到张素芳纤细苍白的手指上。张素芳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仿佛已沉醉这时的音乐和舞步中,她仍然轻快而有节奏地踏着拍子,踏着自己的心率,跳着这支仿佛来自天堂的舞曲。

就在他思绪缥缈,惊疑不定时,突然他听到音乐变换了节奏,仿佛月亮一下子掉入波涛涌起冰花四溅的大海,沉入凄冷异常黑暗无边的海水。

他感到无限的冰冷和恐怖,仿佛自己也正慢慢被卷入这危险的波涛中。

他开始更加用力地抓住张素芳的手,搂住张素芳的腰,他害怕张素芳会突然被卷走,会突然从眼前消失。

可是他发觉自己不管怎么用力,也无法抓紧张素芳的手,也无法搂紧张素芳腰,她仿佛就像一朵云,那么柔,那么飘渺。

难道她是一条鱼,随时要游入大海,游入她自己的世界里,而不属于他,不属于她给他的幸福,他不禁忧郁地想到,并同时把眼睛望向张素芳的脸,突然他看到她的脸上满是晶莹的泪和忧郁的表情,仿佛正处于和他一样痛苦的抉择中。

他不禁想说几句宽慰的话,不禁爱怜地把嘴唇贴近。

就在他准备用自己的唇擦干她所有的泪,用自己的柔情化解她心中所有的忧伤时,突然张素芳扭过头,挣脱他的手,竟独自一人慢慢往前走,往窗台走。

“素芳,你怎么了?”萧雨一边快步冲了上去,一边大声喊道。

张素芳的脚步是那么的轻,那么的快,她这时已走到了窗户跟前,走到了一直打开的窗户跟前。

“不,素芳!你要干什么?”萧雨惊惧地喊道。

“我要你陪我一起死!”张素芳忽然扭过头,她这时已经站在高高的窗台上,站在轻柔的月光里,她正把自己手伸向前面,伸向萧雨。

萧雨慢慢地走过去,慢慢地接近窗台,慢慢地地也融入月光里,梦幻般诡异冰冷的月光里。

第十七章 诡异的房间(3)

她刚才发现“猫眼”是反方向安装的,也就是说你能从外面看到里面,却不能从里面看到外面。

就在她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的同时,她明白了她早上一睁开眼就感觉这个房间奇怪的原因了——所有的东西都是反方向放置的,包括床,包括衣柜,包括沙发,包括电视机等等。

她睁大双眼,环顾四周,喃喃自语道:“姐姐住过这里,是的,姐姐住过这里,这是姐姐住的房间。”

她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察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寻找,寻找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想寻找房间每个角落,寻找看有没有她感觉陌生的东西。

“没有,”她又重新回到卧室。她呆坐在床上,低头抚摩手中的照片。

她想到她和她姐姐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想到那场火灾,又想到了那个夜晚……忽然由于潜意识的害怕,她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照片从她手中滑落,掉到地上。她呆了一下,连忙弯腰拣起,却惊异地发现照片背后有一行小字——我和张小宝于xx年xx月xx日在香山公园照。

“‘张小宝’,”张素芳低声道,“‘张小宝’是谁?”

“可是照片上就一个人呀!”她不禁声音提高道。

她又把照片翻过来,仔细的寻找,“一个人,就一个人,”她顺着照片上的“头发”一直寻找到“脚”。她突然把照片扔到了床上,惊恐地往后面倒退了几步,她突然感觉这张照片有“鬼”。

“不,我要离开这里,”她一边小声地重复道,一边迅速地跑到阳台上。

她从窗户上伸出头,却看到地面上的物体非常小,很难看清有人走过。尽管这样,她还是拼命地朝楼下叫喊道:“救命,请救救我,救命,请救救我……”

“救命”通常意义上讲是遇到了危险,可是她现在并没有遇到“危险”。

只是她潜意识里遇到了“危险”,且比“危险”更可怕的东西——“恐惧”。

她嘶哑着嗓子喊了一会,感到头有点晕。嗓子里仿佛燃烧着一团火。

她想喝水。

她迅速跑到了厨房,四处看了一看,没有发现水瓶。

她又重新回到客厅,却只看到靠在墙角的电冰箱。

她曾在里面闻到一股腥臭味,尽管如此,由于异常得干渴,嗓子里仿佛要冒出火来,所以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打开看看。

她一边用手捏住鼻子,一边小心地打开冰箱,尽管她已做好思想准备,但还是被里面散发出来的腥臭味熏的差点呕吐起来,她用力卡住脖子,好不容易才抑制住。

等她感觉她的嗅觉已能慢慢适应以后,她才又一次小心地蹲下来,查看里面的东西。

她本打算从里面取出饮料以后,就立即关上冰箱上的门,可是就在她的眼睛落到第二格子上一个透明的塑料袋时,她的眼球就再也不能转动了,她看到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很显然刚才闻到的腥臭味就是从这里面散发出来的。

她先是感觉异常的好奇,内心急需一种东西充实,接着那种好奇却被另一种东西取代——惊奇。

可是过了一会,惊奇已不能满心她的欲望,她开始慢慢把眼睛凑上去,围着它慢慢来回抚摩着,抚摩着,就像一个母亲抚摩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有点兴奋,有点恐惧。

可是渐渐地,她的眼球由于长时间贴在眼眶上,开始感觉到胀痛,她的手也由于长时间悬在半空中感觉到酸麻,她开始不能满足于只是抚摩,她开始伸出一只手,小心地拿起旁边的一个吸管,缓缓地缓缓地伸了过去,却猛地朝上面用力戳了一下。

接着她看到那个东西朝里面滚动了一下。

第十六章 一起死(下)

就在萧雨靠近窗台,并要纵身跳上去时,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铃声在他背后炸开,他猛地一惊,脑子里一闪,眼前却只有黑洞洞的窗户和黑洞洞的夜。他迅速把头转到背后,却只看到一张破旧的沙发上放着一枝即将燃烬的蜡烛,然后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一个空旷的客厅里什么也没有。

“铃声,是的铃声,”他注意到客厅外面的那道通向外面的门这时正阴森森地望着他,毫无掩饰地望着他。

他感到大脑里面正灌着一团迷雾,他不能确定现在是在梦里,还是在幻觉中。

他也不能确定刚才是梦,还是幻觉。而如果是现实?不可能,他马上否定了这个让他感到恐慌和畏惧的想法。

“不可能,是的,不可能,素芳不可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从我的眼前消失。”他茫然地瞪大眼睛望着前面这扇黑洞洞的窗户,望着这扇刚才差点把自己丢进十八层地狱的窗户。

他一边两手紧紧抓住窗户边缘,一边颤栗地把头伸出窗外。他看不清楚,他感到一阵晕旋,他又用力把头摇了几下,眼睛紧紧地闭上,又使劲地睁开,仍然看不清楚,地上漆黑一片,仍然看不清楚。

他猛地又把头缩了回去,大口地喘息了一会。

是的,一定是梦,萧雨心有余悸地想到,如果不是刚才的手机铃声,他可能早就义无返顾地跳上窗台,并拉着“张素芳”的手从窗台上跳下去了。

可是现在房间里除了那张破旧的沙发,和沙发上那枝在冷风中拼命摇晃拼命颤栗的蜡烛外,什么也没有。

“没有装修,”萧雨忽然意识到这个房子并不是自己的房子,他不无惊恐和茫然把其他房间也寻找了一番,“没有装修,”他自言自语道。

他迅速地转到这套房子的门口,并把目光锁定在门顶的牌号上,“625,没错。”他自言自语道,但同时脑子里却闪出一个疑问,“难道自己上错了楼层。”

“不可能,我明明是按了‘十八’,”他对此深信不疑。

“可是这套房子绝不是我的。”他把目光慢慢伸向房间里面,沿着阴暗的通道一直伸向那枝孤零零地停在房间里蜡烛,突然他对这个蜡烛感到恐惧,对这个房间感到恐惧。

他迅速地沿着刚才走过却恍若隔了半个世纪的通道朝电梯的方向的大踏步近乎小跑地走去。

当他把目光死死地锁定在电梯上闪烁“十七”的数字长久两分钟之久时,他的内心却是无限的茫然与恐惧。

“张素芳没有跳楼,张素芳还活着,”他一边低着头喃喃道,一边顺着漆黑的走廊快步跑向走廊尽头的楼梯,“刚才一定是自己的幻觉,一定是自己太疲惫太焦虑而产生的幻觉。”

他现在已经不敢再走电梯了,他害怕再出现刚才的“幻觉”。

他没有选择走电梯,确是对的。

如果他选择走电梯,肯定要先打开通向电梯的门,然后才能走进去。

而这是一个步骤,也是一个程序,但既然是一个程序,就可能出现错误,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意外。

如果他看到“那团白影”并意识到刚才走电梯而不是楼梯可能会遇到一个意外,那么他一定要庆幸自己刚才选择是“正确”的,因为就在他迅速地跑到“十八层”,并把“脚”和“头”同时转到右边的走廊时,一团白色的影子一闪,却也刚好跨进电梯,刚好闪到萧雨的视线范围之外。

其实命运有时候就是那么一瞬间,你选择可能是“快乐”,也可能是“痛苦”,你选择是“暂时的快乐”和“永久的痛苦”,也可能是“暂时的痛苦”和“永久的快乐”。

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625”房门时,却惊讶地发现房门是开的,仿佛正迎接他一般。

第十七章 诡异的房间(4)

就在她看清那团血肉模糊东西的同时,她一下跌坐在地上。但由于害怕,喉咙里滚动了两下,却始终压抑着,没有发出声来,仿佛怕惊醒那团东西,蹦出来一般。

她一边用双手交替撑着地面,一边迅速地往后退。

当她退到墙边,不能再往后退时,她就立即将整个身体抵在上面,用力撑起来。

她慌乱地找到卧室的门,就迅速扑了过去,身体还没完全进入房间,另一只手就已经勾住了门。只听“嘭”的一声,门震得墙发颤。同时冰箱里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也乘机滚了出来,落到地上,在阴暗的房间里隐隐可以看到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张素芳这时一边用身体抵在门上,一边呆呆地望着刚才丢在床上的那张照片。

过了好久,她才镇定下来,缓缓地走到床边,缓缓地拾起那张照片,双手颤抖在捧在胸前,透过眼球上一层厚厚的水雾,渐渐地看清刚才没有注意到现在却十分注意并为之恐惧的地方——照片上女人的肚子。

“张小宝,”过了好久,张素芳才木然道,“是的,姐姐怀孕了!”

她痛苦地闭上眼,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那团“东西”是不是“张小宝”,但通过对照片的猜测,她已经隐隐感觉到这个可能性很大。

过了一会,她又猛地睁开眼睛。她突然做出一个决定,她要立即离开这里,不管通过什么方式。

她此时心仿佛饥饿的坟墓阴冷空虚,她急需一种欲望满足——她急需了解她姐姐这几年的情况。

怎样离开这里?她迷茫地环顾一下四周,首先想到能否找到与外界联系的通讯工具,例如手机电话之类。

“没有,”她喃喃道。

她想到叠一只飞机,上面写上求救信号,她想到朝楼下扔东西……

突然她又不想立即离开这个房间,她想到她姐姐既然住过这里,那么也许会在这个房间里留下什么重要的东西。她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她潜意识里留有某种模糊的影象,恍惚是她姐姐曾经在某一天感应给她的。

她拼命地去想,拼命地想在记忆深处寻找,突然,她感觉大脑爆发一阵巨痛。她痛苦地发出呻吟,并紧紧地用双手抱住头,歪倒在床上。

“我要死了,”她痛苦地发出一声叫喊,接着就从床上滚下来。

她一边呻吟不止,一边双手撑着地面,慢慢地爬到旁边的床头柜脚下。艰难地把抽屉打开,使出全身力气把里面的药瓶全都倒了出来,接着挣大眼睛,双手哆嗦地在里面寻找了一会,好不容易找到一瓶止头疼的药,来不及看清上面的说明字样,就慌忙倒出几颗,塞在嘴里她斜靠在床头柜边缘,大口喘着气,好容易才慢慢镇静下来,但却仿佛刚刚从死亡中挣扎出来一般,面色惨白,全身抽搐,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目光呆滞地望着对面。

“姐姐,姐姐,”过了好一会,她才缓缓地从口里吐出几个字,“我体会到你心里的痛苦了。”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就慢慢地朝着她刚才一直凝视的地方缓缓地走去,仿佛是朝着信念,又仿佛是迎着死亡。

第十七章 陌生的房间(1)

当张素芳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可是她又不能确定这就是自己的房间,因为她感觉“这个房间”经过一个晚上竟变得异常的诡秘,诡秘得让她感觉陌生和恐惧。

她把头从枕头上略微抬起来,却感到一阵晕旋。她禁不住想要呕吐,吃力地把头朝左右摆动了几下,好半天她才控制住。

她一边用手撑着旁边的墙壁,一边趿拉着拖鞋缓缓地移到梳妆台前,忽然她内心里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感觉眼前这个梳妆台似乎被人移动过。

“它不是这样的,”张素芳对着梳妆台前的镜子和镜子里的自己喃喃道,“它以前不是这样的。”

可是她又说不出哪点不一样,究竟哪点不一样,她只是感觉到不一样。

就在她茫然不知所措时,突然,她想到萧雨,想到今天是星期一,想到今天要上班。

她开始叫喊,开始寻找每个房间。

最后她又重新回到自己的卧室,并徒然地坐到床上,她已确定房间里只有她自己。“萧雨没有回来,他一晚上没有回来。”她痛苦地想到。

她的目光在房间里慢慢游移着,四处游移着,突然她把目光锁定在一张照片上,一张放在梳妆台上面的照片上。

“照片,我的吗?”她记不得自己把照片放在上面。

她开始隐隐地感觉到这张照片可能会解开她醒来后对这所房子一直感到困惑的原因。

她想到这里,突然感到一阵兴奋,一种神经质地兴奋。

可是当她缓缓地走到梳妆台前,并颇为小心地拿起那张照片时,突然她的眼瞳放大,刚才那种神经质的兴奋却变成了一种恐惧,她看到一张女人的脸,一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的脸。

“不,不,”她的手抽动了一下,镜框和镜框里的照片一起滑落到地上,“砰”地一声,镜框里的玻璃摔碎并飞溅了出来。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其中一块玻璃碎片已经有将近半截刺入她的小腿内部,血一点点从里面渗出来,沿着小腿内侧往下流,一直往下流。

她突然尖叫了一声,她意识到了疼痛。

她摇摇晃晃地跌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想要用手把碎片从里面取出来,但她还是马上制止了这种看起来直接却很卤莽的行为。

“我必须先找到包扎伤口的药品和纱布,”她想到。可是她突然感觉到这种想法很幼稚,因为她不曾买过这类东西,也不曾想过她有一天会在家中出现伤口包扎这类意外情况。

她开始不停地抱怨自己,抱怨自己考虑事情不周到。她忽然又想到萧雨可能会在家里准备这些东西。

想到这里,她忽然喉咙里“咯咯”地笑了起来,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她开始寻找,忙碌地寻找。

其实她内心深处明白,她之所以抱怨,之所以是想给自己找个“借口”,找个暂时忙碌的“借口”,只因为她想暂时忘记,暂时把“她”忘记,把照片中的女人忘记。

第十八章 死亡日记(1)

她打开梳妆台左边第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一面镜子和一把梳子,镜子和梳子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

她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拿着镜子,来回端详着,过了好一会,她才犹豫地把镜子对准自己。可是她还没有完全看清楚自己那张惨淡的脸,她就慌忙把镜子和梳子同时扔到了抽屉里,她想到了她姐姐曾用这把梳子对着这面镜子梳头,想到她姐姐的那双忧郁的眼神曾从这面镜子中反射出阴冷的气息,想到她姐姐尽管烟消玉陨,却可能散发阴气在这面镜子中,想到如果把这个抽屉比作骨灰盒,那么这把梳子和这面镜子就是骨灰盒里的骨灰……

她读过《红楼梦》中“贾天祥正照风月鉴”那一节,虽然当时感觉故事过于离奇荒诞,人怎么可能会被镜子吸去魂魄,可是现在细细想来,却不无可能……想着想着,她就想起她小时候曾“亲眼”看到镜子中爬出一个女人……想着想着,她就不可遏止地全身颤抖起来。

也许是为了逃避紧张,也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又打开第二个抽屉,却惊异地发现里面偌大的一个抽屉,却什么也没有。

“也许死前,姐姐曾清理过这个抽屉。”她想到。

可是就在她关闭抽屉的一瞬间,她突然想把手伸进去,这时一种来自她潜意识中的强烈欲望,有点兴奋,又有点恐惧。

她缓缓地把手伸了进去,缓缓在里面游移着,聚精会神,屏住呼吸。

她的手渐渐抵到了抽屉的最边缘,接着她的手指又越过抽屉与桌板之间的缝隙,突然她感觉手指上传来一阵轻微的触痛,却是抵在什么冰冷的东西上面。

她连忙把手从里面缩了出来,“不会是被蛇咬了吧,”她惊恐地想到,“或者是老鼠?”她把手举到眼前,又反过来看了一遍,没有损伤,她轻轻吁了一口气,但还是责备自己刚才的胆大妄为。

她用力把抽屉从里面抽了出来,接着就连忙俯下身子。她看到里面黑洞洞的,恍惚有什么东西嵌在里面,但却看不清楚。

她想伸出手把它取出来,但由于刚才的“前车之鉴”,她还是先谨慎地把头探了进去,她想先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再做决定。

可是她虽然瞪大眼睛,凝聚所有目光注视那个东西,却仍然只看到一个黑糊糊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她仍然看不清楚。她的头在桌子里的那个洞口边缘停留了一会,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禁不住内心的好奇和兴奋的驱使,又本能地往前探了一点,仍然看不清楚。她的头又往前探了一点。

仍然看不清楚,她这时就仿佛被一块磁铁紧紧地吸住,只想看到里面的东西,却顾不得其他——例如危险。

桌子里充满令人窒息的霉味和各种毒素,可是她这时却恍若闻所未闻,仍然继续把头朝里面探进去,朝着那个阴森森的黑洞探进去,仿佛要连着身体一起探进去一般。

可是突然就像电影中某个恐怖镜头定格,她的头突然停止了蠕动,停留在桌子里一个黑暗的地方,只剩下一小段雪白的脖子露在桌子外面,看起来就像是挂在绞刑架上,等待着最后一刻死亡的到来和灵魂的出窍。

第十八章 死亡日记(2)

她的头从桌子里钻出来的同时,一只手上却拿着一个铁盒子。

她颤抖地把铁盒举在鼻子和眉毛之间,仿佛研究一个古董,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抚摩着,就像刚才用眼睛“抚摩”冰箱里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一般,颇为专注小心。

铁盒子看上去仿佛原来躲藏在坟墓中,如今却突然从里面逃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表面上锈迹斑斑,却呈现出与坟墓一样暗淡阴冷的色调。

张素芳从铁盒子的上盖与下盖之间隐隐嗅到从里面散发出来的一股奇异的味道,仿佛尸体腐烂不久而郁积在棺材里的难闻腥臭味,令人头晕恶心。

但她这时却被铁盒子上一个更引人注目的东西吸引住,铁盒子上的一把锁。她疑惑地紧盯着这把锁,不明白这把看起来崭新的锁怎么会与这么个陈旧发霉的铁盒配套使用。

“这个铁盒一定是被撬开,又重新换上新锁使用的。”张素芳凝望着铁盒上许多划痕,喃喃自语道,“那么她又为什么把它锁上?里面是否放着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还和没打开之前一样的东西?”

种种疑问如闪电般穿梭在她的脑海中,使得她现在唯一的迫切愿望就是打开这么锁,这把在市场上可以随便买到的普通密码锁。

她犹豫了一下,想到撬开,可是她又马上制止了这个念头,因为她想到,如果这样做,可能违背了这把锁主人的本意。为了尊重这把锁的“主人”,她想到遵循“主人”的“游戏规则”,按照事先制定的程序打开这么锁。

并且她这时正完全被这把锁吸引,仿佛一个正走上手术台的医生被她的病人肚子里的各种器官吸引一般,渐渐着迷在里面,而不能自拔。

她想了想,输入了她姐姐的生日。锁纹丝未动。

她又输入她母亲的生日,锁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她接着又输入了她父亲的生日,她姐姐被送进医院的那一天……就在她输入了她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熟悉的号码仍然没办法把这锁打开沮丧得几乎要放弃的同时,她颤抖地输入了她自己的生日号码。

只听“喀嚓”一声,她看见锁开了。

她惊异地望着这把打开的锁,竟好久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她已经可以确定这把锁的主人就是她姐姐了。

并同时隐隐感觉到,这个铁盒是她姐姐专门留给她的。

她感到兴奋,又感到恐惧。

就在她茫然地即将打开这个铁盒的同时,她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姐姐设下的局,设下的圈套。”

但她又马上摇头,低声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姐姐不会这样做的。”

她犹豫了一下,瞪大眼睛望着铁盒上的缝隙好久好久,才又慢慢地把盒盖打开。

铁盒缓缓打开,仿佛死人的嘴慢慢裂开。

犹如牙齿相互啮合摩擦,嗤嗤发出可怕的噪音。

第十八章 死亡日记(6)

“由于萧雨和我的强烈要求,蔡医生同意我们出院了。

临走时,他告诉我,在我的大脑里存在一种类似肿瘤的物质,虽然暂时没有办法检测出是通过基因遗传产生的一种无害的物质,还是由于脑细胞体突变产生的一种有害的物质,但它却可能压迫周围的神经元或切断神经元之间的信息传导,对大脑的记忆或其他功能产生直接或间接的影响,例如幻觉,失忆之类。

我听过以后只是对他婉尔一笑,即没有表现出对他这番话的反感,也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在心里默默念道:“我已不是几年前的我了,我已经有支配自己和判断是非的能力,我不愿意自己再受别人的摆布,谁知道你是不是想用这些所谓的‘有害’、‘基因突变’、‘幻觉’、‘妄想症’之类的东西来威胁我控制我,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就在我们转身要走时,他突然从后面追上我,并拉住我的手,道:“如果你感觉到大脑里有什么异样或不适应,请尽快与我联系,我会尽一切力量帮助你。’我使劲挣脱掉他的手,鄙夷地望了他一眼,本来想对他吼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了。’但想到他曾经帮助过我,而如果在这种时候正合适宜地表现出过于激动的情绪,无疑证明了他刚才所说的话有部分是正确的,因为激动和情绪不安是精神病人常表现出来的一种精神状态。

所以我慢慢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换了一种非常平静的语调告诉他:“你刚才所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不一定正确。大脑中出现一种新增物质,你可能说它是有害的,你也有可能说它是有益的,它可能切断,也可能连接或增强周围神经元之间的信息传导作用。’他惊鄂地望着我,却说不出一句话,好半天他的脸上才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冷静状态,望着我的眼睛,慢慢点头道:“可能,有这种可能……’我也顾不得听他说下面的话,就连忙拉着萧雨的手离开了。

离开了……我本以为我永远不会再回来了……谁知道……”

张素芳又连续跳了几行,往下看去。

“……这个房间说不出的怪异,首先就是通向外面的的门,竟安装了两道,其中里面的一道,竟是反装的,猫眼和锁都是反装的。

我问萧雨这门怎么安装了两道。

他说是他朋友的房子,他也不知道。并又安慰我道,‘我们只是暂时住在这里,等我们有钱了,就自己买一套。’无奈,我们只好暂时住下,不过每当我一个人呆在这个房间里时,我总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

“今天晚上,我的心情特别的烦躁。

已经十二点了,他却还没有回来。

我怀孕了,是的,我要当妈妈了,他要当爸爸了。

可是我看他这几个月却完全没有表现出一个要当爸爸的那种快乐的或者说欣喜若狂的表情,反而表情比以前更加忧郁了,忧郁的让我感觉到害怕。

他有时会用一种特别的眼光望着我,仿佛在询问我,又仿佛在质问我。只是不说话,满脸狐疑地望着我。而有几次当我从睡眠中无意识醒来时,却会惊讶地发现他没有睡觉,正在注视着我,用一种充满怨恨和阴沉沉的眼光注视着我。

我害怕极了,尖叫了一声,他却安慰我说,他正在想白天工作的事情。

可是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他在撒谎。他的内心隐藏着一个很深的秘密。

他有时嘴里会莫名奇妙吐出几个字,什么‘遗嘱’、‘古墓’、‘家族’之类。我根本听不懂,也不想听懂。因为听到这几个字,我潜意识里会感觉到害怕。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他有时会在晚上反复念着王昌龄的《从军行》,幽幽地传入我的耳膜,幽幽地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

等等这些奇怪的现象都让我感觉害怕,感觉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他了……”

第十八章 死亡日记(3)

盒盖打开的同时,张素芳却惊讶的发现里面所放的东西并没有她之前所想的那么神秘,只是一个普通的日记本,在大街上随处可以买到。

她疑惑却颇为小心地把日记本从里面取出来,然后就坐到旁边的一把椅子上,端端正正地放到手掌上,另一只手却极为小心地翻开第一页。黑色的封皮被轻轻地揭开,像手术刀划开肚皮,“咝咝”作响。

张素芳的手颤抖了一下,眼球一动不动,直直地盯着第一页上面红色泛滥的旖旎条纹,她突然直觉告诉她这是她姐姐用咬破的手指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她恍惚看到她姐姐晚上坐在一个房间里,四周没有灯,只有惨白的月从一个狭窄的窗户上拼命挤进一点瘦弱的光,微弱地斜照在摊在前面的白纸上,她姐姐就借着这点微弱的光,在满含幽怨愤恨绝望的形同监狱的封闭小房间里,咬破手指,写出这充满无限怨气的四个字“死亡日记”。

想到这里,她已不敢再凝视这四个仿佛四朵“血”玫瑰绽放散发出诡异味道的“血字”。

她似疯狂地逃脱,急忙把这一页翻过去,像怕看到死人恐怖的脸,慌忙用裹尸布盖住一般,她飞快地翻开了第二页。

接着她看到了两面密密麻麻的用娟秀的楷体写成的小字,由于外面的天空已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沥的小雨,使得本来阴沉的房间变得更加阴沉,以至她不得不打开前面的台灯,才勉强凑近页面看清上面的字。

而就在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辨认清楚的同时,她的嘴也竟一张一阖地无意识的蠕动起来,仿佛枯萎的花瓣爬行在地上,轻轻地却极为诡异地发出声音“今天是我进医院的第三年,白色的蔷薇正绽放在墙外的一个充满阳光的院子里,可是我看到的却不是她的美,闻到的却不是她的芳香,我看到的是从惨白的肉体上流出的血,闻到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死亡的气息。

我现在已不能确认自己还活着,或者已经死去,因为如果说我还活着,那么为什么我已经感觉不到初进来的那种恐惧和痛苦,可是如果说我已经死了,那么为什么我还能看到以前的人——白色的面孔和空洞的双眼。是的或许我还没有死,只是在生与死之间喘息,没有痛苦,只有绝望。

过去已化为坟墓中的幽灵,今日正在蜕变,化蝶,明日呢,等待它的应是坟墓的开启。

三年前,我相信自己没有‘疯’,没有‘病’,可是三年后的今天我还能这样确信吗。

无数个夜晚有无数次,我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盯着墙上的一张白色面孔,反复不知疲倦地问自己:“疯了吗?我有没有变疯?死了吗?我是不是已经到了地狱?……’或者我会突然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我随身携带的镜子和梳子,对着惨白的月,梳着和它一样轻柔飘逸的发丝,仿佛从死人的躯壳里钻出来的魂魄,幽幽地在空气里飘呀飘,摇呀摇,不知道快乐,也不知道痛苦,只是这样缓缓地在空气中流动,发出仿佛低低的哭泣声同样轻微的声音,钻进周围的空气里,钻进所有人的梦里。或者有时候喉咙里无意识的‘咯咯’的笑,引得周围的空气一起笑,引得周围所有人的梦一起笑,一起‘咯咯’的笑。”

而就在张素芳念到这一行的同时,她的两片久无雨露滋润渐渐干枯的唇瓣也正同样低低的哭泣,跟着喉咙里有节奏的唾液滚动所发出的声音,一起飘散在周围的空气里,一起流到的外面的秋雨中,敲打在对面楼层的一扇冰冷窗户上和一个人烦躁狂乱的心里,只是由于混合了雨声,使他无法分辨这哭泣是她的,否则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到这个女人的身边……

如果这样,那么张素芳有可能没有机会再看接下来的几页,那么即使有机会看接下来的几页,也可能会不相信,不相信这个男人和这个“死亡日记”有关,竟而由于身边男人对她的温存和体贴彻底不相信,不相信这个男人就是这个“死亡日记”中的一个男主人公。因为两种心情,两种心境看一个相同的东西,可能会产生两种不同的认知,也就是环境和心态可能会影响一个人对事物的判断力。

第十八章 死亡日记(7)

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可是张素芳这时却毫无察觉。

她现在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死亡日记”上,而饥饿、寒冷和偶尔的胃痛对她来说都感觉无足轻重了。

她除了有时不自觉地用手轻揉自己的腹部外,其他时间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死亡日记”。

现在她已经读到了最后几页,可是她内心隐隐预感到她姐姐将要告诉她更多更多的“东西”。

果然……

“他失踪了,完全失踪了。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来了,可是眼看肚子里的孩子就要生下来了。

难道他抛弃了我?难道他不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

对,有这种可能。因为我不是处女,是的,因为我不是处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他不会的,他不会因为这件事抛弃我的,他曾在我面前发誓说他不在乎第一次……可是,可是谁知道他是否在乎呢?

我感觉自己的性情变得越来越不好,脾气越来越大,有时候连自己也无法控制了。

我身无分文,以前家里用的都是萧雨从外面给我买好的,可是如今……

我不想出去做事,我真的不想出去做事,医院里那么多年生活把我养成了一种封闭的生活习惯,使我无法适应去与‘外面的人’做正常语言上的沟通,更别说是交际。

难道这就是医学上所谓的‘幽闭症’,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但我要生存,肚子里的孩子也要生存……

我不想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我不想。它是一个生命,它是一个将来要取代我的生命,一个新生命。”

“今天我终于找到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酒吧里做收银员。

我找了许多地方,可是他们都不要我,他们说我怀孕了,可能会防碍工作。

可是他们没想到我要生存,我要养活自己,我要养活肚子里的孩子。

酒吧里的女人,酒吧里的男人,酒吧里的光线都让我感觉害怕,可是我不得不学着去适应他们,因为我要把肚子的孩子保存下来。

就在我感觉要适应他们的生活时,突然有一天老板神秘地走到我跟前说,让我去接待一个客人,说有个客人看上了我,愿意出许多钱。

我不明白老板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无形中我却感觉很害怕。

我不去,我不要去。虽然我不明白他要我进去做什么,可是通过这么多天的观察,我渐渐知道了一些事情,就是有些女人会通过出卖自己的肉体换取金钱,而有些人男人却会像狗一样围在一些穿的比较暴露的女人后面嗅来嗅去。

就在我恳求老板,请他拒绝那个客人时。他突然恶狠狠地盯着我道:“你不去,好,除非你不想要这个月的工资。’我吓呆了,我一下子吓呆了。

没有钱,我怎么生活。

‘不,老板,你不能这样,’就在我拉住他的衣角,几乎要跪下来恳求他时,突然旁边走过来一个穿着比较艳丽的女人,她一把扶住我道,‘哎,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没事的,进去没事的,那个客人只是想请你进去陪他聊几句话,只是几句话,没事的。’‘只是几句话,’我直盯着女人的眼睛道。

‘是呀,切,你想是干什么呀,’女人用眼光扫了我一下道,‘我们这里可是正规场所。’接着我看到她又向旁边的老板使了个眼色。

‘对,对,我们这里是正规场所,做的是正规生意。’老板挺着塞满油脂的肚子,笑眯眯道。

我被领到303包厢,就在我犹豫不决是否要进去时,突然被站在后面的人用力推了一下。

我踉跄地一手扶在门上,却不想被后面的人又连推带搡,我的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就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尖叫了一声,同时听见后面的门‘砰’地一声关上。

我慢慢地抬起头,却望见对面的沙发上做着一个人,一个男人。

他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并慢慢地向我走过来。

我恐惧地双手撑住地,慢慢往后推。

突然,我连滚带爬,扑到房间的门,并用力地摇上面的把手。

却发现门从外面反锁上了。

我惊惧地转过头,望着那个正慢慢向我靠近的男人。

突然发现他的眼光溜向我的下体,接着就看见他厌恶地转过头,并同时用手捂住了鼻子。

我好象意识到了什么,慢慢把眼睛移到身体的下面。

第十八章 死亡日记(4)

张素芳又翻到“死亡日记”的第三页,却看到是六月十三号,与上一月相差了将近一个月。张素芳没有细想,又接下来念上面的字“这已经是黄昏了,可是我却没有感觉到它的来临,因为此时的我仿佛仍然沐浴在早晨明媚的阳光中,闻着如梦如幻的芳香,感谢他的到来,送我一枝美丽的海棠,亭亭玉立在我这个阴暗的房间里,焕发光彩,让我惊讶,让我欢快。我笑了,好久没有这样笑了。

他今天是第四次来看我。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从外面的世界来看我的人。我的父亲没有,我的母亲没有,就连我那个可爱的孪生妹妹,她也没有。

而这个陌生的男孩却突然闯入我的世界,我本以为已经封闭并夭折死去的情感世界,却没有想到被他的一句真挚清澈的关怀感动了,颤抖地缓缓向他开启了。

第一他来看我时,我还记得自己是多么地惊讶,多么地排斥,多么的厌恶他,仿佛一个躲藏在黑暗中并已习惯于黑暗的老鼠突然见到阳光而颤抖并惊慌失措一般,我愤怒地踩碎他送给的花,并狂怒地指着他道‘我不认识你,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关怀,我已死,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明白吗?’我本以为他会被我这种蛮横无礼的举动吓倒,或者干脆反唇相讥,然后丢一句‘巫婆,你去死吧。’就仓皇地消失在我的面前。如果那样也许我的内心会得到一种满足,一种病态的满足,因为我此时的心和我现在所说的话是完全不一致的,甚至相反的。我愤怒的目光背后藏着一颗急需慰藉的心,等待着一个人用他的温柔和爱去抚平上面被寂寞和忧伤腐蚀的小坑。我需要一个人听我倾诉!

我本想要避开这凄凉的一幕,转身就走,可是却突然看到他缓缓地向我走来,面带微笑,清澈如明镜如溪流的微笑缓缓地走到我面前,又轻轻地俯下身子,拾起那朵已经被我糟蹋不成样子的花,小心地捧在手中爱抚着,柔柔地贴在面颊上爱抚着。

我突然感觉他在爱抚我的心,我剧烈颤抖了一下。赶忙低下头,不再看他。

但还是禁不住诱惑,又偷偷地望了他一眼,却听到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向是对我说‘她不会这样枯萎的,不会的,我会用我的泪浇灌她,用我的泪守护她,用我的泪爱抚她。’停了一会,他又突然直视我的眼睛,以一种非常平缓却充满磁性的语调对我微笑道,‘我相信,她有一定会重新绽放笑容的,我相信,她将有一段很长的撒满鲜花和爱的芳香之旅……’我瞪大眼睛望着他,不等他说完,就突然飞快的转身,疯狂地逃跑,并大声地叫喊道,‘疯子,疯子,你走,你走,我不要看见你,我不要。’可是第二天我又看见他了。他送我一枝海棠花,并告诉我,这是他在城外采摘来的。他没有钱买,他是一个孤儿。

我感动了,不是因为那枝海棠花,却是因为他是一个孤儿。

因为通病相怜,因为他的执著,因为他对我的关心,第三次他来看我的时候,我答应他,可以和他说几句话,但只能是几句,并且不准他靠近我。

他微笑地向我点了点头,并略带感激地向我说了声谢谢。

我的眼光柔和了,尽管还带着冷漠,不相信,防范的心理,但却没有了愤怒和排斥。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

他说,他有一天怀着一颗好奇的心,想疯子长什么样,就偷偷地爬上墙头,却看到我站在一颗海棠树面前,温情地望着上面一枝柔弱的待开苞的海棠,默默地流泪,也就在那一刻,他的心被触动,发誓要守护我,守护我不再流泪。

‘胡说,’我大声辩解道,‘我没有流泪,我没有流泪,我的心已死。’‘你不需要掩藏自己,我是一个孤儿,我和你有着相同悲惨的身世,我能读懂你的泪。’他直视我的眼睛道。

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不敢再望他的肩膀,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扑上去号啕大哭。我低下了头,慌乱不安地低下了头。

他的眼睛忧郁,却深不可测。他的身躯瘦弱,却充满韧性。他的面颊苍白,却蕴涵气质,他的眉毛微蹙,却神采飞扬……

过一会,我见他没有说话,就又抬起头,望着他,慌乱却直视他的眼睛道‘你不害怕我是一个疯子。’他没有躲避,却对视我的眼睛,道:“你相信自己是一个疯子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又一次避开他的目光,道。

突然我又抬起头,厉声问道:“告诉我,你害怕疯子吗?’‘我害怕,但不害怕你。’‘为什么?’‘因为你不是一个疯子。’第四次他又来看的时候,我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告诉我,他叫萧雨。

第十八章 死亡日记(8)

‘血,血,’我突然惊恐地尖叫道。

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从下体一直流遍全身。

我双手托在肚子上,痛苦地弯下腰,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肚子里的孩子恐怕要保不住了。’尽管这样,我还是怀着一线希望向默默站在我旁边却始终无动于衷的客人请求道:“我求你帮帮忙,好吗,我求你帮帮忙,我想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却一句话也没说,就直直地从我旁边走了过去。用力拍打着门,并大声朝外面吆喝着:“开门,开门,快开门。’然后又像对自己说,又像对我说,‘晦气,晦气,今天遇到这种晦气事,可算倒了八辈子的霉。’‘求求你,我求求你了,帮我打个电话,叫医生来,好吗。’我突然扑到他的身上,用力拽住他的衣角,恳求道‘你这是想干什么,快,快给我滚开。’他使劲用双手想掰开我拽在他衣服上的手。

我的手指几乎要被折断,我又猛地松开他的衣服,迅速抱住他的一只腿,苦苦向他恳求道‘求求你,帮我打个电话,叫医生来。’‘我是来嫖妓,却不来做善事的,’随后他又嘀咕了一句‘谁知道我把医生叫来后,你会不会诬赖我,说是我干的。’‘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无诬赖你的,你是好人,我不会诬赖你的,我只求你打个电话,把医生叫来,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哼,这时候说的好听,到时候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说完就不再理我,又使劲敲打着门。

我想到求他可能没用,唯一的办法看来就只有先出去再说。随后帮他出了个主意‘你这样敲门他们可能听不见的,你要先把这里面的音乐关掉。’‘吆喝,没想到你他妈的到比我聪明!’他猛地用力抬起我抱住的那只脚,接着朝旁边一甩,我整个人就直直飞了出去,撞在旁边的一张茶几上。‘哐啷’一声,一个烟灰缸从茶几上滚下来,正好砸在我的头上。

只觉得头顶上涌出一股热流,接着头皮上就感觉有万只虫子慢慢往下爬,顺着额角,然后又沿着眉毛的两边往下爬。

当它们爬到衣领上时,我看清楚了,是血。

我没有捂住伤口,也没有尖叫,我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他。

没有痛苦,却比痛苦深。

没有愤怒,却比愤怒深。

他似乎也被我这时的样子吓住了,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我。

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木然地望着他。

他却急急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道:“好,好,我打电话,我马上打电话。’就在他刚要拨通电话时,却突然听到门上的锁响了一下,接着就‘砰’地一声,门撞在了墙上,只见外面闯进来几个体形彪壮的男子。

后面匆匆赶进来的却是酒店老板。

‘你这位先生,请把手机放下。’老板表用手示意道。

‘可是,可是她,’他用手指着我,恐慌道。

‘我知道,不过我先请你把手机放下。’老板又重复道。

我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线希望,就猛地扑过去,想抢过他手里的手机,可是我的身体还没有靠近,就被从旁边赶过来的几个男子从后面死死拖住,使我无法再挪动一动。

尽管这样,我却还是拼出最后一点力气,张开两只手,向那个拿手机的人使劲用力挥舞着。

‘这位客人你先出去吧,这里的事由我们来处理。’老板用目光扫了一眼正望着我发愣的客人,表情冷漠道。

‘可是……’那位客人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被老板用手制止道,‘你知道你打电话会有什么后果吗?’‘你知道你打电话会有什么后果吗,你,我,还有这酒吧都会逃不出干系,明白吗,都逃不出干系。’老板说完,就朝着旁边的一个人用手一指道,‘你,把他带出去。我相信他不会说的。’房间里只剩下酒吧老板,还有剩下的几个人。

‘你们先把她嘴用东西捂住,然后……’老板用双手在胸前做了一个有力的交叉动作,然后又慢腾腾却又脸色阴沉道,‘剩下该怎么做,就不用我教你们了吧。’

第十八章 死亡日记(5)

“萧雨,萧雨?”张素芳喃喃自语道。嘴唇不停地抖动着,眼睛却茫然地望着窗外,“不可能,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同名同姓的人很多,我的同事就有几个。”

“但都是在孤儿院里长大,”她摇了摇头,仿佛不能确定自己刚才的判断,又蹙紧额头,道,“这么巧,这么巧。”

两只手紧张地相互交错在一起,好久她又猛地想起什么,急不可耐地找寻“死亡日记”的第四页,由于太慌忙,手指甲竟划破了页面,本来只是平常的“嗤嗤”声,她却听作是从死人嘴里发出的呻吟声,紧张地瞪大眼睛,注视着页面,仿佛要看着它是否会从里面爬出来一般,一动也不动。

灯光照在上面,她感觉幽灵在上面舞动,似乎在向她招手,请她一起来跳。

她真的这样做了,她的嘴唇又开始蠕动起来,不过眼睛却是迅速地从一行跳到另一行,有时候竟连续跳过好几行。

那些关于她姐姐和萧雨之间暧昧的话,她都不敢细看,她害怕自己真正咀嚼出里面的味道后,神经会因为过度绷紧而断开。

“还好,里面只有几页是叙述她和萧雨的”,她缓缓喘了一口气,脸上竟也浮上一层笑容,虽然只是平常的笑容,而在这时却显得极为诡异,仿佛一种被称之为邪恶的快感表达一种嫉妒后却又得到满足而凸现在面部表情上的一种病态的潮红。

而就在同时,她瞥了一眼旁边的镜子,却看到她脸上的这抹“诡异的笑”,不禁害怕地躲开,“不,这不是我,”她嘴唇哆嗦道。

当她又翻开一页,却发现时间突然跳到三年后。

“窗外下着雨,而我此时的心情却和外面的天空一样潮湿。

三年了,认识他已经三年了,我是否对他已经非常了解了呢?

不,他看起来永远那样深不可测。

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孤儿,其他,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他没有告诉我,我也没有问,也许这样更好。

我和他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也许忘却,也许不再提起,更好。

他告诉我,等他赚了许多钱,就把我从里面接出来,我听了,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其实出去,还是永远呆在这里,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相反,呆在这里,也许会感觉很好。

不过,因为他,我会选择出去的。

这几天,他没有来看我,我很烦躁。

不过他工作很忙,我应该体谅他。

在这里没有其他事做,只有看书。《神曲》、《悲惨世界》、《茶花女》、《幽谷百合》却是我喜欢看的。

茶花女的命运是悲惨的,而我的命运呢?

蔡医生对我来很好,他常常借书给我看,有不懂的我也可以问他。

不过每每他看我的眼光里都含着一种我捉摸不透的异样的东西,让我感觉到害怕。

尽管心存畏惧,我却不得不常常和呆他在一起,因为他是我的主治医生,关于我的一切情况,他都要了解,包括心理的和生理的。

这段时间,我忽然对医学方面产生无比的兴趣,特别是心理学和神经学。

我想我可以自学,然后考试,然后找份工作,然后再……

明天是否真的像他所说的‘有一段很长的撒满鲜花和爱的芳香之旅’?

不知道,我不知道。

这个梦渺茫,渺茫得让我感觉到害怕!!!!”

第十八章 死亡日记之赌肚子里的孩子

他们用一块破布把我的嘴塞住,我即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

我只是表情木然地望着他们做完这一切,然后又把我的手捆住,把我的双腿捆住,接着我就被塞进一个布袋里。

我的身体蜷曲,头夹在两腿之间,眼睛只能盯着一处,却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尽管这样,我却感觉比外面安全,至少不用看到外面那些人丑恶的面孔。

不过,我想他们的面孔我会永远记住的,不光记住,我还会用仇恨在子宫里孕育出一个魔婴,再用身上流的血把这个魔婴养育成形,使它具有我身上所有的怨气,然后有一天它会根据这股怨气的指引去寻找它所要复仇的人,不管那个人在哪里,都要找寻到他,置他于死地,即使入地狱,也要把它灵魂寻找到,撕成碎片,使他永生永世——永不安息。”

张素芳读到这里几乎要窒息,她能明白她姐姐现在的痛苦,却不能相信痛苦会在一个人的内心引起这么大的仇恨,以至要让对方的灵魂永不安息。

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恐惧和痛苦,她现在的全部精力都已经集中在‘死亡日记’上。

“大约十分钟后,我被抬到一辆汽车的后备箱里面。

而就在汽车发动机引擎的瞬间,我感觉自己似乎正在慢慢濒临死亡,子宫的膨胀,下体的疼痛,以至全身的痉挛,都已不能在我的大脑中引起任何痛苦的影象,反而让我感觉到一阵近乎歇斯底的兴奋。

我在内心狂叫着;‘我的灵魂要出窍了。

我的魔婴要成形了。

我的诅咒要实现了。’我幻想着它在子宫里经受各种磨练和洗礼,我幻想着它健壮的体格在子宫里蠢蠢欲试,我幻想着它猛然望见yīn道的出口处时那种欣喜若狂的样子……

可是就在同时,我听到汽车后背箱被打开了。

‘老大怎么说?’我听见其中一个人说道。

‘用汽油把她烧死。’一个声音苍老的人道。

‘是不是……太残忍了点。’刚才那个年轻的声音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是老大临走交代的。’声音苍老的人道,‘他老人家可是千叮呤万嘱咐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所以我们要达到尽善尽美,焚尸,并灭迹。

‘可是,可是她好象怀孕了。’又是那个声音年轻的人道。

‘怎么,你下不了手。’声音苍老的人阴沉沉道。

好长时间,那个声音年轻的人道:“我老婆这段时间也怀孕了。’‘奥,你是怕报应。’我突然拼命挣扎起来,我突然感觉子宫里的那个‘魔婴’要慢慢爬出来,我突然有一种想看见它的欲望。

‘不,不是,……要不我们打个赌。’‘打赌?’‘恩,我们赌她肚子里的孩子。’‘赌她肚子里的孩子?恩,有意思,继续说。’‘如果她生出的是一个死婴,那么按照你的意思,用汽油烧死她。而如果她生出的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婴儿,那么按照我的意思,把她和那个婴儿活埋。’‘啊,什么,活埋?哈哈……你这臭小子想的比我还绝。我还以为你要大发慈悲,求我放过她呢,却没想到,你要把她们活埋,让她在临死之前忍受更多的痛苦,高。’‘放过她?老大会放过我们吗?’声音年轻的人冷笑道。

‘不过从目前这种形势看,她生出来的肯定是个死婴。’‘你赌不赌?’‘我赌。’

第十八章 死亡日记之最后的挣扎

他们把我从后备箱里抬出,接着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当我的眼睛从布袋里慢慢露出来时,却发现自己正置身在一片黑树林里面。

周围一片漆黑,我只能借着他们手电筒里发出的微弱的光,不很清晰不很完整地看到他们的脸不过,这已经足够,因为这时我却可以看见他们的眼睛,而当我在忍受痛苦,并发泄痛苦的同时,可以把心中的仇恨通过目光传递到对方的眼睛上,这确实是一件令我感觉非常快意的事。

我幻想着魔婴从yīn道里爬出,咬碎他们的喉咙,吞掉他们的眼珠。

我幻想着他们残破的脸上流露出最后一丝恐惧。

……

而就在我强烈幻想,并诅咒他们的同时,我慢慢看到他们脸上流露出惊讶,接着是恐惧,然后是慢慢地往后退。

‘别过来,别过来,’他们一边大声尖叫着,一边快步往后退。

手电筒掉在地上,滚落到旁边的乱草地里。

我现在已经看不到手电筒里的光,周围一片漆黑。

难道生出来的真是一个魔婴?

我身体颤抖着,并剧烈摇晃着。

我恐惧地瞪大眼睛,想看清楚我面前的东西,却什么也看不到。

四周一片寂静,我只能隐隐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和偶尔风的声音。

接着我听见汽车开走了。

刚才我只是想通过幻想来发泄心中的怨恨,而并没有真正想看到一个‘魔婴’。

可是这时要让我真的去面对一个魔婴,我无论如何也没这个胆量的。

我努力弄清楚手电筒的位置,接着我就拼足力气朝它的方向挪动。有时候像一个把自己装在壳里的乌龟,来回翻转并滚动着,有时又像一个蚯蚓,通过身躯的扭动来爬行。

渐渐地我看到某一草丛地藏着一团微弱的光。

慢慢地我可以借助手电筒里的光看清楚周围的东西。

我的目光慢慢延伸到手电筒所能照射到的及至,就在我庆幸那个所谓的‘魔婴’不在我身边时,我突然看到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正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仿佛近在咫尺,我隐隐感觉到它的心跳。

可是我马上又断然否定了。我不可能听到,我想,它离我这么远。

可是它确确实实存在我的耳边,存在我的潜意识里。

这不是幻觉,这是真的,这是一种实实在在存在我潜意识中的恐惧。尽管它一动不动,我却感觉它在动,因为我看见它正慢慢向我逼近。

就在我离它越来越近并要完全看清楚它的同时,我突然意识到是自己在向它靠近,不是它,它只是躺在那里,安然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正在睡熟的婴儿,宁静而又。

尽管我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要从喉咙地跳出,呼吸越来越急促,几乎要窒息,眼睛睁得越来越大,几乎要濒临绝境,但我依然不能抑制住自己不向它靠近的欲望。

因为它是我的,我想。

我喉咙里‘咯咯’地仿佛要笑出声来,却又被我硬生生地吞了进去。我害怕它正在睡眠,把它唤醒。我害怕它会突然像我一样‘咯咯’地笑,然后一下子跳到我的怀里。

那样的话,我恐怕自己的心理防线会一时承受不住这种突来的喜悦而崩溃。

所以我屏住呼吸,把眼睛慢慢凑到它的头部。

然后又慢慢移向它的眼睛——因为我知想这是确定它有没有睡着的最有力的证据。

第二十一章 张素媚(上)

“谁?”张素芳惊叫道。

没有人答应。

张素芳又连续喊了几声,但结果依然如故,房间寂静得如一潭死水,看不到一点波动,除了张素芳大口喘着粗气。

她已经退到了门口,两只手颤抖地在门与墙之间来回寻找着,寻找可以抓住的地方。但由于紧张,她总是抓住了,又丢掉;丢掉了,又紧张地抓住。

终于她的手指伸到了门缝之间。慢慢地门开了。

“谁?你到底是谁?”她的嘴唇已经哆嗦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突然她看到那个影子正以一种不可捉摸的速度向自己迅速靠近。

“不!是姐姐吗?”她大声尖叫道,“姐姐,如果你是,你说话呀。”

没有人答应。

她迅速地扭过头,同时双脚已经跨出了第一道门。

她看到了她的前面还有一道门。门紧紧地关闭着。

就在她绝望地快要神经崩溃时,突然她注意到这道门与普通防盗门没有两样,它上面的锁和普通防盗门上的锁是一样的。

她已经没有考虑的时间了,她迅速地转动把手。

门开了,她近乎疯狂地把门推开。

“砰”地一声,门撞在墙上,同时她的身体以一种差点跌倒的惯性冲了出去。

她不敢回头,她害怕她一回头就会看到一个没有脸的半截身体,如果那样,她可能会吓得两腿瘫软,想逃跑也没有力气逃跑了。

“幻觉,刚才只是自己的幻觉。”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手指哆嗦地在电梯指控器上乱点。

她突然想到这样太慢,很有可能她还没有走进电梯,就会被那个“东西”抓住。

所以她立即放弃了坐电梯的念头,她迅速朝旁边不远的楼梯跑去。

寂静的楼道只听得见她一个人清脆响亮的脚步声。

尽管这样她却认为这个脚步声不是她自己的,它越响亮,她就感觉那个“东西”离她越近。

她开始讨厌她的脚步声,她害怕那个“东西”本不知道她的位置,而由于脚步声,它会很快地寻找到她的位置。

想到这里,她把两只鞋全部脱了下来。

赤着脚丫,顾不上冰冷与疼痛,她看不清方向,她只知道顺着楼梯一直往下跑。她跌跌撞撞,一步三滑,她身体已经疲惫虚空到极点,但她这时却感觉不到疲惫,她脑海中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跑。

不管逃到哪里,只要能逃出去。

可是就在她的双脚已经不听使唤,完全依靠一种本能从第十八层一直跑到第一层时,她却没有及时止住脚步,顺着楼梯,她又往下跑了一层。

她眼前什么也看不清。

她摸索着向前一步步小心的移动。

就在她找不到出口紧张地快喘不过气时,突然她听到了一连串美妙的音符,仿佛一个个古怪的小精灵组成一个形状奇特却很有规则的乐队,摇摇晃晃地从一个角落地飞了出来。

慢慢的她的眼睛模糊了,慢慢地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影子……

隐隐约约她看到一只蜡烛。接着她看到了一面镜子。

“不,那不是镜子。”她嘴里喃喃道,尽管前面出现一个仿佛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形”,但她确定那不是镜子中的“自己”。

“前面没有镜子。”她模糊地想到。

“那前面是谁?”她表情迷惑,却显得木讷,仿佛被催眠一般。

缓缓地她走了过去,她听到了呼唤,夹杂在一曲美妙音符中,“素芳过来,素芳过来——我是你姐姐,张素媚。”

第十九章 死亡日记之后续

‘这是一具死婴,’我喃喃道。

我瘫软在旁边的草地上,惊恐地望着这具畸形的死婴,目光中没有畏惧,却只有迷惑。

‘这不是我的,这不是我的,’我嘴唇哆嗦道。

突然我挣扎地要从地面上爬起,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我惊讶,但马上意识到自己正被几条胳膊粗的绳子捆着。

于是我就四处张望,想寻找一件利器把绳子割开。

石头,我看到旁边有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于是我就赶快把身体依附过去,艰难地把绳子对准那块石头,也不管是否会撞到绳子周围勒紧的肉体,就上下左右不停地用力扭摆自己的身体。

尽管我在尽心尽力做这项工作,但同时,我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具死婴,我害怕它会突然睁开眼,向我猛扑过来,叫我声‘妈’。

‘如果那样我会疯掉,’我想,虽然目前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已经疯了,但我想,即使疯,也不是太厉害,因为我还知道要逃跑,知道面对惊恐面对死亡时,最好办法是逃跑,而不是等待。

但当我慢慢安静下来,意识到子宫内壁和yīn道口正不时地产生痉挛性的抽动和疼痛时,我又恐慌地想到,‘我能逃怕得了吗?我能逃怕得了吗?它是我的,它是从我体内爬出来的。’‘我逃脱不了。不管我的身体与它有多远,我都逃脱不了,逃脱不了这种所谓的宿命。’我又一次想到小时候那个算命的对我的断言,断言她是一个“客星”,断言我的全家永远摆脱不了我给他们的“宿命。

我又一次确信自己逃脱不了。

绳子断了,我渐渐摆脱了束缚,可是我却又突然不想一个人逃跑,不想丢弃它躲避它摆脱它一个人逃跑了。

‘它是我的,它是我的,……’我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慢慢向它靠近。

……”

张素芳读到这里,却见日记嘎然而止,仿佛一个身体断成两截,你只能看到其中的一半,而另一半你却看不到。

但张素芳却隐隐感觉到‘死亡日记’并不是刚刚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它只是一个序幕,揭开的只是‘死亡日记’的序幕,真正的‘死亡’确是隐藏在‘日记’所未记述的“那部分”。

她之所以这么详细这么客观地记录下她所经历她所感觉到的,只不过为‘死亡日记’之后续做一个伏笔,做一个交代。

“‘死亡日记’的后续里面会不会有我?”她突然惊恐地想到。

风在室外怒吼,并吹着玻璃发颤。

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把眼睛递向窗外,却见黑色的雨幕中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她看到一只白色的畸形的手猛地砸在玻璃上,接着又化做一团轻飘飘的白烟,穿过两扇窗户之间的缝隙迎面向她扑过来,她猛地从桌子旁边跳开,却见它又扑向桌子上的那只铁盒,转眼无影无踪。张素芳惊讶地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只铁盒,仿佛望着一个怪物,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却发现盒子的底部只不过有几滴晶莹透亮的雨水躺在那里,而所谓其他,却什么也看不到。

这才明白刚才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团被风吹进来的水雾,而所谓那只畸形的手也不过是雨水砸在玻璃上所变换成的一个形状。

“如今它又变化成一个畸形的婴儿,”她想到,她目光呆滞地望着窗玻璃上的雨水想到。

突然她想到那盒子的底部躺着的不一定是雨水,而有可能是泪水。

想到这里,她又猛地转过头,瞪大眼睛仔细观察着里面所谓的几滴“泪”,神情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盗墓者打开棺材,突然看到死尸眼眶中流出几滴泪,始料不及却又惊讶莫名所表现出的那种新奇而又恐慌的样子。

张素芳凝神倾听着,仿佛怕它会从铁盒里面复活,慢慢爬出来一般,严肃而又庄重。

就在“泪”慢慢消融,慢慢在灯光下散发成几缕无形的白色烟雾后,她突然看到铁黑子底部扭捏扭捏刻着一行模糊的字。

她看不清楚,又把眼睛挨近了一点。

第二十一章 张素媚(下)

“姐姐真的是你吗?”张素芳喃喃道。

张素媚却没有说话,只是露出诡秘地一笑。忽然她把手往旁边一指,道:“你看,这是谁?”

张素芳顺着张素媚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突然她表情瞬间凝固了,她从旁边的黑影里面辨别出一个人,一个她所熟悉的人——萧雨。

“萧雨?”张素芳不敢相信自己会在这种时间这种场合看见萧雨。

“不可能,不可能……”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萧雨说。

她在等待萧雨回答。

可是萧雨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痴痴地望着张素媚,对张素芳他却浑然不觉。

就在张素芳心情低落到极点,要走上前去质问萧雨时,突然张素媚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珠子仿佛要突出来一般,死死地盯住张素芳的眼睛,道:“我要你知道,他是我的,他是属于我的,我不允许任何人得到他。”

张素芳一时被张素媚狞恶的表情完全震慑住了,好半天,她才惊恐地瞪大一双眼睛,嘴唇发抖,表情僵硬,道:“不,不……”

忽然张素媚喉咙里竟“咯咯”地笑出声来,她不再看张素梅,眼睛却直直地望着萧雨,道:“你告诉她,我们是不是要马上举行一场婚礼?”

萧雨没有说话,表情看起来却很痴呆。

“你告诉她,你快告诉她,我们是不是要马上举行一场婚礼?”张素媚忽然变得急不可耐,面目狰狞道。

音乐缓缓流淌,在低沉平缓的音乐河流中,张素芳慢慢听到了她所为之悲痛欲绝的两个字“是的。”

张素芳认为自己一定听错了。

张素芳已不能再忍受萧雨对她的这种极其漠然的态度和表情。

她猛地挣脱掉张素媚的手,像一只性情突然变得异常狂燥的小绵羊,不顾一切地向萧雨扑了过去。

突然她的一只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接着她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隐隐约约她听到了“……在坟墓中举行婚礼……”几个字,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后她却突然听到一阵“吱吱”的老鼠叫声,身体猛地打了一个激灵,眼睛迅速地朝四周扫了一眼。很快她确定自己是在一个地下室里,接着她看到了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正闪着一片绿莹莹的光。

她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一步一摇地朝着那片闪着一片绿莹莹光的地方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等她确定是电梯,而不是什么怪物时,她突然发疯般地异常迅速地跑了过去。

她走出这幢楼房时,外面依然下着小雨,只是天色已微明。她仿佛刚刚走出牢笼一般,身体虚脱似的瘫倒在地面上。

她脸色惨白,眼神呆滞。她极其迷茫和困惑,她不能确定在这之前发生的是否属于真实,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还真正属于,但她现在唯一可以确定一点的是她曾见过她姐姐。因为她此时的手腕上还留有她姐姐的五个手指印,如此清晰,如此深刻。

“姐姐还没有死?”她忽然怀疑她前几天听到的关于她姐姐自焚的情况是否属实。

“蔡医生有必要骗我吗?”她想到。

突然她的内心涌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问题出在哪里?”她沉思着。

突然她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她的眼睛一下子死死盯住对面楼房的第十八层的最后一扇窗户上。

她仿佛想到什么,猛地从地上爬起,竟毫不犹豫地迅速朝雨中走了进去。

第二十章 午夜惊魂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张素芳把铁盒上的这几个字反复咀嚼着,想品出其中味道,但过了许久,却一无所获,除了淡淡的几缕白烟从嘴唇中缓缓流出外,什么也没有。

“但这句诗中一定隐含着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张素芳又仔细检查了铁盒的其他地方,可是除了困惑和失望,却什么也没发现。

她疲倦地放下铁盒,缓缓地走到窗前,把苍白的脸贴到冰冷的玻璃上,想透过无尽的雨和无尽的夜寻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但除了黑暗只有黑暗,除了雨只有雨。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就是宿命吗?”就在她绝望地想从这通向无底深渊的窗台上跳下去时,突然她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他也正对着窗户望着外面的雨,只是目光正对着楼下,并没有望向这边。

“萧雨,萧雨,”张素芳喃喃道。

她突然又想到“死亡日记”中的萧雨。

“他们是同一个人吗?他们是同一个人吗?”她反复问自己,“这么巧,这么巧,同名同姓又同一所孤儿院里长大。”

“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她缓缓地摇了摇头,突然又猛地扑到窗户上,大声朝对面喊道:“萧雨,萧雨,救救我,快救救我呀。”

“他听不见,对,他听不听。”她用力打开扣在窗户上的把手,使劲地朝两边拉开,连着雪白的脖子和瘦弱的上身一起扑到冰冷的雨中,“萧雨,萧雨,你听见没有,救救我,救救我呀。”

雨淹没了一切,包括她的面孔和声音。

她没有意识到房间里的台灯无论如何也不能透过雨幕照到对面。它发出来的光是那样的微弱,微弱的就像一个垂死在病榻上人的呼吸,随时有可能熄灭或消亡。

对面的人显然没有听到,他把剩下的烟放在嘴里猛吸了几口,然后就随手扔到窗户外面,想也没想,望也没向这边望一眼,就噌地把窗帘拉上了。

张素芳痛苦地从窗台一直滑落到地上,任由雨水和风从窗户外面“飕飕”地往里面灌。

她现在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头深埋在两腿之间,呆呆地望着地面。

饥饿和寒冷让她醒来又睡着,睡着又醒来,反复折腾着她憔悴的身体和瘦弱的梦。

就在墙壁上午夜的钟声刚刚敲响时,突然她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衣裙摩擦在地面上的声音,又像是某种东西滚动的声音,总之它正慢慢地卧室门这边靠近。

就在她警觉地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卧室的门时,突然她听见“蓬蓬”地敲门声,仿佛地震一般,敲得窗户也“蓬蓬”作响。

“谁,谁?”张素芳颤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只有瞧门声,“蓬蓬”响的敲门声。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震得墙壁也开始不停地喘息和呻吟起来了。

慢慢地,张素芳感觉房子也开始晃动起来了。

“没有人,这个房间里不应该有人了。”她把两只手死命地堵住自己的耳朵,使劲地摇摆自己的头,道:“我没有听见,我没有听见。”

外面的“东西”仿佛嘲笑她,敲得更加激烈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她突然想到躺在客厅里那个死婴。

“魔婴——”她清楚地记得“死亡日记”里是这样称呼它的。

第二十二章 失踪

萧雨把烟头塞在嘴里狠狠吸了一口,朝着雾雨朦胧的天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就迅速把烟蒂扔掉,关上窗户,拉上窗帘。然后拿起手电筒,抄起门后面的一把黑漆漆的长柄大伞,转眼消失在这个让他忍受了长达将近二十小时寂寞的房间。

他已经不能再等待了,他想到,他要立即回到那座那天晚上陈俊如带他去过的那所古宅里,探索究竟。他现在无法分辨昨天晚上“十七层”里看到的那个“张素芳”是否属真,但他却隐隐感觉张素芳现在情况不妙,她现在急需帮助。房门没有关,床边叠放着张素芳临睡前脱下的衣物,枕头边放置的手机和不胫而走的睡衣和拖鞋,种种情况表明张素芳是在一种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突然离开的。

更有一种可能,她是被劫持走的,想到这里,萧雨更是感到一种不寒而栗。他自始至终都不认为张素芳会在“十七层”设下阴谋陷害自己,他怀疑是自己的幻觉所致,更有一种可能是别人设下“诡计”要害他与张素芳,而如今张素芳突然消失,更能证明这种可能。什么人,他不知道,更不能让自己相信有这种可能。他和张素芳平时做事谨小慎微,很少与人结怨,更别说产生仇恨。

他已经在房间里等待了二十小时,他已经不能再等了。他打电话给陈俊如,想弄清楚他是否真实地看到张素芳,但却惊奇地发现陈俊如手机竟然无法拨通。他又给陈俊如发了一条短信,请他看到后无论如何要给自己打个电话,可是他等了十多个小时竟然杳无音信。最后他又给陈俊如的公司打了电话,发现他今天竟然没有去上班,公司宿舍也没有他的人。

他好象突然消失了,像沙漠中的一个古国突然消失了。

他曾站在自家的阳台,注视着对面楼房的一扇窗户长达半个小时,朦朦胧胧看见对面窗户里透出一抹幽幽的光亮,但最终因为内心里不自然涌出的惊疑和恐惧否定了他视觉上的判断,而确定这是由于自己长时间的忧郁和疲劳所产生的一种幻觉。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确定对面房间的主人已好长时间没有回来过,这是他在隐约看到那扇窗户的玻璃上有个白亮影子的第二早上确定的,小区管理员告诉他那所房间里曾经住过一对年轻男女,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忽然相继消失,周围人已好长时间没有再看到那对夫妇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或进去过。可是令人惊奇的是,这个房间虽然没有人住,但听周围邻居说里面却时常“闹鬼”,隐约在晚上可以听到一些类似于猫叫的声音。

他现在已经走在去那座古宅的路上,雨水绕过伞的遮掩,冷冷地打在他的脸上,他却浑然不觉,他现在全部心思都集中在手电筒所能照射到的前面那么一小片游移不定的幽幽的光亮上,而周围其他,黑暗和黑暗里的一切他都不能有剩余的精力去注意了。

第二十章 午夜惊魂(下)

声音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但张素芳没有动,她感觉那个“东西”还停在门的旁边。

她蜷缩在墙角,目光呆滞地望着卧室的门。她脸色苍白,准备随时从窗台上跳下去。

“摔死总比吓死好,”她想到。

但她又不想死,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她还有许多问题要去解答。她想到萧雨。

她如果不能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她死不瞑目。

她突然捂住自己的脸,大声地痛哭起来。

也许泪水可以冲走内心中的恐惧,也许泪水可以洗刷掉内心中的伤痕,也许泪水可以……

突然她听到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开始了,与刚才不同的是,它好象在渐渐远去。

“吱呀”门开了,“吱呀”门又关了。

张素芳听着声音,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接着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通向客厅门的旁边。

她把眼睛凑到门与墙壁之间的缝隙中,瞪大并目不转睛朝着客厅里来回巡视了一番。

“没有,除了早上看到的,好象什么也没有。”她又紧张地仔细观察了一会,仍然什么“东西”也没看到,包括墙壁上的影子。

“刚才难道只是自己的幻觉?”

“不!”。她马上又断然否定掉,“它走了?”她不能确定。

但她突然又想起什么,猛地转过头,目光凝聚到那扇黑洞洞的窗户上。

关闭,锁上,几乎是同时进行。

她大口喘着气,接着迅速把窗帘拉上。

她在想她是否要到外面看看。

“也许看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看到是什么东西,也许就不会感觉那么可怕了,不管它是所谓的‘魔婴’,还是所谓的‘鬼魂’。”

“它已经走了,”她安慰自己道,“刚才不是听到它远去和关门的声音了吗。”

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颤抖地把手按在了门的把手上。

“咔嚓”一声,锁开了。

她缓缓地把门打开,但手上的力却始终没有松懈,她在准备着万一看到什么“东西”,就立即把门关上,不管什么“东西”。

她把眼睛朝四处望了望,没有,什么“东西”也没有。

她把眼睛朝着其他房间巡视了一番,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

不过她开始轻轻地把脚伸了出去,谨慎地朝门外跨出了第一步。

接着她又小心地跨出第二步。

她兴奋而又紧张,恐惧并多疑。

她先走进旁边的一个卧室。打开灯,打开柜子,又朝床底下看了看,没有,什么“东西”也没有。

她确定什么“东西”也没有,连忙又退了出去,但房间里的灯却没有关。

“亮着,都亮着。”她又迅速打开客厅里的灯。

接着又打开了厨房里灯。

突然她听到有“丁冬,丁冬”的声音,好象就在隔壁房间。

她迅速地转回客厅,两眼紧紧地盯着厨房旁边的厕所。

她准备随时往旁边的的某一个房间里跑,关门并锁门,一旦发现什么“东西”。

不过她暂时不想这样做,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从旁边随手拿起一把扫帚。

只是一把扫帚,并不能起多大作用,但她也只是想随便找个东西,不管什么东西,却能给她一点依托。

她轻轻地转动洗手间上的把手,然后猛地一用力,“咣”的一声,她把门推到了旁边的墙上。

她模糊地看到洗手间里隔着一张帷幕,声音好象就是从那里面发出来的。

她站在门口,足足犹豫了两分钟。

但她还是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擦”的一声,她把窗帘拉开了,她看到是浴缸里的水龙头没关紧。

她轻轻地嘘了口气。

然后就慢慢地拖着两条几乎要虚脱的腿,疲惫地回到客厅。

突然她看到冰箱上的门是关着的。

“不对,应该是开着的。”她想到她早上打开冰箱,却没有来得及关上。

她警觉地把眼睛盯向通到外面的门,却隐隐感觉到门好象没有关紧,只是挨在门框,却没有像早晨看的那样,是紧紧地贴在门框上。

她看到它们之间留着一条缝。很小,很细微,但她却看到了。

她好象意识到什么,迅速把头转向卧室。

却见一个模糊的影子,隐隐地停在台灯照射不到的地方。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裙,身体上面却什么也看不到,黑糊糊的,好象是背对着这边,又好象是面对着这边,只能看到头发直直地垂在身体的上半截。

第二十三章 脚印

萧雨远远看到那座古宅后,立即翻开手机盖,却发现荧屏上显示的信号灯竟是满满的,根本不可能接收不到外面的信号,这与他凌晨四点钟左右拨打陈俊如手机号码拨不通完全违背的,难道说那时他已经不在那所古宅,而去了一个比这里更荒芜更隐蔽的地方?这种想法让他感到不寒而栗,哆嗦得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可能是天气太冷了,他想。

他走近宅门,却意外地发现房门是锁的。

今天房东外出?他想。

这么巧,他又想。

他在大门边徘徊了一阵,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绕着宅子走一圈,他在脑海里忽然浮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先是惊奇,后又感到兴奋,想到那天晚上他和陈俊如也是在外面无意中碰见“房东”的,他又感到这种想法切实可行。

于是他就一边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地上的雨水,一边小心翼翼地查看周围的动静。

手电筒里照射出的镰刀似的强光在荆棘丛中挥来划去,被灯光扭曲的树木看起来像是十八世纪死人的白骨。矗立在四面八方的花棚以及格子状围篱,看起来愈来愈像被掏空的死人的胸腔,当萧雨从旁边仓惶跑过时,它们似乎具有动物生命力似的突然扭动,这种突来的带电似的感觉袭遍萧雨的全身,让他慢慢产生一种畏怯,对周围环境的畏怯和对周围不可知的畏怯。

可是就在这种畏怯将要阻碍他继续前进时,突然他看见一扇敞开的窗户。

他慢慢走到那扇窗户跟前,待突然看清楚窗台上那堆他刚才用手电筒照射到的他疑惑看到的那堆东西时,竟突然瞪大眼睛,惊恐地倒退几步,狼狈之中竟差点摔倒。

他恍惚看到了一只被斩了半截残缺不全的手臂。

雨伞已斜歪在身体的后面,他也顾不得,任雨水朝着自己的脖子和脑袋胡乱砸下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至于昏吓过去。

他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却又不敢近前,但想到可能是自己“朋友”的,又马上鼓足勇气,让手电筒里的光再一次照射到“那截惨白的手臂”上,而他自己却慢慢地朝着那截手臂靠近。

突然他大笑了一声,立即又沙哑着嗓子叫道:“原来只是一个皮手套”。

可是这让他感觉更加惊竦,他想到这个形状看起来像人手的白手套并不是无缘无故丢在这里的,它仿佛在告诉你这里曾预演过一件离奇的事件。

马上他又通过一个更加具有说服力的事实证明了他这种想法,他看到了从窗户底下一直延伸到远处不远的树林里有一段凌乱的脚印。

脚印模糊,被泥水杂草覆盖,使他无法确定是不是他朋友陈俊如的,但有一点可以证明,这上面错交着两种脚印,一种稍微小点,一种稍微大点。小的仿佛一个女人的脚印,大的仿佛一个男人的脚印。女人的脚印覆盖在男人的脚印上面,看起来仿佛是女的“追赶”男的。

这种联想让他感觉惊奇,却又感觉不无可能。

雨水顺着他的苍白的面颊,颤抖的嘴唇,一直淋湿他的脖子和大腿。

最后他决定先看看这所古宅。

他慢慢顺着这扇窗户爬了进去……

第二十四章 床底下有扇窗户

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外什么也没有,但萧雨却感觉这里很熟悉。

忽然他记起来了,他看到了桌子上有两只蜡烛,虽然已经熄灭,但却如铁证,证明他曾经来过这个房间。

他突然下意识地望向背后的窗户,眼光中满是疑惑和恐惧,刚才他就是从这扇窗户外爬进来的,可是前几天他来到这个房间时,却没有注意到这扇窗户。如果他注意到,他肯定会顺着这扇窗户爬出去……

但他如今只能苦笑,苦笑自己即使现在发现了,也不能弄懂窗户的位置为什么会是这么奇怪。

奇怪它是在床底下,也就是说如果人不是蹲着或趴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现这扇窗户,而即使蹲着或趴着,也必须有很好的视力和洞察力,否则他不可能想到床底下会有一扇窗户。窗户外面地势显然比里面低许多,以至于你在外面看见这扇窗户,正好眼睛可以平视,而不用弯腰。

房子的主人是故意还是无意设计这扇窗户的,萧雨不敢再细想下去,他感觉他的大脑神经已经紧张得不容他再思考下去,否则可能会崩溃。他现在只想看过这座古宅后,就马上离开这里。

马上离开,越快越好。

他从房间里走出,来到院子。手电筒里的光在院子里胡乱扫射了一圈,他想到了他和陈俊如前天晚上住过的那个房间。也就是在这时,他明白了他此次进来的原因。

他一直没有忘掉那几幅画……

是的,他一直没有忘掉,他一直在记着那几幅画。记着,并琢磨着,忽然他全身颤栗了一下,他想到了那个带面具的老大爷,想着他嘶哑着嗓子说的那几句话……

他忽然明白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忘掉,完全是因为他那几句话……

“他在警告,是的,但反过来他也是在暗示,暗示我们!”

“对,他在暗示我们……暗示我们……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萧雨尽管在心里嘱咐自己不要再去想那几幅画,但潜意识他还是慢慢走进了那个房间。

顺着第一幅画,他又从头继续往下看。

慢慢地他看到“古墓遗嘱”那一张,他摇了摇头,突然他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这幅画里面应该还有其他内容。

“其他内容……”想到这里他感觉大脑一阵刺痛,仿佛被电击,又仿佛有一只蝎子在里面使劲叮咬一般,让他欲罢不能。

他弯下腰,手电筒滚落到地上,他双手抱住头,痛苦得几乎要瘫倒在地上……他开始呻吟起来……他的大脑中忽然浮出许多画面……有战争、有沙漠、有坟墓、还有许多财宝……他又看到一乘轿子,像古代时候常见的那种类型的轿子,只是外面装饰很华贵,仿佛一个富贵人家的,又仿佛是宫廷里面的或王侯世家的……

“不,”他大叫一声。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房间里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如今他脑子一片空白,没有了疼痛,也没有了那些画面。

只是刚才感觉到那种如冰山迸裂开似的强烈恐惧却还留在他的心里,如此深刻,如此清晰。

“新娘好象是在一个坟墓里……”他喘着粗气,嘴唇哆嗦着自言自语道。

“不,这不可能……”他又马上否决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颤抖着双手捧起刚才滚落到地上的那只手电筒。慢慢地,他又把手电筒里的光对准了下一幅画。

第二十五章 诅咒

画上是一座大宅院,门上贴着一个斗大的“双喜”,一乘花轿停在门前不远。

令萧雨感到惊奇的是,整幅画面竟看不到一个人。

萧雨不明白,但却隐隐感觉到这其中将要上演一场阴谋。

果然不出所料,当电筒照射到另一幅画上时,他却看到一个女人正一丝不挂赤身裸体横躺在一张床上。周围虽然站着几个样子显得异常委琐的男子,她却熟视无睹。目光呆滞,眼神空洞,仿佛一具死尸。但萧雨却从凌乱的被子和狼藉的床单猜测,之前曾经历过一场不是战争,却比战争更血腥更残酷的“战争”。

萧雨不忍再看下去,把手电筒移到另一幅画前。

画面上却仍然画着一个女人,只是形容憔悴,衣衫褴褛,跪在一座双门紧闭的大宅院门前,被许多路过的人指指点点。

萧雨看到这里,突然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撕裂一般,竟异常的疼痛起来。

而这种疼痛又远不是怜悯和同情所能引发出来的,竟仿佛是一种更强烈的情感突然从他的心底爆发出来,直抵他的灵魂深处。

他似乎有一种站立不稳的感觉,手电筒里的光飘忽不定,仿佛随时可能破碎,无影无踪。他用另一只手撑住墙,毫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

他不敢再盯着那幅画,他把目光和手电筒里的光移到了另一幅画前。

他却看到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孩,正站在一面陡峭的山崖上。

他急忙想要看到结果,匆匆又走到另一幅画前,可是令他感到惊奇的是画面却只有两个字——诅咒。

除此之外,只有黑色的条纹,仿佛黑色的血液在上面流动。

但萧雨却慢慢看到一幅奇异的景象,两个字仿佛突然获得某种奇异的生命,竟慢慢扭曲变形。

紧接着一种压抑得近乎哭泣的声音也正一点点地从里面渗透出来,直至渗透到萧雨的心里。

萧雨惊恐得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它似乎要马上扑向自己,张牙舞爪做着各种危险的动作,他竟显得手足无措。

忽然他双手一松,手电筒“砰”地摔到地上,滚落到房间的一角,他的心猛地一惊。而就在同时,眼前的“怪物”也跟着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他惊疑不定,庆幸自己刚才看到的可能是幻觉时,突然他又听到了那种压抑似乎像婴儿哭泣的声音。

他惊悚异常,耳朵和眼睛同时在房间里寻找着,同时双脚和身体在房间里警惕地小心地缓慢移动着,四肢和感官全部绷得紧紧的,准备一发现这个房间里有某种异常,就迅速地逃脱出去。

但他渐渐地听出这种声音不是隐藏在这个房间里,而是仿佛来源于另一个地方。

他匆忙拾起刚才由于紧张而没有来得及拾起的手电筒,眼睛恐慌地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他才慢慢地把目光转到他刚才看到的那幅画。

他看到“诅咒”两个字没有任何异常,他又把手电筒朝旁边照去,发现刚才那幅竟是最后一幅画。

他在房门口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轻轻地拉开了门。

随着“咿呀”一声,他的心也跟着“砰砰”直跳。

就在门开的一刹那,他听见声音是从另一个房间里传出来的——那天晚上“房东”所呆的房间。

慢慢地他走了过去,像魂灵被招了过去一般,竟不由自主。

第二十六章 一张破碎的脸

他轻轻地用手推开了门,突然,眼前一晃,一团白色的物体从里面窜了出来。

他吓了一跳,踉跄地朝旁边倒退了几步。

一团白色的物体顺着墙根直窜到房顶,他瞪大一双眼睛,看清楚竟是一只猫,一只有着一双红色眼睛的猫,在手电筒和月光的照射下,竟闪闪发光。

那只猫远远地望着他,站在屋顶上,瞪大一双血红色的眼睛,仿佛要把他吞噬了一般,竟一眨不眨。

萧雨感到呼吸急促,眼里竟慢慢流露出惊讶和恐惧。

“只是一只猫。”他安慰自己道。

他不再管那只猫,重新转过身,把手电筒里的光对准黑漆漆的房屋里面。

光圈放大又缩小,缩小又放大,顺着地面和墙角,像蛇一样,一点点慢慢游动。

突然,他闻到一股腥味,一丝丝钻进他的鼻孔,又慢慢地涌入他的胃和肠道里面。

他竟不住想要呕吐。

但由于一天没有进多少食物,慢慢地他又控制住了自己。

顺着那股腥味,他慢慢走进了房间。

渐渐地他看到了房屋里的一切,一张正方形桌子和几条普通木头制作的长凳摆在房屋的正中央,一张很宽大的用竹子和木头制作的床放在房子的左面靠着墙壁的拐角,右面却只有一个木制架子和一个洗脸盆,除此之外,房间里什么也看不见了。

“应该还有东西。”他喃喃自语道。

猛地他把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他感觉好象有东西在后面。

“谁?”他汗毛直竖。

他刚才明明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像虫子一样,顺着他的耳根直爬到他的耳膜,然后又钻到他的心里。

他瞪大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从手电筒射出并照在墙壁上的光圈。

那个光圈像眼睛一样,也死死地盯住了他。

慢慢地他把门朝后面拉开了,他隐隐地感觉到门后面好象藏着一个东西,一个散发腥味的东西,尽管害怕,他还是把门慢慢拉开了。

他看到了……

他看到的同时,全身肌肉也都禁不住颤栗了起来。

他看到了一具死尸,一具挂在墙壁上的死尸。绳子的一头绕在他的脖子上,另一头却挂在墙壁的一个钉子上。他面色惨白,嘴角有一处血已经干涸,头发遮过半边脸,看不到眼睛。

忽然萧雨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死尸没有死,他的眼睛是睁开的,透过凌乱脏兮兮的头发正望着他。

他感到恐惧,恐惧的同时也在安慰自己,“吊死,眼睛自然是睁开的。”

但当他看到死尸的脚时,他就不能确定这个死尸是否是真的死了。

死尸的脚是与地面完全贴近,也就是说死尸好象不是悬挂在半空中,而是站在地面上的。

这让他感觉惊奇,同时,他又感到恐惧和怀疑。

他仿佛闻到死尸在慢慢地呼吸,慢慢地均匀地呼吸,吸进氧气,同时呼出二氧化碳。

想到这里,他慢慢地往后退。

“他死了。”

“他没有死。”

如果真是死尸,他可能不会感觉这么害怕,可是现在不能确定死尸,这就让他感到惊悚异常。

突然,他看到死尸的胸前挂着一张面具。

“房东?”

“房东!”他大叫了一声。

死尸没有动。

“他死了,是的,他死了。”他的嘴角竟慢慢溢出几丝笑容,几丝诡异的笑容。

他在为自己的恐惧辩护,他在努力让自己相信前面这个死尸是死的,而不是活的。

“谁?”他猛地扭过头。

他又隐隐感觉身后有东西。

手电筒里的光拼命在房间里寻找。

“谁,是谁?快出来!”

房间里只有回声,其他什么也找不到。

他渐渐转到房间的拐角,一个架子和一个脸盆放的地方。

他最后听到的声音,就是从这边发出来的。

他双手抱着手电筒,哆嗦地对准脸盆,对准脸盆里的一滩水。

突然,他怪叫了一声,他看到了一张脸,一张破碎的脸。

同时,他用手摸自己的脸,哆嗦地用手细致地摸自己的脸。

他在确定脸盆里的那张脸是不是自己的。

第二十七章 逃二跑

当他确定自己的脸应该是完好无损的时候,他慢慢地把手电筒移近脸盆。他渐渐地看清楚了,那是一个面具,和刚才看见的挂在那具死尸脖子上的面具一模一样,简直是一个版本,一个胚胎里出来的。

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内心中却又不能完全放心。

他犹豫着是否要把这个面具从水里拿出来检查一下。

但当他试过几次把手伸到脸盆中的水面上却又不能鼓起更多的勇气冒更多的危险的时候,他决定不再管这个面具和这个房间里的死尸了,他决定马上离开这个房间,越快越好。

他迅速转过身,迅速来到门口。

就在他准备一只脚跨出门槛的同时,突然他脑子里却又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把这具死尸用手机摄像头照下来,作为一个见证。

“对,就这样做,”他感到一阵兴奋,仿佛自己正在做一件即刺激又有趣的事。拿手电筒的那只手也跟着不住地摇摆和颤抖起来。

他轻轻地转过身,同时把门朝旁边拉开,这样门就成了一个半开半掩的状态。接着他把手电筒里发出的强烈的光束对准死尸的脸,那张发白的满脸烧伤的看不清楚面容的正在腐烂变形的脸。他想把遮盖在死尸眼睛上的那一小撮头发掀开,再用手机拍下,但他想到在掀开的同时很可能出现“意外”或“事故”,就又毅然放弃了这个念头。

借着手电筒里发出的强烈的光,他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了死尸的那张模糊不清的脸。

他把手机上下和左右位置调整了一下,并准备选好焦距,按下快门时,突然他注意到死尸的脖子,他注意到死尸脖子上挂的那个面具不见了,不胫而走了。

这让他感觉到莫名的惊诧和万分的恐惧。

就在他不知道是否应该再转回去看那个脸盆中的面具时,突然他又听到了刚才听到的那种奇怪的声音,像虫子一样,顺着他的耳根直爬到他的耳膜,然后又钻到他的心里。

他拿在半空中的手机不住地左右摇摆,竟随着那种声音的慢慢靠近渐渐剧烈起来。

他再也忍受不住了,他感到自己此时如果再不做出某种行动,内心可能就会炸开,可能就会崩溃。

他想转过身,察看那个声音到底来源于一个什么样的东西;他想立即冲出门,不再管声音和房子里的一切……但他想到如果不能知道那个可怕的声音到底来源于什么地方,那么他就有可能永远为这个声音和“这个看不见的东西”恐惧下去时,他决定并开始紧张和迅速的筹划起来……

最后当他确定那个声音和那个“东西”就在离他背后只有不到两尺远时,突然,他转过身,并同时把手电筒和手机摄像头对准了“那个东西”,按下快门的同时,他迅速转过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蹦带跳跑到了他来时闯进的那个房间。

关门,拨动插销,几乎是同时进行。

这一系列动作都是他在之前紧张筹划的过程中想到的。

但正因为是他想到的,所以才有了“漏洞”,才有了“别人”可趁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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