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绝新汉朝 - xp1024.com
《冠绝新汉朝》


第一章 新汉

汉继业四年,冬。[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夜深人静,彭城陈府的灵堂中,悬白摆桌,桌上摆着贡品、香烛、蜡台和长明灯,台前跪坐一群人,哭声震天。

陈家太公去世,家中操办白事,陈氏男丁哭灵。

与之相对,陈府后院,冷清寂静。

院中有道人影缓缓前行,到了间偏房门前,抬手敲门,少倾,有清朗之声自房中传出:“进来吧。”

这人推开门。

房中燃灯,灯光照在此人脸上,露出一张苍老面庞,这脸上满是忧色,他一进屋子就将门关上,对着屋中一人行礼:“大少爷,查得差不多了。”

屋子里坐着的是名二十出头的青年,面容清秀。

这青年名为陈止,字守一,是陈太公第七子陈迈的长子。

陈氏大部分男丁都在灵堂哭灵,陈止却坐在房中,只因为三天前,他在灵堂服五石散,药效发作,脱了衣服乱跑,惹怒了陈老太公的长子、陈家家主陈迟。

这就好比在领导的追悼会上嗑药,结果毒瘾发作,情难自禁,灵堂蹦迪,陈迟怎么忍得了?没当场用家法废了陈止,就算比较克制的了,但还是令人将陈止软禁起来,要等白事之后再行处理。

陈止父母双亡,他这一房只剩兄妹四人孤苦无依,根本没人说情,都等着看他的笑话。这两天,府外也有异动,说是有几家被陈止欺侮的人家,要来找陈家大爷告状,一时之间,陈家的人都知道这陈止八成是要完了。

只是,陈止本人却不受影响,在反省的这三天里,嘀嘀咕咕、神神叨叨,据府中小道消息透露,陈止把个仆人指挥来、指挥去,让那仆人每天晚上过来汇报工作,引为笑谈,府中上至少爷小姐,下到家丁丫鬟,都说他不知死活。

可不管旁人怎么看,一到晚上,陈止都会一本正经的见见自家仆人,这也是陈止父母死后,仅剩的一名仆人了,名为陈辅。

陈辅还真就在汇报:“被您打的那家人,拿了二老爷家下仆的钱财,才会挑在这时候跳出来指认,您被勒令反省后,他们一家便活动起来,还试图对二少爷和三少爷不利,简直狗胆包天,您看……”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自家少爷,见对方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心里不由嘀咕起来……

“怪了,自药石发作,大少爷性子变化不小,以前听了这些保准立刻发作,如今脸色都不带变的,让人看不出深浅,神色气度有点像老太公。”

三天前,陈止因灵堂失态恼了陈迟,一天之后,他在外欺压佣户的事就暴露了,这令陈辅和陈止的两个弟弟惊恐不已,暗道要完,结果陈止这正主被软禁之后、药效衰退,重新醒来,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光不害怕,还安慰起他们,又说这事有古怪,交给陈辅几个任务,让他去调查,并给了他三个锦囊,吩咐了打开时间。

经过调查,陈辅发现里面果然另有玄机,在拆开一个锦囊后,终于调查清楚,得到了实证,也对自家少爷的本事暗暗惊叹。(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先不说陈辅心里头的变化,就说陈止听了汇报,点头道:“这就对了,那家人是佣耕,租我名下土地,平时逆来顺受,突然这么硬气,没人指使才叫奇怪,兵法云‘大将刚戾者,可激之令怒,则逞志快意,志气挠乱,不顾本谋也’,这是有人要绝我的本,只是布局这人手法稚嫩,犯了几个错误,嗯?辅叔,怎么了?”

陈止还在说着,陈辅却面露激动之色:“少爷,您学了兵法?可俺是老粗,不明真意,这句话,能否助您摆脱眼下困境?”

这幅模样落在陈止眼中,让他心中微动,暗道:“过去的陈止不学无术,前后差异太大,容易让人怀疑,好在陈辅只是家仆,问题不大,但以后得勤去书阁逛逛,这时代的知识被高门大族垄断,可不是坐在家里点点鼠标,就能知道天下事,不经常去书阁看书,以后搞出点事儿,连借口都不好找。”

想是这么想,可陈止口中则解释道:“刚戾者就是刚猛易怒的人,这话是说,对付易怒的将领,可以将他激怒,让他为了解一时之恨不顾其他,自乱阵脚,最后不光恨没解,连性命都搭进去了,也就是让人气得发狂,然后从中得利。”

陈辅却吓了一跳:“有人想要少爷的命?”

“不至于要我的命,但是要夺我的根本,”陈止眯起眼睛,似笑非笑,“辅叔,你说父母去世,我兄妹四人还能吃喝不愁,靠的是什么?”

“这,可是靠着陈府照拂?”陈辅嘴上说,心里却很意外,从前自家少爷都是一言不合,直接骂街的,今天知道有人捣鬼,还能这么平静,太反常了。

“陈府照拂?”陈止失笑起来,“辅叔,算计我的就是陈府中人,哪来的照拂?我兄妹立足的根本是土地,就是那几亩良田。”

“良田?”陈辅闻言,面色古怪。

陈止眉头微皱,些许记忆片段浮现,立刻明白过来:“好嘛,这前身文不成武不就,缺少管教不说,居然还好赌,欠下不少赌债,常拿家里的东西典当,先后将近半的田地抵出,真是个标准的败家子。”

一念至此,他不免尴尬,旋即转移话题:“先不谈这个,还是说那家人的事,他们之所以肯帮着外人对付我,八成是因为我之前伤了他家中青壮劳力,今秋,他们八成交不上粮,因此怀恨在心,又担心交租不上,是以铤而走险,辅叔,这样,你从家里取点钱财送给他们,再告诉他们,秋粮可免。”

陈止很清楚,真正伤了那家人的,是原来的陈止,可这口锅确实也要由他来背。

陈辅倏地瞪大眼睛,满脸不甘:“那户狗才,勾结他人要害少爷,图谋不轨,怎么还要给他们钱?哪有这样的道理,少爷,听老仆一句劝,这种人就该狠狠惩罚,不然肯定变本加厉,夫人当年和善,善待我等,就有不开眼的以为是软弱可欺,不知进退,再说了,家里余财不多……”

“我还没说完呢,”陈止摆摆手,“行军也好,治家也罢,都该赏罚分明,伤人在我,所以要给赔偿,但他背主陷害,失了道义,肯定不能一笔带过,听说五伯那缺人,你给钱的时候,就让这家人的老大过去吧,给五伯添个人手。”

陈辅登时就一个激灵:“五老爷那可是朝廷的矿场,这要是把人给弄过去,一个月下来,稍有不慎,不死也要废。”

“心里清楚就行,凡事不用说透,只需告诉那人矿场收营几何,那家人愿意为财铤而走险,自然不会拒绝,也容不得他们拒绝!”陈止神色平淡,眼底却有寒芒,“对了,送钱财时雇两个小工,搞出些动静,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陈辅被陈止看得心中发毛,点头应下。

陈止也不多言,转而道:“今夜,我还要反省,辅叔你先回去吧。”

陈辅情绪又低落起来:“请少爷多保重,二少爷正在府中奔走,想法子救您。”

陈止笑了笑:“福祸相依,转告二弟他们,不要节外生枝,我很快就能出去。”

陈辅还待再说,一见陈止表情,不知怎的,又想起老太公生前风采,不由点头:“少爷放心,我当转告。”言落,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屋。

两扇门缓缓关起,陈辅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陈止悠然提笔的一幕,心下念头起伏。

“总听人说什么名士风采,我看我家少爷就有几分了,难道是遭逢大变,终于开窍了?那可真是老爷夫人显灵了……”

咚!

门已关紧,陈止不为所动,在纸上写下“昭烈”两字,然后微微一顿,又刷刷几笔,添了几个名字,最后搁笔叹息。

“一回首就是近百年,这第二次穿越,也不知是福是祸。”

陈止非陈止。

刚才,那陈辅几次感慨,根本原因,就是因为这个陈止,已被另外一个灵魂取而代之――

三天前,五石散发作,热病侵体,那个陈止就一命呜呼,活下来的是另外一个人,一个经历离奇的人。

“昭烈帝,刘备,玄德兄,主公,当年被你诚心打动,又知历史大势,三分天下,你有其一,我才会辅佐你,但也没想到,最后真能改变历史!三国没有归晋,而是炎汉再起,汉室再兴,一直传承至今,这么一来,我总算没有白死!”

这位陈止,本是现代人,之前穿越到三国时代,作为一名谋士,加入了大汉皇叔刘备刘玄德麾下。

在知晓历史大势和神秘物件的帮助下,他改变了历史上的三国局面,让刘备占领了江南和荆襄,还成功使得北方袁绍、曹操并立,令三国格局大变,成了刘备一统南方、北方则两强并立的格局。

如此一来,刘备就有了和历史中截然不同的战争潜力。

为巩固优势,奠定统一基础,陈止趁北方两强对峙于官渡的机会,建议刘备进军巴蜀,并自请随军,但这一去却发生了意外。

“事不机密,落得杀身之劫,我死的不是时候啊,但刘备大势已成,加上诸葛等人辅佐,历经几代君王经营,最终以南伐北,一统天下,让历史面目全非,眼下依旧还是汉朝,年号继业,但这个汉朝和刘邦、刘秀关系不大,高祖刘邦建立的是西汉,世祖刘秀建立的是东汉,昭烈帝刘备建立的就是新汉、季汉了。”

这个世界,因为陈止前世的干预,三国不是魏蜀吴,而是汉、魏、赵,其中刘备的新汉独霸南方、巴蜀和关中,而曹魏与袁赵则在北方对峙,后期更有司马家崛起,纷争不断。

当然,这“新汉”是陈止的看法,当世之人还是称“汉”。

“照这具身体的记忆,刘备为烈祖,他那儿子刘禅,庙号仁宗,因中了曹魏的离间计,以至统一进程停滞、国力衰退,后来刘禅之儿刘谌继位,休养生息、广积粮草,等第四代皇帝刘敏登基,国力鼎盛,才一举荡平宇内。”

历史有了变化,三国之后,不是司马家的晋朝,而是刘氏重兴汉室,传承至今,国祚近百年,但三十年前才真正一统天下。

不过,这些都是历史的自然演变,因为陈止前世在入蜀时,就已经死了。

“人死如灯灭,如果不是事先得了那支签,我也不会有这次重生的机会,哪能有机会感怀古今?就是不知道,这次重生,还能不能再呼唤出签筒……”

想到这,陈止脑子里闪过诸多记忆片段,都是属于这具身体原来主人的。

陈止,彭城陈氏子弟。

陈家,是徐州地界一大豪族,昭烈帝再兴汉室后,先祖陈登曾官至广陵太守、伏波将军,奠定陈氏基础,接着以徐州为根,开枝散叶,彭城陈氏是其中一支。

“我现在的身份是陈家老七的长子,父母早亡,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这人不学无术,好好的一个家,快被他败完了,如今家中田地被族中大佬惦记,好景不长了。”

品味着记忆碎片,陈止缓缓摇头。

“我以后就是陈止,要立足当世,那这事还要挡一挡,不然田地没了,就没立锥之地了,但过去都是谋一城、谋一州,突然变成谋一家、谋一田,真有些不习惯,时间紧迫,无法从容布局,不过话说回来,你争我夺几块地,有什么意思?算了,正好试试呼唤签筒,运气好的话,可以省去很多精力、养精蓄锐……”

想到这里,他默念一词――

“签筒!”

顿时,心底浮现一件奇物。

那是个巴掌大的竹筒,筒里放着几根竹签,样式古朴,每根的表面都雕刻一二篆字,为儒、道、墨、兵、法、阴阳、纵横、方技、农、杂等。

在竹筒口的正面,镶嵌一块圆盘,似是玉石所铸,分成五个格子,写着金木水火土五字,其中三个格子空着,余下两个充斥金色液体。

此物一出,陈止心中大定。

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号的人,没几个易于之辈,要么背景深厚,要么异于常人,最起码也是某项才能远超同济,陈止前世时能在刘备阵营中脱颖而出,与卧龙、凤雏并列,单凭穿越前的眼界、学识,以及对历史的了解,那是远远不够的,要和名留青史的人竞争,真正的倚仗,就是这心中之物――

百家签筒。

这也是他死后近百年还能再生的原因所在。

第二章 心有百家

“不是这百家签筒,上辈子不要说叱咤风云,恐怕刚穿越的那几天,我就死于非命了,不是被乱兵砍杀,就是被饿死、冻死,想我一介图书管理员,身无一技之长,手无缚鸡之力,在乱世之中那是任人宰割啊。夜夜小说网mht.la

陈止微微感慨,但很快驱散了愁意,默默探查那心中的竹筒。

“隔着将近百年,居然还存有两格名望,五个刻度格有两格是满的,可以抽一支下等签,以陈家的格局,大概是够用了,只是名望金液有些浑浊,说明不是好名声,我明白了,这不是遗留的名望,大概是前身折腾二十年的累积,但不管好名、恶名,能抽签的都是有用的……”想着想着,他的手指在桌上敲击起来。

这是他前世养成的习惯,本是为了不被刘备看轻,故作高深之举,后来次数多了,居然养成了习惯,前世时,刘备等人一见他这个模样,就会安静下来,静待结果。

不过,陈止这次不是为别人筹谋,而是为自己谋划。

“签筒的五行刻度,为五个格子,只要我的名声不断传扬,有人称赞或批判,就会生出名望金液,金液充满五行刻度格,就能抽签,抽出来的签,各有妙用,或为儒家致用之术,或为道家奇妙心境,抑或墨家机关蓝图,也有兵家练兵调用之法,包罗万象,是我前世的立身之基,但每次抽出的签是什么,属于哪家,都是随机的,而且……”

他的注意力集中于充斥金液的两个刻度格上。

“以现在的新身份,想积攒名望可不容易了,除非横下心一门心思积攒恶名,但那就得不偿失了,因而这名望暂时没有稳定来源,两格金液的使用要计较一番,什么时候抽?怎么抽?抽下下签、还是下等签?都要计划好。”

一念至此,陈止长舒一口气,露出笑容。

“家族争斗也挺有趣的,按此身记忆,如今除了北方和蜀地略有纷争,勉强算是太平之世,不用再伴君如虎,上辈子兢兢业业,结果死于非命,既然有了重来机会,可不能再那么劳碌了,省得再次殒命,不如寄情山水,做个陶渊明,也不知历史改变后,这位隐士还有没有机会登上舞台,但无论《桃花源记》还否再现,此世于我而言,便是世外桃源。”

这般想着,他的思路越发清晰。

“先积累些名望,好有底气和退路,等此间事了就顺势脱身,赚些钱,讨点田,做个富家翁、逍遥客,至于陈府争斗,与我何干?”

得了原身的记忆,陈止却没有原来的情感牵扯,没有多少牵挂,只想逍遥此生,不复重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咚咚咚。

就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七哥,没睡吧,我看你房间灯还亮着。”听着门外声音,相应记忆在陈止心中浮起,让他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陈罗,陈五爷陈迅的次子,平日也好赌,和陈止关系不错,不同的是他父母尚在,不是陈止这种无根浮萍能比的,因此活的颇为潇洒,不过葬礼之时收敛许多,三日以来从未与陈止接触。

“我进来了啊。”陈罗见门栓未定,就“吱呀”一声推开门,露出臃肥的身子。

他先在门外张望,接着小心翼翼的进来,反手就把门关上,然后长舒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已是一头汗。

“你这不好好的坐着么,怎么叫你也不应啊。”转头见了陈止,陈罗忍不住抱怨起来,但很快表情一变,一脸佩服的模样,“说起来,在灵堂上服散的感觉怎样?虽说你受罚了,可咱们几个听了这壮举,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啊,太勇猛了!”

好家伙,在追悼会上嗑药,听着确实刺激,可绝对不是什么美名!

“那两格名望金液,该不是因为这个事累积的吧?”陈止心下嘀咕,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说道:“几天没见到你这胖子的人影,是害怕不敢过来了吧。”

“哪能啊!”陈罗拍了拍胸脯,“我陈老八什么人?整个彭城县谁不知道?那从来都是义字当先!”接着话锋一转,气势随之衰弱下来,“这不是脱不开身吗?祖父一去,这祖宅也不好常来了,事情太多啊,再说了,我也得帮你盯着点啊……”

他从桌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才继续道:“你是不知道啊,这两天陈韵那小子狗仗人势,就知道出风头,今天还在亲友面前作诗一首,那个装的哟,我都看不下去了!据我估计,这诗肯定是他那家丁所作,就是那个曾得祖父赏识、传闻和漕帮有关联的风流家丁,嘿,你说陈韵作诗就作诗,就这还不满足!”

说着说着,他将杯子“啪”的一声砸在桌上,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欺世盗名也就罢了,还有事没事的提起你,故意败坏你,说你不学无术,还说要教导教导你做人的道理,你说他算什么东西,还想着教育七哥你?他自己那些乌七八糟的事都还没理清呢,对了,我听说,前几日这小子还逼着一个丫鬟,你懂的……”

“陈韵风头正盛,得二伯赏识,在陈家有崛起之势,但比起彭城其他几个大族的后起之秀,声望略显不足,家里有意给他造势,就得找人做衬托,造势也有循序渐进的做法,这第一步,不拿我做反例,又该拿谁?”陈止看着陈罗,似笑非笑,“我这前车之鉴,你可不能步后尘啊,以后我这里,你少来为妙。”

“七哥,见外了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罗把身子前倾几分,小声道,“我这也是忙着替你打探着,这不,刚收到消息,就过来通风报信了。”

陈止见对方未曾起疑,说明自己模仿前任陈止的风格还算合格,就转而问道:“什么消息?”实际上,他已大致猜出来了。

陈罗又将声音压低几分:“二伯就要来找你了,你千万得有点准备,那位图谋着什么,我爹也给我说了,你可得守住那几亩田,否则今后就难了,这……”

话说到这,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陈罗面色微变,赶紧起身:“我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七哥,下次给你带壶好酒,先走了,先走了。”话落匆匆离去,面色尴尬。

“陈罗胆小,但也有图谋,是真心过来报信,还是挑动我去和陈韵斗,当下还不好判断,”看着重新关上的门,陈止神色没有半点变化,“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从他透露的消息来看,陈止这一房的考验就要来临了,家族宅斗?果然是酒足饭饱生是非,换成乱世,世家大族都忙着各方下注,就算内斗,也不是这个样子。”

摇了摇头,他恢复如常,端坐桌前,等待今夜的第三位访客。

咚咚咚。

很快,敲门声又起。

“大兄,睡了么?”

这声音又引得陈止记忆浮现,辨认出是陈止的同母胞弟陈停。

陈止这一房有兄妹四人,长子陈止,次子陈停,都是正妻所生,还有一弟一妹,皆是庶出,庶出两人的生母刘氏尚在――陈辅是这一房唯一的仆人,但主子却有不少,这么多人要吃饭,加上一个败家长子,想不过苦日子都难。

回忆着,陈止暗自感慨,哪怕已然落魄,可人际关系还是错综复杂,定了定心,他冲门外道:“进来吧。”

“二伯要见你,让我叫你过去,”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与陈止有几分相像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约莫十七八岁,一边走一边说,“兄长千万要小心,二伯觊觎咱家那几亩地很久,今日八成是要发难了,过去还有大伯护着,这次连大伯都得罪了,唉……”

这人正是陈止的二弟陈停,他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额,陈……二弟,二伯要在灵堂守灯,要招待过来吊唁的亲友,还顾得上我这边?”陈止一边问,一边在记忆中寻找那位二伯的信息――

陈太公的二儿子,陈边,在陈家很不安分,留下的恶迹比陈止多得多,却没有人敢管他,从其人的行事来看,真有些肆无忌惮的味道了。

“陈罗没说错,这才多久,就有行动了,连灵堂都挡不住他,可以说是急不可耐了。”

照规矩,人死之后,要镇尸沐浴,穿寿衣,移灵床,停柩报丧,讣告一出,亲友过来吊唁,直系亲属嚎哭迎接,一来一往,礼数繁多,都落在陈太公儿子一辈身上,陈边作为太公次子,很难抽出时间理会他事,却真就挤出时间,要见陈止。

“是二伯稍感不适,休息了一会,正好陈韵提起你,让二伯抓住机会发作。”陈停虽觉自家哥哥与往常有些不同,但只当是乍逢大变,心情不畅所致。

“‘正好’这个词用得好,”陈止点点头,顺势问道:“是二伯让你来喊我的?”

“不是二伯,是陈韵,看我在旁边,就让我过来喊兄长,”陈停露出一丝怒意,“二伯根本不像身体有恙,分明是要借题发挥,但二房势大,不是咱们能对付的,要不,我去求求大伯?”

“大伯照顾我们,是看在爹的面子上,当初爹和他最亲,现在我犯了大错,二伯要借此事敲打,大伯也无话可说,那么多旁系、分家看着呢,大伯如果偏帮,别人要说他这个家主处事不公,不说威信受损,怕是风评都会下降,新任中正官就要来体察了,这是涉及到九品乡品的事,大伯怎么会搀和?”陈止无奈摇头,说到底根源还在前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谁让前身不争气呢,陈边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陈停一听这话,立刻一脸“幽怨”的看了过来。

陈止头皮发麻,摆摆手道:“既然躲不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先回去,我整理一下装束,就去见二伯。”

“大兄……”陈停更不放心了,他很清楚兄长干过的那些糊涂事,只怕这一去,自家这一房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过去混蛋事不少,但也知道那几亩地是家中支柱,没了地,就什么都没了,放心,大不了我就咬死不松口。”

“大兄,可要说到做到啊。”陈停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

见这模样,陈止眼皮子跳了一下。

“这前身到底有多不靠谱啊,把自家兄弟给吓成了这样,说的话根本没人信。”

正想着,却听陈停话锋一转:“不过,二伯这人横行无忌,如果他用狠辣手段威胁兄长,你……你就让出几亩吧,总不能让兄长受难,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陈止一愣,跟着轻笑道:“我心里有数,你走吧。”

待得陈停一步三回头的离开,陈止沉默片刻,摇头失笑。

“承担了这个身子,总不能让你们无立锥之地,逍遥且放一边,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吧。”

想到这里,他在心中默念两字。

“签筒。”

第三章 一支道家签

“不是一点底牌都没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默想签筒,陈止沉吟起来,脑海里浮现百家签筒的具体用法,这些信息,前世他用了几年时间才总结出来。

筒身上有五行刻度格,每一格代表一百名望,要传扬名声,为人称道,形成名望,才能补充刻度,一格满了,就可以抽签。

消耗一个格子,就是用掉一百名望,能抽一支下下签,但用过之后,一般有副作用,这副作用会以各种形式表现出来,多数涉及钱财。

想要避免副作用,可以一次消耗两个格子的名望金液,那就是耗费二百名望,抽一支下等签,这比下下签高一个等级,副作用出现的几率较小,很多时候几乎没有副作用了,即便有,多数也能事先推算,加以防范。

以此类推,一次消耗三个格子,三百名望,得到的是中等签,这种签没有副作用,最让陈止放心,可要累积三百名望,可不是个轻松的活。

“前世,我第一次集齐三个格子的名望金液,是促成吕布辕门射戟那次,差不多是名声传遍了整个徐州,才能集齐。”

这个时代的徐州,是省级行政区,下辖几个郡县。

“集齐一个格子,要街巷闻名,集齐两个格子,就要郡县扬名,三个格子则是一州闻名……”

至于集齐四个格子,四百名望,可以抽取一支上等签,不光没有副作用,还有一定几率得到意外收获,有的时候,还能一签多得。

“可惜,要集齐四个格子,不说天下闻名,至少也得名传一方。”陈止露出追忆之色,前世他做到这一步,也是很不容易的。

最后,就是消耗五个格子、五百名望,抽一支上上签,陈止上辈子也没抽过几次,但每成功抽取一支,都可时来运转、化险为夷,连历史大势的改变也和上上签有关,他能在死后得以重生,靠的也是上上签。

“名望难得,如今能满两格,怕是和这具身体在大族,又常做些荒唐事、满城皆知有关,就算这样,二十一年也不过就是二百名望。”

想着想着,陈止把目前掌握的记忆整理了一下。

“我这具肉身,是个地方豪族的普通子弟,对边疆局势所知有限,可对周围一亩三分地的事,知道的不少。”

“陈家位于徐州地界,有诸多分支,陈止所在的彭城分支勉强算个名族、望族,也就是士族宗族,但根基不稳,已有了没落、衰落的迹象,介于寒门和高门之间,在九品体系中处于中下层次,高不成低不就,没多少政治权利,也没太多产业,主要财富在土地上,所以族内对土地的追求近乎病态,连自家族人都算计。”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敲,暗自摇头。

“由点及面,从这个家族来看,新汉的土地兼并已较为严重了,可惜前任陈止所知有限,接触不到更多消息,也不知道朝政和边疆的真实情况,不好进一步判断,但要寄情山水,天下大势就不能不知,否则就会变成坐井观天,说不准哪天采菊东篱下,进门被兵抓,嗯,得早点着手布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陈止很清楚,自古隐士,多数消息灵通,除却真心隐居的,剩下多为待价而沽,或者时刻准备逃跑,可以说是人隐心不隐,稍有风吹草动,跑的最快的就是他们。

“不过,当务之急是解决族田问题,按族规,族田是三世共财,以宗族之地赈赡穷乏、务施九族,可眼下门阀渐生,田庄盛行,宗族土地都有了主,这具身体的老爹算有点本事,谋了几亩肥田,可惜人一死,留下一群幼小,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引来了饿狼,经过几次巧取豪夺,如今只剩河边几亩,那位二伯这都不愿放过,想一口气全夺了,是一点亲情都不讲了。”

梳理了记忆,了解了前因后果,陈止知道已退无可退。

“陈止这一房本就穷困,加上他好赌成性,欠了不少赌账,若把田地丢了,就真是破家了,现在没有三军将领供我驱策,而且情势不明,那二伯发难在即,就先从百家签筒着手,看能不能抽到合适的签,这是最省事的选择,按照前世的经验,副作用一般都是影响财运,钱财身外之物,最不用吝惜,如果不能,再谋其他。”

一念至此,他思考的重心顺势偏移。

“名望金液存有两格,可以一口气抽个下等签,但局势不明,不能都消耗了,得留一格垫底,防止再生事端,不如抽个下下签,至于那副作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想到这,他在心中默念“抽签”两字,就见百家签筒微微一晃,五行刻度上两个充斥金色液体的格子一颤,其中一个瞬间清空,跟着一根竹签从筒中弹出,化虚为实,出现在陈止手中。

低头看了眼竹签,陈止眼皮子一跳。

只见签上写着一个“道”字,字的下面,则标注了“下下签”三字。

“是道家的签。这道家之签多是精神境界之类的,倾向于务虚,用来装高深莫测效果不错,逼格甚高,我上辈子劝降张辽时用过,但等会见陈家老二,要切切实实的谈土地问题,是利益之争,装高人怕是效果有限啊。”

把玩竹签,陈止迟疑片刻,又笑了起来。

“先解签,看是什么效用再说,前世协助刘备争霸天下,兵家、墨家等几类签最有用,现在是承平之时,不用天天打仗,或许道家的东西另有妙用。”

想着想着,他对竹签低语两字:“开签。”

竹签一震,崩散开来,变成一颗药丸,指甲大小,圆滚滚的,又有一行文字传入陈止脑海。

“以道观物,可以见真。以道观物丸,食用后拥有以道观物的能力,能透过表面看到本质,从话语中窥见内心,万物在你眼中已无隐秘,持续时间半个时辰。”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陈止大为意外,继而露出喜色。

“以道观物丸,上辈子用过两次,堪比读心术,是好东西,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虽不知副作用是什么,不过我心里是有底了。”

准备妥当,陈止不再耽搁了,先把手边写了字的纸销毁,这纸上的内容,在如今可谓大不敬,是不能留的,做完这些,他接着就理了衣衫,吹了灯,推门出屋。

陈家在彭城有些根基,陈太公也曾为官,陈止父亲这一辈的兄弟里,老大陈迟和老幺陈远都有公职,一个为官,一个为吏,比起从前的家势是差得远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府宅院作为祖业,占地着实不小,分为东中西三块,从前宅到后宅,有几条长廊。

陈止穿庭院、过开间,走在长廊上,沿途有家丁、丫鬟,见了他只微微施礼,跟着急急离去,像在躲避瘟疫。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灵堂的事八成传开了,陈家二老爷要整治我的消息,估计也已人尽皆知了,可不就要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想着想着,他按记忆来到走廊尽头,入了后宅。

“来了,来了……”前路尽头,有几名陈家子弟,他们一见陈止,就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这人缘真不是一般的差。”

被人指指点点,但陈止面色如常,来到二老爷陈边落脚的房间前才停步,然后抬手就要敲门,却被一名陈家子弟拦住。

就听这人笑道:“陈止,小心点,二伯在和三老许志公交谈,许公是乡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次来是给咱们陈家面子,等会二伯斥你也好、责你也罢,都不可失了礼数,不然后果如何,不用我多说了吧。”

“三老在里面?”陈止有些意外。

三老,不是指的三个老人,而是一个职位,算是个乡官。

这个“乡”,是一个地方的基层组织,设置了如有秩、游徼、三老等官职,按规,三老掌管教化,须五十以上、德高望重之人才能出任,还有个潜在的规矩,就是要有足够的人脉,人脉深厚才能率众,所以在地方上颇有权威。

对陈止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三老一句话,不仅影响他在家中的地位,还影响到他在周围城镇的风评和名声,进而影响九品评价,事关前途。

陈止不得不重视起来:“要使用签筒,就要汇聚名望名声,最好是好名声,这个三老不能轻易得罪。”接着他又看向说话那人。

这人已经蓄须,面相稳重。

陈止认得此人,名为陈韵,和他一辈,是陈家三爷的儿子,但陈三前些年过世,陈韵立刻拜了陈家二爷陈边为师,说要学书法,如今被陈二爷当成心腹。

“这陈韵出言提醒,不是念着兄弟之情,而是在敲打我,让我老实点,让陈二夺田时更顺利,少些波折,是个合格的狗腿子,上辈子没少见这种人,让人不喜,只是三老许志和陈老二一起,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难道两人有什么图谋?得了,我也不用猜了。”

一念至此,陈止也不啰嗦,把攥在手里的以道观物丸吞了,干巴巴咽了下去。

“干什么呢?”陈韵皱起眉来,很是不快,眼里充满了厌恶之色。

紧接着,就有一句话传入陈止心中,声音和陈韵的一样,但对方明显没有动嘴开腔——

“等二伯拿了他最后一点田,看这个废物怎么嚣张,这次我上下联络,又怂恿那家佣户,出了大力,等事情办好,二伯答应过我,会在小中正面前为我美言,我的乡品或许能升到第八品,为陈家这一辈中品阶最高,和其他几个大族的佼佼者并列!”

早有经历的陈止知道,这是药丸起作用了,通过细节“推算”出了陈韵的想法,也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第八品?果然是九品官人法。”

九品之法,是将天下士族子弟,按着诸多标准,划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这九种乡品,代表着一个人的名望、地位和等阶,决定社会和政|治地位,即使为官,也会以此为根据授予品阶、官职。

“历史终究还有惯性,没有晋朝,却还有这个制度。话说回来,这陈韵心胸狭窄,我又没得罪过他,犯得着起这种恶念么?上下联络,使坏陷害,拿我做垫脚石?”摇摇头,陈止对陈韵的感官直线下降,又见他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更生不快。

想了想,陈止笑道:“你又不是二伯亲儿子、亲孙子,虽然也姓陈,但说到底,不过是走狗之徒,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人在屋檐下,不要想太多,至于品阶评定,你有什么品状逸闻,流传乡间么?就靠这两天露个脸,就想提升品阶?我劝你,就老老实实的做鹰犬走狗,这也是个很有前景的职业。”

“你说什么?!”想法被人叫破,陈韵先是一惊,旋即恼怒起来,怒意勃发,“说我没有品状逸闻?难不成你有什么好名声?你陈蠢之名,有几个不知道的?敢讽刺我!这个年龄了,连个乡品都没有,族里都不愿把你的名字递上去,防止坏了中正官的心情!”他如今在陈家也有些威望,这一发怒,周围陈氏子弟无不色变。

我这身体连个品阶都混不上?这也太惨了吧!

心里想着,可陈止面色如常,不光不惧,反倒满脸正色的教训起来:“知不知道三老在里面?你大呼小叫的,让许公听见了,以为咱陈家没规矩,你能担负起这个名声?名声一坏,行状底下,还想升品?老老实实做下下品吧。”

“你!”陈韵满眼怒火,脸上的凛然之色终究无法维持,怒吼一声:“何等猖狂!”

第四章 洞察人心若等闲

在陈止与陈韵针锋相对之时,屋里却有两人相对而坐,轻笑交谈。(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一人穿白,一人衣着古朴。

穿白者长须垂胸,古朴者须发皆白。

这长须垂胸之人就是陈二爷陈边,那古朴老者就是乡中三老许志。

许志正道:“在彭城有品之人中,陈府诸公都是佼佼者,前些年陈敏作乱,也是诸位心有大义,将那细作交予官府,可谓徐州栋梁,所以这次的事,在庭你要多举荐两个杰出子弟,也好解了这燃眉之急。”

“在庭”是陈边的字,陈边,陈在庭。

陈边轻饮手中茶,笑道:“许公,该帮的地方,我陈家肯定帮忙,只是不知这次有几家参与?”

许志闻言已知其意,就道:“除了贵府,王家、刘家、彭家都有人参与,但名额有限,还需筛选一番,才能定夺最终人选,这也方便几家小一辈中决出个高低。”

“其他几家都参加了,我陈家如果不去,难免让人说闲话,”陈边点了点头,接着话锋一转,“听说王家、刘家的小辈中,已有人得了第八品的评价,若是真的,我陈府后辈怎么与之相比?过去也是给人陪衬,许公,你我两家交情不浅,我也不绕圈子,后辈给人陪衬,于名声不利,是要成他人的垫脚石的。”

“怎么会?”许志眉头微皱,“听闻贵府也有几名后起之秀,只不过名声还未彰显,今日不就有陈韵一刻成诗,将来也是佳话……”

“陈韵是有些本事,不过……”陈边正要再说,但门外响起了嘈杂声,他听到了陈韵满含怒意的一声“何等猖狂”,心里有了猜测,就将脸一绷,给许志告了声罪,向门外喝问:“谁在喧哗?成何体统!”

门外的陈韵立刻抓住机会,扬声道:“禀二伯,是七弟来了,他狂妄失状,冲撞了长者,我这个做四哥的也有责任,还请二叔不要责怪他。”

“啧,”陈止眉头一皱,看向陈韵的目光越发厌恶,“搬弄是非,耍小聪明,就这点本事?”

“陈止?”陈边一听这个名字,声音顿时冷了下来,“他还敢胡闹,给我滚进来!”

陈韵闻言,无声冷笑,虽未开口,但陈止却能听见对方心声――

“嚣张也只是一时,进了此门,再出来,你就是条死狗了,随我拿捏!”

这陈韵的格局太小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陈止暗中感慨,给陈韵等人一个笑容,在众人的错愕中从容昂首,迈步走入房中,见了屋里的两人,立刻站直身子,两臂合拢、右手微曲,左手附其上,鞠躬道:“小子陈止,见过二伯、许公。”

“你就是陈止?倒是一表人才。”许志扫了陈止一眼,微微点头,似在赞许。

平心而论,陈止倒也仪表堂堂,安静不言的时候,也给人以温润君子之感,加上他被人呵斥,不卑不亢,从容而入,给人的感觉当然不一般了。

可惜,许志也听说了陈止的那些荒唐事,说了这一句,就闭口不言了。

“不要被此子的外表迷惑!”陈边满脸怒气,冷声问起来,“陈止,让你过来,知道所为何事么?”

当然知道!

陈止眼底闪过一点寒芒,但在直起身的时候就已收敛,目光掠过面前两人,腹中药丸就起了作用,知道了这两人当下最关心的事是什么。

“陈边果然想着谋夺那几亩肥田,不过,许志却不是为虎作伥的,而是要和陈家商量,想选取三四名陈家子弟参加一次筛选,胜出的人,可以到贵静书院中做个奉书人,迎接将要来访的贵人,那贵人好像和诸葛武侯家有点关联,但他也无法肯定。”

倏地,陈止心中泛起了相应记忆。

贵静书院,位于彭城西南,占地不小,据闻是春秋时传下来的,经历几次兵乱,反复重建,表面是地方兴建的为学之地,实际上却为法家传承。

朝廷重儒,但外儒内法,法家之学不绝,加上现在历史转弯,世家势大,中央权柄衰退,私学藩篱松动,百家复萌,不少书院都有法家之说流传于世。

“许志的事对我来说其实是一次机会!”

眼珠子一转,陈止心生一计。

“愣着做什么?”陈边的质问再次响起,“问你话呢!”

“这么急着要几亩田地?眼界也太小了!”

陈止暗自摇头,对陈边恶感更盛,口中则道:“听闻贵静书院缺几个奉书人,二伯与许公在这等着小侄,估计就是为了这事吧?小侄不才,不愿让二伯失望,愿承此大任。”

陈边点头道:“既然知道错了,那……等等,你说什么?”他本要按剧本教训一番,但突然反应过来,和许志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之意。

贵静书院的事虽不隐秘,但事起突然,知道的人不多。

“陈止是怎么知道的?他有这个人脉?”陈边惊疑不定起来。

想提前知道消息,无疑需要些人脉,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贵静书院中有熟人,但看陈止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有这个本事的,这人的人缘不是一般的差。

想归想,陈边当然不会让陈止称心如意,更不会将这次机会给他。

“我不知道你从哪听来的消息,但别想糊弄我,叫你来,是因你最近的斑斑劣迹,过去家族庇护你,你却不思悔改,变本加厉,身为长辈,我不得不给你点惩戒,以警醒族人,省得被人说我陈家没有规矩。”一番疾声厉色的话,将陈边的怒意表达的淋漓尽致。

许志没有插话,搀和到大家族的内斗,对三老可没有好处。

可惜,陈边却不愿他置身事外:“正好许公也在,就由他做个见证,好让人知道我陈家也是赏罚分明的。”

“这是要让三老给他背书,谋夺族田还真要有点技巧,这个陈边的宅斗经验看起来很丰富啊,估计是大伯陈迟一直护着我家,所以陈边想多弄几个保险,让陈迟事后也无话可说。”

陈止一眼看穿了对方想法,前世给人当过谋士,见过的套路太多了。想到这,他倒是放松起来,就问:“二伯打算怎么个惩罚法?可是打算依照族规?我因祖父过世,心中悲伤,这才借物麻痹,以至失态,确实是该责罚的。”

他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不仅让陈边错愕,还让不满陈边牵扯自己的许志略生兴趣。

“悲伤?”陈边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倒是伶牙俐齿,你在外面闹出的那些个事,哪点显得悲伤?给陈家招的麻烦还不够多么?”

“嗯,那些事虽有隐情,但确实是我做的,那责无旁贷,我都认了,多余的话也不说了,二伯打算如何处置?”

这话将陈边后边的话都给堵住了。

不对啊,这就认了?这小子这么配合?

心中嘀咕,陈边却也不会客气,点头道:“既然你认了,那……”

但陈止不等陈边说完,又道:“责罚我是认了,只是,我在门口听陈韵堂哥说,二伯想谋夺我家田产,这就不对了,二伯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估计是陈韵在背后编排你……”

“你!”被直接说破了心思,陈边心中一跳,但好歹城府不浅,只是吐出一个字,就沉下脸来,冷冷的看着陈止,他当然知道,陈韵不会把这事摆到台面上。

陈止则不着痕迹的瞥了许志一眼。

实际上,在说话的同时,他就通过“以道观物”注意着许志的念头变化,挖掘出不少有用信息,其中就包括了这位三老所敬仰的人物。

韩非子。

“这位三老看上去垂垂老矣,敬仰的却是法家旗帜人物,真有个性。”一念至此,陈止心中已有定计。

任何时代,任何时候,投其所好都是上佳选择,孙道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就听他继续道:“二伯要罚,这是对的,韩非子都说‘刑罚不必,则禁令不行’,可见刑罚不能少,要坚决执行,但小侄觉得,在外面有过错,却要夺田产,这就不是惩罚了,韩非子他老人家也说‘夫刑当无多,不当无少’,可见这刑罚不怕多,但要准确,不能偏了目的,否则就没有警示作用,失去了惩罚的本意,我犯了错,就该针对错误做出刑罚,以儆效尤,不能乱罚,省得坏了族中规矩,。”

陈止一提“韩非子”三个字,许志就来了点精神,听到那句“刑罚不必”,已经下意识的点头了,又听“刑当无多”之说,则连连点头。

“你这是强词夺理!既然认罪,那……”听陈止引经据典,陈边莫名不安,急切打断。

只是,这“强词夺理”一出,许志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陈止注意到了许志的表情变化,立刻郑重道:“二伯,对我有看法这很正常,毕竟小侄确实做了些糊涂事,可那两句话,是韩非子他老人家说的,‘强词夺理’的说法有些不太妥,您可以斥责我,但对先贤还是该存些敬意的。”

陈边很是错愕,他和这个侄子接触不多,但听过不少传闻,知道这小子连至圣先师都非议过,今天却对法家先贤一脸憧憬,这唱得是哪一出?

但不等他明白过来,许志突道:“老夫看陈止说话条理分明,对先贤之说颇有了解,又心存敬畏,总归是好的,老夫居三老之职,本就有着引导风化的职责,既然他有心自荐,不妨让老夫来问几个问题,若能应答得体,也不是不能考虑。”

“考虑什么?书院之事?许公,你这……”陈边越发错愕,他今天是要借势三老,压下族中异议,可眼前这剧本有点不对啊!

陈止冷眼旁观,暗暗冷笑:“许志的偶像都被你攻击了,本身还有公职权力,表现一点不满再正常不过了,而这一点不满正是我需要的!”

第五章 不在对错在喜恶

许志担着三老之职,哪怕只是乡官,也有实权。[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相比之下,陈边不过陈家老二,陈家虽大,可在彭城并非一家独大。

其他家族的人与三老相交,无论从威望还是风评考虑,都要揣摩他的想法,不说曲意逢迎,至少也得表达善意。

陈边倒好,不事先打听一下自己的喜好,当面诋毁韩子!

许志的不满是显而易见的。

实际上,许志是冤枉陈边了,有道是利令智昏,陈边满脑子都是即将到手的肥田,是十几户佣农,是白花花的银子,很多细节都顾不上了。

但既然开口了,许志当然不会愣着,也不理陈边,朝陈止问道:“听你的话,对韩子的学说颇为熟悉,贵静书院上承法家之说,杂糅先师圣人之言,你有心想做奉书奉典之人,熟读经典是必不可少的,更得触类旁通,能言善辩,这样吧,我问你几个问题,能答上来,才有资格参加竞争。”

“谢长者厚爱!”陈止露出恰到好处的喜意,恭敬行礼,礼数周到,不卑不亢,这也是他前世见过太多名人,参与了众多事件,早就习惯了。

但这番态度落在陈边、许志眼里,就有点荣辱不惊的味道了,在原本的历史上,现在正是两晋时期,虽然历史改变,汉朝再起,但趋势难改,一样是讲究风度、品状的时代,一个人有风度,做的荒唐事就是风流逸闻,反之,才叫有辱门第。

连陈边都忍不住对陈止略有改观,只是他志在夺田,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到手的鸭子怎么能让他飞了?他可不认为陈止这不学无术之徒,有办法应对三老的询问。

“听说这小子平时沾都不沾学堂,肚里能有多少货?刚才两句,兴许已将脑袋掏空了,再问必然露馅。”

如今,以桑皮、滕皮、楮皮制造的纸张,基本替代了简牍、缣帛,但印刷术没什么发展,知识的传承限于抄写、言传身教,很难广泛传播,因而被大门大户垄断,高门、寒门、布衣之间差距明显,学识世袭。夜夜小说网WWW.mht.la

知识都在书上,就算大族子弟要为学念书,也得有途径,学了什么、学得如何,族中常有传闻。

陈边要谋陈止家的田,适当了解是免不了的,知道陈止前往学堂、书阁的次数有限,那陈家书阁也有几本法家著作,可照陈止这个去法,除非记忆超群、过目不忘,否则最多知道点表面文章。

“投三老所好,有一定风险,事后得找个理由解释学识来历,可也得先度过眼前的难关才行。”陈止同样清楚这些。

实际上,前世作为谋士,陈止也没看过几本法家著作,兵荒马乱的时代,多看兵书、策本才是生存之道,不过,许志要出题,他心里先要有答案,才能问出口,所以吞了药丸的陈止是半点也不怵,这等于一边看参考书一边答题,开卷考试。

就听许志问道:“我看你对惩处一道有些认知,惩处之道,出于言,遵于法,不知你是怎么看言与法的?”

陈止立刻不假思索的道:“《韩非子》问辩一篇说过,明主之国,令者,言最贵者也;法者,事最适者也。言无二贵,法不两适,故言行而不轨于法令者必禁。”

“咦?”许志一愣,惊讶于陈止的回答速度,接着就暗自感叹起来,要知道,这个问题并不是他临时想出来的,这个时代,你想多学点知识是很难的,往往只能学到有限的内容,然后反复钻研,这言与法的关系,本是许志精心钻研的,就算陈止刚才没说惩治之道,他也会想办法将问题拉到“言与法”的上面。

实际上,这位三老先后去过几个大家,都问出了类似问题,一听陈止回答,就有了比较。

“先前几次提问,彭家小子答得最快,刘家小子说的最多,王家答得最得体,现在一看,这陈家小子回答的速度超过了彭家子,说的虽不如刘家子多,却格外精准,区区几字,就抓住了精髓,比王家子还要精彩,和我这多年钻研不谋而合!”

当然不谋而合,这是陈止直接读取许志的念头,做出的回答。

“这问题,放在后世就是主观题,再标准答案都比不上考官心里的看法,我直接读心,还能有错?”

果然,沉吟片刻,许志满意的点点头,抚须笑道:“确实是言无二贵、法不两适,你读韩子是用心了的,那我再考你一个。”他沉思了一下,把精心准备的第二题抛了出来:“既然你有心加入贵静书院,可知这书院的名字从何而来?”

“出自《韩非子.解老》,原文是‘是以有道之君贵静,不重变法。’”

“不错,”许志露出笑容,顺势把准备好的问题延伸开来,“你该知道,当年商君变法,秦国强盛,可见法家崇尚变法,为何这里又说不重变法?”他的一言一行,看似随性而为,但都是苦心编排,为的就是表现出一个名士的派头,信手拈来,就是一题。

风流、风采,有的时候还在人为,关键就在一个装字。

当然,这效果也是很明显的,陈边就听得一愣一愣的,既惊讶于三老的博学,但更震惊陈止的应对。

“此法非彼法,”陈止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面对新问题,神色如常的回答起来,“韩子本人也崇尚变法,认为变法能富国强兵,但这里推崇的变法,是说列国纷争时,依循世事变迁、势力消长,进行相应改革,可如果天下一统,承平日久,是不可以轻易变法的,或者说,不可以‘数变法’,因为一个律法贯穿全国,亿兆子民遵从,若是随意变更,比朝令夕改还要严重,必须深思熟虑,反复权衡,方可施行。”

这个答案放在后世,也许还有异议,可陈止很清楚,眼下看似答题,实际上是投三老所好,答案不在对错,在喜恶。

“不错,”许志露出满意神态,眼睛都亮了,“你对韩子的生平了解如何?连他老人家对变法的看法都知道,想来是十分熟悉的了。”

“不敢,略知、略知。”陈止口中谦逊,可话中却丝毫也不客气,侃侃而谈,言及韩非的生平和光荣事迹,说的许志越发欣喜,大有遇见知音之感,连本来目的都给忘了。

这也正常,许志本就崇拜韩非,提问的时候,不自觉的会想起韩非的生平,被陈止临时记忆下来,一言一话、一句一词,无不正中靶心,简直是心中蛔虫,贴心无比,哪还有半点恶念,感慨知己难遇还来不及呢。

这却让陈边看得焦急,照着这节奏发展下去,那几亩田地还如何下手?

“咳!”轻咳一声,陈边试图将许志的注意力唤回来,可后者如无所觉,依旧和陈止聊得热火朝天,从韩非子的事迹衍生到变法得失了。

“竟弄巧成拙了!”

看着满脸笑容的许志,陈边懊悔无比,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陈止不学无术,别说用功读书,连字都不见写几个,更别提什么法家之说、韩子生平,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难道有人和他通风报信,让他提前做准备?不对,就算有人报信,许志临时起意问出来的问题,陈止怎么事先准备?无论如何,不能放任下去了。”

眼看局势失控,陈边的怒火越发高涨,直接出声打断:“陈止,你口口声声韩子之法,自己却不能做到,惹了多少麻烦,你心里也很清楚,今天……”

未料,这话未说完,却被许志打断了。

“在庭,按理说你教育后辈,老夫不该多嘴,只是现在有些不合时宜了。”

这位长者皱着眉头,陈止的话句句挠到了他的痒处,很多结论与他不谋而合,平时和旁人聊天,哪里这么舒畅过?结果却被陈边扫兴,如何能够舒心?不得尽兴啊!

陈边也是不快,不由反问:“哪里不合时宜?以家法惩治晚辈,还要听外人置喙?”这话一出口,他猛然醒悟过来,知道气急攻心之下,失言了。

果然,许志愣了一下,立刻作势叹息:“陈府的事,老夫管不了,这话是不错,不过老夫给你透个底,即将到来的那位贵客,身份尊贵,事关彭城郡、乃至整个徐州的大运,贵静先生都将要亲自迎接,里面的轻重,您自己掂量吧。”

“贵静先生亲自迎接?这……没有人跟我说过啊。”突然的爆料,让陈边慌乱起来,那位贵静先生的乡品可比他高得多,是陈家得罪不起的人。

许志冷笑一声,低语道:“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缺几个能拿上台面的小辈撑场面,王家、刘家的后辈虽然优秀,但学的是儒,那位贵人却崇法,贵人身边还有些少年郎,于法家一道研究颇深,深得器重,每到一处,这些少年郎就与人论法,阐述所知,若有人能答上来,就可得垂青,正因如此,贵静先生才让我等四处联络,广纳英才,以做准备。”

这消息又让陈边大吃一惊:“带着这样的少年郎,莫非那位贵人是诸葛……”

许志立刻抚须打断:“在庭你想,若能得到那位青睐,无论哪家子弟,都是前途光明,老夫一路联系过来,也见了几家俊杰,却不得不说,贵府陈止实乃翘楚,对韩子研究精湛,贵人到来之时,他如能有所表现,对陈府有莫大好处!”

第六章 峰回路转为哪般?

陈边沉默,表情复杂。mht.la [夜夜小说网]

许志和陈府交涉,他其实不是正主,等陈家大爷陈迟过来,就要让出主导权,这次出面招待许志,陈边真正的目的,是要借势谋夺陈止家的田产,结果弄巧成拙,反让陈止得了许志青睐。

不过,平心而论,陈边虽心怀他意,但不是瞎子、聋子,陈止和许志的交谈,都被他听在耳中,知道陈止的话中不乏真知灼见,表现出了一定的学识修养,单只看法家学说的造诣,在陈家小辈中足以居于前列。

“这小子从哪学的这些?”

陈边也掌握了些情报,上面有关于陈止学问水平的部分,评价惨不忍睹,还着重提及,说陈止看书的时间一只手能数的过来。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精通法家典籍?”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想获得知识,只能通过看书或者师长传授,陈边以此作为基础,推理开来,所得到的答案,实在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情报上说,陈止几乎未在人前展露过学问,所以推测他不学无术,可从眼前的情况来看,他很可能是靠着有限几次出入书阁的机会,随便看了几眼,就记忆了不少法家学问,而且还融会贯通了,才能有这样的表现,不然根本解释不通,因为就算是事先准备,也无法和许志说的这么热火朝天啊。”

想到这里,陈边猛的打了个哆嗦。

“若真是这样,那陈止的天赋就太可怕,有这等天赋,就算一时顽劣,但终有出头之日,我……我是否不该逼迫过甚?”

有道是利令智昏,一个人利欲熏心的时候,是怎么都劝不了的,但许志刚泼了冷水,又点明了利害关系,陈边在恼怒之余,原来的想法也不由动摇起来。

“如果陈止和过去那些大智若愚的人一样,早晚能成大器,那我就得改变应对策略了,可也不能被他蒙混过去!”

想着想着,陈边有了新的想法,也不再坚持,顺水推舟的对陈止说道:“既然许公看重你,处罚的事就暂时押后,但这不代表既往不咎了,你要明白这点!”

尽管有了顾忌,但陈边的态度不可能一下子大转弯,另一方面,他也担心过去的所作所为,会让陈止对自己心存恶念,万一陈止成长起来,难保不会报复自己,因此举棋不定。[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如果不是陈止与他同属一族,怕是一看出潜力,陈边就会毫不犹豫的打压了。

“多谢二伯,”历经两世,陈止察言观色的本事当然是有的,加上药丸在腹,洞悉人心,知道陈边的心思,“我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给咱们陈府增光的。”

恰到好处的提到陈府,暗示双方利益一致,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陈边的担忧,虽不治本,至少让陈边情绪稍有缓解。

“有点眼色,还知道说两句场面话,和情报上描述的不同,看他进退有据,气度也算上乘,难道是突然开窍了?或者从前都在伪装?”越想,陈边越觉得陈止有点不一般了。

许志抚须而笑:“既然事定下来了,在庭也答应延后惩戒,守一你就回去准备一下,估计还要等上几天,老夫是会推荐你,但兹事体大,不是一人可决,奉书奉典的位置,那是僧多粥少,多少青年才俊盯着呢,还要经历一番龙争虎斗,你心里得有数。”他连陈止的字都叫上了,亲近之意毫无遮掩。

陈止连连点头:“晚辈谨记在心,定不让长者失望。”

“对了,”许志又想到了什么,抚须嘱咐,“你惹的麻烦老夫也有耳闻,就算胸有锦绣,也不该恃才傲物,要平和待人才对,不能忘了韩子的教诲,除非能戴罪立功,否则惩戒不可免,”转头看向陈边,“但事急从权,最好先不要为难守一,让他能安心温习,能多看几本典藏,准备周全,陈府书阁在咱们彭城县也是数一数二的,如果能在里面为学,肯定是事半功倍。”

“许公开口了,我自然不能拂了这个面,但涉及家风,不能轻易决定,总归还要让其他分家的人没有闲话,不然就乱了规矩,”陈边故作为难,看了陈止一眼,见后者神色平静,眼皮子一跳,话锋一转,“这样吧,入书阁看书这没什么,但惩戒只是押后,可如果贵静书院收了他,那我就向大兄求个情,让他从轻发落,算是陈止戴罪立功,若是不成,就不能怪我不讲情面了。”

“这是正理,守一,你觉得呢?”许志目的达到,笑问陈止,他此时兴致极高,因此卖了个人情给陈止。

“全凭长辈做主!”暂时解除了危机,陈止知道见好就收。

“这会倒知道长辈做主了。”陈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次机会你可要抓住了,为我陈家争光,不要辜负了许公的一片好意。”

“是,小侄谨记。”陈止笑着回答,但这笑容落入陈边眼中,让他一阵说不上来的难受,一刻也不想多看,于是摆摆手道:“没你的事了,出去吧,把陈韵给我叫进来。”

………………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等候在外的陈韵面露喜色,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看到陈止走出来,立时逼近过去,笑道:“陈止,你……”话刚开口,注意到陈止红光满面的样子,不像是吃了大亏,紧接着又看见陈止身边的许志,陈韵脑子一晕,将后面的话咽了口下去。

“许公,您怎么出来了?”

包括陈韵在内,一众陈家子弟赶紧行礼。

“不用多礼。”许志摆摆手,看也不看其他人,只管和陈止说话,两人有说有笑的,相见恨晚之意溢于言表。

门口的陈家子弟一脸呆滞,看向陈止的目光急速变幻。

“这是唱得哪一出?”

陈韵一脸错愕,本以为尘埃落定,未曾想看到的是这样一幕,不由忐忑起来。

“田地没能夺成?被许公阻止了?陈止什么时候和三老有了交情,难道许公成了他的靠山,可就算三老位尊,哪有送小辈出门的道理?委实太过离奇!”

惊愕还未消散,门口的一众子弟又听许志对陈止说道:“什么时候有空,去老夫家中,咱们再好好聊聊,今日不太尽兴啊,很久未见你这般后生,不错……”

这是要聊什么?还不太尽兴?还邀请这个不学无术之徒去家中?三老这是吃错药了?

陈韵和身边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满脸迷惑,但很快,陈韵眼底多了一丝惊惧和忧虑。

许志和陈止说了两句,见身旁几人反应,也回过神来,随即止步,转身回屋。

他被陈止骚到心中痒处,生出知己之感,更觉陈止非池中之物,有了爱才结交之心,这才携手而出,表明态度。退一步说,就算陈止以后泯然众人,他身为三老也没多大风险,权当一招闲棋。

不过,门外的陈家子弟都是陈边心腹,哪个不知道自家二爷的打算,本以为陈止这一房要被吃干抹净,等着看陈止哭丧着脸的样子,刚才陈韵斥责陈止,他们虽未开口帮腔,却也在旁嘲笑,结果峰回路转,陈止居然有咸鱼翻身的迹象了,一个个看向陈止的眼神都惊疑不定起来。

“变化也太快了吧?陈止用了什么妖术不成?”

陈止不管这些,大摇大摆的走着,走到一半,拍了拍脑袋,回头看着陈韵,笑了起来:“瞧我这记性,陈韵陈四哥,二伯叫你进去呢,别误了他的事,我先回去了,看你这表情,心里似不痛快,这可不行,调整一下,别让长辈看出来了,影响风评。”

“你!”陈韵面色铁青,本来情况突变,他强行按捺情绪,被这话一刺激,当即剧烈喘息起来,可陈止却呵呵一笑,扬长而去。

见陈止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陈韵才缓过气来,恨恨说道:“何等嚣张!不知道许公怎么就让他诓骗了!既然二伯叫我进去,我定要揭破此人的真面目,让许公知道他的小人行径!”

义愤填膺中,陈韵走进房间,朝两位长辈行礼,正待开口,却被陈边止住,就听这位陈府二爷道:“陈韵,你随我学习几年了?”

尽管有心状告陈止,但陈边的询问陈韵不敢不答,躬身回道:“小侄随二伯学书,已三年有余。”

“嗯,时间不短了,”陈边满意的点点头,对许志道,“我这侄儿也聪明得很,为这一辈人中的翘楚,贵静书院的事不妨也算上他,如何?”

许志心中亮堂,知道这是陈边提出的交换条件,不过他本就想让陈府派人参加筛选,哪里会推脱,就道:“好是好,但不是老夫一人可决,不知此子在法家学问上的造诣如何?无论是他,还是陈止,都要经过考核,老夫是没有权力直接让他们通过的。”

“这就够了,”陈边点点头,在看向陈韵,“都听到了?眼下有个机会,你和陈止都将参加,我希望你能把握住机会。”

第七章 心中摇

听了这话,陈韵既没有应声,也没有欣喜,更顾不上深究,反而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问道:“我和陈止?法家学问?”

许志笑而不语,只是看了陈边一眼,后者会意,把贵人将至、书院缺人、几家竞争的局面大致的说了一遍,却使得陈韵更惊疑不定。mht.la [夜夜小说网]

“陈止还能做学问?这不是笑话么?不过,要和其他几家出类拔萃的人竞争?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最近好不容易积累了点名声,参加这个筛选,说不定要糟……”

陈韵眼神闪烁,转着念头,门外突然有弟子过来通报,说是陈家大爷陈迟抽出空来了,要与许志见面。

“既然如此,老夫就先告辞了。”许志也不啰嗦,果断告辞。

“在下就不送了,大哥抽身出来,我这做老二的,总该去灵堂顶替才是。”陈边客气两声,将许志送出门,这才转过身来。

“二伯,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陈韵满脑子都是田地钱财,哪里还顾得上所谓的法家考核。

“镇定点,你这样子成何体统?”陈边将脸一绷,“许公给陈止说清,我多少要给个面子,田地的事往后放一放,你也不用担心,陈止是个什么货色,你我心知肚明,所以我才会举荐你,等白事忙完,你就在书阁好好看书,学些法家之言,到时把他比下去,我再提议分些田地到你名下,也顺理成章了。”

“可是怎么能让他这么过关?二伯,许公该不会被他蒙蔽了吧,”陈韵还在试图改变局面,“还有,这个法家学问,我实在不怎么精通,就怕……”

陈边眉头一皱:“这事已经定了,没法更改,陈止都能说几句法家名言,你这样出口成章的才子还会怕他?他能做到,你肯定也能做到,其他事情你少分心,集中全力做准备,这次奉书人的争夺,我希望可以听到好消息。”

略带冰冷之意的话,让陈韵如梦初醒,他赶紧收敛心神,压下心思,小心的道:“二伯教训的是,小侄是想到陈止不学无术,肯定要丢我陈府脸面,心中焦急,所以言语有些失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陈边点点头:“心里清楚就行,回去准备吧,我会给下面的人交代好,陈府的书,任你去看,这事很重要,明白么?田地已是我们囊中之物,不用太过惦记。”

陈韵暗松一口气,他可不敢得罪自己在陈家的靠山,可还有些担心,就追问道:“离考核还有几日?还望二伯明言,小侄心里也好有个数。”

“具体的期限我也不清楚,应该快了,但半个月的时间还是有的,所以切莫粗心大意,这不光是打压陈止,也是为了陈府,去吧。”

陈韵躬身退下,只是眼中还有不甘,这点神色如何逃得过陈边的眼睛。

“陈韵还是沉不住气,稍遇一点不顺就有些失态,这还是面对我,换成其他人,怕是压不住他的脾气,不改改这个性子,早晚要吃亏的,相比之下,陈止今天的表现,倒是让我很是意外。”

屋中安静,陈边没有立刻前往灵堂,而是沉思不语,念头起伏。

“都说陈止胡作非为,今天一见,果然毫无敬畏之心,偏偏他在细节上拿捏的恰到好处,否则刚才我就将他轰出去了,那小子对法家学说好像真有研究,这就不能说是不学无术了,哪怕只是纸上谈兵,也是个本事,陈韵和他一比,除去几首诗词,就显得有些逊色了。”

想到这里,陈边忽有一念动摇。

“再怎么说,陈止也是陈氏子弟,我虽不待见他,可血浓于水,他要是有真本领,也该给他个机会,如果这次他能过关,我就该尽力补救,消弭彼此间的矛盾,如若他不过关,那不过一寻常子,不用再放心上了,至于田地……”

想着想着,陈边摇头失笑。

同一时间。

门外的陈韵却满脸阴云,身上散发着阴郁气息,以至门口的陈氏子弟,都不敢主动过去攀谈。

“和陈止一起争夺贵静书院的名额?”

一想到这个,陈韵就感觉愤怒和担心。

愤怒,是觉得将他和陈止相提并论,是对自己的侮辱;担心,却是对自己学识底蕴的担心。

“我从来没接触过法家的学问,不说法家,就算过去的几首诗词,也是靠着徐方,到时候万一露馅可怎么办?这和我原来计划的不一样啊,本是想积累些名声,提升品阶,没想到要参加什么筛选,一旦被刷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难道要找个借口辞了?”

越想,陈韵眉头皱得越紧,偏偏又不甘心。

“这次是难得的机会,贵静书院不光在彭城郡,就算在整个徐州都赫赫有名,方圆几郡,有不少出身学院的官吏,这都是人脉啊,如果能掌握,以后还用看他陈边的脸色?”

想到这,陈韵的呼吸陡然间急促起来,心念摇摆。

“陈边出尔反尔,说要谋夺田产,却给了陈止机会,莫非真像陈止说的那样,陈边只是将我当成走狗之徒,根本没放在眼里?如果他日我能出人头地,一定要他好看!可这法学一道,该如何入手?”

三国纷争后,人口、政|治、经济等百业凋零,朝政始终不稳,带来的主要影响之一,就是“独尊儒术”的藩篱松动,兴起了史学、文学、书学、律学、算学、医学、玄学、道学、画学、武学等教授特定学科的地方学校,百家遗风渐起,贵静书院就是其中之一。

想到书院背后的势力,陈韵也难免垂涎。

“我都犯愁,他陈止又有什么资格与我齐名?不学无术之徒,也敢与我争夺名额?莫非他有什么倚仗?”

边走边想,陈韵想到了三老许志,顿觉豁然开朗。

“如果三老给他泄了考题,那就能说通了,如果能从他手里得到考题,问题自然解决了,顺便还能让这废物退出竞争,减少对手……”

越想,陈韵越觉得这推断没错,突然,他眼睛一亮,看见了一道身影。

那是名青衣家丁,正在走廊拐角处轻挑一丫鬟下巴,笑呵呵说着什么,令那丫鬟面红耳赤。

“徐方,干什么呢?你也太不知轻重了!这是什么地方?”陈韵一边呵斥,一边走了过去。

丫鬟一惊,赶紧冲陈韵行了一礼,跟着就转身匆匆逃离,神态慌张,倒是那家丁不慌不忙的拱手,笑道:“少爷,您找我啊?”

“对,有事找你,”陈韵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那首诗不错,挺应景的。”

徐方立刻眉开眼笑:“谢少爷赏识,我啊就这么点本事,能帮上少爷的忙,是我的荣幸。”

陈韵摆摆手,道:“行了,别来这一套,我有事要交给你去办。”

“少爷但请吩咐,小的绝对全力以赴!”徐方当即拍了拍胸膛。

………………

“怎么办?怎么办?”

另一边,陈府后院的一处角落,正有两人聚在一起,满脸焦急和担忧。

这两人模样有几分相似,一个是十七八岁的青年,一个看上去还不足十五,正是陈止的两个弟弟,年龄大的是陈停,之前给陈止传信的就是他,年龄小的叫陈息,乃是庶出。

陈老太公过世,陈氏男丁齐聚府中,陈止的两个弟弟也不例外,本该忙碌,可一想到大哥被二伯叫过去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们就止不住担心起来,心里头七上八下,念头摇摆不定。

陈息一脸黯然,摇头叹息:“这次连大伯都得罪了,也不知道会怎么处置大哥。”

陈停身为兄长,不愿表露出自己的慌乱,强自镇定的道:“放心,有族规在,就算二伯也不敢乱来,我见过大哥了,他说心里有数,肯定不会松口的。”

“族规有什么用?二伯的谋划可不是一两天了,再说,讨债的人前天又上门了,我估摸着,大兄巴不得卖了田地,换来钱财,唉……”满脸稚气的陈息提到自家大哥,满脸失望,又有一丝畏惧,他毕竟是庶出,地位不比嫡子,从前受过陈止不少责难,兄弟二人的关系并不融洽。

这边话音刚落,陈止的声音就从边上传来——

“我这兄长还真没做好,让两位弟弟担心到这个地步。”

第八章 意外之讯

“大兄,你回来了!”陈停、陈息立刻迎了上去,紧接着上下打量,见陈止精神不错,不由疑惑起来。mht.la [夜夜小说网]

陈停试探性的问:“二伯怎么说?是不是提及族田了,大兄,你没有应下来吧?”

“慌什么?”陈止立刻皱起眉来,前世作为军师,他最不喜欢行事慌乱的人,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计策,时常被这种人破坏,可惜陈止在两位弟弟面前威严有限,这一声呵斥,反让陈停越发焦急,而陈息则畏畏缩缩的后退两步。

“好了好了,”陈止摆摆手,以道观物丸的效力还未消散,他知道面前两人在担心什么,“家中田地安好,不仅如此,为兄另有一番际遇,机缘巧合之下被三老许公看重,要推荐给贵静书院做奉书人,怎么样,放心了吧?”

对面两人当即摇摇头,陈停更抱怨起来:“都这个时候了,大兄你还是这样,你就明说吧,我们都做好准备了,就算是最坏的结局,也好过被你糊弄。”

“我说的是实话啊!”陈止一脸无奈,怪只怪原来的那个陈止毫无威严,说出去的话连自家兄弟都不信。

陈息也忍不住道:“兄长,直说吧,再不济,我们兄妹四人同心协力,总能共克难关。”

“让我怎么说?说实话你们又不信。”陈止两手一摊,正待再言,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

“行啊七哥,不声不响的就被三老看重,还要被推荐到贵静书院去,这是要时来运转了?你要是出人头地了,可别忘了兄弟我。”就见一个身宽体胖的青年跑了过来,奔跑的时候身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正是陈罗。(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刚才,我跟着我爹接待了许公,听他提起你,那是赞不绝口啊,本来大伯还说要惩治你,被许公一说,也不好发作了,”陈罗来到跟前,一脸好奇的模样,“说说,怎么给许公灌的迷魂汤,他老人家从坐下来开始,嘴就没停过,一个劲的夸你,居然说七哥你在法家学问上有些造诣,咦,陈停、陈息,你俩怎么这个表情?”

陈罗注意到陈止两个弟弟的表情不太对,仔细一看,这两人都是目瞪口呆的样子,尤其是陈息,嘴巴张得能放下一个拳头了。

陈停还算镇定,但也结结巴巴的道:“八哥,你……你的意思是,我家兄长,他、他让三老看重,真给推荐去贵静书院了?”

陈息没有说话,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陈罗。

“这还能有假?”陈罗哈哈一笑,一拍大腿,指着陈止道,“不过,我能理解你们,你说就他这样的,还能让许公看重,不是亲耳听到,我也不信啊,七哥,你说你,连自家兄弟都不信你,也是一绝。”

“我这前身过去也太不靠谱了,瞧这一个个说的……”

陈止心下叹息,嘴上却道:“岂不闻楚庄之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他本不喜张扬,却不得不模仿陈止过去的言行,如果突然间性子大变,肯定要引起别人注意的。

过去的陈止是个跋扈子弟,稍微嚣张一些才能不让人起疑,以后再借口读书,慢慢沉稳下来,不然一旦暴露,以目前的情况,别人或许不认为他是冒名顶替,可要是给定义一个鬼上身,那问题也不小,所以要一步步的来,逐步扭转旁人的看法,学习周处除三害的精神。

陈罗嗤之以鼻:“说你胖还喘上了,还自比楚庄王,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话未说完,就被陈息激动的声音给盖住了:“大哥,这是真的?难道你和话本里的高人隐士一样,是一直隐藏着本事的?”说话间,他一把抓住陈止长袖,攥的很紧,旋即注意到自己失态了,又赶紧松开,一副惴惴不安又迫切想知道的模样。

陈止听得汗颜,嘴上却不能退缩,点头道:“正是真人不露相。”

“真人不露相?这说法倒是新鲜,”陈罗啧啧称奇,“不过也就在我们面前说说,要是被别人听到你自诩真人,不知道要怎么讽刺你呢,你和修生养性、成仙了道的真人、高人,那差得太远了。”

陈停也是激动不已,虔诚合掌:“大兄被三老看重,能入贵静书院,一定是父亲、母亲在天之灵保佑我们。”

看着几人的动作,陈止心里也生出一点波澜,身躯为陈家子,但灵魂为他人心,他对亲情、家族的认同、归属感有限,无法投入进去,因此还有疏离,可毕竟得了这具身体的记忆,成了“陈止”,多少有责任在肩的感触。

“也罢,我靠着他们兄长的身体得以再生,那在寄情山水之前,就先还了这个恩情,最起码不能让他们这么惨,等安顿下来,得潜心研究一下法家学说,时时作弊可不现实,而且在这太平之世也得有点一技之长。”

一念至此,陈止有了决定。

“光顾着说你了,都忘了正事,”这时,陈罗拍了拍脑袋,“我这次来,是给大伯传话的,说是惩处你的事可以先放一放,等贵静书院那边出结果了,再做定夺。”

“谢天谢地,”陈停第一个反应过来,满脸喜色,“家里的田保住了。”

陈止没把筛选的事说清楚,也不打算说明白,就先让两个弟弟误会一下,省得他们的情绪大起大落,伤了身子。

“还有,你也不用闷在屋里了,大伯这次是放过你了,一切如常,你可以回去守灵了。”陈罗说到这里,注意到几人神色,笑道,“你们兄弟先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得忙,赶紧养精蓄锐。”

眼下夜已经深了,不少陈氏子弟都去休息了。

陈止点点头,辞别陈罗,和两个弟弟找了间屋睡下,不过休息的时间有限,到了后半夜,三人就被叫起,被安排去灵堂守夜。

一番折腾,到了早晨,才有时间继续休歇,只是兄弟三人这边找了屋子躺下,就有仆人带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过来。

小丫头瘦瘦巴巴的,脸色发黄,一见陈止三人,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抽泣不止:“大兄、二兄、三兄,可找着你们了,你们快回去吧,家里着火了,屋子都给烧了!我娘、我娘她都晕倒了。”

“小妹!”陈停、陈息闻言一愣,疲惫之色一扫而空,急切的靠了过去,“你说什么?家里走水了?”

陈止打量着小姑娘,和记忆中的身影慢慢重叠,知道是小妹陈蔓,和陈息为一母所生,都是庶出,此时这小丫头的脸上有几块烟熏的痕迹,让人看着心疼。

与此同时,陈止却也想到了另外一事――

“房子烧了?该不会是下下签的后遗症爆发了,应在陈止的宅院上?”

第九章 来去间,处变不惊

陈老太公在世的时候,几个儿子已经算是半分家了,只是碍于老爷子的性子,依旧时常走动、联系紧密,在钱财祖产方面也没做过多分割,但都有自家的宅院,陈止这一房也不例外。(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家里着火这么大的事,就算陈府白事当前,也不会不通人情的阻拦,在陈止着人禀报陈迟后,陈府就安排了几个家丁仆人,和陈止兄妹一起赶了回去。

陈止的宅院位于城南一角,占地不大不小,从外面看去也是富贵人家的模样,这是父亲陈迈用积攒了大半辈子的钱购置的,本是想和儿女共享天伦,未料自己英年早逝,房产、田地,按照规矩都由他的嫡长子继承。

这个继承人,就是陈止。

可惜,重生没多久的陈止,还没来得及享受封建社会地主少爷的快乐生活,就只能看着一片漆黑的瓦砾欲哭无泪了。

“烧得这么厉害?都是木制的不成?如果真是副作用,也不会是无缘无故的着火,里面必然有着前因后果,等抽出身来,就该好好探查一番才行,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善后。”

实际上,按照陈止前世的标准,自家宅子烧掉这点副作用,并不严重,只要人没事就一切都好,其他都是钱财人力可以解决的。但看着满院狼藉,陈止也不得不感慨签筒副作用的巨大威力,只是还没来得及思考着火的缘由,注意力就被边上一阵哀嚎给吸引过去。

循声看去,入目的是一名少妇,瘫坐在院子一角,以袖掩面,放声大哭。

陈止的三弟陈息、小妹陈蔓正在少妇跟前小声的说着什么,陈蔓一边说还一边抹眼泪。

这种情况,陈止作为一家之主,不得不出面了,他走上前去,说道:“咳,这个……刘姨娘,你莫要哭了……”

这个痛哭的少妇正是陈止的姨娘刘氏,也就是陈迈纳的小妾,算是陈止的半个长辈。

不过,按记忆里的片段,过去的陈止从来不把这位姨娘当成亲人,更不会有什么客气的举动,反倒多有斥责。因此,他这一发声,那刘姨娘顿时将头埋得更低、哭的更凶了,连带着让小妹陈蔓也痛哭起来,年龄不大的陈息也是眼睛一红,不远处的陈停也是面露悲戚。

被陈家大爷派来的三名家丁站在旁边,窃窃私语,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样子,他们是过来救火的,但来到时都烧的差不多了,根本没有要出力的地方,见陈止这一家子的样子,登时喜闻乐见的当起了围观群众,指指点点。[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陈止好不尴尬,微微思考了一下,顿时有了主意,就见他将脸一绷,声音提高了几度:“都别哭了!”

这下子,无论是刘姨娘,还是小妹陈蔓,都是浑身一颤,生生止住哭声。

见到这一幕,陈止不由暗暗点头,过去的陈止在家在外都是横行无忌,所以他一提高声音,心有畏惧的人立刻就收敛许多。

“果然还要先模仿一下过去的行为,一下子转变太快,其他人都接受不了。”

陈止心里嘀咕着,却听那几个围观家丁小声嘀咕起来,有几句飘到了陈止的耳朵里――

“传闻就说他最是不讲情面,果然如此。”

“真是无情!家都给烧了,还训斥别人。”

“是啊。”

诸如此类的话,让陈止的眼皮子跳了跳,他详装不知,看了刘姨娘梨花带雨的面孔一眼――这张脸上满是黑灰,但依稀能见到清秀模样。

陈止父亲纳妾的时候,姨娘年龄不大,如今也只是三十多、不到四十,还留有风韵,只是陈迈去世后,家势日颓,加上不被前任陈止待见,经济压力、精神压力、生存压力的几重打击之下,这刘姨娘已经有了未老先衰的趋势。

此时,她畏畏缩缩的看着陈止,小声哭诉:“这不怨我,突然起火,我也不知道原因。”

陈蔓也在旁边紧张道:“大兄,我娘之前都被烟熏晕了!”

“敢情这么伤心,是怕我将责任推到她身上?我这前身就算再混账,也不至于处处甩锅吧?现在的当务之急可不是追究责任,而是该想想之后怎么生活……”这样想着,陈止略一回忆,却得到了很多尴尬的记忆片段,不得不强行终止。

“发生这种事,大家都是不想的,眼下该同心协力共克难关……”陈止打算好好安抚一下家人,只是任凭他怎么说,众人依旧惊魂未定,这也是正常的,家都被烧了,钱财家货毁于一旦,换成是谁都镇定不下来,也就是陈止,内在早就变成了他人,不会带入进去,因此不见惊慌混乱。

说了半天,收效甚微,陈止不再坚持,转而考虑起接下来的事。

眼前乱成一团,但归根结底还是一个钱字,院子被烧成了废墟,家里的钱财损失不少,但应该还有残留,他的前身曾特地交代过陈辅,让他选个隐蔽的地方存放些银钱,这些钱不一定会被波及,只是那些钱财不多,想要重建宅院大概不够,更不要说维持生活,更让人头疼的还是那些赌债。

“除此之外,还要考虑挖掘问题,要找人过来帮着挖掘,又是笔不小的开销,但是钱财都是可以赚的,无非花点时间。”

通过前身记忆,陈止估算了一下当前的人工费用,不由有些意外。

“这时代的通货膨胀有点严重啊,咦?源头得追溯到东汉末年董卓铸小钱之时,这……”

眉头微微一皱,陈止暗暗摇头。

“当初没注意这些,没提醒昭烈帝,没从源头重视,以至新汉定鼎后,尽管也有打压,可还是物价飞涨,以田为例,东汉末年下田一亩五百钱左右,如今涨到一亩一千二百钱,中田从一亩一千六百钱涨到三千七百钱,上田从一亩两千左右一直涨到了近五千钱!至于屋舍,起步就是九千钱一处,以购买力换算,和后世三线城市的房价也差不多了。”

借助几世的记忆对比,陈止不禁咂舌。

物价暴涨,就算是封建小农经济,人工费也要水涨船高,陈止知道以自家目前这种状况,怕是请不起人了――他那点钱还埋在瓦砾下面呢,现在可以说是一穷二白,身上的钱加起来,说不定都比不过陈辅。

“对了,陈辅!”突然,陈止拍了一下手,将好不容易平静些的刘姨娘吓得浑身一抖,再次轻声啜泣,引得几个围观仆人又一轮窃窃私语。

陈止也顾不上这些了,想到了陈辅,就记起了让陈辅拿给那户告密人家的钱财,有了想法。

“如果陈辅还没把钱送出去,可以先用那些钱应急,问题就不大了,至少可以搭建个临时棚舍,把人先安顿好。”

有了计较,陈止就准备吩咐自家兄弟去找陈辅,他的这位仆人之前接到的命令,是要对那家人恩威并用,看似是展示手段,实际上也是陈止要收集名声,只有累积足够的名望,才能让百家签筒的功用彻底解放。

只是不等他开口,院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脸焦急的陈辅,就从门外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中挤了出来,然后快步走来。

“辅叔,你来得正好……”陈止正要询问,却被陈辅慌乱的打断,就听他急道:“大少爷,不好了!讨债的人听说家中走水,正带人赶来呢,看那架势,怕不是好事,我在那群人里面看到了城南有名的无赖陈阿三,怕是来者不善啊!所以提前赶来通报,少爷,咱们该怎么办啊!”

他两腿微微发抖,可见是一路狂奔,没有半点歇息,脸上表情慌乱,一副六神无主的摸样。

这话也让陈停、陈息听了去,两人连同小妹、姨娘,都是面色大变。

“这可如何是好?”顿时,陈停就懵了,不知该如何应对,就是那几名家丁也神色微变,相互对视,有提前开溜之念。

一时之间,院子里人心散乱。

“陈阿三?”

陈止神色如常,念头一转,在脑海角落找到了一点记忆片段,问道:“那次在赌场与我冲突之人?此人当时吃了亏,一直怀恨在心,这次怕是要趁机施为……”他扫视一圈,视线在姨娘、兄妹等人脸上掠过,顿时有了决定,“我等先回陈府,对了辅叔,钱给了那家人么?”

“已经给了。”陈辅露出苦色,他也知道陈止的意思,“这真是……”

“无妨,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陈止一脸镇定,却暗暗佩服这陈辅的执行力了得,“你们不要慌,做好离开的准备,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事要清楚。”他扭头看向陈辅,“辅叔,讨债人是从哪条街来的,多少人?”前世为军师,他当然知道,指挥官的表现决定手下兵勇的士气。

果然,陈止的镇定自若,感染了陈辅和其他人,让他们或多或少的松了口气。

紧跟着就听陈辅就略显紧张的回话,把自己看到的快速说了一遍。

陈止听完,微微一笑:“大概二十多人?这人不多不少,但决计不敢去陈府找麻烦的,只是不能排除在路上埋伏了人的可能,去往陈府的路上或许有人拦截,因此要绕一下路,姨娘、两位弟弟、小妹,家中焦土,东西也不用收拾了,这就走吧……”

陈止条理分明的指挥着,陈停、陈息等人终于安心下来,那刘姨娘也不哭了,都是点头应下。

陈止又看向几名家丁,略显严肃的告诫道:“几位,此事虽因我而起,但涉及陈府颜面,不可声张,否则有损风评,你们也不要心存侥幸,以为还可以围观,一旦出了事,你们也跑不了,该是出力的时候了,当尽心护着我等回府。”

几个陈府家丁、家仆也怕殃及池鱼,他们在这个时候被派来救陈止家的火,其实在陈府没什么地位,遇到变故也是六神无主,陈止一给他们做主,登时忙不迭的点头,只是应下之后,又纷纷回过神来,看向陈止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

“这个荒唐少爷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处变不惊啊。”

第十章 赌约与字

虽然途中略有波折,但在陈止的指挥下,一行人还是有惊无险的抵达了陈府,走入后院的那一瞬间,无论是陈婷、刘姨娘,还是那几名家丁,都松了一口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好险啊,要不是止少爷提前料到了那几个人,刚才就要被抓住了。”

虽说这事是陈止引起的,可家丁作为附属,从小的教育就不同,思维方式也和独立的自由人迥异,殃及池鱼的念头虽然有,可到底不算强烈,再加上陈止一路上指挥若定,无论是选择道路时,还是差点被人找到时,都面色如常,这样的气度也让几名家丁生出了莫名的敬畏。

如果不是“陈止”过去的名声太过不堪,这些家丁恐怕已经心折了。

即便如此,在名为陈觉的家丁带领下,几名家丁在回去复命前,还是恭敬的给陈止告了声别,这和之前那些仆从、丫鬟对陈止像是对待瘟神的态度,已经有了很大不同。

“止少爷,我等要先去主家复命了,就先告辞了。”

这边,陈觉等人辞了陈止后,就回到后院跟管事的说了一声,要把整个事情的过程叙述了一遍。

陈府祖宅有一名总管事,下面有三名小管事,此人是其中之一,名叫陈越,他不等陈觉说完,就皱起眉头:“陈止这是又招惹了事端?真是不消停,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被三老看重的,该不会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吧?行了,我都知道了,这就去给大老爷复命了,陈觉,你带着人休息一下,等会还要招待宾客。”

陈觉听到陈越的埋怨,欲言又止,有心要帮陈止分辨一两句,可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因为这位“止少爷”的名声,在整个陈府确实不堪,自己犯不着为了他得罪人。

“不过,就止少爷刚才那气度,绝非作伪,难怪会被三老看重,今后或许能有作为,以后有空,我是不是该去奉承奉承?”家丁也有家丁处世之法,有着自己的生存压力,面临诸多竞争,那些有理想的家丁就会奋斗起来,给未来下注就是一个方法。

陈觉发现了陈止的潜力,当然会有想法,可具体要怎么做也是个学问,他准备计划一番,要确保能奉承了陈止,又不会让自己陷入太深,万一有个风吹草动能及时抽身。

不说陈觉的打算,就说辞别了几名家丁后,陈止就让陈停联系陈家长辈,因为他本人才刚刚解除禁闭,陈迟还没松口要见他,不好直接走动。

余下几人找了间屋休息,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陈府也不至于逼着他们去灵堂,但陈息、陈辅却忐忑不安,不知道陈迟会怎么处置。

倒是陈止,还是老神在在,似乎在闭目养神。

看他这个样子,陈息、陈辅,连同陈蔓和刘姨娘都隐隐安稳些许,这也是刚才转移的时候指挥,陈止若定带来的效果。

无形之中,他成为了一行人的主心骨。(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不过,陈息他们不可能知道,此时的陈止正默默观察着心中的签筒。

“增加了两点名望金液,大概是陈辅送钱的时候大肆宣扬,让不少人知道了,有了名望金液进账,但是颜色浑浊,怕不是什么好名声,这种名声效用比较差,往往事倍功半。”

对这些,陈止暂时也无力扭转,只能日后慢慢调整。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门外有了脚步声响起,陈停推开门走了进来。

“二哥,怎么样了?”陈息立刻就坐不住了。

陈停苦笑一声:“大伯没说怎么处置,也没提重建宅院的事,只是让大兄去见他。”

“没说让咱们在哪安顿么?”陈辅有些失望,但旋即精神一震,“愿意见大少爷了,这也是好事,大少爷,等会可千万不要再乱说话了,不如让二少爷……”他习惯性的要叮嘱两句,旋即想到陈止最近的表现,又有些迟疑。

另一边,陈停却当先说着:“大伯让大兄自己过去,其他人不得跟随。”

“这……”陈辅又担心起来了,“难道是追债人的事让大老爷不快,又要责罚少爷?这惩处才解除没多久……”

“辅叔,无需多虑,既然大伯能见我,就不会有问题,”陈止微微一笑,摆摆手说着,“况且大伯是家主,他做出的决定谁能反对?想太多也没用。定也,你在这里照顾一下,我先过去了。”

“定也”是陈停的字,他的年龄还不到取字到时候,但父亲陈迈去世的时候提前留下,私下里也就经常被以字称呼了。

“大兄放心吧。”陈停点点头,一屋子的人目送陈止离开,各有念头,但总的还是担心。

陈止则在一名家仆的引领下,来到了后院的一处偏院。

陈家老大陈迟正在里面休息,这些天他内外忙碌,特地挑选了这么个僻静之处歇息。

等陈止走进院中屋,看到国字脸的陈迟正捧着一杯茶轻饮。

陈迟穿着孝服,依旧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度,他也不是跪坐,而是坐在椅子上――在这个时候也称胡椅,正式场合一般不会使用,但在世家大族中早就普及了,私下多是坐着椅子。

“见过大伯。”收回目光,陈止行了一礼。

“来了,先坐。”陈迟放下杯盏,指了指边上。

陈止沉吟了一下,也不客气,坐了下来。

紧接着,陈迟不再说话了,而是像第一次见到陈止一样,打量了起来。

陈迟的目光没有咄咄逼人的味道,颇为平和,却也带有一种审视气息,让人心生压力,不过他的反应让陈止有些意外,毕竟事情不小,加上前阵子的风波,按理说该勃然大怒的,可陈迟却喜怒不形于色。

“不简单。”

心里给了个评价,陈止毕竟经历颇多,死都死过,自然也是处之泰然。

几息之后,陈迟点点头,才道:“是不一样了。”

这话让陈止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的表现说不定会让陈迟瞧出什么不对,正盘算着,是不是模仿一下前任陈止该有的反应,没料到陈迟又道:“你少时曾有惊人之语,让我大为惊异,可惜这些年越发顽劣,本已不抱希望,但许公对你很是看好,你回答许公的话我都知道了,很是得体,是用了心的,如能从此改邪归正,也不失为一桩美谈,但凡事都讲究一个规矩,灵堂上的闹剧不可能轻易翻过,但为了奉书人的筛选,可以先延后,你若能为家族争光,我才能做主既往不咎,否则不能服众。”

敲打了两句,陈迟话锋一转:“不过,你也真不让人省心,如今又惹出新的麻烦,说说你的打算吧,我丑话说在前头,族里将你的惩罚延后,已是网开一面了,不要奢求太多。”

“嗯?”

陈止闻言一愣,陈迟的这番话并没有太多责怪之意,和他预计的不同,但微微思索,就知道原因何在了。

社会风气。

陈迟的这些话,体现了此时的社会风气。

这时候,一个人的行为被如何评价,看得往往不是结果,而是此人的风评、身份、背景,以及一些名士对此人的“预言”,这种风气在东汉末已经初露端倪,而今已然茁壮。

许志的看好,对陈止的影响比他原先预料的还要大很多。

“前任陈止少时的惊人之语,不就是小时候喜欢说大话么?可惜后来他不学无术,这些就成了黑历史,可如果能改邪归正,可不就是‘美谈’了么?”

这样的事并不罕见,就像这新汉的开国之君昭烈帝刘备,小时指着家门口的桑树说长大要坐羽葆盖车,如果他一辈子编草鞋,那这话就成了坊间笑谈,结果这位皇叔后来成就霸业,旁人就会认定,这是从小就非同凡响。

明白了这点,陈止就起身说道:“禀大伯,小侄打算安顿好家人后,就勤往书阁研习,巩固学问,再抽空去请教许公,以备将来的筛选。”

“恩,这是应该的,”陈迟点点头,又摇摇头,“要安顿家人可不容易,你的事下面的人也说了,宅院焚毁,重新起楼,要花的钱可不少,加上那些荒唐事,短时间恐怕连宅院都不敢回,拿什么安顿?我已经说了,族里对你已经网开一面,再多的就不要奢求帮助了。”

如何安顿,陈止已经有了计划,只是有些麻烦,还要花费时间,在他想来,如果陈府能给予一定帮助,无疑能省去不少波折,但他也知道,这种事陈家愿意帮是情分,不愿意也没什么可以指责的,按原计划行事就可以了。

沉吟片刻,陈止试探性的问道:“能否让我家几人暂住府中、或者别院,当然,如今祖父的白事要紧,诸事繁杂,如有不便的地方,小侄再另寻他法。”

“暂住府中肯定是不行的,这涉及众多,不说你也能明白,至于别院,其他远亲这些天陆续前来,总要留些地方以备不时之需,”陈迟似在拒绝,但不等陈止再说,就话锋一转,“不过家里还有个地方,正好拿来给你们暂住,那处地方位于闹市,如果运用得当,你甚至能借此赚点钱财贴补家中,解燃眉之急。”

“闹市中的暂住之地?还有这种地方?”

陈止想了想就明白了,知道陈迟说的地方,不是宅院而是店肆,也就是做生意的地方。

“我和二弟打了个赌,”陈迟突然说了一句,然后从身边抽出一张纸来,递了过去,“追债人的消息传来后,就有不少族人找到他,让他出面警告你,不过二弟先找到了我,表明了态度,说你的事家里最好先不过问,省得牵扯太深,外人误会,坏了陈家的名声,但商量之后,我还是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陈止接过那纸,眉头微皱,心道:“莫非是宅院着火、债主上门的消息,又让陈边动起;心思?若是如此,那此人朝秦暮楚、摇摆不定,也不足为虑了。但听陈迟的意思,也有可能是陈边要给麾下子侄一个交代,他在族中也是一大势力,代表不少人的利益,就算想和我缓和矛盾,也得有个说法,不然下面的人不服,权力基本盘就不稳了,当然,这或许是考核,通过了,才能获得认可。”

权势、权力,说到底还是对人的掌控,只有时时引领人心,才能坐得稳地位。

念头落下,陈止扫了一眼纸上的字,对那个赌约顿时了然。

打赌成约,愿赌服输,在如今的名士、大族中流行得很,并不罕见。

“这上面说,要让我不靠家中,自己经营店肆,每月按时交租?如若不然,就要收回。”

“不要觉得让你行商贾之事坏了身份,商贾固然让人看轻,可你是临时为之,那商肆也不是铜臭之处,过去贩的是书画,不算过界,说不定将来还能成逸闻,”陈迟误会了陈止的表情,“你最近闹得事确实不少,几个支系都有意见,家里总不能平白无故的帮你,那样也只能害了你,既然许公看重你,那你至少得拿出点本事来。”

这个时代风气松动,对于特定的商品经济,也存在包容性。

见陈止表情平静,陈迟又道:“这也是对你的考验,参加奉书人筛选的名额虽不说珍贵,但也难得,因许公一句话就给了你,难免有人不服,说不定要横生波澜,你答应这个赌约,总归能省去不少麻烦,前后也不会持续多久,你若能入贵静,自然从此无忧,如果愿意,就签上自己的名字。”他挥了挥手,就有仆人奉上笔墨。

陈迟对这个侄子的性子多少了解,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着有了改观,但总归不放心。这个赌约,也是他打算磨磨陈止的性子,盼着陈止真能浪子回头,做个周处第二。

见陈止并不回话,陈迟正待再劝,没想到陈止却笑了笑,抓起毛笔,顺势就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笔走龙蛇,墨如山川。

陈迟低头一看,见了“陈止”两字,顿时眼中一亮。

这两个字短长合度、粗细折中,隐隐有出尘之感。

“好字!”

第十一章 书则一字已见其心

陈迟一下子来了精神,打量着陈止写下的名字,眼睛隐隐发光。[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陈迟爱书法,这事在陈家隐隐有流传,他本人造诣一般,但附庸名士之风,喜好品鉴,窥一斑而见全豹,陈止的这两个字涉及诸多笔画,横竖勾提捺,足以让他看出端倪。

“你这字,与陈侯体很像,似乎已得精髓,是什么时候练出得来?说起来,我是很久没见你动笔了。”陈迟的目光,几乎难以从这两个字上移开。

这个时代的人对书法极为看重,大部分的人认为字是个人品质的延伸。

文则数言乃知其意,书则一字已见其心。

陈止的字写的如何,陈迟过去没有多少了解,他只是在陈止小时候见过其人写字,但时间久远,到现在已经没什么印象了,此时猛然一看,顿时惊讶万分。

要知道,陈止在前世也是刻意练过字的,还曾经抽过相应的百家之签,两相结合,当然不同凡响,在前世就堪称名家了,只不过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这书法家的名号,远不如智囊、谋士之名有用,因而当年不见风采。

但是,这一世却不同了。

名士风流,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名扬四海。

不过,那陈迟口中的“陈侯体”三字,却也让陈止心中一动,意识到自己或许该改一下书写的习惯和特点,杂糅过去那个陈止的笔迹,再加以美化,防止节外生枝,同时加以利用。

实际上,刚才写下的“陈止”两个字,陈止就已经留心模仿过去的笔迹了。

这边,他定下主意,陈迟也重新抬起头来,露出了一抹笑容:“书法之道,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质,没有长久的苦练,也出不来成果,看来你这是没少苦练,单凭这一手字,就足以让人对你刮目相看了。”

陈止点头称是,反正这赌约字也签了,下面就没自己什么事了,当务之急是了解那家店肆的情况,同时调查一下家宅着火的缘由。

关于店肆的具体信息,肯定不会是这位日理万机的陈家家主来介绍,而是交由下面的人来完成,陈止已经盘算着要从什么角度入手了。

不过,陈止虽然想要结束这场会面,也看出后面没什么实质内容可言了,可陈迟却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而是询问起一些学问上的事来。[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陈迟本身对学问之道算不上精通,问的问题也不深,陈止肚子里的以物观道丸虽然没了效果,可凭着前世的见识、记忆就足以对付,应对起来毫无困难,一番对答之后,让陈迟不住点头,神情越发舒畅。

陈止看得出来,他的这位大伯果然和记忆中一样,和陈止的父亲关系不错,过去才会对陈止的所作所为有所姑息,这次也实在是前任陈止闹得太过,迫不得已才会惩处。

但归根结底,善待陈止一家,只是陈迟看在已死的陈迈面子上顺手为之,他和陈止之间没有什么亲善之处,按理说这赌约的事情一过,就该放行的,怎么……

“怎么现在,有点刻意套近乎、没话找话说的意思?他到底有何打算?难道还有什么事,是我没有掌握的?”

不得不说,当过军师的人,多多少少有些职业病,比如陈止这答着答着,就忍不住深究起来,罗列心中情报,试图找到陈迟的目的所在,只是等他列出了几个猜测,却难以确认哪一个最有可能。

正好这时候,陈迟刚问完一个问题,有些无以为继,正想着下面找什么话题,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陈止干脆挑明的问道:“大伯,可还有事要问小侄?”

被这么一问,陈迟沉吟片刻,微微点头,才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是这样的,前些天我偶有心得,写了一篇文,当时只是随手记录,正打算正式誊写,我看你的字着实不错,想着不如由你来替我誊写,也好让我看看你的书法功底到底如何。”

听了这话,就算陈止也免不了露出一丝古怪神色,考虑到陈迟的面子,旋即隐去,却总算明白过来。

“原来是看我的字好,想让我留点‘墨宝’,但他身为长辈,刚才又警告敲打了我一番,所以不好意思开口!”

对这个结果,陈止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知道是这位家主本能的想维护威严,这才顾左右而言其他,绕了一个圈才挑明。

关于留墨宝的事,陈止前世也遇过几次,因此并不陌生,不过他也知道这次情况有些特殊,因为求字的人,是自己名义上的长辈。

有些事,不能说的太明白。

于是,陈止很自然的就道:“能替大伯誊写文章,这是我的幸事,还望大伯能指点一二。”

一见陈止如此上道,还维护了自己的颜面,陈迟心中很是满意,立刻笑道:“我是没什么能指点你的,你的字很好,你既然答应了,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来人呐,笔墨纸砚伺候!”说着,他颇为郑重的招来仆从,吩咐下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虽然这桌上已经摆上了笔墨,可那是让陈止随便写个名字用的,眼下需要陈止正儿八经的誊写,虽然陈迟拉不下颜面明说,但实际上就是求墨宝,自然要郑重一些,毕竟这求字在新汉朝早有传统。

远的不说,就说前些年去世的安乐亭侯索靖,以章草、草书闻名于世,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陈迟就听过一段轶闻,说是索靖在世的时候,曾经有人过去求字,先后三次上门而不得,每一次都等了很久,堪比三顾茅庐,最后还是托了人情才得到一幅字,从此如获至宝。

当然,这也是索靖身份地位摆在那,求字的人勉强他不得,相比之下,陈止人微言轻,陈迟又是长辈,用不着那么大张旗鼓,只要摆出态度即可。

很快,桌案摆好,陈止也不客气,跪坐案前,由着一名清秀的小丫鬟给自己研磨,闭目沉思。

陈迟以为他这是在酝酿书法意境,立刻给几个仆人、丫鬟打眼色,低声道:“安静,不要出声。”

众仆从立刻遵从,彼此对视之间都满脸惊疑,一道道视线落在陈止身上,心思各异,却都对这位名声在外的荒唐少爷感到意外了。

“难不成这一房要翻身?”

对此,他们将信将疑,可看到陈止那沉稳神态,多少有了些想法。

陈迟和仆从丫鬟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陈止并非酝酿心中意境,而是在思考这字要怎么变体。

“这也是次机会,表现出价值,能省去很多琐碎麻烦,所以这个变体,必须保证符合当世之人的审美,好在我这次死而复生,对生死之间的恐怖和惆怅也有了一点感悟,正好杂糅到书法里……”

一念至此,陈止也不耽搁了,他手上还有一堆事要处理,人情公关那是能快就快,因此主意一定,就拿起笔,看了眼手边的那篇文,目光一扫,已将内容记得差不多了。

“前世抽签得到的过目不忘有所减弱,但大体功效还在。”

想着想着,他已然落笔,将生死感悟与书法功底结合,又杂糅陈止原本笔迹,就这么书写起来。

陈迟的这篇是一篇骈文,名为《华源阁论》,华源阁是陈太公生前居所,文章的内容就是儿子思念父亲,称赞父亲的事迹,简单易懂,用意明确。

骈文讲究对仗、用典和辞藻,是当前最为流行的文体,不过陈迟文采有限,这篇文章算不上精妙,只能说看得过去,誊写起来没有多大的难度,陈止则笔法纯熟,加上记忆力超群,写起来行云流水,那一个个字落在之上,人、笔、纸,仿佛融为一体,似是一幅画。

这是陈止以前世的底蕴为根,加上生死间的感悟,杂糅在一起,自然而然产生的气质,却让陈迟以及一众仆从暗暗称奇。

“这荒唐少爷不是一无是处,别的不说,就是这一派风范,拿出去也足以让人称道了。”

众多仆从对陈止的看法,又有了一点变化。

陈迟则更为直接,他根本就坐不住了,踱步,来到陈止身边,低头一看,顿时就两眼放光。

陈止写的是隶书,笔势稳健、明快,结体平正,柔中寓刚,有一种自然天成的味道,就像一名四平八稳的道士,端坐云台,闭目参道,看似没有特异之处,但一丝一缕、一分一毫,都给人恰到好处的感觉,仿佛暗合天地之理,增之则肥、减之则瘦,将符合爱书之人审美的标准,完完整整、准确无误的表现出来!

笔笔着力,字字异形,行行殊致,行笔如塑骨,落墨似填肉,骨涵其中,筋不外露,神韵暗藏。

“我这侄儿的书法造诣竟至于斯!当真不可思议!先前两字果然不是偶然!”

这么一看,陈迟立刻生出爱不释手的情绪,真正肯定了陈止的书法造诣,再无怀疑,心里似有一只猫儿骚弄,恨不得立刻拿在手里品味,偏偏陈止还未写完,必须等待。

顿时,这位家主的神色不自然起来,恨不得抓耳挠腮,他这等爱字之人,见了好字,有如猫儿闻到腥味,当真难以抵挡。

好在陈止动作很快,盏茶的功夫就已书成,等他搁下笔,陈迟已经忍不住称赞起来:“好字,好字,刚才你写的两字已然可见神采,现在这一篇写下来,更见大家气象!我这篇文章,说不定要因为你的字出名了!”

第十二章 诫乃疑,仇当静

“大伯谬赞了,我不过是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陈止看着心满意足的陈迟,知道得了对方的喜好,那接下来的事情会顺利许多,就算得不到太多助力,至少不会有多少掣肘。

“能省掉麻烦事最好,我最不喜欢麻烦了,能省就省。”

“好了,我也不耽搁你的时间了,今天还是照常在灵堂守着,下午我会安排人带你过去认认地方,如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说,不过有一点,”陈迟表现出亲善的态度,“按照赌约,家中是不能给你钱财支持的,否则传出去,我和你二伯都要被人笑话了。”

“小侄明白,这就告退了。”陈止点点头,也不耽搁,顺势辞别。

等他这边走了,陈迟终于不再矜持,拿起那篇文章,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看着,不时点头,满意之色溢于言表,想着过些时日的品鉴会,自己这篇文章当可一鸣惊人。

良久,他才放下字轴。

“字是好字,隐隐有大家风范,就是不知道人是否真有才干,如果陈止能完成这次赌约,那就要加以重视了,我陈家得尽快出几个成器的子弟,才能维持家世门封,但如果他不能完成,也得约束约束他,有这一手好字,总不能埋没了本事,陈家如果出一个书法大家,也是有助于提升品阶的,说不定能止住颓势,不过我这荒唐侄子,是什么时候练得这一手好字?难道过去是在藏拙?故作荒唐?”

他倒是没有怀疑陈止被掉包,毕竟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心变了。

想着想着,一连串的名士传闻在他心底闪过,心中登时火热,这陈迟有了决定。

“来啊。”他叫来了一名家仆,吩咐道:“你去老二那边知会一声,按着我的原话说,就说赌约已成,再言七弟的血脉也不容易,现在遭逢厄难,我等也该照料一二,至少不能为难他们。”

家仆点点头,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没了,就把我这原话带过去吧。”

“是。”

家仆一路小跑,直奔后院一处,到了陈边休息的厢房外报了来意,然后进去就原话传达,紧接着告辞离开。

“大哥让人给我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边刚从灵堂忙完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听了这道传话,陷入沉思,他当然明白自家兄长的深层意思,是告诫自己,不要再去为难陈止。(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事实上,经过三老的那件事后,陈边对陈止就略有改观,也想了修补两边关系,可听到陈止家宅院被烧和债主上门的消息后,想起陈止过去的行止,难免举棋不定,加上陈韵联络一批子侄传达意见,陈边顺势就以赌约为题,想测测陈止到底是嘴上厉害,还是有真本事。

“大哥和七弟感情深厚,对七弟的骨肉也很看重,但陈止过去是烂泥扶不上墙,早让大哥失望透了,最近有心扶持陈止的二弟陈停,可陈停不是读书种子、学问也做得一般,时间长了,大哥肯定就会对七弟家看淡了,没想到陈止却突然异军突起。”

陈边眉头皱起,觉得其中必有缘故。

“我提出赌约,是想摸摸陈止的底,若真是人才,以后肯定要修补我和他的关系,如果他不记恨于我,就算转而支持他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他只是个绣花枕头,那就顺势将他的家财都吞了,有赌约在,大哥也无话可说。现在大哥专门派人过来告诫,绝对有原因,不是单纯的考验陈止了,已经有了一点青睐的意思了。”

陈边很清楚,赌坊追债人的事传来,陈迟也有不满,只是因为早就有听闻,才没有发作,因此才会允许赌约之事,同时答应族中不给陈止贴补钱财,防止助长陈止的赌性。

“没给钱财,却阻止其他人干涉、打扰,难道大哥的不满和怒火,一下就都消失了?这不可能,除非陈止有什么打动了他,不行,这事一定要先搞清楚!”

想到这里,陈边扬声道:“来人呐!”

“老爷,”门外后者的青衣家仆赶紧走进来,“您有什么吩咐?”

“去派人查一查,陈止回来之后,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最好连他说过什么话都问清楚,尽快回报。”

“是!”

“等等。”

“老爷还有什么事吩咐。”

“最近不要找陈止一家的麻烦。”

这边陈边吩咐下去,心思不宁的等待回报,另一边,孙道已经回了那间偏房,把大伯的决定告诉了一众家人,一家人惴惴不安,不知道陈迟到底有何用意。

“让咱们去商肆住,该不会是准备打压吧?”

“怎么办?难不成以后只能与商贾为伍了?”

陈停和陈辅想的最多,也最担心。

“我可能知道那个地方。”

众人议论中,陈息却忍不住开口,随后又赶紧闭嘴,有些不自然的看向孙道。

过去,在家人齐聚之时,陈息如果贸然开口,往往会被陈止训斥,因为他是庶子,受到嫡长子的打压,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久而久之,陈息就生出了条件反射,谨小慎微。

不过,这几日以来,陈止的性子略有变化,让陈息放松了心弦,可是这话一说出口,就回过神来,生出后怕。

陈止知道陈息为什么这个模样,也不安慰,也不说破,而是神色如常的询问起来:“既然知道,就说一说,也好让我们心里有个底。”他的语气平和,没有责备,真如随口聊天一样。

这样的语气让陈息松了一口气,然后他赶紧说着:“这地方,我和几个朋友曾去过,该是在丰阳街,那里本就是坊市聚集的地方,据说在二三十年前,那条街道有三分之一都是咱家商肆,但陆陆续续被别家买走了,现在就剩下有限几间,其中有一间位于丰阳街中段,说是属于大房的,本是给三哥留着的,但三哥不愿意从商,这两年就一直空下来了。”

他口中的三哥,是这一辈排行第三的陈家子弟,为大伯陈迟的二子。

“丰阳街?”

陈止点点头,觉得陈息的猜测大概没错,自己一家人的落脚点,八成就是这家店铺了。

彭城县的丰阳街,是近年兴起的坊市结合之地。

几年前的一场大水,徐州地界处处遭灾,同年又有封云响应义阳蛮张昌起兵作乱,官府焦头烂额,又要迁移百姓,治理水灾,又要防止细做渗透,于是就把位于官府之后的市,迁到了坊巷里闾中,混在一起。

实际上,这也是曹操占许后,营国制度逐渐瓦解的延续,原本严格规划的坊、市、府范围,已不再严格遵守。

正因如此,丰阳街鱼龙混杂,不由让陈停担心起来,说道:“在丰阳街住下的话,先不说对风评乡品的影响,就说那些追债的人,怕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大兄,你看……”

“无须担心,”陈止摆摆手,“陈府不给咱们提供钱财上的帮助,但也不会看着别人欺负我等,赌债的问题可以拖一阵子,我自有解决之法,就算他们真找上门来也不见得是坏事,家宅着火,赌坊反应的这么快,里面或许还有联系,说不定能抓到真凶。”嘴里说着,陈止也不由感慨,那幅字给自己带来的好处也算不少,至少改善了和陈府老大的关系。

至于风评之事,也不算问题,陈止的着眼点不光是赚钱,还有名望,抛头露面的行当对其他人而言有辱斯文,但操作得当,却也是传播名声的好途径。

“这个赌约,大概是要看看我有没有能力、才干,如果能靠一家店铺维持家人生计,兴许族中就会出面,帮我摆平赌债的问题,所以陈迟刚才没怎么提还债的事,而且有了那幅字,他也不会让追债人过来找我麻烦,给我营造一个安静的温习、读书环境,这样也好,有个准备时间,也好立下根基,这赌债总不能假手他人。”

几句话,让屋里众人暂时放下心,陈止接着就和两个弟弟一起前往灵堂。

白天,他们还要尽一名陈家子弟的义务。

不过,陈止家宅着火的消息,明显已经传开了,沿途之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古怪,但却没有嘲讽,显然这些人也知道最近族中风向不明,不想轻易表态。

只是到底还有不怕的,陈止三兄弟刚进灵堂,就听到一个充满嘲讽味道的声音从旁传来——

“这不是七弟么?听说家走水了?还有心思过来,真是难得,可惜你来了,祖父在天有灵也不会开心,毕竟灵堂服散的事,才过去没多久。”陈韵一脸冷笑的走过来,边走边说:“过来吊唁的亲友,今天多数都在休息,不然看到了你,这灵堂怕是不得清净。”

“四哥,你怎么这么说话?”陈停忍不住反驳,却被陈止挥挥手阻止,然后后者就带着两个弟弟继续朝里面走去。

“怎么?怕了?”陈韵越发盛气凌人,“之前在二伯门外,你可是嚣张的很,怎么……”

“真要对我心怀恨意,就该等待一击毙命的机会,”陈止停下脚步,摇摇头,淡笑起来,“你这样没事就过来恶心我两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和我有矛盾,我一旦出点事,你立刻就要被怀疑,这不是自找没趣么?你也不用这么费劲想激怒我,你这样的小角色,落你脸面我都嫌浪费时间,你还是先老实呆着吧,不要聒噪,做个安静的小喽啰有什么不好?”

第十三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陈止的话听着平常,但含义可谓毒辣之极,话里话外的轻蔑之意溢于言表,顿时将陈韵气的不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你你你!”

“莫生气,莫动怒,”陈止还是摇头,正色道,“怒则生浊气,逆阳元,破血管,闷于心,淤血于百,百病之源。再者说来,你主动过来挑衅,却没准备好说辞,再被我气得七窍生烟,传出去,别人要说你没用,如果我是二伯,听了这种事,就绝不会选你这样的人当棋子,容易牵连棋手啊,你还是收敛一点吧。”

陈止前世什么身份?诸葛丞相和王司徒隔空对骂的时候,他虽已死了,未能观摩学习,但在这之前也见过不少。

那时候的一位位纵横家传人,互喷起来没玩没了的引经据典,不知道比陈韵高到哪里去了,陈韵的一二话语连个开胃菜都算不上,说了两句,陈止就有些兴致索然了,完全提不起劲来,带着两个弟弟施施然的走过陈韵身边。

“好好好!”

陈止的轻视毫不遮掩的表露出来,比直接辱骂陈韵,还要让后者觉得难受,陈韵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眼前微微一黑,嘴腔里隐隐有血腥味,但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口舌之利不过一时之快!咱们走着瞧!”

留下一句场面话,陈韵转头就走,正好被前面的一名陈家子弟挡住了路,他登时控制不住,爆发出来,愤怒斥责:“让开,忙你的去!在这里看什么热闹!”话落,气冲冲的离开。

“说不过陈止,就拿我出气。”被他斥责的那人嘀咕起来,露出不满之色,但也知道陈韵如今得势,不敢声张。

另一边,陈停则在陈止身边小声说道:“大哥,这么刺激陈韵是不是不太好,他在族中也算有点势力,铁了心要为难我们,我们肯定要吃亏。”

陈止笑笑,赞许道:“你能想到这一点,很不错,不过陈韵这种人,你就算对他客气,也没有用的,他打定主意要和我们为难,你再怎么退让也不会让他改变主意,就算今天不动手,早晚也会找个机会发难,以妥协求安稳,则安稳消,以斗争求安稳,则安稳生。[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那怎么办?咱家已经这样了,如果陈韵再为难我们……”陈息听到了两人对话,紧张起来。

“所以要早点排除这个隐患,”陈止已经有了打算,“陈韵有了崛起的势头,在族中受到重视,而我则不被待见、不方便主动动手,那就让他动手,他这样的人,沉不住气,稍微激一下就会上钩,他现在有点势力,但势力、人脉和资源都不强,正是容易对付的时候,当引蛇出洞之后,一击斩杀,才能绝了后患,如果现在妥协,让陈韵安稳发展,以后他人脉资源强盛了,对付起来就更麻烦了。”

说着说着,陈止笑道:“这正应了那句话,‘大将刚戾者,可激之令怒,则逞志快意,志气挠乱,不顾本谋也’。”

陈停。陈息自然不会知道,这本是陈边、陈韵用来对付陈止的策略,而今却被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这两个弟弟也明白过来,知道自家兄长是用了激将法,要趁陈韵还没有计划周详前,就将之击破,不由暗自佩服。

只是看着陈止脸上的笑容,陈停还是忍不住道:“大哥,你可……可真是阴险啊!”

陈止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然后绷起脸道:“这叫计谋,是智慧,怎么能说阴险!”说罢还摇了摇头。

陈停赶紧点头称事,只是两兄弟看向陈止的目光中,多少带了点敬畏。

陈止无奈的再次摇头,不复解释。

这点插曲过后,整个白天,陈家都算是风平浪静,些许议论自然是免不了的,无论是陈止和陈韵的冲突,还是三老对陈止的看重,以及陈止家宅被烧成废墟、债主上门等等消息,都成了府中人的谈资,无形之间让陈止走到了舆论漩涡的中央。

只是他这个中心点却没有半点异样,正常的过完一天,该做什么做什么,反倒是陈停、陈息被人盯得满身不自在,硬着头皮过完了一天。

等月上中梢,陈止交接了差事,就带着两个弟弟回到偏房。

他前脚刚进去,后脚就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止少爷,大老爷派我过来,带您去看店肆。”

这个声音陈止记得很清楚。

“是你啊,我记得之前去院中救火的,就有你。”陈止看过去,就见门外站着一名青衣仆从,方面大耳,体格高大,这人的模样他并不陌生,自家宅子着火的时候,陈府派去的几名家仆、家丁,隐隐就是以此人为首的。

“小的陈觉,见过三位少爷,之前止少爷家的事,小的是一点忙都没帮上,这一整天都感惭愧。”门外这人正是陈觉,他自打从陈止家里归来,就留了心,有心要接近陈止,最起码没事奉承两句,又不是损失什么。

抱着这种心态,当陈觉打听到大老爷陈迟对陈止的处置后,立刻将和陈止一家接触的机会争了过来。

陈止先前的一二事,虽让部分家仆改观,但还不至于让众人真的对他刮目相看,因此也没人和陈觉争这个差事,让他得以如愿以偿。

“那还真是巧了,有劳你了,由你来领路,我等也放心。”陈止对此人的心思了如指掌,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不辛苦,不辛苦,能给止少爷办事,怎么能说辛苦。”陈觉的嘴也甜,不管他看不看得起眼前的少爷,这奉承的话当然不会少,说多了也不会掉一块肉。

“这已经要走了么?大哥,咱们要搬到什么地方去啊?”房间里,满脸睡意的陈蔓听到声响,晃晃悠悠的靠了过来,听了两人对话,困意略有消散――她年龄本就不大,身子还很瘦弱,经历了这一连串的变故,身心俱疲,自然是疲倦的很,只是这偏房不比自家,又心忧一家人的处境,因此强撑着没有睡去。

不光是陈蔓,陈停、陈息、陈辅等人脸上也满是倦意,至于那刘姨娘倒是已经睡了过去,可在睡梦中依旧眉头紧蹙。

陈止转身过来,对陈蔓笑道:“咱们家先去一处地方落脚,但不是立刻就走,毕竟那边还不熟悉,需要安排一番,你若是困了,现在这里睡吧,放心,有辅叔他们在,没事的。”

陈蔓略感安心,旋即又紧张的问道:“那家里怎么办?什么时候能修好?”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盯着陈止。

陈蔓年纪虽然小,可家道中落刺激着人更快成熟,因此也知道家里情况不好,欠债累累,未必有钱重建家宅。

陈蔓从生下来就就住在自家宅院里,在小姑娘心里,那里才是真正的家,是自己整个的世界,别的地方就算再好,也住不踏实。

“小丫不用担心,”陈止笑了笑,摸了摸陈蔓的头,说着对方的小名,“大哥跟你定个约,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能搬回自家,先去睡吧,等你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如果是过去的陈止,他的保证没人会当真,也不敢当真,可是这几天以来陈止的变化,让陈辅、陈蔓等与他最亲近的几人深有感触,所以陈蔓一听,多少放下心来。

安抚了小妹,陈止则转头吩咐起来:“二弟跟我一同过去,先弄清楚那边的情况,辅叔、三弟,你们留在这照顾,夜已经深了,搬来走去牵扯对不多,但经过一天的折腾,大家也都困了、乏了,没必要赶在一时,有什么事明天再准备。”

按着陈止的推测和陈息的说法,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座搁置了一阵子的店肆,是什么环境还很难说,陈止肯定不会贸然带着一大家子过去。吩咐了一番,他和陈婷一起,跟着陈觉,径直前往那家店肆。

果然,正如陈息猜得那样,目的地位于丰阳街,是繁华街道中段的一座二层小楼。

说是繁华,也只是相对而言的,在陈止看来,这样的街道和后世是没法比的,可相较于三国乱世之时,那是好上太多了,就算现在天色已晚,沿途零零散散的招牌,也散发出阵阵人气。

“这‘书林斋’本来一间字画店,”陈觉抬手指着小楼正门上的牌匾,说道,“前两年又是洪水、又是兵灾,活计不好做,因此就关门了,东西也都搬空了。”

陈止点点头,搜寻记忆,知道几年之前,大约就是义阳蛮张昌起兵的那一年的七月,洪水肆虐,兖、徐、豫、冀四州遭灾,同年十月更有地震,天下震动,是以记忆深刻。

那次大变,彭城县也被波及,市坊渐合,丰阳街逐步崛起,九流掺杂,原本的传统行业反而不好做了。

陈觉又道:“大老爷的意思,是希望止少爷您能借这家商肆,想法赚钱,最好能自己把赌债还上。”

第十四章 坊中店外代书人

“这牌匾还是老太公的笔迹,不知和止少爷您的书法比起来,哪个高、哪个低?”陈觉指着“书林斋”三个字,奉承起来。(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他这样有理想、有追求的家仆,在陈家消息灵通,陈迟和陈止见面时发生了什么,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只是还没见过那篇文章上的字到底如何,可这不妨碍吹嘘一二。

倒是陈停听了,看了一眼牌匾,说道:“祖父的字远近闻名,怎能轻易比较?”

陈觉则瞅了陈止一眼,见后者笑而不语,就自作主张的说道:“停少爷有所不知,今日止少爷在大老爷面前露了一手,那书法造诣可真是不得了,我是个下人,又是粗人,可也看得出来,那字当真是非同凡响,大家手笔啊!”

陈止笑着阻止道:“行了,不用奉承了,进去看看吧,还不知道这家店肆以后能做什么呢。”

“止少爷说得对,咱们去里面看看。”陈觉很自觉的停下嘴,在前开路,“里面还算干净,虽然地上有灰尘,但并不厚。”

在陈觉的引导下,陈止和陈停走进小楼,放眼看那去,入目的是个还算通透的厅堂,但却空空荡荡的,只在角落里放着一张桌子和一把胡椅。

陈停的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

“这般简陋,还要做商贾营生,也不知道坊间要如何传评,唉,真真愁煞人了。”陈停小声嘀咕,显是对自家兄长将要做的事心有忧虑,却也知道无力改变。

陈止则面色不变的打量着。

这个小楼从外面看占地就不大,但进来之后兴许是因为屋里东西不多的缘故,所以还算宽敞,这正堂换算成后世的标准,也有将近二十平的大小了,最里面则是一扇小门。

陈觉马上讲解起来:“这大堂原是摆放字画的地方,所以较为宽敞,现在字画都没了,也就空下来了,不过大夫人每月都会着人过来打扫,因此灰尘不多,最近一次大概在半个月之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大伯母是个有心的人,该是为了三哥吧。”陈停点点头,似乎对那位大伯母的印象很好。

说话间,陈止则穿过了最里面的那扇门,进了后堂。

和大堂相比,内室狭窄很多,不足大堂的三分之一大小,同样是空空荡荡的,在角落里有一个楼梯,通往二楼。

“这里本是陈放几件古玩、储物的地方,也都收回去了。”陈觉亦步亦趋的跟着,见陈止目光扫过内室,立马介绍起来。

陈止点点头,没有多说,来到楼梯前拾阶而上。

嘎吱、嘎吱。

楼梯踏板上发出轻微声响。

等陈止来到二楼,微微吐了一口气,二楼比起一楼,起码不那么空旷了,正对楼梯的是一条不长不短的走廊,依次能看到三扇门,明显是隔成了三间房。

“楼上的布局还可以。”陈停也走了上来,看见三间房后,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最怕见到的,就是二楼比起一楼更空,现在有了隔间,他们这一家子人住进来也方便不少。

当然,和自家原来的院子比起来,这里环境是差得太多了,可这本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有个落脚的地方就不错了。

只是,当陈停跟着陈止一间房一间房的逛完,又失望几分。

“三间房里面什么都没有。”

三间房,里面空空荡荡的,和一楼大堂的区别只是面积小了点。

“别沮丧了,至少有了三间单独的房间不是?”陈止却很满意,这个二楼的布局,比他本来设想的要好很多。

“两位少爷,不用担心,”陈觉这时候瞅准机会开口,“大老爷已经吩咐了,府中已有准备,明天就会有人过来布置,三间房的床铺被褥都会备好,总不能还让止少爷再去买。”

陈府家大业大,宅院众多,就算白事期间,各方亲戚汇聚,也有很多房间空余下来,陈迟既然喜欢陈止的字,肯定不会在这方面为难他,况且这种帮助,在陈迟看来,根本就算不上帮忙,退一步来说,陈止、陈停怎么也是陈家的子弟,在坊市中安家已有些不妥,再让他们自己跑去张罗床铺被褥,那就真的要成笑谈了。

“还是大伯想得周到。”陈止倒是承了情,跟着又道,“介绍的也差不多了,这次麻烦你跑前跑后,可惜我如今落难,也没赏钱给你,但这件事我会记得的。”

“止少爷您说哪里话,”陈觉顿时眉开眼笑,“这不是小的的福分么?对了,您今夜还是回府里过夜吧,咱们一同回去,我也好给两位少爷掌灯。”

陈止也不矫情,同意之后,三人就又一路回到陈府。

“两位少爷,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小的去做,我先去找管事复命了。”一进院门,陈觉就告辞离开。

辞别陈觉,陈止两兄弟回到房间,刘姨娘、陈蔓和陈息已经熟睡,只有陈辅还在守夜,见了二人回来,赶紧上前询问。

陈止把大体的情况说了一下后,又道:“情况不算糟,辅叔,明天我和二弟他们还要在灵堂,抽不出身,只能由你过去打点一下,可以和陈觉说一声,让他张罗人手,将床被放好后,再打扫一下卫生。”

“好的少爷,”陈辅先是答应,然后又有些担心,“不过陈府的人,对咱们都不怀好意,那个陈觉不知道可靠不可靠。”

“这人暂时是可靠的,”陈止对陈觉的心思很清楚,“他也只是下注罢了,涉及到风险的事肯定不愿意帮的,但这点顺水人情他肯定不会拒绝,放心吧。”

正像孙道所说的那样,第二天,陈辅将陈止的意思告诉陈觉后,这位陈家家仆立刻拍着胸脯应了下来,当天上午就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等陈止下午抽空过去,书林斋里面已经被打扫的焕然一新。

“止少爷,您可还满意。”陈觉一脸邀功的模样,看得几个过来帮手的陈家家丁侧目,不知道这陈觉是吃错了什么药,竟对这个有名的荒唐少爷这么上心。

“你陈觉办事,让人放心。”陈止也不吝夸赞。

陈觉顿时笑开了花,又道:“床被都安置好了,小的还动用了自己的关系,给蔓小姐她们的房间弄了张梳妆用的桌子,以及一面铜镜,不过其他东西,就不是我能帮着的了,所以这大堂还是只有那张桌椅。”他倒是丝毫也不遮掩自己的功劳。

“有心了。”陈止点点头,说实话,那梳妆桌和铜镜确实是陈觉特地寻来的,有些出乎陈止的意料了。

陈觉又问:“对了,来的时候,大老爷特地交代了小的,说是碰上少爷您,就问一句,可曾想好赚钱的营生了?”

“这两天事情太多,还没有决定,”陈止如实相告,他心里有了些腹稿,都是前世和第一世经历过的营生,但无论哪种的本钱都不小,需要好好计划一下。

“不着急,不着急,这才刚安定下来,”陈觉也不意外,反而安慰起来,“大老爷也说了,这几天老太爷的事情也差不多了,止少爷可以抽出时间读书了,到时候再想也不迟。”

陈止点点头,不置可否,盘算着几个选择。

正好在时,门外街边,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拖着个小桌来到道路边上,桌子往哪里一摆,铺上纸张、搁好笔墨,又在旁边立起粗布制成的竖招,上面写着“代写书信,童叟无欺”八个字。

陈止一看,顿时眼中一亮。

第十五章 一念荒唐,愿者上钩?

“这位先生,请问你这代写书信,一次收几个钱?”来到那中年文士边上,陈止好奇的询问起来,状似无意。(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文士不疑有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陈止,见对方一派世家冠族公子哥的样子,顿时兴致缺缺,知道不是来找自己代写的,便有气无力的回道:“阁下偏偏世家子,何故问这铜臭之事?”

“好奇尔。”陈止回复的滴水不漏,不过他也并非一定要从这人口中得知结果,毕竟这带写书信的行业,从业者不少,眼前这人不愿透露,也可从其他途径得知。

由于种种条件限制,知识近乎被世家豪门垄断,普通人家难以接触,识字的人有限,就算有机会接触学识,但贫苦人家为了从事社会生产、维持生计,也腾不出时间系统性的学习,所以能够读写的人,在总人口中的比率很低。

不过,书信、阅读等需求对普通人来说不可避免,无论是给家人通信,还是阅读官府的条文,都需要会读会写,有需求就有供给,代写书信等行业应运而生。

不光代写,这些书信先生往往还会代读,那些布衣百姓收到了家人的信,自己不认字,也需要找过来请教。

中年文士见陈止问的随意,也知道行情不是机密,就道:“一封书信,百字以内收五钱,但要自备纸张,若使用我这纸,就是七钱,也可以用纸来抵账,三张这般大小的纸张,可以抵一封信。”他拍了拍桌案上的纸,这般说着。

陈止低头一看,见那摊位上放着的一叠麻纸,这种纸以破布和绳头为料,以普通的工艺制作,白度大概在四成左右,也就是看着不显得白,但如果用陈止前世改进的技术,白度就能突破五成,麻纸是当前较为流行、价格较低的纸张。

不过,这中年文士摊位上的纸张,质量参差不齐。夜夜小说网WWW.mht.la

“竟是五钱一封?”陈停也走了过来,在旁听着,听那文士说起价格,很是惊异,在他看来,写个书信根本不费什么事,居然还能赚得五钱。

中年文士立刻不满起来:“这位小君子,你乃富贵人家,不懂里面的道理,家书之重,犹如千金,再者说来,如今世道,一块好砖都要七八钱,我这一手字,怎么就不值五钱了?”

“是我冒犯了。”陈停不想和对方纠缠,敷衍两句后,就和陈止一同回到书林斋,不解的问起来,“大兄,你去问那人代写书信,有何用意?难道要招揽此人?恕我直言,他一信只赚五钱,肯定不愿意过来帮忙。”

“这年头最贵的就是人工,能不招人,肯定就不招人,”陈止也不管陈停能不能理解“人工”之意,笑着回应,“你我都会写字,这代写书信的事,谁不能做,你说对不对?”

“什么?”陈停算是听明白了,“难不成,大兄你打算做代写书信的勾当?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风波,就算是大伯听了,恐怕也会不快,要辱及斯文门第!”

“已经要做营生了,还要什么架子?”陈止不以为然,况且他在生出“代写书信”这个主意后,又有了其他想法,但要一步一步的来。

陈止也有自己的考虑,他现在名声太差,肯定不能做太出格的事,别看是陈迟让他来经营商肆的,一旦出了问题,第一个要来问责的就是陈迟。

相比之下,代写书信虽然名声不好,可总归不算荒腔走板,而且没有一定的文字功底,是决计无法做到的,更重要的是……

“我的初衷是为了安顿家人,可比起赚钱,更重要的是提升名望,有了名望,不光自身境遇能够改变,顺便也可多抽百家签,有这省事的工具,没理由刻意弃之不用,比这个时代的人,百家签筒才是我真正的底牌,否则就算再有见识,在名留青史的牛人面前,也不够看!”

要提升名声,免不了与人接触,然后口耳相传,而在陈止看来,代写书信或能另辟蹊径,让他绕过原本糟糕的名声,构建新的局面。

“坏名声虽也能用来抽签,但形成的名望金液偏向浑浊,副作用更大,事倍功半。”

边上,二弟陈停也陷入了沉思,他盘算着自己知晓的种种营生,那些投入小、不怎么抛头露面、不损身份的行业还真不多,或许有,可不是他们兄弟能轻易插足进去的,立场软化下来,但还有其他的担心。

“按照刚才那人的说法,代写书信一封信不过赚得五钱,还有他这个老行生在,咱们怕是比不过啊。”

“你能想到行业竞争,这很好,”陈止点点头,称赞了一句,“如果陷入和那人的竞争,说不定最后相互压价,越来越便宜,根本没赚头可言……”他不等陈停担忧的问出来,就话锋一转:“因此,咱们要从价格上就拿出不同之处,一封信……五十钱!”

噗!

陈停还没说什么,正在整理杂物的陈觉就下意识的喷了一口,在陈止兄弟看过去后,他赶紧告罪,却不多言,只是这心里多多少少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难不成,这陈止根本就没变化?还是原来的荒唐少爷?这代写书信,根本就不是他这种大族子弟该做的,更不要说一封信五十钱了。五十钱什么概念?那城外劣田,一亩要二百钱,写四封信就抵得上一亩恶田,这不是异想天开么!就算你字再好,能如此值钱?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陈觉觉得,陈止之所以敢这么要价,就是仗着被陈迟表扬了书法,可在陈觉想来,书法再好,能好过真金白银?哪个脑袋不正常的人,会花这个冤枉钱,就为了写一封信?退一步来说,拿得出这个价钱的人,犯得着找人代写书信?

这边,他还在想着,陈止那边又道:“这五十钱也是百字以内的,而且要自备楮皮纸,否则概不书写。”

这么一来,甭管怎么着,名声肯定要打出去了,这么古怪的规矩、惊人的价格,想不出名都难。

陈停也意识到不对了。

“大兄,你这规矩是不是太过了?那人一封信五钱,你一封信是他的十倍,还要自备楮皮纸,这些规矩加在一起,寻常人家哪里拿得出来?”

“所以啊,”陈止理所当然的道,“我这书信,根本就不是写给寻常人家的,否则岂不是坑骗贫苦人家么?赚得就是那些不缺钱的主,这钱一旦赚到,自然不愁吃穿,放心,我心里数。”

陈停张张嘴,欲言又止,见陈止的神态,知道劝不住,也不多说了,毕竟要代写书信的投入不多,等赚不到钱,自家兄长肯定会改变主意的。

旁边的陈觉却暗暗摇头,对陈止很是失望,认为自己是押错宝了,好在陷得不深,等这次回去,他说什么都不会再替陈止张罗了。

“可惜了我那梳妆桌,白白浪费了人情。”

陈止不管两人怎么想,已然在心里琢磨起具体的计划了。

陈府的白事已经不怎么忙了,所以他的时间逐渐宽裕起来。

翌日,陈止以布帛作了竖招,凝神书写几个字在上面,拿竹竿支起来,放到了书林斋门口。

陈止很清楚,这近乎荒诞的计划能否成功,招牌要起到很大作用。

“此乃鱼饵,愿者上钩。”

正巧,那代写书信的中年文士吃过饭,又来坐活,一眼就看到了新制招牌,顿时眼睛瞪得圆滚滚的,一脸错愕,跟着就怒了。

“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第十六章 “佩服佩服”

崔石已经出离愤怒。(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他出身贫寒,因其父与一私学先生相熟,幼时有了为学机会,可惜好景不长,那位先生很快病死,绝了崔石更进一步的机会。

不过,这仅会的一些字,却足以让他在世间立足,帮人代写书信正是主要营生,每日早出晚归,所得倒也可观。

在过去,崔石也经历过几次行业竞争,但凭着韧性和小手段,他终究占领了丰阳街代写书信行业的龙头位置。

但现在,崔石感到自己这个位子,受到了强烈冲击!

“这也太不要面皮了!他一世家子,锦衣玉食何等快活,居然不顾身份的来抢我的饭碗,昨天问过我,今天就打出这个招牌,简直是欺人太甚!”

崔石还清楚的记得,这间商肆的东家、那位世家子弟,昨天还一本正经的过来问自己有关代写书信的事,今天这店门口就多出了这么一块竖招,里面的缘由根本不用深究,一望可知!

虽然距离较远,却依旧能看出那招牌上几个字的轮廓——

代写书信,童叟无欺。

看着这八个字,再回头看看自己那略显简陋的招牌,崔石更是怒气高涨。

“岂有此理!一字不易,直接照抄,我、我……”好在崔石还不知道“山寨”这个词,否则定要大肆批判一番。

但即便如此,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怒气在他的胸中已近乎炸裂,崔石只觉得这都是冲着他来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快步朝书林斋走去,可走近之后,再看那个招牌,却是心头一跳!

“好字!”

崔石眼皮子跳了跳,纵然心中怒火冲天,依旧被竖招上的八个字吸引住了。夜夜小说网mht.la

刚才因为距离远,只能看个轮廓,依稀觉得八个字有些不凡,等走进之后,崔石才发现这几个字当真非同凡响。

“这……这是隶书?”

崔石出身贫寒,却通文墨,为此颇为自傲,限于身份,眼界有限,但对文字的敏感性还是有的,作为一个以写字为生计的人,对隶书更不陌生,立刻察觉到招牌上几个字的不凡之处了。

“这八个字笔势圆畅,结字大小有破格之势,随笔势变化,字的主干和中心宽大方正,周围笔画却缩放随心,不拘一格,橫、撇、捺、钩等笔画不住延伸,本该破坏整体的字感,偏让人生出舒畅之感!这这这……”

眼前八个字奇逸洒脱,崔石纵然满腔怒火,可作为一名文字工作者,还是不由自主的升起了崇敬之念,隐隐有要膜拜、求字以作观摩、临帖的想法,可随即想到眼前局面,一腔怒火登时变作满腔悲愤。

“拿书法大家的字来做招牌,也就只有世家子弟才能做出来了吧?还给不给寒门活路了?”

崔石当然不觉得这写了这招牌的人,会亲自过来给人代写书信,这只能是用来招揽生意的——字的好坏凭着感触就能分辨,见到好字,哪个不喜?肯定想让自己的信上也有这样的文字,如此一来,求信的人自然趋之若鹜,一下就把生意抢过去了。

崔石自问,就算自己再苦练十几年、几十年,也到不了这种境界,旁人一对比,哪里还会挑选自己,还不尽数被书林斋抢去?

一念至此,愤怒消减,取而代之的是悲愤和沮丧。

不过,等他进门,看着空荡荡的大堂,以及唯一一张桌子后的陈止,又愣住了。

“原来是崔兄。”陈止早就看到门外的崔石了,他昨天就通过求书信的百姓,知道了崔石的名姓,见他在招牌边上神色变化,就知道这人为何而来了。

“这位君子,不知你门外的招牌是何用意?”崔石左右看了看,不见其他人身影,不由狐疑起来,沉吟片刻,将来意直白的摆出来,“实不相瞒,在下就靠着这一手字过活,阁下这家商肆一开,怕要把我逼上绝路。”

“世事从来都是各凭本事,”陈止笑了笑,先泼了冷水,又在崔石色变中继续道,“不过崔兄不用担心,咱们两边情况不同,不会危急你的生计。”说话间,他递过去一张单子,“看了这些,阁下自会明白。”

“嗯?”崔石一愣,接过来单子,低头一看登时瞠目结舌,他都顾不上品鉴那字体,一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陈止,磕磕巴巴的问起:“百字以内的书信,五……五十钱?是五铢钱?”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崔石木然的点点头,又瞅者那张单子,吞了一口口水,心下惊讶不断。

“楮皮纸?自备这等好纸,却只用来写一封书信?还让他人代写?”

他又抬头看向陈止,目光中已经带上一点关爱之色,只觉眼前这人有些值得怜悯之处。

这楮皮纸的来历不小,当年蔡伦为尚方令,监制诸器械,主持了对造纸术的改进,研究出了用木皮制作的纸张,就是楮皮纸。

蔡伦这个名字,在后世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改进研制的楮皮纸,在新汉时代有多大价值,那是不言而喻的。楮皮纸尤其适合书画所用,被文人墨客推崇,价格水涨船高,一般人家哪里会用,更不要说拿来让别人代写书信了。

“这……这……”

看完这些,崔石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照这个规矩,这家店根本别想做成任何生意。

“我也是糊涂了,这些世家子弟追求的都是名士清谈之名,要的是奇人异事,怎么可能真心跟我抢生计!”

猛然间,崔石只觉得思路贯通,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

“但话说回来,五十钱一封信,这事太过荒谬,也不知这人到底是哪家子,竟想出这么荒唐的事,现在也不好直接问,等下出去打听打听吧。”此时此刻,崔石怒火全消,取而代之的是想看热闹的念头。

一念至此,他点头道:“是我误会阁下了,只是多少算是同行,或许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有需要的话,肯定会请崔兄援手的。”陈止也不客气,顺势接下。

崔石跟着就要告辞离开,他可不想在这里待得时间长了,被人以为是同伙,万一书林斋的荒唐规矩流传出去,弄得他生计也不好做了,可就弄巧成拙了。

不过在离开前,他还是忍不住问道:“这门边的招牌上的字,到底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你说这字啊,这是我写的。”陈止如实相告。

“呵呵,佩服佩服。”崔石根本不信,只当陈止不想说,于是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径直离开,回到街边的摊位上,准备看热闹了。

第十七章 人往人来皆有由

最终,崔石还是没能看成热闹,这来来往往的人根本就没几个朝书林斋看过去的,毕竟在路人心里,这家商肆已经歇业很久,当然不会引起注意,要么干脆不识字,更不会进来。[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没人注意,更没人上门,零零散散的几个过来代写书信的人,也是熟门熟路的寻得崔石,所以书林斋在今天,用门可罗雀都难以形容,根本是无人问津。

不过,陈止也没有呆在铺中,坐了一会,他就往陈府去了,那里还有些琐碎的事情要办。

除此之外,崔石在收摊前,也打听到了陈止的来历,准确的说,不是他打探到的,而是有人主动找上来,问了他几个问题。

那问问题的两个无赖崔石也认得,知道是这一带有名的无赖头子陈阿三的手下。

不要觉得陈阿三这个名字可笑,这时代很多人限于知识背景和神鬼常识,都热衷于给孩子起这样名字,所以对这个名字,崔石不觉得可笑,而是带着一丝畏惧,因为那名无赖头子也是有些影响力的。

等人走后,崔石松了一口气,回头再看书林斋,心里的观感就彻底不同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陈止那个败家子,他爹陈迈当初也算个人物,置办起不小家业,结果都要被这个荒唐少爷败光了,难怪这店肆的规矩如此古怪,也就只有这样的荒唐子能想出来了,我之前居然还担心被他抢了生计,真是杞人忧天。”

他摇头失笑,再不把书林斋的威胁放在心上了。

“最近坊间传闻,说是陈止家都被烧了,听说就是陈阿三动的手,说是欠债不还,估计最近还有事端要发生,明天开始得离这里远点了,否则是要被殃及池鱼的。”

想着想着,崔石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书林斋门前竖招,眼睛充满了渴望,一副想要据为己有的样子。[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可惜,本还打算和这家店的东家套套近乎,看能否让书法大家给我些指点,现在也不行了。”

尽管陈止说过这字出自他的手笔,可崔石却一点都不相信,现在知道了陈止的身份,那就更不信了。

“估计这店开不了几天了。”

有了这个结论,崔石收拾收拾就回去了。

当晚,陈止带着刘姨娘、陈息、陈蔓来到书林斋,正式搬了进来。

店肆经过两天的打扫和整理,已经可以住人,刘姨娘等人这两天在陈府受了不少白眼,陈止不打算拖延下去,忙完了白事,就带着几人过来了。

“这里就是新家?”陈息打量着书林斋的门面,表情复杂,有着欣喜,却也有着忧虑,毕竟怎么看,自家的住所都降级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陈蔓则纠正他道:“三哥,大哥跟我说过了,咱们只是临时住这,很快就会搬回去的,对吧大哥?”她一脸期待的看向陈止,却让刘姨娘吓了一跳,后者赶紧将陈蔓拉过去,然后小声道:“别瞎说话,咱家都得大郎做主,你不要置喙。”

“我可没瞎说,是大哥跟我说的……”陈蔓小声抱怨。

陈止笑了笑道:“刘姨,不要责怪小妹,确实是我答应她的,咱们只是暂住。”

“哦。”刘姨娘赶紧点点头,小心的看着陈止,暗道这大郎果然和从前不同了,和气了许多,脾气也变好了,只是她依旧不敢放肆。

古代嫡庶之别很大,她一个妾,老爷还死了,娘家更是贫寒,身份地位其实没有保证,因此每日里谨言慎行、如履薄冰。

“大哥,”后面赶来的陈停听了陈止的话,略显忧虑的道,“我刚才去咱家宅子那看过了,陈阿三让人守在边上,我没敢靠近,恐怕想回去,不是那么简单,听说是大伯给他警告,说不许来丰阳街招惹你,所以陈阿三才没有大张旗鼓的过来,却在咱家宅子那埋伏。”

“这人头脑很精明,能抓住大伯话中漏洞,难怪能有影响力。”

陈止点点头,并不感到意外,反而笑了起来:“他守宅堵人,按《汉律》,一连触犯多条,第一条就是‘卑与尊斗,皆为贼’,第二,取非其物为之盗,第三,以威势得财为强盗,贼当斩,盗尊者物弃市,他一小小无赖,欺侮乡间孤老也就罢了,在我面前逞威风,旦夕之间身首异处而不知,着实可悲。”

一连串的罪名说下来,直说的边上几人一脸错愕。

陈停提醒道:“大少爷,那陈阿三背后也有人,真要告官,怕是未必有用,况且也有损家评。”

陈止摇摇头道:“我若真想要一无赖性命,有的是法子惩治他,非不能尔,实无趣也,而且这些都好处理,看来错综复杂,根源还在赌债,等将赌债还上,正主不追究,陈阿三这个帮凶也就只能退了,没必要正面起冲突,毕竟也是一条性命,望他好自为之。”他想起了前世诸多死人的场面,不由有些惋惜。

一场三国,百姓折损过多,人口锐减,埋下了诸多隐患。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觉得场面有些诡异,寻常人碰上陈阿三这样的无赖,哪怕是世家子也会头疼,陈止不久前也被烦扰,怎的现在却一副饶他一命,让人好自为之的味道了?

而且,这人命岂是说要就能要的,死人可不是闹着玩的,怎么听自家大哥的口气,丝毫也不觉得死人恐怖?

心中疑惑,陈停却还是提醒道:“大兄,怎么才能还上赌债?”他看了书林斋一眼,“真靠代写书信?”

“代写书信只是第一步,”陈止不多做解释,“先进去休息吧,刘姨、小妹,店肆房间有限,只能委屈你们住一间了。”

三个房间怎么分配,陈止已经和两个兄弟商量好了,他作为长子独居一房,这也和如今风气有关,容不得他推辞,再说了,他身上也有隐秘,需要一定的空间,防止泄露。

陈停、陈息住一间,他们两人一嫡一庶,按理说不该同住,可房间有限,只能如此,至于家中女眷,则住在第三间,陈辅作为家仆,则在楼梯间简单的打了个地铺。

这都是微末枝节,安顿好众人,也就各自归房休息。

一夜无话。

翌日,陈止等男丁先去了府中,到午时陈止和陈息当先回来,陈停则在府中帮忙。

“是不是已有客人在店里等了,”还没回到书林斋,陈息就一脸期待,可等他看到空荡荡的大堂,满脸的兴奋登时转变为失望。

正在街角给人写家书的崔石见了兄弟两人回来,笑着摇摇头,不复关注。

“兴许是时间还早,等会大概就要来人了。”陈息很快振作起来。

陈止看了一眼在坐镇店中的陈辅,后者摇摇头。

上午倒有人进来,招牌上的字寻常人也看得出好坏,但一听说价钱,登时就傻眼了,然后不是嘲讽,就是挖苦,要么就是不发一语的摇头,直接离开。

“请问,俺听人说,这里也代写书信?”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摄手摄脚的进来。

“对,对。”陈息立刻欢快的迎了上去,正待多说,陈止已经将写着规矩的单子递过去。

“我实不识字。”汉子羞赧的闹闹头,陈息马上自觉的念了起来,还未念完,那汉子已然连连摆手。

“太贵了,太贵了,写不起。”然后急切离开。

“唉!”陈息叹息起来,看了自家张兄一眼,“大哥,是不是改改规矩?”

陈止笑而不语。

接下来也有几人先后进来,却也是一般模样。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傍晚,陈息的表情也从期待转变成沮丧,眼里满是焦急之色,不时跑到门口张望,他到底少年心性,定不下来。

过了一会,陈息明显乏了,走进来摇头道:“这个时候了,今天估计没法开张了。”

这本就在陈止的意料中,正打算安慰一下陈息,却被门外的脚步声将注意力吸引过去。

“来人了?”陈息也反应过来,循声看去,几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止七哥,听说你开了家店,怎么也不告诉我等,也好过来给你捧场啊。”为首之人衣着华贵、昂首阔步,“我们今天就要回去了,若不是韵四哥告诉我们,就错过了。”

这人身后跟着三人,都是一副微笑的表情。

四人进来,里里外外的打量着,为首之人又道:“七哥你这营生不顺啊,亏是我等来了,正好照顾照顾,代写书信?嘿!”他强忍住笑,语调怪异的道,“正好,我等回去要给家中汇报姑祖父葬礼上的见闻,不如就由七哥帮兄弟几个写几封书信,你们看如何?”

“那自是极好的。”

“好主意。”

“正是这个理。”

余下三人纷纷附和。

这四人称陈止的祖父为姑祖父,为武原县王家的子弟,代表家族过来吊唁,为首那人名叫王希,这几天和陈韵相交甚欢,自然看不上陈止,这次上门的原因不言自明,过来捧场是假,借机侮辱是真。

他们让陈止给几人写书信,调侃、侮辱的味道任谁都听得出来,陈息年龄不大,却也不忿,就要上前争论,却被陈止拉住了衣袖。

“还是几位弟弟有心,”陈止笑眯眯的,眼睛弯成月牙,似乎没听出话中嘲讽,“只是肆窄本小,要写书信,还请各位每人先拿五十钱来。”

第十八章 上门送钱

“这荒唐少爷的店,果然是一信未成。(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街角,忙碌了一天的崔石正收拾摊子,习惯性的抬头看了书林斋一眼,正待离开,却见四个衣着考究的年轻公子走了进去,顿时一愣。

“有人进去了?又是被那竖招吸引的?”崔石停下动作,左思右想,满心好奇,“我看那四人好像看都没看招牌,径直进去的,看打扮都不是一般人,难道是那陈止的狐朋狗友?”

越想,崔石越是好奇,索性也不收拾了,重新坐下,等待结果。

书林斋中,王希等人却是一脸呆滞,旋即表现出无法理解的样子。

“五十钱?什么五十钱?”愣了之后,王希反问,“该不会让你写一封信,要五十钱吧?”他满脸的不可思议,但想想陈止的荒唐之名,又觉得并非不可能,灵堂嗑药都干得出来,代写书信一封五十,也不显得那么夸张了,但依旧超出他的想象。

实际上,他们几人受陈韵之托,过来给陈止难堪,本没有当成是难事,过来的时候,更没在门外招牌前停留,进了店肆中看似打量,也是走马观花,根本没往心里去,对书林斋刚立的规矩更不了解,才会被陈止的一句话说懵了。

陈止则好整以暇的道:“百字以内可以写一封家书需五十钱,必须自备楮纸,我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家徒四壁,这店肆都是借来的,本小利薄,还请见谅。”

“纸都没有,代写的哪门子书信?”王希忍不住暴露出对陈止的轻视了,“一封信五十钱,这也太异想天开了,你这字是金子做的?”

“五十钱都拿不出来,也敢来照顾我的活计?”陈止不气不恼,反而露出怜悯之色,“看来王家是没落了,你们怎么说也是家中嫡系,囊中羞涩至此,何等可悲,既然如此,几位还是请回吧,我也不强人所难。[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你还敢看不起我们?”王希等人立时恼羞成怒,其中一人上前两步,就要发难。

“退下!”陈止却收敛笑容,呵斥一声,语气森然,他前世何等身份,关羽、张飞都被喝骂过,何况几个世家子弟?言语中自有肃杀之气,瞬间将几人镇住,但旋即几人又恢复过来,更是怒上加怒,有了想动手的迹象。

陈止则面无表情,冷冷的道:“你们过来之前,也听过我大伯的吩咐了吧,这里不许闹事,莫非你等是受了什么人的挑拨,特地过来挑事的?很好,尔等可以出去问问,我陈止是不是怕事的人,真要闹事,我奉陪到底,不管是陈家还是王家,我都能陪着你们去闹!”

这话一说,终于让王希等人停下动作。

陈止怕事么?

那是太不怕了!

不管是现在这个陈止,还是过去那个陈止,就没有怕事的,过去那个陈止不光不怕事,而经常主动找事,否则这荒唐少爷的名头是怎么传出来的?

“好好好!”王希怒极而笑,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我还就不信了,我倒要看看,你所谓的书信,值不值这个价!”说完自己先就一愣,但旋即恢复如常,只是眼角微跳。

三十年前,宣武帝刘敏统一了北方,但在这之前北方混乱,货币政策多变,加上汉末乱局,民不聊生,如今王朝一统,但通货膨胀依旧严重,朝廷所铸五铢钱,用料一减再减,如今标准重量已不足三克,几十上百个加在一起不重不轻,但身为世家公子,谁没事会带上一大坨贱钱,自是多用银两。

不过,这白银在民间的流通不多,主要还是铸成饼或铤,作为宝藏、储藏,也只有在世家子弟间会直接流通。

王希的这块碎银,近乎等同二百多钱,是他的例钱,一怒之下都给拿了出来,却也不好收回,只能硬着头皮给了,表面豪气,心中滴血。

“嗯,这块碎银,够写四封百字以内的家书了。”陈止一伸手将银子接住,送上门的银子,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何况这几人本是来挑事的。

“怎样?还不开始写?”见陈止收了钱,王希登时冷笑起来,“这信若不能让我们满意,也不将你如何,可这家店欺客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县内外,看你今后如何立足!”他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自是心疼那银子。

陈止露出淡笑,从袖口取出几钱,交给陈息,在他耳边吩咐两句,后者看了王希等人一眼,然后点点头,一路小跑出门去了。

“写不写?”

见陈止还不动手,王希又不耐烦的催问。

陈止笑道:“稍安勿躁,店无好纸,几位真金白银的拿出来,总不能委屈了你们,我已让舍弟去买几张好纸。”事实上,他早在陈府备了纸张,吩咐了陈辅带来,结果后者因这几天事情太多给忘了,加上那陈府仆从陈觉这两天越发冷淡,也没有提醒他,再来就是店铺冷清,没有客人,一时没有发现。

王希等人却面面相觑,彻底无语了。

你开个代写书信的店铺,要什么没什么,还要价这么高、规矩这么多,这是做生意的样子么?

王希又忍不住问起来:“是不是连笔墨也没有?”话中满是嘲讽。

陈止面色如常的回答:“笔墨肯定是有的,不动笔墨不读书,无论身子何处,肯定要有笔墨的。”

“就你还读书……”王希摇摇头,不复多言,觉得犯不着与这破落多言,那三老许志看好陈止的消息,只在陈家后宅流传,暂时不被外界所知。

另一边,陈息离开书林斋,左右看了看,想找家卖笔墨的商肆,但天色渐暗,不少店铺已经打烊、关门了,他正焦急,猛的看到街角的一道身影,眼中一亮,跑了过去。

“这位兄台,有礼了。”

陈息居然跑到了崔石跟前,行礼之后将来意说明,让后者错愕不已。

“来我这买纸?这……买纸做什么?莫非书林斋连纸都没准备好就开张了?”崔石瞪大眼睛,跟着又想到了什么,问起来,“你来买纸,这是有客人上门了?难道刚才进去的四人,真是找人代写书信的?”

“正是,还望兄台施以援手。”陈息焦急,也没心思解释。

崔石虽然好奇,却不好追问,从纸堆中抽出几张楮纸递了过去――他虽然大部分用麻纸书写,可楮皮纸也是备着的。

照市价收了钱,看着陈息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崔石半晌回不过神来。

“真有人花这个冤枉钱?五十钱啊,就写一封家书?这哪是找人代写,这是上门送钱啊!不对,兴许是那陈止的好友过来捧场的,对,定是这样,估计只有这么一次,肯定没有下次了!”

断定结果之后,崔石又摇了摇头。

“这陈止也够荒唐,我也是代写书信的,他来我这买纸!哪有这样做事的!”

想着想着,他哭笑不得,自己和陈止好歹算是竞争对手,这是要发展成供应商的节奏?

再次摇了摇头,他不再多想,却还坐在原地,等着看事态发展。

第十九章 得闻七哥书法了得

“纸也来了,笔墨也到位了,接下来该写了吧?总不能连这一步都要让人代劳吧?”

看着陈息将笔墨摆放整齐,似模似样的坐在桌前沉心静气,似在酝酿意境,王希忍不住就嘲讽起来。(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对于陈止的学识水准,他过去听过不少传闻,不要说看好,那是根本就看不起,来这里本意就是要羞辱他,却被逼着花了银子,心里怎能痛快?正等着陈止写出狗屁不通的文章,然后再大肆奚落,接着拿出去死命的宣扬,让陈止的名声更差。

他与三个伙伴眼神交汇,都是心领神会,等着一会找点由头,狠狠的批判一番。

只是这边话音落下,陈止却望了过来,口道:“我只是代写书信,不是帮写,书信内容如何,还要你们口述,毕竟家书情感,外人无从得知,还是麻烦几位,依次过来口述吧。”

这又将众人噎得不轻,还把王希接下来的话给堵住了——本来他可以让陈止自己编写,但陈止说的很明白了,家书感情,外人无从得知,那肯定要亲自上阵了,只是……

想到自己花了钱,还要在陈止面前一本正经的口述家书,他们这心里就好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得很。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容不得几人退缩,只能在心里把这事好好记下来,计划着要怎么报复,才能找回今天的场子。

想着想着,几人的目光都落到王希身上,这次是是王希带头来的,眼下只能他先硬着头皮带着上了。

磨磨蹭蹭的来到陈止跟前,不情不愿的口述内容,进度缓慢。

介于这根本就是计划外的事,王希口述的家书,真的只能用一般来形容,辞藻朴素、内容空洞又牵强,听得其他几个人连连摇头,不过等王希说的差不多了,却见陈止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动笔,一副听得煞有介事的模样,他越发不快起来。(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我都开始口述了,你还不动笔?”王希眉头紧皱,就要发作。

陈止却不慌不忙的开口出声,竟原原本本的将王希刚才口述的内容复述了一遍,一字不差。

有的地方,连王希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毕竟是临时组织的语言,没经过深思熟虑,难免有轻忽的地方。

可连最细微的遣词造句,陈止都完完整整的记下来了,等他将七十多字复述完毕,再看王希,问道:“可有错漏之处?”

王希等人下意识的摇头,看向陈止的目光都有了变化。

哪怕他们依旧看轻陈止,认为这是个荒唐、不学无术的人,却不得不佩服对方的记忆力,仅此一点,就足以扬名了。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王希张张嘴,想挑点毛病,但根本无处下嘴,只能道,“这最后的一句话,我还要斟酌一下,先将我说的这些写下来吧。”说完,他给其他人打了个眼色,让他们准备开始攻讦。

“好。”陈止更不啰嗦,示意陈息给自己研磨,拿笔蘸墨,沉吟片刻,就下笔疾书。

第一次到来的客人,并不是陈止本来意料中的目标,但他也知道这几个世家子的影响力,他们代表着的是一个涉及众多的圈子,很值得利用。

“利用好这四个人,起到的作用是很大的,可以缩短积攒名望所需时间,既然如此,这次干脆就一鸣惊人吧,韬光养晦那一套,也不怎么适合我。”

理清了思路,有了决定,陈止手上的动作登时快了起来,就见笔尖在纸张游走,一道道笔画逐步生成,组合成文字,将王希所言话语拓印上面,一下一下,入木三分,宛如雕刻。

随着一个个字的成型,王希等人轻蔑的眼神慢慢消散,准备挑刺的念头也瞬间破碎,四双逐渐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那一列列文字,而陈息担忧的神色也逐渐隐没,取而代之的是意外与惊喜。

“这……这字……”

王希嘴唇微颤,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

陈止笔下的字,和他给陈迟誊写、写门外招牌时又有变化,不再是精巧、飘逸,而是显得浑厚博大,有一种历史大气在其中,蕴含着某种厚重的情怀。

这次,陈止是通过笔画转变,着重透露出字中的风云、神采,针对的就是士族之流多重意境的倾向,令字的格调提升。

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

在当今这个追求气度、风度的时代,对书法的学习和辨认,属于个人修养的范畴,那就是必修课的内容,王希等人身为世家子弟,怎么会看不出陈止这笔下文字的特点。

王希身后一人吞咽一口,低语道:“陈止起笔和收笔的时候,提按转顿多有变化,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息,似崇山叠嶂中有泉水流淌,当真好字,这个陈止,怎么还有这么一手,也难怪会想到代写书信的主意。”

“岂止啊,这哪是代写书信啊,分明是特地过来贩这一手字的,这字一写出来,拿回去就能当字帖吧?”又有一人开口,只是他眼力有限,知道陈止写了一首好字,却不能确定这字好到什么程度。

陈息在旁竖起耳朵听着,本来他担心自家兄长的字入不了外人之眼,可现在一听几人议论,可谓惊喜异常。

“怪了,阿兄何时练了这一手好字?”

尽管奇怪,可他毕竟少年心性,听旁人称赞陈止,立刻与有荣焉,何况这几个人刚才还轻蔑自己长兄,如今迅速转变,更令陈息感到快慰,只觉陈止果然本领过人。

这时,王希深吸一口气,摇头道:“不只起笔和收笔,方切与圆转之间,笔画变幻不定,行笔如作画,单看意境,和几日叔祖父所得那篇小赋有相似之处!”

“可是那篇蔡中郎的小赋?”余下三人登时大惊。

蔡中郎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乃是东汉名家蔡邕,名传百年的大书法家,影响巨大,其人留在世上的书法作品被各方追捧。当然,他更有名的还是女儿蔡文姬。

王希在四人中书法造诣最高,颇受家中重视,眼界为四人之首,一听他将陈止的字与蔡邕比较,其他几人焉能不惊?

毕竟陈止的名声摆在那,这就好像是后世之人,拿那些为非作歹的富二代和国学大师相提并论一样,冲击之大,直接让余下三人失声了。

但王希同样神色变化不定,心里更是念头翻滚,有如惊涛骇浪,脑子里早已乱成一团,所有念头都不成体系了。

就在几人的震惊中,陈止缓缓停笔,抬头看了四人一眼,不动声色的问道:“最后一句可想好了?”却是他已将王希复述的话都写好了,就等着收尾的一句了。

王希这才如梦初醒,看着陈止,神色复杂,跟着低头看了墨迹未干的书信,目光扫过一一个个字,脑子里想的却是在族中有着举足轻重身份的叔祖父,一个念头本能的闪过。

“这些字当真妙绝,实不能相信出自这荒唐子笔下,可他提笔书写,都是我亲眼所见,就算再不相信也只能信了,叔祖父最喜好字,三哥前阵子寻得蔡中郎的真迹奉上,立刻受到族中嘉奖和重视,我如果也能献上好字,好处可想而知,就是这陈止的名声……”

一幅字的价值,不光来自字本身,也和写字之人有关,但好字是不容否定的。

想了想,王希终于有了决定,不管陈止名声如何,这字却是实打实的,假不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硬是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语句僵硬的道:“劳烦止七哥,这最后一句,就写‘得闻止七哥书法了得,特请代写此书,以奉叔祖一观’。”

第二十章 陈四之脑无恙否?

整个大堂顿时安静起来。(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只是这安静来得有些诡异,无论是陈息,还是王希的三个同行伙伴,都用充满不可思议之念的目光看着王希。

此时在王希身上看不到半点轻蔑或高高在上,表情显得有些别扭――这别扭,毫无疑问是因为转变的太过突然,情绪还没有酝酿好导致。

本是来找麻烦的,结果身上的钱都送了出去,送出去了还不算完,想挑点毛病,偏又找不到,还不得不服,被陈止的一手字震慑了,震慑了还不过瘾,自己更得放低姿态,为了宅斗的那点事,向陈止低头。

人活着,真的很艰难。

但陈止眼神微变,看向王希的目光略有变。

能屈能伸、厚黑无耻,或能成事,但转变的如此彻底,估计是家中有得势之人喜好字画。

有了这个评价,陈止反而高看了对方几眼。

“这点要求算不了什么,贤弟不用客气。”陈止的称呼上让王希眉头一跳,接下来就顺势将王希的最后一段话写下,然后搁笔起身,将那封信微微弹动,轻吹一口气,递了过去。

“成了。”

王希的念头还未来得及舒展,看到纸上的字,已下意识的用双手接过来,点头致谢。

被人得了钱,落了面子,还要说谢谢,强陪笑脸,这心里别提多腻味了。

但王希谢声落下,其他三人如梦方醒,也意识到陈止这字价值所在,纷纷上前,也陈止代写书信。

其中一人更是冥思苦想,向陈息借了支笔,当即打起草稿,想写篇好文,至少不能像王希的那般平常,看得王希眼皮子直跳,毕竟是临时抱佛脚,很多地方都显得仓促,存在缺陷,因此王希也估摸着,是不是等会让陈止再帮自己重写一篇。

只不过,他自诩世家子弟,风度翩翩,突然变脸已有些难堪了,再求陈止重写一篇,实在是难以启齿,关键他身上也没银子了。

何况,王希虽对陈止的一手好字惊叹,可成见不会顷刻就消,这会儿思想混乱,等陈止将其他三人的信都写好,王希还没下定决心。

“止七哥,好字,这一手字,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什么时候传授咱们几手。”

“佩服,实在是佩服。”

那三人忙不住的致谢,反正带头的王希都变脸了,他们如法炮制起来毫无心理负担,而且一边看着字,一边想着叔祖父的反应,都不由的期待起来。[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陈止则默默感受着百家签筒上刻度格的变化,一丝一丝的名望金液正在一个格子中汇聚。

“不愧是世家子弟,牵连不小,只是四个人,带来的名望金液数目却不算少,补充了十分之一。”想着想着,他一边应对几人的称赞,一边淡淡收拾笔墨,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直看得自家三弟陈息心潮澎湃。

看陈止将笔墨都收拾了,王希终于定下心来,他长叹一口气,道:“这次有劳止七哥,再次谢过,时候也不早了,我等就先告辞了。”说完轻咳一声,让捧着书信欢天喜地的三人醒悟过来,这才想起原来目的,不由尴尬万分,也知道不适合留在这了,顺着王希的话告辞。

等一行四人神色复杂的出了书林斋,走了几步,王希提醒道:“路上小心点,别坏了这几封信。”

“对,对,得小心点,你看咱们也没准备点物件盛放。”

这话一说,气氛微妙起来,四人个人都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才有一人低声道:“咱们答应了陈韵,要给陈止难堪的,就这么给了钱,拿了信回去,这算什么事?不好交代吧?”

“怎么?你要退回去?”又有一人反问道,“要去你去,我是不会退的,陈韵和陈止的矛盾,凭什么让咱们出头呢?”

“怎么会退呢?”先出声的那人尴尬起来,“这字是真的好,我又不是看不出来,真没想到陈七还有这个本事,刚才咱哥不也说了,比得上那篇小赋了,这是要成书法家啊,平被无辜的,咱们和他闹个什么劲儿?”

“对,不能得罪陈止,有机会还得结交一下,”第三人摸着下巴,“哎,你们说这陈四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他陈家出个书法家,多好的事啊,名声一起,那风评绝对扶摇直上,整个家族都跟着受益,陈思还想让他出丑,这什么人啊这,他陈家光景可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还闹这出。”

“是啊,”最先开口的那人也接话,“以前都说陈老七脑子不好使,今日一见,颇有点名士风采,不卑不亢,还有一手好字,行为举止也有度,真是怪了兄长,你说呢?”

王希眉头一皱,他是第一个变脸的,此时心情还很复杂,闻言不语,过了一会才道:“你们等会把钱给我,这四封信可都是我掏的银子。”

“……”

余下三人愣了半天,才有一人笑道:“兄长,我等不会赖账的,就是不知道这字能不能入得叔祖的法眼。”

“字是好字,问题不大,”王希眯起眼睛,下了个断言,“我刚才仔细琢磨了一下,今天这事未必是坏事,他陈止有这一手字,却隐忍多年,是个人物,以后肯定能扬名,到时候今天的事也就是个趣闻了,咱们跟着沾光。”

一人接道:“也对,那赶紧回去吧,我看陈韵那也不用过去了,省得不好交代,直接回武原,明日就让叔祖父品鉴!”

“这是正理!”

“走!”

说着说着,几人再无他念,都想着快马加鞭的回去,明日就将书信给叔祖父过目。

街角处,等了半天的崔石已经坐立不安了,他见进去的几人久不出来,正想着要不要靠近几步打量。

好在,旺盛的好奇心还没燃烧起来,王希一行就从书斋出来了,只是每个都小心的捧着张纸,一副生怕折损的样子。

这幅模样落在崔石眼中,让这位代写先生眉头一皱,嘀咕起来:“真写了?估计就是陈止的狐朋好友了,天道不公啊,他一不学无术的荒唐子,五十钱一封的书信都有人捧场,我起早贪黑却只得寥寥,唉,看这几人装的还挺像,不知道的还以为捧着什么珍宝呢。”

满足了好奇心,又感怀了下自身,崔石摇摇头,收拾了东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另一边,书林斋中。

“厉害啊!”陈息一脸兴奋的围着陈止,叽叽喳喳的说着,“大哥,你什么时候练得这手好字,真厉害啊!王希他们这次可傻眼了,这叫什么来着?对,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一定得宣扬出去,让别人知道他们前倨后恭的真面目!”

“这说是前倨后恭也对,但其实也识时务,你无须宣扬,有人会帮我们宣扬的,”陈止安抚了陈息,“小妹这一天都闷在楼上,今天做成了这一笔,也可以安稳的打烊,让她下来玩耍吧。”

“好嘞!”陈息满脸兴奋的应下,一溜烟的朝楼上跑了过去。

陈止家里的女眷都待在楼上,此时虽然风气开放,没有后世的过分束缚,但世家女眷居于闹市,总归要注意些的。

“少年欢喜不知愁,羡煞旁人啊。”

微微感慨,陈止掂了掂手上银子,另一只手敲击着桌面,似乎正盘算着什么。

“这第一批客人的身份有些出乎意料,但大体局面没有改变,不,反而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了,之后自然名声提升,钱财权势如前世一般接踵而来,拥有的东西会越来越多,试验的机会逐步变小。”

他停下敲击,注意力集中到了签筒上。

“按理说,抽下下签,要付出哪种副作用,这是很难预测的,但前世几次抽取,我拥有的东西众多,以至于没了试验机会,眼下却是家徒四壁,宅院已毁,钱财所剩无几,可以说是到了最糟糕的情况,即便这座商肆,虽然住在里面,但地契归属于大伯陈迟……”

看了一眼手中的碎银,陈止眼底闪过一丝精芒。

“前世的时候,当我有意研究副作用的时候,已经晚了,但眼下却是个好时机。福祸相依,副作用看似坏处,但一样可以作为武器,就看如何运作。”

他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心念起伏,渐成体系。

“副作用也有规律,第一,针对的是我拥有的钱财、事物,不会涉及人命,因此宅院焚毁,但刘姨娘、陈蔓无恙,可这火不会平白烧起,背后还有原因,我已有点头绪了……”

“第二,副作用破坏的,往往是我所拥有的、价值最高的物件,而且一般只涉及一件,比如宅院起火,针对的是宅院,家具、钱财只是殃及池鱼。”

“第三,每次抽签,副作用只会发生一次。”

他将手中碎银扔高,然后接住,笑了起来。

“算算我的身家,能被副作用看上的,也就几亩田地了,可那几亩田虽在我的名下,但为了避税,挂在族田的契上,这才给了陈边念想,所有权不完全属于我,副作用八成不会应在田地上,这其实挺可惜的,不然就能利用几亩田地,令副作用殃及陈边,岂不是废物利用?”

陈止现在思考的,正是前世没来及施行的一个计划――

算计签筒!

在陈止看来,天下万物只要能总结出规律,就可以为人利用,签筒的副作用也不例外,可如果利用得当,就能自损八百、伤敌一千,聊胜于无。

摩挲着手中碎银,陈止缓缓转身。

“去掉种种可能,这块银子就是我最贵重的东西了,又确定不会伤及人命,那现在只欠缺最后一步了,就是给副作用创造个机会,也该试试了。”

念落,陈止身子转好,正好看到陈息从楼上跑下来。

“三弟,你拿着这块碎银,去酒肆、饭庄叫几个好菜。”

说着,他将手中碎银扔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拓石在手,可印学问

(前按:上一章结尾略作修改,但脉络不变,多了一点细节。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过了一会,有陈府家丁过来,正是陈觉,他是奉了陈迟之令,来督促陈止读书,说是筛选在即,不可轻忽。

陈觉已不似原本热切,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做的,毕恭毕敬,说了来意就要离开,却被陈止叫住。

“今日写了几封书信,赚了些许银两,陈觉你来的正是时候,拿着这块碎银,去酒肆、饭庄叫几个好菜。”说着,他将手中碎银扔了过去。

陈觉一脸意外和惊讶的表情,脑子一下子就乱了,接过那块银子,低头一看,如假包换。

“真……真能赚钱?”

顿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常识世界有所崩塌,惊疑不定的看着陈止,心里念头翻江倒海,但还是本能的领了命。

陈息倏地疾步走来,边走边对陈止道:“大哥,我也跟着去吧,陈觉毕竟不知道咱家的口味。”说着还一个劲的给陈止打眼色。

陈止不禁失笑,知道这是陈息不放心银子被别人拿着,要跟着过去。

要知道,在过去几年以来,陈止这位名义上的家中顶梁柱,不光没给家里赚一分钱,还不断的变卖家产,用来还赌债,一来一去,家底都要被掏空了。

这算是陈息第一次亲眼看到陈止给家里增财,还是用的这么惊人的手段,展现出了过人的书法造诣,生生把过来找麻烦的人扭转了态度。

在陈息看来,已然具有一定的传奇色彩了,当然上心,更不放心。

陈止看穿了少年的心思,也不说破,只是笑道:“既然如此,你便跟着去吧,反是多听听陈觉的意见,他的见识总是有的。”

“好的!”陈息顺势应了下来,并松了口气。

陈觉也如梦初醒,拱手道:“至少也放心,小的定不负所托。”

两人接着就这么离开了,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陈止默默盘算了片刻,已然有了结论:“这个时间点,正是坊市巡查换防完毕,巡夜、更夫做着准备,不会闹出大事,考虑到此处的商业背景,以及聚集的人群,大致也就是乞丐、扒手的问题,有陈觉跟着,三弟不会有事。”

承担下陈止的责任后,他很自然的将陈息看成真正的弟弟了,虽在感情上还有隔阂,但至少在认知上已经趋于稳定。

此去也有些许危险,可陈止前世好歹也是军师、谋臣,推算一二的能耐还是有的,不然那些个涉及两军交战的计谋,还如何制定的出来?

默默的抱歉之后,陈止很快调整了心态,默默呼唤签筒。(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熟悉的竹筒在心底浮现,就见竹筒正面的五行刻度格中,名望金液微微晃动,除了最满的一格之外,又有一格的底下出现了薄薄一层。

“新得的名望金液的源头除了王希他们,还有那家佣农,一个是美名,一个是恶名,两项混合,色泽稍暗。坏名声虽然一样可以用,但效率低下,对副作用也有增幅,最好还是避免恶名的扩张……”

这一格名望金液,本是陈止用来防止突发事件的,但无论什么时候抽取,百家签的随机特性不会改变,眼下是最适合的抽签环境,顺便还能研究一波,按照过去的经验,解签之后的产物,一般都不用立刻使用,可以留待以后。

陈止稍微观察了五行刻度后,就果断的发出了抽签的命令。

嗡!

命令落下的瞬间,满满一格名望金液瞬间消散,有几句呢喃低语在耳边划过,让陈止微微一愣,等他回过神来,手中已经握着一根竹签了。

“怎么回事?”

陈止的眉头皱起几分。

“错觉?”

旋即,他摇摇头。

“应该不是错觉,就在名望金液消散的瞬间,耳边有音,这在过去使用百家签筒时没碰到过。”

想了一会,陈止没有找到任何迹象,也无从探查,只能暂时放下。

“签已抽出,副作用大概也已经发生了。”

心里估算着时间,陈止来到门口,同时低头看向那根签,就见一个“墨”字下面“下下签”三个字格外清晰。

“是墨家的签,墨家多为机关造物,先看看再说。”

这次抽签,除了要得到百家奇物之外,陈止还试图掌握副作用的发作规律,作为一种特殊底牌加以利用。

伴随“解签”命令的发出,竹签溃散,化作一件事物,有半个巴掌大小。

陈止凝神细察,发现这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石块,边缘光滑,明显为人工打磨,在石块的正中间雕刻者一个“拓”字。

与此同时,一道话语传也入他了的脑海――

“拓石映心,学问如渊。以此‘拓石’触及他人,默念一声,可拓印其人七成学识,加诸自身,沉淀底蕴。”

“拓石?”陈止露出意外之色,“是前世没有抽到过得东西。按介绍所言,用这块拓石接触他人,默念拓石之名,就可以将目标人物七成的学识、知识复制下来,变成自己的东西,这功效也太惊人了!在下下签里面,居然能抽到这等事物?”

不管是下下签,还是上上签,理论上都可以抽到各种奇物绝学,但几率却不一样,越是作用精妙的事物,在下下签中被抽到的几率就越低。

这根墨家签,解出的这种拓石,在陈止看来效用惊人,只要运用得当,可以抵得上多年苦功。

能将他人的学问记忆化作自身底蕴,对为学之人的帮助不言自明!

“一般来说,涉及到学识的,多出自儒家签,这次却是通过墨家签实现的,那就涉及到一个操作的问题,拓印的目标肯定要选好,不能浪费在一般人身上,比如那陈韵,就算得到他的七成学识,又能有什么帮助?”

想到这里,陈止已经明白过来,这块拓石为什么会在下下签中被解出。

“大概就是不可确定性了,不知道能拓印到什么人,另一方面,这个时代有学识、有底蕴的人,一半乡品不低、地位较高,这样的人也不会轻易让我拿块石头贴过去。如果是前世,兵荒马乱的时候,就算得了知识,不会运用、无法融会贯通,也没有半点效用,还比不上一张阴阳家的避火符。但话虽如此,拓石的效果值得期待,是一张很好的底牌,要随身收好才行。”

对这次抽签,陈止还是很满意的,拓石或许暂时用不上,但可以预见未来能派上不小的用处。

“拓石的目标,应定位在一个学识丰富的人身上,不知道那贵静书院的院长,是否一个合适的人选,另外名望金液见底,得加快扬名的步伐了,最好找个稳定的名声渠道……”

一边计划着未来的发展方向,陈止一边沿着街道走着,他自然不会忘了这次抽签的另外一个目的。

离了书林斋,他很快就发现了两道在街角徘徊的身影,不是陈觉、陈息又是何人?

这时的陈息没了刚才的兴奋,尽管离得还远,可陈止依旧捕捉到了彷徨和沮丧。

“三弟,怎么了?”陈止不等走过去,就先扬声问了起来。

陈息身子微微一抖,下意识的后退,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迎了过来,只是那头却始终低着,用很小的声音说着:“大哥,我……我对不起你,我把钱弄丢了。”

“银子丢了?”陈止当然不会意外,反是放下了心,知道推算得没错,副作用的效果确实体现在那块银子上。

边上,陈觉踌躇片刻,也上来道:“止少爷,这是我没有尽到职责……”

陈息不等他说完,就道:“这事和陈觉没关系,是我让他将银子交给我保管,没想到、没想到……”

说着说着,他语音哽咽,生怕长兄责罚,他的这位兄长过去可没给他多少好脸色

陈止安抚道:“莫慌,你也见了我的本事,一块碎银而已,不算什么,你把事情说清楚。”他确实不把那块银子放在心上,真正关心的是副作用的表现形式。

陈息镇定许多,小声道:“我一银子攥在手里,生怕丢了,但转过街角的时候被人一撞,手稍微一松,就被一个小贼摸去了,我、我记得他的模样,只要报官……”

“人没受伤就好。”陈止拍了拍陈息的肩膀,放下心来,尽管料定副作用不会伤人,但只有尘埃落定时才可肯定,“报官倒是不用了,这点碎银,官府根本不会花功夫找来,走吧,回去吧,过两天再吃大餐。”

他心里已经抵定,知道离了自己手中的银子,只要名义上还属于自己,就算是自己的东西,会被副作用缠上,这个特性非常重要。

“可是,可是……”陈息的眼角却湿润了,“大哥你好不容赚一点钱,就这么没了……”

好不容易赚一点钱,这可不像是夸我!

陈止眼皮子微微一跳,跟着笑道:“放心,很快就会有人送钱过来了,要不要咱们打个赌?”

“打赌?”陈息赶紧摇头,“大哥,你别赌了,你字写得那么好,为什么还要赌呢!”

“好嘛,这小子对‘赌’字都有心里有阴影了。”陈止嘴角扯动了一下。

好说歹说,陈止终于把陈息安抚下来,陈息又好奇的问起来:“大哥,你说过两天就有人来送钱,是谁呀?”

“哈哈,”陈止笑了起来,“到时你就知道了。”

陈息越发好奇,却也不再追问,看着自家兄长,心底有一股淡淡的崇拜之情浮现。

旁边的陈觉则心思复杂,他不敢相信那荒唐规矩真能赚钱,而且这兄友弟恭的局面,也让他对陈止多有改观。

“这陈止少爷到底是真荒唐,还是大智若愚?我……我是否误判了?”

他纠结着是否要补救冷淡下来的关系,又怕对方将银子的事迁怒己身,踌躇片刻,陈觉还是下了个让自己后悔多日的决定――

“先观望一阵子吧。”念落,恭维了陈止兄弟二人几句,旋即告辞离开。

看着陈觉的背影,陈止则沉思起来。

“签筒是个底牌,但也不能不充实自己,确实得学点东西。”

第二十二章 岂能只值五十钱?!

陈府的白事终于还是过去了,这事在彭城县内影响不小,几天时间,周围几个县的大族都派人过来参加了葬礼。(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在这之后,陈迟也不得不辞去官职,在家丁忧,不过陈家多少有些根基,早就做好了安排,只等着小中正过来巡查时,顺势推出下一代的杰出子弟入官任职。

另外,陈迟这一辈中的老幺陈远,靠着一些利益交换,依旧维持着胥吏的位置,整个陈家在彭城县的影响力并没有削减多少。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陈老太公的过世,对这个庞大家族的影响会一点一点的显露出来,但这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这次白事期间,发生了很多事,其中就有陈韵成诗、陈罗耍诈等等,但最被人瞩目的,还是那位灵堂服散、家中失火的荒唐少爷,有陈蠢之称的陈止了。

那次之后,因为某人暗中串联,陈家分支联合起来给陈迟施压,让他拿办陈止,最终因为三老介入,陈迟妥协,选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暂时封堵分支之口。

当然,大族的韵事,布衣百姓只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没人会进一步深究,更没人无聊到去打探那位荒唐少爷的行踪,因此他们并不知道,这位少爷跑到丰阳街开了家店,帮人代写书信,同时温习所学,做着准备。

不过,却也有些人将他的消息带回了家中。

武原县,王家。

武原县位于彭城郡东北边界,再往北就是东海郡,商贾往来也算频繁,县中也有一二大族,以王家为首。

武原王家乃琅琊王氏的分支,背景深厚,在县城内外影响力很大,家中宿老王谦,更与琅琊本族有密切联系,还曾在外郡担任过官职,德高望重,就算武原王家的当代家主也不比他的权威,至于那小一辈的王家子弟,对这位叔祖父就更加尊敬了,都是绞尽脑汁、想尽办法的讨好。

投其所好,自来是讨好的不二法门,对王谦也不例外,而这王谦兴趣广泛,自诩名士,对琴棋书画都有研究,无论是好曲、好局,亦或是好字、好画,都喜收藏,武原王家的子弟自然不会放过这些,时常进献些名书名画。(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此时,正有几人在王谦的独院中静坐于外廊等待,就在刚才,他们带来的四封书信,已被送进去给那位叔祖父过目了――

这几位正是王希和他的三个小伙伴。

不过,即便是四人中地位最高的王希,此刻都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在武原县的百姓看来,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但在王家内部,只是个稍微受到重视的小辈,正因如此,抓住一点机会,王希就想往上爬,哪怕向自己瞧不起的陈止低头,也在所不惜。

“你们说,叔祖父会怎么看那几封书信?”

“书信上的字确实好,咱们回来后,可找人专门鉴赏了,哪个不夸赞?”

“怕就怕那写字的人,不被叔祖父待见啊。”

王希身后三人小声议论着,忐忑不安,毕竟这次献上的“好字”,不是出自名家,更不是先贤遗留,而是来自一个荒唐子,如果不是这字确实很好,又正巧碰上陈家白事,能顺理成章的拿出来,就算事后出了问题,也可以撇个干净,他们才不敢这么贸贸然的献上来。

前面的王希不动声色的跪坐着,只是表情僵硬,额头不时留下冷汗,显然心中也是紧张的。

“叔祖父会怎么看?如果出了问题,可以推脱说是听说了陈止的书法造诣,才请他写的家书,但也有可能因此难免恶了叔祖父,只是不这么做,我怎么和三哥他们比?”

这是一次赌博,王希心里很清楚,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会错,但他在家族中的成就也就是这样了,唯有突出奇招,才有破局的可能。

奇招不常有,当有决断时。

“如果叔祖父认可了这字,那我就掌握了先机,下一步就是……”

嘎吱。

这边还在想着,前面的门已被人拉开,一名青衣小厮走了出来,面红齿白,俊美异常。

一见这人,王希等人都来了精神,纷纷招呼起来。

这小厮不过一介书童,但跟在王谦身边,就算一般的王家子弟也不敢轻视他。

“几位少爷客气了,老爷让你们进去说话呢。”

王希等人一听,都松了口气,知道事情没朝糟糕的局面发展,互相对视之后,谢过了小书童,四人轻手轻脚的走进屋子。

房里的摆设简单、淡雅,正中央摆放着一座小香炉,青烟袅袅。

香炉后,一位老人席地而坐,宽衣博带,白须捶胸,正低头看着手上书信,不时点头。

“叔祖父……”

王希等人一进来,就恭恭敬敬的行礼,大气都不敢喘。

“来了?”老人放下书信,抬起头,用略显昏黄的老眼扫视众人,微微一笑,“不要拘束,你们都是好孩子,知道老头子我喜欢的东西,特地去求那个陈……陈止,次子之事我也听说过,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啊,你们找他求字,怕是没少受到刁难吧。”

“这……”几人脸上都有尴尬之色,他们哪里是受到了刁难,分明是去刁难人家,最后丢盔卸甲的说了声谢谢就回来了,但毕竟久经考验,尴尬之色一闪即逝,就听王希一脸正色的道:“能让叔祖父您高兴,我们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好,”王谦露出了欣慰笑容,“都是好孩子啊,这个陈止的字确实是好的,但有才华的人,往往恃才傲物,性子古怪,想来之前关于此子的传闻,八CD是源自于此,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肯定是不容易的。”

王希等人听到这里,都露出了笑容,知道这一赌是成了,有了成效,而王希想的更多――

“能让叔祖父这么夸赞,可见陈止的字到了何等程度,至少让见多识广的叔祖父都很看重!”

想到这,他突然意识到,那个还被众人看不起的荒唐子,未来成就恐怕会远超他人意料。

“这岂非奇货可居?这个先手,我必须把握住啊!这几天把事情安排一下,就再去彭城,和陈止亲近亲近……”在这一刻,王希早将给陈韵的承诺忘到九霄云外了。

王谦夸赞几人之后,没有多谈陈止,而是话起家常,又询问他们的功课学问,过了好一会,他露出了一点疲倦之色,王希等人察言观色,赶紧请安告辞。

“都走了?”等几人离去,王谦强打精神,看着正在关门的小书童,问了起来。

“走了,老爷还有什么吩咐?”小书童跟着王谦有一阵子了,早揣摩出他的喜好,知道这位爷有话要说。

就见王谦一下子站起来,满脸焦急的道:“快快!去取二十两银子,再拿着好纸,着王川去彭城寻那陈止,把老夫上月所作那篇《明月赋》带去,请他誊写,一定要快!要赶在陈家反应过来之前!”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有半点长辈风度,先前一副风轻云淡的气度荡然无存。

“小的知道了,只是为何这般着急?”小书童点点头,有些奇怪,“按几位小少爷的说法,那陈止不是开了家商肆,明码标价的代写书信,什么时候写都成啊,也用不了十两银子啊。”

“这等字,已然入品,岂能只值五十钱?五十钱就能写百个,那是侮辱啊!”王谦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万一传了出去,别的地方怎么看我们彭城郡?那要说我们暴敛天珍,说不定就要编出什么成语来嘲笑咱们,这事也不是没发生过,也是王希等人不懂事,才只花了五十钱,丢人啊!但孩子一片孝心,我也不好驳斥。”

这一番话,听得小书童暗暗咂舌,只觉这些文人名士的花花肠子就是多,跟着又问起来:“那为何要这么急?短时间内,消息也不至于传出去吧?”

“当然急了,”王谦眼睛一瞪,“陈家出了这等人物,却放任他将墨宝外流,肯定不正常,八成是哪里堵塞了消息,等陈家反应过来,老夫八成得亲自上门去求了!哪比得上现在,拿了钱就能买!”

小书童顿时哭笑不得。

敢情您老也是想占便宜啊,和几个孙少爷有何不同?

第二十三章 不涨不足以平人心啊!

“下雪了!下雪了!”

一大清早,刚放好招牌,陈止就听到门外陈蔓欢快的声音,旋即又传来刘姨娘略显紧张的话语:“小蔓,不要顽皮,赶紧回去,你大兄已经开门了。[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哦,好的。”陈蔓乖巧的应下来,母女二人走进来,发丝上还带着点点晶莹,刘姨娘看向陈止的目光中带有一点敬畏,可陈蔓在经过自家兄长的身边时,则轻松很多。

陈家的白事过去了两天,众事重回正轨,陈止这一家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安静的在这片闹市中生活。

“上去先把早饭吃了。”嘱咐了陈蔓一番,陈止又看到了从门外走来的陈辅,这位陈家忠仆满眼血丝,似乎一夜未睡。

陈止就端着准备好的热汤走了过去,口中问道:“回来了,事情都说好了么?”

陈辅接过汤碗,双手捧着焐了焐手,说道:“照少爷您的说法,都跟几家赌坊的掌柜说好了,时间宽限了到了一个月,两个月实在是说不来。”

“一个月就足够了,我之前让你咬定两个月,主要是为了方便谈判,给他们一个讨价还价的空间,”陈止点点头,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赌债的总数,有个定数了么?”

“有了,”陈辅从怀中掏出一张单子,“按少爷您写的这算学之法,那些个账房先生都算好了,反复几次,连本带利一共十二两银子,另外还有若干物件,说是您过去许的,还压在当铺,您看看是不是有错漏,又或刻意算错。”说完,他吹了吹热汤,然后小心的喝了一口。

当铺与佛院有关,随着佛教信仰的传播,在中华大地逐步出现,彭城郡也不例外,但寻常百姓尚不敢沾,光顾的多为世家子弟。

“十二两的赌债?”陈止接过来一看,过了一会点了点头,“问题不大,几处细节他们挖了陷阱,前后加起来,多算了一两出头。”

“这群狗才!”陈辅登时气愤起来,把汤碗往旁边一放,“我这就去找他们理论!”

“不着急,辅叔,你忙了一夜,先歇歇,这个事他们跑不了,”陈止却不以为意,“而且,不管是十二两、还是十一两,对咱们来说都不是小数目,但如果能赚到十一两,那十二两也不是多大问题,这点误差我能承受,不过却不能让人蒙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对,对,是这个理。”陈辅点头同意,跟着又露出担忧之色,“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赚够这些钱,一个月的时间太紧了,况且少爷您还要温习学问,准备书院的筛选。”

“磨刀不误砍柴工,不碍事。”陈止摇摇头,“另外,当初宅院着火的时候,是谁给那些债主报的信,问出来了么?”

“他们也不清楚,说是突然有人在外面叫喊,我照着你的单子,在老宅废墟处找了找痕迹,也带了几根断木过来,都放在门口了,对了,老仆又问了些街坊,说是走水前,有个似府中下人的在周围徘徊,”陈辅摇摇头,神色凝重,“少爷,那传信的人是否就是纵火之人?有没有可能是赌坊的人干的?”

陈止笑道:“还不能下定论,我让你去联络赌坊债主,就是要让局面动起来,只要一动,对方再有动作,就会留下更多的痕迹,另外关于那个府中仆从,这样,我等会给你说个法子,你去府中何人交谈,再来回报,我差不多就能确定了。”

陈辅心中一动:“少爷,有眉目了?”

“我过去招惹的人可不少,里面每一个都有可能纵火……”

陈止正说着,身后传来脚步声,就见一脸惭愧的陈息走过来,神情沮丧。

自王希等人离去,就再也没有生意上门,偶尔有好奇者,多数只是进来询问两句,知道了个大概,就一脸不可思议的离开了,随后这街上居然流传起书林斋的传闻,但终究不是好话。

有鉴于此,陈息也越发自责。

“三弟,打起精神来,那事不怪你,怪我,”陈止摇摇头,安抚三弟,“再说,这才几天,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两天咱们这就该热闹起来了。”陈止自是将责任全部都揽了过来。

“大哥,你说要有人过来送银子了,到底是谁?”刚刚洗漱完毕的陈停也走了过来,边走边问,“天气越发寒冷,已经开始落雪了,不管什么活计都不好做,谁会挑这个时候送钱?”

几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在书林斋的门外,那张“代写书信,童叟无欺”的招牌跟前,正站着一名身披大氅的中年男子。

这男子约莫三十多岁,国字脸、胡子经过精心修剪,一双眼睛正惊疑不定的盯着招牌,不时朝屋里窥视。

街角,冒着风雪、背着简易桌椅的崔石,正小心的将东西放下,朝着双手哈出了一口热气,然后使劲的搓动,双眼已习惯性的朝书林斋看了过去。

“今天这店还是无人问津吧,那日的几人果然是特地过来捧场的……”念头还未落下,就崔石就有些意外的看着那名中年男子,眼底闪过一点疑惑,“这人看着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在哪呢?话说回来,他停在招牌跟前,大概也惊讶于那八个字的造诣吧。”

这样的一幕,崔石这些天见过不少,并没有放在心上,可等那男子踌躇片刻,迈步走入书林斋,他又在意起来。

“估计很快就会出来了,这两天也见过不少次了。”

………………

“请问,门外的招牌,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男子走进书林斋,打量屋中,见了陈止的装扮和气度,就知道是管事的人,于是拱手询问。

“不才,正是在下所写。”陈止循声看去,见来者神色沉稳,浑身上下有浓郁的书卷气,衣着看似平凡,实际考究,用料非凡,知道是真正顺着鱼饵上钩的鱼儿。

“是阁下的墨宝?”中年男子惊讶起来,但他修养不错,所以表情并不剧烈,只在眉宇间能看出狐疑,显是将信将疑。

陈止知道如何打消这点疑心,笑道:“若是不信,只需符合我这店中规矩,就可代写一封书信。”

男子压下心中疑虑,问道:“不知是什么样的规矩?”

“第一,百字以内,五十钱一封信,第二,就是自备楮皮纸,当然,若是没有,本店也可提供,但价格另算。”

“这规矩乍听之下似乎苛刻,但若阁下真有这等书法造诣,那也不算什么,”男子长舒一口气,笑了起来,“实不相瞒,在下还是有些不信的,但阁下能说出这等规矩,想必是不怕的,那就请替在下写上一封吧。”

“好,二弟、三弟,笔墨纸砚。”陈止也笑了起来,觉得还是和明白人说话省力。

………………

“怎么进去了这么长时间?”

风雪之中,崔石找了一处屋檐底下铺开摊子,等着生意上门,同时留意着书林斋的动静,见那人进去之后许久也不出来,顿时疑惑起来,平常也有人入店,但往往很快就会离开。

“那人着实眼熟,我绝对在见过,到底是谁?”

正当崔石冥思苦想之际,却见那中年男子一脸激动的从书林斋走出,手里还捧着一张纸,如获至宝。

“嗯?这……这一幕看着有点眼熟啊。”崔石瞪大眼睛,想到几天前几位世家子的样子,“真让陈家的荒唐少爷写信了?还有愿意花冤枉钱的?或者,又是来捧场的?”

崔石想着,就见那男子看着漫天飞雪皱起眉头,然后将披着的大氅褪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将那张纸包好,这才一头扎进雪地。

“这闹得是哪一出?大氅都脱了,不给自己挡雪,用来包着纸?这得宝贝到什么程度?难道真是书法大家之作?大家藏在那店中,还是说真就是那荒唐子……”崔石正想着,男子已快步从他摊前走过,这下两人离得够近,崔石看得真切,忽然灵光一闪。

“左馆主?”

“咦?”男子微微驻足,转头看过来,“你认得我?”

“真是您老人家?!在下崔石,两年前有幸去过临淄,见过馆主。”崔石的脸涨得通红,因为他终于想到此人身份了,临淄左家的子弟,那位引得洛阳纸贵的左思先生之后!

激动过后,崔石宛如追星族一般询问起来:“未知馆主何故来我彭城?”

“内子娘家在此,过来省亲。”左馆主当然不会记得崔石这样的小角色,但还是礼貌的回应,说了两句就急欲离开,崔石也有眼色,并不拖延,只说有空要去拜访,只是心里却嘀咕起来。

“莫非陈止和这位左渊左馆主还有交情?连左馆主都给他捧场……”

但不等他想清楚,走出去没几步的左馆主又折返回来,直往书林斋。

“馆主,可是忘了什么东西?不如在下帮您取来?”

“不是,不是,”左渊摆摆手,然后急切说道,“我去劝劝那位陈公子,这价钱太低了,区区五十钱,太低了,太低了!得涨价!不涨不足以平人心啊!”

第二十四章 尽在掌握

“劝……劝他涨价?”

崔石目瞪口呆,等那左馆主重回书林斋,他都回不过神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我是不是听错了?五十钱写一封书信,简直就是天价,结果左馆主还嫌不够,主动过去让那陈止提价?”

过了好一会,他才摇摇头,根本就无法理解。

“就算那惊人的书法,真出自陈止之手,这样的书信真值五十钱,或者更多?”

每日奔波于生计,用一支笔、无数字赚取微薄利润的崔石,怎么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一掷千金,去买他看起来完全不需要的东西。

这实是源自社会地位和消费观念的差异,当一些人只能勉强满足生活必需品的时候,自然无法理解那些愿意为非必需品、乃至奢侈品花费金钱的人。

但真正促成社会发展的,却不是奢侈品。

古今中外,概莫能免。

“真是对不住,身上只有这么一点银子了,请先生不要责怪。”

书林斋中,陈停一干人等同样目瞪口呆的看着去而复返的左渊,看他朝着陈止不住的道歉,几疑身在梦中。

到底谁在卖?谁在买?

“无妨,心意到了就好。”陈止也不客气,将银子收好,又安慰起满心惭愧的左渊。

“唉,还有一事想要劝告先生,”左渊踌躇片刻,还是开口道,“五十钱百字,这个价太低了,还望先生能将涨一些价格,其实若是先生有什么难处,可以开口,左某不才,倒也认识些人……”

“我这也是一时兴起,”陈止摇摇头,回绝了这个提议,“左先生先请回吧。”

“既如此,那左某就告辞了,真是惭愧,惭愧。(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左渊意识到不该交浅言深,他也不是喜欢纠缠的人,告辞之后,一边摇头一边离去。

“这人去而复返,是来求大哥涨价的?”陈息愣愣的看着,半晌吐出这么一句,和其他人对视着,最后一家人的目光落在了陈止身上,却见到后者却皱起了眉头,看着手中银子正在叹息摇头。

“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啊,商品经济繁荣、消费市场旺盛,货币加速流通,固然有利于封建王朝的经济,但奢侈品的价值虚高,往往意味着社会风气的转变,意味着统治精英和大众的脱节,意味着贫富差距,而在封建经济中,往往还涉及到土地兼并,忧患实多。”

书林斋中,陈止感慨着,手上还掂着五两银子,一脸忧国忧民的模样。

这银子是那位左渊左馆主回转过来,翻遍全身上下,好不容易才凑出的,一股脑都给了陈止,就这样左渊还满脸羞惭,觉得自己占了便宜,陈止吃了大亏,若不是陈止好生安慰,恐怕都不情愿离开。

结果左馆主一走,陈止就看着银子,摇摇头,叹叹气,满脸的忧虑。

这一幕落在陈辅、陈停等人的眼中,却让他们眼皮子直跳,觉得胃疼。

你这赚得盆满钵满的,却又一脸哀叹,仿佛根本不想赚这个钱,更不要说,那掏钱的人还一脸愧疚,生恐给钱给少,好说歹说、就差求你涨价了,让别人看到了,怎么想?

“大兄,赚钱有什么不好?怎么你还不高兴啊。”还是陈息直接,问出了心里的话。

另一边,陈辅看着桌上的那份赌债文书,又看了看陈止手里的五两银子,一时之间有种如坠梦中的感觉。

“这就赚了五两银子?”

想到自己刚才还忧虑十二两赌债数额庞大,对几个赌坊帐房的小伎俩满心愤怒,对大少爷轻描淡写的态度困惑,结果一顿饭的功夫都没有,将近一半的赌债就已到手了,回想那位左馆主的模样,怕是还没给够,身上要是有更多钱的话,肯定还要继续给的。

“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读书,还是读书赚钱啊!”

这一瞬间,陈辅就觉得自己找到了那些人求学的真谛。

“好了,也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不用大惊小怪的,”迎着家人们震惊的目光,陈止微微一笑,“该干什么干什么,晚上吃顿好的,”说着,他看了陈息一眼,眨眨眼,“怎么样,我说有人要来送钱吧?”

陈息一改几日以来的自责,摸了摸鼻子,笑了起来。

而陈停也是浑身一松,彻底的放下心来。

他的精神压力着实不小,虽说陈止看着像有了改观,可正所谓本性难移,终究让人无法放心,在这之前,陈止这一房的老大是陈止,可真正忧愁家中前途的,则是排名第二的陈停。

这几日以来,家宅被毁,债主临门,加上前些日子陈止闯祸,陈停可谓劳心劳力,四处奔走,却收效甚微,心弦紧绷,直到这一刻,看着那块银子,他才真正放下心,更有一种卸下了身上重担的感觉。

“以后这家,真正有顶梁柱了。”

看着陈止淡然的笑容,陈停忍不住露出笑容。

至于陈息、陈蔓,因为年龄的关系,只是单纯感到开心,觉得有了盼头。而那刘姨娘则对陈止更加敬畏起来,这一点从她的神色、目光中就能看得出来,越发谨慎起来,可眼中同样蕴含喜色。

一家人因为各种原因欢笑,其乐融融,这种和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中午陈觉的到来。

陈觉一来,注意到店里的气氛,心中有些疑惑,但打定主意先不远不近的观望,因此没有多问,他这次过来还是传达家主陈迟的命令的。

“大伯让我去府里?所为何事?”陈止听了陈觉的来意,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问了一下。

“这就不是小的能过问的了。”陈觉谨慎的回答。

陈止点点头,交代了家人几句,就跟着陈觉上路了。

到了陈府,又是熟悉的景象,沿途的仆从、丫鬟对陈止保持着礼数上的礼貌,没有躲避瘟神的样子了,但也不热切,隐隐还有些排斥。

“府里又有关于我的传闻?”陈志一看,注意到众人神情,判断出大概局面,“有陈迟警告,没人主动找我的麻烦,只能用迂回战术,就像大将行军在外,小人谗言宫中,所以今天才会将我召来,能做出这种事的大概就是陈韵了。”

陈止边走边想,思路逐渐理清。

“按他的行事风格,指不定在哪里远望着我,想亲眼目睹自己的行动成果,可惜,又要让他失望了。”

………………

“四哥真是料事如神,好似那武侯、陈侯一般运筹帷幄,七哥在外代写书信的事一捅上去,连大伯都无法忍耐了,立刻就叫他过来,肯定要好好训斥一番。”

陈府后院的一座小阁楼上,正有两名男子站在窗前,其中年龄较小的那一个,一脸笑意的恭维着身边的人,这人名为陈玄,和陈止一个辈分,是陈家老六陈迂的二子,在陈止这一辈排行第十。

站在陈玄边上的正是陈韵。

从两人的位置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院子长廊中前行的陈止。

陈韵冷冷一笑,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说道:“他做的事何等荒唐,把我陈府的脸都丢尽了,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匡扶家风。”

陈玄笑道:“那我等就等着,看七哥会是什么下场吧。”

第二十五章 士坐书台前,有童侍于侧

仿佛是为了印证陈韵的猜测,当陈止走进厅堂时,首先看到的就是陈迟那不快的脸色。(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上次,陈止家宅着火、债主临门,陈迟都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却将不快写在脸上,在仆从、丫鬟看来,这是陈止做得过了,惹怒了家主,可陈止却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陈家的体系略显混乱,已有世家末期家主消息闭塞的迹象了,不过以陈迟这等身份地位,能对陈族之人能展露真意、真情,要么是心情急迫,要么就是将我当做亲近的子侄了,让我来看看,你是属于哪一个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陈止神色如常的见了礼,举止间衣袖飘荡。

陈迟也不让他多等,直接挑明:“守一,你糊涂了!怎能随随便便给人写书信?五十钱一封,这是作践自己,更对不起你那一手好字!我陈家的墨宝,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的!若非这些天府中诸事繁杂,刚刚才接到消息,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如何荒唐的。”

陈止不慌不忙的回道:“好叫大伯得知,小侄也是出于无奈,才会行此下策,别的我也不会,只能靠着一手字吃饭了,若是不准的话,小侄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一家几口人还等着吃饭呢。”

“别在这糊弄我了。”

陈迟哭笑不得的看着陈止,你这潇洒模样叫出于无奈?

“早猜到你要这么说了,和小时候比,是一点没变,这样吧,书林斋本是贩卖字画的,前些年天灾人祸不断,才不得不搁置下来,那些字画都还放在库房,等会我叫人都给你送去,再给你安排帐房和掌柜,帮你经营,你就老老实实的温习吧,店肆还算是你在经营,不影响赌约。”

这出题的老师,就帮着一起作弊了?

陈止有些意外,没想到搞到最后,主考官直接帮着做题了,还一本正经的说不犯规。

“不过,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有决断,作为家主也略显迟缓了,八成是为了调节、梳理各方关系。”

实际上,陈迟这两天一有空就欣赏陈止所写那篇文章,越看越是欢喜,已将陈止的墨宝看成了陈家之宝,是未来维系人脉的底牌,并以此为凭和族中几个势力商量着,结果突然听到陈韵的通报,说是陈止在代写书信,五十钱就能写一幅字,哪里还能坐得住!

“不是陈韵通报,我还不知道,你也真够胡闹的,代写书信岂是我辈所为?”陈迟给出了处置方案后也轻松许多,话里话外一副训斥子侄的味道。[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陈止低头受教,等陈迟说的差不多了,他才又说了一句:“当今年景,字画难卖,小侄若想还了赌债,免不了还要借助书法。”

“我能帮你的有限,你年龄也不小了,有些事可以看着办,”陈迟沉吟片刻,有了决定,“这样吧,我再选一名先生过去,若是有人求字,就记录下来,也好让世人知晓。”

好嘛,直接叫个人在旁边记录,这事干的一点都不低调。

按着陈止本意,肯定不愿意这么高调,可陈迟一再表示亲善,总不好驳了面子,只好点头同意。

这边定下来了,陈迟忽的话锋一转:“店肆的事说完了,该谈谈书院筛选的事了,有了帐房和掌柜,店肆也不需要你怎么操心了,就把全部的精力放到温习上吧,今天既然来了,就先去书阁看看,我前几日已经通知管事,给你备了个书童,省去你操心琐事。”

“书童?”陈止点点头,明白陈迟的意思了,这是把自己当成陈家下一代的重点种子培养了,想来是他这些天各方疏通的成果之一。

想通了这点,陈止也没有推辞的念头,因为书童在侧,可以省去很多麻烦,而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麻烦,何乐而不为。

敲定了这些,后面就是些没有营养的问询了,等结束了对话,陈止就告别了陈迟,直往书阁而去。

他这一出来,就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小楼之上,陈玄有些意外的道:“七哥好像一切如常,不像是受到了责罚,看着样子,是要去书阁?”

“他在硬撑,不然的话,按他的品性,怎么可能去书阁?定是被大伯训斥后,又被强令去读书了。”陈韵也有些疑惑,却还坚持冷笑,维持自己运筹帷幄的形象,“看着吧,要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好戏了。”

可惜,随后传来的几个消息,却让他的脸色阴沉起来,边上的陈玄更是一脸错愕,看向陈韵的目光有了变化。

“这……这四哥算的不怎么准啊,那他怎么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与此同时,在陈府后院的一间偏房中,正有四名少年聚在一起,其中三人正安慰最后一人。

“想开点,止少爷再怎么说也是位少爷,跟着他,多少都能长点眼界,方便咱们日后升迁。”

“是啊,听说最近大老爷很看重陈止,说不定他要时来运转呢。”

“放宽心,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也就是一两个月,等筛选过后,陈止被刷落了,你肯定能回来的。”

四人都是十一二岁的模样,眉眼之间却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之色,被其他三人不断劝慰的少年,更是眉头紧锁,愁容满面,仿佛将要面对人生抉择。

事实上也是如此。

这个少年名叫陈物,其他三人则为陈语、陈数、陈化,都是陈家的家生子,他的父亲,乃至祖父都是陈家的家丁、仆从。

身处这个家族仆从体系中,奴籍与陈家相连,也有着一个内部的升迁体系,就像陈觉抓住机会就想利用一样,陈物这些少年家生子的职场生涯起步,往往和少爷、小姐们有关,其中书童又算是佼佼者。

陈物和其他三人,都是被选出来,给少爷们准备的书童,这两天就要接连分出――毕竟是家势不比从前了,否则在那些少爷蒙学的时候,就会一一配上书童,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陈家这次共有四人参加贵静筛选,除了陈止、陈韵外,还有大爷陈迟的小儿子陈倾,在陈止这一辈排行第九,以及陈迂的二儿子陈玄,排行第十。

按管事的划分,要给陈止当书童的正是陈物,可这个差事在陈物看来,绝对是一个灾难,哪怕府里最近流传着陈止要翻身的传闻,可随着陈韵刻意放出的诸多消息、谣传,众人自是再次看轻了陈止。

“跟着这样的主子,能有什么前途?”

这就是陈物得知消息后的第一个想法。

可惜,这一切都由不得他,其父在陈家不过是一普通花匠,如果不是陈物从小就表现出机灵和聪慧,他连成为书童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去挑挑拣拣?

“他们三个人表面上安慰我,实际上肯定都松了一口气,”看着面前三个“好友”,陈物越发不甘,“不用伺候荒唐少爷,又减少了日后升迁的敌手,说不定正幸灾乐祸呢!我可就惨了!”

想着想着,就有一名小丫鬟过来,通知陈物让他去书阁伺候自己的主子。

陈物一听,浑身一抖。

“止少爷果然是来了,八成是因为那件事,不知道被训斥成什么模样了。”其他三人相互间使了个眼色,都对陈物流露出可惜的表情,他们口中的那件事,自然就是陈止在市坊中代写书信的事了,此事在府中下人看来,是有辱门风的,肯定要被大肆批驳一番。

“唉,没办法,我先走了。”陈物垂头丧气的说了一句,就跟着小丫鬟离开,走着走着他忍不住小声的询问起来:“这位姐姐,听说止少爷这次回来被大老爷训斥了,他现在心情如何?我过去不会挨骂吧?”

这话问的颇有技巧,不着痕迹的询问了上位者的行为,不给人以下窥上的感觉,又在隐晦的探查新主子的品性,同时收集及时情报,还刻意示弱,博取同情心。

那小丫鬟却没想这么多,只是面色古怪的道:“我等本以为老爷叫止少爷过来是训斥的,结果却好像是在称赞,又是给帐房,又是给掌柜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啥?”陈物一听,清醒的头脑登时一片浆糊,等他来到书阁,见到了自己今后要服侍的对象,这脑子里的疑惑又都化作叹息。

这不是陈物第一次见到陈止,可过去最多远观,也会随旁人说些陈止的趣闻,哈哈一笑,但这次在感觉上却截然不同,照如今的规矩,从今往后,陈止就是自己立足的根基,三个小伙伴说筛选后就能离开的说法,根本就是在安慰人,除非陈止主动将他辞退,否则陈物很难摆脱,就算能离开,依旧会对他造成莫大影响。

“这就是命啊。”

带着某种认命一样的念头,陈物朝陈止走了过去,后者正席地而坐,翻看一书,格外入神。

陈物眼尖,看到了封面上《商君书五篇》几个字,因是备选书童,所以他也旁听过蒙学,认些字。

至少知道看书,还以为他根本不会来书阁呢。

想着想着,到了陈止跟前,陈物艰难的叫出了两个字:“少……少爷。”

按道理说,他该叫陈止老爷的,不过陈太公在世之时,几个儿子虽大体上分家了,可来往密切,因此“老爷”这称谓在陈府都是称呼陈迟那辈的,陈止这一辈还是以少爷、小姐称呼,不过随着陈老太公的去世,几子之间的联系逐渐稀薄,称呼自然会有变化,但这都是后话。

“你是陈物吧,”放下手中的书,陈止回头笑了笑,“看上去挺机灵的,以后就要麻烦你了。”

“少爷说哪里话。”陈物赶紧回两句客套话,倒也一副主仆欢颜的场面,不过陈物也在心里给陈止作总结,“看上去平易近人,和传闻中略有不同,但不能排除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希望以后少受点罪吧。”

时间,就在陈止看书、陈物转念中缓缓流逝。

另一边,书林斋那边则来了一位客人。

这人家仆打扮,但披风裹身,行走间也有股风度,他顶着雪,在崔石惊异目光中,敲了本就敞开店门,用恭敬的声音问道:“请问陈止陈先生在吗,在下王川,有事求见。”

第二十六章 求而不得

“我家兄长有事外出了,阁下进来等等吧。(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陈停看着门外那人,察觉对方气度不凡,虽是下人打扮,却有股属于文人的气韵,让他不敢等闲视之。

陈停也曾听过些许传闻,说是在一些冠族中,名士的仆从从小一同求学,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特殊的气度,轻易不能得罪。

王川先是致谢,然后在门前招牌处驻足片刻,不住点头,最后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等他走进屋中,看到这空荡荡的大堂,以及那唯一桌椅,先是一愣,紧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露出微笑。

“看来这次老爷嘱托的事,可以顺利达成了,说不定还能省去几两银子。”

这边正想着,陈息已经端上了茶水。

“使不得,使不得……”王川起身迎过去,他跟王谦走南闯北,虽然身具奴籍,可宰相门房七品官,寻常士人见了他往往也很客气,可王川也分得清轻重,自己这次过来是求字的,那是怎么都不能嚣张的,得把姿态放得够低才行。

这也是为了低调行事,王家老头不想搞得人尽皆知,平添变数,才让自己的心腹仆人过来,若是换成王家子弟,难免惹人怀疑。

王川虽是仆人,但见识不凡,在刻意引导下,他与陈止的两个弟弟交谈甚欢,毕竟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不是寻常人可比的,陈停、陈息很快就升起了崇敬之念。

看着两人的表情,王川更是认为此行的目的稳了,心中窃喜。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阵阵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又有几个呵斥声随之传来――

“小心点,弄坏了这些,你们可赔不起!”

“你,说你呢,怎么搬的?这幅画值多少钱,你知道么?”

“慢点!慢点!说你呢!停下!”

……

伴随着一连串的责问声,陈停等人的心神都被牵引过去。(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先生稍待,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告了声罪,陈停起身走去,循着声音看过去,入目的是一名掌柜打扮的男子,正带着七八名壮汉,从装满了箱子的驴车上搬运东西。

“这是?”陈停一脸疑惑,旋即看到了掌柜打扮之人的面孔,有了印象,“吴掌柜?怎么是你?”他记得此人是陈家一处米店的掌柜。

“哟,停少爷,把您惊动了,真是对不住啊,”吴掌柜一听声音,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来,“还请少爷稍等,等咱们将这东西都搬好了在给您回报,都是值钱的物件,马虎不得。”

“这些东西……是字画?”陈停看着那大箱小箱,以及几根明显是字轴盒子的物件,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对,都是字画,今后就放在咱书林斋,”吴掌柜一边指挥,一边转头陪着笑脸,略显富态的额头上有几滴汗水流下,“这只是第一批,明天还有一批要过来。”

“这是要干什么?放在书林斋做什么?”陈停心有猜测,却无法确定。

吴掌柜指挥着一名汉子,将最后一口箱子从车上搬下来,一边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一边笑呵呵的回道:“大老爷吩咐了,今后书林斋还卖字画,止少爷可不能再随便给人写书信了。”

“不妙!”陈停还摸不着头脑,驻足门边看热闹的王川就暗道不妙,他从这话中听出了一种可能,“陈家还是反应过来了,要限制墨宝流传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王川就知道事情麻烦起来,正巧那吴掌柜也看到了王川,见其人衣冠楚楚,虽是仆从打扮,却有文人气质,但自己从没在陈家见过此人,更没有多少印象――

这吴掌柜掌管陈家一处产业,三教九流都有接触,对彭城县城的人不能说都认识,但稍微有点头脸的肯定有印象,尤其是王川这种气度不凡的,更不可能没有印象,因此迅速做出了基本判断,随即想到自己过来前,陈迟老爷特地叫他过去,交代的几件事,登时计上心来。

“莫非,这人是想来占东家便宜的?”

陈止的字好到什么程度,吴掌柜并不关心,但是自己将来要在书林斋坐镇,那陈止就是他的东家,在他看来,东家的资本、本事,都是赚钱的买卖,哪能随便让别人占便宜?

况且,这次陈迟安排的颇为紧急,昨天接到消息,今早就召陈止过去,然后便安排吴掌柜来此,一来一回,可见急切,从侧面烘托出对墨宝的重视,吴掌柜怎么能等闲视之?

他笑呵呵的来到王川跟前,貌似随意的询问起来:“这位是?”

“哦,这位王先生,是来找我大哥的。”陈息从门里出来,他也认得这位吴掌柜,很好奇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带着大小箱子。

“姓王?”吴掌柜心中一动,想到大老爷陈迟交代的要注意王家的人,越发肯定了,“失敬失敬,不知兄台跟武原王家有何渊源?”

王川听到这满脸无奈,但身为下仆却不敢否认,只得拱手道:“正是在下主家。”

“哦?原来是王家人,那王兄此来的目的,我已经知晓,还是请回吧,我家止少爷的墨宝,可不是轻易就能得到的。”说着,吴掌柜看到了陈停、陈息疑惑的目光,把头一转,解释起来:“两位少爷明鉴,我是奉了家主老爷的命令,从今往后要在咱们书林斋做个掌柜,书林斋依旧还是贩卖字画,以后还要请两位少爷多多照顾才行。”

“来书林斋当掌柜、卖字画?”陈停两人本来不解吴掌柜对待王川的态度,正要询问,却被这个突来的消息惊住了,脑子里一片混乱,顾不上深究了。

吴掌柜又转过头来,脸上笑容收敛,对王川淡淡说道:“兄台还请自便。”

王川眯起眼睛,心里泛起怒意,他很久没被人这么不客气对待了,哪怕吴掌柜只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也让王川有种被冒犯的感觉,但他没有立刻发作。

“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吴掌柜摆明了狐假虎威,如果不是有书法大家在后,这种小人我岂能容他?但如今正主不在,说再多也没用,反而要恶了他们,留下坏印象,不如等陈止先生回来,我再上门,直接求他,相信王家这点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想着想着,王川干脆冲陈停、陈息拱手拜别,看也不看吴掌柜,就这么扬长而去。

“真个嚣张,也不知此人在王家什么身份地位,家仆之流,也敢摆谱!等止少爷回来,我定要好好告诫一番!”吴掌柜心中也是不喜,“还有,这事儿得赶紧告诉大老爷,不能轻忽。”

心里想着,吴掌柜又和一头雾水的陈家兄弟攀谈起来,将陈迟的决定告知两人后,指挥着几个汉子将书画搬到屋子里,忙碌着布置起来。

这些箱子里不光装着书画,还有些物架、工具,是用来摆放画轴、悬挂字轴的。

等忙碌完了,整个书林斋焕然一新,大厅依旧空挡,但四周摆满了字画,行楷章草、虫鸟山水,隐隐有墨香萦绕,看得陈息连连称赞,欢快奔走。

吴掌柜打发几名汉子回去复命,便将陈停、陈息拉到角落,小心嘱咐起来:“东家的墨宝珍贵无比,不能随意外流,两位少爷万万小心,不要再中了别人的计,过两天还有帐房要来,先给二位通报一声。”他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隐隐将自己当成了陈氏兄弟的心腹了。

另一边,王川离了书林斋后却没有走远,兜兜绕绕,心中盘算着。

“也不知道陈止先生何时能回来,最好找个人打听一下。”

想着想着,他来到一处街角,看到有个代写书信的在街角摆摊,心中一动,走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恩威反掌,晴雨由心

“客官可是要代写书信?我这可比那家店要便宜多了,绝对童叟无欺!”

眼看着刚才走进书林斋的那人,朝着自己走来,崔石莫名的紧张起来,他下意识的站起身来,恭敬的说着,显是被对方的气度所摄。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尽管崔石也很清楚,有这种气度的人,肯定是不需要旁人代写书信。

“额,”王川显得有些尴尬,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几钱,递了过去,“有劳这位兄台了,我不是让你代写书信的,我看你在这也该有些年头了,对书林斋想必十分了解,不知那位陈止陈少爷,一般都是什么时候在店中?”

崔石看了一眼手里的七枚大钱,吞了一口口水。

他一封书信才五钱,现在人家找他打听陈止的行踪就给了七钱,比直接动笔赚得还多,让这位代写先生的内心很是震动。

这钱他当然不会不收,可对陈止的行踪,说实话,崔石并不能准确把握,但他早就养成了时刻关注书林斋的习惯,所以也知道一点关键。

“陈家少爷白天常往陈府,晚上多数会回来,他现在就住在这家店肆。”

这个答案让王川有些意外。

“住在店肆?这可不怎么体面,莫非有什么隐情?”王川留心起来,觉得或许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听说是因为赌债,详细的我也不太清楚。”崔石不敢将话说得太满,生怕到手的钱财飞走了,同时将那七枚大钱攥得死死的,一刻也不愿意松手。

王川见势轻笑,也不说破,谢过之后就离开了,准备晚上再来拜访。

可惜,今夜陈止却没有回来,陈府派了人通知书林斋上下,说是陈止在书阁看书入迷,今日就在府中过夜了。

就这样,王川的打算没能如愿,但他却用一夜的时间,通过王家在彭城县的产业,大致搞清了陈止碰上的麻烦。

“没想到还真有几分名士风范、不羁之念,这十二两的赌债数目也不算多,对陈家而言更不是问题,但之前帮他还过不少了,大概才是问题所在,因此这才将其人打发到这里,”分析着消息,王川沉吟起来,“之前的赌债,这位陈止少爷是靠着变卖家中物件,勉强还上的,从没见他向外出售墨宝,莫非是因为开了店肆,才生出这样的念头?那也是幸事,否则等他潜心几年,再一鸣惊人,墨宝怕是更难求。[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考虑来,考虑去,王川还是认为不能自作主张的将赌债还了。

“有才华的人一般性子古怪,就像青州那位书痴,据说读书万卷,却家徒四壁,有人资助他,反而激怒其人,最后不欢而散,焉知这陈止少爷不是放浪形骸、体验人生之辈?稳妥起见,还是先等等,见了正主再说。”

带着这个想法,王川上午就来到丰阳街,选了离书林斋不远的茶肆,一边品茶,一边等待。

不过陈止没有等到,午时却见了位熟人走进书林斋。

“左馆主?”看着左渊的身影,王川眉头紧皱,“他怎会在这?这下更麻烦了,连左馆主都知道了的话,很快就会传扬开去了,我须得抓紧时间了,不过有那个惹人嫌的掌柜在,怕是左馆主也讨不得好。”想到这,他又露出了看热闹的神色,显是对吴掌柜很是厌恶。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看到左渊一脸不快的从书林斋走出,然后原路返回,这让王川松了一口气,至少少了个竞争对手,可旋即他面色微变,因为看到左渊走出几步后,猛然调头回来,从怀中掏出几枚大钱,给了街角那个代写先生。

………………

愣愣的看着手里的七枚大钱,崔石一时之间还未回过神来,却还是按着询问,将陈止的一些信息通报给左渊,和昨天告诉王川的差不多。

等左渊一脸满意的离开,崔石又看了眼七枚大钱,居然抬起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哎呦!”

痛呼中,崔石一个激灵,赶紧将钱装好,这才叹息一声。

“居然不是梦中,给人说几句陈家公子的消息,比代写书信还要划算,这些世家之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着想着,他又朝书林斋看了过去,情绪复杂,可已不敢将陈止看做荒唐少爷了。

“八成又是个奇人奇事,我能搀和一点,说不定也是个善缘,找个机会是不是得去攀攀交情?毕竟离得这么近,陈书林斋招牌上那八个字,估计还是得自我这里……”

忽的,崔石又想到一事,神色又变。

“不妙,昨日我告诉那人,说是陈家少爷每晚都会回来,但他昨夜偏偏未归,那人八成要追究于我,这到手的钱财指不定又要飞了,不行,我还是赶紧避一避吧。”

这么想着,他摊位也不摆了,收拾了一番,匆忙离开。

他却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之后,不过一个多时辰,陈止就和新得的小书童施施然归来。

“法家的学问还挺有意思,法、术、势各有妙用,我前世也得过法家之签,不乏涉及到三者的,却都不求甚解,一味只是借用其能,错过了很多深究机会,此生若是再得法家签,当相互比对,好生研习才行。”

走进书林斋的时候,陈止还回味着书中内容,随后就见一脸笑容的吴掌柜迎了过来。

“东家来了,吴常见过东家。”吴掌柜正儿八经的行了礼。

陈止笑道:“吴掌柜是吧,先前府中你我已经见过了,但长辈在场,不好多谈,今后还要多多依仗掌柜你。”

“哪里,东家说笑了,”吴掌柜咧嘴笑了起来,听了陈止的话,他觉得这个少爷似乎城府不深,自己或许能借机揽权,于是念头一转就道,“有件事,东家还是稍稍注意的好,就说这两天过来求字的人,都是不怀好意,想占咱陈家的便宜,东家切不可让这等人如愿。”

“哦?有人上门?”陈止眉头一挑,转头看向陈辅,后者会意,就上前将王川、左渊来访的事情说了一遍。

吴掌柜在旁边笑道:“东家不用担心,我已将消息通知了大老爷……”

“派人去府里通知过了?”陈止听完之后,淡淡说着。

“对。”吴掌柜却没有注意到陈止的语气变化,正待再说,却被陈止摆摆手止住。

“东家?”吴掌柜终于注意到情况不对了。

“吴常,”陈止直呼其名,声音带有一股说不清的威严,“我知道你的想法,也不反对你适当的自作主张,只是有一点你必须清楚,真正能做主的人是我,什么人能见,什么事能做,要由我来决定,不管是你,还是陈府,都无权替我做决定,明白了么?”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语气也很平淡,偏偏这话一说,整个大堂陷入寂静,陈停也好、陈辅也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觉得眼前的陈止和从前相比无比陌生,有一种莫名威严,整个大堂的气氛凝重起来,阴云密布。

至于首当其冲的吴掌柜,更是满头冷汗,有心要辩驳一番,可被陈止的目光一看,后背陡然一寒,竟是什么都不敢多言,只是点头称是。

“明白就好,”陈止倏地露出笑容,“以后书林斋还有劳你打理,我把话说在前面,彼此都清楚底线,以后才好相见,省得节外生枝。”

他这一笑,仿佛严冬过去,初春到来,雨过天晴,凝重的气氛陡然消散。

“是,是,还是东家想的周到。”吴掌柜不知不觉中已经汗透衣衫,知道这新东家根本不是传闻中的纨绔子弟,怕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不敢再起念头。

陈止点点头,又叫了陈辅,到了内屋询问起来。

“和陈府的人交谈的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陈辅就道:“我按少爷的法子问了陈府仆从,他们都说最近没什么异常,也都说了最近和什么人说过话,并不见多少异样。”

陈止点点头,跟着又问道:“把他们的话,大致说一说……”

陈辅自然急不得每个人的详细话语,但大致内容却可复述,等他说完,陈止轻敲桌面,末了笑道:“这徐方最近很活跃,和每个人都有交情,他是陈韵府上的仆从,却和陈府上下打得火热,时常嘘寒问暖,当真有意思。”

“此人有问题么?”陈辅神情一紧,“我听说此人很是风流,和府中几名丫鬟有染,但先前老太公很是赞赏他,因此无人找他麻烦,莫非他竟恃宠而骄,不知上下尊卑了?”

“问题应该是有的,”陈止笑了起来,跟着话锋一转,“对了,这两天还要麻烦辅叔,要去查一查,我那大债主名下,有没有什么庄子、楼阁,是木质结构为主、夜间灯火通明的地方。”

“大债主?说的是那赌档商贾白青?”陈辅一听,就应了此令,但脸上还有疑惑,不止此举所谓何来。

缺人手啊!

看着面前的陈辅,陈止不由暗叹,这探查来去,都只能麻烦这名老仆。

咚咚咚。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请问,陈止先生在吗?在下王川,求见先生。”

第二十八章 先生千万不要嫌少

“请进。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陈止走出内室,请了门外的王川进来。

“早就听闻先生大名,日前也曾拜访,但直到今日方才得见,”王川一进来,就不停的给陈止戴高帽,“今日一见,才知道闻名不如见面,先生风采照人啊。”

这样奉承的话,如果从其他人嘴中说出来,难免给人一种献媚的感觉,可王川却说得不卑不亢,一副真诚模样,连带着屋子里的几人都暗暗点头,觉得说的不错,可转念一想,联想到陈止过去的名声,他们顿时醒悟过来。

“这个人高啊,这等拍马屁的水平,我是拍马也赶不上啊。”连吴掌柜都不得不暗自佩服起来,他很清楚这一手奉承本事,想要炼成可不容易。

唯有陈止笑了笑,摇摇头道:“阁下不要奉承我了,我的名声如何,这两日你也该知道的差不多了,你的来意我也清楚了,也不用啰嗦了,说一说你的条件吧。”

陈止单刀直入的挑明了目的,让王川有些不太习惯,整个谈话的节奏一下就被打乱了,他还没来得及营造出一个名士交谈的氛围,就隐隐被陈止牵到了主动权。

这也是陈止前世的习惯在起作用,作为军师,无论是深入敌阵,还是接见使者,都要通过言语和对方交锋,要试着掌握主动,直接挑明目的就是一个诀窍。

很显然,在太平之世成长的王川,这方面的经验不多,好在他到底也有眼界,很快平静下来,拱手作礼,郑重其事的道:“好叫先生得知,我家老爷自得了先生墨宝,很是喜欢,就遣我过来,想请先生誊写一篇,这是我家老爷的名帖。”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递了过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陈止接过来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王谦这两个字。

“原来是清湖先生。”

王谦归乡之后,自号“清湖老人”。

清湖在武原县城外,为王家庄园里的小湖,由于王谦在彭城郡名声极大,士族之人就都以清湖先生称之。

“清湖先生?”

陈辅等人也是一惊,然后露出了惊讶和惊喜的表情,那吴掌柜更是长大了嘴巴,上一次王川可没有表明身份。

“居然是清湖先生派来的人,连清湖先生都知道我哥的名声了?”陈息更是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满了憧憬之色,显然那位清湖先生是他心中的偶像。

但最意外的,还是那位新任小书童,就见陈物一脸震惊,心中将信将疑。

“清湖先生?这……这该不是找人作伪吧,可这是演给谁人看的?难道是真的?清湖先生派人来找这荒唐少爷求墨宝?我怕不是听错了吧?”

他这个年纪的人,对这种有名士最为佩服,可谓如雷贯耳,也曾幻想自己能与之发生交集,但怎么都没有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那位清湖老人发生接触。

对众人的反应,王川颇为满意,这无疑能增加他此行的胜算,只是当目光回到陈止脸上,看到的却是一张沉稳、冷静的面容,他顿时也清醒过来。

“这陈止确实不简单!”

想着想着,他主动说道:“我家老爷知道墨宝不能轻易流传,出于对陈先生的尊重,略备薄礼,还请稍后。”说着,他转身冲门外使了个颜色,门外站着个看上去很机灵的少年点了点头,然后拔腿就跑。

这是回去报信,让人将准备好的银子、物件带过来。

做完这些,王川心里却些忐忑起来,他很清楚,正常情况下,若有人过来求字,至少得亲自上门,但自家老爷却派出自己,本意是要赶在陈家反应过来之前用金钱购买,这种行为,严格说起来是有些不地道的。

不过,考虑到清湖先生的年龄、地位,他亲自过来的话,影响就太大了,连陈太公去世,王谦都没有亲自过来,毕竟论地位,那陈太公比王谦要差不少,两人关系也一般,点头之交而已。

若是祖父过世没有过来,却亲自来找孙子求字,传扬出去,不仅王谦名声受损,陈止也要受人非议,里面的条条道道十分复杂,王川怕陈止想不通,万一责怪起来,误了自己的事就糟了,正估摸着不着痕迹的提醒。

陈止却通情达理,不在这方面纠缠,反而抽这个空挡,和王川交谈起来,不知不自觉的就谈起了法家学问。

几句话过后,王川再次对陈止改观。

“本以为这陈止有一手好字,但行事放浪形骸,不拘俗理,没想到他不卑不亢,颇有气度,对法家学问也有研究,还真是不能轻信传闻。”

带着这样的心思,两人交换了法家学问心得。

这和与三老交谈的时候不同,陈止没读心之能,但一天一夜泡在书阁里,收获也不小,要知道他还有前世遗留的过目不忘之能,虽然略有减弱,但反复两遍就可刻印心中,那陈家书阁中关于法家的书籍,已让他看了个遍,只等着理解过后,融会贯通。

此时不比后世,书籍的流传受到限制,就算大族的书馆、书阁也不见得齐全,比如陈止先前所看的《商君书》,在陈家的藏书之中也不过只有五篇,可就是这五篇,在整个彭城县已经排得上号了。

这也是这个时代士族求学的一个难题,贵静书院之类的私学兴起便与此有关,相比于世家藏书的残缺,专门针对某一家、某一个领域的私学书院,反而显得底蕴深厚。

陈止选在这个时候和王川交流法家心得,目标正是武原王家在法家一脉上的藏书底蕴,王川这等气度,必然读过王家所藏名篇。

“和王兄一番交谈,真是收获良多。”等交换完毕,陈止真心致谢。

王川却摇摇头道:“王兄之称愧不敢当,陈先生你为世家士族,我不过一仆从,岂能相提并论,能对先生有所助益,实是荣幸。”

“有才不在身份品阶,”陈止没试着纠正王川的说法,他无意与和世间价值观为敌,“实不相瞒,我如今还没有乡品,算起来,比王兄你也好不到哪去,也就多一个世家背景。”

这话一说,两人的关系无形中亲近许多。

话到此处,门外传来了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就有两名青衣汉子后在外面,一人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一块布,另外一人则拿着一根字轴,亦步亦趋的跟着。

王川一见,冲陈止露出了一个笑容,道:“银白之物比起墨宝是俗了点,但多少能帮上先生的忙,也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希望先生不要推辞。”

“钱财可不俗。”陈止摇摇头,在他看来,货币是人类进步的重要工具,怎么能说是俗?多多益善啊!

大堂中,陈辅、陈停、陈息等人早被那盖着布帛的托盘吸引了目光,隐约都猜出了什么,个个神情兴奋,渴望知道具体的数额。

王川也没让他们多等,径直走过去,掀开了盖布,露出了五块大小不一的银饼子。

“因为来得急,只准备了二十两,先生千万不要嫌少。”

第二十九章 一日三变,刮目相看

“乖乖!二十两,还是银子!”

门外不远处,崔石摄手摄脚的躲在一旁,他之前躲藏却不忍离开,躲在一角,见到王川到来,又见陈止相迎,已经放下担忧,又看到接了王川命令跑回去的小厮,心中越发好奇。(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等见了那端着托盘、拿着轴头的两人,崔石隐隐有了猜测,于是就大着胆子靠近,在离着书林斋不远的地方小心偷听,等听到王川嘴里的“二十两”这三个字,这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珠子差点都瞪出来了。

“真是让人代写书信?就算是用金粉为墨,写下来的字也不值这个价吧?”一听之下,这位代写先生整个的人生观、世界观都动摇起来,只觉得世上疯狂之事莫过于此。

不光是崔石,就是大堂中的陈辅、陈停、陈息都是听得目瞪口呆,看着那托盘五块银饼子,久久无法言语,哪怕事先已经有了猜测、有了心理准备,可真正看到了真金白银,那种震撼还是难以平复。

就算自诩为见多识广的吴掌柜也是一脸错愕,他经手过的银两不止二十两,可写几个字就能拿到这个数目,送钱的人还一脸抱歉、愧疚的说“不要嫌少”,这种事着实颠覆了他过往的经验。

末了,吴掌柜也只能感慨一句文化产业的暴利。[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二十两,这可是二十两啊,先前还发愁赌债,这下子不光赌债的局解了,连带着还有富余,这简直……这简直……”陈辅情不自禁的嘀咕着,似乎难以控制自己了。

先前还发愁十二两的赌债,但当天陈止就五两入账,让他大为意外,对未来有了盼头,结果未来还没到来,困难今天就解决了。

陈停同样心情激动,但顾着自己世家子的身份,强自按捺,只是一张脸却涨的通红。

相比之下,满脸笑容的陈息显然没有多少顾忌,尤其陈止不再像从前那样欺压他之后,这些天以来是越发显得随性而为了。

“前几天,大哥说的送钱的人,就是这个王川吧,是了,大哥就是在王希他们上门过后,说的那些话,看来大哥早就看穿了一切,真是太了不起了。”

可怜那震惊得脑袋空白的小书童陈物,还未来得及平静,就再次因为白花花的银子,陷入了新的震惊中,呆如木鸡的站在原地。

大堂里众人的反应,王川并不感到意外,真正让他重视的,还是不远处,那神色如常的陈止,后者嘴角还挂着一点笑容。

王川过去见过很多人,其中不乏那些在大事面前故作镇定的,可无论怎么粉饰,依旧能从这种人的一些小细节处,看出他们的真实想法,窥见其激荡的内心,但王川在陈止的身上却没有发现丝毫这种迹象。

这就说明,陈止是真的十分平静。

“面对足以让自己摆脱困境的钱财,丝毫没有动容,要么是城府太深,连我都看不透,要么就是真的不在意,心气、眼界远超地位,这位陈家子是属于哪一种?”

一念至此,王川对陈止的看法又再次提升,别说是看做一世家荒唐子,连一般的世家子也无这等气度、定力。

短短时间内,这位跟随主人见过不少世面的忠仆,对陈止的评价一变再变,以至眉宇间都呈现出一丝恭敬之色了。

陈止扫视了那一盘银饼子,微微点头。

这时候可没有工业化量产的条件,银饼子的铸造技术也不统一,因此这五块银饼大小不一,价值不一,但总值达到了二十两,相信在这一点上,王川根本不可能欺骗他。

“二十两,已经是非常惊人的数目了,就算是一般的书法大家,恐怕一篇文章写下来也不值这个数目,相信王川背后的那位清湖老人,给他的底线就是这么多,如果不是我背后的陈家,以及年龄、还未扬名等等因素,有早期结交、投资的价值,单纯一幅字,根本得不到这个数额。”

凡事都有个价值,就算书法大家的作品也不例外。

陈止的字结合了几世感悟,更经过百家签筒的强化,真拿出全力,在当世自然排得上号,可比照他的身份,这字的价值肯定要打个折扣,不过王谦此次所为也不光彩,有趁火打劫的嫌疑,又碍于陈家的看法、抢时间,为了事后不伤和气、坏名声、被追究,多出一点银两也是难免的。

“换句话来说,这二十两不是我一房可以独吞了,最少得拿出三分之一给陈家,雨露均沾,否则事后还有麻烦。”

对这点,他没有什么怨言,以自己的本领,钱财什么时候都能赚,这次的收获很大一部分功劳得自陈府的无形资产,反馈族中,和睦亲族,不管对自己,还是对陈停他们都有好处。

能用钱带来的好处,何乐而不为?

“钱,本就是花的,买东西、送人、联络感情、离间、收买、陷害等等,只是不同的用途罢了,因吝惜钱财而损伤人脉,无异于本末倒置,我可没有功夫去宅斗,能花钱解决的事,还是尽快收买人心的好,况且这家里累积太多钱财,抽签的时候未必是好事。”

心里想了个清楚,但陈止并不打算打断自家人的惊喜,对王川笑道:“这诚意真是足够了,让陈某受宠若惊,既然长者垂青,看得上我的字,说不得只能拿出十二分的本事,希望不让清湖先生失望。”

“那就多谢了。”王川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不辱使命,虽将二十两银子的底线都拿出来了,可能和陈止结交,有了私谊,相信自家老爷也不会责怪自己,对自己未来在王家的地位更有助益――

几次改观过后,王川现在对陈止是真的服气了,更看好其人的未来,这般年纪就有如此书法造诣,未来还得了?而且,其人名声不显,看似劣势,但对于提前结交的人来说,这正是优势,不然等人家声名鹊起、名满天下了,你排着队也未必能有交情,现在就能认识,自然是好事,更该花大力气结交。

双方交代完毕,就该做正事了,王川也不催促,但心里却十分期待。

就见陈止吩咐之下,陈息非常积极的把笔墨纸砚准备好,紧跟着众人都小心翼翼的在后旁边,一个个的表情都近乎虔诚了,又不敢做声,生恐影响了陈止。

这也难怪,写字写得二十多两银子进账了,这等本事已让他们心惊肉跳了,这哪是写字,这是画银子吧。

就算是门外的崔石,这时也自觉的屏息静气,就怕惊了陈止,仿佛只要陈止生出不快,自己就要赔钱一样。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陈止缓缓来到桌前,提笔酝酿,跟着将王川准备的轴头打开,目光在那洁白的纸上一扫,接着视线又落到了旁边的另一幅字上,那就是此次要誊写的目标《明月赋》了,为王谦所作,最近几日在彭城郡的士族圈子里,已有流传的迹象了。

两眼默背,陈止随之下笔,不见一点停滞,墨迹落于白纸,有如江河入黄土,顺势流淌。

王川立于旁边,看着陈止行云流水的动作并不感到意外,但他好奇的是,陈止这次写的字,能否一样出色。

王希等人带去的书信,王川在来之前就见过了,更在其中发现了一点端倪。

“先前四封书信,表面看起来相似,实际上却有不同,行笔结体间有四种不同的神韵,似乎可以延伸出四种字体,正因如此,老爷才会那般惊讶,还是此子之字已然入品,这次我就在他旁边观摩,倒要看看,他是否真的能有这等功底,这次写出的会是哪一种神韵!”

第三十章 苍颉循圣,作则制文

王川对书法之道也有研究,论造诣或许不怎么样,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书法品鉴和欣赏。(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事实上,因自家老爷对书画的偏爱,王川跟在王谦身边,着实是见过不少名家作品,其中有古人流传下来的,也有当世名家的作品。

正因如此,王谦、王川等人一见陈止那几封书信才会意外,因为四封信上的字,在些许细节上不同于现行字体,虽能看出过往的骨架和端倪,但在神韵上明显有延伸和发展。

现在,王川站在陈止身边,看着他一笔一划的书写,将自家老爷的《明月赋》一个字一个的誊写下来,隐约之间,仿佛在字里行间中看到了一抹夜色、一轮明月!

“这……写的分明是隶书,可笔画间却又有篆字的神髓,字形似于画!”

字画之始,因于鸟迹。苍颉循圣,作则制文。

作为象形文字的代表,汉字笔画本就有临摹乾坤万物的深意,而陈止笔下的一笔一划,竟仿佛沟通了夜色美景与文字笔画,将《明月赋》中对明月的欣赏和赞美,用文字的形式呈现出来,将每一个笔画、字形背后的自然原型勾勒了出来。

这种奇特的韵味,很快就让王川沉迷进去,深陷其中,忘记了本来的目的。

等到了这篇赋的后半段,王谦的文章从明月引申出来,借物喻人,将对过往亲人的追忆、对王家子侄的期望逐步展现出来,陈止的字也将内里繁杂的思绪、情感刻画出来,弥漫而出。mht.la [夜夜小说网]

王川这样深知内情、了解王谦生平的人,立时感觉到了文字深处的一抹哀愁,一丝忧伤,随后又逐步展现出对未来的期待。

以文赞景,借物喻人。

文章百变,但根源还在人文。

等陈止搁下笔,整篇《明月赋》已然烂熟于心,对那位清湖先生的观感也有了变化。

“这是一位有才之人啊,以文观人,文藻还在其次,对家族的期盼,对自身责任的承担,都堪称士族英杰,难怪能有这般名声。”想着想着,他将写好的字微微一吹,墨香四溢,自有两名青衣汉子过来收拾,拿着上好的封蜡给给轴头涂抹,整理文章表里。

王川也从恍惚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可心里还残存韵味,回味无穷,他看了一眼陈止,郑重的拱了拱手,由衷道:“这次没有白来,多谢先生了。”话中已有了敬重的意思了。

再一次,王川对陈止改观,将之放到了比自己要高的位置上,服了。

“能让清湖先生满意就好。”陈止点点头,对王川的态度并不陌生,前世不知多少人都是如此待他。

他一边说,一边揉了揉手腕,这书法之道,和腕力、劲力相关,他凝神书写一篇不短的文章,自然也感乏力。

“现在的身子骨不比前世,还要稍微锤炼一下,得练练技击,这样不光有益身体,也可以进一步提升书法功底。”

这里可没有内力之类的超自然力量,但却有着特殊的运劲技击技巧,前世他就曾以此练兵,这一世身子健壮,底子还行,但还需雕琢、锤炼,因此有了想法。

很快,陈止就从记忆片段中找到一些前身练剑的画面,只是那把长剑还在烧毁的家宅瓦砾之下。

“得找个替代品啊……”

“辛苦先生了,”王川注意到陈止的动作,满脸感激,又道:“先生之前与我聊到法家之说,想必也知道贵静书院的事,若是有暇,不妨来我武原王家,王家藏书比之陈府也不逞多让,可以借阅,相信有先生这幅字,我家老爷断无不许。”

“哦?”陈止神色微动,他对法家学说是真感兴趣了,不光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筛选,更出于自身的求知欲,但算算时间,在筛选之前,该是来不及去王家借阅了,但看书为学本就不是为了筛选,因此他还是承了情,“那是最好了,有机会一定拜访。”

王川接着欲言又止,想了想,最后还是说道:“有个消息,不知先生有没有听说,就是青州有名的书痴,最近在彭城地界游学,此人博览群书,为了观书,甚至散了万贯家财,若是能寻得此人,与他印证学问,相信对先生大有裨益。”

“书痴?”陈止回忆片刻,摇摇头,没在前任陈止的记忆中找到半点痕迹,只是凭着王川的描绘,他意识到此人对自己或有大用,“不知这位是什么来历?竟被冠以书痴之名。”

“此人为琅琊王氏之人,”王川既然开口了,就有了知无不言的意思,“爱书成痴,平生志向就是阅遍天下书籍,为此周游天下,传闻有言,说是天下间的书籍,他已看了十之一二!”

“天下书籍看了十之一二!?”

陈止真正惊讶起来。

天下间的书籍何其多,不说别的,就说先秦百家,各家著作,层出不穷,累积到如今怕是个天文数字,难以尽数,那书痴号称看了十之一二,就是天文数字的十之一二,肯定是夸大其词,但能传扬开来,也从侧面印证了博学多读之名。

陈止忍不住询问起来:“那位书痴来彭城郡,是为了贵静书院的藏书?”

“不,”王川摇摇头,“贵静书院的藏书早就被他看过了,他这次过来,可能与即将到来的那位有关。”

“即将到来的那人?”陈止点点头,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人了。

那位传闻中的贵人。

因为其人的到来,整个彭城郡暗潮涌动,贵静书院的反应只是冰山一角,那位书痴因此到来,倒也不算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多谢王兄的消息。”陈止想了想,真心诚意的跟王川道了谢。

这个消息对陈止而言有很大帮助,在一定程度上,会改变他接下来的部分计划。

“看了天下间十之一二的书籍,肯定是夸张了,但也足以表明此人博学,如果见到他,以拓石接触,将七成学识复制过来,岂非是个再合适不过的目标?一旦成功,可以省去大量时间,对我的帮助太大了。”

带着这种设想,陈止和王川又说了几句,等天色稍变,王川就告辞离开了。

陈止知道这位忠仆急着回去复命,自然不会强留,况且今天的大起大落,书林斋上上下下都处在一个很懵的状态里,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平复心情、消化惊讶。

等王传一行人走了,陈止就对身边几人道:“三弟,收拾一下东西,辅叔,明日取出最大的那块银饼,给陈府送过去,就说交上商肆一年的租金。”

“最大那块?”陈辅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有些不舍,“这可足足六两啊,一年的租金哪要这么多。”

“听我的,送过去。”陈止淡淡一笑,并不解释,他想看看,自己在做了这些事后,在家人的心里有有多大分量。

结果让他很满意,陈辅并不多问,就点头应下了。

“很好,已有令行禁止的迹象了。”陈止暗暗点头,看向吴掌柜,后者顿时会意,就听他道:“东家放心,银子送过去之后,我会过去打点一下,好叫几位管事知晓。”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嘀咕着,这位少爷哪是荒唐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做事滴水不漏,比其他几个眼高手低的少爷强太多了,过去怎会是那个名声?难道有人陷害?

他顿时留心起来,有了一丝真正投靠的念头。

世家宅府也有官府那样的官吏之别。

官府是官员掌政,但真正做事的是胥吏,世家大族也是一样,看起来是老爷、少爷当家,可真正落实的还是一个个管事、家仆、家丁,想要事情顺利,就不能忽视他们,否则这些人不能帮你成事,却足以败事,陈止虽不惧怕,可也不想平白增加敌人、沾染麻烦。

想着想着,陈止又朝一个人看过去,叫道:“陈物……”

“啊?”那小书童陈物还沉浸在震惊中,精神恍惚,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先是一愣,跟着又赶紧回应,“是,小的在!”和先前心不在焉的模样有了天壤之别。

第三十一章 祸心露端倪,一宴欲扬名

陈物是真的震惊了,以至于脑子里的念头,一时之间还没有转过弯来,无法将这位陈家的荒唐少爷和那一手好字,以及那位清湖先生联系在一起。(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但是刚才在眼前上演的一幕,着实让他太过于震惊,以至于陈止一喊他,就忙不迭的应声,生恐迟了片刻,让陈止不快。

不过话自口中说出之后,陈物真正醒悟过来,看向陈止的目光格外复杂,夹杂着思绪,因为被分配给陈止做书童而诞生的那些不甘,消散了很多。

“也许这位止少爷,并不像传闻中那么不堪,至少这字……”想到书法,陈物眼皮子跳了跳,“这字,恐怕整个陈府,也拿不出比他更好的了。”

陈物从小机灵,眼光也不错,平时也注意收集些老爷、少爷、小姐的信息,对这些人的书法水平略有了解,他可不觉得陈府还有第二个人能让清湖先生过来求字。

他这心里一团乱麻,却不敢分心,就听陈止说道:“书林斋地方不大,暂时没办法安顿你,晚上只能委屈你会陈府了。”

“不委屈,不委屈。”陈物赶紧表态。

陈止又道:“这只是暂时的,现在银两也有了,很快就得着手重建院子,到时地方宽敞,就有地方安顿了。”

“这店肆不要了?”陈息从震惊和欣喜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有些急切的问道,话中隐隐有了不舍。

他只在这里住了几天,而且二楼狭小、地处街坊各种不便,当然不会舍不得这个地方,陈息真正觉得可惜的,是这么一个能日进斗金的地方,就这么放掉,难免心疼。

“当然不是,”陈止笑了起来,“我不是让辅叔送一年的租金么?肯定是继续开下去的,但这里毕竟是商肆,住在这里只是权宜之计,等宅院重整,当然是家归家,店归店,互不相干。”

“原来是这样,还是大哥想得周到。”陈息放下心来。

陈停也满脸笑意的道:“这是对的,咱们毕竟是世家子弟,久居市坊确实不像样,本来我以为怎么也要住个几个月,没想到大兄一出手,问题就迎刃而解。(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陈辅也笑了起来,觉得自己的坚持都有了意义,陈止这一支日渐衰败,家仆四散,他却还留下来,忠心耿耿,只是想偿还陈迈的恩情,但心里也隐隐期盼这一支能有复兴之日,可怎么也没想到,复兴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猛,来自那位嫡长子。

蓦地,他想到一事,问了起来:“大少爷,既然银子也有了,是不是先把赌债还上?”

“不急。”陈止摆摆手,却见众人神色皆变,立刻明白过来,知道这些人是怕“陈止”故态复萌,不愿断赌,就道,“既然有了约定,可以先等等,钱在手里可以做很多事,更能以钱生钱,再说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我也要看看那几家赌坊的态度,如果能遵守约定,那自然一切如常,如若不然,在期限到来之前,这些银两不管放在什么地方,都算是我的东西,这可是能招来祸患的,如果真有人不问三七二十一的硬要出头讨要……”他笑着摇摇头。

陈辅听不懂这些,却知道自家大少爷有着打算,遂放心下来,不复追问。

“这些事要一件一件办,至于今天么,”陈止笑了笑,拿出一小块碎银,“先买些美味,打打牙祭吧。”

“好嘞!”陈息顿时欢呼起来,却将早就在楼上按捺不住的陈蔓引了下来,小丫头对楼下的事本就好奇,被母亲强令不能下去,忍了好久,此时听到动静,心道客人大概是离开了,才小心翼翼的下来,先趴在内堂门边窥视,见大堂都是自己人,就一下子蹦出来。

陈息一见,叫了一声小妹,立时兴冲冲的过去,把事情说了一遍。

在说的过程中,陈息免不了添油油加醋一番,说的小丫头一惊一乍,黑白分明的眼眸时而瞪得滚圆,时而长大小嘴,等陈息话音落下,陈蔓转身就往楼上跑去,一边跑还一边惊呼:“娘亲!不得了啦!”紧接着,这楼上就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声音,伴随着刘氏的几声惊呼。

不说母女俩的震惊和欢喜,却说那门外还有一位失魂落魄的文士,正是代写先生崔石,陈止行笔的整个过程都被他看在眼里,他总算知道先前陈止并未说大话,那字确实出自陈止的手笔。

实际上,这一点崔石先前就隐隐有了猜测。

但真正让他动容、震惊,乃至心神不属的,还是那几块银饼子。

二十两啊!

“我一封书信五钱,要写到什么时候才能赚够二十两?这……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气死人啊!”

一念至此,他顿时失魂落魄。

很快,又有帐房等人过来,一一见过陈止,书林斋正式步入正轨。

另一边,在城南一座宅院中,还有个人气急攻心。

“大伯不光没责罚陈止,反倒将字画送了过去,还派了掌柜,调了帐房,要帮陈止那废物经营书斋,他怎么能这样!这样一来,家中谁人能服?”

陈韵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少爷,你先别生气,不然听到下面的消息,估计更气。”在陈韵面前站着的是那名为徐方的家丁,他笑嘻嘻的说着,“我的小兄弟给了传了个消息过来,说是武原王家派人和陈止接触了。”

“武原王家?王希?”一说这个,陈韵更是气愤,额头隐隐能见青筋,“别给我提这个人!说好帮我折辱陈止,他倒好,还真付了银子,以为我探不到消息?两面三刀的东西,早晚让他好看!那王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等我得势,通通都要让他们难看!”

“无论如何,可见陈止这人实不简单,”徐方不慌不忙的说着,“或者说,大老爷兴许是要借陈止这个人敲打二老爷呢。”

“哼,大伯精明一世,这件事上却犯糊涂了,”陈韵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陈止这个人能有什么本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用他做棋子,肯定要反噬自身,我什么都不做,也能看到他败亡。”

“话是如此,但肯定不能什么都不做,”徐方接过话,“咱们已经逼着陈止离了老巢,让他成无根浮萍,下一步,再让几家赌场稍微动作一下,陈止定要自乱阵脚,任您拿捏。”

“所以你就烧了他的宅子?这事做的颇为下作,但念你忠心,我才不追究的。”陈韵眯起眼睛,做出一副城府甚深的样子,“而且,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热衷于对付陈止?和他有仇,还是落了把柄在他手上?”

“少爷,火烧宅院只是失手,而且这不是坏事,”徐方似乎觉得颇为委屈,“这个陈止不打压不行,放任他行事,是要出大事的!”

“他一个废物荒唐子,能弄出什么大事?”陈韵不以为然,突然道:“我听说,你前阵子和陈止有过接触,怎么突然又要打压他了?”

徐方拍拍胸脯道:“都是谣传,许是我帮少爷您谋划之时,被人看到了,起了误会。”

陈韵笑了笑,话锋一转:“你刚才说,陈止派人去赌坊讲和了,说是宽限了时日,那不是给了他们喘息的时间?”

徐方耸耸肩,笑道:“这事我也没辙,几个赌场的东家和我有交情,但总归不是手下,难以完全约束,等小的再放出些消息,酝酿一下坊间传闻,赌场的人才会再出援手,那白青白老爷可还欠着我一个人情。”

“嗯,你办事我放心。”陈韵稍稍顺气。

“都是靠少爷支持啊,不然哪有如今局面。”徐方赶紧拱手恭维。

陈韵摆摆手道:“不用拍马屁了,只要你忠心办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徐方嬉笑一声,眼底闪过莫名神采。

“对了,”陈韵突然想到了一事,“青州那边来了位姓左的文人,是彭城张家的姑爷,这几日张府要开宴,几家俊杰都接到了邀请,但大伯暂时抽不出身,由二伯和我过去拜访,这两天先要读书准备,到时候一宴扬名,陈止的事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少爷放心。”徐方笑着应下。

第三十二章 反水了?

王川之事过后,一连几天陈家都颇为平静。mht.la [夜夜小说网]

要说有什么反常的话,就是那位有名的荒唐少爷,突然一反常态,日日都往书阁跑,一去就是一整天,连几餐都在里面吃,不乏有彻夜温读的时候。有的时候,还有人看到这位陈止少爷拿着一根木剑,在花园里练习剑术。

一时间引得整个陈府啧啧称奇,连几支分家都略有耳闻。

“真会装,他哪是读书,分明是做给别人看的,其他人或许看不透,但瞒不过我,临阵抱佛脚,傻子都知道没用,以他的能耐,能记住几句?能理解多少?我就等着他原形毕露了,消息我已经打听到了,七天之后,筛选开始,这两天就该有消息传到府中了。”

自家宅院,陈韵坐于主座,听了传闻,冷笑连连。

他这座宅子,比起陈止被烧的宅子稍显狭小,但布局和摆设却远远超出,府内府外有不少杂役仆从穿梭。

陈韵的父亲陈达也已过世,为了维持宅院,他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有时候甚至不择手段。但即便如此,家中余财日渐缩水,入不敷出,眼看就要衰败,只得想法敛财,陈止家的几亩田地就是当前最要紧的目标,只有拿到手里,才能度过难关。

“少爷,您说的筛选,是那贵静书院的事?那可真是喜事了。”徐方立于陈韵身前,说着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我这边也有好消息传来,这次筛选的题目也有眉目了。”

“哦?”陈韵顿时精神大振,“搞到了?”

“这个倒还没有,”徐方略显尴尬的揉了揉鼻子,“不过已经有点眉目了,也就在这几天了,保证一到手,就给少爷您送来。”

“既然还没得手,那就先不要邀功,”陈韵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陈止那边也不要放松警惕,我怀疑三老许志会给他泄题,指不定从他那能有意外收获。(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还是少爷想的周到。”徐方被斥责了也不恼怒,立马一个马屁拍过去,让陈韵浑身舒坦,后者正待继续展现一下自己的“高瞻远瞩”,却被门外的声音打断――

“少爷,二老爷家的人来了,让您做下准备,随他去拜见二老爷,二老爷还让那人传话过来,说是今日晚宴,几家的才俊都会前往,让您不可掉以轻心。”

这是门房过来给他通报,说的正是陈韵这两天最在意的是,就要去张府拜访了。

陈韵顿时顾不上其他了,神色凝重起来。

张府在彭城郡的影响力不小,张家太公曾官至太学博士,于国子监中督导,不说桃李满天下,可朝堂上也有些官员算是他的学生,因此这位老太公致仕返乡后,在地方上话语权不低。

不过,如果单纯论家世的话,张家比起其他世家却略显单薄,否则最高也不会只得一个太学博士。

另一方面,张太公一家女儿多,儿子少,但这位张太公看人的眼光不错,几个女儿都嫁的不错,这次彭城各家过去赴宴,就是因为张家的一位姑爷挟张家女回来省亲。

“少爷,这次张府宴,是为了那位左馆主吧?”徐方见陈韵重视,顺势问了起来。

“对,就是左渊左馆主,他的家族新近崛起,因为一位名满天下的名士,从中下之家到了今日气象,族学也发展成了私学,令人敬佩。”陈韵说话时,露出了一抹憧憬之色,“族学变成私学,对我等大族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不光能提升乡品,更能影响诸多人群,根基越发稳固,等我今后崛起,定当以此为目标,努力让陈家族学化作书院,彰显教化之名!”

徐方就附和道:“听闻这位左馆主背后的左家,出过一位贵妃,少爷口中的那位名士,就是引得洛阳纸贵的左思先生吧。”

“对,看来你也是做了功课的,左思先生实乃我辈楷模,名士当如是!若非其人,左家绝无今日气象!”陈韵脸上的憧憬之色更浓了。

原来,这位左思先生确实经历非凡,他本籍籍无名,家世根基不高,但写了篇惊世文章,那文章被诸多名家、名士嗤笑,只因左思乡品不高、名望不够、家世也不出众,但文章的口气却不小,因此被诟病,但终究还是有识货之人,在几位大儒、名士的称赞下,左思一飞冲天,从无名小卒一跃成为天下名士。

其时天下之人追捧左思之文,争相抄写,使得誊写文章的纸都不够用了,因此涨价!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左思虽没有真的登了天子堂,但一步登天,这样戏剧性的人生成为了诸多年轻文人、世家子所向往的一幕。

“好了,我先去二伯府中,你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吧,陈止那边再调查一下,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动手吧。”压下心头向往,陈韵简单说了两句,看了眼时辰,不再拖延,指派了差事,就跟着传话的人往陈边宅院去了。

陈边的宅子离陈家祖宅不远,本是徐老太公的一处别院,陈边拿到后,修葺、扩建了一番,考虑到风评和影响,不敢超越祖宅的规模,但在陈家几子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了。

哪怕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但陈韵每一次再来,看着这气派的建筑,都由衷的生出羡慕和一股豪气。

“世家之人正该如此,早晚我也有这么一天!”

带着豪迈的念头,陈韵迈入了陈二爷的宅院,心里则盘算起来。

“我这几天看了些书,本以为陈止都能看得下去,我也该轻易读通才对,结果因为静不下心,结果不尽人意,今晚的张府晚宴得想法子出奇制胜,徐方给我准备的几首诗,正好拿来用,这种家宴,小辈吟诗作对都是咏志言情,问题不大,只要诗是好的,足以传扬,很多细节别人会帮我补充……”

患得患失中,陈边来到了正堂,陈边已整装待发。

“这就要走?”陈韵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要在这里等一等,做做准备,转头看看天色,“离晚宴还有一段时间。”

“张家刚才派人过来,说让我们提前半个时辰过去,其他家族不用去这么早的,另外我们还要绕道一处,我名下的一家店肆出了点事,先去看看,”陈边的表情古井无波,让陈韵猜不透心思,“你这几天温习的如何?筛选将至,可有信心?”

“回二伯,我这几天闭门不出,全力准备,看了不少书。”陈韵经验丰富,撒起谎来眼睛都不要眨的,“到时定将全力,不坠陈府威名,也不会让陈止那个荒唐子给咱们一族抹黑。”

“那就好,”陈边说着,眉头微皱,“另外,以后对陈止也不用太过苛责,人无完人,他也不是一无是处,你们二人当相互扶持,温习学问的时候,也可以试着交流心得,毕竟贵静的名额有限,都是一族之人,当齐心协力才对,以后不要让我听到你对他不利的消息。”

“嗯?”陈韵一愣,猛然间生出不妙的感觉,心中有点慌,“二伯的态度不太对劲,对陈止有放过的苗头,莫非是被他最近苦读的事情影响到了?要转而支持他?”

“路上和你说。”陈边看了陈韵一眼,想了想,决定将掌握的信息透露些给陈韵,这也是他提前动身的原因之一。

第三十三章 闭门家中坐,名从何处来?

“我家少爷很受二老爷重视,未来前途无量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看着陈边、陈韵同乘一辆牛车远去,恭送二人离开的仆从纷纷回来,分配给陈韵的书童陈化也在其中,他一回来,就和几个小伙伴交谈起来,脸上露出喜意。

他们这样的书童,自然是主子身份越高,自己待遇越好。

其他几个年龄相当的书童都露出羡慕之色,纷纷恭喜,唯独陈物坐在角落,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化见了,不喜陈物不过来巴结自己,却也不愿意显得自己小气,就走过去,貌似关心的道:“陈物,你那主子这几天都闷在书阁里,听说是在用功,这可不行,你得劝劝,必须得经常露面,才能在那些大人物的心里留下印象,像你少爷这样整日里不见人,别人上哪知道他?过去的恶名也无从洗刷,人家周处还知道除三害呢,哪有一天到晚不见人的?”

“必须得露面,才能有前途?”陈物仿佛回神过来,可眼里还有疑惑。

陈化登时得意起来:“可不是么?你像我家少爷,今日去往张府,信不信明天彭城大小家族,都得知道他的名字?”

“这么厉害?”陈物吓了一跳,“那清湖先生也能知道他的名声么?”

“清湖先生远在武原县,怎么会知道,但也只是早晚的事。”陈化被微微打击,声音弱了几分。

陈物则点点头,不再多说了,可心里却更加疑惑。

“怎么我那少爷,就有清湖先生忠仆亲自来寻,莫非真是因为书法?不过陈化说的也有道理,书法再好,可闭门不出,又有谁能知道?我得找个时机提醒提醒少爷才是,话说回来,清湖先生是怎么知道少爷的名号的?”

………………

“书法?”

坐于牛车之上,伯侄二人正在交谈,陈边大概说了一下陈止的事,重点谈及的就是书法之事。

“陈止的书法造诣有那么高?让那位清湖先生都动心了?”

陈韵说话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惊讶的表情。

关于陈止的书法造诣,这两天徐方也有回报,但是并没有见到实物――

由于陈迟的制止、加上陈府有意控制,陈止并没有写下多少幅字,没有多余的墨宝流传,寥寥几幅字分散在陈迟、左渊等人手上,要么干脆就在武原王家,陈韵最多得到情报,哪里看得到真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单纯的情报再怎么描述,对本就看不起陈止的人来说都算不得数,更不可能让陈韵真的正是陈止。

没有亲眼见过的东西,光凭想象的话,会受限于原本的认知框架,难以突破限制,也就无法进行正确的布局和应对。

但此时亲耳听到陈边一边感慨,一边夸赞着陈止的字,陈韵终于意识到严重性了,再联想到先前王希等人的食言,危机感在心底爆发开来。

“陈止的字真那么好?”陈韵有些傻眼的意思,试探性的问道,“那二伯,那几亩田地怎么处置?”

“田地?”陈边苦笑摇头,“几亩田地是值不少钱,可在如今陈止眼里,恐怕已不算什么了,你可知三天前,陈止派人给府中送了六两银子,而那不过那一幅字所获钱财的三成!”

“三成就是六两?”陈韵瞪大了眼睛,“那一共赚取的岂不是近二十两了?”他虽也派了徐方打探消息,可碍于陈迟的命令,不好明目张胆,加上可用之人不多,根本无从得知书林斋收入几何,现在一听,自是震惊莫名,跟着就觉得完全不可能。

“这不可能,二伯不要被人蒙蔽。”他努力的镇定下来,平息心头震撼,打算分析一番。

“此乃我亲眼所见,”看到陈韵的反应,陈边叹息摇头,“陈止为大哥誊写的一篇《华源阁论》,我已观赏过了,那书法造诣确实非同凡响,怕是可以与祖上几位以书法闻名的先人相比,你大伯已将字收藏起来,准备过些时候,在中正官的品鉴会上公开。”

听得此言,陈韵已然方寸大乱,争抢一般的道:“中正的品鉴会?这……这怎么可以,他陈止还没有品阶,将他的字给大中正看,岂不是污了贵人之眼,二伯千万不能被几两银子晃了眼睛。”

陈止花了一点银子就在陈府造成涟漪,这银子用出去,比藏在家里要有用得多。

陈边不理陈韵的挑拨,反而越发失望,觉得这陈韵既不识时务、也无家族之念,嘴里则道:“乡品的事不算什么,家中正打算将陈止的名字递上去,他年龄不小,加上陈停也快及冠,陈止这个兄长若还无乡品也说不过去,等过些时日,他的名声出来,一口气递过去,拿个较高的品阶。”

陈韵没有注意到,陈边说话时看着他的目光中带有了失望之色,兀自挣扎一般的道:“这怎么可以,陈止被称为‘陈蠢’,他若是名传出去了,我陈府岂非跟着被人嘲笑。”

“就凭他的字,就没人会嘲笑!”陈边有些不耐烦了,摆摆手,“我知道你心思,却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有时候要学会妥协,他陈止都知道赚了银子,分一部分给陈府,说明心里有整个家族,你陈韵为陈家俊杰,这个道理不用我来教你了吧?陈家培养你,不是为了让你来反驳我和大哥的决定的。”

听了这一句,陈韵生生一个激灵,宛如一盆冷水自头顶浇下来,一下清醒许多,赶紧低头说道:“二伯教训的是,是我失态了,实是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我有些……”

“不怪你,我起先也是难以相信的,”陈边反倒安慰起来,毕竟陈韵是他阵营中的重要干将,“我对陈止也不放心,但他有了那手书法造诣,在族中已立于不败之地,所以你更要奋进,这次张府邀请我等,就是一次机会,你若能给张公、左馆主留下好印象,无疑受用无穷。”

陈边也知道恩威并施,这次提前出来,借口去店肆绕一圈,还是要顺势敲打了陈韵,紧接着又给了他一个盼头,让后者诚惶诚恐,心里那一点小念头暂时消散了。接下来,却是一路无话,陈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陈韵却是忐忑不安,有种进退维谷的感觉。

陈韵的情况根本不能和陈边比,陈家衰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边作为陈家二爷,有的是敛财的办法,陈止家的那点肥田对陈边来说是块好肉,丢掉了心疼,却不会伤筋动骨,可对陈韵而言却不一样,他家中府宅都快维持不住了,若无肥田进账,接下来只能缩减开支了。

不能开源,那就只能节流了。

但是,这对于好面子的陈韵而言,无疑更让他难受。

陈韵艰难的思索出路,刚刚消散的某种念头,再次滋生。

“不管怎么说,今日一定要抓住机会!他陈止书法好,再好又怎么样?今天来的是我陈韵,不是他陈止!今日能在此扬名的陈家子弟,是我!”

……………………

另一方面,那张府之中也有另外一幕正在上演。

张府建在一处宽阔之地,后院有小池假山,有开阔的走廊,一名名仆从、丫鬟在其中穿行,为晚宴做着准备,一个个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能邀请诸多世家之人参加,本身就是一种荣耀,若操作得当,不难载入地方志,更不要说,已有几位张老太公的故交好友到来,正在正堂中闲聊,那都是威望不小、长者,三老许志亦在其中,却只能坐在靠后的位置。

这忙碌的府院深处也有僻静所在,内院一处走廊中,正有位嬷嬷在与一名****交谈。

美妇正自抱怨着:“我那夫君,今日宾客临门,他不去见见,反而要先见什么陈家的子弟,不知何故。”

“五小姐,您可得小心点,自从您跟姑爷回来之后,我就瞧着,发现姑爷这几天神情不太对。”那嬷嬷见美妇忧愁,就小心翼翼的在美妇耳边说着。

这位美妇正是张太公的第二个女儿,嫁给了青州左氏的子弟左渊。

美妇张氏一听,对此事格外上心,眉头微蹙:“我亦觉得不对,他自打那日出去一趟,就整日里神思不属,今日又没来由的要提前见陈家之人,不知何故,嬷嬷可是知道什么?”

那嬷嬷左右看看,然后凑近几步,一脸神秘的表情,轻言:“我昨日打扫,曾于窗外窥见姑爷手执一信,神色变幻,时而眉头紧皱,时而面露笑容,时而唉声叹气,那样子……唉!”

此言一说,张氏脸色猛然一片苍白,手中手绢都落了下来,也顾不上多言,转身就朝一个方向跑去。

“唉,五小姐,您慢着点,不能急啊,若姑爷真养了外室,那也不能惊动他,得从长计议,不然这乡间传闻……”那嬷嬷一见暗道不妙,她可承担不了背后嚼舌的罪名,不由后悔,只是追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就见姑爷房间房门大开,张氏站在门内,眼泪有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滴落,再往屋里看去,却见那位左渊姑爷正捧着一封信,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信的开头写着――

“爱妻亲启,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第三十四章 冤!

“张公,令坦此来,定要让他好好露一手,咱们几个老家伙,可早就想见一见他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可不是,听说令婿此来,要停留几日,兴许也是为了那位贵人,正好让咱们先见见他的本事。”

“上次还是你五女儿大喜之日才见到,当年左公之才,我可是仰慕许久,他的后生,那怎么都错不了。”

张府大堂中言笑正欢。

须发皆白的张老太公坐于主位,笑呵呵的看着屋子里的老伙伴们。

除他之外,屋里还有六人,各个都年龄不小,三老许志坐在靠外的位置,其他人一说话,他还要去附和一二,显然地位在其中算是低的。

在众人恭维张公的声音中,整个屋里的气氛热络起来,诸位长者谈笑风生。

今日是张府开宴,宴请彭城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几大家族的人都有过来,在场的老人中就有彭太公、刘太公,都是本地大族的宿老。

这几人与张太公的关系非同寻常,没等宴会正式开始,就提前过来了,这也是他们向往名士格局,好不容易有了次聚会的缘由,当然不会放过。

不过,言笑正欢,异变陡生。

这群老头们正聊得开心,大堂外忽然传来吵杂之声,隐隐能听到“五小姐,不要冲动”、“不行啊,老太公正与长者们一起,不能在这时候惊扰啊”、“不要跑这么快啊”诸如之类的话语。

“何事吵闹!”

张太公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好心情瞬间就被破坏了。

他这边声音刚下,就听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在门外被人拦着,却在哭喊:“阿翁你可要为女儿做主啊,我家那没良心的,他在外面养了外室!”

哗!

整个大堂顿时哗然,紧接着就是一片安静,诸位长者是见得多了,知道此时不好插话,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闭口不言。

张太公的脸色猛然涨得通红,跟着又瞬间铁青,最后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他一看那一个个噤若寒蝉的老伙伴,心底怒火瞬间上涌,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把人给我放进来吧!我倒要看看,能有多大的事!”

这话一说,堂外面登时一片寂静,只剩妇人嚎哭之音,堂内也是一片安静,几位老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话说不出口,坐着也不觉得不是,说要告辞更不合适,一时之间如坐针毡。

丑闻啊!这事让他们碰上了,不好办啊!

不过那位五小姐张氏却不含糊,一路小跑的奔进来,看着屋里的一众长者,立刻哭的更伤心了,赶紧诉起苦来:“诸位叔叔伯伯,你们可要替妾身做主啊,我我我……”说道伤心处,他顿时哽咽起来。

“莫哭,莫哭。”许志等人都是连连安慰,脸色尴尬,却不方便上前,显得有些进退维谷,就都拿眼去看张太公。

啪!

却听一声脆响,张老太公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老头已经是浑身发抖了,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臊得慌。

“家门不幸啊,竟出这等丑事,我张铎一世清名,要毁在今日了不成?!”这老人见女儿的架势不似作伪,再看那一个个老伙计的神色,哪还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又想到今日家宴,结果却闹出这事,如何能够收场?

末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夫如何与你做主?说个清楚!”

张氏将手一扬,一封信在手上飘扬,哭哭啼啼的道:“我那夫……那左渊写了封信,说是要给妻子,信上却说二人很久不见,甚是想念,阿翁啊,我与那没良心的整日相见,何时需要相思?这事不是明摆着么?我……我不活了!”

“真的假的?”

几个老哥们对视一眼,心里的好奇之火熊熊燃起,但也知道这是人家的家事,不方便介入,否则外面流传起来,张太公八成是要找自己等人的麻烦了。

有念于此,尽管有心要探究清楚,这些老伙伴还是打算先告辞再说,至于张府的晚宴,嗨,都出这等丑事了,还晚什么宴啊,赶紧散场吧。

估计张太公也是这么想的,听完女儿的话,脸色更是难看,正待开口,门外又传来一声高呼――

“冤枉啊!泰山大人,我冤枉啊!”

话音落下,就有些狼狈的左渊踉踉跄跄的跑过来,身边还跟着搀着他的书童。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冤枉你了?”张太公一见左渊,眉头就皱了起来,过去他见了这个女婿,都是喜笑颜开的,今日闹出这么一场,不管怎么着,他老张家都得出名了。

“你还冤枉!”

不等左渊回答,张氏先不依不饶起来:“这信还能有假,我整日在你跟前,你怎么就思念了?怎么就许久未见了?怎么就甚是想念了?你倒是跟我说说!”她口中叫着的,都是信里面的内容,听得堂中的几位老人连连摇头,看向左渊的目光也越发不善与鄙夷起来。

“诸公!诸公!”左渊哪会看不出来情势,若让这个误会坐实了,到头来倒霉的可是自己,这名声就全毁了,不由急切的喊道,“诸位一看那信上的字,自会明白!”

“哦?”

一听这话,屋里的人都是一愣,露出疑惑之色。

“把信拿来!”张太公黑着脸说道。

“阿翁,可不能让他的花言巧语蒙骗过去。”张氏还是哭哭啼啼的,却不敢违抗,走上前去,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张老太公怒气冲冲的接过这信,低头一看,跟着一愣,随后抬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左渊,那模样让刘太公、彭太公、许志等人怀疑是要将左渊大卸八块。

“估计这左渊的事不好办了。”一众长者又是缓缓摇头。

未料,那张太公却问:“这信是谁写的?”

谁写的?

一干老头面露疑惑,既然是外室,肯定是左渊写的啊。

左渊长出了一口气,才道:“泰山大人,请听小婿慢慢道来,却说几日之前……”

“谁有功夫听你慢慢说?”张老太公显是怒气未消,“你就说清楚吧,信上的字是谁写的!”

“这写信的人,乃彭城县陈家子陈止,”左渊不敢绕圈子了,赶紧如实道来,“小婿先前来此,如往常一样闲逛……”

大堂一角,许志听了“陈止”的名字后,神色微变,却没声张,他不知道今天这事,陈止怎么会搀和进去,也不知道陈止在其中扮演着何等角色,考虑到此子过往名声……

许志已经不敢想下去了,果断觉得沉默是金。

“……行几步后,于那丰阳街中见了家店肆,说是代写书信……”左渊还在说着,简单的交代了前因后果,“我见那店家招牌之字很是精妙,忍不住进去,得知这字出自东家之手,哦,这东家就是陈止,我一时好奇,想着让他写封书信,拿回来品鉴书法,因心中只有爱妻,是以才出此下策,泰山若是不信,着人去那店肆一问便知!”

说得跟真的一样!

几个老头一听,登时嗤之以鼻。

还见字好,让人写信品鉴,这字好到能入你左家子的眼中,估计得是书法大家的手笔了,这样的人去闹市开个店肆代写书信?

“呵呵……”

几个老人都笑了,感觉智商受到了挑战,就等着张老头斥责了。

可令他们意外的事,那张太公竟然一本正经的看着信,眉头紧锁,最后问道:“真是如此?”他还是将信将疑,但左渊言之凿凿,再看信上的字,觉得若是自己碰上,八成也不会放过。

其他老人一看,顿时就看不懂了。

怎么着?这老张跟着一起演戏了?想把今天的事掩盖下去?

“老张啊,那信上的字写得很好?”彭家太公离张太公最近,刚才已经瞥了一眼,隐隐被那信上的字吸引,这时一见张太公的反应,忍不住就问起来。

张太公想了想,突然意识过来,如果不想让此事成为丑闻,就得肯定左渊的说法,于是沉吟了一下,打定了主意后,顺势就将信递了过去。

“也好,口说无凭,不如请几位老兄先品鉴一番。”

三言两语间,就要将一场闹剧,转变成书法品鉴之举。

第三十五章 逸神妙能,书画四品

“这字真有那么好?”

几个老人面面相觑,就看着彭太公接过那封信看了起来,这位老太公起先脸上还存疑色,但很快露出欣赏之意,跟着就不时点头,露出了笑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这下子其他人坐不住了,纷纷起身离座,凑了过去。

很快,一群长者就纷纷惊叹起来。

刘太公惊讶起来,称赞道:“这字竟是这等惊奇,力透纸背,精浮纸上!”这是在夸赞信上的字笔势、力度,同时表现自己的眼光,表示自己对书法的了解。

张老太公则抚须附和,也道:“吾观此书,妙如行地者之绝迹,神似凭虚御风!未料我彭城县,竟也有如此大家,又或是那位路过的大师留下的墨宝?只是,何故只是写成书信?”这是夸赞信上字的笔迹,通过力度、角度传递出来的一种神韵。

他这是一跃从对书法技巧的品鉴,提升到了技与心合的层次,隐隐想将刘太公的评价盖过去。

不过,这边张太公话音落下,那位彭太公就边看边点头惊叹:“此字有气,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这书写之人,当有心斋之境!”彭太公的家族传说为彭祖之后、徐国嫡系,渊源深厚,到了他这一代,崇尚老庄之说,他的这一句就是出自《庄子.人间世》,脱离了对字的评判,单纯从字里行间中推算书写之人的精神状态。

这一下子境界就显得高山仰止了,从单纯的书法之道,升华到了精神层面,也显得自己比刘太公、张太公的意境更胜一筹。

这一番称赞,也是这群人分高下的途径,随着彭太公话音落下,胜负已见分晓,连被盖过去的张太公、刘太公也是一脸钦佩,连连表示同意彭太公的说法,顿时宾主尽欢,喜笑颜开。

左渊也露出笑容,微微点头,说道:“我那叔祖当初在国都时,就听人提过,说字画有逸神妙能之分,我路过那家店肆,惊见招牌上的字,隐隐有妙品之相,是以才会求字,如今一看,此字当属妙品!”如果不是衣着还显狼狈,他这段话说下来,倒也有名士之风。[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左渊的叔祖就是左思,引得洛阳纸贵,而他口中的“逸神妙能”也非杜撰,而是中原士族渐渐形成的一套品鉴字画的等阶,彭城也有耳闻。

平和简净,遒丽天成,曰神品。

酝酿无迹,横直相安,曰妙品。

逐迹穷源,思力交至,曰能品。

至于那逸品,便是“出于自然”,被看成是超出神品,返本归元,以人之力而拓印乾坤天地意境,同自然之妙有了。

书法、画作常见佳作,但只有入了品的,才有流传后世的机会。

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这套品鉴体系会在后世被不断完善,如唐代张怀瓘的《书断》、宋代朱长文的《续书断》等,都在不断的完善着这个体系,以期能更直观的表现、评论出书画高下。

而今历史长河转弯分叉,新汉鼎立,唐宋未必还有,但时代的发展却还依旧,人的审美连续发展,相同的品鉴之法依旧还是会诞生,甚至有了提前成熟的迹象。

左渊名家之后,左家更是紧跟中原国都的潮流,对这一套分法很是了解,他说出来之后,彭城郡的诸老一听,赶紧附和,显得自己对品阶之分也是知道的,不落人后,然后自是谈笑风生。

这一幕落到那张氏的眼中,却让她一阵错愕,跟着就是委屈,怎么状告得好好的,那个没良心的把信递出去,情况立刻就变了,该不会爹爹和诸位叔叔伯伯都被蒙蔽了吧。

一想到这,她顿时紧张起来,再次出声强调:“阿翁,诸位叔叔伯伯,信你们也看了,上面写的什么,也都清楚了,分明就是这挨千刀的写给外室的信,还加以妻子之名,还望诸位替我做主啊!”

张太公闻声回道:“瑾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等已然明了从水求这封信的缘故了,莫说是一封书信,就算是十封、百封,只要对方愿意写,那都是好的,岂有不从之理?”

从水是左渊的字,张天公说完这话,见老伙伴们点头同意,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有了现在这个氛围,一场丑事就算是被揭过了,反而可能成为逸闻,这是因祸得福,他岂能再由女儿发作?就算真有问题,也得等众人离开再深究,况且只看这字,再联想左渊的说辞,他也猜的七七八八了。

那看上去很是古板、守旧的刘太公也说:“五侄女你毕竟是妇道人家,不懂这里面的深刻道理,可以原谅。”他自是深受某些理论的毒害,存有偏见。

其他几个老伙伴,则多数撇了张氏一眼,虽未说话,可那眼神、那表情表达出的含义,却十分清晰——咱们文人名士的事儿啊,你不懂!

张氏立刻被气得七窍生烟,眼瞅着就要发作,把眼前这群思想腐朽的老头批驳一番,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侄女到底还是没想明白,左贤侄,你把事情再说一遍吧,我之前听你提到了陈止,老夫和他也有些交情,你说清楚些,老夫也好去验证一下,打消侄女的疑惑。”

在场的人里面能这么说的当然只有许志了,他刚才没搞清楚情况,不敢贸然暴露自己和陈止的关系,现在大致摸清脉络了,虽也惊讶于这纸上的字,却意识到这是个给自己扬名的好时机。

你刘老头书法造诣好,我比不了;你张老头眼界广,我赶不上;还有那彭老头更是风度过人,我也只能听着。

但那又怎么样?你们夸的那人,和我关系不错,贵静书院这事,我还是他的引荐人,关系近着呢!

果然,他这么一说,其他长者的心思就都给引过去了。

“许老弟,你与那陈止相熟?刚才贤侄不是说了,这信就是陈止所写么?这是什么人?是陈家的哪位远亲?没听说陈老头有这么一个亲戚啊。”

他们这个辈分的人,肯定只和陈太公熟悉,不过那陈太公在陈家威望虽高,可被家事衰落拖累,在张太公他们这个圈子里影响力有限,他的葬礼,几位老人也只是略有表示,没有显得太过亲近,对陈家内部的格局了解的也不是多么清晰。

许志一下子就挺起胸来,笑道:“这陈止为陈迟下的一代,是陈家老七的儿子,就是那个在陈敏作乱时殒命的老七,可怜陈止,失了双亲,行事略有跳脱,可资质却是一等一的,我啊早就看好他呢,一有机会就会推荐他!”他却是要抓住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想要混个伯乐的美名。

“原来是陈迈的儿子,我对此人有印象,”彭太公说着,眉头皱起,“说起来,陈止这个名字我也有些印象,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话音落下,其他人也是一般感觉,很快就想起了那个荒唐子的名号。

“哈哈,看来又是个不羁之人啊,难怪能写一手好字。”

非常奇怪的是,几位长者本还疑惑自己的家乡,有这么一位书法造诣惊人的后生有些不可思议,可一想起陈止过去所做的种种,却又都欣然接受了这个现实,仿佛陈止过去的所为,和他的成就有什么联系一样。

能人所不能,行人所不行。

左渊则瞅准机会,插话进来,把自己的事情又详细的解释了一遍。

这次,张老太公没有不耐烦了,听自家女婿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不时点头,最后笑道:“从来书者如其人,显其志,露其学,彰其才,这样看来,这位陈家子八成是胸有丘壑,我倒是想要亲眼见见他了。”

第三十六章 岂不美哉?

书法,不是单纯的写字。(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书法之妙,在于以字为载体,体现种种精妙,和单纯的写字不同,因此众人看过了字之后,对陈止的看法就有了奇妙的改变。

正好这时,那许志又有意表现自己和陈止亲近,就谈起了法家对答的事,当然,他没有说是临时碰上陈止、然后一时兴起考究对方,而是刻意误导众人,让老伙计们觉得是陈止去他家拜访,两人一问一答,关系密切。

“还是许老弟你有眼光啊,”彭太公称赞起来,“我家那几个小辈,整日里自视甚高,以为天下俊杰不过如此,更看不起彭城郡的同辈人,等他们今天过来,定要让他们好好看看这字,也好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

彭太公的地位、身份,在整个徐州都排得上号,被他这么一说,许志更是心花怒放,不由暗道陈止争气,自己当初的无意之举,最后的收获说不定超出预计。

刘太公也道:“我家的几个也是,来此之前,我还听闻他们要在今晚的晚宴中决出高下,要分出什么彭城第一人,今日见了这字,才知道何为好高骛远,定要让他们好好跟那陈家子学学。”

几位老人一言一语,完全进入了状态,不过绕了一个圈子后,还是作为主人的张太公提到:“既然诸位都看好这陈家后生,从水也得去那店中印证,不如我等就让他过去问问,顺便再求一两幅字来,岂不美哉?”

这些长者一番交流,互相之间吹捧、推崇,隐隐都要把今天的事变成趣谈,这样不光给了张太公面子,其他人参与进去也能留名。

可谓是众人齐心为美谈,美谈里有你的一份功劳,也有我的一份,其乐融融。

此时,张太公意见一出,正合众人之意。

“这个主意好。”

众人纷纷称赞,他们可都是人精,从那封信中已经看出来,陈止的书法已成气象,将来必有作为,能在一位书法家成名前就得到几幅墨宝,那肯定是价值不小的,有时候这种墨宝的价值,还要超出书法造诣本来的水平。

更不用说,寻常的书法家,哪个都不会轻易留下墨宝,或许有那种兴之所致的,但一口气要几幅字,那也是想都不想,而陈止却开店代写,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

一时之间,众人都蠢蠢欲动,兴致高昂,边上的左渊却是额头冒汗,不得不出声打断,给这群长者泼了一盆冷水。(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诸位长辈,还请听后生明言,”迎着众人目光,左渊硬着头皮道,“后生自得了这封书信后,反复品鉴,又生贪念,于是再次登门求书,未料陈止先生这几日潜心为学,他那家店肆交给了陈家一吴姓掌柜,此人市侩无比,无论我如何分说,都说陈止先生的字乃陈家瑰宝,不能外流,还说上封信已算例外,下不为例了。”

这话一说,刚才还热火朝天的厅堂顿时就安静下来,一个个老头瞪着眼睛,喘着气,看着左渊,直看得后者头皮发麻。

过了一会,才听张太公叹息道:“陈家到底反应过来了,看来不容易求得了啊,毕竟我等这许多人一拥而上,传出去,于名声不利。”

“那可怎么办?”彭太公眉头皱起,“陈老头已经不在了,若他还在世,我等过去拜访,也就几句话的事,而今是那陈迟掌家,他一个后辈,我等若是去求,外人不明就里,还以为是恃强凌弱、以大欺小,得不偿失啊。”

“可惜了一场美事啊。”又有以老者感慨起来。

他们这群人对书法品鉴有研究,也喜好书法,但也有人并不感冒,之所以迫切的想让陈止写上一幅,不光是从爱字的角度考虑,还涉及风闻。

新任中正即将巡视,这个时候若能传出一些佳话,那对在场众人的家族、乡品妙用无穷。

何为佳话?

就是人们喜闻乐见、容易传播的逸闻。

如今日的张家事,乍看是丑闻,结果有误会,最后峰回路转,又被众人挖掘出一个本土的书法家来,这等波折,想不流传都难,说不定能上青史,甚至演化出成语,流传后世。

想一想,后人学习成语,解析典故的时候,还要提一句彭城张公设宴,那个谁谁谁赴宴,宴中如何如何,青史留名啊!

这样名流千古的事,对士族的诱惑是非常恐怖的,更不要说张太公等人,半只脚都迈进棺材中了,对他们而言,世间该享用的都享用的,那些没来得及得到的,也都无望获得了,但若能在死前留个名,等于是以另外的形式续命。

当下就有人提议道:“许老弟,你和陈止相熟,要不就由你出面?”

许志眉头一皱,虽然动心,却也知道这是消耗人情的事,凭什么一群人的事,让他消耗人情,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愿意。

不等他开口委婉回绝,就有张太公摇头道:“这样不好,显得咱们太市侩、势力了,陈止为我彭城后辈俊杰,咱们过去和他没什么接触,一发现人家书法了得,就托关系找上门去,万一传扬出去也不好听啊。”

先前以为陈止代写书信,开门迎客,明码标价,他们不怕别人议论,大不了多掏些银子,还能落个识货的美名,但现在陈家摆明限制墨宝流传,这一群老家伙七拐八拐的找过去,让人知道了,老脸往哪搁?这都是涉及身后名的事,马虎不得。

“对,是这个理。”

众人纷纷点头,然后更加犯难起来,只觉得怎么做都不对。

“也罢,”张太公显是有了主意,他朝许志看去,“许老弟,你说曾考究过陈止的法家学问,你在法家之道上的造诣,我等都是佩服的,考究陈止,怕是和那件事有关吧。”

许志自然不会隐瞒,点头道:“是的,正是贵静之事。”

“这就好办了,”张太公哈哈一笑,心情舒畅,“来人呐!”

门外早就聚了一群仆从,因五小姐之故个个忐忑,此时一听,就有管事入堂。

“太老爷,有何吩咐。”

“去藏书楼,将那几本法家著作取出,送到……”张老太公说着,看了左渊一眼,“那是什么地方?”

左渊忙不迭的道:“丰阳街、书林斋。”

“书林斋?”张太公眉毛微动,“这不是陈老头放厥词说要借之扬名之地么?没料想这老儿未做到,死后却可如愿。”

这么一想,他顿时羡慕起来,嘴里则道:“将书送去书林斋,你当认路吧?就说听闻贤侄好学,对法家学问有兴趣,吾有法家书相借,再约定过取书的日子。”

“认路,太老爷放心吧。”管事看一场风波平息,哪敢多问,赶紧应下,当即就行动起来,只是心里多少有些嘀咕。

这个时代的书十分珍贵,等闲不会轻易外借,万一有了损伤,可是影响传家的,由此也能看出张太公所下本钱,即便如此,也只说明是借,不是给。

其他长者也明白过来。

“你这老儿还是这般精明!先送法家书,晚上等陈止来了,再提点一二,好算计!”彭太公笑骂一声,赶紧招了自己的仆从过来,吩咐道,“你拿着老夫的玉佩,给家里说一声,把棋儿前些日子看的书整理一番,也给丰阳街书林斋送去,让陈止借阅。”

“诺!”

见此情景,刘太公也不甘心落后,叫来自己的人,吩咐起来。

许志见状,岂能让自己和陈止的亲近优势被人赶超?只是他的家世在众人中并不突出,家中藏书有限,于是一咬牙,叫了人来,低声吩咐:“将我床下箱子中的书都借给陈止,不要去书林斋,送去陈府书阁!”他因为和陈家有走动,知道陈止最近的动静,却没有告诉其他人。

“诺!”

其他老人各有动作,连带着左渊也跃跃欲试,他掌管的文馆藏书更多,奈何远在青州,只得作罢。

一时之间,人人忙碌,只剩张氏站在堂上,宛如闲人,欲哭无泪。

她只想问一句:“还有没有人管我了?”

好好一场外室告状,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

陈府,书阁。

陈止正伏案读书,不时拿笔抄写。

书童陈物在边上研磨,这小书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在想着陈化提到的事,略感担忧。

“陈化说的很有道理,我这新主子字写得好,连清湖先生都惊动了,可闭门在家,名声不传,听几家下人议论,说彭城郡要有大事,青年才俊都在四处联络,展露才华,博取名声以为底蕴,止少爷在这里读书,虽然用功,可种种风光都与他无关,时间一长,岂不是要被彻底比下去了?”

若是以前,陈物根本不会动这种心思,只会自怨自艾,但陈止的一手字将他彻底震撼,不由生出其他念想,也想凭着主子提升地位,傲视群仆。

想着想着,正好陈止放下书,闭目修歇,陈物就忍不住说道:“少爷,要不您出去走动一下,拜访些宿老名士吧,听说这样能有好处,您的字定会被他们欣赏的。”

第三十七章 知我寻法皆传书,使我不得安心读

陈止睁开眼睛,看向这个小书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对于这个书童的心思,他洞若观火,在对方这个阶层,想要往上面爬,不是单靠自己的努力就行,还要考虑历史的局限性,具体来说,就是要靠他陈止地位的提升。

“小物啊,”想了想,陈止觉得还是稍微安抚一下,毕竟是自己的书童,也算是以后某种门面,“想要四面联络,前提是要打好基础,基础不牢、地动山摇,不然人家出个题目,想要了解你的学问深浅,一次两次还能应对,次数多了,底子被掏空了,那出的就是恶名了,所以啊,等我将法家之学了解的差不多了,再去联络也不迟,况且这世上要宣扬名声,未必要亲自出面,嗯?”

说着说着,陈止神色微变,他注意到心中的百家签筒,突然增加了不少名望金液,将第一个五星刻度格填充不少,近乎满了。

“这是……”

陈止只是一想,就明白过来。

“要填充一个格子,需要街巷闻名,算算时间,大概是我写的几封书信散发出去,影响力开始展开了,但突然增加这么多,或许是被几个地位不低的人发现了,这种人牵扯甚广,交友广泛,一言一行被人揣摩,无形中就等于街巷闻名了,看这个趋势,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这一个格子就能满了。”

这边,陈止分析了局势,另一边,小书童陈物则对陈止的一席话似懂非懂,心中很是疑惑:“少爷这话什么意思?宣扬名声,也可以不出面?那怎么宣扬,陈化说的很有道理,出面此能让别人知道你,不出面怎么扬名?”

他还在想着,却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然后书阁的门“吱呀”一下打开,一个门房模样的汉子走进来,也不等陈止询问,就冲拱手道:“止少爷,三老许公家的家丁来了府上,说是有事要求见少爷,大老爷已经知道了,让你出面接待一下。mht.la [夜夜小说网]”

三老家的家丁带着三老的命令过来,陈府自然要郑重对待。

“哦?人在哪里?”陈止微微皱眉,正要起身,却听那门房又道:“止少爷您不用过去,三老家丁知道您在书阁为学,所以直接过来了,他还带了几本书过来,说是要借给您看的。”

“带书过来,借给我的?”陈止一听,念头一转,隐隐猜到了什么,“那好,就请他过来吧。”

“人就在门外。”门房说着退了出去,很快就领着一名青衣家丁走了进来,这家丁抱着一个小筐子,到了陈止跟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看得边上的门房一阵不解:“这家丁怎么对止少爷这么恭敬,刚才见大老爷的时候,都不见这么郑重,怪了!就算至少也最近有所改观,也不至于让三老家丁低头吧?难道传闻是真的,至少也和三老有交情?”

另一边,那家丁则已经说清了来意。

“送来法家之书,让我观看?”陈止闻言略显怪异。

这许志怎么说也算公职人员,陈止先前靠着以道观物丸,知道这位三老在不久后的筛选里也要扮演着考官的角色,一个考官,送参考资料给考生,怎么看都不对劲。

要知道,这个时代每人所学有限,出题都要从熟悉的内容里挑选,考官把自己平时看的书都送来了,保守估计,某个考题就在这书的字句之中。

“我家老爷本就与公子亲近,也时常关心公子的学业,”那家丁见了陈止后,把姿态摆得很低,看得门房和书童陈物越发疑惑,“今日老爷和诸位老先生们交谈,更主动称赞公子,对了,我家老爷前些天还提过,说是公子答应他过去拜访,却一直未见其人。”

陈止已然找到了些许端倪,嘴里就道:“这是我的疏忽,最近诸事繁多,一直未得空闲,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不着急,不着急”许家家丁赶紧说道,“我家老爷也知道公子最近的麻烦,说不用急于一时,只要记得就好,又说筛选在即,不过几天的功夫,公子切莫分心他物,还是好生温习得好,这几本书,正是为此送来,希望能助公子一臂之力。”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筐子打开,露出几本破旧的书册。

陈止凝神一看,发现几本书册的页脚微微卷曲,虽做过保养,但显然因为翻过太多次,难以抚平。

粗略的看了一眼,他就见到了《韩非子》、《商君书》的几篇,大部分都是陈家没有收录的,对现在的陈止来说,可谓是及时雨。

“真是及时雨,替我谢过许公。”陈止笑着致谢,那家丁则笑呵呵的说会把公子的感谢带回去给自家老爷云云,又说了些奉承话,着重强调了三老与陈止的交情,以及引荐陈止的事实,跟着才告辞离开了。

但是,最后那些话,却让陈物和门房一阵错愕。

好家伙,按着这家丁的说法,那三老为了陈止当真不遗余力,又是送书,又是引荐,还在诸多大人物面前美言,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

“少爷,这怎么回事?”书童陈物一脸懵了的样子。

那门房也是缓缓踱步,一步三回头,显然也很好奇,他也听说这荒唐少爷最近有所改观,可总不至于一下子跨度这么大吧?

“兴许是我的名声开始传扬了吧,”陈止伸出手指在桌上轻敲两下,“有人借书给我是好事,能多看几本法家书,未来的筛选就更有把握了,我本来还在烦恼陈家藏书不够,这下好了,瞌睡来了送枕头。”

“坐在家里真能扬名?”陈物越发狐疑,他本来根本不信,但经历了此事,想法不禁动摇了。

那门房听了之后却微微摇头,他可不认为是什么扬名的原因,觉得兴许和陈府看重、大老爷对陈止改观有关系,却也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书阁又恢复了安静,陈止整理新得的几本法家书,陈物则在旁侍候,不时帮忙。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门外又响起敲门声,但这次门没有被一下子推开,而是门房的声音透过木门传了进来――

“止少爷,彭府家丁求见,人已经侯在这了。”

“又有人来见我家少爷?”陈物一愣,手上动作停了下来,一脸错愕,“这次是彭家?这可是彭城大户!”想到这,他又看陈止,后者却神色如常,仿佛早有预料。

陈止将手里的书合上,对门外道:“让人进来吧。”

声音落下,门房推开门,和一名身材高大的家仆一同走进来,这家仆手里还捧着一个包裹,从轮廓上就能看出是几本书叠在一起。

“见过陈止先生,之前不知先生在陈府读书,是以先往书林斋去,冲撞了先生家人,还望恕罪。”仆从一见陈止,就躬身行礼,口中请罪,得了陈止谅解后,又道:“我家太老爷与陈太公乃是世交,很是关心陈家后辈,听闻先生将要参加贵静筛选,是以特地借出几本书来,与先生阅。”说着,打开包裹,双手奉上。

“彭太公有心了,晚辈对彭公也是敬仰久矣。”陈止起身接过,不卑不亢,心里却明镜一样,什么关心陈家后辈,早干嘛了,陈家都青黄不接了,再说了,陈韵也参加筛选,有人给他送书么?

但为人在世,表里不一是基本功,陈止与彭府家仆交谈两句,相谈甚欢,后者很快告辞。

“少爷,这……这人又是因何而来?”陈物等人走了,又问起来。

陈止则是静静体悟百家签筒,心下了然,肯定了先前的猜测,顺势就道:“兴许是哪家起宴,召集了彭城显贵,正好谈到了我,给我扬名了。”

又是扬名!难道真是扬名?

书阁门边,那门房恋恋不舍的离开,脸上表情凝重,已然有些信了,他也是知道的,今日张家设宴。

陈物则想到了陈化的那位主子陈韵,不就是去参加了什么晚宴么?

“可从来诗会晚宴,都是去的人扬名,哪有不去的出名的?而且现在时间还早,也不到开宴的时候啊!”疑惑在陈物的心里越积越多,神色复杂。等他回过神来,陈止已然再整理心得的几本书了,陈物一眼扫过去,就看到有《司马法》、《慎子》等几篇,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几本法家书,牵扯的不止法家,还有汉律条文等等,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在民间流传的不多,不是大家族也拿不出来,陈物不过就只听过其名,今日次啊真正看到实物。

整理过后,陈止没有立即翻看,而是摇头道:“今天看来是不能安心读书了。”

“怎么了?这么多书,怎么还不得安心?”书童陈物闻言疑惑,刚想要问个缘由,门外就又传来门房的声音――

“启禀止少爷,张府家仆求见,请您定夺,是否现在就见,人已经侯在外面了。”这次,那门房再也不敢造次,声音恭敬无比。

第三十八章 悔不当初,竹筒复满

门外的话语,直接让陈物的问话噎在嗓子里,待得一刻钟后,他看着那桌上新摆的几本法家书、律令文,神色已经有些木然,只觉世上离奇之事莫过于此。(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张府设宴,结果晚宴还没见开始,包括张府仆从在内,一拨一拨的跑来陈府,给陈止送参考书,说给谁听,怕也不会信。

谁知这还不是结束,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陈府书阁就没消停过,这家走了那家又来,刘家、王家等等,彭城县稍微排得上名号的大家族,几乎都派人过来了,还都直接点名要见陈止,又是送书,又是拉关系。

这阵势连陈迟都给惊动了

这些人说是家丁,但都是奉了家中长者的命令,那些长者的年龄、地位、辈分摆在那,就算陈迟也不能怠慢,来的人一多,他当然无法稳坐后院,干脆到了书阁接待过来的家丁,同时又派了人过去打探消息。

“止少爷是走了什么运?这么多大人物知道了他的名字!”

“不得了,这下子不得了了,看着吧,这位少爷要时来运转了。”

“我这有小道消息,你等可知道?止少爷之所有出名,是因为他书法了得!”

“真的假的?我从没见过这位少爷练字,也没见过他有什么书法作品在府中流传啊!”

“是真的,你们大概不知道吧,不久前止少爷帮大老爷誊写了《华源阁论》,当时我就在旁边侍候的,亲眼所见,那个字啊,怎一个好字了得……”

随着陈迟的举动,整个陈府顿时热闹起来,仿佛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荡起阵阵涟漪,众多家丁、仆从、丫鬟们为此热议,稍微知道些内情的人,都会被众星捧月一般的围起来,被人反复询问。

不知道有多少家丁,经此一事后,意识到陈止在府中的地位将有变化,起了别样心思。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如果止少爷真的崛起,那是次不错的机会啊,他家宅府可是极度缺人。”

“若能跟上止少爷,少说也是个心腹啊,是不是得去和陈物说说话?”

“得找个机会,和止少爷的人接触一下,陈辅最近经常在府里走动,或许就是个突破口,我以前和他关系不错,这两年止少爷那边光景不好,有些生疏了,得找个机会叙叙旧。”

“世道变得可真快啊,前几天还有人说陈物抽了个下下签,谁想到转眼就成了上等签……”

大户人家的下人竞争激烈,其中不乏失败者、失意者,这种人在庞大的封建宗族体系中很难有翻身的机会,但投靠一个有前途的主子,却是不二法门。

正因如此,陈止刚有起色,就有众多家丁、仆从打起主意,在这其中却有一个人悔恨异常!

“怎么会这样?突然之间,止少爷的情况就变了个样子,我……我可是府中第一个看好他的,就因为一念之差,现在连个书童都不如了?”

有这样悔恨心思的,除了陈觉没有其他人了。

陈觉也算眼光不凡,陈止宅院被烧,他跟着过去,看到陈止指挥若定,就有了靠近之心,后来听说《华源阁论》一事,更是有心亲近,可惜一时不查,因书林斋规矩一事,起了反复,决定先观望一下,不急着下注。

在陈觉看来,观望而已,不会有多大问题,有的是时间考虑,考察陈止这位少爷。

没想到风云突变,那看似儿戏的书林斋规矩,丝毫也没影响到陈止,最终成了今日光景,自然让陈觉悔恨莫名,觉得丧失了最大的优势,悔不当初。

“一步慢,步步慢,但我比起其他人还有优势,必尽力补救!”

这样想着,这位陈家仆从将目光投向了书阁。

此时此刻,不知道有多少陈府下人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这里,就等着里面的动静,寻找献殷勤的机会。

书阁中,却是另外一幅光景。

“既然诸位长者看重你,那你也不能让他们失望,要好好看书、为学,不可坠了陈府名声,知道了么?”

陈家家主陈迟正在谆谆嘱咐,对面的陈止则点头应是。

说了两句之后,陈迟也不知道该怎么提点了,今天这事委实出乎他的意料,影响太大了,他这个家主也不好过问,不然一个不小心,就是牵扯几家的麻烦,对造成这一切的陈止,更是拿不定态度了。

训斥,那肯定不行,别人家都送东西结交,你凭什么训斥?

夸赞,也不行,因为陈迟正烦恼着书法这事一传开,陈止是受益了,他这个家主以后迎来送往的,麻烦可就多了,亲戚朋友、上司下属逢年过节的过来,想要求两个字,你答不答应?你答应了,写的人却不是你,还要来向陈止寻求帮助。

这么一来,陈止在陈家的地位如何?谁有求于谁?

陈迟在很多事上缺乏魄力,但眼光还是有的,看得出问题的关键所在,因此看着陈止,心情复杂,不轻不重的说了两句后,点了他一句不能辜负诸老的心意,就先离开了。

送了陈迟离开,陈止回返书阁,心里盘算着:“陈迟是个明白人,只是遇事难决,但最终会做出正确选择的,我在陈家的日子大概是好过了,这几天就得让想找麻烦的人都跳出来,否则以后就没借口动手了,还有,这诸老示好,也得给他们个面子,写点东西送过去,礼尚往来。”

“止少爷,您慢慢温习,小的就不打扰您了。”边上,一脸献媚笑容的门房说着,小心翼翼的将门掩上,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和最初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陈物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里已经来了张家、彭家、刘家等大家族的仆从、家丁,都是奉了家中太公的命令,借书给陈止,哪怕陈物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也能看出其中结交、交善的味道。

连家主陈迟都不能等闲视之,何况一个门房,自是要将位置摆正。

可问题是,为什么这些个大人物,会派人过来,指名道姓的找陈止,要和他交善?

“难道真像少爷说的那样,因为他的名声传出去了,闭门家中坐,名从天上来?这说不通啊,谁帮他传的名声?”

陈化的话还在耳边萦绕,这令陈物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还是想不通,他倒也光棍,索性不想了。

“反正怎么看都是好事,少爷名声传出去,在族中地位日隆,我也跟着水涨船高,再好不过了,陈化、陈数他们炫耀自己跟了好主子,但好戏还在后面呢,倒要看看他们知道今天的事后,会是个什么表情,哈!”

想到这,陈物的想法彻底变化,因分配给陈止而生出的不甘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雄心壮志,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与有荣焉之感。

之前在书林斋中,他知晓了代写的规矩,还暗叹陈止荒唐,却因清湖先生求字的事情有了改观,恭敬许多,但到底心有疑虑,眼下疑虑尽去,虽还谈不上忠心,可终究有了归属感和期待感。

陈止对小书童的心理变化略有感应,却不多言,一边整理着二十多本法家、律法书册,一边感受着签筒的变化。

竹筒上,五行刻度格中的一个已然满了,第二格也有了薄薄的一层。

“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三十九章 礼尚往来

“论名望,终究是上层反馈的更多啊,因为每位有品的士族都能影响很多人,这次的张府晚宴,恰巧都是位高权重的长者,他们一得到消息,有了欣赏的念头,立刻就让我少走了很多弯路,等事情发酵出去,名望会源源不断的汇聚过来,这就是走上正轨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陈止略微思考,估算了下未来的趋势。

“当然,猛然之间被那么多长者看重,肯定也有些副作用,会引来一些人的敌意,但不招人妒是庸才,倒也无需多虑,待得我根基稳固,任凭风吹雨打,屹然不惧。”

紧接着,他又凝神于百家签筒,微微眯眼。

“当务之急,是计划一番抽签的事,签筒又有了一格,等那边一动手,拿他们李代桃僵,正好抵消副作用,顺便再来一根签,考虑到我在陈府的地位将要提升,得找个机会,再刺激一下对方,这种层次的敌人,固然不足为虑,但只要是动手了,就不能轻视,一样要重视具体的操作和准备,全力以赴,有机会的话,无论是主谋还是从犯,都一口气拿下,不留后患。”

想着想着,他看向了桌上的笔墨纸砚。

陈物在旁整理新得的法家书,见陈止有了动作,登时留神起来,一见笔墨,来了精神,赶紧问道:“少爷?您这是要写墨宝?”他可清楚的记得,清湖先生遣人去书林斋,为的正是陈止的墨宝,怎能不着紧?

“诸长者皆有表示,我一后辈怎能没有回馈,不然传出去,别人要说我骄大张狂、不知好歹了,”陈止看了过来,露出一个笑容,“你不是想要露面么?既然做了我陈止的书童,也得先历练历练,不然以后见了大阵仗露了怯,可就不好看了,我写点东西,等下你送去张府,正好先熟悉熟悉……”

话落,抽出纸笔,挥毫泼墨的书写起来,笔下有如龙蛇疾走,手腕转动之间,劲力自腰而生,过肩圆转,引动手肘,势顺转腕,直达笔尖,将最近几日练习木剑的成果也给用上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陈物本还一脸疑问,转眼就被笔下墨迹吸引了目光,等他回过神来,陈止已然书罢,将墨迹吹干,递了过去,口中说道:“拿着出去,门外当有不少人等着,可以寻一个叫陈觉的帮你装裱一下,所谓使功不如使过,此人当会用心。”

“觉叔?”陈物迷迷糊糊的接过来,听了陈觉的名字,有些意外,这人算起来和他还有点亲戚关系,但来往并不密切。

没有多问,秉命而行,但陈物等出了书阁,还没走几步,果然一群人围了过来。

“陈物啊,我是你三叔啊,可还记得我?”

“你这是去哪啊?可要帮忙?”

“手里拿的是什么?”

……

迎着一群陈府仆从热心问候,陈物何曾受过这等待遇,当即手忙脚乱,正待说话,正好在人群中看到了一脸热切的陈觉,赶紧招呼一声:“觉叔,那个,止少爷让你过来帮我一下……”

陈觉本来混在人群,神情沮丧,觉得白白浪费了一番人情投资,还得和其他人一样在这守候,正自懊悔,猛然听到陈物叫了自己,更提了陈止的话,登时心花怒放。

止少爷真是念旧之人啊,幸亏啊幸亏!

心里庆幸着,陈觉一边向前挤着,一边喊着:“让一让,让我过去,止少爷点了我的名,诸位,对不住了!”好不容易来到了陈物跟前,和这位小亲戚说了两句,明白了缘由,陈觉满口的应下,就带着他去找管事了,留下一双双充满着疑惑、妒忌和羡慕的目光。

“止少爷怎么会叫这陈觉?”

“我差点忘了,前些日子陈觉倒是挺热心止少爷的,跑前跑后,但不知怎的,最近又不怎么热衷了。”

“这么说来,也不过是个有眼无珠的货色,不过先走了两步,看来止少爷是个念旧的人啊,对下人好啊,如果能在这样的主子底下做事,绝对是咱们的服气啊。”

人的思想就是这么奇怪,一旦对某个人的看法产生了变化,对方的任何事,在他的眼里都能看出好处来。

在这人群中,却有几个矮小身影神色复杂,正是陈物的几个书童小伙伴。

几大家族派人过来,给陈止送参考书,这么大的事,他们作为书童消息灵通,哪里会不知道,抱着半信半疑的念头,怀着颇为矛盾的心理,也凑了过来。

因体格的关系,陈物出来的时候,这群小书童根本挤不到前面,所以陈物根本看不到几人,但几人在外围却能隐约看到陈物那边的情况,见他被人众星拱月一样的围着,各种好话听着,连平日里对他们这些书童正眼也不瞧一眼的陈觉,都因为被陈物直接点名,显得受宠若惊。

这样的威势,只有在几个管事,以及几位老爷的心腹下人身上才能看到,寻常的少爷小姐,哪个仆人有过这等待遇?

对比之下,他们这群小书童,还只能跟在少爷们的身边,亦步亦趋的,别人夸赞自家少爷一句,他们就能欢喜半日,高下立判。

“陈物这是要翻身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陈语忍不住嘀咕了一声,显露出一定的文学功底。

“小声点,不要被人听到了。”陈数就比较谨慎了。

几个人嘀咕着,又都看向陈化。

要说几个人里面谁最失落的话,非陈化莫属了。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陈化的主子随着陈边登车,风风光光的去参加张府晚宴,陈化更是在小伙伴中大出风头,就等着晚宴过后主子扬名,他在府中也大肆风光一回。

没想到,晚宴尚未开始张府就有消息过来,不光有消息,还有人过来,只是这一切最终衬托出的是陈止,得利的是陈物!

“得意什么!”想到难受处,陈化为了找回面子,摞下一句话,“这会再热闹,他陈物的主子,不还是无法去张府赴宴,张府晚宴几家俊杰都会过去,定有一番比试,等今夜过去,我家少爷在晚宴扬名了,可比送几本书强多了!”他到底少年心性,不服输、叛逆劲,遇到这事,根本定不下心。

但这话,被旁边几个有心的仆从听去了,顿时起了念头。

“按理说,咱陈府下一代的几名少爷中,佼佼者是四少爷陈韵,连带着大少爷等人都给压下去了,还道他是将来翘楚,如今七少爷陈止异军突起,不知哪个能独占鳌头,这次张府晚宴过后,说不定能看出端倪。”

“止少爷刚出了风头,晚上韵少爷如果也能传出美名,只要看几位老爷怎么奖赏两人,差不多就能见分明了。”

“静观其变,这两位少爷可不怎么对付,我等先观望一下吧,不要弄巧成拙。”

各种心思之下,这群仆从都等着明天的消息。

当然,他们也在考虑,不知道那位四少爷陈韵,知不知道府里的消息,此时又在干什么,是否已经在张府高谈阔论了呢?

………………

张府之外,街道尽头,正有一辆牛车缓缓前行,陈边、陈韵伯侄二人坐于其上,正在交谈。

“刚才在店里,你的处置不错,奖赏也很得当,不错。”陈边正在夸赞,陈韵连连谦虚,两人一副友善模样。

边上,随牛车同来的仆从,已经去往张府通报了。

陈边接了张府通知后,说是可以提前过来,却带着陈韵又绕了个路,先去自家的一处店肆,处理了点麻烦,然后才抵达张府。

这也是陈边要看陈韵处理问题的能耐,结果算是无功无过,所以只是淡淡的赞扬两声,然后又隐隐提点。

陈韵当然也听得出来,所以嘴上谦虚,眼中却蕴含他念。

“今日我只要能扬名,早晚一飞冲天,从此不再受陈边钳制!”

第四十章 此时内外皆尴尬

张府门前,通报的陈家仆从将消息告知了张家门房,那门房一听是陈家的人来了,立刻打起精神,嘴里客气着,让他们稍待片刻,然后转身飞奔,直往正堂而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张家堂屋,此时却是处处笑声。

所谓的外室风波已经过去,误会消除了,张氏也退去了,张太公和一众老伙伴们正和左渊谈笑风生,讲述各地的见闻。

老人们见得多了,左渊也是知识渊博,众人皆为多才多艺,这一交流,当真是舒畅无比,气氛融洽。

“这个‘春’字很别致啊,你们有没有发现,”此刻,彭太公指着那封信上的一个字,正在讲解,“这字看上去工整,实际上微微歪斜,和前面的‘初’字靠得很近,老夫乍看之下还不觉得,而今再细细品味,才发现这两字紧凑,笔画轻快,行笔的时候定然是极快的,给人以明快之感,暗合春意,当真是妙。”

去了烦心事,又见了好字,一众老人索性就围绕着字品鉴起来,真正要把一件坏事,变成好事。

正在这时,门房过来通报了消息,说是陈府之人等在门外。

“陈家的人来得这么早?”张太公有些意外,刚才一众长者交代完自家仆人,送了书过去打关系后,他就吩咐了自家门房,说注意一下陈家之人,来时及时通报,却没想到人来的这么快。

边上,左渊起身解释起来:“回禀泰山,实是小婿提前通知了陈家,让他们提前过来,本是因为私心……”后面的话不用说的太通透,众人都懂。

彭太公抚掌笑道:“既然来了,那也正好,今日聚会,俊杰齐聚,陈家肯定会带着陈止一起,正好向他请教,咱们这些书可不是白白借出去的,他总归也得有所表示吧。[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对,请教一番,达者为师,哈哈。”刘太公也附和起来。

一种老头相互看看,都笑了起来,知道彼此的心意,请教是假,求字是真。

这个心思,没人会说破。

张太公他们早就料定,晚宴的时候,陈家会带着陈止过来,可他们身为长辈,不好意思和对方当面套近乎,因此都赶在晚宴之前,让家丁、家仆送书过去。

现在有了送书之谊,晚宴上就有了话题,从借书谈到学问,指点他几句,无意中提及书法之道,表现出对好字的喜爱,你陈家小辈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越想,几个老头越是觉得这个套路天衣无缝,也不禁期待起来,等着看看那陈止的风采。

很快,在堂中众人的期待中,陈边和陈韵被引入正堂,两人一见在场的众人,都是微微一惊,赶紧行礼。

只是陈韵在行礼的时候,却能感觉到诸位长者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有审视的味道,但更多的却透露出欣赏之意,他见状不禁一喜。

“果然,前阵子营造的名声,现在起作用了,这是好现象!今日定要一鸣惊人,等诸位长者都认可了我,陈止根本就不用放在眼里,连陈边我都可以慢慢超越!”

想着想着,礼毕,他直起身子,按照礼节立于陈边一侧,后面的主要交涉,还是这位长辈负责的。他却没有看到,许志在见了自己后,先是露出错愕之色,跟着微微一拍大腿,似乎想通了什么事,却没有声张。

“贤侄不必多礼,老夫观你如今精神不错,已从哀伤中走出来了。”张太公和陈边攀谈着,但说话的时候,目光却不时落在陈韵身上。

不只是他,其他老人也是一样,想着此人是否就是陈止。

这一番作态,又让陈韵心头越发欣喜,念头抵定,刻意做出目不斜视、不卑不亢的模样,想着让几位长者再高看自己几眼。

陈边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却不动声色的思考着,这陈韵怎的能让几位长者另眼相看?难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刚才路上的敲打,是否做错了?

可惜,在场之人却不知道,彼此都想岔了。

先前那陈太公的白事,张太公几位去倒是去了,但他们的身份和年纪摆在那,不会久留,更不会屈尊降贵的去和小辈招呼,自然分不清陈家小辈的身份,今日一见陈边只带了这么一个子侄来,就料想是陈府的顶尖人物,除了一手入品好字的陈止,还能有其他人?

于是,本着格子的小心思,事先示好一二,也是很正常的,却让陈边和陈韵误会了。

“你家这后生,看上去一表人才,当是陈府如今的风流人物吧,当得介绍一番才是。”寒暄了几句过后,彭太公当先赞起陈韵,他身居高位,却也有特别的马屁技巧。

“是啊,是啊,在庭给我们介绍一下吧。”

其他人纷纷附和,让陈韵的心情急转直上,从一路上被敲打、警告的苦闷中解脱出来,见这么多的长辈、尊者看好自己,称赞自己的风度,自是心花怒放,连身边的陈边都越发是惊疑不定了。

只有那许志微微摇头,可现在却不能出面,否则可能两边得罪,只给其他人打着眼色,可其他人又哪里能明白,最终这位三老只得叹息一声。

“哪里,哪里,诸位谬赞了,小子陈韵,见过各位长者。”对面,陈韵哪里不懂得趁热打铁的道理,立刻昂首阔步的上前,报出名字,想要众人记住他,可他的名字一说,整个大堂却猛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你说什么?你叫陈韵?”那刘太公一个错愕,忍不住将心里话说出来了,“你不是陈止?”说完这话,他也意识到失言,赶紧闭口。

可惜话已经说出来了,自是无法收回,一时之间,陈边陈韵也好,诸老也罢,都愣在原地,随后满脸尴尬。

“原来是陈韵贤侄,”张太公到底经过风浪,不动声色的接过话,“不错,不错,在庭啊,今天是从水让你提前过来的,你问问他有什么事吧。”他指了指左渊,陈边连忙见礼,他也是听过这位馆主的名声,敬仰左家那位先辈的。

其他老人也纷纷回神,淡淡说了两句,就不复多言,陈韵是谁,他们略有耳闻,可根本不关心,一辈子几十年,后起之秀见得多了,旋兴旋灭,潜力毕竟不是实力,哪里比得上书法入品的大家?

说话间,诸老的语气都淡了许多,隐隐还有怒气,因为如意算盘打了个空,不免恼怒,书已经借出去了,人却没来,换成是谁都要难受,正好陈家两人当前,立刻就被迁怒了。

这一前一后的落差,傻子都能感觉的出来,陈韵只觉心头微颤,刚刚被人捧上天,结果那捧着他的手一抬起来,就纷纷收回,让他瞬间跌落,砸落尘埃,顿感难堪,更让他无法忍耐的,是残酷的真相――

这些人不是看好他,也不是被他的风度所感染,实际上是将他当成了陈止!

陈止!

陈韵咬牙切齿,心里五味杂陈,痛恨、嫉妒、羡慕、不解、迷茫、无助、羞耻……

左渊见气氛尴尬、凝重,赶紧来到陈边跟前,寒暄两句,他自是认得陈止,可一切发生的太快,还没反应过来,此时努力想打圆场,说了两句,就直入正题:“陈兄,冒昧的问一句,不知你与陈止先生如何称呼?”

这个名字一入耳中,登时让陈韵竖起耳朵,浑身上下汗毛乍起,联想众人前后反差。

“这个左先生让我陈家提前过来,莫非就是为了陈止!他陈止凭什么!”

第四十一章 汝子吾养之,汝勿虑也

“左馆主,久仰久仰,不冒昧,不冒昧。(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左渊的的招呼,让陈边有些受宠若惊,赶紧回礼。

左渊是什么身份?

青州文馆之主,背后的左家也有崛起之势,若非宗族人数不够,怕是已然上品了,单论个人乡品,远在陈边之上。

他陈边不是陈家家主,排行第二,过去想和这样的人结交,不知道要七拐八拐的,经过多少引荐才行,今日对方竟主动过来攀谈,还降低了姿态,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

等招呼过后,陈边才留神对方提到了陈止,踌躇片刻,考虑到诸老的态度,已有了猜测,就道:“陈止乃在下侄儿,他可有什么地方能帮到先生?实不相瞒,我这侄儿虽然行事孟浪,但也有些本事的,我与他很是亲善。”

这话让边上的陈韵脑子一懵,你陈二爷什么时候和陈止亲善了?

左渊一听,露出笑容:“在下对陈府也是久仰了,几日前还得了陈止先生一篇墨宝,甚是喜爱,几位老先生也是一般主意,但前日我再去请教,听陈止先生的一位仆从提起,说是陈府有令,不能让墨宝轻易外流,是以未能如愿。”

他口中的仆从就是那位吴掌柜,左渊并非不知对方身份,只是那日被言辞拒绝,心中不喜,才有这次“口误”。

“下人不懂事,这是下人不懂事啊!”

陈边没心思分辨这些,听了这话,先是一喜,知道是次机会,士族人脉何等重要,他不会不知,继而联想开来,意识到自家多了个和其他家族联络的法宝,可旋即又担忧起来,想到了自己与陈止之间的恶劣关系。

“莫非这次回去,就得想法修好了?”

想着想着,陈边斟酌着怎么回答,才能显得自己和陈止关系亲近,让左渊高看自己一眼,而张太公等人看似在交谈,其实也关注着这边,不时偷看,显然也在等自己的回答。(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整个堂屋的人,无意中都忽略了某个人――

陈韵看着堂中众人的表现,听着左渊和陈边提及陈止、书法、求字、墨宝等词,联想到路上二伯说的事,他就是再蠢也明白过来了。

“这些人真想见的是陈止,不是我,不是我!是为了书法!难道陈止的书法真的这么好!这怎么可能!这怎么能行!”

想通种种,陈韵只觉脑袋猛然炸开,然后一片空白,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晃动起来,胸口更是憋闷的厉害,一股血气冲上来,口腔中有了血腥味。

“嗯?”边上的左渊察觉到了,他一见陈韵面如白纸,身子晃动,登时停下话来,走过来问道,“这……可是感到不适?”

陈边一见陈韵的样子,却生出一丝不快,好不容易有个亲近大族杰出人物的途径,正要深入的时候被打断了,怎能舒畅?只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却不得不做出慈爱之色,走过来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可是身子有恙?”

“给二伯添麻烦了。”陈韵一看陈边的眼色,就猜到了对方的心思,顿时更加难受,却不得不强打精神。

陈边心中一动,想到了陈韵和陈止的矛盾,不由不安起来,怕陈韵等会说出什么话来,让自己不好下台,坏了大好情势,于是顺势就道:“既然身子不爽利,就不要硬撑了,兴许是最近太过用功,不体恤身子,长此以往是要出毛病的……”

不妙!

听着关心的话语,陈韵心里暗道不妙,正要说自己无恙,但已经来不及了。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让人带你回去。”陈边根本不会陈韵回话的机会,当即招来仆从。

“不行!我不能走!我还要在这里扬名!我准备好了几篇佳作!”

心中狂吼,但陈韵到底没有丧失理智,嘴上只是委婉的强笑道:“微恙而已,不算什么,二伯不用担心,我撑得住!”不过,突然的变故让他心神震荡,面色有些发白了。

“你看你,笑的这么勉强了,脸色苍白,还说没事,”陈边岂能不知陈韵的心思,貌似关切的柔声说着,眼里却闪过一道寒芒,他背着诸老和左渊,冷冷的看着陈韵,图穷匕见,嘴上却道,“你父走的时候,交代了我好好照顾你的,我那‘汝子吾养之,汝勿虑也’之言岂能作罢?”

你父母不在,我乃你的靠山,我的话你也敢不听?

顺势再宣扬一番自己的仁德,让左渊和诸老听闻,一举两得。

这一番威胁吓住了陈韵,陈边又是一个眼色过去,仆从会意,拿手一抓,硬生生将陈韵拉出去了,后者纵有不甘,几次想要开口,都被陈边隐晦的凶恶眼神吓住了!

按理说,陈边带个后辈来赴宴,宴还没开始,后辈就走了,怎么都有点失了颜面的意思,可总好过后辈说了不该说的话让他难做要强,何况,陈边现在有了可以联络感情的工具。

“这个陈止啊,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

陈韵离开大堂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赫然就是这么一句。

“天理何在啊!我准备许久,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连靠山都逼我离开,难道来这一趟,就是过来受这个侮辱的?我不服!不甘!不忿!今天这事传出去,我名声怎么办?岂不是要如陈止一样,成人笑柄?”

想到这里,陈韵悲愤莫名,又意识到陈止怕要咸鱼翻身,两相对比,念头不畅,一股浊气猛然涌上头顶,让他眼前一黑,胸腔炸裂,嘴边有了一点血色流淌,两腿一软,差点跌倒,幸好边上的仆从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了,才没有当场出丑。

正当陈韵庆幸之时,却听那仆从高声道:“四少爷,您看您,站都站不稳了,还硬撑,二老爷让您回去,是为您好啊!”

这仆从常年跟在陈边身旁,是真正的心腹,擅长察言观色、揣摩心意,更有见风使舵的本领,见这阵仗已然有了想法,知道自家老爷让陈韵离开,其实有损颜面,所以要坐实了陈韵身体有恙的说法,正好这时陈韵一个歪斜让他抓住机会,立刻就要让厅堂里的人知道。

果然,那堂屋里的陈边闻言也抓住机会,高声关切了两句,陈家仆从又回应两句,一唱一和的,让陈韵听得气愤填膺,怒气炸裂,眼前又黑,头晕目眩,更站不稳了。

“这都什么人啊!连个小小仆从都如此奸诈!”

迷迷糊糊间,他被陈府仆从架住胳膊,带朝府外走去,因身份的关系,不能从正门出,走了侧门,这一出来,正好碰上了五名衣冠楚楚的青年,其中一人格外纤细,皮肤白皙,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劳烦让一让,我家少爷身体不适。”陈府仆从尽职尽责,正要绕过这几人,却听其中有人轻咦一声,来到陈韵面前。

“咦这不是陈家四哥么?陈止,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在里面碰上什么了?今天诸位长者召集我等过来,是要考校学问的,看你这样子,难道被问出丑来了,一个不好,晕过去了?”说完还轻笑一声。

陈韵回过神来,微微哆嗦的站定,挥退仆从,擦了擦虚汗,定睛看去,认出了说话的人来。

“彭林,是你?”

“当然是我,我等来参加宴会,没跟随家中长辈,先聚在一起探讨辞赋。”说话这人衣着华贵、面容英俊,顾盼间有股英气,正是彭家这一代的翘楚人物,与同辈的彭棋并称彭家二杰,彭棋已是第八品的乡品,有传闻说,彭林明年初,也当可入八品。

“陈四哥,你这是怎么了?”彭林边上,一个和他七八分相似、小上几岁的温润男子走过来,关切的问道,语气真诚。

这人就是彭棋,彭家这一代真正的顶尖人物,三年前以十四岁之龄入了第八品,听说很快就能更进一步。

又有一个略显慵懒的声音从旁传来:“我们要进去,你却出来,陈四,说说原因吧。”却是四人中身子最高大的,年龄也大,留着八字胡,偏偏声音软绵绵的,反差巨大。

这人名为刘缈,为刘家这一带的领军人物,前些日子刚刚八品,是风头正盛的时候。

刘缈身边跟着个矮半头的男子,那是他的同母弟弟刘纲,默不作声的观察着,这刘纲乡品九品,在刘家颇有名声。

刘家来历非凡,彭城的这一支虽说衰落许久,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旧是县中大族,在整个彭城郡的影响力都不小,这两年随着人才渐多,又有复起的势头。

至于最后一人,身子纤细矮小,包裹结实,露外的皮肤白皙,故作公子哥之姿,一看就是女扮男装、自欺欺人,陈韵猜是哪家的小姐出来玩耍,往日或许还会刺探一二,但此时却无心顾忌了,因这几人的话越听越刺耳,心头五味杂陈,不能自已。

这之前,这几人对陈韵来说也是需要仰望的,可他觉得很快就能追上他们,代表陈家与他们争锋,谱写一个个奇闻异事,之前偶尔碰上,也会说些惊人之语,与几人较劲,就等找个机会一较高下了,没想到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交锋,却是这么一个结局。

“我连赋诗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离开了,偏在这里又碰上了他们,这下彻底完了,名声全无,一败涂地,完了,完了,完了。”登时脸色苍白入纸,嘴里血味更浓了。

他本来雄心壮志,要与这些年轻俊杰争锋,而今落得如此田地,只觉造化弄人,不愿多留一刻,让人嘲笑,于是拱拱手,也不多说,只道身体不适,急匆匆的离开了。

“陈家无人了,”看着陈韵的背影,彭林冷笑一声,“这个家族,早晚要跌落品阶。”

第四十二章 陈家,我与陈止最亲

彭林的话中,显示出对陈家看不上眼。mht.la [夜夜小说网]

事实也是如此,在彭林看来,当今彭城,值得自己重视的家族唯有刘家,可面对刘家子弟,他彭林想的不是对抗,而是联合、交善,与之成为朋友,日后共同扶持,把持本县命脉。

反观陈韵,稍微有点起色,就来挑衅彭家、刘家的年轻俊杰,一副要压服众人的模样,急切想要改变年轻一代的局势,自然被彭林等人抵制、看低。

“陈韵这几天风头正盛,怎么成了这般模样?”看着陈韵远去的背影,刘缈抚了抚胡子,嘀咕起来。

彭林断言道:“八成是他好大喜功的毛病作祟,在诸位长者跟前大放厥词,想以惊人之言博得关注,我早听说了这个人的伎俩,他常对一件事发表看法,说些震撼之言,待得引领了话题,就顺势作诗,也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诗作,都还不错,但以他的心志,断然做出那些诗的,真当旁人愚昧?”

刘缈皱眉道:“如此一来,我等也得小心点才行,等会切莫贪功,今天的主角说是我们,其实还是诸老,要让他们尽兴才行,这样诸位尊者才会给予我等一个上佳评价,方便提升品阶。”

“你说的有道理,但也得分个胜负,”彭林哈哈一笑,“上次文会,你一篇《盛汉论》,让人惊叹,文中说了朝廷强盛的缘由,我回去琢磨了一下,也有了点感悟,今天就要和你分说清楚,正好最近都要钻研法家学问,我就以此为根,和你论道。”

“还是搞清楚陈韵离开的原因为好。”刘缈摇摇头,还在考虑这个问题。

“兴许和那陈止有关,”刘纲突然开口,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咱们提前聚,不就是各自家中都因长者取书,闹了个鸡飞狗跳,无不因那陈止之故,陈韵身为陈家之人,隐隐是领军人物,想必受到的冲击最大,也许因此恶了长者。(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还是刘五哥花花肠子最多,但想得太多了,”彭林嬉笑一声,不以为然的道,“我已经有消息了,说是那陈蠢不知什么时候练了手好字,这是效仿楚庄王,要一鸣惊人呢,但除去这一手字,还是个荒唐子,你们或许还不知道,他在市坊里开了个代写书信的店肆,这拿到市坊贩卖的书法能好到哪去?”说罢,又哈哈大笑起来。

实际上,彭林也写了一手好字,被誉为彭城年轻一代的第一书法高手,本着同行是冤家的精神,当然不喜欢陈止这个竞争对手,他没有亲眼见过陈止的字,加上看不上陈家,心底十分抵触。

“没这么简单,”刘纲摇摇头,“能耐住性子隐忍多年,这样的人不简单,这次贵静筛选也有此人,或许是磨剑多年要亮剑了,不然也不会让诸位长者重视。”

“就你想的多,”刘缈也摇摇头,“你啊,是传奇听多了,还想着做什么军师谋臣,现在可是太平盛世,想这么多做什么。”

刘纲摇头正色道:“边疆不靖,四夷渐起,不说远的,就是那蜀中李贼、北边伪刘已成隐患,吾辈岂能忘了凶险,当效班定远、陈安邦,投笔从戎,计镇百族,方才不负一身所学。”

“好好好,都是你对,咱们先去见过长辈吧。”刘缈不多做争辩,说了两句,带着一行人往府中走。

走着走着,那女扮男装之人用圆润的声音问道:“那个陈止很有名么?”

“有名,但不是好名,”彭林顿时来了精神,“王家妹子,听我同你说,此人有个名号叫‘陈蠢’,其人之蠢当真是惊天动地,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你也知道那陈家太公故去,陈府白事,你猜猜陈止干了什么?”

……

一行五人边说边走,到了张府,仆人根本就不阻拦,先一步过去回报。

彭太公听了,笑道:“小辈来了?老张,你找个地方让年轻一辈聚一聚,他们啊,年轻气盛,就喜欢相互较劲,先找个地方让他们闹一闹,省得晚上再争出个事端来,酒也喝不安稳。”

“这是正理。”张太公点点头,吩咐起来,等仆从走了,他又朝陈边笑道,“贤侄,莫要被这影响,你刚才说陈止小时练字的事,这具体是怎么练的?也别藏着掖着,说一说,我回去也好督促小辈学学,书法这事虽看天分,可多学学总有改进。”

这话客气无比,陈边又是一阵受宠若惊,过去他陈老二面对陈太公的时候,多数时间都是挨训,张太公的地位比陈太公还要高,却对他和颜悦色,立时就有些飘飘然了。

不光张太公,来历不凡的左渊、资历甚深的彭太公、古板不苟言笑的刘太公等,无不对他另眼相看,在这种刺激下,陈边越发飘飘然,居然是口不择言了,等他回过神来,已将自己描述成对陈止最看重的一位长辈了。

在他的口中,自己为了陈止真是操碎了心,陈止的父母过世后行事越无章法,为此他陈边更是顶着族中压力,多次帮他解围,为了保住这个侄子,差点没让陈家连着他也一起赶出来了。

这话听得众人都是肃然起敬,连本来没把他当一回事的,都不得不正色以对,当然了,里面不包括那三老许志。

这位老者听得是目瞪口呆。

上次在陈府,许志从陈边的话语和态度中已看出一点端倪,知道伯侄之间存在矛盾,结果此时在陈边口中,他对陈止简直比亲爹还亲。

不过,他没有揭穿对方的想法,陈边、陈止再怎说都是一个姓,他一个外人没资格置喙,否则徒惹一身骚不说,说不定两边都不落好。

但话说回来,许志自认是德高望重的高洁之人,对陈边这样见风使舵、信口攀附的行为是很看不上的,这眼里就有些看轻的意思了。

“我就静静的看着你,这些话都说出来了,最后怎么收场。”

这个道理,陈边也是知道的,他本来还担心三老拆穿自己,见对方不动声色的看着,暂时放下心来,可紧接着又头疼起来,知道这次麻烦大了,不知道事后要怎么做,才能把今天的事圆过来。

就是眼下也有个问题,张太公、彭太公想要学习一下先进经验,让陈边多说陈止练字的情形。

可陈边怎么会知道?

陈止的这一手字,他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鬼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可这时候却不能退缩,陈边只能用些模棱两可的话敷衍:“具体的我也不怎么知道,陈止这孩子从小自立,练字的时候又喜静,旁人不敢打扰,不过,我听说他家有几口水缸,经常倒换,听下边的人提过,说可能和书法有关。”

按在场之人的想法,陈止的字这么好,练字的方法肯定非同小可,必须具有一定的传奇色彩,陈边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能刻意误导一下,但又不把话说满了。

点了几个关键,又推说是下人传闻,自己没有亲眼见过,其实什么都没说。

你练字研磨需要水吧?水缸里有水,还经常换,具体怎么样,自己想去吧,再多的我也不说了,事后也有法子分说。

果然,几位长者自觉是抓住关键了,暗暗记忆下来,在场的人却不知道,这次阴差阳错的逼问之下,居然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这都是后话了。

却说众人说说笑笑,慢慢的,就有其他家族的人过来拜见,这些都是与陈边同一个等阶、辈分的,话题渐渐离开陈止,天南海北的扩展开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晚宴的时间,张太公一看,也不耽搁了,就道:“诸位,时候不早了,下边的人也准备许久了,把小辈叫过来,正式开宴吧,他们肯定是等不及了。”

第四十三章 请尊者评

“终于要开始了!”后院一处小庭院中,接到消息的彭林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站起身来,揉了揉跪坐的有些发麻的双腿,对身边几人说道,“今夜要好好见识一下诸位的本事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除了彭林等人外,边上还有其他几个青年,加起来也有十人出头了,都是彭城县大族的后辈杰出人物,其中又以彭、刘两家为最。

刚才,众人齐聚,没有吟诗作对,而是探讨百家学问,隐隐涉及天下大势,纵论之后,皆很尽兴,这时有人过来让他们准备开宴,便停了下来,酝酿情绪,准备在长辈面前也能有上佳表现。

不过,其他人几家的人也很清楚,他们只是陪同,这次宴席的主角,终究是彭家、刘家的兄弟。

果不其然,等众人到了地方,各自落座,晚宴开启,几位长者酒过三巡,觥筹交错间,开始询问些儒家、法家、黄老学问,早有准备的彭林等人,登时对答如流,一个比一个精妙。

后来,彭林等人,更是和左渊谈古论今,争相表现学识。

“……是故圣人之治民也,先治者强,先战者胜。”待得刘纲回答了几个问题,诸位长者都是纷纷点头,露出笑意,很是满意。

一番问答下来,高下在他们心中也有了区分。

此时的诸老,没了求墨宝时候的烦躁,一个个镇定下来,端坐各方,给人以威严之感,让诸多小辈心存敬畏。

回了长者之问,众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接下来还有正事,就是要听长者对他们的评判。

这个时代,上位者、长者、名望高者的评判,对一个人的影响十分巨大,这个习俗,甚至可以追溯到前汉,最为有名的,还要数东汉末年、诸侯割据之时,其中的很多诸侯,就曾经被人评价过。

就如曹操,一个“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不知道为他提升了多少名望。(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发展到现在,连朝廷都在制度上规范了这套体系,通过参考评判和其他因素来确定乡品,直接影响一个人的仕途、前途、社会地位和特权。

这些小辈刚刚踏上人生旅途,对未来充满了野心,任何一次重大的聚会都不会放过,期待着得到一个好的评价。

就算这些长者不是中正官,可德高望重,便是访问官来了,也得尊重他们的意见,在一些地方官的连任问题上,老人们也有发言权,更何况士族子弟的评价。

就在众人的期待中,诸多长者也不啰嗦了,知道众人中的期待,进入了正题。

“诸生之中,彭棋回答的最为得体啊,”刘太公感慨起来,“明法家之势,又得老庄之境,对老庄、法家的认识最深,言必中要害,当为本县年轻一辈的学问第一了。”

彭棋年龄不大,但性子很稳,平时喜怒不形于色,可听了刘太公的这个评价,还是免不了露出喜色,周围的人也不禁向他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哪里哪里,”彭太公赶紧摇摇头,指着刘纲说道,“此子志存高远,眼界广阔,阐述道理的时候能言及边疆之事,又辅以法家制度、兵家章法,两相印证,可见深谙此道,未来才有作为,哪是区区一个彭城县能困住的。”

刘纲坐于席间,双拳紧握,表情没怎么变,可身子却微微一颤,身边的兄长刘缈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了笑容,显然也替自己的弟弟高兴。

边上,彭林却是神色紧张,顾不上其他,紧盯几位长者,等待着对自己的评价,他之前在后院与同辈人交谈时就趾高气扬,很是自傲,但也有自傲的本钱,自认为整个彭城除了彭棋、刘纲两个天生奇才,就该数他彭林了。

“你们两个就不用相互吹捧了,”张太公指着彭、刘两位太公,哈哈一笑,开口说道,“你们有这样的佳孙,真个羡煞旁人,不光是彭棋、刘纲,彭林、刘缈两个也是一时俊杰,彭林思绪纵意,不受约束,说了强弱攻守的变化,也堪参考,而刘缈心思细腻,于身边见闻中,延伸了法家之说,言及两朝变迁,更是难得的见识,我彭城年轻一代,后继有人啊。”

说到后来,他的话中倒是隐了一丝苦涩,其他人难以察觉。

却是这位张太公说着后继有人,却想到了自己膝下只有两子,孙子独独一个,宗族不强,难以成势,不禁羡慕彭家、刘家的势头,但他倒也豁达,这点心念旋即消散。

同时,他的评价落下来,刘缈、彭林对视一眼,也是开怀而笑,彭林更是转头看向那位女扮男装的王家妹子,扬了扬眉。

至此,四人都有了评价,都还不错,席间两家叔伯辈的人同样是面露喜色,与边上的同辈交谈着,其中就包括了陈边,都是旁人恭维他们的声音。

换成往年,陈边见了其他家子弟这般风光,难免不甘,可在这晚宴之前,他也是大大出了风头的,被几位长者围着夸,早就满足了,这会也表现的格外大度,给几个世交道着喜。

顿时,宾主尽欢。

过了一会,各家的年轻一代也都一一被长者点评,不是张、刘、彭这三位亲自评价,而是由许志他们出言品评,评价也都是“上佳”、“尚可”、“可堪造就”,比不上刘家、彭家的人,但也是一县俊杰的层次了。

至此,这些老者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根据过去诗会、酒会、宴会的规矩,下面就是小辈人吟诗作对的环节,属于真正的娱乐,毕竟是宴会,要的是欢快。

不过,这次在放任小辈之前,张太公等人却交换了一个眼色,就见张太公微微一笑,从身边取了一封信出来,正要开口。

彭林眼尖,也知道那信的来历,他本就心有不服,看不起陈家,于是当先对陈边开口道:“陈二爷,今日怎么只有你来了,陈府的俊杰没有随同么?”他这是明知故问,分明已经在府外见过了陈韵,却还是这么说,是有心要给陈家难看。

这话一说,刚才还热闹哄哄的厅堂顿时一静,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陈边身上,气氛有些诡异。

陈边脸色尴尬,正要说话,却听彭太公一拍桌案道:“胡闹,你在这里胡说什么,你一小辈,不要多事!”

彭林平日在府中多被宠惯,彭太公也喜他书法好,时常迁就,因此虽被呵斥,却并不害怕,反而笑嘻嘻的道:“祖父莫怪,实是孙儿好奇,按说陈家也是彭城大族,但这几年年轻一代的乡品评价,他陈家子弟都不高,但这几日可不得了,先是那陈韵名声渐起,又有陈止被说写了一手好字,孙儿今日过来,本还想见见这陈家双杰,怎么一个都没来啊。”

“休得胡闹!给我坐下!”彭太公脸色不快,还是训斥,但也透露出一丝不满,尽管他对陈止的字很是欣赏,可送了法家书过去,那小辈却一点表示都没有,如今他的年龄,彭城上下,有几个不卖面子的,当然也有情绪。

毕竟是德高望重的长者,平时被人尊崇,就算再怎么开明,碰上今天的事,也难免心存芥蒂,被彭林这么一说,顿时挑起了心中不快。

陈边一看,暗道不妙,正要补救,就听彭林继续道:“说起来,陈止还没乡品吧?没听过哪位尊者品评过他,今日难得的机会他又错过了,真是可惜,就是不知道,他的字有多好,学问到了什么地步,今天诸位长者对他可不薄,难道也没有点表示。”

听着听着,张太公、刘太公的神色也略有变化了,似乎也生出不满了。

陈边满头大汗的起身,拱拱手,就要辩解一二,突然被门房的通报给打断了——

“启禀太老爷,陈府来了二个人,说是奉了陈止公子的命令,过来致谢的,还带了一幅轴过来。”

第四十四章 瞩目

“哦?陈止派人来致谢了?”

在座诸老一听,登时都不淡定了,一个个眉毛一挑,也不管彭林的话了,都一脸热切的朝报信的那人看了过去,先前的庄重、庄严之态有崩塌之像。[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同时,这堂内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彭林的身上,让他好不尴尬,脸上火辣辣的,觉得这些目光又嘲笑的味道,这边刚说完,那边人就来了,让自己根本下不来台,更不知道怎么和诸老分辨。

好在老人们都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很快调整过来,依旧正襟危坐,而张太公则轻咳一声,对报信的人道:“让人进来吧。”

说完,他看向在座众人,道:“这陈止……也是咱们彭城年轻一代的杰出人物,书法了得,我等都是看好的,他这次因故未能过来,很是可惜,但遣人过来,肯定也有一番计较,等会不妨一同见见。”

这话一说,在场的人免不了窃窃私语。

年轻一代的哪个不知道陈止的名号,可在他们的印象中,这陈止是和荒唐、愚蠢等同的名字,做的荒唐事一箩筐,最近的就是灵堂嗑药事件,这才过去多久,就成了长者口中的杰出人物了?

至于陈边这一辈的人也很是错愕,稍微想了想,才确定了陈止的身份,跟着就朝陈边投去了询问目光,那意思很明显,就是想问个究竟。

殊不知陈边也是满脸错愕,对他来说这也是个意外消息。

骑虎难下的彭林,此时眉头皱了起来,隐约意识到了一点,低头对彭棋、刘缈等人道:“本以为陈韵一走,这次聚会就翻不出水花了,陈家也就错失了这次积累名望的机会,没想到陈止却又派人过来了,此举有抢名之嫌,或许那荒唐少爷真有什么打算,又或是身边有高人。”

“那也要他的字能压住全场才行,”刘缈眯起眼睛,声音轻柔,“我估摸陈止的书法就算再好,也当和彭兄在伯仲之间,或许稍强一点,但彭兄你的字是有可能入品的,旁人再好能好到哪去?况且,今次晚宴,关键还在学问,我等都已阐述了心中所学,得了长者评价,他光凭几个字,岂能乱了局面?这是堂堂大势,非他能改,学问才是根本,字画再好,也是小道。(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这么一说,彭林的心也定下来了,一转头,又见到诸老脸上的期待之色,不知怎的,这心里就不痛快了,他也知道,长者不可能无的放矢,既然有这样的表现,必然是有原因的,或许陈止的字真有可取之处,但总归吃味,那股不服输的性子也被调动起来了。

“诸位尊者,不知陈止为何这般托大,咱们得了邀请就赶忙都来了,生恐怠慢,他人没来,只派了人来致谢,不知道是何原因。”

他不能直接对陈止的书法提出问题,众多长者都看好的字,你去反驳,有什么资格?还不是自讨没趣,因此换了个角度,暗指陈止狂妄自大。

不料彭太公先笑了起来,对彭林道:“你那点小心思,就不要拿出来了,到底还是年轻啊,不服输,这点还是值得肯定的,等你见了陈止的字就知道了,他是有这个资格的,况且这次的事,在庭也跟我们解释过了,陈止最近闭门读书,他也不好去打扰,因此这次晚宴,没有喊他过来。”

“什么?”

彭林一下傻眼了,怎么回事,我这帮你们出气,你们反倒帮陈止解释起来了,这节奏不对啊。

“我这说的话也很有分寸,怎么最后却成了这个样子?居然当面被祖父这么说,这么多人看着,颜面何在?可现在的情况,是不能再说了,再说,就要被人看成是挑拨了,岂非小人行径?”

一念至此,彭林果断闭嘴,不再多说了,可这心里却憋得难受,就好像是准备大吃一场,结果端上来的却是一碗加了土的清汤,不上不下的,如鲠在喉。

他后面已经准备好说辞了,就等着几位老者越发不快之时,顺势再说说学问之道的重要性,然后对比一下书法和学问的不同,打压一下陈府势头,现在都只能省下来了。

这边话音落下,那边陈边的心也放下了,刚才消息传来,他只是意外,等彭林的话一说出来,就成了担心,好在诸位长者什么样的挑拨伎俩没见过?没有中了套路。

这也是几个老头听了一晚上的法家、儒家学问,又绞尽脑汁的评价了一番,也感枯燥,正常的情况,就该让小辈自行作乐,他们在边上看戏,其乐融融,现在忽然来了自己感兴趣的事,那肯定就有了精神,一个个都瞪着眼睛,就等着人来呢,些许微末枝节怎么会放在心上?

很快,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两名仆从走了进来,正是陈觉和陈物。

两人的表情各不相同,陈觉看着在场众人,激动的满脸通红,可陈物则是小心翼翼的样子,走路都走的不太自在,显是不习惯被众人这么盯着。

“见过诸位太公、老爷、君子……”陈觉先拉着陈物给众人行了一圈礼,特地在陈边那里顿了下,叫了声“二老爷”,然后来到诸老跟前。

“是陈止让你们来的?”张太公坐在首座,看着来人,询问起来。

“回禀张太公,正是七少爷命我二人前来的,”陈觉恭敬垂首,小心的回答,“我家少爷说,得了诸位长者的法家书,本该亲自过来致谢,但是未得邀请,怕冲撞了诸位,是以才让我等过来,奉上谢礼。”说着,他示意身边的陈物上来。

这话无形中又反驳了一番彭林,让这位彭家俊杰脸上肌肉一跳,只能故作不知。

陈物怀中抱着一个画轴,低头垂首,似乎看着地面,实际上是在小心打量周围,他也憧憬过被万众瞩目、杨威于各大家族面前的景象,但也知道不过梦幻,自己一介家仆,何德何能?没想到竟以这种另类的方式实现了。

尽管因为头一次经历,紧张、手足无措,可心里终究也有窃喜。

“能有这么一次也算是值了,以后不求更多了!”

想着想着,突边上陈觉轻触自己一下,喊着他的名字:“陈物,快将止少爷的墨宝献上去啊,诸位尊者还在等着呢。”却是陈物心情激荡之下,没注意到陈觉的眼色,后者连连眨眼,不见动静,不得不出声提醒。

陈物如梦初醒,告了一声歉,慌慌张张的上前,就要把那画轴取开。

跪坐于桌案之后的世家子弟们也都伸长了脖子,往前探了探身子,尤其是彭林等人,更是眉头紧锁,也不出声,全神贯注的等着。

一时之间,整个厅堂安静得近乎有些凝重,让陈物更不自在了,但他好歹有些定力,想到陈止的吩咐,深吸了几口气。

“不要慌张,慢慢打开,莫伤了字轴。”彭太公在旁提醒,同时从位子上起身,他离陈物最近,颇有些不拘小节的味道,走上前去。

陈物将字轴缓缓打开,一列字顺势就展现在诸老的面前,看得几人都是一愣,然后就纷纷点头,露出了笑容。

“好字!好字!不愧是专门写的,比书信上的字,更见功底!”张太公抚掌而笑。

彭太公站在跟前,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左渊过去:“当真玄妙,这等隶书已经有些出尘的味道了,左家贤侄,你看这几个字,当得什么品阶?”

左渊来到跟前,目光一扫,然后由衷赞叹起来:“这几个字和书写书信的时候截然不同,那信上的字已经算是妙品了,而这几个字更是坐实了这个品阶,堪称妙品巅峰!”

这么高的评价从左渊的嘴里说出来,让在场的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也有人不明所以,向身边的人询问何为妙品,毕竟这四品之法的流传还有局限,徐州地界知道的人也不多。

等知道了妙品之评,足以传世后,更是瞪大了眼睛,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妙品巅峰?”彭林、刘缈面面相觑,露出疑惑的目光,“陈止的字已经入品了?还是妙品?这怎么可能!”

由于角度的关系,陈物面向诸老将字轴展开,只有张太公等人看得到字,其他人只能看着背面,就见几个老头对着画轴品评起来,称赞不绝,一个比一个夸张,其他人顿时一头雾水,觉得有些荒唐。

终于,彭林坐不住了,告了声罪,起身而来,绕到画轴前面一看,跟着就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有如雷劈。

就见这幅字上写着一列宛如雕刻一般的文字――

故立尺材于高山之上,则临千仞之溪,材非长也,位高也。

第四十五章 若得此字上青史!

将一尺长的木头放在高山上,可以俯视千仞山涧,不是因为木头本身太长,而是因为位置够高,下面有高山托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以高山之势,承托木头,从而获得优势。

这话出自《韩非子》的功名一篇,功名一篇讲的就是如何立功成名的问题,对法家“法术势”三者中的“势”做了剖析和阐释,借势而为,事半功倍。

陈止写下的这一句话用的是隶书手法,但其中精妙之处,对同样擅长书法之道的彭林来说,已然有些神乎其技的味道了。

每一个笔画都纤细而多变,抑左扬右,兀若竦崎,伏似连珠,心意相随。

不知不觉间,彭林嘴里突然蹦出一句:“若行若飞,蚑蚑翾翾,望之若鸿鹄群游,络绎迁延。”说完,他悚然一惊。

这话出自本朝书法大家卫恒的《四体书势》,其人为卫瓘之子,父子同为天下闻名的书法大家,去世至今依旧名声不减,反而越发高涨,彭林一见陈止的字,竟自然而然的吟起了大家之言,其中味道不言自明。

以至于刘缈等人都愣在原地,然后都用眼色点醒他,提示诸老神色的变化——彭林一句话说出来,诸位长者都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仿佛想通了什么。

彭林却不管其他,上前几步,目不转睛的看了起来。

这一看,让他注意到更多的玄妙。

这些个字皆有返璞归真之感,像是要从隶书回转篆体,可彭林却知并非如此,他隐约看出来了,这是写字的人在写的时候,考虑到人的审美,生生压制了发挥,将更深的形态隐藏起来了,这表现出来的状态,就有了一点返古的迹象。

“他想掩盖的是什么样的字体?”

想到这里,彭林心跳加速,血液有沸腾之感,偏偏口中有些苦涩,一边抵制写字之人,但心里却又对这幅字产生了强烈的占有欲,想要据为己有!

“若能得这幅字,日夜临摹,入品之日不远矣!”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让他惊出一身冷汗。[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陈止的字竟是这般出色,连带着我都要沉迷进去了,其他人还得了,难怪连祖父都那般模样,字好到这个程度,确实足以狂傲了,不,这不叫狂傲,没专门送请帖给陈止,让他跟着其他人过来,传出去这次晚宴都要被人耻笑!他的字太好了,和他一比,我得字如何拿的上台面?更是不能相提并论啊!”

矛盾心理像毒蛇一样吞噬着他的心念,令彭林冷汗淋淋,看得刘缈等人惊疑不定。

刘缈等人赶紧也到了跟前,看着仿佛失神一样的彭林,都将眉头皱了起来,顺势朝那幅字看了过去,紧接着便也都愣住了,一个一个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显然也被书法中蕴含的美感慑住了。

“这真是那个荒唐子的笔迹?这是陈止的书法?!”

因为认知上的巨大反差,让几个人近乎在心中咆哮起来。

那位女扮男装的王家妹子则是惊讶的捂住了嘴巴,眼中异彩连连。

边上几老则品味着卫恒的那句话,渐有感触。

很快,彭太公不禁笑了起来,说道:“原来如此,陈止对法家学问的认知已经很深了啊,我等先前之注意到了他的书法造诣,忽视了他的学问啊,而且能以自身践行,不一般啊。”

“什么?”彭林、刘缈等人一脸错愕,对彭太公的这个判断很是疑惑,“学问认知很深”这个评价,今日只在彭棋回答时出现过,那还是这位才子绞尽脑汁,借古人事类比,方才得了,现在陈止不过送了幅字来,就轻松得到了。

不过,对于长者的眼光,他们不敢怀疑,于是一众人再看这幅字,竭力品味,却难明其意。

不过就是誊写的一句法家言,同样的一句话,和书上一般无二,一字不增,一字不减,怎么就看出法家学问的造诣了?

几人的疑惑还未落下,又有人开口了。

“不错,”刘太公也点点头,一脸正色的道,“陈止对法家‘势’之道的认识之深,在年轻一辈上,也是排得上号的,这一句话可谓点题。”

彭林等人循声看过去,却依旧不明所以,再看那字,冥思苦想。

点什么题了?您老之前给他提问了?

许志也不能沉默了,也道:“这话配上今天的事,很有深意,也是一场佳话,也不枉我等借书与他。”

这话一说,彭林等人更糊涂了,怎么还就佳话了?回赠一幅字,或许能成佳话,但总归要有缘由的吧?

“你看你们,都把小辈说晕头了,”还是张太公厚道,见彭林等人的样子,微微一笑,解释起来,“你们看这幅字,写的是什么?”

这就是另类的考校了,答好了无疑能得不少青睐。

刘纲沉吟了片刻,谨慎的答道:“写的是《韩非子》功名一篇的语句,说的是借势而为的道理。”

“是啊,就是这个道理,”张太公笑着指着其他几老,“刚才彭家小子说的卫侍郎之言,出自《四体书势》,是以书法论势,他陈止将书法的势展现出来,写的又是法家说势的语句,这是不是答题,?刘老头说的‘势’道认知,正源于此处!”

“这样也行?”彭林等人一听,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也有道理。

刘太公则微微一愣,然后轻抚胡须,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可是心里也惊讶不已,他的意思,只是单纯说的语句之意,配合书法,别有意境而已。

现在张太公这么一说,他对比记忆中的《四体书势》几句,果然和法家之势有相近之处,过去自己从未将两者连在一起想过。

先不说陈止以这句应答的深意,若张太公所言为真,单是将无关的两个领域结合在一起讨论,纵论两方,在此时就是值得称赞的做法了。

要知道,百家学问中的一大部分,是希望用自己的理念指导国家、国君、国民的行为举止,有的甚至希望能用自身的学说,解释世间的一切道理和奥秘,参透人道玄妙,可世间之事浩如烟淼、变幻莫测,岂能尽在学问演化之中?这才有了后辈不断补充、改良乃至全盘改变。

当今之世,百家复涌,又有佛家渐兴,有不少大贤之人试图将儒释道三家贯通合一,可见将不同领域道理融合为一的意义。

或许对历史而言,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对在场的人来说,却非同小可。

“小小一次聚会,还能有两家合流的事发生不成?”想到这点,以刘太公的古板、守旧,也不禁兴奋起来。

历史本是无数事件组成,一件小事具体到当时的人来说,却是不得了的大事,多少人不过是在史书上留下了一句话的描述,却名传千古?

能青史留名,这是多大的诱惑?

不过,除了刘太公外,其他人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这时,张太公又指着彭太公,道:“彭老头说的践行,其实就是总结,我等将法家书送给陈止借阅,就是让他聚势,所以他才回以这句,不然法家之言那么多,何故写这一句?他这是自比木材,将我等看做高山,借助这几家的法家书之势,立于山巅,才能看得更远,这是给我们几个老家伙脸上贴金,也是他回礼这幅字的原因所在,彭老头,是也不是?”

彭太公被这么一问,不由深吸一口气,他不过看出了给自己等人贴金罢了,哪想这么深?但被小辈看着,不得不做出一个笑容,轻笑点头:“知我者,张兄也!”这话说完后,彭老头自己先愣住了。

其他人老人本在轻松笑着,也突然像有惊雷在脑中闪过,纷纷愣在原地,从话中品味出一点将所学道理践行出来的味道。

贯彻所学的这种行为,几个显学都是提倡的,只要操作得当,流传后世几乎没有问题。当年孔北海让个梨,因为符合道德倡导,传扬至今,就是证明。当然,里面还有一个原因,是孔融本身名声起来了,他过去做的事也就被人顺势渲染了。

如今再看陈止的字,这种好字,只要墨宝不全部失传,传个身后名是十拿九稳的事,如此一来,他成名前的趣闻轶事岂能不被后世渲染?践行所知,这种被人推崇的行为,难道不是首选?

这么一想,见多识广的老头们终于闻出味道了,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儿一般,看向那幅字的目光尽数变化,恨不得将之吞下去。

一次典故的核心物件,这该有多大的价值?!

“若得此字,或可上青史!”

许志喃喃自语。

第四十六章 几时说是送给你的?

“这简单的一幅字,原来还有这么一番道理藏在里面!”

张太公的话也让彭林等人露出恍然之色,他们没有老者们想的那么远,可同样知道配合这次事,这幅字的价值已经超出本身,何况这字本身已然够好,入品之字,流传后世!

因此再看那幅字的时候,彭林他们的神色就复杂起来,只觉这一幅字隐藏了诸多奥妙。夜夜小说网mht.la

张太公似乎还不过瘾,又继续道:“其实这都还不是最关键的。”

“这都还不是关键?”

其他人一听顿时就惊了,不光彭林等人,连带着坐在酒席之上、竖起耳朵听过来的人,一个个也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先前的一番解释,从简单的字、语句,延伸到了书法与法家之势的联动,已让人大开眼界了,结果这还没完,里面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关键啊,就是陈止深得我等之心,看出来我等借书过去,实是给他出题,结果他不光看出来了,还答得这般巧妙,又岂是寻常之事?”张太公说完,就笑看众人。

送出法家书,回以聚势言。

一去一回,含有深意。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彭太公,他微微点头,然后和张太公相视而笑,紧接着其他几老也明白过来,或抚须而笑,或默默点头。

他们让人送书的时候,想的是晚上陈止来了,有这个铺垫,也好讨要个墨宝,谁曾想到给他出题了?可既然张太公这么说了,又有这许多小辈为证,事情立刻就坐实了,想不成美谈都,这样阴差阳错的妙事,以后很难碰上了,岂能不配合一下?

一天之内,一件由丑事引出的趣闻,加上一个典故候补、一篇好字,这是不上史书不罢休的节奏啊!

“这张老头,不愧是在国子监当过博士的,心思就是通透,说的话也直中要点啊!”

顿时,众老头看向张太公的神色都有了变化。[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彭林等人更是心头震撼,看着笑而不语的老人们,只觉得这些人不愧是长者,行事果然与众不同,一个看似随意的举动,也有这等深意!

“可笑我等还因借书之事闹得府中动静不小,而感到不解,现在才知道境界不同啊。”刘纲摇头感慨,有所感悟,“难怪沙门讲究顿悟,几位尊者在释道上的成就,非我等能够揣测。”

他这一说,顿时将最近逐渐流行的佛家之说引来,让旁人更生感悟。

可不是么,这不就是在打机锋么?

一个寻常的举动其实暗藏深意,表面是借书出去,其实是出题,更妙的是,陈止还答上了!

“止少爷,真……真不得了!”陈觉站在那幅字边上,激动的浑身发抖,他从没想到自己能参与到这种玄学事件中,心中的惊喜难以言喻。

陈物更是心头震撼,只觉世事之奇莫过于此,几疑身在梦中。

不久前,他还以为自己前途无亮,跟了个荒唐主,谁想到如今峰回路转,自家的主子突然就显得高深莫测起来。

“我跟在少爷身边,比陈化不知道强了多少!”在小书童的心里,能比其他几个小伙伴强,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再大的荣誉暂时还无法理解。

不过,在他心中深处,还是存有一点疑虑:“少爷写这幅字时行云流水,一蹴而就,好像并没有深思,他真想这么多么?”但念头一起,他就被自己吓了一跳,暗暗告罪:“罪过,罪过,岂能有这种不敬念头!”

另一边,人群中的陈边也激动的很,看着身边之人震惊的表情,自是心花怒放,他陈家有多久没出过这等让人惊艳的人物了?

“在庭啊,没想到陈家藏了个麒麟子啊。”立时就有人恭贺起来。

“哎,可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说,犯忌讳,哈哈。”陈边笑呵呵的回应着。

又有一人过来,和陈边套着近乎:“家里有这样的书法大家,还这么年轻,你们陈家是要长青了,陈二爷以后成就不凡啊,这乡品看来是要升了,你我二人可是交情不浅,到时候我若是上门求字,你可不能避而不见。”

“这个自然,我的话,我那侄儿还是听的。”陈边被人一捧,加上今日开怀,多饮了几杯,这时酒意上涌,满口的答应着。

旁人一看这情况,也知道是个机会,陈止的字被几老这么评价了,那彭林都脸都快绿了,还能差了?

“陈兄,来,我敬你一杯。”

“在庭,喝酒……”

“老陈啊,不地道啊,家中有这般出色子弟,一直藏着掖着……”

陈边一边喝着,一边笑着,不过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人,在说话喝酒的同时,目光还是不时落在那幅字上。

此刻,在场之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其上。

彭林、刘缈已经露出了挫败之色,入品之字和张公品评,两相结合,让他们无力反驳。

不过,张太公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转头对陈物道:“小家伙,回去告诉你家少爷,就说他回礼给老夫的这幅字,老夫十分喜欢,这题他也答得很好,老夫很满意,今后有闲,让他来老夫这坐坐。”

这话一说,陈物还懵懂未明,其他含笑的老头却是浑身一颤,跟着就神色突变,齐齐转头,对张太公怒目而视。

“张老头,这幅字几时说是送给你的了?”

听着一众老伙伴质问的话,张太公不慌不忙,好整以暇的抚须笑道:“晚宴是我召开的,陈止的字也是送来张府的,不是给我的,难道是给你们的?”说着,他还摇摇头,显是对众人的问话感到好笑。

“哈哈哈!”没想到,真有人就笑出来了,就见那彭太公一阵轻笑,然后猛然停住,直视张太公,“你这话说的不对,这小书童刚才是怎么说的?是答谢我等,岂是你一人之事?”

他话音一落,刘太公也不淡定了,转头就朝陈物问去:“小童,你说清楚,你家少爷让你致谢,可说过是给谁人致谢?”

陈物有些紧张,绞尽脑汁的回忆,最后无奈的道:“回禀尊者,我家少爷只说诸位长者厚赐,他须得有所回报,没有提及具体是哪家的人。”

按陈物的想法,自己这么说八成要让刘太公不满,没料到这位老者听了,却点点头,古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转头对几个老伙伴道:“你们都听到了,陈止说的是回报厚赐,厚者,犹大也,老夫给他送去了多本法家书,数目当为众人中的第一,数大也,此乃厚赐,所以这字是回报给老夫的。”这古板老头说着上前两步,就要将字轴收起来。

“且慢!”

边上的彭太公面色不愉,挡在前面。

第四十七章 打起来了?

“好你个刘老头,我看你的面皮倒是挺厚的,学问之道的事,哪能按着薄厚来区分的?”

挡住了路,彭太公吹胡子瞪眼,和刘太公对峙起来,嘴里说着:“厚者,醲也,味烈甘浓者为之,老夫所送之书都是府中珍藏,还有圣人再传弟子的手札赝本,何等渊博?更有历代先祖注解,此乃学问正道,是数量能比得了的?所以这回礼,实际上是给老夫的!”

说完他也不管刘太公的表情,一伸手,就把那幅字从陈物的手上拿过来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按说,陈物虽然年幼,但体格尚好,彭太公一个枯瘦老头,走路都得拄拐,这么一夺,干瘦的胳膊腿也用不上力,是怎么都无法得手的,可陈物哪敢和这位争夺,那边伸手一抓,这边就赶紧松手,生怕一个用力,把老头拖拽倒了,那可就是重大事件了。

看到彭老头一下子得手,刘老头顿时就怒了,指着他的鼻子喝问道:“你这是要赤膊上阵了?还要不要面皮?”

稳坐钓鱼台的张太公也坐不住了,站起来急走两步,口中更道:“岂有此理!你们两个老儿,我张府设宴款待你等,现在连别人给老夫的回礼都抢,传出去也不怕让别人耻笑!”

彭老头面对刘太公的指责,又转头看向张太公,说道:“张老头,你都有那封信了,何故还要争抢?未免贪心不足了吧!”

“胡闹!书信是我那女婿的,与我何干?再者说来,若非我这女婿,你们岂能知道这事?若不是我张家开宴,又岂能得见这等好字?若非老夫当先借书出去,陈止又岂会回礼?这都是老夫的功劳,到了最后,你这彭家老小子居然想占尽便宜,哪有这样的好事!”张太公越说越是激动,越觉得自己有理,声音逐渐提高。mht.la [棉花糖小说]

他也不傻,那封信是字好不假,可终究是女婿的,而且和专门书写的字轴又有区别,这字轴上的字,比之书信还要好上几分,岂能舍近求远?

更重要的是,那幅字可是有资格成为典故的,一封书信如何能比?

若不是如此,武原县的王谦也不会派人来求字,如果让那位清湖先生知道,自己花了二十两银子得了一幅墨宝,结果彭城这几个老小子靠借出去几本书就得了墨宝,还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三个老头言语交锋,哪个都没有退让的意思,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满屋子的人都看呆了,刚才还是德高望重的尊者,一下子就风度全无了,引经据典的相互指责,这反差太大,众人有点看不明白了,以至于距离最近的彭林等人都没反应过来,看着这局面,满头雾水。

好端端的,怎么就吵起来了?就算这字再好,能值得几位长者这么直接对上?说不通啊!

不过许志等人则心中通透,知道缘由何在。

“字还在其次,关键是这次事的根源,今日的事,丑事开局,峰回路转,成了一回佳话,又阴差阳错的将送书的事提升为特殊的出题技巧,有了个打机锋的噱头。以陈止的书法造诣,未来必定成名,今天的事成为典故的机会太大了,如此一来,出现在典故中的这幅字,价值远远超出字本身了,收藏起来,妙用无穷,若不是老夫比不上这三个老头的家世,也要争一争的!”

看着三个老头的争执,许志心头念转,暗叹可惜,旋即想到自己和陈止的交情,心里的遗憾略有舒解。

另一边,左渊看着那幅字同样暗叹可惜,他一样看出了这次事的意义,但长辈当前,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插嘴,只能上前劝慰。

彭林等人则瞪大眼睛,小心的在旁盯着,毕竟是自家老人,年龄都不小了,此时情绪激动,万一有个好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事态的发展,没有因为左渊的劝慰而好转,彭老头干脆将那幅字拢在袖边,一副怎么都不愿意放手的模样。

张太公说了半天,见毫无成效,索性也不说了,一伸手就朝彭太公的怀里抓去,边上的刘老头见状也回过神来,生恐慢了一步,同样伸手,可他毕竟年龄大了,这猛然一动,脚下不稳,身子向前倾斜,那手直接推在彭老头背上,将彭老头推了个踉跄。

“这是要动手了?”

“要打起来了?”

“不是吧!”

顿时,在场的众人一片哗然,混乱起来,坐在位子上的人都起身向前涌去,也不知道是看热闹的,还是想劝架的。

彭林等彭家子弟见自家太公吃了亏,赶紧上前搀扶,同时将老头护在身后,刘缈、刘纲等人一见这架势,也是吓了一跳,也是急切上前,护持了陈老头。

顿时,两拨人一拥而上,场面复杂起来,隐隐是刘家和彭家对峙了,边上的张家家人、仆人、左渊一见这阵仗,好家伙,都是心惊胆战的,赶紧上前护住张太公。

三方都是老头,磕着碰着那就是不小的事,哪里能疏忽。

好好一顿晚宴,风云突变,欢乐气氛顿消,变成了剑拔弩张的局面,让在座的人都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看不清局面了。

不是他们迟钝,而是一切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毫无喘息之机。

人群中的陈边、陈觉、陈物这三位陈府之人,更是如坠云端,回想前因后果,只觉得不可思议。

“彭城县的几个大家族,该不会因为陈止的一幅字,就这么闹翻吧!”

这情形急坏了左渊,好好一场美事,要是发展成全武行,那可就糟了,焦急中他看到了许志等人,见这些个长者一个个还坐在原地,一副笑看风云的模样,登时忍不住上前求助。

“许公,诸位还是过去劝劝吧,不能放任事态发展啊。”

过去劝劝?

许志等人都在心里大摇其头,跟着许志就语重心长的道:“三位老哥哥都是有分寸的人,不会闹大的,我等上前反而让事情复杂了,贤侄不必担心,他们三人很快就能想清楚的。”

劝他们放手?我们可惜资格不够,不能争夺,这一上去万一忍不住了怎么办?这是断断不能上前的,安稳的坐着,未来典故中也能被提一下名字,此生也足了。

这情况让左渊越发焦急,偏偏没有办法。

不过,许是左渊求助许志等人的行为,给正在争吵的三名老者提了个醒,三人更加警惕起来,那彭太公颇为光棍的喊上几个后辈子弟,吩咐起来:“时候也不早了,晚宴也该散场了,收拾收拾,咱们回府吧!”

“彭老儿,尔敢!”张太公一见,岂能轻易罢休,正要追问,却听彭太公忽然说道,“今年闹旱灾的时候,郡丞曾经过问的那事,是我帮你张老头遮掩的,用这个人情换这一幅字,你道如何?”

“这……”张太公一听,迟疑片刻,脸上神情变幻,最后叹了口气,最后很不甘的道,“罢了,罢了,从水,送客,送这彭老头回去吧!”话中充斥不满与不甘,显是对那幅字恋恋不舍,却又无奈放弃。

第四十八章 此人当为友

在座的人里面,也有那消息灵通、见闻广博的,从旱灾、郡丞等话中闻到了一丝味道。(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如今,这徐州地界也算多灾多难,先是兵灾、洪灾,最近几个月,临近西边的地界又闹起了旱灾,蝗灾已现,彭城郡也因此受到了影响,那位三年前到任的州刺史见状,就动起了脑筋。

这位刺史也是大族出身,喜好风雅,连绵灾祸之下,觉得此处风水不佳,就不愿呆在这里,于是上书朝廷,以南临赈灾为借口,让治所暂时南迁,为了促成此事,他背后的家族很是出了不小的力气。

当时,这事被当世几位名士称为“匪夷所思”、“儿戏一般”,不过自从宣武驾崩,经历僖帝一朝十三年,世家势力越发鼎盛,宗室也好、士族也罢,各种荒唐事层出不穷,四年前僖帝崩,今上登基,新汉迎来了第六位皇帝,世家越发强横,那新老交接之时更有诸多奇闻。

相比之下,治所临时搬迁也不那么不可思议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批驳过后,也就消停下来。在这个搬迁的过程中,张太公的第二子也担任了一个职位,在其中扮演了一个角色,听说捞了不少油水。

想到这些,他们也就不便刺探了,因为涉及太多,一个不小心就牵扯进去了,可是转念一想,这么要命的事,里面的人情却被拿来交换一幅字,这幅字真的值么?

值不值,不好说。

毕竟年龄和地位不同,追求的东西不同,半截入土的老人,对青史留名的渴望太强了,所以张、刘、彭三老才会不惜在小辈面前争吵。

现在作为地主的张太公退让了,刘太公势单力孤,独木难支,也只能放弃,但将心中不满都摆在了脸上,不等张太公招呼,就喊着儿子和几个小辈,提前告辞离开了,使得不少人颇为尴尬,好好一场宴会,闹得不欢而散。

尤其是那些小辈,设想中的吟诗作对没有上演,自己很多准备也就白费了。mht.la [棉花糖小说]

不过比起他们,彭林、刘缈等人更是难受,这两家的青年,一边跟着彭老头,在那安抚,一边跟着刘老头,垂头不语。

四人本来得了不错的评价,结果这次晚宴的风头完全被一个没来的人抢去了。

“陈止这人真是手段惊人,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若是有心,那这等布局堪称绝妙,人没来,名声却扎根了!”刘缈和彭林对视一眼,各自露出勉强的笑容,心中想着同样的念头。

接着,刘缈就跟着自家长辈离开厅堂,可这心里却在嘀咕着:“今日之事,成全了一个陈止,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他的字确实惊人,彭城年轻一辈、不,怕是整个徐州也难找出一个,不对,他的字已然入品,如果长辈们没夸张的话,那……”

越想,他越是心惊,越发觉得荒谬。

“他一个荒唐子竟然隐藏的这么深,那陈家眼看就要衰落,要让出大部分利益,怎么突然就蹦出这么一个人来了?”

一时之间,不甘心和佩服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的心头掺杂,念头混乱无比。

在这复杂的思绪中,一行几人将张太公送上了牛车。

张太公的那个儿子到了刘缈、刘纲身边,吩咐起来:“你们祖父年龄大了,难免有些脾气,但来得快,去得也快,总不能因此恶了世交,你们回去给张太公告个罪,不能让他对咱们刘家生出恶念。”

“是。”刘缈、刘纲对视一眼,这时候回去肯定颇多不自在,但他们走的时候,也来不及和彭林他们多说两句,本就要回去处理一下琐碎事情。

别看几个老头闹得不欢而散,可到了他们这个年纪,都有些老小孩的味道,加上社会风气的倡导,多数不拘小节,过去也曾有争吵的时候,但过个几天就会重归于好。

毕竟都是人,长者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维持威严,在各自家中也颇为和善,刘缈、刘纲又被刘太公看重,并不觉得自己叔叔的吩咐有什么问题。

不过两人刚要走,牛车里突然传出刘太公的声音――

“且慢,老夫也得交代你们几句。”

这个突来的变化让刘缈兄弟一愣,神色古怪,显是没想到祖父竟对几人的心思了如指掌。

“别奇怪了,”刘太公探头出来,脸上还有怒气,“你们那点心思,都是老夫年轻时候玩剩下的,别愣着了,过来!”

“是!”

兄弟二人乖乖的过来,低着头,一副受教的模样,他们的那位叔叔也是一脸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太公也不管其他,就道:“你们先记得,陈止书法的这件事不用大肆宣扬,也不需要你们去张扬。”

“嗯?不去张扬?”刘缈心中一动,试探着的问道,“祖父难道是要磨砺陈止一番,让他……”

“胡说!”刘老头怒气未消,一听这话又来了火气,“人家有才,我等有什么资格打压?那字是人家辛辛苦苦练出来的,能沉心练字的人,需要我去磨砺?这不是笑话嘛!平白结仇!切不可让人听了这话,误会老夫嫉贤妒能,陈止这样的人,可结交,不可打压,哼哼……”他忽的冷笑起来,“别怪老夫没告诫你们,看人有才就想打压,殊不知费尽心机,人家一幅字递上去,什么算计都成了空。”

刘缈汗如雨下,赶紧低头,一副认错的样子,但又有些不解的问道:“那为何不去传扬?”

“不让你们传扬,就是打压?”刘太公露出一点失望的神色,“就算你们不宣扬,很快也会街巷皆知,陈家自有一番布置,我们不用越俎代庖,提他们省力,老夫是担心几日之后的筛选,这代的贵静先生孤傲的紧,若这个时候陈止猛然名声大噪,让贵静那老家伙的毛病犯了,以为陈止是趁机壮名,强过筛选,反为不美,我刘家不要搀和进去。”

“原来是为陈止考虑。”刘缈一副恍然之色,却觉得这个借口有些勉强,兴许还有什么原因,倒是刘纲在旁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果然,接下来就听刘太公小声道:“还有,陈止此时名声还未大起,局限于彭城士族,老夫的面子还管点用,他彭老头不要面皮的抢了幅字去,我如何能够甘心?你们找个机会,结交陈止,等感情笃深,也好帮老夫求一幅字来!”

“啥?”

刘缈当时就愣住了。

这是要逼我和陈止交朋友?

刘太公一见他的模样,心里火气又盛了几分,眉头一皱,眼睛一瞪,胡子一吹,道:“怎么?都说你广交好友,莫非连结交陈止这么小的事都做不好?老夫让你结交他,不光为了字,也是为了你们将来考虑,等会你们过去给张老头道歉时,顺便探探口风,看其他几家是怎么想的。”

刘纲插话问道:“祖父,您不气几位太公了?”

“怎么不气?但他张老头也没讨得好来,定有一番计较,这老儿见多识广,心思活络,你们多向他请教,准没错。”说着说着,刘太公露出疲惫之色,“好了,再多的话,老夫也不说了,去吧,莫忘了我得嘱托。”

“是,孙儿这就过去了。”刘缈和刘纲一见祖父神色,不敢打扰,赶紧告退,急急赶往张府。

等到了地方,发现宴会正在散场,大部分一边往外走,一边窃窃私语。

对这些人来说,这场张府晚宴真是精彩非常,虽然吟诗作对没了,很是可惜,可现在回想起来,却知道这次事情非同小可。

尤其是陈止这个名字,经此一事,要不了几天,怕是彭城士族都会知晓,然后就会逐渐影响到民间传闻了。

如今这个时候,舆论掌握在士族、世家手中,有影响力的消息,一般都是先在士族的圈子里流传,经过一番品评,定了调后、有了结论,就会朝着各地土豪、豪族、乡绅宗族流传,再经过这些基层组织,影响到社会各阶层的评价。

今日的事情,经过正常的发酵,陈止在民间的名声很快就会扭转。

第四十九章 观望间今是昨非

“你们陈家,这次可真是出尽风头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人群中,依稀还能听到众人恭维的声音,都围在陈边身边,一个一个的话,让陈边喜笑颜开,嘴巴乐得合不拢,身后的陈觉、陈物也是一脸笑容,与有荣焉。

“这陈家是真要翻身了不成?”看着这一幕,刘缈眉头皱起,却又有一丝无奈,想到了祖父刚才的告诫,更加头疼,“陈家如果还是衰落势头,那一年上百两银子的产业,可就能易手了。”

“兄长,不要想这么多了,”刘纲在旁提醒起来,“陈家再怎么说也是彭城一脉,况且他们家另一支也不会坐视这一支衰败的。”

“唉,你不懂,这两年灾祸不断,几大家族也就表面光鲜……”刘缈摇了摇头,正好看到了彭家兄弟和王家妹子,走了过去。

“先听听彭家兄弟怎么说吧。”

“二位来了,先进去说一声吧,我们已经见过张公了,被好一顿数落,也该你们了,我们在这等着,”见了刘家兄弟,彭林咧嘴一笑,指了指里面,“有什么要说的,等你们出来再谈。”

刘家兄弟苦笑一声,拱拱手,走了进去。

“他们俩真回来了,我刚才看刘公黑着脸的样子,还以为三家要断交呢。”王家妹子打量着刘家兄弟,小声的说着。

彭林笑了笑,说道:“家族之交不循个人喜恶,就算几位尊者真的互不来往了,几家还是如旧,家族又不是一言堂,当然了,几位长者好着呢,过不了几天就得相互走动,这些我等常见。”

“不以个人喜好?”王家妹子闻言又好奇起来,“那怎么你先前对陈家那么厌恶,无论是对那个陈韵,还是后来的陈止,都好像看不上,在宴上还有心让陈家二爷下不来台。”

“这……”彭林脸色略显尴尬,跟着却道,“我这也是为了家族,陈家过去势大,而今衰落、青黄不接,偏偏占了不少的产业和田产,现在又是洪灾、又是旱灾的,咱们肯定要开源节流,因此……”

“因此你就打了陈家的主意?”王家妹子明白过来,“现在呢?你说那陈家陈止很是荒唐,可听诸老一说、见了他的字,这人分明有大才,只是并不张扬,有这样的人坐镇,陈家就算衰弱,以后也会复起,还要打这家的主意?”

“这……”彭林脸上的笑容没了,眉头紧皱。(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这个陈止,到底该怎么应对,我觉得是要好好考虑一下。”沉默在侧的彭棋,这时开口了,“原本的设想难以如愿,就得因事而变才行,不然岂不是连这些小族的人都不如?”他指着那些围在陈边跟前奉承的人,意有所指。

彭林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还有不甘:“可是字好,并不代表有能耐支撑一个家族,字画出众却穷困潦倒的人,也不是没有。”

“陈止身后还有一个家族,怎么都不至于潦倒,不能用猜测来做判断啊,兄长。”彭棋摇摇头,见彭林还要分辨,他摆摆手,“等刘家兄弟出来再说。”话落,他不动声色的瞥了那个王家妹子一眼,若有所思。

很快,彭家兄弟一脸愧色的从堂中走出,两人汗如雨下,样子狼狈,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

“不好受吧?”看着两人模样,彭林又笑了起来,“你们还算好的,我家祖父可是拿了那幅字走,我们兄弟更惨,毕竟刘公不也未能如愿么,和张公肯定有同仇敌忾之感。”

刘缈苦笑着摇摇头,叹息道:“这事闹得,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陈止也会折腾,在我看来啊,他和过去没多大的分别,只不过以前是在民间闹个不安宁,如今这是要闹到士族圈子里啊。”

“怎么应对?”彭林收敛笑容,正色问道,他们几人作为彭城年轻一代士族中的领头人物,面对异军突起的陈止,自然要有所应对。

“你怎么想的?打算这几日削减他的名声?”刘缈并不表态,试探性的问道。

“不,我的想法,是最近都不打扰他,”彭林沉吟片刻,给出了答案,“让他安稳的读书,他既然闭门读书,定有所图,或许时剑指筛选,现在去找他麻烦,让他不得安稳,到时万一筛选未过,说不定还有借口,我们不去惊扰他,他又得了这么多法家书、律令文,就可以和我等堂堂正正的以学问分高下了。”

“学问?”刘缈品味出一点味道来,“书法你认输了?”

“输给那种书法,并不丢人,”彭林长舒一口气,“但陈止想要融入咱们,终究要表现出真正的本事才行,不然的话,以他的书法造诣,我会敬他,但也仅此而已了。”

“你倒是轻松,”刘缈却苦笑起来,“可惜我们家老爷子,却逼我们和陈止结交呢,真是让人头疼,也只能等筛选过后,知道他的深浅后,试着接触了,现在先观望。”

这两家年轻俊杰几句话之间就已计定,边走边说,离了张府。

门外,却有位老仆等候,一见几人,先过来行礼,然后到了那王家妹子跟前,喊了声小姐。

“时候不早了,各位兄台,我先回去了。”这王家妹子如公子一样行礼,然后告辞离开。

看着其人远去的背影,彭棋忽然道:“此女真是琅琊王氏的人?”

“已经确定了,”彭林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我心里有数,也罢,就透露一点,也好叫你们知晓,此女与那王家书痴有关。”

“那位书痴已经到彭城了?”刘纲有些意外。

“该是来了,过几日当去拜访。”彭林说着,带着自家兄弟跟刘家告辞,一行人各奔东西。

至此,张府家宴正式落下了帷幕,可这次晚宴所带来的影响,却才刚刚开始显现。

……………………

翌日。

“止少爷,早。”

“止少爷,今天没在店里啊。”

“少爷今天也是来读书的吧,真是用功,难怪难怪,难怪。”

一大清早,陈止就到了陈府,准备继续攻读——昨日收的家著作太过珍贵,陈迟不同意他带回书林斋,为了防止遭窃,想要读书,就还是得来陈府。

可今天这一进门,气氛就截然不同了,那管门房见了他后,更是一脸讨好的表情,弯腰行礼的时候,额头差点贴到膝盖上。往日对他避之惟恐不及的家仆、丫鬟,一见到陈止,就忙不迭的问好,嘴里更是跟抹了蜜似的,好话层出不穷,变着花样的奉承着。

“张府晚宴的效果真不错,如此一来,也省得我在陈府玩什么宅斗了,等把隐患除去,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陈止一路点头回应,心里却很清楚原因。

昨日陈物一回来,就对他恭敬到了极点,说了晚上的见闻,让陈止知道了前因后果,对眼前的局面自然不会感到意外。

“人情冷暖,势力消长,不过如此。”

另一方面,心中签筒的刻度格又增长了大半,而且还在缓慢的攀升着,没有停歇的迹象,相信很快就能再满一格。

他正想着,前面有人飞奔过来,定睛一看,不是陈觉又是何人?

“止少爷,您总算来了。”陈觉点头哈腰,讨好之色溢于言表,“小的久候多时,大老爷和二老爷正等着您呢,让我在这守着,您一过来,就通知您。”

“好,我知道了,”陈止点点头,又说了一句,“着人跟陈物说一声,省得他在书馆扑了个空。”

书林斋狭窄,因此书童陈物都是住在府中,每日早早就侯在书阁,是以陈止才有这么一说。

“已经提前告知他了。”陈觉说着,赞叹起来,“还是止少爷您体恤我等下人,真是仁慈之主啊。”他这话半真半假,但确实羡慕陈物。

按理说,陈觉早就看出陈止不凡,甚至一度有心接近,只因不看好代写书信一事,认定陈止本质荒唐,有心观望,以至如今不如一个小小书童和陈止亲近,再加上昨日张府之事,当时何等荣耀,可一回来,回忆前尘,却仿佛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尘埃,当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观望真是害死人啊!”

这一晚上,陈觉觉都没睡,就想着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得到陈止身边当差,若能成心腹,那就更好了,可惜时过境迁,如今看着陈止身边位置的,又岂止只有他陈觉一人?

“好在止少爷心里还念着我的旧,这就是优势,必须抓住这个优势,多多亲近少爷,不能给别人可乘之机!”

就在刚才,他陈觉就是靠着昨天陈止点明的事,借题发挥,才争取到了过来给陈止通报的差事,不知道让多少仆从羡慕。

他正想着该怎么奉承,陈止却道:“别拍我的马屁了,咱们早就熟悉了,这些虚的也不用多言了,我先去见两位伯父。”

这话听在陈觉耳中,看似责备,却宛如天籁,让他觉得自己和止少爷果然关系不一般,和府中其他人一下子就不同了。

“这是对自己家仆人的口气啊,换成别人,止少爷岂会这般责备?”

这么一想,陈觉登时喜气洋洋的在前引路。

第五十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同样喜气洋洋的还有另一人,正是小书童陈物。[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他本如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准备去书阁候着,没想到后院突然派人过来,告知他暂时不用过去,先安心休息。

正当陈物不明所以之际,其他几个小伙伴纷纷过来,七嘴八舌的恭喜他起来――他的这些小伙伴都是被作为书童培养的,分配出去就随着各自的主子住过去,不用像自己一样,还住在府里。

这些书童的主子不同于陈止兄弟,都有眼线在祖宅,消息灵通,知道了张府晚宴陈止扬名之事。

由于没有亲眼所见,因此这些陈家少爷们没有多么震惊,只是诧异,可这个消息在书童们眼中,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了,因此都来给陈物贺喜。

“陈物,你家少爷好厉害,书法了得,得了长者称赞。”

“据说为了争夺书法,都打起来了。”

“我家少爷说,打起来这事就有些夸张了,长者们德高望重、多才多艺,什么没见过,怎会因为这么点事就起了争执。”

“也对,但能传出这样的话,也看得出厉害了!”

听着这些,陈物自是咧嘴笑了起来,说道:“这可不是假的,我昨天就在场的,那幅字还是我给送过去的。”

“啊?陈物你送去了!”

“你亲眼看到了啊,这样的盛会,我们也想去啊,可惜咱们轮不上。”

“陈物,你赶紧跟我们说说,到场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啊,那彭家子弟,是否有传闻中的风采!刘家兄弟的诗才如何?昨日又作了什么好诗?”

“还有几位老太公,都是什么样的人物啊?给咱们描述描述……”

见此情景,陈物自是欢喜诉说,将昨晚的见闻一一道来,不时引得小伙伴们惊呼。(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没想到止少爷每日闭门苦读,也不见他如何,这一幅字送过去,名声一下子就要传出去了,过不了多久,彭城上下都要知道了吧。”

“这是周处老爷再世啊,止少爷过去有些荒唐,现在潜心为学,不问外事,竟然这么威风,反观……”书童陈语话说道一半,猛然停住,显是想到了什么。

其他书童也是一般模样,神色有些尴尬,齐齐朝一个方向看过去。

陈物本来听着受用,这时一见众人的模样,也就顺势看去,就见一脸失落的陈化,正闷坐在角落里,不知道嘀咕着什么。

昨天晚宴还未开启,陈韵就被驱逐出去,被强行打发回府,尽管陈韵府上的人有心遮掩,但终究是遮盖不住的,现在陈府上下不少人都知道了,议论纷纷,那陈语一句话没收住,差点就说出来了。

这本来就有不少的陈家下人,想对比一下两位少爷,盘算未来该怎么应对,结果张府晚宴一过去,这局面登时就明朗了――

一边是足不出户,却在张府家宴上却大放异彩,眼看着就要声名鹊起了;另一边则是兴冲冲的过去,但连话都没说几句就被驱离,灰溜溜的归来,私下里在府里隐隐就要成笑柄了。

这么一来,陈府的下人们也有了各自的判断。

就连陈物的态度都有变化了,他平时看陈化趾高气扬,此时却沉默不语,心里暗觉快意。

想到昨天,陈化还大言不惭的说自家少爷走动各方、名声能扬,陈物顿时心生一念,顺着陈语的话就说:“我昨天就问过我家少爷,为何不多去走动,也好扬名,少爷就教我说,能安心读书,自然可以扬名,想来这就是古之名士所为吧,对了,陈化,你家少爷怎么说的?”

他到底年龄还小,心里得意,就忍不住争强好胜。

“我家少爷,”陈化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我家少爷身体不适,昨日提前回来了,错过了这次盛会,挺可惜的。”

………………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陈韵宅中,这位陈家四少将桌子拍的震天响,一只手掌通红,双眼更布满血丝,显是一夜未眠,因为张府晚宴的事辗转反侧。

结果,天一亮,徐方就带来了张府晚宴的消息,将他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他陈韵灰溜溜的归来,什么都没捞到,这也就罢了,陈止去都没去,却搅动风云,这让他如何能服?

“整个晚宴,都在谈论陈止、称赞其人?彭林、刘缈之流岂能甘心?”陈韵咬牙切齿,双目几欲喷火,他中途就被劝回来了,纵以身体有恙作为说辞,传出去还是会成笑柄,成了晚宴的配角、丑角,成了彭家、刘家子弟的垫脚石。

但是,连彭家、刘家的子弟,都没能成为主角,反倒衬托了陈止的一幅字,那岂不是说,他陈韵成了垫脚石的垫脚石,和陈止之间差的很远?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们自是不服气,”徐方仿佛没看到陈韵的脸色,兀自说着,“不过,听说一见陈止的墨宝,连那彭林都只能认了,对了,昨天白天,几大家族就让人给止少爷送了法家书过去,让他潜心研读,以小的浅见,这也太过偏颇了,再怎么说您也是陈止的兄长,也要参加筛选,岂能厚此薄彼?少爷,要不小的再给您写几首诗词,也好和他们比拼一番,虽然您……”

“够了!”

陈韵爆喝一声,手排在桌子上,然后一挥袖,将桌上的杯碟扫到地上,碎成一片,吓的周围仆人一个激灵,赶紧过来收拾,却被陈韵怒斥起来:“滚!滚!都是废物!给我滚!”

众仆吓得也不敢收拾了,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陈止!陈止!陈止!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这个人!”

斥退了仆从,陈韵双目充血,死死盯着动也未动的徐方,似是要择人而噬的猛兽,后者也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一边退还一边说着:“少爷,您可不能乱了分寸,冤有头,债有主,这和小的无关啊,小的自从投奔您以来,一直是忠心耿耿。”

说着说着,他突然不退反进,靠近几步,小声的劝诫起来:“依着小的的看法,您现在可不能冲动,也别气了,那陈止眼看威势要起,要不然,咱们暂时退避吧,那话怎么说的来者?对,避敌锋芒!”话似劝慰,可句句如刀,直刺陈韵之心。

“我知道,我都知道,”陈韵突然冷静下来,但声音里仿佛蕴藏寒冰,“陈边利用我,陈止欺侮我,就算是你也别有所图,这没什么,总有一天,我会让陈边知道自己错了!今日是我求他,他日他必然要求我!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让陈止这个废物从我眼中消失!”

徐方听到这里,眼底露出一丝喜色,心下暗喜。

“陈韵总算下定决心了,我就不信,这次陈止还能不死,按说灵堂那次他就该毒发身亡一命呜呼了,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不愧是史书上的千古人杰,影响力贯穿华夏千多年的人物,这命就是硬,但这次他肯定躲不过了!还能让我借势纵横,壮大自身!”

想是这么想,可他脸上却露出了担忧之色,又苦口劝道:“现在不宜和他起冲突,毕竟这么多人瞧着他,也都知道少爷您和他势成水火,容易授人以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陈韵就猛然一咬牙,狠狠的道:“休得再说,现在不动手,等几天之后,他养望成势就迟了,动手吧,不要留下隐患,放心,我不会让你只身去做,有个信物给你。”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

第五十一章 我优势很大!

“少爷,时间太短了,”徐方露出为难之色,“再说了,白老大那边多少也能听到消息,万一他忌惮陈止的名声……”

“我知道你在漕帮有些地位,”陈韵直接打断了对方,将玉佩递了过去,“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你也知道这代帮主和我舅舅的关系,拿着这个,方便你行事,再催促一下白老大那边,他只是地方豪强,不入品阶,消息受限,趁他没摸清陈止的根底前,就逼他动手,让他骑虎难下!”

“这就万无一失了!少爷,您就等着我的消息吧!”

徐方露出笑意,接了玉佩,也不做停留,转身就走。(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看着徐方的背影,陈韵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徐方可看不到自家少爷的表情,出了厅堂,心中盘算着。

“目前的历史进程,陈止已经崭露头角,成就了‘浪子回头’这个典故,而昨晚的张府晚宴,也就是‘一波三折’这个成语的出处。”

走着走着,他突然发出低音,仿佛喃喃自语,又像在背诵一般。

“继业四年,张府设宴,有长者若干,因张氏疑夫,乃知陈止之名,止于席间送字一幅,以笔书势,一笔多势,皆惊。”

走着走着,他的手上突然多了一枚铜板,屈指一弹,那铜板凌空转动几下,被他一抓住,眼中露出坚定之色。

“陈止太厉害了,我跟他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但我现在的优势,是陈止不知道我要对付他,我暗他明,不然以史书对他的记载,我有再多底牌,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看着那枚铜板,徐方深吸一口气。

“本来费尽心机混进陈府,见了陈止还有些失望,可牛人就是牛人,这一旦开始,势头止都止不住,但就算这样,我也要终止他的运道,然后取而代之,只有他这样的人生,才不枉我来此一场!这定然也是老天对我的期望!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一把可以赌!我优势很大!”

他的眼中透露出无限的向往与渴望之色。

………………

陈府,厅堂。

陈止一走进来,迎面就传来一个充满慈爱气息的声音――

“守一啊,这几日书看得怎么样?”

这声音满是关心之意,却让听到的仆从、丫鬟脸色古怪,循声看去,入目的是陈边那张笑开花的老脸。[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二老爷,自打从张府回来后,逢人就夸七少爷,不知道的还以为七少爷是他儿子呢,变得太快了。”

陈边谋夺陈止家肥田的事,在陈府不是什么隐秘的消息,这二老爷平时行事也算肆无忌惮,根本就不遮掩,府中的人都知道这两支不对付,可这二老爷今天是唱的哪一出?

仆从们心底暗道,但到底是在大户人家当差的,变来变去的事见得多了,惊讶都不会表现在脸上,只在心里将陈止的名字加到了值得讨好、奉承的名单上――

此时能候在堂屋的下人,和外面那些不同,与主家更加亲近,多为某位老爷、主母、少爷、小姐的心腹,常常能狐假虎威,因此在府中颇有权势,眼睛也活,擅长察言观色。

这时,领着陈止进来的陈觉,得意的张望一圈,见众家仆都看了过来,顿时挺了挺胸,只觉扬眉吐气,然后冲上首的两位老爷行了一礼,就默默立于堂屋一角。

看他的站位,在陈家仆从中地位稍高,但并不出挑,可眼下却成了风云人物。

昨日,张府家宴的消息传来,陈止在陈府名声高涨,和他亲善的下人却寥寥,陈觉俨然成了独苗,让人忍不住对他另眼相看,尤其是这屋子里的,都很意外陈觉不声不响的,竟有这等眼光,提前看出了陈止的潜力,加以奉承,说不定以后能混成陈止的心腹。

顿时,无数心思盘算起来。

这大家族的宅府中,也就是这么些个事,老爷们争夺主导权,少爷们争夺风光,小姐们各有心机,仆从也是勾心斗角,眼力劲儿都是有的,谁还看不出来,止少爷就要咸鱼翻身了,从个荒唐子要一跃成为陈家一族的风云人物,跟着他,有前途。

连陈越在内的几个管事,看向陈觉的目光都有了变化。

“你们就等着吧,也就是我眼光独到,提前发现了止少爷的不凡,提前刻意交好,等这一支起来,我还不得成为心腹?听几家老太公的意思,止少爷的字在整个彭城郡、乃至徐州都首屈一指,到时候我伺候着少爷高兴了,当了他的管事,那可是书法大家的管事,不比你陈越差,前两天还给我眼色看,嘿!”

这时候的陈觉仿佛忘了自己先前的观望反复,一门心思的算计着怎么更进一步。

不提他的小算盘,就说那陈边一见陈止进来,一脸和善的说着话,但心里却在打鼓,不知陈止要如何接他的话。

陈边过去对这个侄子很是漠视,时常当成是陈家之耻辱,碰见陈止的时候,就得批判一番,后来在陈韵的鼓动和自身贪欲的作祟下,打起了陈止家几亩地的主意,最终矛盾激化,针尖对麦芒,若不是陈止及时回魂,抓住了三老到访的机会,估计已经不可收拾了。

这种情况下,陈边就算觉得陈止是个人才,有心缓和关系,也不可能突然改变态度,他又不是王希那样的普通子弟,而是一个家族的顶梁柱,代表着族中一群人的利益,任何一个决定,都得考虑自身组织的态度。

但昨晚的张府晚宴,让他改变了主意,也不得不改变主意,一部分是为的陈家,但更主要的是考虑到自己。

这次张府的宴会带有私人性质,邀请的都是各大世家的子弟,陈家因为白事刚过,老大陈迟不方便前往,才让陈边代劳。

“昨天,不管是左馆主,还是其他几家的人,对我都客气的很,最后近乎奉承,连几位太公都和我谈笑,这不是我有多大的面子,而是托了陈止书法的福,文人名士哪个不喜欢书画?家中若有一名书法家,与外交往中该占多大便宜?那毛笔一挥,就是一幅佳作,拿出去送人,这就是人情,无本万利。”

书法家的好处,这个时代的人都很清楚,可培养一名书法家,却不是简单的事,资源还在其次,关键还在天资。

陈家本已衰败,家势日颓,维持家世都很勉强了,若再分出资源去培养个未必能出成果的书法家,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可世事无常,突然间,陈家的不稳定分子就一跃而成了书法家,而且一鸣惊人,名声传到了彭城县最顶层的几位长者耳中,瞬间就让陈家的局面有了变化。

“之前听信了陈韵的谗言,和陈止闹得很僵,生生将个陈家的大书法家推到了对立面,这怎么能行?必须得搞好关系,这样以后别人见了我,托我跟陈止说一声,讨要几幅墨宝,对我的人脉帮助该有多大?别的不说,昨晚我说了那些话,不和陈止说好,以后被人追问的时候,如何能下得来台?”

想到昨晚,因为被人奉承,加上多饮了几杯,导致头脑晕乎乎的,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说了许多自吹自擂的话,闹到最后,旁人还道他陈二爷跟陈止最为亲善。

当时被人奉承,那是无比舒畅,可等陈边清醒过来一想,登时就是一身冷汗,陈止和自己都算有仇的,想让他帮自己写几幅字,送给旁人做人情,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样骑虎难下的局面,逼得陈边无论如何,都得尽快和陈止交善,再不济也不能为敌,求不来字不要紧,毕竟墨宝难得,可如果陈止说出事情,他陈边可就要成彭城一笑了。

一念至此,陈边就有些牙疼,但也坚定了心中想法,打定主意要改善和陈止的关系,就算被下人议论也在所不惜,下人再怎么着也不敢明着非议自己,时间一长,也就过去了,眼前的利益和困境才是关键。

“陈韵、陈博他们的想法,暂时都不用考虑,相信他们会明白轻重的,如果连这点眼力都没有,那这种人我可不敢用了,难不成还得让我损失自己的利益,迁就他们?”

陈边想得很好,但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陈止会不会吃这一套,会不会接受自己的好意,他心中忐忑,随即又不禁哀叹了一声。

“和白事之前比起来,形势已经逆转了,这还是陈止刚刚展露一点能耐,以后那还得了?我这个侄子,看来是真不能得罪啊,得罪的时候很舒畅,事后还得自己舔着脸求和,再来几次,我这老脸往哪搁?”

对面,陈止眼眸微动,已然明白。

“陈边这是得了书法外交的好处,要跟我改善关系呢,看他这急切的模样,怕是不惜付出些代价,只求如愿,既然这样,我完全可以利用一下,提出些许要求,借陈府之力,也能省去些麻烦,毕竟以现在的情况,那个徐方估计要动手了。”

第五十二章 杀鸡当用宰牛刀!

“陈迟与我这身体的父亲交好,所以照顾我,又看重我的书法,所以善待我,但还有节制,不会有求必应,顾忌不少……”

看着面前的两位名义上的长辈,陈止盘算得失,很快有了主意。[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但陈边就不同了,他尝到了书法外交的甜头,宛如吸毒一样,加上为人肆意,只顾眼前,陷得越深,对我的依赖性就越大,结合他过往肆无忌惮的行事方式来看,为了弥补关系,做事肯定更为用心、卖力,有道是使功不如使过,这个人利用得当,对我百利而无一害,但不能一次性就给他好脸,得慢慢来,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表现不出应有的价值。”

一念至此,他朝陈边拱拱手,不咸不淡的道:“多谢二伯关心,小侄一直谨遵教诲,每日用功,二伯只要稍微派人在府中问一下,就能知道。”

这话一说,边上的陈觉就觉不妙,暗暗焦急:“止少爷这是昏头了,怎么能这么跟二老爷说话,二老爷这是有心要和他缓和关系啊,怎么说都是陈家长辈,名声再大,也不能怠慢,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坏了,估计是,止少爷年轻气盛,乍得名望,想不通这个道理。”

“他这是还有怨念,到底沉不住气。”那小管事陈越也见过不少人,有着自己的判断,一听陈止的话,顿时暗暗摇头,“名声再大,现在也还在外面,府里的权力他还没得到,二老爷好不容易给他个台阶,却不知道珍惜,以二爷的性子,今后这两人怕是难有亲善了。”

其他仆从也各有各的判断,要以此来揣摩陈止的性子,自是各有想法,但多数都觉得这句话处置的不好。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陈边一听出陈止话中的不满,反而生出几丝喜意。

“我这侄儿练了一手好字,却隐忍不发,若不是如今家宅不存,被逼无奈,恐怕还不愿意显露,城府何等之深!但现在却在我面前展现不满,这说明他不把我当外人啊,没有以城府应对,这是好事,也对,我过去逼迫那么多次,他如果完全不在意的和我谈笑风生,那才叫危险。”

人,有的时候就这么奇怪,你对他越好,他越觉得应该,不知道珍惜,可你如果恶言相向,他反倒要反思了,陈止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夜夜小说网WWW.mht.la

于是,在众人的大跌眼镜中,陈边满意点头道:“不错,是我疏忽了,该多关心关心。”说完这个,他又补充的问了一句:“你在为学上,还有什么难处么?说出来,看看家中能否帮你解决了。”

这般和善的语气,加上一点关切,隐隐还透露出一点弱势的味道,让人一听就觉得不同寻常。

“咦?二爷这话,这表情,不太像是场面话,有点发自真心的味道。”

“奇怪,二爷过去没这么放低过姿态啊,就算是和别人缓和关系,也没见他有这个态度,为何对一个自家小辈低头这么厉害?”

“难道真是因为书法?不至于变得这么快吧,怎么说也得一步一步来,这么快的变脸,我们看着也不舒坦呀。”

这下子,陈觉、陈越等陈家下人傻眼了,脑子里的念头一时转不过。

别说他们,就连陈迟都有些疑惑的看向陈边,对自己的这个二弟这般作为,很是不解。

“昨晚到底是发生了多大的事?以至于二弟对小七做出这等姿态,以我对他的了解,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做到这一步的,太离奇了,难道那些说法都是真的?”

昨夜陈边回来,就把情况给他这位大哥汇报了一声,但因为夜色不早,加上满脸酒意,因此只是简略的诉说,可即便如此,也让这位陈家大爷吃惊不小,他虽认定陈止字好,却也想不到会被诸多长者看重到如此程度,给予了这么高的评价。

不过,评价再高,对于入品是什么概念,几位长者因为那幅字争吵等等,陈迟多少还是有些怀疑的,觉得多少夸大了一些。

说到底,他没有亲自过去,没有亲眼见到,单凭想象固然吃惊,但远没有陈边身历其境,感受各家奉承的那种感触,直到此时,发现了陈边的态度突变,终于意识到事情的重要程度了,又想到今日一大早,陈边就找到自己,热切的要给陈止封赏,顿时明了几分。

“看来,我对张府晚宴的判断,还是有出入的,得打探清楚才行,但眼下确实不能寒了止儿的心,更不能被二弟比下去。”

一念至此,陈迟的心里,把已经提高的对陈止的评价,又提升了几分。

如今陈府之中,陈家老大、老二是两个派系,虽有亲情,也有竞争,不过陈迟毕竟是家主,维持一族兴衰,所以还是想调和各方关系的,从而维持陈家整体利益的,见陈家出了能人,自是欣慰,也乐见陈边和陈止和好,维持家族团结,所以特地留出时间,让两人先交流一下,现在事情结束,也该他这个家主说话了。

“止儿,你二伯对你的殷切期望,切莫辜负。”

先给陈边一点台阶下,陈迟接着又道:“昨晚张府晚宴的事了,你应该也知道了,我也就不罗嗦了,按我陈家家规,有功就赏,有过则罚,你过去常被惩戒,想来是深有体会,但昨夜的事,给我们陈家大大长脸了,这事该赏,我听说你最近长炼剑术,但只能以木剑习练,君子六艺,此事不该轻忽,我前些日子得了把好剑,正好赠与你,除此之外,你还想要什么赏赐,自己说说。”

这话一说,众人又是一阵侧目。

那赏赐一把长剑也就罢了,算不上什么,可让人主动说赏赐,就有点深层次的意思了,这其实是一种考验,考验一个人度事情的拿捏,一般是世家准备重点培养子侄时的方法。

按陈迟、陈边的想法,陈止最好的选择,就是提出让家族帮他将眼下的麻烦都摆平,然后将宅院重建,一切归于正轨,有张府晚宴这个借口在,族中的其他人也没法说他们二人偏帮。

这样一来,也算是各方都能接受的结果,然后陈家就会安排一下,准备动用各方渠道,将陈止书法家的名号打出去,最好让跑到南边的那位刺史也知晓,那位可是也很喜好书画之道的,若能得到其人赏识,不说那背后的上品大族,单单是眼前的实利就想之不尽。

未料,陈止沉思片刻,却提出了一个让在场之人都颇为意外的要求:“两位伯伯,能否先屏退左右,再让我言?”

“屏退左右?莫非是什么隐秘的事?”陈迟皱起眉头,迟疑起来,反倒是边上的陈边毫不犹豫的说道:“既然止儿有这个要求,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这可是咱们自己的止儿,还能说出什么不成?”言罢,也不等陈迟决定,就先让包括陈觉在内的一众下人暂且退去,只留下几个管事。

“这二爷怎的对七少爷言听计从起来了,吃错药了不成,也太不寻常了!”这些个仆从退下的时候,都是一头雾水,好奇陈止想要说什么,更不解陈边这么露骨示好的原因,但也只能遵从。

很快,一屋子人就走的差不多了,除了陈家伯侄之外,唯独还留下两名管事。

陈迟固然有些不满,但犯不着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只是对陈止道:“有什么话就说吧,这两个管家,世代服侍咱们陈家,最是信得过。”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真正的班底,眼下两名管事就是这种人。

陈止不再坚持,说道:“我希望大伯可以联络一下游徼和皂隶,帮我盯住一个人,记录他的言行。”

“什么?”陈迟、陈边都很意外,对陈止的这个选择摸不着头脑,却还是顺势问道,“盯住谁?”

“徐方。”

游徼,与三老一样,也是地方官职的名称,掌巡察缉捕之事,简单来看,就是负责地方上的治安,抓捕不法之人,论位置而后管辖,近似警|察局长。

陈家过去就曾有人担任过这个职位,因此现在在相应的职位和部门中还有一定的影响力,这一点陈止在回忆、整理前任的记忆时,已经着重做出了标记,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可是,这个提议,却让屋子里剩下的几个人一阵错愕。

陈家大爷让陈止自己说一个赏赐,结果陈止开口就让警|察局长派人去盯个人,而这个人……

“徐方?这名字有点耳熟,是哪家的人?”陈迟迟疑了片刻,将询问的目光落在一个管事身上。

“这,”两名管事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大管事陈意出面,小声道:“徐方为陈韵少爷那边的一名家丁,太公在世时也曾赞过此人,您再想想。”

“家丁?”

“正是家丁。”

陈止点点头,就算徐方只是一个家丁,他也不会轻视对方,在战场上,任何敌人都必须重视,然后全力应对,不然保留实力给谁看?实力就是用来对敌的。

他陈止出名,最损陈韵的利益,利令智昏,以陈韵的心性必然动手,以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主要的执行人就是徐方,将这个爪牙剁掉,是第一步,也是关键的一步。

陈止本打算用别的方法盯梢徐方,但既然陈家有人脉可用,那不用过期作废。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要一击必杀,这杀鸡当然得用宰牛刀!

第五十三章 家中岂能寒其心

陈迟低头想了片刻,终于记起这么一个人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好嘛,我给你一个自言奖赏的机会,你就让我托关系到警|察局,让警|察局长派人去盯一个家丁,这委实超出了陈家大爷的想象。

想着想着,跟着就看向陈止,语含不解的问道,“我让你选个赏赐,你居然想让游徼派人盯一名家丁?就算陈韵得罪了你,何必跟一家丁过不去?他能做什么?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个家丁的风评不是太好,过去闹出过几次事情,若不是你祖父护着,早就让人拿下了,难道是他无意中得罪了你?”

陈边也在旁边提醒道:“止儿,这次赏赐机会难得,你说出来,我和大哥拍板,其他人就算想要攻讦也不用担心,不要因为个人恩怨,而浪费了这次机会啊。”话中的维护和提醒之意,几乎不带遮掩了,听得陈迟都不由侧目,越发惊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止好整以暇的回道:“好叫两位伯父得知,止此举不是一时心血来潮,盖因徐方此人颇多古怪,与我家宅烧毁有关,大伯只要派出稽查皂隶一观便知。”

陈止这样不慌不忙的回答,让陈迟兄弟越发疑惑了。

陈止的这个提议,算是临时起意,但不是拍脑袋的想法,既然打定主意要消除隐患,那就宜早不宜迟,经过昨晚一事,对方定然按耐不住了,能动用陈家的关系排除隐患,是最省时省力的方法,还可以免去可能的隐患,更不用担心碰上陈家内部的阻力。

“陈家虽然没落,但也有自己的关系,老大陈迟辞官守孝,老幺陈远当差做吏,在巡察缉捕上有着公权,调动皂隶很是方便,按照推测,徐方必然会调动赌坊势力,如此一来,就能将他和赌坊都扫清了,然后这火必然烧到陈韵身上,那就是陈家自己查到了陈韵,根本不用我出手,就连带着将这个隐患也给除去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此时,陈止已经有了个完整的计划,联络游徼、请皂隶盯梢徐方只是第一步,也是很重要的一步,等陈迟答应下来,才能进行下一步。

“你说徐方与你家宅院烧毁?可有证据?”陈迟沉吟片刻,这才正色起来。

“证据倒是有些,但恐怕难以呈堂。”陈止摇摇头,他能找出徐方此人,实是结合服散之前的几件事,以及在宅院的一些痕迹,加上和赌馆签订约定时的些许情报,综合判断出来的。

这里面能够作为证据的,除了人证之外,就得涉及到痕迹学和推理了,这个时代没有相应的设备和概念,是无法作为证据的。

只是,没有证据,却可以让对方制造证据,于是陈止满含自信的道:“不过,只要派了专人盯梢,那徐方会自己送上证据。”

这个自信,不是陈止狂妄自大,而是做给陈迟、陈止看得,这和带兵打仗是一个道理,你得表现出必胜的信念感染他人,再辅以言语,才能让其他人愿意向一个还没影子的事进行投资。

何况,陈止选在现在提出,是因为他很清楚,此时自己有一个援军,不管自己提出何等要求,只要耗资不大、不动陈家根本,这人都会想方设法的满足自己。更不要说,自己还对陈家进行过了“投资”,算是在家族入股了,虽然是小股东,可架不住未来发展前景优秀。

“光是这么说,口说无凭,我如何帮你调度人手?”陈迟皱起眉头,要知道,陈止口中的稽查皂隶,都是专门经过训练的人才,最擅长盯梢和侦查,放在现代就是专门培养的痕迹官和追踪干员,是刑侦人才。

由这样的人出手盯梢,徐方这等普通家丁根本无法察觉,一举一动都会被监视清楚,可要动用专门的人才,却不是简单的事,这让陈迟难办了。

只是,陈止的能耐逐渐显现,就说陈边刚才的表现,就足以看出迹象,再加上几天前,陈止还奉上了真金白银,于情于理于利,他都不好拒绝。

陈止送来的银两、书法造诣的隐含能量,其中效用正在逐步体现,这不是单纯因为亲情、血脉被看重,而是开始对家族带来直接帮助,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等于陈止在这个家族入股了。

相比之下,陈韵还只能算是个明日之星,需要家族对他进行投资。

“大哥,止儿都这么说了,总归要试试的。”

正在陈迟迟疑的时候,陈边却突然开口帮衬起来,有心要帮上一把。

陈边倒也不看好此事,但急于修补和陈止的关系,一看到机会,就果断出手了,再说了,就算最后是闹剧一场,那也没什么,能和陈止一起荒唐一回,说不定还能建立革|命友谊,他老陈也是年轻过的,对这里面的事门清儿。

想着想着,陈边凑到陈迟耳边,低声道:“大哥,你若不方便出面,就让我来,我和周老三也有交情,他还欠着我两个人情,正好用用,听说最近他几个案子督办不力,日子不好过,万一丢了职位,我这人情可就浪费了,还不如趁着现在就用上,好让小七知道家族对他的看重,岂能寒了他的心。”

“好吧,”陈迟沉思片刻,终于点头同意,跟着看了陈止一眼,“这事,你就和你二伯商量着办吧,但不要误了正事,离筛选没几天了,不要耽误了读书,那么多长者看重你,这是我陈家的福气,你可不能因小失大,抓住筛选的机会大放异彩,才是正事。”

“小侄记得。”陈止点头应下,接着就看向陈边,致谢起来,“多谢二伯。”话中颇有缓和之意。

“都是陈家人,算不了什么,”陈边哈哈一笑,暗道果然选对了,跟着就估摸着,此时刚帮了忙,或许是个好机会,就道,“这个,早就听闻守一你书法了得,前些日子,你帮大哥写了一幅字,你看二伯这边能不能也得一副?”说到最后,他也有些尴尬,这事本该私下里说,但私底下陈止未必肯应,还不如趁着眼下好事刚成,就提出来。

“自是责无旁贷。”陈止也不推辞,当即应下。

陈边不由大喜,他之前在晚宴上心情舒畅,酒喝多了,胡说海说,先不提那些答应下来的空头支票如何兑现,真正要命的,还他说自己房中,就有陈止专门为他写的一块字匾,等回来一想才觉不妙,这事都传出去了,酒宴上有不少人说今日就要来观赏。

到时候人家一来,转了一圈,发现根本没有字匾,陈老二这脸可就丢到家了,而且这个危机就在眼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好友临门了,刻不容缓!

现在陈止一应下,等朋友上门,陈边不光不用担心,还可以借机再吹嘘一番,加重自己的名望,这么一想,当然是心中欢喜,再看陈止这个侄子,那是怎么看都觉得顺眼了。

你瞧瞧,这气质也不错,字又写到好,以前自己怎么就猪油蒙心,想要与之为难呢?

这一想,陈边很快就想起来,他之所以动陈止家田地的念头,还不是陈韵给挑拨的,再一想那徐方就是陈韵的得力心腹,登时就对此人厌恶起来,更是警惕起来,帮陈止联络游徼的念头也坚定了几分。

“徐方一个仆从和陈止能有什么仇怨,该不会是那陈韵吩咐的吧,这就太过了!”

正好这时候,陈止又说了一句:“劳烦二伯了,最好今日就能动员一二皂隶。”

陈边估算了一下时间,眉头都不皱一下,就点头同意了。

陈止又是致谢,接着转头对陈迟道:“还有一事,想请大伯帮忙。”

第五十四章 谋定

陈迟也看开了,前面的要求都答应了,后面的事不如就多遂陈止的意,就道:“何事?你我本是一家人,能帮的我自然会帮,无须言请。mht.la [夜夜小说网]”

陈止说道:“小侄想请一嗓门比较大的陈府精锐护卫,在书林斋护持两三日,昨夜之事我也已经知道了,担心名声传播之后,会引来一些人骚扰,有个护卫也方便点。”

“可以,也不用什么两三日,就让人先在你那里听令,等风头过去再回来,陈意,等会你去挑选一位护院,交代清楚,让他凡事都听七少爷的命令。”陈迟大手一挥,准了,又吩咐了大管事,将事情定下来了。

这本不是什么难事,陈家虽然衰落了,但护院还是有几个的,可比调动皂隶简单多了,陈迟也乐得给陈止行个方便。

接着陈迟有征求陈止的意见:“如果确认这个徐方乃是奸人,又该如何处置?”

陈止已经将律法看得熟透了,不假思索的就道:“以奴欺主、图谋不轨,按律当劓后斩左右趾,若纵火为真,就是意欲谋害主家,直接上表官府,当弃市!”

陈迟点点头:“你对律法已经很了解了,不错。等徐方的结果出来,就照你说的办,但这是他咎由自取,算不得对你的奖赏,到时你可以再提要求。”

陈止便又致谢,接着又道:“还有一事,年末天寒,书林斋中都是字画,不便摆放火炉,因此屋中寒冷,这几天,我想让姨娘,还有三弟、小妹来府中过个两日,也好暖暖身子。”

“这是应有之事,倒是我疏忽了。”陈迟点头同意。

正事到这就算说完了,两边都遂了愿,寒暄几句后,将仆从叫了回来,陈迟迟疑片刻,又透露道:“眼下主要事项还是读书,我刚收到消息,说是贵人已入徐州境内,在留县停驻休歇,郡守请各家先过去见礼,我也在列,这两日就要动身,我这一去,过几日要与贵人一同归来,我不在家的日子里,你要多用功,有什么需要的就和府里说,陈意,记着我这话,以后止儿有需要的,当先供给。[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大管事赶紧应下,等直起身子,连同他在内,满屋子的仆从看向陈止的目光是彻底不同了。

“谢大伯关心。”陈止说着感谢,心中一动,状似随意的问道,“不知三老许公,是否也要去迎接贵人?”

陈迟摇头道:“许公三老之职在身不便过去,这次只有我等大族会派人过去,但一家最多两人,我陈家只有一人。”话落,边上的陈边露出了遗憾之色。

陈迟又笑道:“不过,我会将你写的那篇《华源阁论》带过去,请他人品鉴,这次说是迎接贵人,可徐州地界的家族都派人过去,是次展示的绝好机会,正好为你扬名。”接下来,就又勉励了几句。

几句过后,陈边就说要过去联络游徼了,陈止则顺势告辞离开,退去读书,书阁中还有几本法家书等着他呢,但走着走着,他却默默摇头。

“人手不足这个问题得尽快解决,否则事事都让陈府支派人手,太不方便了。”想着想着,人已经到了书阁。

那边,小书童陈物也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离开住处,到了书阁伺候,格外尽心、恭敬。

外面,陈觉在众多、仆从的簇拥下,讲述着自己“慧眼识英才”的故事,不时引来阵阵称赞,也是心满意足,但也使得其他人卯足了劲,准备争夺陈止心腹的这个位置。

陈府大爷陈迟自是忙着家事,为迎接贵人做着准备;陈边则急急出去联系了,这一边走,一边还想着让陈止帮自己写个什么样的字匾。

整个陈府有条不紊的运转着,期间,陈迟提到的长剑也被人送来了书阁。

仿佛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但当日下午,陈边联络好了游徼,刚回到府中,就接到了一个消息。

“这徐方还真有问题,我上午才联络好人,这下午就有他勾结无赖头子、拜访白青的消息了,太不安分了,目的是什么,不问可知啊,陈止真没冤枉他!”

看着纸条,陈边顿时觉得陈止这个人有些高深莫测了。

“这是筹谋之能啊,小看他了,真的小看他了,不光书法出众,更有筹谋之能,这哪是什么荒唐子,分明是大智若愚啊,我陈家或许中兴有望了!”

想着想着,他叫了人来,将纸条递过去,吩咐道:“送去祖宅书阁,给止儿过目。”

“得令!”那人一听,嘴上应着,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起来:“这两天以来,二老爷都是止儿止儿的叫着,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和七少爷很亲善呢。”

陈边自然不会知道对面人肚子里的念头,等人一走,他又思考起来。

“徐方去找白青,是不是得了陈韵的吩咐?如果是他吩咐的话,那这个棋子就不能用了,根本分不清轻重,留着就是个祸患。利用徐方这件事,顺势拿掉陈韵,省得以后节外生枝,徐方以奴陷主,稍微加点罪名就能处决了,就算他认识刺史也没法翻身了,毕竟奴籍在府,就是不知道陈止打算什么时候弄死他,我也不好越俎代庖。”

盘算来去,陈边又想到其他方面。

“另外,这白青的事还得计较一番,白家这两年声势很大,有入品的迹象,陈止欠下的大半赌债都在他名下的赌坊,是不是该出手帮陈止还点?”

但很快,他自己就摇了摇头,失笑道:“我也是糊涂了,陈止才送来六两银子,手上肯定还有更多银两,我再去帮忙,就有点添乱的意思了,说不定会弄巧成拙。”

………………

彭城一角有座楼阁,名青远庄,名为庄,实际上是座楼阁,雕梁画栋,木阁层层,檐悬灯笼,内外布满护院,有许多神色沮丧的人在楼阁周围徘徊。

此时在那楼中,正有一人斜窝椅上,笑道:“徐方,这时候来找我,不会又是因为陈止的事吧?”

这人身材高大,披着大氅,有一张国字脸,脸上胡须浓密。

他就是白青,富甲彭城。

站在白青面前的正是徐方,就见他笑嘻嘻的拱手,说道:“白老爷,您真是料事如神,正是因为陈止。”

“那这话就不用接着说了,”白青微微眯眼,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白某自也有些消息来源,张府晚宴的消息也有耳闻,这位陈家七少可是大出风头啊,连彭家的彭林的字都被他比下去了,可见是个书法家的种子,再过两年八成就要名扬州郡了,这样的人,我何故与他为敌?”

他本是斜躺着的,说到这里直起了身子,鹰隼一样的目光落在徐方身上,形成一股压力,嘴里继续道:“陈止这样的人物,不说以后官运亨通,但成个名士还是可能的,我不去结交也就罢了,你还想让我和他为难,他再怎么说都是个世家子,你一奴仆之流,也想利用白某?”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让徐方笑容一僵,但他跟着唾面自干,重新笑了起来,从白青的话中,徐方已经判断出来,这位地主豪强限于圈子和地位,没有得到准确消息,对陈止的字好到了什么程度,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

这个机会十分难得,徐方知道必须抓住,将事情说定。

于是他拱手弯腰,接着说道:“白老爷,你先前都已动手了,多次逼迫陈止还钱,以我对此子的了解,他肯定记恨老爷你,索性这次将他压服,以后见到您就绕道,否则等他起来了,后果难料啊。”

“哈哈哈!”白青却仰头大笑起来,然后摇摇头,“我让人逼陈止不假,可那张约定是他主动派人来签订的,再说了,大不了送点钱帮他修宅子,人还能和银子过不去?先前你找来的时候,我就说得很清楚了,此事过后,你我人情两清,怎么现在还拿这个挤兑我?真以为我说两句客气话,就当你是兄弟了?笑话,你什么身份?我跟你称兄道弟,是看在漕帮帮主的面子上,不是看得起你!”

这话说的徐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格外难堪,他眉头一皱,傲气上涌,张嘴欲言,似乎想要爆发,但终究没有暴起,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硬梆梆的道:“这件事,白老爷是不愿意帮忙了?”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

第五十五章 机关算尽,远望不知身边事

白青见了玉佩一愣,跟着想到一个传闻,眉头就皱了起来:“你这是用漕帮压我?就算是他漕帮,也不能强逼白某行事,但这点面子我还是会给的,你先回去,白某先考虑一番。(wwW.mht.la 无弹窗广告)”这话已然示弱了。

徐方却知道,一旦让对方拖延下去,得到了确切情报,恐怕有漕帮作为压力,这位白档主也不会接下这个活了,这就令徐方的计划难以成功了。

在他的计划中,白青不过只是其中一环,这一环不拿下来,就无法借势威压其他几家了。

“白青今日如此辱我,我先忍下来,小不忍则乱大谋,等这次事情成了,不光陈止殒命,我还能拿到陈韵的把柄,借着他一点一点谋夺陈家产业,在其他两家势力中更进一步,白青以后也得敬我,一箭四雕的好事,必须拿下来。”

单纯谋害陈止,实际上不用这么复杂,可徐方借着这事让陈韵拿出底牌,利用这张底牌,他合纵连横,正想要有一番作为。

“等我根基稳固,再把陈家南支的那位小姐娶到手,整个陈家就都是我的掌中之物了,现在决不能退缩,一旦退了,白青派人查清楚了,肯定要退缩,整个计划就要崩了!”

一念至此,徐方一咬牙,又从怀中取出一物,却是个木头令牌,上面写着一个“王”字。

这块令牌一出现,白青的脸色彻底变了,眼睛倏地瞪大,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徐方,吞了一口口水,不确定的道:“你……你和王弥大当家,是什么关系?竟有这块令牌?”

徐方冷笑着道:“我和王大当家的关系,不能说给你听,你只要知道,这事王大当家也是知晓的,你若是答应了,我不能保证你得什么奖赏,但至少不会有什么灾祸,王大当家的势力,白老爷这样的地头龙自然最为清楚。(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没想到徐兄弟还是王大当家的人,是我有眼不识真人,给你陪个不是了,”白青一下子就变脸了,笑着从椅子上起来,到了徐方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王大当家可是对徐州又有想法?”

徐方笑而不语。

白青见状也不多问,指着那块令牌道:“王将军令不是轻易能得的,白某也听过一二传闻,徐兄弟你和王大当家关系匪浅啊。”

徐方还是笑着,开口问道:“那陈止这件事?”

“包在我身上了,”白青又哈哈大笑,“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又不是要他陈止的命,不过就是给他个难堪,大不了事后我去陈府赔礼,对了,徐兄弟,你不会想让我要了他的命吧?”他试探的问道。

徐方摇头道:“当然不是,只要让他难堪就够了,最好多让些人知晓,好乱了陈止的名声,给我家少爷出个气,这就够了,不过时间要快,最好就在这一两天内,大当家和帮主那边都想快点看到结果。”

“这好办!”白青这才放下心来,却也疑惑,对方搬出这么多人物,就这么点要求,未免有些奇怪,但也不想多事,只想赶紧应付了事。

两人商定过后,又说了几句,白青试探性的问道:“徐老弟,别怪老哥我多嘴,我知你忠义,为主办事不惜余力,可那陈止也是世家之人,以你的身份,一个不好容易就得招惹祸端,就算你身后有几位大人物撑腰,可总归也得趋利避害吧,你这样做,到底图个什么?要我看,你有这等背景,何不安稳几年,等一切妥帖,这一切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这是故意交浅言深,一边打探,一边拉近关系。

徐方却是笑而不语。

白青见着,立刻话锋一转:“王大当家那边,徐兄弟你可要帮我美言几句,对大当家的英姿,白某也是神往许久。”

“这个当然没问题,”徐方朝窗外看了看,抱歉的说道,“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等会还要着人给大当家的、帮主、我家少爷复命,将白老爷的意思告诉他们。”

这一连串的名字说出来,白青的眼角不自然的跳了一下,却还是点头道:“这是正理,我就不留徐兄弟你了,本来这饭菜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呵呵,刚才恨不得将我扫地出门!

徐方心里鄙夷,脸上则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摆手,几句过后,才真正告辞。

等他走出青远庄,看了这楼阁一眼,却摇了摇头:“这次扯着虎皮做事,让王弥知道了,好不容易谋划的一点情谊就消耗的差不多了,从刘伯根身上得的气运也消耗的差不多了,但只要计划成功,夺了他陈止的运势,必然一飞冲天,那些过去让我受辱的人,等着吧,他们肯定没想到,两年之约尚未到,我就已经时来运转,王弥早晚也要拜倒在我面前。”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计较得失。

“这次事,我做的还可以,虽然吃亏了,但总归能弥补回来,只是白青虽然答应了,也让我用话框住了,却还不保险,这样的人鬼主意太多,但他肯定没想到,我早已事先许给陈阿三好处了,那陈阿三对陈止怀恨已久,又依附白青,偏偏贪得无厌,轻而易举就能控制,他一动手,这位白档主就骑虎难下!”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脚步,脸上露出冷笑。

“白青还想知道我图的是什么?时不我待啊,他一个小城土财主,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比这世上的人,看的都要远,人生在世就该搏!以我的来历,岂能居于人下?若真的安稳几年,可是什么都晚了!况且我合纵连横、交往诸多势力,又有郡守的关系,那郡守是多大的官,出了事估计就是一句话的问题,这就是后手、保险,我都准备好了,如果是乱世,我这就是出奇制胜了,一战功成,名扬千古!”

这样想着,徐方走到街角,转身走入,正在盘算着,两边突然靠过来两个人,二话不说,伸出手就扣住了他的胳膊,往后面一扭。

“疼疼疼!”徐方脸上的笑容顿时扭曲起来,同时叫喊着,“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行凶!”

就听一人笑道:“行凶?我们是缉拿你这个背主恶奴!”

“什么?”徐方心中一惊,暗道不妙,定睛一看,却是两名身穿粗布壮汉,膀大腰圆,“我是陈府的家丁,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若是动了我,不怕……”

那人就道:“抓的就是你这陈府恶奴,我俩是官差,你老实点,有什么话,到了牢中再说。”

“公差?牢里?你们放开我!”徐方终于意识到不对了,“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

嘭!

他一句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头,顿时头晕脑胀,话都说不清楚了,然后就被两名皂隶拖拽着离开。

待得走远了,还能听到他微弱的声响:“我为郡守算过命,我替陈太公养过马,我要见郡守!我要见郡守!”

“我他娘的还和刺史喝过酒呢,呸,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一小小家奴,生死都操于主家手里,莫说郡守,刺史来了都无用!不知道你这奴才怎么当的,这点道理都不懂,白活了这么大了,这个道理都不懂么?”

听到这里,徐方奋力的挣扎起来,脸上露出惊恐之色,高喊起来:“放开我,放开我,不该是这样的啊,为什么区区两个官差就能抓住我?我……”

“老实点!听你这意思,这是看不起我们哥俩啊,找打!”抓着他的人顿时又是一拳头砸下去,挣扎的声音终于小了。

第五十六章 为民除害,只争朝夕

白青站在窗边,目送徐方走入拐角,后面被抓的事却已经看不到了。mht.la [棉花糖小说]

“这徐方来头不小,但心思难测,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不可不防啊,老胡,等会就让人出去,把昨晚张府家宴的消息打探清楚,我倒要知道,这陈止何故被这般针对。”收回目光,白青对身边一位老仆吩咐起来。

老仆点点头,然后露出恨恨之色:“这些世家大族一直看低我等,连府中的仆从也拿捏架子,不好打探啊,只要那些名士没定下评语,他们的下人也不敢随便传播,短时间恐怕不好查清楚,那徐方小儿给的时限太短。”

“尽力而为吧,”白青冷笑一声,“这些大族不过强撑,论钱财,我白家不比他们差,还跟我摆架子,不过是祖上余荫,不然怎能和我相比?”

老仆跟着骂了两句,接着话锋一转:“老爷,徐方小儿的话也不能尽信,那王弥何等人物,连官府都忌他三分,想对付一个世家子,还要假借他人之手?我看啊,这是徐方扯旗蒙骗老爷你。”

白青笑着抚须,道:“我岂不知?但那令牌不是假的,前两年流寇来犯的时候,我就曾经见过,这个徐方和王弥的关系绝对不一般,他的话或许不是真的,但能帮我引荐王弥该不是假的。”

“老爷,”老仆的声音小了几分,“那王弥再强,但终究是反贼,他这两年时而潜伏,时而招收流民,四处为祸,杀了不少官吏,乃是朝廷要犯,总归是杀头的买卖,咱们不能和这种人混在一起,您……”

“我自有谋划,”白青看了老仆一眼,透露些许心意,“我志在入品,到时整个家族鸡犬升天,这才是正道,王弥不过一时大匪,过去不知有多少这等人物,最终都要授首。”

“那您还?”老仆不解起来。

白青笑了起来:“徐方要利用我,拿势压我,我就借势而为,王弥一介反贼,待我知悉些许,告诉给官府,你说是不是个投名状?”

老仆赶紧恭维起来:“还是老爷想的周到,徐方小儿的些许算计,根本算不上什么,到时候老爷立了大功,咱们白家说不定就能迈出那一步了。”说完,又提议:“不过,不如直接揭发徐方,也省的冒险。”

“哈哈哈!”白青被说中心头念想,不禁笑了起来,然后稍微解释起来,“徐方一个家丁,就算有那反贼令牌,在朝廷看来也只是寻常细作,杀了不足以邀功,还可能引来贼人,比鸡肋还不如,我只希望这徐方谨慎点,不要被官府抓住线索,不然这地方上的官,既不愿引来反贼、又害怕朝廷质询,肯定是一刀将他结果了,大事化了,那我就没机会立功了,这样的机会,可不容易找到第二次。(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

“徐方已经被抓住了?”

听着这个消息,陈止颇为意外,在他看来,这个徐方行迹隐秘,似乎有所谋划,不该这么容易抓住才对,为此陈止还准备了一些后手,结果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高估他了?

“这货骨头太软了,”通报的皂隶很是看不上徐方,“陈君子,你是不知道,这人刚被抓来的时候,见了咱们还趾高气扬的,说了一堆什么话,让我们去给郡守传话,还说我们担不起抓他的责任,说咱们抓他进来,他就不出去了,等着咱们跟他赔礼道歉。”

“还有这事?”陈止闻言讶异,这人的行为有点不对啊,“然后呢?”

“然后?”报信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咱们只把刑具拿出来,还没往他身上招呼呢,这孬货自己就怂了,屎尿齐出,连连求饶,一点骨气都没有,你说要是被烙了几下,再求饶也就罢了,刚才还趾高气扬,转脸就哀求起来,这叫什么人呐,跟着都不用咱们用刑,就把纵火的事坦白了。”

这就招了?

陈止很是愕然,第一轮攻势下去,就拿下来了?弱的出乎意料啊。

念头一转,他对报信的人道:“既然如此,劳烦差哥回去告诉周游徼,就说一切照着律法走,徐方背主无义,按律当斩,就去了他的命吧。”

皂隶点点头,跟着有些为难的道:“那个,陈君子,你看,要不咱抓点紧,这两天就将他弄死?”他见陈止诧异的看过来,赶紧解释起来,“主要是死囚名额刚递上去,眼下是深冬,要问斩还得不少日子,牢里不得花钱养着,这钱用在死人太浪费了,按俺们周头的意思,既然是个家丁,又确定背主了,翻不了案,一个奴籍,在牢里乱棍打死是很正常的事。”

原来,当年昭烈帝在世的时候,始终维持着陈侯设立的部分军营律令,哪怕陈侯不在,也不容他人违逆,其中涉及到关于卫生、清扫的规定,为了防止瘟疫,对伤员、死者的处理有特殊的布置。

等天下初定,新汉鼎立,制定新汉律时,也考虑到传染、瘟疫等事,所以但凡死刑,除了需要枭首等的大罪,都是逐级上报,统一批示,地方行刑的时候,做好卫生防疫工作,同时有增加中央权柄的意思。

可惜,时代一发展,规则就变味,因为设立的时候,总有脱离实际的地方,发展下来,矛盾积累,最终名存实亡。

比如这周游徼抓了人,要跟同为乡官的啬夫说一声,定个基调,由啬夫上报县中狱史,办理入狱手续,对有些定罪的、身份卑微的死囚,下面的人一边等批示,一边奏请县尉佐曹,没多大出入的话,就送人上路了,减少财政支出,差不多是先斩后奏。

县尉按照程序继续上报,告知郡中的决曹掾,经过一套流程,不少死囚头七都过了,再由地方拟定名单递上去,中央的部门准许后,选定日子统一处死,这个时候,有些死囚都腐烂的差不多了,就剩下几个典型到刑场上走一遭。

如今,这徐州地界连遭灾害,牢中缺钱缺粮,犯人还占地方,能少养一个,就少养一个,那些地位卑微、政治地位底下的罪犯,都是从快从速从严,抓紧时间为民除害,事后就说囚犯孱弱,于牢中染病暴毙,这样上报,大家都轻松,不然一来一回,地方财政吃紧,上面可不给报销。

“好家伙,这草菅人命的效率挺高的啊,和当年的初衷可有偏差啊。”

陈止暗暗意外,但也知道制度设计的再好,经过时间的冲刷都会变质,治国终究是治吏,妄想设立个面面俱到的规章制度,忽略官吏之心,以为能万世安稳,那简直是做梦!

况且,他前世见多了死人,也不觉得有什么,这徐方纵火在前、挑衅在后,无缘无故的一门心思的跟自己作对,表现出来敌对热情,让陈止非常警惕。

不说别的,就说那纵火,陈止知道副作用不会伤及人命,最多波及物件,可徐方放火的时候,想的可不是不伤及无辜,那是要连同三弟、小妹和刘姨娘一起烧死的,心思歹毒至极,毫无恻隐怜悯。

现在既然罪名坐实,律法不容,自然是按规矩办事,顺便给人方便。

不过……

“就算为了省粮,也不至于刚审问完,就急着让人暴毙,估计里面还有问题,必须防微杜渐……”他倒不担心周游徼把人偷偷放了,别看这是古代,可单论人的头脑,和后世没什么区别,人一抓过来,甭管什么时候处死,从啬夫开始就入了档案,尤其人已经入狱了,那就留下了卷宗,涉及几个部门。

再说,于情于理,周游徼都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想到这,陈止点点头,又道:“这人伏诛后,他随身的、家里的物件,还要请差哥送来给我,还有用处。”徐方的行为颇有怪异之处,陈止要好好的探查一番,看看能有什么发现,小心无大错。

皂隶满口应下,也意外于这位陈家少爷的决断。

谈笑间,定下了徐方生死,陈止从袖中拿出一块碎银,递了过去:“这次有劳几位,这点钱请几位吃酒。”

“使不得,使不得!”这报信的人,正是监视和抓捕徐方的一位皂隶,一见碎银,眼睛就是一亮,暗道不得了,世家公子就是大方,人家都是大钱,这边一出手就是碎银。

“甭客气了,以后还有劳烦诸位的地方,到时不要责怪才是。”陈止将东西递过去,那皂隶一边推辞,一边收下。

一次性拿出碎银,肯定是多了,但在陈止的计划中,银子留着着没多大用处,与其浪费,不如拿出来结交人脉,再卑微的人,都有他的用处。

“周游徼那边,诸位也不用担心,陈某自有薄礼。”送完银子,陈止又给皂隶吃了个定心丸,不由让这位皂隶好感大生。

“都说陈七公子是个荒唐子,今日一看,分明是个豪杰,给了银子,还不用孝敬上面,这样的好事,下次还得争取,而且这样一位公子哥,和咱这等老粗说话也没架子,真是个好人啊,以后谁在造陈七公子的谣言,必须过去制止!”

这么想着,皂隶眼珠子一转,又道:“陈君子,那恶奴白天找了赌坊白老大和无赖陈阿三,似乎有什么图谋,也是怪了,一问这个,那孬货反而不说了,只是嘀嘀咕咕的,说什么‘事情若成,气运加身,我还有救’之类的,听不明白。”

陈止闻言,眉头微皱。

注:狱史非御史,是决狱的小官,县一级别的。

第五十七章 铜钱

那皂隶一见陈止的表情,生出误会,就道:“那白老大咱们兄弟不敢动,可那陈阿三很不老实,要不要找个由头抓起来,不过,得稍微迟上几天,不然人家问起徐方的事,也不好交代不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陈阿三若被抓住,有何处罚?”

那皂隶就恶狠狠的道:“揍他两顿,让他知道厉害!”

“打蛇不打七寸,那就不要撩拨。”陈止摇了摇头,并不认可这种做法。

“既然如此,都听陈君子您的。”皂隶暗道可惜,以为陈止不愿意抓陈阿三,在他看来,陈止出手如此大方,若能再抓了陈阿三,指不定还有好处,“那我先回去复命,公子还有什么要求,到时候着人来通报一句就行。”

“好,慢走。”陈止拱拱手,送别了皂隶,依旧拿起书本,默读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一切风平浪静。

不过,当陈止离开陈府,回返书林斋的时候,注意到街角多了些地痞无赖的身影,但他不动声色,在崔石崇敬目光的注视中,回到了书林斋。

楼中,陈停、陈息早就等候了,他们也隐隐听了些张府家宴的消息,但因地位不够,加上此时消息传递的特殊性,暂时不知道细节,只知道自家兄长被长者称赞了,因此还停留在欢喜的阶段,并未大肆张扬。

“大哥,府里派了不少人过来,说是帮忙的,三弟以后就有更多时间去族学读书了。”陈停和陈止汇报了今天的一些事,脸上满是喜意。

陈息、陈蔓也跑了过来,一家欢笑。

又有吴掌柜过来,把店里的营收说了说,自从书画送回来,代写书信的招牌就撤掉了,书林斋重新经营起字画生意,但以如今光景,并无多少生意,但今天情况大变,所以吴掌柜的脸上也布满了笑容:“东家,今日光是字画就卖出去七幅,还有不少问价的,是个好兆头啊。”

陈止点点头,并不感到意外,他的名声虽只在彭城世族中流传,还未遍及民间,可字画之物,针对的对象就是脱产人群,世族本就是目标市场,有人听了传闻,过来探查、顺便购买,再正常不过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吴掌柜粗报了一下营收,又道:“今天有位年轻的公子过来,想要见东家,此人穿着不凡,非富即贵,怕是有些来历的。”

“哦?”陈止闻言稍感诧异,他知道这吴掌柜还是有些眼力的,能被他着重提及的,必然有特殊之处,“既然这样,下次他再来,你就约个时间,我与他见上一面。”

说了几句,陈止又把陈息、陈蔓叫了过来,交代起来:“这几日生意越发好转,但人来人往的难免有些隐患,所以我打算让你们先去陈府住两天。”

“大哥可要说话算话啊,就住几天,我可不想在那常待。”小陈蔓嘀咕着,这些天她好不容易熟悉了书林斋,没想到又要再换地方,尤其是陈府,上次住了几天,下人们就都显得生疏,让她很不自在。

至于陈息,心里有些不愿,却没有说出口,还帮着陈止安慰着陈蔓。

一家人就这么说着,等安抚了弟弟妹妹,陈止又找来陈辅,说道:“辅叔,店肆最近两天要来一位护卫,你先做好安排。”

“好端端的,怎么要个护卫?”陈辅一听,就犯起嘀咕,“少爷,是不是有什么祸事?”

“祸事算不上,有备无患吧,”陈止稍微透露一些,“总之,这事须得提早做准备,我先前让你查的地方,还有讨债人的名单,有结果了么?”

“有了,有了,”陈辅一边说着,一边回到里屋摸出一张单子,“这是老仆让帐房先生写的,少爷您看看,有没有错漏?里面是几个赌档最常露面的讨债人,根据少爷的吩咐,我等以赌债为借口,一一询问,他们喜好买的、吃的,都在上面了,不过还有几个人不好探查,实在查不到。”

“这就够了。”陈止扫了一眼,又问,“那白青名下木质最多的建筑,有头绪了么?”

“说来也巧了,”陈辅点头回道,“那白青兴建了一座高楼,名为青远庄,最近都住在里面,这消息最近流传出来,不少欠债的人时常徘徊在外,想要求见这位白挡住,都被护院挡主了,这楼阁正合少爷您说的那些,通体木制,夜晚灯火通明,周围路径我也找人画好了,您看看。”

陈止一听,知道计划中最后一环卡上了,笑道:“不忙,我明天亲自走一遍。”

“您亲自过去?这不太好吧。”陈辅有些担心。

“无妨,这也是疑兵之计。”陈止笑了笑,又交代起来,“辅叔,这两天,在周围几家医馆转转,熟悉一下位置。”

“医馆?”陈辅一愣,不解的问道,“少爷您不舒服?那老仆这就去抓点药。”

“不是现在抓,这东西不当天配置,效用不大,你先记住医馆地址就行了。”陈止看着面前老仆的面容,不由又在心里摇摇头,暗道得赶紧增加人手了,凡是都压在这唯一忠仆的肩上,这可不行。

“另外,护院的事倒是不急,等事情当天再让人过来,不然就打草惊蛇了,明天还得和那大管事交代一下。”

这边正在想着,书林斋外突然有人求见。

“小人张虎,求见陈君子。”

陈止立刻认出是之前报信的皂隶,等这张虎一进来,就带给陈止一个颇为意外的消息。

“徐方要见我?”

都这个时候了,徐方就算求助,也该找陈韵才对,但陈止很清楚,陈家得知了徐方的事后,就全权交给了官府处理,徐方根本就联系不到陈韵。

张虎也是摸不着头脑,说道:“此人知道自己要被处决,就央求,说要见公子,说有大事要说,说您听了一定会帮他。”

陈止联系前后事情,隐隐有了一个想法,就问:“你过来,是叫我过去?”

“不是,”张虎摇摇头,“是周头吩咐我来的,说这徐方您可千万别见,不光不见,就当没有这个人,陈府以后也少提此人,您有什么话托我给他带去么,对了,这是他的随身物件,都在这了。”

他取出一个布包递了过去,补充了一句:“里面有枚铜钱,被徐方死死抓在手里,咱一根一根掰开手指,这才拿来,他哭得跟死了娘似的,这人得穷到什么地步,一枚铜钱当成宝,咱还是记得公子您的交代,一个子儿都没给他留下。”

陈止满脸古怪的接过来。

官府这办事效率……真高啊!

等陈止接了布包,张虎又道:“还有一块令牌被游徼拿走了,说是和案情有关,还请陈君子见谅。”

“能拿来这些,已经十分感谢了。”陈止一道谢,张虎赶紧摆手:“使不得,使不得,那我先去复命了。”

“慢走。”陈止拱拱手,再次送别了张虎,回到房间,将包裹打开,却是几件衣物,还有若干琐碎,最显眼的是一块玉佩,上面用隶书刻着“陈韵”两字,让陈止看得眼皮子直跳。

“这东西一出,连顺藤摸瓜都免了,陈韵是怎么想的,不怕这家丁事后倒打一耙?或者,他本就打算弃车保帅,事成或事败之后,就说是家丁偷拿,都推到徐方身上?”

摇摇头,陈止不再理会,视线落在一枚铜钱上。

“这就是张虎说的铜钱了吧,能被徐方攥在手中,必有缘由。”想着想着,他打量一眼。

这铜钱古旧,表面多有磨损痕迹,看不出年代,圆形方孔,和一般的五铢钱区别不大,两边刻着两个字形图案,但以陈止的见闻,也辨不出是什么字。

迟疑了一下,陈止伸手去拿,手指刚刚触及铜钱,心中签筒就猛然震动,跟着五感轰鸣,四周景象变化,恍惚间,眼前出现一座庙宇,有袅袅青烟自庙中飘出,门匾上写着三个大字――

陈侯庙。

紧接着,景象溃散,一切如常,但陈止却眉头紧锁。

“我的庙?这是个什么意思?我已经不是”

他看了一眼手中铜钱,陷入沉思。

第五十八章 方圆难周,异道不安

“来了么?来了么?”

幽暗狭窄的牢房中,徐方披头散发的瘫在地上,身上的衣衫都被扒掉了,正躲在一个角落,喃喃自语,可是藏在发丝间的那双眼睛,却泛着仇恨之色,阴测测的看着不远的几名牢头、皂隶。[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等着吧,等陈止过来,我替他算了命,肯定会让他震惊,再将他未来的一些论著说出出来,必然得他赏识,只要他点头,肯定有办法能保住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想着想着,他的眼中神色逐渐怨毒。

“这次我是栽了,连铜钱都被抢去了,估计也是原来的运势用的差不多了,正好碰上了空档期,才会有此一祸,等我拿回铜板、缓过来之后,先出卖了陈韵,取得陈止信任,就先在他的庇护下发展,等时机成熟了再动手,这次因为那两年之约,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想到了新的计划,徐方被刑具惊吓的心情,也略微平复下来,仿佛已经度过了难关,开始计划起接下来的人生道路,只是在他的计划里,身边的这些个牢头、皂隶,都是未来的报复对象!

各种酷刑在他的心中轮番上演,嘴角不由挂上了一抹冷笑。

“这群人不会无缘无故的盯上我,肯定有人在背后主使,到底是谁?是流民军中的人,还是陈韵?应该不是陈止,我始终隐藏的很好,不管是谁,敢算计我,等我度过这一劫,必定加倍奉还!”

“你看这货,好像在笑。”忽然,有一名皂隶注意到了徐方的表情,指他笑道:“八成是傻了。”

“蠢人不知死之将近!”在脑海中计划好崭新人生的徐方,看着这名皂隶,不由在心里嘲笑起来。

牢头瞥了徐方一眼,毫不在意的说着:“别管他了,这人蹦跶不了多久,周头不是说了么,等他回来就动手。”

他这么一说,徐方也紧张起来了,但又给自己打气,重新平静下来:“我的人生有如此际遇,必然有着自己的使命,不会这么容易出事的,这不符合逻辑,先等陈止过来,他一来,整个局面就盘活了!”

这边他想着,那边又有一名皂隶指着他道:“这小子分明是个奴才,却细皮嫩肉的,体格也可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呢。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这个时代,很多布衣和奴籍家中物资匮乏,营养不良是常见的事,加上常做体力活,身子自然粗糙,可徐方却不同。

“就他还公子哥。”牢头嗤之以鼻。

这又让徐方愤怒起来,心中更有不甘:“你们口中的公子哥,在我眼中,不过是限于眼界的废物,只知吃喝玩乐,也配和我比?”

哒哒哒……

正想着,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紧接着就见一名留着长须、身穿官服的男子走了进来,在他的身边还跟着那名皂隶张虎。

“周头。”

“周游徼。”

牢中的看守,一个个起身行礼。

这人正是周游徼,大名周添,背后的周家是彭城一个宗族,算不上世家,但影响力不小,和陈家关系密切,属于利益集团的一份子,所以陈边一出面,他就答应下来。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本以为只是抓了个小小家丁,可等他见到那个写着“王”字的令牌,立刻意识到问题不小,吩咐心腹看住这个家丁,自己找了几个亲近的同僚,商量了对策。

等几个人商量出了对策,周添便再次出面,来到牢中。

“没出什么事吧?”站定身子,周添扫了角落里的徐方一眼,问起几名皂隶。

“没有,我们看得很紧,谁都没来。”

“那就好,等会张屠来了,今晚的事就算结了,你们也能回去休息了。”周添笑着跟几个下属、同僚说着。

这话落到了徐方的耳中,仿佛惊天霹雳一般,他一下子就愣在原地。

周添走进来的时候,这位陈府家丁还努力的向牢门张望,没有看到预料中的身影,隐隐就有不妙的感觉了,现在听周添这么一说,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两股战战。

“陈……陈止,七少爷呢?七少爷呢?”他忍不住问了起来,眼中的怨毒和仇恨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慌乱和惊恐。

“你说见就见,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周添朝徐方看过来了,眼里满含怒气,若非这人,自己也不会如此头疼,当然,也是那陈家老二害的,可陈家老大陈迟这么一守孝,县中为了平衡各族利益,正要提拔陈迟的七弟陈远为贼曹了,主县中盗贼事,是自己的上司,岂能得罪?

于是这全部的怒气就顺理成章的落在徐方身上,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什、什么?没来?这怎么行?”徐方哆嗦起来,看向张虎,忍不住道,“你有没有告诉他,我有重要之事要禀报?你说没说啊!你说啊!”

“大胆!”张虎眉头一皱,上去就是一巴掌,“游徼面前还敢放肆!”

“这人怎么回事!”周添眉头也是越皱越紧,觉得这徐方行为怪异,看着腻味,心中更是暗恨他勾结反贼,让自己左右为难,偏偏这事能不提,就尽量不提,得先把这个认证灭了,才好给上面交代,不然整个彭城县、乃至彭城郡,怕是都不得安生。

一念至此,他也没了耽搁的心思,就摆摆手:“行了,多余的话也不用说了。”

“别别别!”徐方彻底怕了,知道情况非常不妙,若不度过眼前难关,自己大好人生怕是难以维系,他倒也没有昏头,知道这时候,漕帮也好、陈家也罢,估计都没什么用处了,毕竟自己的罪名是背主,至于那王弥,一介反贼,说出来问题更大,就真的一点活路都没有了,所以在这最后关头,他只能利用最大的优势,“我、我会占卜!前知八百年,后知一千年!周游徼您放了我,我不能死啊!我真的不能死!”

“前知八百年,后知一千年?”周添停下脚步,闻声笑了起来,“当我是三岁小儿不成?我会信这个?”

徐方兀自竭力辩解着:“郡守可以作证,我帮他测算过,很灵!”

“哦?”周添神色微变,想到这徐方能联络到那反贼,肯定有些本事,不禁问道,“那你说说,我何时能发财升职?以后这彭城地界,可有什么宝贝出世?”他倒也有点头脑,放到后世肯定也是关心彩票号码的人。

可这么一问,徐方却傻眼了。

你什么时候升职加薪,我怎么知道!

你一个微末小吏,史书上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提过,徐方上哪知道,至于那彭城宝贝,徐方更没有半点印象。

徐方的这幅模样被周添看在眼中,顿时脸上布满阴云,觉得被耍了,冷笑道:“可笑至极!”言罢,拂袖而去。

徐方面露恨色,嚎叫起来:“游徼!你不能杀我!无声无息的死在牢狱中,这不该是我的结果!我做这些都受陈韵指使!是他让我害陈止的,我有物证!”

这话一说,周添神色骤变,呵斥道:“胡说什么,陈韵、陈止乃是一族兄弟,哪有手足相残的道理?封住他的嘴!”他一看这情况,知道恐惧之下,这家丁要口不择言了,说陈家兄弟相残,可不是好名声,自己这次替陈家办事,总不能让这消息传出去,但更可虑的是徐方将王弥的事情说出来,被这些牢头、皂隶听了,问题就复杂了。

于是,任凭徐方如何叫喊,很快被人堵住了嘴。

周添则直接出门,门外有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一见到他,就笑着行礼。

周添摆摆手,那壮汉一拱手,进了牢中。

这事不是第一次做了,如果不是那块令牌,和往日也没有多少不同。

“细作既死,下一步就得喊上其他几人,给县尉一个回信,然后守住消息。不然的话,无论是王弥听到风声,还是朝廷追查到,都是要命的,陈老二啊陈老二,你可是害苦我了!你这个人情可真不便宜,你们陈家可别忘了我这次的事!”

PS:今天,我们送走了徐方同志,这个人的规划,其实是用于外传的,但有关他的外传不是发生在古代的,这里征求一下意见,如果诸位看官感兴趣的话,以后具体制定一下。

第五十九章 你服不服?

翌日,陈止睁开眼。[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陈侯庙,是否某种暗示?”

昨晚所见的那座庙宇,让陈止很是疑惑,不过他虽未有想通,却没有因此彻夜难眠。

想着想着,他朝床边的桌上看去――这书林斋中的家具,最近已然补全――这一看,顿时一怔,就见放在桌上的铜钱不见了。

“昨日我一触铜钱,签筒震颤,才有那幻象,铜钱和签筒还有什么联系不成?那徐方的身份,最好还是探查清楚,只是这铜钱……”

一念至此,陈止的念头戛然而止,他赫然发现,心中签筒的上方多了一件事物,正是那枚铜钱,悬浮于签筒之上。

“这……这铜钱也进去了?”

这个发现,让陈止眉头紧锁,不知福祸,只是一直到他下楼,都找不到头绪。

“少爷,有烦心事?”对面,陈辅一见陈止,就注意到异样,不禁询问起来。

陈止摇摇头,跟着问道:“辅叔,咱们彭城县可有陈侯庙?”

“陈侯庙?”陈辅一怔,显是对这个问题毫无准备,想了想才道,“城外有一座,但是已然破旧,据说离贵静书院和咱们陈家的族学都不远,少爷您想去给陈侯爷爷上香?”

“不急。”陈止摇摇头,决定先放放,把精力集中到眼前的事上,“我先去青远庄周围看看。”等他出门,游目四望,发现昨日的无赖踪影全无了。

“陈迟就要远行,他一走,陈家暂时群龙无首,要动手确实该挑在这两天。”

有了猜测,他按着计划,没有直往青远庄而去,反倒是先去了三老家外,却只远远的看了一眼,接着才去了青远庄,在周围转悠几圈,最后远远眺望那座新起楼阁。

“这青远庄必然造价不菲,竣工不久,外面的院墙还未合拢,厅堂正门离街道很近,正好方便撤退……”

陈止这一看,引来不少人的注意,他则不管不问,又往陈府读书。

到了陈府,迎面又是仆从的连绵恭维。

比起昨天,今日府中忙碌许多,都在为陈迟的出门做准备,对于府中少了个家丁,根本无人在意,何况,这家丁还是陈韵府上的。

问了两句,陈止还是在书阁读书,不过在入书阁前,他让陈物将一块玉佩送到了陈边那。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陈边一见玉佩上的字,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没多说什么,直往陈韵府宅去了。到了陈韵府中,见了里面的诸多仆从、丫鬟,陈边的脸色更黑了。

“二伯,您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让人通告一声,我也好做准备。”陈韵在几名仆人的跟随下,匆忙从屋中出来,迎了过来。

陈边一见,看出对方这是刚刚才起,再想到陈止每天一大早就到了书阁苦读,两相对比,更是失望。

“二伯里面请,我让人准备早膳了。”陈韵一副恭敬、孝顺的样子,却让陈边越看越是反感。

“不必了,我来这里是跟你交代一点事,交代完了就走。”陈边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说着。

陈韵立刻察觉到不对,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将陈边请进屋里,让他上座,自己在旁垂首。

“让下人先下去。”陈边扫视周围,给了个指示,等陈韵照搬之后,陈边冷笑一声,继续道,“陈韵,你长本事了啊,是不是觉得陈家已经盛不下你了,想另寻他路?”

陈韵赶紧低头说道:“二伯,这是说哪里话,我……我怎么敢。”

“怎么敢?哈哈!”陈边似是怒极而笑,手一抬,将那块玉佩扔了过去,“你怎么不敢,你翅膀硬了,打算投靠外人谋害自家手足了,你不敢?你敢!”

“这这这……”

陈韵手忙脚乱的接住玉佩,顿时汗如雨下,整个人都抖动起来,抬头一看陈边,眼里流露出惊恐之色。

“玉佩为何会在二伯您的手中,他徐方……徐方……难道徐方背叛了我?”

“背叛你?这么说,对付陈止的事,真是你指使的?”陈边摇摇头,冷冷的看着陈韵,“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对付自己的手足的?”

陈韵一听,先是感到委屈。

之前要对付陈止的不是你么?怎么现在义正言辞的指责起我来了?

但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只能低头道:“二伯,是我不小心,我下次不敢了。”

“不小心?”陈边眉头皱的更紧了,“听你这话,还是心存侥幸啊,我这里给你透个底,陈止书法造诣惊艳彭城,为我陈家瑰宝,也是陈家一族中兴的希望所在,陈家的任何子弟,都不许拖陈止的后腿,更不能跟他为敌,你说你不小心,是说下次要更小心的谋害他?”

陈韵汗透衣襟,赶紧摇头道:“我明白了,我不会了,没有下次了。”可是想到种种,心头还有不甘,可自己在陈家的靠山都来发出警告了,他还能说什么,只能低头。

同时,一个疑问纠缠心间,玉佩到底是怎么到陈边手上的,徐方在哪?昨夜为何不归?

“难道他背叛了我,告发我了?还是发现我想让他当替罪羊,先下手为强?”

对面,陈边眯起眼睛,看着陈韵的样子,最后冷笑一声:“你大概在想玉佩的事,我告诉你,玉佩是陈止给我的,里面意味着什么,我想你该很清楚,他将玉佩给我,是看得起我这个二伯,也给你留了一条活路,这才是我陈家子弟该有的风度,如果今天不是我来,是陈止亲自过来,那就不是问你这些话了,你还敢起其他念头?”

“什么?”陈韵瞪大眼睛,“陈止给你的?他……”

“我问你!”不等陈韵说完,陈边突然爆喝一声,“以后,陈家年轻一辈,以陈止为首,所有人不得心存不满,你服不服?”

“我……”陈韵看着陈边严肃的表情,想着话中含义,心如刀割,却还是咬牙切齿的道,“我服!”

陈边却又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服不服?”

“服,服了。”陈韵把头低下,不想让陈边看到自己眼中的不甘。

陈边却摇摇头:“看你的样子,还是不服啊,你不服也不行了,我承受不起你不服的代价,这样吧,之前那家店肆出了事情,你处理的不错,我也称赞了,以后你就去那家店肆坐镇吧,把店肆管理好……”他不顾面色陡然苍白的陈韵,环视四周,继续道,“还有这府宅,仆从丫鬟太多,钱粮消耗无度,不是长久之计,想办法散了吧。”

“这……这怎么行!”陈韵的脸色苍白如纸,像是一个溺水之人,“二伯,求二伯放过我!我不能去店肆啊!”

让他去管店肆,这是直接从陈府少爷,降格为一个产业的负责人,地位千差万别,他陈韵以后就难以翻身了啊!

“我是在救你!”陈边眯起眼睛,“不要再想着和陈止斗了,老老实实的待在店肆中,也不要妄想和你舅家联系,我会跟他们说清楚的,你跟了我有些年头了,好自为之吧!贵静书院的筛选,我陈家也自愿放弃一个名额。”一番话说完,陈边摇摇头,看也不看陈边,就这么离开了。

“二伯,二伯……”陈韵还想追赶,但走了两步,就被陈边的护卫拦住。

“四少爷,您冷静一点吧。”护卫劝着,让陈韵身子一晃。

看着这满院子的仆从、丫鬟,想到自己为了维持这风光景象,所谋划的一切都成了泡影,不禁悲从中来。

“完了,完了,全完了啊!”

想到不久前,自己听说陈止住进店肆还很是快慰,托王希等人过去羞辱,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才多久,自己就落得这般境地。

“我服了,我真服了啊!”他喊了一声,仰头就倒,口中流下鲜血,惊得满院子人鸡飞狗跳。

“少爷,您怎么了?”

“来人呐!”

“快去找大夫!”

声声呼喊传到了门外,有护卫请示陈边,后者摇摇头道:“走吧,我这是救他,以后他就知道了。”说着,登上了牛车。

实际上,经过昨天的事,陈边也有些胆寒,陈止谋定而后动,不留疏漏,联想到他的几个要求,陈边隐隐有了猜测。

陈家几房勾心斗角,最多来点小动作了,可看陈止的架势,却打算一口气把问题全部理清,这让陈边心情复杂。

“派个人,去跟止儿说一声。”

等报信的人抵达陈府,已是午饭的时候,陈止正和陈蔓吃着东西――陈蔓和其母上午已经搬过来了。

“三哥在学堂,不知道学的怎样了,午饭有没有陈府的好吃。”和昨天不同,小丫头的脸上挂满了笑容,没有一点不情愿的意思了。

本来,她以为这次过来又要被人冷落,没想到这一过来,府中仆从都赶着奉承,鞍前马后伺候的细致入微,让从小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的陈蔓欢笑开颜。

看着小妹的模样,陈止也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陈边的护卫过来,将事情简单说了一下,陈止就点头道:“二伯有心了。”然后就打发人离开了。

陈蔓和几个仆从在旁听者,却不由咋舌,尤其是那些个仆从,怎么都没想到,二老爷会亲自出面,惩罚陈韵。

“乖乖,七少爷这是使了什么法子,四少爷的靠山都站过去了,四少爷这时要彻底失势了啊。”他们心里转念,意识到陈家怕是要有新一轮的权力更迭了。

陈蔓没有这么多心思,但也知道四哥陈韵的厉害,忍不住道:“大哥,四哥被二伯惩罚,是因为你么?你这么厉害啊。”

“这一点都不厉害,”陈止摇摇头,“家族内的人事变更罢了,不用放在心上。”嘴上说着,心里则想着:“陈府隐患去了,下面就剩这具身体的遗留问题了。”

饭后,陈止就重回书阁读书了,但没过多久,却来了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刘纲?”

听着门房报上来的名字,陈止有些意外。

“这人是刘家的一位俊杰吧,似乎已是八品了,他来找我做什么?”

“那刘家少爷还是第九品,不过听说八品不远了,他为何过来,就不是小的能知道的了,许是听了七少爷您的大名,过来求字的,”门房一副讨好模样,“少爷,您可得小心点,莫让人骗了墨宝出去。”

“先把人请进来吧。”陈止也不多说,吩咐了门房,很快就有位翩翩公子过来。

“在下刘纲,见过陈世兄。”

话落,陈止心中铜钱微微一颤。

“咦?”

第六十章 先胜而后求战

看着这位刘家杰出人物,陈止也不由赞叹一声,容貌还在其次,关键是沉稳的气度。(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陈止这一世见过的世家子,比起前世来,那是差得太多了,但这刘纲一现身,就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不过更让陈止在意的,还是铜钱的一点变化。

这刘纲和铜钱有关?正好试探一番。

“世兄不必客气,请进,”简单见过礼后,陈止就请刘纲入书阁,问起来意,“世兄此来,所为何事?”

在陈止观察刘纲时,刘家子也在打量着陈止。

这一看,顿时就发现了不同。

人还是那个人,可是神态举止都有了变化,让刘纲一看,就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过去刘纲也见过陈止,甚至还说过话,只是两边差距太大,并无深交,而且他对陈止的印象也算不上好,但经过张府晚宴一事,却不敢再以过往目光视之了。

他这次过来,其实是自己的主意。

昨日,刘家兄弟又去了彭府,缓和两位太公的关系,然后和彭家兄弟交谈起来,聊得还是陈止,照彭林和刘缈的意思,要先观望一番,看陈止有没有资格加入自己等人的圈子。

不过,刘纲却有着自己的判断,他记着祖父的吩咐,同时考虑到除了那幅字之外,自己几人对陈止毫无了解,不如先试着接触一下。

只是,他的兄长并不支持这个想法,因此刘纲这次过来,也找了个借口。

他一进书阁,看到了桌上摆着的几本书,就道:“打扰世兄温习了。”又说起来由,“是这样的,我之前在彭家看了本书,跟彭世兄约好借阅几日,昨日询问,才知道那书也被送过来了,书中讲的是军中法度,军礼、军制……”

“原来是这样,”陈止笑了起来,从一叠书里面抽出一本,递了过去,“就是这本,世兄谦谦君子,定然不会作伪,你就直接拿去,我事后着人去跟彭府交代一句。”

“这倒不必,我只是提一下的,等世兄看完再给我也不迟,”刘纲这么说着,这只是个借口罢了,可他也奇怪,陈止竟一拿就准,“世兄你刚刚拿到,还是你这边要紧,你先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我已经看完了,也记下来了。”陈止却说着就将书递过去,却见刘纲已然愣住了。

“世兄?你……已经看完了?”刘纲惊疑不定的看着陈止。

书才送来多久?这么多本书,就算一天到晚都在看,也未必能看完一本,那些长者送书过来,不是真指望陈止在筛选前能看完,只是表态罢了。

结果,陈止却说自己已经记下来了。

“故作大话吧?”

不只是读完,还说记下来了,这里面的区别可不小,起码得是背诵并默写全书的水平。

注意到刘纲的表情,陈止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将前世习惯带过来了,在前世,他过目不忘的本领,军中上下人尽皆知,就连出使其他诸侯的时候,对方都要小心应对,防止被他看到了什么,就给记下来了。

可这一世的人可不知道。

但话已出口,陈止总不能否认,况且这个能耐传出去,也没什么坏处

眼下和刚刚复生的时候不同了,他已经有了一定的根基和名声,再传出点过人之处,别人只会说“你看看,我就说这个人不同凡响吧”,而不会有太多的诧异。

不过,陈止的默认却让刘纲将信将疑。

想了想,刘纲直接说道:“没想到世兄的记性这么好,这本《司马法》涉及不少军中之制,实不相瞒,小弟对此很是感兴趣,恨不能早生几十年……”他这是有试探之意。

陈止却摇头打断道:“早生几十年,那可不是什么好事,群雄逐鹿只是听着有趣,真要身处其中,绝非幸事,尤其是没有身世背景的,更是艰难。”说着说着,他眼中流露些许追忆之色。

“哦?”刘纲仿佛来了兴趣,顺势就道,“世兄似有感悟?但有时候,这种事无从避免的,为免生灵涂炭,总要有人挺身而出,我大汉虽然强盛,却还是贼患不断,同样需要英雄。”

听着刘纲的话,陈止心中一动,忽然意识到,这刘纲似乎知道不少时事,或许是个了解时局的机会。

陈止的这个前身见识有限,记忆中有关彭城、徐州之外的内容很少,陈家这方面也欠佳,可刘纲作为刘家的杰出子弟,学问不错,志向看起来也很远大,自然关心天下大事。

一念至此,陈止便道:“听世兄的话,对这天下之势有所了解,在下愿闻其详。”

“不敢当,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刘纲没有推辞的意思,他这次来,本就有心探探陈止的底,看看是不是个值得交往的人,“过去没机会和世兄探讨,今日正好,既然世兄感兴趣,我就说些浅见,就当是抛砖引玉吧,在我看来,当今天下有两大隐患,世兄,你知不知道那蜀中之贼?”

陈止略略思索之后,问道:“说的是那李家?”

“正是李贼,”刘纲点点头,“这一支贼人据闻是氐人之苗,迁徙入蜀,不思朝廷恩义,扯起反旗,贼首李特授首后,其子李雄反复无常,几次招安复叛,致使川军损失惨重,荆襄兵卒入川,给了那义阳蛮张昌机会,差点酿成大祸,幸好有周杞、陶侃等人杰挺身而出,平定南方,但那李贼复又归降,欺瞒朝廷,乃是一患。”

“蜀地李家……”陈止联想到原本历史上的一些记载,知道在原本历史上,这将是一个割据势力。

我都已经改变历史了,难道还有隐患?

刘纲则继续道:“除了蜀地李贼,更有北方匈奴,匪首刘渊背信弃义,偷渡归族,妄称炎汉后裔,倒行逆施,搅得北方边境不得安宁,又假意恭敬,上表称臣,实则心藏不轨,此二患也。好在,最近镇守北地的王司空上表朝廷,建议出兵北上,他起幽州之兵辅佐,将那伪刘荡平,想来这个隐患可以除去了。”

“刘渊?”这个名字一入耳中,陈止心中又动,他自是记得,这位也是在原本历史中留名的君主。

记忆翻转,埋藏在深处的片段渐渐泛起。

“这些名字再次出现,但似乎没有原本历史上的强势了,但刘渊终究是一时枭雄,岂是易于之辈,不知道新汉朝廷,是否计议得当才决定出兵的。”

世事境迁,晋朝不再,新汉还算太平,局面大为不同,可也不能因此掉以轻心。

在原本的历史上,很快就将迎来一个极为黑暗的时期,前世的陈止限于身份背景,掣肘众多,艰难前行,却还是竭力改变历史、留下制胡遗策,一个很关键的原因,就是为了避免这段历史重演,这也是他改变历史的初衷。

也是因此,陈止再次复生,一知道历史变了,就松了口气,想要逍遥此生。

“不问清楚,我不得心安啊。”

想到这里,陈止也不试探了,干脆的问道:“朝廷要派何人北上?五事七计可曾谋划得当了?战争可不是小事,在小的对手,一旦涉及战争,就必须全力以赴的筹谋。”涉及到前世成果,陈止也不由上心起来,口气带有了一点前世的味道。

这种变化,让刘纲瞬间生出错觉,仿佛面前的这个人突然模糊了一下,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细微变化,但接下来他的心思又落到了陈止的话上。

“五事七计?”这四个字让刘纲心中一跳,“世兄果然也看过兵家圣书,这次出兵的人是谁,在下也无从得知,毕竟是朝廷大事,但想来是要凑够足够兵马,根本不是问题。”

陈止闻言,失笑摇头:“兵者,先胜而后求战,可不是看哪家人多,要全面考量,战争之前,就确定能够胜利,然后才能出兵,跟着顺理成章的取胜,是以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真正的大胜当平静无波,若行险一搏,不成功就成仁,侥幸得胜,青史留名也就算了,若是不能,岂非徒耗国力?说不定要遗祸连绵!”

他也看出来,刘纲只是略得了一点小道消息,知晓的并不真切,也就不复多言。

但刘纲却听得呆住了,一抹异色在他的眼中闪过,只觉得这话让自己的思路一下打开,颇为受教。

与此同时,陈止心中的那枚铜钱也微微一震,表面多了一层稀薄的光晕。

第六十一章 世兄之才,今日方知

“又有变化了?”

陈止感应到这一点光晕,并没有感到惊奇,而是迅速回忆,检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mht.la [夜夜小说网]

“这刘纲到来的时候,铜钱微颤,说明两者有某种隐含联系,我和他一场交谈,谈及天下大势的时候,铜钱没有半点反应,一谈到兵家的五事七计、先胜而后战的战争规律,就有变化了,难道和兵家学问有关?因为向他传达了一点兵家的学问,所以铜钱有了变化?这些光晕又有什么作用?”

想着想着,陈止不动声色的观察刘纲,寻找规律。

刘纲则在回味着陈止的一番话,心中略有触动,品味着“先胜而后求战”、“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等言,隐约间,让他在兵家学问上的一点疑惑有了感触,但却无法真正解开,这心里仿佛有一只猫儿瘙痒。

想了想,刘纲不由求教起来:“陈世兄的一番话言简意赅,却藏有深意,听你的意思,是不看好这次北上平胡?”

“情报太少,无从判断。”陈止摇摇头,跟着话锋一转,“不过,从你的话来看,眼下虽有忧患,但只要中原不乱,边患终究只是一时灾祸,关键是汉家之地不可乱!”

在原本的历史上,在西晋王朝坚持不懈的作死下,配合着天灾人祸,偌大王朝轰然崩塌,揭开了黑暗篇章。

刘纲点点,跟着话锋一转的问道:“关于世兄提到的先胜而后求战,我还有些不解,不是说只要兵强马壮,计谋得当,就能平息兵灾么?”他这一问,求学之意略显,陈止心中铜钱再动。

陈止心生猜测,就准备继续试探,又见刘纲颇有求学之心,不禁生出些许好感,就道:“我问你,孙子兵法的第一篇是什么?”

这样的口气,已有些老师考问学生的味道了,可刘纲有心求教,也没感到有什么不对,如实回答道:“第一篇为计篇。(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陈止笑道:“始计篇的计,不是计谋,而是计算,与令祖刘歆所擅之事有重叠的地方。”刘纲的祖上可以追溯到汉高祖的族弟,名人颇多。

“请世兄解惑。”刘纲一愣,然后就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他是看过兵家圣书《孙子兵法》,但那书被祖父珍藏,家中长辈又不喜他接触兵事,所以这看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只不过通览几遍,并不深入,但求知欲却没有因此减弱,见陈止似乎有着见解,当然就想问个究竟。

这可不是后世的知识爆炸之时,此时,就算是世家之人,想得到一两本著作也不容易,知识垄断,学问世袭。

他这一求教,陈止心中铜板表面的光晕又提升几分。

陈止默默探查,同时回应刘纲,他还是很喜欢好学之人的,就道:“这个计算,就是计算敌我优劣、比较势力高低,也就是‘五事’,曰道、天、地、将、法,前三个就是天时地利民心,天时地利自不必多言,‘道者’就是治理国家的问题了,涉及民心,看得是从君王到官吏的治理能力,是国家的法度,这都是开战前就能知晓的。”

刘纲仔细听着,不时点头,早就忘了其他,全副心神记忆,同时和自己所学对比,加强理解,就像是一个在听老师讲课的学生。

陈止又道:“然后就是‘将’了,这并非单纯的是指领军的将领,而是说要委任贤能,不光是委任军中将帅,还涉及其他方面,打仗看似两军交战,其实兵马辎重、运输补给都是关键,朝中还要政局稳定,国中需要民心安定,这一件件事靠的终究是人,所以就要委任贤能,各司其职,这就要求有识人之能。”

“对,兵家之事,牵扯重大,确实不光两军交战。”刘纲听得眉飞色舞,思路格外清晰,兴奋异常。

这也正常,这个时代的文章,多晦涩多变,一字多意,又没有标点符号,看古人留下来典籍,第一步不是理解,而是先断句,不同的断句有不同的含义,因此言传身教很重要,家中珍藏一本兵书,如果再有个兵家传人讲解,后辈子弟成材的几率就会大增,否则光弄懂书中含义,就已经很费力气了。

如果没有人言传,次一等的,至少书上得有注释,一本前人注释的兵法,往往能成为传家之宝。如《孙子兵法》,当世就有诸多注释版本,其中包括了枭雄曹操注释的版本。

这种注释,结合那些人的领悟、心得,能让后来者少走很多弯路,像是曹操这等枭雄,自身南征北战,有诸多实战经验,他注释的版本,相当于“带兵打仗从入门到精通”了,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高端的兵家注释读物,对说不定哪天就得打仗的时代来说,可谓瑰宝,加上没有大规模出版的条件,多数都被人深藏家中,轻易不会示人,刘纲这样的郡县士族子弟哪里能看到,更不要说找人讲解。

现在,陈止一番话深入浅出,正好和刘纲看过的语句印证,宛如拨开云雾得见青天,所以刘纲在欢喜之余,看向陈止的目光也恭敬起来,有种学生面对老师时的意思,跟着颇为谨慎的问道:“那这第五个法呢?可是国中律法?”

陈止摇头道:“国中律法,包含在‘道’中,是治国、领民的范畴,这第五个法,讲的是军中法、兵中制,也就是你手中这本书的范畴,如果军中律令都没完善,那还是不要出兵了。用兵之道,人和为本,天时与地利则其助也。上与下同欲才是最理想的,这样一个国家,从上到下都在使劲,又了解敌我优劣,知道劲该往哪里使,怎么能不胜?只知道兵强马壮,就贸然出兵,事先不计算清楚,有可能胜利,但也有可能失败,所以真正的出兵,该是计议得当,兵马未动,我已得胜!”

“用兵之道,人和为本,天时与地利则其助也!原来这才是‘兵马未动,我已得胜’!”

刘纲眼中流露出向往之色,再看陈止的时候,忍不住直起身子,架起双手,恭恭敬敬的给陈止行了一礼:“世兄大才,今日方知,我不及也。”

陈止一边感受铜钱上光晕的增加,一边摆摆手道:“不用这样,我这只是纸上谈兵,当不得数,只是个人的一点浅见,你不过是看得兵书少了,如果能多得几本,这样的道理不用我说,自己就能领悟,而且真正行军打仗的时候,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不要以为知道了兵家道理,就无往不利,纸上的道理,想要用出来,也是需要经验的。”

刘纲却摇头道:“世兄不必谦虚了,你的一席话人让在下茅塞顿开,胜读五年书,现在想来,按世兄的说法,想要上下同欲,就得保民安境,如此说来,我大汉境内的流寇,岂不才是心腹之患?陈世兄觉得王弥这等流寇,是否该留神注意一些?”

“王弥?!”

这名字一入耳中,陈止眼中豁然闪过意外之色。

“对,这几年,这王弥贼寇在北方州郡流窜,我徐州也曾被他攻掠,听说他现在躲在临近的州郡,不知道计划着什么,”刘纲露出担忧之色,“这几年灾祸不断,不少百姓流离失所,被王弥招揽了不少,也是一大隐患啊。”

“不错,此人是个隐患,不可轻视!”陈止点点头,前世的一根签曾帮他抽取了第一世的模糊记忆,其中就有关于这王弥的。

“按照过去的历史,前两年王弥就该掀起不小的风浪了,将青、徐、兖、豫等北方州郡惊扰一番,造成大量的流民,动摇了人口和统治基础,破坏了生产基础,实乃天下崩乱的重要推动力,但在新汉朝中他的兵灾已被镇压下去了,但人还未死,转明为暗,这样一个人,肯定有所图谋!”

第六十二章 沉迷兵法不能自拔

胡入中原固然可怕,可如果中原没变成筛子,外族也无法轻易进来,更不要说站稳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听刘纲的描述,无论是蜀地李家,还是北方的匈奴刘渊,都没造成原本的破坏性,依着原本的历史,王弥在受挫之后投靠了刘渊,现在局势不同,但终究是个隐患……”

想着想着,陈止忽然醒悟过来。

“如今不比过去,就算我知道王弥的危害性,也是人微言轻,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只不过书法过人,如果只说书法心得,或许能被他人重视,要是说起国家大事、军事看法,根本没人会买账,必须……”

蓦地,一个念头蹦入脑海,让他暗暗叹了口气。

“也罢,如果天下又乱了,我上哪逍遥去?看来得尽快提升名望了,等名望够了,再出言警告,才能有些作用。”

确定了想法,陈止却觉得这个节奏不太对,不是说好了重生种地么?

但他终究还有放不下的事,不得不把目标向上稍微提高一点。

“不能不管,也不能掺合的太深,州郡闻名就差不多了,足以和一般的上品士族子弟结交,给予他们警告,后面就让他们自己捣鼓去吧,后人的事,该由后人解决。”

想着想着,陈止和刘纲又聊了几句,既然显露了兵家造诣,他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

陈止也看出这个刘家子弟志向不凡,有心在兵家一道上有所作为,自然欣赏——按经历过的岁月来说,陈止可比刘纲可大多了,因此这个欣赏就有些长辈指点晚辈的意思了。

伴随着刘纲求教的态度变化,陈止心中那枚铜钱表面,光晕也越来越多,慢慢变厚,不再是薄薄的一层。

这让陈止很是在意,并且大致摸清了光晕增加的原因。

“传授了一点兵法给刘纲,令铜钱表面聚集了光晕,如果是其实方面的学问,是否也有效用?是只有刘纲、或特定的人才能引起铜钱变化么?另外,这光晕有何作用?这些都还没搞清楚……”

陈止思考着,对面的刘纲却神色亢奋,满心欣喜,看向陈止的双眼都隐隐泛光。[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最开始的时候,刘纲对陈止的语气还有些不习惯,可是不过寥寥几句,就解了他的不少疑惑,这一番交谈下来,更是获益匪浅,自然喜不自胜。

等日头西沉,傍晚将末,刘纲意识到时候不早,才不得不告辞。

“今日和世兄一谈,获益匪浅,世兄有大才,希望今后还能教我。”告辞的时候,刘纲恭恭敬敬的给陈止行了一礼,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看得小书童和门房一阵咋舌。

怎么这彭城有名的才子,来的时候还很潇洒,走的时候面对七少爷,就跟个学生一样恭敬了?这一下午,俩人在书阁里干了什么?

陈止送过刘纲,依旧回来,探查着心中铜钱的变化,推算原因和效用。

“等赌馆那边动手了,也就该抽签了,铜钱既然与签筒都在心中,那就到时候再看铜钱的变化,现在么,就先安稳读书。”

陈止是安心下来了,可刘纲却兴奋无比,在回家的途中,品味陈止说的那些话,越是想、越是品味,越觉得简单的话语中,隐藏着深刻道理,需要揣摩、推敲。

他这么想着渐渐沉迷进去,等回到刘府才回过神来,然后急不可耐的直奔屋子,拿起一叠兵家心得,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这些心得,有些是他凭空想象记录下来,幻想着自己如果身为军师,领兵打仗的时候,碰上了各种敌军,要怎么对付,如何抵御。

除此之外,就是回忆的看过的兵书内容,加了些自己的见解记录下来,但更多的还是疑问,那些想不通的地方,也都记了下来。

此时再看,那不少疑难竟然都迎刃而解了,顿时心情舒畅,根本安静不下来,于是就拿着几张纸离开屋子,在院子里漫步,一边看,一边笑,完全的沉浸进去,物我两忘。

他的这幅模样被刘缈看到了。

从刘纲回来,刘缈就注意到这个弟弟的情形不太对,先是神情恍惚的进门,然后直奔屋子,这会又拿着几张纸在那看,一边看还一边傻笑。

“这情况不太对啊,我这兄弟难道遇到什么好事?”

刘缈正在疑惑着,殊不知身后,有两个丫鬟也看到了刘纲的样子,正窃窃私语、隐晦的指点着,不时轻笑,一副见过不少、了然于胸的样子。

不过,丫鬟不敢过去问清楚、印证想法,刘缈这位兄长却没什么顾忌,见状就走了过去,正要询问,却见一名男子从里院走出来,宽面大耳,留着八字胡,正眉头紧皱,神色凝重。

一见这个人,刘缈、刘纲都放下手中的事,问候起来。

“四叔。”

“哦,是你们啊。”

这人一见刘氏兄弟,眉头疏解开来一点,露出笑容。

此人名为刘仰,是刘太公的第四个儿子,是刘缈、刘纲的叔叔,身居彭城县县尉一职——东汉末年以来,世家壮大,三互法名存实亡,无法约束地方大族,本地人为官掌权的人逐渐增多。

“最近功课做的怎么样了?”看着两个杰出的侄子,刘仰压下心头烦恼,询问起来,“筛选在即,我这两天就忙着给几位尊者送帖,请他们出来做考官。”

“哦?可是彭城的几位名士?”刘缈眼中一亮,忍不住追问起来。

彭城为彭城郡的郡首,还是过去的徐州治所,聚集有不少家族、宗族,也有自己的名士,这两三年灾祸频发、因治搬迁,因此受到影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有自己的底蕴的。

刘仰抚了抚胡须,说道:“这个不方便给你们透露太多,不过你们也该知道了,青州的那位书痴也来了,按着上面的意思,估计也会邀请他。”

“青州书痴王奎?那可是饱学之士!”刘氏兄弟颇为惊喜,这种的事情,担任筛选的考官越是有名,对他们这些参加的人就越有好处,一旦通过,就能传扬名声,成为品状的根基,有助于中正官做出正面评判。

之前彭林与王家妹子相交,就有这方面的考虑。

至于能否通过筛选?

如果连刘氏兄弟都通不过,彭城郡估计能通过的也没有几人了。

刘仰又说道:“都是说不定的事呢,听说与书痴同来的,还有位青州地界的贵公子,年龄不大,来历不凡,书痴对他很是恭敬,县中正在探查此人的来历,你们也多留意些,最近几天见到了年轻的贵公子,不要起矛盾,试着结交。”

“再富贵,能比得上抵达留县的那一位?”刘缈却不以为意,贵静书院在等候贵人的消息,现在已经不算秘密了,随着那人抵达留县,他的身份也明朗起来——

诸葛嫡系,游学天下以养望。

诸葛家,乃上品大族,其人家族的嫡系后人,在某些方面的政治能量,比之皇室也不逞多让。

“总之,小心无大错。”刘仰也认可了刘缈的说法。

刘纲则问了起来:“四叔你刚才眉头紧锁,就是忧愁这件事么?”

“哦,正要跟你们说这个事,”刘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让你们最近行事收敛、谨慎一些还有个原因,就是最近县中不怎么太平,有毛贼蠢蠢欲动,你们可得留心一些,遇事不要强出头,要懂得明哲保身。”

刘缈点点头,刘纲却追问道:“那四叔你是忧愁怎么对付这些贼人?”

“正是,这两天我就要调动人手了。”刘仰点点头。

刘纲迟疑片刻,却道:“那四叔你一定要先调查清楚,不可贸然带人,得先搜集情报,确定能平息贼寇,再调动人手,不然的话,四叔你亲身犯险,实在让人担心。”

第六十三章 今日之因

“哦?”刘仰闻言很是诧异,“你这话挺有道理的,是该事先就做好准备,多了解一些,你是从哪看来的?”

“额,是兵法上说的,”刘纲泛起兴奋之色,觉得自己学以致用了,“兵法有云,先胜而后求战,就是要先把双方的情况都对比清楚,确保自身优势,然后出动,出则必胜!”

“好!好啊!”刘仰眉头舒展开来,看着这个侄子,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就说嘛,你既然喜好兵法,就不改限制,学问一道固然重要,可兵法也是要学的,如今天下虽平,但各地还有匪类,学好兵法并非没有用武之地,你今天的这番话,我看就很好,下次他们再说起来,不妨展现一下你的兵法谋略!”

“这……这其实是……”刘纲略显不好意思,正要解释,却有一名皂隶一路小跑的过来,到了刘仰身边,低语两句过后,刘仰神色连变,转头对刘缈两兄弟道:“我有急事,先走一步,有什么下次再说。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这么说着,刘仰没有多说一句的时间,跟着那个皂隶匆匆而去。

送走了叔父,刘缈有些疑惑的看着刘纲,问道:“几日没有和你论道,没想到你在兵法上的认识竟这么深刻了,真是不得了,这两天咱们得再比比。”

“没有,这些不是自己的本事,刚才就想告诉四叔的,”刘纲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其实是我今天见了陈止陈世兄,从他那里听来的,现学现卖。”

“陈止?”刘缈闻言一愣,“你去拜访他了?原来如此,难怪你今日出门,但这么做,在彭林那边可不好交代,我们可都说好了,要等筛选之后,视他表现出的能耐而定……”

刘纲一听这话,大摇其头,郑重的道:“兄长,请我一句劝,和彭家兄弟说好,不要再搞这一套了,陈世兄是有真本事的人,早与他结交绝对不会错的,这不也是祖父的要求么?他老人家一辈子经历风雨,看人看得极准,连他老人家都嘱托我们趁早结交,这就是人生经验啊,我们还是要听的。”

听到自家兄弟这么说,刘缈也不由重视起来,他知道自己弟弟的能耐,在很多事的判断上比自己都要强上几分,连他都这么看重,看来陈止是真有能耐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既然这样,你就先接触着吧,但要把握住度,”想了想,刘缈给出了建议,“我和彭家兄弟他们还是暂时观望,你也知道,彭林还有不甘,但在书法上已经认输了,所以想在学问上找回场子,才有了观望的提议,我不能让他下不来台,反正离筛选也没几天了,还能有什么变数不成,放心吧。”

“也好。”刘纲一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就不再坚持,两兄弟接着又谈了些学问上的事,刘缈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刘纲想着刚才四叔的事,觉得这兵法学好了,不光能用在军阵上,对生活也有影响。

“关键还是陈世兄讲的清楚,让人一听就能明白,明天再去拜访吧,他还有很多地方没有讲清楚呢。”

有了这个决定,刘纲不由期待起来。

………………

另一边,急急离开的刘府四爷,一边赶路,一边考虑着后辈问题。

“小五对兵法一道的了解越发深入了,得找个时候劝劝父亲,虽说他对小五寄予厚望,可总不能为了个虚幻目标,放弃了眼前的实利,我的这个位置,最好是让自家人继承为好,小五如果能有这方面的能耐,完全可以试一试嘛。”

想着想着,就到了县衙,早有一名胥吏等在那里,一见刘仰过来,就急切的迎上来,刘仰顿时也收起了种种念头,重新忧愁起来。

“不知道杨县令怎么处置这件事,是上报给郡中,还是干脆就断在这里?”

刘仰跟着胥吏朝衙门里走去,心里却反复思量着这次的麻烦。

“王弥的事可不是小事,这人眼光手段都不缺,更懂得抓住时机,当时羯匪作乱,青州兵马北上,被王弥抓住青徐兵力空虚的机会作乱,虽然最终平息了乱局,可他逃得了性命,现在又派出细做来我彭城,难保不是又有了劫掠的念头。”

眼下,最让刘仰烦心的莫过此事了,自从下面将事情传上来,刘仰就上下奔走,为了这事废了不少脑筋。

“那王弥虽说困守山林,但据说手下还有上万兵马,就算有所夸张,但肯定不是彭城一地能对付的,几大家族的产业都在彭城,跑不了,如果因为一个细做惹恼了他,得不偿失,可这奸细也不能不处理,不然事后有人传出消息,让朝廷知道了,可就是不小的罪名,所以周添果断处决的做法,算不上错,虽然有些瑕疵,可那个奸细毕竟只是个家奴,也有借口搪塞。”

这么想着,他来到了后衙,有三两同僚聚在这里,那位杨县令杨永坐在最里面,面色略显阴沉。

他一见刘仰,就哼了一声。

刘仰会意,赶紧躬身道:“上官,这次是属下失察,连贼人的细作都没有发现,还望上官责罚。”

“就咱们几个人,就不要说这些了,”杨永一挥手,叫着刘仰的字,“伸望啊,这次不能怪你,本官也知道你平时恪尽职守,但是这个事处理的有些武断,那个奸细不该草草了结,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件事我先压下来,我已经让族中长辈帮忙,等都城消息传来,再依情况行事吧。”

他这么一说,在场的几人,包括刘仰在内,都松了一口气,他们也知道这位县令背后的家族,也是有些能量的,本来这件事就处理的果断,免除了一些后患,别看县令在那责怪“武断”,但只是场面话,总不能说杀的好吧,所以后面那段话才是关键。

说完了处理结果,杨永又道:“还有那个周添,这件事他处理的太毛糙,听说最近的几个贼案,他处置的都不太好?这可不行,得督促一下。”

刘仰等人一听,对视一眼,都明白过来,这是要把周添撤职了啊,借口都准备好了,过一阵子就用督办不利的名头拿下。

得,这黑锅就决定给你了。

不过,刘仰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周添不过下面一个乡的游徼,而且早就有人看上他的位子了,本来就有被拿掉的危险,现在碰上这事,那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刘仰想了想,又问:“奸细是处理了,可万一贼人来袭怎么办?要不要通知一声驻军那边?”这一说,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

论打仗,他们可不行,别说他们,太平年月,县里郡中就没几个行的,没看刺史都往南跑么?

杨永沉吟片刻,说道:“这也是我没有压下消息的原因,不过王弥现在被追着到处跑,不太可能强攻彭城,只要扫清城中奸细,当可无忧。”

刘仰立刻回道:“属下记着了,这就开始整顿人马,全城搜捕!”

“很好,”杨永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另外,这事陈家也有责任,招仆从也不查清来历,身份都不清白,也敢往府里收?我记得陈家不是管着矿场,万一矿场也被贼人渗透,那可不是说着玩的,我看矿场的事,可以让刘家跟进一下,伸望,你觉得呢?”

刘仰等人一听这话,都愣了愣。

这是要敲打陈家?还是借此给其他世家发出信号?

但仔细一想,他们就明白了,这是要拉一家、打一家,拉刘家,说是矿场的事让刘家跟进一下,打的肯定就是陈家了,你刘家跟进了,陈家还不得靠边站?

按说这矿场的事不算小,盐铁官营乃是国策,但具体到地方,还是要借助世家的力量,只不过一个县令影响力不大,还有专门负责的机构,可架不住刺史不靠谱,带着一堆人跑南边去了,这就势必要增强县令在矿场的影响力了,至少压缩某个家族的势力还是做得到的,何况还有正当借口。

只是……

“杨县令莫非想抓住机会扩大权威?陈家有衰落的势头,确实是个目标,可最近有个不错的后起之秀啊,父亲也很看好,我要是应下来了,势必影响两家关系,但这送上门的肥肉,如果给推辞了,宗族里肯定要有意见。”

想了想,刘仰决定不表态、不负责、不对抗,就说:“这次的事,陈家其实也有功劳,是陈府的陈止发现的这个奸细。”

“这个陈止我知道,”县令神色不变,“下面的人提过了,但他做的算不上功劳。”他的态度不软不硬,让人摸不清心意,刘仰也只能不说了,至于这矿场的好处?

那当然得吞下来!

“事后,如果陈家追问起来,就让陈迟来找杨县令问吧,反正陈止要重新成势,还需要一段时间,那陈止能不能止住陈家颓势还不知道呢。”

“对了,”杨永又朝刘仰看了过来,“我记得,你家中有不少杰出子弟,正好,青州书痴这两天有个什么论道会,你不是要请他做筛选考官么?正好让你家的小子们去试试,兴许他一高兴,直接应下来了。”说着,他脸上的阴沉神色散去,和几个下属聊起了家常。

第六十四章 围门书林斋!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陈府,陈迟立刻召集了二弟、五弟过来商谈,其他兄弟除了去世的,都是有事在身,暂时无法过来。(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这个徐方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不是被止儿发现问题,还不知道要潜伏多久!”一见面,陈迟就表现出怒气,“听说他和反贼有关系,招收的时候,不知道查个清白身世么?”

作为大管事的陈意低头在旁,一副沮丧模样:“当时只知道他与漕帮帮主有旧……”

他心中也很委屈,徐方走的是陈韵的门路,奴籍是通过陈韵府宅挂靠过来的,这还是陈韵为了给自己的田地避税。可陈韵再怎么失势也是少爷,他这个管事在仆从面前威风,此时也只能低头背锅。

训斥了好一会,陈迟稍微平静下来,看向陈二爷陈边和陈五爷陈迅,前者是陈家实权人物,后者是负责陈家在矿场的人手,为陈家的一大财源。

“这事我会问一问陈家的,”陈边神色严肃,“这几天,我和刘家的关系尚可,先弄清楚,到底是他们的意思,还是杨县令临时起意。”

“好!”陈迟点点头,又看陈五爷陈迅。

这位陈五爷颇为富态,看上去憨态可掬,一见自家大哥看过来,顿时愁眉苦脸的道:“大哥,这事你可得想办法,不然我老五丢了活计是小,可那矿场的营收,占咱们陈家的一半,要是丢了,这一家老小还不得喝西北风去?”

“我知道,我知道。”陈迟揉了揉太阳穴,一阵疲惫袭来,“可眼下我要启程前往留县,这事只能先拖着,等我在留县见到其他几家的人,试试能否求得帮助,唉。”

家事艰难啊!

陈五爷眼珠子一转,试探着道:“大哥,听我家那小子说,七侄子字写得好,县里面的几位长者都喜欢的很,你看是不是让他写几幅字,送过去,让他们高抬贵手?”

陈迟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陈止字写得好不假,众人推崇也是真的,可涉及到真金白银、家族利益的事,可不是几幅好字就能搞定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他摆摆手,瞪了陈迅一眼,警告道:“老五,我可警告你,筛选在即,止儿是我陈家的种子,你可不能这个时候去打扰他!”

“行,我知道了。”陈迅只得作罢。

这次的碰头会,最终也没商量出个对策,只能先拖着。

对于刘家,这三位陈家老爷却有些拿捏不定了。

就在这种情况下,刘纲第二天又来拜访了,也把几位老爷也给惊动了。

刘纲是刘家风云人物,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平日里陈家小一辈想和他结交,也不是容易的事,现在一连两天来找陈止,令人惊异。

考虑到刘家和陈家在矿场的矛盾,几位老爷这心里不免就多想了几分。

示威?暗示?抑或是背后交易?

不过,由于事情还没真的落地,目前还得虚与委蛇,省得凭空树敌,他们倒也没有让人驱赶刘纲。

与此同时,刘纲略显恭敬的来到陈止跟前,一边说着抱歉的话,觉得影响了陈止温习,一边又忍不住拿出写满疑问和心得的兵家手札,虚心请教。

陈止正想进一步的研究铜钱变化,没有推辞,让刘纲大喜。

午时一过,刘府却有人过来叫刘纲回去。

“怎么这时候有事了,真是扫兴!”刘纲满脸不快,恋恋不舍的对陈止道,“世兄,明天再来请教,这……不打扰吧。”

小书童陈物一听,就有些不高兴了,觉得这刘纲该不会是刘家派过来,特地影响陈止学习的吧,他们怕陈止再出风头,就除了这一招,脸皮真厚啊!

陈止却道可以,让书童暗暗心急,觉得少爷上当了。

等刘纲告辞,陈物正要提醒一下,却见陈止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门房一看,疑惑的道:“七少爷,午膳都备好了,不吃了?”这几天,陈止有时候看书到深夜,都是在陈府用的餐,今天门房也以为如此。

“对呀少爷,听说伙房弄了老鸭汤呢,”陈物也回过神来,一脸困惑,“大老爷下午也要启程了,少爷你不等着送一程?”

“事有轻重缓急,有人要来家里找麻烦,我得回去应对一下。”计算了一下时间,陈止淡笑起来,“你得跟我一起去,既然是我的书童,日后免不了见些阵仗,怯场可不成,得从现在开始锻炼。”

“找麻烦?少爷,您什么意思啊,我是越听越糊涂了。”陈物挠了挠头,满脸不解,“少爷,您如今名声都传到几位太公耳中了,还有什么人敢来找您的麻烦。”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名声越大越招忌,想找我麻烦的人该有不少。”陈止一边说,一边将东西收拾好。

陈物无奈,只能跟上,令他颇为好奇的是,陈止明明说有人要找他的麻烦,却不见半点紧张。

带着这份不解,陈物就要去给陈府管事报备,通报一声自家少爷要走了,可没等他走出书阁,就见陈辅推开门,满脸焦急。

“少爷不好了,那……”

“赌坊的人找来了?”陈止一点都不意外,反问起来,“谁带的头?”

“额,”想说的话被陈止提前说出来了,陈辅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继续道,“少爷,您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们也来府中了?”

“没有,但我早上来的时候,见两边街道有伏……有人偷窥,大伯正好又要启程,料定差不多也就是今天了,这样也好,时间长了,那张约定就该作废了。”陈止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前行,身后是一脸急色的陈辅与一脸茫然的陈物。

陈物的迷茫很快转变成惊愕,看向陈止的目光阴晴不定。

“还真让少爷说准了?这岂非半仙了?神算?少爷还有这个本事?”一时之间,他的脑子里闪过诸多评书里的故事。

陈辅则转为错愕,问道:“约定?可是那一个月还钱的约定?”

“正是,”陈止眯起眼睛,眼缝中闪烁寒芒,“有个约定在,无论银子在哪,都算是我的钱财,能省去不少力气。既然他们要动手,那就台前幕后、正主从犯、帮凶走狗,全部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陈辅听着不解,但心中急切,也顾不上问清楚了,就道:“少爷,那我先回去,书林斋那边本来只有二少爷和吴掌柜他们,但三少爷今日从学堂回来,直接去了书林斋中,我来的时候交代了吴掌柜照看,可他毕竟是外人,还得我回去帮衬着。”

他也顾不上歇息,不等陈止回话,抬腿就走,显然是焦急万分。

“三弟回去了?”听到这个消息,陈止有些意外,先前他和陈府说定了,让姨娘、三弟和小妹过来住两天,就是防止被乱局波及,没想到事情这么凑巧。

“也好,本来考虑他年龄不大,心智不够成熟,让他来陈府避过,但既然碰上了,正好磨练一下性子。”

陈止看了陈物一眼,说道:“小物,拿上我的剑,咱们回书林斋。”

“是!”陈物隐约听出来点了,心中忐忑,但还是应下了。

这主仆二人说着,也离了陈府,一路疾行,很快到了丰阳街,还没走进去,就已经听到了嘈杂之声。

陈物微微驻足,转头看自家少爷,不确定的道:“难道是书林斋那边……”

“多想无用,过去看看吧。”陈止说话间当先迈步。

走了几步后,陈物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书林斋门前大呼小叫,个个神色嚣张,指点喝骂着陈停、陈辅等人,不由吞了口口水,试探着问:“人这么多,不会有事吧。”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但这群人可没有拼命的胆子,都懂的趋利避害,畏惧官司,其中几人我早已查过,你只管跟上来就行了。”陈止一边说,一边走。

陈物听着这话,不知为何心中打了个寒颤,再看自家少爷,却见其人双眸漠然,透露出一股陌生气息,仿佛……

“咦?我为何会想到庙中神像?”

第六十五章 再近一步,必杀你!

“你们明明有钱了,为何不还!我们可都得到消息了,说是你们家少爷,得了陈家接济,家里有的是银子!”

“就是,不是早就说好了,要还钱的么?有银子还不还钱,无赖!”

“之前还找到我们当家,说什么宽限些时日,闹了半天都是拖延之辞,赶紧还钱,不然咱们公堂上见!”

围在书林斋门前的这些人一个个人高马大,他们动作娴熟的将书林斋的正门围的水泄不同,一看就是专业的讨债人士。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门前,陈停、吴掌柜和新来的账房先生满头大汗的解释着――

“先前不是都说好了么,你们怎么不讲理啊。”

“各位,各位,行个方便,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各退一步如何?何必这么逼迫呢?”

“诸位,那一月的约定,白纸黑字的写着呢,咱们得按着规矩办事啊。”

陈辅匆匆的赶了回来,一边往里面挤,一边说着:“先前都说好了,宽限一个月的时间,怎的现在又反悔了?我们陈家可不是好欺负的。”

店肆里面,陈息正站在中央,是看着门外的那些人,眼含恨意。

“什么说好了!一派胡言,我看是你们作伪了吧!”

“先前使诈蒙蔽了帐房,我家档主事后重算,根本不是十二两,实际乃是十五两,那约定算不得数了!”

“赶紧让我们进去,没有钱,就拿字画抵债吧。”

“别拿陈家压我们,就算陈家也不能不讲王法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对啊,你陈家能大过王法,今天不给钱,我们不走!”

说话间,一群人推推搡搡的朝店里涌去,让陈辅和陈停一阵踉跄,差点摔倒,急的满头大汗。

两边的街道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一见这阵势,也是心中打鼓,就纷纷避让,退远一点围观,而街角处的崔石更是焦急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该不该去报官?可听这些人的口气,都是来讨债的,一个不好,我也得给牵扯进去啊。”这些天以来,这位代写先生盯着书林斋,看法渐渐变化,知道陈止真是书法大家,正想着怎么结交,未料到却碰上这么一档子事,想出手相助,又担心引火上身。

这也是陈止的名声还限于士族上层流传,没进一步传入民间,毕竟张府晚宴才过去几天,如今可没有即时通讯的物件,百姓消息渠道有限,否则的话,崔石也好,讨债的人也罢,都会是另外一番表现了。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街道口传来――

“既然说到王法,那陈某就要问问了,你们是否知道,汉律中盗伤与杀人同罪,当斩!你们来我这书林斋,要硬闯进去抢夺物件,又在推搡间伤了我的家人,这是盗贼伤人的行径,可担得起罪名?”

平静的话语中充斥着肃杀与冷冽之意,声音不高,但一下就盖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场面为之一静。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陈止与小书童两人,正大步流星的走来。

几个赌坊讨债人旋即回过神来,认出了来人的身份,都露出了喜色,纷纷弃了陈辅、陈停,朝陈止涌了过去。

“陈止,你来的正好,还钱!”

“是啊,还了赌债,一切好说!”

“不然把你这店砸了!”

一群人围过去,说着种种威胁话语,要在气势上将陈止压倒。

陈止看着众人,眼中闪过一道寒芒,脸上反而露出了一抹冰冷的笑容:“砸店?好,就等你们来砸,到时候公堂之上,皆以盗罪论处,不知道到时候,你们还能不能喊得这么高声。”然后根本不理众人,就要穿过人群。

这时,就有一人过来要拉扯陈止的衣袖,但他的手还未碰到陈止的衣袖,就听陈止冷冷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来凑热闹?”

陈止已经认出此人。

这人身子瘦削,左脸上有一颗黑痣,正是无赖头子陈阿三。

陈阿三被喝止片刻,冷笑一声正要再抓,陈止手腕一转,“锵”的一声,长剑出鞘,露出半截剑刃,让周围想靠近的人纷纷驻足,惊疑不定。

那陈阿三后退几步,小心的打量着剑刃,见陈止没有逼上来到意思,心里稍定,然后斜眼看着陈止,咧嘴笑道:“陈止,你不要虚张声势了,我知道你不过外强中干,把剑放下,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陈止失笑一声,问道:“你想说什么?”却也不收长剑,只是看着陈阿三。

陈阿三摇摇头,一脸惋惜的说道:“我劝你陈老哥稳重点,今天这事,你只要服个软,把十五两银子准备好,不要多,不要少,再给咱们兄弟几人一人备上三五瓶酒水,给在场的兄弟们陪个罪,也就行了,兄弟几个也是拿人钱财,真逼急了,看到咱们兄弟这两个拳头了么,那也不是吃素的。”

“什么时候变成十五两了?分明是十一两,有一两还是你们刻意加上的。”陈辅在旁出声,“再说了,都说好了一个月的期限了,你们……”

“听过欠债不用还利的么?”陈阿三回了一句,就不再管陈辅,后者兀自说着:“是你们说因陈府关系,不多收利的。”

陈阿三也不管陈辅,只是拿眼去看陈止,陈止却摇头失笑。

陈阿三顿时有些恼火,但顾忌陈止手中剑,不敢轻易上前,谁知道这个荒唐子会不会脑子一发热,一剑捅过来?

这时,陈止收了笑声,说道:“我陈止为世族子弟,你一无赖,欺侮老幼、欺善怕恶之徒,竟然以为我也好欺负,到我这里坑骗起来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本来还想给你留一条路,可惜你不知珍惜。”

“好你个陈止,敢讽刺我!”陈阿三登时大怒起来,也顾不上其他,就要扑过去,但这边刚有动作,陈止手腕一转,剑刃轻巧的从鞘中划出,寒芒一闪,让陈阿三停住脚步,吞了一口口水。

“你率众攻肆、意徒伤人,贼行当斩!依照汉律,我以剑抗贼,可就地格杀,再近一步,必杀你!”陈止前世经历多少杀伐,岂是个无赖头子能比的?这番话说的杀气盈然,有如游侠一怒、血溅五步,再加上特殊的说话节奏和摄人心魄的剑刃寒芒,杀机直指人心,陈阿三心头一震,脸色苍白的连连后退。

陈止摇摇头,脚下不停,径直穿过人群,无人敢拦。

小书童更是一路小跑的跟着,心惊胆战的,到了书林斋门口,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大少爷。”

“兄长。”

“大哥。”

陈辅等人赶紧过来,陈止孤身穿过人群,提长剑斥无赖,看似威风,他们却担心无比,生恐众人一拥而上,出个好歹。

“不用担心,色厉内荏之徒不足为惧。”陈止摇摇头,毫不在意,这群人是拿了钱财来造势的,不敢真的得罪陈家,唯一有可能报私仇的,只有陈阿三。

这些人中的一大部分情报,陈止之前就已经估算清楚了,正像行军打仗,先胜而后战。

“怎么说话呢!”那边,陈阿三反应过来,满脸恼怒之色,显然是对刚才的退缩恼羞成怒,“你陈蠢连个乡品都没有,也敢跟跟我拿架子,老子不打死你!”作势欲打,但却不敢真的过来。

陈停就要拉着兄长躲闪,陈止动也不动,口中淡淡道:“辅叔,你去报官,将家里所有的银子递上去,上下疏通,务必要定了这些人的罪,让他们都成贼寇,全部问斩!”

这话一说,连叫嚣的最响的陈阿三都气势一滞,其余人等更是目瞪口呆。

第六十六章 武有手中剑,文有口中律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光看陈止那做派、那劲头,陈阿三等人可不觉得只是说着玩玩的。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忍不住用微弱的声音道:“就这么点事,就不用报官了吧。”

“就是,得讲道理啊。”

“对啊,陈家少爷,不要这么冲动,咱再谈谈。”

按他们的想法,兄弟兄们只是受人所托,过来闹点群-体-事件的,搞点事情,逼迫你陈止一下,又不是正主,犯得着这么狠么。

一时之间,他们感到了委屈。

只是这群人示弱的话一说,围观的人却都无语了。

你们刚才仗着人多,可没有一点要讲道理的样子,这一碰上硬渣子,就又要讲道理了,这事干的,不过这陈家少爷的气魄够大啊!

可不是么,这些讨债人可不是第一次出马,过去他们所到之处,那真是哭爹喊娘,不知道多少人想和他们讲道理,最终只能黯然认命,结果今天聚集在一起,却被陈止逼得低头了,还主动说出要讲道理的话,和盗贼报官也差不多了。

顿时,不少人就泛起一个念头――

这恶人还得恶人磨啊!

“讲道理?”陈止目光扫过众人,视线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他对视,局面被他彻底掌握,这话本就不是真正目的,为的是掌握主动,“一月之期墨迹未干,你们就找上门来了,真当我看不出里面的猫腻?还敢擅自加价,这也是触犯律法的,《贷钱它物律》明文规定不许取息过律,也有惩戒的方法,看你们这模样是真不知道啊,不知道律法,还敢这么嚣张,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最后一句,已然摆明了是在训斥了。

门前众人一听,心中有些慌乱,个个低头垂首。

这不是他们胆小,换成其他时候,就算知道有律法,这些人也不会畏惧的,可陈止这一回来,一手武,一手文,就算是专业讨债人也吃不消啊。[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平时,他们多用武力威胁,结果陈止长剑一亮,比他们还不讲规则;要说道理,陈止是一口一个汉律,看样子是熟读律令了,谁能跟他耍嘴皮子?

武,武不行;文,文不通。

无从下手、油盐不进!

更何况,这位还说要拿出全部银子告官,这是要玉石俱焚啊。

讨债人不过拿了钱来闹点声势,可没打算去吃牢饭,真要落到官府,不扒层皮,那是别想出来,里面的人指不定比陈止还会编排罪名。

这一幕落在看热闹的人眼中,让这些人忍不住啧啧称奇。

“陈家少爷可以呀,熟读律法。”

“到底是世家子,知道的就是多。”

“不得了,不得了。”

街角的崔石更是瞪大了眼睛。

前一刻还是重兵围城、摇摇欲坠的情况,怎么陈止一来,在人群中走了一圈,就能站在门口训斥讨债人,跟老师训学生一样,一副你们不懂法律很可悲的样子,这到底是谁欠钱?

果然,讨债人里也有人觉得节奏不对的,小声的说了一句:“那也得还钱吧,你确实欠了赌债啊。”

“谁在说话?”陈止目光一扫,门前的人纷纷后退半步,没人愿意承认。

陈止收回目光,说道:“我何曾说过不还钱?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白纸黑字的约定,也不能随意撕毁。今天你们做的事,提前逼迫,借机加价,换了旁人,说不定就破家了!”

众人一听,赶紧低头,不敢多说了,生怕惹恼了陈止,旧事重提,要把他们都给送官了。

陈止长剑回鞘,继续道:“让我拿钱给赌坊?可以!回去告诉白青,今晚我会去青远庄拜访他,将银子拿去,他要是铁了心和我为难,这银子就先存放在他那了。”

这些银子是陈止最值钱的财产,那可不是什么赌债,在特殊情况下的破坏力惊人,不过这世间除了陈止,没人知道里面的玄机。

“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的人都错愕不已,脑子转不过弯来。

这陈止刚才还一股要破釜沉舟的样子,要不惜一切的报官,治了眼前这些人的罪,怎么突然就话锋一转,就说愿意还钱了。

登时,他们都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

“该不会耍诈吧?他刚才还那么强硬,突然就改变口风了,该不会有诈吧。”

“怎么办?继续闹?咱们不就是来讨债的么,他既然愿意还钱,那咱们还闹什么?回去跟白老爷说一声不就行了?”

这变化让众人措手不及,讨债的人竟有些乱了分寸,窃窃私语的讨论了片刻,就推出一人说道:“既然要还赌债,不如现在把钱拿出来,为何还要等到晚上?”

陈止盯着这人,冷冽的目光看得后者一阵心惊,这一番虚虚实实的变化,早就让这群人成了惊弓之鸟。

等那人背后满是冷汗,陈止才开口道:“无故撕毁约定,总该给我个说法?我把银子拿给你们,谁能保证你们说话算数?再说,这银子不是还,只是换个地方存放。白青身为彭城巨富,我也是闻名久矣,自然要当面和他说清楚。至于你们,以后依律而行,如果让陈某听到了恶行,呵呵。”

众人一听这笑,脖子后面都凉飕飕的,却不敢多言了。

只有陈阿三在旁阴恻恻的道:“万一你跑了呢?”

“无知之徒,版籍编户都不懂,”陈止看都不看他一眼,“我陈止大好男儿,会因为你等无赖背井离乡?”

这话说得陈阿三面红耳赤,咬牙切齿的道:“好!陈七,你行!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同时阴恻恻的扫了陈停、陈息一眼。

他也分得清局面,见陈止震住众人,又说晚上要去拜访白青,加上一番论罪之言,没人再敢逼迫,但心里却不甘心,转着恶毒念头。

但他的目光却被陈止捕捉到了,那怨毒的目光陈止很是熟悉。

杀气。

这是陈止前世经历诸多杀局、又得签筒淬炼的能力,可以捕捉杀意。

这陈阿三,一介无赖,居然杀过人!?

“不敢对付我,却把脑筋动到陈停、陈息?好,很好!”陈止脸上笑意全无,一甩大袖,转身道:“辅叔,送客!”不过在转身的瞬间,他的目光扫过陈阿三,眼中闪过一道厉色。

门外,众讨债人纷纷退去,走着走着,其中一人嘀咕起来:“你说,俺回去是不是也得看看汉律?”

顿时就有人气笑了。

“看你个头?你他娘的识字么!”

“对呀!嗨!这不是那陈止说的太厉害,俺都被他给说懵了么。”

几句之后,一群人灰溜溜的走了。

这一幕,看得崔石等一众围观群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个情况?

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来,将书林斋围住,一副攻城拔寨、破灭此店的气势,局面开始也是朝着这个目标发展的,不少人还道书林斋是难逃劫难了。

可等陈止这个正主回来,所有又都峰回路转,讨债的不像讨债的,欠钱的不像欠钱的,弄到现在,这一群人干脆退了。

“这陈家少爷不简单啊,三言两语就把人给逼退了。”

“我看未必,等他能还上钱再说吧,这群人要是没拿到钱,可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呢。”

“白老爷那是什么人?你们没听到么?陈家少爷今晚要去青远庄,那地方可不是善地,危险着呢。”

“我倒觉得,只看这位少爷刚才的样子,也不是个好惹的主,最后说不定谁占便宜呢。”

“错了,错了,你不知道白老虎的厉害啊,我估计着,明天这书林斋就得关门了。”

“明天再看吧。”

很快,看热闹的人群也散了。

“惹了那位白老爷,估计是讨不到好来了,”街角的崔石摇摇头,心下感慨,“可惜了,这店刚有起色,就碰上这样的事。”

第六十七章 执剑赴会

很快,就有白家仆人过来传话,说白青老爷答应了陈止的要求,晚上见。[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大哥,现在怎么办?我不是说不还钱,可没有他们这么做事的!”

等那白家仆人一走,陈止一家关了店门,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说是商量,但只看陈停他们的脸色,就知道都不甘心,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这次的事,里里外外都透露着不同寻常的味道,几个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他们的人没完全走,有几个人守在街头巷尾,怕是害怕咱们真跑了,那陈阿三的几个手下更是蹲在角落,一看就不怀好意。”陈辅从门口走来,他刚才站在门外观望四周。

看着众人的脸色,陈止端坐胡椅,气态沉凝,手指在桌案上轻敲,说道:“我只说把银子拿过去,可没说是还钱,所谓还债,都是他们自己的看法,放心,我自有对策。”他的语气淡淡的,如果是前世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时的陈止已然有些动怒了。

但听了他的话,陈停、吴掌柜等人却面面相觑。

“大哥,把钱拿过去,和还债有什么区别?”陈停忍不住问道。

陈止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只要那张契约在,那在这一个月的时间之内,银子就是我的,这就是不同之处,至于其他的东西,不用深究。”

“东家,”吴掌柜拱拱手,上前一步,“是否要通知府中?这事可大可小,依我看,还是告知府里一下为好。”

这位掌柜是陈家分配过来的,这些天待在书林斋,渐渐看出陈止的潜力,有心投诚,是以话里话外都以自己人自居,按理说给府中报备这事,根本就不用请示陈止。

“给府里说一声,这也是底牌,但不用说今晚的情况,省得节外生枝,”陈止点头同意,这种事瞒不住,也没必要瞒,否则反要弄巧成拙,平添变数。

“好,我这就过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吴掌柜拜别众人,马不停蹄的离去了,一副为了陈止一家赴汤蹈火的样子,但这位商贾心里很清楚,此事根本动摇不了陈止的根基。[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可是一次表忠心的好时候!”

他比陈停、陈辅他们看得都清楚,这几人慌于债主逼迫,以为要有损失,但吴掌柜却知道,书林斋真正值钱的是陈止这个人,只要他还能写出那等好字,银子也好、名声也罢,都会滚滚而来,根本不会因为这次的风波有所折损。

正因如此,吴掌柜才会表现的这般忠诚,为的就是抓住这次“雪中送炭”的机会。

这边吴掌柜走了,陈止却是起身,拿出笔墨,刷刷几笔,写下一张单子,递给陈辅,说道:“辅叔,你按这张单子,去之前看好的医馆抓药,分量都写在上面了,你出了店肆就会被人盯梢,但无须担心,他们不会将你如何。”

“这时候去抓药?”陈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陈止隐隐有了威信,他也不多问,接了单子就走,这一打开店门,却在门外看到了一道健壮身影、一身短打的汉子。

“你是?”陈辅一下子警惕起来,后退两步。

“我是孔力,”大汉抱了下拳头,露出笑容,“我是陈府护院,得了命令过来这边的。”这人声音洪亮,嗓门不小。

“陈府的护院?”陈辅一听,再看这脸,有一点印象,“原来是孔护院。”

陈止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来得正好,孔护院请进。”

“当不得止少爷请。”孔力快步走了进去。

陈辅则出了书林斋,很快就被两人盯上,跟在他身后,陈辅暗惊,但记着自家少爷的话,也不看两人,径直入了药铺。

却说孔力入了书林斋后,陈止问了他几句攀爬挪移的技巧,然后点了点头。

这世界没什么武林高手,但通过对身体的锤炼、对技巧的磨练,依旧可以诞生技击高手,墨家游侠就精于此道。

陈止前世更曾练过一支精兵,后来成为刘备集团争霸天下的种子兵,里面就涉及到技击、挪移的技巧,所以几个问题问过,就大体知道这孔力是个什么水平了。

“虽有些勉强,但大致可用,如今陈阿三盯着这边,暗合声东击西的局面,他自己的大本营反而空虚了,孔力过去问题不大。”

一念至此,陈止也不绕圈子,就对孔力吩咐道:“劳烦孔护院你拿些打火、引燃的物件,放在陈阿三床下,放得越多越好。”所谓打火用具,也就是火折子、打火石之类的东西。

这些东西孔力也不陌生,等搞清楚了陈阿三的住处,忍不住问道:“万一他回去发现了,不是白费了?”

陈止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今夜,他就回不去了,他住的地方平时鲜有人去,一两天的时间不会暴露,就算暴露了也无妨,这不过是个借口,这次的事必须有个犯人,陈阿三是最合适的人选。对了,孔护院你离开这里后,不要直接去陈阿三的住所,先回陈府,等半个时辰再从陈府后门离开,记住,不管成功与否,傍晚前都要回来跟我汇报。”

“止少爷,你就放心吧。”孔力点点头,便也离开。

“这孔力虽是练武的人,但还算心细,问题不大,况且这个落子,也非一定要成,倒是不用担心。”

等吩咐一圈过后,屋里剩下的人也不多了,一个个都忧心忡忡。

“不用这么担忧,”陈止一见,忽然展颜笑了起来,“先前家宅焚毁,最困难的时候都度过来了,如今一切安好,还债了也不缺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对了,三弟,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他这一问,打破了紧张气氛,陈息也放松下来,答道:“族学里讲学先生家里长辈也去世了,要回去守孝丁忧,听说快要辞行了,我们下午都没什么事做,就提前回来了。”

这一问一答,冲淡了众人心头焦虑,陈停等人也都放松下来,觉得有了主心骨。

说了几句,陈止看着面前的几人,暗暗思忖。

“没有势力,也不得逍遥,等筛选的事一过,就得着手组建自己的班底了。”

很快,陈辅带着大包小包的药材回来了。

“少爷,您要的都在这了。”

“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吧。”陈止将东西接过来,隔着药包,依次闻了起来,不时点头。

陈辅回道:“有两个人一路跟着我,但见我是进医馆,也没说什么,就是我离开后,其中一人进了医馆,八成是询问我买了什么药材,不知道有没有隐患。”

“无妨,这些药都是普通之物,他们查不出什么,辅叔,你休息一会,我先上楼,等孔力回来再来叫我。”说着,陈止拎着药包走上楼去。

留下的几人却无心休息,外面还有人监视,他们终归放不下心。

两个时辰后,孔力回来,陈止也从楼上下来,知道孔力已经办成了事,就点点头。

过了一会,又有两名陈府护院过来,却是陈边听了吴掌柜的通报,增派的人手。这两个人还带来了一个消息――陈迟刚才已经离家,去往留县迎接贵人了。

“陈府只派了两个护院,没有做其他布置,说明吴掌柜听了我的吩咐,那这个人以后可以用了。”

陈止并不打算让陈府牵扯进来,一旦牵扯家族,利益纠葛之下,反而不方便施展。

心里想着,陈止知道该走了,就吩咐道:“三弟,去取我剑来,孔护院,还有件事交代给你,半个时辰后,你带着铜锣出门,在青远庄外敲打。”

说着,他将几个指头大小的布囊递给孔力,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最后道:“你到了青远庄敲锣喊话时,肯定有百家的家丁、护院追你,你也不用停留,绕着此楼奔跑上一圈,跑的时候,将这几个布囊朝追你的人扔过去。”。

孔力看着几个布囊,见只有薄薄一层,口子扎的也不紧,有细小颗粒从中透出,落在掌心,顿时就是一阵瘙痒,这时陈止一扬手,一阵粉末飘散下来,落在周围几人身上,孔力掌中的瘙痒顿时减轻了。

然后陈止笑了笑道:“时间有限,就先不解释了,你们依计行事,二弟,将家中的银子都拿过来。”

陈停郑重点头,虽不解为何要带上所有银子,却也不多问,只是担心的道:“大哥,要不要带名护院过去,这万一出了什么事……”

陈息也把陈止的佩剑拿来了。

君子六艺,文武双全,世家子弟多有练剑,陈止的前身也有基础,最近几天的练习,让他对身子的把控越发得心应手了。

“如果对方心存歹意,多带一人两个人又有什么意义?”陈止摇摇头,“放心吧,让他们嚣张了这么久,也是时候了结了,否则旁人真觉得我好欺负了!”话落,带着书童大步流星的走向街口。

陈停看着,忽的有些疑惑,问道:“这种时候,大兄不带护院,可为何还要带上书童?”

第六十八章 此楼如何?

青远庄。(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此处,是彭城商贾白青的居所,虽名为“庄”,但并不在城外,实为一座阁楼。

此楼早先为酒楼,被白青买下来之后,将旧楼夷为平地,重新起了一座新楼,成为麾下大大小小产业的核心所在。

不过,自从楼成之日起,门前就有不少布衣百姓徘徊,这群百姓里面,有些人面黄肌瘦、衣衫破旧,多落魄模样,在庄外恳求着。

“白老爷,行行好吧,放了我这一次,我家妻儿连吃饭的钱都没了,要是再吧田契拿走,可就真的是走头无路了!”

“诸位公子,这位老爷,您可是要去见那白老爷?求您帮俺带个话,就说俺刘老七求他放过我吧,我是真没钱还了,老娘被俺气死,妻子跑了,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白老爷啊,我没活路了啊,您若不放过我,我只能上吊了!”

……

四周街道,二十多人徘徊恳求、哀嚎,更有几人试图穿过街道,朝青远庄冲去,可走不出几步,就被体格健壮的护院、家丁拦住了,然后就是一顿好打,直接给推了回去。

“呸!滥赌鬼,管不住手,还在这里哭诉,怨我们家老爷,也不瞅瞅自己的样子!再说了,青远庄可不是赌坊,你们撒野也不要来这里!”

“一点也不假,赌坊开门迎客,有钱进来,无钱莫来,既来了,又无钱还债,在这里哭穷,什么老娘死了,妻子饿毙,不都是自找的?”

“滚滚滚,你们这种货色,老子一天到晚不知道见过多少,有甚可怜?还哭,我打死你!”

护院、家丁叫骂着,一拳头一拳头的砸下去,就是一声惨叫,跟着就是求饶声。

一时之间,鬼哭狼嚎,一派凄惨景象。[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不远处的一条街巷中,陈止与小书童陈物缓缓前行。

书童听着声音,忍不住就道:“这……这怎么回事啊少爷,我听说过这个白青白老虎,说他家资财众多,是城外豪强,白家庄更是夯实无比,宛如小城,连山贼都攻不进去,怎的他在城中的居所,竟是这般?”

陈止游目四望,摇了摇头,才道:“不过是赌徒之念,人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来债主门前哭诉也不算什么,铤而走险的更不再少说,否则白青何必请来这么多的护院?”

“这么吓人?”书童陈物一听,越发小心起来。

陈止一见他的样子,知道以陈物的年纪,心志再成熟,也不过一孩童,头一次见到如此阵仗,害怕才是正常的,不怕才叫反常,只有经历过几次才能泰然处之,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也就不再安慰,转而观察那些护院、家丁。

“这些护院进退之间没有法度,只是寻常守卫,这白青资财不少,城外还有庄园,是大地主、小豪强,东汉末年的乱世,让不少豪强更进一步,跻身世家,而随着皇室权柄衰落,汉帝不能再将各地豪门强迁国都,这世家越发壮大,豪强也有了登品的机会,白青的家族如果能再强盛十几年,未尝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单纯从护院、家丁的训练中,陈止看出了这一家的根底,大致估算出阶层,知道威胁不大。

要知道,很多根深的大族,他们的家丁都受过严格的训练,聚起来就是精兵,几家合在一起就是一支军队,相比之下,白青的护院不过是仗着体格、人数,才能嚣张。

“站住!什么人?”

想着想着,前面突然有个满面络腮胡的护院走过来,一脸警惕的模样,他一边呵斥,一边上下打量着陈止:“看你的样子不像寻常人物,来此作甚?这里是我家老爷修养之地,寻常人不得入内。”

“我是陈家陈止,速去通报吧。”陈止说着,表情不见变化。

“你就是那个陈蠢?”护院一听,哈哈一笑,伸手就要抓过来,“倒也似模似样,但你也不过是一个滥赌鬼,过来还债的荒唐子,让我给你通报?笑话!还是随我一同去见过我家老爷吧!”

锵!

陈止二话不说,抽出腰间长剑,直接刺了过去!

他这具身体从小不曾挨饿,营养良好,在这个时代,能营养均衡的成长起来,已然强过大多数的人,在力气上先天占有优势,因此动作稳健、敏捷,他这一刺速度不慢,剑尖直抵络腮胡护院的额头,才堪堪停住――

这是陈止前世的一点技击之法,但生疏许多,停顿的略慢,离那人额头很近,显得更加危险,一下子就让对方愣住了。

冷汗流下,这人突然喊了一声,两腿一软,向后瘫倒。

其他护院也听到了声音,纷纷聚集过来。

“你是什么人!”

“你要做什么?居然拔剑,想死不成?”

呵斥声中,众多护院聚集一团,将陈止主仆二人围住,小书童陈物吓了一跳,赶紧往陈止身边靠去。

好在这些护院不是世家之人,他们在城池内不能持利刃,至少不敢明着用――城外则没有这样的规矩。

这空手的护院,见了手持利刃的陈止,也只是先用言语喝骂。

看着瘫倒在地那人,陈止却笑了起来:“这等无胆鼠辈,也敢给我下马威?”他扫视众人,“不管什么人给了你们命令,但汉律有侮杀之说,我为世家子,族入九品,过来拜访,你们不守礼节,妄图欺侮,被我杀了也是白杀,连你们的主子都保不住你,何苦出这个头?去告诉白青,就说我陈守一来了。”

他这一说,众人惊疑不定,不知他口中的汉律是真是假。

实际上,陈止说的是前汉律令,在新汉早就废除了,可这些护院不知道他在演空城计,看陈止抵定的模样,不由心虚起来,他们知道今日有人要来拜访,是奉命给来人难堪的,但可没打算因此丢了性命。

一时之间,十几名壮汉,被陈止这一个人士人压住,双方僵持起来。

“陈家公子来了,闹了误会了,误会……”忽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后面传来,跟则和就有一名仆人打扮的老人缓缓走来,一边斥退众护院,一边朝陈止拱手道,“他们不认得公子,冒犯了你,还望恕罪,我家主人已经备好酒水,和其他几家档主一起,都在里面恭候大驾。”

“其他几家也来了?正好,把事情都结了。”陈止点点头,带着颤颤巍巍的小书童,跟着老人往楼阁走去,一边走,一边推算局势。

“其他赌档的档主也在,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不用搞杀鸡儆猴的事了。”

想着想着,三人到了青远庄跟前,放眼望去,就见雕梁画栋、灯火通明。

带路的老人颇有得色的问道:“我家主人这庄子,经过几次修葺,已经初具规模,不知道,比起陈家的华源阁如何?”

华源阁为陈府祖宅后院的最高楼阁,曾为陈太公居所,建设的时候也费了一番心思。

陈止看着眼前这楼,点点头,认真的道:“比起华源阁要更具匠心,尤其是这开间、这走廊之上的灯笼,悬挂适宜,五步一盏,是个好地方。”口中说着,心里则默默道:如果着起火来,那真是个适合燃烧的好地方。

第六十九章 若出此门便无事

相传,白家祖上为山匪起家,后来金盆洗手,趁着乱世占了一块地,从此繁衍生息,当然,白家却不承认这个说法,说祖上世代为良。(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到了白青这一代,白家不光在城外有诸多良田,城内更接手了几家赌坊,日进斗金,为彭城一富,人脉甚广,渐渐就有了谋求更进一步的想法,想在政|治上得到特权,子弟出仕,家族入品。

青远庄的建设,也是基于这个目的,白青买下此处,翻盖一新,是打算炒作一番,将这里作为彭城郡大族、显贵、官吏的聚会之所,因此无论内外都精益求精,否则为了白青一人,耗资这般巨大,就显得不划算了。

可惜,这样的举动却得不到世族相应,也只有些许官吏偶尔过来,除此之外,倒是引来了不少欠债的人过来哀求。

现在,听了陈止这个世家子的夸赞,老人立刻露出欣喜之色,他平时是看不起陈止这人的,但陈止世家子的身份却又被他重视,这般矛盾的心里,直接体现在他对陈止的态度上――倨傲却又卑微。

陈止能感觉得到,面前的这个老人对自己的轻视,以至从见面到现在,看似礼数周到,实际上言行举止不见尊重,偏偏等着自己评价青远庄时又格外紧张,隐隐将陈止当做权威。

摇摇头,陈止不再关注这人,迈开步子就走。

一进正堂,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侧的一名名商贾档主,这些人穿的格外考究,每个都显得气度不凡,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朝陈止看了过来。

最里面,那地主豪强白青披着黑色的毛皮大氅,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那座椅还特地垫高,使他高于旁人,俯视当场。

一见陈止进来,白青的国字脸上就露出一抹淡笑,然后瞪了过来,有种凶恶的意思,配合着富丽大堂、两边的楼梯,在气势上营造出一种排山倒海的错觉,威压全场!

陈止停下脚步,微微打量,就看出端倪:“好一个造势!这大堂是经过风水布局的,大堂通透,两侧悬梯,这是模仿青龙蜿蜒,成拱持之态,正对唐门之外,那里有缺口,我上次来的时候,以为是新近竣工,尚未合拢,现在看来,是特地做出缺陷,作为龙口,这青龙开口的格局,聚财多子,白青坐于中央,两龙环绕,供奉一主,好大的志气。[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民间不可用龙,但有些布局却可以模拟龙形,营造出相似的气氛,就如这堂中左右的两条长梯。加上端坐其中的一众商贾,一个个面容冷峻,宛如三堂会审,死死盯着陈止。威严而肃穆。

寻常的人,在这种环境中先就胆怯了,气势一跌落,后面只能步步退守,最终丧失主动,可陈止反而笑了起来,他知道接下来,白青会先来上一段威严十足的问话,然后再说他白青的势力,接着和其他赌坊的档主互相吹捧一番,营造气氛后,再谈赌债,一个流程下来,被问话的人已经胆寒,只能予取予求。

“套路自古有,只为弄人心。”

不等对方开口,陈止就冲着上首的白青拱手道:“见过白档主,过去承蒙关照,今日你公开要债,我就把银子拿过来,先放在你这,等一个月期满,自然就是你和诸位档主的了。”说话的时候,他扫视在坐众人。

不算站在椅子后面的护从,在场共有八人,一边四个,算上白青,就是九位档主。陈止的前身在他们的赌坊中都有欠债,可之前已吩咐了陈辅,约定了一月之期,结果这些人集体出尔反尔,为的就是让陈止陷入困境。

“可惜,被人逼债上门根本就不算什么,银子能解决的事,算得什么麻烦?而且,那背后怂恿的那人已经授受,可惜这些人一无所知。既然你们不仁,也不能怪我不义。”

谁都没有注意到,陈止进门的时候,有个小香囊从袖口话落,落在地上,弹动两下,散发出淡淡的气味。

这味道太淡,寻常人难以察觉,香囊也小,被陈止身子挡住,其他人都在作势,无从察觉。

实际上,白青在徐方走后,也派人去调查张府晚宴的情形了,但时间太短,消息还没得到反馈,只是知道陈止字不错,被诸位长者称赞了,除此之外,知道的不多,考虑到徐方身后的实力,白青觉得还是得给点面子,毕竟已经答应了,万一不兑现,到时候麻烦不断,他可不知道徐方已经不在了。

“先为难陈止一下,好给徐方交代,又不是要了陈止的命,事后跟陈府告罪就行了,他陈止字再好,不还得受陈府节制。”白青这种想法,就是消息受限的结果了。

陈止一看白青张嘴要说话,根本不给他发声的机会,取出那包银子,说道:“银子在此,你们也不用说什么大道理、威胁的话了,拿去便是。”

“你……”

白青张口结舌,本要好打压一下这个世家子,用言语展露自己的威风,结果人家这是根本不给他插话的机会啊,现在银子都拿出来了,也让他先前准备的一番威胁话语没了用处。

“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诸位难得聚会,吃好喝好。”将包裹递给一名白家仆从,陈止拱拱手,转身就要带着错愕的书童离开。

“慢着!”

见陈止要走出厅堂了,白青忽然回过神来,想到先前说好的事、漕帮和王弥的威胁,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档主还有什么事?”陈止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等待下文。

“你……”白青被陈止的态度激怒了,他为豪强,家财万贯,平日迎来送往,哪个不给自己几分颜面,这陈止倒好,句句堵他的话,让白青憋得难受,往日那种权势在手的感觉竟然不翼而飞了,心中生出一丝怒气,他遂道:“以为把银子送来了,就没事了?”

陈止微微眯眼,嘴上还有笑容,眼里却无笑意:“可不就没事了?你白档主开的是赌坊,欠的是银子,又不是卖身契,我东西都拿来了,还要干什么?”

“欠了这么长时间,不给个说法?不是看在陈家的面子上,单是这几日的利息,就不止三两!”白青这会终于找到感觉了,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感受重新回到体内,居高临下的看着陈止,气态沉凝。

“该给说法的是档主你,”陈止不慌不忙的回应,那份平静让白青看着不快,“白纸黑字的约定都能违反,以后谁还敢信你的话?”

白青刚想说话,陈止却摆摆手,摇头道:“我看啊,白档主你让我还债是假,想拿我立威才是真,你这是要展示权柄?昭告彭城?挑衅世家?也好,那就划个道来。”

这些话句句诛心,一说下来,大堂为之一静。

其余档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好插话,可心里却不由忌惮起来,觉得这位有名的荒唐子真是百无禁忌,什么都敢说。

“好个伶牙俐齿!”白青脸色铁青,真正动了肝火,“你不用给我泼脏水,白某自问行的正,坐得直,今天也不要你如何,听说你在书法上有点本事,那就给我留个字吧,这样一来,利息抵消,你尽管离去,否则的话……”

这是摆明了要侮辱陈止了。

你写的字好?行,那老老实实在我这留一幅字。

白青显然没搞清楚陈止的字好到什么地步,不然他一个渴望提高政|治地位的土豪,怎么可能这么对待一名书法家?

善待艺术家,从来都是权贵扬名的捷径之一!

“嘿嘿嘿……”大堂一边传来笑声,就见陈阿三晃晃悠悠的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陈家少爷,又见面了,这次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何说辞,还要拿那一套汉律吓我?不管用了!你若不从白老爷之言,休怪刀剑无眼!今天是你擅闯青远庄,报官都没人理,哈哈哈!”

他仗势诳语,有恃无恐,觉得出了一口恶气――白天被陈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呵斥,陈阿三怎么想怎么窝火。

陈止却摇摇头,指着短刀,说道:“你这把短刃质地不好,虽用了炒钢法,却不通透,渗碳不均,当属残次品,刀柄过长,以布包裹,柄边漆黑,有腥臭味,应该是牲畜血迹,反复侵染,干涸多次,加上刀刃有缺成齿状,是从屠户摊上顺来的吧?拿着盗窃之物招摇,真是丢人现眼。”

陈阿三的脸顿时成了酱红色,他虽是无赖,平时也不要面皮,可当着这么多档主的跟前被人说破,戳破了丑事,这脸往哪放,恼羞成怒之下,就要上前动手。

众多档主也很意外,惊讶于陈止只是一个照面,竟然就看出这么多。

“住手!”白青叫住陈阿三,然后惊疑不定的看着陈止,“陈公子好眼力,白某倒是小瞧你了,没想到你还有溯本追源的本事!”

陈止并不回答,收敛笑容,冷声道:“白当家,不用说这么多了,你不是想要字么?陈某就为你写上一篇!笔墨纸砚!”

第七十章 笔走龙蛇言莫赌

那陈阿三本来满心愤怒,被白青一说悚然一惊,强压愤怒,即却听到陈止说他愿意写字,不由一愣,旋即就生出嘲讽与轻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说了半天,依旧还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刚才估计只是强撑着。”

越是这么想,他越是觉得自己窝囊,对陈止更是看不上了,觉得这人前面大言不惭,一副镇定的模样,都只是装腔作势,现在知道害怕了,开始退让了。

“晚了!”

冷笑一声,陈阿三停下动作,后退两步,冷眼旁观,想要看陈止等会要怎么被人羞辱。

“哈哈哈!”白青也笑了起来,心中不快有所缓解,从陈止到来之后,他就被憋得难受,想好的话一句话说不出来,准备的词更做了无用功,那感觉别提有多难受了,现在也以为陈止是准备服软了,“来人,给他笔墨,让他写吧,咱们就在这看着!”

这是打定主要要侮辱陈止了,不光因为漕帮、王弥的威胁,也是要出一口恶气。

不光白青和陈阿三,两边的档主们也都笑了起来。

要知道,陈止从走入大堂,就没正眼看过他们,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冲白青而去,搞得他们这些档主都成了背景板,特地过来衬托青远庄威严一般,连正主白青都插不进去嘴,他们这些档主搜肠刮肚想出的几个嘲讽词汇,更是派不上用场,心里一样憋屈。

直到此刻,见陈止“服软”,他们终于能喘息一口,然后抓住机会,就得开始发威了。

“还算识时务,知道要低头。”

“世家子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低头,再说了,他算什么世家子,过不了多久,就得成破落户!”

“刚才那个嚣张啊,现在还不是要低头,就是不知道,他的字到底怎么样,以前从来没听说此人在书法上有建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是最近从几个世家府中传出的风声,听说是几个新入品的世家公子不服,私下里说的,估计也是以讹传讹。”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此人虽是世家子,但连个乡品都没有,比起你我也就好那么一点。”

“好不好,等他写了就知道了,这么一个好赌成性的荒唐子,能有多少本事?”

“哈哈,看戏就行了,今晚的正主是白兄。”

这些档主、当家一抓住机会,就忙着刷存在感,对陈止冷嘲热讽,心情舒畅。

要知道,这些人有钱是有钱了,但和士族不是一个圈子的,在认知观念上也有偏差,陈止的名声在士族中逐渐流传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敏锐的感觉。

何况,他们本就对陈止存在偏见,不会刻意去了解,若非这次有人出面串联,承诺了利益,今晚根本就见不到他们。

连担惊害怕的小书童陈物,这时也有些失望,他虽然害怕,却也不愿见到自己的主子对商贾低头,平白跌了位格,与他自小建立的价值观不符。

面对嘲讽、失望,陈止眯起眼睛,神色不见变化,笔直的站在那里,宛如风雨中的青竹,任凭风吹雨打,不变其形。

很快,下人就把笔墨桌案准备好了,摆在陈止的跟前。

“陈公子,”白青笑呵呵的招呼起来,“动笔吧,要不要帮你找篇文章过来,让你誊写?这顷刻之间,估计你也写不出什么来吧。”

“不必了,我在楼外看到此楼坐落之景、周遭人文气息,已经有了一点心得,虽说声韵错乱、上不得台面,但在这里很是应景,白当家稍待,待我写成,你自观之!”

“恩?看了我这青远庄的坐落之景?”白青初听还有得色,以为是夸赞,可听到后面陈止说上不得台面,顿时脸色一沉。

陈止也不管其他,不等下人搬来座椅,拿起毛笔,蘸了墨汁,手臂一甩,劲自腰间生,过肩传臂,节节贯穿,直达手腕,藏于指尖,运笔如飞,转眼之间,一个“我”字就此成型。

这个字一写出来,周遭乱哄哄的声音就减少几分,尤其是离陈止最近的那三名赌坊档主眼睛一瞪,表情凝固在脸上。

这几人虽然是商贾,但手中有钱,不希望被人看轻,所以时常附庸风雅,而且家中有财,能受到教育,辨别书法好坏不难,陈止的这个“我”字一写出来,他们就看出味道了,讽刺他书法的话当然是说不出来了。

这几人停的突兀,其他人一看,都往陈止笔下看去,这一看,就都愣住了,议论声戛然而止。

陈止则又写下了“今有”两字。

“我今有……”一名档主忍不住站起来,走到陈止边上,看着这三个字,眼神闪烁,“这是草书?”

陈止行笔间提按顿挫、转折出入自有一股节奏。

他写下的这三个字,虽为一列,但大小不一,笔画相连,有种血脉相连之感,看上去并不工整,可即便只有三个字,奇特的韵味依旧呼之欲出,笔画变化格外丰富。

笔锋行走之间,宛如神龙腾雾,三个字一出,旁人屏息。

正是草书!

这下连高踞首座的白青,都意识到不凡了,他站起身来,稍微离开座位,往前眺望,看到了陈止身前纸上的几个字,尽管有距离阻隔,上下颠倒,可笔尖行走间透露出的劲力,还是让他心头一颤。

这个时候,陈止笔下不停,“忠言”两个字也顺势而出。

我今有忠言!

五个字连成一列,宛如一根苍松,字形不同,大小不一的排列在一起,就像是一根分叉甚多的老树,但这树险不失于怪、老不偏于枯、润不病于肥,似扎根在悬崖峭壁上的孤松,震撼人心!

“好字!”

就算心有成见,有心让陈止现丑,可白青还是忍不住吐出这两个字。

他身为巨富,家财万贯,又有心让家族更上一层,怎么可能对文人墨客所爱的书法毫无研究?他这一开口,其他人悚然一惊,看向陈止的目光全然变化。

“怎么此子的书法真的这般惊人,连有心折辱他的白老爷,都夸赞了?这算是个什么事?”

见众人心念浮动,连陈阿三也意识到不对了,他一看陈止笔下的几个字,只觉一股苍茫气息扑面而来,偏偏自己又不认字,连他这个文盲都能感觉到字中神韵,那这字还用别人来推崇、夸赞么?

陈止一列字写完,笔下不停,呼吸间的功夫,又有几个字成型――

劝君且……

随着字数增多,那一枚枚字的字形大小更加丰富,时而大,时而小,相互嵌套、彼此包容,透露出钟灵畅达的味道,更添多姿笔画,体现出沉稳而厚重的力度!

字透白纸!

更多的档主坐不住了,纷纷围上来,连白青都缓缓走来,神色变化不定。

这等字,不是一般人能写出来的吧?这还只算是书法种子?

这下陈阿三慌乱起来,他注意到众人看陈止的目光有了明显变化,嘲讽、讽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怎么回事?这个陈止的字,真的这么好,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他写的这是什么啊,鬼画符一样,就不能挑个刺?这群档主就这么没用?!”

在陈阿三看来,就算字好,反正在自己的地盘,找个理由批驳一番,再继续讽刺、侮辱,还不是顺理成章的,怎么陈止字一写,这些人就跟见了鬼似的,都闭嘴了?

他却不知道,这个士族为上的社会环境中,主流价值观的影响深入人心,但凡觉得有点身份的人,多少都有些对艺术的追求和尊重。

到了这时候,谁还看不出陈止这一手字非同凡响?就连白青也是神色复杂,脸上是震惊混杂着一丝欣喜的表情。

“这次算是歪打正着了,硬逼着陈止写一幅好字,别管缘由如何,我总算不亏啊!大不了事后跟陈家陪个不是,就是不知道,他这字比起书法大家如何?”他到底没见过多少大家手笔,分不出具体的品阶,同时也是陈止的年龄和过往名声,让他先入为主了,还没意识到更多的东西。

只是他正想着,突然发现陈止边上几个档主神色陡变,白青心中疑惑,低头一看,正巧见到陈止刚刚写完的两字――

莫赌!

于是,这写好的字连起来,就成了――

我今有忠言,劝君且莫赌!

第七十一章 留诗杀名拂袖去【为盟主林示止加更】

我今有忠言,劝君且莫赌;人道赌为安,谁知赌中苦?

相对有戈矛,相交无肺腑;赢来随意挥,输了行残酷;

顷刻百万翁,转眼就抱股;寝废通宵坐,熬夜揪肺腑;

赢输总归谁,流入典当铺;老幼辛苦来,不幸全家苦。(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草书行文,何等顺畅,陈止更是挥毫泼墨、甩臂转腕,短短时间内,笔落诗成,大大小小的笔画盘根纠错,单独去看,每一个笔画都苍劲有力,而结合在一起,更是构造出一副奇特的韵味结构,不似字,而像画。

这一首诗写下来,龙飞凤舞的草字震撼着在场之人,也让他们愤怒起来。

因为陈止已经给这首诗题了名――

《戒赌诗》。

“我过去赌博,不知自制,深受其害,差点家破,都是咎由自取,今日就以这首诗作为结束,从此之后,不复再赌!”陈止停下笔,看着众人说出这么一句。

赌博的是前身,但陈止既然承了这身子,就不能逃避,也无从逃避,本来赌债还了也就罢了,但白青等人不愿意了结,还想趁势占点便宜,陈止也就没理由手下留情了。

本来,这事情的起因是过去的陈止赌博,欠下了赌债,但欠债还钱也有一套规矩,如果一切按着规矩走,这钱还了也就还了,可白青的动机不光是让陈止还钱,不然按约定,最迟不过一个月,这钱早晚要回来,但在徐方的怂恿和威胁下,他也不事先通知,就直接逼上门去,不留一点余地,如果不是王川的事,陈止根本就凑不出这个钱。

就这样了,白青还想伺机加债!

过去陈止家的田地、物件,有不少就落在白青手里,他这次受人所托,不想白白帮忙,打算借机再敲诈陈止,不然陈止将钱拿来,告辞离开,如果白青不阻拦,或者只拦下来说两句场面话,根本不会有眼下这事。

这一首诗,算不上好诗,不过打油诗的水平,可强在应景,加上过去那个陈止的经历,由他写出来,立刻有了劝告效果,再加上那一个个字,更增分量。

白青的脸色瞬间铁青,身子颤抖起来,其他档主同样面色剧变,一部分目瞪口呆,不相信陈止敢做出这种事,另外几个看向陈止的目光,则恨不得将他吞下去!

我有一句忠言,劝诸君不要去赌博!

这句话正是整首诗的核心,没有什么深奥的典故,近乎都是白话叙述,寻常百姓也能听懂,何况他们这些商贾富人?

这些人都是谁?

那可都是赌场的老板们,你在人家赌场大亨的面前,写了首劝别人不要赌博的诗,还罗列了种种赌博的坏处、残酷之事,语重心长的劝慰,那无异于当着和尚的面骂秃驴!

根本就是当面掌嘴,一抽就是一巴掌,这谁能受得了?

更令白青等人担忧的,是这首诗太过简单,百姓听了一下子就能明白,贴近生活,又都是警句,极度适合流传,不会被人排斥,加上上面的字,更是增添成色。[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种种因素,都指向了一个可能――

这诗,很可能大规模流传,至少是在彭城扩散。

如此一来,他们这些促成了这首诗出现的赌坊东家,肯定要成为笑柄,头都抬不起来!

这不是杀人,而是杀名。

咚!

一位档主想到种种可能,急怒交加,血气一涌,一下子晕头了,脚没站稳,撞到了桌角,跟着身子歪斜,他的仆从、护卫赶紧扶住他。

这一下,也让其他人惊醒过来。

“这……这什么诗啊!这什么破诗!”

“岂有此理,我就说他不可能这么老实的认错!”

“我就说,刚才还嚣张呢,怎么转脸就服软了,原来根本没这回事!”

“气煞我也!”

终于,众档主爆发出来,或者面色苍白,或者面颊潮红,群情激奋。

这一幕被小书童陈物看着,他却暗骂活该。

“你们刚才说的话多难听,现在呢,哼哼,现世报,气死你们!”他自觉的忘了自己方才也动摇了事。

“我跟你拼了!”

这时,一位档主突然嚎叫一声,将陈物吓得一个哆嗦,以为要过来拼命,结果看到一名发福的档主朝那幅字冲了过去,要将那字撕了。

“等等!”白青叫住那人,阴冷的眼神扫过陈止,“好一个陈公子,好一幅草书!好好好!世人都以为你是个荒唐少爷、无能废物,没想到你藏得这么深,难怪会被人顾忌,找到我这,让我对付你,你这诗是要诛我等之心啊!好胆子!可你真以为,仗着一个世家子的身份,我就不敢动你?”

这话一落,陈止的表情古井无波,可身后小书童却身子一软,差点瘫倒,他对草书认得不多,可这首《戒赌诗》内容浅白,连起来也能明白意思,也感受到了其中蕴藏的神韵。

一边感慨自家少爷果然书法了得,一边焦急万分,知道情况不妙,当着人家的面骂人,书法造诣越高,越要糟!

“刚才还以为少爷要低头,这哪是要低头啊,根本是催命,这么一位主,怎么会愿意吃亏啊!”

不管陈物怎么想,情况似乎要糟下去了。

看着群情激奋的混乱局面,连陈阿三都反应过来了,又是狞笑起来,拿着他的那把短刀缓缓靠近,这动作和刚才如出一辙,仿佛再次雄起。

“看来他写的不是什么好话,我早就看出来了,陈止这个人不安分,趁早抹了他的脖子,我等才能安宁!”

陈阿三还在想着,突然一阵锣鼓声从外传来,伴随着混乱的脚步声,就听一个洪亮的大嗓门就在外面叫喊着――

“官差来了!官差来了!赶紧让开!避让!避让!”

“什么官差来了?”

一时间,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跟着就听外面一阵混乱,似乎有不少人奔走,紧接着确实一阵号角,听见有人高喊“疼疼”、“痒啊痒”、“救命啊”等等,声音凄惨,将屋中众人吓了一跳,越发搞不清情况了。

那陈阿三更宛如老鼠见了猫儿一样,一听官差来了,将头一缩就往里面躲,再次怂之。

陈止瞅准机会,一拉满脸呆萌的小陈物,二话不说就朝门外奔去,他从进来之后,始终站在门边,写字的时候也没深入,这一转身,疾行几步,立刻出了厅堂,速度快疾。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陈止和官府勾结起来?他陈家派人来了?”

满屋子的人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想到陈止的背景,联想纷纷,连白青都迟疑了片刻,没有下达追击的命令。

如果真是官差来了,就说明陈府有了动作,这和对付陈止就不是一个概念了,别看陈家衰落,那也是相对其他士族而言的,他白青白家一介土豪,政|治地位不高,真要是对上,并不占优,除非行险一搏。

对付陈止是对付一个世家子,对上陈府可就是两家矛盾了。

何况,白青他们也是受人所托,要是因此和官府对上,可就得不偿失了。

如此一来,陈止主仆二人得了空挡,转眼出了青远庄的大院,一路无人阻止,只有来往的护院忙碌,还有几个躺在地上翻滚。

等二人走得远了,终于有人跑到大堂汇报情况了。

“怎么回事?官差在哪?来此所为何事?”白青还算镇定,沉声询问。

“不是官差,不是官差,”报信的是个瘦高个护院,闻言将头摇了摇头,“是陈家一个护院,一路从丰阳街跑过来,拿着个破锣乱敲,一边敲还一边大喊,他嗓门太大,其他人都被他盖下去了。”

“什么?”白青眼睛一瞪,“可有实证?”

“有,监视书林斋的兄弟跟着那个护院过来的,就是刚才太乱,又有滥赌鬼趁乱想混进来,咱们光顾着拦他们了,这会才来得及禀报老爷您,老爷……”

啪!

这报信人的话还没说完,白青一巴掌已经甩了过来!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竖子奸诈,安敢欺我!从来只有我欺人,居然有人敢欺到我的头上了!找死!”

他的脸涨的通红,胸口发闷,几乎要被气炸了,有一种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感觉,只觉得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白青这一巴掌下去,陈阿三也反应过来,顿时暴跳而起,口中骂道:“个婢养的!根本不是官差,让陈止给跑了!”

“他跑不了,这次他不把最后的田地都吐出来,休想能了!”白青也咬牙切齿,觉得威严受损,对着那捂着脸瘫倒在地的护卫说道:“召集人手给我追!追不到人,今天咱们在场的人,都要成坊间笑柄!”说完,见人不动,立刻就一脚提过去,却被护卫的瘦骨头咯了脚尖,痛呼一声。

护院一见不妙,赶紧手脚并用的跑了。

白青忍着疼痛,怒吼道:“给我抓陈止回来,抓不回来,你们也都不用回来了!滚!”

第七十二章 穿街拜老再抽签

听白青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回过神来了,接着脸色都难看起来,知道这次事情问题大了,如果不能将人抓回来,恐怕不光是成为笑柄。夜夜小说网mht.la

“这陈止简直肆无忌惮!”一个档主恨恨的说着,“不过是让他多拿点赌债,他一个世家子,族里有的是钱,能有多大事,不愿意也就罢了,将咱们都戏耍了一遍,还想成全自己的名声!怎么可能什么好事都被他占了!岂有此理!”

这人一说,其他人却沉默起来,能坐稳赌坊东家、档主位置的人,多少都有点见识,或许在书法、律法等方面比不上世家子,可涉及到为人处世、名声道理,他们心里跟明镜一样,都意识到了这次事情的严重后果。

本是他们一群人聚在一起,要威逼陈止就范,就算占着一个欠债还钱的理,可有那一纸约定在,终归失了道义,如果能沿着他们设想的情况那样发展,不过就是次以强凌弱的戏剧,热闹几天就会平息,可经过陈止这么一闹,局面就完全变了个样子!

“好一个陈止,好一个陈止!”连白青也被气得七窍生烟,他一边摩擦着脚尖,一边冷笑着,“他带着一个书童就过来了,留下这么一首诗,转身就走,是要让我们沦为百年笑柄啊!”被他点明关键,其他人也都神色变化,有两个人更食博会面无血色。

正是他们担心的。

今天的事,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已经堪称离奇了。

这诸多赌坊势力联合起来,威逼一个不得势的世家子――布衣百姓可不知道陈止的名声正在士族圈子崛起,看他被发配到市坊店肆,都以为被陈家轻视――威逼之下,世家子带着书童欣然赴约,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门外的滥赌鬼、丰阳街的商贩都是亲眼所见。

谁知道陈止一来到青远庄外,画风突变,仗剑斥责、昂然而入,立刻从荆轲变成了关云长,成了单刀赴会之局。

是以白青才要打压陈止的气焰,折辱于他,这既是受人所托,也是形势所迫,但就在这种局面下,陈止不卑不亢,在敌意环伺下,留下这么一首《戒赌诗》,然后全身而退。[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活脱脱一个戏曲胚子,如果不把陈止追回来,以后指不定这彭城,以后就得有一出《陈守一孤身入赌窝》的乐舞、百戏出来了,那就不光是丢名声了,很有可能要被后人喜闻乐见一百年!

这对重视身后名的华夏人而言,比杀了他还难受。

“过去都是听旁人说传奇话本,今个一个不小心自己就要进里面了,还是反派,谁受得了?!”

这个想法,不光白青有,其他档主也不例外,哪怕不外传,可家乡父老肯定会记住的,让他们以后怎么混?

倒是那陈阿三不学无术,想不到这一层,气恼于陈止耍诈离开,一脸怒意的想着,很快想到一事,抓了个护院进来,恶狠狠的问道:“那个敲锣的呢,先抓过来,问个清楚!”

那人被勒住衣领,呼吸困难,挣扎着回道:“那人滑溜的紧,根本没有停留,我等一围过去,他就当先游走,围着庄子叫了几声,兴许是见陈止那厮离开了,也就退去了。”

没抓着!

“陈止跑了,敲锣的也没抓到,要你们何用!”陈阿三当即就要捶打,却被白青叫住。

“区区帮凶,不足为凭,抓住又有何用?”白青脸色难看,脑子还没混乱,“主要还是陈止,一定要抓住他!一定!”说道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眼里透露出痛恨之色。

这位白老爷自掌权以来,一路披荆斩棘,合纵连横,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雨,无论是乡间无赖,还是世家大族,抑或是官府守军,他都有过接触,都挺过来了,没想到这次受人之托,以为不过顺手为之得些好处,就要阴沟里翻船了!

看出了白青的痛恨之意,陈阿三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个讨好这位爷的主意,于是身子一转,来到桌前,伸手就要抓那幅字,顺势就要撕毁。

陈阿三一边动,一边还喝骂:“这陈止写了这么个玩意儿,见了就让生厌,留着脏眼睛!”

在他想来,这诗让众人动怒,自己一撕,肯定讨好众人,却没料到,这手还没触及那张纸,就有两三个声音同时响起来。

“住手!”

“莫撕!”

“且慢!”

这一连几声,连白青都出声阻止了,让陈阿三一脸错愕,愣在原地,手悬在半空。

“啥?”他一脸诧异的看着出声的几人,发现了这些人脸上的矛盾之色。

白青和两个出声的档主看着那幅字,确实很矛盾,刚才的出声,更多的是下意识的反应。

那一幅字飞撇走捺、龙蛇飞舞,隐隐有苍茫气息,稍微懂点书法的人见了,都会爱不释手,可就是这些个字组成的这首诗,对白青等人而言,有如当头喝骂,气愤难平。

“这次事情,等于和陈止彻底撕破脸皮了,想要让这个仇人给自己来个墨宝,怕是难上加难。”

更远的事,他们暂时也想不到,可眼前就能料到的后果,却让白青等人迟疑了,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并不是真的因为字好,就能让几人受辱,只是想先搁置一下,想清楚,不出意外,等他们想通了,还是会选择眼不见为净的。

可这份迟疑落在陈阿三的眼力,顿时让这无赖感到不可思议。

“他们这什么意思?都这样了,还不舍得撕?”陈阿三瞪大眼睛,又朝那幅字瞅了过去,“这字好到这个程度?”

紧接着,却有一个档主忽然拍了一下手掌,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就听这人笑道:“陈止糊涂了,他也不是全都占便宜了,他把银子送来了,却没有拿字据回去,欠条不走,谁说他还钱了?”说罢,他觉得勉强扳回一局,聊以**的笑了起来。

……………………

“糟了,少爷,您忘了取借据!”另一边,奔跑中的小书童也想到了这事,一脸懊悔,可一想刚才的局面,也知道那种时候想拿字据是异想天开。

陈止却边走边笑道:“就是要不拿,不拿借据,那钱就只是换个地方放罢了。”

陈物似懂非懂,跟着却又道:“可惜了少爷那幅字。”

“不用可惜,字什么时候都能写,”陈止一边走,一边摇头,这片地形早就牢记下来,行走之间纯熟无比,走街串巷,将追击的人远远抛在后面。

陈物小胳膊小腿,被陈止半拉着穿行,很快也适应过来,听了陈止的安慰,还是有些难以释怀,喘息着道:“那是少爷您第一次作诗吧,意义不同。”

“原来是因为这个,”陈止还是摇头,“那首诗是民间流传的,并非出自我手,大可放心。”照他的想法,那幅字肯定会被暴怒的赌坊东家们撕得粉碎,就算不是,也很难留存下来。

对话间,两人脚下不停,追骂声在后面时而隐现,惊险万分,连陈止也不得不皱眉。

“如果前世几个护卫在此,以他们的身手,不会有任何危险,这招募人手、培养一番的计划得尽快施行了。”

这时,陈物又好奇起来:“少爷,咱这是绕路回去?这是哪?他们人多,您又带着我,怕是跑不过。”

“莫担心,按官府律令,天色已晚,布衣不得擅离家门,世家子也得掌灯方可,他们这么急匆匆的追来,聚众而行,很快就有官府的帮从过去拦路盘问,快不了,走过这两条街,就可安然无恙了,至于你我去向,嗯,先去拜访一位长者,蹭顿饭……”说话的时候,陈止脚下一转,来到一处巷子,直往里去,到了一户人家跟前,抬手敲门。

很快,一个门房探头出来询问。

陈止就道:“在下陈止,听从长者建议,已经还了赌债,今后戒赌,特来向他老人家禀明,顺便请教法家道理,冒昧登门,还请见谅。”

“这是三老的家?”陈物瞪大了眼睛,不懂这逃跑的时候,为何要拜见三老,不是该赶紧去陈府避难么?

“难道是求助三老?”

“你就是陈止陈公子?”门房明显听过这个名字,恭敬的行了礼,“我家老爷时常提起你,你且稍待,我去通知老爷。”

等门房进去了,陈止止住了想要提问的陈物,算了一下时间,然后在心中默念了两字――

“抽签!”

第七十三章 楼没了,字还在

经过这些天,百家签筒重新聚集了不少名望金液,离第二个刻度格被填满,只剩下一丝空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陈止这一抽签,其中一格迅速跌落。

在名望金液消耗的同时,那签筒上方的铜钱微微一震,表面一层光晕剥落,落于签筒中,与此同时,陈止耳边传来丝丝缕缕的声音,但飘忽不定,听不真切。

等他手中多了一根竹签,飘渺之声也随之散去。

“铜钱光晕果然有了异动,有变化就有探查的机会,还有耳边的声音,这是第二次了,肯定有什么缘故,等这边事了,也该抽个时间去陈侯庙看看了,”陈止低头看向竹签,若有所思,止目光扫过竹签,在那“阴阳”两字上微微停顿片刻。

“阴阳家的签?”

这个结果让陈止颇为意外,阴阳家的东西多数古怪至极,有种种妙能。

陈止这次抽签,目的不是为了百家之物,而是想借副作用打击敌人,没想到会抽出阴阳家的东西。

“阴阳家的东西,自来都有奇效,算是个比较实用的类别,不知这一根有何作用。”

他默念解签,手中的竹签转眼化做三张符纸,各写着一个“迷”字。

“迷魂阵符?”

看着这东西,陈止心头一动。

迷魂阵符,他上一世就抽过不少次,算是阴阳家的签中比较实用的一种。

这东西看着是一张符篆,但只要拍在地上,就可以根据地形,形成一个迷魂阵,顾名思义,只要是踏足阵中的人,都会迷失其中。

“迷魂阵一立,除非撕毁符篆,否则可以持续半个时辰,在这期间,误入其中的兵马无法脱身……”

看着这三张符纸,陈止突然觉得情况有些古怪。

“我这一路行走,被人追赶,如果说有需要的话,这迷魂阵可谓首选,结果一抽签就得了此物,里面的关联耐人寻味,但这次抽签和过往相比,确实有个地方不一样。”

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那枚铜钱上,上面的光晕已经消耗殆尽。

“难道这铜钱上的光晕,能让我得到当前所需?要是如此,那意义就太大了,得找机会试验一下,但想要试验,还得再想法子聚集光晕才行。”他的心里浮现出了刘纲的身影,同时袖子一拢,将三张符收好。(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由于身子的遮挡,身后的陈物并没有看到抽签、解签的过程。

这个时候,面前的宅门也顺势打开,一脸笑容的三老许志迎了出来。

“守一啊,你总算舍得来我这了,老夫可是等了很久。”许志满脸笑容,眼里有着热切,“你这次过来,老夫得考校一下的法家学问,你可是老夫推荐到筛选中的,不能不管。”许志的话里话外,强调自己对陈止的帮助和恩惠,拉拢之意溢于言表,至于那赌债的事,则是提都没提。

陈止顺势入内,身后的陈物也亦步亦趋,只是小书童心里却满是疑惑。“不是躲那些追击的人么,怎么突然来拜访三老了?”他却不知道,就算再给白青个胆子,他手下的人也不敢贸然闯入三老的宅院。

在原本关闭的时候,陈止朝着青远庄的方向看了过去。

“明火囊可以助燃,钱财放置于青远庄,签筒抽签后的副作用,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也算和前任陈止有了个交代,白青夺你田财,到最后也不愿高抬贵手,我便让他损财断路,不知你泉下有知,可能瞑目?”

他这一进院子,追击他的人顿时成了无头苍蝇。

另一边,青远庄中,白青等人还在等着结果,也无心处理其他了,而那陈阿三则颇为不耐烦的走来走去,见久久没有结果,更是直接来来到门前观望。

驻足片刻,他低头的时候,无意间在地上看到了一件事物。

“这是什么?”

捡起来一看,顿时摸不着头脑。

“一个香囊,”他嗅了嗅,“没有什么味道啊,谁掉的?”

这边还在疑惑,突然听到外边有人喊了一声“走水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吵杂声响,以及混乱的脚步声。

一息之后,几个神色慌张的护院和家丁跑到大堂,边跑边喊:“诸位老爷不好了,着火了!赶紧走吧,就要烧过来了!”

这人满脸灰黑,衣着凌乱,也顾不上行礼了,说话的时候还隐隐颤抖。

根本不用他来提醒,随着一阵火浪袭来,诸多火舌从旁蔓延过来,呼吸间的功夫,就将大堂一边的走廊吞没,朝着楼梯延烧过去!

“这……这……”白青本来还盯着脚尖看,一抬头,风云突变,满眼的火光,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一股热潮扑来,宛如强风,吹在他的脸上,伴随着一点火星,一下子白青和其他人清醒过来。

“快、快、快跑!”

几名档主终于回过神来,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他们的护从也顾不上尽职尽责的,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转眼就走了个精光。

白青一边跑,回头看了一眼一咬牙,也是转头离开,只是跑得时候,手都在发抖。

这里本是他用来联络各方的地方,哪怕白家家财万贯,也被这个窟窿吞了不少,现在竟是尽数归于火海!

白青闭上了眼睛,心痛的难以复加。

等呼哧呼哧的跑出热浪范围,一众档主终于有功夫喘息了,转头一看,就见那壮观的楼阁已经成了一根粗大的火柱,火光照耀四周,宛如白昼。

热浪与火光交缠,呼喊与呼救齐飞,青远庄仿佛纸糊的一样,逐步崩塌,成了个巨大火球,在夜晚格外刺眼,很快引得巡防的注意,接着就有不少皂隶过来救火。

这火势倒也奇特,来得快而猛烈,却没有伤人,随着众人逃离,整个青远庄被火焰笼罩,一炷香的时间就燃烧殆尽,留下一片废墟后,那火势也随之微弱,眼看就要熄灭了。

这一幕落白青眼中,让他眼皮子直跳,手脚颤抖,他养尊处优的脸上,已经被黑灰遮盖大半,身上也多了一层飞灰,却已经顾不上拍打了。

“一定是陈止放得火!”同样满脸漆黑的陈阿三,突然叫出声,一口咬定防火的是陈止,“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他一走,火就烧起来了,这小子是想要诸位老爷的命啊!”说到后来,陈阿三提高音调,说的几位档主浑身一震,都露出了恨意。

但就在这个时候,白青的老仆老胡颤颤巍巍的过来,一到白青跟前,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老爷啊,老奴有罪啊,一时失察,没管住下面的人,督促不够,西边几个灯笼没有捆扎实在,跌落下来,造成这场祸事,百死不足以赎罪啊!”

这话一说,众人先是一愣,然后面面相觑,最后视线落到陈阿三身上,将这个无赖头子看得满脸通红,连黑灰都遮不住,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是陈止所为,转脸就被人戳破,换成谁也受不了,可陈阿三到底不要面皮,念头一转,一咬牙道:“诸位老爷,为今之计,只能咬定是那陈止所为!他今天明明白白的来过,只要咱们众口一词,他再怎么说都没用,谁能给他证明?”

这是要诬陷陈止?

档主们明白过来,不由迟疑。

诬陷士族,在大汉是个不小的罪名,万一被揭穿了,那可是后患无穷,这些人毕竟只是商贾,有钱没政|治地位。

“呼……”这时候,白青长吐一口气,今夜种种在他脑海中划过,最后定格在那片废墟上,只觉得自己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怒火与悲痛交杂,最后下定决心。

他环视众人,缓缓道:“事已至此,必须得有个人负责,他陈止的所作所为何等嚣张,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咱们还怎么在这彭城郡立足?诸位给白某一个面子吧。”

这白老爷这是要采纳陈阿三的说法了。

“白兄,能不能让兄弟几个商量一下……”

“没时间了,差役已经来了……”白青摇摇头,不打算给众人机会,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警告之意很清晰的表达出来,他今日的损失太大了,原本的计划也付之东流,但同样也是一次机会!

“眼前这些人,心思各异,但只要找个理由,一样能强行拿捏在一起,这就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和财力,我白青筹谋许久,今日过后沦为笑柄,上升之路断绝,如果这次不拼一次,以后就只能如同我的祖父、父亲那样,为后辈子孙打基础,那我这一生还有何意义?倒不如借势咬他陈家一口,毕竟陈家衰落,陈老头新死,陈迟守孝辞官,只剩下一个陈远为吏,是最虚弱的时候,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白青的势力在众赌坊中首屈一指,更握有不少产业,其他档主对他多有所求,不然今天也不会过来,此时他话都说得这么明白,就差直接威胁了,显然被则会大火一烧,伤筋动骨,怒意之下要拼命了,其他人哪敢明着反对。

“诸位原来在这啊……”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就有两名差役走了过来,其中一人还拿着一幅字,这字被熏黑了部分,边缘还有被烧过的痕迹,但主体完好。

“白当家的,对不住了,东西没救过来,只有这幅字还完好,好在清点过后,没有人员伤亡,您看……”

白青等人顺势一看,不是《戒赌诗》又是什么?

我青远庄都烧没了,你这幅侮辱我等的字,居然还在?

白青只觉一股浊气冲上来,身子一晃,正好脚上爆发瘙痒,一个踉跄,瘫倒在地,引来一片惊呼。

第七十四章 此乃陈止所……赠

白青这么一瘫软,那还跪在地上的仆人老虎,“刷”的一下就站起身来,用极快的速度扶住了自家老爷,吓出一身冷汗,其他人这也围了上来,纷纷表示关切。(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白青也恢复了一点气力,两腿一用劲,重新站稳,脸上还残留着不自然的表情。

“白老爷怎么这幅模样?这纸上的字,写的是什么?”

两名差役面面相觑,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些人的异样反应,和自己手上这幅字有关。

这字是他们扑火时看到的,二人虽然不认字,可一眼就被纸上的笔画吸引了,估摸着说不定是大家手笔,指不定是哪位档主的收藏,一旦救下来,说不定几位老爷一高兴,就能得什么好处。

“房子都烧没了,还能剩下这么一幅字?”

陈阿三眼睛瞪得老大,看着那一幅字,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一边说着,一边还抬头去看青远庄的模样。

这座楼阁已经变成了残垣断壁,没了原本的形态,破损的墙壁、断裂的屋梁、残破的楼梯等等堆积在一起,成了片废墟。

无论是白青等人所坐的桌椅,还是其他的物件,都毁于一旦,偏偏一张易燃的纸还保留着,纸上的字也清晰可见,那龙飞舞凤的痕迹,仿佛一根根鞭子,抽在白青等人脸上,让几位赌坊商贾的脸颊微微抽搐。

陈阿三察言观色,一见这架势,眼睛一眯,登时踏前一步,伸手就要抓向那幅字,看那凶狠摸样,分明是要将这大难不死的一幅字,狠狠的撕扯碎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厚重的声音从旁传来――

“且慢!”

“又来?这次又是哪个还不舍得!?”陈阿三一听这话就有些恼怒,刚才也就罢了,现在房子都烧了,这字还无恙,世上邪门之事莫过于此,指不定纸上有什么妖法呢,竟然还有人阻止自己!

这么想着,他朝白青等人看过去,却见众人都未开口,反而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看过去。[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不是他们,那是谁?”陈阿三心中一凛,顺着众人目光看去,就见一名身着劲服的高大男子正大步流星的走来,其人宽面大耳,留着八字胡,一只手还握在刀柄上,看似武官,偏偏身上还有儒雅气息!

“刘……刘……刘县尉!”

这人陈阿三当然认得,大名刘仰,县中的两名县尉之一,掌南城治安。

要说彭城县此地,实际上官僚众多,不光有县一级的班子,还有郡中诸官,为彭城郡的治所所在,还是整个徐州的州都,不过前些年洪水肆虐,加上南部叛乱,刺史暂时将州一级的班子,迁到了徐州南边。

这样一个重镇之地,从乡里开始,一级一级往上,县级、郡级,以及原来的州级官员,都要共居一地,生在其中的布衣百姓肯定要认识几位,至于陈阿三这样的无赖,更得将招子放亮,防止惹到惹不起的人。

比如眼前这位刘仰,官居县尉,是本地刘家之后,先祖可以追溯到高祖族弟之后。

那位在张府品评的张太公,正是刘仰之父。

这么一层关系捋下来,影响力之大可想而知,陈阿三一个泼皮无赖如何能够相比?这一见到,顿时似耗子见了猫,身子一抖,赶紧行礼问好。

刘仰却理也不理他,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幅字,然后笑道:“来的时候就听到禀报,说是陈守一来过,这是他的墨宝吧,不错,难怪我家老父一直念念不忘,这草书当真绝妙,就是边缘烧焦痕迹,但瑕不掩瑜……”

这一幅字如果拿出去,让张太公、彭太公看到,会更明白其中的价值――

这是陈止流传出来的第一幅草书!

在这之前,陈止代写书信也好,帮陈迟、王谦誊写也罢,都是用的隶书,尽管在韵味上有所变化,可整体美感不变,但这首诗用的却是草书,单是“第一篇”这三个字,就足以让那些推崇书法的名士们重视了。

刘仰想得不多,但记得自己那父亲从张府晚宴回来后,就闷闷不乐,问了两个侄子才知道,是一副他喜欢的字,被彭太公抢走了,因此不快,时常念叨陈止之字,显然极为喜欢,但碍于身份与交情,不好去求,反让一众子孙整日里听得耳朵生茧。

那个时候,刘仰就想着,什么时候找来一幅字,安慰一下老父,没想到今夜巡查,接到了火情,来到这里却见到了这么一幅字,自然有了想法,想着职务之便,如何捞取

“这幅字有所伤损,但总归还能看,拿回去,也能让老父亲稍稍顺气。”

想到此处,他竟不顾众人脸色微笑起来,丝毫也不在意这里乃是火场灾后,思想觉悟不知道有多低,但却无人敢言。

只是看到烧焦的边缘,难免心头嘀咕,可等他看清了那些字的内容,先是一愣,跟着神色古怪的看了白青等人一眼,忍不住摇头失笑。

“这个陈守一真是胆大,这种事做出来,你们还能放他离开?这首《戒赌诗》倒是浅白,没什么高深的地方,此子过往的经历我也略有耳闻,此诗当是有感而发,别的不说,那些好赌之人肯定深有感触,或许还能流传……”

这么一想,刘仰兴趣越来越浓,大手一挥,对两名差役说道:“这幅字,就先收归衙门吧。”

“等等!”

白青等人在旁看着,本不敢言,但看到这里终于沉默不下去了,这幅字要是被官府拿走了,以刘仰的态度,那估计是拿不回来了,到时候这东西在外,自己等人想遮掩都遮掩不住,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那白青一想到后果,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拱手,说道:“这字实乃……实乃陈止赠予我等,理应由我等处置。”

这话一说,别说白青,连那群赌坊档主都是眼皮子直跳,不得不暗暗称赞这白青真是能屈能伸,这话都说的出来。

人家写了首诗骂你,还得一本正经的说是赠予,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

白青却是压着怒火,心里简直像是吃了屎一样,却不得不出面讨要回来,不然放任这首诗流传出去,那画面,他已经不敢想象了,因此哪怕这字是骂自己的,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只要能拿回来。

一旦拿回来,必然要将之撕得粉碎!

未料刘仰只瞥了他一眼,就摇摇头道:“此处火场,起火的缘由不详,里面的东西都是呈堂证供,岂能由你们处置?那自然是要收归衙门的。”

不过,刘仰心里也嘀咕着:这白老虎也真不容易,这话一说,面皮全无,不容易啊,难怪老父当年劝我读书的时候,常说学好此道,杀人不用刀,啧啧,今天算是见识了。

但再不容易,他一个官府的帽子扣过去,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更妙的事,一旦收归官府,到时只要略施手段,就可以李代桃僵,刘仰就能弄到自己的手上,这可比亲自上陈家求字轻松多了。

但这话却让白青脸色一白,立刻猜到了刘仰的想法。

别看这白老爷平日里作威作福、颐指气使,对那些滥赌鬼更是生杀予夺一般,可那只是针对布衣,碰上刘仰这样有权有势有官职的,他可就没办法了。

“要完!这幅字一落到刘仰手上,哪里还能要得回来,我等注定要成笑柄!威逼陈止不成,反而被他当面喝骂,留下笔迹讽刺,最终宅院被烧,怎一个惨字了得!”

其余档主皆是面色凄然。

白青也好不到哪去,一想到后果,脸上一阵青白,急于思考怎么扭转局面,也不知道怎的,鼻腔里突然一阵辛辣,跟着一股邪火升起,直冲脑门,思绪猛然混乱,念头趋向疯狂。

“县尉当前,要改局势,要压陈止,机会只有一次,错过眼下的时机,事后再说,就根本没有机会,再说了,刘仰是刘家的人,陈家衰弱已成定局,我就不信刘家就没有想法,他刘家也缺一个马前卒,不如……”

想到这,他一咬牙,猛然道:“好叫县尉得知,这火……这火就是那陈止所放!”

旁边几位档主一听,顿时眉头大皱,暗道这白青果然是气昏头了,纷纷后退,只有陈阿三露出喜色。

第七十五章 德者本也,财者末也

放火者,陈止!

这话一说出来,周围顿时安静下来。(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一名名档主纷纷后退,神色各异,而陈阿三虽然面露喜色,但也知道不合适,赶紧将头低下,藏起表情。

“哦?陈止放火?可有凭证?那就让他过来对峙吧。”刘仰眯着眼睛,表情严肃下来,目光扫过众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所以他明知陈止已经离开了,还刻意这么说。

纵火的罪名可不小,就算是世家子也压不下去,肯定是要问清楚的。

他这话一问,对面几人的表情又不自然起来。

白青神色尴尬,刚下了决心,就被问到了点子上,又不得不回答,只得如实道:“这个,陈止人已经跑了。”

“跑了?”刘仰眉毛一挑,“真当我消息闭塞?陈止今晚过来赴约,就带了一名书童,一个士子、一名书童,在这么多人的围拢下,点火烧楼还跑了?”他露出了嘲讽之意。

仿佛是为配合他这句话,四周呼喝之声不绝,一名名护院、下仆奔走间忙碌无比,粗略一算,少说也有二十多人,多数是孔武有力的护院。

一个文弱士子还带着个拖油瓶,放了火,在护院围困下,还想跑得没影,说给谁听都不会信,他们自然不会想到,陈止派了孔力扰乱,提前又规划好了撤退路线。

但事到如今,白青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继续道:“陈止奸猾,又有外应,估计陈……估计是勾结了不少同党,才能逃脱出去。”他总算还有一丝理智,本想说是陈家相助,随即意识到,现在就将陈家牵扯进来,就失去了步步为营的机会,彻底没有退路了,整个事的性质也就变了。

这就好像朝廷查官一样,先以小官小吏为目标,一步步顺藤摸瓜,最终撬掉整面墙,是一种以小博大的斗争方法。

“口说无凭,可有实证?”刘仰不为所动,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有,”白青指了指身边众人,“我等都是人证,那陈止先是以言语麻痹我等,离开后顺势纵火,更有手下在外埋伏,接应他离开,还请县尉为我等主持公道!”他躬身长揖,语气诚恳。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里面漏洞不少,可有的时候,一件事是否被戳破,关键是看说的人和听的人,而不是事情本身。

其他档主一听,却好大不情愿,其中几人有心分辨,但一想到白青刚才的模样,又不想现在就得罪他,最后相互对视,就有五人出面,说道:“刚才火势太大,我等没看清,现在胸闷气喘,八成是呛着烟了,不舒服啊,得先回去看大夫,刘县尉,我等就先告辞了。[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白青一看,脑子清醒几分,他刚才吸入明火囊的气息,看到青远庄毁于一旦,急怒攻心,思绪混乱,此刻有几分清明,可话已出口了,总不能立刻改口,抬头一看刘仰,忽然咬咬牙,道:“刘县尉,今天这事也不小,我这一座楼前后花费了多少银两,县尉你肯定也知道,牵扯在里面的人,总归都要问清楚才行。”

那五个想走的档主一听,登时就不乐意了,却不敢当着刘仰的面多说,只是拿眼看着白青。

刘仰眯起眼睛,看了看那幅字,又看着众人,最后又想到自己听到的,有关杨县令的那个小道消息。

“都乱成一锅粥了,这个白青到底有何倚仗?没有倚仗的话,他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也罢,问一问也没有什么影响。”

一念至此,他面无表情的道:“白当家说的不错,你们几位当家,也得去衙门走一遭,问清楚情况,还有陈止……张虎,你带人去陈家,先告知陈迟兄弟,再请陈七公子往公堂一趟,我去禀报县令。”

“诺!”那皂隶张虎登时领命,看了白青等人一眼,转身离去。

几个想要脱身的档主一看,正要再说,刘仰摆摆手道:“等到了衙门再分辨,几位是证人,肯定要走一遭的。”

“对,咱们兄弟几个,同进同退。”白青也上前一步,和几人对视一眼,暗暗警告,但收效甚微,那几人也不傻,诬陷士子和威逼世家子还债,可不是一个概念,根本不想沾染,看得白青心中焦急。

刘仰也不多管,将那幅字让人收起来,先送到衙门,然后淡淡道:“诸位,你等先往衙门,等陈止到了,当堂对峙,就是不知道他此时身在何处,我先行一步。”

说完就走,好不停留,按着刘仰的说法,他得先去禀报县令,可这一离开却没有去县衙门,而是饶了一圈,先到了刘府。

“四爷来了啊。”府里的仆从、丫鬟一见刘仰纷纷行礼。

刘仰匆忙间只是点头示意,很快刘家的大管事就迎了上来,一见刘仰的样子,就知道有急事。

“四爷,要不要叫起老太公?”

“嗯。”

说完,两人快步前行。

此时夜色已晚,府中房间多数都不见光亮,只是在途径刘纲的住所时,看到里面还有灯光,依稀能见到一个伏案书写的身影,他不由默默点头。

那管事在旁看着,笑道:“五少爷这两天都很用功,说是整理什么陈公子言行,咱见识浅薄,但想来定是古之贤者,五少爷真是咱刘家的学问种子啊!”他知道这位四爷很看好刘纲,就趁机拍拍两人马屁。

刘仰一听,却疑惑起来。

整理陈公子的言行?哪个陈公子?难道是先秦的公侯之子?

但眼下,他也没有时间深究,所以只是点头带过。

很快,在后院的独院中,刘仰见到了睁着惺忪睡眼的刘太公,赶紧行了告罪:“孩儿吵了父亲安眠,罪过。”本来,这事该和他的大哥谈,但是刘家大爷也去往留县了,家中说话算数的,也就是刘太公了。

“不要来这一套了,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出了什么事?”刘太公板着脸,一副严肃的模样。

刘仰不敢耽搁,他还赶着去衙门,就把青远庄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最后问道:“父亲,这事我们怎么处置?之前徐方的事,杨县令就有心打压陈家,若是再加上白青,或许真能成事。”

“呵呵,”刘太公却冷笑起来,“白青算什么东西,一个开赌坊的商贾,名声何等恶劣,我刘家岂能与这等人为伍?也就是这等掉进钱眼里的商贾,才会以为天下之事只要讲明价钱,就都能讨价还价,蒙蒙不明,祸事不远。”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刘仰一听,后背有冷汗出,他可才应下矿场利益,听老父这话,是不赞成挖陈家的墙角?

“怎么不能这么说?”刘太公还是一副严肃面孔,“白青这等人,我不知见过多少,以为万事都可估价,丝毫不懂德行的意义,他以为家中有人出仕,就能成世家?笑话!就凭他那些赌场,三代之内,无望入品!伸望,我告诉你多少遍了,德者本也,财者末也。”

刘仰赶紧认错,但随即又隐晦提醒道:“可是,白青这个人如何,他敢做这个事,肯定有倚仗,或许可以利用。”

刘太公古板的面孔中露出一抹狡猾笑容:“伸望,你还是没明白,白青这种人,以为凡事都能以利疏通,所以敢为人所不为,但他不明白,有些事不是利益能疏通的!况且,陈止此子并不简单,白青过去逼迫于他,他不回应,那是蛰伏,如今不再隐藏,肯定要找个人祭旗。”

刘仰迟疑了一下,最后问道:“那我当如何?还有那矿场的事……”

“你只管公事公办,”刘太公摇摇头,“至于矿场,那是县令挑拨,我刘家给他个面子,不代表得和陈家闹僵,白青此事之后,你就知道怎么做了,去吧。”

………………

另一边,许志家门外,陈止正拱手作别。

“多谢款待,学生必谨记许公教诲,时间不早了,还请许公安歇。”

一番客套话后,陈止领着陈物离开三老宅,沿巷行走。

因为天色已晚,周围不见行人,按官府规定,百姓晚上不许轻易离家,世家子弟外出,则必须掌灯,所以离开书林斋离开的时候,陈止就让陈物带了灯笼,这时一打起来,就算有更夫之流看到,也不过问,一路畅通。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青远庄的事情。

“我用前世的药方配了明火囊、痒麻散,明火囊可以加速火势,痒麻散沾着就会发痒,持续半个时辰……”

原来,陈止交代陈辅购买的药材,是为了调配明火囊和痒麻散。

明火囊无色无味,由多种无毒药材配置而成,一旦配成,有效时间很短,不在十二个时辰内使用就会失效,因此陈止是当天配置,当天使用。

痒麻散则是交给孔护院的东西,用来对付白家的护院,一扔就会散开,落在追击的人身上,让人浑身发痒,难以行进,既帮助孔力阻拦追击,也使陈止方便离开。

“青远庄是木桩框架土墙,都是易燃之物,五步一灯,灯笼满楼,这都是明火,我将钱财拿过去,未收借据,一抽签,副作用九成要应在银饼子上,加上明火囊,这就是九成九。”

木制,灯火,助燃之物。

所有都准备好了,配合银两的转移,几率叠加。

抽签点火,等火势燃烧起来,陈止正在三老许志家中,如果白青孤注一掷,把陈止告上公堂,那不在场证明、证人也都齐了。

“忙完这一圈,就该尽快提升名望,好警告州郡注意那王弥……”

带着这样的想法,主仆两人走出街道,顿时有混乱的脚步声传来,就见不少人奔走疾行,喊着“走水”、“着火”朝一个方向跑去。

“怎么回事?”陈物目瞪口呆,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刚才还是寂静小巷,转眼就是混乱街道,冰火两重天。

陈止则停下脚步,朝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目光尽头,街角之处,有几名乞丐模样的男女正观察混乱的人群,其中一人趴在地上,拿着一支笔,正写着什么。

突然,他们中的一人注意到陈止的目光,拍了拍身边同伴,几个人低语两句后,匆匆离开。

“少爷,怎么了?”

“没什么。”陈止收回目光,心里生出疑惑。

“那几个人看似落魄,衣衫褴褛,但面容饱满、体格强健,不是乞丐,倒似探子。这就怪了,前世军阀割据,彼此派出探子并不奇怪,如今也算太平之世,天下一统,是谁派出探子来彭城探查?”

第七十六章 以利动人难定品

带着疑问,陈止和陈物回到丰阳街,就见街口站着两名皂隶,二人一见陈止,立刻上来盘问,知道了他的身份后又客气起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陈君子您先回去,我们奉命守卫,只要您不外出,就没有什么。”两人说了两句,又提到了张虎,俨然是陈止那块碎银的受益人之一,所以格外亲近。

等陈止告辞,就有一人低声透露道:“咱们看陈君子是个豪杰,就先透个底,白老爷已经报官,说是您烧的楼,您可得小心啊。”

另外一人也道:“白老爷势力不小,您赶紧让人去陈府通报一声,有贵府出面,他白老爷也只能低头。”

“多谢两位提醒!”

陈止冲皂隶拱拱手,摸出几块大钱递了过去,两名皂隶连连推辞,最后当然还是收下了,看得小书童很是心疼。

陈止这次往青远庄这么一转,家底再次被掏空了,这钱一拿出去,别看是五铢钱,可也是用一点少一点的。

告别皂隶,一主一仆继续前行,陈物忍不住抱怨道:“少爷,可不能再大手大脚的花钱了,刚才那两个人不过寻常皂隶,粗鄙之人,何必在他们身上花费钱财。”

“能用钱买到的东西,就不用吝惜钱财,你觉得他们二人无用,可如果我事先没做好准备,单凭那个消息就可以扭转很多事,这就是价值,再说了,千金散尽还复来,不用在意一时得失。”

等到了书林斋前,迎接他们的,是满面忧愁之色的陈辅和陈停。

“少爷,您可算回来了。”陈辅一迎上来就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看陈止身上没有损伤,这才放下心来。

“兄长,听说了么,青远庄着火了!”陈停死死的盯着陈止,“跟兄长没关系吧?”陈止一去白青的地盘,就传来青远庄着火的消息,陈停想不多想都不成。

“白青的人找来了?”陈止一看二弟的表情,就知道了对方的想法,“放心吧,那火算不到我得头上,我来的时候,见有官府的人在路口把手,之前可曾发生过什么?”

陈辅上来回答了这个问题:“半个时辰之前就来了,态度很是恶劣,但很快官府的人就过来将他们驱走,又守在外面。(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陈停满面忧色的道:“现在怎么办?就算青远庄的火,和兄长你毫无关联,恐怕那白老虎也不会善罢甘休。”

陈止闻言沉吟片刻,点头道:“估计还要有一番折腾,那就要先养精蓄锐了。”说着就往屋里走。

“大哥,你回来啦!”陈息探出头来,一见陈止,露出喜色,跟着也忧愁起来。

陈停则追过来,问道:“怎么养精蓄锐?”

“先睡觉,”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陈止走上二楼,边走边说,“养精蓄锐,才好应战,不然精力不济,影响思路,二弟,让人去陈府通报一声,帮我告声罪,不管怎么样,这次瞒着他们,是我的不对,剩下的事让他们不要担心。”

这一晚上下来,他也耗了不少精力,身子疲乏,确实需要休息一下。

陈辅和两位小少爷可没有心思睡觉,着人去陈府通报后,就在厅堂里商讨对策,但一圈下来,根本没什么头绪。

两个多时辰后,几名皂隶过来敲了门,为首的正是赵虎。

“陈君子在么?”一群人很是客气,“我等奉命过来,请他去县衙问话。”

“我这就是去通报。”陈停一见这阵势,就有些手忙脚乱了,虽已经有所预料,可事到临头,还是免不了心慌。

整个书林斋的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

一刻钟后,洗漱穿戴完毕的陈止从楼上下来,冲张虎拱手道:“又要麻烦张差哥了。”

“不麻烦,君子请……”张虎上前问候,看着陈止并没有慌乱之色,神色如常,不如暗暗称奇,这普通的人哪怕没做什么事,一听说要去公门,也是免不了紧张一番。

“这陈止果然不是一般人。”

“大哥……”陈停跟在陈止旁边,欲言又止。

陈止转头道:“不用想太多,这一趟肯定是要去的。”

张虎等人也走过去,按着过往经验,说了几句安慰的场面话,然后就领着陈止离开了,留下一屋子担心之人。

“我再去陈府说一声,就说七少爷被衙门带走了!”还是陈辅第一个反应过来,觉得这时候,还得让陈府帮忙。

………………

与此同时,在县衙的一间偏房中,正有一场对话。

“几位,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不瞒你们说,我手上有着陈府罪证,足以扳倒陈家一族!这绝不夸张,眼下已经让手下的人去联络了,很快就能把人证物证拿到,到时和其他世家一说,陈家必定要倒,这是我们的机会啊!”

白青将诸档主聚拢起来,压低声音,语重心长的说着:“我给几位透个底,我的志向你们都知道,这赌场我早晚要放,就等着时机成熟,把赌场都盘出去,到时候也是一桩美谈,咱们兄弟好商量,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一番威逼利诱,说了自家产业和众人的关联,又提到陈家隐患,虽未说明,但底气十足,最后又拿出赌坊的利益。

有道是利令智昏、财帛动人心,这些档主开赌坊、置产业田地,就是为了钱财,听白青这么一说,纷纷意动。

白青瞅准机会,一个眼神过去,一个和他说好的档主顺势就道:“难怪白兄这两年敛财这么狠,原来是打算搂一把就走,这赌坊真能留给我们?”

“不给你们,留给谁?我白家一旦更进一步,总不能还把持这些。”白青哈哈一笑,又动之以情,“咱们都是老交情了,你们的担忧我心里有数,这样吧,诸位只要在堂上站一站就行,算是给我壮胆了,怎么样?我话都说到这里了,总该给白某一个面子吧。”

威逼利诱,加上托儿的帮忙,一套组合拳下来,众人已然意动,不再排斥。

白青乘胜追击道:“这样吧,咱们现在就准备文书,我先拿两家赌坊出来做彩头,签字画押,事成之后,再给其他。”

他这是拿出真金白银,拼着大出血,也要博一场。

这话一说,其他人终于动心了,都凑了过来。

白青见状,笑道:“几位兄弟,相信白某,论局面,我们占优!我手上,有陈府要命的消息。”

………………

后衙中也是灯火通明,县令杨永正听着刘仰汇报。

他睡下还没多久,就被人拉了起来,稍微处理了应急事项,就过去给郡守禀报,这会一回来,则开始听刘仰对案情的简单禀报。

彭城青远庄,这名头杨永自是知道的,不久前白青还给他发过请帖,但杨永并没有应约,却也知道那楼阁花了白家不少心血,如今竟然给烧了?

刘仰自是一番介绍。

“白家也是彭城大族,宗族众多,处理不好是要出问题的,”杨永眉头紧皱,“纵火的人有眉目了么?”

“这个,”刘仰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证人口供指认,说陈止是纵火案的元凶!”

“陈止?是之前那个陈止?”杨永的眉头越皱越紧,“人证都有谁?”

“除了白青,还有几个大档房……”刘仰报出了几个名字,每说出一个,刘永的眉头就挑起几分,等一口气说完,这位县令已经冷笑起来。

“好啊,这么多人众口一词,这是拿着陈家的把柄了吧,不然敢发难?这个白青风评不好,但还挺有气魄,陈止再怎么说也是世家子弟,放火这种事是做不出来的,不过陈止的风评也不佳,这事是得查清楚,该抓抓,该敲打敲打,该警告警告。我听说陈迟去留县,准备把陈止的名字递上去,让中正品评,闹出这事,怕是不能如愿了。”

说完,他又对刘仰道:“通知吴县丞,让人准备好具狱,让白青和陈府都先待着,过了五更天再升堂!”

“诺!”刘仰听出来了,这位上司是对陈止略有成见,但还有着维护世家的本能,联想到那个小道消息,他心里已经有底了。

“看来传闻是真的了,这县令老爷本来疏通好了人脉,打算挪个窝,因为徐方的事,不得不提前动用,调职的事功亏一篑,难怪迁怒陈止。陈迟如果递交品状了,出了这事,处理的不好就是个劣迹,可如果处理好了,就能扭转过去风评,让评价直接上一个台阶,这是福祸难料啊。”

不过,这和他刘仰无关,他虽欣赏陈止的字,可犯不着为此顶撞上司,于是谨记老父告诫,一切公事公办。

第七十七章 升堂!

“陈止被带去衙门了?”

消息传到陈家,陈迟去往留县,陈府的事就有陈边接手,他立刻将彭城的一众兄弟、长者都召集过来。mht.la [夜夜小说网]

等人到齐了,辈分最高的三叔祖坐在首座,看着两边的刘家人,颤颤巍巍的问道:“这陈止,因为什么被抓起来啊?”说完,就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回禀三叔,说是把青远庄给烧了。”陈边心中焦急,却还是耐着性子的先解释。

噗!

急切赶来,满头大汗的陈五爷陈迅正在喝茶,一听这话,登时就把嘴里的水喷了出来,也顾不上擦,就问:“是那白老虎的青远庄?给烧了?真的假的?那楼的花费可不小啊,难不成,白老虎又威逼陈止了?这才……”

陈边摇摇头,对众兄弟道:“这事有颇多疑点,应该是白青构陷,当务之急是保住小七,他即将得品,所以这件事绝对不能拖延!”

老六陈迂却道:“陈止本就行为不佳,虽有改观,难保不旧态复萌,万一真是他做的,又怎么办?大哥去往留县,就有心将陈止的品状递交郡中正,这事拖到现在,就是因为他过去名声太差,大哥挑在这个时候,拿着那幅字去,是要给陈止正名,帮他争取个九品评价,结果出了这事,可是不妙了。”说着说着,他叹息一声,摇摇头。

突然,上首的三叔祖突然来了精神,叫了一句:“这个陈止我知道,行事不端啊!”说完又昏昏欲睡。

陈边等人无奈对视,并未答话,他们都知道三叔年纪大了,头脑有些不清醒了,关键还是陈迂说的话。

陈边正要回答,倒是老五陈迅先道:“小七过去是胡闹了些,但从没做过这等出格的事,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

这话一说,余下几人窃窃私语起来。

陈边观察几人表情,思索对策。

他初消息时也很震惊,但想到陈止之前的布置,就镇定下来。

等众人讨论了几句,陈边就出声道:“正像五弟说的,小七不至于这么不知轻重,纵火这样的事是做不出来的,退一步来说,就算他做了,陈家也要保他,一上公堂,那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别人提起,得说这是陈家的七少爷,涉及我陈家颜面!白青想做什么,咱们很清楚,他这是想踩我陈家的脸上位啊!连这等货色都觉得我陈家能动一动、好欺负,如果放任了,别人怎么想?我陈家还能安生?其他几家一看白家都能成事,必然要分而食之!”

这个问题,在场的人都明白,于是都皱起眉头。[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当务之急,是先将事情的影响降到最小,唉。”最后,陈迂叹了口气。

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陈家老八、老幺陈远。

他正在调动职位,即将登上县中贼曹之位,负责一片治安,在陈迟辞官守孝之后,全力空缺,陈远就是当前陈家的一大支柱。

实际上,众人之前也想过,在陈迟辞官后的一段时间里,陈家或许会受到各方打压,却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这么急!而且动手的还是白家!

另一方面,陈边等少数陈家高层,已将陈止当成家族再兴的种子,放任白家所为,不仅会让陈家势力萎缩,更是连未来崛起的希望都给扼杀了。

一念至此,沉默的陈家八爷陈远也不得不表态了:“这事,我只能尽力而为,我毕竟还不是贼曹,就算是贼曹了,想要迅速摆平也难。”

这也是陈远从进来就沉默的原因,覆巢之下无完卵,陈家糟了难,他就算坐上了那个位置,根基不稳,早晚跌落。

气氛突然凝重起来。

那位三叔祖突然又回过神来,不知是哪根神经不对,突然叹道:“我陈家威风啊,不用担心无法摆平,我父为陈留郡守,这县中哪家不来结交啊,让县衙放个人还不简单?但你们当谨言慎行,不可坏了家风啊。”

这没头没尾的话,却勾起了陈家兄弟的记忆,几人想起年幼时家中风光,虽说那时天下不靖,还有战乱,可陈家却不受影响,无论是县中、郡中、州中,都没有敢小看陈家,可惜当年分开下注的举动,却让南支强盛,他们这一支虽未消亡,却是一代不如一代。

如今,只剩下一个庞大的架子,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触礁。

最后,陈边叹息道:“家势艰难啊,诸位,我等须携手并进,否则不堪设想。”

陈止的这事,让陈家的人意识到了危机,可一时半会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商量了一会,陈边无奈的道:“实在不行,就把老父留下的人情用了吧,不然等家势衰落、人走茶凉,人家也未必还认了。”

“只能这样了!”其他人纷纷嘀咕。

陈边接着就道:“先联系一下衙门里的人,疏通疏通。”

商定之后,陈家立刻行动起来,众人散去,堂中就留下三叔组和陈边。

“按卢访问的说法,新任的祖中正,对品状不佳的世家子很是严格,对书法也只是寻常看待,兴趣是围棋,大哥此去本就未必能有成效,除非陈止能有名传乡里的佳话,否则便是九等乡品都很难定上,眼下又出了这事,真是祸不单行啊。”

在陈府的担忧与忙碌中,五更天至。

“升堂!”

伴随着“威武”之声,县衙门开!

县令杨永身着官服,坐于堂上,惊堂木一拍,居高临下的看着堂中的几个人,代表着王法威严的气息,顿时在厅堂中散开。

“小民等见过县令老爷!”

白青、陈阿三和诸赌坊档主恭敬行礼,有几人更是双膝跪地,行了跪礼,这就是版籍不同,带来的不同政|治地位。

相比之下,陈止只是微微欠身,拱手为礼,哪怕他还没有乡品,却是实打实的世家后裔,受律法保护,在未定罪前享有特权。

“诉说案情!”

杨永神色如渊,依着规矩说话。

白青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恭声叙述起来:“小民白青,状告陈家陈止横行乡里、歹毒无状,文言污蔑、纵火烧楼,请县令老爷做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毕竟是一栋心血被烧了,加上一晚上折腾,根本没机会休息,这会已经精气神衰微。

相比之下,陈止却是神清气足,神态从容。

………………

“审案子了!”

“开堂了,开堂了!”

“白家老爷状告陈府陈止!”

这边县衙升堂,衙门的大门一开,顿时引了不少百姓过来。

按律,百姓当然没法旁听,但衙门占地有限,正堂讲究通透光明,离街道不远,升堂的时候又不能闭门,因此这门一开,百姓就会凑过来看热闹。

这时候的娱乐项目本就不多,看衙门审案堪比观故事会,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事,很快就聚集了一群人,人头攒动。

这时,有一辆牛车从旁经过,就见刘家兄弟坐在上面,看着这景象,神色变幻不定。

“真是陈兄被告?”刘纲脸上满是担忧,他们早上出门时,就得到了消息。

刘缈笑道:“以陈止过去的行为,上公堂本就是早晚的事,这也是我和彭兄一直担心的事,不然何必观望?”

不过,一看刘纲还在担忧,刘缈话锋一转:“你不要想太多了,等会见到书痴王奎,可不能哭丧着脸,不然白白浪费了机会,再说了,他身边不是有位贵公子么?你如果想帮陈止,就好好表现,得了赏识,不妨提一提他,说不定能有帮助。”实际上,这只是安慰之言,刘缈可不觉得那位贵公子能有多大能耐,还能帮上公堂中的人。

刘纲先是一愣,跟着露出坚定神色,点了点头。

二人的牛车缓缓驶过衙门,转过一个街道,与陈家的牛车交错而过,就见陈边、陈迅、陈远三人坐在车上,神色不安。

这陈家的车抵达了县衙,见门口这么多人,三位老爷更为忧愁了。

“罗迁那边怎么说?”陈迅见着人群,忍不问着,那罗迁是县衙的刀笔吏,是幕僚、师爷一样的人物,升堂时记录爰书,将证人的证词、人犯供词记下来,录入具狱卷宗。

“罗迁毕竟不能当县令的家,透露的消息有限。”陈远的眉头皱起来,和两位兄长走下车,穿过人群,想从侧门入内,却被两名皂隶拦住了。

那皂隶就一脸抱歉的道:“几位陈爷,小的奉命行事,还请见谅则个。”

第七十八章 自作孽

“上个月,我还和杨县令吟诗作对,今天连门都进不去了,这是何道理!”陈边也不是吃亏的主,这一夜早就憋着一肚子气了,见到这个皂隶,立刻就要发作。[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陈远却劝了起来:“二哥,先压压火,这时候不易节外生枝,我进去看看,你们找个地方坐坐,我会找人传消息过去的。”他有着吏职,自然可以入内。

“谢八爷了。”皂隶感激的看着陈远。

陈边却恨恨的看了皂隶一眼,才道:“算你走运,走,先去那边的茶肆坐着,八弟你赶紧去吧,迟则生变。”

说好之后,陈远跟着皂隶进去,直奔后堂,这走着走着,皂隶小声的道:“八爷,您可得做好准备,听说县令老爷对陈止有点成见。”

“县令对陈止有成见?这从何说起?”陈远心中疑惑,在他的印象中,陈止和县令那是一点交集都没有啊。

等他来到后堂,从屏风后面看过去,就见那堂上,杨县令正在询问事情经过。

“……就是这陈止,他不满还债,趁着我等不备直接放火,然后就逃了回去,县令老爷明鉴,给我等做主啊!”

白青跪在堂上,声泪俱下,他毕竟是富甲彭城,嘴皮子也利索,一番话说出来,将事情说的条理分明,边上一群赌坊档主也有人迎合,表示就是这么一回事。

按着他的说法,是他们白天托人向陈止要债,跟着约定晚上相见,陈止因不忿还债,最终恶向胆边生,纵火烧楼!

这逻辑一理下来,门外百姓顿时议论纷纷。

“陈家的荒唐少爷够狠呐,放火烧楼,无法无天了都!”

“那白老爷也很霸道,这次碰上了更霸道的了。”

“这不还有官府么?”

“我家亲戚在彭府做杂役,说府中几位老爷都称赞陈家七少爷呢,怎么一转脸,他就做出这等事来了?”

有几名陈府家丁混在人群中,难以挤到最前面,只能竖起耳朵听堂中动静,这时议论入耳,暗道不妙,有一人赶紧跑到茶肆汇报。

“怎么样了?”陈边和陈迅坐在里面,根本无心喝茶,一见家丁就问了起来。

那家丁躬身道:“白青那厮,说七少爷因不忿还钱,怒而放火,看情形有些不妙!”

“他放屁!”陈边憋了许久的怒气一下就出来,“区区几两银子,能让小七不忿?这不是笑话么!”他可是知道的,不久前陈止才给府中送了六两,这六两都说送就送,还能因为一点赌债就恼火?还放火?

“就小七那一手字,随便写几幅也不止这个数了。mht.la [棉花糖小说]”陈迅也大摇其头,又道,“二哥,那白老虎血口喷人,但这人诡计不少,小七毕竟年少,可别上了他的当。”

陈边眉头一皱,叫来一名仆人,吩咐道:“你去衙门后门喊几声,通知八弟,让他给小七通个气,让他一定要沉住气,不要乱说话!”

陈迅点头同意,说着:“对,不能多说,说多错多,容易被人抓住漏洞,先稳住局面,让八弟在里面疏通。”

这时候,又听人群中有人喊道:“无赖阿三上去了!”

“赶紧的,再去探!”陈边一听,又让那个报信的家丁回去。

公堂上,县令杨永看着站都站不利索的陈阿三,不禁皱起眉头,他听过此人传闻,知道不是个正派人物,心有抵制,就冷冷的问道:“你就是陈阿三?说吧,你都知道什么。”

“尊县老爷的令!”陈阿三嬉笑一声,看了一眼陈止,阴恻恻一笑,“这陈止太不是个东西了,他去见诸位老爷的时候就格外嚣张,还威胁过我,说话那叫一个难听,然后又写了个什么东西,侮辱了诸位老爷,哎呀,那个场面……”

啪!

杨永听得不耐烦了,一拍惊堂木,喝道:“我让你说纵火的情景,谁让你说这些个了?”

“是是是!”陈阿三吓了一跳,指着陈止,恶狠狠的道,“就是他,辱了诸位老爷,白老爷好言相劝,谁知陈止非但不领情,直接就要告辞,我们也没想那么多,谁知这奸人转脸就放火,烧了一栋楼,自己却带着书童跑了,丧心病狂啊!还有……”

他还待再说,杨县令却听不下去了,摆摆手道:“行了,你先退到一旁。”

陈阿三学乖了,立刻老老实实退到边上,在经过白青身边的时候,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陈止,”杨永叫了陈止的名字,“你有什么要辩解的么?”

他对陈止确有不满,王弥奸细一事,可能会影响杨永的升迁,事关仕途,又怎么能给好脸?正好陈止就在堂上,归自己管辖,心里的不满发酵,杨永就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不要以为有些薄名,又有世家撑腰,就有恃无恐,本官既为一方县令,自然秉公执法,不管是布衣百姓,还是世家子弟,都会一视同仁!”

这话一说,后堂的陈远立刻暗道不妙。

“听这话,确是对陈止有成见啊!”

身为世家之人,他岂能不知里面的猫腻,过去涉及世家的案子,哪有不偏袒的?

“杨县令分明是要敲打陈止,就怕白青打蛇顺棍,抓住机会发难!”

陈远的焦急样子,被一个人看在眼里,这人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过来。

“弗如,你大概在想,县令为何对陈止心有偏见吧?”过来的这人赫然就是刘仰。

如今陈、刘两家气氛微妙,但刘仰和陈远是同僚,马上就是上下级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免不了打交道,所以刘仰决定稍微缓和一下两边关系。

见他出声,陈远的神色略有变化。

“我这两天打探了一下,”刘仰一过来,就主动开口,“听说县令托家中安排了人脉,准备向上挪一挪,结果出了徐方的事,不得不转而平息影响,可能要影响他今年的考评。”

“原来是这样!”陈远顿时明白过来,跟着更加担心了,“涉及到仕途,迁怒陈止也不奇怪,可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加危险了?这局面如何打破?唉!”

果然,白青、陈阿三等人一听杨永说法,都是面露喜色,虽不知县官为何如此表态,但也知道机会来临。

白青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大定,这次诬陷世家子弟,他当然忐忑,即便觉得有徐方之事作底牌,还是有如走钢丝一样,直到此时才真正有了底气。

“连县令老爷都这么说,看你能怎么办!”陈阿三冷冷的看着陈止,却见后者面色如常,不由一怔。

接着,陈止表情肃穆,郑重行礼,说道:“回禀县令,白青等人所言,句句都是诬告,还望县令明察。”

句句都是诬告!

一句话说完,公堂上猛然一静,随后白青就要开口,但陈阿三比他更快,直接跳了起来,指着陈止的鼻子,就要喝骂。

“肃静!”杨永拍了一下,维持公堂纪律,然后朝陈止看过去,“陈止,公堂上不可胡言,白青等人已经把经过叙述了一遍,你有不同的看法,可以也说一遍,本官不会偏听偏信,可最后怎么定罪,如何定罪,要有本官定夺!”这话越说到后面,越是严肃,已经有些训斥的味道了。

陈止则拱手为礼,回道:“县令,不是在下胡言乱语,实是白青等人刚才诉说案情,就将罪证呈现出来了。”

“哦?”杨永一愣,收敛了些语气,“既然如此,本官就给你自辨的时间。”

“我要说的过程,与这两人没什么不同,”陈止摇了摇头,正当杨永皱起眉头,这堂内堂外的人,都以为这荒唐子又不知轻重的戏耍他人之时,陈止却继续道,“能否让我问他们几个问题。”

杨永眯起眼睛,最后点头道:“可以,你问吧,本官也要听听,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止谢了一声,转向白青和陈阿三,后两者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着,在他们看来,自己已经掌握了大局。

白青微微一笑,说道:“陈止,还有什么好问的?我们说的很清楚了,年轻人要懂的进退。”

陈阿三则嗤笑起来:“先前看你那么嚣张,现在怎么不写字了?你他娘的再给我嚣张啊!看你怎么说,你侮辱诸位老爷的那首诗,还放在衙门里呢,我看你怎么狡辩!”

“住口!”杨县令听不下去了,呵斥一句,陈阿三赶紧缩缩脖子,他却没有看到身后白老爷神色骤变。

先前白青叙述案情时,刻意不提这幅字,上堂前也叮嘱过,就是担心被公之于众,千算万算,没算到有陈阿三这个猪队友。

陈止闻言也是一愣。

那幅字还没有被烧?这可真是奇了。

跟着,他有些古怪的看着陈阿三,问道:“你们说,我带书童过去,在青远庄中嚣张跋扈,侮辱众人,是也不是?”

“当然,”陈阿三看了白青一眼,壮了壮胆,“这是我等亲眼所见。”

陈止笑道:“然后,我就在你们面前写了首侮辱诗,这诗既然还在,不妨拿出来给诸位瞧瞧,看上面写的是不是侮辱的话!”

“拿就拿,白老爷咱……”陈阿三一转头,却看到白青脸色难看的很,再想到昨晚情景,以及开堂前白青似乎叮嘱过,尽量不要提那幅字,自己一时兴奋,没管住嘴。

这一回忆,但赶紧闭上了嘴。

那诗可是直接打在白青等人脸上,若不是没有办法,他们根本不会拿到公堂上讨论,陈阿三这么说,是想帮着宣扬一下?

这里是公堂,门外是百姓,一旦公布,那是什么下场?白青根本不敢想!不光是他,其他档主这时也露出慌乱之色。

不过陈阿三这一闭嘴,其他人不由嘀咕起来,难道里面真有什么猫腻?

尤其是公堂外的百姓,更是感兴趣起来。

“什么诗啊,拿出来瞧瞧嘛。”

“对,不是说罪证么,咱们也听听,到底写了个什么。”

“咱们过去看断案,县令老爷都是遍查诸物,今天也该看看啊。”

侮辱赌坊东家的诗,百姓怎么可能不感兴趣,这一番鼓噪传入公堂,让白青脸色苍白几分,陈阿三则缩了缩脖子。

“肃静!”

杨永又维持了一下几率,看了白青和陈阿三的表情,也有点怀疑起来,那诗他还没有看过,这时沉吟了片刻,就吩咐道:“把诗拿来,当堂检验。”

一听这话,白青的身子当场就晃了晃,众档主则露出无助慌乱之色,其中一个更是仰头就倒。

第七十九章 一诗毁名,千夫所指

“这好端端的,怎么说倒就倒了呢?”

公堂之外,人群鼓噪起来。(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看来那首诗是真有问题啊!”

“到底是什么内容,能把人吓成这样。”

“越来越觉得此事有趣了。”

看热闹的当然不怕事大,可是那陈府的家丁却不敢等等闲视之,一听到议论,立刻就有人跑过去汇报。

那茶肆中,陈边、陈迅焦急等待,陈迅更是根本坐不住了,在来回踱步。

见这家丁一来,陈边赶紧就问起来:“怎么样了?”

“晕倒了!”家丁跑得急,这一过来说了三个字,就大喘气起来。

“什么?晕倒了?”陈边和陈迅大惊失色,“为何会晕倒,难道被当庭指认,难以承受?”

“不是,”这会儿,家丁总算是缓过劲来了,“不是七少爷。”

陈迅一下子就窜过去,就差掐脖子了,说着:“你倒是说清楚啊,怎么一会晕倒了,一会又不是陈止,我问你,这公堂上情形如何了,可是已经定罪了?”

“没定罪,不光没定罪,还因为七少爷一句话,让那罗掌柜昏倒了!”家丁这一说顺了,登时眉飞色舞起来,“听说七少爷离开青远庄前,留下了一首诗,一提起这诗,那白青等人就慌了,肯定有问题!”

“诗?”

陈边和陈迅面面相觑。

“过去可没听说过这小子写过诗。”陈迅嘀咕着。

陈边却是微微松了口气,问道:“那你过去见过这小子的书法么?”

“这倒也没有,难道这一下子开窍了,连诗都会做了?”陈迅惊疑不定起来。

陈边却摇摇头,接着道:“我估计,这诗中肯定有什么玄机,兴许那小子本就计划好了,才让人过来告诉我们不要担心。”

“这种事,能不担心么。”陈迅正说着,忽然听到衙门门口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喝彩!

紧着一个个兴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这首戒赌诗,说得好啊!”

“这诗好像没有什么厉害的,乐府中随便一首也比这诗强啊。”

“黄口小儿,你懂个屁,让小老儿告诉你吧,这诗的浅显之言才是关键,警世之言岂有隐晦难明的?这不是给世家老爷们听的,是说给我等布衣的肺腑之言啊!你听听,你听听,相对有戈矛,相交无肺腑,老头子我悔啊……”

被人一阵数落先前那人很是不甘,没想到说他的老儿忽然老泪纵横,一下就让他慌了手脚。(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除了这个插曲,其他人都是惊叹和称赞之言,飘到陈边、陈迅耳中,两人对视一眼,都是长舒一口气,然后坐了下来。

公堂上,就听一名刀笔吏诵读戒赌诗的最后一句――

“……老幼辛苦来,不幸全家苦。”

一语落罢,刀笔吏看着这首诗,久久无言。

不光他,高座的张咏、后堂的陈远、堂外的百姓也陡然安静下来。

就连早就看过这诗的刘仰,此时再听,配合着肃穆的公堂、刀笔吏清朗的嗓音,也有了另外一番感触。

突然,堂外的人群似炸开锅一般。

“赌博害人啊!”

“开赌坊的都是什么人啊!”

“你们这群人,害人啊!”

凡事都有存在意义,愿赌就该服输,可民众情绪一被煽动起来,根本不会理智思考,只会倾诉最朴素的情感。

就见布衣百姓指着公堂上的白青等人,个个义愤填膺,若不是皂隶拦着,怕是已经冲过来了。

千夫所指!

公堂上,白青面白如纸、抖如筛糠,听着那一句句喝骂,看着那一根根手指,声浪一涌过来,回想诗中意义,以及自己等人害怕的局面,联想的越来越多,只觉得脑子一懵,几疑身在梦中。

“这……这不是真的。”

一个渴望家族入品的人,如果在民间恶评如潮也就罢了,但在公堂上声名扫地,和警世诗联系在一起,那只能成为乡间恶霸,没周处的本事根本无力翻身。

可周处的周家是何等地位?隐隐要比肩江南四大家,白家岂能与之相比?

实际上,在决心赌一把的时候,白青还觉得,就算是最坏的情况,自己也能承受压力,但真正身在其中,才明白民愿这两个字的重量!

自己的意志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

“完了,完了,我的名声全完了。”

他的名声完了,取而代之的是陈止借着一首戒赌诗翻身,从过去的好赌之人,成为戒赌的标杆人物!

希望破灭,白青整个人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一般,下意识的后退几步,才重新站稳。

眼前的这一幕让他意识到,这场公案就算自己赢了,只要戒赌诗不绝,白家就休想能更进一步。

至于说如何戒绝戒赌诗?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连皇室都做不到,他白家凭什么妄想?

没看到,连杨永都面色变化了么?

“这……这就是你在青远庄留下的诗?”杨永斟酌着用词,以他的政治敏感性,意识到这首诗一出,案子的性质就有了变化,原因很简单――

民望!

说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就是一首诗的功夫,攻守之势易位,先前咄咄逼人的白青一伙人,顷刻之间就陷入不利境地,失了道义。

民望这东西说来飘渺,但签筒刻度格的增长,却可以清楚的体现出来。

“回县令的话,正是这诗,”陈止看了白青等人一眼,见那一个个档主都如失魂一样,“县令你也看到了,这诗对经营赌坊的人意义几何,试问,这样一首诗写下来,他们还会给在下放火的机会?恐怕全副心神都在我身上了,这还能有疏忽?”

“这一幅字能证明什么?”陈阿三插嘴过来,白青这群人中,就他还生龙活虎的了。

陈止顺势问道:“你说我写了这首诗,然后当着你们的面放火,又在二三十名护卫的围困下带着书童跑了,是也不是?”说着,他瞥了杨永一眼。

由于案件性质变了,杨永就算再不情愿,也得改变立场,这会正死死的盯着陈阿三,正了正身子,真正做出了秉公办理的样子。

“不错!”陈阿三却无所觉,反而得意的笑起来,“这么说,你都认罪了?”

“不好!”

白青等人陷入了失魂惊慌,但听到这里也品出不对的味道了,但要提醒已经迟了!

“笑话!”陈止摇摇头,不再看陈阿三,“县令你听清楚了,这些人的证词根本是一派胡言,按他们的说法,我与书童两人进了青远庄,在众人环伺下写下了这诗,就这还不过瘾,接着还放了一把火,把一座楼都给烧了,然后在众目睽睽下走了,试问这白家的人都是饭桶么?这都抓不住我?”

“这,”陈阿三一下愣住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白青,迎接他的却是白青能吃人的凶恶目光。

白青心中悔啊,自己怎么能找这么一个饭桶来做跑腿!难不成我这名声毁了,官司也要完?彻底成全陈止?

公堂外,激愤的人群也明白过来了。

“陈少爷带着一个书童,现场放火又逃跑?”

“白青府上下都是酒囊饭袋么,这都抓不住?”

“说不通啊。”

按新汉律法,官府判案需要的证据主要分五种。

第一种是书证,是记录和证明案件情况的文书,多数是官府收集。

第二种是物证,指的是对案件事实有证明效用的物件和痕迹。

这第三种就是人证证词,至于这第四个,则是被告的供词,第五个乃是受害者陈述。

五种之中有三种要靠个人的陈述,由此也能看出,在新汉朝判案,主审官要参考各方说法,就是这一点上,由于陈阿三的口无遮拦,让白青等“被害者”的陈述,转而对陈止有利的情况了。

本来名声扫地、希望断绝,白青已经心灰意冷了,可听着公堂外的议论声,心里猛然窜起邪火,恨不得将陈阿三掐死!

杨永也皱起眉头来,这情况我不光不能敲打陈止,还得帮着他洗清冤屈,不然事情一传,说不定别人要说自己是个糊涂县官,逻辑都理不清,恶了百姓,民望跌落,对考评更加不利!

这个年代的判案,逻辑通顺是个很重要的指标。

其实这个案子,当前的两点关键之处,除了戒赌诗之外,那第二个就是书童的存在。

如果只是陈止一人,其他人还会觉得有隐情,说不定有陈府帮手,偏偏他带着书童,而白青、陈阿三等人叙述案情时也提到了书童。

现在整个事贯穿起来,就显得荒谬了。

想着想着,杨永矜持了一下,勉强点头,看向白青等人,冷声问道:“你们可有要辩解的么?”这几人让他陷入了不利境地,当然没有好脸色给他们。

白青又是一抖,本就心若死灰,若连官司都输了,就真的万劫不复了,何况还有个陈家在后面虎视眈眈。

但顷刻之间,让他如何想到对策?

倒是陈阿三主动出头,扯着嗓子道:“县令老爷,口说无凭,我们这么多人都指认他陈止,总不能凭着他一张嘴就全都不算了,你刚才还说没有偏袒呢,这还不算偏袒?”

杨永一听,面露怒色,门外的百姓也是喝骂起来。

陈阿三一见,再次缩了缩头,几个档主更是面面相觑,有两个已经有了要出声反水的迹象了,跟这么个蠢货一起,他们心里虚啊。

白青此刻真想一巴掌扇死陈阿三,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让我缓缓?

这时,陈止上前一步道:“有位证人,可以证明青远庄着火时,我不在场。”

白青这一听,眼前一黑。

你还有证人?

第八十章 此事还需一人犯

“人证?”杨永却想岔了,摇摇头,“书童乃是家奴,证词不能为凭。[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陈止摇摇头道:“这人并非书童,而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者。”

顿时,堂中众人情绪变化起来,白青越发紧张。

“没法子,只能拿底牌出来了,不然先不说如何抵挡陈府,这几个档主就先要跳反了!”他已经注意到,被自己威逼利诱的几档主,眼神游离,这都是不妙的征兆。

白青可不想名声尽毁之后,连这个案子也失败。

“县令在上,小民有一事举报。”想到这里,白青也不耽搁了,直接出声。

杨永看了过来,就说:“那就说吧。”

“这个……县令老爷,小民要说的事,事关重大,只希望能说给县令您一个人听……”白青说着露出为难之色,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在公堂上算不上得体,这里讲究的、至少名义上得正大光明,可涉及反贼,你当堂说出来,这不是逼着县令下不来台么?万一人家不想招惹王弥,或者有其他打算呢?

“哦?有什么不可对人言么?”杨永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你要是想要自辩,那就当堂诉说,本官这里没有隐言!”

“这……”白青无奈,但好歹镇定下来,看了一眼身边的陈止,一咬牙,决定隐晦的透露一点,提醒县令,“是这样的,小人之前曾经接触过徐方,这人乃是陈府的家丁,其人身上有一块令牌……”

啪!

白青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声清脆声响打断,就见一脸肃容的杨永拍下惊堂木,一指白青,斥道:“让你自辩,何故要说些不相干的事情?什么陈府家丁之类的,与本案全无关系,左右,与我将这白青拿下,让他不得胡言乱语!”

“诺!”

两个皂隶上来,直接按住了白青,将他强行压住,这一下白青是真的晕头了。

“怎么回事?我这话还没说完呢,怎么就让我不得胡言乱语?”

一念至此,白青还挣扎着想要再说,但那刀笔吏罗迁来到边上,在白青耳边低语了一句:“不得提王弥。”

简单的五个字,登时让白青一个激灵,心底涌出恐惧。

徐方出事了!

这五个字透露出来的信息,足以让白青心惊胆战了,他瞬间就意识到,自己的底牌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不由脸色惨白。[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名声坏了、底牌也没了,身边还跟着个不学无术的陈阿三,白青顿觉自己陷入了绝境。

杨永却不理这些,警惕的看着白青,见对方低着头不再说话,才让皂隶将他放开。

王弥的事已经过去了,徐方的问题也已经解决了,这件事让他杨永损失不小,还迁怒了陈家,如今一听白青的话,越发不快,却还只能压着,转而向陈止问道:“你那证人到底是谁。”

经过这一个变故,公堂上的局面更加分明了。

………………

“你这侄子不简单啊,是你们陈家的千里驹啊。”

后堂,刘仰透过缝隙看着公堂上的情景,忍不住叹息一声。

陈远满脸意外,他也听说了这个侄子的事,但远不如亲眼所见来的直观,一听刘仰的话,却又摇摇头道:“没到最后时候,不好下判断,还不知道这位证人到底是谁。”

刘仰自有一番看法,说道:“既然陈止开口了,说明这个人绝对镇得住场子。”

证人是谁?

这个疑问充斥着公堂内外。

就在这种情况下,陈止缓缓说出一个名字,正好那位昏倒的赌坊档主醒过来,正要喘气,一听这个证人的名字,却是眼睛一翻,再次昏迷过去,但已经没人关注他了,因为公堂外面,也是一阵哗然。

人群中的陈府家丁又急急忙忙的跑回去通报。

“哦?有证人?”陈迅这半天紧张的口干舌燥,正拿着一杯茶水轻饮,可等家丁说出名字,他“噗”的一口喷出来,淋了那家丁一身,后者顿时满脸委屈。

“三老许公!”

这名字一出,人群顿时就沸腾了。

三老为乡中的官职,需德高望重的人方能出任,比起县中官吏来,离寻常百姓更近,直接负责具体事物,百姓都能接触到,即便彭城县下有多个乡,可许志这个名字,大部分人都是知道的,也都见过,知道确实是一位长者,和城中几大家族都有交情。

“三老做人证?”

杨永摸了摸胡子,觉得这案子是真不用审了。

三老的威严、威望非同小可,具有很强的公信力,想让三老作伪证,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只要他老人家往这一站,就那年纪,杨永也得按着汉律规规矩矩的问好。

问题是你陈止不是去青远庄么,怎么又和三老扯到一起了?

后堂,刘仰和陈远面面相觑,前者忍不住笑了起来,压低声音:“弗如啊,这事怕是从始至终,都在你那侄子掌控之中啊。”刘仰越说越是感慨,本以为自家两个侄子是彭城年轻一代首屈一指的人物,今日一见陈止,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

陈远则摆摆手道:“刘兄,话不能这么说。”

白青和陈阿三更是瞪大了眼睛,后者忍不住就道:“昨天你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暗,怎么……”他话未说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脚,却是白青终于忍不住了,知道这无赖又要失言了这一脚鼓足了力气,踢得陈阿三一个踉跄。

顿时就有两个皂隶过去制止,但心里也是无语,这两个原告是要干嘛,自己打自己?

陈止也不看白青等人,说出许志的名字后,继续道:“我还了赌债,想到许公过去的告诫,因此过去拜访,青远庄着火的时候,我就在许公家中,只要请许公过来说清楚,自然可以证我清白。”

楼阁什么时候着火的,陈止什么时候拜访三老的,都是可以查的。

杨永听到这里,连拍惊堂木的心情都没有了。

你有三老作证,又有那首戒赌诗,我还审个什么劲儿?好嘛,这敲打陈家的台词也剩下来了。

实际上,让许志为人证,才是陈止最开始准备的底牌,没想到中途有陈阿三送上的厚礼,他也就顺势笑纳。

“先去请许公。”杨永轻咳一声,给了个命令,就有皂隶前往。

这边人一走,陈止又出声了,他这一说话,别说白青听着毛骨悚然,连杨永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老一来,陈某洗脱冤屈,证明白青等人是无中生有的诬陷,汉律有言,诬陷不在宽宥之列,与杀伤人之罪等量,依律当弃市!望县令可如您所说的那样秉公而行,给与这些人应有的惩罚,堂上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此时,已经没人觉得这是年少狂言了,如果坐定了诬告之罪,还是诬告的世家子,那白青等人确实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一口气斩了这么多商贾富豪,对彭城县而言也是个不小的打击,杨永也得掂量掂量。

白青的脸色唰的一下又苍白几分,不断挑战着新的白色。

“冤枉啊!冤枉!”

终于,三个档主跳出来了,接连不断的精神压力让他们难堪重负,终于崩溃了。

“都是白青逼我们所为啊……”

白青脸色顿时由苍白转为铁青,又从铁青转为苍白,手脚颤抖起来。

杨永无奈摇头,到了这一步,可不是一句冤枉就能了结的,他索性当做没听见。

陈止又拱手道:“县令,如今情况分明,但青远庄不会无故着火,在下觉得,既然他们不惜诬陷也要拖我下水,里面必有内情,当派人去这几人家中搜查,或许能有发现。”

杨永眉头一皱,正要说话。

这时,陈家花的钱终于起了作用了,刀笔吏罗迁看了一眼那龙飞舞凤的戒赌诗,想着陈家嘱托,就走过去,在杨永耳边轻语起来。

“上官,这次的事,单说是白青等人诬陷,怕是有人觉得这案子还存疑,依属下之见,还得找个犯人出来。”

杨永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让人去查一查吧。”

“诺!”几名胥吏得令离开,这几人一走,公堂外的百姓很熟练的让出了一条路来,显然是见得多了。

只是这一让,让茶肆中焦急等待的陈边、陈迅不解,赶紧唤来打探的家丁。

“回禀老爷,说是纵火另有其人,怀疑是几位档主和那陈阿三所为,因此去他们家中搜查。”

“纵火另有其人?去他们自己家搜查,还能是白青自己烧的不成?”陈迅摸了摸脑袋,摇摇头,只觉世界变得太快,有点看不懂了。

陈边则摇头道:“除非当场就能搜出罪证,不然今天是无法结案了,案子如果拖下去,对陈止定品不利啊!”

倒是不远处的孔力听到这话,念头一动,想了想却没有开口。

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陈辅他们不放心吩咐着过来看看。

陈边正说着,却见人群中一阵喧哗。

“三老来了。”

“许公。”

“许公,您来了!”

却是许志被请来了,这位老人与众人见礼,缓步走入公堂,迎面就有陈止过来,恭敬的给他行礼。

“晚辈之事,还要劳烦许公,罪过。”陈止一边拱手,一边说着。

“你呀,”许志笑着摇摇头,“放心吧,事情我都听说了,昨晚你是在我那的,断然不会让他们冤枉你。”

另一边,自县令杨永以降,都离开了位置过来见礼。

第八十一章 恶名养望,快马寻品

许志的年龄、名望摆在哪里,汉朝也是以孝治天下,连老人犯罪,只要是八十以上都可以宽宥,更不要说德高望重的三老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人家一介老人过来堂中,你县令正直壮年,高居于上,若还无动于衷,一传出去,立刻就出名了。

随着这位证人的到场,整公堂的气氛陡然一变,肃杀气息减淡了几分,看得堂外百姓啧啧称奇,他们中有经常过来围观的,但这样的场面还真不常见,新鲜的很。

“许公,您请坐……”

见过礼后,众人各回各位置,有皂隶搬了胡椅过来。

等许志坐定,杨永又寒暄几句,这才询问起来,许志笑着回答说道:“昨晚,守一是去了我那拜访,我家仆人可以作证,县令要是不信的话,可以……”

“信的,信的。”杨永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感觉这个案子越审越费劲,这老人家往那一坐,很多话就不能说了,很多事情也不能做了,不然一个不好,就是个事端。

“亏得陈止能找到三老来做证人。”

一念至此,杨永又看向陈止,见后者安静下来,一副听任县令审判的样子。

白青和陈阿三却是面色灰暗,神色不属了,这幅模样同样落在杨永眼中,让他越发抵定。

“从刚才的话来看,这白青以为拿到了陈府里通王弥的证据,才有恃无恐,现在分明是事迹败露后的表现,不过那个火到底是谁放的,总不至于为了拉陈家下水,他自己给烧了吧,看来一时半会是找不出真凶了,只能等搜查的人找到线索再说了。”

“县令老爷,有了,有了,知道人犯是谁了!”

这时,派去搜查陈阿三住处的皂隶回来了,每个人都拿着个包裹,里面放着点火、引燃的物件,往公堂中间这么一堆,立刻成了一个小山,着实不少。(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一看到这些,白青等人神色突变,而陈阿三则是瞪大眼睛,一脸震惊和迷惑。

陈止也有些意外,暗暗估算了一下,发现要把这么多东西塞在床下,怕是要把一张床都给塞满了才行,这心里不由暗道:“孔护院这人,真是……太实在了点!”

“怎么回事?”杨永见了东西,也是一脸疑惑。

“启禀县令,”有个带头的皂隶过来回话,他指着陈阿三,“我等一进这厮的屋子,里里外外的搜查,就在他的床下找出了这些东西,看样子都是用来点火的。”

用来点火的,藏在床下,还放了这么多,这是打算睡觉的时候自[]焚吧?

杨永听得眼皮子直跳,到了这个地步,他就算再蠢也看出来了,这都是套路,分明就是陈止给他、给白青、给陈阿三准备好的套路,一念至此,他面色连变。

“这连犯人他都给我准备好了,为了免夜长梦多,只能依照着既定路线走了。”

杨永看向陈止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忌惮,已经不是在看普通的世家子弟,而是将之视为一个世家之人了。

倒是那陈阿三一听皂隶之言,脑子一震,意识到不妙了,马上指着那皂隶叫了起来:“你他娘的血口喷人!这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当我是傻子么,没事在家放这么多易燃之物,白老爷,您可得帮我做主,这肯定是那陈止……”

啪!

他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声音清脆。

就见白青满脸杀意的盯着他,咬牙切齿的道:“好你个陈泼皮,我待你不薄,你居然恩将仇报,暗暗谋划,烧了我的青远庄,又蒙蔽我陷害陈公子,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白青也不傻,一样看出问题了,但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自己摘出去!

不得不说,这位白老爷想了半天对策,此时突然福至心灵,毫不犹豫的就动手了,还要把前因后果都推到陈阿三身上。

另一方面,今天的事一路急转直下,和陈阿三那张嘴脱不开关系,白青早恨得牙痒痒了,这时索性也放开了,拼了老命的朝那脸上招呼,一下比一下用力,慢慢的,越是用力,他心里就越是畅快!

“我让你再多嘴!我让你胡扯!我让你口无遮拦!我打死你!”

白老爷越打越带劲,状若疯狂,看得一旁的皂隶都是一愣,过了两三息的功夫才回过神来,赶紧过来将两人分开。

“白……白老爷……”这一分开,陈阿三捂着红肿的脸颊,不知所措的看着白青。

啪!

杨永一拍惊堂木,适时的怒喝道:“泼皮陈阿三,你可知罪!”

陈阿三猛然一挣扎,要从皂隶的控制中挣脱,却未能如愿,忽的心中灵光一闪,脸上青筋暴起,就朝陈止喊起来:“陈家子!你个婢养的!你他娘的想要陷害老子!我……”

嘭!

话未说完,就被皂隶一拳头打在嘴巴上。

杨永也指着陈阿三道:“不学无术之徒,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简直有辱斯文!来人呐,将这陈阿三压入大牢,以待后审,再派人去他家中里里外外的搜查!不可放过一处!”

………………

“打上了!”

公门之外,人群沸腾。

“这白老虎、陈阿三一起来告官,说是陈家少爷纵火,原来是贼喊捉贼啊!”

“陈家少爷能把许公拉来当证人,那肯定是理直气壮啊。”

“许公一来,连县令老爷都要行礼,我看了这么多公案,这还是头一遭。”

“难怪白老爷生气,养了个白眼狼啊,你听听,这是蓄谋已久了,纵火的人是他陈阿三,还嫁祸给陈七少,换了谁,谁不生气?”

……

议论声中,几个陈府家丁终于放下心来,赶紧分出一人去给两位老爷报信。

“这怎么搞的,真凶成陈阿三了?还和白老虎打起来了?”陈迅一脸莫名其妙,觉得这场公案真是变幻莫测,自己的思路已经跟不上变化了。

“既然陈阿三才是纵火真凶,那小七肯定是没事了,今日也能结案了。”还是陈边抓住了重点,一下就说到了关键。

陈迅也反应过来,笑道:“是啊,是啊,这下好了,嗨!你说我们这心惊胆战的,从昨晚忙到现在,结果人家小七不声不响的,就把事情摆平了。”

“瞎说什么!”陈边眉头一皱,“什么叫把事情摆平了?分明就是陈阿三那泼皮无赖诬陷了小七!”

“对对对!”陈迅赶紧改口,忙着转移话题,“二哥,要不要给八弟通报一声?也好让他放心。”

“八弟还要你通报?”陈边摇摇头,“他在衙门里,知道的比咱们出清楚。今天这案子稳了,不光案子稳了,小七的名声也有了,还有那白老虎,招惹我们陈家,哼哼……”

冷笑两声,陈边叫来一名仆从,吩咐道:“去旁边的郡衙门,将这里的事告知卢采访,就说我等会就去拜访他,再请一篇品状。”

“二哥,你这是要?”陈迅闻言,眼中一亮。

陈边抚须笑道:“这次算是因祸得福,给小七的品状加上戒赌诗之事,那过去的恶名,就成了铺垫,今日的转变才显得难得,过去说他恶名的人都要念叨他的转变,这可是省去了养望的过程,再快马加鞭的送去留县,一切顺利的话,年前就该能定品了,争取今年就把事情定下来。”

第八十二章 磨刀霍霍向白羊

后堂。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厉害啊厉害!”刘仰忍不住称赞起来,“三老为证,我以为已是妙笔了,结果连陈阿三这边也有神来之笔,小小年纪就考虑到了这些方面,这已经不能当成是未来种子了,分明已经是你们陈家的支柱之一了,真是令人羡慕啊。”

他对陈止的评价很高,没有半点遮掩。

陈远也不由微笑起来,他对这个侄子了解不多,但看到自家子弟有成材的,家族有了再兴的机会,当然欢喜。

刘仰又道:“另外,矿场的事,弗如你给陈老大传个话,就说等过年后,我刘家会摆上一桌请他详谈,这事是杨县令的意思,可他毕竟是流官,早晚要走,咱们两家却是世家,总不能因此伤了和气。”

陈远一听也明白过来,知道这是刘家有心要修好了。

“这真是意外收获了,没想到陈止的异军突起,将家族目前最大的问题解决了。”

陈家在下邳那边虽然还有一支,可彭城一支能当官的人越来越少,到了陈迟这一代,只剩下陈迟一人,而后下一代却没有什么合适人选。

世家世家,没有为官之人,如何能传世?一旦如此,话语权当然会减弱,其他家族有想法也在所难免,可一旦后辈子弟中出现个有手段的,情况就又不同了。

“陈止的这场堂案,让家中当前的危机有了解决的契机……”

正当陈远、刘仰在这边交谈的时候,公堂上的情况再次变化――

“陈阿三,你纵火烧楼,诬陷忠良!你可知罪!”

杨永威严的声音传过来,让脸色苍白的陈阿三一下子失去了理智,拼命挣扎着,但马上就被两个皂隶抓住,硬是给压下去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即便被抓着,他还是挣扎着疯狂的叫了起来:“我不认罪,不是我干的!白青,你好狠毒的心啊,明明是你联合他们说要陷害陈止的,把因为意外起火的事,说成是陈止纵火,现在想一口气都推到我得身上,想得美!”

“你……你胡说什么!”

白青也紧张起来,刚才形势突然转变,他只顾着将自己摘出去,却忘了陈阿三本身知道不少隐秘,这一到关键时刻,这无赖什么也不顾的捅了出来,登时就让局面复杂了。

哗然!

这公堂外面的百姓再次哗然起来。

“这……这又是个大消息了,这次的事简直没法说了!”

“白老虎和其他人一起陷害的?这下有的瞧了。”

“听陈阿三的意思,青远庄竟是意外着火,真的假的,那就是说,从头到尾都没有陈家少爷的事?”

……

声声议论传入公堂,不说白青如何,和他约定的赌坊档主都害怕起来,他们本就不够情愿,还是被半强迫着威逼利诱才入伙,眼看东窗事发,哪里还能镇定,那个昏倒的罗档主这时一醒来,就痛哭流涕,说自己鬼迷心窍,信了白青的鬼话。

这一下子不要紧,等于是不打自招了,那陈阿三反倒平静下来,转头朝陈止叫着:“陈少爷,您救救我,咱们都姓陈,以前指不定还是一家人,你只要救我,我把白老虎干的那些缺德事都说出来。”

白青一听,身子晃了晃,也乱了阵脚,知道这场闹剧,自己是控制不住了。

见陈止不理会他,陈阿三眼中露出悔恨之一,又转而看向许志,喊道:“许公,许公,您从来慈悲为怀,我以前还给您问过好,您救救我吧!”

许志也有点蒙了,这老人本以为是过来帮陈止证明一下,没想到事情这么曲折,牵扯了这么多人进来,他到现在都没理清头绪呢。

“住口!”

杨永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惊堂木,看着这满公堂的烂摊子,是一个头两个大。

要说今天这事,接连的峰回路转,现在不光陈阿三完了,连白青等档主也给完全扯进去了,这可就不是小事了。

白青等人固然不是世家,可也有宗族,掌握了诸多产业,彭城县里县外,不知有多少营生牵扯其中,真都按着诬陷的罪名拿下来,这牵连有多大?就算是依法办事,可彭城此地灾祸才过去多久,刚有起色,就来这么一下,百业定要受到冲击,那他杨永还要不要政绩了?

尤其值得担心的是,他杨永身为流官,担心的是政绩,可是手底下的官吏多为本地人,这些人考虑的不是政绩,而是看到白家和其他几家的肥肉,肯定乐于将这几家的老底都剥出来,毕竟这次是有着正当理由的!估计消息一传开,从上到下都要开始磨刀做准备了。

可你要是说不依法照搬,这事被这么多人听着,连三老都扯进来了,你不给个说法,能行么?到时候人家传出去,说你有包庇之举,找谁说理去?考评更是问题。

“头疼,这陈止真会给我找麻烦啊,先前是徐方的事,这次是白青,简直是个灾星啊。”

心中哀叹,杨永强打精神,决定先拖一下,不然一锤子定下来,事后就不容易更改了,要知道这堂上的事,都要录入具狱卷宗的。

“此案错综复杂,难以当堂判决,先暂时到这里,容本官再派人查实,皆入牢中等候,当然,许公长者,自然不在其列,陈家陈止也已证明清白,也可离开。”

“嗯?”

白青先是一惊,然后又稍微放心,只要不是当堂宣判,就还有回旋余地,他们都不是缺钱的人,事后银子一使出去,上下疏通,情况当然要好转,再不济也得保住一条命。

后堂的刘仰、陈远也不意外,他们听到白青等人牵扯进去的时候,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但是白青等人想要完好的出来,那是想都不用想了,这样的宗族,累积了这么多年,这是多大的财富,过去几家眼热、官府胥吏惦记,可碍于律法和规则无法下手,现在可就没有这个顾忌,论起破家的本事,白青他们这些档主恐怕不及胥吏的一半功力。

“这次是白青自己找死,估计他白家几十年的积累,这次要消耗的差不多了,陈家首当其冲,不知道能得到多少好处,怕是借此续命都说不定,而且这些收货中的一大部分,必然会交给陈止,以巩固他和陈家的亲情啊。”刘仰一边想,一边看着陈远,暗暗摇头,对于白青来说,白家被人分食,恐怕比杀了他还严重,可惜他自己能不能脱出牢狱都难说,毕竟陈家是不会放过他的。

想到白青等人未来的凄惨,刘仰也不禁感慨。

白青等人也懂这个道理,这位彭城巨富此时已经没了神采,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失神的站在原地,气息萧索,宛如风中残烛。

倒是堂外的百姓觉得有些扫兴,在他们看来,这就改当堂弄个什么铡刀之类的,一下子都剁了,那才带劲。

茶肆中,陈边、陈迅也准备离开,过去迎接陈止了,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琅琊王氏家仆王引,求见杨县令,我家主人想请陈家七公子一见,还请行个方便。”

这话一说,登时就有人嘀咕着:“这谁啊,好大的口气,跑到衙门来让人行方便。”

“小声点,你没听到么,是琅琊王氏!”

琅琊王氏。

这个四个字,让公堂内外安静下来。

第八十三章 贵门一言,怀中拓石

琅琊王氏。(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就是显赫千古的豪门世家,衣冠南渡、东晋稳定皆赖王氏之功,在新汉朝虽有失色,可同样是天下有数的大族,在青州、黄淮的影响力极大。

王家自谏议大夫王吉以来,出过七位皇后、太后和追封皇后,遍及北边的曹魏、袁赵,以及后来的司马氏,连南边的新汉刘氏也不例外,当今圣上的两个兄弟之母王媛姬,就是出自琅琊王氏。

除此之外,王家为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中书监、中书令者众多,距今最近的孝圣王祥,历经三国五朝屹立不倒,曾大治徐州,虽然人已作古,但徐州等地还有他的名声流传。

如今,王家更是隐隐要成最顶尖的几个世家之一。

这样一个家族,对彭城县的百姓来说,当真是如雷贯耳,即便是县令杨永,听过之后,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一扬手,道:“速速有请!”丝毫也不在意在外出声的只是一介家仆。

这边话音一落,公堂门外的人群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让说话那人过去。

人群这一让开,就露出了两道身影,其中一人做仆人打扮,一身青衣,但神色从容,留有长须,不见下人的卑微,反而身姿挺拔,神采不凡;此人身边还有一人,身子纤细,但骨架很大,穿着锦服,白面无须,有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正盯着公堂里面打量。(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两位请进……”刀笔吏亲自过来邀请,仆人打扮的男子拱拱手道:“有劳了。”他就是王引,径直走了过去,而那白面无须之人站在原地看了几眼,微微皱眉,这才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公堂,看着这一片混乱的景象,也觉怪异,可他们奉命而来,不愿意节外生枝,并不多言。

只不过,这两人的目光扫过陈止的时候,微微停顿,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除此之外,连许志都没让这两人的目光有所停留。

跟着,就听王引对杨永道:“见过县令,您当还记得我,冒昧前来,希望没有惊扰到公案。”

“记得,记得。”杨永连连点头,“年初的时候我去琅琊,见过你。”

杨永的家族虽有些势力,却不能跟琅琊王氏相提并论,而且杨家也在青州,很多时候还要抱王家的大腿,杨永这样有意在仕途上有所作为的人,怎么会跟王家计较。

王引又道:“是这样的,还请县令能行个方便,我家主人说陈家的七公子学问精湛,有心请教,所以才遣我等过来,我等也知道这公堂之上,说这些有些不合时宜,可上有所令,还望通融。”

这就是公然要干涉司法了,不过当今世家之盛,前所未有,莫说干涉一个衙门的办案,就是那朝堂正事也时常扭曲,杨永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况且眼下案子其实已经了结,根本不用发愁,倒不如说,这个事情还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可是,不等杨永应答,那白面无须的人就皱眉说道:“我知道这个陈止的事牵扯了几家,但既然我等出面了,这案子就先告一段落吧,不要耽搁了我等时间,你吃罪不起!”他的声音略显怪异,有些高亢,而这口气则是清清楚楚的训斥了,口气更是大的惊人,让堂外的百姓啧啧称奇,只觉得今天是开眼界了。

一个看似没有官职的人,训斥一县之长,可谓荒唐,但此人是王家之人,而且不是仆从打扮,杨永摸不清他的根底,不敢随意应对,可被这话一逼,已经进退两难了,毕竟这么多人看着,总不能下不来台。

还是那王引清楚,赶紧就道:“县令息怒,我这同伴心急为主分忧,还望你不要责怪,只是陈公子的事,还望您能卖个面子。”

他这么一说,自杨永往下,连同门外的百姓,都是惊疑不定的看向陈止。

本来今天陈止一举扭转了恶名,这已经够惊人的了,怎么现在王家的人过来,指名道姓的要找陈止,这两者之间什么时候有了交情?

百姓还只是惊疑,而如杨永、刘仰、陈远、许志、白青等人,更是清楚和王家的交情,代表着何等意义,在心里对陈止的评价,不由又提升了几分。

“这个……”杨永多少有了台阶下,顺势就道,“其实这个案子已经了结了,已经证明陈止是清白了,两位要请,随时可以。”

他这心里也在庆幸,早知道陈止和琅琊王家还有关联,那肯定又是一番应对之法。

王引二人一听,也是一愣,他们在来的时候,也略微打听了一下,知道这个案子的大致情况,没想到已经解决了,于是好奇之下,王引就询问了两句。

都是公堂审案,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那刀笔吏罗迁简单介绍了之后,王引和白面无须之人看陈止的目光都有了变化。

先前他们只是在陈止身上略有停顿,但并不怎么在意,可此时此刻,就有了正视的意思,这二人久浸权谋,自然看出了这个案子背后的布局。

“果然是个人才,”白面无须之人露出笑容,“本以为我等过来是给你解围,没想到根本派不上用场,不错。”

“既然如此,还请陈公子随我二人前往卧冰楼。”王引恭恭敬敬的上前,礼数周到的说着,不见豪门倨傲。

陈止看着面前这人,也在疑惑。

“为何过来请我?”

他对琅琊王氏并不陌生。

“在原本历史上,这就是顶级门阀,但巅峰当在衣冠南渡后,如今因历史变迁有了不同发展,但也算是新汉王朝中最顶级的豪门之一,一个小小的仆从,打着旗号,就能让一县之令进退失据,世家力量可见一斑啊,就是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找上我?”

正好这时,杨永又出声问道:“还没请教,两位背后的是……”

王引就道:“我家主人是琅琊王奎。”

原来是青州书痴!

杨永松了一口气,王奎虽然也是王家的人,但情况又不一样,让他放松不少。

倒是陈止心中一动,他这些天也了解了书痴之名,又听到了刀笔吏的小声嘀咕。

“这个王奎就是书痴,那我这怀中的拓石,或许能有用武之地了,此念一起,陈止也就有了应约的想法,无论目的何在,这样的世家大族礼数周到的过来邀请,拒绝了的话,问题不小,何况还有一个拓石目标。”于是就应了下来。

这时候,白面人扫了白青等人一眼,冷笑道:“既然罪证确凿,何故还要拖延,杨县令,你这案子赶紧定下来比较好,免得夜长梦多。”

被人干涉断案,杨永略显不快,却还耐着性子要解释,可猛然扫到这人腰间一块玉佩,顿时一个激灵,张嘴就道:“阁下说的不错,此案证据确凿,本官本想谨慎一些,但现在想来,先定了罪,也好安定民心。”

话落,在一道道惊讶目光的注视中,杨永一拍惊堂木:“来人呐,把这几个诬陷忠良的人犯拿下,陈阿三纵火、白青等人诬陷都是大罪,通通压入大牢,以待国法!”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要说堂外百姓,就算是这满堂的皂隶都很是意外,不知道县令这是闹的哪一出。

那刘仰、陈远更是疑惑白面人的身份,他们自然看出来了,杨永这么巨大的变化,都是因为此人。

白青和一众档主顿时哀求起来,原先只是拖延,现在要当堂定罪,一前一后差距巨大,想要保住性命,不知要花费多少银两。

陈止见着这突然变化,也是心中一动,生出猜测,又泛起一丝感慨。

“这两人的背景,或许并不简单,不过如今世家之威,竟然一至于斯,这等案子,世家一言可决,这么看来,我或许也该提高一下目标,否则在这样的世道中,难保不遇到什么意外,同时也能省去许多麻烦。”

这时候,白面无须之人来到跟前,微微一笑道:“陈公子,事情也结了,随我去见我家主人吧,你在兵法上论述,很得他的赏识,希望你此去,不会让他失望。”他这和颜悦色的样子,看得杨永眼皮子直跳,暗暗揣测陈止的后台深浅。

第八十五章 彭城震动

“老爷,我……派去打听的人,有消息了。[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牢房中,白青等人刚被关进去,就有一位老人拿着银子,通融上下,进来报信,正是白青的那个老仆老胡,他满脸苦涩,这个时候虽然不合适,可他必须来,就是为了提醒自家老爷,切莫一错再错。

这会正是狱使过去录卷宗的时候,有一个空隙,正是牢中官差捞银子的时候,想要抓住机会见一面犯人,那花费可是不菲。

青远庄着火,众档主被带去官府,他老胡因为年龄的关系,没被带走,于是坐镇家中,一边等着配合白青,一边收集消息。

半个时辰前,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消息一送来,这老仆一看,就大吃一惊,意识到情况不妙,急忙赶来报信,可等他到了衙门,立刻就碰上自家老爷因为诬陷的罪名,正式入狱,等候发落了。

这让老胡焦急万分,不得不想办法疏通关系,拿出不少钱财,这次进入牢中,还只有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可为了通报消息,这个钱必须花。

“什么消息?”白青脸色苍白,身心俱疲,他很清楚,这么一入大牢,不管还能不能出去,污点已经在身上了,这辈子别想让家族提升了,而且陈家等世家,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见了自家老爷的模样,老胡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徐方……已经死了。”

“什么?已经死了?”

白青本来还很是疲惫,可一听这个话,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本来听到刀笔吏的提醒,已经有预料了,可还是没想到官府会做得这么彻底。

“到底是官府啊,这决断就是厉害。”

“不是的,老爷。”老胡在旁忍不住说道,“不是官府,我在陈府买了个消息,据他所说,这徐方是被陈止看破,上午吩咐下去,下午就被捉拿了!”

“陈止!”

一听这个名字,白青心里念头更是复杂无比。[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次如果一切顺利,把纵火的名头栽到陈止头上,固然会得罪陈家,可也足以让他白青借势而为,结果还没来得及施展手段,一切就土崩瓦解。

“好啊,徐方是被他拿下的,难怪,难怪,这个人……唉,这个人不该招惹啊,徐方啊徐方,你害了我啊!”

他认为,没有徐方自己就不会招惹陈止了,却没有想过,在最开始时候,陈止就给了他选择机会,是白青自己没有收手。

“所有人都小看了这个陈止,唉,这次事情过后,陈家必然趁势重起,我能不能出去先不说,家中得提早做好抵挡陈家报复的准备。”

以白青的钱财,还有白家的宗族势力,保住一命的机会还是有的,可陈家如果背后使力,那结果就难以预料的,而且就算最后撑住了,也不知道要用多少利益作交换,白家庞大的产业,不知道要丢失多少。

如此一来,他白家还有什么资格入品,不光是白青这一辈没指望了,失去了积累的白家,又要重新归于普通的宗族。

“悔不当初啊!”

一想到几辈人的积累,将要一朝散尽,白青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陈家会因为白青后悔、认错就高抬贵手吗?

不让白家惨,别人怎么知道厉害!

在这一刻,白青体会到过去那个陈止的痛苦,体会了到了不少赌徒的后悔。

可惜,晚了。

老胡在旁劝慰起来:“老爷啊,您也不要自责了,谁能想到,他陈止藏得这么深。”

“陈家有此子,兴盛不敢说,但至少不会衰落了,”白青忽然摇摇头,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老胡接着又问道:“咱们下一步怎么办,总不能他陈止厉害,咱们就认命吧,毕竟郡守那边还有关系……”他看到那个牢头已经正在过来,让他离开了。

白青仿佛一下子苍老许多,他摆摆手,无奈道:“还能如何?只能等着了,只求陈家能放我一条命。”

………………

与此同时,随着围观的百姓散开,关于陈止的传言,迅速在城中扩散开来。

“听说了么?今早衙门公案,可真是精彩啊,陈家的七少爷这次扬眉吐气了。”

“这个陈七少爷,那荒唐子陈蠢?他被公审了?入牢了?”

“一听你这话,就是不清楚事情啊,我来跟你说道说道,让你知道陈七公子的厉害,这次还和白老虎有关!”

“白老虎?陈七惹到白老虎了?”

“何止白老虎,我跟你说,连琅琊王家都出面了,这王家的仆从那叫一个厉害,我给你说,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威风的豪奴!”

“这其实也不算什么,我告诉你,那首戒赌诗才是重点……”

……

这本就是个娱乐匮乏的时代,陈止的这次案子,牵扯了彭城巨富、世家子弟、三老长者、琅琊王家等等,可谓精彩纷呈,不需要士族先定调,靠着百姓口耳相传,一炷香的时间内,小半个彭城县的百姓就都知道了这件事。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陈家派出人手在背后使劲,推动着事情的发酵,为陈止的名望造势。

很快,就从民间蔓延到了世家圈子,那些有心关注、派出仆从打探的,更是第一时间就接到了消息。

“哦?白家子定罪入牢了?这倒也正常,此人得陇望蜀,不知收敛,该有此祸,倒是这陈止,恶名反掌平息,看来我过去还小瞧他了,吩咐下去,让刘能那边多备一份礼。”刘家,刘太公听着汇报,微微点头,然后有了一番布置。

张府,张太公也得知了消息,皱眉许久,才对家中管事道:“让小二停手,不要想着占陈家的便宜了,告诉他,以后也不要打主意了,另外,年关将至,去准备一份礼品,到时以小二的名义,送到书林斋。”

彭府,彭太公正在欣赏陈止的那幅字,闻言微微一愣,然后摇头失笑:“陈家果然气运不绝,也罢,反正还有个白家,白青本就不安分,就算没有这次的事,也该敲打了,只是没想到,这次让白家认清身份的,是陈止!后生可畏啊,听说彭勇正准备年物?去告诉他们一声,也给陈止送一份过去吧。”

彭府别院。

彭林正在屋中练字,突然他的书童一路飞奔进来,一边跑,一边还在喊着:“少爷,少爷,有消息了!”

“哦?”彭林放下手中笔,貌似不在意的看过去,“衙门那边有消息了?陈止可是入牢了?”

书童顾不上喘气,就连忙回应道:“没有,陈家公子没入牢,倒是那白老虎,因为诬陷陈公子,被关进大牢了,听说要被问斩,还有那个无赖陈阿三,听说他才是纵火真凶,也是死罪!”

彭家的彭林听了之后,顿时愣住了。

他昨晚听说了事情后,就派了人专门盯着,要第一时间给他传来消息,但没想到会似乎这样的结果。

“挑翻了白老虎?”品味消息,彭林不由咂舌,“这可不是简单的事,经此一事,他陈止的名声是彻底反转了,厉害啊,这肯定不是偶然,这个人,我过去小看他了。”

一念至此,彭林的眉头皱了起来。

“书法比我强,现在名声也起来了,那我倒要看看,你在学问一道上,是否也能一鸣惊人!”想到这,他不由握紧了拳头,眼中露出坚定之色。

这无数人的口耳相传,各方听闻消息后的反应,陈止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签筒中的名望金液猛然间暴涨,直接满了两格,而且还有富余,依旧在缓慢增长!

“一下子就郡县闻名了啊,到时候可以试着抽个下等签了,但在此之前……”陈止心里想着,脸上不动声色,跟着王引两人到了一座楼阁前,摸了摸怀中拓石,“按王引的说法,他口中的老爷,就是那位青州书痴,王奎,博闻强记,正是一次机会……”

第八十六章 因兵而来

“这座楼,按记忆中的说法,好像是琅琊王家的产业。mht.la [夜夜小说网]”

一走进面前的楼阁,迎面就有两个豪奴过来,用恭恭敬敬的态度给陈止行礼,那态度甚至称得上虔诚。

陈止一眼就看出来,眼前豪奴如此作态,不是因为自己的名声,自己的名声还未传开,就算传开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那只能说明这些人是被特殊训练出来的。

“这楼坐落于彭城一角,看上去毫不起眼,偏偏里面奢华典雅,不同于青远庄的刻意布局、风水格局,这楼体现出来的是一种古典、古朴气息,让人不知不觉就有安宁之感,在设计和布置上更胜一筹,不愧是高官、大员、世家中人平日饮酒作乐之处,我这前身过去也只是听闻其名,没有资格过来。”

这座卧冰楼,据说始建于天下一统之前,经历战乱也曾破损,几经修葺,如今是彭城显贵们常到来之地,陈止的前身不过一个即将破落的世家子,连来的资格都没有。

“陈公子,里面请……”几位豪奴恭敬行礼过后,就引着陈止三人上楼。

陈止虽未来过,却也听说过这楼分为上中下,有三品小阁,最上层的是上品雅阁,只有刺史一级的人物到来才会开启,可此时陈止随着引路人,竟是一路之上,直接到了标着“上品”两字的雅阁跟前。

紧接着,几名豪奴自觉的退到一旁,王引和锦服男子来到雅阁门前,敲门后朝里面说道:“启禀主上,陈公子已到。”

话音未落,里面就传出一个颇为年轻的声音――

“快快请进来。”

这声音里带着一丝稚气,又有莫名的威严,怪异无比。

陈止一听这个声音,心里就猜测起来。

王引两人则推开门,请陈止入内。

陈止也不推辞,订了心神,将方才公堂上的事尽数驱散,正了衣冠,两袖轻甩,步入其中,顿时就有几道身影映入眼帘。

首先是坐在末尾的刘缈、刘纲兄弟,这两位彭城英杰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无论是仪态还是神情都十分标准,堪称礼仪教科书,即便陈止走进来了,两人也只是眼眸微动,神色不见半点变化。(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看到这两人,尤其是刘纲后,陈止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了事情的缘由,跟着目光前移,落在接下来三人的身上。

三人的装扮相似,博弈宽带、五柳长须,面容英俊,神态从容。

陈止同样认识这三人,或者说,在过去那个陈止的记忆中,对这三人有着清楚的记忆。

“刘侃、张咏、萧左,彭城名士,都是谈玄论道的高手啊,那刘侃更是精通法学、佛学,学贯几家,是刘家真正的杰出人物。”

这位刘侃也是刘家之人,但不是刘太公的儿子,是他的侄子,他可不是什么年轻一辈的俊杰,而是州郡有名的名士,平时和刘太公一系来往不多,但也没有龃龉,其名声之大,连前任陈止都有耳闻,连那位刺史当年到任,也是第一时间过去拜访刘侃。

至于张咏和萧左,同样也有非凡背景,各有传承,也是名士之流,与刘侃并称,略有不如。

这么三个人,出现在一间屋子里,也难怪刘缈、刘纲兄弟会那般谨慎守礼,没有半点逾越之举。

只是,这三位名士也不在主位,坐在最里面的却是另外两个人,一大一小,大的那个身材壮硕,穿着粗布依附,粗眉大眼,留着浓密胡须,仿佛一个寻常的布衣百姓,偏偏有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让整个人的气息陡然提升,此时这双眼睛正盯着陈止,带来一种莫名的压力。

“他就是青州书痴王奎了吧,这样貌、打扮,确实和寻常的世家之人不同,就是不知道,王川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此人是不是真的博览群书,但无论如何,三位名士当前,还能安坐首座,必有倚仗,待我找机会攀谈两句,来确定虚实。”

想着想着,陈止无视此人带来的压力,目光一转,落在这人的身边。

坐在他身边的那人年龄不大,约莫十岁出头的样子,脸上挂着和年龄不相符的笑容,配合着一身华服,显得整个人雍容华贵。

王引两人进来之后,行了礼后,就自觉退到房间一角,跪坐不语,在二人身边还有一人,身子纤细,皮肤白皙,却是个女扮男装的,她的身前摆着一张矮桌,正一脸好奇的看着陈止。

陈止一看这架势,也知道世家之人的一套流程,就上前跟众人见礼,一一称呼,刘家兄弟以平礼回应,然后陈止又口称先生,见过刘侃三人,这三人只是适当回礼,不过从三人表情平淡,尤其是那张咏皱眉的表现来看,对陈止并不感冒。

陈止也不意外,毕竟过去“名声在外”,轻易难以改变,就算今天的事情发酵了,这些名士也未必就会正眼相看。

最后,他将目光投向最里面的两人,正待问好。

“你就是陈止,看着有点气度。”出乎意料的,首先开口的竟是那个少年,他见陈止看过来,就笑道:“我叫王皿,让你过来就是我的主意,至于这位,你肯定听过他的名字,琅琊王奎。”

高壮男子微微摇头,朝陈止拱手。

“果然是书痴。”

一番简单介绍之过后,陈止也顺势落座,却是坐在刘家兄弟后面、最末位的位置,他打算先静观其变,搞清楚情况再说。

可惜,那名叫王皿的少年,却不打算给陈止安静的机会,他这边刚一坐下,王皿就先问起王引来:“陈公子的事情,你们都处理好了么?我可不想谈兵的时候,还有后顾之忧。”

这话一说,王奎、三位名士都是微微摇头,似乎对此有些不满。

王引则赶紧回道:“启禀公子,陈公子的事,我们没有帮上忙,陈公子自有布置,我们抵达的时候,他已经解决了,白青等人悉数入牢,罪名都定了。”

“哦?”刘侃等人露出意外的表情,略显惊奇的朝陈止看过去。

“哈哈哈!”王皿则是仰头一笑,冲着几人道,“怎么样,诸位,我就说嘛,他教给刘兄的几句兵法,就有如此见解,这区区公家案子,岂能难住他?”

说罢他很是得意,然后一转头看向陈止,迫不及待的问起:“刘纲兄说他的兵家道理,都是教给他的?你对兵家很了解啊,那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这样直入主题的问话,一下子就让陈止一下明白了前因后果。

“果然是因为刘纲,今天刘家兄弟来这里,谈了兵家学问,刘纲有所表现,提起了我,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如果是后者,无疑是想用这个办法帮我。”一个世家子入公堂,这样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会被各家得知,刘纲能知道也不意外。

想到这里,陈止扫了刘刚一眼,见后者对他含笑点头。

接着,陈止对那王皿回道:“刘兄的见解,得自他的积累,我只是略有添色,恐怕会让阁下失望。”

他这么一说,那少年反而笑道:“谦虚了,能把先胜而后求战,说的这么清楚,可不是略有添色就能做到的,我也接触过不少将领,他们都没有刘纲解释的清楚,而刘纲兄又是从你这听闻的,那陈兄定然更为专精,又何必过谦呢?”

“咳咳……”不等陈止说话,名士张咏就轻咳一声,提醒道,“王公子,将领领兵打仗,都是亲自上阵的,可能知道的没有别人多,但操演起来肯定有用。”说着还扫了刘纲和陈止一眼。

其他两位名士和王奎也微微点头,显然认可这个说法,兵法说得再好,打仗还是看真刀真枪的拼杀,拿将领和世家子对比,是有些不合适的。

王皿听了也是点头,但并未表态,然后就兵书中的几个句子,询问陈止。

陈止则注意到,这屋里的气氛有些怪异,张咏对自己隐隐有些敌意,似和刘纲有关,八成是自己过来前,几人谈论兵法的时候发生过什么。

不过,他这次来了,就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不然一场公案营造的名声,都有可能毁于一旦,况且这兵家之事,陈止自问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不过,这个王皿的身份有些问题,普通的世家子,就算是琅琊王家,恐怕也不能随意接触到军中将领吧?而且他和王奎之间,似乎是以他为主,既然如此,不妨先结交一番,也方便我等会询问王奎,伺机拿出拓石。”

一念至此,他也没有藏着掖着,王皿问到,他就回答,围绕五事七计展开了一番对话,很快就让王皿眉飞色舞起来,最后这少年老气横秋的赞道:“没想到,陈兄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却对兵家之道了解的这么深,真是了不起。”

陈止正要谦虚两句,却被张咏抢先说道:“些许纸上谈兵,根本不能当真,王公子,你不妨将刚才那个难题拿出来,问问这陈止,看看这个陈家子能否说出个一二三来,给出个应对贼军的兵策。”

第八十七章 变脸

“这张咏好歹也是一城名士,就算行事不羁,但年过中旬,不至于当面就给人脸色看吧?以他这种身份,对我一个世家子说这种话,如果接下来的问题,我答不上来,或者答得不好,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要说。[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从张咏的一句话中,陈止闻出了火药味。

“我过去和他可没有仇怨,就算张咏不喜欢前身的名声,总不至于这么拆台,分明是要打压一番,毫无来由,除非在我过来之前,就生出了火气……”

这么想着,陈止朝刘纲看了过去,看到了后者略显尴尬的表情。

实际上,这次的事,陈止还真是遭了池鱼之灾。

今日的这场聚会,其实是彭城方面为了邀请王奎而促成的,目的是让王奎成为贵静筛选的考官,至于刘家兄弟,则是县令杨永为了拉拢刘家,刻意安排进来示好的,毕竟能提前见到考官,怎么都占便宜――

这到场的这三位名士,都确定要成为这次的考官了。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安排,让事情出了岔子,而一切的根源,就是那个少年王皿。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王皿一出场,连王奎都退于一侧,让这个半大少年成为了主导。

三位名士出于谨慎的考虑,没有提出质疑,只是猜测着少年的身份,觉得可能是王家的嫡系,并且试着与之交谈,有着结交的心思。

而这个王皿,他对清谈玄学一类不怎么感兴趣,连作为筛选主题的法家学问,都不是很在意,反而执着于兵家学问。

刘侃等人在兵家上的造诣可不怎么样,毕竟是太平年月,就算碰过叛乱,但如陈敏那般的叛乱,主要影响的也是下层,中层的士族、名士都是陈敏拉拢的对象,怎么都不吃亏。

没有需求,也就没有追求,所以这彭城的名士,对兵家之发只是略通皮毛。

不过既然有人问,他们也就靠着老本行,将谈玄论道的本事拿到兵家之说上,想靠着丰富的经验玄虚一番,其中又以张咏为甚,他精于释学,结合兵家厮杀,谈及轮回,一番说法倒也显得厉害,让王皿听得很是高兴,就提出了一个具体的问题。mht.la [夜夜小说网]

这下子可让张咏难住了,不得不硬着头皮东拉西扯,寄希望于转移话题的方法,将问题纳入自己熟悉的领域,再借机抒发一下。

没想到坐在旁边的刘纲,最近都在念叨着兵法,一听王皿的问题立刻思考起来,又听张咏胡扯,一个忍不住出声了。

他这一出声不要紧,立刻吸引了王皿的注意,几个问题后,刘纲言之有物的务实言论,顿时让王皿眼前一亮,这提问的重点,自然而然的转移到了刘纲这边,张咏被一个小辈抢了风头,当然不快,便在旁提点了几句。

刘纲毕竟所学有限,几句之后就回答不上来了,又被张咏打压,顺理成章的就提到了陈止――实际上,刘纲最初出声时,就有帮陈止解围的想法,想伺机推荐陈止,也算间接帮助,但并没想在这种局面下推荐,无形中得罪了张咏。

可惜事已至此,无法改变,王皿更是个行动派,一听彭城县还有比刘纲更懂的人在,也就起了兴趣,让人去招陈止过来。

事实上,论资历的话,城中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可那些人都不是轻易就能招来的,相比之下,陈止的年龄和刘纲的说法,让王皿更感兴趣,这才有了之前公堂上的一幕。

“教了刘纲两天,就让他有了这种认识,如此人物,当然要见识一番。”

王皿的这个想法,在刚才和陈止的问答中,已经得到满足,觉得不虚此行,又听张咏提醒,沉吟了一下,点头说道:“陈兄,机会难得,光探讨兵法,着实浪费,不如我说个兵家局面,咱们来推演一下,当然,这里没陈侯乾坤舆图,就用言语对答,只要能说通就行。”

陈侯乾坤舆图指的就是沙盘。

在王皿想来,陈止的年龄、身份、资历摆在这,能把兵法说通就很不错了,对具体的兵家推演,肯定不会擅长的,不过多少会提出建设性的意见。

张咏也是一样的想法,提议过后,他就闭嘴不言,坐着等着。

刘纲却凝神静思,刚才陈止和王皿的一番对答,对他颇有启发,连刘缈听完都有意外的感觉。

“这陈止还真有些本事,单是这番兵家看法,在彭城年轻一代就能拔得头筹,这么一看,确实不用观望,等这次回去,我还是和彭兄提一提,直接接纳陈止吧,也不用等到筛选了。”

至于那三位名士,除了张咏之外,其他两人看陈止的目光也都有了变化,但依旧带着审视的味道,准备看看他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问题。

“问题是这样的,”王皿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是有伙贼人被官兵追捕,给逼入了山林,他们借着地利躲藏、骚扰官兵,持续数月,期间还用计离间了追击的官兵,就这么僵持着,依你的看法,要如何破灭这伙贼人?”

这个问题涉及到具体的兵事,听着不像杜撰,因此才有推演之说,但这里没有沙盘,只能单纯用嘴来说,凭空推演。

不过,陈止听了之后,却微微摇头,因为王皿说的并不仔细,想要回答这个问题,还有一些细节要问,不搞清楚的话就无从问答。

“不把这个问题说清楚,恐怕就得不到那王奎的重视,拓石也就派不上用场了,也罢,那就多费点唇舌。”

一念至此,他直接开口问了起来。

“王兄,”眼前少年年纪不打,但陈止还是客气的称呼,“不知这伙贼人有多少人马,可曾立下山寨?军中可有老幼?兵员是什么来历?他们躲藏的山林是位于北方,还是南方?追击他们的兵马,是地方驻守的军队,还是由朝廷都督统领的外军?又或者干脆是中军?”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刘缈、刘纲等人听着茫然。

书痴王奎本来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一听之下,却微微一愣,第一次正视陈止。

至于三位名士,除了刘侃微微皱眉,其余两人没什么反应,张咏还摇头道:“你这是什么话,是王世侄问你问题,你反倒问起他来了,到底是谁在答题?不要妄图用这种方法来扰乱问题。”

张咏却是想到自己的手段,以为陈止也要言语转进,把问题变成自己擅长的东西。

没想到,陈止瞥了他一眼,摇头道道:“我刚才与王兄对答,说了半天的五事七计,张世伯可能是没听进去,知己知彼,才能战,连具体情况都没搞清楚,如何分析、推演?”

张咏一愣,没料到陈止直接反唇相讥,正要斥责,但陈止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就听陈止继续道:“你这番言论,显然是对当今朝廷的军制不甚了解,所谓中军、外军,都是朝廷直辖的兵马,不过中军驻守京师,由朝廷直接指挥,外军则是通过调令,教给都督将领统领在外,或镇守重镇,或奉令征伐,至于地方驻守军队,就不用我来给你讲解了吧,州郡皆可见。”

这话他是笑着说出的,语气平缓,但没有给张咏留丝毫颜面,隐隐嘲讽。

三番两次的给我下眼药,我若不计较,你就以为是怕你了?

果然,张咏一听,登时脸色就是一变,却不是愤怒,而是意外。

怎么回事?听这说法,这个后辈好像真有点懂兵啊。

这么一想,张咏不由心虚起来,这毕竟不是他熟悉的领域,对外行说道说道也就罢了,真碰上内行,那可不能硬撑,能混到名士身份的人,遇事不小心一点,名声能起来么?早就成为笑名了。

一念至此,张咏压下怒火,依着从前的习惯哈哈一笑,一脸豁达的点头道:“看来世侄是真懂兵啊,先前是我错怪你了,且听你言。”不管怎么样,先保住名声,再伺机而动,不能因为对方年轻,就掉以轻心啊。

但他话一说,屋里不少人一脸愕然。

第八十八章 抽丝论兵势

张勇的突然变化,就连陈止都颇为意外,一看这情形,都不由怀疑起来。(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莫非这张咏还是个生性豁达、性子率真的真名士?怎么看都不像啊。

“咳咳,张君不愧是名满徐州的名士,性子耿直!”王皿轻咳两声,一竖大拇指,对张咏表示佩服,然后又顺着陈止的话道:“既然陈兄问起来了,那我就如实说了,这事发生在北方,嗯,大概就是青州境内……”

这话一说,边上王奎面色微变,就要出声提醒,但王皿当先看过去,摇头道:“在场的都是君子,没什么不好说的,再说,王兄能问这些,说明是知道关键的,不把情况说通透,造成了错误的判断,可就不好了,如何能推演完善?”

“青州境内,也就是在徐州北方……”刘侃闻言心中微动,“王家也在青州,莫非这个推演之题乃是当前军务?所以王奎才会色变,军中之务可能轻易透露,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历,这样的事也敢随意透露?不怕隐患?”

边上,萧左主意的则是另外一件事:“青州的军务,在陈止过来前,这王皿提出这个题目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现在看来,如果不是他在杜撰,那听这描述,或许是说的那王弥,听说此贼隐藏山林,不知道何时才能被剿灭。”

王皿安抚了王奎后,继续道:“这伙贼人不足万人,也没什么妇孺,是流民聚集,但经历了几仗,并不好打,至于官军这边,有一支朝廷的外军精兵,同时配以地方驻军,加上后勤辎重之类的,大概几万人马吧,不过贼军狡猾,难以围剿,甚至主动过来骚扰官兵,不久更使了离间计,让官军的一位偏将被调职。”

说到最后的官军人数,王皿又模糊其词起来。

陈止也听出了一点问题,略一思考,神色有些变化,跟着有些郑重的道:“听你的叙述,如果官兵不能将之迅速剿灭,这伙贼人十有八九是要突围南下了,最终目标不好说,但肯定要经过……”他扫视了在场众人,“徐州境内。[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话一说,在场众人先是一愣,紧接着神色各异,但大部分都不以为然。

张咏更是嗤之以鼻,觉得自己被陈止的虚张声势所惑,白白担心了,可他刚刚转变的太快,总不好再次变脸,那可就真成笑话了,于是便捻须而笑,静静的看着陈止,并想着是不是夸赞两句,将之捧杀。

就连刘缈、刘纲都颇为讶异,对陈止的回答有些不能理解,刘纲还好些,在惊讶过后,立刻就开动脑筋分析里面的缘由,在他看来,既然陈止这么说了,就不会是无的放矢。

但除了刘纲,其他人显然不这么认为,连王皿都微微摇头,觉得这话说的突兀,自己就说了几句话,一伙青州的贼人就能和徐州联系在一起,未免有些太过牵强了。

一时之间,他对陈止的兴趣大减,一看旁人也是一般模样,忽然发现张咏捻须而笑,似乎察觉了什么,于是心中一动,又对陈止问道:“不知里面有什么缘由,愿闻其详。”在他看来,或许接下来要听的,又是一番兵书上的标准答案。

没想到,陈止开口却道:“你提到了离间,说偏将被调动,这其实是总将需要一个借口换将,本身就有隐患,此计才能成功,但无论如何,都会让兵马产生混乱,这就是契机,也是贼军争取的目标。”

王皿一听,又有了一点兴趣,暗道张咏果然有所发现,便又问道:“贼军争取的目标是什么?”

陈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一个似乎并不相干的事:“我最近看书,了解到宣武皇帝一统天下后,要偃武修文,乃诏天下罢军役,州郡系数裁军,只留少数,大郡不过武吏百人,小郡只有五十人,如今略有回升,刚才你提到,围困贼人的兵马,一部分是外军精兵,余下就是驻军,驻军多散兵游勇,捏合起来,指挥、训练、意志和士气都不是上佳选择,这就是隐患和混乱的根源,有心的人就会利用起来。”

这话一说出来,王皿眼中一亮,王奎更坐直了身子,做出倾听之态,刘侃、萧左也留神起来,张咏则眯起眼睛,眼神闪烁。

这些是陈止从几家送来的法家书中发现的,但并不是书中原文所载,而是世家先人的注释和笔记,偶尔涉及时政,虽不能让陈止了解天下大势,却可触及朝廷的些许制度。

宣武罢兵令,是加强中央集权的举动,目的是削弱地方武装,宣武在世时效果不错,等他一驾崩,后面的皇帝就无法维持了,但州郡驻军的增长幅度不大,凑起来的人马也不会多。

“陈兄,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兵是乌合之众?”王皿倒没有什么忌讳,直接说出来。

陈止摇头道:“不是乌合之众,但不同体系的兵马捏合一起,得经过训练,统一号令、步调、阵法,令兵卒知道左右转向、前后行止,不然指挥上难免出现掣肘,上下级难免积累矛盾,这就容易被离间,你刚才提到,贼军开始骚扰官兵了?”

王皿点头道:“对,日夜骚扰,不胜其烦,搅得军营不得安生。”

陈止沉吟了一下,才道:“这说明贼军急了,他们该是分成几股,轮流骚扰,贼人都是流民,没有粮草辎重,被困于山林,支撑不了多长时间,现在大概到了极限,因此就要骚扰官军,骚扰的越频繁,越说明他们的补给不足,急着求变。”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仿佛在回忆,旁人也听出一点意思来了,就都屏息静气的听着。

王奎也好,三位名士也罢,再也没有轻视之态,反而被吸引了心神,至于刘家兄弟,更是惊讶莫名。

很快,陈止就继续道:“这种骚扰行动,疲惫官军只是附带,主要目的是为了调动官军,让官军疲于奔命,算上先前的离间,正是‘佚而劳之,亲而离之’,这是一套战术,骚扰、离间,都是为了让官军混乱轻敌、判断失误、调动迟缓,为突围创造机会!正确的应对方法,是让官军占据地利,不动如山,守住关隘,也别理会骚扰,时刻警醒,则贼军自溃。”

“突围?”这次出声的是王奎,“贼军要突围,恐怕不容易,单纯的骚扰,并不能动摇官军的根基。”

陈止看了他一眼,回道:“不能动摇根基,但可以让官军麻痹大意,分不清是骚扰还是总攻,等贼军集中人马突围的时候,官兵恐怕还没有足够的惊醒,会觉得是骚扰,被贼军趁虚而起,脱出包围圈!”

“这……”王皿犹豫了一下,回想一番却道,“不一定会成功突围吧。”

不等陈止开口,王奎先摇头道:“调动兵马、制定战术的时候,不能以‘不一定’作为根据,要考虑到种种可能,制定相应的计划。”

王皿微微一愣,然后沉默片刻,才皱着眉看向陈止,问道:“那……如果被他们突围成功,又如何能判断他们会来徐州呢?”

“这只是最大的一种可能,贼人会被困于山林,就是因为太靠北了,”陈止心中浮现前世看过的地图,“北方之地,历经战乱,又后于南方被统一,因此重镇众多,贼人不投降、而打算突围,说明心存侥幸,而走到这一步,是因为他们在青州不好发展、生存,如果突围后北上,越往北,官兵越多,和初衷背道而驰,往西的话,则靠近京师,更是兵精将广,现在可不是乱世,贼军往京师和自杀无异,如此一来,方向就只剩下一个了。”

他顿了顿,指了指脚下:“南下,甚至有可能试图渡淮!”

第八十九章 若能得一实策,我当送去北方

陈止的话音落下,整个雅阁顿时安静下来。[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众人都陷入了思考,分析着陈止所说的这种可能。

他们从王皿的话中,都感觉到,这事不像是杜撰,如果是真的,那么贼军南下,肯定要从青州进入徐州,就很有可能会来彭城郡,一旦入郡,必然又是一番浩劫。

在原本的历史上,类似的事就不止一次发生过,在后世最有名气的,就要数北宋庆历年间的王伦起义,其人就是在山东境内起义,因为不便发展,最后南下江淮,兵锋直指扬州。

基于种种考虑,陈止给出了这么一个判断。

“那……依世侄的看法,贼人万一南下,要如何应对?”这次说话的是那刘侃,他看着陈止,神色颇为郑重。

如果是单纯探讨军事问题,清谈也就清谈了,可看王皿、王奎的表现不像杜撰,再听陈止一番分析,涉及到自己的家乡,哪里还能安定的倾听。

不只刘侃,萧左也是眉头一皱,试着说道:“兵家的事没有小事,前几年徐州也遭了兵灾,当时的场景我还记忆犹新,再来一次,可就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了,即便只是有可能,也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和其他地方的名士不同,居住于此的名士,无论出身如何,都经历过兵灾,自然不愿意再受一次灾。

张咏也收起了小心思,眉头皱起,凝神倾听起来。

王奎也是默默点头。

至于刘缈、刘纲,二人看着眼前的情景,一方面担忧陈止的推测成真,另一方面,他们也注意到,几位名士开始主动和陈止攀谈了,言语间不像是长辈与晚辈、高品对低品的态度,隐隐有种平等交流的味道。

这样的氛围,对刘缈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是非常具有冲击性的,让他暗暗吃惊。

房间一角,女扮男装的女子拿出了纸笔,一边听着,一边安静的记录,不时抬头看陈止,眼眸流露异色。

那王皿听了两位名士的话,也连连点头,心里骤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若这个陈止真能给出个对策,那把这么一篇兵策送往北边给朱守,不说让他依策而行,至少也是个参考,也让他知道,我也是认识能人的!不过,必须问清楚一点,陈止最好能说出具体的战术,这样朱守如果看重的话,依策而行起来也更方便。[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一念至此,他猛然迫切起来,就问道:“那依陈兄的意思,如果贼军突围了,又该如何?”

话虽然问出来了,但刘侃等人却也觉得,就算陈止知兵,能判断出这些,可短时间就拿出一套解决方案却不容易。

陈止闭上眼睛,默默思考着地图、地理,然后就开口了。

“要分成两部分来处理,”他迎着众人的目光,在众人的诧异中说着,“第一个部分,是针对贼军行军的特点,进行布置。对比贼军,官军若动,兵马粮草、后勤辎重,没有贼军灵活,但优势是贼军无法比拟的,可先遣快马,通知沿线的郡县,一是做好防卫准备,二就是准备细作人手。”

刘侃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到这里,又问道:“准备防卫手段我明白,但是这个细作又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也留神起来。

陈止就道:“这不算什么隐秘,诸位若有在军中为将的朋友,一问他们自然可知。简单来说,流民军一般没有章法,行军时多数是就地就粮、劫掠,在战斗中损耗的人手,也会通过临时招纳、绑劫来补充,人员流动巨大,指挥体系混乱,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最适合派人渗透。”

萧左担忧之色略缓,抚须说道:“世侄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这些人渗透进去,在里面起兵响应,让贼军自溃?”

陈止摇摇头,道:“这支贼军被围在山林中,尚且能够突围,说明已经经历过锤炼了,内部体系可能还有欠缺,但比起普通的乌合之众有种天壤之别,应该具有一定的向心力,要扰乱这样一支人马,并不容易,所以这些人渗透进去,就要潜伏起来传递消息,让官兵方面摸清贼军的行军路线。”

“原来如此,是要搞清贼军的动向!”王奎轻轻一拍手,露出恍然之色。

这个时代可没什么卫星定位,出城走几里就是林野之地,很多人连自己住的县城地形都没有明确概念,脑子里更无明确的整体地理,知地理的人不多。

即便到了后世,随便让一个人凭着印象,描述自己所在城市的地图,也有一大部分人做不到。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一支几千人的军队,只要一出包围圈,就如鱼入大海,只要小心行事,很难被发现,即便被沿线的人发现了,也受困于消息传递的及时性,不能准确把握位置――

你在这里发现了敌军,不是说一个电报过去,我军将领就知道了,因为交通、通讯条件的限制,指挥官眼中的战场是有迷雾,在没有明确的、及时的消息到来之前,坐镇中枢的将领,往往也不能确定敌军位置,可能消息刚传过来,敌军就已经转移了。

这个道理,在场的人也知道,因此就犯起难来。

“这么说的,就算得到消息,也未必能拦住贼军?”一时之间,雅阁里的气氛凝重起来,虽说贼军南下,未必会逼近彭城郡,可贼众临城的事,但凡有一点可能,都会让人心绪难安。

王皿眼珠子一转,看向陈止:“陈兄,你既然提到了这些,肯定有对策了吧,也别掉胃口了,直接说出来吧。”

他这一说,其他人也都回过神来,纷纷朝陈止看了过来。

陈止也不耽搁,继续道:“其实战局,从贼军突围之时开始,就已经很清楚了。”

“此话怎讲?”刘侃已经用上一点请教的语气了,他本是个不拘礼法的人物,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但却听得两个刘家后辈眼皮直跳,尤其是刘缈,他猛然有了一点不对的感觉。

“这几位名士,都隐隐和陈止平等交谈了,我和彭林等人的圈子,还能容得下陈止这尊大佛?”但他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很快就被对贼军的担忧淹没。

“贼军若是突围,那么按照之前的分析,我们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目标,自然可以提前准备,这也就是第二个部分。”

陈止的话一说,王奎、刘侃就反应过来了。

还是那个道理,因为交通和通讯限制,将领眼中的战场有着迷雾,无法及时得到消息、细致操作,但如果不局限于一城一地,眼观全局,通体考虑整个战略态势,就可以攻敌之必救,守敌之必攻。

陈止见了王奎等人的表情,就细致的讲解起来:“有探子渗入贼军,摸清他们的路线,就连提前确定一个适合伏击、决战的地方。”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连张咏都无法保持沉默了,喝了一声好,其他人则松了一口气。

王皿更是喜上眉梢,忧愁尽去,就想着将陈止的话整理一篇兵策,赶紧给北边送去。

角落里的女子蹙眉片刻,然后低头书写起来。

陈止却没有露出笑意,依旧郑重的道:“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松懈,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贼人南下的基础上的,因为情报不够,这个基础并不牢固,而且即便知道了贼人的行军路线,对方也有可能声东击西,故意误导,他们都能使出离间计,那么将计就计的可能也不能排除。”

他这一说,众人又紧张起来,连王皿都一脸严肃的问:“如果真是声东击西又怎么办?”

“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贼军若能突围,是靠虚实变化牵着官军的鼻子,官军要扑灭他们,也可以虚实彼我,让沿线县城做好准备,逼迫、诱导贼军行进,不要想着怎么应对贼军的分兵,而是控制贼军的目标,掌握主动,这就看将领的个人决断了,做到这些,再遣一支精兵提前抵达天险地利之处,布局决战,但不管怎么布局,都得先熟悉地形,审地形以立胜也。”

“这样就能确保必胜了?”王皿再次放下心来。

陈止还是摇头,说道:“先别想着胜,熟悉地形后,第一件事不是想着怎么打,而是要考虑到,如果失败了,如何借助地形撤退,保留力量,先前的一番布置也是基于此理,战争不光是要击败敌人,还要实现自己的目标,同时壮大或保存自己的实力。”

这话说得几人面面相觑。

只有王奎抚掌附和道:“未虑胜先虑败,善!”

第九十章 请看此物

王奎一说,其他人也明白过来。(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未虑胜先虑败。

这话在场众人并不陌生,接触过兵法的人都明白意义,可真正实践起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毕竟人人都喜欢胜利的甜美,谁愿意还未动兵,就先去想失败后的惨状。

陈止这也是前世养成的习惯,当初他初出茅庐,身具签筒,小看天下英雄,以为可以无往不利,几次胜利后就有些飘飘然,结果就造成了一次损伤,差点伤筋动骨,从此就养成了做事前,先找撤退路线的习惯,也将那没来由的优越感扔掉了。

有了陈止的提醒,王皿也想来个未雨绸缪,说道:“要不要提前分出一支人马,万一这决战的兵马失败了,这分出的人手也好作为伏兵,这个主意怎么样?”

他说完,就一脸热切的看向陈止,期待着陈止的评价,

其他的几人也朝陈止看了过去,不过王奎、刘侃都觉得这个主意不怎么样,可陈止没有给出评价之前,他们也不敢贸然评判――无形之中,他们都重视起陈止的判断来了。

陈止则直接摇头道:“兵贵精不贵多,决战的兵马本就是精兵,换句话来说,人数不多,再分兵的话,战力衰减严重,等于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放到这件事上来看,如果提前到了战场,摸清了地形,制定好了战术,然后养精蓄锐、以逸待劳,而贼军劳师远来,一路补给不足,还有内应,本身更是流民底子,这样官兵都没打赢,那还是老老实实按计划撤军,也不用搞什么分兵了,通知前方郡县、驻军,早做准备才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言下之意已非常清楚了,这么多优势聚集在一起都没赢,赶紧回去练兵去吧,打仗的工作实在不适合这支人马,也就别追击了,丢不起那人。

话中隐意固然不好,可道理是明明白白的,王皿噎了一下,跟着哈哈一笑,挠挠头道:“陈兄说的对,那后面又该怎么做?”

陈止将双手收入袖中,表情转为轻松,说道:“后面就不是一军之事了,若这样都拦不住,贼军彻底脱围,劫掠一两个江淮县城,那就是震动朝廷的事了,从军事层面上升到政|治层面了,就不是今天讨论的范畴了,除非王兄能影响其他驻军,那我再出点主意。”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个道理,那就该换朝廷烦心了。”王皿无视陈止的试探,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这趟徐州之行,果然是不虚此行啊!”

刘侃也笑道:“我彭城果然多俊杰,也多贤良,世侄平日太过低调,这可不行,有才就该彰显,不然默默无名又有何意义?”

边上的刘缈却不由嘀咕着,这位陈家少爷过去也是名头不小的,只不过不在正道上。

萧左笑道:“这事能不能解决还在两说,但有了贤侄的这番分析,局势清晰许多,王公子你说呢?”

在场的人都猜到了,王皿的这个问题,不是单纯的题目,恐怕涉及到现实之事,但有关军务不好挑明,只能这么暗示了。

王皿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王兄的这一番分析、建议,帮助极大。”

张咏这时长舒一口气,彻底抛弃成见和怒意,轻轻点头,也道:“和贤侄的认识比起来,我那一点浅见,真有些想当然了。”他见情况发展到这个地步,倒也是光棍的紧,干脆就要耿直到底了,直接承认在兵法上不如陈止。

在陈止过来前,王皿就已经提过这个事了,只是几个人绕来绕去,说的云里雾里,涉及不到具体的行军布阵之法,和陈止的分析、布局一比,明眼人都知道哪个有用。

眼下,虽说社会有崇尚务虚的趋势,可涉及到具体问题,能给出答案的人,在任何时候都会受到推崇。

角落,女扮男装的女子也停下笔,看了一眼纸上的娟秀笔迹,轻轻点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轻转,目光落到了陈止身上。

在几个人示好的同时,陈止清楚的感到,心中铜钱猛烈震颤起来,表面光晕重新出现,比上一次还要明亮许多。

“果然如此!”

这样的变化,没让陈止意外,反让他肯定了猜测。

“与人论道学问,果然可以聚集光晕,抽签时配合光晕,就能得到当前最需要的东西,这么一想,也许贵静书院这样的地方,确实适合我落脚,两相配合,有助于迅速养望。”

在他思索的时候,王皿拍了拍手,招呼婢女,道:“光顾着说了,忘了招待陈兄,这是我得罪过啊。”

陈止笑而不语,如果自己不表现出见识,怎么可能受到眼前这人的礼待?他还没摸清王皿的来历,但只看王奎对他的态度,就能窥出端倪。

很快,仆从摆上酒水青食,众人欢谈。

其实,朝廷有着禁酒令,徐州又经历了洪旱两灾,所以这酒水并不能畅饮,几杯之后便就见底了,但丝毫也不妨碍几人雅兴。

席间,刘侃、张咏拉着陈止谈论学识,陈止都以见识浅薄为名避过,刚才一番兵法论述,他已经出了风头,过犹不及,在场的不是身份不凡,就是名气极大,现在看重你,跟你欢歌笑语,可如果以为这样就能踩着他们扬名,那就大错特错了。

果然,陈止的低调表现,让几人暗暗点头,连张咏都看着陈止越发顺眼了,有了真心街角的念头,连连检讨刚才的行为。

刘侃等人其实也看出来了,陈止前途不小,很快就会与自己等人一般名声,当然要提前交好。

在有心无心的交谈中,几个人的关系越来越近,陈止估摸了一下,觉得时机成熟,就抽了个空,对王奎道:“早就听过阁下大名,今日才能得见。”

“过奖了,我这点名声根本算不了什么,无非是看的书多点,但只能进,不能出,当不得称赞。”说着说着,王奎竟自嘲的笑了笑。

“说起名号,我经过武原县时,就听了陈兄的名声。”王皿凑了过来,脸带酒意。

“武原县?”陈止一听,就知道是武原王家的事,王川大老远过来求字,写了一幅《明月赋》。

武原王家就是琅琊王氏的一个分支,王皿过来徐州,经过那里也很正常,不过自己的名声应该没在武原大规模传开,否则签筒会有反馈。

果然,王皿接下来就道:“我拜访了清湖先生,见到了你的墨宝,所以一来到彭城,就去书林斋拜访了,结果你却不在,今日一见才知道,陈兄除了书法了得,在兵家之道上的造诣也是极深啊。”

原来吴掌柜先前提到的那个富贵公子是他!

陈止一下就想起来,不久前吴掌柜特地提过的一个人,现在看来就是这个王皿了。

“你瞧,打扰你们聊天了,罪过罪过。”王皿说完,哈哈一笑,自罚一杯,丝毫也不在意自己的年龄。

陈止摇摇头,对王皿的身份越发好奇起来,但当务之急还是拓石的事。

“拓石可以拓印一个人七成的学识,这目标自然是越博学越好,王奎号称书痴,王川说他看了天下书籍的十之一二,这可就是天文数字了,就算是夸张,也足以证明了,从刚才王皿、刘侃、张永他们的交谈来看,王奎也不是浪得虚名,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目标更好的?”

想着想着,陈止从怀中取出拓石,一边递过去,一边说着:“是这样的,我机缘巧合下,得到了这块石头,看上去有些来历,但见识浅薄,辨不出根底,听说阁下见识广博,能否帮我看看。”

“哦?能让贤侄看重的东西,肯定不简单,那我倒要好好的看看了。”王奎也来了兴趣,一伸手就将拓石接住,拿起来端详、打量。

第九十一章 学识成书入心中!

“咦?这块石头上笔迹有先秦风格,打磨痕迹并不明显,但形状一看就有斧凿过程,确实有点意思……”

王奎一边看着,一边嘀咕,也将其他几人的注意力集中了过去,刘侃、张咏等人纷纷打量起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而王奎这一入手,陈止半点也不耽搁,直接就在心中默念“拓石”之名,顿时就有一种奇特的感应,在他与拓石之间建立起来,飘忽不定。

很快,王奎摇摇头,将东西递了回来,说道:“这东西必是有些来历的,但恕我眼拙,看不出来历,惭愧。”他虽然说着惭愧,但脸上却无遗憾之色,识物只是小道,认不出来也不用沮丧,因此坦荡。

倒是那萧左、张咏对此颇为遗憾,隐隐意动。

“没想到连王兄都看不出来来历,那这东西确实有点意思。”

陈止也是说着遗憾,致谢之后就接过拓石,在石头入手的瞬间,忽的就五感轰鸣,跟着有源源不绝的信息蜂拥而来,宛如洪流一样,从拓石中决堤而出,宛如奔腾的野马一般呼啸而来,转瞬间在他的心底形成了诸多记忆,就像是一本本书摞了起来,包罗万象!

在那间隙中,陈止能捕捉到诸多百家学问,以儒法为主,夹杂着道、墨等家,更有史家逸闻等等,数不胜数!

“好家伙!这就是王奎的七成学识!?”

这突然涌过来的庞大信息,就算是以陈止的定力,也不免震惊一下,盖因汇聚过来的学识记忆,实在是太过庞大了,简直相当于小半个图书馆了!

陈止第一世乃是图书管理员,各行各业的图书罗列馆藏,而王奎的记忆只局限在古代的典籍上,就是这样,都有近乎小半个图书馆的数量,数目之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王川说书痴看了天下十之一二的书,虽然夸张了些,可现在一看,就算不是也所差不远了,而且肯定有过目不忘之能,否则以他的年纪,根本记忆不下来,而且这还只是七成!不过,这时代书籍传播受限,想看这么多书,不知要经历多少艰难,这个王奎真了不起!”

这么一想,陈止对王奎不由多了几分敬重。(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就这样,他一边与刘侃等人交谈,一边又分出部分心思,熟悉着增加的学识记忆,那拓石经过拓印后,陷入了寂静,隐隐传来一个信息,让陈止知道,此石已经失去效用,成为了一个普通的人造之物。

“虽然只有一次,但帮助太大了,不过这些学识记忆,毕竟还是外力获得,像书本一样,摆放在我的记忆中,想要融会贯通也不容易,以后要慢慢的理解、参悟,不过,如果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一个念头过去,就有相应的内容浮现,像是通过书签、目录查找资料一样,格外方便。”

很快,他大致摸清了情况,也不由欣喜起来。

另一边,那少年王皿似是喝多了,突然说道:“说起来,几位今天过来,不是请王奎……请我奎叔去做什么筛选考官的么?要我看啊,不如干脆让陈兄也去当个考官算了。”

他话一说,四周登时就安静下来,无论是王奎,还是刘侃、张咏,表情都怪异起来,有些难看。

小心陪在一旁的刘缈、刘纲更是浑身一震,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最后还是王奎咳嗽一声,小声提醒道:“筛选主要是看法家学问,陈贤侄在兵家上造诣不凡,可终究不是一回事。”

“放心,”王皿脸颊上有了醉酒痕迹,兀自说着,“这事我亲自给贵静先生说,他不会不答应的,再说了,诸葛言那个家伙,我了解得很,他说要问法家学问,但肯定涉及兵家之学,你们这个筛选,不是说要筛选出杰出的彭城子弟,以应对诸葛言的询问么?那就得让陈兄出马……”说到后来,却被王奎拉了拉衣角。

陈止一看几人表情,知道这个提议确实不合适,如果自己应下来,风光一时,却等于一下子和刘侃、张咏等人平起平坐了。

这样听起来或许威风,但刘侃他们这个名士名头,是耗费多久、历经多少事才得到的?自己一步登天,根基不稳,名声虚浮,就算王皿真的背景惊人,能说动贵静先生,那也不是好事,百姓或许津津乐道,但在士族人的眼中,和幸进之臣没多大区别,实际上不利于养望。

这么一想,不等旁人建议,陈止就当先摇头道:“末学后进,怎么能和诸位先生位于一席?这个提议不妥,况且这次乃是彭城盛事,各方都看着,若因为我的关系,惹来不必要的探查,反为不美。”

这话既点出了自己的劣势,又捧了刘侃等人,最后又隐隐透露出一点隐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因为他突然得了这个位置,被追查起来,最后追查到王皿头上,说不定还有隐患。

王皿本来还有些不乐意,但听了陈止的话,像是想到了什么,还是点头道:“那就这样吧,唉,真是扫兴。”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早从王奎的态度中,猜出王皿来历不小,刚才王皿又说可以直接给贵静先生进言,就更令人浮想联翩了,要是这事真的促成了,那影响就太大,他们这些过来邀请的人,脸面也没地方放了。

这倒不是看不起陈止,经过今日的事,他们已然认可陈止,可几人的名声和陈止毕竟不同,强行放到一起,难免要有想法。

不过,他们也欣赏陈止行止有度,对他更加另眼相看,而且王皿的提议虽然未成,却也打破了一层阻隔,真正将陈止和刘侃等人相提并论了,于是几个人在言语间,那种长辈、晚辈的分界逐渐模糊,让刘缈看着越发心惊。

“几位名士和陈止交谈,我和弟弟只能在旁陪着,话都不能说,这已经不是一个待遇了,这……这事过后,我等还有什么资格邀请陈止进入圈子?”

念头一生,刘缈就意识到,他结交陈止的机会已经没了,看着和几位名士从容交谈的那道身影,刘缈不由生出后悔念头,再看弟弟刘纲,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这位兄弟,最近和陈止走的颇近。

“我等几人,唯一和陈止有交情的,就只剩下我这兄弟了啊。”这时候,刘缈余光一转,看到坐于角落的那位王家妹子,正紧盯着陈止,不由一愣,旋即摇头感慨,“怕是彭林的一番心思都要白费了,就算他能在筛选上大放异彩,也比不上陈止和名士的这番交谈,何况,听陈止今日所言,筛选中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在他的担忧和后悔中,聚会渐渐走向尾声,等王奎答应担任考官,刘侃等人也不再耽搁,纷纷起身告辞。

陈止虽和刘缈、刘纲一个辈分,却是和刘侃他们一同告辞的,但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有刘纲感到颇为遗憾,他本来还想着,等聚会之后,再向陈止请教些问题的,今天陈止借着具体的战例,展开的一番推演,让他听得心驰神往,恨不得立刻询问清楚。

等刘侃等人走了,刘缈、刘纲这才拜别。

两兄弟这一离开,雅阁中就只剩下王皿、王奎等人了。

王皿喝的着实不少,等众人走了,他还嘟嘟囔囔的,当王奎要来扶起他的时候,这位少年贵人忽然一个激灵,来了精神,转头朝王家妹子看去,说道:“王家姐姐,几位名士的言辞,你都记下来了么?”

“记下来了,这就拿给公子过目。”王家妹子说着,将写下的几篇文章给了身边王引,王引接着就给王皿送了过去。

王皿摇头晃脑的看着,过了一会摇摇头道“张侃的兵策侧重细节,不谋全局,张咏之言则乍听有用,但言之无物,毕竟是术业有专供,而且他们先前没有考虑到贼军突围的局面,都是围剿之策,还是陈止说的全面,曹理,我交给你个差事。”

“仆在。”那锦衣男子一听,踏着小碎步来到王皿身边。

王皿抽出记录陈止话语的几张,递了过去:“让人把这一篇兵策推演送给朱守,他不是说要歼灭王弥么?那就多参考参考,切不可真的如陈止所说的那样,让这贼人突围出去!”

第九十二章 诸位,醒醒

“这……”那白面无锡的曹理迟疑了一下,才道,“要给朱将军送去?”

王皿点头笑道:“正是他,这次给了他几路兵马,可不能再有差池了,不然我也难办啊,现在既然有了彭城陈止的这一番妙计,当然要给他过目。[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这未免有些儿戏了,”王奎在旁边摇头,用规劝的语气说道,“连陈止自己都说了,他只是纸上谈兵,突围之言,也只是推测,就算说得再好,他也只是生在这太平之世的人,没经历过真正的战阵,他的话终究不能作为行军指令。”

“我没说让朱守按着上面的兵策行事啊,只是送过去,给他提供个思路,参考一下,也让他知道,我也是认识能人的,总之,曹理你按着我的吩咐,送过去就是。”

“仆知晓了。”

曹理叹息一声,低头应下,跟着就去安排了。

王皿说完这些,则是仰头就睡了下去,不一会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曹理一看,又是一阵忙碌。

王奎在旁边看着,并没有参与进去。

这时,角落里的王家妹子缓步走了过来,到了王奎跟前,称道:“十五哥,咱们何时离开?是等筛选之后动身么?还是打算在这里等诸葛言?”

王奎摇摇头,才道:“这次过来,主要是想见识一下诸葛言身边那人的学识,结果到了这里,才知道那人已经回去了,既然如此,我也没有留下的道理了,但既然答应了筛选考官一职,总归要等筛选过后再动身。”

“好的。”王家妹子闻言,微微低头,接着话锋一转,”今日见了这陈家陈止,才发现小小彭城藏龙卧虎,对了,十五哥觉得这个陈止如何?这次筛选,他能否夺得第一?他的那番兵家论述,送去朱将军那里,能否派上用场?”

“陈止是有真才实学的,但能否得到筛选第一,还不好说,毕竟筛选看得是法家学问,如果是兵家学问,那他肯定就是第一了,只是行军打仗和清谈不同,战场上瞬息万变,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的兵策,恐怕效用有限。”王奎想起起陈止刚才谈论兵法时的表现,透露出的法家之言,又道,“不过论及法家学问,其实他也是不差的,应该是看了不少书,通过筛选还是没问题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哦。”王家妹子点点头。

王奎也不在多言,同时皱起眉头,烦恼于王皿刚才的决定了。

“将那张兵策递过去,也不知道朱将军会如何对待。”

………………

另一边,陈止这个时候已经回到了丰阳街中,沿途遇到的不少人一见到他,就纷纷问候起来,陈止也是一一回礼。

这些人多是在丰阳街经营商肆的商户,过去陈止也都见过,彼此之间没什么来往,但此时,这些人都主动对他露出了笑容,不用说,都是一场官家案的影响了。

等陈止走过去,沿途的人又忍不住交谈起来。

“这就是那位陈家老七吧,看着真是一表人才。”

“他那首戒赌诗你听了么?言语淳朴,真是发人深省。”

“昨日我见那白家老爷派了陈阿三来,百般刁难陈止,还道这书林斋要完,谁曾想,这才一天的时间,别说无赖阿三,连这白老爷都垮了。”

“听说是进去了?”

“可不是么,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真是变幻无常啊。”

声声议论传入街角的崔石耳中,这位代写先生也只是略感意外罢了。

虽说,他之前也可惜书林斋的遭遇,可等陈止车掀翻了白老爷的消息传过来,听了那首戒赌诗后,联想到之前的一些个事,崔石反而觉得,这样的结果才是标准结局。

“咱还是老老实实的在这代写书信吧,这等事情,离我等小民,那是太远了,就是不知道,这事过后,陈家少爷又会弄出什么事来,他这样的人物一条丰阳街如何能待得住?我是否该赶紧过去攀攀交情?”

想着想着,崔石朝书林斋看了过去,正好看到陈辅、陈停等人迎出来的一幕,这些人的脸上,都带着欢快的笑容。

“大哥,事情我们都听说了。”

“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兄长,听说你被琅琊王家的人请过去了,所为何事?”

“东家,陈府派了人来,安抚了一番,又说会给予银两上的帮扶……”

陈止前面的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根本顾不上秩序了,但陈止没有制止他们,他很清楚,这些人担心了一夜,最后听到了好消息,心头兴奋,要用言语释放心中兴奋,没有必要制止,因此只是含笑听着。

纷乱的局面持续了几息时间,陈止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书林斋。

这个时候,尘埃落定,陈停等人长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事后,家里最大的隐患没了,从今往后,能安心生活了。

说了一会话,陈止也有些困乏了,就说要上楼休息,这两天他奔波不停,中间虽然休息了几个时辰,可最多解乏,现在一天折腾下来,又是公堂,又是兵演,又吸纳了诸多学识书籍,耗费精力甚巨,着实是累得不轻。

陈辅等人也明白这个道理,都赶忙让路,叮嘱他好好修养,千万不能留下病根。

到了现在,陈止已然是名副其实的家中顶梁柱,是他们这一支,乃至陈府的重要人物,无论是陈辅还是吴掌柜,都不敢让他有丝毫损伤。

陈止睡下不久,陈府的人也过来了,说是几位老爷想见陈止,得知陈止困乏休息之后,那人赶紧就说:“修养才是正理,七少爷身负重担,乃我陈家栋梁,岂可因为劳累而损伤身子,几位老爷遣我过来的时候,就叮嘱着让七少爷好好休息呢。”

陈辅登时就道:“那几位老爷的召见……”

“不碍事,不碍事!”那过来通报的人,赶紧就道,“七少爷为主,身体重要,明日再去也无妨的,几位,千万不要扰了七少爷清梦,不然老爷怪罪下来,我吃罪不起。”他急的额头冒汗。

陈辅一见,才意识到陈止在陈府的地位果然不同了,赶紧安慰了几句,那报信的人才放下心来,跟着有献媚笑道:“辅叔,有空,你还得在七少爷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啊。”

这话又让陈辅一愣,跟着也明白过来,自己作为陈止的心腹,地位也不同了!

等几句过后,那人客客气气的离开,说是给几位老爷去报信了。

看着其人远去的背影,陈辅忍不住摇头道:“不一样了啊,咱们这一支要起来了啊!老爷,您在天有灵,当欣慰了!”他的眼中闪烁晶莹。

………………

与此同时,离了卧冰楼的刘家兄弟一回到家里,刘缈交代了两句,又匆匆离开。

很快,在戏马台边上的茶楼中,刘缈、彭林,连同几位彭城年轻一代的几个著名人物就都齐聚一堂。

“刘兄,你这么急着将我们召集过来,可是因为那陈止的事?”彭林却没有感到意外,叫了一个小厮,泡上茶水,用优雅的姿势蕴茶,不慌不忙的问着。

不过,他虽然表现的不动声色,可眼睛里却有一股难以掩饰的坚定之色。

其他人一听,也纷纷点头,然后格子露出自信笑容。

“这个陈止不简单,他在公堂上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悉了,连白老虎这等人物都栽在他的手上了。”

“其实从这一点来看,这人未来肯定能成气候,咱们已经可以试着接纳他了。”

“也不能这么轻易的就下结论,总该考察考察,给予一定的检验,也好让他知道,咱们这个圈子不是那么容易进来的。”

“是极,是极,轻松得来的东西,总归不会珍惜,这陈止过去名声也不好,咱们贸然接纳进来,万一他不知轻重,到时候再敲打他,难免伤了和气,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先磨砺他一下。”

“其实还是彭兄的那个观望的主意好,我等先不动声色,等这筛选过后,他陈止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到时候也好分说,不然的话,他说不定仗着自己的手段,觉得自己了不得了,那就不好结交了。”

这些人都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说起话来口气都不小,但并非无的放矢,只是今日刘缈听着,却有些哭笑不得,等众人说了几句,他摇摇头,苦笑道:“诸位,诸位,醒醒吧,那陈止可不是你我能治得了的,人家如今已经和张咏、萧左这样的名士谈笑风生了!”

“什么?”

刘缈这一句话,登时就让那微笑从容交谈着的几人错愕不已,连一旁正在倒茶的彭林也愣住了。

第九十三章 真突围了!

“刘兄,这话是什么意思?陈止怎么和名士扯上关系了?”

当下就有人忍不住问道,而后却又有一人呼痛,却是彭林只顾着听了,忘记了手上还在倒着热茶,一时不察,竟是让热水满溢出来,顺着桌子,滴落在旁边友人的身上。[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顿时,彭林放下茶壶,那人则是拢起袖子使劲擦了擦,其他人也纷纷惊呼,搞得一片狼藉。

过了好一阵子,几个人一番忙碌后,终于重新平静下来,可是气氛却显得有些尴尬和诡异,最后还是彭林开口询问:“刘兄,陈止和几位名士,是怎么有联系的?我听说贵族的刘侃,以及张咏、萧左,这三位名士都将成为这次贵静筛选的考官,不知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是真的。”刘缈没有隐瞒的意思,不等彭林继续询问,就将卧冰楼中发生的事,简单的叙述了一遍,当然,具体的兵策他没有说出来的,从当时在场众人的反应来看,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题目,可能涉及朝廷军队的布防,自然不能轻易透露。

可只是大概的说了情况,就足够让他的同伴们惊讶的了。

惊讶过后,就是沉默,刚才议论的几个人,更是觉臊得慌,想到自己刚才的说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人陈止都已经在名士面前侃侃而谈,隐隐不落下风,还需要他们这些年轻一代的认可?这种情况下,想要接纳如此人物,恐怕不是他们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人家愿不愿意加入才是关键。

又过了一会,还是彭林打破了沉默,就听他问道:“几位名士对陈止的评价,是否只是局限在兵家之道上?”

刘缈立刻点点头,跟着却道:“彭兄,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兵家之道也涉及法家学问,陈止说的条理分明,对法家的事也不会陌生,而且在论兵过后,席间谈论,也涉及到法家之言,陈止都是对答如流,可见他的法家造诣也不可小视。”

“我知道,但我却不愿意这么认输。[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彭林露出了一抹笑容,“况且人力有限,书册也有限,我不信我彭家的馆藏比不上他陈家,陈止在兵家上有研究,必然压缩钻研其他学问的时间,两日后的筛选,还有一拼!”说着,他攥紧了拳头。

刘缈听着,还待说些什么,可一见彭林的表情,终究是没能说出口,只能变成一声叹息,紧接着众人也都没了谈话的性质,都被陈止这个名字扰乱了心境,很快就散去了。

另一方面,那前往书林斋报信的人,也将陈止已经休息的消息带回了陈府。

“休息了就好。”

陈边等人一听,不光没有因为陈止没来而恼怒,反而放下心来。

“我其实也想叮嘱着他,赶紧休息一下,毕竟还年轻,不能硬撑着。”陈五爷陈迅笑呵呵的说着。

陈远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陈边接着话锋一转,说道:“既然小七不来,那咱们就先将事情理一理,这次事情,咱们陈府不光没有吃亏,反而大涨声势,接下来就是尽快对白家等宗族动手了,这次事情,我们是有正当理由的,又有官府作为后盾,可方便行事。”

“不错,”陈迅立刻兴奋起来,“那白家的赌坊……”他注意到其他兄弟的目光,立刻话锋一转,“赌坊自然是不能要的,但良田和普通商肆却不能放过,他白家招惹了咱们,想要平息陈族怒火,不扒一层皮来,是不行的。”

六爷陈迂却有些担心的道:“我等要扒皮,官府也扒皮,其他世家也要扒皮,这白家等宗族,能有多少东西给人扒掉?恐怕得从长计议,得饶人处且饶人。”

“六哥,这就是你的不明白了。”陈远摇摇头,“若是这次不让白家吃痛,乃至衰落,其他人不会说我们陈家仁义,只会觉得咱们好对付,闹了这么大的事,我们都放别人一马,谁还会敬畏?都会尝试着踩我等一脚,永无宁日了!”

陈边也点头道:“对,就是这个理,但六弟的担心也是对的,各方窥伺,都像撕一块肉,手快有手慢无,这次是他们招惹咱们陈家,所以我们必须拿大头,未免夜长梦多,今日就得开始动手了,另外,这次的收获得拿出一部分,单独交给小七,也好彰显他的能耐!”

陈迂先是点头,跟着又有些忧愁的道:“这样其他旁庶会不会有什么不满?”

“能有什么不满?”陈边冷笑起来,“这次事,若是没有小七,我们陈家要摆平,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功夫,在这说来了,小七的本事,你们也都看到了,连琅琊王家都来寻他,这样的人,家族的东西就得多多给他,这样他才能和家族立场一致,否则的话,凭他的本事,在哪里不能立足?”

一番话说的众人陷入沉思。

陈边趁热打铁的道:“这次的事,由我决定,大哥回来要是问起,就由我一力承担!”这么说着,他的心里则暗道,如此一来,陈止也该承他的情了,能进一步拉近关系。

有了这话,其他陈家老爷也都同意,整个陈家一族,顿时忙碌起来,连城外的陈庄村也动员了起来。

话说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王皿吩咐了人,说将记录陈止言论的兵策传给那位朱将军。

这位朱将军朱守,就镇守在青州境内,离徐州不远,而兵策传递,走的是军情传递渠道。

新汉有自己的军情网络,承接两汉,将驿、传、邮合并管理,每三十里、十里就有一所,以轻车快马传递,昼夜兼行,四百里的距离一宿可至。

因此,当日深夜,这篇兵策在就到了那位朱将军幕僚的手中,又由幕僚转交给朱守――今日正好有军情,那朱将军这个时候也未就寝。

“将军,南边那位传来一篇兵策,说是供您参考。”这幕僚姓郑,单名一个管字,是朱守最重视的谋士,所以一听他的话,朱守就接过兵策,目光一扫,眉头先就一皱。

“女人写的?”

信上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郑先生,我不是对女子有成见,可这兵家的事,她们掺合不了。”说着,朱守就要将那兵策放下。

郑管却阻止道:“将军明鉴,这篇兵策虽是女子手书,但只是记录他人之言,说出这些话的,是彭城的一位世家子弟,叫做陈止,我拿到时候已经看过,里面说的不无道理,可以作为参考。”

“既然先生这么说了,那某家姑且看看。”朱守点点头,随便扫了几眼,笑道,“想当然尔!那王弥贼人被困许久,哪还有突围的力气,何况我大军压境,他手下不过些许流民,还有突围的胆量?更不要说南下了,还有这用兵用间的法子,某家还用他来教?世家子的梦中呓语,漏洞百出,不足为参!拿去扔了吧!”

他这番话说的格外难听,但郑管却很清楚,根源还在兵策的开篇,那开篇就说,贼军的离间计之所以能成功,是主将本就有心换将。

这位主将,可不就是朱守?这话一说,哪里还能指望他有好脸色。

说了几句,朱守想到还有军情,就将兵策随手给了一名亲兵:“拿去扔了。”说完,大步离开。

郑管只是摇摇头,没有坚持,他是觉得这兵策有些意思,拿来给朱守提个醒,可也不觉得一个远在二百里外的世家子弟,真能料敌预先。

只是半个时辰后,突有消息自林中传来,将已经睡下的朱守吵醒。

“紧急军情!紧急军情!贼军突围,两方交战,各有损伤,贼首令着一路兵马脱逃出去了!”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听着汇报,朱守目瞪口呆,他看着那个衣衫不整的报信兵,追问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了!”

“回禀将军,贼人太过狡猾,趁着我等不备,突然集中人马突围,赵偏将以为还是骚扰,反应不及,等纠集了人马,却已经追之不及!”

听着这话,朱守一阵出神,口中低语……

“真突围了!?”

第九十四章 咳,本将早有预料

听完回报,朱守突然就觉得,此番描述有种熟悉的即视感,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套路,紧接着就是一惊。(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这……岂不是就是那篇兵策所描写的!”

惊讶过后,朱守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却不得不强压惊讶,又询问了几句,将那报信的士兵打发走,跟着就召集了麾下众将,在帐中碰头,来不及多言,就开始安排追击事宜。

可是这一来一回,等点齐了兵马,贼军早已脱出包围圈了。

“真是邪门了,这伙贼人冲出来才多久,就能摆脱了追击,简直晦气!”朱守啐了一口。

旁边一名偏将就上来询问:“将军,那现在怎么办?是给东平侯禀报,还是继续搜索、追击?”

“禀报个屁!”朱守一听就来气,“这么点事都办不成,东平侯怎么看我?你看我干嘛?赶紧安排人手给我追啊,王弥手下还能有多少兵马?只要抓住他了,就能歼灭!”

一通火起发完,朱守策马回营,要进行新一轮的战前会议。

行军打仗不是带着几千人群斗,不是说将军下令追击,立刻就能开拔的,除非事先就做好了准备,否则光要把这个命令贯彻下去,就需要一段时间。

兵马一动,花钱如流水。

而且,乍逢大变,军中兵卒不明就里,所以越是紧急的事情,越不能自上而下的匆忙行动。

不过,如果事先就准备好了,也就没有当前这些事了。

回到帐中,朱守愁眉苦脸起来,他是想到那篇兵策上提到的话,有种憋着一口气的感觉。

那兵策开篇就说,主将能被离间,是本就存了换将的心思,一下就说中了朱守的小心思,让他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加上看不上世家子的建议,立刻将之扔到一旁。

“这才过去多久?贼军就脱困了?这事让别人知道了,我朱守的脸往哪放?不行,必须得把王弥这伙人歼灭了!难不成,我这亲率兵马的将领,还不如他一个谈玄论道的世家儿?不过,那世家子的说法,到也有可取之处……”

越想,朱守越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既担忧王弥脱困的后果,又对那篇兵策的感观越发矛盾,有种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从哪里下手的感觉,眉头是越皱越紧,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让人望之生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一众幕僚见了,都不敢过来触他的霉头,也只有心腹郑管能在这个时候出声了。

“将军不必烦恼,贼人挑在这个时候突围,还能成功,就说明他们早有准备,那必然也准备好了撤退路线,说不定真如那篇兵策所说的,提前就在沿线布下了眼线,如此一来……”

郑管安慰的话还没说完,朱守就从位上站了起来,看着众人就道:“现在贼军脱困,你们赶紧给我拿出一套方案,务必要赶在事态恶化之前,把王弥这伙流寇彻底歼灭,否则的话,我对上面如何交代!”

这话一说,众多幕僚立刻行动了起来。

他们到底是专业的参谋,一堆人围在陈侯乾坤舆图前指指点点,很快就拿出了众多方案,其中包括了贼军北上、西进、东迁、南下等不同的路线。

“不能统一一下,哪个方向的可能性更大?”听着几个幕僚的分析,朱守又想起陈止那篇兵策上的判断,心里就是一阵不满,觉得自己一堆幕僚,难道还不如一个世家子?

他这倒是冤枉眼前这些幕僚了,盖因这群幕僚和陈止的位置不同,对事情的应对方法就有异。

要知道,这幕僚只是参谋,真正要拿定主意的,还是朱守这位守将,所以为了稳妥起见,拿出几个不同的方案,让主将来定夺,无疑是最保险的,同样的,这样也可以降低幕僚们的责任,万一事后出了事,也有个回旋的余地。

幕僚这个位置,除了要给主将提供策略之外,还需要保住自己的位置,并伺机更进一步,属于职场术的范畴,和陈止他们论兵自然不同。

不过,朱守肯定不会想到这些,他只觉得一群幕僚还不如个远在彭城的世家子,不由就有了脾气。

听着听着,他站起身来,来到沙盘边上,指着上面的几个地形,问道:“你说这贼军会不会北上?”

只是这话音还未落下,帐外就有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报!发现贼军踪迹了!”

“发现踪迹了?”

帐中众人一听这话,都来了精神。

“进来说话!”朱守回到座位上坐下,大手一挥,就让人赶紧进来,“发现贼军了?在什么地方?”

“东海郡西北方向的传邮给的消息,说是发现了小股的贼军,推测就是王贼的人马,但他们并没有进一步的接触……”传令兵说着,奉上了军情条,自己赶紧退了出去。

众多幕僚立刻围了上来,看了几眼之后,纷纷点头道:“这是要南下啊,贼军的胆子可真不小,将军……唉?将军,您怎么了?”

众幕僚说了两句,忽然发现朱守的表情有些怪异,似乎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宛如牙疼。

蓦地,他们想起刚才这位主将在这之前,说的那句话――

“这贼军会不会北上?”

这边一说完,军情就来了,也难怪朱守会是这个表情了。

连郑管也不得不谨慎的问起来:“这……将军,可要针对贼军南下,制定方略?”和其他人相比,他更是清楚,朱守之所以会是这么个表情,不仅仅是因为那句话,更主要的是因为那篇兵策。

“当然要制定!”

朱守到底是统领一军的人,很快恢复如常,安排了人马过去探查,接着就带着一众幕僚,又召来了两个偏将,探讨起来。

可是众人说了半天,七嘴八舌的,都没个结果,让朱守新发难耐。

实际上,过去也有类似局面,到底不是乱世,军旅中的情况和战乱时候不同,有朝廷作为后盾,心态也有区别,而朱守也有出身,多数时候,只需要做决断即可,可今天因为心里已经有了一篇兵策,其中句句条理分明,对比之下,就显得面前幕僚们太过聒噪,都抓不住重点!

“够了!”

突然,朱守一声爆呵,让讨论中的众人浑身一抖,各自停下动作。

朱守目光扫过众人,提点起来:“贼军突围南下,显是因为北边和西边官兵众多,想要转移南下,沿途定会劫掠一番,以补充被围困时损失的兵员和钱粮,既然如此,也别扯那些没用的了,想想怎么搞清楚贼军的动向,防止他们流窜到江淮!”

他这番话一说,登时让众多幕僚和偏将惊讶起来,看向朱守的目光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们这位主将并不是多谋之人,最多是个能做决断的,往往都是下面拿出方案,让他来拍板,今日却一反常态,这么一段话吐出来,众人细细思量,发现很有可取之处,态度也就都恭敬起来。

气氛的微妙变化,立刻被朱守捕捉到了,注意到众人眼中隐现的敬畏,他心中一动,轻咳一声道:“这个……其实从贼军突围起,局面就很分明了,贼军的目标多半就是南下,刚才本将军提到北上,是为了看看你们的反应……”

说话间,朱守注意到郑管的眼皮子正跳着,也不禁面红,但嘴里的话没有停下:“这个,不能排除贼军妄图渡淮的可能,这个……”

他尽量回忆陈止那篇兵策的内容,可惜之前只是粗略一撇,哪能记得住许多,说了几句就难以为继了,好在他也有急智,赶紧就道:“思路我给你们了,赶紧给出一个对策,这兵马粮草一动,可不是小事。”

说着,他借故转身,来到营帐一角,抓着自己那个亲兵,急切的道:“赶紧的,把那篇兵策给我拿来。”他已经知道那篇兵策的好处了。

那亲兵一愣,说道:“将军,您刚才不是让我扔了么,这会黑灯瞎火的,都不知道被吹到哪去了。”

“扔了?”朱守一愣,“你真给扔了?你干什么吃的!”

亲兵想这事怎么能埋怨到我身上,但也知道不能顶撞上官,只能低头认错,满脸委屈的道:“属下知罪,这就去找回来。”

“还真给扔了。”朱守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想到刚才的事,心里顿时一阵翻腾,这不是显得他这个领军将领不识货么?

“我那意思是让你收好,算了,赶紧先取过来吧。”

事情到了这一步,众幕僚也都留心注意这里,差不多猜出缘由了。

敢情是将军背后有高人支招啊。

“咳咳,”朱守又咳嗽一声,绷着脸道,“本将早有预料,贼人说不定有突围的念头,于是着人写了份兵策,拿来作为参考,没想到还真让我给猜中了,这个兵策,等会拿过来,诸君共参。”

你就编吧!

熟悉这位将领的郑管等人都无奈摇头,刚才那番动静众人都听到、看到了,谁还不知道他那点心思,也不点破。

第九十五章 品

等那亲兵带着几个人一番折腾,总算在一处山坳中将那篇兵策找回,护送回来,朱守一下子就接过去,仔仔细细的读了起来,众幕僚也都围了过来,过了一会,朱守指着其中一句道:“说贼军分成几股,以骚扰之法让我军疲惫,分不清虚实,最后突围,我记得之前郑先生也说过类似的话。[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郑管则摇头道:“当时我也只是觉得贼兵垂死挣扎,或许还有诡计,却没有深查,而且不如这篇兵策所说清晰。”

其他幕僚本来看到兵策的笔迹,还不甚在意,听了郑管的话,也不由郑重起来,同时又不得不佩服自家主帅的脸皮,人家直接忽略了那离间换将的分析,一本正经的说着,就这脸皮厚度,不愧是一军统帅。

他们却不知道,按朱守本来的想法,根本不会轻易暴露兵策,可惜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故作不知了。

一群人围着兵策研究了一会,各有评价,却见朱守和郑管表情不太自然。

“怎么了?将军,你还没说,这兵策是出自何人之口。”

“咳,”朱守咳嗽了一声,努力做出一副很有先见之明的样子,才道,“这篇兵策是我托一位至交好友,请的彭城陈止先生所写,你们先不要追根究底,当务之急是应对贼军,好好研究这篇兵策!”他身为一军统帅,很清楚这些幕僚的性子,如果说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子所作,就算是好计策,众人也得先纠结一番,当前可没有时间浪费。

只不过,这话还是让众幕僚疑惑起来。

陈止?

这是哪位兵家先生?没听说过啊。(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但听是将军托人才联系上的,又觉得不会简单,只是心里深处却也在疑惑,既是这般来历的兵策,先前为何会被扔掉呢?

知道前因后果的郑管不由摇头,也不说破,此时再看这篇兵策,连他也不得不惊叹那人的先见之明。

朱守注意众人表情,眉头一皱。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将请陈止书写兵策,说成是自己的先见之明,为的就是不显得自己无能,那自然不能让人小瞧陈止了,陈止越厉害,越能显得他朱守慧眼识珠。

于是,他立刻就眉头一皱,压低声音训斥道:“这位陈止……先生,可不是寻常人物,为了请他出面品兵,本将军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你们切不可轻视!莫非以为本将会平白无故,去求人帮忙?”

他这么一说,众人登时惊疑不定起来。

很快,就听一人说道:“就算王弥一伙没有南下,是走的其他方向,靠着这篇兵策,也足以了解贼军的战略目标,提前应对,从而立于不败之地。”

“对的,尤其是为虑胜先虑败的布置,没有经历过战阵,是绝对不会这么清楚的。”

“简单几句,就将局面剖析清楚了,还给出了明确的应对方法,按照这上面的论述,已经可以派兵去泗水等待贼军了。”

几名幕僚称赞起来,但包含着其他的想法。

在他们看来,这篇兵策无疑是有用的,上面的方案和刚才讨论出的战术相差不大,几人自然乐得顺水推舟――这不是他们没有担当,而是贼军突围出去,一旦造成政治事件,那问题就太大了,不得不提前准备后路。

另外一方面,如果最后战略有效,他们也有其他的方法揽功,自然不必急于一时,乐得推崇此文。

“诸位,按着上面的说法,这几天就可有个结果,先遣人手,通知沿线的驿站注意吧。”

“若是一切顺利,或许几日之内,就能有好消息了。”

随着定计下来,众人各司其责,忙碌了起来。

吩咐完毕,朱守摸了摸胡子,眉头皱了起来。

“今日之事,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是成是败,真是让人头大,说起来,还没搞清楚这陈止到底乡品几许,我这就给他戴起高帽,不过能和那位结交,肯定不会是低品之人……”

……………………

“这陈止有这般劣迹,陈家又为何要递上品状?就因为写了一手好字?”

另一边,在留县一间摆设考究的房间中,有一位深夜未睡之人,正念叨着陈止之名。

这人面容清瘦,眉眼有神,浑身上下都有一股儒雅气息,此时正跪坐席上,手中夹着一枚围棋棋子,盯着摆满黑白子的纵横盘沉思着。

边上,有名身着官服的男子,躬身汇报:“回禀祖中正,陈迟已将那篇《华源阁论》送过来了,说是要请您过目。”他手里捧着一根画轴。

“我来留县,只是想要一观诸葛家嫡子的风采,不是来处理政务的,但既然送来了,我也当一观,倒是让你操劳了,一直等到现在。”祖中正说着话,脸上露出了歉色。

那官员笑道:“中正的习惯,下官早有耳闻,这棋若不破局,怕是今夜难眠啊。”

“哈哈!”祖中正笑了起来,接过画轴展开一看,顿时眼中一亮,“好字!”

旁边官员闻言,默默点头,这字他来前看过了,乃是入品之字,能写出这样的字,必是出彩人物,递上来的品状也描述了陈止的九征,都无问题,他也就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毕竟都是陈氏一族。

“这个陈止的字,确实是不错,”祖中正点点头,笑道,“你们陈家又多了个人才,本来我还有些话没好意思出口,生怕这字扫了我的棋兴,没想到得了意外惊喜,按理说,凭他的家世和这手字,足以拿个八品乡品,只不过此人的生平我也看了,过去有恶名,评价就得降一等,还望徒南你能理解啊。”

“这个当然。”那官员点点头,并不坚持,此行可以定品,就已经是收获了,要知道这位中正来头不小,来留县也只是顺便,本来连见陈迟的念头都没有,所以陈迟才托人将字送来,让这名官员转而递交。

这名官员名叫陈迁,字徒南,乃下邳陈家之人,与彭城陈家分属两支,却是同一血脉。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有了决定,这短时间内,陈止也不会再有什么事迹了,那干脆我就将品状写好,明日就让人送走,往国都入卷,也省得你夜长梦多,反正年关将至,别人家也没有品状书送来了,就为陈止一人跑一趟吧。”

陈迁赶紧致谢,然后将写着陈止事迹的品状拿来了出来。

这品状并非一张,而是三张纸,记述着陈止的生辰、生平、九征,以及诸多经历,还有就是他的家世、来历等等,包罗万象。

祖中正拿起笔,迟疑了一下,在末尾写下了“性不羁,善书法”这六个字,顿了顿,又在下一行写了三个字――

定九品。

第九十六章 追回来!

新汉的九品官人法分为两个部分。(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一个部分就是正式官员的官品,常说的七品县令,这个七品就是官品;另一个部分,则是对普通士族和杰出人士的品评,被称为乡品,比如彭林、彭棋等人的九品、八品评价,就是乡品,不涉及具体的官职。

如今陈止被品评的就是他的乡品。

乡品定下,一样可以升降,不过高乡品,无疑占有优势,一旦出仕,起家第一个官职的官品就高过旁人,而且官路亨通。

整个新汉九品制的平定,主要就是依靠中正,所以又叫九品中正制。

这中正有大小之分,每州一位大中正,其人位于中央朝廷,由重臣兼任,掌管裁定和授予,小中正每郡一位,可以由郡官兼任,也可以独立存在,负责具体的品评。

一般来说,小中正给予的评价、建议的定品,大中正都会直接同意,后者主要只是加强中央集权的做法,并不负责具体的事物,所以祖中正作为郡中正,他的评语也就尤为重要了。

性不羁,善书法。

性格不羁,就是说不怎么守规矩,这是对世家纨绔的一种委婉说法,算是中正品评时的一个潜规则了,毕竟世家领有特权、垄断知识,占据这么多优势,能出人才,也能出纨绔,但当权的多数都是一个圈子的,总归要相互给个面子,也给不上进的子弟留一个上升道路,于是类似“不羁”这样的评价词语逐步出现。

吏部铨选的时候,一般看到这样的评语,心里先就有数了,知道只能任清闲职位,不可托付重任。

而后面“善书法”三个字,才是关键所在,这就是在告诉他人,这个世家子虽然是个纨绔,但并不是一无是处,有特长,就是书法写得好,好到什么程度?善!很高明!

没说‘书法过人’,也不是‘擅长书法’,而是‘善书法’,那至少也是登堂入室的水平。

如果不是陈止过去有恶名的话,单就书法方面的评价,就足以让他站稳八品,甚至稍微运作一下,触摸七品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因为众多因素的影响,祖中正采取了保守立场。

一篇品状成百上千个字,由中正写的也就寥寥几字,但真正关系到前途的,正是这几个字的评价。

在新汉,对一个人的评价,关系到各方面。

正常的情况,一些长者、尊者也可以给予后辈评价,就像张府晚宴中,张太公等人给众后辈评价一样,但这个评价并不具有官方认证。[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不过,中正品评的时候,会参考尊者评价,因此彭林等人当时才会那般在意。

此时,关于陈止的六字的评价落下,祖中正又和陈迁说了几句,陈迁便顺势告辞了,而祖中正又回到棋盘前,直到深夜方才歇息。

第二天他起来后,吃过早饭,正想着下午去那诸葛言的住处拜访,却先碰上陈迁,二人交谈几句后,就将陈止的品状装好,送去驿站。

不过,午时一过,陈迁又急急忙忙的赶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信封。

“徙南,怎么如此匆忙?”屋里,祖中正还是坐在棋盘前面。

“中正,这……这是彭城刚传来的一封品状书,还请您翻阅一下。”

“哦?又寄来一封?早知道就不把陈止那封送过去了,我还想着这年底几天,也没别人家递书了,咦?”中正话说到一半,看了那品状书一眼,顿时愣住,然后抬头去看陈迁。

“怎么又是陈止的品状书?上午不是交给驿站了么?不对,你说这是从彭城送来的?我离开彭城不过几日,那边连办事都不利索了?一个人的品状送了两遍,这可是不小的疏漏啊。”

陈迁苦笑一声,指了指那封书信,道:“昨日彭城出了件事,中正怕是还不知道,您看了这封新的品状书就明白了,这并非疏漏,而是不得不传啊。”

“哦?”祖中正一愣,低头再看,几息后眉头一挑,“有这等离奇之事?这首戒赌诗语言直白,正适合那些好赌之人,尤其是陈止这留诗立誓,这是佳话啊,而且这个白青竟然颠倒黑白,闹出了这么一出闹剧,自己名声扫地不说,也让那杨永难办了吧,结合在一起,已经有点传世特性了,这……”

陈迁在旁听着,默默点头,心里真正留意起这个陈止来了。

本来,陈迟找上门来托他帮忙,陈迁并不上心,但到底有血脉联系,彭城的老太公又新近故去,于情于理,陈迁都推辞不得,不过对那陈止就兴趣不大了。

尽管陈止的书法也让他很是意外,甚至堪称惊艳,但总归要等见了人,才能真正夸赞,在这之前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可新来的一篇品状书,却让陈迁从简单的文字中看到了某种手段,来了兴趣。

他还在想着,却听那祖中正忽然一拍腿,说道:“这下麻烦了,有了这么个事,陈止的乡品评定,理应提升一个位格了,可品状书已经让人送去了,这次不改的话,下次就得等个半年才能再改了,总归不合适,干脆叫人把送信的叫回来吧,待我重写一书,只是那驿站的人,八成要抱怨了。”

“也只好如此了。”陈迁也点头同意,这也是他一接到品状书,就急切赶来的原因,不过不是因为陈止,而是知道明年年初有吏部考评,无论是他陈迁还是祖中正,都得参与,这次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离考评太近,就怕被人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得了吩咐,陈迁就安排起来,要将已经跑马的人追过来可不是简单的事,好在间隔不长,还来得及。

祖中正也没有闲着,仔细看了这心来的一封品状书。

“真是没想到,这次差点看走眼了,这个陈止,有点意思。”

回到屋子里,他提起笔来,迟疑片刻,又在品状书的最后写下八个字――

知错能改,书法精湛,定八品。

“这样就行了,等把那封品状书追回来,驿站那边不好交代,先缓两天,再把这封送出去,这么短的时间,他陈止总不至于再闹出什么事来吧。”

………………

留县的事先放一旁,就说公案过后,第二日,陈止一到陈府,就是一番新光景,不说仆从、家丁如何奉承,就连几个兄弟姐妹也一一露面,过来给自己问好,显是想要交善和攀附,只是除了胖子陈罗之外,陈止只是礼貌以待,保持着距离。

接着,就是和陈边等陈府的上层交谈了,又是对陈止的一番夸赞,然后就提到了王家的事。

“止儿啊,琅琊王家如今俨然是北地世家之首,你和他们有交情,该早点告知我等才是啊。”陈边等人满脸笑容,却又谨慎的询问着。

陈止叹了口气,也不隐瞒,就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王奎,这人我知道,可是按王皿的名字,却没有听过。”陈远听完,眉头就皱了起来,“可听你所说,王奎对这王皿又十分客气,他王奎乃是琅琊王家的旁庶,能让他如此恭敬的,恐怕只有宗家了,但是这个名字……”

彭城陈氏中,论交友广泛,就数这陈八爷陈远,可连他都没听过王皿之名,让其他人很是意外。

最后还是陈边道:“从王奎的事情来看,这王皿肯定不简单,能被他看重,总归是好事,止儿你可得把握住,我们陈家,以后就看你的了。”

众人接着一阵勉励,陈止从容回应,而后就谈到了对白家产业的处理问题。

实际上,陈止一进入陈家,就感觉到了整个陈府的忙碌,从上到下都在行动,目标正是白家,这是一个家族对另一个家族的战争,涉及繁多,就算已经分出胜负了,但想将这个烂摊子收拾起来,也不是顷刻能够做完的。更不要说,还有其他几大世族盯着,想趁机分一杯羹。

边与陈止商量了一下,说是准备一旦得利,会把收获的近一半拿出来,交给陈止,作为奖励。

别看只是一半,那可是白家和其他几家累积多年的底子,就算陈家只能谋得部分,也非常庞大,要把一半分给陈止,那是十分惊人的了。

陈止可以击败白青,但想要占领白家产业,没陈府出手是不行的,但陈府是多大的架子?上上下下多少人、多少双眼睛盯着,陈止独占一半,里面的含义已经很清楚了,族里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但都被陈边等人压下,这才做出决定。

另一方面,陈止拿了这么多产业,必然需要人手经营,这些人还要从陈家的系统里出去,同样加深两边联系。

对于分配问题,陈止丝毫也不放在心上,只是遗憾产业这么一分,以后利用副作用的机会就不多了。

“这件事,我等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说服族中,你也知道,我们陈家宗族,不少人住在城外陈庄村,很多人也是靠着族产过活,血脉相连,认亲不认理,很多事情说不通。”陈边说完方案,就解释起来。

陈止点头表示理解:“能得一半,其实已经过了,怎么还敢有怨言。”

“不过,不过,”陈迅却笑道,“你不知道,若非你这事,他刘家也不愿意松口,咱陈家的矿场营生差地没了,就这一项,你拿一半,我陈老五没有意见。”

陈远也点头道:“小七你前途远大,未来是我陈氏栋梁,可保陈氏安宁,给你一半是应有之意。”

陈边则道:“止儿,你就不要谦虚了,这产业的事都交给我等,你的当务之急是平心静气,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筛选,这个才是关键,想来大哥在留县疏通、加上你昨日的佳话,定可让你得个不错的乡品,若能在筛选上再有建树,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楼。”

第九十七章 有才之士难请,当动之以情

经过公堂一事,陈止声名鹊起,再加上陈家推波助澜,隐隐就要成为陈家的代表人物了,这样的根基,可以说等于是陈家的脸面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这种时候,陈止的一举一动,都事关陈府声誉,如果他能在筛选上再放异彩,那对阖府上下而言,都是一件喜事。

对陈止自身而言,也是一次养望的机会。

陈六陈迂这时说道:“这次筛选,听说不仅有我彭城名士,以及你提到的书痴王奎,还有一位江东名士,那江南士族自从大汉光复之后,就一直占据主流,若能得到他们的认可,于你而言,是个不错的资历。”

陈迂平时的交际圈子,有不少为学之人,和那些彭城名士也有来往,这方面的消息,在陈家众人里面堪称灵通。

“江东士族的人么?”陈止听着,默默点头,他也知道,当年刘汉以南方起家,最初为了站稳脚跟,向南方士族坐了不少妥协,也滋长了几个顶级世家的诞生。

“不知道这位江东士族,是出自哪一家?”

陈迂眉头微皱,接着才道:“听说此人一来,就与贵静先生论道,并未露面,但也有传闻,说他是陆家之人。”

“陆家……”咀嚼着这两个字,陈止的脑海中闪过几道身影。

陈边接着就道:“总之,止儿你不可放松,这两天就好生温习吧。”

陈止点点头,他也需要时间阅读书籍,不光是陈家的馆藏,还有自己心中的诸多书册。

与此同时,这彭城县内外,几大家族,这时也已经行动起来,对白家和其他几个档主的产业展开围剿,一时之间,暗潮汹涌。

时间流淌,转眼就到了筛选的前一天,这天夜里,徐州北部,河防之侧,两军碰撞,金铁交鸣、杀声震天,最终一方溃败,另一方则紧追不舍。

深夜,一队骑兵回营,为首的正是那朱守。

他一回来,拨开大营门帘,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脸上满是喜意。[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陈先生诚不欺我!”

摘下头盔递给身的亲兵,朱守来到大帐中央,看着那块沙盘,又拿出几张写满了字的兵策,露出笑脸。

“王弥果如陈先生所料,选了这条路南下,而我眼观全局,处处争先,对付这蠢贼真是手到擒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握中,一场突袭将他的人马彻底击溃,此贼自此不足为虑!赶紧上表朝廷,就说本将军大胜!”

旁人听着也不意外,这两日为了表现自己的先见之明,这位主帅找到机会就要夸一夸那位陈先生。

边上,心腹幕僚郑管不得不小心提醒道:“将军,贼首王弥尚未抓到,贼兵也未彻底消亡,现在就报捷有些不妥,另外陈先生那边,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朱守闻言,沉吟片刻,点头说着:“你也提醒了我,陈先生不能怠慢,这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物,必须招揽过来!”

郑管又忍不住提醒道:“将军,陈先生乃是世家子弟,恐怕不容易招揽。”

“这是个问题啊。”听到这,朱守也冷静下来了,这时有几个兵卒进来,给朱守通报了溃兵的情况。

朱守自得了陈止的兵策后,先是不屑一顾,等王弥率军突围,才让他重视起来,又阴差阳错之下,不得不吹捧陈止,跟着就依照上面的方阵处置,没想到真有奇效。

说来也巧,王弥是早有准备,早就派出了不少探子,渗透江淮郡县,但一碰上官府派出的细作,两边混淆,竟让官府的探子迅速抓住了踪迹,考虑到兵贵神速,朱守当即领着一队精兵迅速南下,提前埋伏。

随着决战的爆发,王弥根本没料到,官府会这么果决、这么迅速,猝不及防之下,很快就溃不成军,彻底败下阵来。

朱守率军追杀,等贼军化整为零,他才停下整顿兵马,留下一名将领继续追击,自己则返回营帐,进行新的部署。

实际上,这次的局面对他而言,堪称凶险,他奉命扑灭王弥,却被对方突围,如果不尽快将之剿灭,一旦事情闹大,沿途郡县受到损失,朝廷的惩罚马上就要过来,官位难保。

而陈止的一篇兵策,让朱守处处料敌于先,也让他意识到了价值,对陈止不再是单纯的基于局面不得不吹捧,而是生出了强烈的招揽之念。

眼下贼军式微,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正式招揽陈止。

可郑管的一句话,宛如一盆冷水浇在头上。

因为九品中正制的存在,世家子弟在仕途上颇为顺畅,相对的,寒门子弟只能争抢有限名额,很多寒门学子在仕途受挫后,会选择投身勋贵将领,做个幕僚,朱守的心腹郑管,就是其中之一。

以朱守的身份,招揽一位寒门子作为幕僚,问题不大,可对方如果是世家子弟,还有才学的,那就不容易了,毕竟有本事的士族,自然不愁当官,何必来军中受罪?

“这就麻烦了。”朱守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他将目光投向身边几名幕僚。

众人面面相觑,但都没有言语,这陈止就算招过来,也是和他们抢饭碗的,犯不着费这个脑筋,不过郑管却不一样,他想了想,道:“想要招揽这等人物,不能靠权势,也不能威逼,要以诚相待,以礼相待,动之以情。”

“哦?”朱守顿时就感兴趣了,“先生有何教我?还请明言。”

“将军,这事不能操之过急,您若真心想请陈先生帮忙,就必须持之以恒,”郑管也不卖关子,给出了建议,“简单来说,是先建立私交,以好友的关系接近,这样一来,就算招揽不成,也可以向他请教,您不要忘了,这次的兵策,也是因为那位的关系才能送来,未来将军若与陈先生成为至交好友,遇到困难求助一下,自然也能如愿。”

“私交好友?”朱守微微摇头,有些不满足,但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这是个权宜之计,但可以一试,具体如何施行?我身兼军务,无法擅离职守,怎么和那陈止套交情?”

郑管已有定计,就道:“当以礼相待,时常问候,眼下不就是大好时机?年关将至,将军何不备上好礼,遣人送去陈先生府上?这就是个好的开头,而且这两日我也略微了解了一下,那彭城陈氏的境况并不太好,以将军您的身份送礼过去,无形中也能壮壮陈氏声势,这就是一个人情,相信陈先生也会记得的。”

“不错,不错,此计甚好。”朱守不由点头,跟着眉头又是一皱,“不过,这事也得控制一下,可不能传到青州来了。”

郑管一愣,跟着就明白了自家主将的心思,笑道:“将军放心,送礼的时候,我们只和陈止先生说明兵策之助,对外就说是仰慕他的才学,这样一来,就算陈先生名声北传,其他将军、将领也不会往兵事方面去想。”

“对,我能知道陈先生的事,这就是先机,不能让别人知道了,万一东平侯知晓了陈先生,也派人去请,我可是比不了他的。”

“另外,”郑管这时候又出声道,“这次大胜,也不可提及陈先生的名字。”

“这……”朱守一听,有些为难,他固然想守住秘密,不让旁人得知,可捷报上提一下名字,别人未必会注意,如果连写都不写,到时候陈止怪罪起来,不就伤了和气么?

郑管知道朱守担心什么,就解释起来:“王弥此人背景复杂,本身也有出身,和一些江湖草莽、绿林贼子还有联系,万一事后有他的追随者要报复,迁怒陈先生就是祸事了,至于吞没功劳一事,也不必担心,只要年礼得当,再和他说清楚缘由,相信以陈先生的才知,必然清楚。”

说完这些,郑管见朱守还在犹豫,就干脆提议:“若将军还不放心,不如由我亲自走一趟。”他是朱守的首席幕僚、智囊,真正的心腹,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朱守也就点头了。

“现在这就开始准备吧,”有了决定,朱守也不想耽搁,“送礼得投其所好,让人去徐州地界打听一下陈先生的喜好,赶在年前准备好,本将军先将那王弥擒拿,以竟全功!”

第九十八章 城外书院院中人

就在彭城内外,各方皆动的局面下,种种变化正在酝酿,而时间终于来到了贵静筛选之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一大清早,位于城郊的贵静书院内外,就人来人往。

“三国乱世,让私学大为兴盛,贵静书院也是这股私学浪潮中的一员啊,这场筛选过后,过了祭灶之日,接着就要到岁旦了,都是平静日子,可以安心看书为学了。”

陈止与陈物从陈家的牛车上下来,看着面前的这座书院,不由感慨,在来之前,他也从陈家的渠道,了解到了这座书院的一些情况。

贵静书院,说是书院,其实和一个小村无异,离陈家在城外的宗族聚居地陈庄不远――陈家在县城里有几个宅院,可这么一个庞大的家族,旁系众多,因此在城外还有村寨。

贵静书院也是一样,书院的那位山长本身就是地主,名下地契不少,良田连绵,进项众多,才有财力支撑书院运行,让里面的学生脱产读书。

而且,这贵静书院名声极大,除了一些有资质的寒门弟子主动过来求学外,还有城里城外、周围郡县的世家大族,将自家的子弟送过来为学。

仅彭城一县,在贵静书院为学的世家子弟就有三十多人,如那彭家的彭林、彭棋,就曾经在这里求过学,当年也曾是这书院中的风云人物。

不过,这贵静书院在整个徐州地界名气不小,也不是你把人送过来,就会收下的,还要有一定的考核和考量,所以这书院中的陈氏子弟数目稀少。

陈止、陈物这一主一仆径直走入了书院,看着沿途屋舍的外廊上,不少的少年、青年正在论道、看书,洋溢着青春和学术的气息。

“这家私学的气氛真不错,从衣着来看,有不少寒门学子,这也是他们获取学识的途径之一。可惜,我上辈子死的太早,否则凭我在军中推行的考举之法,潜移默化中,也能提前为科举布局,最后却没来得及施行。”

陈止心中遗憾着,不过三国乱世,让世家坐大,社会环境摆在那里,就算他真的长寿,也未必就能实现,这一点他心中也有考虑。[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私学的风气,从东汉末年、三国时期就逐步兴起,步骘、隗禧、向朗等都是代表人物,发展到如今,随着玄学兴起、儒学失控、百家复萌,各个学说侵蚀各地的私学,百花齐放之势逐步出现,贵静书院就是以法家为主,但同样也扯着儒家的旗号,倒是对玄学有些敬而远之的味道。

陈止一边想着,一边向里面走去。

这沿途的人见他一身华服,就知道是世家子弟,而今日出现在这里的陌生面孔,多数都是来参加的筛选的,因此没人感到意外,最多是看上一眼,就干自己的事去了。

很快就有名青衣小厮过来,询问了陈止的来意,得知是来参加筛选的,就让他出示名帖。

这些事,陈家早就安排好了,陈止一示名帖,小厮就毕恭毕敬的在前面引路,引着陈止朝书院里面走过去,只是走到半路,忽然转头看向陈物,满含歉意的道:“好叫陈少爷得知,这筛选只有您能进去,下人要在外面等候。”说完还给了陈物一个抱歉的眼神。

“到底是书院培养的小厮,这么一番作态,谁都不会怪罪。”陈止对这个规矩并不反对,就跟陈物交代了几句,自己随着小厮一路前行,很快就来到了一处独立院子。

这院子占地颇大,位于书院村寨的中间偏后,院中除了屋舍,还有假山、亭台,不过看得出来都被损毁过,应该是几年前兵灾留下的痕迹,在假山一侧,乃是一处开间,摆放着一排排的坐席和矮桌,粗略一看,有三十多张,不用问也知道,就是那筛选考核之处了。

陈止不是第一个来的,他来到的时候,已有十几人聚在这里,三三两两的形成一个个小团体交谈着,他还在其中看到了刘纲。

这位刘家子一见陈止来了,面露喜色,就要过来攀谈,但有人比他还快。

“七哥,你总算来了,早上我本想去找你,但是父亲说不能扰乱你的思绪,因此就和六哥先过来了。”

和陈止打招呼的人,乃是他这一辈排行第十的陈玄,原本和陈韵颇为亲近,但在陈韵失势后立刻划清了界限,他的父亲就是陈家六爷陈迂。

陈玄的身边跟着一名青年,留着胡须,神色稳重,这人名叫陈署,在陈止这一辈排行第六,是陈罗的亲哥哥,也是陈五爷陈迅的大儿子,在陈家已经有些威望了。

他们二人这么一叫,周围的人也都留神过来,一道道充满审视味道的目光落在陈止身上,上下打量,多数都露出了诧异和疑惑的神色。

“这陈止和过去确实有点不一样了。”

“肯定是要不同的,我上次参加张府晚宴就知道了。”

“昨天的白家案你们听说了么?那首戒赌诗已经开始流传了。”

“白老虎都败在他的手里,啧啧,不得了。”

“就不知道,这人的学识能否像他的手段一样,不过学问不比其他,必须得苦读方可。”

……

如此对话在院子各处响起,身处话题漩涡中间的陈止,则神色如常的和两个堂兄弟交谈,过了一会,刘纲终于抓住空隙,也插话进去。

这位刘家杰出子弟的行为,令不少观望的世家子弟都疑惑起来。

“刘纲看来和陈止交情不浅。”

“难道刘缈他们已经接纳了陈止?”

“我看不像,刘缈只在开始时招呼了一声,到现在并没有过去攀谈的意思。”

世家子弟对圈子中的风向变化最为敏感,受到社会风气和九品制的影响,格外看重身份地位,所以不搞清楚情况,是不会轻易表露态度,防止降低了格调。

他们这群人其实也有高下之分,如刘家、彭家的兄弟二人,就位于小圈子的最上层,代表着彭城年轻一代的风向,很多人在行事时,都会以他们作为标准,其中又以彭林、刘缈这年龄最大的二人作为龙头。

现在,刘纲过去跟陈止招呼,而刘缈没有过去,难免让人思考里面的深意,他们却不知道,此时的刘缈心里却拿捏不定。

“我过去和陈止说话,他会不会理我?毕竟我和他之前并无交情,以他和诸多名士谈笑风生的能耐,未必会在意我,我这一过去,若被他冷落,让别人看到了,无疑有损名声,可是我那兄弟与陈止的关系亲近,过去也有可能被他礼待……”

他思前想后,越想越有种后悔的感觉。

“早知如此,当初祖父交代我们结交陈止时,就该依令而行,也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了。”想到这,他看着和陈止笑着说话的刘纲,不由羡慕起来。

正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接着就听不少贵静书院的学子,正在给一个人问好。

“彭师兄,你来了啊。”

“彭兄,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彭老弟,不用说了,这次筛选你肯定又要大放异彩了,哈哈。”

声声称呼,不用多言,院里的人就知道是谁来了。

很快,就见一群人簇拥着彭林、彭棋兄弟缓步走来。

这彭家两兄弟,当初在贵静书院中为学时就是风云人物,学成归去后,还时常过来与同门论道,影响力在书院中很大,受人敬仰和推崇。

看着二人的这般威势,这院子里的不少人都露了羡慕神色,急切的想要与彭家兄弟招呼。

到了门边,彭林停下脚步,转身朝身边众人拱拱手,笑道:“诸位同门,今日筛选,还是不要这么大张旗鼓的了,彭某在这里谢过各位关心,咱们等筛选之后再叙旧。”

“成,我等就等着彭兄的好消息了。”

簇拥着他的众人在嬉笑声中散去,彭家兄弟这才转身进来,这院里的众世家子弟也纷纷过去见礼,又是一番热闹。

“诸位,有礼了。”彭林笑着和众人一一招呼,最后,这目光却落在陈止身上,露出坚定之色。

“今日,要以学问分出高下!”

他正想着,就听有人喊道:“山长和考官出来了……”

声音落下,就有七八人从院中屋舍鱼贯走出。

第九十九章 可有子弟比江东?

从屋里走出来的共有七人,都着正装,褒衣博带,行走时大袖甩动,有种出尘气息,瞬间就吸引了院中众人的目光。[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陈止也看了过去,立刻就注意到,其中有五人都是认识的,正是王奎、刘侃、张咏、萧左,以及三老许志。

除了这五人之外,那余下两人,风采还犹有过之。

为首之人一身黑衣,表情宛如雕刻的一般,有种规矩自成的气场,尤其是一双眉毛,如两把长剑一样笔直,给人一种刻板、严格、不拘言笑的感觉。

从旁边几人的议论中,陈止已然知道这剑眉刚硬之人的身份了。

“贵静书院的山长,这一代的贵静先生楼承。”

楼承,也就是贵静书院的所有人,大地主、大学问家。

“居然真有江淮刘侃作为筛选考官!”

“萧左和张咏两位先生,这可都是名传徐州的人物!”

“这等人物作为考官,齐聚一堂,借着贵静书院之地,必然能够传遍郡县,我等之名随之高扬!”

一众世家子弟低语起来,兴奋之意溢于言表,这次奉书人的名额有限,不可能所有人都被选上,但只要能借之扬名,那就是本钱,未来提升乡品也容易一些。

说着说着,不少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最后一人的身上。

“贵静先生身后的那人,是不是传闻中的书痴?”

“不是,书痴是第三位,在刘侃先生之前,走在第二的人,我也没见过。”

“孤陋寡闻了吧,这位陆映,是江东陆家的人,游学养望,听说是上个月抵达了徐州,最近都在与贵静先生论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和贵静先生论道?不得了啊,看他也就三四十岁吧,和咱们中的不少人都差不多,结果咱们在这接受筛选,人家已经可以做考官了,还能和贵静先生谈玄论道。”

“这没得比的,陆映在江东那边也很有名气,别说我们彭城年轻一代,就算是整个徐州算进来,估计也没有比他更出色的人了,再说了,人家背后的陆家,那是顶尖世家,家学连绵,学问深厚,培养出这等人物也是等闲。”

……

听着这些,陈止、陈玄等人都朝第二人看了过去,仔细一打量,不得不承认此人风采过人,面容英俊,身材高大,在一众名士中尤为突出。

陈玄露出了羡慕之色,陈署低声称赞,彭林、刘缈等人也是郑重以待。

唯独刘纲微微摇头,在他心里,谈玄论道固然值得推崇,但兵家务实更为重要,在那卧冰楼听了陈止的兵策后,他就觉得陈止才是年轻一代的翘楚,即便面对众人交口称赞的陆映,也没有动摇这个念头。

“诸位……”

贵静先生等人来到众人跟前,这位山长挤出了一丝笑容:“诸位都是彭城俊杰,话也不用老朽多言,今日就请各展所长,完成筛选。”

他一开口,议论纷纷的众人登时住口,周围安静起来。

贵静先生话声不停,直入主题:“多余的话,老朽也不说了,你们多数在这书院待过,都知道规矩,这次筛选用的是陈侯考举之法,题目由我等拟定,上午作答,备有午膳,日落前交了考卷,由我等给予评定,前十名者,可入贵静书院做个奉书人,掌藏书馆,等诸葛家的人来了,也由奉书人接待,里面的价值几何,不用老朽跟你们强调了吧?”

“这贵静先生说话做事倒是干脆,”听完简短的介绍,陈止对这位看上去古板的山长生出几分好感,“这次筛选用考举法?当年的布置,看来还是有些作用的,至少在私学中还有火种存留。”

他这边想着,已经有小厮过来,领众人朝开间走去,安排他们坐下。

由于只是书院组织的筛选,严格来看,只是个民间私人性质的考核,所以规则简陋,不比后世严格,安排的时候颇为随意。

陈止跪坐席上,看到两个堂兄弟就在两边,不由摇摇头,暗道这要是想作弊,根本不用花费太大的心思。

不过,另一方面,在这个注重品状的时代,世家子弟齐聚一堂,若是舞弊被抓,捂都捂不住,一旦传扬开来,弊大于利,坏处不少,想来没几个人会铤而走险。

“这个筛选得到的利益,比不上后世的科举,后世科举,寒门子弟可凭此鲤鱼跃龙门,改变人生,而这次筛选来的都是世家子,本就锦衣玉食,没有要改变命运的迫切愿望,就算通过筛选,除了名头外,只剩下可能存在的贵人青睐,为的也是扬名,又没有科举那样的晋升体系,吸引力大减,作弊的风险远远大于收益。”

待得陈止坐定,就本能的分析起来。

另一边,贵静先生和其他考官轻声交谈,同时观察着考生。

和科举不同,筛选挑出来人,会代表彭城子弟,去面对天下有名的豪门嫡子,不光涉及到学问、学识,仪容仪表先就要过关,因此这筛选,其实从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你要是人丑、气度差,都不用参加考核了,直接就被拒绝出去了。

好在各大家族也明白这个道理,推荐的弟子,首先就是看得过去的,其中不乏英俊的,其余也是养气多时,有着气度,少数几人更是温润如玉,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的。

扫了一圈后,贵静先生轻轻点头,表示满意,刘侃、张咏等人也是神色舒畅。

此时,有两名小厮,拿着白纸和几张字条,到了世家子弟的桌前,逐个发放。

陈止一看就明白了,白纸是用来答题的,字条上则记录着题目,也是他上一世时常用的方法之一。

“好了,诸位开始答题吧,不许交头接耳,不许舞弊,若被我等发现了,立刻驱逐出去,名声扫地,后果如何,且自思量。”等纸张发放完毕,贵静先生就例行公事般的告诫了一句,然后一挥手,“诸位,请论法。”

干脆、利索,别有番潇洒的味道,众人顺势就低头看起题目来。

由于制度上的缺陷,考举之法太过简陋,题目也出的很是随意,没什么答题格式,一共十五道问,按小厮的说明,要先把题目誊写上,再在题目下答题,如果纸张不够,可以再要。

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多余的规则了。

连考试的时间都没规定,如果午时还没写完,吃完午饭继续写,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离开,当然了,如果太阳落山,那筛选也就结束了,必须强制收卷,至于不会做的题目,就在题目下写个“缺”字。

彭林拿到题目,看了一眼,先是成竹在胸,跟着又皱起眉头,但旋即深吸一口气,坚定了意念,然后微微转头,朝陈止看了过去。

“这些题目风格各异,多数都联系古今,必然是出自不同人的手笔,有意思。”

陈止粗略的看了一下题目,就已经将内容记了下来,然后闭目沉思,脑海中无数学识记忆飞舞着,慢慢聚集在一起。

这两天以来,他除了温习所学,就是在熟悉刚刚得到的学识记忆。

这些记忆沉淀深处,像在心底摆着个小图书馆,可以慢慢熟悉,陈止必须凝神探查,一一回忆,才能真正记忆下来,而且单纯的记忆,并不能让他理解,更无法融会贯通,那肯定还需要自己下功夫钻研,不过有着强记之能,倒也省去不少时间。

此刻,记忆重组,结合题目,答案浮现心头,陈止毫不犹豫的提笔蘸墨,行云流水的书写起来。

这次筛选,和面对许志时不同,那时陈止借助以道观物之能,可以投其所好,但眼下考官不止一人,就不能求奇,而是要求稳,同时阐述自己的看法――他没必要为了通过筛选,刻意的附和他人观点。

说到底,陈止如今的处境,和刚复苏的时候不同了,很多事情已然无法作为拘束。

这筛选一事,本就是陈止为摆脱困境,才会提及,现在时过境迁,这个需求也不迫切,考虑到借此提升名望,拿个不高不低的名次,通过筛选即可。

不过,因为对典籍太过纯熟,加上思路清晰,他这一路写下来,当真快疾,别人还对着一个题目冥思苦想,他这已经写满了半张纸,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第一个注意到他的,正是那位最年轻的考官,江东陆映。

“这是哪家的子弟,下笔如飞,连想都不想,这有违常理,难道是来蒙混的?”陆映无意中一转头,余光扫过陈止那写了半张的考卷,顿时留神起来。

第一百章 莫非北地皆如此?【元旦快乐】

“有问题。[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陆映先是盯着看了一会,没有出声,等他看到陈止是看到一个题目,就直接抄在答卷上,然后连停都不带停的,就下笔将答案和注释写下来,这心里也就有数了。

“这就是个过来滥竽充数的世家子啊。”

想到这,他不由摇摇头,本来他到了此处,与贵静先生论道几日,对徐州的年轻士族也有了些期待,对这次的筛选很是好奇,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幕。

正常的情况下,就算是他陆映要答题,也得思考一二才能下笔,哪能有这样不假思索,提笔就写的?

“未料来参加筛选的杰出世家子弟中,也有这样的人。”

只不过,陆映到底有着涵养,没直接找过去,而是冲身边的刘侃拱拱手,叫了一声世伯,然后指着陈止问道:“这位是哪家的子弟?看他下笔如飞,真个不简单。”他这话的潜在含义,是先引起刘侃的注意,让他发现陈止不假思索书写的样子,主动去干涉,这样也不会伤了自己和徐州士族的和气,又揪出了一个害群之马。

没想到刘侃只是转头看了一会,就点头道:“不愧是陈止啊,果然是笔下飞快,想来这些题根本就难不住他。”说完,反而不怎么关注了。

“咦?”

刘侃这样的回答,可不是陆映意料中的,而且他注意到刘侃说话的时候,并不是以一种前辈对待后进的口气,反而和与自己交谈时的语气接近。

另一边,刘侃的话也引来了张咏和萧左的注意,二人的视线同时落在陈止身上,一个点头道:“看来这些题目,是别想难住陈止了。”

另一个则笑道:“他本来也不该坐在那里,这点本事定是有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张咏、萧左两人的潜台词,当然是因为之前王皿的那个提议,虽然当时几人都觉得不合适,陈止也推辞了,但实际上经过那个提议,在几位名士的心里,都隐隐已经认可了陈止,觉得和他相提并论,并非是什么降低位格的事。

这种认可,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们的言行,这才有了陆映提醒,三人都觉得并不意外,因为他们认为,能和自己等人相提并论的人,再怎么出色都是应该的,当然了,这个时候,他们都理智的把自己也未必能做到抛之脑后了。

不过,三人的动静,又吸引了许志的注意力。

这位三老,因对法家学说有研究,被请来做考官,同时也是看重他的德高望重和公职,让他来监督筛选,以示公正,单论学识他是比不上身边几人的,所以就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也很在意其他人的表现,有心模仿,防止出丑。

现在一听边上三位名士的话,才惊讶的发现,这三人似乎和陈止关系也不错,本着模仿名士作风的原则,加上自己才帮了陈止一个大忙,许志自认为与陈止的关系更为亲近,于是也开腔说道:“陈止这孩子,是我一直看着的,他是有大才的人,对法家的学说了解透彻,能应答如流一点都不意外。”

好嘛,这一下子,六个考官,四个在夸,对陈止下笔有如神的情况丝毫也不意外,这话一说出来,立刻就让陆映这个外来人的思维习惯受到了挑战,常识晃动。

“莫非,这北边的士族顶尖人物,都如这陈止一般,下笔如飞?这么一来,我江东士族岂不是被比下去了?”

他心里一阵动摇,却记住了陈止这个名字。

这时候,站在众人边上的贵静先生,忽然开口道:“这就是写下戒赌诗的陈止吧,他的事老朽也听过,听你们的口气,其人在学问上也有建树,倒是个不错的名士种子,但凡事都该脚踏实地,切莫捧杀了他。”

几人一听,就知道这位老兄弟的老毛病又犯了,担心后辈子弟因娇纵忘乎所以。

对此,刘侃、张咏他们倒是不怎么在意,陈止这都多大年纪了,还用得着别人帮他操心?真要如此,那不过是个虚架子而已,早晚崩塌。

好在贵静先生跟着又道:“不过他若能弃了过往之行,坚定意志,那不光是佳话,也说明其人心志如铁,是个可堪造就之才,他这次所写的见解,老朽倒是要看看……”

这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了。

因为陈止已经放下了手中笔,拿起答卷,轻轻一吹,墨迹渐干。

这一幕,就算是刘侃等人也无法忽视了,因为这个速度确实是有悖常理了,他们几个人所出的题目,各有出处,想要回答,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也得耗费一些时间。

他们这一顿,陆映却又疑惑起来,难道刚才想岔了?

不说这几位考官,就说与陈止同样答题的其他世家子弟中,也有人注意到了陈止的举动了,首先就是他那两个血脉堂兄弟。

陈玄、陈署分列陈止两旁,两人本来都在看着题目冥思苦想,也没功夫注意周围情景,但陈止放笔的动作不小,还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转头一看,顿时一脸惊讶。

考核筛选用的桌案,都是摆放在开间中的,本身距离不远,凝神细看,还能看到陈止写在纸上的字,就见一枚一枚隶书字体整齐的落在纸上,奇特的韵律更是呼之欲出,单纯只是看这一篇字,就有了惊人价值。

“难怪家里到处都说陈止是书法大家,原来是真的!”

陈玄、陈署作为陈家子弟,当然听了不少有关陈止的传闻,但没亲眼见过陈止的字,所以还有疑惑,现在看了这纸上的字,难免生出名不虚传的感觉,可是感觉过后,又担心起来。

“这才多久,七哥就写满了答卷,看他的样子,这还要搁笔停墨了,别是乱写的,那可就可惜这一篇字了,咦?有考官过来了,是那陆映。”

陈玄正看着那篇字想着,注意到有人走来,抬头一看,却是最年轻的考官陆映,他赶紧收回目光,担心被误会成偷窥舞弊。

陆映的动向不光陈玄注意到了,其他人也有所察觉。

坐于陈止等人前面的彭家兄弟、刘家兄弟,本都在伏案书写,这时也纷纷停笔,抬头一看,顺着陆映的目光,落到了陈止身上――陆映已经走到陈止边上停了下来,先是看着那字,眼中一亮,跟着又读了内容,皱起眉头来了。

“他寻陈止做什么?”彭林眉头一皱,他心里正憋着一口气,要和陈止一较高下,所以全神贯注的答题,已经完成了两个题目,第三题也已经思索完成,正要下笔,结果注意到陆映的异动,顺势一看,无意间掠过陈止写好的字,顿时眉头一皱,生出和陈玄等人一般的心思。

“陈止在做什么?若是答题,断然不会这么快……”

这边,彭林的疑问还没有落下,那边,陆映忍不住指着陈止答案上的一句话,问了起来:“这位兄台,你这句‘法之不行,自上犯之’,用在这里是不是有些失当?这一题写的是宽宥之意,本意是说,遇到了情况,要酌情分辨,如果确实有困难,那就该从宽判案,这也是孝景皇帝说的‘治狱者务先宽’的道理。”

却是陆映,听着张侃等人的话,满心疑惑,又见陈止停笔,终于忍不住过来一探虚实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世间安得两全法?

“这考试的时候,考官还能来评论答卷?”陈止一下子就被问住了,但不是由于陆映的问题,而是惊讶于对方作为考官,竟能如此潇洒的当场评论考卷。[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可旋即就明白过来。

“是了,我是先入为主了,眼下可不是科举,而是一个私人性质的考举,规则不全,也没有什么强制性,而且规则如何,还就是眼前这几人说的算……”

陆映可不知道陈止是惊讶于考试制度的缺陷,以为对方是被自己问住了,心中大定,淡笑道:“我听几位世伯的说法,知道你乃彭城才子,那不妨再好生思量一下,不要一味图快。”

他这么一说,不少答题的世家子弟都望了过来,一见是陈止,就忍不住眼神交流。

陈止这两天异军突起,名声渐响,放在民间,只是饭后谈资,可在年轻一代的士族圈子里,难免引得一些人不服,碍着修养和面子,不愿轻易表露,可见到考官出面,口气有指责的意思,难免生出幸灾乐祸的念头来。

“陈止到底只是靠着一场公案翻身。”

“字写得好,不代表学问高。”

“不知道,他是怎么引得那位考官注意的。”

众人以眼神交流后,就继续答题,但多少分出了一些注意力,关注着事态变化。

陆映问出这一句,其实并非有意为难,而是因为这题是他出的,本意是为了体现宽宥之意。

这一题,取得江东事例,说的是孝怀帝刘禅时候的事。

那时候,山越宗部有人谋反,朝廷出动大军平叛,将作乱之人捕获,狱中人满为患,孝怀帝派人复查,那复查的官员只将为首的十几人定罪,其他一概释放。

这么一件事,陆映拿来作为题目,是想要表现“治狱当以平恕为本”的概念。(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这是秉承着汉景帝‘治狱者务先宽’的精神。

立意可谓博大,又挂靠了汉朝帝王之语,堂堂正正。

结果陈止在回答的时候,第一句就是“法之不行,自上犯之”,这话是什么来历呢?

源自商鞅变法。

制定了律法却得不到执行,往往因为上层自己不遵守,破坏了法制基础。

说是秦国太子触犯了律法,他乃储君,为国之根本,是不能动的,但商鞅不愿意律法成空,就惩罚了太子的老师,从此往后,秦国上下无不遵从律法。

这是行的严苛之法,毫不容情,在今人看来,难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在更往前的时候,坚持这种做法的会被看作是酷吏。

陆映见自己的题目,被陈止这么评价,自然不快。

陈止经过最初的惊讶,不慌不忙的拱手,回道:“情虽可原,法难宽宥。法制如果健全,该杀就杀,该放就放,杀要依照律法,但放也该有放的说法,至少该有惩戒,明示后人,就算是因此失去一座城池,长远来看也不会是坏事。”

陆映皱眉摇头道:“你这句,说的是卫嗣君向魏王讨要逃犯的事[注1],在这里难免有些不合适吧。”

两人对言,周围人都闻到一丝火药味。

“这陈止冲动了,居然和考官辩论。”

“这位陆映是何等人物,和他说法,这是自讨苦吃。”

“好戏来了,且观。”

彭林微微摇头,有些失望,他本想靠这次筛选,和陈止在学问上分出高下,可看这样子,陈止要是恼了考官,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最焦急的无疑是陈玄、陈署,陈府本就放弃了一个名额,如果陈止这个最有希望的子弟再出状况,就真的没法回去交代了。

可惜,他们再急,也不敢出声提醒。

不远处,其他考官也注意到了情况,刘侃、张咏已经走了过来。

就在这时,陈止笑了笑,道:“陆考官,题目上提到的这个事,我也知道,你也说了‘治狱当以平恕为本’,要让囚犯清楚自己的罪行,简单来说,就是让他们服气,可是这个事例中提到山越,虽然被释放了,但他们并没有服气,放回去后,又复叛了。”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陆映似乎和陈止杠上了,有心要说服这个人,“山越之事涉及安稳,岂能轻易决断?自然是要怀柔,当年武侯、陈侯都有释敌感化之举,陈侯的治夷策中,也提到了以文化之,文武并举,教化先行,这就是证明。”

陈止还是摇头:“释敌感化,关键是解开敌人的心结,山越本就归附多年,为何复叛?是因为当时的诸防将军杀良冒功!我写的这句‘法之不行,自上犯之’,不是针对的山越之反,而是当年那位驻军将军,他剿匪失利,就杀山越之人邀功,这才逼反了这些人。”

说到这,他顿了顿,道:“那位将军是大族子弟,因此朝廷并未追究他的罪责,反倒杀了山越头领,又妄图以恩威之法、怀柔之术,平复山越宗部,你要么就杀了驻将,以平山越之怒,要么就杀尽反叛之人,明正典刑,想两边讨好,必然不上不下、不干不净,不如不做!世间安得两全法?”

这次轮到陆映愣住了。

陈止却不管他,继续说道:“放纵罪将,这就是‘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如此一来,人家怎会信你?此例一开,给天下人树了个反例,商鞅变法,王子要让老师代罪,才能让天下人服气,如果律法只入布衣,隔于大族,能约束多少人?”

这话说的较为含蓄,毕竟陈止就是士族之人,周围也都是大族子弟,就算社会风气宽松,不怎么注重言语之罪,但说得太露骨,难保不犯众怒。

果然,陆映立刻摇头驳道:“不知道你从哪听到的传闻,但事情不是如此……”

“好个世间安得两全法!”

王奎不知何时到了两人身边,对陈止的见闻广博,有些意外。

他曾看过几本史家旁书,知道怀帝时期山越复叛的原因,此事涉及江东张家。

怀帝时候,张家乃是顶尖豪门,族人闯祸,朝廷先要撇清张家人的罪责,然后才是平叛,因为事情牵扯不小,又有其他世家不满,最终从宽处置,在朝廷史官的记载中,当然会用春秋笔法隐去这一段。

王奎知道这些,与他嗜书成性有关,也因为他是北方士族,对南方世家的黑历史并不忌讳,而陆映身为江东子弟,身后的陆家与张家乃是世交,在舆论管制下,从未听闻这些。

王奎一开口,贵静先生也走了过来,点头道:“是有此事。”他朝陈止的答卷看了过去,顿时眼中一亮,惊讶于字体之妙,抚须点头:“陈止这么回答,也没什么错漏。”

贵静先生一说,陆映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他是江东才子,学识、学问多是从家族藏书中得到的,也师从几家书院,但获得的资讯受到控制,不可能无所不知。

江东世家相互遮丑,闹了这么一个乌龙。

这事,出题的时候,王奎就发现了问题,可想到普通的世家子弟,怎么可能知道这些秘辛,因此并未纠正,省得被陆映抵触,坏了和气,没想到这考场上,偏就有人指出了问题。

但这么一来,陆映有些下不来台了,让王奎担心起来,生恐陈止和陆映因此起了龃龉。

没想到陆映却对陈止道:“是我错怪兄台了,事情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一题倒是我出错了,而兄台则答对了。”

他坦然的承认了错误,让众人颇为意外,毕竟陆映年龄不大,有了如此地位、名气,如果没有点傲气的话,倒让人觉得奇怪。

尤其是一众世家子弟,更是瞪大了眼睛。

这一场筛选考举,最后考官向一个考生低头认错,算是怎么回事?

“陆映能这么轻易的就低头?他江东世家可不是这等行事风格!”

果然,陆映说完,话锋一转:“不过,关于严法与宽宥,我还有点不同看法,要向兄台请教。”

陈止做了个请的动作:“陆兄但说无妨……”

“好,陈兄请听……”陆映清了清嗓子,来了精神。

跟着,这两人就这么陈兄、陆兄的称呼着,旁若无人的辩论起来,所言之事越发广博,将其他几名考官也给吸引过来了。

陈止有前世见闻和记忆书册,而陆映家学渊源、得天独厚,二人一来一回,引经据典,让刘侃等人听得津津有味,连贵静先生都时不时的点头,看向陈止的目光逐渐露出惊喜之色。

“本以为彭城年轻一代,无人能与陆映相比,没想到还藏着这么一块璞玉……”

只是,众考官都围在一处观人辩论,却让边上答题的世家子弟傻眼了。

这考举还进行不进行了?

你们考官和一个考生称兄道弟算怎么一回事?

注1:法不立而诛不必,虽有十左氏无益也;法立而诛必,虽失十左氏无害也。――《韩非子?内储说上七术》。

第一百零二章 欢谈畅饮谁头筹?

“这还是筛选?”

听着那两个平和却又针锋相对的声音,一众世家子弟面面相觑,都有种难言感受,觉得这场考举,正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夜夜小说网WWW.mht.la

在他们之中,有几个人是最难受,首当其冲的就是陈玄、陈署这对陈止的堂兄弟。

这两人坐在陈止身边,现在考官都集中过来了,在身边晃悠,让他们格外别扭,就算没有舞弊的心思,也难以舒畅,又不敢驱赶。

另一方面,二人对陈止面对陆映不落下风感到吃惊,他们也注意到,在陈止和陆映的辩论中,其他名士、尊者会不时插话进去,阐述一两见解。

这样的局面,哪里还是考官考校考生,分明就是一群名士在谈玄论道!

“我家老七已到了如此地步?”

另一个难受的就数彭林了。

“陈止果然如刘缈所说,能与名士平等交谈了!”

这位彭家俊杰有心和陈止一较高低,哪怕刘缈建议他与陈止修好,彭林都没立刻同意,就是将希望寄托今日,要证明自己才是彭城年轻一代的翘楚,然后堂堂正正的与陈止相交。

可惜,不用等到筛选结束,只看几位考官的表现,看着侃侃而谈的两人,彭林就知道,他与陈止间的胜负已然清晰。

顿时,苦涩的感觉在心间滋生。

彭林不是没输过,可这次他感到无力。

其他世家子弟同样不是滋味,对陈止的观感越发复杂,并且念头有了转变。

同为彭城子弟,自己等人何必将陈止排斥在外?

不过,他们却也担心,到了现在,自己等人还能否入得陈止法眼。

要说这群人中最不意外的,就要数刘缈、刘纲兄弟了,兄弟二人早在卧冰楼中,就经历过类似情景,当然不会吃惊,反觉理所当然,看着陈止与陆映论道的样子,心里还莫名的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我徐州士子里也是有能人的,不让旁人专美于前!”

就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时间慢慢流逝。

“嗨!瞧瞧,这都什么时候了,咱们把正事给忘了。”很快,张咏第一个回过神来,拍手大笑,一副洒脱模样。

刘侃等人闻言一愣,跟着也忍不住失笑,但他们本就不羁,不将琐碎规则的约束放在心上,反觉得这般打破常规,方才念头通达。

许志则道:“守一啊,你与陆贤侄先论着,我们还得负起责任,不然今日筛选岂不是成个笑话了。”说完还和其他几人相视一笑。

但他这一笑,让旁边几个答题的世家子弟忍不住在肚里诽谤起来——

搞了半天,这筛选对你们而言就是可有可无!

局面至此,已然清晰。

等众考官重新投入到监考事业中,已接午时。

除了陈止之外,进度最快的彭棋也不过写到第十题,其他人更是进度缓慢,实际上,几位出题人,在出题时也估算错误了考生的答题速度,毕竟没有经验。

只是书院不缺饮食,午膳自有小厮拿来,摆放在考生桌上,众人食指大动,放下笔,笑谈起来,宛如郊游。

贵静先生等人一看,又临时想了些规矩,诸如用餐时不可随意活动、禁止交谈,诸如此类,总算控制了局面。

另一方面,小厮取食的时候来回行走,引得不少书院求学人、士子的兴趣。

“哎,你们说此番筛选何人能得头筹?”

几个书院学子聚在长廊上,谈论起来。

不远处,陈物正端坐着,吃着小厮拿来的午饭,听到这里,却不由留起心来,连饭也顾不上吃了,竖起了耳朵。

就听另一个声音说道:“要我说啊,必然是彭兄,不说旁的,就他那一手好字,先就胜了三分,再加上见多识广,舍他其谁?”

“呸!论书法,谁能跟我家少爷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陈物放下饭碗,小声嘀咕着,又接着听起来。

随后有第三个人开口:“话不能这么说,我倒是听说,陈家陈止也写得一手好字,我听祖宅的人议论过,说是陈止之字可称大家!如果事情是真的,彭兄也未必比得过他。”

“这人有眼光啊,见识不错。”陈物听到这,整个人愉悦起来,露出一抹微笑。

这时候,第二个说话的人再次出声道:“话不能这么说,陈止名声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这两天他的名声略有翻转之势,焉知不是陈家为了筛选,特地造势?可惜,他们不知山长的性子,山长最不喜欢这般作为,嘿嘿,就怕弄巧成拙!要不要打个赌?”

“一派胡言!”陈物勃然色变,不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恐怕要亲自过去辩驳了,“我家少爷靠的是真本事,哪需要诸位老爷帮衬!这人怎么这般无礼,也不事先打听清楚,道听途说,自以为是的就这么说了!”

这人的话将小书童给气得不轻,他用力看过去,将说话人的样子记在心里,同时期盼着自家少爷能在筛选中大放异彩,但又想到那人所说,万一贵静山长真误会了,可就不妙了。

“关键这筛选的结果,要等个几日才能出来,那满口胡言之人,在这几日里不知道还要怎么中伤少爷,还有那位山长,也不知道会不会误会,希望一切顺利。”

就在小书童担忧的时候,筛选的院子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百礼之会,非酒不行!来,守一,尝尝这酒,这可是山长珍藏,不是你和陆映来了,估计他还不愿拿出来,我们也跟着沾光了。”三老许志拿着一壶酒,正与陈止谈笑。

他们几人围坐一桌,说着欢快话。却看得不远处一个个伏案吃饭的世家子满心无语。

这是筛选考举啊,你们还喝上了,还有没有规矩了?

但这些话,没人敢说出来。

新汉贵族宴饮成风,朝廷的禁酒令毫无作用,兴之所致,那是不分场合都可畅饮,今日名士汇聚,又有江东才子,又有本地俊杰,贵静先生、刘侃等人没召清客、聚美婢、盛服饰、被罗縠,就已经很克制了,你还敢去扫他们的兴?

况且,这不是科举完备之时,也不是官府组织,而是私人性质,在私人土地上,进行的书院考举筛选,又是午膳之时,现在名士讲究的是朝夕日中时,圆坐相向,大酌更饮。

荒诞么?荒唐么?

可经历乱世,儒学衰退,玄学兴盛,世家权压皇室,风气开放,百家复萌,如此奇谈,当世之人早已见怪不怪。

不过,因为陈止的事,院中气氛有些微妙,众世家子吃饭时,目光不时飘到陈止身上,至于他的那张答卷,正被张侃拿着观看,不时点头。

终于,有人忍不住低语一句:“这哪还是筛选?不如直接让陈止来做考官好了!”

听到这话,旁人都是心有同感,唯独刘家兄弟对视一眼,露出了苦笑,旁人不知道,他们两人却很清楚,陈止还真差一点成了考官。

眼下在二人看来,这有着考官本事的人却来参加筛选,与世家子同台竞技,对后者而言,着实是一种煎熬。

另一边,陆映这位江东才子,这次也是棋逢敌手了,自己一个观点抛出来,陈止立刻就能与之辩论,不是说出对应的典籍,就是阐述务实道理,让陆映不得不提起精神应对。

因此,他是格外投入,比起和贵静先生论道时更多一分求胜心。

不过,陈止却渐渐厌倦,这等谈论太过空泛,没多少实用,若不是通过旁敲侧击,能从陆映口中得到江东情报,以及天下大势的一鳞半爪的话,陈止恐怕已经告辞离开了。

至于院外,书院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关注着筛选,他们不能入内,不知道过程,只能预测结果,不少人都等着给彭家兄弟、刘家兄弟祝贺,不过也有好奇最近声名鹊起的陈止,到底盛名之下,是否有虚。

第一百零三章 彭城第一?

逝者如斯夫,继陈止之后,彭棋第二个完成答卷,却已是日头西沉,不过他没有选离开,而是来到陈止桌边,倾听起来――

陈止与陆映的交谈还未停止,和之前不同的是,陆映说的时候,逐步搬出江东几家的事例,试图用事实来说服陈止。(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陈止竟也说了些江东大族的事迹,在古老事件上更是熟悉,犹有过之。

实际上,通过交谈,陈止已大致摸清了江东几大家族的情况,这也是今日辩论的收获。

至于说服陆映?

陈止压根没想过能成。

“没想到,经宣武一朝,南方士族被削了不少权,以至于陈敏等人的作乱,都是南方士族被压制所致,经几代皇帝有意、无意的引导,以琅琊王家为首的北方士族有了崛起之势,朝堂上,两方士族的交锋恐怕会逐渐激烈,真是多事之秋,不过古来王朝,乃至日后诸国,不管分裂还是统一,总有种种隐患,哪有万事如意的盛世?只是有的王朝可以克服,有的么……”

整理了所得情报,陈止意识到,除了要扬名,还须培养些班底。

不说陈止和陆映的心思,单是二人的这番论道,倒让参加筛选的人苦不堪言。

到了现在,谁还看不出来,十个奉书人的名额有个已被钦定――陈止都和那名满江南的才子论道了,若还成不了奉书人,彭城怕是没人能胜任这个位置了。

这样的事让很多人难以平静,比如彭林,若不是多年练字养出的定力,怕已经难以答下去了。

半个时辰后,天色太暗,众世家子弟一个接着一个的停笔下,筛选落下帷幕。

由于规则的缺失,整个考举显得不怎么正规,有的人是被半强迫停笔的,但到了这个时候,能答上来的都写了,剩下的再怎么想,也基本无望。

陆映也知道不方便继续下去,但还不甘心,就对陈止道:“今日与陈兄交谈,受益颇多,来日再行讨教。”潜台词就是说,这事还没完,咱们以后接着来。

陈止无奈,他只是来参加个筛选而已,因为写得快了一点,就惹上这么个固执才子,但对方也没嘲讽他,只想说服自己,总不能恶脸相向,只能点头表示明白。[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不过,他也从对方口里得了不少情报,算是意外收获了。

贵静先生笑道:“明德、守一,你们都是一时俊杰,多多探讨总是好的,但今天筛选为主,你看看,因为你们二人,这筛都差点没搞成,就先歇着吧。”他的语气中带有一丝欣慰,看向陈止的目光满是欣赏。

这番话被彭林等人一听,更感难受,心中苦笑。

贵静先生已正式将陈止和陆映相提并论了,陆映乃是筛选的考官,陈止和他并列,和彭林这些人自然不同了。

果然,就听贵静先生对陈止道:“守一,你学问过人,但规矩不能破坏,你也说了‘法之不行,自上犯之’,所以你来贵静书院,也只能先做个奉书人。”

“是要按规矩来。”陈止点头表示理解,他本不在意这些,但想到学院可以教书育人,心中一动,联想到铜钱和签筒,也生出一丝期待。

边上的几位世家子听了,却在心中嘀咕,真按规矩来,怎么直接就让他陈止做奉书人了?不是该先排出前十名么?

不过,这只是他们的一点怨念,几人也明白,有今日这个事,陈止不做奉书人,那才叫奇怪。

“时候不早了,诸位也都疲乏,先回去吧,筛选结果过两日会公布,……”贵静先生见众人神色不属,大袖一挥,就让众人离去了。

众世家子拜别几人,离开院子,没过多久,整个贵静书院就沸腾起来。

书院的学生、士子,都关心着这次筛选,随着消息在书院中扩散,诧异、震惊、意外之年此起彼伏。

“陈止与众名士饮酒论道?奉书之人,必然有他?”

“山长也夸赞了陈止?”

“半日不到,就答完了题,还与那江东才子论道,不落下风?”

众多考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的不信。

陈止是什么人?

那陈蠢之名才过去多久,虽说这几日有百姓传诵他的事迹,书院学子也隐隐耳闻戒赌诗,可在他们看来,民间之名多偏颇,看不清局面,至于那首诗,贵在劝诫之意,单论品相,还不入他们法眼。

没想到,现在却听到这么一个消息。

“我就知道,我家少爷只要出手,没有能难倒他的事!”小书童得了消息,立刻乐得手舞足蹈起来,时不时的朝不远处的几个人看过去,微有示威之意。

这几人正是午时议论胜负的几人,现在都是一脸愕然和惊讶,尤其是其中一人,更是面色铁青。

“怎么会有这等事?”那人先前看好彭林的,与同窗打了赌,这一得到消息,立刻就知道损失惨重,但更让他意外的,是山长等名士对陈止的推崇。

倒是他的一名同伴,经过最初的震惊后,笑了起来,揶揄道:“看来你也得读读那首戒赌诗才行啊。”

这几人的震惊,只是整个书院的缩影。

“陈止已经能和江东才子相提并论了,岂非是我彭城的第一才子?”

这个想法,在书院众人心中泛起,带来的是难言的别扭感,因为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前几天还是个荒唐子,如今就是第一才子了,周处除三害也没有这么快啊!

但无论如何,有贵静先生、刘侃等人背书,没人敢质疑筛选结果。

很快,随着世家子归于各自家中,又带来各大家族对陈止的改观。

那刘家、张家、彭家且不多说,就说陈家几房,各有说法。

“我就知道,陈止绝非池中之物。”陈边听着回报,品味片刻,“我陈家有此子,未来几十年可以无忧了,当务之急是与他修好,将他拉到我这边,马上就是年末岁旦,到时各方拜贺,本来是要去大哥那里的,如果我让陈止来府上暂住,以我二人的影响力,说不定几家,会直接来我府上拜贺,那代表着什么?”

“那岂不是说,老爷才是陈家真正的话事人?”身前的仆从赶紧讨好附和。

“说话事人还早了点,毕竟大哥威信尚在,”陈边抚须笑了起来,“不过,我陈家度过危机,中兴在即,未来大有可为,我当奋进!”

危难一去,没了共同敌人,团结不存,陈边心思又起。

不光是他,那陈玄、陈署回到各自家中,把今日见闻告知了自己的父亲。

六爷陈迂沉默许久,才说出一句:“陈家有此子,当可无忧。”说完后,又对儿子陈玄道:“你当多与陈止亲近,岁旦将至,若能将他请到家中,有百利而无一害!”

陈玄没想到古板老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一时有些错愕,但还是点头应下。

另一边,陈署到家一说,陈五爷陈迅,立刻让人把二儿子陈罗叫来――他有两子,大儿子陈署,二儿子正是陈罗。

“父亲,这么急找我过来,所为何事啊?”陈罗略显不满,他正与人说话,借着七哥名头,很是威风,却被打断。

如果是平时,陈迅见了陈罗这个怠惰劲,少不了一番训斥,可今天却和颜悦色的道:“小罗啊,岁旦将至,你和你七哥说说,他一家人住在店肆里总归不便,不如搬过来,在咱们这住几天,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陈罗见老爹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还嘀咕着准又打什么注意,一听其人之言,立刻就明白过来,嘿嘿一笑,道:“父亲,你这意思我也清楚,不就是想加上七哥,壮壮声势,这别家一看,也会上门拜贺么,有面子,又有好处,可你也得想想,七哥现在这么出名,万一刘家、彭家也去书林斋给他拜贺,他干嘛还来咱们这啊?”

“你这就不懂了,”陈迅一副教授人生经验的样子,“凡事讲究一个过犹不及,你七哥现在风头正盛,但需要一段时间沉淀,要是明年的这个时候,我肯定不会跟你说这个,因为到时候,就该咱们去陈止家里沾光了,可今年啊,他还得蛰伏一阵子,所以说,咱们要想乘东风,就得抓住这次机会,懂了么?”

陈罗嘻嘻一笑,竖起了大拇指,道:“还是您老人家,老奸巨猾!”

陈迅立刻板起脸来,训斥道:“去去去,别在我这嬉皮笑脸,你小子平时不学无术,没想到却让你和陈止交情深厚,也算是老天待你不薄,你可得珍惜啊。”

就在陈家各房,因为书院之事,琢磨着、酝酿着、跃跃欲试着的时候,一队十几人的马队缓缓踏入彭城县城,在官府的安排下,住进了驿站。

与此同时,一个消息放到了彭城郡郡守徐辉的桌上。

“朱守的心腹幕僚郑管来了?这个时候,他来我彭城作甚?难道是那王弥的贼军要来了?”

第一百零四章 又来?

徐辉这位彭城郡太守,看上去颇为富态,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正与新纳的一房小妾玩乐,猛然间得了消息,先是有些失措。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好端端的,朱守派人来我这做什么,还是派的心腹,真是搞不懂啊。”郡守徐辉嘀咕了几句,立刻叫来了自己的幕僚,让他帮着参谋一下。

这位幕僚姓张,名为张集,乃是张太公的远亲,在彭城人脉不错,所以被太守招为曹吏,行幕僚之事。

他一听徐辉的担忧,就先安稳道:“太守不用太过着紧,依属下之见,朱中郎将派人过来,未必就是坏事。”

“不是坏事,难道还能是好事?”徐辉却摇摇头,脸上满是忧愁,“那王弥的贼军,一直都在周围徘徊,久剿未灭,你说这等情形下,还能有什么好事,难不成是特地过来,与我岁旦拜贺的?”

“也未尝没有可能。”未想到,张集却是这么回道,“太守,岁旦将至,中郎将权领青州兵事,想要剿灭王弥等贼人,肯定要沿途郡县相助,但我彭城地处徐州,地方驻军不被他统领,这种情况下,他来拜贺,顺便求助,也是正常的,另外,属下也有朋友传了消息过来,说是朱中郎将最近得了高人指点,剿匪大有进展。”

“哦?真的假的?”徐辉闻言略感兴趣,“你这朋友是青州的?”

“不,”张集笑了笑,摇头说着,“他乃留县人,消息是从诸葛言所住的府邸中传出来的,也不知道来历和真假。”

“留县、诸葛言?”徐辉闻言,眯起眼睛,“原来如此,如果消息出自此人,那大概不会假了……”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派人探明那郑管来意,但不要太着痕迹,本官倒是想看看,岁旦之后,此人会不会来拜贺。mht.la [夜夜小说网]”说着,他抚须而笑,他与朱军官品相当,如果岁旦后能得朱守名义的拜贺,于名望大有助益,更利于官场考评。

………………

“这位陈止先生,果然不同凡响,那白青之事明显是他操控,从结果来看,一下子就省打名望根基的过程,还有这次的筛选,更见功夫,江东陆映的本领可不一般,能与他辩论而不落下风,能耐可想而知。”

彭城驿站中,郑管听着手下汇报着陈止的大概情况,不时点头,同时转身在桌上写着什么。

等他写完,回过头来,随意的问道:“这位陈止先生品状如何?乡品几何?这等人物,如果是在京城、江东,肯定是上品之人,在这彭城虽然受限不少,但也该有中品评价吧?”

报信的人一听,脸色略显古怪,但还是如实回道:“回禀先生,陈止先生,他还没乡品。”

郑管一听,登时就愣住了,随即眯起眼睛,想了片刻,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

这下子,轮到报信人不解了,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先生,您明白什么了?”

郑管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之前提到,白青一事让陈先生在民间的评价有了逆转,那他先前是否多行荒唐事?”

“对。”

“这就是了,他这是要以一鸣惊人的方法养望,这陈先生过去蛰伏,故作惊人举,然后再行逆转之事,可以事半功倍,也是个有心人啊。”郑管的语气中流露出佩服之意,旋即又皱起眉头,“不过,这事也有些麻烦,如果陈止先生没有乡品,我等以将军的名义和他结交,被人知道了,难免要说闲话,引来不必要的关注,那就和初衷不符了。”

在郑管过来之前,朱守就对陈止进行了高度评价,为的就是显得自己有先见之明,可如果陈止没有乡品,或者品阶过低,无疑会影响朱守的形象,而且被有心人发现,进一步窥探,可能会发现陈止的本事,那就让朱守独占陈止之能的打断落空了。

郑管作为心腹,当然要避免这种局面的发生。

报信的人一听,赶紧说道:“回禀先生,其实还有一个消息,说是陈家老大陈迟,此次前往留县,就有给陈止请品的意思,因为那新任中正也在留县,而且听闻在白家案之后,陈家又让彭城的访问官,送了一篇新的品状书过去了,大概是要谋个好品阶。”

“还有这事?看来陈先生品状将定,”郑管一听,眯起眼睛来,“看来岁旦之后,我得去中正那边走一趟了。”

想到这里,他又吩咐起来:“这次拜贺,要弄的正式些,也好先给陈先生造势,另外,让人去往留县,试试看,能否联络上那位中正官,我记得此人姓祖,和即将到任的济阴太守乃是兄弟,对了,这次筛选,陈先生既然大放异彩,理应再有新评,动用咱们的关系,在访问官那里活动一下,再请一篇品状送去留县,相信这么一来,中正官该谨慎许多,总该将事拖延到岁旦之后才行。”

翌日清晨,留县独院。

昨夜刚参加了场晚宴的祖中缓缓从床上起身,慢条斯理的洗漱、吃了早饭后,正打算打一套健体拳,就有人过来禀报,说是陈迁求见。

“徙南此来,必然又是为了那陈止,嗯,让他进来吧。”祖中正点头,很快那陈迁就过来了。

“徙南,你来的正好,早茶可曾喝了?正好来品一品我这壶茶。”祖中正指着院边桌上的一壶茶,笑着说着。

陈迁先是见礼,然后笑道:“吃过了,中正的茶,那可得好好品品。”

两人寒暄两句,祖中正就直入正题:“是因为陈止的事吧,放心吧,之前拖延,不是我对他有成见,而是刚让驿站送书,跟着就让人追回,驿站那边难免有点怨言,所以特地等了两天,平息驿站之念,总不能因为人家官职低,就一味用强,不过我也知道你心急,所以昨日傍晚又让人送去了,按着规矩,这会大概已经上路了。”

“多谢中正,”陈迁先是致谢,跟着话锋一转,“不过,下官这次来,虽也是为了陈止的事,但并非是因为品状书,而是因为那幅字。”

“哦?那幅字啊。”祖中正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我正想着过两天给你送去呢,哈哈。”他干笑两声,可那点心思哪逃得过陈迁的眼睛。

陈止给陈迟写的《华源阁论》,从那天晚上起就放在祖中正这里,他祖中正虽然喜好围棋,可对书法也有涉猎,普通的字也就罢了,但陈止的那篇确实是佳作,被他留下品鉴至今。

陈迁也不说破,只是道:“今天诸葛言要再起宴会,各家都会过去,正好品鉴书法,陈迟想着让陈止那篇字借机扬名,因此托我来说。”

“这个自然,等会就让人给你拿去。”祖中正心中不舍,但脸上没有多少异色,“这个陈止啊,还是不错的,他的字写的确实好,就是不知道学问如何……”

这一番话还没说完,就被报信的家仆打断了。

“怎么回事?”祖中正看着这家仆,询问起来。

“是彭城卢访问派来的人,很急,催我过来,说是要递一篇有关陈止的新品状。”

“什么?又是新品状书?”

祖中正和陈迁面面相觑。

第一百零五章 左右为难难为品

“又是陈止,又是品状书,怎么回事?”祖中正眉头一皱,生出怒气,他对这个消息确实有些恼火了,上次就发生了一次,如今还要再次上演?这种事,他有些无法容忍了,“难道陈止又有了什么事迹?是佳话还是劣迹?”

陈迁一听祖中正的口气,暗道不妙,知道这位中正官,八成是有些恼怒了,因为这事已经发生过一次了,这边刚把品状书送出去,若是再来一回,难免让人不耐了,更让中正面子受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这个……”报信的人只是过来传话的,知道的不多,不过他来之前,那托他传信的人,也料到了这个局面,所以还有一句话――

“彭城来人说,这次的品状书涉及贵静先生等名士,和江东陆家也有牵扯,卢访问不敢等闲待之,这才连夜让人过来送消息。”

“涉及到贵静先生?”祖中正眉头越皱越紧,但多少息了点怒火,吩咐报信的仆从,说把新的品状书拿来给他过目,又对陈迁道:“徙南啊,你这同族还真不安稳,我倒是要看看,他又做了什么,能比上次的公案还有影响?如果不是太大的事,送出去的品状书,可不能再叫回来了,不然和驿站的人也不好交代啊。”

实际上,贵静书院的筛选之事,祖中正也有耳闻,在他看来,一个私人书院的筛选,就算拿到第一,也不可能影响太多,毕竟这个所谓的第一,只是世家子中的第一,水分众多,因为此事撤回之前品断,有些不现实。

陈迁连连说是,可心里也好奇,这个让自己有些在意的北支同族,又闹出了什么动静。

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等他立于一侧,和祖中正一同看看完这封新品状,二人登时面面相觑。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新的品状书也没太大的变化,前面几张内容是老东西,但最后却添了一段,正是昨天发生在贵静书院中的筛选情形。

如果只是筛选,陈止拿了个好名次,那只是锦上添花,无法影响到乡品等阶,可关键的地方却不是筛选考举,而是筛选时发生的事。

“和陆映论道?双方未分胜负?连刘侃、张咏这样的名士,都加入了论道谈论,这样的人你让他去参加年轻一辈的筛选?”

按照品状书的描述,陈止在筛选中,根本就不是考生,而是过去赴宴的,和名士欢歌笑语,和才子论道对答,潇洒而惬意。

这种局面,如果好好渲染一番,不难成为名士佳话。

简单的来说,单是这件事,陈止已然隐隐摸到了“名士”这个称呼的边缘。

明白了这点,祖中正的怒气也消了,知道下属访问为何会急着把新品状送过来。

不说别的,单是涉及到了江东陆映,就不可等闲待之,那可是接近上品人物!

与官品不同,这乡品更像是对一个人的综合评价,而有些人天生就占据优势。

陆映,出身于顶级豪门陆家,本身才学过人,起始的乡品就接近上品,只是他并非陆家嫡系,长辈也因为政|治站队问题曾被打压,没有真正得到上品评价,可即便如此,也是个中品的格局。

所谓中品,就是第四品、第五品和第六品这三个乡品,与之相应的,第一品到第三品是上品,而第七品到第九品则为下品。

彭城县地处北方,在战乱和政|治因素的作用下,几个世家的品阶都不高,介于中品和下品之间,他们的子弟在定品时,多是从下品开始,随着事迹流传,尊者品评,再慢慢提升。

陈止作为陈家子弟,也该是这么个流程,不过过去劣迹太多,实在拿不出手,陈府才没将品状书递上去,如今一有好转,就立刻行动。

祖中正参考彭城士族的一般水准,再算上书法的特色,结合公案名声,追回第一封品状后,就给了陈止一个八品评价。

起始就是八品,在彭城年轻一代中也算翘楚,连彭棋、刘纲都没这样的待遇,足以引起风波,可新的消息一传来,情况又不一样了。

“陆映乃是中品,陈止和他论道而不落下风,这事很快就会传遍彭城,乃至徐州,到时如果陈止只是一个八品,旁人怕是要议论我了啊,徙南,你说呢?”

“全凭中正拿主意。”陈迁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插嘴,这等于是议论上官。

“那就把人叫回来吧。”祖中正一脸无奈的摇头叹息,“上次如此,这次又来,恐怕那驿站的人,要非议我了。”

之前有过一次半途叫回,如今历史重演,别说祖中正了,连陈迁都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这次该怎么定品?”祖中正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之前已是八品了,现在给提到七品倒也没什么,可一定品就是七品,其他彭城世家是否会有意见?另一方面,陆映乃是中品,陈止与他论道不落下风,却只有一个下品,是否合适?”

这样的事,陈迁当然给不出答案了,所以缄口不言。

祖中正也不指望能得到建议,只好苦笑摇头:“等品状书拿回来,我再参详一下吧,总归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左右为难中,祖中正这次决定,不那么急着传信了,先稳一稳,想出个比较合适的评语再说。

“这个陈止,后面不要再闹出什么变故了。”

没过多久,陈迁就带着《华源阁论》离了祖中正的住处,直往自家的别院――下邳陈家比之彭城陈家,在财力上更为雄厚,在留县中也置办了宅院。

此时,彭城陈家的陈迟,正住在院里。

彭城陈家与下邳陈家乃是同族,因为时局变化、时间推移,两边的联系逐渐淡漠,可外出在外,还是会互相帮扶的。

眼下的陈迟,却是坐立不安。

“算算日子,筛选该结束了吧,不知陈止成绩如何,和彭城俊杰同台竞技,是否能发挥如常?几位名士考官,又是怎么看待他的?”

彭城陈家只是个地方世家,消息的传递不能和官府渠道相比,祖中正那边已经有了陈止的品状书,可陈迟却还在苦等消息。

实际上,就连白家的公家案子传到陈迟耳中时,就已是尘埃落定了,就这还让这位彭城陈家的家主后怕不已,同时又惊讶于陈止的手段。

除此之外,陈迟更在意的,却是陈边在整个事件中的举动,这让陈迟很是警惕,知道会威胁到自己在家族的权威。

只是他身在留县,很多事无法干涉,只能简单吩咐一下,传信让兄弟们先商量着办,打击白家的事刻不容缓,不能因为陈迟不在,就放过这次机会。

“借着打压白家的机会,二弟在家中的势力肯定会膨胀,而我守孝无官,未来府中的情况可能要有变化,不过陈止的崛起到底是好事,无论陈家内部如何,家族的存续都是最重要的,否则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而且岁旦将至,到时各家来祖宅拜贺,又会重新奠定我的权威,是了,最好让陈止暂住祖宅,也好敲打一下二弟……”

他这边还在想着,就有人过来回报,说是陈迁老爷已经回来了。

第一百零六章 权财难久,唯学永传

消息传来不久,陈迁就带着那幅字过来,交给了陈迟,又将陈止的消息转告了他,这让陈迟惊喜莫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筛选上竟发生了这样的事!连诸名士都夸赞我那侄儿,岂非万无一失了?还有那位江东陆映,能与这等人物论道,我这侄儿的本事事越发深不见底了,对了,多谢贤弟告知。”欢喜过后,陈迟又忙不迭的给陈迁致谢,二人虽属两支,但都是宗家传承,在辈分上是同一辈人,论年岁,还是陈迟年长一些。

“我陈家出了这等俊杰,那是好事,下邳陈氏也是与有荣焉。”陈迁含笑点头,跟着话锋一转,“对了,兄长为晚宴做好准备了么?听说其他几家也有好的字画要拿出来。”

被这么一问,陈迟看了一眼手上的字轴,道:“我陈家的积累就是那些,先前几幅字画,早就拿出来过了,这次主要就靠我这侄儿的一手字了,希望不要贻笑大方才好。”

“陈止的字,自是拿得出手的。”陈迁点点头,但接着又道,“不过,还有句要提醒兄长,我等世家的根本终究是家法与家学,彭城陈家有了栋梁之材,也不能因此忽略了对后辈子弟的培养。”话中的告诫之意,丝毫也不掩饰。

门第传承,要不断巩固世家根基,而这个根基,就是家法和教育。

彭城陈氏的困境,陈迁早有耳闻,根本原因他看得很清楚,固然欣喜分支家族有能人脱颖而出,却也担心面前的这个分家族长,过于倚重这个杰出子弟,忽略了真正的关键。

“为兄也明白这个道理。”陈迟露出苦笑之色,“族学关系世家根本,奈何家中多艰,加上彭城周边几个书院崛起,稍微好点的西宾先生,都被书院笼络去了,哪会看得上我陈氏的小小族学,就算偶尔请来一二人,也不知为何,总是中途就要请辞。[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他的话中充满了无奈,也让陈迁叹了口气。

有些事,确实不是人力可以扭转的。

就在这两支陈氏的族人交谈的时候,在留县的一座茶楼中,也有人谈到了陈家。

“这两日,那陈止的字可谓大出风头啊,那武原王家、彭城彭家,以及陈氏本族,据说都有陈止手书的墨宝,彭家和刘家的字,我是没有看到,不过那武原王家的《明月赋》我是亲眼所见,确实堪称一绝,是入品了的字,陈家出了个能人啊。”

说话的这人,留着八字胡,穿着锦衣大氅,名为枚衍,背后的枚家,在徐州也是个不小的世家,与迁到南边的刺史关系不错。

“这下就有意思了,听说那几个和刺史交好的家族,正等着州府北归的时候,在彭城谋取些利益,现在彭城陈氏有了再兴迹象,他们怕是难以如愿了啊。”第二个说话,留着五柳须、穿着文士服,面容英俊,名为张会,和那位彭城的张太公有血脉联系,但并不是彭城世家,而是广陵郡的大族。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徐州的刺史衙门,就搬迁到了广陵郡中。广陵郡靠近新汉旧都建业,又是人文荟萃之地,位于南方,比之屡受兵灾的彭城郡,自是好上太多了。

张会说着,看向身边一人,笑问:“桓兄,你怎么看?刺史南迁州治,你桓家跨州相助,可是出了不少的力气,所谋不小,听说还曾与那彭城县令有联系,对陈家不会没有一点想法吧,陈家出了个杰出弟子,对你桓家来说可不是好事啊。”他的话中,有淡淡的讽刺和挖苦之意。

被他针对的那人,却是名儒雅男子,闻言也不着恼,笑着回应道:“陈家乃大族,根基甚深,我桓家也很敬重,怎会有非分之想?不过,陈氏两支,南盛北衰,早已人尽皆知,这总不能怪在我桓家的头上吧,张兄还是不要传谣,否则被人听去了,可是要被人误会的。”

张会听了,摇摇头正待再说,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怎么?要用不争气的北支,来坏我陈家的名头?”

随着声音到来的,却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鲜衣怒马,语带不屑:“他彭城陈家,自己不争气,传承日损,家风不振,与我下邳陈家有何关系?”说着,他大马金刀的坐下,直接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轻饮起来。

“原来是陈三少。”

枚衍、张会等人一见此人,都笑了起来。

这位陈三少陈华,乃是南支陈氏的嫡系,说是陈家下一代的领军人物也不为过,这次他来留县,就是为了结交诸葛家的嫡系传人。

当年诸葛与陈氏的先人,同殿为臣,也是有交情的。

陈华这样的人物自视甚高,对风评低劣的彭城陈氏,自然没什么好感。

他这边喝了一口,放下水杯,又道:“你们口中的那个陈止,他的书法我看了,确实不错,可过去风评不佳,连个乡品都没有,这样的人,你们也会担心?该不会,诸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被我陈氏压着,心有不满,故意拿此人来贬低我陈氏吧?”

张会却笑了起来:“哦?听陈三少的意思,对那陈止似乎没什么好感?难道别人谋夺彭城陈氏,你还乐见其成?”

“无危难,必有忧,彭城陈氏之所以会衰落,就是好日子过太久,忙于内斗,忘了世间凶险。”陈华也笑了起来,“我对陈止没有成见,他的字是好的,不过未来成就有限,因为北支传承不行,如果陈止在南支为学,成就不止于此,可惜了,权势易移,财富难久,唯有学识、学问才是立足之本,可以传世!北支不懂这个道理,格局太小,所以困于一城。”

张会笑道:“听说这次陈家又有不少子弟,被几大书院招纳,也是一大盛事啊。”他口中的陈家,当然不是彭城陈,而是下邳陈。

陈华面露得色,笑道:“正是如此,家学传承是门第根本,陈氏兴盛皆赖于此,岁旦祭祖之后,我会前往彭城拜访,到时自然会把这番道理,教给彭城陈氏!让他们惊醒!”

“哦?估计到时候,陈三少要有一番宏论了。”张会笑着,拍拍手,就有人为陈华摆上整套茶具,而后话锋一转,“你们说这陈止,过去不闻其名,突然有了气象,我看是为了造势,也想往诸葛家攀交情。”

陈华一听,神色微变,却没出声。

张会就继续道:“我给各位透个信,彭城陈家的一番打算,恐怕是要落空了,诸葛言岁旦之前,是不会前往彭城的,不仅如此,连今晚的品鉴晚宴,都要取消了。”

“哦?”枚衍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张兄你消息灵通,有什么要透露的么?”

“听说啊,是北边兵事有变,这位诸葛先生要坐镇留县,探查消息,没有心情理会他事。”张会淡笑一声,“具体的消息,我就不知晓了,毕竟是朝廷兵事,不能随便透露。”

他说不知晓,偏偏又说不能透露,其他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最后,张会又补充一句:“有个消息,说是真正让诸葛先生在意的,是北边的兵事出了个让他感兴趣的人物,他正派人手打听消息,或许不久之后,我们就能知道结果了。”

果然,如这张会所言一般,品鉴晚宴未能如期召开,而那位诸葛言先生也突然深居简出,明显是忙于某事,不时能见快马自北而来,似乎是来传递消息的。

第一百零七章 劝学茶

时间缓缓流逝,灶日到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彭城县,丰阳街,书林斋。

“筛选已过,奉书人的位子也拿到了,就等年后过上清闲日子了,想来国家大事,暂与我无关了。”

陈止坐在大堂的椅子上,身边摆着炭炉,手上捧着书,身边桌上摆着一杯茶,此时他一边品书,一边饮茶。

看着手中书,也在参悟着心中书,只觉得人生本该如此。

“这般清闲才是人生啊。”

灶日到来,陈家上下一阵欢喜,渐渐有了年味,街上也有鼓乐、高歌,处处欢笑,前几年的兵灾、今年的洪旱痕迹,都暂时掩去。

“这种时候才能感觉到,这个时代不是史书上的句子,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活,这个时代的人,并非遵循着什么历史脉络、封建规律,什么必然性、偶然性都可以抛开,都是活生生的人。”

看着门外一道道忙碌身影,陈止沉浸在封建地主的安逸中,心生感慨,同时感受着签筒变化,名望金液的增长幅度已然缓慢,偏偏还是一副充满了后劲的模样。

“我的名声局限在郡县范围,而填满三格,却得一州闻名,两者有本质区别,单纯等待,只能是浪费名望金液,另外我这家底慢慢充盈,从各种角度来看,都到了再抽一签的时候了。”

陈止的名声还在传扬,短时间内不会衰减,但因被局限在郡县范畴,很难达到签筒第三格,足以填满多格的名望金液,被生生耗费。

原来,签筒的名望积累有个特点,比如这第二格,是郡县闻名才能满溢,可一旦满了,名声继续传扬,依旧还会上涨,可幅度减缓严重,这时一抽签,名望金液跌落到两格以下,那上涨的幅度又会增加,简单来说,就是还没名满一州前,第三格很难达到。

这种时候,消耗两格抽一根签,固然会耗掉大部分的名望金液,但由于名声流传,很快就能再次补满,这才是合理利用。(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另一边,银子被丢在青远庄,陈止就要考虑副作用的威胁了,随着陈府对白家的打击,陈止名下产业即将暴涨,综合考虑之下,尽快抽签,才是上佳选择。

“考虑到投入和产出,下等签发生副作用的几率较低,纵然还有,也不严重,又能试验铜钱光晕,一举多得……”

这边,陈止还在想着,裹着大衣的陈辅从门外走进来,这两日他按着陈止的吩咐,在张罗些人手,等以后宅院修好了就补充进去,同时也在采买年货。

他这一进来,看到陈止,就笑道:“少爷,刚才路上,碰上了原来府中旧仆,都想着回来呢,不过我跟他们说清楚了,家里困难时,他们一个个没良心的离开,现在听到少爷您的名号,又都找回来,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老仆把他们好好数落了一顿!”

这位忠仆最近可谓春风得意,不光在陈府中成了仆从、家丁中的风云人物,连过去服侍陈止一家的仆从都找了回来,其中还包括了陈辅的亲朋,说情的说情,拉关系的拉关系。

但面对在危难之际弃主而去的同僚,陈辅是没有半点好感的,一概驳回。

“对了,少爷,您如今名气也大了,年龄也不小了,等宅院修好,也该……”

他还在说着,却有一人急匆匆的从门外进来,打断了陈辅的话。

这人赫然就是陈觉,他来到陈止跟前,低头躬身,一脸讨好笑容的说道:“少爷,白家刚才派人过来,说是要出资重建老宅,咱们怎么回复?”

陈止冲陈辅笑笑,然后转头对陈觉道:“白家的事,让陈府去做就好了,等陈府整理好白家财产,自有我们接收的时候,到时再抽调银两,重修老宅,现在不用搀和。”

“好,那小人这就去回话,让他们去找陈府。”陈觉点点头,领命而去。

那陈觉走了两步,碰到一人,赶紧问好,却是陈止的三弟陈息,后者正一脸沮丧的走了进来。

“恩?”陈止有些疑惑,“三弟,你去族学,这么快就回来了?”

“原来的先生走了,族里又请了位新先生,但这先生好像不是很想讲学,今天一来,就把我们训斥了一番,说这几日不讲学了,让我们都回来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陈辅一听就不高兴了,“读书为学多重要啊,大少爷就是读书好,才名满彭城,为人敬仰,族里新请的先生不讲学,那还来做什么?这不是误人子弟么!”他却是直接忽略了当年陈止不学无术的日子。

“不讲学了?”说者义愤填膺,陈止却是心中一动,叫来陈息问了两句后,微微点头,“既然这样,先在家里待着吧,马上就到岁旦了,族学的事等年后再说。”

看陈息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陈止又道:“下午要采办年货,你也跟去,如何?”

一听这个,陈息顿时兴奋起来,连连说好。

陈太公去世时就已是冬季,如今一年近末,马上就到新年正日了,按着新汉的风俗,岁旦之时,家中要备上好酒好菜。

陈辅见小少爷展颜,就道:“这次正月旦要在店里过了,等祭祖后,也不知谁会来给少爷拜贺,少爷如今也扬名了,再来几个有分量的人拜贺,彭城才子的名头才能真正定下。”

新汉的新年,头三天,是各家各族祭祖的时候,三日过去,立春前后则是各家拜访之时,也就是拜贺宗亲乡党、名流尊者。

时人重名望,而一年之春的拜访,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名望,若拜贺来往的架势盛大,甚至还能入地方志,乃至影响中正官的判断,直接变化乡品等阶。

正因如此,世家大族很看重岁旦之后的拜贺,对外彰显一个家族的威仪,对内则表明了各房各支的地位和话语权。

“少爷!少爷!”这时候,陈觉又风风火火的进来,一进门,就对着陈止说道,“大老爷回来了,一来就满口的赞您,还说是要过来,被人拦住好说歹说才没来,就让您找时间过去,他想见见您。”

“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迎接陈觉的先是陈辅的训斥,这位忠仆现在不得了了,身为陈止最信任的人,他现在陈府的地位用扶摇直上都不足以形容,比如陈觉,过去面对陈止都可以拿捏两句,现在听着陈辅的训斥,还得连连点头,一口一个辅叔说得对。

等陈辅顺气了,点头了,陈觉长舒一口气,再朝陈止看去,露出热切之色。

经过陈止的默许,以及他陈觉的运作,其人已是陈止这一房的仆从家丁,是自己人了,感觉自然也不就不同了。

在他看来,陈家家主一回来就夸赞陈止,还要以家主和长辈之尊亲自过来,这就是表明态度。

陈止也明白这点,点头道:“大伯乃是长辈,现在回来,理应我去拜见他才对,他在留县上下奔走,为我的乡品费了不少心。”

陈觉赶紧就道:“正在要告知少爷,这次大老爷请您过去,一是要说乡品的事,第二个,就是要将白家产业的具体处置,告知少爷。”

“哦?”陈止念头一动,“若是说了产业分配,那很有可能,顺势就算我的财物了,万一抽签,就有点不好计算了。”

想着这些,陈止表示明白后,约定了明日前往陈府,就回到房间,毫不犹豫的就进行了抽签。

顿时,艰难攀升的签筒刻度格里面,两格名望金液转眼消散。下一息,铜钱震颤,在与王皿、刘侃、陆映等人论道中,积累的光晕消失。

一根竹签出现在陈止手中。

竹签上写着一个“儒”字,同时有着下等签的标志。

随着两个格名望金液消失,仅仅余下半格,可增长速度却猛然提升!

“儒家的签。而铜钱的光晕再次消失,看来每次都要消耗干净。”

念头落下,他也不耽搁,开始解签。

竹签扭曲,化作一包茶饼。

“茶叶?”陈止略感诧异,这事前世可没发生过。

与此同时,一道信息传入脑海――

“劝学茶,泡而饮之,可得一个时辰的劝学雅韵,心念激荡之人听之,可入心间,听从指点。另铭,此茶唯签主饮用方才有效。”

第一百零八章 争侄

“劝学茶?”

荀子的《劝学篇》陈止倒是知道,是古之贤者劝人向学的文章,发人深省,可将劝学与茶叶结合在一起,就显怪异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另外,陈止很清楚,在铜钱的作用下,抽签所得必是当前所需。

“为了搞清楚铜钱光晕,我是把念头打到了贵静书院上,嗯,还得加上族学,莫非这劝学茶就是因此而来?又或还有其他的缘故?”

想了想,他觉得单纯因为试验铜钱光晕,就得到了这么一包劝学茶,理由未免有些单薄,站不住脚。

“这介绍,说是心念激荡之人听之,就是说让情绪波动比较大的人听到,可以进入他的心中,让他听从指点,那是不是说,其实不限于教学,正常与人交谈时,能否发挥作用?还有,这个唯签主有效,说的是只有我一人能用。话说回来,这茶叶的效用确实颇为玄妙,如果扩散出去,后果难料……”

带着这样的念头,陈止的思维发散开来,思及到一些崭新的用法。

蓦地,他又意识到一件事。

“此次抽签,似乎没有什么副作用,看来这次运气不错。”

下等签不同于下下签,副作用有一定几率不出,就算出现了,破坏程度上也会收敛许多。

想着、思考着,夜渐深。

第二天,陈止一早起来,吃了早饭,就往陈府面见陈迟。

“止儿啊,来,坐这里,我这次留县知行收获不少,其中很多都与你有关。”陈迟一见陈止,就一副和蔼的模样,就让人给他备好了座椅。

陈止一坐下,陈迟就大肆表扬起他来,把陈止最近的事迹又说了一遍,最后更是断言了一句:“我陈家有你,可以无忧矣!”

“大伯言重了。”陈止自然得谦虚一下。

“不重,说的都是心里话。”陈迟的脸上笑容不断,“下面要给你说的,就是乡品,祖中正也很看好你,特地通知我,说乡品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但要等到年后。”

“让大伯费心了。”

这场见面,没有多少意外,陈迟对陈止一番夸赞,为了表现出自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严,为了将陈边的影响力压低,便将对白家产业的处置方案,透露了些。

按陈迟的说法,岁旦之后,第一批产业就要易主,到时包括几家店肆和大量田地,都将划入陈止名下,接着又叮嘱了一番。

这是陈止早就料到的事了,没有多少波澜,两人说了几句,他就告辞离开。

灶日后的几天,年味越发浓烈,书林斋中也喜气洋洋。

过去一年,陈止一家大落大起,经历了灵堂嗑药的风波,又遭遇了家宅焚毁的灾厄,本以为要彻底沉沦,没想到陈止浪子回头,如今名声也起来了,在陈家的地位也变化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对新的一年,陈停、陈息、陈辅等人充满了希望,想着自家这一支能在陈家越来越重要。

就在这种期待中,年末到来,陈止、陈停等男丁持斋戒,预备着祭祖之日。

等门上贴了“神荼”、“郁垒”的桃符,一岁之始、正月之旦终于到来。

陈家如今主要分成两支,也就是彭城和下邳两个陈家,源头还在东汉末年,那时群雄割据,陈珪、陈登父子二人固然看重刘备,却也担心北方有变,在刘备南下后,分出一支留守祖地,说白了,就是两边下注,不管北方成事,还是南边再兴,陈家都不至于断绝传承。

这留守的一支,因为北方政局、战乱的变化,又因着祖上的关系,最终在彭城定根。

等南方稳固,新汉北进,在新汉朝中地位不凡的下邳陈氏顺势回来,成了显赫的一支,相比之下,这彭城陈氏也就落寞了。

不过,彭城陈氏祭祖,不需要前往下邳,因为此地也有陈氏先祖,两支陈氏各自祭祀,再派出嫡系子弟交流,维系血脉亲情。

一大清早,陈止兄弟三人就早早的起来,准备了一番后,就直往城外的陈庄村而去。

这片宗族之地,已是聚集了一堆的陈家子弟,等陈止一到,但凡见到他的,立刻就都问好起来。

“七哥来了啊。”

“七弟,这几日到处都是你与陆映论道的事,真给我陈家扬名了。”

“七哥,等这年后,咱陈家举办一场诗会,到时你可得过来捧场啊……”

……

熙熙攘攘中,陈止兄弟三人拱手前行,两个弟弟满面红光,想到不久前,太公白事的时候,兄弟几人前行,还得忍受旁人的指指点点,对比此时风光,更觉提气,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七哥,这边!”

突然,人群中有一个发福身影朝兄弟三人中挥手,正是陈罗。

陈罗与陈止最为亲善,在陈止名声崛起之后,其他人对陈止都是恭敬略有敬畏,唯独这个陈罗还是原本模样,不见多少变化,最多说着说着,蹦出一两句献媚的话。

“七哥,你看那边……”等陈止三人来到,陈罗伸手一指,几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正好看见了一道躲躲闪闪的身影,不是陈韵又是何人?

这位当初想要打压陈止的陈家四少爷,如今面色苍白,神色狼狈,惶惶仓仓,他站在人群中人,旁人都像躲避瘟神一样避让,境遇可见一斑。

陈罗幸灾乐祸的道:“陈韵是自作自受,听说他管着店肆,去了没有几天,就和上下人手闹了矛盾,经营困难,连二伯听了这事,都说他眼高手低。”

陈止却摇摇头,对此并不关注,过去陈韵是个麻烦,如今已经没了再起的机会,无论是从人脉上,还是从条件上,陈韵都不再有机会了。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随着陈迟、陈边等人现身,整个祭祖正式开始,众人在长辈的带领下直往祖坟。

到了坟前,先要放鸠,鸠为阳鸟,去阴就阳,标志祭祖大典开始,然后钟鼓声起,祭祀歌扬,悠悠幽幽,绕耳飘扬。

祖坟中并非只有百年内的先祖,陈家在徐州根基甚深,在彭城也曾兴盛,源远流长,因此这祖坟规模不小。

祭祀的时候,陈止、陈停列于前,陈息作为庶子则在另外的队伍中,这个时候,看得不是你的能耐,而是看血脉远近,标着秩序与礼仪,一番流程下来,繁琐而庄严,彰显着世家的底蕴与血脉传承,不是单纯的形式主义,而是通过这种仪式,在子孙心中构建出特有的概念和向心力。

待得敬酒降神过后,祭祖至此完成,一众子弟在先祖之前列坐,上椒酒于家中长辈,称觥举寿,祝福长辈万寿无疆。

忙碌过后,众人回返,又在陈庄开启大宴,朋酒斯飨,好不欢畅。

今年还不比往日,过去陈家每况愈下,尤其上一年,陈老太公病倒,以至整个陈家愁云惨淡,而今因为白家一事得了不少实惠,族中用度丰盈,没了许多烦恼,只剩下欢笑。

席间,频频有人找陈止敬酒,从兄弟一辈,到旁庶晚辈,都赶着过来,想给这个异军突起的陈家俊杰留下一点印象。

“七哥,我敬你。”

“七叔,咱平生最佩服你这样的豪杰啊!”

“小七啊,听说你书法好,什么时候露一手啊?”

……

杯盏交错间,纵然酒水清寡,可架不住喝的多,陈止脑袋只是稍微晕了一点,可肚子先承受不住了。

陈罗也有眼力劲,一见这情况,赶紧上前,拍着胸脯道:“七哥前些天和那江东才子论道,费了不少心神,现在还显疲惫,哪有你们这么轮敬的,这么着吧,过了我这一关,再老找我七哥,喝!”

陈罗也是个好酒量,一圈喝下来,不过神色稍变。

旁人正待再敬,就有人过来叫了陈止,却是陈迟的第三子陈倾。

“七哥,我父亲找你呢。”陈倾虽是陈家大爷的第三个儿子,但在陈止这辈排行第九,见了陈止也得叫一声哥。

陈止给一桌人告罪后,随着陈倾走去。

一路上陈倾都在暗暗观察这位堂兄,见陈止神色从容、行走有度,暗叹果然气度不同了,和过去有了天壤之别。

“止儿来了。”到了地方,陈迟亲切的迎了过来,他没在席上,而是身在堂屋,和几位族人交谈,这几人一见陈止也都露出笑容。

陈迟就道:“祭祖之后,就得准备迎春了,我思量着,你们住在书林斋实在不便,不如就在府中住上几日,也省得麻烦。”

陈止一听就明白几分,正要说话,却有个声音从旁传来——

“大哥,你让止儿去你那里,是想让止儿给你壮声势吧,想在拜贺宗亲乡党时,更有底气,这事总不能强请,要问问止儿的意思才行吧。”

说话的是陈边,他的声音平和、语气平淡,但屋子里的火药味,登时就浓烈起来。

随着危难过去,陈家原本的矛盾重新浮现。

在陈迟去往留县的这段时间里,陈边坐镇彭城,借陈止的东风和对白家的反击,影响力和威望大幅增长,隐隐有了超越之势。

陈边说完,就朝陈止看去,露出笑容说道:“止儿,这几日先住到我那里,院子都给你备好了。”他这一说,众人都屏住呼吸。

这是要争侄啊!

陈迟登时就有了愠意,想着自己过去因七弟所托,照顾陈止一家,你陈边处处为难陈止,也敢在这时候出头?

“二弟,我当年受七弟所托,一直照看着止儿等人,现在邀他暂住,有何不妥?”

陈边却也不惧,他过去是与陈止有矛盾,可自张家晚宴后处处迁就,白家一事时更是百般维护,他自觉的,换成了陈迟这样犹豫不决的性子,碰上一样的事,肯定要迟疑起来,不可能如自己这般果决!

更不要说,白家产业的分配,也是自己先提出来的,就是为了和陈止拉近关系。

“大哥,止儿如今名就,自然有他的考虑。”

二人都不愿退让,争锋相对的味道越来越浓,众人的目光自然就落到了陈止身上。

陈止最近声名鹊起,是陈家未来支柱,这个时候,他住进哪家,无疑是对那一派势力的重大鼓舞,妙处无穷。

要知道,祭祖之后,就是各方拜会的时候,陈止在哪家,那家在外人眼中立刻就不同了,旁人拜贺的时候,也多了些考量,声势当然大振。

这样的机会也只有今年了,因为陈止是年底扬名,要给陈止拜贺的人不会多,换成明年,名声一传出去,给陈止拜贺的人一多,根本没有其他房的机会了。

在两边期待目光的注视下,陈止清了清嗓子,有了回应。

第一百零九章 此处可有客来贺?

“七哥,真有你的!当着大伯、二伯的面,直接拒绝两人。(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祭祖回去的路上,陈罗走在陈止兄弟边上,一边走,一边竖起了大拇指,“我听说大伯和二伯的脸色,当时都难看的很,但硬是忍住了,还称赞了你两句,嘿,这要是换成其他人,他俩当场就要发作了。”

陈停有些担心的道:“兄长,这下子岂不是得罪了大伯和二伯,不会有后患吧?”

陈罗却哈哈一笑,拍了拍陈停的肩膀道:“小十一,你还是不明白啊,那种情况,答应一个,就得罪另一个,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好处。况且,你以为七哥还会因长辈不快,就有麻烦?错了,如今七哥在陈家,可不是个小辈了,而是扛鼎人物!”

“这……”陈停闻言一愣,过去一段时间的记忆在心中划过,隐隐明悟。

陈罗又来到陈止身边,低笑道:“七哥,不瞒你说,我这次也有个任务,我那老父知道我与你亲善,就让我来跟你提一提,说是让你去我们家暂住几天,理由也是大伯、二伯的那一套,心思都明白着呢,但我就觉得吧,七哥不是会答应的人。”

陈止也笑了起来:“知我者八弟也。”

陈罗咧嘴笑了笑,又把声音压低几分:“估计这几日,大伯、二伯,乃至其他的几位叔伯都不会放弃的,你得有心理准备,如今吞了不少白家产业,这么一块肥肉,除了给你的那部分,其他都是族产,各方都盯着呢,谁能得你支持,再加上拜贺的气势,不知道能谋到多少好处,这都是真金白银啊,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这个我也明白。”陈止点点头,知道陈罗指的什么。

在白家案前,陈家并不团结,族中有不少山头,大难当头、唇亡齿寒的时候,家中各势力放下成见联合在一起,精诚合作,可危机一去,就故态复萌。

陈止也明白,一个家族,那么多人,诸多产业,不内斗才不正常,斗争本就是常态,不过陈止并不打算搀和进去,也没必要搀和。

但陈止的价值已经体现出来,但凡有点念想的陈家之人,都不会放弃争取陈止的支持。

果然,这话还没说完多久,一回到书林斋,就有人过来拜访,正是陈远家的管事,他面对陈止一开口,说的就是若住在书林斋不便,可以去陈远那里小住。(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没想到,连八叔都派人来了。”

看着那管事远去的背影,陈停难免感慨,那陈远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就是个谨言慎行的实干家,没想到也会有如此举动。

不过,考虑到这个时代对于名望的重视,一切又不那么突兀了。

半个时辰之后,陈迂家的管事也过来拜访,陈停见了这么一番场面,才真正放下心来,知道拒绝了大伯、二伯,还真不见得是坏事。

连守在店中的陈辅也明白过来,笑着对陈止道:“诸位老爷看来是坐不住了,都想让少爷表明态度,不知少爷您是怎么想的?按理说,咱也是宗家一脉,未必就要给旁人做帮手……”这位忠仆过了两天的好日子,俨然是有了更大的目标。

可惜,陈止却摇摇头,他对叱咤陈府一点兴趣都没有,先前参与种种,是前身留下了个烂摊子,现在脱身出来,哪里还能为了一个家族的权势去勾心斗角。

看陈止兴趣缺缺的样子,陈辅暗自遗憾,跟着又精神一震,他知道,只要有陈止在,自己等人这一脉,都会成为陈家的一个山头,不会再受到欺负,不过还是有那么点美中不足的――

“只是如此一来,这年节难免就要冷清了。”

“清静点好,正好为学。”陈止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他正需要时间研读心中典籍。

陈辅一听更是无奈,他私心底下,还是希望能热闹些,也好让他们这一支显得昌盛。

不过,陈止无心于此,可他的几位叔伯却不愿收手。

就说刚才先后过来的两位管事,将陈止的回复带回去后,两位陈家老爷都有着自己的判断。

“或许是为了避嫌,不想得罪其他人。”陈六爷陈迂听了回话,微微沉吟,就道,“这几日,你就在丰阳街盯着,我这七侄子有了如此名声,难免生出傲心,如果是明年岁旦,我定不会不识趣的邀请,可今年他那估计没什么人上门,毕竟名声起来时,已是年根了,等他认清了局面,可能就要改变主意,到时你再邀请,应该就能成功,毕竟是我陈家俊杰,不能真让他冷清度岁。”

“老爷,您放心吧,七少爷的消息,我保准第一个给您送来。”陈迂的管事立刻就去安排人手,可等他到了地方,才发现不只自己带人来了,大老爷陈迟、二老爷陈边、五老爷陈迅、八老爷陈远的管事,也都带着人,在自家店肆中守着呢――

这丰阳街当年大半产业都是陈家的,如今虽然衰败,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各家还是有店肆的。

几位管事见了面后,都是心照不宣的,彼此都很清楚其中缘由。

不说这陈家各支的动静,却说那县令杨永,自公堂那日后,一直低调行事,但岁旦来临,他也得有所表示。

杨永作为流官,想治理好一县之地,缺不了当地大族的支持,逢年过节,要去各大家族拜贺。

此时,那家中仆从就问着杨永的安排,好将礼品备好,再安排行程。

“……老爷,给张家的东西都备好了,还有就是陈家的了。”

“陈家?”杨永眉头微皱,面露不快。

陈家如今正勾结县衙与郡府的胥吏,大肆搜刮白家产业,涉及诸方利益,他这县令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但难免心有芥蒂,对陈家殊无好感。

不过,经历了之前的事情,让他再去招惹陈家,那也不会了,但现在去给陈家拜贺?

杨永摇摇头道:“陈府太公新丧,家中并无尊者,今年就不给陈府拜贺了,过几日,你拿着本官拜帖,邀陈家几人来府中参与迎春宴,也就行了。”

一县之长,岁旦不给辖内世家拜贺,无疑会传递出种种信号,这仆从人也是机灵的人,知道老爷的顾虑,只是点头称是,就去准备年礼了。

留下杨永一人,沉思起来。

“白青一事过后,刘家也有了反复,倒显得我和陈家撕破脸了,那今后就少接触,他陈止是个灾星,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我不拜贺陈家,总没人逼着我去吧?等我挪动一下位置,还管他陈家如何!”

凭着这样的想法,杨永心安理得的坐了下来。

随着祭祀之日结束,节日气息却越发浓烈,百姓欢喜,吃了平时不舍得吃的好食,士大夫则是走街串巷,相互拜贺,陈止也往三老家中拜贺了一番,引得许志很是欢喜,连连称赞他。

期间,也有不少迎春诗会,但多是年轻一代召集,彰显风流,零零散散,不成气候。

“比起前两年,彭城是有点起色了。”

在这股节日气氛中,祭祖后的第二天,有一群人来到彭城,住进了一家客栈,为首的,是刻意做寻常打扮的陈华。

他们这一行十几人,乃是下邳陈氏过来交流的,领头的就是陈华,曾经在留县抨击过彭城陈家。

刚下榻好,就有一仆从问道:“三少爷,何必住什么客栈,通知彭城陈家,让他们安排了人手,过来迎接便是。”

“哪有这么简单,”陈华微微一笑,说出一番道理来,“我这次过来,明面上是祭祀后的血亲亲善,但私底下却要告诫彭城陈家一番,让他们不能因为一位杰出子弟,忘了家学根本,但这彭城陈家也算有头有脸,未必服气,所以得先弄清楚他家情况,才好对症下药。”

“高!”仆从赶紧附和一声。

陈华淡淡一笑,继续道:“岁旦之后,乃是拜贺之时,最能看出一个家族的气象,我想知道,如今这彭城陈家落魄到了什么地步,看有什么人给他们拜贺,是最简单的方法。”

仆从笑立刻奉承起来:“少爷您果然深谋远虑,对了,您说的那个杰出子弟,就是那陈止吧?咱们这客栈,离丰阳街不远,要不我去打探打探?”

陈华一挥手,淡然道:“不必如此,格局放大一点,要眼观整个彭城陈家,而不是一个子弟,你管着点人手,不要刻意了解陈止,不然别人还以为,我陈华还将心思放在小辈争锋上,平白降低格调,本少的目标,可是陈迟那一辈的人,这次来,就是要让他们服气!”

仆从顿时叹服,开始着手安排了。

时间流逝,很快到了傍晚,陈家各房守在丰阳街两天,见书林斋冷冷清清,除了街坊邻居的问候,不见有分量的人过来拜贺,这心里都有底了。

“今天估计也没人拜贺,若明后两天也是如此,再出口邀请,说不定就能成事。”

正当几个管事蠢蠢欲动之际,却见几个身披大氅的身影从街口走来,径直来到书林斋门前。

几个陈家管事也有见多识广的,盯着看了一会,认出了一人。

“这人像是武原王家的王希少爷,前阵子太公过世,此人就曾来过,怎么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来给七少爷拜贺的?”

上架感言

零点已过,今天中午,新汉就要上架了,心里有些忐忑,想起了数据眼上架时的车祸现场。(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不过,单就目前的数据而言,那比数据眼是好很多,感谢诸位看官的支持,不至于让我在上架前还惶惶不安,感谢!

另外,还要感谢我的责编可爱的虎牙大王,在我开书的时候,给了我很多建议,让我听了很多人生经验,否则现在说不定又是一场车祸(数据眼我对不起你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话说回来,新汉的数据虽然比数据眼好,可在几个大推荐上的表现,和同期的书相比,都是垫底的,没有人家跑得快,这可能也与我的行文有关系,虽然我一直说自己在学习,但限于天资,效果并不明显。

所以更要感谢我的责编,能给我这么多好的推荐,让我多少有了盼头,都想念两句诗了。

说一下明天的更新计划,中午上架,当天是五更。

其实本来还想多更,但是一个朋友周六结婚,让我去做伴郎,虽然我反复劝他,我说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实在也不是谦虚,但你找个比你帅的伴郎并不明智,不如让我安静的吃喝,奈何他就是不听劝。

于是,我只好牺牲一天多的时间,一天多无法码字,就只能靠存稿,恰逢上架,因此只能五更保底了,真的是尽力了,希望诸位看官可以支持个订阅!

大家看了我的书,也明白,我这文风,其他渠道也没多少指望,只能靠主站的订阅,希望喜欢这书的朋友,能支持一下。

另外,之前的盟主和万赏,我只还了一章,还欠五章,这五张等上架爆发之后,再慢慢还,可能是年纪大了,码字速度越来越慢了。

最后,希望诸位继续支持新汉,一起让它茁壮成长!

第一百一十章 礼与意,轻与重【第一更】

“陈止的那一手好字,连叔祖都连连夸赞,这次大伯前往留县,更是将那幅《明月赋》带去,说是要拿去品鉴,能被世家品鉴的字,从来都是大家手笔,可见这陈止的书法造诣之高,偏偏他过去名声不好,恐怕还没几个人主意,正是奇货可居的时候,我这个时候过来拜贺,与他结善,一本万利!怕就怕消息传开了……”

边走边想,等王希来到书林斋门口,往里面一看,就见到陈止坐于堂中看书,终于放下心来。[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看这个情形,这次岁旦,估计没什么人过来给他拜贺,那我这一来,陈止肯定得看重,这就是个人情啊。”

今日过来拜访,是王希早就计划好的事。

自那日从陈止这里得了一封书信,带回去给了清湖先生王谦后,王希在家族中的境遇就好转许多,尤其是王谦派了王川过来,求了一幅陈止手书的《明月赋》后,王谦对王希等人更是青睐有加,直接使得几人在族中话语权大幅度提升。

这样的好处,王希自然知道,结交陈止的重要性,所以早就计划着过来,好生与陈止结交一番,甚至加以笼络,作为自己的助力。

不过,由于年前族中繁杂之事众多,以至于他一直未能成行。

岁旦一到,家中的繁琐礼仪,都落在上一辈的人身上,武原王家的祭祖又比彭城陈氏早了一天,王希一抽出空来,终于有时间落实想法,当即快马赶来,就是为了彰显诚意。

“这陈止的字虽好,但只要消息还没扩散,还被陈家排斥,连这岁旦之日,都只能待在店肆中,没有陈家之人邀他暂住,显然是不受重视,而我选在这个时候过来,给他拜贺,那必然要记我的人情的,这交情不就有了么……”

王希一边想着,一边上前敲门,只是来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一愣,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仔细一想,顿时明白过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那代写书信的招牌怎么没了?还有这店里怎么摆满了书画?原来不是空空荡荡的么?”

疑问瞬间在他心中升腾起来。

说起来,这又是基础设施和通讯条件的锅了,由于消息的延迟性,远在武原县的王希,当然无法得知彭城县这几天的风起云涌,毕竟武原县又不是郡府,各地消息汇聚。

加上王希虽然地位和话语权提升了,但毕竟还是小辈,不会有专门人给他通报消息。

如祖中正等人,掌管品评,各个郡县有专门的部门进行汇报,尚且不能得到最及时的消息,产生了偏差,追回品状,更何况是他王希?

而且王希这次急着赶来,祭祖一结束就快马加鞭,等到了彭城县,心想着奇货可居,不愿透露消息,刻意低调行事,不知道像王川那样,找自家的产业的人过来问问情况,在信息的掌握上也就有了问题。

事到临头,发现不对,心头惊疑,可陈止已经放下了手中书册,起身相迎了。

王希只得收敛惊疑,拱手道:“陈七哥,我来与你拜贺,你的书信,我叔祖很是欢喜。”

“原来是贤弟。”陈止笑着过来,看了王希一眼,略感意外,实际上他觉得这次岁旦拜贺,或许会有人来,却没有想到第一个来的人,竟是王希。

两人打过招呼,就说着叙旧的话。

屋里的陈停、陈辅、陈蔓等人听到动静,也来查看,一见是王希,还一脸客气的和陈止交谈,感到有些怪异,毕竟不久之前,就是这位王家子弟带人过来,想给陈止难堪,最后反倒是花了银子,拿了几幅字走,现在却登门拜贺,没有半点芥蒂的样子,不过想着几天以来,陈家各房各支对陈止的态度变化,他们又不觉得奇怪了。

这几人一出来,王希也和他们一一招呼,然后就想让手下奉上年礼,但忽然心中一动,想到店肆情况,有心试探试探,就道:“我看七哥这有些安静,不往其他陈家叔伯那里暂住么?”

陈止正要分说,可门口又传来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门外,几家店肆中,陈家各房的一个个管事们,还在思考着王希到来的原因,以及这背后是否隐藏着武原王家的授意,忽然就看到,又有一人站在书林斋的门口。

不过,比起武原王希,这道身影就显得单薄多了,只是一人,裹着厚厚的棉衣,衣服上还有补丁,抱着一个包裹,正在敲书林斋的门――店门虽是开着的,可也要敲门,以示礼仪。

“这人是谁?”

当即就有陈府管事问起身边同僚,要说那武原王希,乃是世家子弟,他们就算不认识,一看衣着也知道非富即贵,可眼前这人看着眼生,又不像是士族子弟,让他们难以分辨来历。

这些个管事,别看是给陈家各房老爷跑腿的,可在各自府中,那也是实权人物,认识的人非富即贵。

不过,随同管事过来的家仆中,却有认识这人的,当即就道:“这人是丰阳街上的代写先生,名叫崔石。”

“代写先生?原来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无须操心,不过这武原王家的人来了,还是得谨慎一些,你回去给老爷通报一声,也好让老爷定夺。”

随着一名名管事的命令下达,几个仆从拔腿就跑,朝主家奔去,要将消息传达给各自的老爷。

却说那书林斋中,陈止一见门外的崔石,微微一愣,跟着露出笑容,给王希告了声罪,就迎了上去。

“原来是崔先生,快快请进。”

“当不得陈君子先生之称。”崔石连连摆手,看着屋里的王希等人,注意到几人的装扮,他显得有些局促,又见王希几个随从捧着的礼盒,下意识的将手里的包裹紧了紧,往怀里藏了藏,不过这么一个大包裹,那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

“崔兄,你我同街营生,我也受过你的帮助,岁旦忘记给你拜贺,是我的罪过,如今你亲自上门,那就别客气了,辅叔,稍微安排一下,让王贤弟、崔老兄都坐下。”陈止也不说破,笑着叙旧,又吩咐了陈辅搬出椅子,丝毫也不见异样,让崔石受宠若惊。

决定今日上门拜贺,崔石也是鼓足了勇气,从最初看低陈止,到最终佩服,看着这么一尊能人在身边,说不想结交那是假的,可他也知道世家大族的做派,加上自己过去的言行,很担心上门后,陈止会给自己脸色看,没料到陈止竟是这般平易近人,心中不免感动。

“陈君子,当不得您如此礼遇,我这次来,就是给您拜贺的,这点东西,连薄礼都算不上,只能聊表心意……”他略显羞赧的将包裹取开,却只是些土产、腊肉之类的寻常之物。

不过,这个时代,这些东西对普通人家来说,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就算是地主之家,平时也也是吃的葵、芹、芜菁之类,崔石能拿出这些,就可以看出心意了。

“这礼可不轻,辅叔,好生收着,等会从后厨拿些肉,让崔老兄带回去。”陈止吩咐了一句,不等崔石推辞,就笑道,“有道是礼尚往来,崔兄不可推辞,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里吃了晚饭再走,还有王兄,你也得留下吃饭。”

崔石家中积蓄有限,拿出的东西看似廉价,其实意重,陈止自然不能让他吃亏,书林斋后厨的肉,乃是祭祀后,家族所分,因为祭祖大典宰杀的羊羔,都是各家合资,因此祀后就会分于各家,《九章算术》的盈不足章就有记载。

另一边,王希却微微放心,见只有个代写先生过来拜贺,疑窦稍减。

不过,一听陈止让自己与这般布衣同桌而食,又有些不喜,可他有心结交,加上当今社会风气开放,礼法松动,陈止的这番做派也不好指责,就只能认下来。

“先简单吃点,说两句就走,不然让人听说,我与布衣代书人同桌饮食,于名声不利,反正陈七这里没什么人拜贺,明天再来攀交情也不迟。”

他这正在想着,门外忽然又传来一个声音――

“白家白琦,奉家主之命,与陈七君子拜贺!”

这话登时就让王希一阵错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接踵而来!【第二更】

“怎么又有人来拜贺?似乎还是某个家族,这家族不去陈府祖宅,跑来一个世家子弟的住所拜贺,算个什么事?”

惊愕过后,王希念头连转。[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白家?”听着这两个字,他觉得有些熟悉,跟着就想起来了,“不久前,去我家拜访的,不就是那个白家家主白青么?听说乃是彭城巨富,这样的人会来给陈止拜贺?”

王希越发疑惑起来,又见陈辅等人的表情都阴沉下来,却是更加糊涂了。

“以白家的地位,派人来给陈止拜贺,他总该恭敬相迎才对,怎么连陈止的兄弟、仆从都一副不乐意的模样,难道这群人还不高兴白家来拜贺?”

就在他的疑惑中,陈辅来到陈止身边,问道:“少爷,是不是让人进来?”

陈止摇头道:“他们过来的目的,辅叔你也能猜到,这事全部交给陈府去办,我们不要搀和,这白家的一点贺礼,也没必要收下。”

“是,老仆这就将人驱走!”陈辅点点,朝门外走去。

主仆二人的对话,彻底颠覆了王希的想象,让他惊愕不已。

“这是什么情况?巨富拜贺,不欢喜、不相迎也就罢了,还要轰走?听陈止的语气,什么交给陈府去办,这口气像是陈府当权者啊。这白家莫非犯事了?我才走了多久,再回来,这彭城县就变了样了?莫非有啥大事?又或者,陈止的荒唐病又犯了?”

想着想着,王希忐忑起来,想着是不是再问两句,试探试探,哪想到门外又传来几个声音――

“罗家罗勇,奉家主之令,来与陈君子拜贺、赔罪,还望陈君子高抬贵手。”

“胡家辛望,代父前来,求见陈君子。”

“张家……”

“戴家……”

没等陈辅出去,这声声拜贺声、求见声、求饶声就接连传进来,只听说法,就能知道,都是和白青一样的赌坊档主之家。

这些档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本身也有宗族根基,或是宗族一支,现在被困牢狱,脱身不得,产业受到世家、官府胥吏的盘剥,已然难以承受,想到一切的缘由,以及陈止越发高涨的名声,他们的家族就趁着岁旦的机会找过来,想要求情。

不过,他们之所以一起出现,也是事先有过交流,害怕一家一家单独过来,陈止根本不见,将人轰走,这才联合在一起,又打着拜贺的名义。(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我怕是来晚了啊!”

听着那一个个声音,王希循声看去,顿时就暗道不得了,就见门外站着一名名衣着不凡的男子,身边还都跟着仆从,仆从捧着一件件年礼,都瞪着眼睛,眼巴巴的朝书林斋看过来,一副乞求的模样。

至于那些拜贺年礼,有些并未包裹起来,裸露在外,珠光宝气,一看就是名贵之物,看得王希和几名仆从眼皮子直跳,看看人家的东西,再想想自己带来的,心里不由有些打鼓。

“我还道带来的年礼,送给陈止绰绰有余,但和这些人一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怕是要拿不出手了啊!”

实际上,门外报名的这些人,都是几个宗族的血脉子弟,如那白琦,就是白青的三儿子,早就接受了生意,被当成继承人培养。

他们来书林斋是认输、赔罪、求情的,当然是继承人亲自过来,以示诚意。

王希这样的世家子,眼光还是有的,看出一点端倪,再联想白家的背景,其他几家虽然他怎么接触过,但也能猜出一二,越发吃惊。

“求陈君子网开一面,我等也不求入屋,只要君子您接了这拜贺之礼!”

“是啊,还望君子能可怜我等,我父身子不好,经常昏厥,还望您可怜我这孝心。”

“求求您了,收下这年礼吧!我们也好回去复命!”

门外的人一见陈辅出来驱赶,立刻围了上来,他们也不敢硬闯进去,只是苦苦哀求。

再看屋里众人,陈停也好,陈蔓也罢,连平凡无比的崔石,对这一幕都没有感到意外,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一样,王希心里不由“咯噔”一声,越发意识到情况不对了。

“宗族富户过来送礼,还哭着喊着求着,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一看就不对啊,失算了!绝对是失算了!我本以为掌握了先机,现在看来还是晚了?这段时间,彭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边想着,一边朝陈止看去,见对方神色如常,丝毫没被门外众人影响情绪,不由生出一丝敬畏,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看着武原王家的家主王景一样。

“少爷,这些人都很顽固,不愿离去,该怎么处置?”陈辅一见门外阵仗,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这人死赖着要送礼,实在没辙,只能回来请示陈止。

陈止摇摇头,只是道:“白家和其他几家的事,都是陈家在处理,牵扯的不是我一人的利益,就算我收了他们的东西,也无法改变什么,那何必留着过年,不过,看着这些人样子,八成是不会轻易离开的,你先应付一下,我自有计较。”

说着说着,陈止招来陈蔓,笑道:“小妹,兄长要劳烦你一下了,你帮我去泡两壶茶,将族里给的好茶,泡给王贤弟、崔老兄他们用,我得茶呢,就用之前拿来的那个茶饼。”

“知道了。”陈蔓乖巧的点点头,眼珠一转,看了门外众人一眼,跟着就转身上楼去了。

王希看得一阵不解。

这门外哭着喊着要送礼,你不去解决,反而要去泡茶?

陈辅则不管许多,他对陈止有种盲目的新任,就走到门外,再次道:“诸位,你们请回吧,我家少爷说了,不见客。”

“还请陈家少爷开开恩啊!”

“是啊,我等是真心请罪啊!”

“还望陈家君子,可以可怜我那老父,他身子骨不好,自打公堂之后,就时常昏厥!”

听着这近乎哀求的话语,王希越发心惊。

外面,藏身丰阳街各处的陈家管事们,也看出苗头,都派了人往各自的老爷家中通报。

“白家倒会挑时候!”陈边一接到报信,就冷笑起来,“想用拜贺做借口?想得到美!不过,我也是疏忽了,以为没什么人去给我这个侄子拜贺,无意中漏掉了这群人,也罢,总不能让小七因此烦恼,赶紧派人过去协助,不能让他们扰了我那侄子的新年喜庆。”

另一边,陈迟也接到回报,却是皱眉起来:“这群人挑在此时行动,说不定有什么所倚仗,不能轻忽,嗯,这样吧,陈意,你带着人过去,和陈止接触一下,问一下他的意思,然后再给我回报,看如何应对。”

同一时间,陈八爷陈远一听消息,根本不多说什么,直接喊来家丁,说道:“给张虎他们带个话,让他带两个人去书林斋门前清理一番,不能在这个时候给陈止添堵。”

而陈老五陈迅听了消息,却是哈哈一笑,招来二儿子陈罗,吩咐道:“白青他们还真会动心思,弄出了这么一出来,这是垂死挣扎,他经营赌坊这么多年,不知道里面的厉害关系?盯着他的人太多了,狼多肉少,就算陈止也没法阻止,但却给了咱们机会,乖儿子,你现在就去找你七哥,帮他应付应付。”

“好嘞,父亲你就放心吧!”陈罗应下来,也不耽搁,径直出门。

等他到了书林斋,发现大伯、二伯也派了得力管事过来,尤其是陈迟,将陈意都给派来了,正在书林斋外,要驱散白琦等人。

很快,又见张虎带着两个皂隶赶来,先给陈止行礼,又笑呵呵的跟白琦等人说话,他们作为皂隶小卒,不敢对这些巨富后辈用强,但职位一亮出来,加上白青等人还在牢中过年,白琦等人投鼠忌器,语气软化许多,却兀自不愿离开。

王希看得连连咂舌,只觉得世事之奇,莫过于此。

“一堆求着送钱的巨富子弟,却被生生拒之门外,这还不算完,陈府立刻就派人来帮忙驱赶,这是时刻有眼线盯在这里?最后连官府的人都来了!”

一想到这,王希脖子后面一凉,觉得这看似简陋的楼阁,也有些高深莫测起来。

门口,陈罗大大咧咧的跟陈止问了声好,见了王希,注意到其人表情,嘿嘿一笑,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道:“贤弟什么时候来的?我看你这样子,是不知道我七哥如今的名声啊,这有什么好吃惊的,你的涵养功夫不够啊……”

他话未说完,就听混乱的人群后面,一个清朗的声音扬起――

“刘家刘纲,得父命,来与陈兄拜贺,诸位,请让一让。”

听到这个声音,陈罗的话直接噎在嗓子里,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刘家派人来给陈止拜贺?那刘纲还说他是得了父亲之令,刘纲的父亲,那不就是刘家家主的命令么?

这架势有些不太对啊!连陈五爷那边,都没有刘家的人,专门去拜贺!

一念至此,陈罗也是涵养全无,满脸的惊讶,转头朝门外看去。

王希也好不到哪去,同样一脸惊愕。

门外的争执的众人,同时停下话来。

书林斋内外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就在这安静的环境中,一个清脆声音响起――

“兄长,茶泡好了,但人又多了,是不是再去泡几杯?”却是陈蔓端着茶出来,见屋子里的人都如泥塑石雕般的站着,她怯生生的来到陈止跟前,小心的端起一杯递过去,“兄长,这是你特别吩咐的那杯茶。”(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言劝人离【第三更】

“有劳小妹了。(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陈止接过茶杯,宠溺的揉了揉陈蔓的头发,后者一阵嬉笑,欢快的跑回去了。

陈蔓这一动,立刻将惊愕的众人唤回神来。

陈罗看着门外的刘纲,忍不住嘀咕着:“刘家的人,白天才去大伯那边拜贺,还是用的拜贺陈族的名义,结果这快到晚上了,又派出嫡子,以族长的名义,来与七哥拜贺,这……这味道有点不对啊。”

世家之间的拜贺,不是随意的事,自古一来,华夏就以礼为理,将礼仪视为秩序的一部分,世家之间的拜贺,彰显地位,有很深的隐意。

此时,刘家作为老牌世家,白天按规矩拜贺陈家,晚上又专门给陈止送礼,一般是极度看好、表示亲善的意思,代表着陈止在陈家的地位。

哪怕陈止有那般出色表现,陈迟、陈边等人之前也没往这方面想,因为以他们的认知来看,陈止尚不足以让其他士族特殊对待,这才有了邀请陈止暂住、以壮声势的念头。

在他们想来,要让世家单独给陈止拜贺,至少得再等一年,所以今年是自己等人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

连父辈都是这般认知,何况陈罗?

王希看着陈罗的表情,却乐了起来,他虽也惊讶,可有了前面那些事,还真有点习惯了。他拍了拍陈罗的肩膀,笑道:“陈八哥,何必惊讶,你这涵养功夫也有限的紧啊。”

声音落下,陈止已经亲自出去,迎接刘纲。

刘府的人和白家不同,刘纲此来,给了陈止不小的面子,自然不能怠慢。

刘纲身后跟着四名家丁,各抱着一个礼盒,香木所制,表面雕花。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刘纲一挥手,家丁顿时上前。

“刘兄能来,已经给足了我面子,还带着厚礼,真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陈止笑着将人请了进来,纵然三世为人,也免不了愉悦。

“陈兄客气,给你送年礼的决定,是祖父亲自决定的,他老人家说了,之前,你我两家有些不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两人行走的时候,白琦等人有心过来,被张虎等皂隶拦住,但那声声求告,还是传了过来,引得刘纲侧目。

看来几眼,刘纲微微摇头,很快不快,说道:“岁旦时节,却来陈兄门前聒噪,扰了清净!陈兄,我叫些人来,将他们驱离吧。”

陈止摇头道:“正是喜庆的时候,总不好用强,等会我和他们说道说道,动之以理,劝他们离开。”

陈止一说,刘纲立刻点头。

可屋里的陈罗、王希一听,就暗暗摇头,白琦这群人连官府胥吏的劝,都听不进去,铁了心的要留在这,还能靠讲道理,就把他们给劝回去?要真这么好劝,刚才陈辅、陈家各房的管事出面,就把人劝走了。

只是刘家这一来,陈止的气势已经起来了,陈罗、王希再怎么想,也不敢把这话说出来。

陈辅、陈停却担心陈止话说出去了,等会难以劝离,下不来台,有心提醒,但陈止已和刘纲交谈起来,不好贸然打扰。

说着说着,刘纲又去问候陈罗、王希,他见了武原王家的子弟,也是一愣,旋即恢复如常。

陈止则拿起茶杯,掀开茶盖,轻轻一嗅,清香扑鼻,含而不露,沁人心肺。

“这劝学茶的品相、味道还挺不错,不说百家功效,单是这茶香,就可以称为上品了。”陈止前世也见过好茶,虽然研究不深,也能分辨好坏,此时一见杯中茶水,就有了计较。

这杯中茶叶正是劝学茶,他见白琦等人怎么劝都不愿意离去,心中一动,吩咐小妹陈蔓泡茶,分泡两壶,给自己准备的就是劝学茶。

“此茶,我刚得之时,就觉得并非局限于教学授徒,正好试验一下,就当是事先演练了。”

想着想着,他请饮一口。

入口清香。

随着茶水落腹,奇特的感触自心底升起,萦绕嘴中。

“这感觉果然不同。”

放下茶水,陈止就朝着门外走去。

“少爷,这群人就是不走,要不去找八老爷帮忙吧。”陈辅一见陈止走来,就低声建议起来,生怕他过去,劝不走人,出丑。

“无妨,我来试试。”陈止一开口,声音里带有一股难言韵味,似有低颤之意,如果不细细分辨,根本不会察觉。

陈辅首当其冲,觉得自家少爷说出来的话,明明声音未变,但和平时有细微不同,多了股难言的玄妙。

不光是他,屋里屋外的人,也都隐隐有所察觉。

“陈君子,对不住了,咱奉了八爷的令,但也不敢得罪这几位,还请恕罪。”那张虎看陈止过来了,赶忙告罪。

“有劳三位了,让我和他们说说,劝他们离开吧。”陈止来到白琦等人跟前,这群人一见正主,又是一阵求情声,希望打动陈止。

倒是张虎在旁小声道:“陈君子,他们怕是不好说通,这些人的家里肯定都有死令,不遂愿,不愿走,不然不至于如此。”他还有些话未说,就是陈止没有官职,镇不住这群人,更不要说劝他们了。

陈止点点头,扫了白琦等人一眼,见他们个个焦急,知道都陷入激动的情绪中了,暗合劝学茶的使用前提。

但为了以防万一,陈止一开口,还是刺激道:“你们来这,为的不是父辈,凭着诸位家中资财,想保住父辈性命,还是没有问题的,你们此来的真意是想保住家中产业,陈某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们,这绝无可能!因为要动你们的,不是陈某!这次的事,不过是个契机!”

这话一说,张虎等人暗暗叫糟。

“陈家君子怕是没学过纵横之言,这一开口就要遭啊,哪能直接点出他们的心思?这不是逼着他们下不来台么?”

果然,白琦等人一怔,跟着神色各异,显然心中震动。

连刘纲、王希都是一脸错愕,觉得这么一个开场白,着实有些不妥。

陈止则不管他人怎么想,看着白琦等人,察觉到一股奇妙联系,就继续道:“当下情况如何,你们心里清楚,不用我再多言,入狱的人,有国法惩办,你们的产业如何,也有世家俗规处置,你们来找陈某那是找错人了,还是都回去吧……”

国法、俗规,世家觊觎,非陈止一人能决定,要动手的也不是陈止,而是诸多世家。

随着陈止的话音落下,白琦等人心神恍惚,一瞬间仿佛想通了种种,心情急转直下,个个沮丧,心里只剩下三个字――

回去吧……

倏地,白琦衣袖掩面,满脸愧色的道:“唉!都是我等父辈不查,平时就横行无忌,终于招致祸患了,多谢陈七公子指点,我等这就回去闭门思过!”言落,齐齐转身,就此离去。

干脆、利索!

这变化来的太过突然,张虎正想着怎么给陈止打圆场,结果理由还没想好,白琦等人已经转身走了,他登时就瞪大眼睛。

“这样也行?我是不是看花眼了!”

不只张虎错愕,从刘纲、王希,到陈停、陈辅,无不一副瞠目同时的样子。

此事堪称匪夷所思!

连陈止都有些意外,对劝学茶的功效有了一丝感悟。

“这就劝走了?刚才死活都不愿离去,陈止一过去,三言两语就把人说走了!他说的也不见有什么奇异之处啊?有何玄机?莫非有什么隐意?”

王希、陈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百思不得其解。

倒是陈辅猛然一拍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将屋里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过去了。

难不成这老仆明白了其中关键?

“这白琦等人,必然是被我家少爷的风度折服了!”

换成其他时候,众人肯定要对此嗤之以鼻,可刚才那诡异的一幕,让他们难以忘怀,不得不疑神疑鬼起来。

难道真是名士风度?

陈罗更是想到了些许传奇之说,忍不住低语:“我这七哥,莫不是有了鬼神难测之能?”

另一边,白琦一众前行几步,到了丰阳街口,就见一辆牛车缓缓驶来,车上坐着一人,却是彭家彭棋。

认出了来人,白琦等人就是一愣。

“彭家的人也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过年同往丰阳街【第四更】

虽说被劝学茶影响着,可那也只是听从陈止的建议,被激发了心底某个强烈的念头,不至于丧失理智,因此一见彭家的人马,脑子里就是一个激灵。mht.la [夜夜小说网]

“刘家过来拜贺,已经足够惊人的了,没想到连彭家的人都来了,这可是彭城根基最深的两个家族!”

但震惊归震惊,这群人震惊过后,还是严格按照陈止的指示,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倒是牛车上的彭棋,看着这群人,很是诧异。

“为首那人好像是白琦吧,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所图不言自明,估计惹得陈家那位不耐了,但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被强行驱走的。”

彭棋心生疑窦,而书林斋内外的人,已经看到他的车队了。

“那是彭家的车队?”

陈意等人一见,又吓了一跳。

“刘家过后是彭家,七少爷这都快赶上祖宅了!”

感慨过后,不用多说什么了,赶紧又派了人出去报信。

报信的人一走,陈意左右看看,不由头疼。

“可别再来什么人了,不然带来的这几个人手,光回去报信都不够用了。”

想着想着,他心里的震惊越来越大。

刚才是刘家,虽然影响重大,但终究只是一家,刘纲和陈止关系不错,由他出面也不突兀,让人在震动之余,也能理解。

但连彭家的人都来了,就是连着两个世家的人出面,情况就复杂了,也让陈家诸老爷陷入了一个不利的境地――

人家彭城大族都专门给陈止拜贺,你陈迟、陈边、陈迅、陈远等人又怎么说?如何给陈止定位?

就在一个个消息朝陈家各房飞奔而去之际,彭棋也到了书林斋门前,陈止再次迎出,又是一阵寒暄,请了彭林进去。

不过,这个过程中,陈止有意收敛话语,劝学茶的威力,让他很是惊异,这茶的效果还未过去,当然得谨言慎行,防止发生意外。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而且,他还在思量着里面的特性。

“刚才说话时,以劝学茶带动感触联系,但需按事情发展的逻辑,顺势说出,才有奇效,比如我说白琦他们来找我没用,如果直接这么说,效果就很差,可一旦加上前缀,点明动手的是各大世家,我不过是个契机,然后顺着逻辑梳理下来,再把‘找我无用’作为结果说出来,才会被他们接受,从而听从指示。”

虽然前世没用过劝学茶,但也有类似物件,陈止知道有迹可循,用过一两次就能明晰,所以才抓住机会提前演练,果然有所发现。

不过,陈止这么一收敛,被旁人看在眼中,立刻暗暗揣摩。

“果然,陈家少爷还是和刘纲亲善,这人的关系远近,从话中就能听出来了。”

彭棋倒不怎么在意,见了刘纲,两人一番寒暄,然后就从对方口中,听闻了陈止一言劝走白琦等人的事,不由啧啧称奇,不过没有亲眼所见,他没感到多么震撼,以为是陈止雄辩滔滔,说得对方无言以对,所以看着众人那怪异的表情,就有疑惑藏在心中。

另一方面,刘家、彭家派出子弟拜访陈止的消息,已经摆在几个老陈的面前。

“刘家、彭家这是什么意思?白天来过了,晚上又去了我那侄子的住所,莫非是想要挑拨我等的叔侄关系?”陈迟一接到消息,就眉头紧皱。

小管事陈越在旁提醒:“老爷,咱们是不是得提醒一下七少爷,让他不要上当?”

陈迟迟疑了一下,摇头道:“这事不好提醒,先看着吧,只是如此一来,也不好让他来我这暂住了。”

同一时间,陈边接了消息,却无法淡然了:“刘家、彭家都有动作了,外人比我那大哥都看好陈止,你说他这个家主是什么眼光?”

在他身边,新晋管事立刻凑过来,问道:“老爷,咱们怎么办?去给七少爷捧个场?”这人名叫陈恰,就是张府晚宴时,强行将陈韵扭走的那个仆从,因为办事得力,得到了晋升。

这陈洽自陈韵一事后,就觉得陈止乃是自己的福星,很有好感,又见自家老爷看重陈止,自然懂得投其所好。

“你去帮衬一下,小七毕竟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得有个人帮手,他名声越大,对我陈府越好,我准备准备,若有机会,就亲自过去,给他捧场!”

陈恰领命离开,另一边,消息也到了陈六爷陈迂的府上。

“此举若非捧杀,就说明两位老太公十分看好陈止。”陈迂感慨了一句,吩咐道,“让在丰阳街守着人见机行事,这次的事,我等不掺合了。”

他的儿子陈玄很是不解,问道:“以七哥在筛选上的表现,得到各家赞誉也不奇怪,越是这样,不越该将他请来暂住么?”

“凡是当量力而行,现在再请陈止,已经不合适了,到了明年岁旦,估计为父都要去拜访他了,”陈迂摇摇头,又摆摆手道,“别想这事了,过两天你们兄弟记得去拜访陈止,联络一下兄弟情谊。”

陈玄点点头,跟着试探性的问道:“刘家、彭家都赶着今日过去,咱们自家的人,就放着不理?”

陈迂只是道:“长幼有序,岂能乱来?凡是要按照礼法,你且安稳的待着吧。”

见父亲语气坚决,陈玄只得作罢,他很清楚老父性子,只是心中莫名不安,总觉得不该忽视书林斋那边的动静。

“现在就有彭家、刘家了,万一还有其他家呢?别闹到最后,就陈家不出面,多少有些不合适吧。”

果然,没过多久,张家派人拜贺陈止的消息,也到了诸位老爷的手上,几人都坐不住了。

而那陈八爷陈远得了消息,沉思片刻,就给出了一道命令――

“将我侄子住所的动静,透露给县令老爷知晓。”说完,他略显黝黑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冷笑,“不是对我陈家敬而远之么?连拜贺都不打算来了,那就让杨永知道,我陈家并非夕阳落山,还是有杰出弟子的。”

他久居胥吏之位,眼线众多,知道那位县令的决定,本来就不满,正好借势施压。

实际上,不需要陈远派人透露,杨永已经从家仆嘴里得到了消息。

“陈止不过斗倒了个白青而已,就能让几大家族这般看重?”

通报的家仆就道:“老爷,要不还是按着惯例,给陈家上门拜贺吧,以后也好想见。”

之前杨永要绕过陈家,现在情况突变,因为争一口气和可能再兴的世家交恶,就很不划算了。

但杨永那话说过没多久,总不好立刻变卦,得有个台阶下,于是就拿捏了一下,说着:“不急,先观望观望……”

这话说完还没过一刻钟,就有个家仆匆匆赶来。

“何事如此慌张?”

杨永正在喝茶,一见自家仆从毫无风的的样子,眉头一皱,就要训斥。

没想到,那仆从接下来的话,就让杨永一下子站了起来――

“青州左家,派人去了丰阳街,说是给陈止拜贺。”

杨永腾茶杯都忘了放下,就问:“青州左家?可是洛阳纸贵的左家?”

“正是。”

“左家给陈止拜贺?这……”杨永重新坐下,正要放下茶杯,想着这事的意义。

左家远在青州,特地过来,是看重陈止还是陈家?更关键的,是左家怎么和陈家扯上关联的?

结果,他这茶杯还未落桌,报信的人又道:“住在驿站的那位郑先生,刚才带人离开驿站,看行走的方向,似乎也是往丰阳街去的。”

“郑先生?”杨永手一哆嗦,茶杯直接打翻在桌,“朱将军的那个幕僚?他也去丰阳街?怎么都去丰阳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青州请帖,将军幕僚【五更毕】

丰阳街,丰阳街,怎么都是丰阳街?

那小小的丰阳街,因为一个书林斋,因为书林斋中的陈止,竟然引来这么多的人物?

“郑管此来,不是因为郡守,而是因为陈止?”

想到最后,杨永得出了一个让他有些难以忍受的答案。mht.la [棉花糖小说]

“小的也不能确定,但连那青州左家都派人来了,那朱将军的幕僚,又朝着丰阳街而去,不能轻视啊。”

这个仆从,是杨永从家族中带来的,是族中仆从的佼佼者,遇到事情能给他不少的建议,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价值来了。

“郑管背后的朱守,是吴郡朱家的近亲,掌兵掌权,人脉亨通,连屠伯都称赞过他,他那幕僚一过来,连郡守都给惊动了,如果不是考虑到岁旦之事,肯定要大肆张扬一番,最后证明是来给陈止拜贺的,那……”

他倒不是畏惧郑管,论身份背景和地位,杨永都在郑管之上,可对方此来,代表的是背后的中郎将朱守。

如果当面碰上郑管,只要对方以礼相待,那杨永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如果他代表着朱将军,那给陈止拜贺,完全说不通啊,一个是实权将军,一个是略有起色的世家子!”

但有了前面几家的经验、青州左家的到来,再算起日子,两相结合,杨永觉得这个可能并非没有。

考虑到陈止与吴郡朱家八竿子都扯不到一起,未必就是如此,可转念一想,有琅琊王氏的先例摆在那,不得不郑重一些。

“对了!琅琊王氏!”

想到之前公堂上的一幕,杨永的心猛然揪起。

“琅琊王氏,总不至于也给陈止拜贺吧?”他自己就摇摇头。

王氏高高在上,若派人来给一个地方世家的子弟拜贺?无异于天方夜谭。

可杨永却不敢听之任之了。

“万一王氏也来人了,就该郡守头疼了,话说回来,眼下牵扯了那朱守,不知道那位郡守还能不能坐得住。mht.la [夜夜小说网]”

不管郡守能不能坐住,至少他杨永是坐不住了,分析了一番后,立刻就吩咐起来:“带足人手,去丰阳街盯着,一旦确认朱家幕僚是奔着书林斋去的,立刻过来回报。”

那家仆领命离开后,杨永也没闲着,他看了一眼打翻在桌上的茶杯,苦笑起来。

“这个陈止还真是灾星,我不去招惹他,却还是躲不过,今夜说不定还得见他一次,头疼啊真是头疼,希望能早日离开这彭城县,相信只要一走,以后也不用为此烦恼了。”

想着想着,他又叫来人。

“将我的衣衫备好。”

“老爷,这么晚了,您还要出门?”

杨永苦笑道:“总要有备无患才行。”

另一边,书林斋,门外已经停了几辆牛车,引得过往之人频频侧目。

屋中,陈罗和王希已被挤到房间一角,崔石更惨,作为地位最低的一人,他找了个地站着,小心的看着满屋子人,这一个个对他来说,都是大人物。

不说崔石,就是王希、陈罗,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没法插话。

大堂中间,刘纲、彭棋和张家一个后辈,正围在一名白衫青年身边,连同陈止在内,几人寒暄交谈,从刘纲他们的脸上,还能看出一丝惊讶痕迹。

便是陈止,也很意外,原因就是这位突然上门的白衫青年。

此人穿着得体,谈吐高雅,名为左荆,乃是青州左家子弟,这次是奉了叔父的命令,过来与陈止拜贺,同时还有其他目的。

他的叔父,正是张家姑爷左渊,但他这次过来,连张家事先都没听到风声,这点从左荆抵达时,那位张家子弟张杰脸上的意外之色,就能看出来。

他来的突然,但对书林斋而言,也和刘家、彭家的到来相似,是陈止亲自迎进来的。

“我叔父对陈兄的书法,那是推崇备至,遣我过来拜贺,也是为了送来请帖,希望今年年中,陈兄能赏光前往青州,参加左家文馆的文会。”

“文馆文会?”陈止闻言有些意外,但这事前身也有记忆,“我对青州左氏闻名已久,能得邀请,荣幸之至。”他想了想,觉得在新的一年外出一番也不是坏事,可以顺势了解周围局势,好过困在徐州一隅。

左荆又道:“到时还要请陈兄赏脸,留下一二墨宝,或者成就一篇文章,我青州文馆必然感激不尽,相信对陈兄你也有助益。”说话之时,这左荆流露出一点优越之意,显然真正让他看重的,是陈止的字,至于陈止的人,其实左荆了解不多。

左家文馆的文会已经举行多次,不是吟诗作对,而是邀请著名的玄学大家、高僧和道长等齐聚一堂,共同论道。

在青州,很多家族都有类似聚会,实际上是受孔家杏坛讲学的影响,模仿以扬名。也有不少人在这样的文会上一鸣惊人,一跃成为天下敬仰的名士,声名远扬。

如此盛会,陈止作为书法家参与,于左家而言,于陈家而言,都是有利无害的,左家挑在岁旦之时,用拜贺的方法送来请帖,也给足了面子,于情于理,陈止都不会拒绝。

说过这事,这几位青年俊杰又攀谈起来,谈笑风生。

看得角落里的王希一阵叹息:“没想到陈七哥的字,连青州人士都惊动,可笑我还以为占了先机,想提前结交,没想到短短时间里,七哥已经声名鹊起了。”趁着间隙,他从陈罗口中,得知了彭城近况,不由咂舌,才知道自己一走一回错过了什么,隐隐后悔。

如果他当初一意识到陈止奇货可居,就不耽搁,努力交善,那如今借着与陈止的关系,不也能结交刘纲、左荆等人了么?

陈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也不怪你,世事难料啊,就是我陈老八也没想到,七哥能风光至此,好在贤弟你还有机会,七哥固然扬名了,但今年只是彭城之人过来拜访,就算左家也是缘于张家,换成明年岁旦,那可就不好说了。”说着,他还给了王希一个鼓励的眼神。

王希一听,再一想,不由点头,觉得这话一点都没错,又重新振奋起来,盘算着等会如何奉承陈止,加深一下印象。

但这个念头还没落下,门外就传来一个声音——

“权理青州兵事、掌军中郎将朱大将军麾下,侍从官郑管拜见陈止陈先生!”

这一串名头传入了屋里众人耳中,无论是感慨着的陈罗、王希,还是交谈中的左荆、刘纲,都猛然一怔,下意识的循声朝门外看去。

等见了那门外一队劲装人马,全部瞪大了眼睛。

这一队人各个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出自行伍,分列两旁,占了好大一片地儿,像是操练后等待检阅一般,站得笔直,散发出肃杀之气。

唯独最前面的一人,身着儒服,面带笑容,散发儒雅气息,正朝着店肆门中拱手。

“这是那位朱将军帐下的幕僚,郑管吧?”

屋中,左荆看到了郑管,浑身一震,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朱将军,说的就是朱守了,他的真正官位是掌军中郎将,为五品军官,比两千石,论位格堪比一郡太守!

这样的人物,无论放到哪里,都举足轻重。

而且,这位朱将军还出身大族,虽不是嫡系,但背景深厚,更领有实兵,他名头前面的“权理青州兵事”,在新汉的体系中,就是有着决断青州范围军事问题的临时职权,真正的实权!

左荆身为青州之人,自然知道这个职位的实权之大!而那朱将军本人,也有好大名头!

更不要说,这位朱将军的顶头上司,人称屠伯的东平侯苟晞,更是新汉有数的名将,南征北战,战无不胜!

“郑管先生亲自过来。”

据左荆所知,这位郑管,更是朱守身前红人、心腹。

“这……难道这陈止,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背景?”

顿时,他心中的一点优越感荡然无存。(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原本事泄,陈家众喜【第一更】

震惊、疑惑、不解的不止左荆一人,但其他人不像左荆这么清楚青州之事,一听是个中郎将派人来的,还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刘纲也好、彭棋也罢,还有那张杰都是既惊且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尤其是彭棋等人,立刻就想到之前有传闻,说是公堂判案的时候,那琅琊王氏特地派人过来相助陈止,因此就说陈止与王氏有旧,以讹传讹之下,已经有了多个版本。

琅琊王氏就在青州,而这个中郎将的幕僚,也是来自青州,两者之间是否存有联系?

普通的些许传闻,世家之人自是不屑一顾的,可见了这般阵势,几人也不得不震动起来。

“陈兄,你还与领军的将军有交情?”刘纲忍不住询问起来,他和陈止关系最近,顾忌较少。

他这么一问,边上的人顿时就竖起耳朵,留神听了起来。

可惜,陈止也是一头雾水,因此只是摇头,然后就迎了上去,拱手作礼,冲着郑管问了起来:“不知先生为何而来,陈某也有自知之明,这一点薄名,自问不足以让中郎将这等人物折节下交。”

询问时候,陈止还在心里将认识的人、做过的事一一罗列出来,推算哪一个有可能接触到中郎将这样的人物,最后锁定在王皿身上。

莫非与此人有关?

“陈先生,您过谦了。”郑管已经迎了上来,“先生之才,我家将军早有耳闻,时常称赞,您写过的几幅字,将军也都知道,如藏于武原王家的《明月赋》,归于贵府的《华源阁论》,以及藏于刘家的《戒赌诗》原本,这都是可以作为临帖的书法佳作,余者更有几封家书,也都远超寻常,更不要说在贵静筛选之日,您与江东陆映论道,丝毫也不落下风……”

郑管一开口,竟是将陈止写过的字如数家珍的一一报出,又言及那书院之事,让人一听就知道下了功夫,也证明他绝不是随意过来,或是弄错了要拜贺的人,是真真切切来拜会陈止的。[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只是,一位掌握实权的领兵将军,派自己的心腹幕僚,来到隔壁州郡,给一个地方世家的一房子弟拜贺,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有何缘故?哪怕这个子弟最近声名鹊起,名声在外,渐渐充盈郡县,但总不至于冲出徐州,传扬到青州去吧?

不过,这在场众人在震惊的同时,也注意到郑管话中细节。

“戒赌诗原本?这幅字不是说被烧得半毁,藏于官府府库么?”彭棋在震惊过后,立刻抓住了话中细节,“我那祖父最近时常念叨,说着传闻中,这幅字乃是草书,别有神韵,还是陈止彰显于世的第一份草书,可惜半毁,甚是哀叹,怎么现在郑先生却说,这诗的原本被刘家收藏了。”

这些时日以来,戒赌诗在县城流传,隐隐有冲出县城,走向大郡的迹象,但和百姓的关注点不同,士族之人更在意的,是这首诗最初书写的原本――经白家一案,城里的人也都知道,这首诗最初是写成一幅字,可又有传闻说,那幅字的原本被烧毁了部分,放置于官府库藏中。

但是按着郑管的说法,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以他的身份,根本没有说谎的必要。

刘纲神色尴尬,那戒赌诗的原本,是他那四叔刘仰以权谋私,从府库顺出来,送给了老祖父,让祖父老怀大慰,当初张府晚宴,张太公得书信,彭太公得一幅法家字,唯独刘太公两手空空,有了这原本,总算得偿所愿。

不过,考虑到影响,刘家暂时秘而不宣,却在这里北意外公开了。

另一方面,这样隐秘的事,郑管都清楚的知道,也让陈止意识到,这人对自己进行了一番调查。

他也对这个时代军队方面的情报网络有了兴趣,连带着对这郑管和他背后的那位中郎将,也有了兴趣。

一念至此,陈止也不客气了,笑道:“既然郑先生连这些都知道了,我也不矫情了,屋里请……”

郑管却有些意外,他正盘算着,按一般名士的作风,陈止肯定要客气一番,所以他也留着话没说,比如白家案之事,就等着陈止谦虚时,拿出来夸赞一番,没想到陈止这么干脆,倒是让他错愕了起来,跟着哈哈一笑,说道:“陈先生果非常人,叨扰了。”

郑管一进来,左荆、刘纲、彭棋等人不得不让出地方,没办法,他们固然是世家子,在彭城县内地位不凡,可郑管此来,代表的是掌握实权的将军,功成名就,就不是世家子能比的了。

现在郑管登堂入室,左荆等人问候后,就让出主导权,让郑管去与陈止交谈,他们则来到大堂一角,装作在看字画的样子,一边盘算此事意义,一边和先一步占据这里的王希、陈罗等人问好。

另一方面,郑管到来的消息,又以惊人的速度,在整个彭城县内疯狂传递!

“什么?青州的中郎将,派人来给陈止拜贺?”

接到消息的陈家各房,一个个都蒙了,完全搞不清情况了。

“朱守朱将军?”陈迟听到这个名字,就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阴晴不定,“这不对啊,朱将军乃朱家子弟,统领一军,与东平侯、琅琊王关系密切,这样的人,我陈家就算是想要结交都不容易,他怎么会派人来拜访我陈家?”

“是给七少爷拜贺。”报信的人赫然就是陈意,他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干脆亲自过来禀报,一听老爷之言,忍不住提醒,“老爷,咱们现在怎么办?把那位郑管先生请来府上?”

“不妥,不妥。”陈迟虽然遇事不决,但也分得出轻重,“郑管是来给我侄儿拜贺的,请他来陈府,万一人家不从,脸可就丢大了。”

“那怎么办?”陈意焦急起来,“老爷,那可是中郎将的幕僚!何等身份!如果能来咱府上拜贺,该是多大的荣耀,多高的名望,岂能放过?”

陈迟也是连连点头,说道:“肯定不能放过,这样,你赶紧准备一份年礼,先送过去,总不能让朱将军觉得咱们陈家没规矩。”

陈意赶紧应了,可走了两步,立刻觉得不对,回来说道:“这老爷,把年礼送去书林斋?用什么名义?”

他一问,陈迟也犯难起来了。

原因很简单,书林斋是陈家自己的产业,住里面的是他陈迟的晚辈,哪有长辈给晚辈拜贺的道理?你这送过去,知道的是给郑管,顺便巴结郑管背后的朱将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大伯给侄子拜贺,有悖人伦!

退一步来说,就算旁人不议论,可人家一方大将的手下,代表着将军过来拜访,他陈迟身为陈家之主,只派出一个仆从送礼,这也说不过去。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法子了。

“还能怎么办?”陈迟叹了一口气,“备车、备礼,我亲自去吧。”

大过年的,他以陈家之主之尊,不得不去小辈那边,说出去也够无奈的,但是有朱将军这条线,也算是值了。

只是,他想起来,两天前自己还计划着让陈止来自家府上,结果两天之后,却变成了他巴巴的赶去陈止家里,世事变幻,莫过于此。

同一时间,陈边也在听陈恰叙述消息,连犹豫都没犹豫,就是一脸喜色的笑道:“我这个侄子真是厉害,不声不响的,又和朱将军有了关系,太好了!赶紧给我备车,现在就得赶过去,这可是和朱家拉关系的绝好时机,岂能耽搁!”他却是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

而陈五爷陈迅听了消息,本来还在吃饭,听完消息,这饭也不吃,直接就把碗筷一扔。

“好个陈止!不得了了,被他这么一闹,我看这彭城谁还敢小瞧我陈家,惦记我那矿场!还吃什么啊,走走走,赶紧赶过去,陈罗这傻小子,也真是有福了啊!和他七哥关系莫逆,是我的好儿子!哈哈哈!”话一说完,他就急忙招呼着老婆孩子,直接就上路了。

也就陈六爷陈迂听了之后,先问了一下中郎将是多大的官职,等知道是实权将领,朱守又有背景后,便沉默起来,随后就吩咐两个儿子陈感、陈玄带着年礼,去书林斋。

“父亲,这个时候过去,有些不合适吧?”大儿子陈感倒有乃父之风,到了这个时候,想着的还是礼仪上的问题,可他父亲接下来的一句话,登时让他满脸错愕,瞪大了眼睛。

“要懂得变通,”陈迂一脸告诫的模样,“朱守既是实权将领,又是近在咫尺的青州领兵,他的话对徐州地方上的影响也不小,他让人来拜会陈止,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只要是用得拜贺的名义,就能为我陈家所用,为父不方便过去,你们兄弟代劳也是应该的,行了,别耽误时间了,赶紧上路吧。”

陈感想到半个时辰前,自己的父亲还说什么长幼秩序,转脸就又强调变通了,到底该听哪个?

“是,孩儿这就过去。”陈玄拉了陈感一下,后者顿时了然,兄弟二人赶紧上路了。

另一边,陈远也接到了消息,这位不苟言笑的汉子愣了愣,忽然仰天大笑起来,最后来到院中,看着天上一轮明月,叹息起来。

“七哥啊七哥,有子如此,你当瞑目了,今后无须我来照看他了,倒是我们陈家,要沾着他的光了。”

叹息过后,他叫上仆人,一主一仆,悠然出门。(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当时我就料到了【第二更】

“老爷,已经确认了,郑管确实去了书林斋,闹出了不小的阵仗,仿佛生怕旁人不知道。(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县衙后宅,杨永的房间灯火通明,这位县令一身便装,听着汇报,长叹一口气,然后摇摇头。

“陈家,还真出了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物啊。”

感叹之后,他站起身来:“本以为不去招惹他,总行了吧,没想到这也不行,以今日之势而观之,我一日不离彭城,就一日不能绕开此人,也罢,去瞧瞧吧。”

另一边,郑管拜访的消息,也第一时间送到了郡守徐辉面前。

“陈止?”

听着手下的讲述,徐辉抚了抚胡须。

“可是留诗挑白虎的陈守一?”

“正是此人。”报信人略感诧异,这段时间以来,陈止的名声不断流传,自家老爷知道也不奇怪,可听这个口气,好像格外熟悉。

徐辉闻言一笑,道:“还不是我家老幺,时常提起这个陈止,满口称赞,我就跟着记住了,不过陈止一个世家子,纵有名声,做出了些许事情,总不至于连朱守都惊动,论官品,朱守与我相当,我都没被陈止惊动,更遑论其他?”

报信人听出一点意思了,就道:“老爷您的意思,是不打算过问此事?也不去给那个陈止一点指示么?”

“我去凑什么热闹嘛,我又不是杨永,朱守亲自过来,我还敬他三分,一个幕僚而已,有何凭借?”徐辉摇头笑了起来,“本来我想知道郑管为何而来,以为他要给我拜贺,结果倒好,拜访小辈去了,不说了,不说了,心里不快啊。”

报信人一听,就明智的闭嘴不言。

徐辉则道:“行了,都准备准备,开春之后,刺史北巡,到时有高僧同行,宣扬佛法,这才是正事,小辈争名,到底不比教化之功。”

………………

“少爷!安排在陈府的探子,有消息传来,说是陈家各房突然出门,朝咱们这个方向来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同一时间,离丰阳街不远的客栈中,陈华听着属下汇报,微微点头。

这下邳陈氏的一行人,想着以暗观明,谋定而动,陈家各房有了动作,他们也就第一时间得知了。

“镇定点,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情,”陈华觉得很正常,还摇摇头,“你不说,刚才书林斋那边,也有人来人往么?当时我就料到了,知道陈府八成是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因为书林斋距离近,所以刻意造势,只为给我等提前通报一下,不至于拜访的时候,显得突兀。”

他之前为了不被误会,特地吩咐不可让人接触陈止,所以搞不请出局面。

“彭城陈家来还是有点能耐的,”仆人赶紧就道,“我们遵照少爷您的指示深居简出,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这么久才发现,也算能耐?”陈华却失望的摇摇头,“彭城陈家是真没能人了,也罢,让人去门口等着吧,等人来了,按着我在建邺时候的规矩,把曾祖的家族三问拿出来,能答出来的,我当亲自相迎,只答出两题的,可以进来一谈,若是只有一题答上来的,就在门外等候,其他的就都回去吧!”

“这不太合适吧。”仆人犹豫了一下,劝了起来,“按着辈分,有些人是您的长辈,要是传回去,怕是族里会不高兴。”

“放心,我这不是败坏长幼之序,家族三问出自曾祖,涵盖家风、家学、家族之意,以此三问问之,传出去只会成为佳话,陈迟他们有口难言,这不是我在问,而是先人之问。”

陈华神色如常,还倒了一杯茶,请饮一口。

“再者说来,就算真给他们难堪,家族里也有人会支持我的,说白了,彭城陈氏除了姓陈,和我等还有多大联系?倒是他们的言行,让我下邳陈氏吃了几次亏!”

陈华冷笑起来,眼底闪过一点寒芒:“我是要让他们知道厉害,否则还借着我下邳陈氏的名头,在外面败坏呢!我乃七品乡品,声频有望,彭城陈家除了陈迟,哪个比我品高?要先打压他们的气焰,否则教授他们道理,他们也不会服气。”

实际上,陈华之所以急切,是因为他如今二十有五,养望将成,准备出仕,想在出仕前再提升个乡品,谋个不错的起家官,那就得有惊人之举,找个地方刷声望,正好彭城陈家的事和诸葛言撞在一起,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另一方面,因为分家久远,又曾跟随两主,两边的陈家除了有限几支,彼此间早已生疏,陈华和陈迁还不同,严格算起来,和彭城陈家的血脉联系真没多少。

加上陈华在江左也有不羁名士的称呼,自是没有多少顾忌,你出格一次,别人或许会斥责,可如果你既有名声,又经常出格,那情况又不同了。

那仆人也看出自家少爷心意已决,不再劝了,转为一副服气的模样。

“按我说的去做吧,等他们上门!”说完这些,陈华对身边两名丫鬟道,“给我更衣!”

他现在穿的还较为低调,是为了隐藏身份,但要震慑彭城陈氏,就不能拿出威严,人靠衣装这话并非随便说的,表现出的是一个人的身份和气度。

这边,陈华正在更衣,楼下,那仆人已经安排人手在门口等候,四人分列左右,两前两后,隐隐有法度。

很快,陈府大爷陈迟的牛车就匆匆驶来。

那仆从见了,正要上前作礼,没想到这牛车根本不停,看也不看,径直驶过客栈。

“这是怎么回事?”

仆从一下子傻眼了,脚步僵在原地,看着远远离开的牛车,脑子里一时转不过弯来。

过了半晌,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是书林斋的方向,难不成这彭城陈家的家主,匆匆赶来,是去丰阳街的?不可能,丰阳街的书林斋住着陈止,可是晚辈,岁旦拜贺之时,哪有长辈去见晚辈的,是了,这是欲擒故纵之举,他们想拿捏一下我家三少爷,真是好打算!”

这个仆从跟随陈华也有一阵子了,学了些手段心机,一分析,就觉得抓住了关键,就等着那陈家大爷回转,结果大爷没来,二爷倒是来了。

“这不是陈边么?”看着疾驰而来的牛车,仆从眯起眼睛,他手上也有资料,记录陈家当权一代的性子,“此人最是趋炎附势,他这么急着过来,定是知道我家少爷的名声权威,有心攀附,也好,按着少爷过往的手段,正好拿他与那陈迟做个平衡,然后……”

念头还未落下,这人就看着陈边的牛车驶过,整个人僵在原地,被冬日冷风一吹,立刻一个激灵,打了个寒颤,终于生出不对的感觉。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都是去哪的?”

他还在想着,就听远方街道大呼小叫,陈五爷陈迅的一家老小,坐在一辆牛车上,大声交谈,也是毫不停留的驶过客栈,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人。

“不对劲!你,还有你,过去探查,搞清楚情况!”

仆人话未说完,就见坐着陈感、陈玄兄弟的牛车缓缓驶过,但是他已经顾不上其他,急切的等着丰阳街的消息。

很快,消息传来,一听到郑管这个名字,仆从就吓了一跳。

“这不是朱将军的幕僚么?朱家也是江南大族,朱将军的幕僚怎么会给陈止拜贺?这下可不妙了。”惊慌中,他急急忙忙转身上楼。

先前因为陈华的吩咐,这群下邳陈氏的人都有意避开丰阳街,以此避嫌,也就是丰阳街刚才的阵势太大,他们才会察觉一点,可具体发生了什么,并无详细消息,此时猛然接到情报,难免慌了手脚。(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视人低者,也有窘迫时【三更毕】

“少爷,少爷……”

仆从一上楼,推开门,就看到了正襟危坐的陈华。(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陈华跪坐席上,身前放案,神色淡然的看了过来,见只有这仆从一人,登时皱起眉来:“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人能通过三个问题么?”

他坐在这里,拿着架子,心里估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没料到只有仆从一人进来。

那仆从却哭丧着脸,说道:“少爷,咱们估算的有差,原来陈府今夜骚动,不是知道少爷您来了,而是因为朱守中郎将的一个幕僚,他以中郎将的名义给那个陈止拜贺,陈迟、陈边他们都是赶着去书林斋,见过这位朱守幕僚的。”

“你说什么?陈止?哪个陈止?书林斋的陈止?”陈华愕然之下接连反问,他都构思好了几段点醒彭城陈家的话,结果人不来了?还涉及什么朱守中郎将,牵扯陈止。

虽说陈止名头不小,可江左有名的陈华,却没有将之视作威胁,可现在情况似乎不太对。

等等!

“朱守中郎将?”

陈华脸上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可是那江东朱家的朱守,这人不是在青州为将么,怎么和书林斋扯上关系了?”

“您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仆人哭丧着脸,“反正那个朱将军的幕僚,不知何故,跑过来给陈止拜贺,所以之前丰阳街才会有那般阵仗,少爷,现在怎么办?”

陈华坐在席上,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注意到仆从的目光,他的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刚才陈华一番作态,又是准备这个,又是标榜那个,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结果却扑了个空,这让他觉得脸上挂不住,连带着面前的这个仆从,似乎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

丢人丢到家奴跟前了!

一想到这,陈华莫名恼怒。

“这么说来,都到这个时候了,他彭城陈家,还是没发现我来了么?这能耐着实不怎么样!”找了个台阶下,陈华一下站起来,“既然出了这事,也不能放着不管,我倒是要看看,这陈止到底有什么不同,能引得朱守派人过来!”

“少爷,您也要去给他拜贺?”仆人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心高气傲的少爷,可不是轻易就低头的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拜贺?怎么可能!”陈华摇摇头,强自镇定的说道,“如果朱守亲至,我会去他府上拜访,但他只是派个走卒过来,还是给一个世家子拜贺,我怎么会自降身份?我可是七品乡品,即将中品,去给陈止拜贺?他连低品都没有,也配?”

笑过之后,陈华迈步就走,仆从赶紧跟上,等他们抵达丰阳街时,书林斋门外已是牛车堵路,里面更是热闹非凡。

“郑先生,在下陈边,我可是久仰您的大名,早就想一睹风采,没想到沾了我家小七的光,终于得见先生了。”

“郑先生,这是犬子,陈罗,你还不过来给郑先生见礼,一点规矩都没有。”

“郑先生,我陈家在这街上还有家酒肆,我已通知了那边,让他们备好酒菜,等会还望先生能够赏光。”

陈迟、陈边等人围着郑管,一句一句的奉承着。

不过,郑管和陈止交谈时,满脸笑容,等陈家老爷们一来,他立刻拿起架子,听到陈边提起酒肆,立刻看向陈止,笑道:“这事,要看陈先生的意思,我是代表我家将军,来拜贺陈先生的,没有他的允许,我可不敢离开,否则将军怪罪起来,我可担待不起。”

他这么一说,众陈都是一怔,齐齐朝陈止看了过去,神色复杂。

陈止笑道:“我这本就简陋,招待不了贵客,大伯愿意帮忙,那是最好不过得了。”

他这么一说,陈迟的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觉得陈止这是和自己亲近啊。而陈边却是眉头一皱,感到了威胁。

这样的细微变化,被有心人看在眼里,都不得不感慨起来。

只是短短一句话,陈家的两个实权人物就不得不揣摩、顾忌,这就是实打实的影响力啊!

而就在几日之前,陈迟、陈边等人还指望着在陈止名声未起前,将人叫来,帮着壮壮自家声势,如今看来,这打算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就算今年岁旦,真的无人上门,只要这郑管来了,别说我们陈府各房了,就算加上整个彭城世家,也未必能比得过陈止的声势啊。”

陈远站在人群边缘,看着那个神色淡然的青年,感慨万千。

一时之间,整个陈家的人,情绪都复杂起来。

不过,在这复杂的心情中,也都存着一丝期盼,无论如何陈止都是陈家之人,他越是崛起,整个家族就越能沾光。

今天的事就是一个例子,郑管背后的朱守是何等人物?张府晚宴,陈边能和青州左家的左渊说上话,都高兴不已,而比起左家更有权势的朱家之人,又岂是他们能轻易接触到的?

偏偏这样的人物,今天就派人来了,不光来了,还和他们和颜悦色的说话,换成其他时候,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可因为陈止的关系,一切水到渠成。

比起诸多陈家老爷的心思,陈迅等人的家眷就更加惊讶了。

“这几天,老是听说这七侄子厉害,今日才知所言不虚,你看看这年礼,这是翡翠玉镯吧?还是成对的。”

“这还只是一盒,这边还有呢。”

“姐姐,你来看这个,这是玉钗芳上好的胭脂水粉啊!”

这些家眷更感兴趣的,是送给陈止的年礼。

除却崔石所送,无论是刘家,还是彭家,带来的年礼都颇为名贵,而郑管为了给陈止造势,更是调查清楚,带来的年礼包罗众多,这胭脂水粉正是给陈止的姨娘、小妹所用。

众多陈府家眷指指点点,满脸羡慕,也有陈止的堂妹、堂姐有心求一两样,拉着陈止的小妹陈蔓,一副亲切模样。

“陈蔓妹妹,这盒胭脂你用起来肯定好看。”

“就是,就是,小妹这一看就是美人胚子。”

“要不要现在就试试?”

不说这些讨论,就说屋子一角,王希听着众多言语,脸色一阵不自然,他也让人带来了年礼,其中最珍贵的,却只是卫夫人的字帖,还是一幅赝品。

王希根本没料到陈止会突然崛起,以为自己能来,就是陈止家的贵客了,准备的礼物也是投其所好,能让陈止书法精进,未料到是这等局面。

“和这些年礼一比,我这得东西怎么拿出手?”看着郑管送来的一副卫夫人真迹,王希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陈止如此厉害,我定要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来结交,现在这东西送出去,他别以为我是刻意怠慢,未能亲善,反倒有了成见,那就弄巧成拙了。”

先前他还觉得陈止只是彭城闻名,自己尚有机会,结果郑管一来,局势突变,现在这么一看,他怕是连崔石的贺礼都比不上,最起码人家礼轻情意重。

“可笑我刚才还觉得与崔石同桌而食,于名声不利,现在别人看我,恐怕也是一般念头吧。”

一时之间,屋子里人心各异。

不过,这群陈家老爷的到来,倒没让刘纲等人意外,郑管一来,他们也都知道非同小可,都派了人回府通知自家。

实际上,就在陈家轰动、各房出门之际,刘家、彭家等彭城世家也是疑惑阵阵,有了诸多猜测,不过对于给陈止拜贺的决定,再也无人觉得不妥了――

这事是几位太公定下来的,但也有人觉得不妥,只是碍于地位、威望,不敢明言,现在这些零散言语,也都烟消云散。

“郑管一来,我等世家的拜访,就变得顺理成章了,也进一步奠定了陈止的地位,陈家真的再兴了!”

以一人之名,而兴盛一个家族,并不是稀罕事,陈家前有白青案补血,又有今日拜贺扬名,再兴之日不远。

咚咚咚。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随后一身便装的杨永,笑呵呵的走了进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同去!同去!【第一更】

“这人是彭城县令杨永吧。[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丰阳街口,陈华与他那个仆人刚刚抵达,就看到了杨永登门的一幕,那仆人下意识的叫出名字,而陈华则是面色一沉,转身就走!

“哎?少爷,您这是去哪?咱们不是要来看看动静么?”仆人一下子反应过来,满脸不解。

“还有什么好看的!”陈华的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不过岁旦拜贺罢了,祭祖之后,刺史不也派人去我下邳陈家拜访了么?还说若非事务繁忙,抽不开身,一定亲自到来,那等拜贺情景,比之此处,更为盛大,没什么好看的,此处不过小道而已!小道!这是小道!”他努力想让语气平缓一些,可微微震颤的话语,还是将心底的真实想法透露出来了。

仆人一听,立刻就明白过来,他能跟在陈华身边,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不能少的,如何还不知道,陈华当下极为恼怒,反复强调小道,不如说是自我催眠。

何况,陈华口中的刺史派人拜访,也是水分十足,谁不知道那位刺史自从到了广陵,整日饮酒作乐,几乎不做正事,会抽不出时间?

再者说来,打着刺史旗号的使者,拜访的是下邳陈家,可眼下的县令也好、代表着中郎将到来的郑管,拜访的目标都是陈止个人,而非彭城陈家。

用下邳陈家,对比彭城一世家子,其中差别,仆从纵没读过书,也能分辨出来。

不过,他不会愚蠢的点明,而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小心翼翼的请示了一句:“少爷,那接下来怎么办?看这拜贺之景,彭城陈氏未到衰退之时,若还那样对待陈迟等人,就有些不合适了。”

本以为彭城陈氏衰退,那用近乎羞辱的手段来谋名,也算不了什么,下邳陈家知道了,最多斥责,不会惩戒,可如果彭城陈家还有力量,那就是结仇了,下邳方面怎么会放任?

“我心里有数!”陈华再无笑意,表情僵硬的紧绷着,“你去准备一下,不用继续潜伏了,明日就登门拜访彭城陈家!”

“好!”仆从放下心来,以为陈华放弃了原来打算,没想到跟着就听陈华道:“这次拜访,我要在彭城陈家住上几日,早就听说他们家的族学较为松垮,正好借这个机会探查探查,我倒要看看,能培养出陈止这等人物的族学,是个什么模样!”

那仆从一听暗暗叫糟,知道自家少爷心有不服,可转念一想,又理解起来。[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也是,陈止闹出这么大的阵仗,逼着少爷改了主意,少爷能服气那才奇怪,只是这么一来,可是苦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唉。”

主仆二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没在丰阳街留下一点痕迹,而这条街道随着杨永到来则陷入欢腾。

“见过杨县令!”

“杨县令,您能过来,真让我等受宠若惊啊!”

“都这个时候了,没想到县令临门,蓬荜生辉啊!”

众多陈氏老爷,急急忙忙的迎了出来。

“几位陈兄客气了。”杨永也是一脸欢畅的样子,和陈迟、陈边等人见礼,看到陈远,又说他年后要任贼曹,勉励了一番。

杨永到底久居官场,虽和陈家有着些龃龉,可此番一现身,就对陈氏众人嘘寒问暖,询问他们在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岁旦过的是否幸福,展现了官民鱼水情。

如果外人看到了,根本不会想到,两边竟然存着矛盾。

与诸位陈家老爷见完了礼,杨永仿佛刚刚看到郑管,一脸惊喜的走过去,边走边道:“郑先生,咱们又见面了,不知你还记记不记得,三年前,我也与朱将军说过话,那时他还是东平侯的先锋官。”

“杨县令客气了,这事怎么能忘?”郑管也是老友重逢的模样,不失时机的指了指陈止,“杨县令辖下有如此英才,真是让人羡慕,在下此来,就是我家将军敬佩陈止先生才学,特遣我来拜贺。”

这话是在提醒杨永,后者立刻明白了潜台词,笑容不变,顺势朝陈止看了过去,点头称赞:“不愧是我彭城首屈一指的大才子!郑先生,你可能还是不知道,几日之前,陈止与那江东陆映同场论道,不分胜负。”

“这事我略有耳闻,陆映之才,我家将军身在江东的时候就曾听闻……”

两人一边招呼陈止,一边笑谈,尤其是那杨永,一口一个才子的叫着,让不明内情的人听了,还以为对陈止满意非常。

至少王希就是如此认为的,他还情不自禁的感慨一句:“到底是青州杨家之人,眼光过人。”

却听得陈罗、刘纲等一阵错愕,他们身为彭城之人,当然知道杨永对陈止存有成见,眼下八成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作态。

另一边,陈家众人在旁伺机等待,等郑、杨两人说的差不多了,陈迟立刻抓住机会道:“诸位,刚才我就让人去自家酒楼准备晚膳了,不如先往酒楼,咱们边吃边谈,岂不美哉?”

杨永一听,也觉得书林斋地方太小,人太多,显得狭窄。

郑管则笑问:“陈止先生,你的意思呢?”

“那就一起过去吧。”陈止环视众人,目光落在一人身上,“崔兄,你一同过去,这可是你来的时候,就和你说好了的。”

崔石正站在门外,看着屋里众人,自惭形秽,早有离开之念,只是不好不告而别,一直等着机会和陈止告一声罪,结果等到现在,陈止竟喊他一同去吃晚饭!

“这怎么行,”看着一个个华贵身影,崔石赶紧摇头,“我可不适合与诸位贵人同桌。”

杨永等人也是一般心思,正想顺着话接下,也好尽快动身,没想到郑管却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还说:“难怪将军对陈先生这般看重,就这个不拘一格的性子,就与我家将军相似,我家将军也常与士卒一同进餐,连东平侯都夸赞过,说是有他之风。”

得,这话一说,杨永生生将要出口的话咽下去了。

没听见么,朱守和背后的东平侯也是一般做法,他要是否定了这个提议,传出去,还不知道这两位怎么想呢。

不光杨永咽了话,其他人也顿时变脸,都表示赞成。

“哈哈,众人同桌,这是佳话啊!”

“对,同去,同去!”

“崔兄,你可不能走啊。”

于是,崔石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来到了酒楼,稀里糊涂的和众人同桌而食。

“我与贵人同桌吃饭了?里面不光有诸位世家老爷,还有县令和将军帐下的大官?”

他几疑身在梦中,等回过神,激动异常。

“这事,我能和子孙说上十年啊!”

想到这,他立刻就朝陈止投去感激的目光,后者则被郑管、杨永拉着,言笑晏晏。

随着众人入宴,今夜的拜贺大戏落下帷幕,可此事造成的风波,却刚刚开始,不光在彭城县内,也朝着周边县城辐射,至少王希就在晚宴间隙,让人往武原王家报信去了。

夜幕降临,酒足饭饱,众人临别,杨永拉着陈止,连连勉励,郑管也过来,与陈止约了时间,说向他请教学问,这一幕被各家眼线看着,暗自琢磨背后意义。

“明日开始,估计又不得清净了。”

回到了书林斋,陈止就预料了今后局面,叫来陈辅,嘱托两句。

第二天,位格低于彭家、刘家的家族、宗族,也行动起来。

清早,陈辅打开店门,一看门外黑压压的人群,下意识的返回店中,过了好一会,才再次出来,神色已经镇定。

“你们是?”

“我乃吴家吴曲,特来拜见陈止世兄。”

“我等乃是王庄王家……”

……

门外人忙不迭的自报家门,表明来历,都是来见陈止的。

由于人数太多,他们说话时怕被别人盖住,都尽可能的大声,汇聚在一起的声浪,让陈辅手一哆嗦。

镇定心神,陈辅注意到人群中的礼盒,已然明白缘由,想起昨夜少爷嘱咐,摇摇头道:“诸位请回吧,我家少爷不在家,而且他也吩咐过了,说是今年过节不收礼了。”

“这位兄弟,行行好吧,我等都是诚心拜贺!”

“是啊,只要一见陈少,我等就走。”

“还望进去通报一声。”

陈辅无奈摊手,只是道:“我没有坑骗诸位,我家少爷确实不在……”

“辅叔,辅叔,”这个时候,人群里突响起一个声音,“你们让一下,我是陈府的,你们再不让开,等会我在七少爷面前说两句……”他这么一说,人群里登时一片混乱。

随后就见一人穿过人群,来到陈辅跟前,拱手作礼,赫然就是陈意。

这陈家大房的大管事,府宅大权在握,平日也有威严,但面对陈辅时却显得低声下气。

“原来是大管事,你也来找我家少爷?”陈辅一眼认出来人。

“当不得辅叔如此称呼,”陈意赶紧摆摆手,然后点头道,“是这样的,下邳陈家的人,刚刚登门拜访了,老爷着我过来,请七少爷过去见面,两边陈家血脉相连、同气连枝,未来还要相互扶持,大老爷此举,是望七少爷尽早与那边接洽,以后也好说话。”

这话里话外,隐隐将陈止当做家族的继承人了,听得边上众人一阵咋舌,但又觉得理所应当,继而将目光投降陈辅。

他们都是来拜贺的,陈辅门不让进也就罢了,还说陈止不在家中,现在有了陈意的消息,等会陈止一出来,他们顺势过去拜见,也能如愿。

“下邳陈氏的人来了?这可不是小事!”陈辅一听消息,跟着苦笑起来,“不过我家少爷确实不在。”

“七少爷真不在?”陈意也感诧异,他也以为之前只是托词,“这个时候,七少爷去了哪里?”

陈辅苦笑回话:“少爷去了城外陈庄。祭祖之后,三少爷又要去族学为学,大少爷今早就跟了过去,说是要看看族学,见见新请的先生。”(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避而不见?【第二更】

“怎么样,人来了么?”

等陈意带着消息回到陈家祖宅,早有人等着迎接陈止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经过昨夜拜贺之事,陈止地位大增,不光在陈府之内,就算是陈府外面、整个彭城县,也有了威望基础,再经历一两件事情,拿个名士之号,那是顺理成章的。

这种情况下,陈氏就算是本家,面对陈止时也要以礼相待,请陈止过来,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随意,所以这次去通知的是大管事陈意,而祖宅这边也有列队迎接等人。

不过,陈止没有等到,等来的是个意外的消息。

“去城外族学了?”

刚刚抵达的陈五爷陈迅一听,抚了抚胡须,很是疑惑:“这时候他去族学做什么?”他也是接到下邳陈家来人的消息后,就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算了,我这七侄子,如今可不能以常理度之,他做的事必然是有缘故的,或许是考虑到根基不稳,暂避锋芒,现在当务之急,是我等先出面应对陈华。”

回忆昨夜风光,陈迅放下疑惑,他对陈止的看法已经完全改变,因为这个侄子,陈家今日在彭城风光无限,县令登门都是小事,关键是朱将军的幕僚和青州左家的拜访,让家族名望一下就提升许多。

想着想着,他带着两个儿子陈署、陈罗走入陈府,往正堂行去。

这次陈华来访,论乡品,乃是七品,只差陈迟一品,与陈迂相当,高过其他诸陈,陈迅也比不上他,为示重视,当然要来陪同,可论辈分,陈华血脉虽远,可也是陈止这一辈的人,所以他又叫上两个儿子过来。

实际上,以往岁旦拜贺,来往的也都是小辈,比如这次,彭城陈家派去往下邳的,就是以陈迟的大儿子陈须为首。

不过,说是相互交流,其实彭城陈家处于劣势。

“父亲,听你的意思,这陈华不好对付?”陈罗跟在后面,小声询问起来,他也知道自家和下邳那一支的关系,并非亲密无间。

对此,陈迅深有感触,听到儿子问起,顺势回道:“过去有你祖父镇着,下邳陈家来的人纵然高傲,也多少会收敛些许,不敢惹恼你祖父,如今你祖父故去,他们立刻派来了陈华,陈华是什么人?那可敢当着尊者名士的面驳斥的人,何等强硬!他在江左也有些名头,下邳陈家曾有一位长者,因为一句话说错,开罪于他,硬是被这陈华追着不放,天天论道,直接逼得那位长者向他谢罪!”

陈罗忍不住咂舌道:“好家伙,这么厉害?可他一个小辈,逼着长辈认罪,这也太过分了吧,难道下邳陈氏就放任不管?”

“怎么不管?也要管得了啊!他并非用强,而是用的说理论道,旁人如何非议?”陈迅摇摇头,压低声音,“别看陈华低了为父一辈,可是论能耐,可是比我强太多了,关键他还有个好老师,陈华师承郭展,郭展乃是郭象的远亲,游学后在江左安定,建立书院,所以这个陈华可以说是郭象的徒孙,他的一番胡作非为,都被标榜为天理自然,另外,听说他和那小仙翁葛洪也有交情,有这些因由,加上他做的多了,时间一长,南支也就见怪不怪,听之任之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陈罗一听就明白过来。

“还有这么一回事!那位再编《庄子注》的郭太傅可是玄学宗师啊!而小仙翁抱朴子,名头也是不小,前些年就听说他闭关去著书了。”

玄学宗师的徒孙、道教名友,打着宗师理论的旗号胡作非为,也难怪旁人难治了。

郭象诸多主张中,就有自足其性的说法,讲究安其性命,从而得到绝对的精神自由,让不同社会地位的人各安其命、尽其本分,得到满足。

后来,他的一派弟子将之曲解发展出新的观点,认为只要地位和乡品够高,就该追求念头通达,从而本性圆通,自得、满足,并解释说这是本性自然,是名教的一部分,以牵强附会的方式,和郭象提倡的名教即自然之说相合。

简单来说,就是地位越高,越无顾忌,和郭象的本意相去甚远。

郭展应该就属于这一派。

陈署则有些担心的道:“下邳陈家派出这么一个人物,是有心要为难我彭城陈氏?”

陈罗却不以为然的道:“南支为难我等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次没有太公镇着,可能他们就觉得可以派个无法无天的人物过来,只是南支肯定也没想到,我七哥会突然崛起,以后有七哥坐镇彭城陈氏,南支来一个就灭一个,我看谁敢嚣张!”说到兴奋处,他差点笑出声。

但陈迅立刻就是一盆冷水浇过来:“陈止不是去城外了么,一时半会的估计回不来,你以为你大伯为何让陈意去书林斋?他意识到陈华来者不善,去书林斋搬救兵了,结果扑了个空。”

他这么一说,陈罗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

陈署却蹦出一句:“该不会,七弟知道陈华来了,有意避让吧?”

“大哥,你什么意思?”陈罗一听就不乐意了,“你这意思是说,我七哥是害怕那个什么陈华,有意躲避?”

陈署摇摇头,解释起来:“我是在想,以七弟的能耐,还有他如今在陈府的地位,如果真不在书林斋,就算是在城外,想要通知到他也不困难,可刚才陈意回来,只是复命,没有出城通知的打算,我想这可能是府中的意思。”

“你这话,我越听越糊涂了?”陈罗眉头一皱,隐隐抓住了什么,转头再看父亲,见后者一副欣慰的样子,“父亲,你明白了?”

“你啊,该跟你哥哥学学,”陈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想啊,陈华毕竟是闯出了名声的人,也有七品乡品,陈止虽与陆映论道而不败,但根基尚浅,正是养望的初期,而陈华养望将成,听说不日就将出仕,把这样两个人放在一起,万一有个冲突,陈华输了,不过是名声有损,而陈止若是陷入不利,那先前蓄的势,可就不稳了。”

无名之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输了也没损失,可起步阶段若受到狙击,先前的积累就有可能功亏一篑。

陈罗的眉头越皱越紧:“是这样么?那大伯为何还让人去叫七哥?”

陈迅抚须说着:“叫肯定是要叫的,不然就太着痕迹了,但既然陈止不在,就可以顺势而为了,再说了,先由我等探探陈华来意,搞清楚他的目的,再说与陈止听,也好让他提前做个准备。”

“我七哥可不是这样的人,断然没有临阵脱逃的可能!”陈罗却有些不服气,当年他和陈止四处为赌,很多时候,陈止明知不敌一样嘴硬,现在虽然品行变了,可秉性肯定依旧。

父子三人说着说着,就到了正堂门前,见着里面的情况,登时都停下话语。

堂中坐着几人,除了陈迟之外,陈迅、陈远都已到了,可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坐于陈迅、陈远对面的那个华服青年。

下邳陈家,陈华。

陈迅敏锐的捕捉到,屋里的情形有些不对,按理说,这双方再怎么有嫌隙,到底有血脉名号,总该寒暄几句,可眼下这里面的情形,却像是在对视、对峙,气氛凝重。

“来晚了,来晚了。”想到这里,他赶紧打了个哈哈,顺势进来,没有落座,而是对陈华笑道:“这位就是陈华侄儿吧,果然一表人才,有富贵逼人之相啊,我也是闻名已久了,陈署、陈罗,过来给你们兄弟见个礼。”

陈署、陈罗顺势入堂,就要过去问候,没想到陈华直接摆摆手,说着:“不用了。”

这话一出,陈署、陈罗满脸愕然。

这也太无礼了吧!

陈华站起身来,叹息道:“本以为这次来,能见到彭城陈家最出色的人物,没料想那人偏在这个时候出城了,以陈止的地位,身边随时都该有仆从侍候,又恰逢昨夜那等阵势,怎么我一登门,人就出城了?还说是去看族学?我可不信有人会临时起意想到族学,彭城陈家的族学是何等模样,我在下邳也有耳闻。”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七哥怕了你,跑了?”陈罗眉头一竖,这话脱口而出。

这些日子,他仗着和陈止亲近,颇有些言语无忌的趋势,加上刚才父亲、大哥议论陈止,陈罗心里也不服气,现在见到陈华傲慢无礼,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就反驳起来。

他这一开口,自陈迟以降都暗道不妙。

刚才陈华一来就提到陈止,等书林斋的消息传来,他又隐隐讽刺,毫不掩饰敌意,陈罗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难道不是?”

殊不知,陈华昨日一番准备成空,心里也憋着一团火,他很清楚,客栈中的事瞒不住,一旦传出去那就是笑柄,想要弥补,就得让计划成功,只要压过陈止,证明彭城陈家家学不振,那昨日的事就不是污点了。

结果,可以决定过程。

正好,他今天正式登门拜访,陈止却借故不来,陈华就觉得此乃天助我也,眼前的陈罗一反驳,他顺势笑道:“既然如此,我等不妨也去族学之地看看,让我见识一下彭城陈家的家学根基,再顺便结交彭城第一才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老不悔,幼不明【三更毕】

自东汉末年,经三国时期,到如今的新汉,各大世家的族学逐步壮大,其中一个典型的标志,就是诫子书层出不穷,比较有名的如诸葛亮、羊枯、嵇康的诫子书,前文提及的琅琊王家王祥,更有《训子孙遗令》流传于世。(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以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家族私学的兴起,和门阀政治的壮大有关,由于世家门阀的权力大增,他们逐步意识到,要维持世家特权,必须巩固门第优势,而门第优势的根本在于两点,家法与教育,家法是戒律条规和处事准则,是维持家风和名望的基石,而教育则是家族存续的关键,家族子弟要源源不断的出现人才,世家才能长兴。”

行走在田间,闻着青草混合着泥土的味道,陈止却回忆族学摸样,这在前任的记忆碎片中有着痕迹,同时追究着族学背后隐藏的社会问题。

小书童陈物则亦步亦趋的跟着。

“陈家衰落的根源,归根结底是后辈子弟的成材率太低,没有能支撑起家族框架的杰出子弟,青黄不接,连陈迟这一辈的人,都算不上优秀,这样的情况下,家族当然会逐步衰败,乃至家法也有崩溃的迹象,无论是我这前身的行为,还是陈韵的私心,又或陈边的肆意行事,都是家法松动的表现,也是教育上出了问题,家法传承、门第巩固、学术地位,三者结合,门风才能日盛,才有资格升品。”

历史上,关于魏晋品第的批评,多数都在批判上品与下品间的通道凝固,上下不通,但在这之前,世家想要得到高品,看得并非都是权术手段,也非军事实力,这个时代有个说法,很有代表性――

累世经学,方能累世公卿。

反之亦然。

有了累世学业,是世家门第用来炫耀的法宝,也是维持家族不朽的根基,反过来,又能不断收集知识,促进家族后进,让人才支撑家族长兴。

陈家的这个根基,其实早就动摇了。

陈氏的族学,位于城外的陈庄中,这里也是陈氏宗族的聚集之处,先前的祭祖,就在此地举行。mht.la [棉花糖小说]

彭城陈家一族,并非只有陈太公这一系,其实还有其他众多支脉、旁庶,比如陈止被带去官府的那天夜里,那位三叔祖就是住在这陈庄中,是为旁系。

陈庄,其实是一座小村子。

陈家的族学位于村寨的一角,占地还不小,不过很久没有修葺过了,颇为破旧。

族学一共三间房,最中间堂屋是陈家子弟为学场所,两边的屋舍也有作用,一个是用做杂项,另一间是用于开蒙――也就是给四岁到十几岁的孩童用作蒙学的地方。

停顿片刻,陈止走进了中间的大堂,放眼望去,就见里面摆放着一排排座椅,最前面是讲学先生的位置,在大堂的后墙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一篇《急就章》,据说是陈登手书,这也是当前主要的蒙学范本。

看了看这陈氏族学的摆设,陈止就明白了这学堂的大致情况,总的来说,与后世相比,也就少了一块黑板,大部分的布局,和国子监、太学相似,但在细节上有不少简陋之处。

陈止的前身,也曾在这里就学过。

本来,陈止是随着陈息一起过来的,但行至一半,刚入陈庄,就有人找到陈息,说是今日族学还停,西宾先生还是不愿授课,无奈之下,陈息先和小伙伴们玩耍去了,留下陈止独往族学。

“七少爷,您来了。”

这个时候,一名老叟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一边走,一边问候着,在老叟的身边还跟着一名青衣小厮。

陈止的记忆中有这两人,他们是族学中干活的杂役,是一对祖孙,老的叫陈皓,小的名为陈蛰,并不是奴籍,而是陈庄村的住户,按着族谱来说,与陈止也是同族,但血源关系较远。

陈家到底是大族,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开枝散叶,各家各户有不同际遇,像陈皓、陈蛰祖孙这样的人,家中赤贫,只能在族学中干杂活,以此来赚一点家用。

通过祖孙二人那充满敬畏之情的双眼,就能看出他们和陈止在地位上的不同。

见陈止点头后,陈皓小心翼翼的说着:“七少爷,您来这里是找王先生的么?他刚刚还在这里,但和启爷有了争执,宣布今日不讲,现在好像去了启爷家里,说要商谈一番。”他口中的启爷,名为陈启,在陈庄村也算一号人物,不过算辈分的话,陈启见了陈止还要叫一声叔叔。

“王先生?是新招的那位西宾先生么?也好,既然来了,就见见他吧。”陈止说着,就当先离开,按着记忆,朝陈启的家走去。

等陈止和书童陈物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拐角,那小厮陈蛰忽然说道:“这个七少爷,就是那位荒唐少爷吧?”

边上的陈皓本来低着头,听到这话神色一变,赶紧摆摆手道:“可不能这么说,别让人听到了。”等他左右看看,见没人听到,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摸了摸陈蛰的头,道:“这位少爷是宗家的少爷,我前几天跟着启爷去县城,听祖府里有人说,这位七少爷现在不得了了,是大人物了,你可不能得罪他,要好好侍候,如果他高兴了,说不定乖孙你也能正式入学。”

小厮陈蛰不以为然的道:“入学有什么好的,不如帮启爷放羊赶鸡,每天还有一个大钱。”

“胡闹!”陈皓脸色一变,怒喝一声,那手顺势在陈蛰头上拍了一下,然后醒悟过来,又心疼的摸了摸孙子的脑袋,语重心长的道:“我为何让你来这学堂帮衬?就是想让你在少爷们听学时,能跟着学个一两字,等积少成多,也能读写了,那就好了。”

“能读写又如何,还不是要放牛赶鸡,你不也识几个字么,不也在这帮杂。”陈蛰嘟囔着,但看着祖父眼中的期望,到底没有再反驳。

另一边,陈止离了族学后,按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一家大户院外,伸手敲了敲门。

“谁呀……”

一个颇大的嗓门响起,跟着大门打开,露出一个有着水桶腰的妇人,在妇人背后,隐隐有争论声传出。

这人陈止也认识,正是那陈启的妻子李氏。

“你不是那个陈止……不对,是七叔啊,七叔快快请进!”她脸上一副讨好献媚的表情,这几日陈止之名在彭城流传,李氏的丈夫陈启功利心不浅,虽然论血缘和宗家隔着很远了,却尽心巴结,和宗家关系不错,消息灵动,早就知道陈止这位过去的荒唐少爷,已经崛起了,是陈家一族未来的核心,李氏自然也被交代了一番。

陈止直接就道:“我是因为学堂的事,来见陈启的。”

“您等等!”李氏一听,转脸就朝院子里喊道,“陈启,七叔来了,你赶紧出来!”

“七叔?”

惊呼自屋中传出,随后陈启急急忙忙的跑出来,一到门前就是一阵问候,然后冲着李氏训斥道:“你七叔来了,你还不赶紧端茶倒水。”

“不必了,”陈止摇摇头,指了指里面,“我这次来,是为了族学的事,听说新请的西宾在你这?”他也不禁感慨这个陈启,果然善于见风使舵,按记忆中的片段,过去那个陈止,可没少被这陈启奚落,结果对方现在却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

“为了族学的事?”陈启愣了一下,跟着就听他身后一个声音传过来――

“这位是陈七公子吧,久仰大名,你的墨宝我也有幸在彭府看过,甚是佩服。”

伴随声音同来的,是一名身穿深衣的中年男子,他来到门边,就拱手为礼,接着说道:“好叫陈公子得知,陈家请我来,教的是十岁以上的学童,可这大堂一边的开蒙堂却不安稳,里面顽童太过顽劣,乱了教学,若不将这一众顽童迁往他处,那贵府还是另请高明吧。”

陈止听完,已经明白缘由,却问:“不知我陈家学童中,可有诚心求学的?”

中年男子本以为陈止会规劝或询问,未料却问起这个,愣了之后点头道:“还有真心求学的。”

陈止当即就拱手行了一礼,道:“既如此,还望先生不要推辞西宾之职。”(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华夏绝嗣,七年又三天

“七叔,这人不过是个穷文人,何必给他礼遇!”旁边的陈启却不乐意了,瞪了那中年男子一眼。mht.la [棉花糖小说]

这人刚才跟他扯了半天,就是关于蒙学的,哪怕自己说提高酬劳,其人也一副清高模样,好似缺了他就不行,让陈启那个恼怒啊。

现在陈止来了,让陈启觉得有了底气,中伤了一句后,就对陈止道:“此人名叫王建,读了些书,早年以明经科应考,未能通过,如今给人教书。”

新汉此朝,科举未立,九品当道,但当官途径并非只有九品铨选,还有其他途径,如辟召、察举、任子、纳赀、荐举等。

其中察举就有诸多科目,如孝廉、秀才等,昭烈帝参考陈侯的考举法后,加以改良,需要经过两层考举,才能入备,地方有缺的时候,就有可能从中补缺。

这王建,通过清白科参加了察举考试,但未能通过,却由此得了名望,有了身价,成为许多宗族族学争取的西宾先生。

他听到陈启的口气,脸色一下子就黑了,正要开口告辞,却听陈止止住陈启之言,然后对自己说道:“王先生的名声我也曾听闻,能请来先生做我陈家西宾,实乃荣幸。”

王建不好发作了,只是皱眉道:“陈公子,你如此礼遇在下,我也不得不把话说清楚,贵族蒙学社的几个顽童,实在无法管束,关他们自己不学也就罢了,还跑到正堂来扰乱,这些陈启也是亲眼所见。”

陈止问了陈启,后者点头承认,却有话要说。

不等陈启出声,王建就继续道:“陈启又说那些孩童都是族中血亲,不许惩戒,我实在也不是谦虚,我过去在其他宗族为讲席,也有些名声,可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不让惩戒,那你们陈家的这个西宾,我是当不了了,省得平白坏了名声。”

实际上,陈家去请王建,他自是心动的,过去他为大族塾师,可那些大族都是普通宗族,不是世代官宦的士族,陈家再怎么衰弱,也是实打实的世家,给的米粮钱也足,所以王建毫不犹豫的就应下来了。

但来了之后才发现,情况和想的不一样,士族子弟着实不好对付,一个一个不能说无法无天,至少没多少顾忌。

更让他无法忍受的,还有陈启的态度。

按着这位陈家人的说法,族学中的都是陈族未来,不容有损,连戒尺都不许用,更不要说其他惩戒手段了,打不得、骂不得。(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陈家原来的西席是个老学究,学了黄老无为的学问,不管风吹雨打、顽童聒噪,都过来将东西讲一遍,然后转身就走,不问其他,深得无为之意,可王建不同,他察举不成,可有些追求,想教出几个成才弟子,证明自己的才学,所以忍受不了这样的课堂环境。

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王建就要顺势告辞,这一走自然也就是离开陈家,不会执教了。

陈止却听得眉头皱起。

“陈家族学,已经衰败到了这等地步?”接着他脸上泛起一丝尴尬之色,原来是回忆中,自己的前身小时也是族学一霸,属于带头捣乱的那种,正是王建嘴里的顽童一员。

想了想,他还是打算替陈家留住王建,一来是这人的名声不是白来的,教学经验丰富,有他在族学为教,肯定有好处的。

这第二个么,就是王建一旦辞了西宾的差事,传出去影响不好。

只是,事情的症结所在,其实是顽童问题。

“这个问题,正好让我试验一番,铜钱也该补充点光晕了。”陈止想着,不等王建再次开口,就笑道:“王先生,你的顾虑我知道了,不过人谁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孩童爱玩乃是天性,也不等于顽劣,希望先生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番话说下来,王建纵然还想拒绝,总不好落了陈止的颜面,毕竟陈止的名声摆在那,来到之后对自己处处礼遇,他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可陈家的这个情况确实不利。

想了想,王建只得道:“我其实是不想拖延,按说这大族西宾的名头,就值得我多待几日,可学童年幼,更不可耽搁,拖延下去,他们没人讲学,就是损失,若能将顽童另迁别处,我自当任教,如若不然的话,真的只能请贵府另请高明了。”

陈止听了点点头,也有些好奇了。

“到底是何等顽童,能将这王建逼到如此地步?”

这样想着,他小声的询问陈启:“王塾师的事,跟府中说过么?”

“跟府里说过了,但府里的意思,是让咱自己看着办。”陈启脸露苦笑。

陈止又问起:“王塾师口中的顽童,到底怎么回事?”

陈启的苦笑更浓了:“开蒙堂如今不过七个孩童,为首的乃是大老爷的孙子,还有其他几位小少爷,实在是敢得罪。”

敢情是陈止下一辈的小子,带头的居然是陈迟的孙子。

陈迟有三子,长子陈须,次子陈顺,幺子陈倾,其中陈须、陈顺都已成家,算算年龄,他们两人的孩子,正好该在族学中开蒙,这样的身份,难怪会有恃无恐,更不会有人敢管。

“陈家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下一代估计更惨。”

想到这,陈止也不绕弯了,向王建提议道:“这样吧,若先生不嫌弃,不妨由我来给几个顽童讲讲道理,让他们收收心,日过还是说不通,先生要走,我绝对不拦!”

王建以为陈止会提出何等建议,听到这不由摇头,反而劝起陈止来:“陈公子,我不是不信你的才学,你与江东陆映的事,彭城哪个不知?可这开蒙童子、教化顽童的事,和论道不同,有诸多难点,孩童心志不全,善恶不明,光说道理是说不通的,况且名声难得,公子正是蓄势的时候,岂能因小失大?”他感激陈止的礼遇,说了肺腑之言,但言下之意,也是不看好陈止能管教得了那些顽童。

陈止有着自己的打算,他又劝学茶,这些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因此坚持己见,王建见劝不了他,最后只能叹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再等五天,如果五天之后,顽童能略有改观,那就证明陈公子的言传有用,我就留下来,那也无妨。”

“如此,多谢先生了。”陈止拱手致谢,跟着王建就要告辞,他今日已经宣布休学,学生都不在,所以有什么事都要等到明天。

不过,陈止却知道,那几个开蒙的小子,如今都还在陈庄玩耍,要等到傍晚才有人接他们回府,于是吩咐了陈启,让他将几个小子都召集起来,先在开蒙堂等候,自己则去送王建离开。

陈启依令而行,陈止则送着王建离开了村寨,他们并不知道,这边前脚刚走,那后面就有陈边、陈罗、陈华等人抵达陈庄。

送行几步,来到一座旧庙边上,王建就道:“送到这陈侯庙就可以了,公子请回吧,我还有一言提醒,蒙学不比其他,孩童不知厉害,公子身份特殊,如若可以,不妨教以棍棒,或许能有奇效。”

不听话就揍!

王建陷于身份不能动手,可陈止揍起来,陈家该无话可说了吧?

实际上,王建对那几个顽童,也是恼怒的很,早就有教训之心了,既然陈止要出头,他也不介意借陈止的手,出出气。

“在下记得了。”陈止笑着应下,可心里早就不再这个上面了,而是被王建前面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等王建一走,他的目光直接落在那座旧庙上。

“这就是陈侯庙?”

看着眼前这座颇为古朴的建筑,陈止心绪复杂。

本来,在得到铜钱的时候,就有陈侯庙的幻想,让他决定过来探查,但事情不少,加上他心头还有一点顾忌,并未成行,没想到会在这样意外的情况下来到这里。

“问辅叔的时候,就说此庙距离贵静书院和陈家族学不远,能碰上也不算意外,既然来了,那就进去看看吧。”

想着想着,他迈开步子,朝着庙中走去,一进其中,顿时就有一股腐旧气息扑面而来,地上也满是灰尘。

“看来是很久没人来了。”

见此情景,陈止的心里一阵复杂,他缓缓前行,一抬头,目光穿过层层旧幢,在神案上看到了一个泥塑雕像。

这泥塑雕像也布满了灰尘,模模糊糊,看不清具体模样,身前的香坛中,还插着三根半截香。

“陈侯么……”

陈止见此情景,神情更是复杂,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最后不得不摇头叹息。

“可惜,前世已去,从今往后,想来与我也没什么联系了,就是不知道,那枚铜钱到底有什么玄机,为何会让我生出陈侯庙的虚影,莫非不是指的此处?”

这边念头刚落,就有一阵疾风吹来,吹起泥塑雕像前面的垂帘,令陈止脖子后面一寒,紧接着那三根半截香猛然燃起,层层香火,袅袅青烟,瞬间飘荡,朝着陈止汇聚过去!

“嗯?”

陈止见状一惊,当并未慌乱,而是脚步平稳的迅速后退,只是那青烟来的太快,转眼将他环绕,紧接着一阵宏大而威严的声音在他的心底响起,仿佛无数人齐声出言――

“今有陈氏受封称侯者,错乱历史,逆天改势,令神州黎民有百年安宁,使未来绝学断绝不存,生灵虽太平,人文却湮灭,尔若不继未来之绝学,历史长河归位之期,便是华夏绝嗣之日,仅七年又三天。”(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那你就做个弟子吧

随着宏大之音落下,陈止眼前一阵恍惚,看到了诸多一闪而过的虚幻片段,却是金戈铁马、哭嚎哀鸣,血雨腥风、人间地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场景一闪而过,却让陈止眼皮子直跳。

他隐隐猜到了,那些景象的来源。

“这应该就是历史原本的模样了,当真人间惨剧、华夏浩劫……”

深吸一口气,平定心神,陈止的手指凌空敲动,思索起来。

“刚才那个声音,提及历史长河归位,还说仅有七年零三天,莫非是说,再过七年零三天,历史就会恢复原样,或者更糟?再过七年,按照原本的历史计算,约莫是东晋立国的日子。”

那个声音所言真假,陈止并无怀疑,原因很简单,这幻觉景象,绝非正常之景,加上签筒、铜钱都随之震动,这两件事物的威力,陈止可是亲身体验过的,有这么多前提存在,容不得他不相信。

“抽签都有副作用,带来种种恶果,那么改变了历史,副作用一旦反噬,带来更为惊人的后果,并非不可能。不过,明明是太平之世,为何会说绝学断绝?这个绝学指的什么?难道是说,由于历史变化了,原本历史上的朝代没了,社会环境变迁之后,该有的学说和思想,因此无法诞生了?”

陈止摇了摇头,感觉一阵头大,但隐隐有了猜测。

“按照新汉的局面发展下去,未来一样会有璀璨的文明和文化,不见得就弱于过去,这不见得是坏事,可如果在这个过程中,胡风再临,重现黑暗,可就真是祸事了。”

如果历史进行修正,必然是不分好恶的,历史关注的不会是原本的文化好,还是新发展出来的好,只会在意原本该有的没了,既然本来有的,现在没了,那就是断绝了。

“新汉自行发展,原本的绝学加入进去,可以给这个时代增色,不会代替新汉的道路,所以这件事真正的关键,就是避免五胡再现,不过,要怎么做,才算是继未来之绝学?”

历史一变,环境变迁,可能有些原本的无名之人崛起,有些名士沉寂,甚至有些青史留名之人干脆没有出生,造成蝴蝶效应;况且境况一变,有些学说思想,或许不适合新的局面,这可不是一拍脑袋,随便拿出个什么诗词文章,就能说是绝学的。[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后世唐朝,因骈文发展到了内容空洞、僵化的地步,于是有了古文运动,可如果现在打出这个旗号,写出那时候的惊世文章,也不见得就能名传世间。

疑问在他心中一闪而过,而后就有一段信息,顺着袅袅青烟,传入陈止心中

“收徒一人,可推后十日;继一绝学,可以推后一年。”之后,便再无信息。

收徒?继绝学?

“收徒,无须多言,可那绝学是怎么定义的?是不是抄一篇名传千古的文章,就是绝学了?如果是这样,只要大抄特抄一番,岂非能一口气加个几十上百年?从签筒的表现来看,我不信会有这么好的事。再说了,不说我能不能记住这么多,光是那数量,让我一个人来重现,就是一天写到晚,写到寿终正寝,又能写多少?而且,这个绝学,指的只是学问、文章?”

抽一根签,还得小心副作用,陈止只是随便一想,就知道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

“历史环境不同,思想和观念也就不同,一二文章未必就能带来改观,也许我该换个角度思考……”

陈止忽然眼中一亮。

“历史不会自己出手,要通过当世势力来达成目标,如果提前将祸乱中土的势力消弭,是不是黑暗重临的日期也会延迟,乃至消失?另外,一个家族尚且可以靠着教育延续繁盛,何况是一个国家,从来就没有一帆风顺的时代,但只要有足够多的人杰支撑,就可以屹立不倒……”

想着想着,他又看了泥塑雕像一眼,见燃香熄灭,一切恢复如常,知道在这得不到什么信息了,于是轻轻摇头,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座庙。

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很快陈止就有了决定。

“事情要先易后难,绝学的问题,以后慢慢参悟,周边有威胁的势力,以我现在的身份地位,也操心不过来,眼前能做的就只有收徒可选,正好要给孩童开蒙,又有劝学茶在手,是个不错的开端。”

这么想着,他不由加快脚步,等来回到陈家族学的地方,还未进门,就听到了孩童吵闹、欢笑的声音。

“看来陈启把人都叫过来了。”

只是,等他走进门去,看到的却是几道意外的身影,却是陈边、陈罗,以及一个从未见过的青年。

这青年衣着华贵,一见陈止进门,就露出笑容,迎了过来,似乎颇为热情,只是他嘴里的话,却让陈止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陈止是吧,久闻大名,你这人还真有意思,知道我来了,就跑到族学这里,我还以为你想干什么,没想到是要开蒙童子,这么有趣的事,我怎么能错过,正要看看你这彭城第一才子的教化之能。”

敌意很大。

陈止觉得莫名其妙,他与此人素未谋面,怎么一见面,他就是这么一副火药味?登时心中不喜,加上他还记挂着七年之事,根本不愿和此人纠缠。

陈止索性不理会此人,转而看向陈边、陈罗,问道:“二叔、八弟,这位是?”

“七哥,这位是下邳陈家的陈华,我们这次过来是因为……”陈罗瞪了陈华一眼,来到陈止跟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现在在陈府,陈华就说要来族学,可肯定不能立刻动身,也不可能一群人同来,最后磨蹭磨蹭,就由陈边和陈罗陪同了,陈边是有心拉关系,而陈罗则是自荐而来。

“原来是下邳同族,幸会幸会,我还有事要忙,阁下既然是来联络感情的,不妨在陈庄村转转,这里都是同族,足够你联络了。”陈止根本不想跟这个陈华多做牵扯。

可惜,陈华却不愿意就这么离开,毕竟之前那晚,他可是丢了大人的,按他所承学说,能不现场爆发出来,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陈止是觉得和陈华没有恩怨,可陈华已经因为陈止一夜未眠!

现在被陈止这么一说,陈华更是怒火上涌,嘿嘿笑道:“名声不算大,脾气还真不小,你可能以为自己有点名望了,被誉为彭城第一才子,但我不妨明白的告诉你,在整个徐州,你什么都不算,更不要说放到江左了……”

他想要借此打压陈止的气焰,可后者压根就不理会他,自顾自的前行,朝开蒙堂走去。

这一幕,让陈华有种一拳头打在空处的感觉,胸中怒火难以释放,越发憋闷。

“定力不错,也好,你就去开蒙幼童吧,如果最后没有成效,就等着徐州闻名吧!”

陈止依旧不理,可陈罗听不下去了,到陈华跟前,语气不善的问道:“你这人好大的口气,不就是师从那个什么郭展么?我看你这教养也有限的紧,你说我七哥没有成效,要让他徐州闻名,那如果成了呢?又当如何?总不能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陈罗这一出面,陈华怒火更盛!

陈止不理我也就算了,多少有点名气,你陈罗算个什么东西,也来聒噪?

不过,陈华自重身份,没当场发作,只是在怒气的刺激下,冷笑道:“他要能五日就让顽童明理,这等本事让人敬佩,我当请教,就算在这族学做个西宾先生又有何妨!”他到底没有失去理智,还是加了个前缀,说了五日之期。

五日时间,让顽童明白道理,那可不是一般的困难,尤其是有着背景的顽童。

不过,走在前面的陈止,却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重新回到陈华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看得陈华一阵皱眉,忍不住喝问:“你看什么?”

陈止却微微点头,反问道:“陈罗说你在江左乃是名士,名声很大?”

“怎么?知道厉害了?”陈华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没想到,陈止跟着就道:“既然如此,等我开蒙了顽童,你也不用任教西宾,干脆就拜我为师,做个弟子就行了。”他嘴上说着,这心里还想着,有一个名人徒弟,是不是可以多延长几日?而且这个陈华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陈止也不是泥捏的,一点火气都没有。(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等着你的拜师茶【第三更】

陈止的话一出口,莫说陈华,就连陈边,以及对陈华很是不满的陈罗,都是愣在原地,显然对这个突然的提议,感到由衷的意外。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场面一度陷入安静,只有开蒙堂中孩童的欢笑声不时传来。

陈华脸色阴沉,死死的看着陈止,一字一句的道:“安敢如此辱我!”然后又镇定下来。

紧接着,陈罗迟疑的问道:“这个……这个,七哥,你是说让这人……拜师?”

陈止点头说道:“不错,以我的名声,换取陈华在学堂做西宾,未免有些不够公平,名声一毁,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而陈华以名士狂傲之身,因守诺而屈就蒙学为先生,传扬出去,怎么看都不像是恶名,反而可以助涨名望,其实,陈华你大可不必在这件事上发声,这本是我要做的事,和你无关,无须你来评判,又何必用名声威胁?”

说到最后,他更是直接对着陈华说起来。

但这话在陈华耳中,仿佛激将一样,被陈华看做是挑衅和嚣张。

“想用虚实之道,让我退去?你这空城计一点用都没有!”陈华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解,“你是知道无法五日训童,于是就用这话让我退缩,可惜,这瞒不过我,已经被我识破,不过你说的不错,守诺为蒙师,确实不能说是坏事,既然如此,就如你所说,只要你能做成,有这样的本事,我给你做个学生,又有什么?反过来,如果你做不成,我也不让你拜师,只是你也要有准备了,我下邳陈氏不会放任陈家子弟妄言无状!”

情绪激荡之下,加上昨夜之事,配合着陈华的性子,居然让他直接应了下来,一边说,一边冷笑。

陈罗、陈边一听,就知道两人间的矛盾越发激化,尤其是陈边,他这次来,是想和陈华攀攀交情,同时打打圆场,但他也没有料到,陈华一见陈止,一出口就是火药味,这种局面下,陈边要是插话,很可能两边得罪,因此一直默不作声。

结果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却不得不出面了,否则彭城陈家最有希望的子弟,很有可能要栽在这里。

“止儿,不要意气用事,还有陈华世侄,再怎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闹了矛盾,让外人知道了,要笑话我们陈家了。”

“我意已决,不要多言,陈止,请!”陈华根本就不给陈边面子,看都不看他,只是盯着陈止,一副针锋相对到底的样子。(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陈边顿时尴尬不已,心里也自恼怒,却又十分疑惑,不明白陈华何以对陈止会有这么大的敌意。

说是名声之争,可论名声,陈止在彭城有些气候,但怎么也比不上陈华。

说是意气之争,更是莫名其妙,两人今日才该是第一次见面。

“那是为何?”陈边头疼不已,见两人都没有退缩的意思,也不再过问,就想着怎么善后。

陈止则点点头,说道:“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好说什么,陈物,去泡杯茶,我先去看看孩童。”

“啊?好的,少爷。”这种场合,本来就没有陈物可以插话的空间,他在一旁默不作声,没想到陈止突然喊了自己。

离开书林斋的时候,陈止就让陈物带了些茶叶。

“泡茶?”

陈边、陈罗面面相觑。

这时候了,陈止还有闲心泡茶?

倒是那陈华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故作镇定,还是名士做派?”

不理他人怎么想,陈止已然进入了开蒙堂,顿时就是一股嬉闹声浪扑面而来,六七个孩童正在屋中玩耍,分成两拨,互有来去,好不热闹。

这几个孩童也发现陈止进来了,但根本不放在心上,最多瞥了一眼,就不复关注。

陈止也不在意,找了张胡椅坐下,盯着几个孩童看着,见他们玩的开心,俨然将自己当成了领军将领,彼此攻伐,向往着战场情景。

看了一会,陈物带着杂役小厮陈蛰进来,后者端着一杯茶。

陈止道了声谢,接过来就抿了一口,心里转着想法:“按正常的做法,得来个素质教育,寓教于乐,让孩童在快乐中获得知识。可惜啊,时代不同,不过任何时代,严格的精英教育都不会过时……”

想到这,他站起身,招招手,让陈罗过来。

“喊我?”陈罗等人就站在门边,看着里面,他们也好奇陈止会怎么做,结果陈止只是在旁边看着,半天不见动静,这让他们十分疑惑。

陈华更是冷笑连连。

现在一见陈止有了动作,陈罗立刻就跑了过去。

“七哥,找我有什么事?”

陈止在他耳边嘱托了一句,听得陈罗眼睛一瞪,跟着后者就点点头,来到屋舍一角,微微吸气。

陈罗的动静也被顽童们注意到了,可他们一样不放在心上,还是玩闹,这样的情况他们见得多了,过去的先生也好,新来的先生也罢,都不敢把他们如何。

小厮陈蛰看着这情景,微微皱眉,想起祖父的话,不由疑惑起来,觉得这个被说的很厉害的宗家七少爷,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管不住顽童。

陈罗则有一点怒了,再怎么说,他也是这群小子的长辈,里面有两个还见过自己,结果到现在了,连个招呼都不知道打。

“我小时候,都比他们强!”

心中感慨,他猛然张口,大吼一声:“安静!都安静下来!听先生说话!”

陈罗这一嗓子来的突然,把玩耍中的孩子都吓得一哆嗦,顿时满脸惊恐的看过来。

别说他们了,连陈边、陈华都有些愕然,但到底是成年人,很快就镇定下来。

陈止则抓住时机,轻轻拍手,出声道:“诸位小君子,都朝这里看过来,我就是今天来给你们蒙学的先生,我叫陈止。”他的声音带着淡淡震颤,将劝学茶的功效施展出来。

众孩童本就被惊吓,猝不及防之下情绪波动巨大,暗合心情激荡的条件,陈止的话一传过来,他们立刻就进入了劝学茶的效果中,宛如被催眠了一样,声声入耳。

紧接着,陈止也没弄什么特殊的技巧,也不给孩童讲什么大道理,就是拿出急就章,挨个字挨个字的讲解、书写,让孩童认知。

诸孩童跟着陈止的节奏,按部就班的学着,一个个恭敬有理,很快就把今日要认得几个字都学完了。

这平常的学堂一幕,却看得陈罗、陈边,以及陈华大跌眼镜,原因无他,就因为这个过程太顺利了,一点难度都没有!

“不是说都是顽童么?有这么听话、懂事的顽童?我刚才来时,也见这群孩童顽劣不堪,怎么一转脸都变得如此乖巧?”陈华眼皮子直跳,觉得好像是被坑了,“我懂了,我明白了,这是故意拿捏我啊,我这一路过来,碰到的人,从陈迟到陈边,从陈止到那个陈启,还有这个处处和我不对付的陈罗,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吧!”

套路!一切都是套路!

想通了这些,陈华又想到刚才在门外答应的话,这脸登时就成了猪肝色。

“好呀,你们彭城陈家!这是故意布下陷阱让我钻啊!”

恼怒之际,陈华毫不掩饰心中的愤怒,可话一出口,却发现身边的陈边,连同屋子里的陈罗,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显然也十分意外。

陈罗可不觉得自己那一嗓子,能把顽童吼的如此乖巧。

“装的,还是真就如此?”

这下陈华却糊涂起来,旋即又肯定了心头的想法,就要转身离开。

“误会,都是误会啊!”陈边一见不好,赶紧过来解释。

恰巧陈止的声音也从屋中传出――

“陈华兄,我知道你想着什么,明日你可以再来一观,看看这些顽童,是否还是这么乖巧,相信就能心服口服了,我等着你的拜师茶!”

陈止一本正经的说着,说的是真心话,对他来说,收徒这事,差不多和世界和平挂钩了,怎么能等闲视之,陈华这样送上门来的实验对象,肯定不能轻易放过。

这话落在陈华耳中,却让他咬牙切齿的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好好好!我奉陪到底!不过如果让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事先布局,那就别怪我不认血脉亲情了!”话落,一甩袖子,人就走了。

“你看这事闹得。”陈边却是一脸无奈,只是也不好训斥陈止,只是叹气。

“二伯,不用担心。”陈止摇摇头,然后对着面前恭敬的孩童挥挥手,“行了,今日就到这里,都各自回家吧,不要忘记温习刚学会的几个字。”

“是,先生!”众孩童齐声回应,然后依次离开,看得沉落啧啧称奇,等孩童一走,他就忍不住过来夸起来:“到底是七哥厉害!不过这群臭小子,到底因为什么,突然就这么乖了?就因为我那一嗓子?”

陈止笑着摇头,然后说道:“雕虫小技,不可持久,想要治本,光靠开蒙堂可不行,我有事要拜托你。”

陈罗赶紧就道:“七哥,你说吧,我都听着呢。”他越来越觉得这个七哥不得了了。

陈止就道:“你找个机灵点的仆从,去这几个孩子的家里,帮我传个话。”

“传话?”陈罗满脸疑惑,“传什么话?”

“我要让他们配合一下,”陈止还是笑着,“今日让他们回去表扬孩子,就说他们在课堂乖巧,明日则要责骂他们,说他们课上无状,后天么则备些好吃的……”

陈罗一一记下,虽然疑惑,却没多问,最后点头道:“七哥,放心吧,以你如今在家里的地位,你的话,没人敢不遵从!”(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传道授业解惑

劝学茶的效果,陈止也摸索的差不多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简单来说,就是通过声音,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心理催眠,持续时间一过,被影响的人就会恢复过来,最多是在潜意识中有着残留,只有后续接着引导,才有令之发展的机会。

陈止很清楚,孩童的教育问题靠劝学茶只能治一时,要竟全功还要看家庭,靠的是家风。

不过,陈家目前的家风确实不利于小辈成长,但陈止借着刚刚积蓄的威望,倒可以强压一阵子。

“这事可无法一蹴而就,还是先去庙中看看吧。”

忙完了开蒙堂的事,拜别了陈边、陈罗等人,陈止径直前往陈侯庙,想探查一下变化,毕竟他这一堂课下来,也算教了几个学生。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如果可以,七个孩童,七名弟子,这就推迟了七十天……”

他一边想着,一边在庙中转了一圈,也不知是陈物站在庙外,还是不符合弟子要求,这次没有任何信息出现。

“可惜,估计弟子的认定不会那么容易,还得正式选个弟子才行,就是不知道,哪个人是合适人选。”

感受着铜钱上那新生一层薄薄光晕,陈止知道这次蒙学的效果其实很有限,也不强求。

………………

“少爷!那陈止真这么说?”

另一边,提前归去的陈华坐在牛车上,边上跟着慢跑的仆从。

仆从了解了事情经过,登时大惊失色,一脸愤慨的呵斥:“他好大胆子!敢对少爷您用激将法!说出这么离经叛道的话,这……这,下仆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这是个狂妄之徒,不知进退深浅。”陈华微微摇头,“当务之急不是这个,先去查一查,几个幼童的家在哪,再把彭城陈家的西宾给我找来,我要问问话,这事没这么简单,别是给我布的局。”

仆人一听,反而紧张起来,就问:“万一真是陷阱,又该怎么办?万一,嗨!我知道少爷您肯定不会判断错,我是说万一那陈止使诈,那少爷真拜他为师?”

当下风气松散,这样的赌约拜师之事并非没有,他因而担心。

陈华却冷笑起来:“我乃七品,他连个乡品都没有,我拜他为师,传出去世人都要笑我,真要到了那一步,我拼着毁诺,也是万万不能从的!不然后悔终生!”

………………

“如果你能拜七少爷为师,那就好了。[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同一时间,简陋的屋舍中,一头银发的陈皓,满脸欣慰的看着伏案书写的孙子。

写字的纸破旧,上面早有一列列字,陈蛰只能在空白处书写,那笔墨的品相也不好,写的字歪歪斜斜,勉强能够辨认。

不过,只是看着这几个字,陈皓就有老泪纵横的冲动。

“没想到啊,你去学堂帮工这么久,都不如今天一天认得字多,说明过去都没用心啊!但也是七少爷教得好,唉,可惜,咱家穷,给不起启爷好处,不然老头子一定得想法子,让你也入蒙学。”

陈蛰的父母在兵乱时身死,与祖父相依为命,而老陈皓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孙子识字读书,倒是陈蛰觉得读书不如放羊赶鸡,但也知道祖父期望,因此今天一回来,就说自己认了几个字,想让他高兴。

陈皓让陈蛰写给自己看,没想到陈蛰真就写出来了。

夸了几句,陈皓兴冲冲的起身,佝偻着身子往里屋走去,边走边说:“你等着,今晚咱家也吃点肉,哈哈。”

看着祖父高兴的样子,本来只是有心炫耀一下的陈蛰,也有所触动,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写下的字,眼神微颤。

第二日,陈蛰早早就起来,来到陈家族学等待,想着再跟陈止学几个字,让祖父继续高兴。

说来也怪,陈蛰事后回想起来,也觉奇怪,昨日自己只是候在一旁,也不知怎的,听陈止一讲,一个个字就像刻印在心里一样,平时难以静心,更没多少兴趣,可昨天还就真听进去了。

“今天再看看,多学几个字,让祖父再高兴高兴,说不定还能吃点好吃的。”

结果陈止没来,来的是平时给孩童蒙学的陈氏族人,跟着他求爷爷告奶奶一般的将几个顽童请了进来。

一见这个情景,陈蛰满心失望。

“七少爷今天不来么?”

陈止没有来,于是今日的学堂又是一片欢笑声,很快就有顽童四处奔跑,影响了正堂的讲学。

那王先生叹了口气,却没有再次放休,而是坚持讲学,这是他感念陈止对自己礼遇,尤其是经历过昨日的陈华询问之后――

昨天,陈华让人将这位讲学先生叫了去,盘问了一番,那股居高临下的语气,令王建很是不快,与陈止一比,更觉陈华面目可憎。

于是,处于尊重陈止的目的,王建硬是在顽童的干扰下坚持讲学。

不过,他其实也有些失望,因为早上赶过来的时候,还听人提过,说是昨日陈止开蒙,学堂秩序井然,现在一看满院子乱跑的顽童,就觉得是世家子弟的场面话,为陈止遮丑的。

“也对,就算陈止这样的才子,面对不懂事理的顽童也是毫无办法啊,毕竟这为师之道也有学问。”想到这里,王建摇摇头,却见窗外来了几人,为首的正式陈华。

“又是这个自视甚高的陈华,昨日他将我呼来喝去,宛如自家奴仆一样,真是见面不如闻名,陈华在徐州名声不小,没想到却是这等人物。”

想着想着,王建突然发现,陈华看着这院中的顽童也黑着脸,好像很是不喜。

此时的陈华,看着那一个个顽童,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没想到啊没想到,彭城陈氏家风之差,一至于斯!昨日陈止在的时候,这群幼童就一副乖巧模样,如今陈止不在,又做出顽皮表现!陈止等人布局也就罢了,连这等幼童都两幅面孔,这么小就会坑骗,趋炎附势!以后还得了!”

他这是觉得,这群顽童也是演技过人,特地坑自己呢,但身边仆从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少爷,我让人打听了,这些顽童平日确实顽劣,无人能治,昨天那样的情形,据说从未有过,这个……可能陈止真有点本事。”他也不想违逆主上,可如果隐瞒不报,事后被追究起来,问题更严重,只能提醒一下。

“你这话是什意思?”陈华正恼怒呢,一听这话,自然来气,但他不愿跟个下人计较,一甩袖子,转身就走,那仆从一见,松了口气,赶紧跟上去。

“我倒要看看,陈止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次日,陈华再次来到族学,但却没了孩童玩乐之声,开蒙堂中反而传出零零散散的读书声,读的正是蒙学读物。

顿时,来到窗外往里面一看,陈华的眼皮子跳了跳。

那一名名幼童又成了乖巧模样,老老实实的跟读,学习文字的速度更是快的惊人。

连隔壁正堂的王建,都被朗朗书声吸引过来,给正堂的陈家子弟布置个誊写之事,自己来到隔壁,一看开蒙堂中情景,也是满脸惊讶。

“陈家七公子,居然真有如此能耐?”

昨天他还觉得传闻是美化粉饰,没想到今天却亲眼见到,这感觉顿时不同了。

开蒙堂里,陈止给孩童说完自,又亲自示范书写,那一手书法让王建眼中一亮,他在彭府见过陈止的墨宝,但此时再看又有另外一番感悟。

示范之后,就是让孩童试着临摹了,一旦孩童碰上问题,询问起来,陈止又不厌其烦的、仔仔细细的讲解,看得王建默默点头,看着那几个示范之字,更是暗自感慨,蒙学临帖能以这等书法作为字帖,真是福气,一族之中有个书法家,不说别的,光就这点就是优势。

不过,他也清楚,一般的书法家不可能蒙学教字,就算是陈止,也是有几天的约定,否则断然不会来此。

想到这,王建蓦地升起一股荣耀感,觉得陈止能因为与自己的一个约定,就来蒙学教学,对自己那真是极为尊重,相比之下,下邳陈家的陈华真是拍马都赶不上。

过了好一会,陈止才空出身来,这才来到门边,跟王建见礼,笑道:“先生莫怪,刚才不好抽身,怠慢了。”

“哪里哪里,陈公子不用这般客气,倒是我不告而来,失礼了。”王建一见陈止这般礼遇,更是心折,好感越盛,“说起来,公子讲学中的几句话,也让我深有感触,如那传道授业解惑之说,可谓师道精髓,暗合圣人教诲!”

原来刚才童子有询问,问到老师要教他们什么,陈止就用了这句话回答,又仔细解释了一下,让孩童听懂,给了王建很深的印象,而且这话出自唐代韩愈,这时只有模糊概念,而无具体的语句,王建一听,自然惊奇。

陈止见状,就知道这位先生有了留下的念头,就趁热打铁的道:“先生谬赞了,这圣人之言,期以明道……”这又是柳宗元的观点了,又让王建听得眼中一亮,对陈止越发敬佩了,只觉这位陈家少爷,不光书法好,论道能与陆映相比,对为师之道的见解也是入木三分,有了结交的心思,连辞去西宾的念头都淡了许多。

实际上,陈止虽然对族学有心,但不能日日来此,所以为族学物色一个出色的老师,还是很有必要的,这个王建才学、人品都符合他的要求,这才用这样的精粹言语吸引对方。

不过,他们两人交谈时,并未注意到,那小厮陈蛰正站在一边,凝神屏息,努力记忆着陈止的言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麻纸之上记师言

“惺惺作态!一个西席而已,值得他如此对待?”

窗边的陈华见到这一幕,冷笑一声,他见陈止丝毫没有问候自己的意思,脸色阴沉,于是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不过,陈华看似走的干脆,可眼中也有忧色,看今日情景,五日训童之事,还真有可能让陈止做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到时候,他陈华可就真的进退维谷了。

“这群顽童到底是真顽皮,还是作戏给我看的,陈止来与不来,根本两个样子,真有这么邪门的事?”

他那仆从也跟了上来,也意识到情况不妙,眼看着陈止就要把一众顽童驯服了!

“少爷,我觉得,您也不能太君子了。”

回城的路上,仆从小心的提议道:“这个陈止看着是有能耐,但并非无懈可击,这两天我打探消息,有所发现,不说他过去的荒唐事,就是现在,此人也有弱点,拿着他的弱点敲打一下,破坏他的威信,让他在学童面前颜面扫地,我就不信了,他还能开蒙得下去!”

“嗯?说出你的想法。”陈华也在烦恼此事,闻言留心起来。

那仆从来到他身边,低语起来,听得陈华不时点头,最后露出一点笑容。

“也好,你这法子拿来正合适,我也不是欺他陈止,但不拿下他的气焰,也不好告诫彭城陈家,总不能看着他们的家学衰败下去。”

“对对对,少爷都是为了他们彭城陈家好啊。”

仆从在旁恭维,可这心里就有些不以为然了,若说刚来时,他可能还信,但眼下难倒自家少爷的,不就是陈氏族学?就凭那个陈止的本事,还用得着他陈华告诫?

只是这话,仆从可不敢说出来。

另一边,陈止与王建的交谈,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王建就回到了正堂,继续讲学。

很快,蒙堂中的小家伙们完成了临帖,一个个在离开学堂的时候,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似乎在想着什么好事。[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王建也结束了教学,看着这一幕,啧啧称奇,又询问起来,陈止笑着回道:“我与他们家中说好了奖惩之法,先生教学多年肯定明白,只是碍于陈家陋习,不便施展。”

陈止一套对孩童的奖惩,不是首创,这些经验智慧,古人一样能够想到,王建推辞西宾之位的时候,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就是只能奖,不能罚,无法督导,如何教学?

陈止则没这么多顾忌,以他如今地位,如果把几个孩童的家长叫来批评一番,对方不光不会恼怒,还会觉得是亲近表现,是关心自己的后辈。

王建也明白这个道理,闻言叹气,心有感慨。

陈止知道他担心什么,就道:“先生不必担忧,我这是在提醒他们,幼童之所以难以管教,就是他们父母在陈家有些地位,我现在连他们一并训斥,以后你训斥其他学童,旁人还有什么话说?”

“哦?这是要行潜移默化之事?我当辅佐。”

陈止摇头道:“这事由我开头,先生只管看着就行,以后有什么问题,让他们家中来找我。”无论是陈止还是王建,这话里话外都不再提及辞职的事了,等于王建默认在陈家任职了。

此事的意义其实不算小。

王建虽是陈家请来的,但能留下来,是因为陈止的影响力,在家族视角来看,王建就等于是陈止这一系的人了,是陈止对族内管理事物的介入。

陈止不会在意这些,却可以给王建加一道护身符,免除他的后顾之忧。

两人又说了两句,接着彼此告辞。

陈止又惯例一般的在陈侯庙转了一圈,依旧没有收获,不过经过一天沉淀,此时他反倒不怎么焦急了。

这种事急也急不来,况且陈止还要推敲推敲其中关键,未必真要被几条规则约束死了。

“还有,过几日也该去贵静书院瞧瞧了,这奉书人的位子,可是能接触不少典籍,我虽得了记忆典籍,但贵静书院传承悠久,其中藏书也值得期待。”

就在陈止边走边想的时候,安静的陈家学堂中,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两道身影,搬着杂物,正是陈皓、陈蛰祖孙二人。

等两人忙完,陈皓先急急忙忙的过来,招呼着孙子,就问:“今日可还记得先生教了哪些字?”

“记得,记得。”陈蛰回忆了一下,颇有得色的道,“我不光认了字,还记住了七少爷说的话,那位学问很高的王先生,都夸赞那几句话呢。”

“还有这事?王先生之前在李家村当西宾,学问可大着呢!听说ta差点就当了大官!”陈皓一听,满脸惊喜,“连他都夸赞的话,肯定非同小可,都该记述下来,时时观摩,对,乖孙你记性不错,你来说,我来写,以后你一边观摩,一边认字!”

陈皓也是个急性子,这边说完,顾不上回家,从杂房角落抽出珍藏的麻纸,就让陈蛰回忆着,自己记述,将陈止和王建交谈时的语句写了下来。

陈皓的笔迹一般,但认识的字不少,不过理解力一般,单靠耳听,写了不少的通假字,但大致的语句还是完整的。

一口气记述完毕,陈皓放下笔,通读一遍,不由点头道:“果然发人深省,以后你得多多观摩研读,对,明日开始,我先把这上面的字都教给你。”

陈蛰看了看,眉头一皱道:“就这么几句话,看着很不习惯,像学堂里教的急就章,还有个名字呢。”

“几句话,怎么起名字?”陈皓也皱起眉头,但心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一拍大腿,笑道,“有了!”

“有什么了?”陈蛰一脸好奇。

“以后啊,你多记七少爷的话,我呢,都都记在这张纸上,七少爷是大人物,以后不会常来蒙学,但他的话记下来了,你以后一边认字,一边跟读,等于跟着老师在学,岂不是七少爷当了你的老师?那这记录他话的,就可以叫这个名字……”

说着,陈皓笔尖再动,在最上面写了两个字。

师说。

“如何?”陈皓写完,却见孙子一脸迷茫,不由笑了起来,“你啊,以后好好识字,自然就能明白里面的意思了。”

陈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次日,陈蛰记着祖父的嘱托,再次来到学堂,手上干着杂活,心里却留意着陈止的动静。

今日和昨天没有多少变化,不过孩童们的精气神明显好转。

等学童临帖,王建又来与陈止交谈,等两人谈的差不多了,却见陈华迈步而来,径直来到陈止跟前。

“陈兄有事?”看着面前这人,陈止总不能当做没看见。

陈华扫了一眼王建,又看了学堂一眼,摇头道:“陈止,我先前不知道你的行径,才和你定下了五日之约,现在才知道你乃好赌荒唐之人,为师之人,那可是弟子的榜样,你这样的人,怎么能给孩童开蒙?这不是害人吗?所以我今天来,就是劝你就此退去,不要再误人子弟了,都是同族幼童,你于心何忍?”

“哦?你这是不想信守诺言,所以要直接逼我停止开蒙?”陈止一下就看出了对方打算,“我劝你不用白费心机了,我给孩童开蒙,不是为什么五日之约,也不是被你所迫,与你本来就没有关系,该退去的是你!你可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这毫不留情的言语,一下就让陈华眼露寒芒。

“不错,陈华公子,你的名号我过去也听过,也是名士之流,何必用这样拙劣的借口?平白低了身份,这是学堂之地,不是争执的地方,学子求学耽误不得,你还是退去吧。”王建也看不过去,出言帮腔。

这才多久,就和陈止一个鼻孔出气了!

冷冷的看了王建一眼,陈华心中冷笑,脸上却正色对陈止说道:“我之所以劝你,不光因为你过去的言行,你的才学也堪虞,我听了你那首戒赌诗,韵乱字白,也没有引用典例,这等学识,让你来开蒙,岂非误人子弟?”(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速速退去,莫污赤子!【第三更】

戒赌诗,如今流传于彭城大街小巷,几乎无人不知。[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但对这首诗的品评却没有多少,就算有,也多是品评这首诗的警示之意,以及写诗的那字,有多么的玄妙。

在戒赌诗原本所在之处暴露之后,更有不少人前往刘家欣赏,都对那手行草赞不绝口。

不过,单独看这首诗的韵律和格式,却有诸多缺陷,但一般不会有人拿来攻击陈止,因为这首诗诞生的前因后果,他们也都知晓。

只是,此时陈华却拿这个为借口,用以攻讦陈止,刁难之意没有半点遮掩。

“此诗来历如何,彭城上下无人不知,你拿这个此事来说话,未免有失公允吧。”连王建都看不过去了。

王建很清楚,这诗的好坏,根本影响不了陈止的名声,真正会受到影响的,还是蒙学中的孩童。

孩童赤子,对世界的认知简单直白,好就是好,差就是差,非黑即白,一点坏,就认为全部都坏,陈华借一首诗污蔑了陈止,成人自然嗤之以鼻,可孩童却难免狐疑,自然会影响开蒙效果,时间不用长,只要十天半个月的,就足够陈华脱出困境,恢复潇洒。

“这陈华手段倒是另辟蹊径,只是心思着实歹毒!”顿时,王建对陈华的观感更差了,却也好奇陈止要如何应对,这事外人可帮不上忙。

陈止却是摇摇头,脸上露出了遗憾之色,说道:“本以为你师从名师,又在江左有不小的名声,必有高论,收你做弟子也不算亏,但现在看来,是高看你了。”

“你什么意思?”陈华眯起眼睛,脸色十分难看,拜师的事就够让他愤怒的了,但听陈止这口气,还觉得收自己为徒,是吃亏?辱人过甚!

倒是王建一脸惊奇,这拜师之事,他事先并不知情。

陈止笑道:“你拿首诗来品评我,真是天下奇闻!岂不知子之论《诗》,明存亡,辩得失。故小人歌之以贡其俗,君子赋之以见其志,圣人采之以观其变。可见诗是言志之物,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却只注重玩味韵律了?你只有这种眼界和程度,也敢说我误人子弟?速速退去,不要留在这学堂之地,污了赤子之心!”

陈华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贬低的话,可听到这里,却是念头炸裂,差点冲过来给陈止一拳!好在有残留一丝理智,勉强站在原地,可是那脸却已经成了猪肝色。

这是说他格调太低,站在这,连学童都可能被污染啊!

陈止这段话的核心思想来自隋代的王通,他记不得原文,但记得核心精神,本意是说,面对一首诗,主要是领悟精神实质,而不是拘泥于形式上的格律。mht.la [棉花糖小说]

这话直接就把陈华压到了一个非常低的层次,成了一个只注重形式,没有内涵的位格上,再加上后面的话,没有脏字,却足以让他的名声跌落许多!谁能受得了?

有这么个评判,陈华本来准备了一晚上的说辞,都被生生堵在嗓子里,根本说不出来,怎么说,都逃不出一个玩味韵律的范畴,憋屈!

连王建都愣了愣,然后抚掌而笑,说道:“好个明存亡,辩得失,这和研读经典是一个意思啊,不光是要解释经典的字句,还要把握其中义理,理解通透,得鱼而忘荃,得意而忘言!陈先生高才,我当记述今日此事,宣扬彭城同道,也好让他们知道,我彭城士子中,也有陈先生这等深得经义的人物!比那些徒有虚名的狂妄之人,不知道好上多少!”

什么?

陈华一脸惊恐的看向王建,见此人仪表堂堂,一副正派模样,可心思怎么如此歹毒?今天这件事,你还要记下来,再宣扬出去?

这是拿我的名声做柴火,给陈止添把火啊!这彭城人,都是什么人啊!

咳咳咳!

气急之下,陈华一口气喘不过来,连着咳嗽几声,手脚微颤,狠狠瞪了王建一眼,知道不能放任,心念急转。

今天这事他只顾着找个突破口,打击陈止的威信,加上时间紧迫,根本没有布置后续手段,本以为怎么也要和陈止辩论几句,没想到对方一开口,路就被堵死了,还碰上王建这个见证人。

“这要是真传出去,那就太不妙了!我可正准备出仕啊,这事一传出去,沦为笑柄,那起家官可怎么办?”陈华满身冷汗,也顾不上扬名蓄势,再进一步了,能否保住现有的乡品,成了头等大事。

危急关头,陈华反而镇定下来,索性将心一横,强撑精神,咬着牙对陈止说道:“陈止啊陈止,我也不得不承认你巧舌如簧,可你说再多也是无用,除了那么一首诗,你也就给人写过几幅字,可有拿得出手的文章?就你这样的,江左世家不知凡几,也想做我陈华的老师?简直笑话!”

大义凛然的斥责了几句,陈华到底是撑不住了,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他一边走,一边抬手擦着额头冷汗,还瞪了身边的仆从一眼,今天的事,就是这仆从出的主意,结果非但不成,还留下笑柄,事后他定要追究。

那仆从暗叫苦也,但也无奈。

回到牛车上面,陈华登时长吐一口气,瘫倒其上,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样,想到后果,不禁后怕。

“完了,这名声没赚到,还要折下不少,真是晦气!晦气!那陈止,连同这彭城陈家,还有这彭城人,都是奸诈无情之辈,我须得早作准备,对!我可不能继续留在这了,这里的人,都太坏了!”

从那日拜贺开始,陈华是处处不顺,他现在是打定主意,一会去就收拾行囊,明后两天就抓紧时间离开,不然陈止或许不追究五日之约,但那陈罗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另一边,随着陈华主仆两人离开,王建却忍不住道:“不知这陈华是如何得来的名头,莫非是靠着家世和他那个老师?陈公子,他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他见陈止若有所思,以为是在意陈华指责,就安慰了一句。

陈止点点头,琢磨着陈华临走时的话,今天陈华的作为倒是给了他一个提示,打开了思路。

“这诗赋文章,单看格律韵脚,恐怕算不上绝学,既然是要言志的,就必须言之有物,这个可以思量思量,另外,不知道书法字体算不算,还有……”

经过这一段插曲,王建也不好再打扰陈止,说了两句,就回到正堂,陈止也回了开蒙堂。

两人没有注意到,角落里陈蛰却是眉头紧锁。

陈蛰家贫早忙,心智比同龄早熟,自然是看出了陈华的恶意,觉得此人卑鄙,他跟着陈止学了几天字,又天天听祖父称赞陈止,情感上自然有了偏向。

“那个人真是无礼,竟说七少爷无才,他根本不知道,七少爷每天说的话,都藏有深刻道理,对了!”

突然,他眼中一亮。

“我把师说上的语句整理一下,不就能成一篇文章了?而且都是七少之言,也好帮他正名!”

想法很好,可等学堂放休,陈蛰忙完回家,先让祖父把陈止今天说的几句记下来,接着就想整理语句,可这一动手,才发现根本就不可能。

不说他认得字不多,单单是一篇文章,就不可能单纯靠字句罗列而成,尤其是这个时候的文章,有自己的格式,好的文章,还必须突出思想。

要通过组合语句做到这一点,莫说陈蛰,就是陈皓也一筹莫展。

这位老人听了陈蛰的想法后,先是惶恐,有心劝诫,他觉得私自记录陈止的言论,等于偷师,罪名不小,可等他听到陈华的事,注意到孙子对陈止的维护之意,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说不定这是一个机会,乖孙儿,你过来,我教你一个说法,你明日见了七少爷,拿着这篇师说,如此这般……”

次日,也是五日约定的最后一天。

不过对陈止而言,这个五天不是和陈华的约定,而是跟王建的约定,而后者已经决定留下来了。

今日陈华没有再露面,陈止料到了此人的想法,昨晚就找来陈罗有了布置,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一轮教罢,陈止收拾了一下,就要离开。

“陈华这人是不会守诺了,但我这几天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补充了铜钱光晕,签筒也将再满两格,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再次抽签了,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他边走边想,但前方却出现一人,正是陈蛰。

陈蛰站在门边,里拿着一张纸,一副拘谨的样子,他见陈止走来,先是小声的叫了一声先生,然后就把手里的那张纸递了过来。

“我记得你叫陈蛰吧,这是?”陈止看了陈蛰一眼,一低头,目光扫过那纸,略感惊奇,注意到上面记录的,都是自己曾说过的话。

陈止为师的几日,说过的话有很多,自己并没有刻意记忆,但此时一看,却发现了一点端倪。

原来因为带入了老师的角色,加上有心留下王建,陈止说的话很有针对性,是他凭着后世记忆,结合众人之言,总结出的精华。

古人、今人都有智慧过人之辈,双方在心智上并无差别,后世的人的一部分优势,也就是经历时间冲刷、总结过后的经验之谈。

此刻,陈止说过的很多经验结晶,就在这张纸上。

蓦地,他又看到了那个名字,心中一动。

“师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三味铸《师说》

“这个名字,竟与韩文公的千古之文,有着相同的名字……”

看着这两个字,陈止陷入了沉思,心下思绪涌动。(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唐有《师说》一文,出自韩愈之手。

韩愈的名号,后世之人没有不知道的,其人承儒家道统、发古文运动,辟佛却骨、正本归原,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

他的那篇《师说》流传甚广,名句层出不穷。

“传道授业解惑,正是出自师说,现在出现纸上,里面莫非有什么联系?不过这纸上的其他话,又不是师说的内容了,比如这句圣人之言,期以明道……”

陈止粗览一遍,见自己这几日和王建交谈时,被王建称赞、品味的语句,竟然都被记述下来了,包含了柳宗元、王通、李翱等人的论点。

陈止说话时,并没有刻意区分来历,因为都是几千年总结下来的智慧结晶,融入了文化血脉,言行举止中不自觉的就会带上。

不过,那纸上只是单纯罗列,前后语句并无联系。

“这可不是文章,只是单纯的记录罢了。”

《师说》一文,是论述老师的议论文,体现的是尊师重道之意,有完整的启始、事例、宏论,层层递进,结构完整,并非因为是名人所写,所以传世,而是本身有着现实意义,才能被世人称颂,和这张罗列名句的记述完全不同。

看着看着,陈止倏地蹦出了一个念头。

“论师之道,算不算绝学?只是韩文公写《师说》时,唐代正处于耻于从师的时期,很多人觉得跟着老师学习是一种羞耻、没有风度的事,所以这篇文章的出世才有现实意义,眼下我所处的时代,儒学衰退、道佛流传、百家复显,族学私学层出不穷,社会环境上并不一样。”

想了想,陈止有了一些想法。

“不过,这个时代的问题也不小,眼前就有一个,王建面对大族的子弟,就得不到尊重,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族学衰落,人才断层,最终整个家族陷入危机。”

前文就曾提到过,家族存续的关键就有教育这一环,而族学是当前常态,维持家风、家学。

“从这个角度入手,尊师重道的道理,在这个时代同样有意义,另一方面,族学、私学的出现,促进了思想的碰撞,可这种发展也需要引领,这就是老师、先生的现实意义……”

陈止从再次复苏后,就喜欢解构现象,探究背后的社会意义和历史规律,此时灵关一闪,就有了一个想法。[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不过,这事得等我回去之后,集中精力思考,此时只能定个大概。”陈止将目光从纸上收回,落在了陈蛰的身上。

陈蛰顿时感到了压力,他之前在心里评价过陈止,可真正面对时,又是另外一种感受,好在在来之前,陈蛰做好了心理准备,记着祖父的嘱托,定了定心神,就想按祖父教的话说上一番。

可是不等陈蛰开口,陈止先就笑道:“陈蛰,你拿这个给我,是因为不忿陈华辱我么?”

陈蛰下意识的点点头。

陈止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这问题来的突然,陈蛰依旧是下意识答道:“再过两个月,就年满十岁了。”

陈止点点头,说道:“这个年纪也该读书为学了,再往后就有些晚了,这几日你在边上旁听,有什么感想么?”

陈蛰总算回过神来,心里一惊,以为陈止要责怪自己偷师,于是赶紧就道:“先生,您不要生气,我没有听去多少,也没有外传,这些都是祖父记下来的,想让我慢慢参悟的,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真的!”

“不用害怕,我问你,”陈止摆摆手,露出一个自认为慈祥的笑容,“你是不是想跟我读书?”

陈蛰一怔,然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连连后退,跟着就满脸通红的道:“我愿意!”然后就要跪下磕头!

“不急,不急。”陈止赶紧拦住,“你得先回去禀告长辈,再做决定。”他倒没想到陈蛰的求学之心如此迫切,关于这个小厮的情况,陈止也有所了解,知道是背景干净的清白人家。

此时在陈蛰的心里,则是念头翻滚。

“会有这么好的事!祖父教我的说辞都没用上,七少爷就说愿意教我读书了,等我成了他的学生,以后不就有好日子过了?祖父也不用那么辛劳了,他知道了,肯定很高兴!这用功读书,果然是好的!”

看着陈蛰蹦蹦跳跳的离去,陈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就起步回返,途中还是往陈侯庙转了一圈,依旧没有回应。到了家中,他拿出那张麻纸看了看,眉头一皱,坐在椅子上思考起来。

脑海中,麻纸上的列语句,以及后世的只言片语,还有记忆典籍中的文字语句,仿佛过山车一样,在陈止的心头划过,其中含义逐步显现,有的被抓住,有的被略过。

慢慢的,文字组合在一起,朝着一篇文章的形式汇聚。

而陈止心中,也慢慢构建出一个颇为宏观的景象——

前世,他借签筒之助,略微了解过后世几个朝代的社会变迁,此时这些零散记忆也逐步显现,就好像是看到了未来,与族学、书院、官学,诸多场景杂糅在心,构建成一副画卷。

就这样,陈止在思索中,整个人沉寂下来。

他的这个样子被吴掌柜看到了,这掌柜的也有经验,立刻将店门一关,防止陈止被人打扰。

陈止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一动也不动,宛如雕塑一样,等陈辅、陈停前后回来,见了他的样子,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气。

等到了晚饭时间,陈止还是一般模样,也没人敢扰乱他的思绪。

陈止的这个状态,约莫持续了两个时辰,他才伸了一个拦腰,长舒一口气。

“不如就用这诸多智慧结晶,再铸一篇《师说》,赠与陈蛰,同时试验一下,这样一篇文章,算不算绝学。文章代表诸多特性,主旨精神、学术倾向、文体文风等等,总有一个沾边的吧。”

想着想着,他长身而起,饭也顾不上吃了,不理面面相觑的众人,直接回到房间,铺纸研磨,提笔就写!

“古之学者必有师……”

以原本师说的开篇一句为起始,笔走龙蛇。

陈止今生虽未行过完整一文,但前世却有经验,曾与文坛宗师级别的人物交流,加上签筒加持,有着深厚基础,只是前世战乱,根本没多少用武之地,可今日书写,很快就把握到了节奏。

师说的原文,乃是“说”,用议论和记述来说明某种道理,相比之下,如今的新汉,玄学盛行,骈文渐起,单纯以说为体,难免被人忽视,所以还要加入其他因素。

于是,在行笔之间,陈止杂糅众多言论,以韩愈原篇为框,将柳宗元、王通等人的观点也融合进去,再加入自身情感,使得文章的前期,有了抒情小赋的特征。

抒情小赋,没有主客问答,特点是快节奏、明主旨,开门见山,杂糅心意,所以此文开篇就定了陈止之意,又按照世人习惯,拿出三代之事、圣人之语作为铺垫,确定政|治正确,跟着就是众家论点为佐。

等写到到了文章中期,陈止的文风又有一点变化,将前世了解的私学名人、今生接触的诫子佳文、族学任职时的亲身经历,作为事例罗列出来。

这些事例,说的与各大世家切身相关,隐隐指出隐患,所以这一部分文章特点鲜明,在文字上刚健有力,在字句上说理通透,在文体上骈散相间,在文风上挥斥自如,有着论说散文的风格。

等到了文章的最后部分,陈止反而停下笔来,皱眉细思起来,每过很久才写下几个字,寥寥数字,锤字炼句。

前面通过铺垫和事例,已然将观点表达出来,欠缺的就是整理、统合,略作延伸,这也是文章收尾要达成的目标。

待得收尾字句渐多,形态也逐步清晰,却是诸多对仗、接连用典,尽显骈俪,恰合当今名士的审美。

骈文发展下去,肯定会如原本历史一样出现问题,但不能否定其历史价值,尤其是陈止今日写文,本有试验之意,当然不能舍近求远,总要迁就社会风气,况且这只是最后的总结,是为了便于“尊师重道”这个观点的传播,所采取的策略。

而整篇文章,并非以骈俪为本,也非空洞堆砌,虽有三味文体,但只是略有偏转,文风完整,不见松散。

待得最后一字落下,陈止长舒一口气,只觉神似疲惫,抬头一看,天已大亮。

“不知不觉,竟过了一夜!这文以载道的事,果然不是那么轻松的,哪怕我有诸多助力,用了取巧的法子,一样有神思枯竭的感觉了。”

事情一了,睡意袭来,不过陈止强忍着困意,招来陈辅,陈辅知道陈止一夜未眠,自然是关心一番。

陈止安抚两句,又吩咐了一下,说了陈蛰拜师之事。

陈辅固然疑惑,却不会质疑陈止的决定,点点头,好奇的看了桌上文章一眼,就退去准备了。

陈辅一走,陈止才安心入睡,但书林斋却忙碌起来。

与此同时,彭城之外,陈华等人所乘马车急行而去,眼看就要离开地界,却被人拦住了。

“什么人在外搞事,难道不知道我等身份?”陈华那个仆从过来探查,但一见拦路人的面孔,登时一愣。

就见陈罗带着几人,笑呵呵的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说着:“兄长何故走得这么急?也不提前告知一声,也好让我这做弟弟的,给你送行啊,好在我家七哥早就有了预料,让我等在这里,有一幅字特地写给兄长你听。”(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士如陈华,背信名不达!

“外面何人?”

陈华坐在车上,听见了外面的动静,问身边的人来,很快那仆从就回到车前,小心答道:“回禀少爷,是那陈罗,带了群人挡在路上,不让我们过去。mht.la [棉花糖小说]”

“陈罗?”陈华闻言心感不妙,这陈罗从一开始就处处与他作对,自己离开,就有避开他的意思,偏偏被此人堵住了路,稍微一想,就知道问题。

想到关键处,陈华警惕起来,就问:“他说了什么?”

仆从低语道:“他说陈止写了一幅字,要说给您听。”

“说给我听?听什么?”陈华心中不安越发浓烈起来。

他急急离开,就是因为知道事不可为,如今这情况,顽童收心、几日时间就识字近百,这样的开蒙效率,别说陈家族学,就是放到家风端正、人才辈出的名门族学,也是数得上号的。

如果这都不能算是成功的话,恐怕没有哪位开蒙先生,敢说自己能做得比这好。

这种局面下,陈华已经没了退路,尤其他还试图以《戒赌诗》反击,反被陈止一下将军,还多了王建这个见证人。

无奈中,陈华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连夜准备好,一早就上路,无论怎么样,他对彭城之地已然心有余悸,就想着回到自己的地方,再思对策。

“陈罗怎么可能料到我要离开,他没有这样的本事,看来是陈止的主意了,陈止还说给我写了幅字,要说给我听,绝对不是好话!还是赶紧离开,求助老师,让老师帮我摆平这边的事,顺便打压陈止的嚣张气焰,老师师承宗师,精研佛法,收拾一个陈止,那是易如反掌的,定然可以保住我的名声!”

一念至此,尽管心中担忧,陈华还是果断的下达了命令:“不用管陈罗了,我们直接走!快走!”

可惜,他这边话音落下,车外就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声音,赫然是陈罗带的那群人在高喊口号――

“名士如陈华,背信名不达!”

十几个嗓门不小的壮汉,反复喊着这句话,声音震天响。(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背信弃义者,名声一文不值!一旦传开,由北向南,他陈华就要恶名满徐州了,乡品哪里还保得住?仕途更要坎坷了!

因此这十个字一传进车中,陈华顿时就脸色惨白,他那仆从也是一愣,跟着脸色大变,转身就朝陈罗等人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着:“住口!住口!不许毁我家少爷的清誉!”

陈罗却哈哈大笑起来:“名声不光是别人给的,也是自己挣的,陈华背信私逃,这等行径连小人都不如,还不许我等说?”他先是看到那仆从的焦急模样,跟着又看到陈华从车中探头出来,脸白如纸,想到此人抵达陈家时的嚣张,只觉快慰无比,笑的越发欢畅!

陈华一来,就存着为难彭城陈家的想法,处处想要彰显自己,又打压和敌视陈止,定下五日之约,威胁要让陈止恶名满徐州,中途见势不妙,更妄图坏了陈止的名声,最后诸计不成,也不愿信守承诺,就要一走了之。

这样的人,别说陈罗,陈止都容不了他,才有了此番布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陈华一听陈罗笑声,更感难堪,却还强撑着过来,冷眼注视陈罗,呵斥道:“你叫这么些人,在这里呼喊,想干什么?我怎么私逃了?是我师郭展招我回去,师道深重,岂是你能明白的?我那老师乃是天下名士,承宗师之学,德高望重,陈止狂妄的让我改拜他为老师,这样的话,我怎么能听从?你不要在这里败坏我的名声!”

刚开口的时候,他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可说到后来,还是露出气急败坏的样子,看得陈罗越发欢畅。

“我败坏你了?我这可是来给你送行的,这口号也不是无中生有,你不用拿郭展来做挡箭牌,你那点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说什么都晚了,这十个字,就是你的评语,且看我七哥的书法!”

说着,他拿出一幅字轴,一打开就是龙飞凤舞的十个大字――

名士如陈华,背信名不达!

陈华一见,身子晃了晃,然后抬手一指,喊道:“去给我把这幅字撕掉,快!”他车队里也有虎背熊腰的护院,领命就要过去,没想到陈罗一挥手,刚才还齐声喊着口号的一众汉子,就都聚集在他身边,将衣襟一撩,露出了刀柄。

陈华的护卫顿时不敢动了,陈华本人更是瞪大了眼睛:“这……你们这多人,竟然敢带刀剑?”

“城中禁刀剑,你听说过城外也禁刀兵的么?再说了,谁不知道,我陈罗是彭城有名的纨绔!”陈罗哈哈一笑,自称纨绔子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气得陈罗额头浮现青筋,偏偏无可奈何。

陈罗气焰更加嚣张,指着手中这幅字,道:“我七哥的墨宝,彭城上下,哪个人不想得到,你还想撕了?还有这上面的字句,这可是徐州先贤刘向之言,你连先贤都不尊重,还谈什么老师,简直笑话!”

刘向,也是彭城刘家的祖先,留下了“人背信则名不达”这一句,眼下那十个字的口号正是变化之意。

“好好好!算你们厉害!”陈华剧烈的喘息几口,咬牙切齿的道,“既然如此,就把这幅字拿来给我吧,我……我收下了。”在他想来,这口号喊出去,只能求家族和老师帮忙抵消影响,但这幅字拿过来直接撕毁,相信陈止不会无聊到再写一幅。

未料陈罗却将那幅字重新收好,摆摆手道:“兄长请上路吧,我都说了,只是读给你听的,真正要收藏这字的,可是我陈老八,怎么能给你呢?请吧,一路顺风!”说完,潇洒的拱拱手,带着众人施施然的走到远方的亭边,上车离去。

喊着口号,传扬恶名,最后连字都不给,自己带走收藏!

陈华浑身哆嗦起来,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别的原因,被冷风一吹,浑身一个寒蝉,然后暴跳如雷。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少爷,咱们要不回去……”那仆从还待再说,却被陈华粗暴打断:“回去?回去自取其辱?走!现在就走,直接去广陵,我要见老师!快快快!迟了就晚了!”

言罢,他直接上车,催促起来,已然是方寸大乱。

不过,这心里多少还有点想法。

“陈止此举就是为了扰乱我心,绝不能让他如愿!春后我就要出仕了,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哎,这名声没拿到,反要折了名望不成?”

想到关键处,陈华双目通红,又忍不住催促起来。

整个车队在催促中匆忙而行,沿着大陆一路疾奔,将沿途的行人都惊了不少,其中就有五六个头戴斗笠的汉子,差点被撞伤!

其中一人怒喝起来:“这他娘的是哪家的世家子,还真嚣张!要是换成了以前,我非把他剁了喂狗!”

跟着就有个沉稳、低沉的声音道:“三弟,小声点!莫要引人注意。”

“是,大当家的。”怒喝之人赶紧缩了缩着脖子,压低了声音,“彭城快到了吧,到了那里,真能找到钱粮?”

沉稳之人点头说道:“我在彭城早有布置,有探子深入世家大族,此人能耐不小,相信已经有了成果,你们只管跟着,切莫张扬。”

“那就好,那就好……”

几人说着,在仆仆风尘中前行,很快消失在远方。

另一边,随着陈罗归城,陈家上下也知道了陈华离去的消息,聚在一起。

“陈华走了?他……他竟然真的就这么走了?”连陈迟都是一脸诧异,“此人莫非真的不顾名声了?”

陈华这几日的行事,他们也有所耳闻,对陈止能真的驯服一众顽童感到意外,但陈止屡有惊人言行,他们也已经习惯了,因此比不上陈华离去带来的冲击。

“留下了这么个局面,自己一走了之,这算个什么事,他陈华来鹏程一趟到底是干什么的?好好的在南边做名士,积蓄名声不好么,非要跑过来丢人,把名声折腾完了才甘心?”陈迅嘟囔着,招来仆从问道,“此事通知我那七侄子了么?”

这仆从立刻回道:“派人去过了,不过说是七少爷昨日写了一篇文章,耗费心神,正在修养,没敢打扰。”

“写了一篇文章?”

几个老陈面面相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此文今日现【第三更】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写文章了?”陈迂有些疑惑,“以前没听过他写文章啊。(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小七以前干的是什么事,你们也都知道,没什么好奇怪的。”倒是陈迅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我更好奇,他写的这篇文章是何内容,相信不会是临时起意,当有所谋。”

“这个我倒知道一些,”陈边迟疑片刻,透露了点消息,“前几日,止儿和陈华有过争执,那陈华放言,说止儿没有一文存世,也许是因为这个,他才选在这个时候作文章。”

“有可能,”陈迅点点头,“我也听说这个消息了,这么看来,七侄子到底还有争强好胜之心,可他不知道陈华这人已经跑了,嘿嘿。”说到最后,他嘿嘿笑了起来,显然觉得能把下邳陈氏的人给吓跑,是件大快人心之事。

陈迟却有些不安的道:“这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陈华过去有过几篇佳作,他的老师郭展更是词此中大家,止儿和他比拼这个,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我看未必,大哥你也别碰到个事,就看低小七了,这走眼的时候还少?”陈迅却看的很开,“再说了,陈华跑都跑了,还比什么呀,跟这样的人比,那也够无趣的。”

陈迟一听,也觉得是这个理,又道:“既然这样,六弟你不妨帮着他点,我们兄弟几个,属你的文采最高。”

陈迂却笑道:“还是等见了陈止的那篇文章,再说这些吧,怕就怕到时我直接被比下去了。”

陈边也点头同意,跟着话锋一转:“当务之急,是跟下邳陈家通个气,陈华这次过来不怀好意,咱们都是知道的,但他走得这么急,还留下了恶名,可不是咱们陷害,不说清楚,那边追究起来,也是个麻烦。”

陈迟眉头一皱,不喜陈边掌握节奏,但也知道这是正理,于是点头道:“也好,我等合计合计,然后派个人南下,告知下邳陈氏,另外,也该找个人去催催陈迁,岁旦已过,乡品的事也该落地了。”

“这个倒是不急,”陈迅咧嘴一笑,“我有个消息,说是再过几日,中正就要来到彭城,他毕竟是彭城郡的中正,肯定不能总待在留县,这人一来,不就好办了?说不定活动活动,还能稍微提提乡品,那拜贺的事,不就能拿来做文章么?五品中郎将都派人来了,写入品状书中,何等威风?该不该升品?”

众人闻言,都是点头。(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陈迂却有些疑惑的问道:“说起来,那位诸葛先生怎么就留在留县了,什么时候过来?”

陈迅摇摇头:“听说那位诸葛先生最近一直打探北边消息,也不动身,具体原因,我还真打听不到。”

几个陈老爷还在交谈,小管事陈越却突然过来,说是有事禀报。

“没见我们正商谈正事么?”陈迟一问,陈越赶紧回答:“回禀几位老爷,此事和七少爷有关,说是七少爷要收个学生。”

“原来是这样,”陈迟等人点点头,跟着一愣,“陈止要收徒?”

“这人是谁?是何来历?难道是那陈华?”

“陈华已经跑了啊,赶紧去跟止儿说清楚。”

“不是,”见几位老爷议论纷纷,陈意急忙解释,“是个叫陈蛰的族人。”

“陈蛰?没听说过啊!”

陈意苦笑道:“此人乃是族学的一个帮工小厮,虽也是陈氏族人,但血脉疏远,几位老爷没听过,也是正常的……”

“族学小厮?”

听得此言,众人再次面面相觑。

三日之后。

彭城之外,一座宅院中人头攒动。,

“敬茶!”

就见院内外廊上,陈止坐于席,正接过一名幼童奉来的茶,品了一口。

这幼童自然就是陈蛰了。

在这个时代,拜师可不是简单的事,不说束修之礼之类的准备,就说以陈止如今名望,想和他攀交情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突然要收个落魄子为学生,着实让不少人吃惊,彭城各方关注。

有了之前的诸事,陈止的一举一动,哪怕自己不在意,旁人也不敢等闲视之,肯定要推敲一番,看看有什么深意,就算没有,能揣摩下心意也是好的,方便投其所好。

尤其是收徒这样的事,意义不小,这个时候的师徒关系,论亲近程度也不亚于血亲了,当然引人遐思。

另一方面,陈家内部也要做一番准备。

当下,陈止可以说是陈家的门面,名声已经打出去了,他的收徒仪式,怎么也不能无声无息,就算陈止想低调,陈家也不会允许。

可问题是,陈止的宅院还没修好,总不能在书林斋收徒,因此陈家加紧准备了座占地不小的城外宅院,将地契转到了陈止名下,就是此时的这座了。

于是,陈止的弟弟妹妹也从书林斋搬了出来,住进了这座宅院,伴随着的还有诸多田产,佣户若干,家畜牲口众多。

就因为陈止的一个决定,他这一家一跃成为了大地主。

与此同时,对陈蛰家庭背景的探查,也耗费了些时间,虽说都是陈家族人,但繁衍至今,支系众多,很多族人的经历也需要探究一下才能知道。

既然是陈止要收徒,陈家可不想留下隐患,当然要仔仔细细的梳理,上查三代。好在陈蛰的祖父陈皓还在世,倒是方便许多,只用了两天功夫,就完成了准备工作,发出观礼请帖。

这一来二去,共花费了三天时间,直到今日,陈蛰才正是拜师。

陈止收徒的消息传出去后,城中各家皆有响应。

岁旦拜贺刚过去没多久,众世家自是要趁热打铁,派来了观礼之人,那些没捞着给陈止拜贺的家族,更不愿意放过这次机会,也热切的派人过来。

如此一来,这座还算不小的院子,就显得拥挤许多,家世一般的,只能在门外观礼,这也从侧面烘托了陈家如今的气象。

陈迟、陈边这一辈的人没有到场,可也接到了消息,当即喜笑颜开,觉得家族中兴有望,而过来观礼的陈顺、陈玄、陈署等人也是暗暗吃惊,越发明白了陈止的价值。

不过,更多的人,是羡慕那个正在递茶的孩童。

要说陈蛰的名字,三天之前,根本无人知晓,不过是陈家宗族众多子弟的一员,别说出色了,根本都排不上号,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因在族学帮工,被陈止认识了,不知道怎的,竟然能在这里端茶拜师了!

“这是什么运气。”

“能拜陈止为师,此人好福气。”

“早知如此,我也该去族学走走的,我也是陈氏族人啊!”

……

等陈止喝过了拜师茶,仪式礼成,众人议论纷纷,有的羡慕,有的疑惑,也有的只是纯粹的凑热闹。

不过,很多人还是好奇缘由的,他们不信陈止会无缘无故的,就收下这么一个平平常常的弟子,真要收徒,彭城县大把人家的孩子排队等着,根本轮不上陈蛰。

“恭喜啊,皓叔!”

“五叔,你们这是要转运了啊。”

“叔祖,恭喜恭喜。”

另一边,包括陈启在内的陈家旁庶,给端坐一旁的陈皓拱手拜贺,这位老人已然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最初,拿出那篇《师说》就是陈皓的主意,可他着实没有料到,竟会如此顺利的得偿所愿。

自己的孙子能拜陈止为师,从此不用干杂活、杂役都是小事,最关键的是可以读书为学,这可是陈皓一辈子的心愿!

“都是七少爷看得起,是陈蛰的福气,这孩子命好,七少爷心好啊!”说到动情处,老叟老泪纵横,好不容易才劝住。

很快,众人的注视中,陈止按陈家训言告诫了陈蛰一番,这也没什么特殊的,十家大族九家类似,不过他接下来的举动,就让人有些看不懂了。

“你之前拿来一篇师说,说是想要今后研读,如今我为你师,就给你一篇《师说》,文中深意,你自品之。”说着说着,陈止从书童手中拿过一纸,貌似随意的递了过去。

陈蛰一见,赶紧接过来,他今日兴奋欣喜,被众人围着,脑袋里近乎空白,恍恍惚惚的也没听清陈止说了什么,等接过来一看,才发现是一篇文章,题目正是《师说》。

“师说?”

边上的刘纲靠近两步,也看了过来,先看到文题两字,点头赞道:“这是行楷,陈兄的书法真是兼容并蓄,难得的是都这么精妙!”

旁人一听是陈止的书法,也都来了兴致,纷纷围了上来,看到了文题,这个点头,那个称赞,然后顺势就读了起来。

“古之学者必有师……”

“这句有点味道,是陈止的文章?看着样子是写师者的?”

“听说他前些天在族学开蒙,莫非心有感悟,写下此文?”

“过去可没听说过他做文章,都是写书法,也就那戒赌诗勉强算是,不知道这篇文章写的如何。”

“是不是和陈华有关,此人背信之事,这两天传的沸沸扬扬的,陈止挑这个时候写师者之文,耐人寻味。”

“传道授业解惑?有点意思,这话说的通透,一下就点名了要点,我再看看……”

众人本来只是过来看热闹,最初还议论两句,可看着看着,这神色就都不对了,从最初的随意,慢慢变得凝重,到了最后不少人更是开始倒吸凉气了。

“这……这文章真是陈止写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一篇师说演百年

“古之盛国,教化为先,弘风训俗,皆赖于此……”

守府中,郡守徐辉看着手中一份政令,眉头紧锁。(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幕僚张集见了,就笑着过来问起来:“郡守,可是头疼这兴学诏?”

“可不是么。”徐辉叹了一口气,将政令书放下。这书上所言的,是岁旦之日,今上祭祀天地后所发的一份诏书,核心是要兴学劝学。

“本来一个劝农诏,已经让人头疼的了,彭城刚刚经历了洪旱,诸事纷杂,这还没布置好,又来了一个兴学诏,片刻之间让我如何施为?这等诏书,可是来年考评重点,必须要看到成效的,但哪来的成效?”

新汉一朝,皇帝祭祀天地后下发的诏书,一般是未来一两年内的国策重点,也是吏部考评重点关注的范围,关系仕途升迁。

张集笑道:“郡守的担忧,在下明白,彭城不比原来,刺史南迁,引得诸多名士同往,隔壁几个郡县得益于此,无论是书院还是家族私学都兴盛许多,一年过去,只要看多了几座书院,有几位名士扬名,就算是成效,相比之下,咱们彭城郡就没那么容易了,反要担心书院南迁,或者名士难往。”

“不错,不错,书院南迁,外人不明就里,还以为是人文衰退,”徐辉点点头,面露不满,“这刺史也是,好好的州治不待,非要南下,唉!”他也知道,南边靠近旧都建邺,又少旱涝,没遭几场刀兵,比起北界而言确实算是繁华,刺史有如此选择也不奇怪,若有机会,他徐辉也不想待在这。

不过说着说着,徐辉又发现不对了,看着一脸笑容的张集,他猛然品味过来,就问:“任升,看你这样子,莫非已有妙计?”

张集笑着摇头,说着:“我哪有什么妙计?不过啊,我彭城人杰地灵,却有一位人杰,已帮郡守您将这事情解决了,此乃天助郡守也。”

“哦?”徐辉一听,眼中一亮,“还有这等人物?难道又有哪位名士要开设书院?莫非是贵族的贤人张侃?”

“我那族兄闲散惯了,可没心思教书育人,不过彭城之中却有一位,写了一篇名教文章,不知郡守您可知道,彭城县城中这两天的传闻?”

“这两天的传闻?”徐辉想了想,“可是下邳陈华畏惧陈止,连夜奔逃之事?难道这次的事,又和陈止有关?”他这两日忙于政务,但也不是两耳不闻天下事,还是知道陈华的事的,不过这事经过以讹传讹,已有了多个升级版本,郡守所言的还是略微平实的版本,只说陈华连夜奔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张集就点头道:“正是那陈守一,您怕是还不知道,他昨日开了个收徒礼,收了一个弟子。”

“这与兴学有何联系?陈守一再怎么收徒,也是陈家的事。”徐辉很是不解,但也知道张集不会无的放矢,等着对方回答。

张集笑道:“若只是收徒,自然没什么,不过陈守一在礼上,赠给了弟子一篇《师说》,郡守请看……”说着,张集从袖中抽出一篇文章,递了过去。

“师说?”

听了这个名字,徐辉已然有了一丝想法,等拿过文章一看,很快就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陈止,好一个传道授业解惑!真乃我徐州名士也!有此一文,何愁兴学之诏!”说着,看了张集一眼,“任升,看来本官得去拜访一下陈守一了。”

张集笑道:“正该如此。”

就在这主僚交谈之际,整个彭城县城,也因为陈止拿出的一篇《师说》沸腾起来。

虽和后世有所不同,结合了当世特点,但此文框架与论点都来自千古人杰,语句更是千锤百炼的文化结晶,综陈止三世之能,是用来试探绝学定义的文章,目标本就不是当今一世,而是着眼未来,此时拿出来,莫说一个彭城县城、彭城郡,就是拿到天下间,也是有数的佳文!

昨日,拜师礼上,众人本只是抱着随意之念阅读,在当时众人想来,陈止拿给入门学生的文章,估计也就是告诫之文,再说了,也没听说他有什么文章佳作,因此都是去看他的书法的,没想到书法惊人,可这文章的内涵却更让人震撼。

等拜师礼一结束,这些人回到城中,第一时间就凭着记忆,将这篇《师说》复写下来,品味之后,越发觉得意义不凡。

很自然的,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这篇文章就以疯狂的速度在彭城扩散,世家士族几乎人尽皆知,而且还不同于过去,不需要尊者、长者定调,他们就自发的传赞起来。

“这篇师说,将师者之位说的通透无比,更是隐隐谈及世家根本,当真是一篇济世佳作啊。”

“不要只看此文浅意,其实这篇《师说》的主旨之念,与《大学》相通,莫看写的是师者,其实也在说修身正心,并非单纯为师者出言,而是借此喻志。”

“我看啊,你也没看出关键来,实际上,此文之中有孟荀之争,不过是个隐线,你看这《师说》开篇就是‘古之学者必有师’,然后就议论教化之法,督导牵引,已然触及了性善、性恶,这后面的几句,将杨子的善恶混和董子的三品之说杂糅其中,只是并不显眼,着实寓意深远啊,这哪是佳作能形容的,这是传世之文啊!”

“听说他和陈华争论的时候,就说过,诗赋当言志,还道他只是为了反驳陈华,现在来看,这是他的肺腑之言啊。”

“你说这文章,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次争执,陈止才借口赠书学生写下来的?”

“很有可能的,此文深奥,乃是一个入门学童能懂的,估计就是因为那陈华,这就有意思了,那陈华可才刚刚逃跑,陈止就来了这么一篇文章,这两陈相争,高下已分啊。”

……

类似的对话遍布县城各处,酒楼、茶肆、雅园中,但凡是士族子弟,见面寒暄后,就没有不说《师说》的,风尚气息初具规模。

这个时代,也是有流行追求的,当年左思的《三都赋》能令洛阳纸贵,也有这个原因,旁人不一定真的赞同文章,可旁人都追捧,为了不落后,也会去凑热闹。

当然了,前提是文章本身的价值要撑得起来,只要能撑得起来,那一旦流行,就是堂堂大势,挡都挡不住。

这篇《师说》已然有了这样的趋势,而且不光小辈士族在谈论,就算是那些能品评后辈的尊者长者,也对此文很是惊讶。

“陈止此文,是要正道统啊!”

当刘仰听到老父说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却不明其意。

刘太公见了他的表情,将手中《师说》放下,笑道:“你也知道,我素来不喜夷术,那外夷之法传入中土,妖言众多,迷惑众生,被人吹捧,更鼓吹所谓法统,正是这个法统,迷惑了众人之眼,以为我华夏之说无法与之并论,殊不知华夏圣人法先王、尊孔孟,不知道比夷佛高到哪里去了。”

这位古板老人满脸笑容,谈性大起,指着文章中的一句,道:“这篇师说,明着是说师者,其实是在说‘道’,此道尧传舜,舜传禹,经汤、文王,自周公到孔孟,这才是煌煌大道,可称道统,岂是外道能比的?那些人尊佛,是要变夏为夷啊,可叹未见几人看破,但陈守一此文一出,足以警世!”

这么厉害?

刘仰在旁听着,不敢打断,心里却惊叹起来,不过如果让他听到了同一时间,那位张太公的评价,估计这思维就要混乱了。

“好个‘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惧、爱、恶、欲,皆情之所为也!陈止对《中庸》的研读如此之深!此言分明杂糅了佛家之念,谈及性善情恶,这一句‘七情因物而发,而不是因心而发’更有妙处,世间纷扰,红尘迷乱,确实要坚守本心,才能不被迷惑。”

同一篇文章,在不同的人眼中,竟有这般迥异的评价,原因就在于,他们都截取了文章的一部分加以解析,但究其根本,是陈止此文乃是在原文的基础上,杂糅了当世风气,又结合了后世之言,等于将几百年的精华融入其中。

本来这么一结合,难免相互矛盾,彼此冲突,可陈止眼观几百年,把握着思想演化的脉络,逻辑顺畅,宛如写史,将师道和背后思想几百年的演变过程,用一篇文章写下来,尽管有的地方,他要考虑当世看法,因而有所遮掩,但起转承合都经得起推敲,一文涵百年。

看着看着,张太公还觉得不过瘾,吩咐下人去取好酒,跟着赞叹道:“这篇《师说》堪称绝文!彭城有此名士,当浮一大白!”

旁边站着的左荆等人一听就暗暗吃惊,听这位太公的意思,是认为陈止可称徐州名士了!

左荆为左家之人,奉命与陈止拜贺,事后也来了张家府上,毕竟有着姻亲.

几日以来,他和张府小辈有了交情,听闻了陈止《师说》一篇,都是惊叹,就拿来请张太公这位原国子监博士品评,没想到却听到了这么一个评价!

要知道,陈止现在都还没有乡品在身!

“怎么?不信老夫之言?”张太公看着眼前几人,止住他们的解释之言,“等着吧,此文一出,区区乡品,对他陈守一而言如探囊取物,他的乡品,怕不是小辈能比的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此言,那位祖中正这时刚刚随着车队来到彭城县,还未入府,就拿到了这篇《师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乡品!

祖中正看了几眼之后,神色微变,还未进衙门,就吩咐人去将陈迁请来。[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陈迁方才过来,他到的时候,正好看到祖中正低头看文的样子,也不打扰,站在一旁,静静等待。这一边等,还一边扫了那文章一眼,不出所料,果然就是《师说》。

见此情景,陈迁心里颇为复杂,《师说》一文他也已经亲眼看过,甚是惊叹,更知道此文价值,对文章风靡彭城丝毫也不意外,小小一个彭城,根本就关不住这篇文章。

不过,他同时听到了有关陈华的传闻,身为下邳陈家的一员,这心里多少有些想法,只是说到底里,这小辈之间的争执,并不会影响到他的判断。

“恐怕,很快就没有人再以看小辈的眼光看待陈止了,他的这个名士之称,因为这篇《师说》,肯定是要做实了,陈华的时候虽然闹心,但到底无关大局,不过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我该尽快将这篇文章传给家中,也好让他们心里有数。”

陈迁正想着,祖中正则放下了那篇文章,然后笑道:“徙南,我就说吧,要等到年后再给陈止定品,果不其然,若非有此决定,今日说不得又要来一次快马追邮驿了。”

“中正说笑了,您早有先见之明。”陈迁拱手笑着,轻轻恭维一句。

祖中正口中的“快马追邮驿”是最近在留县流行的一个传闻,说的就是陈止的品状书先后几次变化,逼得中正不得不派人追回的事,不过在这个传闻中,祖中正并没有被描述成愚蠢之人,而是给形容为一个品贤之士,不忍贤才被埋没,让他颇为自得,连带着对陈止的观感也好了许多。

“你不用给我戴高帽,”祖中正却微微摇头,“刚才那郑管的人也来拜访了,带来了朱守的话,说是仰慕陈止的才学,卢访问也拿来陈止新的品状书,你先看看……”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身旁桌上的品状,递了过去。

陈迁上前,双手结果,拿过来直接翻到最后几页,越看这眼睛瞪得越大。

“青州左家、掌军中郎将,这等人物单独去给陈止拜贺?”

说完,他抬头看向祖中正,显然被这个消息惊到了。

实际上,按照正常的渠道,这个消息早就该传到陈迁手上了,偏偏陈华牵扯其中,有意堵塞消息,反倒让同为陈家人的陈迁没能立刻得知。mht.la [夜夜小说网]

“你还不知道?”祖中正也有些意外,但跟着点头道,“八成是因为陈华的缘故吧。”他也知道了陈华在彭城的传闻。

陈倩的脸色顿时有些难堪,这种事情在外姓人看来,就属于家丑了。

祖中正也不纠缠于此,只是笑道:“你也别想这个了,看看这品状书的最后一行吧。”

“最后一行?”陈迁一听,心头一跳,“中正您已经给了评断?”他边说边看,目光落到那最后一行字上,这眼皮子顿时跳了跳,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然后一抬头,看向祖中正,“中正,您这……”

祖中正微微一笑,道:“我也着实未料到短短时间,陈止竟有这等事迹,这才不得不多写几个字。”

陈迁却摇摇头道:“不是这个,而是这个乡品,未免……不太合适了吧。”

就见那品状书的最后一行写着:素有贤名,书法精湛,长于名教,议定五品。

贤名,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形容,乃贤良之名之意,同时兼顾才能和德行,被郡县认可,能被称“贤”的,至少也得有名士之称,一般都是改评的时候才能加上,可陈止这一定品,就直接称贤,纵然不是首例,可也堪称罕见!

书法精湛,这个就不必多言了,已然隐隐点出陈止的书法可以称之为大家了。

至于那长于名教,同样让陈迁意外,这就是指的教化之名。

名教,也就是名分教化之意,可以追溯到孔子的“正名”之说,是通过说服教育的引导之法,维持社会秩序,为师教学自然是其中一环。

这名教与自然之说的争论,正在整个新汉朝的范围内兴起,陈迁自然知晓,一旦给某个人的乡品品评中加入这两个字,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只是想到那篇《师说》,陈迁又明白过来,知道只要有那篇文章在,陈止就堪称立于不败之地。

真正让他意外的,甚至难以置信的,是最后那五个字。

议定五品!

中品,五品!

这是什么概念?

陈迁自己都只是六品乡品。

等品就是中品,定五品,莫说彭城士族,就是顶尖的北方士族,其中生代也没有几人,也就是琅琊王氏之类的可能看到。

而陈止呢?

本来因为形状的关系,家中甚至都没有给他递交品状书,而最初的时候,还只能按照俗定约定,给陈止定个九品、八品,后来有了众多事情,才堪堪决定是七品。

就这样,考虑到彭城士族的意见,祖中正都不敢突破下品的界限,为了稳妥起见,拖到了岁旦之后,结果现在一拿出来,就是要定五品了,直接调了两品,更是从下品范畴,一跃进入到了中品,还是中中位格。

“这……中正,纵然有拜贺之事,又有师说一文,可陈止毕竟是第一次定品,总归要留有余地,如此行事彭城世家万一有人不服,难免就是隐患,不如先给个七品平定,等风头过去,再提升也不迟。”陈迁惊讶过后,就担心起来,这么一口气提升,难免给人一种行将捧杀的感觉,他也顾不上上下之别了,直接出言建议。

祖中正却笑了起来:“彭城世家哪里还会不同意,若是不同意,只需要找个人,写一篇比《师说》还要好的文章过来,我自然也给他定个中品。”

他见陈迁还要再说,又摆摆手,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我兄长祖逖,如今已经接受济阴太守之职,不日就要上任了。”

他这话一说,陈迁先是一愣,跟着心思电转,隐隐明白了。

济阴虽然位于兖州,可是却与青州相近,因为旱涝灾情,流民、贼军不少,多有倚仗青徐都督东平侯苟晞,再联想到祖中正刚才提到的,那东平侯帐下的朱守让人过来递话。

莫非是要为其兄攒个人情?联络人脉?

正当陈迁思索之际,祖中正却又说道:“你也知道,那朱守的背景,这样的人会无缘无故过来给陈止造势?”

这话提醒了陈迁,让他一下明白过来:“中正的意思是?”

祖中正正色道:“陈止肯定是做了什么我等不知道的事情,但他朱守却知道,这件事甚至重要到,能让他派出心腹幕僚过来给陈止活动、造势,你说这样的事,会是什么事?”

“朱守乃是掌军中郎将,他知道,而别人不知道,还不能声张的,那岂非……兵事?”陈迁面色终于变了。

兵者,国之大事,一旦涉及,非同小可。

“你总算是看出来了,”祖中正抚须点头,“本来就追回几次了,要是再来一次,本官也受不了了,自然要留一点空间,到时候就算消息传来,想来一个五品也足够抵挡了。”

“中正英明。”陈迁点点头,也看出祖中正心意已定,但还有一丝担忧,“可此事毕竟世人不知,你贸然将一个彭城世家子定为五品乡品,要是京城那边有意见,怎么办?”这也是一个现实的问题,尽管几经延边,郡中正的品评就是终案,已然是俗定,可架不住这次事情太过特殊,过去也有中正徇私,结果被京中驳回的例子,对中正官的权威,是一个重大打击。

祖中正似乎早有定计,不慌不忙的道:“不用担心,只要把这篇师说,连同品状书递交京城,我只怕我这五品都不能满足那边。”

“一统递交过去,还不能满足京城方面?难不成他们还觉得五品低了?”陈迁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祖中正却眯起眼睛,伸手指在师说的一句上面,小声说道:“徙南,你看文不不仔细啊,你再看看这一句。”

“这一句?”陈迁闻言一愣,等他顺着祖中正的手指看过去,先是皱眉不解,跟着眼睛猛然瞪大,“这……这一句,这一句岂不是可以帮圣上开脱?”他猛地看向祖中正。

祖中正却笑了起来。

就见他所指的那一句写着:“圣人之道,不穷异以为神,不引天以为高,利于人,备于事,如斯而已。”这句话,连同后面的几句,都出自柳宗元的思想,经过陈止的修掩,附和了此时认知。

这一句,连同后面的两三句,简单来说,就是再说,圣贤认为,天地异变并不能代表失德,而是有着自己规律,可以被人理解,加以学习,配合前后文,其实也是劝学的,可单独提出来,味道就有些变了。

这话在如今,无疑会被很多人攻讦,可是……

祖中正眼中闪过一道精芒,低语问道:“推崇感应说的那群人,最近常言,洪涝兵灾都是今上失德,你说如果圣上看到了这一句,会怎么看?”

陈迁愣了半晌,跟着拱拱手,不再言语,很快就拜别了中正。

他这一出来,却没有回府,而是先吩咐下人,将《师说》一篇送去下邳,跟着又朝着陈府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此小事尔,无须挂碍

“三哥,快请进。(wwW.mht.la 无弹窗广告)”陈迁抵达陈府时,正好碰上了往外走的陈迅,这位陈家五爷笑呵呵的,一见陈迁,立刻行礼,“你这次过来,是因为我家小七吧?”

陈迁点点头,目光一扫,就见到陈府之中来往之人着实不少,很是热闹。

陈迅注意到他的神色,咧嘴一笑道:“这不是小七写了一篇佳文,引得人人追捧,不少人都心有感悟,想要拜访我那七侄子,不乏不少宗学的西宾,都是感念小七提倡的尊师重道之意,也不好阻挡,只好都让人先进来。”

“原来是这样,这也不奇怪。”陈迁一听,就明白过来。

不管士族和祖中正这样的人物,对陈止那篇文章是如何解析的,至少在表面看来,这就是一篇宣扬师道,提倡读书为学、尊师重道的议论文。

这篇文章的影响力越大,越受到认可,文章中提倡的精神,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推崇和遵从,直接的受益人,当然就是为师之人了,他们过来致谢,是自然而然的事。

想着想着,陈迁便又明白了这篇的另外意义,感叹道:“陈止的文章确实写到点子上,如今还只是彭城的为师之人致谢,等传扬的更广,说不定以后谈及师道,就会提到此文,这是流芳千古的美谈啊。”

陈迅一听,笑的更开怀了,却还是一副谦虚的样子,赶紧摇头道:“言重了,言重了,能彭城闻名就已经足够了,我家小七能有这么多赞誉,也是家乡父老看在同乡的份上,才会这般推崇,离开了彭城县城,知道他的人就不多了。”

“这是早晚的事,”陈迁笑了笑,未将这话当真,话锋一转,“我今日过来,就是告知陈止乡品的事。”

“哦?进去说,进去说。”陈迅一听,也不走了,在前引路,将陈迁引入府中,两人一路交谈,都默契的没有提到陈华的事。

等见了陈迟、陈边,几人立刻找了间厢房,详细交谈起来,他们也都意识到,能让陈迁亲自上门,那这乡品肯定是有了一个不错的结果。

“详细的情况,我还不能透露,毕竟品状书要去京城走一圈,说不定还有变化,不过诸位兄弟可以放心,陈止的乡品必然有个让诸位满意,乃至意外的结果。夜夜小说网WWW.mht.la

随着陈迁一番暗示,陈迟、陈边等人都露出了喜色。

陈迅更是忍不住说道:“难道是七品?能让我们满意,甚至以外的,就是这个品阶了。”

“你倒是敢想,不过也不是不可能。”陈边微微一笑,也觉得七品之位,是个比较合适的位格了,毕竟彭城陈家整体的位格摆在那,又是北方世界,还位于多难之地,难免会有压制,加上陈止是头一次定品,按理说是要压一压的,“对了,我听说先前中正曾让人追回品状书,不知里面有何内情?”

这几位陈老爷看似随意说话,其实还是想旁敲侧击,从陈迁嘴里得到点提示。

可陈迁此来,只是为做个人情,同时修补一下因为陈华造成的裂痕,并没打算违反官场潜规,因此没有透露详情。

众老陈无奈,东拉西扯几句后,陈迁又问起来:“陈止如今何在?我看外面有不少人来拜访他,怎么不见他的人。”

陈迟就道:“他刚刚搬入那座宅院,这几天都是住在那里,毕竟那边较为清净,因此没有公开,拜访的人多数不知,这也方便他为学,又离着族学比较近。”

“这么说来,陈止还会前往族学?”陈迁有些意外,虽说陈止因族学有了感悟,写下《师说》一篇,可那说到底,族学还是族学,是开蒙与筑基之地,不能留住陈止这等才学之人。

陈迅就笑道:“他不是刚收了一个弟子了,因而亲自去讲学了,倒也不是每天都去,只不过,那边离贵静书院也近,这不是马上就要去做奉书人了么,住在那里也方便。”

“也对。”陈迁笑着点头,“只是可惜了,本还想见见咱们陈家的这位大才,这下子又要延后了。”

“总有机会的。”陈迟笑着说着。

众人又说了几句,陈迁也就告辞了,留下了满心兴奋的陈家众老爷,想着陈止会拿到什么样的乡品位格,能否再给陈家的名声推上一把。

而那被众人念叨着的陈止,却是踏入了陈侯庙中。

这次,他没带书童,孤身一人,一进庙中,就有阵风吹过,而后飘渺话语自心底升腾――

“收徒一人,继道统之说,继三教合流,延后两年又十天。”

话音落下,再无动静,陈止则眯起眼睛,也不多留,看了神台上的泥塑雕像一眼,转身就走。

他这走着,心里念头却如电急转。

“果然如此,真正的绝学,不是文章,而是背后的东西,所以一篇文章可以蕴含两项绝学。道统之说、三教合流,应该只是开端,两者还承载着诸多支流绝学,不过这是用来试验的两项,不用将未来框死其中,再者说来,收徒也罢、开辟绝学也好,都是为了收集情报,如果庙中条件约束,以后只能渐渐沦为傀儡,不复自我。”

想到这里,他摇头一笑。

“我当摸清根底,然后一劳永逸,什么七年、九年,难道我收了千百弟子、继了千万绝学,身死之后,就可万事无忧了?还是得弄清里面的关联,然后奠定基础,说不定这所谓危机,也能如签筒的副作用一样,为我所用!”

这样想着,陈止缓缓前行,沿途有不少农夫见到了他,都是恭敬行礼,口呼老爷。

这些土地,都随着那座宅院被转到了陈止名下,当然了,里面有不少人,是为了让陈家帮着避税,单纯挂靠过来的,但面对名声在外的陈止,这些人也敬畏不已。

陈止则点头回应。

走着走着,他看着广袤良田,以及在其中巡视、劳作的众人,渐渐升起了一个念头,只是不等他将这念头完善,一回到宅院,就看到了占得笔直的陆映。

“陈兄,你可算是回来了。”陆映走了过来,“你那篇师说我也看了,正有地方要请教。”

看着对方一脸严肃认真的神色,陈止叹了口气,拱手回应。

“陆兄请说。”

………………

与此同时。

广陵城外,有一书院,名为“冥内别院”,周遭村寨的人,都知道这里是位名士的别院,此人学贯儒佛,是广陵和江左的大家,常有文人墨客过来求学、拜访,意境清虚。

可突然之间,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打破了这股宁静,也让沿途的农夫、文士错愕,顺势看去,等马车停下来后,就见陈华从中走下。

“这不是下邳陈华么?”

“看他的样子,似是颇为急切,所为何来?”

“听说此人北去彭城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少人一见是陈华,就议论起来。

很快,有相熟的文士过来行礼,问道:“陈兄,我看你行色匆匆,莫非是遇到了什么急事,要请教先生?”

陈华沉稳回礼,点头道:“此去彭城,中了小人的奸诈之计,此次来见恩师,就是求教的。”

那人一听,就关心起来,说道:“还有这等事,若需要帮助,尽管开口,我陆家自当相助。”

“多谢陆兄了,不过那人只有点虚名,并无见解存世,不需要麻烦陆兄,但这番心意陈某记在心中,等我见过老师,你我再谈。”陈华感激的拱拱手,跟着踏入书院,穿庭过院,来到一处僻静屋舍外。

有袅袅青烟自房中飘出。

透过敞开的房门,陈华看到了坐于席上、捧书默读的男子,赶紧走上前去,在门前垂首而立,低语道:“老师,学生来看你了。”

那人放下书,笑道:“你向来无事不来,而且算算时间,理应在彭城与那边的陈氏亲善,为何回来?说吧,有什么事。”

“什么都瞒不过老师。”陈华低着头走进屋中,行礼落座,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没有半点隐藏,最后恳求道:“若是任由那陈止施为,真将名声坏了,如何出仕?而且此人狂妄无状,竟想让改投他门,无视老师,实是不道之徒,还望老师能够救我,不让此人阴谋得逞。”

“你啊,还是行事不够稳重,你也无需用这些话来激将,”那人先是斥责两句,跟着话锋一转,“不过这个陈止也有过错,他无乡品,却行教化之事,名教何等庄严,不该如此轻忽,你的做法是错的,但出发点是对的,我既然是你的老师,不会不管,你说陈止只会书法之道,并无言论存世,这样的人名声虚浮,根基不稳,你想扭转名声,也不算难,只需略作准备,就可如愿。”

陈华一听,顿时大喜,在他看来,只要这个老师愿意出手,一切都不是问题,赶紧就道:“还请老师明言。”

那人抚须笑道:“三个月前,我也曾讲名教的名分教化,谈及自然之理,你回忆回忆,写篇与名教有关的文章,待得文成,我当为你传扬,令江左皆知,到时谁还能拿教化之事来攻讦你?陈止之祸,此小事尔,无须挂碍。”

名陈华一听就明白过来了,满脸狂喜的伏首致谢:“学生谢老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以农固名?

“今日获益颇多,明日再来请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傍晚时分,在陈止家吃过午饭、午后果点的陆映拜别之后,就上了牛车,顺势离开。

最好别来这么勤了。

看着这位较真的才子离开,陈止在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然后回了宅院。

这陆映一来,就拉着他探讨师说一文,说是探讨,其实大部分时间是在辩论,陆映对师说很是推崇,可对部分论点却有意见,因此很多时候,都是他在试图扭转陈止的看法。

如此一来,可是苦了陈止,他又不好直接哄人,只好陪着,一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让他很是无奈。

“不过,陆映的看法不是全无用处,而且与他交谈,铜钱汇聚的光晕,也比开蒙学童要多一些,如果以后不常去族学,不妨考虑找陆映多说说话,指不定能作为稳定的光晕来源。”

不过,陈止也就是随念一想,陆映毕竟是外出游学的,不可能久留于此,但这个思路是可以借鉴的,没有陆映,还有刘侃、张咏,再不济也还有贵静书院的诸多学子。

“有这么多人,铜钱光晕是不愁的。”

这么想着,陈止就计划着前往贵静书院看看了,只是第二天,又被一件事影响了计划,却是来了三位过来拜访的长者。

“这三位都是左寨村的长者,这次是过来跟少爷您求情的。”

听着陈辅的介绍,看着面前三位衣着朴素、满面皱纹沟壑的老人,陈止赶紧令人搬来座椅,让老人落座,又使人奉茶

随着宅院所有权的转移,一部分仆从也被划归其中,虽然人数不多,但总归能维持府宅运转,除此之外,更有几位护院被划分过来,领头的正是帮陈止办过事的孔力。

这么一座宅院,内部的构成已经颇为完善。

所以,三位老人进来的时候,就显得小心翼翼的,面对陈止的礼遇,更是诚惶诚恐,等椅子搬过来,他们只敢半挨着,然后小心的说明了来意。

原来,三位老人所在的左寨村,位于北边不远,和陈止名下的一片良田紧挨,村中一大半的人,都是陈止的佃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左寨村的村民,最初就是流民,背井离乡,来到徐州地界安顿,没有立锥之地,只有劳动力,自然而然的沦为佃农,被称为“客耕”,本是没有合法身份的,也就是俗称的“徒附”,新汉统一北方后,出于种种考虑,给了这些人合法地位,于是他们就变成了“佃客”。

似左寨村这样,一个村子,大半人口都是一个地主老爷的佃农,其实就是土地兼并的一个表现,也是世家宗族强大的标志,代表着这些宗族有钱有地有粮,还有人!

换句话来说,此时的陈止,也就掌握着这个村寨的枯荣,如果他将名下佃农尽数辞退,那整个村子就失去了经济来源,陷入困顿。

当然了,真要发生了这种情况,官府肯定会介入的,但眼前三位老人可不敢这般托大,恭恭敬敬的喊着老爷,又将来意说了清楚。

原来他们三人此来,是希望能减免一部分田租,多给村中人留些口粮。

“老爷明鉴,并非我等有心拖欠,而是之前几年年景不好,今冬更是严寒,收成必然不比从前,还望老爷能够开恩啊。”

“老爷开恩啊,不然不知道要有几家遭难。”

“老爷您是大贤名士,我等都知道名号,希望能体谅我等,并非有意耍奸,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三位老人说着作势下跪,陈止赶紧让人拦住。

别看陈止如今名声很大,面前只是平常佃农老人,可真要是让他们三人跪下去了,那可就是不得了的事了,违反了尊老的价值观,被口诛笔伐都是轻的,刚建立的名声也要付之东流。

“几位老丈的来意,我已经清楚了,待我去田中巡视一番,了解清楚,自会给诸位一个答复。”对方求上门来,陈止不可能都不实际了解一下,就心软答应下来,总要了解一番的。

不过,他也知道三人所言大致不虚。

汉朝官方,很早就提倡种植冬小麦,西汉的董仲舒就曾上书汉武,农学著作《汜胜之书》中也有记载,因此并不罕见。但这几年徐州历经旱涝之灾,加上冷冻到来,气候变迁,自然影响收成,三位老人并非造谣。

陈止这么说着,三个老人略微放下心来,不过他们也知道,面前这位老爷过去名声不好,难免担心。

陈止看出几人担忧,也不安抚,而是收拾了一下,就带着众人去了田中探查,询问沿途农夫。

那些人一见陈止,听得询问,又看到三位老人,都猜出了缘由,纷纷诉苦,诉说了耕田之苦,又说了收成光景不妙等等,陈止都一一听取,然后亲自下田探查。

他的这番举动,当然被看做是故作姿态,没有谁认为陈止会懂农田之事,殊不知陈止前世就曾推行屯田,虽未亲自下过田,却也得过农家签,多少有些了解,此时亲自探查,很快就肯定了三位老人的说法。

“确实不容乐观,几位放心,田租必然要减免的,具体如何,我回去就会让人进行探讨,总归会给几位一个答复的。”

随着陈止的话音落下,几位老人,连同被问询的农夫,都是一脸感激的模样,对陈止自是千恩万谢。

“等事情落实下来,再说这些也不迟。”

安抚了众人,陈止就带着人回到宅院,很快又叫来陈辅,让他去城中募集几位工匠过来。

随着陈辅入城,今日的事也在城中流传,听到的人都是会心一笑。

“陈止也到了养望的时候了,知道在民间铸就贤良之名了。”

“他得了不少产业,米粮之店、张皮走行、茶肆酒馆不知凡几,家中人口又少,又有陈家宗族作为后盾,和诸多世家交情不错,减免一点田租,根本没有影响,反而是个积名的好手段。”

“这样也好,陈止如今已是徐州名士,等乡品定下来,就是彭城人杰了,总不能老是另辟蹊径的积攒名望,未来咱们彭城的门面,说不定就是此人,这积攒名声,还是稳妥一点好。”

“可不是么?我最近去武原走货,那里也有陈止的名声传播了,还有人找我询问了一二,我就说了《师说》之事,让他们大为惊讶,不过陈七少的名声根基不够深厚,那边的人不会像咱们这样推崇。”

“嗯,北边的情况是这样,不过南边又有不同,《师说》南传,下邳郡已经有人提及了,也在称赞,大传之日不远,陈止现在以爱农之事养望,是很正确的选择,到时给外郡之人介绍的时候,也有话说。”

类似的谈话声,在士族和商贾的圈子里流传,众人都觉得陈止入田、减租,是为了进一步的巩固名声,这也符合一般的扬名之路。

过往的不少名士,靠着一鸣惊人的方法走上前台,但如果后续不巩固根基,那就有如空中楼阁一样并不稳固,比如那左思,得了洛阳纸贵之名,但根基不稳,不得不攀附权贵,以此来稳固名望乡品,结果权贵一倒,其人也因此遭灾,受到联系,否则左家如今会气象更重,不会只局限于青州文坛。

这个消息,同样传入了郡守府中,郡守徐辉正计划着拜访陈止,一听这个传言,又生一念,就招来幕僚张集,说了想法:“任升,你说我拜访的时候,顺便提及劝农诏,是不是也可以助陈止养望?”

张集一听,猜到了上官的想法,反问道:“郡守,您是想以此交好陈止,同时借助他新晋名士的名头,得到劝农的美名?”

“不错,”徐辉点点头,抚须笑道,“《师说》一出,不光陈止从此定名,我的劝学考评也不用担心了,治下出了这等名教文章,就算未来两年什么都不做,也足以得个教化之功了,此皆赖陈止之助,他眼下正是风头正盛之时,还能定下心巩固名声,是个可以看重的人,我相助于他,也是借他东风,等《师说》闻名徐州,我和他谈及的劝农之事,自然也随之流传了,有助于考评。”

张集则点头道:“郡守,您的想法不错,不过要拜访陈止,也要准备一下,他现在名声在外,要让这个名声助您考评,就得帮助陈止撑势,才能成为您的臂膀,助您扶摇直上。”

“是这个理。”徐辉笑着点头,“我听说有人将《师说》传到南边了,估计再有十天半个月,就该流传开了,我挺好奇那几位看了此文后的表情,想必他们根本想不到,在兴学诏上先行一步的会是我!嘿,若刺史知晓了,不知又会作何感想,这彭城可是被他弃之不顾之地。”

话中隐隐有怨气,刺史南迁,可不是单纯是人走了,还代表着政策等等南迁,让彭城少了很多便利。当然,这也让徐辉少了掣肘,只是人在想事的时候,总会在意对自己不利的部分,忽略好处。

………………

与此同时,在与彭城隔着两个郡的广陵郡,那冥内别院的客房中,陈华则放下笔,看了一眼桌上刚刚书就的文章,露出了一抹笑容,手腕一动,落下四个字来

《师之道赋》。

在他身边、身后,十几名侍从正在整理典籍,更有几人正在旁边校对典故。(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以佛贬夏!

看着自己笔下的这篇文章,陈华心中充满了自豪与欣喜。夜夜小说网mht.la

若是按照他原来的学识水平,是决计无法写出来的,可有了老师郭展的默认,又有许多别院仆从的帮助,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外内上下,尊卑贵贱,自有其位,行教化之道,使之安于其位,则乾坤礼成,世间安定,此谓之师之道也!我这一篇文,以玄为身,以佛为骨,远超过去的文章!”

看着最后一句总结之言,陈华默默点头,然后唤来一人,让他通知老师。

“陈兄,那明法僧来了,老师正在招待。”

“明法大师来了?正好,让大师品评一下我这篇文章,这里面也加入了佛家感悟,必然能得大师赏识。”陈华微微一笑,并不显得狂傲,和在外面的形象大相径庭。

郭展门下非富即贵,论身份背景,比陈华高的人也有不少,光是有名士名头的就不下七人,在这里,就算是陈华也知道要收敛,这也是他受继承自郭展的学说影响,知道自己的位格,在什么时候要安守本分。

等陈华抵达郭展的论道厅时,隔着门就听到里面有高谈弘论的声音,而且不止两人。

先前那人进去通报了一声,陈华就跪坐在门边,静静等候,听到郭展的呼叫声,他才推开门,躬身叫着:“老师……”抬头一看,见屋里还坐着三人,除了一个明显和尚打扮的人之外,还有一人却是枚显。

枚显,是淮阴枚家之人,也是徐州世族,辞赋传家,并修经学,陈华在留县遇过的枚衍,就是这枚显的族弟,而枚显本人更是经学大家、广陵名士,声名远扬,比起郭展也不逞多让。

“见过明法大师,见过枚先生,还有这位……”陈华一一问候,目光落到最后一人身上,见此人神态优雅,但衣着朴素,有种沉稳之态,见陈华进来,也没多少回应,只是微微扫了一眼。

郭展微微一笑,就道:“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干宝干令升,乃是刺史别驾,如今回家守孝,正好与我有旧,路过此处,过来相见。”

“原来是干别驾,失敬,失敬!”陈华一听,眼中一亮。

刺史别驾,也就是刺史的佐官,为亲近之人,具有结交的价值,不过听到此人是回家守孝的,这陈华的兴趣倒是低了许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郭展看出一点,就继续道:“干贤弟家学渊源,本身也是辞赋大家,更在史家上有颇多建树,听闻朝廷有意征召他担任史家编修官。”

将要担任史官?

陈华一听这话,顿时就留心起来,看向干宝的目光也有了变化,这个时代的人,对青史不心热的人太少。

干宝摇头道:“都是传闻,莫当真,今日过来就是与哥哥叙旧,其他休谈。”

郭展笑着点头道:“也好,既然如此,诸位不妨看看我这个弟子的新文,也好品味一番。”他看到了陈华手中拿着的那篇文章,所有有此一说。

陈华也不矫情,顺势过去。

郭展将文章接过来,就展示给众人。

“师之道赋?看来是名教文章啊。”干宝扫了一眼,若有所思。

而那僧人,也就是明法僧看了几眼,笑指此文道:“此文颇有精妙,暗合佛义,我去年曾于洛阳听高僧竺佛图澄说法,印象深刻,如今见了此文,却觉其中有所相似,乃是以事数而觉悟。”

郭展点头附和道:“正是五阴、四谛、十二入之妙,为师之人,就是以外力开悟弟子,我如今研读佛法,便觉佛家法统悠远,论为师之道,或许还在我华夏孔孟之上,实乃天下间一大妙音,吾当一力弘扬,令佛光普照华夏。”

陈华也在一旁点头,指着自己的文章道:“我观中土各家,唯老庄可与佛家相提并论,但精妙之处还有不足,为师者若不能理解心、性、色、空之妙,又如何能让弟子沐浴佛光?这为师之道,其实就在于开悟,以此内生佛光。”

“大善!”明法僧一听,开怀而笑。

但在旁倾听的枚显却眉头大皱,神色越发不快。

郭展也在欢笑,目光一转,看到了枚显的表情,明白几分,笑道:“枚兄怕是也有见解,不妨说出来,我徒的这篇文章正好为引,我等共论,也好辨明。”

陈华听得这话,心头暗喜。

他也明白过来,枚显为经学传人,听到几人大肆推崇外传佛学,自然不喜,简单来说,就是三观不和。

换成了其他时候,被一位经学大家不喜,陈华免不了忐忑,可现在他为了挽回名声,弥补在彭城的失误,需要借这篇文章,先在广陵、江左得到有关教化的名声,才好立于不败之地,只要能让名声传扬,那就是好的,其他的暂时顾不上了。

还有什么比获得名士争论,更容易传名的?辩论之后,文章的热度立刻就会提升,他这篇《师之道赋》想不闻名都不行。

果然,就听枚显道:“我也知道佛家精妙,只是中土之学源远流长,两家各有千秋,然佛教自西而来,不拜先祖拜外神,自古以来夷夏有别,岂能用先贤和胡神相比?”他一说话,就将事情上升到了夷夏之辩,倒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因为郭展乃是他的好友,他也知道郭展最近几年精研佛学,不好扫兴,又不愿直接辩论,才用迂回之法提醒。

没想到郭展却摇头道:“枚兄此言差矣,你也曾读佛经,见过高寺大院,应当知道佛家法统最擅启蒙,幼童也能有悟,这是般若智慧之功,相比之下,中土师道较为闭塞,以一家一姓为主,各有说法,不喜外传,这就落于下乘了,兄台何必因为佛家外来,就加以排斥,何不兼容并包?当海纳百川啊。”

郭展所说的一家一姓,这里的家,指的是百家而不是世家,代表着学术派别,代指书院私学,而一姓才说的是世家,指代世家族学,意思就是说汉家之学顽固不变,还敝帚自珍,各自为政。

同时,郭展还用劝诫的口气,让枚显不要太民|族主义,因为文化血脉否定外来之说,按理说,他这也是堂堂正正的言语,不过扭曲了部分现实,为了扬佛,刻意贬低中学,无视有教无类之实,有失偏颇,当然不会让枚显服气。

枚显也不客气了,直接就道:“鱼豢、王浮早就说过老子化胡,此乃中土师道传承于西方,正是师道传承,怎么就比不得佛家了?”他的眼神锐利起来,在心里组织语言,准备用典籍进行反击了。

果然,接下来明法僧就发表了不同看法,两人针锋相对,很快,郭展也加入进去,以一对二,枚显渐渐不敌,尤其是对方两人常以佛家法统为根本,洋洋洒洒的诉说传承之道,顷刻之间,枚显准备不足,渐渐败下阵来。

到了最后,枚显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不多了,变成了郭展与明法僧辩论佛理看法,见此情景,枚显更加恼怒,一挥衣袖,就道:“佛家慈悲于虫蚁,不敬父母祖先,减发旷衣,火焚水沉,虚伪无礼,不足为信!”说完,连告辞都不愿说出口来,直接拂袖离开了!

见此情景,郭展也不担忧,好友论道,恼怒而去,也是常有的事,割席断交的事毕竟是少数,也显得心胸狭窄,一般的名士哪怕虚与委蛇,也不会轻易为之,除非是大是大非的问题。

因此,见枚显离开,郭展反而失笑摇头,叹道:“枚兄理穷了,只好用东西有别之礼来反驳了。”

明法僧则道:“这不是枚兄的问题,是他所学之法无容人之量,今日能与枚兄论佛,也是有缘,也说明枚兄与佛有缘,或许将来也能开悟。”

“是极,是极!”郭展点点头,又转头对陈华道,“你这篇文章,得了明法大师的赞赏,但不可自满,况且枚兄因此恼怒,也是你的过错,事后记得上门赔礼。”

陈华赶紧点头称是,这心里跟明镜一样,知道自己这篇文章即将传扬广陵、江左!

稳了!

先不说文章内容如何,单是让枚显、明法僧、郭展激辩,最后逼得枚显拂袖而去,就足够让传名!

有了话题,又有郭展炒作,想不火都难。

“等这篇文章名声起来,内容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噱头足了,我在名教之事上就有发言权了,到时以教化之道反驳彭城传闻,再贬低陈止的学识,堂堂正正,谁能指责?”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仿佛只是个旁观者的干宝却出声了:“两位,不知你们听没听说,最近几天,北边也有篇文章流传,写的也是师道。”

郭展一听,生出兴趣,笑道:“哦?北方也有人写师道文章,这倒是有趣了。”

明法僧也笑了起来,说道:“可惜了,贵徒这篇《师之道赋》一出,其他师道文章可就是生不逢时了,不知道是哪位的文章?”

陈华也留心起来,虽说有老师撑腰,有明法僧推崇,可如果碰上了哪位大家写了师道文,他还是居于劣势的,会影响造势的成效。

干宝也不绕圈子,说道:“那篇文章名为《师说》,倒也不是哪个成名已久的名士所作,而是个叫陈止的,我在广陵,未曾闻名。”(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论辩风浪起

“师说?”

“陈止?”

“非名士所作?”

干宝话音一落,对面三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反应.

那郭展注重的是文章之名,而陈华注意的是陈止的名字,至于关注非名士的,则是那明法僧。(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几人出声,对视几眼,又都恢复平静。

明法僧当先开口道:“听陈施主的口气,对这写文之人颇为熟悉。”

陈华本还有些惊异,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然后淡然一笑,说道:”此人与我有些嫌隙,他在北方彭城妄行教化之事,我指出来,让他很是恼怒,想来就是因此才有了做文章的心思,只是此人过去根本没有什么文章传世,这次因为不忿我的话,才临时起意,书就一篇,这样的怄气之作,能有什么作用?”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番故事,”明法僧马上就明白过来了,看了一眼那篇《师之道赋》,隐隐有了猜测,只是嘴上却笑道:“如此说来,施主的这篇文章也是因此而写?”

“我不是因为怄气,”陈华微微摇头,正色道,“我对名教本就有一番感悟,这次北行归来,见了分家族学的乱象,这才有感而发,写下这篇文章,是希望能惊醒世人。”

“此番拳拳之心,贫僧已自文中感觉到了。”明法僧说着,看向郭展,“郭居士有此佳徒,真是羡煞旁人。”

郭展谦虚道:“哪里,比不上大师的几名弟子。”接着,三人自然而然的略过了《师说》一文,他们并不认为一个小辈所写的文章,能造成多大的风波。

就连陈华也有些不以为然,并且理所当然的认为,陈止是因为自己,才写出的文章。

“可惜啊,陈止你不知道,我同样也写了一篇名教文章,而且我的这个文章,得到了老师的全力相助,更有名士推崇、佛家加持,更不要说,《师之道赋》的内容能引起玄佛争论,到时整个广陵、建邺,都有可能爆**战,这是多大的影响力?和我这篇文章一比,你的文章能否传出彭城都还两说,只能是自取其辱。(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陈华自觉占了这么多的优势,如果还比不上陈止的话,那就说不过去了,而且在心底,他还隐隐窃喜,认为陈止也写了名教文章,更方便批驳、反击,只要将那篇文章贬的一文不值,那到时候自己在彭城的行为,还有谁能指责?

“你这是自乱阵脚啊。”

心中感慨,陈华的思路反而通畅起来,和明法僧交流佛学,连连被对方夸赞,三人言谈欢笑,而干宝只是冷眼旁观,自从提及《师说》,就不再多说一句。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如陈华所料,在郭展的推动下,他那篇《师之道赋》迅速传播开来,在广陵郡、连同周边郡县造成了不小的波澜,并且在故都建邺也开始有人提及。

他这篇文章的内涵,隐隐有抬佛贬夏的意思,推崇的是佛家法统的那一套,让许多精研法家学说的名士很是兴奋,研读探讨,与郭展呼应。

可就像那日的枚显一样,有人支持就有人反对,此时毕竟不是后世,佛学在当前的历史阶段,有着鲜明的外来气息,天生就会被一些人抵制。

于是,不需要郭展去刻意推动,随着《师之道赋》的传播,争论和辩论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弘法之士与守道之士,借着这篇文章为契机,爆发了激烈的争辩,甚至朝着夷夏之争的问题蔓延过去。

好在郭展也知道厉害,没有真朝这个方面推动,经过联络人脉,很快就将讨论和辩论,局限在佛家法统和名分教化上,要从这个地方,给自己的弟子造势,同时弘扬佛法。

陈华倒也争气,在文章流传的同时,还呼朋引伴,四处论道,将《师之道赋》中提倡的几个观点,都一一叙述出来,渐渐就有人传他的教化之能了。

啪!

“岂有此理!”

枚氏别院,听着仆从的回报,枚显很是恼怒。

“郭展学佛,是不是学得心智错乱了,连自家学说都要反了?郭宗师何等人物,一篇庄子注,足可流芳百世,怎么到了郭展这里,这个弟子反倒就糊涂了?”

枚显提到的郭宗师,乃是玄学宗师郭象,名满天下,他也是闻名心折,才会和郭展结交,可最近两年,郭展接触了佛学之后,有心融合两教,现在看来,似乎过于偏于佛教了。

旁边的一名仆从,见老爷发泄完了,才敢上前询问道:“老爷,那这份请帖,您还去不去?”原来,他除了带来消息之外,还有一份请帖,乃是广陵成观夜楼的文会邀请,时间就是今夜。

枚显一甩袖子,满脸厌恶的道:“观夜楼乃文人汇聚之地,现在给我送请帖,目的不问可知,就是因为那篇《师之道赋》!那陈华可是不得了了,都有名教名士的称呼了,那日我在冥内别院的事,也传出来了,为他做了垫脚石,如此还邀请我做什么?继续做他陪衬?不去!给我回绝了!”

仆从一听,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头道:“小的知道了,这就去回话。”

名士汇聚之时,枚显却不过去,肯定有损名望的,可话说回来,就看这几天的局面,他就是去了,也要落入对《师之道赋》的辩论中。

“好个郭展,这么一辩论下来,越是辩论,佛学之名越显,他那弟子的名声都是次要的,关键还是彰显佛法啊,他可真是胡神的乖子孙,这等背祖弃典之徒,下次再见,我当与割袍断交!”

枚显越想越气,就让人备酒,想要一醉解千愁,没想到刚才那个仆从又回来了。

“怎么了?”看着仆从手上拿着的一封信,枚显以是请帖没有退回去,眉头一皱,“我可有什么没有说清楚?”

“不是的老爷,”那仆从赶紧躬身,双手奉上书信,“刚才干别家府上的家丁,送来了这一封信,请您过目。”

“干宝让人送来的信?”枚显一听这个名字,就露出不快之色,“他干宝也是读圣贤书的,那日郭展和明法污蔑圣人之道,他就在旁听着,不发一语,现在要给郭展做说客了?”

说是这么说,可枚显还是接过了那信,展开之后,随意扫了一眼,接着就轻咦一声。

“嗯?是一篇文章,这是谁写的?师说?”

枚显嘀咕两声,目光一扫,看着信上的语句,起先还漫不经心,有怒气未消之态,未料几息之后,忽然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这个变化,将仆从吓了一跳,可不等仆从做出反应,枚显就喊道:“将送信的人请进来,我要问话!”

“诺!”仆从见老爷并未失常,虽然满心疑惑,还是领命而去,很快就带着一个家丁模样的男子过来。

枚显一见此人,就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家老爷,有话让你带过来吧。”

“枚君英明,我家老爷让我跟您说,这篇《师说》,乃彭城陈家的陈止所作,此人与陈华不和,曾被陈华侮辱,遂写此文,已经传遍彭城。”

“彭城陈家?”枚显先是一愣,跟着又哈哈大笑起来,“有趣,太有趣了,湖海之士的后代果然非同凡响,我明白了,也懂了,难怪陈华要挑在这个时候,写一篇《师之道赋》,他倒是打的好主意,郭展更是好算计,可惜啊可惜,这对师徒却不知道,我华夏传承,道统渊源,超过胡神百倍千倍!关键之时,就有非凡之士挺身而出,这篇文章乃是应运而生,去,给我备车!”

他的仆从愣了愣,不解的问道:“老爷,这时候备车,去哪?”

“还能去哪?”枚显一扬手中文章,“观夜楼,论文!”

………………

“哟,枚兄,没想到你也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待枚显来到观夜楼前,下了牛车,就有个声音从前方传来,却是个文士打扮的男子,面如白玉,正朝他拱手轻笑,语气调笑。

“你周老鬼都来了,我又怎么能不来?”枚显丝毫也不恼怒,笑着迎了上去,他口中的周老鬼,名为周盎,是江东周家的子弟,和枚显乃是同窗,两人相交莫逆。

“以你的性子,今天不该来啊。”周盎和枚显联袂而行,边走边说,“听说你在郭展那受了气,我早跟你说过了,郭展学了一点郭公的皮毛,不知道潜心揣摩,就急着出来扬名,与他相交,你得多点心眼,如今吃亏了吧,本来我以为你不来,就由我与他论道,没想到你竟来了,怎么,是不是有什么倚仗?”

以周盎对枚显的了解,知道这位老友,理应看破了郭展的企图,不会过来,但既然来了,那必然有所依仗。

枚显微微一笑,只是道:“先看那郭展如何施展,今天来的人可真不少,名士如云,除了你们周家,陆家、张家、朱家、吕家等都有人来,是一次盛会啊。”

“还跟我这保密?”周盎咧嘴一笑,不再追问,也是游目四望,继而笑道,“实不相瞒,我也有个压箱手段,等会让你见识一下,没有这东西,我也不会过来,那佛家之士最善舌辩,没有一点倚仗,如何能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这也有一篇文章

枚显、周盎走入观夜楼,一路上碰上了不少熟人,二人一一作礼,对方也是回礼,只是看向枚显的目光,多少带有一点异样。(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随着《师之道赋》的传播,枚显拂袖而去的事也随之扩散,在这个故事中,枚显当然是作为垫脚石,体现的是陈华的能耐,正因如此,他才会那般恼怒。

注意到沿途之人的目光,枚显心里是越发难受,可脸上还保持着笑容,只是表情越来越僵硬。

周盎忍不住提醒道:“老枚,你可得忍住,只要能驳倒那郭展等人,就足以一举扭转名声。”

枚显却摇摇头。

这个动作让周盎心中微动,生怕这老友做出不理智的事来,没想到枚显却压低声音,一脸正色道:“我一人之名事小,华夏道统事大,此来,是为华夏师道正名,不能让胡神在中土逍遥。”说着,他还加快了脚步。

周盎一怔,然后失笑道:“这老小子,倒是会给找名头,不过这华夏道统的称谓,有点意思。”想着想着,他也加快步伐跟了过去。

观夜楼分为几层,是名士吟诗作乐的地方,里面有舞女、名家,一路轻歌曼舞、妖娆靡靡,有白玉臂、浑圆股,枚显、周盎穿红过绿,来到三层,豁然开朗。

此层开阔,雅间环绕中有一大堂,名士汇聚,有老有少,坐于席间,谈笑风生。

见了枚、周二人,众人都与两人招呼,不过看得出来,他们对枚显的出现也是颇感意外的。枚显、周盎不管其他,自顾自的找个地方坐下来。

此时人还未来齐,正主更未到场,因而气氛融洽,看不出什么争锋相对的味道。

枚显观察着众人,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将《师说》拿出。

他还想着,气氛陡然一变,就看到郭展、明法僧等人进来,除了明法僧外,还有两位高僧模样的,张华则走在最后。

几位高僧与沿途之人致意,到了几个蒲团边上,转身就坐了上去。

郭展则来到中央,冲众人拱拱手,说道:“感谢诸位前来,我这弟子写了篇文章,想必各位都看过了,为了不让各位伤了和气,在下斗胆,召开这次论道之会,望诸位能各抒己见,共襄盛举!”

话音落下,就有不少议论,郭展浑不在意,身子一转,就要到自己的位上坐下,正好看到了枚显,当即露出笑容,遥遥示意。[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枚显眯起眼睛,礼貌性的回礼。

“郭展这次,是真的交好佛门了。”周盎在旁嘿嘿冷笑,“他也是好算计,借弟子的一篇文章成事,此事其实凶险,稍有不慎,激起华夷之辨,那就不是小事了,不知要牵扯多少人进来,但郭展用的是弟子的名义,那弟子背后还有下邳陈家,万一出事,往弟子身上一推,自然撇的干干净净,何乐而不为呢?”

往日周盎这么说,枚显总要说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今天枚显也不说了,摒心静气,默默等待。

周盎一看他这个模样,也不多再多言,转而关注起当前局面――

郭展等人一来,论道就算是开始了,这不是考举,没人宣布开始,在场的又都是名士,也没人敢随意命令他们。

论道说起来庄严,其实开始的时候,就和平时的聊天一样,就是郭展拉着弟子陈华,指着众人介绍两句,又将那篇《师之道赋》拿出来,将论点抛出来,大肆赞扬了一番。

跟着,就是许多兼学佛家的名士附和,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所谓的文会,其实就是过来论道的,说难听一点,就是来吵架的,因此落座的时候,也有意划分阵营,支持文章的一方,都坐在离郭展等人近的地方,反对的,当然就在另一边,所以这眼前的景象,就是众多支持者围绕在郭展、刘华周围,说着文章里的字句,品味佛学。

他们说的,都是这几天反复谈及的,听起来无甚特殊,对面的反对阵营则摩拳擦掌,准备要大干一场了。

就在此时,却有一人从楼梯口走来,一边走,一边说:“郭贤弟,对不住了,府中出了点事,误了时辰,罪过,罪过。”

此人大腹便便,身着便装,跟着两个魁梧男子,所到之处,众多名士都起身问候,口称“刺史”。

这人正是如今的徐州刺史,江东张家嫡系子弟,张初。

“诸位,我今日过此,不是以刺史的身份,纯粹是仰慕诸位的才学,过来聆听论道,不必在意我。”

张初坐于席间,神色洒脱,颇有名士风采。

他背后的张家,在新汉初期有很大权势,连皇家都敬上三分,在诸葛丞相去世后,更是一度达到巅峰,但很快盛极而衰,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直到今日,张家都是顶级世家,势力极大,张初这位嫡系来到徐州任刺史,想让治所南迁,都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现在他来了这论道之处,众人可不敢等闲视之,都在猜测背后原因。

连陈华都有些举棋不定,这次事可说是因他而起,万一出个什么查错,惹怒了刺史,那问题可就严重了,他有些担心的看了自己的老师一眼。

没想到郭展微微一笑,低语道:“刺史能来,是我托了人帮忙,你大概还不知道,岁旦之后,圣上发出了兴学诏书,无论是郡守还是刺史,来年考评都要参考教化人文,咱们这位刺史,同样困于此事,你的这篇文章,如果能够被刺史看重,好处之多,难以形容!”

“原来如此,老师费心了。”陈华顿时满脸惊喜,连声感谢,郭展点点头,然后去问候张初。

随着刺史一来,又耽误了些功夫,气氛凝重了许多,在场的不少人都知道兴学诏书,一看这情景,哪还看不出缘由。

于是,接下来立刻就有反对者出言,对那篇《师之道赋》批驳,言语尖锐。

经过几日准备,这些人对这篇文章研究了很久,逐字逐句的分析,准备了诸多反驳语句,此时辩论起来,当真有排山倒海之势,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文章从根子上就站不住脚。

张初听得津津有味,他本就喜好这名士之时,不然也不会从彭城来到广陵,就因为此地距离建邺较近,靠近江左。

不过,听了一会,张初眉头却渐渐皱起。

他这次来,本打算看看这篇文章,能否作为政绩引子,在下次考评时用上,现在看这情况,似乎此文根本无法用上。

“《师之道赋》我也看了,本来还觉不错,但听这些人这么一说,似乎过于偏向佛家了,朝中当权的几位对佛家态度不明,用这样的文章还有风险,可惜了,人文教化之道,本就是名士所为,我虽不惧考评,可若能得一文相助,也是美谈,可惜了……”

他还在想着,却听郭展忽的长笑一声,站起身来,昂首直对众人,淡然道:“诸位果然都是谈玄论道的高手,深谙典籍,说的都有道理,不过难免为了反驳而反驳,为了打击而打击,逐字逐句的反驳,谁人做不到?但难的,是提出一个整体的思路,我徒儿的这一篇《师之道赋》从法统根源讲起,说了师道变迁,又言及教化之法,畅想教化之妙……”

众人本来雄辩滔滔,见尊佛一派难以抵挡,还在洋洋自得,可一听郭展此言,却暗道不妙,知道落入了圈套。

“这郭展刚才隐忍不发,还以为他是词穷,现在看来,是刻意让我等逐句反驳,然后反将一军啊!”

“是啊,未料此人是这般心思,难怪刺史也来了,肯定也是郭展在背后推动,为的就是多个见证人,让他这学生的文章扶摇直上!”

“莫慌,郭展定然要以《师之道赋》论述完整作为借口,让我等拿出对策,仓促之间,或许我等拿不出完善之文,但集思广益,说个大概还是可行的,足以应对刺史。”

众人低语交谈,而郭展却一转身,冲张初拱手道:“正好刺史在此,郭某举贤不避亲,愿为我徒儿求一个教化之名,他年纪虽青,但这篇《师之道赋》已将自己的教化之道诉说清楚,思路清晰,经得起推敲!谁若不服,就请当场作文一篇,和我这弟子的比比,咱们不要大概,就逐字逐句的对比,看看哪个优劣!”

他这一说,起了心思的名士也不得不偃旗息鼓了,空口说,谁都不怕,可当场做一篇文章,不说难度,首先就留下了字据,不好分辨了,真要是深究起来,他们临时所写,哪比得了陈华这准备妥当的,到最后平白损失了名声,给他做了嫁衣。

郭展见状,露出笑容,而陈华更是欢欣鼓舞。

刺史张初听到这里,也是眼中一亮,意识到这篇文章的价值所在了。

那就是完整性。

反驳谁都会,任何一句话说出来,都能找到反驳的话,可反对容易,提出可行建议就不容易了,这就是《师之道赋》的意义所在,通过结合经学和佛学,构建了完整的师道论述体系。

“若是如此,倒也是教化之能,或许我可以……”想着想着,张初就要说话,却听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我这也有篇师道文章,不如郭兄品鉴一下,比之贵徒的如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可有道统?可分善恶?

“这个时候,还有人出声?”

众人循声看去,满脸疑惑。(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眼前的局面已经清晰,背后的算计也都浮出水面。

众名士刚才批判的时候火力全开,却被郭展拿住了要害,这时都有了退避之意,突然有人顶风而上,不得不让他们疑惑。

“枚显?没想到是他。”

“他不就是《师之道赋》扬名之序么?听说几日闭门不出,刚才见他进来,我还意外呢。”

“如果是枚显,那就不奇怪,陈华这篇文章就是踩着他起来的,他出面反驳,也说得通,只是此时要拿出文章,这是要和《师之道赋》打擂?此文虽然立意有偏,但不失佳文之称,不知枚显要拿出的是谁家文章。”

“要说以我等才学,费心思写一篇,未必就比不过,可短时间内难以做到,再说了,此文说是出自陈华之手,可背后有何猫腻,我等心知肚明,没郭展之助,他陈华写得出来?”

“不知枚显要拿出什么文章,难道是他闭门几天,冥思苦想而作?”

郭展帮他们问出了疑惑:“枚兄,难道是你的大作?也好,拿出来我等共赏,与我这学生的文章对比一番,说不定更能加深师道认知。”

“你不用拿言语挤兑了,这篇文章不是我写的,”面对挑衅,枚显露出了笑容,“说起来,我这篇文章和陈华那篇还有渊源。”

“嗯?”

众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倒是陈华神色微变,而郭展则眯起眼睛。

“诸位,恐怕你们还不知道,为何陈华要写一篇名教文章,”枚显扬声对着在场众人说着,“诸位可知,这陈华日前往彭城,亲善彭城陈氏,碰到了一人,也是他的同族,名为陈止,陈华写《师之道赋》,就是因为这个陈止。”

“陈止?这人是谁?”

“没听过这个名字啊。”

“彭城陈氏?那和下邳陈氏乃是一脉,和名教文章有何关系?”

众人疑惑,也有人直接问道:“枚兄,也别绕圈子了,直接说明缘由吧。”

枚显一笑,就把里面的关系说了通透,只是在他口中,陈华成了个无事生非的角色,虽说事实也是如此,可枚显描述的更为可恨,而陈止则成了个温良恭谦的好学之人,因担心族学衰败,主动开蒙,却被陈华嘲讽,二人争执,这才有了两篇文章的诞生。(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二陈相争,各作名教文章?这事还挺有趣的。”

“未料这《师之道赋》背后,还有这么一个故事,有意思,有意思。”

“这么一说,我倒是对那篇《师说》生出一点兴趣了,有心一观。”

在场的都是名士,喜好风趣之事,对这么一个故事当然很有兴趣,而且有些人更是借机打击陈华。

陈华已是听得脸色阴沉,但碍于场合不便发作,只能死死的盯着枚显,那目光仿佛能将人吞下去!

与之相对的,是郭展露出思索之色,他有些不解看向枚显,猜测那篇文章,到底有什么内容,足以让对方在这时候出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有意思,陈止、陈华,这一姓两人因为族学起了争执,一个回来求助老师,写了《师之道赋》,另一个也写了文章,”张初听了一会,感到有点意思,不由询问起来:“不知道那个叫陈止的写的文章,有叫什么?”

枚显拱拱手,正色道:“此文,名为《师说》,以我之能观之,此文足以明道、传世!”

千古文章,汇聚各家,这般文章,本来就是为了传世,是为了继绝学!

但此话一说,众皆哗然。

明道,传世?

这是文留青史的高评价啊,但作者之名,他们却没有听说过,名不高而文绝世,哪有这样的道理?

“难道又是一个左思?”

左思做三都赋,引得洛阳纸贵,但事前却被人轻视,一朝名扬,算是一步登天,可这样的事情并不常见。

“枚显不是冲动的人,他能站出来,就说明对那篇《师说》有信心,我倒是好奇起来了。”也有人起着这样的心思。

张初更是跃跃欲试,彭城也是在他的治下,如果有出色的名教文章,加上《师之道赋》,这人文教化之名,岂非完成了大半?念及此处,他不由欣喜,就道:“枚兄,可否将那文章给我一观?”

“正要让刺史您品评!”在众人瞩目中,枚显从袖中抽出一篇文章,走上前来,呈给张初。

郭展听着却不对味了,刚才还说是让我品评,转脸就给刺史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刺史张初接过就看,他本就心存期待,这一看,没过多久就连连点头,露出了笑容。

陈华见状,心里咯噔一声,而郭展也是面色不快,他早就听了这《师说》之名,可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张初的表现,不似作伪。

难道此文真的非同寻常?

不行,不能放任!

郭展当机立断,决定将威胁掐灭!

无论此文如何,他这时候都不能退了,必须强调《师之道赋》的优势,他也相信,《师之道赋》立意全面,哪怕《师说》真是佳文,但只要在全面、整体性上有欠缺,那就可以利用舆论打压下去!

有的时候,不是你的文章好,就一定能强过一头的!

“除非真是足以名传千古的文章,否则终究要受到世人之言的影响!”

郭展有这个自信,足以引领一时的舆论,于是也不再啰嗦,直接就对枚显道:“枚兄,你也看过《师之道赋》,当知道此文脉络清晰,有佛家法统之传,此法……”

“我华夏之道,起自尧舜禹,有商汤、文王传承,有周公、孔孟发扬,道统深邃,比不上胡神法统?”枚显根本不等郭展说完,就正色厉声直言,“就是郭象宗师也承庄子之道,先贤法统自古以来,你郭展敢说自己学的没有道统?”

这话一说,人群中就有不少人暗暗点头。

这华夏道统之言,其实并不算什么隐秘的事,先前也有人提出来,不过这只是一个方面,那《师之道赋》涉及甚广,法统只是开端,后面越辩越深,而且逻辑自洽,能自圆其说,因此旁人不愿意在这个方面多做纠缠。

郭展被打断了话,于是眉头皱起,正要分说,没想到枚显轻点刺史手上的文章,笑道:“这些《师说》开篇就有谈及,诸位等会可以观之,我倒是要问你郭展一句,你满腹经文,可有道统?”

这话一说,众人侧目,都对那《师说》一文抱以好奇目光。

“枚兄,这道统之说……”郭展暗道不对,他的老师是天下宗师,纵然自己如今向佛,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诋毁师道,只想着一笔带过,将话题从传承,拉到更深入的地步。

枚显却不管其他,只是问道:“我只问你,你有没有师传道统?”

郭展一愣,最后一咬牙,点头道:“我自然有师道传承,但是这个道统……”

枚显还是不让他说完,又道:“这就行了,那我再问你,你既然有师承道统,为何又要诋毁华夏之学?”

郭展心中不快,可听了这话,总算平静下来,觉得后面有把握了,就道:“我并非诋毁,而是华夏也有不足,就说这开蒙之道,有心、性、色、空,这四个字体现着一种精神,一种法统之道,在《师之道赋》中……”

他嘴上说着,心里却打定主意,要把话题朝更深层的地步延伸,那师说一文就算言语精妙,可终究出自一人之手,必然存在漏洞,说的越多,约有破绽。

可让他出乎意料的是,枚显竟然丝毫不惧!

“笑话!”枚显又是不等郭展说完,直接针锋相对,“这《师说》一文说的很清楚,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怎么就没有自己的道?你岂不知孟子性本善之说?不之荀子性本恶之言?不知扬子善恶混同?不知道董子性三品之分?这莫非不是精神之道?这莫非不是华夏之学?这不是你郭展开蒙时就知道的?你可分善恶?”

“我……”郭展被一连串的反问,闻得心头震颤,念头电闪,隐隐有不妙之感。

那《师说》一文中,真涉猎了这些?

那陈止不过彭城世家子,写的文章,可以驾驭这许多观点?

“你什么?你就明白的告诉我,华夏先贤的这些话,到底有没有道理,说的是不是在理,你所拜胡神的学说,可有超出善恶之观,而开蒙启示的?”枚显根本不顾及二人交情了,毫不留情的质问着。

郭展之前用枚显的名声,给学生做垫脚石,早就激怒了这位枚家名士,可能最初郭展并无此意,可随着文章流传,为了防止事情蜕变成华夷之辨,他不得退而求其次,顾不得许多了。

面对枚显的质问,郭展却是冥思苦想,刚才众多名士所考虑的那样,顷刻之间,让他拿出话来反驳,不是不行,可总归会有漏洞,越是说,约有可能被抓住漏洞,而看枚显的样子,那篇文章似乎也有体系,他贸然反驳,说不定就会落入陷阱。

顿时,郭展有一种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的感觉.

“那个陈止背后说不定也有人指点,不过他虽然能提到所谓道统,又涉及性善性恶,那他的这篇文章,还真不能小视!”

越想,这心里越急,额头浮现冷汗。

就在这时,一个柔和的声音,自郭展身边响起——

“般若如海,枚施主,若如你所言,那这篇《师说》确实是佳文,但却也困于眼界,以至于自困樊笼了。”

说话的,赫然是那明法僧,这僧人面带微笑,双手合十,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竖子,尔敢!【还债加更1/50】

明法僧一出面,场面顿时一静。[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谁都看得出来,枚显一连串的责问,让郭展有些难以招架了,这不是郭展学问不如枚显,而是因为今天实际上是两篇文章的较量

《师说》与《师之道赋》。

文章就在那,有什么内容,拿到一读、细细思量就能明白,而今日的辩论,只能从各自推崇的文章中摘选语句,在不违逆文章整体精神的前提下,进行辩论,这就局限了两边的学识施展。

“这是要注解文章啊,唯有包罗万象之文,方可应对万变之问!”

很多人看出了关键,联想刚才枚显回答时句句在理,都说《师说》中有提及,他们不由心向往之。

“此文,莫非涉猎如此之广?那可真是佳文了!”

只是,他们纵然心急,可张初没看完,也不好拿过来看,只好先将注意力集中在枚显等人身上,他们也好奇这明法僧出面后,枚显要如何应对。

“大师,我一直敬重你,但你这话有失偏颇,”枚显一看是明法僧,顿时兴奋起来,他这次被人当垫脚石,可归根结底是不喜崇佛抑夏,碰上明法这个正主,当然更有兴致,“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师还未曾看文,怎么知道此文有局限?我劝您不妨先去观文,其意自明!”

你什么都不说,跳出来就说人家眼界有限,没这个道理!

不过明法僧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次陈华文章快速流传,也有佛门推动,有心借此弘法,今日论辩,本以为是抵定大势,没想到枚显异军突起,就刚才那局面,他明法僧不站出来,一旦郭展动摇,前功尽弃!

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去看文章?

骑虎难下之中,明法僧只能故作轻笑,言道:“枚兄所言确实有理,只是天下学问,各有千秋,岂能困守一隅,听你所言,这篇《师说》过于偏重善恶之说,华夏发展至今,历经百家,各有千秋,互有参考,兼容并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枚显也不让明法僧说完,就再出言打断,“不就是借鉴、吸纳之意么?”

这郭展在旁边听着,都有些发怒了。

你就不能让我等把话说完?

那明法僧也是笑容尴尬,但旋即一愣。

他本想另辟蹊径,从文化包容的宏观角度,来压低这篇《师说》的眼界位格,可现在听枚显的意思,连这个文中也提及了?这未免也太全面了吧!

屋中众人也是一般意外,他们当然不会想到,陈止从立文之初,想的就是绝学千古,自然是分析了各种情况,然后杂糅各家,融汇一体。

枚显则不理其他,就道:“《师说》中也有借鉴之言,不乏胡佛之语,可文章却说的很清楚,要有立足根本,然后海纳百川,要先有一个根,这就是华夏道统,然后效法先王之举,择他物之优而用之,可不是让你数典忘祖!”

他越说越是兴奋,直接来到明法僧和郭展跟前,话声渐渐提高:“师说乃言,师者承圣人之道,不分有无,不分老幼,有教无类,句句皆是锤炼之语,有先贤言传身教,而你沙门却离间骨肉,使民弃业!可存善恶?”

明法僧神色微变。夜夜小说网mht.la

“大起佛寺,百姓劳弊!可有师道?”

郭展身子晃了晃。

“占山圈地,不纳赋役!可尊王法?”

陈华面沉如水,双手颤抖。

“师说言,尊师重道,明道制法,此为华夏正道,而你陈华所书之文,恰恰背道而驰,如此行径,来此妄谈教化,惹天下笑尔,我从未见过有……”

“先消消气!”

关键时刻,周盎上来拉住枚显,按住了后面的话。

他已经听出来,这位老友说的兴起,加上那篇《师说》勾起了共鸣,以至于一发不可收拾,再让他说下去,那都不是华夷之辨了,是要引发佛寺弊端了,朝堂诸公都没能解决的问题,不便当众明言。

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又见明法僧等三名僧人神色不善,似恼似羞,坐立不安,再也没有先前的淡然之意。

周盎安抚了老友,见了三僧模样,当即笑道:“这真是一文催得枚君斥,高僧佛心坐不宁了!哈哈!”

明法僧等人一听,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

旁人都暗道这周盎劝抚枚显,自己却毫不拘束,真个让人无奈。不过,他们也不愿多说,心思都转到了《师说》一篇上。

枚显这番雄辩,令郭展等人有口难言,而按着他的说法,所说话语都能在《师说》中找到根据!

一个彭城士子的文章,真能让枚显有如此底气?

郭展轻轻抿嘴,冷冷的看了陈华一眼,低问:“你不是说那陈止狂妄无状、没有文章存世么?他的学识到底如何?怎么能写出这等文章?”

“这……”陈华心中忐忑,口干舌燥,赶紧辩解起来,“他确实没什么出色文章,最多有首韵律不佳的市井诗,也没听说他过去写过什么宏文,不该有如此笔力,老师你要信我啊,陈止决计没这个本事,他就是字写得好一点,枚显应该是假托其文,胡说八道……”

正好这时候,刺史张初正好看完《师说》,拍腿赞道:“好文章!好文章!足以流传后世!这才是名教之法啊!”

刚才两方辩论,这位刺史不发一语,宛如局外人,只是看文,沉溺其中,时而微笑,现在评论了一番后,他深深的看了郭展一眼,竟将《师说》递了过去。

“郭贤弟,不是说要兼容并蓄么?你也来看看。”

见此情景,在场众人不由哗然,他们如何还看不出来,这刺史似是被《师说》给说服了。

陈华更是面色惨白。

几天前,《师之道赋》刚刚写成,就被送到刺史府中,想求个评语,方便造势,结果只得了“佳作”两字,结果今天这位一看《师说》,开口就是“传世”,配合刚才的一番论道,更显刺心。

郭展伸手接过,神色连连变化,看了明法僧一眼,见后者也是神色愕然,眼露震惊。

堂中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

“听刺史之言,难道《师说》技高一筹?可那陈华的文章,得郭展之助,准备充分,又有佛门加持,占了个起转承合的完整之说,反驳一句两句容易,要整体反驳却难,可枚显就拿出了一篇文章,以传承对传承,以精神对精神,鼓对鼓、锣对锣,硬是逼着郭展、明法僧有话难说,难不成这篇《师说》也是篇完整论述之文?什么时候,这需要积累众多、涉猎广泛的概论之文,这么容易写了?”

众人想到枚显开头就说“明道、传世”,本以为是故作惊人之语,现在看来,莫非是真的?这真是篇传世之文?

因为陈家子弟的一次争执,出了一篇引得广陵论道、差点华夷相争的文章,这还不够,还出了一篇传世佳作?

此时,《师说》已被郭展拿在手里,明法僧等人在旁同观,很快,几人的额头上冷汗连连,神色变化不定,越是看,越知此文精妙。

“这文章看来真不一般!”

注意着郭展的表情,众人哪里还不知道问题。

看到后面,郭展的手都抖起来了,这根本不是自己能压制的了的文章!

本为千古名文,今又汇聚各家,根本不是一时舆论能改变得了的,天下间的悠悠众口,哪是郭展能堵住的?

只是一看,他就知道大势已去,自己一番算计不光是成一场空了,而是要沦为垫脚石,助这《师说》登坛!

辛苦到头一场空!

“今日方知我等定性不足,不可看,不可看!”明法等僧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起身嘀咕几句,然后匆匆行礼,就告辞离去了。

却是他们料到了后面场景,不愿多待了,说到底,《师之道赋》又不是他们写的,何必在此坐蜡?

跑了?

看着三僧背影,众人瞠目结舌。

这什么文章,把三个和尚给吓跑了?

可走得了和尚,走不了郭展,这位名士看着手中文章,默然无语,良久,仰头闭目。

“老师,老师,你快说此文如何啊。”

陈华就在边上,近在咫尺,发现了郭展异状,心中仓惶,急切询问,得不到答复,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将那文章拿了过来。

这般行径,让不少人看得摇头。

由于枚显的气势,以及刺史的暗示,众人的心思有了变化,看陈华的时候,多了丝审视味道。

不告而取,陈华这根本没将老师放在眼里,就这样还写名教师道文章?

不过,他这么一拿,其他人就都围了过来,在陈华左右同看一文,陈华又不是刺史,辈分也不高,旁人少了些顾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师道当如此,此乃道统!”

“难怪枚显能有那般底气,这才是名教文章,能不能传世我不敢说,可比之《师之道赋》,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笑那明法僧,还说此文作者困于眼界,我看他才是拘泥于门户之见,如果这篇《师说》都是拘泥于眼界,那《师之道赋》根本只能说是一家之言!”

“好文章,不光寓意深远,骈俪对仗也格外精妙,尤其是这最后一段,更是文采斐然,真不相信此人过去竟籍籍无名!”

“彭城陈止,我记住此人了。”

“此文立意深远,有师道之言,有圣人之行,包罗师道前后,演化名教变迁,主旨清晰,更难得的是有小赋之神髓,有论议之风韵,又有骈俪之华美,如此文章,让人叹为观止!”

种种赞誉,自众人口中说出。

赏文如品酒,心旷神怡。

枚显话尚萦耳,僧人步声未绝,配合文章深意、文笔精妙,渲染的众人心情激荡,这赞美的话,是一个比一个高绝,他们的表情更是一片沉浸。

郭展听闻,脊背微弯,叹息不言。

而陈华更被赞美之声包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这些人称赞《师说》也就罢了,一边称赞,还得拿他的《师之道赋》出来陪衬,赞一句陈止,损一句陈华,就像一个个巴掌甩到了他的脸上!

加上他观《师说》,也看出了高下,知道自己那篇文章确实远不如《师说》。

“陈止!陈止!你在彭城辱我,坏我名声!如今更坏了我的事!连文章都写的比我好!天道何其不公!何其不公!”

心中正自绞痛,偏偏耳中又是一片对陈止和《师说》的赞扬,这就好像是一把火,点燃了陈华的疯狂。

怒由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狂怒之中,他竟是控制不住,两手一用力。

兹啦!

竟将那篇《师说》给撕了!

“竖子,尔敢!”

周遭名士正沉浸在文章深意、语句华美之中,好似品味美酒佳肴,结果还没吃饱,就被人掀翻了餐桌,哪里还能平静,一个个顿时勃然大怒,离得近几个,情急之下,抬手就往陈华脸上招呼!

啪啪啪!

这下可就不是像是了,而是一个个真正的巴掌打在陈华脸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速速买纸

响亮的耳光声中,陈华瞬间就被接连的巴掌打懵了,等郭展一边呼喊一边推开众人,护住陈华的时候,他的脸已经满是红痕,嘴角带血。[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忍着满脸的疼痛,陈华看着自己的老师,张嘴想说话,一开口这嘴里有血流出,更掉出两颗牙齿来。

这凄惨模样,看得动手的几人一阵惊讶,他们也是盛怒之下,含怒出手,控制不住力度。关键动手的还不是一个人,所有的巴掌加在一起,可是不小的打击。

“诸位都是名士,岂能如此作为?”郭展推开众人,赶紧说着,先用话框住他们,防止众人再动手,以当前这个距离,要是再动手,他郭展也逃不出去。

这时候,人群中有个声音传出来――

“郭展,你说得好听,可你看看你这弟子,哪有他这么做事的?自己拿了文章看,发现不如别人,就把文章撕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要是看到比自己写得好的文章就撕,那以后陈华什么也不用做了,见一本书就撕一本啊!看看他能不能撕完!”

这人一说,其他人纷纷附和起来。

“是这个理,我等本着先后顺序,想等他陈华看完再拿来一观,他倒好,给撕了!”

“我看到那《师说》上的两个句子,正有心得,被他这么一撕,什么都没了。”

“是啊,这事着实不怪我们,是他陈华做的太过了!”

……

众人七嘴八舌的,顺着第一个人的话指责起来。

那第一个出声的人这时又发话了――

“诸位兄台是心急所致,但归根结底,乃是陈华行事不周,有了失态狂行,那篇文章乃众人瞩目,连刺史都夸赞,让他给撕了,他算什么东西?以为人家写了名教师道的文章,他也写了,就能相提并论了?哪有这样的道理,他若是不给我等赔礼认错,打他都是轻的!”

这谁啊,说话这般不饶人!

众人这次品味出一点不对了,循声看了过去,就见周盎在人群中慷慨陈词。(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原来是他!

一见是周盎,众人也明白过来,先不说周盎和枚显的交情,就说他这人平时就唯恐天下不乱,行事颇为任性,能说出这些话并不奇怪,而且严格算起来,他说的也在理。

于是,人群里就又有人附和了。

却听得陈华眼睛一瞪,浊气直冲脑门,身子晃了晃。

自己挨了揍,还得给他们赔礼道歉?

可看着这气势汹汹的架势,陈华也不敢反驳,躲在老师身后,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郭展叹了口气,他知道,在场的都是有名有姓的名士,刚才盛怒出手还能说是情不自禁,现在冷静下来了,不至于再出手,否则性质就不同了,但陈华行事不妥,不给个交代,今日想离开都不容易,还得连累自己得个教徒不严的评价。

不说别的,就在场众人出去,每人传出点风声,舆论浪潮就形成了,郭展多年名声折损过半不是梦。

一念至此,他也不得不有所表示,侧头对陈华道:“陈华,那师说确是佳文,何必将之撕毁?你扰了诸位的雅兴,做岔了,给……给诸位赔个礼吧。”虽说清楚厉害关系,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逼着说出这番话,郭展心里如何能够舒畅,也憋着一口气,脸色沉了下来。

说的人不好受,可听的人更是惊惧。

挨了打,真要道歉,连老师都护不住我了?

陈华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却一片凄凉,看着周围众人,只觉悲从中来,但也知道形势比人强,最终还是低头服软,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声:“此我之罪。”

然后他就好像身体被掏空,瘫软在坐席上,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低头垂首,知道自己名声尽毁,莫说提升乡品,保住现有乡品都不太可能了,至于出仕的起家官……

“也不知道家中会如何处置。”

一念至此,陈华这心气顿时泄了,老师护不住自己,名声尽毁,彭城的事盖不住,今天的事挡不住,家族必然不会像过去那样看重自己,陈家乃是大族,莫说诸多子弟,就是嫡系子孙也不止他陈华一人,捧谁不是捧?

至于陈止?

一想到这个名字,陈华就是一阵心惊肉跳,心里还有痛恨,但知道自己怕是没机会报复了,若这次造势能成,或许还有机会,可现在连文章都不如人家,自己在彭城的言行,连同《师之道赋》全都要为陈止做嫁衣!

一抬头,看着众人满脸可惜的看着被撕毁的文章,陈华只觉脸上越发疼痛,偏偏还不能离去――

这次论辩会,是他的老师召开的,明法僧等人是客人,走就走了,他们师徒却去哪里?人一走,名声就彻底完了!

另一边。

“可惜了这篇文章,今日不好品鉴,只能托人去南边询问,看能否抄来一篇。”

在陈华认错之后,众人也不好追究,而且自重身份,不好拿着被撕的文章再看,而师说还未传到广陵,他们想再看,只能派人北上搜寻,不由遗憾。

没想到周昂这时嘿嘿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幅画轴,说道:“诸位不用着恼,若说《师说》,我这里也有一篇,来来来,一统品鉴!”

说完,他展开画轴,果然又是篇《师说》,看得众人啧啧称奇。

“没想到你这老小子也有一篇。”

想到周盎与枚显的关系,众人自认有了解答。

殊不知枚显都是满脸惊异,不知道周盎这篇文章是从哪得来的。

周盎看了枚显一眼,笑道:“是有人送到了我那府上,我一看就知道不简单,拿了过来,可还记得入楼之前,我曾和你说过,这次来是想帮你出气,也是有倚仗的,就是此文,却没想到,你也有一篇《师说》,倒是省了我出面。”

枚显还想追问,不过周盎已被众人围了起来,众人本来品味入境,正要抒发情感,结果被陈华扫兴,如今又有目标,哪里还会放过。

不过,有了陈华的例子,他们也是心有余悸,一见周盎还有《师说》,不少人一边围过去品鉴,一边招了仆从,吩咐起来:“去,到楼边书斋买纸过来,我现在就要抄录,以防又生事端!”

本来自然无须如此,就算再好的文章,也不必这么急切,可偏偏陈华刚才的行为,让不少人情绪波动,难免生出戒备心思,才有这个吩咐。

这几人吩咐过后,也给旁人提了个醒,不少人抱着有备无患的想法,也是如法炮制,让自家仆从、子弟下楼,下楼买纸。

很快,在从众心理、羊群效应下,哪怕没有这个想法的,也不得不追上这个风尚,一时之间,在众多名士命令下,一群人从楼上冲出,直奔楼外书斋而去!

这动静何等巨大,不说那书斋被突然到来之人惊住了,就连观夜楼二楼、一楼的作乐之人,也都被惊动了。

观夜楼本就是士族、名士聚集场所,今日的论道之会早就传出了风声,聚集了不少士族子弟,他们不够资格上三楼,但为附庸风雅、模仿名士作风,就停留一楼、二楼,时刻关注着楼上动静。

刚才三僧中途离去,已经引起他们注意,有心询问,可明法僧等人哪有心思解释,匆匆离去,让这一楼、二楼的人满心疑惑了,现在又见名士子弟和仆从一涌而下,更是疑惑不已,有人抓住其中一人问道:“这位兄弟,这般匆忙,是去做什么?楼上的诸位名士又在做什么?可是生出了什么变故?”

被抓那人急着买纸,不愿多做纠缠,顺势就道:“不要拉着我,我这是要去买来好纸,今日论辩之会,出了一篇传世之文,我家老爷急着抄写下来呢!快快放手!”说完,挣脱了拉扯,急急而走。

“传世之文?这么厉害,难道是那《师之道赋》?竟有这么高的评价?不过这文章满城都是,何必急着买纸抄写?”

满心疑惑中,又有人拉住几人询问,问出了心头疑惑。

“不是《师之道赋》,陈华的文章岂能和《师说》比?他老师都不如《师说》有见识,被问的哑口无言。”

“对,不过写《师说》的,乃是陈华的同族,叫作陈止。”

“是彭城陈氏的陈止!”

这些人也急着出去,简单说了两句,就匆匆离去,却让这楼下众人越发一头雾水。

“师说?陈止?彭城陈氏?”

但也有明白人,虽然想不明白,却知道此时的重点。

“管他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名士都派人买纸抄文,那还能有假?咱们还等什么?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经过这话提醒,其他人纷纷回过神来,暗道不错,管他什么师说、陈止,既然名士都这么搞,就说明此事为风雅之风,我等也当效仿,事后也有个谈资,当速速从之!

一时之间,这一楼二楼也忙碌起来,要么派人跟上,要么亲自上阵,可等他们来到楼外,才发现那书斋已然人满为患,根本挤不进去。

众人一合计,也不往里面挤了,朝着周围其他几家书斋飞奔而去,有些书斋已经关门,愣是被人生生敲开门,一听说是要买连夜买好纸,店掌柜都是一脸迷茫。

也是广陵靠近江左,还算繁华,观夜楼所在街道又是达官显贵常来之地,才能有几家店肆,这个时候还开着,但大部分书斋已经关门了,在被强行唤醒后,店肆东家、掌柜迷迷糊糊的看着自家备的好纸被一买而空。

等东西卖完了,人走了,他们才回过神来。

“不好!忘了提价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广陵纸贵

人的智慧,不分古今,遇到供需变化的时候,肯定会想到抬价。[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论辩之日的当晚,满楼名士派人买纸抄文,又引得一楼、二楼附庸风雅之徒效仿,一时之间,整个街道的书斋都被买纸之人占满。

虽说事出突然,不少书斋的东家、掌柜忘记了提价,可这个错误,很快就被他们纠正过来,在第二天,许多人睡醒起来,就听到了一连串的消息。

“什么?书斋纸张的价格,突然提高了?所为何来?”

这个疑问,对普通人家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他们一年中买纸的次数屈指可数,而真正喜好买纸的人群,则顺着这个消息顺藤摸瓜,得知了昨夜发生在观夜楼的事。

“什么?昨夜论辩大会,郭展师徒败了?不是他们组织的论辩之会么?”

“什么?论辩大会上,一个北边的陈氏子弟,写了篇叫《师说》的文章,把同族的陈华给比下去了?”

“什么?江水寺的三位大师,看了那篇《师说》后,掩面而逃,羞愧不已?”

“什么?前几日才被论败的枚显靠着《师说》,说的郭展哑口无言?”

“什么?陈华在论辩大会上,因为心胸狭窄,对《师说》不敬,被打了?”

“什么?现在人人都在抄写师说?”

……

随着一个个令人目瞪口呆的传闻传开,广陵诸多世家坐不住了,开始正视昨夜之事,尤其关注着被几次点名的《师说》一文。

事实上,因为《师之道赋》的流传,广陵城的大小世家本就关注这次论辩,不光是各家有名士参与,还因为此事事关教化。

结果等来的却是这么个结果,着实令人意外。

在意外的同时,这些世家也不得不参与到买纸运动中去。

这件事是由诸多名士引领的,就好像是后世的明星效应,流行号召力不是一般的大。mht.la [棉花糖小说]

比起后世,古人的娱乐项目本就匮乏,对这样的事更为敏感,一听说有好文诞生,众人推崇,肯定要尽快搞清楚,分析分析,学几个文章语句,否则以后和人交谈,都会显得落伍。

于是,在众世家加入之后,搜集《师说》一文的人越来越多,直接带动了周边商业,最有代表性的就是书斋了,因为这次准备充分,书斋的纸价涨得最早,让许多正常用纸都受到了影响,却也赚了不少。

广陵纸贵之说甚嚣尘上,隐隐有当年洛阳纸贵的迹象。

而《师说》乘着这阵东风,快速的在这广陵城传扬开来,并有冲出城池,走向广陵郡各处的趋势。

陈止之名也在这个浪潮中,第一次被广陵人知晓。

广陵此地,靠近大江,与江左隔江相望,在此地有了名望,有了渗透到江左的可能,那里是新汉起家之地,虽说迁都后略有衰退,但依旧人文荟萃,为天下有数的繁华之地,新汉朝的几个顶尖家族,其根基都在此处,若能在此处扬名,好处众多。

不过,陈止到底不是广陵本地人,加上又是因为郭展师徒的造势,借文章传名,因此《师说》之名比他本人更为耀眼。

当下邳陈家派来的人,进了广陵城,满耳听到的就是有关《师说》的话题,顿时心里就“咯噔”一声,知道不妙。

“我还是来晚了,我那兄长估计已经闹出事了。”

来的人名为陈毕,是陈华的胞弟,这次来广陵,就是下邳陈家接到了陈迁传来的书信,看到了《师说》一文,又听说了陈华在彭城的作为,担心事情进一步恶化,派来叫陈华回去的。

陈华在彭城吃了亏后,担心名声受损,没有回下邳,径直前来广陵,以至于下邳陈家都没能第一时间联系上他。

“当务之急除了见我兄长之外,还得搞清楚当前局面!”

定计之后,陈毕很快就行动起来,等陈毕见到陈华时,却不由倒吸了口凉气,看着对方那红肿的双颊,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在见面之前,就了解了情况,知道了《师之道赋》的造势,以及论道会的事,早有心理准备,可真见了自家兄弟的惨状,还是忍不住心疼起来。

“兄长,家中让我来,就是想让你一观《师说》此文的,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陈华扯动嘴角苦笑一声,问道:“不知道家中要如何处置?”

“我来的时候,家里还不清楚这边的情况,只是让我带你回去,”陈毕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看兄长不如去求求冥内先生,让他帮您说个情,否则家族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陈华脸上的苦笑更浓了:“我那老师,因为我的缘故名声受损,在观夜楼能护着我,已经不易了,我现在去求见,他已经闭门不见了,是指望不上了。”

观夜楼一场,名声扫地的是陈华,可郭展和三位僧人,也是灰头土脸,名格大跌,这种时候,他们都选择了低调下来,让时间先冲淡一些,那郭展更是狠心不见陈华,先割断联系,防止名声进一步恶化。

“怎么可以这样!”陈毕一听,不由恼怒,“这次的事,他本就存着利用兄长的想法,真以为能一撇了之?”

陈华只是摇头,不再多说。

观夜楼论道,陈华接近身败名裂,教化之名没拿到,反成了反例,可郭展同样没有讨得好来,《师之道赋》可以推到陈华身上,可和枚显的论道就不能算到别人头上了,加上种种造势的反噬,他郭展同样损名不小,难免迁怒陈华。

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陈毕见兄长意志消沉,不由皱起眉来,也不好说破,说了几句后,就定下了回下邳的日子。

陈华知道,自己这一回去,就不光是损失名望了,连实利都要失去,可他能有今日,本就靠着家族背景,此时只能认命。

………………

“下邳陈家的人来了?”

刺史府中,张初他一边看着《师说》,一边喝茶,询问身边一人。

这被问及的人,赫然就是曾在冥内别院中,与郭展、明法僧、枚显等交谈的干宝。

干宝回道:“人已经来了,但不会停留多久,陈华的事情,连带着陈家威信都有了受损,如果不是陈止也算陈家之人,那这次的风波,就足以让陈家吃个小亏了,恐怕陈华这一回去,就没有再起之日了。”

张初点点头,放下茶杯,指了指了手上的文章:“不得不佩服陈家,人才辈出,陈止也是陈家之人,他这篇《师说》言及名教之事,入木三分,有了这次风波,名声只会更响,这样的人才,本官不想错过。”

干宝一听就知其意,道:“下官北上,正好要路过彭城,可以帮刺史您传个话。”

“陈止能写下传世文章,若能为我所用,那该是多大的名头,比起从前的风流人物也不逞多让了吧?”张初笑了起来,“只是听闻此人尚无乡品,这就有些麻烦了,不好直接给他起家官,你这次去,当以礼相待,只要他愿意过来,本官自然不会亏待他!”

干宝也笑了起来,说道:“刺史,您这是想要聚拢文气啊,只是陈止身在彭城,郡守未必愿意放人,彭城有不少书院南迁,教化考评本就不顺,好不容易出了个陈止,写了篇《师说》,要是放过来了,徐辉决计不会善罢甘休,而刺史您招陈止过来,也只是做个闲散的文笔官,不一定能说动其人。”

“怎么?徐辉还能强留人?他不至于如此。”张初笑了笑,摇摇头道,“至于陈止,文章写得如此好,不做文笔之事,难道去做些凡俗杂物?再说了,他那《师说》不是写了么,术业有专攻。”

说着说着,他又忍不住感慨起来:“这陈止文采是好啊,就‘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一句,寥寥几字,就足以传世!”

干宝眉头微皱,直接道:“刺史何不考虑重回彭城,广陵虽好,可自宣武以来,北方越发重要,想要有所作为,终究还要北返?何不借此机会……”

不等干宝再说,张初就摇头拒绝:“因为一个陈止、一篇文章,就迁回去?还不至于,《师说》虽好,但我也不能因小失大,令升啊,你不用劝我了,如果需要迁回,我不会坚持,可当下的局面,确实不宜北归。”

干宝默默叹息,知道这次劝说又未成功,先前他已规劝多次,除了口中理由之外,还有些其他担心,这广陵太过靠近南方,实际上颇为敏感,张初贸然迁来此处,实际上隐患不少,只是很多东西他不能明言。

张初则变了话题,说着:“令升,你此次离去,实乃我之损失,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疏通关系,等你守孝期满,一样平步青云。”

干宝也识趣的不提前事,两人说着说着,又聊到了陈止。

张初笑道:“说起来,陈止过去名声不显,也没人招揽他,我这次派你过去,会不会让他大吃一惊?”

“这等人物,不会因为此事惊讶,”干宝笑着回应,“不过,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文章在广陵引起了这般巨大的风波。”

………………

“嗯?”

北方,彭城,城外府宅。

陈止正在院中探查物件,突然神色微变,凝神探查之下,顿时有些意外。

“签筒的五行刻度格,竟是快满三格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贼首探,郡守访【还债2/50】

“三格需要一州闻名,算算最近所为,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师说》一文,不过按照这个时代的交通和通讯条件,不该这么快就传到南边,看来南边或许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推断过后,陈止却没有太过在意。

“这样也好,再等两日,三格差不多就该满了,正好抽取个中等签,我如今家大业大,得减少副作用的风险了。”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又落到了眼前的院中。

这院子不小,几个角落摆满了零零散散的物件,还有几个工匠模样的男子,正在物件周围忙碌着。

陈止走过去询问起来:“这几件东西,可还堪用?”

“启禀主上老爷,”几人一听陈止询问,立刻毕恭毕敬的回答,口称主上,因为这些匠户都已被陈止招揽,挂在名籍之上,成了陈止的附户,连住的地方都搬过来了,“咱们按着您的吩咐,做出的几个物件当真效用不凡,若有此物,今年就算还有旱灾,也能好些。”

陈止反而问道:“你们觉得今年还会有旱情?”

一名匠户迟疑着道:“看这年初光景,八成还是有的。”

陈止听了,微微点头。

这个时候,陈觉走来,到了陈止跟前,小声说道:“少爷,郡府派人过来了,说是郡守这几日间就要过来拜访,城中几位老爷也已经知道了,托人传话,让咱府中还早作准备,不可怠慢郡守。”

“好,你有心了,给几位叔伯回个话,就说我会让人准备的。”陈止笑着回应。

陈觉扫了院子一眼,试探性的道:“您看这院子,是不是该收拾一下?”

“把东西都放到南院吧,这里面的很多东西,都已经完成了。”陈止顺势说着,这院子里的东西都是依照他的设计打造。

写完《师说》之后,陈止就有了相应计划,准备试探“绝学”的定义范围,招揽匠户也是为此在做准备。

他虽有心另辟蹊径,但这可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做到的,首先要把原本的套路摸清楚、熟悉了,才能说另辟蹊径,眼下陈志要做的正是这个熟悉的过程。

陈觉点头应下,按他的看法,这些用处不明的物件都该扔掉才是,现在城中都有传闻,说自家少爷沉溺匠术,虽然风声尚弱,也有陈府压制,可总归不是好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只是主子有令,他也不好反驳。

这边陈觉退去忙碌,又有个仆从过来,这人陈府新近调拨来的,他一来就道:“禀少爷,郑先生派人过来,说是北方有军情,得立即动身北上,来不及过来告别了,特地传了口信过来,又送来一封信。”

“郑管先生的信?”陈止接过信件,取开一看,“原来是朱将军得了朝廷嘉奖,特地招他回去的,只是消息南下时,在路上耽搁了时日,期限将至,难怪郑先生走得这么急。”

拜贺之后,郑管并未离开,期间拜访了陈止几次,提及了过来的真正目的,表达了朱守的招揽之意。

不过,正像郑管预料的那样,陈止回绝的很干脆。

郑管也不意外,转而攀起交情,聊了些兵家之事,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自然提升。

郑管此来本就有着结交、亲善的意思,这关系一建立,目的也就达成了,跟着又说了朱守的权势,暗示陈止若能去往青州,可以受到多大的礼遇。

今日郑管离去,也没忘记陈止,虽然抽不出身亲自过来告别,还是写了封书信送来,给陈止告罪,同时还提醒陈止,说是得陈止之助,虽然歼灭了贼军,可贼首一行却未落网,未竟全功,须得小心。

“我也该写封信回复才是。”笑了笑,陈止转身回屋。

另一边。

“这陈家还真厉害啊,出了陈止这等人物,我这几天在城里打探,听到的、看到的都和这个陈止有关,说他写的文章如何之好,不少族学、私学,都把他那篇《师说》写成了匾,悬挂起来,说要以正师道,大当家的,你说的内应真的在陈家?”

在一间颇为简陋的房间里,有五名大汉围坐一桌,正在交谈。

说话的那人,方面大耳、满脸虬须、体格健硕,他一边说,还一边拿手比划。

随着其人话音落下,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坐在中间的那人身上。

这人留着胡须,面容硬朗,双目深邃,他的人坐在那里,有种沉稳如山的气度,只是衣着破旧,损失了几分气度。

被众人看着,这人却不发一语,似乎正在沉思。

就有一人沉不住气了,说道:“大哥,那陈家在彭城颇为兴盛,最近的风头还要盖过其他几家,既然咱们在他家有内应,还不赶紧杀将进去,抢了钱粮,再回去找朱守报仇!”

“稍安勿躁。”终于,面容硬朗的男子出声了,“你们跟着我这么久了,该知道我的习惯,现在徐方联系不上,连事先就布置在城中的探子,也不知道他的消息,事出反常,不得不谨慎一些。”

又有一人嚷嚷起来:“那怎么办?都等了这么些天了,难道继续等下去了?这再等下去,追兵都来了!”

其他人则斥责起来,让此人小声点。

那面容硬朗之人站起身来,说道:“当然不能总这么等下去,我王弥自起兵以来,哪有束手就擒的时候?今日下午,我亲自往陈府打探,看看徐方到底是出事了,还是有了二心,如果是前者,那就得另外谋划了,可若是后者……”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不可!”

“大当家的,这太冒险了!”

“对!当由我等做兄弟的代劳!”

这硬朗男子正是大贼王弥,他口中的陈府内应则是徐方。

当初,徐方之事因为涉及王弥,官府本着小事化了的念头,根本没有张扬,莫说王弥的探子,就是城中几大世家,都不知道徐方身份,徐方本人更是死的无声无息,在这诸多原因作用之下,导致王弥到了彭城,想要联系徐方,却根本联系不上。

这可不是后世,有着诸多通讯工具,联系不上一个人倒也正常,王弥不至于就此断定徐方出事了。

不过,久候无音,也不是个办法,他这才有了试探的决定,见几个兄弟的阻拦,王弥反而笑了起来:“我知道兄弟们担心什么,放心,我自有数,只是去找徐方,见机行事,除了我,这个事谁能办到?”

“大当家的,何必如此麻烦,我等还有一支兵马,直接点齐了,在城外劫掠一番就是了,那些大族在城外都有庄院……”

“我军新败,些许残兵,不宜动用,那支兵马人数太少,而且军心动摇,若无钱粮鼓舞,根本动用不得,怕是连驻守军都打不过,反要暴露了我等位置,而且你们真当彭城没有准备?”王弥摇摇头,也不管几人,只是道,“我意已决,休得多言。”

众人见劝他不住,又说要随同前往,以做护卫。

王弥又笑了起来:“笑话!若朱守在此,我还顾忌三分,区区彭城,我现在打不进来,但也不信此地有人能留得下我!”

众人无奈,只好认了,眼睁睁的看着王弥迈步离去,但不过半个时辰之后,这位贼首就一脸凝重的回来了。

“大哥,怎么样了?”

几人一看王弥的表情,都担忧起来。

王弥摇摇头道:“徐方大概是出事了,我去了那陈韵府上,只说是徐方的远方亲戚,找他出来,开门那人的神色就不对,于是被我诓到角落,一刀结果,稍微处理了,就回来了。”

“徐方出事了?这内应都没了,大哥又宰了一个,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王弥眯起眼睛,说道:“走是要走的,但不是离开彭城,先换个地方躲藏,徐方在陈家布局许久,私藏了不少钱财,先弄清楚钱财的埋藏之处,正好再避避风头,最近官府查得紧,等拿到钱财,咱们再走,总要先让那群兄弟吃饱了,才好厮杀!”

说着说着,他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先将城中探子招来,我有话吩咐他们!”

第二日,就有若干探子过来,都是寻常打扮,单看外表就如普通的庄稼汉、乞丐,平平无奇。

王弥先是勉励一番,画了画未来蓝图,跟着就道:“你们这两日先搜集陈府消息,甄别之后,将重要的汇报于我。”

几人领命,当日就分散开来,在城中搜集消息。

最近这段时间,陈家的消息根本不用刻意搜集,只要走在茶肆、酒馆就能自然而然的听到,尤其是有关陈止和《师说》的。

这些探子本也不觉得能有什么其他收获,可意外的是,三日之后,还是有一个算是特殊点的消息出现了――

郡守徐辉,登门拜访陈止!

“郡守能来,阖府上下蓬荜生辉。”当日,陈止着正装,开红漆正门,亲自迎接徐辉,而他的两个弟弟紧随其后,神色激动。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家里居然能有郡守亲自登门的一天!

激动之下,以至于两人行走之时,步调都混乱起来,相比之下,更显得陈止姿态从容。

看着这个情景,徐辉也不由暗暗点头,笑道:“早就听闻你之大名,著名教佳文,写入品书法,这等名士,我实仰慕!”

这位郡守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高度赞赏,听得陈停、陈息眉飞色舞!与有荣焉!(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名起高楼亲受益

门前一番阵势过后,在热闹的声浪中,陈止引领着郡守徐辉,以及几名陪同人员过门而入,直抵大堂,分座坐下后,就开始说些闲话。mht.la [夜夜小说网]

“守一啊,你这篇《师说》写的是真不错,发人深省,这具体的我也不多赞了,相信最近你也听够了称赞之言,不过我这里却可以跟你透露一声,今年朝廷有劝学诏,我当表奏朝廷,为你这篇名教文章加名!”

徐辉这一坐下,就送出一份大礼,听得陈停、陈息满脸惊喜。

奏请朝廷,为文章请名,这等于是争取官方推行,好处不言而喻,和后世文章上教科书也差不多了。

陈止自然是多谢连连。

徐辉哈哈一笑,一副这不算什么的样子,又话锋一转:“听说你最近也去过贵静书院了,不知道可有新的感悟?”这是表现出关心陈止生活和学习的样子。

陈止就道:“贵静书院传承久远,我只是去了两次,只感底蕴深厚。”

“哈哈,贵静书院藏书众多,我就等着你这看过之后,再来一篇名教文章!”

徐辉与陈止随意的聊着,话中透露出看重和欣赏。这几天,徐辉给了陈家诸多实利,他并非只是口头说说,而是在给了许多便利后,才登门拜访的。

事实上,徐辉之所以这么做,不单纯是因为陈止的名声响亮,徐州名声响亮的人也有不少,论名士更有诸多,徐辉也去拜访过,多是体现姿态,但陈止的《师说》,直接让徐辉免了许多烦恼,令很多问题迎刃而解,这是实打实的帮助。

更不要说,随着《师说》的流传,文章的文教光辉逐渐显现,名传千古的气息越发浓烈,任谁都能看出价值,作为文章诞生之地的郡守,徐辉当然起了沾光的心思,才会下了大力强拉拢陈家,间接示好陈止――他并不是不能直接给陈止好处,但那样太过露骨,有损其人官威。

这边两人说着,陈停、陈息陪在一旁脸色涨的通红,看着自家兄长和郡守谈笑如常,心里佩服无比,至少他们一见徐辉,就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后堂中,陈蔓借着缝隙,在往外面张望着,她也知道今日郡守拜访,好奇大官威严,但明白自己不方便露面,所以就在这里偷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陈蔓的母亲刘姨娘则在一旁小心的劝着:“看几眼就赶紧走吧,不能仗着你兄长宠你,就这么没有规矩,你兄长如今不一般了,以后府里越来越兴盛,你也得多听话,才能让你兄长看重你,只要他开口了,将来定能找个好婆家……”

劝着劝着,刘姨娘脸上满是憧憬和担忧,复杂的情绪表现在脸上,更萦绕在心间。

由于陈止地位的提升,刘姨娘最近仿佛生活在云端一样。

这刘姨娘嫁给陈止之父时,也曾有过憧憬,以为从此能过上舒心日子,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陈迈一死,情况急转之下,加上嫡子不学无术,本以为此生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如今这府中上下对她恭敬有加,却更让刘姨娘坚定了想法,不敢做让陈止不快的事,连带着对一对儿女也如此要求。

好在陈止对陈息看重,对陈蔓宠溺,这让刘姨娘大为放心,在她看来,只要一双儿女能有出息,那自己的后半生就有了保障。

她在劝女儿的时候,也忍不住偷窥堂屋里的情景,见自己的儿子陈息坐于郡守之侧,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格外欢欣,对陈止更是满心敬佩。

“大郎真个有本事,但越是这样,息儿、蔓儿越不能恃宠而骄,以后大郎家大业大,飞黄腾达,肯定还要靠着兄弟帮衬,这好日子还在后面呢!不能因小失大!”

这么想着,刘姨娘半拖半劝的带着陈蔓离开了后堂,行走之间,能看到一名名仆从走来过去。

“快快快!茶水!水果!你们这速度太慢了!”

后院中,陈觉正在指挥着,因为太过焦急,额头上都有汗水流下来了,不过他这心里却仿佛藏着一团火,满身干劲。

他现在已经是陈止府上的管事,除了陈辅外,就数他的权势最大,不过陈觉很清楚,自己能得到这个位置,靠的是占据先机,若论和陈止的亲近程度,不说陈辅,连那书童陈物都比自己要高。

正因如此,陈觉做事的时候才越发卖力,他很清楚,陈止未来前途似锦,只要能抱紧这条大腿,好处不知道要有多少,这此郡守来访,正是表现的机会。

由于这府宅的人都是新近调来的,缺乏配合,碰上这样的大事,难免就出现些许问题,而居中调度、处理问题,正是体现一个管事价值的时候。

“我在亲近程度上比不上陈辅和陈物,但只要有用,表现出忠心,成为少爷真正的心腹,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忙里忙外,前堂是陈止和郡守交谈,后面就是一众仆从穿行,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空隙,陈觉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这个时候,陈辅从旁边走来,看着陈觉微微点头,笑道:“陈觉,真是辛苦你了,这种事,我这个老头可是忙不来的,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还是交给你放心啊。”

“辅叔,你说哪里话呢,”陈觉闻言欣喜,可嘴上还是恭谦的很,更是一副尊敬的样子,“咱府里少了谁,也不能少了辅叔您啊,谁不知道,只有您才能让少爷安心。”

陈觉这话可不是奉承,莫说是这座府宅,整个陈家都知道陈辅的分量,连陈迟和陈边等人,谈及陈辅都要夸赞一声忠仆,除了陈辅在众仆散去之后,还坚守陈止一家之外,更多的是因为陈止的影响力。

现在,陈辅在宅院中根本不必干活,但没人敢出声质疑,甚至还想方设法的巴结他,连陈觉也不例外。

所以陈辅这一夸赞,就让陈觉心花怒放,连连谦虚。

陈辅笑了起来:“你小子别谦虚了,我这么大的年纪,什么没见过,你那点心思我能不懂?但只要你忠心为主,我就会帮你美言……”

这边还在说着,却有一人急忙过来,到了陈觉耳边说了两句,这位新晋管事神色微变。

陈辅也关心起来了,就问:“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别看他刚才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其实心里也很着紧,毕竟是郡守来访,相当于后世的市长临门,他一个老仆,过去接待的最高人物,不过是其他世家的家主,骤然碰上郡守到访,也很忐忑,所以看到陈觉指挥有度的样子,才会出口夸赞。

“郡守和少爷说着说着,两人在府中漫步,结果到了南院,看到了那些物件。”陈觉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离去,“辅叔,城中最近有些传言,您多少也有耳闻,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少爷如今声名鹊起,不知道多少人妒恨,难免有背后嚼舌头的,咱们自然知道少爷品行高洁,可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郡守老爷误会了,可就不妙了。”

陈辅一听就明白过来,他也知道那南院收拢的是什么物件,就催促起来:“传闻我也听过,确实不地道,你见识多,赶紧过去帮衬。”

“我先过去了……”陈觉不敢耽搁了,急急忙忙的离去,直奔南院。

等他到了地方,正好看到郡守正指着一件事物,询问陈止。

“好叫郡守得知,此物为‘曲辕犁’的一个部件,将这十几个部件组合起来,方才完整。”

徐辉听了介绍,故作好奇的问:“这东西可是和陈侯犁相似?”

陈止摇摇头,说着:“两者区别不小,以曲辕犁劳作,犁身可以摆动,轻巧方便,更易深耕,也容易回旋,还能调节耕作的深浅。”

徐辉口中的陈侯犁,乃是陈止前世所做,他当时靠着签筒,得了些农家知识和墨家机关造诣,尝试组合,想提高生产效率,不过手上军务繁重,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完善,因此只做出了一个基础,想等日后慢慢完善,可惜这一天没有到来。

徐辉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他听说了陈止最近为了养望,有心在农事上作为,有心配合。

这也不算奇怪,封建社会,名士多为地主,靠体恤佃户、关注农耕,获得名望是常有的事,就是他徐辉,这次也抱着提及农事的想法,想借着陈止声名鹊起的东风,在劝农诏的工作上加分。

不过,徐辉并不认为,陈止真能在这方面捣鼓出什么成果,问的时候只是例行公事一般,没想到陈止对曲辕犁的介绍竟这般特殊,其中几个要点,就算徐辉不擅农事,都听得出厉害。

“你说此犁可以回旋、摆动?还能调节耕作深浅?”他的神色中有着狐疑。

陈止点点头,笑道:“郡守大可一试,这犁的部件都已完善,拼装起来就可使用。”曲辕犁是他结合了机关术和农家学,又综合后世记忆完成,按原本的历史,要到唐代才会出现。

换句话来说,此物虽然是农具,却蕴含着领先几百年的高科技!

“不知道这样的农家机关器具,是否也能算得绝学?”(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南方来客

这位郡守徐辉,本就记挂着农事,在陈止这里看了这等稀罕物,又听了介绍,便有心一试。[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正好陈止的宅院在城外,院外走上几步就是农田,还都是陈止名下的,徐辉也不客气,催促了几声,就要亲眼看看。

陈止也有心展示,看看能否实现自己的设想,就不推辞,叫了人手,找了地方演示起来。

“奇妙,当真是奇妙之物!”

看着组装完毕的曲辕犁,被一个人掌着在地中耕耘,灵活、轻巧,比之陈侯犁更为方便,其中价值,徐辉这样有过为政一方经验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

同来的张集一直都是沉默不语,观察着陈止,此刻见了曲辕犁的效用,也忍不住称赞起来,又来到徐辉跟前,小声道:“郡守,这曲辕犁若能在境内推广,就算今岁您在农事上颗粒无收,又来旱涝之灾,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错!不错!”徐辉咧嘴而笑,“这陈止当真是有大才,本官若有他相助,这政绩根本就不用担心,哪怕他不受招揽,只要留在彭城,我时时资问,也有助益!”一想到这般能人,才刚刚有名气,未来几年都要留在自家辖下,可以时常求助,徐辉心头越发欢喜,差点笑出声来。

朝廷每年几乎都会下达一次劝农诏,农耕乃天下稳定之根本,不容有半点忽视的,所以每年的兴农政绩都是考评的重点,前几年徐州屡遭灾祸,徐辉半途而来,纵有通天之能,也是无从施展,一直都是劣势。

不过,农事并非只有耕种,若能拿出改良农具,增进生产,惠及各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也是朝廷一直提倡和不吝嘉奖的。

“有陈止之助,我考评无忧,等陈止名声大起,估计彭城也留不住他了,可我也该升迁了。”

看陈止拿出的这个曲辕犁,让徐辉看到了背后的价值,态度顿时热切起来。

“都说你陈守一为了养望,在农事上故作姿态,可今天看来,你哪是故作姿态,分明就是有大才啊!了不得,有了这曲辕……这陈止犁,一旦推广开来,省时省力,事半功倍,其功之大,不下于先前的教化之功啊!”

徐辉立刻对陈止大加称赞起来,为表明态度,更直接以陈止犁称呼,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表明,无论如何这名声都是你陈止的。(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这也是陈止本身的名望、同他的世家身份在起作用,有了这两样东西,纵然是一郡太守,也不敢私吞功劳,要表明态度,他徐辉只拿政绩,这名望还是陈止的,没有人会窜名冒认。

听得此言,陈止也不由叹息起来,前世他一介白身,来历不明,更无背景,莫说投奔什么诸侯,就连得罪个督邮,都不得不东躲西藏,即便扬名也不安稳。

“果然还是要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才能省去诸多麻烦。”

徐辉又拉着他,谈论着陈止犁的事,询问了不少细节。

这个时代,百家复萌,农家和墨家的本事,不会受到太大排斥,徐辉也没什么顾忌,问了几句过后,就笑道:“既然如此,我回去就让农官做好准备,过来听你的指挥,由你来安排,可惜以守一你的志向,必是看不上区区郡守幕僚的,不然我说什么都要将你招募。”

“郡守说笑了,在下当下还需为学,确实没有出仕的念头。”陈止顺水推舟的说着,两人又笑着往宅院走回去。

不过,跟随两人的众多仆从却是心思转动,各有计较。

不说张集等人对陈止犁的看法,就说陈觉跟在边上,本以为郡守见了那些物件,会受到传闻影响,看低自家少爷,没想到现在却赞不绝口,十分看重那些东西。

“莫非这什么曲辕犁,真的十分重要?难怪少爷会沉迷于此,也对,少爷那是什么人物,他做的事,我要是能明白,那我不就厉害了么!”

等回到府宅,听徐辉三句话不离曲辕犁,哪怕陈觉不通农事,也看出点端倪了。

“估计真是个宝贝,我记得,少爷让工匠弄的东西,可不止这个曲辕犁,不是还有其他东西么?为何不都拿出来?一个曲辕犁就让郡守这般看重了,再算上其他的东西,岂不是更要引起风浪?”

尽管陈觉心潮澎湃,可作为一个职业家丁,他还是谨守本分,主子没说的话,自己绝对不会透露半点。

很快,在谈笑之中,徐辉还是恋恋不舍的要告辞了,只是他走的时候,已是一副长辈自居的样子,对陈止嘘寒问暖。

这可不是徐辉倚老卖老,他乃彭城郡郡守,为此地百姓的父母官,不知多少人想攀附交情,现在以长辈自居,就是和陈止建立私人友谊了,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果然,这消息一传到城中陈府,几位老陈登时就惊讶了,然后就是欢喜,可也有疑惑。

他都知道,郡守去拜访陈止,打的旗号是访贤,因陈止有了彭城名士的名头,顺理成章,背后的原因则是名教文章,对兴学诏的作用。

可无论怎么想,都不至于让郡守在头次拜访,就表现的如此亲近。

“除非,我这个侄子,有郡守急于求得的东西!”陈边心思活络,猜出了缘由,“算了,不用想这许多,有这么个侄子,省去了多少烦恼,我们这群老家伙,以后就安心在家争权夺利就好。”

他其实看出来了,陈止无意在陈家发展势力,处于超然位置,这对陈边而言是个好事,如果陈止有心在陈家争权,就凭他现在的名望,陈家谁都不是对手。

“不过,这七侄子虽不争权,可影响力在那,以后陈家立足都靠他的威望,必须得和他亲近,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陈迟又算得了什么?”

他正盘算着呢,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谁这么慌忙?”陈边略显恼怒的问起来,门外则传来新晋管事陈恰的声音

“老爷,不好了,出事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之意。

“进来说话。”

陈边一声令下,门被推开,满脸慌张的陈恰走了进来,眼神中充斥着慌张。

“怎么了?难道是陈止那边出事了?”

在陈边看来,目前唯一能让陈家慌张的,就是陈止那边出问题了,没想到陈恰却摇摇头道:“不是,是四少爷那边出事了。”

“陈韵?”陈边皱起眉头,陈韵曾和他走得近,可现在都知道陈韵得罪了陈止,陈边想和陈止亲善,那是巴不得离陈韵越远越好,省得陈止误会,这时一听这个名字,就本能的想要撇清关系,“以后此人的事,少在我面前说。”

陈恰一看陈边的表情,就明白了他的顾虑,就道:“不是的,是大老爷让人过来通报的,说是四少爷府上死了个门房!”

“死人了?怎么搞的?”陈边这才正色起来,眯起眼睛,“你我详细的说说。”

陈恰赶紧回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是大老爷派人通知的,让您去他那边商议。”

“原来如此,那我这就过去!”陈边说着冷笑起来,“无缘无故死个人,难道这个时候还有人敢惹我陈家?”

不过,陈边此去,一众老陈却没商量出个头绪,那家丁死的突兀,其人本身的人际关系也很简单,不可能是针对他的仇杀,但说是冲着陈家来的却也不像,因为这人被发现时,已经死了不短时间了,也不见陈家有其他损失。

况且,真是针对陈家,杀个门房算什么事?

最后,陈家左右分析不出缘由,只好报官了事,但官府对个家丁的死活又怎会放在心上?最多是看在陈家的面子上,做做表面文章。

这事很快就风平浪静下去了,连在陈家内部都没引起什么波澜。

转眼之间,几天时间过去,就在此事逐渐平息的时候,彭城县城迎来了一批客人。

一队马车行至彭城南门,有兵卒上前盘问,有一人探头出来,出示了一份公文后,那兵卒验证之后,立刻就恭敬行礼,然后一路放行。

车队直达驿站,有三人从马车中下来,干宝正是其中之一,余下两人,一个年龄不大,约莫三十岁出头,留着长须,另一个则视为老者,身着儒服,气态沉稳。

三十岁男子一下车,左右看看,就感慨了一句:“这里就是彭城啊,街道真是破旧,城池也有一种腐旧气息,大概就是北方城池的同性了。”

老者听了,眉头一皱,训斥起来:“怎么能这么小看他人?你说此城破败,可就是这城中陈止,写下师说一文,这样的文章,你能否写出来?”

那三十岁男子赶紧缩缩脖子,接着干笑道:“乔老何必动怒,我也是实话实说,此城破旧,但城中人却未必无能,越是这种情况下能奋起之人,越值得尊敬,您老放心,这次我必定完成刺史嘱托,将那陈止请去南方。”

老人点点头,跟着又道:“不过总归要先见识一下陈止的本事才行。”

几人说着,进了驿站,没过多久,郡守徐辉的心腹张集就赶了过来,一见干宝,就道:“贵客临门,我家郡守已经在卧冰楼设宴,特来请三位过去,请!”(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陈止问农,本末倒置?【还债3/50】

“干别驾,别来无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卧冰楼中,徐辉早已等候多时,一见干宝等人就迎了上来,“你我上次相见,还是刺史尚未南迁之时。”

干宝微微一笑,不理对方话中的暗刺,只是道:“徐郡守,如今我已辞了官职,就要回去守孝了,可不能再称呼我为别驾了,我来为你引荐,这位苏峻苏兄,是要接替我的,虽然正式的任命还没有下来,但今后的刺史别驾,就是他了。”

嘴上说着,他将那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拉了过来,郑重介绍。

“哦?原来是苏别驾,幸会幸会。”徐辉看了这人一眼,表面客气,心里却泛起疑惑,别驾从事可不是一般的职位,在刺史的诸属官中居首,一般不会离开刺史所在之地。

现在一个刚刚卸任的别驾,一个即将上任的别驾,都跑到彭城来了,这是来做什么的?

有古怪!

心中疑惑,但徐辉表面不动声色,笑着恭维,然后这目光就落到最后一人的身上。

干宝就继续介绍起来:“这位乃是乔老,徐郡守当曾听过他老人家的大名,乔老乃是徐州学官,掌教化之事。”

“学官?”徐辉闻言心中一动,却还是客客气气的行礼,却有个念头自心底升起,让他隐隐不安,“执掌教化的学官,来彭城做什么?现在又不是考评之时,若说名教人文,此处不比广陵,也是众所周知的,难道是因为《师说》,可算算时间,广陵不该知道此文啊。”

所谓学官,如今已不多见,还要追溯到西汉之时。

那王莽未窜之前,在其当政的时期,曾大力推行过地方教育,制定了中央和地方的教学体系,当时规定要设立地方学校,郡一级称“学”,县一级称“校”,皆设经师一人,这就是新汉学官的前身了。

后来历经变迁,三国战乱,到了如今,地方上的官学早就零散不堪,不成体系了,但每一个州却还设有一名学官,官品不高,但担任者的乡品往往不低于中品,多为德高望重之人,宣讲、推行教化。

这位乔老,全名为乔疆,举孝廉出身,素有德名,在徐州担任学官,但并无多少从属,主要的工作,就是为刺史进行宣传,算是个名教的门面。

他这次过来,也是刺史张初的意思,这位刺史的目标直指陈止,为了体现诚意,就派出了前后两任心腹,再加上这位名教学官。(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这么一个配置,足以体现诚意,但也让徐辉警惕起来,等几人落桌,他就想着旁敲侧击的打探一下。

“诸位,这几道菜都是彭城特色,多吃,多吃,来,苏别驾,喝酒!”

酒过三巡,徐辉见三人都在开怀畅饮,就试探性的问道:“不知几位这次过来,所为何事?若是需要本官相助,自是责无旁贷,三位尽管说。”

苏峻听了,眼中精芒一闪,跟着就哈哈一笑,指着干宝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与干兄相交莫逆,他要归家,我便相送,就是如此简单,至于乔老么,他身负学官之职,是为了兴学诏书特地过来督察的,彭城本是州治,当然要重点关注,徐郡守不比担心,我等也知道这里的情况,不会为难的,也就是走个过场。”

“原来如此。”徐辉笑着点头,但心里却冷笑起来,这满嘴谎话根本就说不通,但他也不说破,只是劝酒。

徐辉也看出来了,这对面的三人里面,两个是刺史心腹,一个是见多识广的长者,想从他们嘴里套出真话,那是千难万难,不过这三人一来,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八成是来者不善啊,我可得留心一点。”

这场酒,两方各有心思,但表面还是其乐融融,一直吃了一个多时辰,倒也一副宾主尽欢的样子,只是各自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就无从得知了。

等拜别了徐辉,干宝三人回到驿站,就商谈起来。

“徐辉大概起了疑心,毕竟我等同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之事,好在师说一文,在广陵名声大噪,本就有意外原因,按正常的传播速度,本不该被刺史知晓,就算知道,也不会这么快就做出反应,想来徐辉暂时不会往这方面想。”

干宝分析了一下局面,随后又道:“但他既然警惕了,想到这点是迟早的事,所以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必须要快了。”

苏峻随意的往椅子上一歪,笑问:“干兄,你就直说吧,有什么主意。”

干宝就道:“机会只有一次,一旦我们拜访陈止,徐辉立刻就会明白我等目的,这陈止意味着他的教化之功,是兴学诏书的底气,一旦陈止南下,那他的名教政绩至少损失三成,而且我听他说话,对刺史南下也心有怨言,两相叠加,必然不愿意让我等如愿,他乃彭城父母官,想要阻碍陈止南下,有的是办法。”

苏峻顿时明白过来:“你是说,我们得一次登门,就说动那个陈止南下?时间这么紧迫,万一被陈止看出来,不,他这样的人物,是一定能看出来的,那篇师说写出了人情通达,这执笔之人又岂能看不透世事?但如此一来,陈止难免借机加价。”

干宝摇头道:“不怕他要好处,刺史的意思很明确,不管陈止要什么好处,都尽量满足,以陈止的地位、名声,给他的好处越大,刺史越能得个尊贤名头。”

苏峻笑而不语,显然并不同意。

他和干宝不同,干宝当了几年别驾从事,早就是张初的心腹了,想的是怎么帮张初谋名利,可苏峻新升,寸功未立,若是花了大本钱请陈止,也显不出自己的能耐。

这两人谈论着半天。

始终沉默的乔老却突然开口道:“要一次就请出陈止,就得先了解他的近况,与其在这里想,不如出去听听传闻,陈止是彭城名士,肯定有韵事流传,听了之后,也好投其所好。”

干宝、苏峻一听,都笑了起来。

“不愧是长者,到底是见得多了。”

………………

“要说这陈止啊,确实是我彭城俊杰,只是他最近为了养望,有些本末倒置了,沉溺于农家之事。”

“可不是么?要我说,真想养望,就接着写名教文章,那师说一文谈及了道统、性情,就可以作为引申,不是常有人去陈止府上请教道统、性情之道的学问么,听说他讲的通透,既然如此,完全可以再写新章。”

“不过陈止这等人物,如果什么时候心有所得,说不定又是一篇文章出世……”

“得了吧你们,说的头头是道的,我就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说不定人家是践行学问呢,你们能懂?”

“说的也对。”

……

干宝、苏峻等人得了乔老的主意,选了一处颇为考究的茶社,就这么坐在一桌,听着边上人的议论。

这茶社布局典雅,往来的多是士族子弟,免不了谈及了陈止,加上郡守新近拜访,很快就都提到了陈止看重农事的事,听得干宝等人面面相觑。

苏峻有些不解:“陈止不是写名教文章么?怎么又钟情农事了?听这些人的意思,是为了养望?可从传闻中来看,已经超出了养望的范畴了吧。”

干宝点点头,也道:“以农养望古已有之,但不过是个引子,一般是过问农活、体恤佃户,然后赈灾施粥,但陈止好像是找了工匠,研究农具,这可就新鲜了,难道他是对墨家机关学有兴趣?”

苏峻心里突然灵光一闪,说道:“会不会和劝农诏有关?不是说徐辉最近拜访了陈止么?”

干宝一怔,问道:“你是说,陈止在兴学诏上得了好处,于是又想到了劝农诏?”说着,他沉吟了起来。

苏峻笑道:“《师说》一出,陈止直接得了名士位格,这文章固然很好,但也有官方在背后推动,听说徐辉得了此文,就说陈止乃是徐州名士,消息不胫而走,这也是因为兴学诏的关系,徐辉才会不吝称赞,而陈止尝到甜头,又想要附和劝农诏,然后依法炮制,并非不可能。”

干宝却摇摇头道:“这也未必,毕竟兴学、劝农,完全两个范畴,陈止也该知道人力有时而穷,他在师说中也写过‘术业有专攻’之言,当知文章写的好、名教认识深刻,不代表就能在农事上有所建树。”

说着说着,他想起来时刺史说过的话,按张初的想法,是把陈止请去做个文笔官,说白了,就是专门写文章的,让官府养着,一来彰显人文教化,二来可以宣扬他张初的名声,摆出一个看重文事的架势。

但看陈止这架势,不像是能安心做笔杆字的样子。

一念至此,干宝不由担心起此行的目的来。

跟着,苏峻又说了几句看法,两人说着,却见乔老眉头紧锁,不由询问起来。

“陈止一文得志,说不定有些迷失了,忘了根本,不过这也不好下结论,得见了人才能知道,”乔老神色严肃,透露出一股遗憾之意,“不过听这些人讲述,陈止钟情农事大概不是假的,这农事说到底,终究比不了学问大道,也罢,若真是如此,既然我等来了,总该规劝一句。”

干宝听着,心中一跳。

“您老的意思是?”

乔老抚须道:“准备一下,明日就上门拜访陈止吧,迟了,徐辉也该看出点什么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捷足先登

翌日,清晨,万里无云。(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rane?n? ???.?r?a?n??en`

微风之中,干宝等三人只是带着几名护卫、仆从,就轻装上路,出了城,按着打听来的消息,朝着城外的陈庄走了过去。

“老丈,请问陈止的家,是在前面么?”

路上,山间地头,岔路诸多,苏峻就找了在路边耕种的一名农夫询问起来。

未料那农夫却未回答,先要说道:“唉,这位贵人君子,俺可不是老丈,俺还未到四十,只是常年劳作,看起来老罢了。”

这话倒是让苏峻一阵无语,先是告了一声歉,又看了看面前这人,就见他这脸上沟壑纵横,满是风霜气息,头发半白,一看就是不小的岁数,没想到竟然是未老先衰。

那人并未纠缠,跟着就道:“你若是问的是陈家的陈君子,那就朝着这个方向走就好了,他家那大宅子,就在前面,不过陈君子喜去陈侯庙,清晨多有上香,你走这条路说不定也能在庙中见到他。”

这人颇为健谈,说了这些还不过瘾,又道:“这陈家君子是个能人啊,我听人说,他弄出了几个农具,那东西可厉害着呢,能省去不少力气,而且这是个大善人,那左寨的田租,被他减免了九成,真是让我等羡慕啊,若能有个这样的老爷,可真是服气啊!”

说到后来,完全变成了陈止的歌颂会,听得苏峻连连咂舌,好不容易才拜别脱身,那人还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等三人沿路而行,苏峻忍不住就道:“这个陈止,在养望上有一手啊,这才多长时间,百姓就传唱其名了,以这等民望,等他的乡品定下来,轻易就能出仕,起家官绝对不会有多差。”

干宝却摇头道:“陈华七品尚且不满足,想要更进一步,何况陈止?有大志向的人,不把名望积累到巅峰,是不会轻易出仕的。”

苏峻却笑了起来:“这也是最初的想法,等年龄大了,终究会有妥协的,难道还能有人一出山就封侯拜相?行了,咱们也别管这么多了,再问问两个人,好确定那陈止宅子到底在哪,说起来,没想到陈止也会去陈侯庙,这陈侯可是我最为佩服的人物,一生传奇。”

说着说着,几人又问了几个沿途的路人、农夫,但无一例外的,这些人都是满口的称赞陈止。

等一圈问下来,终于来到了陈庄村附近,看到了陈止的那座宅子。夜夜小说网mht.la

“按说这地方也好找,只是咱们第一次过来,难免走错路。”刚才带错了路的苏峻,见了宅子就干笑两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跟着就着一名护卫过去叫门。

护卫叫门后,递上了名帖。

干宝等人在门前等候,很快那正门大开,陈止一身正装的走了出来,对着干宝等人行礼:“不知贵客远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从名帖中,陈止已经知道了眼前三人的身份,都是在刺史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当然要做出姿态。

“是我们没有事先通知,怎么能怪陈公子呢?”干宝笑着上前,一边说着,一边有些好奇的朝院中看去。

这门一开,他就听到了院子传出嘈杂声响,这一看过去,就见有不少人走来走去,还都抱着一堆堆的物件。

苏峻也注意到了院中动静,就问道:“贵府莫非有事?那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了。”

陈止摆摆手道:“没有,这是徐郡守派来的农官,正在了解事情,几位尽管进来,我这边把事情交代一下,就可以了。”

徐郡守?徐辉!

听到这个名字,干宝心头一跳,跟苏峻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担忧。

莫非这彭城郡守,已经猜到了我等目标,今天就已经布置了?那如此一来,想要将陈止请去南边,这难度可就大了。

不过,这种事情不好在陈止面前明言,因此他们很快就收回目光,只是那苏峻却貌似随意的问了一句:“这太守府的农官来的可真快,莫非是城门一开,就过来了?”苏峻他们三人,今天本来就出门很早,虽说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可此时还是上午,但看这院中忙碌的众人,分明已经来了好一会了。

陈止就点头道:“不错,几位农官都是在城门一开,就第一时间赶来的,此时也已经弄得差不多了。”

这话一说,干宝和苏峻更加担忧。

郡一级的农官,有官也有胥吏,但自然有他们的上班时间,没有说为了一件事就赶个大早的,除非是上官严厉要求的。

这所谓上官当然就是徐辉了,他这么急的让人过来,肯定不是一时兴起。

“徐辉已经看破了我等目的啊,想要捷足先登。”顿时,干宝等人心里都明白过来,“既然如此,那这次上门,就必须促成此事了。”

在这种念头中,干宝、苏峻、乔老被陈止请到了正堂,命令人备茶,跟着就见陈停、陈息急急忙忙的赶了出来,他们本来在后院休息,因为这郡府派来的农官是办正事,不是拜访,自然用不着他们两个人出面,结果突然有人过来汇报,说是刺史派人来了,顿时让两人吓了一跳。

先前的郡守,那是市长一级的人物,莅临指导,就让这兄弟俩激动的不能自已,如今那刺史可就是省长级别的了,而且背景深厚,有着诸多光环,他派人过来,这可是非同小可。

这一惊可不得了,他们也顾不上其他了,匆匆忙忙换上正装,就过来见礼了。

“你们来的正好,现在这里作陪,我去把事情交代一下,再过来。”陈止见了两个弟弟笑着吩咐着,又给苏峻等人告罪,然后就这么走了出去,让陈停、陈息看得心惊肉跳。

这刺史的人来拜访了,你还不敢赶紧好好招待,居然还先去办别的事。

他们却不知道,陈止在看到三人的瞬间,联想到徐辉提早派人过来,又记起了前几日突然暴涨的名望金液,这心里已经有底了,一下子就猜出了三人的来意,自然有着一番计较。

另一方面,他前世见过了太多的高官贵族,本就对这些人的威严免疫,再加上并非刺史本人过来,只是派人过来,这些人剥去刺史光环,其实品阶和地位尚且不如徐辉,另外也讲究一个先来后到。

干宝等人为了防止消息泄露,让徐辉知晓,来的突然,事先也没有派人通知,热这些农官以官身、胥吏之位,一大早的赶过来,对陈止毕恭毕敬,没有半点拿捏姿态,总不好晾在一旁,怎么着也得有个交代。

不过,陈止这么一走,大堂突然没人说话了。

陈停和陈息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心生尴尬,有心找个话题缓解一下,但又被三人官微所摄,一时半会倒是想不出什么话题,心中越发焦急。

就在这时候,那乔老突然站起身来,看了堂中众人一眼,笑道:“既然碰上了,不妨也去看看,说实话,这一路上听到许多弄人称赞陈家公子,我这心里也好奇的紧,想要一观风采。”

说完,这人就往正堂外面走去。

干宝、苏峻一看,暗道不好,他们昨天就听出了乔老话中之意,只是碍于辈分和身份,不好明着劝阻,但也暗暗点明了,无非就是此来是为了邀请陈止的,万不可节外生枝。

乔老当时也答应下来了,但谁也不知道这位老人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一见这动静,两人就知道乔老并没有真的听进自己的劝说。

于是两人赶紧跟了上去,劝是劝不住了,但万一有个什么意外,自己两人跟在边上,也能打个圆场。

倒是陈停、陈息见此情景,脑子里一懵,还道是自己家里招待不周,恼了来人,不由担心起来,就也跟了上去。

就就这样,这几个人唿啦啦的出了正堂,到了院中,就见众人忙碌,在陈止的指点下,拼装着众多物件,一个一个,模样看上去颇为怪异,但能看出不少农具的雏形。

陈止一见几人过来,也问候了一声,但接着又忙着指挥,打算尽快完成手上工作,招待众人。

干宝盯着一件事物看了几眼,忽然心中一动。

“这东西,看上去像是某种犁,只是这结构未免有些奇怪,可是从这外形来看,并不是凭空造物,好像还真有点道理,难道说这陈止并未沉溺农事,而是真有建树?”

他这么一想,忽然就意识到,自己等人陷入了一个误区。

“是了,我等因为陈止文章写的好,名教看法深刻,就先入为主的认定,此人只是在文章和名教上有能耐,可谁也没有规定过,说是这方面有了本领,其他方面就无从建树了,当年的武侯、陈侯,不都是博通百家么?”

干宝这还在想着,没想到乔老来到了陈止身边,装作在看事物的样子,然后出声道:“这东西不知上古三代之时可曾有过,不过我记得陈止你写师说,就言及道统传承,尧舜禹传道后世,可见这才是正道。”

这位老人的话语并不尖锐,但试图用陈止的观点,来劝告陈止,不要偏重农事,却听得干宝、苏峻眼皮子一跳,两人就要出声打圆场。

却没想到陈止却笑道:“乔老此言差矣,莫非不知道,禹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那《尚书》中提及的《禹贡》一篇,就叙述了九州地貌、山川走势、土壤植被、物产路径,这就是农事之启,也是道统之一!”(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可能学了假学问了

连干宝和苏峻都能听出深意,何况陈止?

要用我的理论、典故,来点醒我?你可知道,我在改写《师说》的时候,放弃了多少典籍、典故?要写成一篇文章,看似只有若干典故,但写的时候却要挑选几十个、上百个,然后删减择优。mht.la [夜夜小说网]

陈止这一开口,就是用《禹贡》一篇,直接阐明态度,你不是说三代之治、说尧舜禹么?我就用大禹的事迹来告诉你,别在这里倚老卖老了,这农事也是道统之一!

固然,一开口就碰个钉子,乔老顿时觉得胸口有些憋闷,准备好的一番话,都被堵住了,只好偃旗息鼓,继续在旁边看着。

这也让干宝和苏峻松了口气,同时暗暗惊讶陈止的博闻强记,但转念一想,若非如此积累和底蕴,如何能写得出师说一文。

“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看透了人情世故,精通性情、道统,哪里需要别人担心他走错路,乔老到底是有些执障了。”

干宝这边正想着,以为躲过了一劫,同时对陈止正在指点品状的农具起了兴趣,有心探究一下,没想到那乔老这时候又开口了。

“些许农具,终究不比大势,我听你的言语,也是有志向的,何不出仕官府,以展才干?农者牧者,务在四时,守在仓禀,你关注农具,也只是造福一地,何不随我南下,出官入职,安一州百姓。”

听得此言,干宝和苏峻都是一愣,跟着就明白过来了,这位乔老竟是以此为契机,要直接招揽陈止,只是这话里话外,指点的味道还是太浓了,雨哦起是那‘务在四时,守在仓禀’之言,这话出自《管子》一书,是站在一个为官的高度上,诉说农事,认为要注重时节和储存。

这话本没有错,可配合着前后语句,无疑有贬低陈止看重农具的意思,这让干宝和苏峻暗道不妙。

你想招揽别人,还不说好话,先把人贬低一下,再让人跟你走,这成功率堪忧啊。

果然,陈止闻言,摇摇头道,正色道:“一农之事,必有一耜、一铫、一镰、一鎒、一椎、一铚,然后成为农。”他这话的大部分语句,同样出自《管子》,还就是乔老所言的同一篇的不同句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果然,乔老一言不成,又被反驳回来,还语出同源,这让他更觉胸闷。

结果陈止这还不算完,接着又道:“为农者,审其四时,权节其用,备其械器[注1],比耒耜谷芨。尊下怎可只注四时,而轻视器械,这本就不是冲突的两边,相互辅佐,不用争辩。”这也是出自《管子》的举子,将四时与器械并谈,等于是直接承认了农具的重要性。

这其实也不用陈止来辩,为农者不重农具,那要靠着什么开垦?

只不过,乔老此人在广陵带着,常常谈玄,对于具体的事物有所轻视在所难免,这就好像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骤然见有人吃不饱饭,思维转变不过来,说出一些幼稚话语一样。

但是这个时候,说出了这些话,对乔老而言,却有些致命了,他的胸口更加憋闷,抬手在胸口揉了揉,但也不好继续反驳了,只是这心里多少不服,所以沉默下来,继续看着陈止指挥。

至于苏峻和干宝,这时候反而不打算开口了,因为他们意识到,不用自己出口,怕是乔老也无法将陈止如何了,而且这招揽的话已经说出来了,他们现在开口就不合时宜了,很容易一个不小心谈崩了,那就只能告辞,倒不如等到陈止忙完,回到正堂,在就这个问题详细的探讨一下。

只是他们也担心乔老不愿善罢甘休,于是一左一右的站过去,想低语劝慰一下,但不等两人靠过去,这位老资格的学官,又再次出声了——

“我观你指点他们品状农具,也有师之道的气息,可农事终究不能让人明理,天下为农者众多,但能开悟师道的人不多,你既然能写出《师说》,又何必执着于指点农事,当将心思放到更重要的事情上。”

世上能教人做农活、制作农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能以《师说》言及道统、性情的人却寥寥无几,你陈止有这个本事,不该浪费在农事上,而应该发挥在刀刃上。

这话依旧还是劝慰,却不纠缠于具体的事情了,而是直接上升到了一个高度,给陈止冠上了一个时代责任,但话中那股指点的气息,依旧是挥之不去。

就连干宝、苏峻听了,也不得不暗暗叫好,不禁在心里点头,这乔老固然有些固执、倚老卖老,但到底是长者,见多识广,他这话一说,后面再劝陈止南下,也就顺理成章了,因为这本就是实情。

旁人能做的,陈止也能做,多他一个不多,可陈止能做的,其他人做不了,少他一个就不行,这虽说也贬低了陈止正在进行的农事,但其实也有恭维的意思,话语巧妙。

“尊者何出此言?”可陈止却摇摇头,转而说道:“这为农之道一样可以效法先王,有师道传承,古先圣王之所以导其民者,先务于农。民农非徒为地利也,贵其志也。由此可见一斑。”说完,还疑惑的看着乔老。

此话出自《上农》,乃是农家之说,所以这句话已经带有了一定的政治含义,就是说重弄对塑造民风、维持稳定的重要作用。

单纯的看,这可是比之师道还要高几分境界,顿时就让乔老的脸色难看起来,猛然捂住了胸口,感到一阵气闷,毕竟他今天说的话,无一例外,全部都被陈止给反驳回来了,而且一次比一次让他难受。

最开始,他是以陈止的话,想点醒他,结果人家用同样的道统联系将事情阐述清楚,接着乔老就退而求其次,想动以大义,但同样也被用同样的典籍反驳,最后要站在一个高度上点评,却被对方直接用农家之言打破。

尤其是现在看着对方的表情,那看着自己的样子,就像在疑惑他这位德高望重的学官,怎么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难道这典籍都白学了?就差说一句,你可能学了假学问了。

越想,乔老这心里就越是难受,最后竟是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起来,身子佝偻,这个变化,可是让身边的干宝和苏峻吓了一跳,二人赶紧扶住了乔老。

陈止也是一愣,他也没想到,明明是对方先挑衅的,结果几句过后,这老人就是这幅模样了,不过见乔老脸色蜡黄,身子也开始颤抖,陈止也不对不郑重对待起来,上前两步,抓住了那乔老的手腕,微微号脉,跟着神色微变。

“气淤于心,血脉不畅,这是年纪大了,受了一点刺激……”他又翻了翻乔老的眼皮,“目色白,病在肺,老人家可是曾经伤过肺腑?”

说话的时候,陈止就伸出手,在他的胸口推拿了两下,然后又在其人脖子后面敲了敲,说来也怪,这乔老本来脸色蜡黄,捂着胸口,都开始流虚汗了,结果现在面色恢复过来,剧烈喘息两口后,终于缓过劲来了,然后神色复杂的看了陈止一眼,点头道:“年轻之时受过伤寒,伤了肺经,已经是很多年的事了。”

“这就对了,”陈止点点头,跟着就道:“你这个病根没有除去,不能动怒、动意啊,算了,既然碰上了我,我给你开一方药,你拿回去服四十九日,当可根除病根,只是事后还要静养一些时日,多吃蔬菜,我再给你列个膳食的单子,依照上面的吃饭,当可延寿三年。”

“你真能给我根治了,这个顽疾?”乔老瞪大眼睛,一脸的意外之色,他这个顽疾,已经过些年头了,过去也曾拜访名医,吃了不少的药材,当时能管住一阵子,但时间一长就是故态复萌,如今眼看着,因为心中淤气,又要爆发,结果北陈止推拿几下,居然就好了。

若是真如陈止所说,不光能根除隐患,还能延寿个几年,那当真是天大的喜事了,就怕陈止是信口开河,毕竟这人之前以名教文章成名,现在又钟情于农家之术,怎么突然就能给人治病了?

不过,只是看陈止号脉问诊,望目询问,就能确认病情,这乔老又不由疑惑起来。

殊不知,陈止的这一身医家本事,还是前世抽取了方技家的签得来的,甚至还曾培育了一片药圃,里面有许多名贵药材,其中不乏绝种之物,都是靠着签筒之能才能成活,可惜时过境迁,如今早已不见踪迹。

不过,些许医术他还是有的,先前面对白青,也曾施展一二,现在诊断了乔老的病情,对症下药,根除顽疾,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他这么一弄,却让边上干宝、苏峻看呆了眼。

你这不是正弄农具么?怎么现在给人看起病来了?

你们二人不是正争论师道与农学么?怎么一转脸,就成了号脉问诊了?

不过他们两人惊讶过后,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那苏峻忍不住问了一句:“没想到,陈公子你对医家之术还有涉猎,真是没想到。”

陈止这时候扶着乔老起身,闻言就笑道:“略懂,略懂,我也只是粗通一点皮毛。”

第一百四十七章 见文心痒

看乔老的这个反应,你可不像是只略懂的样子。(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尽管苏峻心里嘀咕着,但表面上还是一副佩服的模样,但旋即又和干宝一同心惊起来。

由于乔老的身体突然不适,让两人多少分了心神,加上陈止展露医家的能耐,将令两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这个上面,现在随着乔老好转,情况稳定下来,他们回想刚才的事情,这心里的感触就截然不同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

在乔老看来,是自己北反复反驳,以至一气伤身,可从干宝、苏峻的角度来看,那就是乔老随便提及一个事情,一个典故,陈止都能拿出相同的典故、典籍作为回应。

随便说一句,他都知道典故,还能引经据典的反驳回来,这是多博学?

不要以为乔老刚才说的话,留下了很多的漏洞,似乎并不明智,可实际上的情况,是当今天下很多人,能读的书十分有限,就算是一些大族,他们的藏书也很有局限性。

相比之下,乔老身为徐州学官,可以随意翻阅徐州境内的典籍,他所知道的典故,数目庞大,平时与人交谈往往引经据典,久而久之就养成了高屋建瓴的交谈习惯,他说的很多事,旁人连听都没听过,被乔老训斥之后,还要反过去请教他,询问典故的缘由。

而就像刚才,乔老说出一句话,注意到陈止知晓相迎的典故,他就马上换了一个角度、典籍,再出声来,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可能知道第一个典故,但第二个就未必知晓了,结果陈止依旧对答如流,不光如此,更是表现出深谙其中的味道来。

这时候,陈止已经找人过来,搀扶着乔老,同时说着:“乔老,您还是先休息一下,我让人带你去厢房。[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后者确实一阵疲倦,点头同意了下来。

等人一走,陈止又和边上的人交代了两句,算是把农具的事情都交代下去了,终于腾出手来,正式接待干宝一行。

“让诸位就等了,真是抱歉,不过这些农官大清早的过来,忍饿挨冻,总该要给他们一个交代,还望几位能够理解。”

“这是应该的,我等不告而来,本就与礼不合,更不能耽搁了正事。”干宝也客气的回复着,尽管他心里十分着紧此事,担心被徐辉捷足先得,可这表面功夫总要做的。

说了这些,干宝话锋一转,又问起陈止刚才指挥拼装的农具:“哦?那东西可以称之为曲辕犁,是方便农人开垦用的,我觉得有些用处,于是做了出来,恰好得了郡守的赏识,想要在彭城郡范围内推广,早就说好了拍农官过来,没想到和几位撞了个巧。”

干宝自然不会相信,这事是巧合,就算事先说好了派人过来,总没有必要赶得这么急,而且时间这么巧合。

但他也不说破,话题还是集中在农具上:“这曲辕犁看起来很是灵活便捷,似乎还能摇摆,真是设计精巧,而且我看刚才的诸多部件,除了这曲辕犁之外,似乎还有其他农具,不知道能否一观?”

说到这里,他怕陈止担心自己有剽窃之心,就继续道:“乔老、苏兄都在,我等自然只是给陈公子做个见证。”

重名的时代,名声就是最好的道德武器,能够约束一个人的言行,哪怕他的想法不是这样,但做出来的事情却要附和当今的主流观点。

陈止却没有这些顾虑,他的主要目的,其实是常识农家之物、墨家机关术造出来的东西,能不能算是一种绝学,这曲辕犁成型之后,陈止就去过了陈侯庙,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只不过并非一个曲辕犁算是绝学,而是他这次设计出来的几种农具加在一起,算是完善了耕种器械,提前百多年,于是得到了绝学的评价。

另一方面,这东西设计出来,就必须得有人用,不然也没有意义,何况是能够提高生产效率的农具,陈止更没有敝帚自珍的想法。

干宝、苏峻等人都是刺史的心腹,如果有他们的支持,陈止所设计的农具,就有可能迅速在徐州范围内传播,这对于历经旱涝的这片土地来说,有着很大的意义。

“这也是我能为这个时代所做的事。”

带着这样的想法,陈止丝毫也不见外,笑道:“阁下若是感兴趣,可以来我的书房,我所设计的农具,确实不止一种,阁下若是有兴趣,不妨过来看一看,正好也给我提些意见。”

“如此,甚好!”干宝求之不得,他之所以提及这些,除了对农具感兴趣之外,更多的还是投其所好,想用这个作为敲门砖,也好说出招揽陈止的话来。

苏峻也看出了这些,因此并未反对。

于是,这陈止带着两人,没有前往正堂,而是来到了后院的书房。

由于这宅院占地不小,陈止的书房也很大,里面摆了不少的书架,只不过绝大部分的书架都是空着的,只有少数几个摆着图书。

干宝和苏峻一进来,看到了这一排排空空荡荡的书架,倒也不觉得意外,他们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知道陈止是新近搬来的,普通的世家想要充实藏书,都需要很多年才行,陈止不过陈家一房,就算名声再大,这有些东西还是得需要时间的沉淀,才能形成底蕴。

不过,等两人靠近几步,看到了书架上摆着的几本书,注意到封面上那惊人的书法笔迹后,却又是心头一震。

“这等好字,不用说,都是出自陈止之手了,这几天在彭城听闻的,除了陈止的文章,就是他的书法,这么说来,这两个书架上的书册,都是出自陈止之手?”

这么想着,两人不由扫了扫两个摆着书册的书架,这书册虽然零零散散的,但综合在一起,少说也有三百多本了,而且涉及甚广。

“难怪啊,连乔老的典故,都无法说得过陈止,不说别的,光是亲手抄写了这么多的书册,那就得到了不知道多少底蕴啊。”

他们两人却不知道,这些书并非陈止抄写出来的,而是他在感悟、学习心中藏书的过程中,一边参悟,一边书写,每写过一本,就代表着这本书被他理解的差不多了。

这些话,陈止不会外传,因此苏峻二人惊讶过后,很快这目光就被屋中桌案上的诸多零散物件,以及几张画纸给吸引过去了。

这些东西,自然就是农具的零件和设计图了。

“陈公子,你倒真是个不羁的性子,别人书坊的桌上,都是摆着镇纸、笔筒,你却放了些农家之物,这要是被乔老看到了,又得数落你一句。”苏峻笑着打趣,无形中加深两人的关系,同时还在淡化乔老刚才的行为。

乔老的一番话,无疑是有害的,可照着苏峻的说法,就成了朋友间的调笑,间接的拔高陈止的地位。

陈止笑道:“我这也是临时起意,要说镇纸、笔筒,也有几件,等农忙过去,就该摆上来了。”岁旦拜贺之时,各方送来贺礼,虽然也有珠宝玉器,但更多的却是文房四宝,这也是投其所好,其中不乏名贵之物,都被陈止收藏起来,如今有了基业,他也吩咐下去,将那日拜贺之人的名单列出,让人准备东西回礼。

干宝则来到桌边,看着几张设计图,连连掉头:“当真是精妙设计,看似简单,其实是迷障,若无人点明,怕是永远也无人能够想通,世间的道理,本来就是大繁至简,可看繁容易,看简难啊!”

陈止来到边上,摇头道:“此言差矣,过往之人有成就,未来之人更有成就,不可以厚古薄今,这些东西,就算我没有拿出来,以后也会有人想得到的。”这是实话,陈止的设计,本就综合了后世之人的诸多想法,虽说要过个百多年、几百年。

干宝知道是陈止在谦虚,笑笑不说,目光一转,落到一篇文章上。

这文章放在桌角,处于一叠纸的最上面,字数不少,在诸多设计图中本就显眼,而比起农具的设计,干宝实际上还是更看重陈止的文章之才,自然有所留意,见文心痒,顺势拿起来一看,却是微微一愣。

本以为写的是名教文章,这仔细一看才知道,竟然是写的如何养蚕的。

“陈公子,你还对蚕室有研究?”干宝很是意外。

这“蚕室”最初是刑腐刑的地方,里面的特性就是密封性好,同时蓄火增温,后来被养蚕的人学了去,通过室内加温,增快蚕的成熟。

蚕的经济价值,无须多言,对于地方官府而言,这是一个重大的进项,同时也是事关农事,所以干宝一见,就心头一跳,想到陈止在曲辕犁和医术上表现出来的意外能力,对于他这篇记述养蚕之法的文章,也格外的重视起来。

《师说》是千古佳文,能带来名望,指明人文道统,而这养蚕之法就是实实在在的利益,真要是实行得当,那是可以带来巨大的经济价值的!

陈止听了干宝的询问,这才想起来,自己前两天空闲之余,想到给田地减租,然后思考着新的经济作物和赚钱的项目,就顺手写了几篇,当时也想到了养蚕业,正好脑子里又有一些更早前的记忆,也随手记述下来了,也没想着如何,事后自己都忘了,若不是干宝此时发现,说不定要埋在纸堆中,不知道多久。

第一百四十八章 齐民之术

“……屋内四角著火,若在一处,则冷热不均……”

很快,干宝就被这篇文章上所描写的具体方法给吸引住了,他作为刺史别驾,接触诸多人群,也触及各个行业,对很多民间之术也有了解,这个时候一看,顿时就生出兴趣了。mht.la [夜夜小说网]

陈止的这篇文章,是站在后世的角度上,通过总结前人的方法,加上后世的理念,综合而成的养蚕法门。

除了单纯的密封和著火之外,更涉及采光,本来密封与采光似乎冲突,但通过在四面开窗,以纸糊上的方法,巧妙的避开了矛盾之处,加上草帘,更可以条件光照条件。

凡此种种,看起来都是平凡之举,偏偏就是这样的平凡之术,综合在一起,产生的效果,以干宝的经验,能看出许多前景。

他正要详细询问,跟着低头一看,有见到自己抽出这张文章的地方下面,原来还有一叠纸,每一个都写着密密麻麻的楷书。

顿时,干宝的兴趣被调动起来了,他拿起来通扫了一眼,顿时暗暗吃惊。

“居然都是农家之术,而且不光涉及农具,更有不少巧妙构思!”

干宝随即阅读了几张,越发惊奇起来,最后一脸意外的看着陈止,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原来陈公子,你对这农家之术,竟然了解到了这个程度,当真是令人意外,之前是我等偏见,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了,你已经想着要著书立说了,授人以渔啊,相比之下,我等才是班门弄斧了!”

著书立说?

莫说边上的苏峻,就连陈止一听,都不由一愣。

我没想写书啊。

这几篇农家文章,只是他想起来后,随手记录下来的,配合农具推演的想法,里面提及了不少设计原理和思路,因为不涉及超时代的历史事件,所以没做什么保密措施,也不怕别人看,可要是说著书立说,就有些过了,毕竟是随想随写,不成体系的东西。

不过,陈止是这么想,但落在其他人眼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就见苏峻一步走过去,也跟着看了起来,随即啧啧称奇,看向陈止的目光也有了一丝变化。

“陈公子,你这几篇文章,驳杂非常,有农时之治,也有殖货的原理,更有几种农具的运转根本,看似繁杂,其实都与农有关,这是著书手稿吧?我也见过别人著书,都是先零散写几篇,然后慢慢整理,前后需要多年,也难怪你要挑选这城外宅院,又作了许多农具,之前是我等不明,这里给你陪个不是。[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只管将这几篇文章拿给乔老看一看,他怕是也要心有愧疚了,不过,不是我说你啊,陈公子,你要著书立说,就得先把这打算宣扬出去,你看那小仙翁葛洪,几年前闭关著书,如今谁个不知?都说抱朴子要写一篇道家宏论出来,这才是养望,而您如今明明有这样大的志向,却甘于隐心,这难免就让外人误会,那城中已经有不利于公子你的传闻了。”

干宝也点头附和道:“是极,正是这个道理,公子你如今是养望起步,既然有这等才学,总该让人知道才是,真正要隐山负望,得等天下闻名了再行平和之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让陈止越听越是意外,他很想说清楚,自己并无这等打算,可文章都写出来了,再否认也不容易,自己一否认,对面两人只会当他是在谦虚。

苏峻也来了兴致,显然碰到足以著书立说的人,让他也很是兴奋,就出主意道:“当前最好的办法,是把消息传出去,不过得先起个名字……”

一说到起名字,他更加的兴奋起来,似乎对此颇为热衷,不等陈止开口,苏峻就指着手上一篇文章的语句道:“这句‘民不分贵贱,农并非无术’最合主旨,这不分高低之民的农家之术,不如就叫齐民之术吧?”

齐民之术?

听着有点耳熟,陈止正要开口,那苏峻自己又摇了摇头道:“不妥,不妥,这名字有些平凡,体现不出陈公子你的几个奇思妙想,这般要紧的事物,可不能忽略,嗯,干脆就叫齐民要术得了。”

齐民要术?

齐民要术!

听到这个名字,即便是陈止,这心里也猛然一震。

这四个字,对于陈止来说并不陌生,这是将会出现在二百多年后的一本农家巨著,总结了诸多农家学说和技法,在整个历史上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乃是可以上教科书的存在,在课后阅读中更占有不少的篇幅。

这样一本书的名字,却突然和自己面前的几张纸有了联系,自是让他意外,可随即他想到了不久前的《师说》一文,顿时心中一动,有了一点猜测。

“杂糅更多内容,完成《齐民要术》?”

陈止虽然有签筒,但毕竟不能直接拓印后世的书本学识,他如果要著书立说,一样要一点一点的将自身的积累,记述在纸上,如果他想要写一部农书,那么除了《齐民要术》这个名字之外,书中的内容,依旧得自己一点一点的完善、添加。

“不过,这也是个不错的思路,我之前写了《师说》,一篇文章蕴含多个绝学,随后就是曲辕犁,这个农具结合其他物件,也算是一个绝学,这代表着两种不同的思路,一个是一个里面包含多个绝学,一个是多个物件代表一个绝学,那么如果是一部书、一本著作,那又代表着什么?是多个绝学,还是一个绝学,又或者其他的可能?”

想了想,陈止觉得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念头,只不过著书立说可不是小事,哪怕他有着心内藏书,有着三世积累,有着签筒,但想要写出一本堪称绝学的著作,而且还是某个行业的指导性绝学,绝非易事。

“这就不是单纯靠着空想和试验,就能得到经验了,必须得脚踏实地的不断常识,而且要真正深入其中的研究,就算如此,也不是短短时间就能完成的,那小仙翁葛洪,在后世写出了道家巨篇,名传千古,可他如今闭关多年,也没有真正著书成功,由此可见一斑。”

这个道理,不光陈止明白,干宝与苏峻也同样懂得,因此经过最初的惊奇和兴奋过后,这两人也平静下来,那干宝见气氛差不多了,就提出了来意:“陈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我们的来意你肯定也猜到了,我等此来,是代表刺史,邀请你前往南边的,刺史非常欣赏你的才华,有心要重用于你,相信你也知道他的背景,乃是江东张家之后。”

苏峻接着也道:“我家刺史,对阁下的欣赏发自真心,林来之时就一再提醒我等,说是要以礼相待,当然了,乔老毕竟身份不同,刺史也不好太过约束。”

看着两人诚恳的表情,陈止心中也是一动。

若是能得到刺史的帮助,以一州的底蕴,是不是更方便行事?

想到这,他也不客气,直接问道:“几位,陈某如今尚无乡品,不知道若是南去,能做得了什么?能否得个四处巡查之类的差事?”他到底不想受到太多约束,因此有此一问。

但干宝等人却不由犯难了,他们是知道张初的打算的,陈止南去,得不到什么实权职位,这采风巡视的差事八成也轮不上,主要工作就是动笔杆子写文章。

苏峻只能硬着头皮道:“这个……因为暂无乡品,可能暂时没有官职,但有刺史看重,相信阁下必定能得重用,到时候提出要求来,刺史也不会拒绝。”

陈止一听,大致就明白了,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还是先考虑一下吧,毕竟家中送了品状出去,不如等乡品到了,再做决定。”

“如此……也好!”苏峻还待再说,但想了想,也只能应下来了,按理说,不管什么条件,都该尽量将陈止请去南方,可人家去了南边,发现专业不对口、愿望无法达成,到时谁来负责?

毕竟他们已经知道,陈止不光能写名教玄学,也钟情务实农学,这样的人不会甘心做一个人文吉祥物。

索性,干宝和苏峻也不提这个了,要等将情报禀报了张初,由那位亲自做出决定。

少了这个目的,接下来的谈话就轻松许多,三人说着说着,也亲近许多,等午饭过后,乔老也恢复过来,干宝就要告辞了。

陈止亲自将三人送上马车,拱手拜别,这才回返,只是在他将要踏进,宅院的时候,却猛然停下步子,转头朝一个方向看去。

在他的事先镜头,有两个颇为健硕的身影正结伴而行,从田间走过,似乎只是普通的农夫。

不过,看着他们的身姿和步伐,陈止却缓缓眯起眼睛。

“少爷,怎么了?”一直陪同在侧的陈觉见状,赶紧询问起来。

“找两个人,去问问那两个人,看他们的样子,可不像是农夫,而且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片地是张根家的,他家一共七口人,四个儿子,两个壮年,却不是这个模样,难道还有人会好心到,帮别人耕地?而且,昨日我从陈侯庙回来的时候,就见过这两人,当时他们是走在张密家的地头。”

陈觉暗暗惊讶于陈止的记性,可听到这里也不由警惕起来。

“少爷,您是说这两个人?有问题?”

第一百四十九章 步入院庭迷人眼

“三哥,这陈止也没什么不得了的,我看他这人也平常的紧,也就是过来拜访他的人比较多,可都是弱不禁风的人,给我个机会,把他擒拿了,抓回去一问,什么都出来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这行走的两人,走的越来越快,一边走,还一边说话,出声的是个满脸虬须的男子,膀大腰圆。

走在他身侧的,也是个壮硕的男子,但留着长须,眼角上翘,颇有英气,闻言就道:“你不要小看了这人,按着咱们的人探来的情报,就是这个陈止派人拿下了徐方,虽说他不知道徐方的背景,是因为那个白青的关系,可只是看他对付白家手段,就不能轻敌!”

虬须大汉笑道:“三哥,你就是太小心了,如果是大当家的在这,我估计,早就动手了!以咱们的伸手,七个八个的护院,一口气就能拿下,也不怕那陈止有什么诡计。”

长须男子摇头道:‘大哥行事向来谨慎,而且他这次留在彭城,除了要寻找徐方的藏金之外,还有其他打算,所以不宜闹出太大的事情。’

“大当家的还有其他打算?啥打算?没听他提起过啊。”

长须男子就道:“这不用大哥说,只看他最近的行动就能知道了,单单一个徐方的藏金,不至于停留这么久,我估计啊,算了,你嘴巴不严,还是不说了。”

“别啊,你这到底想说什么啊,想急死我啊!嗯?”那虬须大汉正说着,正好看到有两个陈家仆从过来,让他们站住。

“不好,暴露了!”虬须大汉一见,眼中一亮,他口中喊着“不好”,可这脸上却满是兴奋之意,丝毫也没有北撞破了行藏的慌乱,反倒是跃跃欲试,身子一转,就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将进去,也省得聒聒噪噪、啰啰嗦嗦的试探,早日拿了钱财,也好多杀几个狗官!”

“休得胡言!”但那长须男子却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袖,生生拉扯回来,跟着对着赶来的陈家家仆拱手道:“两位叫住我等二人,有何见教?”

那仆从一路赶来,也有些气喘,但不急休息,就直接说着:“我家少爷让我来喊你们,说是有话要问你们!”

“找我二人文化?”长须男子眉头一皱,而虬须大汉却露出喜色,挤眉弄眼的示意,可随后就见长须男子摇头道:“这不太方便,我二人粗鄙,莫惊了贵人。[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你怎么的这般啰嗦,我家少爷是何等人物,既然叫你们过去,又怎么会为难你们,只管随我来就行了。”那仆人貌似不耐烦的说着,只是眼中却闪过一丝警惕,在府中为仆的,哪个会没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在加上陈觉派他过来的时候,同时还吩咐了孔力集结护院,这自是让这几个仆从有所猜测。

那长须男子听到这里,眯起眼睛,眼底闪过凶光,然后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兄弟二人就打扰府上了,七弟,我们走!”

“好嘞!”那虬须大汉一见长须男子的表情,就知道他怎么想的了,别看这人刚才阻止了他,但骨子里也是个狠人,估计是起了什么想法了。

这仆人在前带路,两个人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宅院门前,那仆人就道:“你们进去吧,公子就在里面了,我们要先去找管事复命。”

“好,有劳二位了。”长须男子一副恭敬有理的模样,说完之后,给那虬须大汉使了一个眼色,后者顿时会意,嘿嘿一笑,往腰间一摸,就有一个短刀的刀柄露出来了,然后轻车熟路的往门前一冲,直接入门。

长须男子随后也是同样动作,紧随其后。

这两人过去都是有名的大贼,打家劫舍的事情不知道做过多少,杀人满门也有几次,如今陈止唤二人入院,那正合他们的本意,那长须男子本来还不愿意这时候就动手,可既然送上门来了,他又怎么会往外面推?

不过两人一前一后的冲进去,正打算借机逼近陈止,一举擒拿的时候,这眼前却猛然一花,诸多景象骤然变化,等回过神来,却发现跟前是十几座模样相似的屋舍,一排一排,屋舍之间的道路更是盘根纠错,一眼都看不到尽头。

那虬须大汉揉了揉眼睛,满脸震惊之色的道:“我的娘咧,这……这大户人家的院子,怎么这么大啊,这么多屋,这该是多少钱啊!”

长须男子也是一脸惊讶,但旋即就意识到不对了。

“不对!这根本不是那个宅院!快走!”长须男子说着,转身就要从门口出去,没想到这一转身,却傻了眼,只见那身后的院门,一下子就高了许多,而且足足有了十二个,根本分不出是从哪个门进来的。

虬须大汉也回过头来了,一见这情景,同样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他才骂了一句:“他娘的,我们可能被人坑了!”

“别说这么多了,先离开!这或许是某种障眼法,要迷惑你我,可你我就是从身后的这扇门进来的,只要从这里出去,肯定就离开了!”长须男子说着,当当先行动。

刚才在外面看着,这院子也没有多少,更没有这样高大的屋舍,更别说这么诡异的大门了,这么离奇的变化,让这两个大汉也是心中发毛,也没什么伤人害命的心思了,只是本能的想要脱身出去,于是又一前一后的直奔身后的那个大门。

不过,从门中一冲出去,二人再次傻眼了。

“怎么这外面也变样了,和院子里面一样啊!”

门外的景色,竟然也是一般模样,层层叠叠的屋舍依次排开,屋舍中间是复杂的道路网。

“邪门了啊!这莫非是什么妖法?”虬须大汉说着,一咬牙,转头又朝着身后的大门冲了过去,这一进去,顿时发现另外一边也是这般模样。

“还能有这种事,三哥,你看这该如何是好?”大汉说着,回头就要询问,可这一转头才发现,刚才还跟自己在一起的长须男子,已经看不到身影了。

“不好,三哥还在门外,这情况太古怪,我可不能和他分开。”这么想着,虬须男子又是一头扎进门里,只是这一穿过们,抬眼张望,却哪里还找得到长须男子的身影?

“人呢?”

虬须大汉一脸懵样,左右看看,怎么都见不到人影,紧接着又快速奔跑,直接来到了那一排排屋舍的边上,却依旧找不到人影,不由就急了。

“三哥!三哥!你人在哪呢!听到了快回话!”

他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隐约还能听见回音,可就是没有回应。

“真他奶奶的邪门了,这什么怪事啊?难道是过去门那边了?”

虬须大汉顿时焦急起来,一转头,却发现因为自己跑的太急,没有记住刚才是从哪个门过来的,这时候看过去,哪一扇都像,让人无从选择。

按说这等怪异的事情,普通人看到早就吓得哆嗦了,但虬须大汉好歹也曾在战场上厮杀,胆子很大,此时就没有慌乱,反而是冷静的探究起来,他决定走进这片屋舍,看看屋里有什么人,能不能找到自己的三哥。

与此同时,那个长须男子也在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他也找不到虬须大汉了,于是眉头紧锁,陷入到了艰难的困境当中,过了好一会,才突然叹了口气,也迈开步子,朝着那一座座屋舍走去,面对这从未见过的局面,他也无法借鉴过去的战阵经验。

“这个陈止,恐怕不光是徐州名士这么简单……”

带着这样的念头,长须男子深入到了屋舍之中,在来回行走中,穿过一座座屋内,却没有见到任何人的身影,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落下又升起,仿佛已经过去了好几日的时间,他的腹内逐渐饥饿,身子越发疲惫。

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虬须大汉的身上,这位莽撞男子,此时终于一脸焦急起来,行走间的速度越来越快,慢慢的额头上已经见汗了。

“三哥,三哥,你在哪了!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了?”

与此同时,在院中堂屋,陈觉侍候在陈止身边,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在院子里不断绕圈、叫喊的两个人,心里不由震惊起来。

本来,他就安排了人,按着陈止的吩咐,将这两个人形迹可疑的人引了过来,但接下来陈止的吩咐,就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让护院做准备还能理解,可紧跟着就说前院不能留人,最后就成了眼前的这个情况。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是陈止在青远庄着火的那天,抽取的三章迷魂阵符在起作用,这个阵符可以根据地形,形成一个奇特的迷魂阵,将人马困住,前世甚至曾经让曹魏的一支大军被困,进而直接歼灭。

陈觉看得心惊肉跳,在一转头,看着陈止坐在位子上悠闲喝茶,忍不住就说道:“少爷,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处置?要不要派人拿住?我看他们眼下也是……没什么威胁了。”

“不能轻视他们,这两个人身上杀气浓郁,是上过沙场,杀过人的,和普通的护院不同,不将他们的心气磨平,派人过去根本就不够看,也不方便我问话。”

陈觉不明所以,只是点头,然后又听陈止说道:“不过,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让人准备些家畜过来,放入院中,先试探一下。”

第一百五十章 贼踪传官府,诸葛问守一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虬须大喊满头大汗的急切行走着,左顾右盼,却看不到半点突出困境的迹象,越走越时焦急,而且因为中间奔跑的毫无节制,此时已是格外疲劳了,再加上日头西陈东升连续几次,也让精神和心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终于有了崩溃的迹象。[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点声响从旁边出来。

这个只能说是普通的声音,对此时的虬须大汉而言,却有如天籁一般,因为他被困于此处,除了自己的叫喊声之外,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这里看似屋舍林立,其实里面空空荡荡,别说人影,鬼影都没有一个。

在虬须大汉的心里,他已经是几天没有听到除了自己的声音和脚步声之外的声响了,所以这个时候一听到有其他声音,立刻来了精神,等着满是血丝的双眼,看了过去。

这一看,顿时让他颇为意外,入目的竟然是一两牛车。

“这……终于有人来了么?”

道了此时,他也已经没有什么杀人擒人的想法,更不在意什么陈止不陈止的了,只要能脱身出去,他是顾不得其他了,因为这实在是一个煎熬,比直接捅一刀都难受。

可等他走进一看,才发现牛车上空无一人,同时这车也大的不像话,简直有一座大宅院那么大,却被一头体格普通的牛拉着,委实太过古怪了。

“管他呢,我先上去休息一下,实在是太疲乏了,而且我自己走,也走不出去,不如让这牛车带着,说不定就能找到出路,况且还有着一头牛,实在是饿的不行,我就宰了他。”在新汉朝,耕牛是重要的农耕资源,任何人都不能私自屠宰,可这虬须大汉本就不是守法的人,加上情急之下,当然不会管这许多。

于是,他一个翻身,就爬到了车上,然后就有一阵淡淡的味道飘来,让他的疲惫感瞬间炸裂,根本控制不住眼皮了,直接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随后,周围的奇特景象扭曲起来,转眼散去,这看起来足有一个宅院大小的牛车迅速缩小,转眼就变成平凡模样,只是那车上却躺着两个人,正是长须男子和虬须大汉。

这是迷魂阵失去了效果,实际上,这迷魂阵之持续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可在阵中人的感觉中,时间流逝的很快,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上了牛车后,闻着上面的定心香味道,很快就陷入昏睡。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紧接着,在陈止的一声令下,诸多早就摩拳擦掌的护院一拥而上,将这两个人给捆绑起来。

两人的睡眠很浅,这番动静也把他们惊醒了,可等二人真正回过神来,他们的刀具已经被拿走,身子也给捆得结结实实,挣扎了几下之后,两人就知道情况了,尤其是还躺在牛车中,就更让两人难受了。

那虬须大汉挣扎着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陈止正在走过来,想到刚才的情景,这大汉忍不住喊了起来:“姓陈的,你根本不是普通人,快让我们下车!你这个会妖法的!”

陈止却不管二人,走到两人面前,看着二人的情绪,经过大起大落,又有定神香的安抚,本来已经平息了,可再次醒来,身陷困境,挣扎之下,还是难免心情激荡。

于是,在劝学茶的效果下,两人很快就陷入到浅催眠的效果之中。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陈止看着昏睡过去的二人,陷入了沉思,而他身边的陈觉,却已经满身冷汗。

“王弥?可是那个大贼王弥?他竟然在陈家安排了内应,还是那个徐方!这可如何是好?徐方失踪了有一阵子了,这人还派人过来,见识少爷您,别是起了什么歹意!”

陈止询问的时候,他也在旁听着,虽然问的问题,没有谈及太多内容,只是局限在这两人知道的范畴,却依旧让陈觉听得浑身冰凉,也顾不上探究,为何这两人看着如此凶恶、结果陈止问什么答什么了。

就在陈觉焦急的不知所措之时,陈止却忽然说道:“去报官吧。”

“什么?”陈觉听了,猛然一愣,“少爷,您是让我去把这两个人教给官府?”

陈止点头说道:“当然了,事关反贼,我们一个府邸如何处置,又不能要了二人的命,趁着他们虚弱,就都送给官府吧。”

陈觉却迟疑起来:“这不太合适吧,小的听说,这种事关贼匪的,官府往往都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咱们送去,万一让官府难办了,恼怒了那追究下来,也是个麻烦啊。”

陈止摇摇头道:“你没听这两人说么?那王弥还潜伏在城中,不知道有什么打算,你把这两个人留下来,不是等于吸引王弥么?别忘了,这两个人只是过来探查的,结果意外被抓住,那王弥一旦发现了,必然有所图谋,你把人送到官府,官府必然重点关注这里,王弥为了隐匿踪迹,反而不会动手,另外,若真让官府不快,大不了我就托人,给郡守、刺史求个情。”

这些话说出来,终于让陈觉醒悟过来他,他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原来在陈府为下人的一套思路,而如今自己的主子,那可是被郡守当做后世,被刺史派人邀请的彭城名士,位格不一样了,很多事情也不用顾虑了。

一念至此,他精神大振,赶紧就按着吩咐,把人给官府送过去了。

另一边,陈止又派人把消息给陈家送了过去,现在可不是隐瞒的时候,否则有个万一,那就不知道有什么后果,王弥这个人,和其他人不同,这是一个领兵厮杀的,不是动嘴,直接动手,还能要人的命。

陈止也想到了几天前,陈韵府上那个死去的门房。

“不过,从这两个人的话中能听出来,王弥并不知道我的兵策帮到了朱守,可因为徐方的关系也注意到了我,陈韵府上门房的死,和此人八成是脱不了干系,只是按着这两个人的口中,王弥似乎还有其他目的,这个目的是什么,现在还摸不清楚,是与陈家有关,还是其他方面?”

无论是哪种可能,陈止、陈家都不会掉以轻心,当知道了王弥的事情之后,整个家族就都行动了起来,位于县城中的诸多老爷先是嘱咐了各个府院,跟着就联络这陈庄,开始加固防御建筑。

陈庄本身,其实就有着近似于围墙的设施,整个庄子可以称之为“坞堡”,整个陈庄也有壮丁在农闲的时候操练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毕竟战乱年代过去还没多久,加上盗匪横生,身在县城之外的宗族聚居之地,如果没有一点武力防备,那可是一点保障都没有。

于是,在陈家宗家的统领下,陈氏宗族的一干子弟聚集起来,散在陈庄一处空地。

“这二百多人,就是我陈氏子弟中的青壮之人,很多人是放下农忙,特地过来的,所以族中会给予钱粮补偿。”

远处的一间民居中,陈止、陈边透过窗子看着一众陈氏子弟,那陈边在介绍着大概的情况。

陈止听了一会,点头说道:“我了解了,人数不多,但都是自家子弟,是比较可靠的。”

陈边则笑道:“其实还有些子弟,但一时半会着急不过来,这族里的农田、产业、商肆总归要有人看着的。”

“好,不过如果王弥的目标真是族中,要攻陈庄,这些人手是不够的,只能起到拖延作用,以待救援,那官府总不能专门派人驻扎陈庄,不过以目前这个懒散的状况,拖延都拖延不了多久,必须要经过训练,这些我会吩咐给孔力的,但丑话说在前面,训练的时候若是有谁不尊命令,那也不能怪我不念同族之情。”

“这个是自然的,”陈边赶紧点点头,“我也听刘纲提过,说你知兵,既然如此,这些子弟自是任你操练!”

说定了此事,陈家越发忙碌起来。

另一边,官府在知道了王弥的消息后,更是如临大敌。

这次不比上次,那徐方虽说闹出了些动静,可终究只是一个探子,压下去也就压下去了,可这次是王弥本人潜入了彭城,先不说他过往的恶迹,也不谈年前朱守击破王弥,四处搜索,但说彭城安危就容不得官府掉以轻心,更不敢隐瞒了。

连带着几大世家也得到了消息,各有准备。

很快,一场遍及全城的大搜索就此展开,挨家挨户的搜查王弥等人,但一连几天过去了,却是丝毫也不见王弥的踪迹,这让不少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暗暗担心着。

“这个王弥,到底躲在了哪里?他到底有什么谋划?”

就是陈止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惜手头上的探子、人手、情报都太少,无从判断。

正当他思索、推演之际,一个消息从贵静书院传了过来――

“贵静先生让我立刻过去?刘兄可知道是什么事?”陈止最近忙于王弥的威胁,贵静书院也去得少了,是以有此一问,而这次给他报信的,是同样得到了奉书人职位的刘纲。

面对询问,刘纲也不隐瞒,如是说道:“那位诸葛家族的诸葛言,已经从留县动身了,这两天就要抵达咱们彭城了,他派人提前过来,说是要见陈兄。”

刘纲说话的时候,脸上也惊疑不定,因为那位诸葛嫡系子弟,将来可以承袭爵位的诸葛言,让人带来的口信中,着重提及了陈止的名字。

第一百五十一章 故人之后,金液满三

得知和诸葛言有关,陈止也就明白了,难怪明知王弥之事,贵静书院还在这个时候通知自己。(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也好,当下的事,也不是待在家中就能解决,陈家子弟的训练更非一蹴而就,就先去贵静书院一趟。”

带这样的想法,陈止随着刘纲离陈庄,前往贵静书院,不过陈家还是派了不少护卫,以防不测。

刘纲见了这个阵仗,不由道:“我也听了那大贼之事,此人颇为危险,当初攻破彭城,我刘家受了不少损失,几位同族叔伯丧命,官府胥吏更是被杀的人头滚滚,他这次剑指陈家,确实凶险异常。”

陈止则道:“这人潜伏彭城,目的不明,刘兄你也不该掉以轻心。”

说话间,两人一路前行,很快就到了贵静书院。

书院离陈庄不远,过了陈侯庙,再走几步就到了。

陈止一走入这片宛如村寨的书院,沿途的不少人向他问候行礼,态度恭敬,和筛选的时候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当初彭家兄弟来时,这些人也纷纷问候,神色亲近,但面对陈止的时候,他们少了几分亲近,却多了些许敬畏。

这是因为,彭家兄弟在书院学子的眼中,是自己等人中的佼佼者,虽说需要仰望,但严格算起来,还是同一层次,只是彭林等人走的更高、更远。

但陈止就不一样了,虽然崛起的时间不长,乡品也未落实,可名声却仿佛坐火箭一样扶摇直上,加上有《师说》一文加持,在书院这种重师的地方,当然有非同寻常的影响力,连带着陈止的威望也建立了起来。

不过,不等众人过来和陈止交谈,就有一人当先走来,人还没到,声音就先传过来了――

“陈兄,你来的正好,上次你我探讨的问题,我回去想了两天,有个看法,正好与你再说说。”能说出这话的,不是那陆映又是何人?

陆映一边走,一边说着,表情兴奋,神情跃跃欲试,一副想要辩论三百回合的样子。

他这一来,其他人只能顺势避让,连刘纲也不得不拱手,然后退到一旁,将位置让出来。

倒是陈止,一见陆映,就感头疼。

这位江东才子来徐州许多时候了,本来说是游学,见识了贵静书院,就该继续北上,往青州游学,结果正好碰上了筛选考举一事,于是多留了几日,成为了考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他这一留下来可不要紧,因在考举的时候和陈止有了接触,两人辩论,陆映竟然继续留了下来,恰逢《师说》文成,迅速传播,陆映读了之后,对陈止越发佩服,但也有竞争之心,于是没事就跑过去和陈止反复探讨、辩论,直到今天,人都没走,俨然一副要常驻此地的样子。

有这么个较真的人反复纠缠,任是再好的脾气,也有顶不住的时候。

事实上,陆映初来徐州的时候,他的目标就是贵静先生和几位名士,时常拜访交流,由于火力分散,众人尚不觉得如何,等到了陈止这边,陆映认准了他一人,火力集中,这个问题就凸显出来了。

陈止过来可不是和陆映辩论的,赶紧就道:“陆兄,不是说诸葛家的人要来了么?我要先了解一下情况,其他的以后再说。再说了,论学识,诸葛家家学渊源,肯定不会让人失望,你不妨准备一下,到时也和诸葛言辩论一番,我知道你留在彭城,就有这方面的考虑。”

不管陆映有没有这方面的想法,陈止都打定了主意,尽量祸水东引,好摆脱这个辩论狂。

果然,这话一说,陆映不得不收敛一些,点头道:“陈兄说的不错,贵静先生找你过来,就是诸葛言派人提到了你,还说要向你请教,我虽然人在江东,可诸葛言的本事还是听过的,这样的人都要向你请教,说明陈兄你还有本事没拿出来啊。”

陈止心里“咯噔”一声,生怕陆映继续深究下去,到时找自己找得的更勤快,可就真是不胜其烦了。

好在陆映没在这上面纠缠,让陈止不由松了口气,他倒不是害怕陆映,只是有些头疼对方的精力充沛。

跟着,三人来到了书院正堂,贵静先生正坐在里面,和一名青年交谈着,这青年坐于一侧,神色从容,剑眉朗目,英俊非凡。

他一见陈止等人进来,就起身作礼,笑道:“这位就是陈止陈先生了吧,在下赵兴,是来给诸葛兄传话的,他可是打算过来请教先生你,到时候你可得赏个脸。”

简单一句话,单刀直入,让陈止有些意外。

从这人的话中不难判断出来,此人之前见过了陆映和刘纲,所以一眼就能辨别出陈止,从他的衣衫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人久居富贵之中,所以气度雍容,身材匀称,有英武之气。

“当是勋贵之家出来的,从他的眉宇间,依稀可以看到故人身影。”

这人的样貌,恍惚间让陈止生出追忆,想到了前世的人和事情。

这时候,刘纲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这位刘家子弟压低了声音,点明了赵兴的来历――

“这人是顺平侯家的,是诸葛言先生的友人,随同前来。”

顺平侯?那就是赵云的后代了。

想到前世之事,陈止对赵兴的观感顿时变化,就看得颇为顺眼,跟着依礼问候,在见过了贵静先生后,众人各自落座,刘纲陪在末席。

“不知诸葛先生,何故会提及在下?陈某有自知之明,区区小名,当不得‘请教’之说。”陈止一坐下来,就按照惯例先谦虚了一番。

赵兴爽朗一笑,说道:“先生的事,我也略知一二,不过涉及众多,不便现在说明,但是请教之说,绝不为过,何况先生身居彭城,但德行、本领远超同济,等乡品一来,就会闻名各方,这可不是靠着家世,而是自己的才能,怎么当不得‘请教’之说?”

简单的话,透露出不少的信息,让贵静先生等人留心起来。

“陈止的乡品要定了?是几品?我觉得他的本事,七品问题不大,就是六品也有可能。”陆映出身陆家,顾忌不多,直白的问询,“不过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就不便细说了,等诸葛兄来了,诸位去问他吧,看他愿不愿意说出来,”赵兴笑了笑,卖了个关子,“他昨日从留县动身,就算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明天也该到了。”

“明日就来?”贵静先生抚了抚胡须,有些遗憾的道,“本来这该是场盛事,但因为那王弥的关系,全城戒严,家家搜捕,彭城各处气氛紧张,诸葛言来的时候,恐怕没有多少人去迎接,这个事情,贤侄你得跟他说清楚,不要怪我彭城怠慢。”

赵兴正色说道:“王弥的消息,我们也接到了,这贼人和寻常贼首不同,出身大族,也是读书习武的,起兵以来不同于流民贼寇,领兵的能耐不小,若非前阵子朱将军将之击破,恐怕已是青州的心腹之患了,对付这样的人,是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我们又怎么能埋怨。”

几人说着说着,就谈到了王弥的问题,最后目光都集中到了陈止身上。

贵静先生当先就道:“守一,城中有传,说王弥是奔着陈家来的,好像和一个探子有关,你在陈庄住着,可要随时小心,有什么需要的,无论是钱粮还是人马,只需要一句话,老朽自问还是有些薄面的。”

陈止谢道:“多谢先生好意,不过陈庄中有官府的人盯梢,暂时不会有太大危险,王弥此人狡猾异常,潜伏在彭城到底有何目的还不好说,贵静书院作为人文荟萃之地,聚集彭城周边的俊杰,也不容有失,也该有所防备才是。”

贵静先生听了,连连点头。

赵兴却突然问道:“陈先生,你能否推测出王弥的目的?如果能看穿这点,要布局擒拿此人,也不算难事吧?”

陈止摇头道:“暂时无从得知,这人潜伏彭城,做的事不多,他真正的目的,连身边亲信都没告诉过,难以推测。”

赵兴点头不言,而刘纲也沉思起来。

话题慢慢恢复平常,半个时辰之后,赵兴就告辞离去,而贵静先生则留下了陈止和刘纲,交代了些事。

“我让人喊你过来,就是要嘱咐一句,王弥的事不能放松,可诸葛言到来,也不容忽视,你们二人都有才华,但困于世家、背景,以及彭城之地,事倍功半,但如果能得到诸葛言的帮助,那就不一样了,他来之后,一定要抓住机会!王弥终究是一时之患,而诸葛言关系尔等未来前程!”

谆谆之言,发自肺腑。

陈止和刘纲听了,心中都有暖意,在回去的路上,刘纲就说道:“回去后,陈兄得准备一下,听说诸葛言身边跟着不少世家子弟,不乏大族后裔,这些人眼界很宽,人脉更广,如果能结交一二,对未来大有裨益。”

“多谢刘兄提醒。”陈止致谢之后,与之拜别,心里想着诸葛言的事,蓦地,一个念头划过心头。

“诸葛言到来,而王弥潜伏城中,这其中是否有着关联?”

叮!

念头落下,心头忽有一声轻响,却是签筒的名望金液,终于充满了三格。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丈夫生当如此!

自《师说》传入广陵,大放异彩,陈止的名声就逐步在徐州扩散。(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文章本是从北向南流传,意外的在徐州最南边的广陵扬名,便又从南向北传播。

如此一来,陈止的名声伴随着这篇文章,从徐州的两边开始,一步一步朝中间蔓延,波及了整整一州之地,满足了签筒第三格的需要。

“第三格一满,就不用担心会有副作用了,抽签出来的效用也会提升,那回去之后,就该着手抽签了,正好过抽签,分析局面。”

限于身份,陈止不能布置太多,推算不出王弥的藏身之处,但通过抽签,可以从另外的层面获得一点提示。

“有铜板光晕的加持,抽到的签都是当前所需要的,换句话来说,从签的种类和效果,反向推理,可以找到一点端倪……”

这么想着,他加快了脚步,这心里也在思考着诸葛言的事。

“诸葛言点了我的名字,那个给他传话的赵兴,刚才有意无意的询问我的看法,隐隐涉及兵事,这么来看,他们或许掌握了朱守的一些信息,毕竟是武侯后人,资源丰富,探得一二消息并不困难,那所谓的‘请教’也就说得通了。”

陈止很清楚,赵兴口中说着“请教”,但不过是客气的说法,真见了面,以那诸葛言的门第背景、乡品威望,根本不会有什么求教之事,最多是交谈、询问。

“诸葛言的到来,对彭城来说是个大事,恰巧又碰上王弥,万一有个关联,就不是小事,我这次抽签,得到的签,很有可能就是用来应对诸葛言或者王弥的,除此之外,也有可能是农家的签,如果是前两种,就可以反向推理,探究缘由……”

儒家、农家……

边走边想,陈止逐步理清思路,等到了宅院,就马不停蹄的来到书房,直接抽签。

当下的局面,可以说诸事繁杂,都挤到了一起,时间紧迫之下,能利用的力量,没必要刻意不用,而且宜早不宜迟。

很快,陈止手里就多了根签,但让他意外的,是这根签所属的并不是儒家,也不是农家,而是……

“兵家?”

陈止眉头紧皱,微微眯起眼睛。(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这可能预示着最坏的情况,兵家之签往往象征兵戎相见,起到的作用,都和战争有关,难道王弥的事,会发展到兵马厮杀的程度?我现在手下,可没有军队可以调遣了,真到了这个地步,处理起来相当麻烦。”

想是这样想,但陈止还是毫不犹豫的解签了。

随后,手上就多了五张符纸。

“神速符?”

看着符纸上复杂的纹路,陈止脸上的意外之色越发浓郁,这个解签的结果,出乎了他的意料。

“将这神速符拍在身上,可在半个时辰内强壮双腿,加快速度,鼓足力气的话,速度可以提升到平时的十倍,但只能作用在一人身上,当年我用此符传送过紧急军情,还有几次陷入重围,也是靠着神速符才得以脱身,此符出现,有什么意义?”

兵家的神速符,不是用来和人厮杀的,更和农家、农术、农具的关系大,诸葛言那边就更派不上用场了,诸葛言就算和陈止交谈,两人也是面对面的说话,总不会一边跑一边说,还一边加速吧?

“莫非是提示我,最后逃跑?如果到了不得不逃遁的地步,情况就糟糕到了极点!”

陈止摇摇头,将神速符收起,心里盘算着。

这次抽签,铜钱上的光晕再起发挥作用,说明这根签也是当前需要的,但能用到神速符的情况,往往是紧急之时,说明事态的进展不容乐观。

“只能等着诸葛言到来了,能做的准备,基本已经做完了……”

想着想着,陈止走出书房,离开院子,径直前往陈庄中央的空地,那里有群人喊着口号,正在操练。

………………

另一边,拜别了陈止等人的赵兴,则回到客栈,推开房门,就看到一名魁梧男子坐于椅上,闭目养神。

这人面色微微泛红,卧蚕眉、丹凤眼,听见了赵兴开门的声音,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了过来。

“如何?见到陈止了?”

赵兴笑着点头,说道:“见到了,是个不凡的人物,仪表堂堂,举止有度。”

魁梧男子却冷哼一声,问道:“兵法如何?可从他口中得到有用之策?他推测出王弥所在之地没有?能否探究出王弥有何目的?”

赵兴摇摇头,露出一丝失望之色,说道:“倒是没分析出来,说是情报不够,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魁梧男子摇摇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我倒觉得,这才是他的真实本领,先前打听到的那是什么消息?听人说上一两句,就判断出王弥要南下?简直匪夷所思!我看啊,是他的兵策提及了,而朱守有心彰显自己的能耐,才会这么吹嘘!”

赵兴笑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快,但无论如何,兵策的内容确实有用。”

魁梧男子眉毛一挑,说道:“不说那兵策还好,一说这兵策,我更有话说,那篇兵策根本就平平无奇,哪有什么精妙的地方?没有妙计,没有奇袭,更不见什么特殊布置,古之妙计,哪有这么普通的?兵策上说的都是寻常之事,稍微懂一点兵法的,哪个不知道?哪个想不到?别说你我,就是些许幕僚,也能说出一二三来,何必吹嘘的那么厉害?”

赵兴见状,知道劝了也没用,就不再多说,另一方面,他今天见了陈止,询问王弥的事,却没有得到结论,多少也有些失望,于是就道:“等诸葛过来,让他来鉴别一下吧,看看这陈止,到底是真金,还是绣花枕头,至于你我,就不要争吵了。”

魁梧男子点头道:“正要等他来!我最看不得这种人,还拖祖纳递书,说是要拿个五品,这等地界,第一次就定五品?简直闻所未闻!”

………………

翌日,天空略有阴沉.

一大清早,彭城中众人就忙碌起来。

午时,有四辆马车抵达西门,众人出城相迎。

这迎接的队伍,可谓分量十足,为首的徐辉、杨永、祖中正等人不必多言,连带着干宝、苏峻、乔老这三位奉命而来、还未离开的刺史使者,也在其中,除此之外,城中大大小小的世家,但凡有官职的、乡品在中品以上的,无不出面。

诸葛言终于来了!

尽管因着王弥的影响,城中戒严,进出之人要严加盘问,官府各方、世家大族,都杯弓蛇影,可等这诸葛言一来,整个彭城从上到下,都悉数到场,但凡有些权势的、钱财的,都不愿缺席这场迎接之事。

陈止、陈罗等人,跟在陈迟、陈边后面,站在人群中靠前的位置,看着缓缓停在城门口的华丽马车,神色各异。

“乖乖,好大的阵势!不愧是武侯后人啊,彭城大族的宿老、族长,几乎全部出动了!”陈罗左顾右盼,感叹连连,“更不要说官府了,县衙几乎全来了,郡守府也没几个缺席的,这么多人一大早就出来,吹着冷风,等到现在,就是为了等这个诸葛言,真是太威风了,大丈夫生当如此!不知我陈罗有没有这么风光的一天!”

说着说着,他的目光落在那辆马车的上面,满脸羡慕之色。

马车门开,一名青年男子走了下来。

此人身穿深衣,衣着华贵,加上身架匀称,被几名青年簇拥着,宛如众星捧月一般,更显神采飞扬。

他一下车,就成为了满场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无数问候从各方传出,希望他能听到。

万众瞩目中,这人微微正了衣衫,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俊秀面孔,眉眼柔和、圆润,有如白玉,尤其是一双眼睛,深邃而有神,让人一见难忘。

“好个神采俊逸的人物!不愧是武侯后人!”

“这就是诸葛家族的后人,当真是不同凡响,只看这样貌,就远非常人能比,再看这气度,更是不得了,我们彭城世家没有哪个家族,能培养出这等人物啊!”

“是啊,这看的是底蕴,诸葛家何等来历?几经沉浮,分散南北,却总能再起,这才是真正的底蕴啊,我们彭城想要出这么一个世家,怎么也得几十上百年吧,哪里能和他比?”

声声称赞中,诸葛言迈步而行,与徐辉、杨永等人见礼,这两人身有官职,陪在诸葛言左右,与之相比,其他世家之人都只能靠后,远远看着。

陈止固然声名鹊起,但在这样的场合,也只能随同众人站在人群中,他周围的人都是一副羡慕的神色,唯独陈止自己,神色如常,根本未将这样的排场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正和徐辉说话的诸葛言说了两句话,然后徐辉一愣,游目四望,看到陈止后,抬手指了指。

诸葛言顺势看来,见了陈止,微微一笑,轻轻点头,然后收回目光,跟着就与郡守、县令,以及诸多官员且行且言,说不出的潇洒从容。

第一百五十三章 诸葛有请

“这个诸葛言的威势,真是了不得,七哥,你说,你未来有没有这样的一天?人一到,从上到下,从郡守到小民,都要恭敬迎接?”

在回去的路上,陈罗还是一副憧憬留恋的样子,砸着嘴,眼里满是向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陈息在旁听着,忍不住笑道:“八哥,你在城门口的时候,还说大丈夫生当如此,一副要取而代之的样子,怎么一回来,就问起我家兄长了?你就不想着,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么?”

“嗨,我刚才是被那个场面震慑,口不择言了,你想啊,你八哥我,说白了就一纨绔,也没想着怎么上进,会有那样的一天?还是七哥机会大点,他现在是彭城名士,名满半个徐州,连刺史都派人来请他,以后未必就不如他诸葛言。”

不过这话说到最后,陈罗的声音逐渐变小了,因为他也意识到了,诸葛言的威势,不光是他一个人的力量,而是整个诸葛家在新汉朝影响力的体现,超过一个诸葛言,也决计无法得到这般礼遇。

以陈止的资历、基础,想超过诸葛言,单纯靠名声,是不行的,有名的名士不知凡几,可能一到一处,就让太守、县令亲自出城迎接的,根本没有。

陈罗一样想得到这些,因此说了几句,打了个马虎眼,就赶紧将话题带过,转而问道:“七哥,诸葛言到来,肯定要开宴,彭城有点身份地位和名气的人都要去参加,可曾邀请了你?”

陈止答道:“要等晚上才能知道,诸葛言刚来,白天肯定要和郡守、县令等官方人物一起,他要召开宴席,得是在这之后的事情了,要过个几天。”

“言之有理,还是七哥见识广。”陈罗嬉笑两声,放下了心头的向往,他很清楚,诸葛言到来的那等景象,跟自己基本没什么关系,就是奔着那个目标努力,也不可能有结果,倒不如潇洒度日,吃吃喝喝,来得实际。

果然,接下来的事,正像陈止推测的那样,整整一天,诸葛言都与郡守等人打交道,诸葛家的继承人到来,有太多的人和势力想和他接触,纷纷扰扰,试着、联系,可哪一方都比不上官府来得直接,徐辉等人自是占得先机。

当天夜里,徐辉就亲自出面,在卧冰楼设宴,款待了诸葛言一行。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紧接着,第二天,城中各大家族接连发出邀请,请诸葛言来家中做客,不过到了最后,这位武侯传人哪家的约都没应,而是广发请帖,说是三日后在卧冰楼设宴,请各大家族到时过来交流。

诸葛言远道而来,怎么看都是客人,而彭城诸多家族则是主人,现在客人设宴,邀请主人,看起来怪异,却是合适之举,如此一来,可以不得罪任何一方,否则诸葛言去了哪家,都难免让其他家心中嘀咕。

他在留县的时候,正是这么做的。

留县同样是彭城郡地界,地处边缘,也有几个世家,因为地处几州交界之处,县中家族和周围几州的大家族都有联系,诸葛言居中设宴,让各方势力都能与之接触,相互之间制约、平衡,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

“七少爷,老爷得了诸葛先生的邀请,特地让我来跟你通报一声,说是到时候,您也得过去。”

陈家同样得到了诸葛宴的邀请,而陈迟第一时间就派人到陈庄,和陈止通了气。

“我知道了,告诉大伯,当日我必定会去。”陈止点点头,那报信的人这才离开。

等人一走,陈止则沉思起来,想着诸葛言的事。

“诸葛言一来,就闹出了不小的风波,彭城上下都为之瞩目,他先前提过我的名字,或许还会有单独的邀请,但考虑到影响方面,大概要世家宴席之后,除非他真的掌握了更为确切的消息。”

陈止按照情况推算,有了几个想法,而没过多久,门房就过来通报,说有个自称诸葛仆从的家丁,送来了诸葛言的请帖。

“这么快?如此看来,诸葛言估计是掌握了朱守那边的情报了,否则的话,就算是《师说》一文,也不值得他如此作态。”

念头一转,陈止同时吩咐下去,让人过来。

很快就有名清瘦男子施施然而来,这人虽是家丁打扮,但自有一番气度,见了陈止恭敬有礼,不卑不亢,送上诸葛言的请帖后,又简单的介绍了一番:“我家少爷请陈先生于两日之后,在卧冰楼相见,想要向您请教学问。”

“三天后设宴,却前一天请我,这消息一旦传出去,不知道其他各家会怎么想。”陈止听过之后,就意识到背后意义,但也不怵,点头应下,笑道:“请教之说不敢当,诸葛家的大名,我在彭城也是如雷贯耳,能与诸葛一会,实乃幸事,回去后,替我向诸葛先生问好。”

那家丁连连应下,然后告辞离开。

看着其人消失在院外的背影,陈止不由感慨了一句:“武原王家也好,诸葛家的家仆也罢,他们的家仆之中,都有出色人物,从某个方面来说,这也体现了家中底蕴,陈家在这方面还有很多的路要走。”

正好在这时候,门外闪过了书童陈物的身影,其人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这名小书童,原本在陈家地位不显,因为跟随了陈止,如今也是扶摇直上,不光自己在陈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他的父亲、亲人的待遇也都提升了。

如今,他在陈止府上,不光不用做杂活,反而有时间为学了,这也是因为陈物身为陈止的书童,若才学不行,等于给主人丢脸,因此不管是他本人,还是陈家方面,都在推动着此事的发展。

“发展,也是需要时间的。”

带着这样的念头,陈止看了一眼手上的请帖。

这请帖不是宴会的邀请,而是交谈、对谈的邀请,其实就是这个时代,名士之间进行交流、接触的一个环节。

“参加筛选之前,第一次听闻贵人到来,知道是这个诸葛言后,就听不少人说这人对法家之说情有独钟,同行的还有诸多青年、少年,都是谈法高手,那这张请帖要面对的,恐怕就不只是诸葛言一人。”

想着想着,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赵兴的身影。

“除此之外,大概还有不少故人之后,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个什么样子,创业之时的情况,和现在截然不同啊。”

想着想着,他又追忆起过往的许多画面,很多埋藏已久的记忆,一点一点的浮现出来,在他心头萦绕,久久不能释怀。

时间流逝,两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在这两天里,彭城县城可谓冰火两重天。

一方面,城中百姓忍受着官府和诸多帮闲的搜查,那些人都是为了寻找贼首王弥的身影,另一方面,因为诸葛言的到来,城中的世家、士族、官吏们,又不停的过去拜访,准备着厚礼。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搜查的进行,众多流言在城中出现,因为王弥过去的凶名,官府这次搜查所用的名号,并不是寻找王弥,以防民众恐慌,而是用了其他借口,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相关的传闻还是出现了,有真有假,恐慌之情逐步蔓延。

但这样的局面,只在民间扩散,丝毫没有干扰到上层的士族们,他们关注的话题,并不是王弥的踪迹,而是围绕着诸葛言的种种事迹。

因为诸葛言的到来,连陈止的风头和消息,都逐步消停下来,就算还有,也都是和诸葛言有关的,比方说,诸葛言提前一天,邀请陈止前往卧冰楼谈玄论道的事,就不知道被哪个好事者给捅了出去,引起了众人讨论。

当然了,这种事本来就瞒不住,只是作为过去一段时间风云人物的陈止,和当前名满彭城、风头正劲的诸葛言扯在了一起,立刻就成了不少人的谈资,他们纷纷猜测着这次会面背后的含义。

好在陈止的《师说》一篇,不光为自己正了名,也成了彭城父老的骄傲,所以士族也好,布衣也罢,听闻诸葛言邀请他的消息后,都没什么不满和妒忌,反而多了一丝骄傲之意,在他们看来,自己家乡的年轻名士能被诸葛言青睐、邀请,那本身就是一种荣幸,是值得骄傲的事!

就连陈罗,在听到了消息后,也是一脸兴奋的跑了过来,手舞足蹈,一副荣幸之至的模样。

只有陈止一脸如常,莫说是诸葛言,就是他那个名声在外的祖先,当年也是时时能见。

就在这特殊的氛围中,陈止再次抵达了卧冰楼,这次和琅琊王氏无关,等待着他的,是琅琊诸葛的后人。

牛车停下,陈止走了下来,书小书童陈物立刻跟上,一主一仆来到卧冰楼的门前,首先看到的,就是曾有一面之缘的赵兴,这人正一脸笑意的迎过来。

在赵兴身边,陈止还看到了一个略有故人轮廓的身影,却是个体格魁梧的汉子,正眯着眼睛审视着自己。

等赵兴来到跟前,立刻就指了指那魁梧男子,笑道:“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我的好友,关先关文简。”

第一百五十四章 武乡侯北上镇匈奴

关先的面孔带有一层枣红,加上眉眼相貌,来历不问可知。[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除此之外,陈止还在他的身上,捕捉到了倨傲气息,以及若有若无的蔑视之意。

“性子还真有点相似。”

与赵兴见礼后,陈止又和关先招呼,结果后者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回礼的意思,登时就让陈止的眉头皱了起来,心生不快。

他今日过来,不是因为诸葛家的权势,纯粹是抱着追忆之情而来,毕竟时代变迁,熟悉的人和事都已不在,若能找回一点过去痕迹,也是某种心理慰藉。

但这并不意味着,陈止就能容忍故人之后,在自己面前拿捏架子,若真有什么不愉快的事,他不介意替故人管教一下后人。

赵兴在旁边看着,暗暗摇头,知道好友的老毛病又犯了,上前圆场道:“陈先生,我等正在大堂论道,正好你也来了,就先说上两句,诸葛兄因为一点事,要晚点时间才能见你,让我跟你说一声抱歉。”

说完这些,他担心陈止误会,又补充道:“实在是消息突然,你也知道的,诸葛兄身份特殊,他虽在外游学,但诸葛家的很多事,都要由他这个继承人来处理,有的时候难免就出现问题,现在朝廷让武乡侯出镇北方,镇压匈奴叛乱,所以最近诸葛兄家中事多,时常忙碌。”

“武乡侯要出镇北方?”

听到这个消息,陈止脑海中立刻闪过了一个记忆片段,正是与刘纲结识时,对方说的些话,当时的刘纲就曾提及,说朝廷有心派军北征,解决匈奴刘渊的叛乱,但他并不知道主帅人选,现在结合赵兴的话,整件事的脉络也就清楚了许多。

与此同时,陈止意识到,所谓大家族的子弟,哪怕是外出游学,也不可能真的丝毫都不接触政务。

“世家壮大,执掌实权,从某些方面来说,新汉的皇权都不如世家权柄来的方便,所以这位武侯继承人,哪怕是在游学途中,依旧要处理‘政务’。”

一边想着,陈止一边随同赵兴,走进了卧冰楼,而关先跟在旁边,看也不看陈止,昂首挺胸,大步流星。mht.la [棉花糖小说]

等到了楼中,立刻有众人之声传来。

陈止放眼看去,见大堂散着二三十人,每个都气度不凡、衣着光鲜,或坐于椅上,或坐于席上,有的对谈,有的读书,也有和卧冰楼的清倌人、舞女调笑的。

“这些是随诸葛兄游学,一同见识天下广博的同仁,不乏来历不凡者,也有各地的名士,陈先生请这边走,我来为你引荐一番。”赵兴尽职尽责的介绍着。

看这架势,可真不像是游学的,倒像是在巡视天下。

陈止微微摇头,楼中的布局,和上次来的时候相同,摆设没多少变化,但堂中气氛却截然不同。他也听人说过,卧冰楼如今不再开放,而是作为诸葛言暂住的场所,在他逗留彭城期间,都会居于此处。

此楼为琅琊王家的产业,布置考究,论典雅之处冠绝彭城,才会拿来招待贵宾名士,但如果诸葛言觉得住着不舒服,只要提出来,一样可以更换,无论是独院还是楼阁,彭城官府和各大世家,都会为他准备的妥妥帖帖。

“这就是顶尖世家门第的力量,皇家出巡也不过如此了。”

陈止感慨着,又被赵兴带着,和屋中众人见面。

从他走进大堂,就已引起众人注意,很多人早就看过来了。

………………

“陈止已经来了?”

另一边,在楼上雅阁中,宽衣大袖的诸葛言听着仆从汇报,微微点头,说道:“那就麻烦他稍微等一等吧,等我处理了手上的事再说。”

那仆从得了命令,立刻退去。

诸葛言跟着回过头来,看着身前一人,询问起来:“三叔,按照你的说法,朝廷已经有了正式的决定,让我父亲领兵北上?”

在诸葛言面前,坐着一名双目有神、体格健硕的男子,他虽然做文士打扮,但遮盖不住身上的悍勇气息,听得询问,这人就点头道:“朝廷说侯爷在南边平乱有功,乃是知兵之人,而且家学渊源,是最合适的北征人选。”

诸葛言就叹息道:“南方平乱有功,但平叛到了一半,眼见大势已定,他们就把家父调回来,担心功高震主,现在又派去北上,真当我等看不出其中猫腻?”

悍勇大汉也叹息起来:“朝廷上的诸公,都有心支开侯爷。”

“还不是新晋的北方世家,想进一步巩固势力,”诸葛言摇摇头,露出遗憾之色,“圣上为平衡势力,削弱我诸葛家的权柄,不会拒绝这个提议,这本就是顺水推舟的事,加上匈奴刘渊也不是易于之辈,当初他在国都求学就有很大名气,等老单于病故,就立刻潜逃回去,夺权后先是恭敬,和几位王爷交往甚密,等南方叛乱爆发,蜀地李贼作乱,加上天灾人祸,给了匈奴人可乘之机,这刘渊当机立断,就自立为王,着实是个人物。”

悍勇大汉点头道:“对,但匈奴根本不足为患,我觉得侯爷此去,说不定能借机扩大在军中的影响力,不见得就是坏事。”

“朝堂之上,南北之争、新旧之争越来越激烈,家父一走,难免给人可乘之机,就算能扩大在军中的影响力,也是因小失大。”

“那该怎么办?难道抗旨不尊?”悍勇大汉说着,沉思了片刻,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以侯爷的威望,就算不遵,也不见得有什么事,最多被人非议非议。”他说起抗命,尤其是抗皇帝之命,竟没半点敬畏和担心,根本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以至于这平凡的语气中,带上了一股凶悍气息。

“让家父北上,不是庭议的结论,而是要下圣旨的,怎能不遵?”诸葛言摇了摇头,“对方是用的阳谋,圣旨代表皇家威严,代表天下权柄的源头,更代表五百年汉家天下,自昭烈帝复兴汉室,天命归刘的说法甚嚣尘上,过去的张家也好、陆家也罢,乃至我诸葛家的先辈,哪怕权倾朝野,也没人踏出那一步,就是源自于此,否则哪还有宣武北伐?”

悍勇大汉不解的道:“过去抗旨的也有不少,张家、周家、陆家都有先例,现在不也好好的。”

“我诸葛家岂能和那些家族一样?而且,他们真的完好?当年张家何等嚣张,逼反了山越,反而成了平叛功臣,如今则不过一顶尖世家,这就是变化,”诸葛言说着话锋一转,“这事还是让父亲去头疼吧,三叔你回去之后,先稳住家中,等我在彭城的事情一了,就会归家,也差不多是出仕之时了。”

“何必再等?”悍勇大汉露出些许不满,“彭城这也没什么大事,就算那个王弥,也只是流寇,根本不成气候,我看不出来你留在这里有何意义?”

诸葛言就笑道:“既然来了,总要见见这里的出色人物。”

“这样的小地方,能有什么出色人物?小地方的人,格局也小,走不了多远,先天就被限制,”悍勇大汉不以为然的摇摇头,然后朝外面看了看,“你说的不是那什么陈止吧,我也听过这人名字,好像写了一篇文章,被人称赞,这样的人值得交往,有助于养望,可未必有用,写文章可写不来权柄。”

“三叔,你功利心太重,与人交往不能只看这个,”诸葛言笑着摇头,跟着又道,“另外,这个陈止你可是看走眼了,他的本事不在文章上,我听三叔你的口气,显然还没看过他的那篇《师说》,我劝你先看一看,这个人绝对值得结交。”

悍勇大汉挥挥手道:“反正你自小就有主意,这些事都由你看着办,我啊,不参与,这消息也都跟你说了,我去休息一下,明天还得继续南下,我这都成驿差了。”

诸葛言笑道:“这不是三叔办事稳妥么?其他人,家里也不放心,咱们商量的这些事,总归是不便于外泄的,换一个人,八成就有风险。”

悍勇大汉哈哈一笑,点头道:“还是你说话好听,行了,你不打扰你了,我走了,正好去看看那个陈止的文章,到底有什么不同。”

这两人说话的当头,陈止正被赵兴带着与那一名名青年见礼。

“这位是刘和,乃安成郡守的次子,这位是陶涯兄,他的叔父你肯定听说过,是连败义阳蛮张昌的陶公,这位则是庞乡,出身南阳庞氏,这位魏欧,是川蜀名士,这位……”

听着赵兴口中吐出的一个个名字,介绍着来历、身份,就算是陈止也颇为意外。

眼前的这些人,果然个个都有来历,不是本身就身具名望的,就是背后有着家族势力的,如果严格的算起来,已将不少新汉名门保罗在内,俨然是一个人脉网络的雏形。

“难怪贵静先生、刘纲都着重强调了诸葛言的人脉关系,现在看来,此人麾下,已经有了一定的势力雏形了,有这个基础,哪怕他不出仕,都有资本影响朝政了,一旦出山,必然会造成偌大风波,也无怪乎他以白身抵达彭城,连郡守都要相迎。”

第一百五十五章 想当然耳!

陈止打量众人的时候,这些人也在看着陈止,露出了检视之色。夜夜小说网WWW.mht.la

陈止的名声如今有了气候,尤其在这彭城之地,更是他的名声大本营,只要来到彭城,就没有不知道陈止的,这堂中的众人当然也都知道。而且,诸葛言邀请,他们也都知晓,如今一见陈止,心里就有番计较。

他们在看过陈止之后,又有着不同的反应,有的露出友好的笑容,有的则表现出不屑与之为伍的态度,各有各的不同。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表情上透露出多少细节,至少在面对陈止的时候,这些人都表现的礼数周到,毕竟他们自恃身份,不愿被人说是没有教养之人。

陈止自然是和他们不咸不淡的说着场面话。

这时候,关先突然说道:“听说陈止你在兵法上有些见识,今天既然来了,就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让我考校你一番,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去见诸葛言。”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都来了精神,看向陈止的目光中,夹杂着种种意味,有的是期待,有的是同情,有的则是幸灾乐祸。

关先的突然发话,他们并不意外,有关陈止的消息众人早已听说,但并非都和《师说》这篇文章有关,还有一部分人是通过京城那边的渠道,知道的陈止的名字。

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彭城郡的郡中正,为陈止请了一个定五品乡品的品状书!

消息传来的时候,众人一听,都是惊讶连连,有几人当时那脸色就不好看了。

要知道,这些人多数自视甚高,有的出身不凡,平时俯视同辈,即便彼此之间也多有竞争,轻易不会服谁,就算是见识了陈止的文章,也不认为凭着这篇文章,就能得个五品评价。

更不要说,这些人中的一些最早定品的时候,也没有五品这么高,是慢慢提升起来的,就这还是沾了诸葛言的光――他们愿意跟在诸葛言身边,一同游学、养望,也是看重了诸葛言的身份,可以连带着建立人脉,提高评价,提升乡品。

即便如此,很多人至今困在中品,难以触摸上品,更有几人的乡品就是五品,恰巧关先就是其中之一。

出身不凡、经历许多,也才是五品,结果你陈止一定品就要五品,谁能服气?

关先这位名将功臣之后,平时就傲气十足,几乎没有能让他佩服的人,连诸葛言有时都会被他嘲讽一两句,他一知道彭城郡中正给陈止评了个五品,立马就满脸的不乐意,现在一开口,满嘴的火药味,没有人觉得不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你的兵策,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只要用心都能想到,算不得妙计奇谋,我要问你,是想搞清楚你的根底,诸葛言推崇你,是他的事,可我这眼里容不下沙子,有些话要说出来才能痛快。”

关先越说越是显得倨傲,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根本都不屑于掩饰,直接就对陈止说道:“你到底有没有本事,必须得我来亲自验证,至少得让我认可了你,再去和诸葛言谈玄论道吧!”

你算什么人?何必要你认可?自我意识过剩?

陈止眯起了眼睛,大致摸清了对方的心思,也从话中品味出了一些信息。

“这个故人之后,实在没什么涵养,但听他说的话集中在兵法上,那就肯定是知道我那篇兵策的事了,也罢,与其让这人蹬鼻子上脸,不如直接把话说清楚,也落个耳根清净。”

想到这,陈止朝关先露出一个笑容,然后直言不讳的道:“你是不是觉得,我那篇兵策,根本就平平无奇,让人失望?你本以为能助人平贼的兵策,应该处处都是玄妙的计谋,每一点都能看出不凡,是常人所不能想,是幕僚所不能测?”

这话来的突然,莫说周围众人,就是赵兴、关先也是闻言一愣,跟着神色微变,知道自己心里的偏见,被陈止看破了。

尤其是赵兴,他虽然知道关先的想法,也不赞成,但只是稍微劝阻了几句,没有真的阻拦,就是因为他的心里对陈止多少也有些失望,觉得名不副实,可他着实没有想到,刚才还一副恭谦模样的陈止,转脸就说出这么尖锐的话来,单刀直入,直指核心。

关先很快就镇定下来,眉头一皱,下巴一抬,就道:“陈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无缘无故提及兵策,你可知兵策都是朝廷机密,轻易泄露不得?不要因为机缘巧合,参与了一两件事,就真的就以功臣自居!”

我可以提,可以透露,你不可以!

赵兴一听,暗道不妙,知道好友的牛脾气也上来了,就有心过去圆个场,没想到陈止跟着就问起来:“你心里想的,无非就是这样的兵策,你一样能想出来,可偏偏真正帮到将军忙的是我,而不是你,所以才觉得心有不甘……”

说着说着,他笑起来:“这种事,其实很常见,有人看到旁人用某个简单法子赚钱了,就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得了的,换成他一样能做到的,有人见有人创造了什么物件,看上去稀罕,可设计的诀窍并不复杂,便觉得换成自己一样也行,而行军打仗也是一样,不过……”

“你真的上过战场么?”

陈止说到这里,关先的表情就有些不对了,双目死死的盯着陈止,却没有出声。

陈止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说着:“战争不是比你有什么奇思妙想,更不是为了追求奇袭之名,而是为了得胜!为了保存自己的力量!为了削弱和歼灭敌人!为了达成战略目标!我且问你,是用旁人想都想不到的妙计重要,还是歼灭敌军重要?”

关先没有回答,而是眯起眼睛,眼缝中闪过寒芒,表情凝重起来,散发出慑人气息,边上看热闹的众人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也有人看向陈止,这大堂的众人里面,也没几个知道朱守兵策的事,但听出一点不对来,隐隐意识到,关先对陈止的不满和敌意,恐怕不全是因为五品乡品的事。

赵兴也惊讶的看着陈止,他没有想到,陈止会说出这些,更毫不畏惧的跟关先对上,普通人就算不满关先的性子,但念着他的身份背景,多是敢怒不敢言,哪会像陈止这样,丝毫也不顾及的说出来?

陈止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神色如常的说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和人叙旧,但嘴里的话却让听的人越发心惊――

“上战场,不是为了展现奇谋,而是因为有需要通过战争来实现的目的,退一步说,所谓的奇谋是什么?是旁人想不到的计策?我且问你,你你能在开战前,就想到种种可能,制定不同的应对之法么?在前人没有开辟道路的时候,你知道路是怎么走的么?如果站在后世的角度来看,过往历史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奇谋妙计,因为这些都是你知道的,你知道,就觉得自己也能想到,你能想到,就觉得可以成功施行,想当然耳!”

他说到这里,终于停了下来。

这让赵兴松了一口气,刚才他几次想出声打断,但看气氛也知道,一旦打断了,很有可能适得其反,刺激到关先。

“不过,恐怕关先已经是满肚子的火气了吧?”

赵兴的想法一落,关先就冷笑起来。

就听这位魁梧男子说道:“好!很好!倒是有张挺会说得嘴!但某家最讨厌的,就是你你这种人!”他说话的时候,双手握拳,微微颤抖,显然是气极了!

说着说着,他对身旁的一名小厮道:“取某家剑来!”那小厮冷冷的看了陈止一眼,然后点头称诺,转身就走。

“且慢!”赵兴可不敢放任,就要阻止,可那小厮明显只听关先命令,依旧前行。

“关兄,这又何苦?陈先生只是一时激愤,两位都先冷静冷静。”

“赵兴,不用再说了,”关先瞥了陈止一眼,语气不善的道,“这种人只会动嘴,碰巧有一策成计,就洋洋自得,但关键时候,他根本没有什么用处!某家祖上,为烈祖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今日的地位,可不是靠着嘴巴、靠着运气得到的,更不是靠着关系、攀附权贵,才能达到高品!”

陈止笑着摇摇头,说出一句让关先怒火攻心的话来:“你真做过能得高品的事?”

关先的额头上,青筋浮现,跳动不休!牙齿咬的微微作响!

正好这时候,小厮将长剑拿来,关先冷笑一声,接过剑来。

“此剑名为‘百里’,为天下宝剑之一,当年孙氏叛乱,为先祖诛灭平乱后所得,今日你若能证明自己的能耐,那我就将这剑送给你,从此见到你的人,立刻退避三舍,否则的话……”他一边说着,伸手就要拔出,看得赵兴和周围众人冷汗直流,都要过去阻止。

突然,一个柔和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陈先生远来,我因事耽搁,未能亲自相迎,实在是心中有愧,希望先生不要见怪……”

这个声音一传过来,大堂中的众人都仿佛中了定身术一样,同时停下动作,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就见诸葛言走下楼来,面带微笑。

就连关先都不得不停下动作,刚才还是剑拔弩张的气氛,转眼就消弭无形。

………………

与此同时,与卧冰楼隔着两条街道的一座小阁楼上,王弥正和一名兄弟趴在草堆中,透过窗子朝外面打探。

那兄弟正说着:“大当家的,如今全城搜捕,正是危险的时候,咱们不走也就罢了,还接连召了几个兄弟过来,这也太危险了,就算劫持了几个富家公子,躲在他们那里,可也不保险啊,这些人贪生怕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供出去了。”

王弥则摇摇头道:“稍安勿躁,咱们不会长待,只管去吩咐兄弟们做好准备,做完这一票,咱们就走!”

第一百五十六章 对谈,凶至

“请喝茶。[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一场风波,随着诸葛言的到来而消弭,这位武侯传人三言两语间,就让关先压下怒气,生生忍耐,跟着又让人布置桌案、坐席于大堂一角,与陈止相对而坐,又让人奉上了茶。

茶杯微启,香味扑鼻,含而不露,味道让陈止心神微动。

诸葛言笑道:“这是摘自吴郡虎丘的茶叶,茶色如玉,味如兰,当地人称之为白云茶,可称珍品,当年陈侯爱茶,乃使诸茶降生,传说这虎丘茶,就是陈侯在无中生有,方才诞生出来,虽是以讹传讹的说法,但也能看出珍贵之处了。”

这真不是以讹传讹,乃是签筒给力。

陈止在心里说着,嘴却没有多言。

据陈止所知,这虎丘茶如今被官府管制,直接供给宫中,为贡品之列,普通人家就算再有钱,也是买不到的,但到了诸葛言这里,竟然能拿出来招待客人,由此也能窥得诸葛家的权势。

茶香飘荡,好茶配名士,诸葛言谈笑之见,有种让人心折的力量,陈止如果是前世刚出道的时候碰上了,必然也会为之心折。

不过,现在这一套放在他的面前,就显得不够看了,丝毫不能让陈止有太多触动,唯一的一点心念变化,还是因为那与故人有三分相似的面庞。

诸葛言品了茶,就笑道:“刚才,先生与我那友人交谈,说出的话发人深省,兵者之道,有出奇者,也有堂堂正正之人,有道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许多人都觉兵法精妙,就得让人看得云里雾里,殊不知越是复杂的兵家兵策,想贯彻下去就越是困难,兵马一动,成千上万的人,大部分目不识丁,操练起来就很辛苦了,若再加上复杂兵策,敌人还没攻来,自己先就陷入混乱了。”

他这话一说,陈止倒是有些意外,随即又恍然。

坊间传闻,说诸葛言好法家之道,但并不代表其人就对兵家没有研究了,况且那日也是在这卧冰楼中,陈止与王皿等人交谈的时候,就曾听他提过,说诸葛言一来,绕不过兵家之说。

现在,诸葛言的一席话,不光体现了见识,无形中也在替陈止解围。(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所以,陈止也客气的回应道:“阁下果然是涉猎甚广。”

“陈先生不用客气,”诸葛言笑了起来,“兵家之道,本就注重操练,战场上能做到的事,平时都要操练,陈侯就曾说过,操练百种,战场只用其一,那就够了,所谓奇谋妙计,多为行险一搏,真正的战法本就是操练百遍千遍的,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战场情势千变万化,如何用已有的套路,组合出最合适的战法,才是一个人能耐的体现。”

陈止暗暗点头,同样没上过战场,可诸葛言的认识和关先就有天壤之别,好在关先坐的远,如果坐在边上,听到了这话,哪怕是诸葛言说的,恐怕也有一番争论。

几句话过后,陈止对诸葛言的观感已经大不相同,两人之间因关先产生的些许芥蒂,近乎消失。

随后诸葛言话锋一转,不再谈兵家的事,而是说起了沿途见闻,又谈了法家之说。

陈止这一世没怎么外游过,但之前两世走南闯北,见得多了,丝毫也不落下风,加上心中藏书的存在,更是相得益彰,说一处地方,往往能引经据典,让诸葛言暗暗称奇,对陈止的态度逐渐亲近起来,眼里真正有了一点佩服的意思。

实际上,这次会面,诸葛言本是想就兵家之事询问一二,陈止的那篇兵策,助朱守攻破王弥,固然封锁了消息,可朱守的几个副将、连同诸多幕僚都是知情人,真想打探,总有消息渠道能够得知。

哪怕他不主动探查,因为离青州和决战之地很近,所以这决战的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手里。

看过了消息,让诸葛言当时就有了兴趣,但并不知是彭城陈止所为,只是单纯的想搞清楚王弥被击败的原因。

王弥的名字,过去他多有听闻,知道不是个简单人物,而朱守的战绩诸葛也素有耳闻,并不出色,结果这两个人的对决,竟会是后者完胜,诸葛言好奇之余,就推断背后有人相助。

另一方面,朝廷对诸葛言的父亲、当代武乡侯的种种布置,也使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因此在岁旦之前,他们一行人就停驻在留县,直到现在才抵达彭城。

在这期间,借人脉网络,诸葛言已然知晓了决战前后的经过,知道了陈止的名字,这次见面,就是要试探陈止的根底,探究陈止到底是何等水准,未料关先的肆意行动,让情况复杂起来。

“眼下的局面,再追问兵家的事,未免给人以咄咄逼人之感,就算我不和陈止进一步结交,也没有必要交恶。”

带着这样的念头,诸葛言不再提及兵事。

“不过,不谈兵事,单是陈止的见识和渊博,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一个彭城名士的名头,丝毫也不为过,实至名归。”

陈止同样意外于诸葛言的才学,从对方的口中,他能清楚的发现,这人对各地的风俗、物产,乃至山川地貌,都有不浅的认识。

“这个诸葛言游学天下,不光是养望,也在完善自身的天文地理,这是个胸怀大志的人。”

有了这样的认知,两人的谈话气氛越发融洽起来,看得另一边的关先一阵火大。

“看不出来,这陈止还是个趋炎附势之徒,面对我的时候,看起来还有点骨气,现在一面对诸葛言,就是另外一副面孔了!”他话中一副嫌弃的样子,满是厌恶语气。

赵兴却忍不住摇摇头,暗道:“这可不能怪别人,你那语气,换成谁都忍不住,但旁人顾忌你的身份背景,不敢多言,陈止却丝毫不惧的反驳,这难能说是趋炎附势?”

陈止的一番话,不光让关先火大,也使赵兴有所思索,这心里的失望消散了,对陈止的看法也就改变了。

不过,他清楚关先的性子,也不试图解释,只是道:“陈止能和诸葛说这么多,这就是本事,你见过诸葛和别人论道,往往都是诸葛说,别人附和,可你看这陈止,诸葛说,他也说,诸葛说天文,他也能说天文,还能延伸到地理,诸葛说地理,这陈止一样有着见解,更能说风土人情,就是这见识,已然超过旁人。”

“哼!”关先冷哼一声,面露不快,瞪视赵兴。

赵兴摆摆手,笑道:“别这么看我,我说的是事实,这陈止是出身普通世家,如果稍微有点高起点,得个五品评价,你会这般不快?他如果有过人的家世,你也不会不服他的兵策,你无非是觉得,以他这等出身,又非兵家出身,写出一篇兵策,必然错漏百出,本能的就想抵制罢了。”

赵兴不愿意解释,是顾忌朋友之情,不代表他怕了关先,论家世背景,他也不差,因此这说话的时候就直言不讳。

“哼哼,徒逞口舌罢了,真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手中剑!”关先说着,摸了摸身边的长剑,目光又落到陈止身上,表情阴晴不定。

那边,诸葛言和陈止正在欢笑,那诸葛言笑过之后,就道:“时间也不早了,陈先生不如用过晚膳再走,我也好继续请教。”

“正合吾意,”陈止也是笑着,跟着又说,“请教可不敢当,你我交谈,互有助益。”

诸葛言就吩咐了仆从,让人安排晚膳,那仆从领命之后,就去了后面通知伙房。

卧冰楼分成几个部分,前面是楼阁门面,后面还有个大院子,伙房、伙夫都在院中忙碌。

呼啦啦!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好像有许多人正在奔跑,接着守在外面的护卫就进来汇报情况:“启禀少爷,有胥吏带着一队帮闲疾行向北,经过楼外,闹出了动静,说是在城北发现了大贼王弥的踪迹,正从各处抽调人手,要过去围剿。”

“王弥终于被发现了?正好!我也在彭城,说不定还能见见此人,”诸葛言说着,冲陈止笑道,“陈先生对此人也有兴趣吧。”他这是暗指陈止的兵策,帮助朱守,一举击破了王弥的兵势,方才让这位大贼落得如今的地步。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诸葛言忽然皱起眉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

“怎么回事?还没回来?”他说的人,就是刚才离开、通知伙房的那个仆从,这仆从平时都侍候在他身边,很懂揣摩心意,诸葛言吩咐的事,此人完成的干净利索,很快就会回来,可今天却很反常,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疑惑中,诸葛言又叫了个人,让他去后院叫之前的仆人回来。

但这人走出后门,就立刻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

“不好!不好了!”他满脸惊慌,因为太过焦急,疾奔的时候,脚下一个不稳,趴到在地,滚做一团。

在这人身后,有两个高大的身影浮现出来,却是两名身着劲装的大汉,持刀阔步,满脸横肉,满身的凶悍之气!

这两人一边走,一边用凶恶的眼神盯着屋中众人,其中一人更笑道:“真搞不懂,大当家为何要挑在这时动手,等那个谁出城了,不是更好动手?”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乃东莱王弥

两个大汉说着说着,走入了正堂,笑着扫视众人,目光中蕴含的味道,让众人本能的反感,因为那目光给他们的感觉,像是在看待宰的羔羊。

屋里的人都是何等身份?从来都是他们俯视旁人,就算碰上地位高的人,也要顾忌他们前途无量,思及背后的人际网络,以礼相待。

这样一股势力,该是他们主宰旁人的命运,却被两个衣着普通的大汉,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如何能够忍受?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敢持刀而入!”离着最近的青年忍不住上前斥责,丝毫也不畏惧两人拿着的刀兵,在他的概念中,没人敢毫无来由的行凶,何况以他的身份,谁敢轻易动手?

但有人看出苗头不对了。

赵兴低语道喊道:“刘兄,不要冲动,先退回来!”

诸葛言也皱起眉头,看着这两人,露出思索之色,与他相对而坐的陈止,却已从两人的动作、步伐,以及站位中看出一点端倪了。

“这两人是精兵!这个刘和冲动了!”

上前斥责的那人,陈止有印象,赵兴介绍的时候说过此人,名为刘和,乃是一地郡守之子,家族不算小。

不过,刘和从身板到气势,完全不是对面两人的对手,被完全盖了过去,尤其是陈止注意到这两人身上若有若无的杀气,知道是真正动手杀过人的主!

同时,从他们持刀的动作,行走的距离来看,经受过特殊的训练,是冷兵器时代的精兵,悍勇无惧,战技娴熟,更重要的是懂得配合之法。

“这等精兵会出现在这里,来历可疑……看着样子,不是官兵,在彭城这片地区,有可能派出这种人物的,似乎没有几个……”

莫名的,陈止猜到了一个可能,看了一眼身边的诸葛言,又低头看了看怀中,五张神速符就放在里面。

“改如何抉择?”

另一边,随着刘和的斥责,两名凶悍男子看了过来,然后哈哈大笑,其中一人反问道:“你是什么东西?见了我等还敢嚣张,莫非不怕死,还是以为什么世家身份,能护着自己刀枪不入?”

“大胆!”刘和也意识到一点不对了,他这么斥责,对方还有恃无恐,必然有所依仗,于是脚下微动,就要后退,但不想在同伴面前丢面子,于是一边后退,一边说着,“你们最好搞清楚,我等是什么人,否则招惹了不该惹的人,是要倒大霉的!在这彭城,没人护得住你们!”

“我等何须彭城护佑?就是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才来的,不然谁来冒这个险!”第二个大汉冷笑一声,话刚出口,长刀“锵”的一声出鞘,毫不停留的砍了下去!

“住手!”

“停手啊!”

“不要啊!”

声声惊呼过后……

“啊!”

一声惨叫,鲜血四溢。

刘和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他瞪大了双眼,看着脖子边上的金属寒光,嘴唇颤抖。

紧接着,对面的大汉用力一抽!

兹啦!

刀刃与骨骼摩擦的声音中,鲜血好似一根线,顺着回缩的长刀凌空飞舞,最后滴落在地上。

刘和连连后退,抬手捂住了脖子,张嘴想要喊叫,但浑身的力气仿佛都从脖子上的伤口中流了出去,让他连喊叫的力气都微弱了许多,只剩下一阵嘶哑,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嘶哑的声音中,刘和连退两步,然后双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地上。

几名同伴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下意识的要去扶他,可走到跟前,看着汩汩而出的鲜血,以及不住用沙哑声音嘶叫的刘和,他们本能的畏惧起来。

更不要说,那抽刀砍杀的大汉还近在咫尺,正用充满暴戾气息的双目,盯着在场众人,那股凶悍之气,在血光的映衬下,终于让众人清醒起来了。

这个时候,摔倒在地的仆从终于爬了起来,他脸色青紫,用颤抖的嘴唇喊道:“后院,后院的人,都被他们给杀了!杀了啊!全是血,全都是血啊!”他拼命的喊着,声音带有一丝颤抖,让人听得心中发寒。

“多嘴!”

仆从话音刚落,那劈砍刘和的壮汉就走过来,抬脚猛踢在仆从身上,直接将仆从踢倒,然后手上一甩,就是一刀下去,没有半点犹豫和迟疑。

下一息,仆从惨叫着在地上翻滚起来,他后背上的衣服,被鲜血染红了好大一片,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一连两刀,两人倒地,鲜血横流,在场的人都害怕了,也没人再轻易上前了,都是且看且退,更有几人朝着大门退去。

赵兴反倒是上前两步,与那两人对视,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来这里行凶,莫非不怕事后被官府追究?”

“官府?”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了笑容,“官府本就容不下我等,怕个鸟,看你这小子还有些胆气,等会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如果是两人刚进来的时候这么说,屋子里的人没几个会当一回事,可有了那两刀之凶威,再加上仆从口中话语,堂中大部分人都是心头一寒,心头念头纷乱!

到底是哪里来的凶人?太平之世,朗朗乾坤,毫不顾忌的砍杀!

这样的情景,超出了不少人的认知,胆子最小的,已经顾不上干其他了,不顾一切的冲向大门!

“别急着走,好戏刚刚开始,诸位都是世家杰出子弟,口气一个比一个大,怎么碰上这样的事,想着的反倒是要逃跑了?”

三四人已经冲到大门边上,门外却走进来三人,其中两人抓住想要逃跑的人,用力推了回去,将他们推倒在地。

为首的是名英武男子,面带笑容,他的目光扫过大堂中的众人,最终停在诸葛言和陈止身上,微微欠身,行了一礼:“我乃东莱王弥。”

王弥!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不少人更是露出了惊恐之色。

“真是王弥?”

尤其是那几个想要夺门而逃的,被一下子推倒在地上,还在疼痛,可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就魂飞天外,露出了惊恐、惊慌的表情。

实际上,这些人平时谈论王弥的时候,都是一副蔑视之意,仿佛王弥这般的流寇,出现在他们面前,也是反掌可灭,没有半点威胁,可真正直面此人,他们一个个不由想到之前的传闻,这感觉就截然不同了。

再一看王弥身边的两人,一人握着一把长刀,刀刃还在滴血,稍微一想,就能猜出来,这血是门外护卫的,如此一来,更让屋里的人惊骇,朗朗乾坤之下,碰上这等凶人,对于承平日久的世家子而言,真是震撼心灵,以至于都控制不住表情了。

“哈哈哈!”

看着这些人因为惊恐而扭曲的表情,王弥反而笑了起来,心中畅快。

他一边笑,一边还道:“看你们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们是怎么看我王弥的,是不是以为王某不过一介流寇,难成大患,根本入不了你们的法眼?我杀戮也好,破城也罢,在你们看来,不过就是一条消息,因为你们的眼里,看得是整个天下!看到的是未来十年的天下大势,当然不会在意我一个在地方为患的小贼……”

他这些话说出来,上至诸葛言,下至那陶涯等人,都是神色变化,因为王弥的这番话,正好就说到了他们心里。

在这些人眼中,王弥还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算知道他的名字,知道此贼躲在彭城,依旧没有放在心上,在他们看来,王弥不过是一个地方上的流寇,已经被朱守击败,失去了再起的机会,根本掀不起什么大浪了。

“如何?”王弥满脸戏谑之色,“你们看不起的流寇,现在就站在这里,五步之内,可以取你们的性命,我倒要问问,你们现在是不是还是看不上我王弥?我现在杀你们中的一人,传出去也就是一个条消息,不知诸位作何感想?”

说着说着,他迈开步子,朝诸葛言和陈止走了过去,一边走还一边说着:“你们一定很疑惑,为何我说的话,能直入尔等之心?其实道理也很简单,自我王弥起兵以来,不知杀了多少世家子,他们在谈玄论道的时候,丝毫不将我放在眼里,等我将刀架在脖子上了,他们才能体会到,那城破身死四个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说呢?诸葛言?”

话音落下,王弥来到了诸葛言身前,与之对视,屋里自仅存的两个护卫,慌忙赶来,挡在诸葛言的身前,摆开架势,连陈止都不得不后退两步。

另一边,赵兴和关先也是面露焦急,顾不上其他,脚下一动,疾奔过来,但半路就被最早入屋的两名大汉给拦住了。

其中一人狞笑道:“急什么?诸葛言不是号称武侯传人么?那肯定是算无遗策,不用旁人相助。”

那边,王弥也笑了起来,对诸葛言道:“诸葛先生,你给朱守出主意的时候、拿出兵策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想过也有直面我王弥的一天的?”

此话一说,诸葛言一愣,边上的陈止一愣,不远处的赵兴和关先一愣。

第一百五十八章 图穷匕见!

“不得不说,诸葛家的护卫确实不一般,但是毕竟没上过杀阵,而且我知你的本事,所以这楼内外的守卫,早就被我摸清了,当然拦不住我!”

王弥逼近两步,他的个头很大,体格健壮,居高临下的看着诸葛言。

“王某本以为能制定如此兵策的人,下榻之地的布防肯定有过人之处,现在看来,你太大意了,当年武侯何等谨慎,凡事都要布置清楚,可惜到了后辈子弟身上,就让人失望了,可无论如何,你的兵策能击败我,这就是本事,和只会空谈的世家子的不同,王某与你为敌,但也会敬重你!”

说到后来,他的神色郑重几分,语气真诚,又充满杀意,王弥虽败,却也有疑惑,因此派人探查,得到了一些信息,也知道了兵策的存在,可在制定者的人选上,却没有找对。

紧接着,王弥一招手,身边两人就靠了过来,低声叫着大哥。

“咱们既然动手了,就得快点了,先把这屋里的人控制住,再绑了诸葛言,也好有个离开的资本。”

“好的!”

两人得令,各自忙碌。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王弥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陈止不动声色的后撤两步,将地方让给了诸葛护卫,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局面,右手已经拿了张神速符,时刻准备拍在身上。

另一边,几个知情人听了王弥的话后,都下意识的朝陈止看了过来,随即恢复如常,心里转着念头。

自称反贼可不是什么好事,加上这一言不合、抽刀就砍的凶狠作风,让他们都不怀疑王弥的身份。

“这个王弥,难道是误会了兵策的来历,以为是诸葛兄给朱守递了兵策,导致了他的兵败,现在过来报复?”赵兴的神色中满是焦急,却也夹杂着一丝古怪,如果事情真像他想的那样,那这次的事,他们可就太冤枉了,完全是被殃及池鱼。

关先也是一般想法:“王弥此言,将事情表露清晰了,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完全就是因为陈止的兵策!这简直是飞来横祸!这陈止果然是个灾星!”想到这里,他对陈止更加的厌恶起来。

连诸葛言都是思考着这种可能性。

“那场决战之后,我反复派遣人手北上,跟朱守那边的副将联系,为了不惊动朱守,还有意保持低调,这样的举动,兴许是被王弥的探子发现了,这王弥虽然一场大败,人马近乎崩溃,已经没多大威胁了,但还有些死忠跟着,各地还有探子,探到了我派出去的人,偏偏又不知道具体情况,所以起了误会,把我当成了在朱守背后出谋划策的人了。”

这事并非没有可能,无论是诸葛言,还是王弥,又或是其他了解朱守的人,都不认为这人可以一下子击败王弥的大军,没有人在后面相助,朱守绝对做不到这个地步。

如此一来,连诸葛言都不由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真帮陈止背锅了,关键这个正主此时还就在现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不过,比起这三人的想法,陈止却有着不同的认知。

“因为误会诸葛言是出谋划策的人,就过来报复,这种可能性很大,但不足以支持王弥铤而走险,在这种局面下行险一搏!”

在陈止的眼中,此时的王弥看起来强势,带着几名精兵兄弟,以出色而丰富的战阵经验,掌握了局面,进而控制了主动权,但这只是表面现象罢了。

对王弥来说,眼下同样是一个凶险的局面,丝毫也不亚于诸葛言等人的情况。

“强弱的都是相对的,王弥这一行人,不管突袭卧冰楼的人有多少,以他们的战场经验,都远远超出楼中众人,所以面对诸葛言等人,他们是强势,但如果将范围扩大到整个彭城县,那王弥能动用的人手就是少数,刚才楼外的动静,说明他用了声东击西的方法,调动官府的力量,这从侧面证明了,他所带的人手不多,不能跟官府硬碰硬,所以面对官府,他是弱势。”

扫过眼前的场面,陈止发现楼外还有两个游荡的身影,应该也是王弥的人手。

“乱了后院,突袭护卫,为了不被发现,要有人处理现场,考虑到人太多容易被发现,王弥的人手大概只有十人左右,十个人就来对付诸葛言,绝对是冒险的,城中还在搜捕他的踪迹,诸葛言的身份地位又摆在这里,周围肯定隐藏了盯梢的人手。”

想到这,他的目光透过窗子,观察着周围的一栋栋建筑。

“这些楼舍里,肯定有官府和各个世家的探子,王弥一动手,就已经暴露,他必须在官府的人到来前,拿住足够的筹码,也就是擒拿诸葛言,如此一来,局面对他相当不利。如果是要报兵策的仇,最好的选择,是挑在城外埋伏,或换一个时间,绝不是现在!所以,王弥这次动手,肯定有其他方面的考量!之前被抓的两名探子,也提到过,王弥藏在彭城,还有其他目的……”

一念至此,陈止的手指凌空弹动,就是在敲着一张看不到的桌面上一样,而拿着神速符的右手,则微微攥紧。

下一步,该怎么做?

是独自离开,还是做其他选择?

若是独自离开,固然是明哲保身,可事后诸葛言落难,彭城上下谁都逃不出罪责,更何况他这个今天的应约之人?

王弥要抓诸葛言,其实不是因为兵策,可陈止确实是兵策的制定者,岂能轻易一走了之?

而且,他和诸葛言聊得也算进行,对这个古人之后颇为欣赏,就这么放任对方遇难?

“不过,如果不愿意的话,这个神速符的用法就得改变一下了,且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另一边,王弥的话一说完,诸葛言就后退两步,问道:“王弥,你乃朝廷要犯,不思悔过,却行凶杀之事,又伤世家子弟,真的不怕王法?如今城中戒严,你根本就跑不掉,倒不如……”

“别跟我扯这些,那些要在大汉天子治下讨生的人,我自起兵以来,不知道杀过了多少名士,攻破了多少世家,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他见诸葛言还待再说,就笑道:“你不用试图说服我,劝我归降,我知道你们诸葛家权势很大,替朝廷招安,也可以做主,但这些拖延的伎俩对我无用,我就算归降,不过就是得个空头,早晚要被架空,到时生死就在你们一念之间,再说,当初我坐拥几千上万的人马,都没有归降,现在只剩下残兵败勇,朝廷还能给我什么好处不成?”

诸葛言眉头一皱,嘴里的话没有说出来,看向王弥的目光郑重起来。

“被我这个不入流的流寇威胁,感觉如何?你可曾算到自己会有今天?”王弥似乎有些得意,那诸葛言的表情,让他的心情十分舒畅,“我也不瞒你,我一动手,就已经暴露,需要用你来做个护身符、挡箭牌,识相的就跟我离开,我说不定能饶了这屋其他人的性命,否则的话,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了!”

诸葛言深吸一口气,反问:“你要抓我,是因为那篇兵策?”他也隐隐意识到情况不对了,王弥的背后还有其他目标。

“我不是要抓你,而是要杀你!不过不是在这里杀,说实话,我还挺佩服你的,过去我也见过不少世家子弟,有些还名头不小,可一见刀兵,就都成了怂蛋,你诸葛言不错,有点骨气,就是不知死的时候,是否也能这般从容!”王弥说着,嘿嘿一笑,谈笑言杀人,半点无顾忌。

杀意盎然,图穷匕见!

可他的话,却让屋里的人尽皆变色!

要杀诸葛言?

诸葛言若死了,会造成多大的风波?只看他到来时,那迎接场面,就能猜出冰山一角。

“好胆!还想杀诸葛?真当此处无人?也罢,就让你们知道,关键之时,也有无惧之人!”

关先怒吼一声,长剑出鞘,直接朝拦路的人刺了过去!

赵兴也不客气,他虽没武器,但脚底一动,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往前一窜,朝另一个拦路的大汉扑了过去,宛如饿虎扑食!

两人这一动,没有让拦路的两人惊讶,他们好整以暇的准备应对,一人持刀劈砍,一人箭步疾刺!

当!

碰撞声中,关先的长剑砍在长刀上,直接切入几分,令持刀那人一惊,跟着就露出喜色。

“好宝剑,待我宰了你,这宝剑就归我所有了!”

“小心点,这两人武技不差,力气也不小!”边上那人拿着长刀挥舞,与手无寸铁的赵兴缠斗起来,就见赵兴进退之间身形灵活,一边躲避长刀,一边还伺机以拳脚招呼。

实际上,赵兴与关先这两人,本就是武将家族出身,身手不凡,他们随诸葛言一同游学,除了好友关系之外,也有随同护持的因素,所以见了这等情景,才会拼着受伤也要出手,想突破封锁,援救诸葛。

可惜,论武技,赵兴和关先出身将门,比拦路的两个大汉高出很多,可生死搏的经验二人却远远不如,因此一出手就被缠住了,根本突破不了,如何支援诸葛言?

关先心头恼怒,一剑刺出,逼退敌人,转头一看,见王弥的人已经击倒了两名诸葛护卫,就要捉住诸葛言了!

“住手!”关先心中焦急,但那大汉又缠了过来,让他难以冲过去,这无奈中,关先的余光扫到了一旁的陈止,顿时闪过一道灵光,高喊:“王弥,给出那篇兵策的,乃是陈止!”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会上当?

“嗯?”

听到这句话,王弥停下了动作,一挥手,让抓人的两名兄弟停下,然后转头朝关先看了过去,后者则又一剑逼退了持刀大汉。

注意到王弥的目光,关先毫不犹豫的喊了起来:“你不是说那篇兵策么?兵策是这彭城陈止给朱守的,陈止是谁,你在彭城肯定知道吧!就是站在那边的那个!”

他也知道这种时候,说出如此言语,在道义上难以说通,表情颇为尴尬,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说了,因为诸葛言关系重大,一旦身死,那掀起的风浪,根本无法想象。

相比之下,牺牲一个陈止,根本算不了什么,就好像他的先祖过关斩将之时,旁人说的是兄弟情义,没人会注意尽忠职守的守将被杀了多少。

“关兄!慎言!”

面临被抓危险的诸葛言反倒恼怒起来。

陈止则摇摇头,看向关先的目光中浮现失望之色。

“坏习惯学了个十成十,好品质却一分也没得学到,这就是关键时刻的本事?”

不过失望归失望,可兵策本就是陈止拿出去的,倒没有否认的必要,不过,关先却没有看出来,王弥要抓住诸葛言,可不是因为兵策,把这事挑明了,也改变不了局面。

想着想着,陈止又打量着两个击败诸葛家护卫的大汉,眯起眼睛,思索起来。

诸葛家的护卫,如果真这么好对付,诸葛言还能安心的游学天下?这不是笑话么?再联想到王弥停留彭城的另一个目的,一个猜测在他的心里慢慢成型。

另一边,王弥看了陈止一眼,却失笑道:“都到了这种时候了,竟想出了弃车保帅的法子,也真是难为你了,可惜啊,我王弥什么事情没见过,会上你的当?”

这话一说,关先表情一愣,跟着就更加难看了。

“陈止的名字我当然知道,我不光知道,他那篇《师说》我也看过,并且很是佩服,确实是足以名传千古的文章,但……”

王弥伸手随意的指了指陈止。

“他一个写名教文章的人,地方世家的子弟出身,还地处徐州彭城,你说他的一篇兵策,能影响到青州朱守,我会信?算算时间,那篇兵策成型时,陈止的《师说》还未写出,除了彭城,在其他地方籍籍无名,就算现在,也只在徐州境内有些名声,朱守那般自负的人,接到这样一个人的兵策,他会正眼相看?不立刻让人扔掉,就算不错的了。”

不得不说,最了解一个人的,往往是他的敌人,王弥说的,几乎与朱守所做一模一样,若没有王弥当时及时突围,恐怕那篇兵策只能遗失荒野。

另一方面,王弥的逻辑也没任何问题,以陈止当时的名声、地位,以及所在之处,别说给朱守递上兵策,就算想和朱守套交情都十分不易。

再加上,陈止正好在诸葛言身边,怎么看都像是情急之下,被人拿出来背锅顶缸。

关先等人心中苦笑。

实话说出来,反倒没人相信。

只是他们二人都被拦住,关先除了说出这话,实在没有什么办法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弥的两个手下,一左一右的拿住了诸葛言。

说话间,又有几人从门外走进来,他们气息彪悍,行走间步伐趋同,身上都有血迹,还有骇人伤口,但只是简单包扎,混似不在意一样。

就是这几人,拼着受伤,速战速决,拿下了诸葛家的守卫。

诸葛家的守卫,按说战技丰富,不乏精锐,碰上这种不要命的打发,深感意外,加上这几人进退有度,配合默契,论起武技,隐隐还在上风,反观诸葛家的护卫,似是因为事发突然,动作略显迟缓。

刚才一轮下来,这几个凶悍男子就占了上风,用以伤换伤的悍勇战法,拿下了几名诸葛护卫。

他们现在满身鲜血,持着刀剑,逼着屋众人聚在一处,但凡想叫喊、逃跑的,就是一刀过去,没有废话,几刀过后,人人听话。

另一边,又有一人走到王弥跟前,小声道:“大当家的,这几人是从哪里找来的,杀人也杀的太利索了些,若过去有这几人相助,面对朱守时,也不至于没有反击之力!那诸葛家的护卫,个个都比朱守的亲兵厉害,但在这几人手上,走不出十个回合!”

王弥摆摆手,说道:“他们的来历,你不用问了,先说说情况。”

那人赶紧就道:“官府的人来了几个,有帮闲和几个胥吏在周围徘徊,只是心有顾忌,不明屋中局面,不敢靠过来,但咱们得赶快走了。”

王弥眯起眼睛一笑:“咱们想靠急行军撤退,已经不可能的,毕竟这是城内,几位兄弟虽是精锐,但人数太少。”

那人顿时急了:“那可如何是好?总不能束手就擒么?”

“怎么会束手就擒?这群官儿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咱们可是有法宝在手的,”王弥抬手朝诸葛言一指,“有这人在手,外面的人就要投鼠忌器,此人一死,莫说是这彭城县,整个彭城郡,不对,整个徐州官场,都要来个地震,你说这样的责任,他们敢背?”

“大当家的果然英明,”那人恭维了一句,又小心的问道,“不过,这次行事有些冲动,事后不好隐藏行藏啊。”

王弥笑道:“放心,后路我都安排好了,徐方的藏金也找到了,算是大功告成了,抓了这个诸葛言,带出去杀了,就是为了搞事,这是个投名状,你不懂,咱们背后也是有人撑腰的。”

那人一怔,忍不住问道:“咱们背后还有人?什么人?这几个人,是不是就是他们派来的?”

“不要多问了,到时你就知道了。”王弥摇摇头,吩咐着将诸葛言捆起来,等会带走。

他说话的时候也不怕泄露,没刻意压低声音,这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无论是诸葛言还是陈止,听到这里,都若有所思,心生推测。

这个时候,王弥又看了陈止一眼,念头一转,道:“也罢,既然碰上了,不妨也请这位陈先生一同上路吧,我有话想要问他,徐方虽说是条狗,可他死了,多少得给个说法,麻烦陈先生也跟着走一趟吧。”

陈止叹息一声,摇摇头道:“终究是要到这一步了,可惜,还没有收集到他们的战力情报。”说着就要将上前。

忽然,楼上传来一声爆喝――

“好贼子,敢在此行凶!简直不知死活!”

就见一名体格见状、满是悍勇气息的男子,他手持一柄长枪,威风凛凛,从楼上大步流星的走了下来,正是被诸葛言称为三叔的那人。

可一见这人下来,诸葛言却露出了焦急之色。

………………

“郡守!郡守!不好了!大事不妙啊!”

与此同时,郡守徐辉刚准备吃个晚饭,这门就被撞开,张集慌慌张张的冲进来,因为推门太过用力,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但他顾不上平衡身子,就来到徐辉跟前。

“出了什么事?”

徐辉一见张集的样子,哪里还不知道出事了?

张集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王弥!找到王弥了!”他一接到消息,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一路疾跑过来,自然气喘。

“搜到了王弥,这是好事啊,有何慌张的?还不赶紧点齐人手去捉拿?不过此贼凶狠,若实在不行,就去通知驻军,总归不能让他跑了。”徐辉眉头一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张集接着就道:“不是咱们的人搜出了王弥,是那王弥自己出来的,他……他现在在卧冰楼里面。”

“自己出来的?”徐辉初听还很迷惑,随即一下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膝盖撞在桌腿上也顾不上了,“卧冰楼?!”

“是啊!”张集满脸苦笑,“王弥不光没有离城,依旧藏在城中,更不知怎的,调了不少人手进来,就在一刻钟前,城北那边就有事端,有人说是王弥出没,在城中巡查的人就都聚集过去了,谁能想到,王弥突然又在卧冰楼出现,还带了不少人,杀伤众多,现在在楼中不知道在做什么,我……”

嘭!

“不知道在做什么!?”徐一拳砸在桌上,把边上的家眷都给吓了一跳,跟着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卧冰楼的守卫呢?都在干什么?我反复叮嘱过,卧冰楼不容有失,派了多少人过去,还能出这种事情?王弥是什么人?诸葛言是什么身份?这两个人碰在一起,万一出个什么事……”想到后果,徐辉身子一个哆嗦,晃了晃,差点摔倒。

张集伸手扶住,苦笑道:“早就派人过去了,可这些人多少都有些毛病,和诸葛先生一同来的人,很多不喜欢差役和帮闲的习性,咱们的人一到,就被驱赶出去,只能散在周围,远远盯梢。”

“那也是不少的人,能让王弥溜进去?都是干什么吃的!真出了什么事,唯他们是问!”徐辉剧烈的喘息着,显是气急了。

张集就道:“具体的情况,属下也不清楚,我一接到消息就赶紧过来了,赵都尉、刘县尉他们已经组织人手过去了,但顾虑着里面的情况,有些投鼠忌器,不敢入内探查。”

“唉,这叫什么事啊!”徐辉叹了口气,强打精神道,“说这些也晚了,先过去看看吧,真要是出了事,那这彭城……”

他不敢想下去了。

第一百六十章 彭城乱!

徐辉和张集赶到的时候,卧冰楼外已经聚集了众多人手,除了县衙的杨永等人,还有各大世家的代表。

这群人占了隔着一条街道的楼舍,正小心观察着卧冰楼内的情形。

无论是刘家、彭家,还是陈家、张家等等,接到消息后,都第一时间就派来人手,表示只要需要,会尽全力相助官府。

彭城的各大世家也不傻,他们很清楚局面,如果诸葛言出了什么事,不光官府要倒霉,他们这些世家一个也跑不掉。

别看几大家族里,有不少人在朝为官,形成了一个复杂的乡党和人际网络。但不管这网络有多么庞大、错综复杂,一旦诸葛言出了事,单纯的利益牵扯也保不住他们,从上到下,整个彭城士族都要倒霉。

有鉴于此,由不得他们选择,不得不挑在这个时候,给官府提供帮助。

在他们的命令下,整个彭城为了此事都混乱起来。

现在徐辉和张集一到,迎接他们的除了官府的诸多官吏之外,就是几大家族的族长了。

“郡守,您可算是来了,但凡有需要用到咱们的地方,我等责无旁贷。”

“是啊,有什么需要,只需要一句话!”

“我等在这里等了好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郡守您一来,总算是有了主心骨了。”

……

随着这一句句话语传入徐辉耳中,这位郡守顿时觉得一阵头大,脑子里更加混乱了,还不得不说着客气的话。

他很清楚各大家族的想法和顾虑,这个时候的表态,绝不只是走个形式,而是真的愿意出手帮忙,可帮忙的前提是要搞清楚情况,不然越帮越忙,很可能弄巧成拙。

于是,徐辉强打精神,安抚了一下众人,跟着就把杨永等人召集过来,询问起现场情况。

“回禀郡守,下官来的时候,贼人都已经聚在卧冰楼中,具体的情况下,已经难以判断了,但盯梢的人说了大概经过,这来的贼人,约莫有十一二个,最初分散在院中楼外,里面的不太清楚,可是这楼外的贼人格外凶残,与诸葛家的护卫一阵厮杀,将护卫尽数击败了!然后又处理了现场,迅速进入了楼中。”

“十一二个人?就能闹出这些事?还能击败诸葛家的护卫?”

徐辉听到这里,额头上就青筋显露,若不是顾忌场合、又知道不是时候,这怒火当场就要爆发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语气不善的问道:“十一二个人,就算个个都是好手,我彭城郡就没有办法应对了么?我不是早让人,从郡中各处调配好手过来了么?”

普通郡中的好手,能和那厮杀打仗过的凶人相比么?

杨永心中苦笑,但上官震怒,他不敢反驳,只能简单的汇报情况:“大部分人手还没调过来,而已经到的,本想进入卧冰楼护卫,可诸葛先生的随行人里,有一位看了咱们的人手后,很是看不上眼,直接给驱赶了出来,以至于不能就近保护,只能分散周围,再加上贼人狡猾,在卧冰楼动手之前,先让人在北边闹出了动静,把不少人给调动过去了,这里有所空虚。”

这个消息,徐辉在来之前就听张集说过了,这时再听,心里的火气却没消减半点,对诸葛言的随行之人有了一点怨言,但肯定不会说出来,只是问:“诸葛家自己的护卫呢?顶尖世家、嫡系子弟,这贴身护卫怎么也得是顶尖的吧,这么快就被贼人拿下了?这可是贼人,再厉害能比得上我大汉精锐?”

“这……下官如何能够得知?”杨永对这点也颇为疑惑的,只能归结于诸葛言一方太过大意,而反贼一方则派出了最强的精锐。

徐辉无奈摇头,心里越发苦涩,你说这诸葛言等人,自己的人不顶用,还不让我们的人过去保护,出了事却要连累这么多人,这叫什么事啊?

抱怨归抱怨,但徐辉不敢放任,招来都尉、县尉等人,这些直接掌管军务和治安的官僚,是他现在可以倚仗的,便询问对策。

都尉赵束一直到现在,都还处于惊慌状态,因为一旦出事,别人只是丢官,他却有可能要命!

所以徐辉一问,他就忙不迭的说了情况,与杨永所言大同小异,对于解决困境,根本就没有什么帮助。

倒是县尉刘仰提醒道:“启禀郡守,被困楼中的,除了诸葛先生等人之外,还有我彭城陈家的子弟陈止,或许该找陈家问问情况,能有帮助。”

“陈止也被困在里面了?”徐辉一听这话,头就更疼了,“也对,这两天听城中传闻,就有说陈止得了诸葛言的邀请,就是今天?连他都被困在里面了,唉……”

若比起重要性,在徐辉的心中,十个陈止也比不上一个诸葛言,但陈止对徐辉而言也有价值,无论是《师说》一篇的人文名教,还是曲辕犁等农具的制造,都有助于徐辉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如果陈止出了问题,那人文、劝农的功劳,那想都不用想了,可一旦诸葛言陷落于此,那也不用考虑什么仕途了,直接就可以告老还乡了。

所以,听到陈止也被困其中,徐辉固然可惜,但一颗心的担忧,都还集中在诸葛言身上。他不认为陈止在楼中,就能起什么作用,陈止就是文章再好,碰上手持刀兵的凶徒,又能有什么用?一样只能退避。

“也别询问陈家了,估计陈家还要想办法,让我帮着把陈止救出来。”

不出徐辉所料,不一会,一脸担忧的陈迟就走了过来,真就是过来求助的。

陈止对于陈家的意义,根本不用多言,只看岁旦之后,陈家在彭城的地位提升,就能知道端倪了,他们如何能承受陈止发生意外的后果?

但徐辉也无法给予帮助,只能先安抚了两句,毕竟陈家也是彭城世家,不能让这个家族混乱,以免影响整个局面。

看陈迟怎么都不放心的样子,徐辉不得不找个说法:“这未必就是坏事,陈止乃我彭城名士、世家人杰,有他在里面,还能帮衬一二,你也知道那卧冰楼如今住着什么人,这危局也是机会!若能救下贵人,甚至拿下王弥,该是多大的功劳?能有多大的好处?陈止贤侄的本事,我也是知道的,说不定这次还能给我们个惊喜。”

陈迟哪里听不出这是安慰之言?可也无法,只能苦笑。

这次卧冰楼之劫,陈止被牵扯其中已不是秘密了,各大世家都已知道,没有哪个人认为,在今天的这个事里面,陈止能帮上什么忙,他能不命丧其中就算不错了。

“郡守,您再想想办法,我那侄子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我可都听说了,这伙贼人相当凶残,已经杀伤不少,万一……”陈迟还待再说,可徐辉已经不耐烦了。

这位郡守也在烦恼,还能耐着性子安抚一两句,已经是极限了,眼下诸事繁杂,他得居中坐镇,哪里有闲心听陈迟聒噪?当下就要开腔斥责。

张集看出了问题,赶紧引开陈迟,又是夸赞陈止吉人自有天相,又是让他放心,可这位幕僚心里同样很清楚,这事不是陈止能帮得上忙的。

那边,徐辉和都尉等人商讨起来:“先不要管这么多了,安排人手围住卧冰楼,但不要贸然进攻,找人去和王弥交涉一下,看看能否有什么转机。”

都尉赵束苦笑起来:“已经找人去喊过话了,但根本没有回应,想来也是,那王弥怎么也是纵横三州、惊扰诸郡的人物,是有些见识的,他闹出这么个事,咱们郡都无法承担责任,又怎么能给他什么承诺,说不通的。”

“说不通,也要说!”徐辉语气坚定,“哪怕能多拖延一刻也是好的,然后布置人手,一定要把人救出来,听着!是不惜一切代价把人救出来,只要诸葛言的人没事,我们事后也不会有事,说不定还能有功,可一旦他有所损伤,后果就不用我来给你们强调了。”

赵束脸上的苦涩更浓了,但不敢多说,只能和身边的几个同僚探讨着方案,但他们一个个都是愁眉不展,看不出办法,只能先安排人调度弓箭手过来。

县尉刘仰则抬头看了一眼楼中,嘀咕着:“不知里面怎么样了,这个王弥胆子太大了,他这么做,完全是自绝于天下,真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走这一步,到底有何倚仗?”说着,他的眼中流露出仇恨之色。

前两年兵灾之时,王弥曾率军攻破彭城,斩杀了不少世家子弟,其中就有刘仰的亲人和好友。

“莫非这次,我彭城世家的子弟,又要折一个在他手上?陈止这次是危险了,纲儿最是佩服他,希望这次陈止能无事吧。”

………………

被刘仰念叨着的陈止,正盯着手持长枪的王弥,估算此人的武力、战力,而在王弥的对面,诸葛言的那位三叔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这王弥身手了得,就是放到前世,也能成一方武将了,不知他刚才与人交手,动用了几成本领,如若还有保留,那我若动手,风险不小!”

第一百六十一章 打人如挂画

第一百六十一章打人如挂画

“神速符除了赶路外,还有另一种用法,只是颇有风险,这符篆可以增加双腿的耐力和力气,从而承受住半个时辰的十倍速度,换句话说,使用了此符,半个时辰内,我的双腿强度和耐力会有几倍提升。请大家搜索看最全!的小说”

陈止一边估算,一边不动声色的从怀中取出一小撮茶叶,放到嘴里咀嚼。

“双腿强化之后,瞬间爆发力也会提升,但临阵反应的速度还是没变,同时猛然爆发的劲力,对身体的负荷太大,不能持久,或许可以一试,若是不敌王弥,也是尽力了,问心无愧,可以退走……”

这时,王弥已经带人过来,他的头发有些散乱,胳膊上还有一道血口子,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不过这样的伤口,对他根本没有半点影响,眉头都不见皱一下。

到了陈止跟前,他抬手一指:“先把人捆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是时候撤退了,至于其他人,稍等一会,就杀几个,谁让还有人敢反抗呢。”他又转头朝身后看去,屋中人都被逼着聚在一起,两个大汉拿着长刀看守着,不敢有半点动作。

此言一出,众人尽数色变,正要动作,却见两名看守大汉已经狞笑着靠了过来。

赵兴、关先两人还在奋战,闻言狂吼,可与他们的对敌的不再是两人,而是四人。

经过一番苦战,二人的动作都娴熟许多,但随着敌人数目的增加,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困境,身上已有不少伤口,动作越来越迟缓。

刚才诸葛言三叔和王弥动手,最后落败的场景,被赵兴和关先看在眼中,很是影响了两人心神,当下只能强打精神。

“撑住!文简,只能靠你我了,我尽量缠住他们,你抓住机会冲过去,若是我们也不拼,就彻底没指望了!”赵兴英俊的面孔上一阵铁青,咬牙切齿的说着。

关先点点头,紧咬牙关,挥舞着百里剑,感到重担在身。

可对面的四人听了,却哈哈一笑,其中一人就道:“你们听得故事太多了,还想什么一人拖住,能再坚持半盏茶的功夫,就算你们了不起了,其他的就别想了。”

被困一角的众人看着这一幕,顿时一阵悲戚。

此时,什么指点江山、眼观天下都成了虚的,世家身份也没有那么耀眼了,倒成了催命符,看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刘和,众人更是悲从中来。

“难道今日难逃此劫?何人能相救我等?”

陶涯、庞乡等人看看倒地的诸葛言三叔,瞅瞅被捆住的诸葛言,又注视着陷入苦战、即将落败的关先、赵兴,最后将目光投向窗外,隐约看到有官兵正在靠近。

“还不能放弃!”

陶涯、庞乡等人都有来历,虽无战场经验,未经历过厮杀,但也明白诸葛言一被抓住,拿捏在王弥手中,外面的人也好,其他人也罢,都是会投鼠忌器,任由王弥提要求了。

“拿住了诸葛言后如何不好说,可此时他就容不下我等了!”

陶涯等对视一眼,各有谋划,有人露出了坚定之色,不愿意就此认命。

若是最终还是难逃一死,倒不如拼一拼了,说不定还能逃掉。

不过,也有人担心,本来自己等人未必就被砍杀,却因挣扎、反抗弄巧成拙,因此不敢动弹。

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中,人群慢慢有了分化,气氛逐渐凝重起来,两个看守大汉有所察觉,这两人上前两步,来到陶涯身边,正要说话。

另一边,一名大汉遵王弥之令,拿出绳子要把陈止捆起来,但这人一动手,才发现陈止的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他登时呵斥起来:“你拿的什么?交出来!”说着,伸出手去,要直接抓取过来。

陈止不等对方抓过来,就果断的将神速符拍在腿上。

啪!

一声轻响,神速符消失,淡淡的暖流在陈止的双腿中蔓延开来,筋骨收缩、血脉喷张,脊椎轻轻一弹,汗毛乍起,整个人的精气神顺便变化!

“你搞什么鬼!”那个大汉见状大怒,手一挥就是一个巴掌抽了过去,若不是王弥说要捆住陈止,恐怕就不是巴掌而是刀剑了。

即便如此,可以这人的体格,这一挥巴掌,隐隐还有风声,劲力含而不露,打在脸上,决计没好下场。

劲风拂面,眼看着那粗大的巴掌就要抽在脸上,陈止神色不动,脚下一动,人如闪电,瞬间就到了一丈开外,让那大汉打了一个空。

随后陈止的身子晃了晃,两脚急错,差点摔倒,跟着暗道不对,知道暴露的早了,但刚才的那种情况只能如此,否则根本躲不过去,被那一掌拍在脸上,头脑受震,情况更加不妙。

“嗯?”大汉一愣,跟恼怒起来,“还敢躲?不知死活!”盛怒之下,他抽出长刀,劈砍过去!

可另一边的王弥却发现不对了,说道:“住手!”

他这话刚传过去,大汉的钢刀已经劈到陈止跟前,杀意盎然,看架势分明是要将陈止一劈为二!

杀气浓郁,他就是要一击杀了陈止!

刀刃临头的瞬间,陈止再次蹬腿,整个人再次后退。

嘭!

撞击声中,陈止竟是撞到了三丈外的一张胡椅上,将那胡椅撞得散开,一部分飞出几丈,而他也因为疼痛皱起眉来,他也顾不上了,心思电转。

“强化后的力度和速度,大致算是清楚了,但接下来的机会不多,这王弥太过强横,空手肯定不是他对手……”念落,陈止的目光扫过周围,见了那一脸愕然的大汉,以及那充满了杀意的一刀,视线锁定过去。

“就是你了!”

想着想着,陈止随手一抓,把胡椅散落的一根木头抓在手中,然后蓄力一蹬!

顿时,猛烈的劲力在腰间爆发出来,沿筋骨传动,汩汩如流,令骨肉皮膜震颤,挤压血管,那血液中的力量被挤压的爆发出来,顺着意志向下传递,起于腰、转于股、过膝抵脚!

轰!

陈止脚上的鞋子炸裂,赤脚裸露,十根脚趾弹动之间,仿佛十个细小的钉锤一般砸在地上,然后紧紧抓住地面,跟着猛然弹动、放开!

哗啦!

脚下,卧冰楼特质的地板炸裂露出裂痕,而陈止的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不好!”

持刀的大汉本能一惊,感到劲风扑面,下意识的向前挥砍长刀,同时又依着常年训练的习惯,两腿一蹬,向后腾跃。

这时,一个宛如鬼魅般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很好,很正常的条件反射,向前劈砍,向后疾跃,省了我的事!”竟是陈止根本不是攻击他,而是直接抵达此人身侧,由于速度太快,陈止双脚踏地,滑地而过,跟着十根脚趾用力抓地,猛然停住,将那根木头向上一举,配合大汉后跃之势,插入了他的后脑部位,只是头骨坚硬,无法深入。

“有头骨护持,难以伤到根本,但这位置靠近枕叶区,疼痛和震荡会影响视觉和运动,这就足够了……”念头落下,那大汉惨叫一声,整个人过电般的抖了一下,眼冒金星,难以视物。

陈止则飞起一脚,踢在这人的侧肩,就听“咔嚓”一声,由于力量太大,这一脚将这人肩膀踢得错位,血肉撕扯,隐隐能看到白森骨色。

大汉又是惨叫,眼珠上翻,陈止看也不看,一手就将长刀夺了过来。

因为肩膀断裂,大汉的胳膊已然废掉,哪还握得住刀,被陈止一把夺了过去,然后陈止凌空翻滚,一个鞭腿呼啸而出,踢在此人头上,庞大力量令此人头颅瞬间变形,后跃的速度陡然提升,脑后木头更深入几寸,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

陈止一脚踢出,遍布停留,将刀刃举在身前,落地后两脚用力一蹬,在地板的裂痕中,带着一阵狂风中,扑到了王弥的面前,寒芒直指王弥面门!

人一现,风才至,这风从陈止身后吹来,将他的发丝向前吹动,更让王弥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刃,警兆从后者的心底炸裂开来,他本能的狂吼一声,手中长枪猛然橫起!

当!

碰撞声中,陈止双臂发麻,长刀差点脱手而出,反观王弥却稳稳的站着,宛如铁塔一般。

挡住之后,王弥直接持枪横扫,枪杆震颤入长龙,砸向陈止的头部!

“这人的武艺果然高强,反应速度太快了,下意识的阻挡,都能挡住我的突袭……”想着想着,陈止两脚落地,用力一蹬,止住了冲势,转而后退。

这一冲一退之间,两腿中爆发出撕裂疼痛,但陈止强行忍住,只是后退,呼吸间的功夫就在几丈开外。

在王弥的眼中,陈止的动作格外让他吃惊,分明是前冲之势,但转眼又急速后退,让人无从反击,不得不停在原地警戒。

王弥这一停,立刻眯起眼睛,神色不定的看着陈止。

陈止也停止后退,长吐一口气,持刀直立,观察着王弥的神色,暗暗摇头:‘此人果是心机深沉之辈,这样的突发事情,也不能让他的情绪有太大波动,程度还不够。’

嘭!

这时候,被陈止踢飞的大汉才撞在墙壁上,脑后的木头穿墙入壁,将他整个人钉在上面,鲜血顺着手臂滴在地上,啪嗒作响。

打人如挂画!

整个卧冰楼内外,顿时安静下来。

战袍染血说

感谢无极的万赏!恭喜你啦!

感谢“曲尽源李小仙仙李小仙仙点绛唇以紫血飘缈风雨”的打赏!

:/38/38629/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万万没想到,他是练过的

“快!你们去东北角蹲着,至于这一支人马就绕道后面,伺机而动,还有这一队,南边,对,南边那有个巷子,这队人进去,要注意隐藏,这巷子直对卧冰楼正门,易被发现,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然刺激了贼人,伤了贵人,谁也吃罪不起!周添,你亲自带队过去!”

卧冰楼外,县尉刘仰给众人分派任务。

他为彭城县尉,也有人手,现在更汇聚各方人马,有世家护院,有驻军散勇,但人手再多,帮助也不大。

郡中都尉赵束则跟在徐辉身边,给了刘仰授权。

刘仰自是头疼,却不敢推脱,只能硬着头皮担起担子,可他知道,救援的过程中,但凡有点不注意,让诸葛言有了损伤,就是自己的责任,因此布置任务时顾虑太多,根本放不开手脚。

至于他口中的周添,就是在徐方的事件中,帮过陈止的乡中游徼周添。

周添背后的周家,算不上世家,但也是彭城当地的大宗族,消息灵通,他听到这个吩咐,就知道是苦差事,但周添当下的处境并不好,受到上下排挤,正是艰难之时,根本不敢违抗上令,再大的困难也得上,应下来之后,立刻带着人,小心翼翼的朝卧冰楼对面的巷子移动过去了。

周添一走,刘仰就看了一眼身边的陈远。

这位陈家八爷,已是名副其实的贼曹了,在陈家地位提升的今日,没有人会拖延他的入职时间,甚至还有传闻,说陈远很快就有希望更上一层楼。

不过,此时的陈远却神色凝重,眉头紧锁的紧盯着卧冰楼,沉默不语。

刘仰不由叹息一声,安慰道:“弗如啊,不用担心,我们这么多人,只要准备妥当,一定能将世侄救出来,毕竟贼人的目标是那位贵人,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

“我知道的,”陈远点点头,“你不用担心,我明白轻重,也不会扰乱你的布置,如果诸葛先生出了事,那彭城上下没有哪家能好过,我们陈家也是一样。”

刘仰松了一口气,跟着就道:“还好你能想清楚,先跟我一起上楼,咱们得从上面瞧瞧里面的情况,那边楼上,不光能看到卧冰楼周围的景象,还能透过窗子,看到屋子里的情形,也方便我们分辨局面,给出命令。”

两人说着一前一后的前行,穿过一条小巷,登上楼梯,来到了一条走廊上。

这座楼在卧冰楼的对面,乃是家出售古玩玉器的店铺,属于张家产业,直接就被拿来,作为临时指挥中心了,从这楼的二楼走廊往斜下方看去,正好能通过几扇窗子,看清卧冰楼里面的情况。

此刻,正有十几名胥吏在这里忙碌,一边观察着楼中情况,一边记录和汇报,等刘仰和陈远一来,立刻就有人过来诉说情况。

“楼里的人都被贼人控制住了,被困在房间一角,诸葛先生好像是被抓住了。”

听着汇报,刘仰眉头皱了起来,旋即微微放心,情况虽然不好,但至少不算坏消息,他最怕听到的,就是又有人受伤,虽然诸葛言的身份很重要,不容有失,可能跟在诸葛言身边的人,也都有不凡的背景,再伤几个,事后追究起来,一样也是麻烦。

比如之前被贼人一刀砍了脖子、如今生死不知的刘和,他的父亲就是一地郡守,这次风波过后,必然会出现麻烦。

想到这,刘仰很干脆的问了起来:“没有人又受伤了吧?”

那汇报之人就道:“还是有的,刚才从二楼走下一人,武艺不错,可能是诸葛家的护卫,和王弥动手了,两人交手了十几个回合,那人差点就刺穿了王弥的胸膛,可惜被王弥躲了过去,最后王弥反击,那人不敌,就此倒下。”

“诸葛家的护卫?这也不奇怪,王弥也是有出身来历的,身手惊人,论武艺,我彭城一地,估计没人是他的对手,这才是最头疼的,不知道这次事情,到底要如何收场,唉。”刘仰满脸忧愁,随即摇摇头,正要再说什么,就听那走廊边上、负责观察卧冰楼情况的人惊呼起来:“又打人了,好像是陈家公子要倒霉了!”

“什么?!”

陈远听到这话,顿时已经,转头朝楼下看去,目光一扫,视线穿过一扇窗,正好看到有一名壮汉,正拿手要扇陈止耳光的一幕。

“好贼子!我……”

陈远登时勃然大怒,喝骂的话本能的喊了出来,可话还没说完,就噎在了嗓子里,整个人如被雷击,愣在原地。

“怎么了?”刘仰回过神来,朝走廊边上走了过去,一边安慰道,“弗如,千万不要冲动,只要不伤及性命,就不能刺激贼人,否则的话,情况只能更糟!”他以为陈远突然停话,是因为陈止被打了,心情激愤所致,因此赶紧安慰,怕刘仰意气用事。

可这话音刚落,就听最早出声的那人又惊呼道:“这速度不一般呐,难道陈家少爷还有功夫在身?”

“嗯?”刘仰意识到不对了,正好他走到了走廊边,顺势就看了过去,随即瞪大了眼睛,透过窗户,他恰好就看到了陈止冲到持刀大汉身边,然后一棍子插到对方后脑的一幕,随后陈止接连两脚,一脚断肩,一脚将那么大块头的人给踢飞了出去!

刘仰立刻就张大了嘴巴,表情从惊愕变成了惊骇。

随后上演的,就是陈止疾刺王弥,跟着又快速后退的景象,再次落入众人眼中,楼上已经没人还能说的出话来了,楼上楼下,一片安静。

不止刘仰,那卧冰楼的对面,逐步靠近的周添等人,也接近了大门,正窥视里面的情景,从他们的角度看的更加清晰,等陈止一击不中,后退几步,然后脑后插棍的大汉撞在墙上,钉在上面,这具有冲击性的一幕,就让周添等人目瞪口呆,连前进都忘了。

“这……这不是那位陈家少爷么?他这是练过的?”

惊讶中,周添认出了陈止的身份,心里的念头仿佛翻江倒海一样。

楼内大堂,自王弥以降,诸多贼人,自诸葛言、关先、赵兴以下,以及陶涯等人,同样是震惊的久久无语。

比起隔着窗户窥视的刘仰他们,这些近在咫尺的观众,更是心神震撼。

尤其是陈止行动之间,带动着气流变化,形成的微风还没完全散去,朝着几个方向扩散,吹在脸上、身上,让震惊中的众人清醒几分。

“哈哈哈!”王弥突然仰头大笑,过了几息时间,他才收住笑声,然后用冷冽的目光盯着陈止,“好个陈守一,好个陈家七少爷,真会藏啊,太会藏了,你的过往我也有所听闻,本是荒唐儿,一朝浪子回头,从此名声大起,书法入品、文章传世,这是效仿楚庄王,一鸣惊人,可万万没想到啊,你不光在人文名教上非同凡响,在这武艺战技上,也不让他人!”

他的笑声和话语,将其他人都给惊醒过来,众人再看陈止,目光就都复杂起来。

“我怕不是眼花了?刚才……刚才这陈止……”

“不是眼花,这陈止不动则以,一动,就击败了一名贼人。”

“好像王弥比他还要强上一点。”

众人低语,满脸难以置信之色。

与人交战的关先、赵兴神色连变,那关先差点震惊的停下手来,被人一刀看在手臂上,这才回过神累,忍痛反击。

正像王弥说的那样,陈止过去的转变,被很多人看成是城府甚深的养望之举,一举扭转名声,然后展露出文采,从此走上康庄大道。

哪怕关先看陈止不顺眼,得知了五品品状书后,了解了陈止的生平,刚才与陈止对峙的时候,也是贬低陈止的口才,强调武艺刀枪的重要性,没怎么提他在名教文章上的能耐。

结果,话说完还不到半天,陈止就表现出了令人震惊的身手――

至少在他们看来,击倒了诸葛家护卫的大汉,绝对是身手了得,但陈止一动手,前后不过几息,就将一人挂在墙上,更跟王弥来了一个来回。

这就像一个文人,突然间成了武林高手,前后反差之大,可想而知,更重要的,是这个文人之前从没表现出半点武力方面的过人之处。

“如果不是今日,你碰巧被卷入此事,恐怕你还不会暴露吧?”王弥长枪一举,枪头指着陈止,“这般深沉的心机,到底有什么打算?想要练出这么一身本领,绝对不容易,不可能没有图谋,但王某也不追问,今次让你暴露,那说不得,你我就先分个高下吧!”说着,他竟有几分如临大敌的架势,比之面对诸葛言三叔的时候还要郑重。

这也是陈止展现出来的速度太过惊人,有些超越常理了,容不得他轻视,毕竟正常人可没有神速符加速。

只是这话让陈止听了,却暗道冤枉。

我是真没练出什么过人的武技,而且你现在全力戒备,哪里还有我的机会?看来得另寻他法,或者趁早离开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声东击西【除夕快乐!】

“这陈止居然是个武技高手?”

看着对峙中的两人,陶涯等人面面相觑,满脸的错愕和意外,但跟着就转而被欣喜取代,重新看到了希望。

在他们看来,陈止这几下兔起鹘落,就轻松的解决了一人,看起来举重若轻,自然是各有心思。

“赵兴和关先拼了半天,不见有什么进展,反而落入下风,连自己都保不住了,这还是王弥没出手的情况下,这贼首一旦出手,他二人断无胜理,相比之下,陈止一出手就结果一人,看起来没费多大力气,身手着实惊人!或许可以解救我等!”

“藏得深啊!这陈止到底有多少东西没拿出来?听说他的书法也是无意中拿出,那名教文章《师说》,更是因为下邳陈华的逼迫,今天被卷入此事,终于显露了一手功夫,当真不可思议。”

“不过,诸葛猛在南阳也声名远扬,却不是王弥的对手,不知陈止能有几分胜算,而且王弥还有许多手下,围攻起来,陈止恐怕只能脱身,想救助我等,可是千难万难。”

众人各有所思,也有人直接叫喊出声:“陈止……陈先生,只要你能救下我等,无论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

“不错!那五品品状,根本就不是问题,我当让祖父在朝中相助!”

“我等都会记得你的人情的!”

家中势力不小的,已经在许诺了,想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被边上看守的大汉一瞪,立刻偃旗息鼓,不敢大声了,但这眼睛里还是充满着期待。

“丑态百出。”王弥冷笑一声,看不上这些人,“陈先生,不用理会他们,只管动手吧,拿出全部的本事,我王弥最喜欢与强手过招,你刚才那两下,真不一般,我得领教领教。”

陈止没有回应,他自家知自家事,刚才一击奏效,看起来是速度过人,其实占着一个突然暴起、攻敌不备的便宜。

这几个大汉都是武技过人之辈,又杀过人,经验丰富,比起武技,陈止就算速度快一点,也占不到便宜,但他在这些人的眼中,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戒心不够,所以突然出手才会有成效。

现在王弥严阵以待,就等着陈止动手,情况截然不同,真要动手了,陈止绝无胜理。

“我只是速度提升了,反应速度等,还是原本的程度,一个冲过去,不能精确控制身体,根本无法战胜武技高手。这王弥身手不凡,我刚才突然爆发,他都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反应,这是对筋骨皮膜悉到了极点的表现,是真正的武技高手,打法融入了血脉骨髓,近乎条件反射,全身各处的劲力都如臂使指,跟这样的人打,一个不小心,被他抓住破绽,就会面临连绵不绝的打击,最终陷入绝境!”

陈止前世见过的武将不知凡几,其中的佼佼者,更是将武技练到了体能极限,是真正的人形猛兽,所以练出了识人的眼光,王弥的武技虽不是顶尖,但也到了很高地步,综合实力很强,又有长兵器在手,单靠速度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王弥心态沉稳,情绪不见大起大落,进退有据,委实不是个合适的对手,诸葛言啊诸葛言,不要怪我不管你,实是管不了……”陈止的目光扫过堂中众人,见了陶涯等人重燃希望的表情,不由叹息一声。

不是他不想帮,实是情况不允许。

“不过,如果这满屋的人都陷落,唯独我跑出去,难免还有后患,但眼下也顾不了许多了……”

正当陈止打算一走了之之际,余光一扫,忽的心中一动,他注意到看守众人的几名守卫,都在紧盯着自己,全神贯注的等待着。

“这几个守卫分心了,也对,他们肯定更关心我与王弥的武技高低,如果王弥落入下风,他们八成要来相助,而且他们时间有限,肯定要速战速决……”

想着想着,陈止又不动声色的,用目光扫过捆住诸葛言的两人,见这两人也是一般模样,全副心神都注意着这边。

“机会!”

蓦地,一个念头在他心底升起,于是陈止微微一笑,开口道:“既然王大当家有兴趣,我就陪你过两招,只是我的功夫不动则以,一动就要杀人,你可要瞪大眼睛看清楚,否则死了,可怪不得别人。”

王弥一怔,摇头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陈先生,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某家倒是要见识一番!”说罢,一个弓步踏出来,长枪一甩,就摆好了架势!

陈止也不啰嗦,架起了一个起手式,只是他这个动作,在王弥和诸大汉眼中,破绽众多,上半身毫无力度。

“这陈止……”

王弥正疑惑,随即听到了陈止脚下嘎吱作响的声音——

赫然是陈止的十根脚趾收拢时,猛烈抓地,使得地板弯曲,因此发出声响。

这个声音,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连那些看守的大汉都集中精力,期待着一场对决的发生!

即便是关先、赵兴,二人勉强抵挡着敌人的围攻,也忍不住分出一丝注意力,关注着这边的情形,尤其是那关先,他的神色颇为矛盾,有着期待,更有一丝愧疚。

莫名的气息在众人心头酝酿,连带着让空气中多了一丝紧张的气氛,变得凝重了起来。

就在众人的心都提起的这一刻,陈止忽然喊道:“接招!”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王弥转动过去,根据陈止刚才的速度,只要他一出手,那定是瞬间就要逼近到王弥的跟前,然后展开激战。

可就在众人转目的时候,陈止却是两脚一蹬,整个人朝后面飞了过去,同时将手中长刀一扔,扭腰转胯,整个人凌空旋转,一条腿宛如鞭子一样抽了出去,狠狠的踢在刀柄上!

啪!

强横的腿力,毫无保留的砸在刀柄上,令长刀直接疾飞出去,破空呼啸,在满屋子意外之意目光的注视中,直接击中了一名大汉的额头!

嚓嚓嚓!

咔嚓!

摩擦声和断裂声,从刀刃没入血肉的地方传出,让人听着汗毛竖起,跟着就是哗然!

被长刀击中的这名大汉,赫然就是拿住诸葛言的一人,站在诸葛言左边,他本是聚精会神的期待着一场大战到来,目光锁定在王弥身上,哪料陈止一声喊过,没攻向王弥,反而是给自己来了一个飞刀!

这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顺着长刀前冲的劲儿,仰头倒了下去!

“你!”

诸葛言右手边的那名大汉反应过来,怒喝一声,正要说什么,可一抬头,才发现一个膝撞,已经朝着自己脸上招呼过来了!

陈止在踢刀出去的瞬间,就一个前冲,屈膝前撞,恐怖的力道集中在膝盖上,关节嘎吱摩擦,血液喷涌间,整个膝盖热腾腾的。

被攻击的大汉倒有些狠劲,竟是不退,举起长刀,想要往前一砍,可惜动作终究是慢了一步,因为专注于王弥那边,反应略显迟缓,刀还没举起来,脸上已重重的挨了一记!

嗡!

顿时,这大汉脸上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五感轰鸣,平衡感彻底消失,整个人仿佛站在一个颠倒的天地之中,难以掌控身体,捂着脸向后飞了过去!

一左一右的两个人一倒,诸葛言立刻挣扎起身,他的双手被捆住,但双脚还能行动,一站起来就要说话,但随即色变,冲陈止喊道:“小心!”

陈止一膝盖将大汉击倒,但腿上也是一阵剧痛,没来得及舒展双腿,就听到了诸葛言的喊声,跟着连犹豫都没有,另一只腿在地上一点,艰难的向旁边挪了一下身子。

呼!

疾风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扬起一阵发丝。

陈止耳朵一阵刺痛,眼眸一撇,看到一根长枪宛如长龙般直飞而过,“嘭”的一声钉在墙上,枪杆弹动不休!

陈止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出手了,他用计耍了王弥,对方固然惊讶,却在瞬间做出了反应。

不过,陈止也不反击,落地之后,伸手一抓诸葛言,用力往前一冲,就在几丈开外,同时冲着窗外扬声喊道:“还不动手!”

声落,就听杂乱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众人从卧冰楼的门窗涌了进来,正是周添等彭城兵勇。

周添身负命令,在门外戒备,精神时刻紧绷着,不敢有片刻放松,他虽惊讶于陈止的身手,可一见诸葛言脱离危险,又得陈止提醒,二话不说,带人就冲了过去。

这边陈止喊出声,那边众人就冲进了屋子里面。

诸葛言的事牵扯太大了,全城动员,调动过来的人手越聚越多,这一冲进来,仿佛连绵不惧,那周添更是第一时间挡在诸葛言前面,将他与旁人隔开,防止再生意外。

王弥眉头一皱,环视周围,入目之处都是严阵以待的兵勇、差役和帮闲,不禁摇头失笑:“陈止,好算计!”

话音落下,就听一声惨叫,却是那看守陶涯等人的大汉猛然下手,砍了一个世家子,做出了要死战到底的样子!

“来呀!爷爷不怕!”

众多兵勇立刻满足了他的要求,逼着其人后退几步,又有人过去将陶涯等人护住。

王弥冷冷一笑,毫不犹豫的抽刀砍杀,心里则盘算起来,冷冽的目光不时落在陈止身上。

第一百六十四章 给我留下来吧!【第二更】

金铁碰撞!怒吼惨呼!

那王弥的手下虽然少,可除了三四人之外,余下的都是凶悍之辈,以一对多,也丝毫不怵。

不过,一阵混战过后,彭城方面的兵勇和差役损伤不少,但终究胜在人多,一人不敌,后面的就顶到前面。

贼人凶残,他们畏惧,可周添却在边上喊着奖惩。

听着五两、十两银子的承诺,兵勇、差役和帮闲哪有不动心的,而若是后退,立刻就要论罪下狱,又让他们心惊不已。

两相作用,多数人倒也奋勇。

而且这次事,连郡守都被惊动了,城中的大官、大族尽数聚集过来,只要不是傻子、瞎子,都知道意味着什么,所以这些人真有些胆气冲杀了。

这些彭城兵勇和刘和、陶涯等人不同,比起贼人来说虽然也弱,但到底不是毫无还手之力,更不是毫无准备,在粗糙的配合和掩护下,以多打少,多少能给贼人造成伤害,而且但凡受伤,就会退去包扎和治疗,然后由同伴顶上去。

实际上,他们彼此之间难免会相互干扰,可那源源不绝的势头,终究让贼人陷入到了苦战之中。

受到最大影响的,就是围攻赵兴和关先的四人。

由于帮手的到来,赵兴和关先迅速扭转了劣势,集中攻击一人,终于在援军有限的帮助下将之击败,掌握了主动。

被击败的贼人,迅速的被围困起来,被人用绳子捆住,尽管还有挣扎,但于事无补,但这人在四人中算不上顶尖,等几息后果,又有一名贼人被围困起来。

不过,彭城方面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就是这么一会的接触,就增加了众多的伤员,更有两人重伤垂死。

“这群贼人太厉害了!”

周添这时正扶着诸葛言坐下,找人护卫好,转头一看战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冷兵器时代的精兵,只要有一口冶炼水平较高的武器,哪怕只有几个人,只要一路向前,不断劈砍,就可以制造出恐慌效果,造成莫大杀伤。

实际上,就算陈止的第一世,也有类似的事发生过,被各方谴责。

尤其是那贼首王弥,更是凶威滔天,最初的时候,众人一涌进来,还试图围杀王弥,他毕竟是朝廷有数的要犯,谁要是能斩了他,不说别的,单是赏金就多到做梦都会笑。

可王弥将那长刀挥舞起来,虎虎生威,无人能近身,但凡接近几步,就要被砍中要害,几个来回,便无人敢轻易靠近,在他身边形成了一片空地!

王弥游目四望,目光所及之人皆生惧意,不少还下意识的后退两步。

“哈哈哈!”他顿时收刀而笑:“满城皆是无胆人,纵然人多又如何?”

边说,他且战且退,同时视线投往陈止所在之处,扬声道:“今日不能与你陈止一战,甚以为憾,我倒是有些相信,那篇兵策是出自你手了,我记住你了!彭城陈守一!下次若再见面,我当送你上路!后会有期!”最后一句话中满含杀气。

话一说完,他翻身而行,脚步快疾,边走边砍,伴随几声惨叫,竟是砍出了一条道路,直接冲进了卧冰楼后院。

“王弥要逃!快追!”

“别让他跑了!”

“这人要逃!”

旁人哪还看不出他的目的,但除了几声叫喊,没人真的追将过去,他们都被王弥的身手杀怕了。

如果是在沙场上,没遮掩之物,这么多人围攻,他王弥就算武艺高超,耗也能被耗死,偏偏这里是楼阁之地,人多也未必施展得开,总人数很多,但同时能面对王弥的人数有限,这就让武艺有了施展的基础,以至于众人都被杀出了心里阴影,不敢上前。

但有个人却是动了。

刷!

疾风吹过,陈止越过众人,来到楼阁后门,眼看王弥已经冲到院中,想要抓住院墙,翻身出去,他这一走,就不好抓了。

“我可不准备再有下次交手的机会!”

王弥走的时候,留下来的话,对陈止而言绝不是好消息,被这么一个武艺高强、还有统兵之能的贼首惦记着,以后别想再有安生的日子了。

他看了眼同样来到门边的关先、赵兴,就朝关先一伸手,说道:“借剑一用!这就是你口中的关键时刻了,不知你能否分得轻重!”

关先和赵兴都是看到王弥要跑,才赶了过来,只是他们刚刚才摆平敌人,身上还有伤势,加上距离的问题,在速度上也比不上陈止,来的还没陈止快,这一到地方,就被陈止问了这么一句,关先先是皱眉,本能的就要拒绝,可听到后面却沉默起来,然后一咬牙,满脸冷漠的将那百里剑递了过去!

“多谢!”陈止深深的看了关先一眼,接过宝剑,脚下一蹬,人已在后院之中了。

后院中一片狼藉,几个屋舍的门口能看到有人倒地的身影,但陈止的注意力不在这些上面,他深吸一口气,将长剑一扔,然后凌空转身,全身的力气灌注脚尖。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哪有这么潇洒的事,给我留下来了吧!”

噼啪噼啪!

劲力节节贯穿,激荡着筋骨皮膜,让陈止的双腿发出了铁锅炒豆一样的声响,仿佛腿边有看不到的气泡炸裂!

就在这轻微的噼啪声中,陈止一脚踢在长剑的剑柄上。

嗖!

长剑疾飞出去,宛如泛着冰冷光芒的长虹,划过半空,挟着千钧之势,带动破空之声!

王弥正在翻身,刚落在院墙边上,尚来不及落下,脑后劲风已然袭来,这个速度和角度,就算他翻身落下,也来不及躲闪了,但此人不慌不忙,腰间一转,握刀的手臂大筋弹动,将长刀向后一甩,刀刃横过,就要格挡和磕飞来袭之物!

“想要留下我?这不可能!”

王弥对自身武艺有强大自信。

可惜,这次他却失望了。

这把长剑名为百里,乃是关先的先祖平息江东叛乱时所得,在原本历史上为孙权六剑之一,虽不至削铁如泥,但锋利异常,普通的钢刀如何能够挡住?

就听“锵”的一声,长刀自中而断,而长剑只是微微变向,在陈止蕴含庞大劲力一脚的带动下,急速向前,“噗嗤”一声,从后背斜着刺入了,贯通了王弥的右胸!

这位凶威滔天的狠人顿时闷哼一声,身子一晃,一头就从墙上栽了下去!脸色铁青,情绪有了起伏。

“快!那贼人被陈家七少击中了要害,快去捉拿!”

卧冰楼院中,周添正好带着人过来,看到这一幕,顿时满脸喜色,觉得到了捡漏建功的时候,立刻大呼一声,招呼着人手聚集过去。

说来也巧,王弥因为用力甩刀,重心后移,重新掉在了院子里,这给了周添机会,他生怕去的晚了,被其他人马赶在了前面,那可就没他什么事了,也顾不上多说什么,带着人就围了过去。

人群包围了落地的王弥,旋即就传出了“乒乓”声响,分明是兵器碰撞的声音。

这声音传入屋内,让陶涯等人回过神来,意识到摆脱了风险,他们不由长舒一口气,但心里还有惊魂未定的感觉。

“那王弥当真是个不一般的人物啊!”

“这人的武技真是惊人,但估计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刚才那一剑可是直中要害!厉害了,陈止!”

“看刚才那情形,陈止其实也不是王弥的对手,用了取巧的方法。”

“可不是么,如果不是用的百里宝剑,那王弥一刀背砍,说不定就挡住了,然后也就跑了,让这么一个凶人跑出去,不知道要有多大的隐患啊!”

……

幸存下来的众人低语连连,想着刚才情况,都是一阵后怕,尤其是看着几名被带走的同伴

众人涌入的时候,几个贼人大汉拼死反抗,顺便又砍伤了陶涯等人的几名同伴,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现在贼人被压制、拿下,王弥身受重伤,陷入重围,危险仿佛潮水退去,让陶涯等人松了一口气,有了心思想其他的事情,也有几人身上带伤,危险一去,疼痛袭来,呲牙咧嘴。

想着想着,他们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陈止身上。

“这陈止真是深藏不露,他虽不是王弥的对手,可表现出来的武技也远超常人,算得上是好手了!”

陶涯等人正想着,忽听身边有同伴惊呼一声

“那王弥还在负隅顽抗!”

众人心头一惊,转头朝院子里看了过去,就见一人手持长剑,左突右冲,嘶叫连连,表情凶悍,不是王弥又是何人?

王弥的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沾染,身上更多了许多长兵器留下来伤口,挥砍疾刺的时候动作比之前迟缓喜多,更显身子沉重,偏偏气势凶猛,让人望之生畏。

但这幅模样落在了陶涯等人眼中,却让他们眼中一亮。

“王弥已是强弩之末,坚持不了多久了,很快就会被抓住了!”

经过最初的惊讶和意外,以及一丝后怕后,这些跟随诸葛言许久的人,顿时就意识到,自己等人的机会来了。

“这是个机会!这次被王弥带着贼人威胁,我等不得不低头的事,一旦传出去,会造成不利影响,可如果能在王弥被捕、被杀之前,抓住机会斥责他一番,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一百六十五章 王大当家之生平,我素有所知【三更毕,提前拜年!】

右胸被贯穿,绝对是致命伤,正常人恐怕连动都动弹不得,而王弥自知陷入绝境,若不奋起,就要落网,因此激发了潜能,可也是杯水车薪,一时之勇,衰竭迅速,败亡近在眼前。

这个情况,陶涯等人自然看得出来,所以知道时间紧急。

他们随诸葛言游学,有很多目的,诸葛言的个人魅力是一方面,但不具有决定性,建立人脉、积蓄名声,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

诸多名士和大族的后裔聚在一起,彼此间有了交情,相当于同窗之谊,今后彼此帮扶,这就是优势。

同样的,诸葛言的家世摆在那,与他同行,别人一听就觉得这人不简单,就算以后各奔东西,只要说出和诸葛言一同游学过,别人也得肃然起敬。

但相对的,在这彭城之地,他们这一群人,被个贼寇威胁,落下这般情景,同样也要被天下瞩目,不用刻意宣传,就会传遍各地,不利于名声,更要命的是,诸葛言的游学接近尾声,按正常的程序,游学结束,稳固一下名声,这些人就该纷纷出仕为官,将名望转化成实利,结果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可谓事与愿违。

但天无绝人之路,当下王弥遭受重创,眼看不敌,就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机会――

如果王弥这个大贼,在这里被抓住了、被杀死了,那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王弥威胁诸葛,事后朝廷定要郑重调查,追究责任,最后传遍天下,如果在王弥授首之前,陶涯等人争取到露面机会,表现出正面作用,连带着都有好处,更能抵消不利影响。

这个道理,陶涯、庞乡、魏欧等人很是清楚,于是强行压住心头的震惊,强打精神走出楼舍,来到院内,看着被众人围困的王弥,争先恐后的呵斥起来――

“你这国贼,有悖人伦!”

“诸葛家为国操劳几朝,你竟起歹心,丧尽天良!”

“苍天有眼,你这奸贼今日必定要命丧于此!”

……

陶涯他们喝骂的话语,都不是基于仇恨,仿佛是站在国朝立场,又或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或者干脆就是打着为诸葛家出头的旗号,每一个人都表现的义愤填膺,恨不得与王弥同归于尽,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看得周添一愣,他急着围攻王弥,拿下功劳,可入楼时多少看出来了,知道这些跟随诸葛言的公子哥,不是什么视死如归的义士,恰恰相反,两个贼人持刀威胁,就让他们不敢异动,可见是贪生怕死的,他们被解救的时候,喜极而涕的不在少数,怎么一转脸,就成这样子了?

可转念一想,周添也明白过来,不由暗暗摇头。

“这高门大族的子弟,沾功染捷的本事一点不差,都知道怎么才能抢点功劳,今天这事,没有陈止出手,不知要变成何等局面,我们彭城子弟为了营救,也伤亡不小,但被这群人这么一闹、一呵斥,事后传扬出去,估计陈止的名声,都比不上他们了,估计什么一骂贼人愧的戏码又要上演了。”

周添身为游徼,见过类似的事,心里有些不快,但不敢多说,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不追究他的责任就算好的了,哪还敢多事?

想着想着,他只能捏着鼻子忍着,转而关注战局。

另一边,王弥正剧烈喘息,面色苍白如织,身子隐隐哆嗦,却兀自挥动长剑,借着宝剑之利,逼着众人难以靠近,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已经不行了。

王弥身上伤口众多,尤其是贯穿了后背、前胸的那一剑,更是致命,哪怕他武艺高强,可随着血液流失,气力迅速衰减,强竖脊椎止血的势头也没了,身子难以绷直,气力无以为继。

陶涯等人也看出了这点,越发的兴奋起来,呵斥的话语更加猛烈了,彼此之间,隐隐竞争,争相寻找一个大义凛然的说法。

“快了!快了!如果王弥被捉拿、砍杀了,事后让家族运作一下,说不定能可以说成,是我等呵斥让王弥惭愧,他束手就擒,最终才被捉拿,那今天的事就不是坏事,而是美名了!”

掌控舆论,就可以掌控人心,世家大族擅于此道,他们的子弟也不陌生,看出了里面可供操作的地方。

这个时候,他们顾不上此举会不会淡化陈止的功劳,只要能给自己带来好处的,哪是怎么做都不为过的,变呵斥的更加起劲。

楼阁后门,关先看得此景,冷哼一声,而赵兴则朝陈止露出抱歉笑容,说道:“这真是让陈先生见笑了。”

陈止摇摇头道:“这不是坏事,福祸相依,这事让他们均沾,并不是坏事。”

赵兴闻言一愣,跟着若有所思的点头。

另一边,王弥接连后退,最终退到了院墙跟上,身子贴墙,剧烈喘息着,神色疲惫,他高举长剑,冷冷的注视着眼前众人,仿佛一头走入绝境的孤狼,散发出危险气息。

但围住他的人都不怕了,反而跃跃欲试,他们看出王弥到了最后关头,都想当那个最后一击的人,这可是一个大功劳!

捉拿、击杀王弥,对彭城兵勇来说,是值得争夺的功劳,而奠定喝骂荣誉,成就美谈,对陶涯等人而言也是巨大的诱惑。

一看王弥被逼到墙角了,他们也按耐不住性子了,更不惧怕了,直接冲了过去。

“王弥!你这贼子,还不束手就擒?难道我的一番斥责,你还没听明白?”

“速速投降,听我教诲,诚心悔过,方为正道!”

“我之所言,你只要听之,便是死了,也可留下一点香火。”

他们根本不理会王弥到底回不回应,争相说出话语,因为这些话,很可能随着王弥被杀、被擒的消息,传到四方,加上家族运作,很轻易的就能将王弥之败和训斥之言结合在一起,让人觉得是因为他们的话,才让王弥放弃了抵抗。

王弥此人,领军厮杀,冲破城池,杀官屠民,劫掠破坏,坏名声直达朝廷,因他带领的是流寇,不被刘和他们看在眼里,但现在冲击卧冰楼,威胁诸葛言,当然会被从流寇被定性为大贼,能说得这等贼人束手就擒,那是何等名声?

“哈哈哈!”这时,被众人围困的王弥,突然仰头大笑起来,他苍白的面孔,猛然间浮现出不健康的红晕,神色转为激愤,“想我王弥纵横南北,前后近十年,杀过多少宵小,你们这些沽名钓誉的世家黄口儿,也想在我身上赚取名声?简直可笑!呸!痴心妄想!真有胆量,持剑来拿王某之头,大好头颅,就此奉上!否则休要聒噪!污了王某之耳!”

他的眼睛狠狠的盯着陶涯等人,胸口起伏,心里有种憋屈感,觉得自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此言一出,正说得起劲的陶涯等人,那嘴里的话,登时就被噎在了嗓子里。

王弥持剑而立,凶威尚在,旁人一时还真不敢上前。

“无胆鼠辈,只有口舌之能!”这位贼首看出了局面,索性也不厮杀了,扬声说道:“我王弥一路带兵,杀了多少世家子?都是你等这样,遇事后退,见功争先,你们以为喝骂王某人两句,就能落得一个好名声?简直笑话!百年之后,史书之上,自然会有定论!只靠一张嘴,能有何用?”

死也就罢了,还要被这群人如此数落,王弥如何能够舒畅?现在将这番话吐露出来,情绪也有些激荡。

不过,此言传入关先耳中,这人本来有些发红的面庞,陡然间更红了,身子微微抖动,心情也有些激荡,跟着他看了陈止一眼,忽的低头,转身入楼。

赵兴在旁看着,心里明白缘由。

之前陈止来的时候,关先先入为主,对陈止很是无礼,就曾说过陈止只有口舌之能,关键时刻根本派不上用场。

结果前后才多长时间,王弥突袭,自视甚高的关先被人缠斗,难以舒展拳脚,根本帮不上诸葛言,反倒是陈止,直接动手,力挽狂澜,这可比什么辩论都来的直接,再听王弥此言,关先如坐针毡,他想来傲气过人,哪里受得住这个,根本没脸留在这。

处处不如人,哪有立足处?

只是那院中众人听了,满心不喜。

庞乡恼怒说道:“你一贼匪,还敢妄谈史书,岂非可笑?莫说你上不了史书,就算侥幸留名,也会说你王弥为贼,四处为祸,破城屠戮,遗臭万年!”

魏欧点头附和道:“这等贼人,也敢跟我们说青史,我等若留名青史,那也得是一个除贼的美名!”

王弥咬牙笑道:“我若为贼,那又如何?你等方才,不是在我这贼人刀下卑躬屈膝?我那几个兄弟,以刀架首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表现的?我王弥要和你并称,那真是侮辱!你们也想上青史!呸!”

陶涯等人的脸色一下就阴沉下来,看着彭城兵勇将信将疑看过来的目光,难堪至极。

王弥又道:“若说我栽在什么人的手里的话,那就只有彭城陈守一!你们和陈守一比,给他提鞋都不配!陈止,我王弥折在你手里,我服,可惜啊,你救了这群酒囊饭袋,后患无穷,这群人不会把你看成救命恩人,反而会因为你救过他们,认为是个污点!”

周添闻言一愣,而陶涯、庞乡等人的脸色瞬间不太自然了。

这话让正在门边休息的陈止听了,暗暗摇头,还是扯上我啊。

这王弥真不是个省油的灯,死到临头,还不忘了给自己来这么一下,这是要挑拨离间,顺便将自己捧杀一下。

“王弥啊王弥,你死前想来一通嘴炮,不想那么憋着,但何故要拖我下水?你刚才走的时候,明明白白的威胁我,我岂能容你?现在还要给我埋个钉子,罢了,既然做了,就做个全套吧,不上不下,名声不立,说不定真有人存侥幸之心……”

想着想着,陈止叹了口气,迈步走了过去,不理陶涯等人投来的目光,径直走到王弥前面,看着强撑站着的大贼,略生感慨。

沿途之人一见他来,都下意识的让开条路,眼中流露出敬畏之色。

王弥见陈止过来,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睛,强压翻腾的思绪,可是这眼睛里满是狠意,今日之事,皆坏在陈止手上,王弥如何能够平静?

此时情绪激荡,王弥却还能笑的出来,说着:“陈止,你是要来亲自送我一程?若死在你手里,我是服气的,可惜你也只是条狗,一条为了诸葛言……”

“废话不用说了,你王弥怎么也算一号人物,这些泄愤的话,说来也无趣,”陈止笑了起来,“我和你动手,虽有诸葛言的关系,但更多的还是自救,但我本以为你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必有高论,岂料不过搬弄唇舌,着实令陈某失望,王大当家之生平,我素有所知……”

第一百六十六章 陈守一骂死王弥【新春快乐!】

“陈止是要做什么?”

眼看着陈止过来,陶涯等人心里一紧。

他们之前所为,说白了,有窃取战果的意思,加上王弥的一番挑拨,难免生出其他念头,但再怎么说,陈止刚刚救了他们,总不至于翻脸,再加上陈止的身手,同样让他们顾忌,想着静观其变。

陈止一来,众人便顺势腿开,将地方让出来,就听到陈止开口说道了一些,然后话锋一转:“王大当家之生平,我素有所知,你世居东莱,也是大家出身,祖上曾有贤人,也曾为政一方,造福百姓,家学家风并不差,本该承家学之术,造福一方,何以要为贼为祸?”

王弥眯起眼睛,冷笑道:“世家作威作福,我杀之,何错之有?我聚集兄弟,乃替天行道,我那些兄弟,不少都受过官吏迫害,破城杀官,有何不可?”或许是大敌当前,他的情绪上,有了明显的波动。

陶涯闻之,当场就要反驳,但有庞乡在旁拉扯衣袖,指了指陈止。

陈止摇摇头,话中带有特殊的轻微震颤:“从来为祸者,都不自认有错,会找个看上去高尚的口号名头,你说针对世家,但据我所知,你破城之后,每杀官一人,要祸害百姓百人,兵马过处,鸡犬不闻,这也算是替天行道?”

王弥眼睛一瞪,冷冷说道:“百姓甘为奴,受官府摆布,死有余辜!世家、官府压迫于他们,他们不知反抗,我等起兵,不箪食壶浆也就罢了,还助纣为虐,据城死守,这等好坏不分之民,留下来也是个祸患!我杀奴也是天数使然!他日我为主,杀尽天下为奴人!”

在伤口流血的影响下,他的意识恍惚些许,说出来的话,已然触及心底之念,隐约间仿佛有个声音在脑海深处浮现,干扰着思路。

陈止还是摇头,正色道:“人各有志,路有不同,百姓养家糊口,早出晚归,有何不可?往前几十年,天下大乱时,北方十室九空,不知多少人死于战乱,百姓可有选择的机会?如今天下承平,有安居乐业之日,因为不认同你的志向,就要死于刀下,因为不支持你起兵作乱,就是死有余辜,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难不成,你的志向比别人的性命还要重要?为了你的志向,别人就得干员牺牲,不服从、不认同,就有杀身之祸?我看你要的才是奴隶!”

话如利剑,穿耳入脑,其的震颤之音,触及王弥心灵,这贼首本来心如磐石、冷硬如铁,不会被这样的话语动摇,但在神秘东方力量的影响下,逐步变化,心扉渐开,正要反驳。

可惜,陈止不再给他开口机会,稍微停顿,又是一番话出:“再者说来,你之意志,就是对的?今日劫掠诸葛言,按你的说法,是因诸葛言为世家子,可院中的仆从、伙房的伙夫、楼中的帮闲,哪个不是布衣百姓?他们在楼中帮工,靠双手赚钱养家,何错之有?因为你的志向,就要身死此地,这就是对的?他们过个太平日子,就是甘愿为奴了?”

“我……”王弥眉头紧皱,脑中奇特力量扩散,思路越发混乱,有心反驳,但只开口说了一个字,就有些难以为继,反而生出一股燥热、羞耻之感。

“住口!”陈止后面的话再次传来,“因你一人之念,兴起刀兵,你说世家、官府祸害世人,百姓甘心为奴,那你破了不少城池,杀了不少官吏和世家之人,然后呢?又做了什么?你是做得比他们好了,还是让百姓不再为奴了?”

听得此言,王弥鼻中喘着粗气。

“没有!除了一个好听的口号,你什么都没做,更不知道怎么做,只是杀人、劫掠,只是让自家兄弟、让麾下兵马纵情肆意,那你说的这些有什么用?口号谁人不会喊?要你来教?你说百姓甘心为奴,莫非从了你,就不是奴了?你连起兵后该如何做都没想清楚,也算替天行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你劫掠世家,补给百姓了么?没有,你补给了自己,不仅如此,你连百姓也一并劫掠?这根本不是天道!”

这些话落入耳中,登时就令王弥双目血丝蔓延,两臂颤抖,用力的攥着剑柄。

“乱世才过去多久,人人心有余悸,乱世人如草芥,人人都只有一生,凭什么为了你的一个口号,就要去朝不保夕?升斗小民求个安稳都不行?要经过你的同意?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志向再大,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别人不认同你的志向就是奴隶?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一句一句,排山倒海的冲击过去,在几片劝学茶叶的作用下,引出了王弥心底的记忆片段,充斥内心,扰乱思绪,将羞耻心、良知等特质牵引出来,杂糅一起,让这贼首的大脑,仿佛炸裂开一样,陷入到了混乱中,面露痛苦,低声嘶吼,宛如野兽。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你说的不对,我不是要这样的,这不是我要的!不对!不对!”

只是,心念越多,王弥的凶悍之气越是浓烈几分。

周添看这情况,有心让陈止不要再说,防止生变,可不等他开口,陈止又出声了

“观汝所为,背离家风,蒙羞祖上,此乃不孝;自以为高义,实则自私自利,为一己之私利,在旱涝际起兵,诛官杀民,乱一方安宁,却无安定之策,此乃不义;黎民本就承受旱涝之难,又历兵灾之劫,太平若乱,百姓首当其冲,此乃不仁!”

说着说着,陈止两腿微微震颤,吸了口气,才继续道:“似汝这等不孝不义不仁之徒,罪恶深重,天地不容,安敢在此饶舌?还敢妄称天数?实乃滑天下之大稽!汝身死之后,可有面目见列祖列宗?可有面目见死于尔等刀下的万民?我若是你,根本无颜苟活于世!徒为天下笑尔!你存活至今,唯一可赞者,勇气可嘉也!”

“啊啊啊!”

话语融合劝学茶叶之效,在身受重伤、筋疲力尽、精神恍惚的王弥身上,终于浮现效果,他狂吼一声,双目通红,脸上青筋暴露,惊得旁人连连后退,以为他恼羞成怒,要死前一搏,未料王弥吼叫过后,竟将长剑朝脖子上一划,顿时鲜血喷涌,整个人歪斜着,顺着墙壁缓缓倒下。

吼声落下,百里长剑落地,声音清脆,王弥的身体完全倒在地上,手和脚还在微微颤抖,眼睛却逐步失去了神采,最终寂静无声。

随着王弥倒下,空气中多了股让人感到尴尬的安静。

围着王弥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这不是真的吧?

他们围了半天,不顾受伤的奋勇争先,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个擒拿贼首的名头么?结果这贼首听了陈止一番言语,十分干脆的抹脖子倒下了,那这功劳算谁的?难不成要算……

想着想着,包括周添在内的众人,这目光都落到了陈止身上,表情阴晴不定。

有着同样的动作的,还有陶涯等人,这些个世家子、名士看向陈止的目光带着无比复杂的情绪,震惊、意外以及不可思议。

老天,该不会是我等看错了吧?我们是不是看到了假的王弥?

他们这么拼的冲过来,有些人身上还带着伤,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个擒杀大贼前,怒而斥责的名头么?可现在呢?这贼人死了,但却是自杀,只是这人之所以自杀,原因却不简单,是被陈止一连串的话,直接给骂得拔剑自刎了。

这算是什么名头?

尤其是他们回味陈止所言,这心里也不禁有些背后发凉,你听听这都是怎么说的?

不孝不义不仁,这也就罢了,最后说人家活着就是勇气,生生把人给骂的拔剑自刎了,相比之下,陶涯等人的喝骂,算得了什么?

那陶涯等人回想种种,更是觉得不可思议,这王弥怎么看都是心志坚定之辈,就算是在必死的局面下,也不该会被这么些个话说的想不开啊!

而且王弥这么一抹脖子,就让陶涯等人很尴尬了,因为这些人刚才为了显示出斥责之态,都是搜肠刮肚想出的言语,彼此之间还隐隐竞争,就是为了表现出义正言辞的气氛,拿到一个大义的至高点。

可这边陈止一出马,直接把人给骂死了,这满院子几十人亲眼所见,事后连编造都编造不了,谁能比得了?

争来抢去,所为何来?

连屋门边上赵兴,都瞪大了眼睛。

想着这些,无论是哪一方,都说不出话来了。

但很快,院子里诡异的安静,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却是一脸焦急的刘仰、陈远赶过来了,他们站在对面楼上,看到了楼中变化,瞧见了彭城兵勇涌入楼中,控制了局面,但赶过来还是费了不少时间,而且一进来,要先去问候诸葛言,耽搁了不少时间,等来到后院,王弥已经倒下了。

“伤着了么?”陈远一到地方,二话不说,来到陈止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见没有明显的伤口,才松了一口气,跟着又责怪道,“你什么时候练的武技?看起来也有些根底,可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不该逞强,你一意孤行,万一出了事,可曾想过家中如何?万一坏了事,可曾想过城中如何?下次万万不可这么莽撞了。”

刘仰就在边上,陈远不好直说明哲保身的道理,就用这些话点一点,想让陈止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刘仰在旁笑道:“弗如啊,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今天幸亏贤侄在此,不然咱们彭城上下,没有哪家能安然度过,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是先把王弥的事情处理完,贤侄,你先回屋里休息吧,这里暂时没你的事了,你今天真是立了大功,我当为你请功。”

第一百六十七章 哪个陈止?

刘仰话中有着关心和亲近之意,有心要和陈止搞好关系,陈止今天的表现,还有他现在的名望,都值得让刘仰郑重对待,所以这话不是惺惺作态,是真想让陈止找个地方休息,可此言一出,安静的院子顿时就有些嘈杂了,众人都对刘仰这个决定,表现出了怪异的态度。

“放心,你这次的功劳谁都抹杀不了,救下诸葛先生,破坏了贼人这次的疯狂举动,就算不是首功,也差得不多,安心的修养,等需要的时候……”

刘仰还在安抚,而一旁的周添,不得不走过来,提醒道:“县尉,现在不能让陈少爷离开,他……他可是今日关键。”

“你来的正好,先给我说说情况。”

气氛的微妙变化,刘仰并未发现,在安抚陈止的时候,他就记挂着王弥那边,这时话被打断,就迫不及待的朝院墙走去,看到了那个倒地身影。

“好好好!”看到王弥毫无声息的躺倒在地,刘仰先是松了口气,跟着就心泛喜意。

现如今不光解救了诸葛言,还将王弥击杀了,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功劳,哪怕事后有人追究彭城的防卫之责,也有筹码和上面讨价还价了,而亲临现场指挥的刘仰,绝对是劳苦功高,谁都无法抹杀。

想到好处,刘仰立刻就意识到,当下的当务之急,是将这事的功劳定下来,确定这个大贼,是死在彭城兵勇手上,如此一来,他作为县尉就有指挥之功,事后就算朝廷追究,那也是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

想着想着,他又将周添叫来,问起经过:“这个王弥,是哪位勇士击杀的?带来让我见见,也好知道我彭城兵勇的风采。”

在刘仰想来,陶涯等人动动嘴皮子没问题,可让他们击杀王弥,是绝无可能的,这动手的,肯定还是自己人啊。

结果周添一来,就满脸尴尬的道:“王弥此贼,不是咱们的人杀的。”说着,他语气偏弱,毕竟带了这么多人过来,没能抢得功劳,脸上确实挂不住,详细的原因也不好启齿,这么些人,还比不上人家几句喝骂,着实说不过去。

实际上,直到此刻,周添还有些无法相信,那王弥会因为陈止的一番话,羞愧自尽,简直有些天方夜谭了,偏偏在他眼前上眼,不知怎么才能给上官说个清楚。

“不是被我们的人杀的,难道?”刘仰却误会了,目光扫过陶涯等人,心下嘀咕。

难不成这些人里,有谁走了狗屎运?不太像啊,这群人被人拿着刀剑,恐吓的不敢妄动,能有胆量杀人?

想了想,他否决了这个可能,又问:“难道是弓手击杀?不对啊,都尉虽然安排了人手,可弓手位于城外,这里的事发生的太快,还未来的及布防……”

周添不敢隐瞒了,赶紧说:“这贼人是因被人斥责,羞愧难当,然后……然后他就举剑自尽了。”说到后来,这位游徼也有些不自在了,说着自己都有觉得虚乎,更何况是听的人?

果然,刘仰一听,就是一懵,愣了一会,才问道:“自尽?你说王弥是自尽而亡?被人斥责的羞愧?什么人能有这等本事?这不可能的!那王弥是何等人物,会被人说几句,就想不开?难道是他们?”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朝陶涯等人飘了过去,他自然是知道,这群世家子弟打着什么注意,可动动口舌,不过捞名,减少损失,无非是你说你的,王弥杀王弥的,结果还真能把人说死?

只是,刘洋这么一看,就注意到这些人也是一脸惊讶和迷茫。

不是他们?那是谁?

突然,他想到了让陈止去休息的时候,周添说出来的话。

难道是陈止?

刘仰心里咯噔一声,有些尴尬起来。

如果王弥之死真和陈止有关,那刚才的话一说出来,满院子人怎么看自己?他依稀回忆起之前众人怪异的表情来。

这边刘洋正想着,卧冰楼后门处又传来嘈杂之声,接着就是一大群人呼呼啦啦的鱼贯而出,为首的正是郡守徐辉,都尉赵束、县令杨永等人紧随其后,他们一个个的脸上都有惊魂未定的残留之意,同时更有遮掩不住的欣喜。

“伸望,听说王弥已经伏诛?辛苦你了!”

徐辉人还没来,话就传了过来。

经过陈止的身边,徐辉简单的点头示意,都顾不上说两句安抚的场面话,陈止身边的陈远欲言又止,最终未能说出,因为他的两个兄长已经围上来了。

徐辉之前楼舍中等待消息,忐忑不安,像是等待成绩的考生一样,根本就坐不住,可谓担惊受怕,所以一听说诸葛言被救、大贼王弥授首,都顾不上听完汇报,就匆匆赶来,对于陈止在这次事件中起到的作用,他也只是大概知晓,否则断不会这般表现。

另一方面,刘家、陈家等世家之人,也随郡守到来,一见到陈止,陈迟、陈边满脸担心的围了上来,嘘寒问暖,后怕不已。

陈远小声道:“止儿,你这次立下大功,但还是先静观其变为好,要让几位上官有个指挥坐镇的名声,不能凸显自己,否则风光一时,却会留下后患。”

陈止点点头,笑道:“八叔放心,我知道厉害关系,我也是迫不得已为之,现在不能出头了,得让郡守他们为主,不然的话,光是呵斥王弥的一些话,就可能生出后患。”

陈迟、陈边听得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跟着在陈远的引领下,一家人来到院子一角,保持低调。

那边,徐辉正在勉励刘仰等人。

刘仰赶紧说道:“是郡守统领有方,及时决断,才能解决此事。”

“不用来虚的了,这次事有多重要,你也知道的,能够度过难关,全赖诸位齐心协力!”徐辉并不居功,大肆赞扬了一番,然后指着王弥,急不可耐的问道,“这人就是王弥?是哪位勇士将他斩杀的?一定要重重嘉奖!”

刘仰神色略显局促,但还是说道:“此人正是大贼王弥,但据带队的人说,这王弥……这王弥乃是自尽,并不是被人击杀。”他对这个说法还有怀疑,可既然周添这么说了,肯定不是信口开河,在这事上没人敢说谎。

“自杀?何故自杀?”徐辉以及跟随的众人,闻言之后都是一脸懵圈,随即就都怀疑起来。

刘仰简单介绍了一下,然后将周添推到了前面,后者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道:“是陈家的七少爷将这王弥骂得自尽了,本来那王弥眼看不敌,就妖言惑众,陈少爷气不过,过来与之辩论,谁知那王弥见说不过陈家少爷,一气之下,举剑自刎了!”

“你等会,我这心里有点乱,”徐辉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紧锁,过了好一会,才又说道:“赵束、刘仰,你们来把这个情况,给我理一理,我可能听错了。”

“啊?好!”赵束也听得一头雾水,尤其是听周添说陈止一番斥责,让王弥羞愧难耐的自尽了,更觉像是在听街边话本,满心不信,但郡守呼唤,他又不敢不从。

一走过来,赵束先拿捏着官威,语气郑重的问周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这个王弥罪大恶极,事后朝廷也要过问的,容不得你信口开河!”

周添赶紧表态道:“属下所言,句句属实!院中的诸位君子,还有跟随过来的兄弟,都可以作证!”

赵束点点头,但还是有些不信,转头朝陶涯等人看过去,露出了恭敬请教的样子。

陶涯等人的心里正翻江倒海,沉浸在震惊和难以置信的余韵中,不愿意正视这个现实,却不得不捏着鼻子点头,以证实周添的话。

他们一点头,赵束终于惊讶起来,包括徐辉都是一阵无语。

这还能是真的?

这么想着,众人朝陈止看了过去,在那视线的尽头,陈止正被陈迟、陈边围着,两位老陈一副惊愕的模样,显然听到了什么。

“说说过程,让我把情况理清楚!”徐辉有心找陈止询问,可想了想,还是没有过去,他此时急切过来,对局面了解的不够,出现了意外局面,想先把握脉络,也好掌握主动,不然人过去了,但什么都不知道,作为领导,慰问都抓不住重点,那就尴尬了。

赵束之前都和郡守在一起,对情况也不怎么了解,就用眼神示意刘仰。

刘仰也不推辞,他对王弥死时的情况不了解,可整个过程是清楚的,就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先说的,就是陈止动手,接连击败贼人,然后解救了诸葛言。

“哎,慢着,你等会,等会,我这头越来越晕了,你说是陈止击败了贼人,这个贼人,指的是那几个拿刀的贼人?”徐辉还是揉着头,不确定的问着。

刘仰点点头。

徐辉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问道:“那击败他的陈止,是哪个陈止?”

刘仰还是点头,心中苦笑,他很清楚郡守的困惑,陈止以书法和文章扬名,如今自己却说他一动手,败了两个武技不凡的贼人,任谁听了都要疑惑。

徐辉更懵了,忍不住问起幕僚张集:“任升,你不是那些贼人的武艺都非常高强么?怎么,还能让陈家贤侄拿下?”

“这……”张集也是一脸懵圈,拿着手帕擦了擦额头,“诸葛家的护卫都不是贼人对手,我方估计了贼人身手,都说堪称精兵,这几人进退有据、配合默契,而且每个武艺都不简单,之所以能让陈守一拿下,那……那不是贼人太弱,只能是陈止更厉害,只有这样才说得通啊。”

说到后来,他也对自己这个推论很不自信,和郡守徐辉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现场再次陷入安静。

过了一会,徐辉深吸一口气,又朝刘仰问道:“你说的这个陈止,是写文章的那个陈止么?写《师说》的那个?”

“正是此人。”刘仰哭笑不得,但也表示理解。

第一百六十八章 高!实在是高!

真是这个陈止?他怎么又成武技高手了?

尽管徐辉很清楚,彭城陈止可称道者,只此一人,可对陈止的固有印象,还是让他难以接受事实。

但陶涯、周添等人的反应,又明明白白的告诉徐辉,这一切并非虚假,而是真真切切发生了的。

他勉强说了一句:“陈止有这等身手,真是令人意外啊。”干笑两声,徐辉果断转移了话题,又指着王弥,问着:“这王弥又是怎么回事?你说他被陈止说得羞愧自尽?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徐辉等人刚来,还不清楚具体情况,单只是听刘仰的说法,难免生出不合实际的猜测,其中几名胥吏更是浮想联翩,因为他们接触过王弥麾下的两个贼人

正是在陈止家外窥探的两人,一个虬须大喊、一个长须男子,二人因为迷魂阵符被抓,送交了官府。

官府接收了两人之后,也反复盘问,让胥吏们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他们反复提到的“妖法”一词,照那两个人的意思,他们是中了陈止的妖法,因而才被擒拿。

现在一听说王弥被陈止说的自尽,几个胥吏的心里打鼓,偷偷看着陈止,生出敬畏和种种猜测。

刘仰则叫来周添,让他来说。

周添面对郡守,战战兢兢,就道:“陈君子虽然武技高强,但也不是王弥的对手,结果这王弥见我等人多,就要跑,却被陈君子一剑飞出,将之击中,这才没让此贼逃掉。”

“还有这事?”徐辉不由惊异,没想到王弥差点逃掉,居然被陈止拦住了。

紧接着,周添把情况简单说了说,着重提及了自己和诸多兄弟的功劳,按其人描述,若非他们奋勇杀敌,那王弥早就要逃跑了。

“贼首王弥当真凶残,手持长剑,来回挥砍,让人难以靠近,我与诸兄弟不得不冒着受伤的危险,不断上前……”说到后来,周添感觉来了,眉飞色舞,俨然是进入了状态。

徐辉忽然问了一句:“你说陈止一剑飞出,击中了王弥,不知是打中哪里了?”

周添的声音戛然而止,呐呐说着:“是、是一剑贯穿了前后胸。”

徐辉便皱眉说道:“利刃贯通前后胸,怎么也算是致命伤了,我曾见过技击高手,他们能通过脊椎掌控筋骨血肉,但受到这样的伤势,就算是高手,只要血液流淌,很快就没力气了,还能打这么久?”这位郡守稍微点了一下,算是警告周添。

周添一惊,不敢添油加醋了,赶紧将情况说了清楚,等他提到陈止一番辩驳,说的王弥狂叫一声,最终自刎身亡,又唏嘘不已。

“没想到这王弥会是如此下场。”边上的干宝感慨起来,“不过,真算起来,王弥之败,始于朱守中郎将,此人祸乱太平,死有余辜,能除此贼人,实乃佳话,以堂堂正语,说得他羞愧自尽,传扬出去,这也是文教之名,我在这里恭喜徐郡守了。”

干宝等三人,代表刺史过来,邀请陈止南下,但未能成功,目的却被徐辉知晓,双方也就有了矛盾,除了迎接诸葛言的那天,两方几乎没再见面,但今天的事这么大,干宝等人也不得不关注起来,因此出现在这里。

“哪里哪里。”徐辉客气起来,但咀嚼了一下,又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按刘仰、周添等人的描述,今天的过程是这样的贼人现身,围困诸葛,情况危急之际,陈止出面,先击败贼人,救下诸葛言,跟着又拦住了想逃跑的匪首,最后干脆一口气将之喝骂得自尽。

从头到尾,陈止一人允文允武,把这么一场波及整个彭城的危机,生生平息下来了,看起来是好事,可这么多人忙里忙外的,论功行赏的时候该怎么说?

咱们这么多人过来了,然后诸葛言被一个人救了,王弥被同一个人宰了?那最后功劳都给一个人?

不是这个事儿啊!

但陈止分明就有大功,更不容抹杀,也无从抹杀,今天的事不管怎么描述,都绕不开他!

想到善后问题,徐辉再次头疼,下意识的问道:“陈止呵斥王弥的话,是怎么说的?”

周添面露难色,让他记个大概,问题不大,可仔细诉说就不擅长了,但上官垂问,又不得不答,正要开口,却见张集摆了摆手。

阻了周添开口后,张集来到徐辉边上,提醒道:“郡守,现在不是问这个时候,先要跟陈先生通个气才行啊!”

徐辉闻言恍然,情况也清楚了,问题也明了了,功臣是谁也知道了,他这个领导就得赶紧过去慰问了,不然其他官僚不知他的心思,也不敢贸然行动,不就把陈止给晾在那了么?

一念至此,徐辉倒是从善如流,笑道:“本官这是急糊涂了,把大功臣给冷落在一旁了,来来来,诸位,今天的事若是没有守一,是个什么结果?不用本官来说,你们也都清楚,我等同去相见。”

他一开口,官吏也好,世家族长也罢,都是连连点头。

“正是此理。”

“要去见过陈止。”

“不愧是我彭城名士,这是文武双全啊!”

……

一时之间,众人齐齐转头,也不管王弥了,都朝陈止涌了过去。

另一边,陈止正给两位伯父说着大概情况,听得二人一阵咋舌。

“这么危险的局面,止儿你不该出头啊。”陈迟听过,也忍不住埋怨起来。

陈边同样听得心惊肉跳,后怕不已,但等意识到陈止所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富贵险中求,止儿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无人能够取代!此乃我陈家之幸啊!”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兴奋起来,想到陈止救起了诸葛言,等于和诸葛家搭上了线,岂不是让陈家也攀上了高枝?

想到不久前,自己面对青州左家都会受宠若惊,如今竟能和诸葛家拉上关系了?这种事,过去那是想都不敢想啊!

最后,陈边的目光又落在侄子身上,越看越是佩服,越想越是满意。

“果然是我陈家的麒麟儿啊!”

陈远则道:“越是如此,越不能出头,既然功劳怎么都不能抹杀,就不要再求太多,把利益分给足够多的人,那么得到好处的人,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会和你站在一起,从而给你护佑,你不是说今日的事还有隐患么?那更该如此。”

“八叔说的不错,”陈止闻言,笑了起来,知道陈远是真正为自己打算的,“今天的事,透着诸多蹊跷,很多地方都有问题,我怀疑王弥背后还隐藏着什么,因此这次的功劳,是个烫手山芋,也是最好的工具,可以捆绑足够多的人进来……”

说着说着,徐辉就已经带着一群人过来了。

“守一,这次辛苦你了,你是今天的大功臣啊,请受我一拜!”徐辉还没走过来,就做足了姿态,要拱手而拜。

“不敢当,不敢当,公乃尊者,又是长辈,岂能如此?”

陈止马上按照俗定规矩过去拦住,然后一番谦虚。

徐辉笑道:“你实在也不用谦虚,本官倒还要问问你,你一个名教名士,怎么就成了个武技高手了,可得跟本官说清楚。”言语间充满了亲切,宛如长辈与晚辈交谈。

听得身后众人暗暗心惊,惊疑不定的看着陈止,都默默记下了此事。

但面对询问,陈止不好回答,但他能怎办?他也很无奈啊,这次机缘巧合,利用神速符展露了“武技”,但要解释起来可就复杂了,而且会武技的名声一旦传出去了,难保不生出什么变故,可也不能否认,否则解释起来更麻烦。

难道以后还真往这方面发展一下?

这么想着,陈止嘴上解释着:“好叫郡守得知,不是陈某有意隐瞒,武技只是用强身健体的,没想到今天却派上用场了。”

徐辉笑着摇头道:“你也不能隐瞒,这是好事,你这是文武双全,不愧我彭城名士。”

陈止摇头道:“这算不上本事,我不过是冲锋陷阵,今天的事能解决,不是我的功劳,而是诸位坐定指挥,否则后果难料,再说了,我这点本事,拿不上台面……”

正说着,陈止忽然眉头微皱,感到两条腿微微一震,在筋骨皮膜间流淌的那股暖流劲力迅速消退,疼痛从各处传来。

神速符的作用时间要过去了!

按理说,距离半个时辰还有差余,可陈止因为连续爆发,透支了潜力,令这符篆的效用时间缩减了些许。

对面,徐辉正品味着陈止的话,心中正喜,知道陈止这是有意分功,顿时觉得这个后生果然懂事,越看越是顺眼,却忽然发现陈止眉头紧皱,面色苍白,隐隐要向后倒。

“守一,你这是怎么了?”徐辉赶紧上前扶住。

陈止深吸一口气,笑道:“无妨,脱力尔。”

徐辉却不敢等闲视之,急忙喊道:“快快来人!”陈止乃是今日功臣,当然不能怠慢。

徐辉身后的几名官吏一见,却不由暗暗竖起大拇指来。

高!实在是高!这陈止有前途!时机把握的刚刚好!

第一百六十九章 幸存者与自尽人

这一众官吏,暗自佩服陈止会挑时间,不管是真的撑不住脱力了,还是故作姿态,可此时表现出来,可谓恰到好处。

一来,陈止表明了自己并不居功的意思,愿意将功劳分润出来,方便徐辉等人操作,接着就表现出伤势,那后面的戏码,根本都不用多想,就能明白了。

我这功劳拿出来了,自己还有损伤,之后的事,定是要郡守操持了,给徐辉一个名正言顺的坐镇之名,不用担心陈止的功劳影响到后面的处置。

二来,陈止又透过伤势,来表现自己劳苦功高,只要养伤一日,那功劳就没有人有异议,你若是不服气,先去探探病,人家拼死拼活,还有证据留着呢。

给了郡守好处,方便他人沾功,还护着自己的果实,岂不妙哉?

果然,徐辉一见陈止面色不佳,就急忙唤了人过来,还亲自扶着陈止到一旁休息,连连嘱托,接着又让陈止放心,说一切有他,不会让陈止的心血白费。

说着的时候,陈远等人也急切的围了上来,注意到陈止苍白的脸色,这几个老陈都露出了担忧之色。

徐辉和气地说道:“诸位贤良不用担心,我在入楼之前,就让人将城中名医招来了,这就让他们来给守一看看。”

陈迟、陈边等赶紧致谢。

卧冰楼中,早有医师、大夫候着了这么大的事,这么多的伤员,当然要做好准备。

不过,不用等大夫问诊,陈止就明白自己的处境,那两腿中不断传出撕裂之感,疼痛越发明显。

神速符的强化,让双腿的力度、耐力提升许多,可以做出原本做不到的动作,比如急停、疾行,进退间强行变化。

但同样的,强劲的腿力让陈止的速度提升,但在这个过程中,就要承受强烈的反噬。

“两腿的肌肉撕裂不少,伤的最重的,是在扑向王弥时,强行后退的那次,前冲之势被生生止住,又朝相反方向冲击,刚才有神速符强化,双腿筋骨强横,没有明显感觉,现在效用消退,两腿恢复如常,伤势也就清晰起来了。”

感受着疼痛,陈止分析原因,可额头因为剧烈的疼痛,流下了冷汗。

这可急坏了陈迟等人,强令他赶紧治疗。

不过,就在陈止将要离开院子之际,有个人从伙房中走出来,此人的衣衫沾染了不少鲜血,脸上满是迷茫和恐惧之色。

“这人是谁?”

注意到这个动静,众人纷纷将目光投注过去,见是个仆从打扮的男子,也就明白过来。

整个卧冰楼后院,仆从、伙夫也近十人,几乎都被砍杀,鲜见活口,但看来还有个幸存者。

“我家少爷呢,我家少爷怎样了?”这人一出来立刻呼唤起来,口中的少爷,正是诸葛言。

这人是诸葛言的一个仆从,算不上心腹,但能随同游学,还是有些地位的,看到他劫后余生,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自家少爷,众人都不由称赞他的忠心。

但陈止却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只是碍于陈迟等人,无法过去询问,被强行带到了大夫跟前。

大夫共有几人,刚刚给诸葛言问诊完,一下来又被拉到陈止这里。

陈止的伤势,主要就是拉伤,但在快速移动的过程中,骨骼也承受了不少压力,但大体而言,算不上多大的问题。

“这次的事给我提了个醒,在这之后,或许得试着练练武技,前世我就有这个想法,但加入了一方势力,有诸多高手护持,因此作罢,今生情况不同,从今天的事来看,护卫人员的武功再高也不保险,终不如身具武艺来的有用。”

转念之时,几名大夫忙碌片刻,大致做出了诊断,并将结果报给了徐辉。

“双腿用力过猛,筋骨有了损伤?”听着诊断,徐辉点点头,“陈止这次是真的拼了命了,否则焉有这般伤势?诸位都是彭城名医,一定要尽心治疗,让他早日康复。”

“请郡守放心,我等必竭尽全力。”

“惭愧,刚才还以为陈止是故作姿态,没想是真伤了。”

“也对,那王弥何等凶残,这么多人都拿不住,陈止与之交手,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过几日,我等当去探望。”

徐辉这么一说,连带有几名官吏也做出反省,但还有几人心存疑虑,觉得陈止就算真有伤,那之前忍着,等到徐辉询问才暴露出来,是有心机的表现。

无论是哪种原因,这消息在人群中传开后,都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被召集过来的彭城兵勇、子弟听闻,忍不住夸赞陈止的义气,连赵兴听了都默默点头,心生佩服,让人将消息告知于诸葛言。

此时的诸葛言,正坐于楼上雅阁,周围都是请罪的仆从,众人惊魂未定。

“少爷恕罪,我等无用……”

这一个个仆从的脸上还带着后怕之色,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虽然事发时身处其他楼层,可如果诸葛言出了事,他们一个也跑不掉,连性命都保不住。

诸葛言摇摇头,平复心情的同时,又眉头紧锁的问道:“三叔伤势如何?”

就有个仆从答道:“大夫说三爷没有性命之忧,但伤得不轻,得修养一阵子,只是他老人家左臂的伤势太重,被长枪贯穿,伤了大筋,可能会留下病根,手臂无力,少爷,您……您不要太过悲伤。”

诸葛言叹了口气:“三叔这次过来,身负家族重任,现在受了伤,我不会让他继续南下了,唉,三叔仗着武勇,也曾多次强出头,那些人顾忌他的身份,不敢动真格的,可王弥没有这些顾忌。要是三叔知道自己以后可能都使不上劲了,真不知道他会如何……”

想着想着,愁容满面。

那个仆从则小心提醒道:“少爷,听说张家名医在洛阳出没,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我能及时带着三爷回去,说不定还能有一线希望。”

“嗯?对!”诸葛言一愣,跟着点点头,“或许真有可能,那就得提前结束游学了,也罢,出了这事,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只是在这之前,我还得先谢过陈先生的救命之恩才行。”

说着说着,通报的人就来了,带来了陈止的消息。

“陈先生伤势发作?”诸葛言一听,赶紧起身,“我这就过去探望,刚才情况紧急,否则当场就该拜谢,这可是救命之恩!”

回忆之前的情景,哪怕以诸葛言的涵养,心里也难免发毛。

“王弥是真有杀我之心的!若非陈先生,我命休矣!”他微微叹了口气,心底浮现出一丝无力感,在那等凶人面前,抱负不敌一刀,“之所以要擒住我,是为了从彭城脱身,一旦脱身,就会动手!”

就有仆从恨恨说道:“这王弥简直是胆大包天,连您都敢动!”

诸葛言摇了摇头:“没这么简单,这事从头到尾透着蹊跷,王弥抓我,都可以理解,可他什么都不说,只是要杀我,就有问题了,还有就是我诸葛家的护卫……算了,这些事都放放,当务之急是去探望陈先生……”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个满是悲戚之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劫后余生的仆人一下冲了进来,跪倒在诸葛言的跟前。

“少爷!您没事就好啊!没事就好!贼人凶残,见人就砍,都死了啊!”他嚎叫着,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最后趴伏在地,嚎啕大哭。

“季付,你……”诸葛言认出了这人,也不禁有些感慨,“后院的事我听说了,唉,无论是跟随我的人,还是这卧冰楼的人,都是因我才遭逢此难,他们的身后事,我不会不管,他们的亲人、抚恤,都由我诸葛家负责。”

那仆人季付一边哭,一边致谢:“少爷高义!”

“你经历此事,心神疲惫,先去休息。”诸葛言安慰了几句,终于抽出身来,下楼准备探望陈止。途中,又见到了陶涯等人,了解了王弥的下场后,惊讶过后就是唏嘘。

“王弥纵横几州,先后与几位将军交手,最终却败亡陈先生手上,时也命也。”诸葛言是知道兵策的,是以有此感悟。

但听着他的感慨,陶涯等人却心思复杂,不是对王弥,而是对陈止,心有佩服,但也有他念。

那魏欧突然说道:“王弥死就死了,终究是个贼人,可刘和遭遇不幸,事后不好交代。”

刘和被人一刀砍在脖颈上,本就是致命伤,后来众人被困,无人给他止血疗伤,等尘埃落定,其人已经死去多时。

一地郡守之子死在这,定会造成一定的风波,但有诸葛言的事在先,彭城方面也就有了挡箭牌,这件头疼的事,可以让诸葛家和朝廷出面摆平。

诸葛言则生出伤感,他与刘和一路同行,论道交谈,也有感情,听闻其人身死,心情不由低落起来,有了自责之念。

“都是因我而起。”

陶涯等人赶紧安慰起来,诸葛言摇摇头道:“诸位不用担心,此事因我而起,无从推卸,我不会不管,但不至于沉沦哀伤……”

“吼!”

突然,一声怒吼从门外传来,打断了诸葛言的话语,跟着就听一个粗壮的声音喊道:“以为杀了王弥,抓了我等,就能高枕无忧?坏我等好事,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的!”

发出声音的,是王弥的一个手下,他在交战中冲出楼舍,在外面被围住了,眼见不敌,喊了这么一句,然后竟是举刀自尽!

第一百七十章 大将军纵论南北

自尽!

又是自尽!

陶涯循声看去,见了这一幕,颇为意外,半晌才道:“没想到这贼人里,还有个有骨气的,可惜为贼!只是,他这话中何意?”他也不是蠢人,听得此言,有自己的判断。

诸葛言沉默起来,明显在想什么,最后摇摇头道:“到时自有计较。”言落,辞别陶涯等人,径直来到二楼厢房,敲门求见。

“诸葛言求见陈先生。”

听到诸葛言的话,屋里的陈迟、陈边悚然一惊,赶紧迎了出来。

“见过诸葛先生,当不得先生如此客气!”

“陈先生救我性命,此恩深重,没有什么客气不客气的,都是发自真心。”诸葛言走进来,看到了卧床静养的陈止。

陈止的气色恢复许多,见了来人,笑道:“诸葛先生客气了。”

诸葛言正色道:“这次多亏先生相助,否则真不知如何摆脱这次劫难,不要说诛除大贼了。”他的语气格外真诚。

陈止摇头说道:“我也是为了自保,况且若无彭城上下齐心协力,单靠我一个人,也是没办法救下你的,更不要说让王弥授首了。”

诸葛言点头说着:“彭城上下的相助之请,在下铭记在心,我也听说了王弥下场,经此一事,陈先生的大名当可远扬。”

此言一出,陈迟还有些疑惑,可陈边已经反应过来,露出喜色,知道诸葛言是说诸葛家会助陈止扬名,有这样的大族相助,名声崛起只是时间问题,冲出徐州也不是幻想。

“遇到贵人了!这贵人最终青睐的,是我陈家子弟啊!”

在这一刻,陈边突然回忆起,当初三老许志上门时的情景。

许志头一次跟提到贵人消息时,就说若受其人青睐,好处无穷,但当时的陈边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好处居然真能落到陈家头上!

要知道,陈家已然衰落,在彭城县的局面岌岌可危,后辈子弟青黄不接,想在诸葛言面前冒尖,真是太困难了。

没想到,当日在场的荒唐儿,会有今日成就。

回想前尘,感慨连连。

陈止却这么多感悟,他也不觉得被诸葛言青睐是多了不起的事,不卑不亢的谦虚起来,诸葛言和他交谈,感受不到恭敬之意,多了些平和之感,渐生亲近之意。

说了几句,诸葛言迟疑了一下,然后道:“若蒙不弃,陈先生可称呼我的名字,在下表字公举,陈先生应该已经知道了。”

陈止点头道:“既如此,诸葛兄也不用称我为先生了,你我就以朋友论交吧。”

“好!”

旁边的陈迟、陈边等人听到这里,却是惊喜万分,这对话中蕴含着一个重要的信息,就是陈止被诸葛言看成了朋友。

友人,在这个时代,堪称资源。有时候,如果在政|治上出现了问题,身为友人都是要被牵连的,反过来说,若是一方得势,作为友人也会得到好处。

诸葛言为顶尖世家的嫡系,做他的友人有多大好处,只看他一个外出游学,都能吸引那么多人追随,就能窥见一二。

反观陈家,在彭城县都算不上高,如果借着陈止的关系,能攀上诸葛家这个高枝,就算不是一步登天,至少也受用不少。

这边陈家老陈欢欣鼓舞,那边诸葛言突然问道:“刚才楼外的事,陈兄知道了么?”说话的时候,他神色略有变化,有些凝重。

陈止点点头,说道:“是那个王弥的手下,突然自尽的事情么?我已经知道了。”

“我觉得此事并不简单,想和陈兄你交换下看法。”诸葛言的目光扫过陈迟、陈边等人,欲言又止。

陈边察言观色,已然明白,赶紧就道:“诸葛先生和我这侄子既是好友,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咱们几个留在这有些不合适,你们先聊,我们看看下面的情况,陈家作为彭城一脉,值此当头,可不能置身事外。”

陈迟也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跟着几人拱手告辞,离了厢房。

这个时候,陈止才问:“诸葛兄,你觉得王弥背后有人指使?”

“可能性很大。”诸葛言直言不讳,“只是这背后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却难以判断,不知道陈兄可有头绪?”

………………

“有消息了?”

与此同时,在那彭城之外,有一座小山,峰顶有一石,光滑如平台。

正有一人坐于崖壁边石上,其人相貌堂堂、身躯伟岸,闭着眼睛,听到山路上有动静,就睁开眼睛,那一双眸子霍霍生辉。

“见过大将军。”

身后,有一名男子从山路中走出,他衣着破旧,宛如流民,但体格健硕、天庭饱满,来到石头边上,抱拳说着:“王弥败亡,诸葛无恙。”

“王弥败亡了?”崖边男子摇摇头,露出失望之色,“这王弥好大的名头,这次投靠我族,也夸下海口,但我给了他诸多勇士,都未能成事,更逃不出来,看来也是个名不副实的。”

话音落下,又有细碎的声音从旁传来,然后就有名劲装男子从山林中走出,到了崖边男子跟前,也行了一礼,然后沉声道:“大将军,扬州刺史的探子,又找过来了,是否要翦除?”

“王敦的人又来了?”崖边男子闻言失笑,“真是阴魂不散,不过当面说了两句,竟能记恨至此,这人性子当真难测,他若是得势,必然肆无忌惮!”

说着,他站起身来,转身迈步,边走边说:“翦除就不必了,容易暴露,王敦在扬州时就怀疑了我的身份,在灭了他的人手,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此举得不偿失。况且王弥败亡,我等也无需停留了,该去见见其他人了,那个被屠伯追得满地跑的羯人,不也要投靠我族么?正好去见识一番,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劲装男子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叫石勒。”

“石勒?那就去见见这个石勒,王弥让我失望了,不知这石勒如何。”崖边男子的步子极大,说话之间,已经走下山头,来到一片树林跟前。

在入林前,他对先来的那人说道:“你先回去吧,这彭城也无必要探查了,安心等候调令吧。”

那人闻言点头,就从来路折返,脚步稳而快,很快就消失山间。

劲装男子有些疑惑,问道:“大将军,不问问王弥是怎么败亡的么?”

“我精力有限,不能耗费在这样的事上,既然王弥死了,也就没有价值了,何必多问?徒耗精力。”说着,被称呼为大将军的男子再次迈开步子,边走边说,“还是来说说那个石勒吧。”

劲装男子赶紧跟了上去,有些为难的道:“这石勒我知道的也不多,听闻是奴隶出身,被苟晞击败后一路北逃,最近又被幽州王浚的兵马追杀,走投无路之下才要投靠,说不定藏着其他心思。”

那大将军反问道:“王浚麾下能打的兵马,不就是段部鲜卑么?追击石勒的是谁?段末杯还是段匹磾[dī]?”

劲装男子恭敬回道:“大将军英明,是段匹磾。”

“段匹磾有忠汉之心,追杀羯人马贼必不容情,石勒不是对手并不奇怪,如今南北都无他容身之地,投靠我族也很正常,难道连这么一个人都容不下?”

劲装男子点头称是。

大将军又说:“这次诸葛北上,得东海王之助,前些时日就安排了个人镇守晋阳,叫做刘琨,好像有些本事,若石勒堪用,就让他去对付刘琨,对了,刘琨此人,你可知晓?”

劲装男子点点头:“此人有豪侠之气,他一到晋阳,就和拓跋鲜卑交好,不是个简单人物,另外,此人和新任济阴太守祖逖乃是至交,传言说这两人曾一同为学、练武,鸡鸣就起,苦练不缀,志向不小,不过刘琨的名声要大得多,与众多名士为友,那祖逖倒没多少建树。”

“祖逖?彭城的郡中正祖纳,不就是他的兄弟,我听过他,是个厉害人物,只是名声不显。”说着说着,大将军忍不住感慨起来,“中土果然多豪杰,可惜,他们之间难以相容,就说这次,为了对付个诸葛言,居然能找到我这来,但话说回来,武乡侯的嫡子,既然让我碰上了,就算没人委托,我也不会轻易放过。”

说话间,两人穿过树林,景象豁然开朗,林外人言马嘶,赫然有十几名体格健硕的男子与十几头骏马在等候。

“大将军!”

一见走出树林的两人,十几人立刻齐声问候,个个声音洪亮。

大将军微微一笑,来到一匹骏马跟前,翻身上马,拉着缰绳,勒转马头。

其余人见状,就都翻身上马,动作整齐。

“大将军,我等何去?”

“先往青州!”大将军微微一笑,流露一丝追忆迷醉之色,“见那石勒前,顺手帮那位汉家王爷个忙,他不是想杀琅琊王么?我等就替他做下一笔,除此之外,也去见见故人,当年在朝堂上呵斥王上的羊侍中,不也是青州人么?他人虽死了,可羊家尚在,我来都来了,不如走上一遭!驾!”

“驾!驾!驾!”

伴随着一阵催促声,众人纵马而去,扬起一路烟尘!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抽丝剥茧,朝使将至

“诸葛兄,你见多识广,不妨说说想法。”

卧冰楼中,陈止坐于榻上,与诸葛言相对而坐。

“王弥此来颇多蹊跷,他说此来就是为了杀我,此言不虚。”诸葛言说着自己的生死,神色却颇为平静,“但我若与他异地相处,绝不会如此行事,第一就不该贸然捉拿诸葛家的嫡子,而如果要动手,就不该伤我性命,因为活着的嫡子,要比死的更有用。”

陈止不由点头,心里也有些佩服诸葛言了。

对方易地而处,讨论的是抓捕、杀伤自身的话,却能保持理智,冷静分析,一般人都是做不到的,谈及自身,往往都要带入得失心。

另外,陈止也不得不承认,诸葛言说的很有道理。

武乡侯的嫡子,本身并非不可或缺,虽然重要,但只有在活着的时候,这个身份才有意义,抓了活着的诸葛言,可以用来作为交换和谈判的筹码,就像之前,王弥得手之后,毫不畏惧彭城县的围剿,想着用诸葛言为人质,让彭城方面投鼠忌器,逃脱出去,这就是例子。

基于这种情况,当然是活着的诸葛言更好,一旦死了,他所有的价值也就消失一空。

另一方面,再是嫡子和继承人,可诸葛言本身并不是公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利益,死了一个,武乡侯再伤心,但也有其他儿子补上位置,选择诸葛言下手,不能影响到朝廷的政策,最多是搞个大新闻,让天下知道此事,如果发生在两国之间的话,倒是有可能成为战争的导火索。

想着想着,陈止就道:“若真像诸葛兄所说那样,那王弥的目标就不是你本身,而是通过这个行动,将名声打出去,但如此一来,他定会被朝廷视为眼中钉,得不偿失。”

诸葛言点点头,肯定了这个说法:“王弥虽然有些战绩,但朝廷兵马的重点,不在围剿他上面,只是派出几个战将,即便如此,他最终也被困在山林中,虽说没陈兄的兵策,说不定还能再次壮大,但锐气已失,长久不了。”

“我的兵策没那么神,不过恰逢其会罢了,关键还是官军底蕴深厚,方能贯彻里面的想法,”陈止先摆摆手,并不居功,跟着话锋一转,“不过,长久不了的流寇,在新败之际,身处低谷和弱势的时候,做出这等事来,怎么都不明智,诸葛兄若真的遭遇不幸,那朝廷为了给功勋一个交代,给天下做出警示,必然要集结大军,王弥如何能逃?”

初代武侯的身份地位,如今就是三岁小孩都知道,武乡侯的爵位相当于新汉门面,杀戮武乡侯继承人,都不能用搞事来形容,根本就是挑衅,朝廷如果没有任何反制,别说武乡侯,就是勋贵集团、世家大族都得有怨言,哪怕武乡侯的政敌也不例外,因为这是挑衅他们的特权!

朝廷如果毫无作为,不做出一个表率,如果维护威严?一个没有威严的朝廷,可是要出大问题的,前车之鉴就是东汉末年的朝廷。

当然了,当前的新汉,因种种原因,皇室威严早已受损,但根基还未动摇,加上诸葛言的事涉及勋贵世家,如若身死,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大兵压境,别说是现在的王弥,就是他兵强马壮之时也不不够看。

“除非,他根本不怕朝廷围剿,或者说,他不在意朝廷围剿。”诸葛言眯起眼睛,做出了这么一个判断。

陈止接过话道:“王弥先前被困于山林,锐气已失,就算脱困,败亡也是早晚的,他能统兵多年,不可能没有这点见识,肯定要早做准备,但他既不愿意接受招安,还想搞事,又知道自己的势力不可长久,那么选择就很清楚了……”

“王弥得选择一方势力投靠!”诸葛言点点头,神色越发凝重了,“虽然还有地方有问题,但至许多少疑问可以解释通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势力,是在我大汉之内,还是在疆域之外。”

陈止则道:“投靠了一方势力,就可以解决锐气已失、早晚败亡的问题,对诸葛兄的行动也有了解释,很可能是投名状,最后就是他这次带来的人,有些根本不是贼军能训练出来的,百战雄狮能磨练出一支精兵,可个人的武技想要练成,至少得是几年、十几年的打熬,不能一蹴而就,普通的流寇莫说没这个时间,就算是有,练武所要的药膳、肉食也不容易聚齐。”

诸葛言点头道:“陈兄是此种中能手,所言极是,跟在我身边的护卫,有几人是家父从亲兵中挑选出来的,苦练多年,论战技和配合,都不输给旁人,面对贼人的时候,却这么快就被解决了,贼人的实力可见一斑。”

陈止则皱眉道:“也许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也许……”说到这里,他突然不再继续下去,转而说道,“情况到底如何,还是等搜查了那些贼人之后再看吧。”

他说的搜查贼人,指的既有被抓的几名贼人,也代指死去的几人,除了自尽的那个之外,来袭的贼人中,还有激战中直接身死的。

诸葛言听出陈止有话没说出来,但也不追问,转而说着:“再说那门外自尽之人吧,陈兄怎么看?”

陈止就道:“能够临阵自尽,这其实也需要很大的勇气,别说贼军,一般的亲兵、精兵也未必能做到。”

诸葛言点头道:“除非是死士,也是见了那自尽的贼人,我才肯定了心中怀疑,与陈兄这么一说,思路越来越清晰了。”

“实际上,连王弥的自尽都有些蹊跷,”陈止则直言不讳的说着,“我的那些话动摇了他的意志,可说到底,必须心中存着自尽念头的人,才能真的做出这样的举动,现在又有一名贼人做出了同样选择,可见这并不是孤例。”

王弥的自尽,看似是被引导的,但劝学茶的效用和原理,陈止很早就明了,不是强加意志给旁人,而是一种潜意识催眠,是引导出对方心底的想法。

最开始的时候,陈止就试验过,用些不切实际的说法、口号去影响他人,但效果甚微,只有逻辑自洽、有理有据的话,才能被强化到对方的头脑中,从而将某些潜在念头引出来。

并不是说,有了劝学茶,说什么别人就听什么,说让人自杀,那些不想自杀的人,根本不会听从。

就算是王弥,陈止也只是驳斥,没有让他自杀,王弥最后的选择,是他内在的羞耻感和良知被引出来后,和陈止的话语共同作用的结果。

另一方面,直接咀嚼茶叶,效果也比不上煮茶,所以陈止一直在等待王弥的情绪剧烈变化,直到他被围困、被陶涯等人呵斥时,又意图祸水东引、将陈止捧杀,陈止才真正出面。

“具体的情况,还是等对贼人的审讯之后,再行探查吧。”诸葛言眉头紧锁,这件事终究是冲着他来的,摸不清对方根底,自然烦恼。

点明了关键,两人又说了几句,诸葛言又道:“陈兄这两天先在卧冰楼修养,我也好向你请教。”

陈止也不客气,应了下来,他也有些疑问,需要诸葛言的配合才能解答。

回想这次的事,可以说充满了意外。

看起来简单的拜访,却碰上了王弥这样的大贼,经历生死边缘,隐隐接触到势力之间的博弈,以陈止目前掌握的力量而言,应对起来确实吃力。

若不是他习惯了早做准备,随身带着神速符和劝学茶叶,那事情的发展就完全不能预计了。

“若真有两个势力博弈,哪怕只是站在边缘,也会被殃及池鱼,十分危险,哪怕利用陈家的势力积蓄力量,也不见得能对抗,真要护卫自身,必须从另一个层面做准备才行。”

陈止盘算的时候,诸葛言则陷入了忧虑,不光是忧虑自身,还有当前局势的方方面面。

很快,徐辉等人就告辞了,说让诸葛言和陈止好好休养,带走了王弥等人的尸体,和被擒的贼人,同时留下人手继续调查、护卫。

翌日,赵兴带来了几个消息,让诸葛言的忧虑更浓了。

赵兴带来的,是贼人的审讯以及搜查结果。

其中一个消息,让诸葛言很是警惕。

“贼人的衣服里穿着皮甲?难怪能在刀剑围杀中坚持那么久,可普通的流寇,哪能有皮制软甲?”诸葛言的眉头越皱越紧,“除此之外,审问出什么了么?”

“贼人似乎有两部分,一边三个人,其中两人就是围攻我和关先的,他们倒是说了不少,但没什么用,都是贼军的消息,另外几个人,一看就是武技高手,嘴巴特别严实,怎么都问不出来。”

“动刑了么?”诸葛言淡淡问道。

“动了,但不敢太过,这事朝廷也很关注,听说派了专人过来负责,若是这朝廷的人过来前,人就被弄死了,他们也不好交代。”

“那我是等不到结果了,”诸葛言叹了口气,说着:“家中来信催促,加上三叔的伤势,我不能拖延下去了,这里只能交给你了。”

赵兴就道:“武乡侯出征在即,你尽早回去也好,留在彭城,不见得能有帮助。”

诸葛言点点头,又道:“不过,在走之前,得送陈兄一件礼物才行,庆隆你可有建议?”

第一百七十二张 诸葛之礼

又过了三日,彭城城门,再次迎来了浩大场面,主角依旧还是诸葛言,只不过,这次他却是要离开的。

和来的时候一样,包括郡守徐辉在内,彭城郡从上到下的官吏悉数到场,除此之外,诸族族长也纷纷出面。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彭城之外的官员抵达,不光有彭城郡辖下的县中官吏,还有郡外之官,连刺史府都又派出了人手。

城门内外众人聚集,做出欢送的模样,从这些人的衣着就能看出,都是出身大门大户,布衣百姓见不到一个。

“诸葛言才来了久,现在就要走了。”

“这一来一走,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连宴席都没召开,人就走了。”

“别说宴席了,贵静书院之不是弄了个筛选考举么?听说筛选出来的奉书人,就是等诸葛言过来时,与之交谈,结果人选好了,诸葛言却没去书院。”

看着前面一名名身份不凡的官吏,人群中响起议论声,这群人也有消息渠道,就算官府控制言路,时间也就几天,可一样知道不少事。

“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要是还不走,咱们彭城可就遭不住了。”

“不光咱们彭城,整个郡、乃至州中,都受不了了,你看那人不就是留县的县尉?还有那几个武原县王家的人,在武原县衙里,也是身居要职的。”

“那个在与干宝、苏峻交谈的人,我南下游学广陵时见过,是桓家之人,与刺史关系亲密,连他都来了,说明这事连州里都惊动了。”

议论中,没人轻易明说是什么事,可心里都清楚的很,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到了诸葛言的身上。

“这诸葛言来的时候,是整个县城、连同郡守迎接,走的时候,整个州都被惊动了,虽说是因贼人所致,但也能看出诸葛家的厉害,我彭城世家比都比不了。”

“这也未必,至少有个家族和他交善了,你看那陈家的人,可是站在最前面呢,瞧陈罗那得意劲儿,不就是有个好兄弟么,又不是他的本事。”

“诸葛言来时,陈家也和咱们一样,是在人群里远观的,结这才几天时间,就站到最前面去了,看诸葛言那态度,陈家以后不得了了。”

“你听说那个传闻么?说是陈止一番驳斥,将王弥给骂的自尽了!”

“是以讹传讹吧,我询问过家中长辈,语焉不详。”

“我觉得不太可能,王弥乃是悍匪,岂能因为一两句喝骂,就想不开自尽了?但他的死和陈止脱不开干系……”

……

众人谈论的话题,紧扣城中潮流,这段时间消息满天飞,大的、小的、真的、假的、好的、坏的,应有尽有,让人目不暇接,这些人也分不清真假,加上有官府管制,众多家族上层也有克制,所以很多细节并不知晓。

不过,谈及陈家的时候,有些人的语气,多少有些酸溜溜的。

彭林、刘缈等彭城才子,因为家族强大,立于靠前的位置,因此视野清晰,看着郡守等人身后的陈止,叹息连连。

“现在都说陈止文武双全,文能教化一方,武能阵前杀贼,这陈止真是……”彭棋站在兄长旁边,感慨连连。

边上的刘纲露出兴奋之色,点头道:“可不是么,我前天探望陈兄,听他说了经过,虽说话语平实,也能听出凶险,能在那种局面下力挽狂澜,太令人佩服了!”他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听得彭林、刘缈不由苦笑。

不过,他们现在到也有些释然了,没有什么妒忌和后悔的想法了,事到如今,只看陈止的气象,他们也知道,就算是提前结交,自己的小圈子也留不住这尊大佛,双方差距太大了,根本没有可比性,又有什么好后悔的?

莫说他们,就是几人的长辈、执掌家族的族长,也从陈止身上看出了陈家崛起的势头,有心交好陈家。

不过,靠近前面的地方,有一群人看着这送行场面,神色复杂,正是陶涯、庞乡他们,他们并没有跟诸葛言一起离开的意思,还会留在彭城一阵子。

“诸葛兄这一走,后面的情况就复杂了。”庞乡叹了口气,“等朝廷特使过来,询问那日经过,没有诸葛兄在旁帮衬,咱们那日的行径,难免因此流传出去。”

“我等的名声,说不定要成就那陈止!”那位蜀地名士魏欧目光一转,落在陈止身上,见其人颇为风光,顿时面露不快,“不过,陈止呵斥王弥一事福祸难料,控制不好,不光带不来名声,还要反被拖累,我跟你们打个赌,这陈止掌控不了此事,”

陶涯眯起眼睛,低语道:“我知你心有不甘,但陈止毕竟救了我等,所以还是收敛心思的好,否则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传出,都各位都没好处。”

魏欧冷哼一声:“他根本不是诚心相救!”

说着说着,目光锁定在陈止身上。

陈止正与诸葛言告别。

“没想到,公举你这么快就要离去。”

诸葛言遗憾的说道:“与陈兄交谈几日,收获良多,可惜族中有事,加上三叔伤势,不得不提前离去,昨天早晨,家族护卫就抵达了,带来了家父之令,因此无法拖延。”

这次离开的,只有诸葛言和新近抵达的家丁护卫,这些护卫此来,就是专门护送诸葛言前往洛阳,与即将出征的武乡侯碰面,因时间紧迫,诸葛言一接到消息,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就要离开。

与之相对的,则是赵兴、关先,连同陶涯等游学同行之人,还会留在彭城,等候朝廷派遣过来的特使,给予配合。

关于特使的事,诸葛言也跟陈止提过了,在告别时刻,他再次提及此事:“我与陈兄也分析许多,你我都知道背后还有问题,我此去京城,当从那里着手,陈兄则不妨放手,不用追寻了,防止后患,等朝廷的特使过来,就让他们负责吧。”

这话说的语焉不详,徐辉等人听得不懂,但隐隐听出和王弥之事有关。

陈止则点头,表示明白了,根据他和诸葛言的探讨,如果王弥背后真有个势力,连诸葛言的念头都敢动,那贸然追查下去,很可能危及性命,诸葛言还好,毕竟家大业大,底子厚,有了这次遭遇,以后肯定会注意,可陈止就不同了,因此才劝他停手。

“此事过后,就该招募些家丁训练了,培植班底,至于王弥背后的势力,也得搞清楚些,不然更加凶险,连对手是谁都不清楚,如何应对?当然,前提是小心行事。”

陈止也有自己的打算。

诸葛言说了几句,忽然笑道:“彭城之行虽然匆忙,但能与陈兄结识,就是不虚此行,以兄之才,坐城养望未免浪费,该早日游学,可事半功倍。”

陈止笑道:“好建议,实不相瞒,我岁旦时得了青州左家的邀请,过些时日,就要动身北上了。”

“哦?原来如此,算算日子,快到左家文会的时候,陈兄此去,必然一鸣惊人,我就等着陈兄之名传京城了,”诸葛言笑着,忽然话锋一转,“另外,陈兄不让我提救命之恩,但我不能因此忘恩,此恩不小,难以回报,离去在即,总该送些东西给你,陈兄这边请。”

诸葛言前行几步,将自己那匹坐骑牵了过来,把缰绳交道了陈止手上。

“此马名为‘如梭’,也算名驹,宝马赠英雄,就送与陈兄,这么多人瞧着,还望陈兄不要推辞。”他笑着说道。

陈止沉思片刻,接过缰绳,深深看了诸葛言一眼。

临行赠马,还是自己的坐骑,意义不小,诸葛言送的礼,其实不是这匹马。

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爱马赠给陈止的这件事,才是他的礼物!

果然,此情此景,立刻让不少人记在心头。

彭城内外的官吏、世家高层且不多言,连徐汇、干宝和州郡官吏,都是神色皆变,赵兴、陶涯等人也是一脸意外。

他们多少听说了陈止先救诸葛、二人以友相称的事,但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诸葛言对陈止何等看重!

这已不下于解衣推食了,可谓做足了姿态。

诸葛言何等身份?出身、前程自不必多言,而陈止真值得他如此作态?

可无论如何,诸葛言此举一出,旁人就不得不掂量一下陈止的价值了。

甚至于,连陈罗这样的纨绔,都看出了其中深意,站在人群中咧嘴而笑,差点兴奋的手舞足蹈。

初听诸葛言和陈止成了好友,陈罗就惊讶异常,有心询问,可陈止在卧冰楼修养,往来不是高官,就是士族大家,最次也是巨富,他还没有资格进去,见不到陈止。

今天接到消息,说诸葛言要走,随族过来送行,想到贵人来时情景,陈罗羡慕不已,自不愿错过这样的热闹。

没想到人一来,却被人领到了前排,站在官吏后面,可以说是众人的最前面了,表明了地位不同。

看到彭林、彭棋等人,也只能在后面人群中远观,陈罗却能站得这么考前,他登时就有扬眉吐气的感觉,再看诸葛言对陈止的亲密态度,游目四望,见偌大场面,无数士人众星拱月般的注视着诸葛言和自家兄长,更是兴致高涨。

“没想到啊没想到,先前我还感慨诸葛言的排场,这才多久,我那七哥就能与诸葛言把手言欢了,诸葛言离开还得送他礼物,再过两年,那还得了?说不定,以后我也能沾七哥之光,行此大丈夫之举!”

想到开心处,他差点笑出声。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官贵皆来非我势

在众人的告别声中,诸葛言潇洒的挥了挥手,登上马车,在百多个护卫者的护持下,缓缓上路。

看着那一个个披甲身影,感受着这些人行止间的肃杀气息,陈止都不由感慨诸葛家族的势力,这些快马赶来的护卫,用的是诸葛家家丁的名义,可只是看阵容、气势,分明是一支精兵!

“大族家丁果然非同凡响,拉出来就是一支军队,哪像陈家这样,面对威胁,聚集子弟,还要先操练起来。”

因为王弥威胁,陈家也动员了子弟,集结了一批人手操练,但人数不够,而且人员散漫,训练多日,才有一点样子。

“就算是承平之年,可毕不是信息社会,贼匪流寇众多,真要是出了意外,单靠同姓子弟肯定不够,是时候招募一批家丁了,大族怎么能没有武装家丁?”

陈止看着那队人马,想的是陈家家丁,而其他人却不由感慨诸葛家的底蕴,同时也明白,这等家丁到来,保护诸葛言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向各方势力表明态度。

至少徐辉等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诸葛言这么一走,后面就是朝廷的质询和调查了,应付好了,灭贼的功劳下来,郡县受益,可若应对得不好,那就是官场地震了。

刺史府和其他郡县的官吏到来,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王弥之事毕竟是突发,谁都没想到他会剑指诸葛言,所以彭城上下措手不及,若非陈止,后果不堪设想,即便如此,此局依旧艰难,但也藏机会!”

这样想着,徐辉朝陈止看了过去。

那日陈止驳斥王弥,令后者自尽,震动在场之人,无论官府还是世家,都感匪夷所思,事后着力求证,等确定此事,也知道了陈止反驳时说的是什么,顿时就犯起难来,因为里面涉及到对官府和世家的非议。

严格来说,非议是王弥提起的,可陈止随后的话中,多少有些犯忌讳。

新汉一朝,士族子弟放浪形骸,不会因言获罪,可当日话中有对世家不利之处,不便立刻宣扬,以免在朝廷特使过来的时候节外生枝,基于种种考虑,官府和世家练手,使得陈止呵斥以令王弥自尽的消息,未在彭城大规模的扩散。

徐辉本打算和陈止说说这事,当时他欣喜陈止让功,急切定调,事后一了解,才发现不妥,可惜已经上了贼船,现在诸葛言赠马,抬举陈止,令他连敲打一下都不行了。

徐辉头疼,陈止则在看马。

诸葛言送他的这匹高头大马,通体淡黄,马头高昂,全身各处筋肉鼓胀、紧绷,蕴藏着浓烈爆发力,神骏非常。

“果然是好马!”

他正看着,赵兴则从旁走来。

诸葛言离去了,可他的这个好友还在,等朝廷特使来了,赵兴还有任务,眼下却空闲下来,主动找陈止攀谈起来。

赵兴看着那匹如梭马,笑道:“这马可是公举所爱,料理的非常精细,乃是昭烈皇帝那匹的卢马的后裔,这次送给了陈兄,足见他的重视。”

陈止一听,眼皮子却忍不住一跳,表情僵硬起来。

刘备的那匹的卢马,可是有名的妨主,除了刘备之外,谁骑谁倒霉,陈止前世就亲自领教过,至今心有余悸,没想到今生得的第一匹好马,居然是那个扫把星的后代,顿时,他看如梭马的目光变了。

赵兴却误会起来,笑道:“陈兄不用担心,养马的马夫和所需草料,都给你备好了,既然是送马,马夫当然也要一并转交。”他以为陈止是担心,日后不好照料这匹骏马。

士人养马,讲究颇多,每日草料的搭配、干湿,出去放马、遛弯的时间,走多久、停多久,如何洗刷等,都有严格规定,技术高超的养马之人,能依据马匹的情况和状况,制定不同的喂养计划,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职业,普通人家根本负担不起。

听得赵兴如此说,陈止只能致谢,只是心里难免嘀咕起来。,

这马跟着诸葛言,就让其人遭遇了这次危难,今后跟着自己,不知会不会也带来厄运。

他的担忧,很快就被赵兴透露的消息驱散――

“陈兄,有个消息得告诉你,”赵兴靠近几步,小声说着,“朝廷派来的特使,领头的乃是一位御史,来的不止一人,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如果他们要询问什么,只需要将过程讲述清楚即可,不用深入接触。”

陈止听出一点画外之音:“怎么,这人难道有什么问题?”

“我也不瞒陈兄,”赵兴笑道,“御史最是无聊,没事都要闹出点事来,总之,小心无大错,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今日诸葛这番作态,加上你的功劳,不管来的是什么人,都会顾忌一二的。”

诸葛言与陈止的友人身份,今日已经昭告全城,自然会被人看成是诸葛一派,赵兴也觉得和陈止亲近许多,因此说话的时候少了些顾忌。

陈止点头表示明白,接着心中一动,貌似随意的问了一句,“诸葛兄这次走的匆忙,他的仆从都跟着回去了?”

“没呢,”赵兴摇摇头,“就诸葛和猛叔走了,其他人都留下来了,我们这还有一队人呢,需要仆从服侍,再者说来,那贼人杀伤许多仆从,虽然什么都不说,可这些仆从也是人证。”

陈止点点头,跟着又道:“说起来,我对审讯也有些研究,方便让我去看看那几个贼人么,说不定能有收获。”

“你想见被抓的贼人?”赵兴露出狐疑之色,刚想说这事不好过多干涉,但随即想到陈止的本事和诸葛言的嘱托,就点头道:“陈兄既然有心,这事就教给我来安排。”

“多谢赵兄。”陈止致谢。

赵兴摆摆手,说着:“算不了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何必客气。”说着说着,他想起一事,笑呵呵的问道:“对了,陈兄还未成婚,可有婚配?”

“……”

问题来的突然,和前面的话根本不成逻辑,以至陈止都愣了片刻,才摇头道:“未有。”

“这样啊,我明白了。”赵兴哈哈一笑,也不多说,拱拱手,“陈兄尚未痊愈,回去好生修养,探视贼人的事,就交给我吧。”说着,他就招呼着陶涯等人一起离开。

看着这些人离去的背影,陈止忽然心中一动。

“这几日没见关先,他那把百里剑还在我这,得找个机会还回去才行。”

想着想着,徐辉又走了过来,勉励了一番,然后也提到了朝廷特使的事。

“守一,朝廷派遣特使下来,为了不节外生枝,你斥责王弥的一番话,暂时不要传播,”徐辉小心措辞,生怕陈止误会,又补充道,“只是暂时,好让特使能将精力集中在贼人的事上,等风波过去,还是要大肆宣扬的,总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郡守放心,晚辈都明白的。”陈止点点头。

徐辉放心下来,从陈止让功的事上,他就看出这个青年非常上道,此时只是稍微点一点,既然陈止有了表示,也就没必要再说了。

“你伤势还未痊愈,回去好好休养。”

又说了几句,徐辉就和陈止告别,和几个幕僚、佐官急急离开,作为一郡太守,有太多的事要忙碌了,诸葛言虽然走了,可风波才刚刚开始,要持续很久。

不远处,陈罗心情激荡,刚才郡守在场,他还知道收敛,如今人走了,他就想过来,可刚有动作,就停下脚步,因为见到县令杨永当先走近,和陈止说起话来。

两人说笑两句,杨永告辞离开,随后都尉赵束、县中的县丞、县尉,一个接一个的前来,和陈止说话。

这让陈罗一阵错愕,他过去见过这些人,哪个不是一身官威?何曾像眼前这般和颜悦色?

即便以陈罗的见识,也能看得出来,这些身居职位、执掌权柄的人物,都有意在和陈止套近乎。

“乖乖!不得了!我七哥真要成大人物了!看这情形,等他的乡品定案,只要出仕,那就是一个大官吧,前途无量啊!”

陈止被中正定品,品状书递交朝廷的消息,在陈家不是秘密了,按规矩,郡中正定了品,递交大中正入卷,然后回返过来,前后最多一个月的时间,就算因为岁旦、朝廷休沐等缘故略有拖延,但也应该快来了。

等众人问候过去,接连离开,陈罗终于来到陈止身边,呵呵笑着:“七哥,你今天太威风了!给七哥贺喜了!”

陈止摇头道:“不要被假象迷惑了,这些人敬的不是我,不能因此飘飘然,否则要一叶障目,等我真正成势的那天,你再贺喜吧。”

陈停和陈息也赶了过来,关心的问道:“大哥,还回卧冰楼修养么?”

陈止摇摇头道:“不了,今日就回家中,着人发出布告,问问咱家名下的佃户,有愿意应募家丁的么。”这是陈止早就计划好的事,今日有了决定,正好自己也要修养一阵子,就一起办了。

“招募家丁?”陈停一听,颇为意外,但还是点头记下。

陈罗很感兴趣的问道:“七哥,你要招募家丁?那何必舍近求远,何不在我陈家各府的下人中挑选?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挤破头来!”

陈止就道:“我要挑选的家丁,可不是伺候人的,不适合从各府抽丁。”

陈罗咧嘴一笑:“那有什么,从族下佃户中挑选不就行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招丁演武,入牢探贼

陈止要招募家丁的消息一传出去,果然在陈家名下的佃农中引起了波澜。

陈家作为大族,田产众多,分给陈止的部分田产就有一个左寨村,村中大半村民,都靠陈家田地过活,不久前还有村中长者出面,请求陈止减低田租。

陈止一家尚且如此,整个陈家几房,加上宗族名下的田产,这样的佃农人家当真是人数巨大,当意向者的名单被送到陈止手上的时候,连他都有些意外。

“竟有上千人之多?”看着写满了密密麻麻名字的名单,陈止又看向陈觉,“该不会是几位叔伯听说后,特地安排的人手吧?”

“不是,”陈觉摇摇头,“这还是筛选一遍的结果,少爷您要招募家丁的消息传出之后,整族沸腾,别说佃户,就连其他府的家丁、仆从都有动心的,不分老幼,皆有询问者,咱们这是按着您的吩咐,将年龄太小、太大的人先去掉,又择体格优者入之。”

陈止点点头,再翻看着名单,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其中就有左寨村的村民。

陈觉在旁补充道:“您可以放心,这次挑选的人,都是身家清白的,如徐方那等心怀鬼胎的,绝对没有。”

经历了徐方一事,陈家对仆从的管理严格许多,毕竟一个来历不够清白的仆从,可是能连累整个家族的。

不过,过去的官吏会有漏洞,一来是家族庞大,管起来困难,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陈家衰落,各方面的管理都随之衰退,现在陈止崛起,彭城陈家复兴,规矩和细节也就重新重视起来。

放下名单,陈止还是道:“这人数太多了,着实让人意外。”

陈觉笑道:“少爷,您是不知道啊,您在咱们陈家,那真是顶梁柱了,哪个不想追随?本来咱这府宅因为新立,都是从各房抽调的家丁丫鬟,人数不多,规矩也乱,小的早想劝您增加人手了,只是没机会提起,如今正式放出消息,当然是各方来投了。”

陈止点点头,将名单递了过去:“这次招募的家丁不多,你回去估算一下家中进项,看看能否腾出两百人的口粮。”

“两百人?只招募两百人?”很明显,招募两百名家丁,在陈觉看来,这人数有点少。

在这个时代的认知中,家丁不只是干活的仆从,还有多种分工,从陈止的交代中,陈觉已经能听出来了,自家少爷需要的家丁,更偏重于武装防护。

这也正常,联想到王弥的事,陈止想招募家丁来增强力量,在逻辑上是说得通的,况且朝廷对乡间控制力度不够,士族、宗族力量庞大,使得庞大的家丁队伍成为了可能。

很多大族的家丁集合在一起,就是一支军队。

自东汉、三国的战乱以来,佃户、佃客逐步依附于世家大籍,成为徒附、部曲,有着家丁的名头,干着兵家之事,但户籍、村寨隶属于大族,就算是朝廷也没有理由惩罚、追究,是世家权柄的保障之一。

二百人的家丁队伍,在彭城各族中并不算多,比起彭家、刘家,人数还少,不过陈止只有一房,倒也正常。

但想了想,陈止还是说道:“咱们接收了白家产业后,每年进项还没折算出来,但数目庞大,只看白家的护院人数就知一二,只选二百人,是不是有些少了?”

“二百人不少了,我会给你个筛选的章程,你着人按着章程,从千人中选出二百,等于五个人里取一个,贵精不贵多,先将队伍搭建起来,等有了这个根底,再扩充队伍,也容易的很。”

陈止见陈觉点头记忆,又道:“另外,不要用一般家丁的标准来规划这二百人,我说的口粮,须是肉食、蔬菜、面食杂糅,做到管饱,还要有搭配,如此才行,加上操练所需钱粮,别看只是二百人,真正的投入绝对不少,得提前做好准备。”

陈觉赶紧点头表示明白,将这些都牢牢记住,又问起来:“少爷,您之前吩咐的药材,都买来了,是不是现在就让人送来?毕竟您的身体最重要。”

陈止露出一点笑容,说道:“已经买齐了?那就送去伙房,按我给的方子煎药吧。”这是他在卧冰楼时就吩咐下来的事。

买来的药材,一方面是为了休养身体,弥补与王弥一战中的筋骨损伤,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强健体魄在做准备。

经过王弥一事,陈止意识到了自身武力的必要性,不说别的,如果当时他有一点基础,配合神速符,说不定就能直接拿下王弥,省去后来种种。

另外,熬好的药材稀释后,其实还有用处,可以作为药膳,给被挑选出来的家丁进补,所以陈止才会跟陈觉说,二百人的口粮一样耗费不小,让他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等陈觉领令离开,陈止的妹妹陈蔓就小跑进来。

卧冰楼被严防死守,以防再生意外,来往的都是男子,不方便女眷探望,陈蔓已有几天没见到陈止了,听说兄长回府,就第一时间过来探望。

“大哥,听说你受伤了,严不严重?”陈蔓一来,就满脸的担心。

“已无大碍。”陈止见了小妹,心情也轻松起来。

小姑娘最近伙食不错,不再是瘦巴巴的样子了,脸蛋红润起来,眼睛忽闪忽闪的,看上去清秀而可爱。

陈蔓上下看看,见兄长果然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口气,她年龄虽小,但也知道自家能过上好日子,多亏了这个长兄,她母亲就不止一次的强调过,但比起这些,陈蔓更注重陈止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

“那就好,大哥可要注意身子。”

大道理陈蔓不懂,但有一点她很明白,就是这个过去凶巴巴的大哥,如今颇为宠溺自己,所以在陈止跟前,说话也没多少顾忌。

说完这些,她颇无淑女气质的往椅子上一坐,又好奇的问道:“大哥,你这次在外面灭了一个大贼寇,是不是真的?”

“你听谁说的?”陈止反问一句,他也想知道城中是如何传的。

陈止知道,自己将王弥喝骂自杀的消息,没有大规模的流传,被控制在一个范围内,可这样的消息终归压制不了多久,早晚要流传出去。

“是过来玩的姐姐妹妹们说的。”陈蔓拿起桌上水果吃了起来,脸上露出笑容,“最近,族中姐妹都常来找我玩,对我可好了!”

陈蔓口中的姐妹,就是陈家各房的女眷,在各房中都是千金小姐,但一个个却巴巴的赶来,不分大小的陪陈蔓玩耍,为了争夺玩伴地位,更是各种勾心斗角、宅斗不休,连陈止都隐隐听说,有个堂妹因争夺玩伴资格,被姐妹陷害,彻底失势了,整日里以泪洗面。

对此,他都听之任之,并不关注,唯一的要求,就是严令家中龃龉、阴暗,不许展露在陈蔓面前,凡有违逆,莫怪他不顾手足之情。

正因如此,在陈蔓眼中,这些姐姐妹妹都是好心玩伴,每天生活在幸福和快乐之中。

“连待字闺中的女眷都知道了,那消息传的也差不多了。”

一念至此,陈止又询问起来,但这次陈蔓就一问三不知了,不知道具体情形。

“只知道王弥因我而亡,却不知细节,说明呵斥之事确实被压下来了,这样也好,省得麻烦。”陈止搞清楚了大概局面,也就不再关注,陪着妹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很快,就有仆从带着赵兴的消息过来,说是两日后,就可以安排陈止去见被擒的贼人。

“不愧功勋之后,这效率够高!”

带着这样的想法,陈止规划着后面的计划。

“大哥,你先忙吧,我去找二哥他们去了。”

小妹陈蔓一见,知道陈止有正事要忙,乖巧的告别,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陈止的心里泛起暖意,真正意识到了自己扛着一个家族,至少是一个家庭。

“或许来个家族养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自古以来,皇家不过三四百年,家族却可以传承千年……”

这样想着,他凝神感悟,注意到签筒中,又将要积满三格金液。

“这次王弥之事,至少有助于传名……”

两日之后,赵兴之言果然应验,被派来接引陈止的,还是他的熟人――

游徼周添。

这位游徼,过去曾帮了陈止一次大忙,但这次见面,周添却不敢以长辈自居,恭敬无比。

陈止立刻就道:“周叔无须客气,你与我二伯相交莫逆,那就是我的长辈。”

“这怎么行,贤侄如今是彭城名士,我岂能造次?”话是这么说,可见陈止对自己这般客气,周添觉得倍儿有面子,一个念头跳了起来。

接引陈止,本来不需要他来出面,因为有事想请陈止帮忙,才主动接下这个差事,现在见陈止这么好说话,就盘算着什么时候开口。

不过,他知道现在还不到时候,就先带着陈止到了牢中,等认了身份,进去之后,周添又问道:“咱们直接去见贼人?”

陈止却摇摇头:“不忙,我听说贼人的护甲、兵器都被收缴了,也放在这里,我先去看看这些东西再说。”

看这些做什么?

周添心中疑惑,但他以为陈止不过心血来潮罢了,自然不会反对。

“反正这陈家七少,就是来牢里走一遭的,让他开心就好。”

第一百七十五章 异族初显迹,朝廷使已至!

监狱内外,守卫严密,但陈止报了名字之后,立刻畅通无阻,让他不禁感慨世家特权的便利之处。

“连这样的重犯牢房,事先打了招呼,都能畅通无阻,这世家的权力当真惊人了。”

尽管如此,可沿途还是两步一岗,除了周添之外,还有两个牢头跟随陈止,陪他看了收缴之物,又一直来到牢房最深处,看守最严密的一座牢狱之中。

陈止注意到,沿途的牢房都是空着的,这当然不是没人作奸犯科,而是为了减少变数,其余罪犯悉数都被转移到其他地方关押了。

此时这牢中,只关着涉诸葛一案的贼人。

那牢头还一边走,一边陪笑道:“陈君子,贼人凶残,口风很紧,而且凶性难驯,您可千万不要离着太近,想要问话,可以让牢中皂隶代劳用刑,不能脏了您的手。”

这话里话外,完全将陈止当成寻求刺激的世家子,只是来转上一圈。

他们也知道陈止那日大展雄风,诛杀了贼人,可武技和拷问是两回事,更何况有的时候,不是光凭拷问,就能得到结果的,因此并不认为陈止能有什么收获,只当是陪着走一遭。

说话间,已经到了地方。

几个武技高强的贼人,被镣铐铐住手脚,不光面色苍白,身上还有用过刑的痕迹,不过都很浅。

从几人的气色上能看出,他们虽被抓住几天,也审讯几次,但并没有伤筋动骨,更没有伤及性命,陈止来的时候,几人循声看了过来,眼睛有神。

“原来是你!”

看清了陈止样貌,这些人隔着栏杆,露出凶恶之色,离得最近的两人更是直接起身,作势要伸手抓住陈止

这些贼人也知道是抓不到人的,之所以如此作态,是为了表现出悍勇,恐吓陈止。

“大胆!都给我回去!”牢头一见,登时大怒,拿出铁棒就敲了过去,将几个贼人逼退,然后转身陪笑道:“陈少爷,贼人无礼,冲撞了您,我定会重重惩罚他们!”

“呵!”

那牢头话音一落,就有个贼人嗤笑起来,这人脸上有一道刀疤,留着光头,就听他道:“你敢惩罚我们?别以为我不知道,朝廷的人不来,你们怎敢害了我等性命,还有那个姓陈的……”

这人上前两步,来到栏杆边上,露出一抹残忍狞笑:“我知道你,是你杀了王弥,你也别得意,你早晚要倒霉!”

牢头一听,心生恼怒,既被说中了心思,也害怕陈止怪罪,有心斥责两句。

只是不等他们开口,陈止忽的说道:“你有这等认识,并非一般贼寇。”

牢中贼人微微一愣,眉毛一挑,笑道:“什么意思?”

陈止也笑了起来,说道:“你知不知道,刚才的话,已经暴露了你的来历?”跟着上前几步。

周添一怔,跟上去劝道:“贤侄,贼人凶残成性,不可靠近,等会拉到敞间,拿出刑具招呼,再审问也不迟。”他也不认为陈止能有收获,所以打算让人审讯,陈止在旁听着,走个过场。

陈止摇头道:“周叔无须担心,这人愚蠢至此,我还没说话,他就已经招供了,哪里还需要刑具?”

此言一出,周添固然疑惑,光头贼人更是冷笑道:“说我愚蠢?还招供了?简直笑话!你问问那边的废物,想从我等口中问出消息,根本就是休想,劝你还是别白费功夫了,这种事不是你这样的世家大少能做的。”

“你以为只有明白说出来的,才是招供?”陈止摇摇头,指着光头贼人,“你方才说什么?你说是我杀了王弥,王弥麾下的贼人,都称他为‘大当家的’,最次也是兄弟相称,几个向你这样直呼其名的?而且王弥授首,贼军四散,为什么我早晚要倒霉?有谁找来?你又如何得知?”

几句话一说,光头贼人则是眼皮子一跳。

周添也是神色微变,看向陈止的目光,有了一点变化。

陈止继续说着:“这说明,至少还有个组织会找我的麻烦,而‘早晚’这个词很有意思,代表的是时间,背后隐藏了一些信息,比如会做好计划,挑个时间动手,贼军四散,哪还有组织做计划报复,除非……”

他抬眼看着几名贼人。

“你们并不是王弥的手下,来自另外的势力,这一点从诸位的站位也能看出来一点端倪,你们几个,和这三人分属两个阵营,彼此间并不熟络,位置、细节、眼神,都能看出分别。”

陈止指着牢中一角的三人,其中有两人,是当初围攻赵兴、关先的。

“随便你说!”光头贼人只是冷哼,可陈止从这人的表情、眼神上已经有了答案。

周添也看出点苗头,连两个牢头,都惊疑不定了。

陈止又道:“你们的兵刃和护甲,我都看过了,护甲软皮有野猪、野鹿之皮,边角装饰则为骨器、石角、角牙,据我所知,中原皮甲并非这般结构饰品,倒是北方诸族常有产出,喜好这般饰品,而你们的长刀也有奇处,所用冶炼之法虽是叠铸之术,但细节上有所欠缺,不是正规途径所学,当为偷学,并且刀尾的扣环略窄,不似中原之形,种种迹象,不足以说明来历?”

陈止说话时,目光锁定在几个贼人脸上,注意到他们虽然有心控制表情,可眼中还是闪过了震惊和意外之色,顿时心中一沉。

真是外族?

因为种种原因,此时的四边各族,论汉化程度,比历史上更为深入,很多异族的装扮和行为几乎与中土之人无异。

再加上北方战乱,曹魏、袁赵等势力先后迁异族入中原,以增人口,以至很多部族在中原生活百年,经历几代,对这些人来说,脚下土地早已成为家乡。

如那匈奴刘渊作乱,所占据的疆土,就并非草原,而是并州之地,因为其匈奴部族扎根其地许久。

“如果真的事关异族,那问题就有些复杂了,异族派人来啥武乡侯的嫡子,什么目的?新汉怎么也是一统王朝,局面不同,单杀一个勋贵继承人,能有什么意义?”

陈止想着,看着牢中几个与中土人无异的男子,沉思起来。

“不过,新汉作为一个统一王朝,面对局部叛乱,为何立刻平息?似乎这叛乱地区,还有所发展?嗯,也对,王朝再一统,也不可能一劳永逸,只要时代发展,总归会有问题发生,否则哪有朝代轮替,南北朝对峙会有问题,大一统王朝同样不可避免……”

这边正想着,边上的周添却听了陈止的一番话后,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贤侄你要先看收缴之物,原来是由此判断来历,真是博闻,只是……只是这些人莫非是?”

说到后来,他不敢明言了,若是和猜测的一样,那事情就复杂了。

两个牢头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敢出声,只是看向陈止的目光中有了一丝敬畏。

另一边,光头贼人经过惊愕,很快镇定下来,冷哼一声:“你胡扯些什么,老子根本懒得听!”说完,转身就回到牢房一角,竟是不愿意再开口了,看向陈止的目光中满是顾忌之色。

陈止索性也不追问了,朝周添打了一个眼色,后者本在思索陈止话中之意,有些惊疑不定,一见陈止的动作,顿时抛开思绪。

“贤侄可是问完了?”他试着问道,“若是问完了,那咱们就尽快离开吧,这里怎么也是要犯之地,不宜久留。”周添本来就麻烦缠身,可不愿意再横生枝节,这些贼人隐秘,他是一点都不想知道,因此有心催促。

陈止点点头,这次问话不宜深入,否则就要牵扯其中,知道个大概即可,这样防备起来,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我现在没有足够的根基,过早的牵扯进去,不是什么好事,但知道和异族相关,至少可以有针对性的布置,不过此事还有蹊跷,异族不至于在中途横行无忌,或许还有内部人与之勾结的可能,所以得多做一些准备,凡事有备无患。”

打定了主意,他自然不会留在这里,跟牢头致谢之后,就随着周添离开了,两个牢头恭恭敬敬的送了陈止出去,他们的恭敬和陈止来时不同,有了点发自内心的味道。

陈止出了牢地,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背后意义,忽然心中一动,想着此事会不会与劫难有关。

“如果能将这些人背后的势力扑灭,能否一劳永逸的根绝祸根?”

正想着,这时候周添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贤侄……”周添小心的问起来,“刚才在牢中,听你话中之意,莫非这几人乃是胡人?”他的神色阴晴不定,深知其中关系重大。

牢中贼人事关诸葛家,如果又牵扯了胡人,问题就复杂了,他们这群人知道了,说不定要惹祸上身。

陈止知道他的担忧,回头笑道:“这事,留待朝廷特使头疼吧,刚才贼人不是什么都没说么?”

“啊?对啊!他什么都没说。”周添登时放下心来,这走着走着,就出了衙门,踌躇了一下,欲言又止,但最终没能开口。

最后,还是陈止问道:“周叔可有什么话要说。”

周添老脸一红,说道:“实不相瞒,是我有事相求,是我这职位不稳,有人给我透气,说是过些日子,可能要被拿掉,贤侄能否帮我跟上面说说,我知你与县令、郡守关系不错……”说着他赶紧补充道,“当然不是麻烦他们老人家,只是跟陈八爷通个气也好啊,若是实在没法,那就算了……”

陈止奇道:“那日围剿王弥,周叔你也是出了力的,怎的会有想要拿你的职位?”

“唉!”

周添叹了口气,解释了一下。

原来,他的游徼之位,早就被人盯上了,那日陈边说找他帮忙盯住徐方,就说过周添位置不稳,人情不用就要作废了,正是表现之一。

后来陈止崛起,陈家稳固,周添借助陈家的关系,重新坐稳了位置,可惜好景不长,这次王弥之祸,虽有围困大贼的功劳打底,可那是郡守、县令一级的底牌,落到基层,还得拿掉几个人,作为替罪羊的。

原本就看上周添位置的那人再次发力,让这位游徼再次倒霉了。

陈止听了解释,就问:“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知要撤拿周叔职位,用的什么借口?总不能平白无故就撤职吧?”

周添一脸不忿的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办案不利么?这衙门上下,积案何其多,就抓着我不放!”

陈止大概明白了,这周添过去帮过他,人情始终记着,对方这次求上门来,陈止没有理由不管,就道:“周叔放心吧,此事交给我吧。”

周添登时大喜,连连致谢:“多谢贤侄了!多谢了!”

………………

“陈止去见贼犯了?”

午时,陈止牢中见贼的消息,就传入了卧冰楼,一众世家子、年轻名士聚在一起讨论。

“他去牢中,所为何事?”陶涯端坐席间,询问报信之人,那人摇头说不知。

“难道陈止觉得名声还不够,还想更上一层楼?”魏欧不解起来,说起陈止的时候,语气不善。

正像王弥说的那样,有的事当时感激,事后一想,往往就不是那个味道了,何况众人本想在王弥死前刷一波名声,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好处全被陈止拿了,他们除了丢人现眼、担惊受怕,唯一得到的就是身上伤口,自然有怨言。

王弥已死,迁怒陈止不可避免。

陶涯却摇摇头,说道:“从陈止的举动来看,是个知道进退的人,他连功劳都让给了徐郡守,又何必打贼人的主意?估计另有隐情。”

魏欧就道:“陈止名起,诸位可曾甘心?因他之故,我等名望难补,他去见贼人,说不定有什么图谋,不能轻视,说不定就是机会。”

“不甘心又如何?”南阳庞乡扫了他一眼,“再怎么说,陈止也救了我等的,他有这个名头在,我等就不能做让人耻笑的事,否则世人如何看我等?与其算计陈止,不如想想怎么应对朝廷特使,一个应对不好,名声折损更甚。”

几人还在说着,忽有仆从慌张跑来,一见众人,就躬身说着:“诸位君子,诸位君子,那……那朝廷的特使已经到了!”

“什么?”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

“这么快?这才几天?”战袍染血说感谢“李小仙仙”的打赏!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这消息不对!

从诸葛言离开到现在,不过两天多点的时间,就算从王弥等人作乱开始算,也不过只过去六七天。

“朝廷从得知消息,到确定方案,再到决定人选,跟着召集人手,一路赶来,就花了六七天的时间?”

想通关键,众人就从惊讶到心中一凛。

“朝廷对这个事是非常重视啊。”陶涯的脸色不太好,特使这么快到来,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庞乡皱起眉头,问那个仆从道:“消息从哪传来的,特使的队伍在哪了?朝廷的特使过来,彭城郡肯定要先接到消息,然后郡守率官吏出城迎接,以正朝廷威严,但这两天,城中上上下下忙碌非常,根本没有这个迹象,难道连郡守府都没提前接到消息?”

他一说,其他人回过神来,纷纷想到这个问题。

对呀,朝廷特使代表的是朝廷威严,抵达地方,要讲究排场,会在快要到达目的地之前,先将消息先通报过来,让地方上做好迎接的准备,可此时的彭城县,这些全无迹象。

除非……

“除非是要深入调查,或者有其他目的,乃至对地方上的官府不信任,才会搞这样的突击,”陶涯抚了抚胡须,话锋一转,“不过,也有可能是特使自己的意思,觉得这样做,有助于查案,当然,不能排除是假消息的可能。”

说到这里,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报信仆人的身上,想辨别真假,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搞清消息来源。

被众人盯着,仆从略显紧张,但还是禀报道:“是个叫做庾形的送来的,此人的主人庾亮,也是这次的特使之一,但并非主导者。”

“原来是庾兄!原来他就是特使!”陶涯一听,就拍手道,“庾兄真不愧好友之名,一来到就想着给我们通报。”

庞乡也笑道:“也对,传闻庾妃入宫之时,就有种种异象,他如今深受圣上信任,能作为特使过来,很正常!”

旁人顿时明白过来。

这个庾亮,其背后的庾家也有崛起之势,当今圣上宠爱的一名妃子,正是出自庾家,据说此妃入宫之时,还曾显现祥瑞,因此这庾家乃是外戚,正得势之时。

而庾亮本人,更是陶涯等人好友,过去经常就谈玄论道,其人多敏善思,这次他入了特使之列,一来到就让人通知陶涯等人,他们并不感到奇怪。

说了几句,庞乡又道:“既然庾兄也来了,那只要找个时间问问他,自然能知道朝廷的打算,也能知晓他们故来的这般迅疾。”

魏欧和庾亮关系一般,见了陶涯、庞乡的反应,就起了结交之心,问道:“庾君这般人物,我等早有耳闻,不知何时能见见她,若能与之论道,真是人生乐事。”

“总有机会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搞清楚特使来意再说。”庞乡看出了魏欧的心思,笑着说着。

“不对!不对!”

这个时候,陶涯突然神色大变,从坐席上直起身子,皱眉不展。

“怎么了?”庞乡、魏欧连同其他人都一脸疑惑的看向陶涯。

陶涯目光扫过众人,神色凝重的说道:“诸位,你们可记得庾兄如今的官职?”

“庾亮的官职?”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都是神色剧变。

“庾亮上年就入了宪台,居侍御史之位,这次特使过来,传来的消息不是说,那领队的就是御史么?御史中丞不会亲来,那来的就是侍御史了,而且这样审查地方的差事,从来没有来两个侍御史的,那就只有庾亮兄一人,怎么他还不是主导者?那真正的主导者,是谁?难道消息有误?”

新汉的御史台又,又称宪台,有监察百官之权,台主为御史中丞,下设若干侍御史,分别执掌支运、考课等曹司,自宣武中兴后,侍御史就有六品位格,由于职位特殊,实权超出官品,为勋贵、各部官员所忌。

后来宣武驾崩,皇权收缩,御史台的职权随之萎缩,但时至今日,依旧有很大的权柄,出去监察往往只行一位,若特使正官选择侍御史,并无不妥。

可回想仆从的话,众人才惊觉其中问题,那御史庾亮,根本不是特使团的主导者!

想到关键之处,众人竟有遍体生寒的错觉,这可不是他们小题大做,而是考虑到整个事情的变化,生出了担忧。

朝廷特使来的速度极快,先前又可能透露出了假消息,这是要干什么?故布疑阵?麻痹地方?所为何来?

陶涯直接就问道:“庾兄的派来的人,可说了特使主使是何人?”

那仆人答道:“乃是廷尉正张若。”

此言一出,众皆色变。

“怎会是酷吏张若?朝廷为何会派这么个人来?”

面面相觑中,陶涯等人满脸惊讶和意外,兼有忧虑。

廷尉为新汉九卿之一,掌平狱,而廷尉正是其属官,也为六品位格,但权职极大,派遣地方,有临机决断之权,说杀你就杀你,还是依法而行。

尤其那张若,出身关中,为法家传人,行事古板,有酷吏之名,这样的人主导特使团,整个意义顿时就不同了。

“这下可麻烦了,若御史为主,就是检查、审问为主,是要查案的,可如果是廷尉正为主,那就不光是要审案,还要断案,要杀人啊!”庞乡摇摇头,露出担忧之色,“难怪来得这么快,也难怪庾兄会第一时间就派人过来,给我等通报,如果张若再来一个杀案,咱们的名声也要牵扯其中。”

魏欧愣了愣,忽然笑道:“诸位,我等不用太过着紧,只需静观其变即可,真要是有什么变故,也得先找他陈止啊,他才是出头鸟,先看他如何遭遇,不就知道如何应对了?”说完,便一副运筹之态,仿佛料敌于先。

与此同时,郡守府中,郡守徐辉正与几人谈笑风生。

“原来这位就是庾御史,果然是一表人才、英俊非常,更兼年轻有为,这么年轻就为侍御史,令人敬佩啊。”

在徐辉面前,两边座椅上坐着几人,分为左右,右边有四人,其中三个是熟人,为干宝、苏峻、乔老,乔老身旁还有一人,却是个中年人。

此人名为桓彝,不久前曾代表徐州刺史张初,在留县与诸葛言结交,这次是张初听闻了彭城之事,派这桓彝过来了解情况的。

在这四人对面,同样坐着四人,为首一人四十岁左右,神色严肃,头发梳理的井井有条,双眉如剑,双目冷冽,一看就是不拘言笑之人,此人就是正使张若;紧挨着张若的,却是个英俊潇洒的青年,年不过二十出头,面带笑容,神色从容,姿态华美。

这人就是庾亮。

“徐郡守抬举我了,我这点尽斤两自己清楚得很,不比旁人,不说别的,徐州不就有个名为陈止的名士么,听说这次诸葛遇袭,全靠这个陈止力挽狂澜,他的年龄和我差不多吧?也是个能人,何必夸我。”

听庾亮提起陈止,徐辉摸不清他的心思,但被查案的特使记住名字,并非好事,徐辉就道:“陈贤侄确实是我彭城人杰,但论品阶,还是不如庾御史的,阁下定品就是四品,如今更是早入上品,风流之名南北流传,这次朝廷委君重任,就是证明。”言下之意就是你也别夸别人了,就你最厉害,也别扯了,赶紧说正事。

庾亮顿时露出笑容,连连谦虚,却闭口不提案子。

徐辉心里顿时打起鼓来。

特使团突然到来让他措手不及,惊讶和慌乱丝毫不亚于陶涯等人,只是他更善于隐藏,看上去神色如常,还能和众人交涉、交谈。

只是,对朝廷到底有何打算,派来的人又有什么深意,徐辉同样头疼不已,否则也不用将干宝等人叫过来了――

按理说,接待朝廷特使,郡守府的人就够了,将干宝这些刺史使者叫来,目的不言自明,就是为拉个同盟,再通过这个渠道,将消息传给刺史。

诸葛言的事发生在彭城,但影响整个州郡,徐辉可不愿意一个人顶在前面。

干宝等人同样疑惑,他们和庾亮交谈着,目光却不时扫过那不拘言笑的特使正官,廷尉正张若!

作为刺史心腹,干宝等人提前得到了消息,得知带队的是位御史,没想到特使团不光搞了突然袭击,连主导者都和消息不一样,他们这心里盘算着和陶涯等人一样的念头。

此举代表了什么?

于是,地方官府和朝廷特使的第一次会面,就在表面友好,实则各怀心思的气氛中结束了,张若也好,庾亮也罢,什么都没透露,除了提了个陈止。

很快,特使到来的消息,以郡守府为核心朝整个彭城郡、徐州辐射出去,一个个世家、一个个势力都接到了消息。

他们意识到,诸葛言遇袭的第二波风浪即将袭来!

“特使要见我?”

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在家书写农书的陈止接到了一个消息,他看了看天色,接近傍晚。

“朝廷的特使是午时抵达的,歇都不歇,就要见我?那过来传话的人,说了原因么?”

过来通报的陈觉就道:“说是和王贼之事有关,具体的小的可不敢问,这都是朝廷的大事。”

陈止点点头,既是特使召唤,他自然不能拒绝,于是放下笔,就开始更衣,很快就乘着牛车前往郡守府。

车上,陈止罗列掌握的情报,推算着特使的用意。

“如果真要查案,总要了解一下实际情况,再传召证人吧?但从时间上来判断,将我叫过去,是特使抵达后的第一个命令,莫非是找我了解过程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酷吏通情理,御史言三错【第二更,求订阅】

“什么?特使正官是廷尉正张若?庾亮只是从众?这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赵兴也从陶涯等人口中得到了消息,顿时这脸色就不好看了,想到张若过去的名声,再想到那日城门之外,自己在陈止面前一副内部人士透露消息的样子,他这脸就有点红。

传了假消息了。

“先去给陈止说一声情况,再把张若的事跟他提提,算了,我亲自过去吧。”赵兴说着就要出门,但旁边的仆从却提醒道:“少爷,陈公子已经被特使召去问话了。”

“什么?”赵兴闻言,停下脚步,露出思索之色,“让陈止过去问话,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其他人还好,可张若可是有名的软硬不吃,他来审案断案,结果如何真不好说,必须尽可能的提醒陈止!”

想到这里,他对那家丁吩咐几句,那人就急急离开。

等人走了,赵兴又思考起来。

“既然庾亮也来了,不如拜托关兄了,他与庾亮交情不错,经过了王弥的事,虽然文简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对陈止也有些服气了,否则断然不会不取百里剑……”

………………

陈止还不知道,朝廷特使的主导者并非御史,而是位廷尉正,而他所乘牛车,已经驶到了郡守府的门前,赵兴派来的人是注定无法赶上了。

不过,陈止已经从特使的举动中,察觉到了反常气息,有着自己的打算。

“无论这特使是什么意思,但我确确实实是救了人,这个事实怎么都改变不了,既然来看,不妨了解下特使的态度,说不定能窥视出新汉的朝政情况,地方上家族对朝政的理解,终究有局限性,多是经过粉饰后的情形,真正的朝堂情形往往和宣传的大相径庭。”

想着想着,他走入郡守府中,早有皂隶等在那里,一见陈止过来,就上来行礼,然后恭敬说道:“陈君子,几位天使都在后堂等候,因涉及案件,郡守不便在场,让我过来引路。”

“郡守居然不列席?”陈止有些意外,但还是跟了上去。

等到了地方,皂隶行礼后退去,陈止则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后堂。

说是后堂,实是基于前边的衙门而言。

新汉朝的郡守有署理民事之责,县衙门处理不了民事、刑事,会被拿到郡守衙门处置,所以占地不小。而所谓的后堂,也不止一个堂,共有三堂,两小一大,同样也有署理之能,用来处理那些不宜公开,或者繁杂之事。

朝廷特使占据的,正是三堂中的一座小堂,光从外面看过去,堂门也是颇有气势。

陈止整理了衣衫,迈步走入,一走进去,就见堂中两侧站着一名名孔武有力的护卫,装扮一致,神色严肃,这么一站,就有股肃杀气息散发出来,让人不自觉的就会畏惧,若是有人逼问,难免吐露真言。

厅堂的最里面,有四人端坐席上,一名不苟言笑之人坐于中间,边上跟着个英俊的年轻人,后者正笑着看过来,轻轻点头。

余下两人所在之处稍微靠外,二人身前放着桌案,案上摊开书册,正拿着笔等待记录。

这样的布置,一眼就能看出主次。

“彭城陈家、陈止,见过诸位。”陈止走上前去给几人行礼。

那年轻人就笑道:“陈止,这位乃是廷尉正张若,我等朝廷委派,来此调查王弥之事,我为庾亮,为直事侍御史,协助张正调查,让你过来,你应该知道原因,就是要问一问那天所发生的事情,你最好如实相告,不要参杂其他心思,知道了么,要知道守本分。”

廷尉正?这和赵兴说的可不一样,不是说御史带队么?不过这个御史庾亮的口气,好像有点不对。

陈止表面不动声色,又道:“见过廷尉正、侍御史,在下当知无不言。”

“陈止。”

自从陈止进来、就没有出声的正使张若,这时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字字清晰。

“王弥袭击那天,你人在场,还亲自动手诛杀了几名恶贼,连贼首王弥之死,都和你有关,本官希望你能将事情的过程,原原本本说上一遍,将看到的、记着的都说清楚,从抵达卧冰楼的时候开始说起。”

这种公事公办的口气,陈止并不陌生,要求也不过分,而记性本就是他的强项,就不推辞,就从抵达卧冰楼开始,将楼中发生的事都叙述了一遍,其中包括了和关先等人的接触,不过对话的内容,就没必要详细说明了,表达个大概意思即可。

叙述的中途,张若不时会对就一些细节询问,而庾亮却只是笑着,也不看张若,也不问细节,仿佛只是个旁观者,只是陈止注意到,他的笑容并不真切。

等陈止讲到自己突然暴起,先灭一贼,又在王弥面前声东击西,从两个贼人手上救下诸葛言的时候,张若露出意外之色,着重询问了两句,让边上两人记录了一下。

看这个架势,陈止就知道,这人事后会从其他途径验证自己的说法。

等话说完,提到王弥自杀的问题,张若的眉头皱了起来:“王弥因你的喝骂自尽,我在来之前就有了解,不过里面有颇多疑点,需要你将当时说的话,大致描述一下,事后我会找当时在场的人求证。”

陈止听到这个要求,沉吟了一下。

在这之前,无论徐辉也好,诸葛言也罢,都反复说过,呵斥王弥的那些话,可能会有隐患,因此压着相关传闻,结果这位特使一来,就让陈止着重讲解。

面对这种明确的要求,陈止当然不会语焉不详,否则的话,原本没有问题都会让人觉得藏着问题,所以他也不含糊,索性就事无巨细的叙述起来。

说都说了,也没必要模糊,凭着强大的记忆力,陈止将自己和王弥的话,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没有半点错漏。

张若、庾亮初听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等陈止说了一半,二人顿时就品出味道来了,都露出了诧异之色。

一是惊异陈止的记性,二就是意外他所说的话了。

听到后来,张若眉头紧锁,明显在想着什么,但没有打断陈止,等后者说完,张若才深吸一口气道:“这些话,你记得倒是清楚。”

陈止叙述的时候,时刻注意着两人表情,估摸了一下二人的性子,听到这里就回道:“在下自小这记性就好。”

“我先把你说的都记录下来,等求证无误,就以此为准绳,来进行调查,”赵若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但说完这些,忽然又道,“你呵斥王弥的这些话,是发自本心?”

陈止点头称是。

张若就说:“这话中有些犯忌的内容,不过有些不无道理,你说王弥起兵之前,并未制定章程,此言不假,这也是贼寇最恶之处,根源就是破坏律法,乃万恶之源,既然这是你的真心实想,那说明你对法家研究的不错,你也不用担心,这些话是驳斥反贼流寇的,本官不会追究,这次只涉王弥之案,不问其他。”

这回答让陈止略感意外,他本以为事先得到的消息有误,还觉得这个廷尉正不好相与,未料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但旋即他就明白过来,意识到这个张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了。

“这是个纯粹的法家之人,是真正的皇家利刃,以法而行,以法询世,所以分得清主次,他说这些话,虽有欣赏我的观点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为了不让事情复杂化,防止查案时节外生枝,对他来说,完成上命乃是最重要的,除此之外,都可以忽略,都可以不过问。”

明白了这点,陈止顿时就意识到,只要自己配合查案,那这个张若绝不会对自己不利。

“既然如此,我就不搀和进去了,那贼人背后的势力,就交给朝廷头疼吧,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查的出来。”

正当陈止觉得差不多可以离开时,庾亮却突然开口了――

“陈止,据我所知,你擅自接触了关押的贼人,怎么?你也想查案?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这手伸的有点长了。”

“嗯?这话里有刺啊。”陈止眼神微动,视线落在庾亮身上,仔细打量起这个人。在他的记忆中,这人在原本的历史中,也曾留名后世,但并非好名。

庾亮不等陈止回应,就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继续说着:“我这个人,只要接了上命,就一定要全力以赴的完成,圣上将调查武乡侯世子遭袭一事交给了我,那我就不能不尽心,因此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他本是随意坐在席上,但说到这里,突然直起后背,整个人气势大变,有种凛然之意,直视陈止,郑重问道:“你可知自己犯了几错?”

陈止颇为错愕。

我犯了几错?这人在说什么?

可惜不等陈止询问,庾亮就伸出手,竖起三根手指。

“你驳斥反贼的时候,妄言世家,妄议律法,此乃第一错;然后是擅入要犯之地,目无法纪,此第二错;最后,你自以为名大,为谋高品,胡言乱语,胡做文章,做出格之事而不知收敛,此乃第三错!有此三错,我就是把你拿下也有理由!你想养望,就老老实实养望,不要处处都掺上一脚,你没有这个资格!”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更是语气森严。

正常人被庾亮这么毫无征兆的一说,配合他的身份地位,就算不吓得心惊胆战,也得方寸大乱。

可陈止却眯起眼睛,心底泛起不快,看着这人,只觉得莫名其妙,没想到那看似严肃古板的张若通情达理,倒是这个毫不相干的庾亮出言警告。

他无缘无故说出这些,又是警告又是威胁,好没来由,总的有原因吧?

第一百七十八章 针锋相对,何必妥协?【第三更,还债4】

厅堂中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连站在在两边的护卫都不由侧目,显是对庾亮突然开口说出来的话,很是意外。

这时,张若却道:“庾御史,是我在审案,你只是从助,这些话轮不到你来说。”这话一点都不客气,隐隐还有敌意,听得陈止心念一动。

说实话,陈止已被庾亮的话刺出了一点怒意,毕竟他和庾亮素未谋面,对方无端指责,口出威胁,这心里怎么可能舒服?

但没想到是,当先发作的,居然会是特使主官张若,而且一开口就毫不客气。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张若、庾亮本是同僚,但陈止回想起来,才注意到,从他入了厅堂,就没见过张若和庾亮有过交流,甚至彼此都不看对方,询问情况的时候,也是张若问张若的,庾亮毫不关切。

等张若问完了,庾亮则不理前者的处置,开口就是打压和威胁,看似威逼陈止,实则不给张若面子。

想到赵兴透露的消息,参考前世经验,陈止有了大致猜测。

“这支特使团估计包含不同派系,张若和庾亮代表不同的利益,彼此博弈、角力,很可能最初是由庾亮率领,不知为何加了个张若,而且成了张若主导,就是不知道,这两边的人,对这个案件的关注点是否一致,如果不同的话,那问题可是不小,连审案都要变得复杂了。”

想通了这些,陈止很清楚,最好的选择就是闭口不语,省得搀和势力矛盾中。

可惜,他想置身事外,却有人不想放过他。

庾亮被张若一说,也不回应,反而满脸肃容的看着陈止,冷声道:“来之前,我就听说你心机深沉,过去故作荒唐,以此得名,如今擅自接触人犯,若非另有所图,大概就是想故技重施,做一鸣惊人之举,想赶在我等之前查出结果!”

他压低声音,语气转为森然:“奉劝你一句,不要做无用功,莫说这次案子与你有关,就算最后证明了你有功无过,可查案既不是书法,也不看文章,需要的是真本事,这点你可不行!听我一句,谨守本分,别做出格的事!”

厅堂再次陷入安静,陈止眯起眼睛看着庾亮。

算年龄的话,他这具肉身与庾亮的差距不大,偏偏此人口气高高在上,完全没有将陈止放在眼里,头一次见面,就毫无顾忌的斥责,一如长辈训斥晚辈、上司训诫下属。

可问题是,此人初次见面就这般言语,毫无礼仪可言,又凭什么?

“张若敲打他,他就训斥我,这是将我当成工具,来和张若斗法?一个侍御史,初来乍到,也不去了解案情,就想着拿别人当棋子,下大棋?难怪,难怪这庾亮在原本的历史上,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此人做事,竟是丝毫也不顾忌旁人,不问其他!”

在原本的历史中,庾亮就是一个善于树敌的人,从文臣到武将,从朝中到边疆,从中军到强藩,没有他不得罪的,有理由要得罪,没有理由创造理由也要得罪!

陈止现在算是亲自领教了。

“庾御史,慎言,此次乃是王贼之事,其他事情不要牵扯进来!”张若看也不看庾亮,又对陈止说道:“陈止,你先回去,听说你在救诸葛言候受了伤,好生休养,你今日所言所说足够,对查案很有帮助,后面如无必要,都不会再劳烦你了,你可以安心休息了。”

这边他的话音刚落,庾亮的声音就再次响起:“陈止,你回去之后,好好做一下准备,需要你的时候,必须第一时间过来,否则耽误了查案,你就算是有点功劳,也吃罪不起!知道了么?我不想说第二遍,退下吧。”

话语中,与张若针锋相对的味道非常明显。

陈止深吸一口气,对庾亮这个人的性子有了一点了解。

这庾亮是个得寸进尺、肆意践踏他人底线的人,这样的人,你对他妥协,他就会觉得你软弱可欺,如果一味的沉默,只能助涨其人气焰,使其变本加厉,可能原本他还想着收敛些,可一见目标沉默,反而觉得能进一步欺压。

就好像今天,陈止及时过来,正衣冠、至礼数,有问必答,哪里有出格的地方?

结果呢,还是被庾亮随意拿着敲打,里面或许还有缘由,但主要目的无疑是借机和张若争锋,但却丝毫也不在意陈止的感受,就好像人人都该为奉献,不该有怨言一般,再避让也无用。

“对这样的人,除非地位和他相当,或者比他高,否则的话,就算不当场翻脸,事后也不得安宁,我今天沉默下去,绝不会让此人收手,反而要助长其人气焰,既然如此,不如先乱一乱他的棋局,让此人不得顺心,乱中求机,也使我这心中舒畅!

想到这里,陈止神色平静的说道:“庾御史,希望你查案的本事,能像你的嘴巴一样厉害。”

这话一说,厅堂再次为之一静,但这一次,那两边的护卫,看向陈止的目光中带上了明显的惊异之色。

连张若和庾亮都露出意外之色,那庾亮虽然反复斥责陈止,但根本没将陈止放在眼里,不过是将之当成工具,用来和张若对法。

工具居然敢反抗?

庾亮笑了,他看着陈止,淡淡问道:“怎么,你还要教我查案么?”

陈止也笑了,毫不畏惧的与之对视:“不敢,不过王弥之事事关郡县,其人作为流寇,自青州而来,又关兵事,袭击诸葛言,藐视朝廷律法,触动功勋世家,这可不是你玩弄权术的借口,与其担心我能不能随叫随到,不如想想怎么能不负上令,将心思用到该用的地方,别耗费在毫无意义的争执上!”

陈止的这话,不光是反驳了庾亮,同时还带有一种教训、训斥、提醒的意思。

庾亮不将陈止的感受放在心上,随意斥责,陈止也不给对方留一点颜面,就像是一个长辈在教育晚辈一样。

庾亮在愣了一下后,微微咬牙,然后努力做出一个笑容,双眼眯起,露出阴冷之色,淡淡道:“我说了你两句,就不耐烦了?就这么点涵养、修养,也能被称为名士,当真是令人意外,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在庾亮看来,自己的身份摆在这,不管怎么训斥,对方都该老老实实的忍着,现在陈止居然敢反驳,这就是冒犯了自己,生出怒气。

陈止丝毫不以为意,反问道:“莫非我说错了?难道御史不是来查案的?既是查案,心思就该放在案子上,再说了,我陈止无官无职,不受御史之职的管制,你无须拿官威来压我,我还真不怕,阁下查案之时,若有需要的地方,我自会相助,毕竟王弥可不是御史您诛杀的!有什么不知道的,尽管来找我!”

“好!很好!”庾亮皮动肉不动笑了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你这是要教我如何查案?这话可不能传出去,传出去你就成笑话了,庾某人以四品乡品出仕,任官以来,破过多少案子?要你来教?你懂么?你也配?”

一句“你懂么、你也配”说完,庾亮抬手在席边猛拍一下,似是泄愤,然后站起身,轻蔑的看了陈止一眼后,甩袖离开!

我记住你了!

看着此人离去的背影,陈止哈哈一笑,冲着张若拱拱手,就要离开。

张若却道:“庾亮此人气度看似宽旷,实则狭窄,你这番话可是得罪他了,他或许顾忌名声,不会明着对付你,但有些手段却防不胜防。”

陈止闻言谢道:“多谢廷尉正关心,只是今日情景,我就是闷不吭声,也不见得就能落得好来,我来之前可没得罪过他,这人不一样不依不饶,可见低头妥协也是一样,现在一番话说出来,至少心胸舒畅,不过,我倒觉得,正官该小心他一点,观此人行事,毫无拘束,切莫被他坏了事,影响了查案。”

张若闻言一愣,跟着嘴角微微上钩,点头道:“是的,得小心被他坏了事。”

“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陈止再次拱手,转身而去,衣袖飘荡,看上去别有一番风采,让屋中的一众护卫面面相觑,心底佩服的同时,也知道陈止这一得罪庾亮,后面估计风波不断。

就连张若都有些意外,只是他的神色不见多少变化,只是看着陈止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蓦地,他嘴角钩动:“好一个心胸舒畅,这陈止果是妙人,那庾亮一路作态,我观之不快,今日稍有缓解,只是陈止却不知道,其实自己很久前就得罪过庾亮了。”

很快,陈止与庾亮起了口角的消息不胫而走,毕竟是发生在郡守衙门的,事关朝廷特使,里外多少双眼睛盯着,瞒都瞒不住。

第一个接到消息的,就是郡守徐辉了,他得知之后,叹了口气。

“毕竟年少气盛啊,庾亮也好、陈止也罢,都是心气高的年龄,又都有才华,这一见面,果然是针尖对麦芒,只是陈止虽然文章过人,才学远超同济,书法也远超庾亮,但万万不该跟庾亮起冲突啊!庾亮一个上品的位格压下来,除非是学问大家、百家宗师,否则如何能与之相比?眼下看起来无恙,但以后这祸患会逐渐显现的,唉,难道彭城出了如此人物。”

这位郡守的口话中,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幕僚张集在旁说道:“郡守放心,陈止有诛贼救诸葛的功劳护身,不会有事的,想来他也是清楚这点,才会当场爆发,陈止并非无谋之人,必定有所筹谋,另外,庾亮也是自重身份的,不会波及郡县。”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位庾御史听闻也是风流人士,陈止怎么说也是有功之人,更有名士位格,怎么这位御史一来到,不与之结交,反而摆明车马的不对付?难不成里面还有什么隐秘?”

“本官也正疑惑着。”徐辉眉头紧锁,“一个在彭城,一个在京城,风马牛不相及,怎么会有矛盾?但无论如何,我得去劝劝陈止,让他退一步,过去给庾亮道个歉,不说今天的事,以后陈止出仕,不会妥协可不成,庾亮乃是上品,向他妥协才是正道,相信陈止分得出轻重。”

说着说着,他就着人安排起来,准备让人将陈止叫过来。

与此同时,消息传到了彭城各处,包括了中正府。

那郡中正祖纳接到消息后,却对陈迁苦笑起来:“庾亮此人,最是喜好风雅,常有小思,他前些时候才弄出个祥瑞,想给庾妃壮声势,偏偏陈止那篇《师说》到了京城,文章里的那句话,等于直接打了庾家的脸!庾亮这般心高气傲的人,怎能忍得住?我这是办了坏事啊。”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我懂,他不懂

若说这彭城之中,哪个人对局面最了解,无疑就是郡中正祖纳了。

祖纳出身范阳祖氏,兄弟祖逖最近出任济阴太守,整个家族颇有势力,有消息渠道,再加上这件事,他也有一定的责任,自是明白里面的关键,就是陈止的那篇《师说》。

陈止的师说,以千古传世之文为框架,结合了前后几百年的师道认知,从容演绎,自方方面面诉说了为师之道。

祖纳看过文章之后,就决定将这篇文章连同品状书,一同递往京城,原因就是文章中的一句话――圣人之道,不穷异以为神,不引天以为高,利于人,被于事,如斯而已[注1]。

“送上文章,是想阐明天地变化与君王德行联系不大,以反对感应说的那些人,结果那庾家刚刚弄出一场祥瑞,文章一到就有些尴尬了,庾亮作为庾家现在的中流砥柱,会针对陈止不算意外,只是我没想到,陈止的性子竟这么刚硬,当场就和他起了口角。”

祖纳说话的时候,有一丝自责之意。

陈迁赶紧就道:“中正递文乃是一番好意,本意就是为给陈止抬品,发生这样的事纯属意外,谁也没想到,他庾家这个时候能搞出个祥瑞来,估计也是看国本不定,心有叫醒,另外这次陈止有些冲动了,我回去会和他说一说的。”

陈迁作为中正佐官,如今常驻彭城,时常会到彭城陈家拜访,两边本有兄弟之谊,自然没那么多规矩。

祖纳点点头,跟着又道:“算算时间,品状书该回来了,庾亮虽是外戚,但管不到大中正,陈止的品阶不会受到影响,我听说,陈止最近有游学之念,这乡品一来,正好方便他外游,出去见识一下天下广阔。”

陈迁点头称是,心里却很清楚,这是祖纳怕陈止和庾亮矛盾加深,有心让陈止以游学为借口,暂时离开彭城,退避一二,是维护之意。

朝廷的特使过来,是为了查案,陈止作为涉案之人,需要等待询问,可案情就那么多,加上种种潜规则,陈止已经在衙门里说过了,也都记录下来了,临时有事要离开彭城,再有祖纳居中调解,问题不大,毕竟有世家特权兜底。

陈迁就道:“我这回去,就会跟陈止提起这个建议。”

祖纳闻言放下心来。

不光是中正府有消息,这陈止和庾亮的事,很快也传到了各大世家耳中,各家各有判断,但多数都觉得陈止或是气盛,加上刚刚立功,却骤然被特使打压,一时不忿,所以冲动了。

不过,几大家族倒是没有表态,都打算静观其变。

不过陈家无法无动于衷,老陈们一听,就都焦急起来,第二天就聚集陈止家中,有心劝他,希望陈止能出面道歉。

陈迟、陈边对于朝廷派来的人,都是充满了敬畏,生怕陈止立功这事,从好事变成坏事,那就冤枉了。

“几位叔伯不用担心,庾亮自重身份,不会行事太过的,而且他无故与我为难,妥协也是没用,所以更不能跟他道歉,这人没理都不饶人,若是道歉,只能任他拿捏,况且我也不觉得做错了。”

看着陈迟、陈边等人满脸的担忧之色,陈止却十分坦然,安慰着他们。

“但他毕竟是御史,还是朝廷特使,调查贼案,怎能轻易得罪?”陈迟满脸的愁容。

陈边则出主意道:“要不然,这几日你就留在家中,不要出去了,如果特使召你问话,那你就低调点,再有不顺心的事,忍一下也就过去了。”

陈迟也道:“对,昨天晚上,陈迁也来找我,说了一个法子,说是让你外出游学,暂避锋芒。”

陈止见状,知道多说无用,于是也不安抚了,转而不语,他很清楚,就算自己当时没说那些话,但只要庾亮认准了,一样还会打压自己,因为庾亮有心以陈止为棋子,打击张若。

“赞币锋芒是个办法,但乃下策!”

陈止明明救下了诸葛言,因为一个御史过来挑衅,就要退避往他地,这事根本无法容忍。

“我若一走,庾亮肯定要昧了我的功劳,我做的事,轮不到旁人夺掠,除非是我主动让的,况且庾亮的心思都在争权夺利上,只想着玩弄手腕,如果因他之故,忽略了异族威胁,等于浪费了一次警告朝廷的机会!朝廷若乱也不算什么,可苦的是百姓!”

想到这,陈止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他不会退避。

陈迟见劝不动,只能忧心忡忡的离开,跟着陈辅和陈觉都过来劝说,他们同样担心不已。

陈止就道:“这种事,担心也没用,关键是破局。”

陈辅对陈止盲目信任,一听就问:“要如何破局,请少爷吩咐下来,我等好做准备。”

“破局要先参与进去,”陈止已有主意,“本不想搀和太深,可既然麻烦找上门来了,那也无从退缩,况且此事背后还有隐忧,不能放任庾亮施为,但考虑到地位差别,需得另辟蹊径。”

想着想着,他想到一事,就对陈觉道:“等会给周家送封信,就说过几天,我要去拜访周游徼。”

“周游徼?周添?这时候拜访他能有何用?”陈觉满脸不解。

陈止笑道:“那御史占了个查案的正名,觉得自己是权威,我若不能得个专家头衔,就不好插手,所以得先让庾亮知道,有些事并非只有他懂,然后才好让他学会尊重。”

陈觉听得一头雾水,对什么专业、专家听得头昏脑涨,但见陈之至意已决,就不再多言,安排人去通报了。

随着时间流逝,消息越传越广,贵静书院等处也已知晓,各有议论。

在这纷纷扰扰中,庾亮在两日之后,造访了卧冰楼。

“庾兄,好久不见。”

一见庾亮上门,陶涯等人立刻迎了出来。

庾亮善于谈玄,有一手好书法,时常呼朋引伴作乐,陶涯等人因此和他结交。

“你们与诸葛一同游学,真是羡煞我也,未能相随,乃心中憾事!”庾亮大袖飘荡,朝众人拱手,风一吹,扬起发丝,别样潇洒。

“庾兄,你如今的名声响亮,”庞乡摇头道,“成就侍御史之职,我等就算出仕,也是远远不如,该是我们羡慕你才对。”

魏欧等人凑上前来,连连说着:“早就听闻颍川庾君大名,今日一见,果是风流人物,闻名不如见面,实乃我等之幸啊!”

庾亮爽朗一笑:“客气了,陶兄快为我介绍几位。”

魏欧等人乃各地名士,是诸葛言游学中结识,加入了游学队伍,和庾亮并无交情,可也知道他的名声,当然愿意结交。

见礼过后,众人都相见恨晚,很快相熟起来,分座坐下。

寒暄几句,陶涯就提到特使一事,感叹道:“多亏庾兄派人提醒,不至于措手不及。”

“这算不了什么,”庾亮摆摆手,“以我等交情,自要通知你们,也好让诸位早作准备,这里再透露两句,再过几天,那张若就要提问诸位,此人性子偏激,残酷无情,还需小心。”

“多谢多谢!到时候还要庾兄相助啊。”众人又是一阵感谢和吹捧拍过去。

几句过后,陶涯估摸着氛围差不多了,试探性的问道:“庾兄,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为何来的这么突然,而且我听说,本来是以庾兄为主,怎的成了张正?”

庾亮笑容消散少许,淡然道:“都是朝廷安排,自有道理,我既为官,就得为上分忧,不用深究。”

话是这么说,可看那语气和神态,显然这里面是有问题的,可陶涯等人察言观色,都若有所思,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说起王弥一案。

“我知道你们受了委屈,”庾亮拢起袖子坐下,神色安详,“不用担心,我会秉公处理,王弥的这事,有功的不是一人两人,而是齐心协力的结果,王弥最后授首,也不是靠一个人的呓语,是诸位以王道教化之,此乃共举,当同扬名。”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愣,跟着魏欧等人就露出喜色。

“庾君,你的这个意思是?”

庾亮自信一笑,道:“令王弥自尽的功劳,怎么也不能让一个人占了。”

陶涯和庞乡对视一眼,前者有些担忧的道:“这不太好吧,当时有许多人在场,连郡守都知道了,已经定下基调。”

“无妨,”庾亮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这事既然是我来调查,我说的话才作数,之前的洛阳三案,都是由我侦破,连圣上都夸赞过,若是我做出了结论,朝廷也会认的。”

庞乡则道:“没这么简单,陈止是有本事的,否则不至于让王弥自尽,”他见魏欧等人面色不好,有责怪自己多嘴之意,却还是继续道,“诸位,你们不爱听,可这些话,我必须说明白,当时的情况你们都看到了,万一泄露了出去……”

庾亮直接打断了他。

“不会泄露!”他眯起眼睛,说的斩钉截铁,“有我在,不会有意外,因为审案的这个事,我懂,而他陈止不懂,他的话就算是真的,谁信?”

谁信?

但见两字,霸气十足。

但庾亮是有底气的,掌控舆论,占据术业之专供,就可以掌控真相。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陶涯和庞乡只能点头。

庾亮见气氛有些凝重,就起身笑道:“听说赵兄和关兄也在这里,既然来了,那我得去见见他们。”

注1:见131章。

第一百八十章 当除祸根【第二更】

客客气气的说了几句,庾亮就起身上楼,这是给众人一个缓冲的时间,消化一下他的提议。

此举,庾亮不是单纯的泄愤,一个陈止,在他看来,那是反手可压,根本无须太过操心,这些话更多的是为了拉拢众人。

魏欧等人也很清楚这点,庾亮一上楼,魏欧就笑道:“这下是结交贵人了。”

陶涯却有些担忧:“可如此一来,等于是得罪了陈止。”

魏欧却不甚在意的道:“庾亮、陈止,结交一个就得得罪一个,以庾御史的地位、名望,难道要为了陈止得罪他?”

陶涯和庞乡对视一眼,叹息摇头。

另一边,庾亮来到二楼,但赵兴人不在楼中,只见到关先。

作为开国勋贵的后裔,关先在京城很有名气了,庾亮和他交情不错,论起远近,比之陶涯等人要亲近得多,这一见面,庾亮也不客套,将打算说了出来。

“你要针对陈止?”关先眉头一皱,冷着张脸问道。

“针对陈止?”庾亮笑着摇头,“他也配我针对?我要应付的是张若,陈止不过一棋子尔,我用陈止来告诉张若,让张若知道,这次查案并非是他说了算!这次事情,他横插一脚,夺了我的正官之位,扰了布局,总要有个说法。”

说着说着,他又话锋一转:“当然了,警告张若是一方面,还有就是替你出气,陈止的事我都知道了,仗着篇文章和些许人脉,想谋五品之位,不知道天高地厚,还冒犯过文简,以你我的交情,我不替你出头,还有谁能出头?你说是不是?”

庾亮抵达彭城前,就通过种种渠道,探知城中局面,知道陈止的异军突起,损害了关先、陶涯的利益,而陈止本人隐隐又是彭城士族的代表。

加上陈止那篇文章,让庾家有些难堪,庾亮才会选陈止为突破口,想用他作为支点,撬动局面。

关先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摇头道:“我的事,由自己解决,旁人无须插手。”

庾亮脸色一变,正要说话。

关先当先说道:“陈止此人深藏不露,谁都不知道他还藏着什么本事,我奉劝你不要找他的麻烦,再说,此人救了诸葛,功劳不容抹杀,你打压他,不怕诸葛事后追究?”

庾亮闻言一愣,笑道:“关兄误会了,我没想过得罪诸葛家,也不会真将陈止如何,只要他知道进退,如果此人能为我所用,我一样能给他富贵,不会亏待他。”

关先冷哼一声:“诸葛与他也是平等论交,你想招揽陈止为手下?我劝你,这个念头也放了吧。”

庾亮连碰钉子,心中不快,但也知道关先的性子,并不纠缠于此,就拱拱手道:“今天来得匆忙,还有事没处理完,改日在与关兄一聚。”他竟直接就告辞了。

关先也不挽留,任其离开,等人走了,他站在原地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不打算过问此事了。

另一边,庾亮走下楼来,迎面就是陶涯等人,他和众人又说几句,就推说公务在身,约了酒宴之日,然后走出卧冰楼,登上牛车。

牛车前行,车上的庾亮沉思起来。

“先是陶涯、庞乡劝我,让我不要针对陈止,他们两人出身不凡,一个有陶公教诲,一个是名门后裔,都对陈止心有顾忌,这也就罢了,连关先这样的人,竟也劝我不要对陈止动手,这就值得深思了。”

想着想着,庾亮的眉头渐渐皱起。

“关先倨傲,连诸葛言都不被他放在眼里,很少服人,但他刚才的话,虽然没有明说,其实对陈止心存顾忌了,能让关先顾忌的人,确实不能等闲待之,难怪陈止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甚至用教训的口气跟我说话!”

猛然间,他想到郡守衙门的后堂中,陈止说的一番话,眼睛眯了起来。

“这样的小地方,居然能出如此人物,文章写得不错,书法也比我好那么一点,甚至身有武艺,更立下大功,难怪心思会膨胀起来,或许是被种种冲昏了头脑,那陈止觉得我的年龄和他差不多,就觉得能与我平齐,有意思,有意思!”

想到这里,庾亮的脑海中闪过记忆片段,都是他过去遇到过的对手、事情。

“我经历过什么,陈止根本就想不到,他不过困于一地的世家子弟,有些成就,就以为能傲视同辈了?这就是被眼界所限,可悲,井底之蛙尔!若不是出身不如诸葛言,我的成就、名声早就超过诸葛言了,也好,既然陈止要做出头鸟,那就让他知道差距,等折服了他,收为己用,也好对付我真正的敌人,张若!”

想到这,他越发释然,心胸都开阔几分。

几天之后,朝廷特使到来的风波渐渐平息,无论官府之人,还是民间百姓,都逐渐习惯。

特使初闻之时,人心惶惶,城中上下都以为要闹出偌大风波,毕竟之前王弥潜藏,全城搜捕,就搞得鸡飞狗跳,让不少人心有余悸,那还是郡府出面,现在朝廷派人,按不少人的想法,更是要掘地三尺了。

没想到,除了第一天的突然到来,搞得各方措手不及,接下来几天,竟都是风平浪静,也不见特使团的人有太大动静。

慢慢的,街头巷尾偶尔出现询问之人,于是传闻再起,传出了特使查案的消息。

有心人了解之后,意外的发现,虽然是特使行动,但居然不是张若主导,而是庾亮带人在城中问查,他没有审问人犯,而是根据官府搜集的信息,去王弥等人藏身的地方探查。

“庾亮要先找到王弥的同党?他怎么就能确定,王弥还有同党藏在城中?”

陈止府宅之中,陈止正更衣,准备去往周府,听到了陈觉的回报,就就详细的问了起来。

陈觉回话道:“城中也有传言,说是过去洛阳的一个大案,也是反贼行刺贵胄,抓了几个人,偏偏审问不出什么,当时这个庾亮还未出仕,在洛阳游学,带着一帮子人游荡,不知道怎么的,就搜了个潜藏的刺客同伙,一番审问后,得到了主谋。”

“还有这样的事?”陈止一听也来了兴趣,就详细询问了几句。

不得不说,陈觉不愧是专业家仆,专业素养非常过硬,早就摸清了陈止的喜好,知道要把消息打听到什么程度,不至于陈止问起来的时候,无从答起。

听完之后,陈止不由道:“那个行刺的幕后主使,乃是是遇刺贵胄的政敌,这幕后人派出去的都是死士,所以无惧审问,倒是躲藏起来的心志不坚,于是容易被审问出来。”

然后他又叹息道:“从这个方面来看,庾亮是有本事的。”

陈觉却道:“还不是他运气好。”

陈止摇头道:“只有时刻有准备的人,才能将运气转变成利益,不过这个传闻,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彭城,应该是庾亮派人在造势,塑造形象。”

陈觉又说道:“听说,庾亮就是靠着这个事,在京城当了个官,又接连破获了两个大案,才坐上御史的位置,朝廷这次派他过来,想必是看重他查案的本事,这样的人,还是别招惹的好。”他又委婉的劝诫起来。

陈止一听就笑,说道:“世事无常,哪有一成不变的做法,在王弥的这个事上,抓住同党审问,未必就比牢中几人知道得多,庾亮这是打错算盘了。”他可是清楚的很,来袭的人,其实分两部分,一部分是王弥和他的手下,另一部分,很有可能事关异族。

知道背后根源的,正是嘴严的异族,庾亮搜查全城,就算能抓到人,也只是知道得不多的贼人,触及不到核心。

了解了大概的情况后,陈止也更衣完毕,就带着书童陈物,坐上牛车,前往周家。

沿途还碰上不少熟人,众人先是给他行礼,等陈止走过去了,又在后面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这一幕落在陈物眼中,让他有些担心,就靠近几步道:“少爷,您跟御史的事,不少人都知道了,都说您是心气太高了。”

陈止听他的语气和陈觉大为不同,问道:“那你觉得,我是心气高么?”

陈物摇了摇头道:“我不这么想,少爷做事,肯定有您的道理,如果不是那什么御史逼迫太甚,您肯定不会恶语相向,这点我是最了解!”

陈物跟随陈止也有阵子了,期间几件大事,陈止都带上了他,这书童经历许多,摸清了陈止的性子,但凡笑脸相迎的,不管什么身份地位,陈止都以礼相待,可若是那种不怀好意的,陈止也不问高低,不会给对方面子。

陈止笑道:“没想到,最了解我的人,竟是你。”

说着说着,主仆二人来到了城外周庄。

周庄和陈庄相似,也聚居着一个大宗族,和陈家不同的是,周家祖上没出过多少官员,虽也有当官的,但一来当官的时间不长,二来后继无人,没能迈过那个槛,始终算不上士族。

还未进村,陈止就看到了有人分列路旁,为首的正是周添。

前几天消息传来,周添就坐不住了,今天早早就做好准备,带领族人迎接陈止。

等陈止下了车,周添赶紧上来招呼:“贤侄,你身上还有伤势,本该是我去拜访你才对,居然让你亲自来我这边,真是太客气了。”

“周叔是长辈,来见你是应该的。”

陈止一句话说出,周添立刻如沐春风,尤其是看到几个族人眼睛里的羡慕之色,更觉得腰杆都直了许多。

这时一阵风吹来,周添说着外面天寒,赶紧带陈止入庄进屋。

接待陈止的是周氏堂屋,作陪的是周家老小的领军人物,他们的言行举止中,对陈止恭敬得很,哪怕是族中长者也不例外。

这些长者,如果能得职位,论地位不在许志之下,现在却只能毕恭毕敬,这就是民望的力量,看不见,又真切存在,因当世之人追求。

等寒暄几句后,终于进入正题。

陈止就道:“周叔,你说的那个事,我想了想,觉得直接求人有些不妥,难免给人留下口实。”

周添一听,心就凉了,以为陈止反悔了,但他无法,苦笑着想要认了,没想到陈止却继续道:“不如,我帮你将那祸根除了,你看如何?”

“把祸根除了?什么祸根?”周添一脸迷茫。

陈止笑道:“你不说是,有人用办案不力为借口,要撤了你的职么?那把案子都结了,不就好了么?”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眼破案【第三更,还债5】

陈止的这个提议,让周添好大一会才明白过来。

“贤侄,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把挤压的案子,一一破了?证明能力?”周添小心的问了一句,跟着就摇头道,“恐怕不行,你是不知道啊,那些案子是有多繁琐,很多连理都很难理清。”

乡中游徼的职位,主要负责巡查,其实没有断案之责,不过随着世家壮大,乡间官僚机构随之收缩,为了服务大族,小官吏的职能也就复杂起来,以便于为世家奔走。

游徼这个位置,和乡间百姓接触的最多,出于节省人力的考虑,渐渐有了临机决断之权,可以接触部分告诉,只有无法当场判断的案子,才会上报过去,等待日后审查,这样就有了积案。

陈止知道周添的担忧,就道:“有人以此为借口,想撤掉周叔的职位,那将案子都破了,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方法,事后就算有人想再做文章,也是无从做起。”

周添苦笑起来:“话虽如此,但关键在于,不光当前的案子,还有许多积年老案被他们拿出来指责,这些案子可就多了,没有三百也有二百,根本破无可破,为之奈何?”

陈止却是眼中一亮,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的道:“先去一观再说。”

周添见劝不动,就不再坚持,他毕竟有求于人,既然陈止想出了这么个主意,不好直接否决,就想着先带陈止去看看情况,了解一下其中的困难,若能知难而退,再劝起来也就方便了,顺便还能再求一波人情。

商定之后,两人也不在周家待着了,干脆直接前往卷宗存放之处。

小书童陈物也跟着过去了,不过走着走着,他却疑惑起来。

“那什么御史庾亮就是在查案,少爷跟他交恶,对方不会善罢甘休,少爷也不会束手就擒,难道是想在查案上将那人压下去?这才找上这周添?可那个庾亮查的是大案要案,事关朝廷和勋贵的,少爷找的周添只是游徼,涉及的案子不过乡里纠纷,连白家的那个案子都比不上,怎么和庾亮相比?”

陈物跟陈止这么长时间,很多时候,一样看不出陈止的目的,但他知道,陈止做事不会无的放矢。

“也罢,说不定最后就有什么意外变化呢。”

想着想着,他索性放下心思,安心跟随起来。

游徼存案的地方,其实还在县衙,由蔷夫经手。

蔷夫负责一个乡的诉讼和征税,是个影响力很大的位置,周添这个乡的蔷夫,在岁旦之前刚刚换了一位,名为胡庸,人如其名,为人中庸,入职以来,本着不得罪人的信条,对谁都客客气气的。

陈止和周添过去,这位蔷夫也没用什么闲杂人等的说法阻挡陈止,毕竟胡庸也知道陈止的名声,反而给与配合。

一路绿灯之下,陈止很快就来到了卷藏馆。

此馆分几间,最里面能看到有人把守,那是县衙爰书存放之处。

爰书涉及众多,有随堂供词、罪言的笔录,有庭审的过程记录,连侦查笔迹也包括在内,是真正的案件档案,重要卷宗。

白青上公堂的时候,那位刀笔吏罗迁,就是负责记录爰书的,整个案子的过程,都记录在里面,对地方衙门来说很,爰书意义重大,所以有皂隶看守,按时换岗。

陈止的目标不是这一间,而是靠外的一间。

这间卷藏馆很大,摆放着一排排书架,只是书架上的爰书和卷宗散乱,多数是随意摆放上去的,鲜有人整理。

“这就是几个乡里卷宗、爰书的存放之处,若要复审讼文,要先在这里挑好卷宗,写好上呈,那边有桌椅,可以坐着看。”周添简单介绍了一下,“已经封档解决的在最里面,这外面几个书架上的,就是当时难以定夺的,想要提复,须得给出一个章程,经狱使等上官同意,才能将卷宗请出,继续处理。”

这过程,和我前世在军中和小沛施行的规章类似。

陈止心中默言,目光扫过一排排书架,抽出一两本查看,眉头渐渐皱起,发现了问题。

由于陈止前世的参与,导致这个时代的案件审理过程较为完善,但受限于人员构成和专业划分不够,诞生了新的矛盾和问题,就是过程变得繁琐,导致下面的人懒得办理,稍微有点复杂的案件,都直接走流程存档。

“怎么样?这里的卷宗,虽不比县衙刀笔官的记录,可也将过程和细节都记录下来了,没有多少遗漏,贤侄啊……”周添还在说着,想借着卷宗、爰书的复杂,劝陈止放弃想法,重新回到走后门的道路上来。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陈止就蹦出一句:“这个供述人有问题,这场凶杀案,此人有不小的嫌疑。”

“……所以还是不要在这上面浪费精……嗯?你说什么?”周添骤然停下,然一脸疑惑的看着陈止,又问了一句,“贤侄,你说什么供述人?嫌疑?”

“就是这本爰书上记录的口供,”陈止指了指手上的卷宗,“按照这个供述人的说法,是肯定找不到真凶的。”

陈止手上的这本爰书,记录的是个乡间农夫丧命的案子,不涉及世家大族,又没有太多线索,因此没被县衙卷藏馆收录,而是放在这里。

爰书记录的,主要农夫的几个亲人,其中有一人格外重要,乃是死者的堂兄,就是他发现了农夫的尸体。

同时,这上面还清楚的记录着,尸体的脖子上有被勒过的痕迹,死因也源自于此,还有案发现场的一些描述。

周添在惊愕过后,凑过来看了一遍,依旧是满头雾水,就问:“里面有什么问题么?我没觉得话中有何不妥啊。”

“这个发现尸体的人,他的叙述有问题,”陈止眯起眼睛,解释起来,“按照他的说法,他的堂弟三天前得了风寒,浑身无力,卧病在家,最后被人勒死,无人看到凶手,他还说,现场有挣扎搏斗的痕迹,这就是问题所在。”

“没毛病,”周添顿时一副不得其解的样子,以为是陈止不懂里面的逻辑,有心要给他科普一下,“人若被勒住了脖子,就会拼命挣扎,肯定会在现场留下痕迹的。”

“那是正常情况,”陈止摇摇头,指着爰书上的一句话,“按爰书所写,死者不光受到病痛折磨,身子还比较瘦弱,这样的人被勒住了脖颈后,根本没多少力气反抗,而且从书上的描述来看,对方还用了绳子一类的工具,能完美圈住脖颈,不留缝隙,脖颈的经脉一被压住,就阻碍了元气流动,会令人神情恍惚,很快就会昏迷,更不要说挣扎了,所以这个挣扎痕迹,就非常可疑……”

陈止说起来,又是经脉,又是元气的,听着有些玄乎,其实不过是用这个时代理解的语言描述罢了。

实际上,他很清楚,勒颈杀人的原理,不是堵塞气道把人憋死,而是通过压迫颈部的动脉来夺命,颈动脉是负责给大脑输血的,近九成的血液经过这里,颈动脉一被压缩,脑部供血供氧不足,就会丧失意识,进而死亡。

如果真像卷宗所言,凶手是以绳索勒脖,几乎没有间隙和死角,如果被勒人的体格强健,还可以挣扎,会留下挣扎的痕迹,可死者卧床,身体孱弱,又有病症缠身,一旦被勒住,很快就会丧失意识,哪里还能挣扎?

这个看似简单的描述中,已经留下了漏洞。

“这个死者的堂兄说出来的话,是有问题的。”

周添也意识到不对了,赶紧让人写了个章程,送了上去。

上面一听说有陈止搀和,也不敢怠慢,以颇高的效率完成审批,当天下午就将那堂兄抓来了。

此时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几个月,那位堂兄早就继承了堂弟的家产,生活水平有了明显的改善,可心里越发不安,突见皂隶临门,被带回衙门一恐吓,很快就招供了。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畜生,为了点家财,就谋害亲人性命!”

等一切水落石出,周添就是一阵感慨,跟着就是惊讶于陈止只是看了一眼,就抓住了关键,这心里不由重新评估起来,难不成自己这职业水平,还不如这位?

想着想着,还想跟陈止探究一二这背后的意义,没想到后者兴致缺缺

他们却不知道,后世新社会派推理的作品都是这个道道,每当犯人认罪,就得来一段真情吐露,早让陈止对这一套免疫了。

“多亏了陈公子啊,我等当为公子表功!”

“公子明察秋毫,这案子放了这么久,公子一来就给解决了。”

“不错,帮了大忙了。”

连狱史、狱门亭长等,也惊讶于陈止的效率,一一过来致谢,只是他们嘴上说着感谢的话,可这脸上多少还有狐疑,因为按照下面的禀报,这位只是看了一眼卷宗,说了两句,让人把人拿来,就直接破案了,未免太过玄乎了。

一眼破案,有这么厉害?

八成是夸张了,但能耐肯定是有的。

他们都知道陈止的名声,人家连王弥都能说死,心血来潮过来破个案也不算什么,再加上还有他与庾亮的传闻,也涉及案情。

想着想着,几人顿时觉得,这或许是个麻烦,赶紧这位伺候高兴了,送走再说。

那狱门亭长心里还有些埋怨周添,你说你周添,为了个人利益,把这么个人引来,太没大局观了,只是陈止当面,不好训斥,只是那眼神却让周添略感不安。

而陈止则很清楚,这案子真想破,这些人费点功夫也能破,但因奖惩失效,没有动力,加上油水不多,自是束之高阁。

“无论大族、小族,还是民家,都是一样的,财帛动人心,亲人为此反目,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就算再过千年也不会变化,周叔,当务之急是继续办案……”说着,陈止的目光扫过整个卷藏馆,在一个个卷宗上划过。

“单靠这些普通案子,破个一个两个,根本无法达到我得目的,得搞个大新闻,就得下点力气,两三个案子根本不够。”

这样想着,他就让人将十几本爰书拿了出来,要一一过目。

却让周添、狱史、狱门亭长面面相觑。

您这都破案了,还不过瘾?

很快,陈止观书破案的消息传到了庾亮耳中,顿时让这位侍御史轻蔑一笑。

此时的庾亮,正在卧冰楼与众人品茶。

魏欧等人听了消息,同样一脸愕然,跟着就是失笑。

“敢情他陈止,是真想在审案上跟御史一较高低?可……可也不能选乡间纠纷啊,这格调太低,完全没有可比性。”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次破个够!

“可笑!”

庾亮开口突出两个字,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其他人仿佛得到了信号,纷纷开腔。

“陈止是怎么想的?拿乡间小事纠纷,跟御史办案比?”

“不一定是对比,说不定只是兴趣呢,毕竟格调完全不同,拿在一起比,有侮辱御史的感觉,御史勿怪,勿怪,我无恶意,哈哈。”

“张兄不必如此,以御史的胸襟怎会跟你计较呢?”

……

魏欧等人,连同庾亮的几个佐官纷纷笑了起来,空气里顿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息,每个人的心情都舒畅许多,就像是听了一个笑话。

陈止和庾亮的口角,彭城上下大多都知晓了,都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就过去,哪怕这几天城中趋于平静,还是有不少人关注着陈止和庾亮的动静。

庾亮走街串巷的查案,被不少人看在眼里,就等着陈止的反应,没想到却等来了这么一个消息。

魏欧看了庾亮一眼,揣摩了一下,笑道:“别乱说了,说不定陈止就是心血来潮,想体验这巡查诉讼之感呢,别没事就往御史身上扯,御史是给朝廷办案的,那是什么身份?”

他轻轻摇头,露出郑重之色:“莫说他陈止找了乡间之事,就算是县衙、郡府,乃至这州中之案,就能相比了?妄想!”

这话一说,众人纷纷点头。

连对陈止看法不同的陶涯、庞乡都是神色微变,搞不懂陈止的目的,乡间之案对比承朝廷之令而来的庾亮,根本就是萤火之比皓月,毫无可比性可言!

庾亮笑笑说着:“好了,今日是来与诸位品茗的,陈止的事就不用说了,和咱们没多大关系,他爱做什么做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就知道,魏欧的话说进了庾亮心里。

魏欧于是笑道:“庾兄,陈止的事在座的都知道,无须避讳,他不自量力,只能是自取其辱,听听这人这是做什么?不过是弄清了个农夫死因,理清了一场纠纷,怎么比得上您呢?您经办的案子,可是事关诸葛先生和大贼王弥,诸葛先生的家世自然不必多说了,王弥此贼扰乱青徐多年,朝廷几次围剿未能灭之……”

魏欧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个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诸葛言是被陈止所救,王弥也是因陈止而亡,你说陈止不自量力,那你算什么?”

这话来的突然,众人本来笑呵呵的互相吹捧,其乐融融,要得就是一个氛围,结果这个话一插进来,顿时让他们的笑容僵在脸上,气氛尴尬起来。

众人不用看,只听声音就知道,这说话的人是谁。

“关兄,你总算出来了,”庾亮的脸色也略显不自然,但还是挂起笑容,朝说话那人招呼,“我让人去上面请你,你的那个仆从说你在看书,不许打扰。”

那人赫然就是关先,这位魁梧的汉子缓缓从楼上走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

“不必了,某家还有事要做,你们自饮。”关先不理邀请,收回目光,离开了卧冰楼,让众人很是尴尬,好好的气氛被破坏殆尽。

有了关先的那句话,包括魏欧在内,都不好再言,毕竟关先说的不错,谈及诸葛言和王弥怎么都绕不过陈止,只是魏欧等人记着庾亮的承诺,说是要把说死王弥的功劳,分润给众人,因此才会这般奉承,无视陈止,现在皇帝的新衣被扯下来,他们也是面上无光。

“诸位,”见众人的神色,庾亮开口了,“不用担心,陈止做得再多,决定这些的,还是我等特使。从我来到彭城的那一刻起,事情就跟他陈止无关了,功劳有多少、怎么定,都是我说的算,莫说他陈止又弄出了什么花招,就算是他找到刺史那也没用,破几个小案,又能有什么用?”

他的语气逐渐坚定起来,充满了底气:“不说陈止影响不到我等特使查案,就说查案、审案这件事,他也不行,这事只有我说的才算!”

众人心头的一点阴霾随之消散,整个厅堂中再次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看着众人的样子,庾亮含笑颌首,心底却对陈止的举动很是看不上。

“他真的以为,找几个乡间之事就能跟我比了?想和我比审案之能?”

这时,一名属下匆匆赶来,来到庾亮的耳边低语两句,这位御史的眼睛顿时亮了。

………………

“特使团若能查到王弥背后的异族,无疑对朝廷有警示作用,可那庾亮说是有查案之能,但如果心思不在这个上面,难保不会借此生事,到时他的目的达成了,异族的威胁反倒要被埋没了,为防意外,我须尽快积累到足够的资本,也好插手其中,做个约束。”

这样想着,陈止看了一眼面前摊开的卷宗。

在卷宗的边上,还摞着几本。

“如果是简单的破案,根本就别想有什么影响力,毕竟在旁人看来,这只是乡间琐事,算不得本事,所以得下个猛药。”

陈止就坐在卷藏馆的椅子上,桌前摆着的就是卷宗,桌边还站着几人,包括周添在内,都在一脸惊讶的看着陈止。

周添身边,有人拿着纸笔,一副随时准备记录的样子。

事实也是如此,就听陈止忽的指着面前卷宗,说道:“这个案子,关键在这个李阿四身上,此人说火灾时,他花了一刻多钟的时间,才从浓烟中冲出,但事后检视,其人没有任何损伤,这已经不是归结于运气可以解释的了。”

顿时,周添也好,执笔记录的人也罢,都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按卷宗所载,其屋彻底焚毁,一个人在其中滞留了一刻钟,皮肤毛发没有受损也罢了,在那种浓烟的环境中,连眼睛也不见异样,这还罢了,关键是上面特地写出,说他虽受惊吓,但语句清晰,还提到了几个细节,都可以证明此人的肺脉无恙,这就有些奇怪了,最好能让他过来,我亲自询问一下细节。”

陈止声音落下,周添身旁的一人就道:“让人将此人找来,询问清楚!”话中充满了官气,有着一丝威严。

此人就是负责邢狱的狱史,掌县中律令,有便宜审问之权。

随着话音落下,就有名皂隶拱手领命,急切而去。

紧接着,陈止又翻到下一页,说着:“至于这个案子,偷窃物品的人,应是从屋顶进去,运用了些手段,所以没有留下痕迹;还有这个案子,那行凶之人理应没有跳崖自尽,按卷宗描述,该是他利用大雪掩盖了足迹,而且很有可能,凶手本是两人,其中一人落崖……”

这些个话一说,狱史连连擦汗,用略带哀求的口气说着:“陈……陈君子啊,今天要不就先到这里吧,咱们衙门里最后一名皂隶,刚才就派出去了,现在再找人,也找不到了。”

原来,刚才领命离开的那个皂隶,就是这位狱史能动用的最后一名差役了。

狱门亭长也擦着汗道:“不到半天的时间,前前后后已将三十多人带回了,里面还有重新确定了罪行的,这都要收押,咱们的牢狱本就因几个反贼,非常紧张,关押作奸犯科之人的地方不多,现在一下子增添这么多,恐怕……”

话不说透,但两人都用恳求的目光看着陈止,意思非常明显,今天就到这吧,咱们真的是怕了。

不说这两位,就连执笔记录的那人也是满头大汗,笔锋转动,将陈止说的话记录下来。

除此之外,这卷藏馆中还有几人穿行,忙着整理卷宗、爰书,都是手忙脚乱的样子。

听得几人之言,陈止抬头一看,见了这般景象,想了想,点头同意下来。

顿时,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回想之前种种,顿时感慨万千,他们实在没想到,本以为是周添带着援军过来说清,谁曾想是来了一尊大神。

周添位置不稳的事,这衙门上下知道的人少,而周添和陈家的关系,有些人也心知肚明。

本以为陈止这般名士过来,不过就是说说话,给周添行个方便,大不了心血来潮的看上几眼,过过破案的瘾,却没想到,这位一来,拿着卷宗一看,随口一说,就把个老案给解决了。

这样也就罢了,最多是桩奇闻,但陈止却不甘休,那卷宗一翻,又看到一个案子,三言两句间点出重点,跟着又破了案。

连破两案,也证明了其人有断案之能,旁人难免惊异,结果就见陈止拿着卷宗,边走边说,不到一个时辰,十几桩积年老案,全部被他分析的清楚了,稍微理一理逻辑,再找来涉案人等这么一查,马上就出来结果了。

这下子,连狱史都是心中一凛,意识到陈止此来,怕是来者不善。

“总不能是专门来破案的吧?”狱史心生猜测,联想到最近的城中传闻,说陈止与那御史庾亮有过口角,但想到两边的位格差距,又觉得今天的事应该和那并不相干。

可几个时辰下来,看着陈止拿过卷宗,将种种疑难迎刃而解,便是见惯了案件的狱史,也不由感慨起来。

“原来还能这么破案!”

心里,却越发不安了。

您这是要一次破个够啊!战袍染血说感谢“李小仙仙反对的话穿着鞋的章鱼沐风的渐隐”的打赏!

第一百八十三章 牢里快装不下了

真正让狱史头疼陈止,但同样震惊于这位陈家少爷的能耐和效率。

好像什么案子到了他的手上,都不是个问题,无论是失踪、凶杀,还是盗窃、纠纷陈止都能从细节中找到线索,涉猎诸多领域和知识,乃至一些特殊行业,连各种环境的特性,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等狱史二人请陈止停下,着人一数,共计完成了五十七个陈年旧案,有三十九名涉案之人被官府传声问询。

这样的结果,让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都在暗暗嘀咕,这陈止到底是从哪学的这一套本事,过去可没听说过啊。

他们却不知道,陈止前世,最初举步艰难,但凡能增加资本的事都不会放过,其中就包括了靠着签筒,累积刑侦经验,闯出了一点名声。

在前世那样的环境中,他一个没有根基、没有来历,更没家世的孤身之人,乃是寒门中的寒门,以那种身份,根本没任何号召力可言,在残酷现实的打击下,让他迅速认清了现实。

再怎么穿越,个人所面对的社会,依旧还是个复杂的难以想象的聚合体,陈止想要在里面生存,就要将自身的资源发挥到极致。

探案这个手段,直到他加入刘备集团,都有用处。

在最初之时,他就获得了一次机会,效仿那凤雏庞统,以惊人的效率、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一县之中的所有案件,尽数扫平,一鸣惊人,扭转了很多心中不服将领的想法。

“比起乱世积案,如今这彭城的案子,真算不上复杂。”

稍微舒展了一下筋骨,陈止看了一眼心惊肉跳的狱史等人,说了几句客气话,跟着就带着书童,告别了众人,跟周添一同离开了卷藏馆。

三人这一走,周添也好,书童陈物也罢,都沉默不言,看向陈止的目光中,充斥着敬畏。

他们不能不敬畏,这哪是人啊,分明就是个人形破案机。

“莫非……”陈物的心里一动,“莫非少爷打算把那一屋子的卷宗积案,全部提复?这可能么?该需要多少精力,多大的能耐,这……”

想到这里,书童的身子情不自禁一抖,想着陈止过往的战绩,以及他今天的表现,陈物心头惊疑不定。

“如果是一个两个的乡间小事,就算是被少爷解决了,也不见得能显出什么能耐,更无法和那个什么御史相比,但如果是把卷藏馆中的积压陈案都解决了,那这个事情一传出去……”一念至此,后面的事,有些超出他的想象,以一个书童的眼界来判断,实在不能确定,能造成多大的影响。

相比之下,周添想的就简单很多了,这位游徼同样惊讶,除此之外,还有欣喜。

经过今天的这个事,他周添在衙门里的地位,那是稳固了很多,原因也很简单,再有人拿办案不力为借口发难,那周添就可以提及陈止,提到陈止这次疯狂破案的举动。

服不服?不服我叫陈家公子来!

甭管能不能叫来,这个气势得竖起来,这样才能狐假虎威。

尤其是想到离开的时候,对自己不满的狱门亭长,那目光里已经带了一丝请求之意,无疑是希望他周添劝劝陈止,能稍微收敛一点,最好明天别来了。

“我和陈二爷那是什么交情?再说了,这位七少爷未发迹的时候,我就帮过他的忙,所以人家才屈尊降贵过来,为的就是给我周添撑腰,你刚才还恼怒我,如今知道要命了,就想来求我了?晚了!”

想要夺他位置的人,和这位狱门亭长也有关系,想着想着,新仇旧恨就都浮上心头。

周添到底在官场混了这么长时间,虽是底层官职,可道理是相通的,知道陈止表现出了这种能耐,自己又有这么一层关系,就算是上司、上官,一样要顾忌许多,不敢随意拿捏自己了,自是有恃无恐。

当然,周添也隐隐猜出了陈止的打算,但因为在他看来太过惊悚了,他根本不敢深入去想,只求保住自己的职位即可。

另一边,好不容易将陈止送走,那狱史、狱门亭长,连同诸多皂隶、笔吏都松了一口气,跟着又相视苦笑起来。

牢房里关了那么多人,还不知道怎么办呢,更可虑的,是这些人基本都被证明了有罪,还不能放着不管,今晚估计是个不眠之夜了,要为这么多人先来个粗审,再列出章程递交上去,这可是要牵扯到那位县令老爷的。

良久,狱门亭长道:“怎么办?连夜先粗审一遍,然后列好章程,递交给县令?”

狱史却摇头道:“杨县令这几日都在配合庾御史,安排人手排查县城初入之地,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这时候告诉他这个事,不是给他添乱么?”

狱门亭长脸露苦笑,说着:“那就不粗审了?可这么多人关在里面,也不是个事啊。”

狱史想了想,说着:“干脆啊,先压着消息,今晚连夜粗审,弄好了再说,等县令有了空闲,就递交过去,说实话,陈止咱们也惹不起,那是连诸葛家、王家都看重的人物。”

狱门亭长却道:“你光这么说了,万一陈家公子明天又来了,再来这么一气,那又该怎么办?牢里还能装得下几人?”

狱史闻言一愣,有些不确定的道:“应该不至于吧,今日这么一弄,还不满足?而且,他一口气看了那么多卷宗,必然耗费了不少的精力,听说陈家公子救诸葛先生的时候,还受了伤,目前正在养伤,那更要耗费精力了,明天不至于再来,刚才走的时候,大概是场面话。”

狱门亭长则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他再来了,又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狱史无法回答。

狱门亭长也不追问了,只是叹息道:“你说这是不是神仙打架,我等遭殃,那陈家公子估计就是因为御史的事,才找上门来的。”

狱史也点头附和:“不错,不过陈公子的能耐也是惊人,最初只是书法闻名,后来文章惊人,跟着连武艺都有了,现在一口气破了这么多的案子,当真是个怪才啊!”

“怪才不怪才我不知道,只希望他明天能放过你我,可别再来了,”狱门亭长还是苦笑,“你说那赵基干嘛招惹周添,不是早有传言,说周添和陈家关系好了么,这下好了,招来一位,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这也是周添的运势。”狱史摇了摇头,“对了,得再调几个人手来才行,不然今晚可未必能忙得完。”

两人议论着,很快就忙碌起来。

而陈止回去之后,告别了周添,一到家中,就让人备好了药膳、药浴,这都是他前阵子吩咐好的。

等一番沐浴下来,整个身体的筋骨皮膜吸收了药力,越发紧凑、强健,整个人顿时神采奕奕,精气神饱满。

“这个劲头,足以一天一夜不睡,用来处理案子,再适合不过了。”

不知道狱史等人知道了这个消息的话,会作何感想。

第二天一早,陈止刚吃过饭,陈觉就来汇报情况。

“几位老爷让人过来通报,说那个庾御史,昨夜抓到了三个藏匿城中的贼人,但能过抓着这几人,还是靠了少爷最早抓的两个探子透露情报。”

“还真让他抓到人了。”陈止倒不觉得多么意外,王弥一死,残留在城中的贼人,就是群龙无首的局面,被人抓住也不奇怪。

至于陈觉口中的两个探子,正是被迷魂阵符抓住的那两个男子。

“听说庾亮起先在卧冰楼品茶,是得了消息采取,却一副全靠自己的模样,丝毫也不提少爷您的功劳!”陈觉脸上满是不忿,“这庾亮带人在城中逛了好几天,根本没有收获,后来想到了那两个探子,才能成功,现在功劳全成他的了。”

“不要恼怒,”陈止反而笑了起来,“庾亮这是做了好事,你想,王弥因我而死,这些人滞留在城中,有什么目的?说不定就想对我不利,现在庾亮主动跳出来,帮我解决隐患,还可以吸引贼人的注意力,这是好事。”

庾亮此举,无疑属于拉仇恨的举动,加上陈止早就知道,能被抓住的贼人,知道的都不多,看起来在案子上有了进展,实际上还是白费力气。

想着想着,他看了陈觉一眼,越发觉得此人用起来得心应手,不由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这府里的事,你多看看。”

陈觉赶紧说:“都是小的该做的,哪能算得上辛苦。”这心里却是一喜,知道这段时间忙里忙外,终让陈止认可自己,那这番辛苦就是有意义的。

只是,在他这心里,依旧还是担心着,那庾亮闹出了好大动静,和庾亮一比,自家少爷的收获,又在哪里?

这些话没有说出来,因为吩咐过后,陈止就又带着书童出门,目的地还是卷藏馆。

另一边,大梦眠醒的庾亮缓缓从踏上起身。

见庾亮起身,就有一小厮出面,来到跟前道:“彭城郡守、县令,刚才就来了,等着少爷呢。”

“这是知道我抓着人了。”庾亮微微一笑,由侍女伺候着更衣,“让他们稍待,让膳房准备早饭,对了,有陈止的消息么?”

小厮摇摇头道:“尚未传来。”

“也对,那乡间琐事能有多大的消息传来。”庾亮不由失笑,“我是有些着想了,这是心境不够的表现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眼界不同,做法不同

庾亮所住的是座府邸,乃是他一位好友在彭城的产业,为两进两出的院子,地方不大,但布置考究,徐辉等人就坐在正堂中等候。

他们不得不来。

比起诸葛言遇袭,其他政务都可以先放放,凡与这件事有关的,都会引起上下官员的重视,就算不以为然的,表面上也得表现出重视,这是个态度问题。

还有什么比一听说案件有进展,就亲自过来询问,更能表现重视的?

所以他们一边等,还在一边讨论。

“庾亮昨天不是去卧冰楼谈玄去了么,怎么还能抓到人?”徐辉抚须询问,他一早接到了消息,就匆匆赶来,没来得及了解过程。

县令杨永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回禀上官,是他的手下,把人抓住了之后,直接通知了庾御史。”

“原来是这样,真是好帮手,庾亮一边谈玄论道,一边把几个漏网之鱼给抓住了,还真是不简单啊。”徐辉抚须赞道。

杨永也点头道:“可不是么,相比之下,那位正使却不见动静,不知道这两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隐隐点出了一个众人心里的猜测。

“诸位,久等了。”

正在交谈,庾亮的声音从旁传来,他已经洗漱完毕,一身光鲜,笑容满面的走了出来。

“诸位的来意,我已心知,不妨边吃边说,我家这厨子,是从京城带来的,手艺堪称一绝,连圣上吃过都夸赞过他。”

徐辉、杨永等人本还想说已经吃过了,但一听这话,顿时就把话憋回肚子里了,人皇上都吃过的手艺,你怎么推辞?

随后,仆从如流水般走过,将几个小桌摆在众人跟前,精致的早餐被依次端了上来,看着清新,香气却不浓。

庾亮笑着一挥手,道:“诸位,请用餐。”

徐辉等人点点头,拿起筷子,心里不由叹息起来,这庾亮果是名士范儿,就是这一手,便将他们都给镇住了,主动尽失。

“昨夜侥幸,抓得了几名漏网之鱼。”

等吃了几口,众人夸赞厨人手艺,难以进入话题,还是庾亮提起昨晚的事,言语中轻描淡写,但在场的人哪个看不出来,这位御史心中得意的很。

接下来,这众人就是一通夸赞。

庾亮连连谦虚,几句之后,突然提到:“不过,这事得请诸位跟张正说声,毕竟他才是正使,总不好越俎代庖。”

一听此言,徐辉等人面面相觑,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跟着就是为难。

这几天以来,庾亮这位从官闹出了些动静,反而看不到张若的踪迹,这彭城上下多少都看出名堂了,现在听到了庾亮这话,终于可以肯定了。

“这为御史,和那位廷尉正之间,果然存在矛盾,这是要逼我们站队?真要是汇报案情,这庾御史作为从官,该去跟正官汇报,哪轮的上我们?”

徐辉等人意识到里面的味道有些不对。

“难道这两位,真在各行其事?”

特使团抵达彭城也有段时间了,正官和从官之间的矛盾,逐步浮现出来,纵是徐辉等人不去刻意了解,但凭着官员的本能,依旧能嗅到迹象。

不过,特使团的正官和从官再有矛盾,但他们这些人只要谨守本分就够了,犯不着为两个外来户站队,如果庾亮觉得能借势而为,就让他们屈服的话,众人虽不好直接反对,但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还是可以的,到时庾亮一样难有作为。

这些的念头,多多少少浮现在众人脸上,被庾亮捕捉到了,这位侍御史的眼神微微变化。

果然,光做事,没有立威,这群人是不会畏威怀德的,须找个由头,让这群彭城人知道我的厉害才行。

这么想着,庾亮又生一念。

按着他本来打算,这次来彭城积累资历,被张若横插一脚,打乱了计划,但也是一次机会,只要表现出比张若更强的能力,无疑也是次理想的镀金之旅。

所以,他在陶涯等人面前提陈止,用功劳拉拢他们,而在徐辉等人面前,又提张若,想让徐辉他们表态,可惜,现在看来是心太急,还没真做出什么事,就急切让人站队,是非常不成熟的表现。

庾亮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想高出张若一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降服这地方上的官员,有了他们的帮助,不光方便查案,还能影响张若的命令,但是要迅速降服他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我手上正好就有一张牌,这张牌用好了,一箭多雕。”

想到这,庾亮忽的话锋一转:“告知张正的事可以先放放,等我将情况了解清楚,再去和他说明也不迟。”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有些凝重的气氛随之恢复平静。

正当徐辉等人以为这次会面就要结束的时候,庾亮又倏地说道:“听说彭城名士陈止,昨日造访了卷藏馆,破了不少案子,真是了不起,说明彭城有人啊。”

场面顿时一静,众人相互看了几眼,没人轻易开口,因为这事说的没头没尾的,众人还不清楚缘由,再者,他们都听说了传闻,摸不准庾亮用意何在,因此静观其变。

倒是杨永有些意外,下意识的问道:“陈止去了卷藏馆?我怎么不知道?他去那里做什么?”

“杨县令不知道?”庾亮笑了起来,“那可要好好了解一下,也好嘉奖。”

按庾亮过去的经验,自己这么一说,像县令这样职位的官员,立刻就会表示一下,说回去要过问一番,然后如何如何。

没想到杨永只是点点头,就不再多言,仿佛一切理所应当一样。

这下子却让庾亮有些疑惑了,后面很多话都说不出来,顿时就有些憋得难受,可表面上还是风轻云淡,只在不经意间露出异样。

终于,早餐到了尾声,众人都有了告辞之意,庾亮忍不住道:“杨县令,不去问问情形么?这事若是真的,那下面的人不给你禀报,未免有些不对。”

这话一说,格调就有些掉了。

杨永却理所当然的道:“既是陈家公子去了,相信下面的人不及时给我汇报,也是有所考虑的,我回去稍微问一下,就能知道了。”

这个回答让庾亮很是意外,下面的人知情不报,上官从其他渠道知道消息,在官场来说是很忌讳的一个事,要么你就保守严密,不让人知道,要么就尽快禀报,不要拖延。

可杨永的回答却是一副完全不在于的样子,更让庾亮奇怪的是,徐辉等人也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猛然间,庾亮想通了缘故。

“陈止,果然还是小瞧你了!”

于是,他不再多言,任凭几人离开,然后陷入了沉思。

可想了想,庾亮又摇了摇头,失笑道:“我是多心了,大概是被关先、陶涯谈的话影响到了,有些太过于在意陈止了,他有能耐才方便我利用,但再有本事,终究困于地方,眼界和位格都不够,比如这次,想和我对比,却选了县中琐事作为突破口,根本就是胡闹,相比之下,我要打开县中局面,就直接把他这个人作为突破口了,在境界上就不同,做法就有差异。”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重新放下。

“不过,我的动作是要快一点了,尽快将案情理清,不再给张若留一点机会才行。”

另一方面,离开了庾亮住所的杨永,一回到衙门,就让人去把狱史召来询问,可那人一去,带来的消息,却让杨永颇为意外。

“陈止又来了?狱史和狱门亭长都跟在陈止身边?”这让杨永很是疑惑,“他不是去卷藏馆看卷宗么,又不涉及县衙的核心卷藏,都是乡间之事,怎么狱史和狱门亭长还要陪在边上?难道是仗着名声和家世?”

想到这些,杨永又道:“那把在卷藏馆当值的皂隶叫一个过来,我了解一下情况。”

“这……”汇报的那人面露难色,最后说道,“这卷藏馆,除了看守县衙爰书、卷宗的皂隶外,其他人都被派出去了?”

杨永更加奇怪了:“都被派出去了?怎么回事?难道碰上了什么大动静,需要这么多的人手?”

“说是去抓人的,”报信之人看样子知道的不少,“涉案的人太多,人手不够用,今早您来之前,连县中记录的刘靖等人,都一并给调过去了。”

“连刀笔吏都要调派人手过去?”这下子,杨永是坐不住了,意识到有些不对了,“他们到底抓了多少人?”

“听说已经抓了将近四十多人了,旧牢都快装不下了。”

四十多人?

杨永一下就愣住了,忍不住道:“难道是个大案子?乡中械斗么?怎么本官竟不知晓?”

此时民风彪悍,常有贼匪过境,宗族擅长械斗,因此才会催生坞堡这种建筑,一旦两村械斗,时常会出人命,涉案的人又太多,久而久之,官府就听之任之,最多走个流程,做做表面文章,根本不会抓人。

“难道陈止不懂这个规矩?”

报信的人却苦笑道:“并非乡中械斗,也不是一个案子,而是几十个陈年老案,都被陈止翻出来,把真凶一一捉拿回来了。”

杨永顿时瞪大了眼睛。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请问,你这边有没有……

御史和狱门亭长正一脸苦笑的看着陈止,在二人身边是近十名执笔吏,正匆忙的记录着陈止的话语。

这些记录人,只有一小部分是原来卷藏馆的书吏,其他的都是从各部门调动过来的,之前被特地提到的刘靖,就是其中之一。

此人乃彭城刘氏的后代,也是出身大族,与刘纲等人同宗,其祖为县令、其父都曾为县令,但因宣武北伐,乱了家中仕运,如今和普通的布衣也没多大区别了,不过身具家学渊源,因此能在官府中谋个职位,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此人办事干脆利索,所以他一来,隐隐就成为了诸多执笔人的领头人,眼下,他刚写下几个字,就过去和陈止交涉起来,询问要点,俨然一副上下属的样子。

陈止刚才一来,就让人将十几个卷宗拿来,然后快速翻看,看了一阵子,就开始点出了里面的重点,让不少蒙尘老案重见天日,这本该是好事,可无论是狱史还是那狱门亭长,这心里都有点怕了。

昨天关押犯人之地,已经近乎人满,今天还要再来?

另外,不也显得他们这群人无能么?况且,到了这个地步,哪还有人看不出来,这位陈家少爷过来,分明就是为了搞个大动静!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真让这位搞下去,根本无法交代。”看着陈止跟刘靖交代要点,后者默默点头记录的样子,狱史心里就是一阵苦涩。

实际上,就刚才那一会的功夫,又是七八个案子水落石出,涉案之人不少,加上皂隶人手不足,狱史和狱门亭长不得不跟陈止说情,希望能先把事情记下来,等人手缓过来之后,再去抓人。

“这个理由,恐怕拖延不了多久。”狱史摇了摇头。

“你去劝?”狱门亭长反问了一句,他不敢直接去劝陈止,此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身份在陈止面前无足轻重。

狱史则朝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说着:“还是找他吧。”

周添正站在那边,仿佛一名护卫一样,护在陈止身后。

狱门亭长点点头,缓步走了过去,将周添招来角落,才低声说着:“周添,你和陈家公子说说,缓两天行不行,你也知道,咱这情况不怎么,郡府监狱那边分出了部分牢房,可这是让县里应付接下来半年的犯人的,结果昨天一天就给关的差不多了,快腾不出地方了。”

袭击诸葛言的犯人,占用了县衙牢房,不是这里的牢房更坚固,而是郡中的牢房太大,真要是关押那些个贼人,耗费的资源太多了。

而县衙一被占用,关押在里面的犯人就都转移到一处废旧牢房里,那里虽被废弃许久,但修修补补之后,还能勉强使用,但昨天被陈止那么一搞,那地方就完全不够用了。

见狱门亭长这样跟自己说话,周添别提有多舒爽了,可他自家知自家事,陈止说是来帮自己出头的,其实有其他目的,就算去劝也不顶用,再说这狱门亭长过去没少给自己小鞋穿,现在又来求人了?

想着想着,周添就摇摇头道:“亭长明鉴,不是我不想劝,实是我劝也没用啊,陈家君子哪会听我的,你说对不对?连您都不敢上前,我去顶什么用。”

狱门亭长一听这话,咬了咬牙,还是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道理是有道理,可问题还是没解决。

正当狱史二人越发焦急之际,有一名皂隶从外面走来,到了二人跟前说了一句,顿时让这两位都露出惊讶之色,然后就点头表示明白。

狱史就小声道:“你在这边盯着,我过去。”

二人分工完毕,狱史不动声色的退出了卷藏馆,来到屋外走廊,就看到了县令杨永的身影。

“见过县令。”狱史也不奇怪杨永的到来,见陈止今天又来,他就知道消息是瞒不住了,也不等杨永主动问起,就自觉的把事情叙述了一遍,然后就请罪。

“都是下官自作主张,愿一力承担。”

“这事你没做错,”杨永摆摆手,“换成是我,那种情况下也会先压下来的,不过你算错了一件事。”

狱史赶紧做出虚心求教的模样,问道:“哪里有疏漏,还望县令指点一二。”

“你忘了,做这事的人是陈止……”这位县令的话里,有着浓郁的感慨,显然是深有感触,忆及前世,真是不堪回首。

那狱史一愣,跟着问道:“那……那县令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置?”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周添忽的从卷藏馆走出来,他正要招呼狱史,但猛地看到了杨永,顿时一惊,便要出声问候,却被杨永摆摆手阻止,又招手呼唤过去。

周添向屋里看了看,然后收回目光,快步小跑的来到杨永跟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才道:“见过县令。”

杨永笑道:“不用拘谨,你我以前见过,我听说了,你和陈止关系很近,出来是想做什么?”

看着一县之令对自己和颜悦色,周添心中欢喜,知道是沾了陈止的光,但在县令面前他可不敢拿大,就恭恭敬敬的道:“是陈公子让我出来,有事想问问狱史。”

狱史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好的感觉,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要问我什么?”

“想问一下,您这边有没有……那个……其他的可以拿来破的老案子。”

没有,滚!

虽然狱史很想这么回答,可想到周添背后的陈止,却不得不耐着性子,要详细的询问一下细节。

杨永却疑惑起来了:“这满屋子的案宗,还不够陈止看得?他今天不也是第二次过来,这就看完了?”

周添立刻恭敬答道:“陈公子觉得以他的速度,三四天就能把屋子里的陈案处理殆尽,剩下还有一部分,就是年代太久远,或者确实找不到线索的了,因此想再找些案子破破。”

在陈止处理的卷宗中,并非真的无往不利,还是有些案子无头无尾,记录不详,难以决断的,但终究只是少数,去掉这部分,陈止竟然说三四天就能处理完毕,也着实令人震惊了。

这样的处理速度,真要是传出去了……

“真传出去了,咱们彭城县,不对,是整个彭城郡,还有谁敢说比陈止懂查案、断案?”

蓦地,杨永心中一动。

“如果没人比陈止更懂断案,那他的影响力,不就能影响到特使团了,莫非陈止是存着这么个心思?”

之前一听说陈止插手乡间陈暗,无论是陶涯等人,还是徐辉他们,都有个疑惑,就是他为何要选择乡间琐事。

现在杨永福至心灵,许多看似说不通的事,在逻辑上一下就通顺了。

可当前的问题是……

“县令,到底怎么办?”狱史看了看周添,又看看杨永,有些无奈的问起来,“牢房已经不够用了,如果放任下去……”

“先让陈家公子断案,”杨永却果断起来,“谁也没规定,断了案子就必须立刻抓人,现在城中首要之事是配合特使,查明贼人来历,其他的都可以押后。”

狱史马上就明白过来,这是用特使做借口,缓解牢房的重压。

“明白了。”

有了杨永的指示,后面的事就简单多了,可即便如此,等三天后,陈止一口气将一百五十七个案子审断完成,还是将县衙从上到下,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至于狱史和狱门亭长,看着那长长的待捕名单,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只能相视苦笑。

与此同时,陈止断案的消息,终于在城中传开了,引来不少非议,似乎背后有推动之人,怀着某种不好之意。

正好晚宴之时,刘太公、彭太公、张太公等人在雅阁喝酒,交谈着最近局势,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就乐了。

“陈守一还真是不消停,不是说他招募家丁,要训练家丁么?怎么又跑去破案了,这破了多少案子?”那张太公看着消息,抚须而笑。

刘太公听着消息,眉头却皱了起来,说道:“说是一口气破了三四十个案子,这太过了吧。”

这城中流传的消息,来源不可考,但并非源自卷藏馆,因此在数目上有出入。

“我可不觉得他陈守一办不到,”彭太公瞥了刘太公一眼,笑呵呵的道,“若在诸葛王弥一事前,我可能还会怀疑,可他陈守一连武艺都有了,我不信还有他办不到事了,有此人,我彭城士族或许真能崛起,毕竟从先帝开始,咱们北方士族就被……”

“老彭啊,这个不能随便说,小心隔墙有耳。”刘太公摆摆手,阻止了彭太公的话,跟着又道,“我什么时候说,不相信陈止能破案了,我是说他这次破的太多,目的性太强了,应该循序渐进啊,不过这倒是符合他的风格。”

几位老太公在那说着,却让边上侍候的子弟面面相觑。

其中就有彭林、彭棋、刘缈等人,他们听提到了破案一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和御史庾亮有关的传闻。

可是这么一想,又觉陈止选择乡间之事,格调实在太低,和庾亮的朝廷大案一比,高下立分,怎么自家祖父和其他长者,丝毫也不担心,言语间还隐隐看好陈止?

考虑到长者见得多了,于是几人有心请教一些人生经验。

第一个开口的,是最上心的刘纲,他往前一走,拱手就道:“祖父,几位尊者,陈兄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听说和御史庾亮有关,莫非这破案之举就是回应?只是这般得罪御史……”

第一百八十六章 始知世上有奇人

“无妨,无妨,”彭太公笑了笑,“庾亮名声那么大,不会行低劣之事,不会因为我彭城士族的名士,就冒着损望的危险。”言语间有着一股戏虐之意。

刘纲刚想再问,但旋即就明白过来,意识到了里面的微妙之意。

名望,有的时候也是一道枷锁,你过去是怎么做的,建立起来名望,那么以后要是做出有违这个形象的事情,就会带来不利影响。

明白了这一点,刘纲就不追问了。

刘缈这时却说道:“虽说如此,可陈兄突然去查案,还都是些许小案,这难免会让人觉得格调不够,岂非和庾亮高下已分?”

“非也,非也,”张太公摇摇头,笑问,“我且问你,陈止与那庾亮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你是如何想的?”

“我?”刘缈迟疑了一下,看着几位长者的目光,却还是如是说道,“晚辈就觉得陈止太过冲动了。”

张太公又问:“那我问你,听闻陈止的破案传闻后,你又是如何想的?”

刘缈这次倒是不迟疑了,说着:“他是想以此和庾御史比较一番,就觉得……觉得他有些不自量力,一个是庾御史断案的名声,是洛阳传过来的,二来,庾御史乃是负责要案,他则挑选了乡间小案,相差太大了。”

说完这些,他立刻拱手道:“我并非对陈止有他念,这些都是真情实感,还望诸位长者明鉴。”

“好了,我等明白的。”刘太公摆摆手,然后说道,“你可知道,你为何会有这般念头?”

“为何会有?”刘缈闻言一愣,彭林、彭棋等人也是沉思起来。

彭太公哈哈一笑,指着刘太公道:“你这老儿,不要再故弄玄虚了,我来说吧,”他看着众多后生,清了清嗓子,“其实说来也简单,我问你们,若陈止乃是一个断案大家,破案无数,不曾有误,那么这些事,你们还会觉得他不自量力么?”

刘缈等人一怔。

张太公也出声道:“其实这个事,忽略两方身份,关键还是陈止师说中的一句,也就是术业有专攻,众人潜念中,就默认了陈止在断案上不如他庾亮,当然觉得陈止不自量力,因此陈止要做的事,八成就是扭转这个印象了。”

说完,他还咂咂嘴,又赞道:“你说这师说,果然是好文章啊,里面说的道理,不局限在师道上,平时也能用刀,我彭城俊杰果然不一般啊!”

“原来如此。”刘缈自动忽略了后面那句,品味着长者的分析,都觉得不愧是见得多了,果然是充满了智慧,自己等人还是太年轻了。

彭林则问起来:“就算如此,说他一日破了三十多案,也未免有些夸张了,估计有事实之处。”

这边说着,突然就有一名仆从自外面而来,到了众人跟前踌躇不语。

彭太公认出这人正是自家仆人,就问:“怎么了?可是又有什么消息传来了?”

这话音刚落下,刘家和张家的仆人也到了,顿时三位长者就嗅到了一丝不对的气息。

这些仆从当然不敢在尊者面前耽搁,直入主题:“消息已经证实了,那陈家君子这三日以来,在卷藏馆审理陈年旧案,共计破了一百五十七案!”

此言一处,刚才还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但顷刻间就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才听刘太公出声。

“五十七案?这更夸张了!”陈太公摇摇头,“不过陈止这么做,倒也附和他一贯的作风。”

“那个,”刘纲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祖父,不是五十七案,而是……一百五十七啊!”

刘太公猛然将话停下,深吸了一口气,和几个老伙伴对视了一眼,他们的脸上已经没有震惊,而是迷茫。

一百五十七个案子!

三天!

一个人!

这个消息,已经在彭城县内外流传起来了。

同一时间,在中正府内。

“三十多案的传闻失实了,实际上乃是五十七案,八成是传言的人,都觉得太过夸张,为求稳妥,主动缩减的,否则说出去,谁能信?不过,这也是正常的,世人看事,皆出于心,就好像现在,这满城的人都看着庾亮,仿佛都忘记了,真正的特使正官,可不是他那个侍御史。”

郡中正祖纳正落下一颗棋子,在他的对面赫然坐着这次的特使正官张若。

张若拿起一颗黑棋,看也不看的放了下去。

啪!

棋子落在棋盘上,黑色连成一片,宛如一座严谨、完善的牢笼,将白子围困在里面,法度森严,跟着这位廷尉正就默默的拿起几枚白子,收入盒中。

“许久不见,你这棋子力见长啊。”祖纳微微一笑,“不过,你们法家棋太过死板,看上去威势无双,但只要算准了,一样可以脱身出来。”话落,他一颗白子落下,那一枚枚白子登时就连一片,一种跳脱、洒脱的意境油然而生,仿佛有一条大龙要从棋盘上腾空飞起。

张若开口说着:“你的棋路,随心所欲,妙时有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可乱时就徒耗心力,乱了人,也乱了己。”说话间,他又拿起一枚黑子放了下去。

祖纳看着棋盘,神色微变,但旋即恢复,他摇摇头道:“你还真是没变,这般古板,早晚吃亏,我问你,这案子你难道真的不管了?”

张若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只管列好棋阵,等着对方那盘棋自乱阵脚。”

“你还真是看重陈止,希望他这次不让你失望。”祖纳微微一笑,一枚白字落下,然后伸手捞起几枚黑子,放入盒中,“怎么样,这局势对你来说,可不太妙啊,这一局棋,我已经掌握了主动,你如何翻身?”

张若摇摇头,没有立刻落子,而是说道:“我记得当年京城手谈论道之时,祖兄你以玄学之棋入道,与我那师弟对决,每一局棋都是开盘和中盘占优,可后面就会被我那师弟反超,因为我法家之棋,体现的是法度、威严和大势,着眼的可不是一子一地,而是纵观全局!这也是你不如我那师弟的地方。”

“往事休提,此时可不是手谈论道之事,”祖纳却笑了起来,只是指着棋盘说着:“也别说这么多的大道理,你倒是下呀。”

这边话音落下,就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步履匆匆,一下就将对弈中两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

来的人是陈迁,他先是依次给两人见礼,然后看了张若一眼,欲言又止。

祖纳登时就道:“没什么不能说的,张正乃是特使正官,又是本官好友,不用避讳,你有什么事,尽管都给我说来。”

陈迁这才说道:“是关于陈止的消息。”

“哦?是陈止的消息?”张若登时就来了兴致,“说来听听,不是说他去断案了么,可是有结果了?断了多少个案子?”这位廷尉正似乎对陈止的做法,已经了然于胸。

祖纳也是一脸感兴趣的样子。

陈迁就道:“不满两位上官,这陈止的断案确实有消息了,说是……说是三天之内,共断了一百五十七件案子,至于其中有无错漏,那就不好确定了,但听说几乎没有错判。”

这话一说,无论是淡然而笑的祖纳,还是一本正经的张若,都愣了一下。

“三天一百五十七案?靖侯也不过如此了吧。”祖纳摇摇头,叹息了一声,然后转脸去看张若,问道,“莫非,这就是你要等的大势变化?”

张若嘴角勾动,似乎是笑了一笑,然紧接着就板起脸来,说道:“我在来之前,可不知道彭城有个陈守一,这当然不是我要等的大势。”

祖纳跟着就问:“那现在呢?”

张若一抚胡须,点头道:“今日始知世上有奇人!”言毕,其人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说,“士言,我这边还要去处理一点事情,为接下来的变化做好准备,就先走一步了。”这话音刚落,张若的人就已经在门外了。

祖纳留在屋中,跟着一拍大腿,笑道:“此人输不起,眼看棋局落败,竟然落荒而逃,若非陈守一的消息传来,如何能放他离开,此人这已经被陈守一救了一次!”

旁边陈迁闻之,错愕不已。

不说这位中正入伙,却说陈止的消息,迅速传遍满城,令各方哗然,不信者有之,惊疑者有之,更有惊讶者、崇拜者、从众者等等。

不过,这彭城早就对陈止的这般变化,领教多次,而且他的名声早就贯穿全城,因此这次的传名,根本没有激起多大涟漪,这最直接的表现,就是百家签筒上的五行刻度格。

“距离第三格还有一点差距,嗯,大概再过几天就差不多了,其实这断案的名声根本不算什么,短时间内根本带不来名望收益,我需要的只是一个断案专家的名头,也好介入特使之案,相信那位特使正官,很快就会和我联系了,咦?”

这边正在想着,陈止忽的神色一变,就见他心中的签筒微微一震,刻度格中的名望金液猛然提升,转眼就充斥了三格,然后朝着第四格冲击过去!

“怎么回事?”陈止见状,没有惊喜,只有意外,“不应该有这种事,这是哪里在传我的名?”

第一百八十七章 此乃朕之知己

连绵宫舍,巍峨如渊。

这是一片壮伟的宫舍。

在这其中,有这么一座宫殿,正有一名看上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正愤怒的将一件瓷器扔在地上。

哗啦啦!

瓷器碎裂,碎片四散,却将周围的宫娥、宦官惊得浑身哆嗦,然后尽数跪倒在地上,唯独一人上前,小心的侍候着。

“岂有此理!真是气死朕了!”

青年砸碎了瓷器后,又来回绕圈,步子又快又疾。

那名侍候在旁的宦官赶紧走上去,小心的说着:“皇上,这……诸公其实并无他意。”

青年登时神色一变,露出怒容,低吼道:“莫安节,连你也跟他们一起来气朕?”

“奴婢不敢!”那宦官莫安节赶紧跪在地上。

这位正在发脾气的青年,正是当今的天下共主、社稷人皇,当朝皇帝刘岱。

“这兵灾怪朕,洪涝怪朕,旱蝗也能怪朕,若是按着他们的说法,只要朕能行德政,那就能天下安康、四海生平,那要他们何用?朕的这些臣子,莫非都只是为了督促朕?今天更是过分,不过就是打打猎,连太祖、世祖、烈祖都搬出来了,难道那几州灾情,就是因为朕打了一场猎?连武乡侯的嫡子被行刺,都能扯到朕的身上,这皇帝当得真是……”

越说,刘岱怒极而笑,越是激动,正好走到一个落地花瓶的边上,顺手一挥,就把个花瓶推倒在地上,又是碎成一片一片的。

这皇宫中的摆设,莫看只是随意摆放的一座花瓶,必然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来历,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就是古董之物。

那宦官莫安节看着心疼,但当然不敢插嘴,等皇帝摔得差不多了,他才上前道:“皇上,息怒啊皇上。”

“朕怎么息怒?你是不是也要指责朕失德?”刘岱越说越怒,游目四望,显然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莫安节赶紧上前道:“皇上息怒,息怒啊……”他说着同样的台词,但见刘岱依旧没有收敛的意思,这宦官眼珠子一动,忽然想到一事,就道,“其实司空前几日,曾经送来一篇文章,说是给皇上您品鉴,不知道您可曾看过?”

“司空送来的文章?”刘岱眉头一皱,“朕这几日日日繁忙,哪里有时间去管这个,这篇文章有什么特殊的么?”他对自己的这个心腹宦官也有些了解,知道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既然此时提起,那必然就有缘故。

莫安节果然就道:“这篇文章,来自彭城。”

“彭城?”刘岱的心思一下就被抓住了,“那不就是诸葛言遇刺的地方,难道这文章又是和此事有关?”

一听这话,刘岱顿时就来气了,更是无心继续听下去了,这几天以来,因为这件事,朝中吵翻了天,为了个特使团的人选争来夺去,最后又都责怪到刘岱这个皇帝的身上,让他一想起来,就一肚子火。

“非也,”莫安节此时却镇定下来,以他对皇帝的了解,知道这位人皇已经从难以沟通的状态中脱身出来了,“这篇文章是在武侯嫡子遇袭之前被送来的,当时司空特地交代了皇上,让你记得品鉴。”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你这个时候说这篇文章,总归是有缘故的,朕不喜欢打哑谜,你就直说了吧。”

“此文或许可以平息皇上您的怒火,其中玄妙,奴婢这般阉人如何能够诉说清楚?”莫安节躬身说着,“不过,以奴婢这等浅薄的见识,却也知道那篇文章所言,字字珠玑,微言大义。”

“哦?你竟然给了这么高的评价,朕倒是有些好奇了。”刘岱心里生出一点兴趣,他可是知道,自己的这个心腹莫安节,虽然小节有亏,更是贪财恋权,但偏偏好读书,时常向往名士之态,他的学问造诣不浅,平时也自视甚高,很少有这么夸赞一篇文章的时候。

想着想着,刘岱朝着书桌走了过去,司空等人递交上来的文章,一般都会挤压在此。

“不知道这文章是出自彭城的哪位大家之手?我记得那边也有几位名士,好像是叫做贵静先生吧……”

等刘岱走到桌前坐下,开始翻找起来,边上的莫安节才小心说道:“此人过去名声不扬,而且年龄不大,但最近在彭城声名鹊起,好像是姓陈,但具体的情况,奴婢就知道的不多了。”

“彭城陈氏?原来是湖海后裔,有点意思。”刘岱脸上还残留着怒火,但眼里已经泛起了好奇之意。

人皇一念,命运翻转。

很快,在莫安节的自协助下,一篇文章被刘岱抽了出来,他低头一看题目,这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师说?这是写师道的文章,莫非又是老生常谈,让朕奉行什么先王之道?真真能把人烦死。”尽管这嘴里抱怨着,可出于对莫安节的信任,刘岱还是展开书简,看似随意的扫了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便使得他的目光无法移开了。

“古之学者必有师?这不是废话么。”

莫安节在旁无奈的听着,他知道自家的这位圣上,但凡看文章就都有个习惯,就是嘴上不带停的,要不停的嘟囔,对一些细节进行无关紧要的评断。

而这时候,刘岱已经看到了“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这一句了,这位人皇读完,微微一愣,然后点点头道:“如果这句话不是抄袭自某处,那确实是佳句。”

莫安节很像扶额摇头,但不敢君前失仪,好在这刘岱吐着吐着槽,很快就默不作声了,莫安节转头一看,确实意外的发现,这位皇帝陛下竟是专心致志的看了起来。

这个发现,让他很是意外,这位自小陪伴皇帝成长的宦官,可是很清楚这位的性子,说他多动都是好的,几乎没有安定的时候,没想到此时会因为这篇文章而沉默。

其实之所以推荐这篇文章,就是因为其中的一句话。

《师说》送来的时候,莫安节就有所留意,看了之后很是赞赏其中主旨,但他也发现了,里面有一句话更为重要。

“皇上毕竟长大了,估计是发现了那句话,心有感触,因此沉默感悟,也对,刚才皇上那么愤怒……”莫安节这边正想着,那边刘岱已经放下书简,然后长舒了一口气,说出一句话来:“朕实际上应该去当老师。”

莫安节顿时愣住了。

跟着,就听刘岱继续道:“这师者之路,当真庄重,更是安定天下之道,朕过去常有思绪,如今观之,竟与此文不谋而合,当真妙哉!斯文当传天下!此文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速速给朕打探清楚!”

“诺!”就有一名宦官应声而去。

那莫安节却站不住了,低语道:“皇上,这文章中还有一句话颇为重要。”

“朕知道的,”刘岱理所当然的道,“正是那句‘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朕思量着,那满朝文武整日里指责朕,这说明朕当皇帝或许不怎么在行,若是做个老师,指不定还能有所作为。”

莫安节哑然,看着那人皇沉浸感慨,恨不能为师,不由哀叹一声,然后抬起兰花指,遥遥一指,说道:“皇上,您看这句。”

这一句,正是圣人之道,不穷异以为神,不引天以为高,利于人,被于事,如斯而已。

刘岱顺着这手看过去,起先还不甚在意,但等他品味一番,登时眼中一亮。

“这一句话,原来如此,这句话才是此文点睛之笔啊,此文书者,真乃朕之知己也!”

他刚才粗读,也看到这一句了,但因被前面的语句勾起了为师的心思,倒是没有深想,此时被莫安节特别指出,登时就品出味来了。

“好好好!真是好文章!”

刘岱越看越是欢喜,还转头看了莫安节一眼,强调道:“这是好文章啊!”说着说着,刘岱猛地站起身来,“明日朝会,就得让满朝文武看看此文,让他们学习一下文中精神。”

莫安节听了,却是暗暗摇头,低语道:“皇上,朝中如今都在商谈武乡侯之事,本就没有定论,此时在展此文,难免乱上加乱,不如先缓缓,等武乡侯北上之后,再彰于天下也不迟。”

刘岱一听,露出不愉之色,但还是点头道:“言之有理,那就先放放吧,不过此文书者却不能亏待。”

正好这时候,刚才出去的小宦官回来了,也带来了详细的资料。

“果然是湖海后裔,彭城陈氏陈守一!好一个陈守一!”刘岱听着汇报,不时点头,可等听到最后,这眉头又皱了起来,“五品?居然只定了个五品?那定品之人是手长脑袋上了么?能写出这等文章的,居然只有五品?”

说到这里,他又转头看了莫安节一眼,说道:“你说这五品低不低?只有区区中品啊!”

莫安节心中一跳,但还是点头道:“低是有点低,但这只是初定……”

可惜,不等他把话说完,刘岱已经扬声道:“取朕笔来!既为朕之知己,那朕当亲自为其定品!”战袍染血说感谢“lida沉醉不知归路”的万赏!欠债非常稳定的维持在72章的水平。感谢“张小白丫丫”的打赏!”推荐一本不错的三国文《系统版三国》,题材新颖值得一看!也是先发后改。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大梦谁先觉,春秋四季枕

徐州,彭城郡,彭城县。

“按照签筒增加名望的规律,正常的名声流传,都是循序渐进的,即便是我的名声快传播着,但不会一下子跳越这么多,除非是被某些能影响区域范围内的人物知晓,才会有这种跳跃性的增加。”

陈止坐于家中,还在感受着百家签筒的变化,分析着缘由,渐渐有了一个猜测。

“或许真的是某个影响力较大的人,听说了我得名声,认同了某些观点。”

当初,陈止的那封信,因为在张府被张太公等人看到了,由于诸多长者的影响力,可以影响到各自的家中和街巷传闻,因此当时的五行刻度格,就急提升,道理是一样的。

只不过,当初的长者们,能够影响的范围不大,因此名望金液骤然增加,但幅度不算大,和当下不能相比,因为此时那名望金液在越了三格范畴后,毫不停歇,直接就冲向了第四格!

“好家伙!”

这一下,连陈止都不由意外起来,看出势头凶猛。

“到底是什么人知晓了我名,难道是诸侯王、朝堂公?”

不过,这边惊讶过后,就见那凶猛之势却卡在了第四格的中间,虽然名望金液翻滚不休,但就是难以继续上升了。

“果然,就算势头在强,但在我真正名传半壁江山前,是无法真正填满这第四格的,因为这代表着本质的变化,只是若是任凭这种局面下去,这新增的名望金液就等于完全浪费了,虽然不断增加,但被卡在这不上不下的地方,难以真正有所突破。”

这种情况下,陈止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时候抽签了,只是这次事情生的突然,铜钱还未来的及补充光晕,也罢,当下的情况都在掌握,没有必要刻意求助铜钱,先抽了再说。”

之前陈止抽了一签,那铜钱光晕就被消耗,在这之后诸事缠身,加上没有迫切需求,陈止也就没特地补充光晕,此时这铜钱上近乎没有光晕。

不过,这丝毫也不影响他做出决定,念头一动,三格名望金液登时消散,而一根竹签已经出现在手中,看着上面那一个“史”字,陈止微微点头。

“史家的签,这倒是稀奇了,上辈子也没抽出几根,但多数都和青史、时光有关,这次不知道能解出什么来。”

带着这样的念头,陈止却没有第一时间去解签,而是转而关注着签筒,看着刚刚跌落下去的名望金液,再次急攀升起来,转眼就填充了两个格子,而第三格也几乎填满了四分之三,这才减缓了度,不过看着这个势头,重新填满第三格也只是时间问题了,最多不过几天。

“刚才及时抽签的决定是正确的,否则的话,这足以填满两个三格的名望金液,就都要浪费在冲击四格的路上,偏偏还难以达成,但究竟是什么人知道了我的名字,一个人知道,赶得上两个州的民望。”

要集满三格名望,需要一州闻名,这一州的世家、百姓何其多,但两个州加起来,才能和这个知晓陈止之名的人相比,自是让他意外。

但此时无法知晓答案,于是他在现名望金液的增势减缓后,就果断的停止了关注,转而看起手上竹签,默念解签之字,但跟着就满脸呆滞。

看着手上捧着的这个竹枕,他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在他的脑海中,一段简单的介绍已然成型

“春秋枕。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四季曰时,签主以此枕入眠,可于梦中清醒,外界一时辰,相当于梦中四个时辰,此枕之效,可持续一年,历经四季,方可归于平凡。”

“这……”

等理解了那结介绍的含义,陈止的神色顿时变化起来,看着这个貌似平凡的枕头,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才好。

良久,他摇了摇头,感慨道:“史家的东西,也开始变得奇怪了。”不过他早就习惯签筒解出来的东西了,不说别的,就说那劝学茶,就不是个一般之物。

“从介绍果使用这个枕头入眠的话,好像是连梦境都可以利用,外界过去一个时辰,我在里面过去四个时辰,增加了四倍流,这涉及到时光之事,倒也暗暗附和史家之说,只不过,到底有什么作用?这梦里的时间就算增加了,又能做什么呢?难道做个更长的梦?不应该这么简单才对。”

这样想着,陈止忽的一笑。

“也罢,东西就在我手上,何不直接尝试一下,也省的猜测了,反正也已经入夜了。”

一念至此,陈止先招来陈觉,跟他简单吩咐了一下,然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枕头摆放好了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躺了上去,然后闭上眼睛。

与此同时,陈觉得了陈止的吩咐后,本来还不觉得如何,但很快就有不少陈家各房的仆人上门询问。

按理说,此时天色已晚,那城门都已经关上了,城中的各个陈家老爷,想派出人来,是很困难的,所以他们是通过传消息出来,让城外产业、庄园中的仆人过来询问的。

之所以这么急切,就是由于陈止三天破案一百五十七的传闻。

这个传闻太过惊人,以至于各家都不敢第一时间相信,要先去求证,没人敢贸然给与评论,相比之下,这陈家的心思就更是复杂了,一方面是震惊,另一方面就是担忧,除此之外还有惊喜,毕竟陈止想要断案的传闻一传出去,整个彭城都要议论。

无论陈止的本意是什么,可随着传言的扩散,人们都默认他是要与御史庾亮一较高下,只是格调有些低。

但是,无论多买低的格调,在三天一百五十七案的面前,都不再重要了,因为这背后所代表的,可不仅仅只是乡间琐事。

在这种情况的催促下,陈家各房派出人,想第一时间从陈止这边得到消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惜这个目的未能达到。

“我家少爷已经入睡了,诸位还请明日再来吧。”陈觉礼貌的对众人说着,让来人一阵失望。

“陈觉兄弟,咱们的交情在这了,就不能通融通融?”

“陈觉叔,这次你可得帮帮我,不然回去不好交代啊。”

“陈觉兄,帮个忙吧。”

这些过来询问的,很多和陈觉过去还算得上是同僚,可随着陈觉抓住机会,攀上了陈止这根高枝,登时这地位就不一样了,和他说话先就要客气三分。

陈觉也没有仗势而为,而是笑道:“诸位的来意,我都清楚,我家少爷的本事,那是不用说的,你想问的事我可以在这里告诉你们,确实如此,和传闻一般无二,但这么说你们又不高兴,因为我说的话,是无法拿去交差的,既然如此,何不放下心,安心等到明日?”

陈止在卷藏馆的消息,对别人家来说,是需要证实的,可对陈止自家宅院的仆从而言,根本不是秘密,因为除了跟随在陈止身边的小书童陈物,那赶车的车夫,以及随同的侍从,都是消息来源,陈觉作为陈辅之下的管事,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这些话说出来,这来人就想继续求情。

陈觉则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只是道:“诸位,你们也都知道,我家少爷这几日忙于破案,成效斐然,可同样耗费了不少的精力,如今他已经入睡,我怎么敢去打扰。”

话到这个份上,再说就是得罪人了,众人只好作罢,等着明日再问。

另一边,无人打扰的陈止,已经安稳入睡,只是这一睡,却见到了一片梦中景象。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这个春秋枕的意义所在。”

看着面前楼阁,以及其中的种种物件,陈止在梦中缓步前行,不时走入一座座屋舍,游目四望。

“我目光所及,记忆在心的内容,都可以以梦境的形式呈现出来,用处不小,比如说……”陈止说着说着,来到了一家店肆的前面,抬头一看,就能见到“书林斋”这三个字。

不过,此时这店肆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因为这并非现实中的店肆,只是梦中成型。

陈止走进去之后,屋子里的摆设也跟现实中不同,字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书架,书架中摆放着的诸多书册,连绵而去,突破了空间的限制,仿佛没有尽头。

“我这心中藏书,如果自己不理解的话,也只是单纯的记忆,不能变成学问,既然有了春秋枕,就可以借此研读了。”

这么想着,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身子一转,就做到了边上的椅子上,然后手一伸,就有一杯茶水凭空出现,拿出来轻饮一口,满嘴清香。

“果然,只要是记忆中有的,哪怕是味道也能在梦中重现。”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沉浸在学问的海洋中。

夜已经深了,但对彭城中的不少人来说,这却是一个难以安眠的夜晚,其中一人,就是庾亮。

这位特使从官,正在让手下的人整理这几日的收获。

说是收获,其实就是几分口供,都是从被他抓住的几个贼人口中得到的,但基本无用,所说的都似乎王弥的贼军情报,一点都不涉及袭击诸葛言的事。

听着手下汇报,庾亮慢慢的就有了急意。

他不得不急,因为陈止破案的消息,他也已经知道了。

:访问网站

第一百八十九章 张正请陈止,快马出洛阳

三天,一百五十七案。

这样的效率,这样的传闻,加上之前庾亮有意无意的造势,都让他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不错,陈止断案的传闻,之所以能穿的这么快、这么广,那个在背后推动的,正是他庾亮。

庾亮的目的说起来也很简单,通过陈止震慑彭城上下,最好能收为己用,然后掌握主导权,功劳盖过正官张若,取得晚胜。

可中间的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陈止真完成了一百五十多个案子的评断?而且只用了三天时间,”庾亮很清楚人心的作用,“我让人推动传闻,就是为了对比,让别人看看我的断案,再用他陈止的低格调做对比,结果我这边还没出个什么结果,陈止那反倒传出这么大的风声,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么?”

越想他越是心急,尤其是听到那人汇报半天,都是无关紧要的琐事,庾亮心中的不满,终于爆发了:“这几个贼人,估计还是有恃无恐,说的这都是什么情报?我关心所谓残兵藏在哪么?我想要知道的,是这次袭击诸葛言的真正动机,他王弥无缘无故的就来找诸葛言?”

他的那个下属,赶紧躬身回道:“御史息怒,我等也在探查,相信很快就会出结果。”

“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庾亮站起身来,有些焦躁的来回踱步,思考着对策,最后猛地点点头,“用重刑!给那几个贼人上刑吧,不要有什么顾虑,反正本来就是叛逆,如果还包庇王弥,不愿吐露真言,那就直接送他们见王弥!”

下属神色微变,但看着庾亮的表情,不敢反驳,点头应下。

第二日,关押贼人的牢房中惨叫连连,无论是新近抓来的,还是之前就被困在牢中的,都被重刑问候起来。

在特使团没来之前,地方官府的不敢用刑过当,担心一旦出了人命的话,事情不好收场,可庾亮就没有这个顾忌了,把人搞死了,只要没死完,或者有了结果,就不会有谁会追究他。

只是,这审问了一个上午,依旧没有什么结果,这群贼人要么就是真不知道,说来说去,都是叛军的那一套,要么就是嘴硬到底,哪怕被折磨到死,依旧不吐露半点。

等一番忙碌过后,庾亮越发心烦。

他那个下属见了,就过来安慰说:“御史,其实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咱们看出来了,这王弥此行,绝对不是临时起意,背后肯定有人指示,而且这群贼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必然是分成了两部分!”

“这还用你来提醒么?”庾亮语气不善,但也知道下属是好心,也就没有过多责备,但是走着走着,却听不远处的两个牢头交谈,隐隐能听到什么陈家公子早就询问过了,知道这贼人分属两伙,没想到朝廷的特使要这么久才查出来。

这话说的声音很清,可这牢中讲究风水和通风,两人站在风口,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正好让庾亮和下属听到了,这神色当即就不对了,但两人都没有去问详细的情况。

只是在离开牢中后,庾亮先后又招来了几个地方官员,注意到几个人看自己的神色,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

等几人一走,庾亮想了想,就吩咐下去:“去打听一下,陈止那边的进度如何了?”

他很清楚,昨天那个传闻一出来,陈止算是正式与自己打擂台了,而且没人会再觉得陈止的格调低了,因为那个办案效率,已经可以无视这些方面的因素了。

尽管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等陈止的消息真正传来,庾亮还是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都开始涉足县衙积案了?”

原来,按照消息的反馈,陈止竟是以一个协办的名义,开始正式接触县衙卷宗了。

“杨永竟然能够允许?不是说县中牢狱已经满了,关不下人了么?”

庾亮忍不住嘀咕着,但他也明白,以陈止的威望施压杨永,后者很难拒绝,何况三天一百多案之事,证明了陈止的能耐,一下子就把他推到了断案宗师一样的地位上,以这股气势,其影响力渗入县衙,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如此一来,两人之间的竞争,也就更加明显了。

果然,等一天下来,陈止在县衙中又破了十三宗案子,这消息在城中流传,引得不少士人议论,隐隐拿着就和庾亮对比。

陈止以地方士族之身,以乡间之事入手,断罪审冤,效果惊人,相比之下,庾亮坐拥朝廷名义,拥有诸多帮手,更有地方官府退避之威严,可除了抓了几个漏网贼人,这案情竟是没有半点进展,高下之别,渐渐的就在人心中滋生了。

越是这样,庾亮越急,这直接体现在他的行为上,那就是越发督促着,对贼人的审问,连负责身为的下属,都有些受不住了,而且也确实审不出太多有用的东西了。

于是,就有一位下属私下里建议道:“御史,要不然,咱们就随便找个理由,先定个罪再说,至少得让案件有个进展。”

庾亮一听,就眯起眼睛:“怎么你这是让本官弄虚作假?还是觉得,我找不到此案关键?”那话中阴森森的语气,让属下骤然一惊,赶紧告罪。

庾亮也不追责,但脸色却越发阴沉,蓦地,他忽然摇摇头。

“我这次有点太急了,现在等于是露出了破绽给张若。”

与此同时,被庾亮所念叨的特使正官张若,却坐于屋中,听着手下佐官的汇报后,忽然说道:“我们来到彭城,也有一段时间了,我对案情有了一定的了解,那接下来就该详细的了解局面了。”

那佐官一听,先是有些意外,跟着就欣喜起来。

他的这个上官,名义上是特使团的正官,可从京城出发后,一直抵达彭城,都只看庾亮那一系的人在嚣张,反倒是他们这正官一系沉寂下去了。

如今,张若总算有动静了,而根据佐官对张若的了解,这位只要一决定,那后面就绝对都计划好了。

“请上官下令。”

张若点头道:“这次的案子,涉及众多,而我们初来乍到,对情况了解的不够,尤其是庾御史这几天这般搜查,也不见多少收获,可见案情复杂,那么就需要一个对情况了解的人从旁协助。”

这佐官开始还听出了对庾亮的讽刺,但听到后面却又心中一动。

“恩?这个话的意思,是需要找人帮忙不成?”

果然,张若接下来就道:“那彭城陈止,我之前就召他来过,是个进退有度的人,对案情了解,更兼擅长断案,是最适合的人选,你传我的令,着人请陈止过来,予以权案之职,邀其相助,去的时候记得客气一些,这位不是传唤,而是请他相助。”

“是,属下这就去请。”佐官废话没有半点,早就习惯了张若的行事风格,当即就贯彻命令去了。

他这一走,没有前往陈家,而是去往卷藏馆,现在这满城上下,哪个不知道陈止白天在哪?

所以,他这么一来,消息自然而然的就扩散出去了,尤其是陈止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人一来,说明了来意,他连谦虚的环节都省了,立刻就跟着那佐官去见张若,一副着急办案的样子。

而等陈止到了地方,和张若碰面之后,这两个人更无半点废话,直入主题。

“陈先生,我想这次请你过来的目的,你已经猜到了,”张若只是让人摆好坐席,煮上茶,“这次案子,不知阁下可有什么指教?”

陈止笑道:“指教不敢当,不过我也听闻了庾御史搜捕贼人、审问人犯的消息。”

张若点点头,又问:“那此法可否断案出来?”

陈止摇头道:“出发点是好的,但方向却错了。”

这个详细,一个多时辰后,就传到了庾亮的耳中,顿时让这位侍御史冷笑起来:“说我方向错了,好打的口气,这个陈止真以为张若礼遇他,就能跟我平起平坐了?也不看看自己的品阶,就算他能定品下来,也不过就是五品,他以为自己破了几个案子,就敢评论我了?”

一番发泄之后,庾亮忽然话锋一转:“这个陈止过去之后,和张若说了什么?”他本意是用陈止来打击张若,没想到最后陷入与陈止的竞争,如今这两个眼中钉,竟然凑到一块去了,不得不让他警惕。

汇报的人就道:“廷尉正在见过陈止之后,就宣布将诸葛言留在彭城的仆从、护卫给召集过去了,说是要了解一下当时的详细情况。”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陈止为何敢大放厥词,说我找错了方向,原来他的意思,是在那卧冰楼中寻找线索,可惜,此人却不知道,我早就从陶涯、魏欧等人的口中,将那天的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他去问仆从,能有多大区别?那些仆从,很多在事发的时候,是躲在楼上的,根本没看到经过,比不上陶涯等人。”

知道了陈止的打算之后,庾亮暂时放下心来,准备继续按着原本的计划行事,毕竟在他看来,自己还是占据优势的。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

京城洛阳,一匹快马奔出城池。

第一百九十章 你还不认罪?

张若邀请陈止协助的消息,很快就在彭城各方传开,宛如在本就不平静的湖中,再次投入了一块巨石,砸起阵阵涟漪。

这涟漪迅速传递,让城中各方议论纷纷,就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一天之后,张若终于有动静了――

张若那方面突然传出风声,说是在案件方面取得了重要的进展,似乎就是从诸葛言的那些仆从和护卫中得到的线索。

这护卫、仆从被召集过去,表面上说是本着张若的命令,但实际上是张若邀请了陈止之后,才做出的决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相比之下,庾亮这边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这两天更是对人犯接连用刑,却不见有什么效果,这相应的传闻逐渐兴起,也传到了庾亮的耳中。

“张若说有进展了?什么进展?”庾亮同样急于加快进度,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就是在断案的事情落后于人。

那下属就道:“具体是什么进展,属下也没有探得,张若那边的人都守口如瓶,问不出来,我们安排进去的几个眼线,也都被发现了,排斥在核心圈子之外,已经打听不来什么消息了。”

“不让我们的眼线接触?”庾亮的眼睛眯了起来,“这就有意思了,那几个眼线其实张若早就知道了,之所以不根除,就是为了麻痹我,给我传递错误的情报,是将计就计的伎俩,但他应该是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他知道眼线的事了,那么如此安排就值得思量,说明是真有什么发现了。”

边上的下属听着那个“知道不知道知道”已经听得是头晕脑胀了,但还是听出了话中深意,就问:“您的意思,这不是故布疑阵,而是刻意放出风声?”

“很有可能,张若做事,想来是有法度的,我之前之所以那么急,一方面就是要赶在张若有动作之前,提前把事情做好,否则就要落入被动,可惜现在事与愿违。”说到这里,庾亮的脸色有些阴沉。

但紧接着就有人跑过来,通知他说是廷尉正传来了话,请他过去听堂。

“果然还是来了,张若八成是有些发现了,但本官很好奇,这个发现到底是什么?怎么陈止一动,就有这样的进度,难道?”蓦地,庾亮停下话来,脸上露出了思索之色,几个关键点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王弥的目的、幕后贼人的黑手、贼人分成两部分、卧冰楼的仆从和护卫。

突然,一个念头从心底蹦出来,让庾亮很是恼怒,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疏忽了!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以诸葛家的情况,就算王弥的背后有人,派来的都是武技高手,但想要得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可从陈止叙述也好、陶涯他们的描述也罢,当时的情况都非常诡异,仿佛是王弥一方一动手,诸葛言的众多护卫,就败下阵来了,这里面肯定存有某种缘故,结果我只是认为是贼人武技高强所致!疏忽了!”

实际上,庾亮此来,也不是毫无准备,他在路上就通过有限的情报,推导出了几个可能,其中就有王弥背后有人,这次事情不是一个孤立事件的推断。

在抵达这里之后,他的行动也是基于这个考量,通过抓捕更多的贼人,来从多个方面搜集情报,用拼拼图的方法,来还原事件的原貌。

可惜,这些拼图知道的都不多,导致进度缓慢,如今竟是要落后于后发出手的张若了?

他那个下属注意着庾亮的表情,就道:“御史,咱们怎么办?是否过去?”

庾亮冷笑一声,点头道:“当然要去,如果不去的话,旁人要说我心胸狭窄了,而且我等不在场,他张若岂非就能胡作非为了,到时候万一乱定了名头,谁能监督?”

说完,不等下属回过神来,就当先而行,朝着郡守衙门而去。

这次的案件审理,还是在郡守府后堂进行的,但却不是在偏堂了,而是位于最中间的那个大后堂――这衙门后面有堂三间,一大两小,大居中,小的在两边。

当时招陈止来询问的时候,是在一间小间,可眼下涉案的人员增多,光是仆从就有十几二十人,再加上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一时之间,连这大堂都显得拥挤了。

等庾亮等人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景象,往里面看过去,能见到张若坐在主位上,而陈止则坐在一边,边上是负责记录的其他官吏。

这个情景,一如当初陈止初来,见到张若和庾亮的情景,只不过这情况有了变化,当时坐在张若边上的,乃是庾亮。

庾亮显然也升起了类似的念头,这神色越发难看,却也不说,穿过大堂中人群,直接来到张若边上,那里早就为他备好了一个位置,位于左边。

庾亮一言不发的坐了上去,然后还是静默不语。

张若则开口道:“既然庾从官来了,那就正式开始吧,你们将情况在说一遍。”

他的话是针对堂中的仆从、护卫所说的,这些人毕竟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懂的公堂肃静,所以刚才在等的时候,也秩序井然,现在张若一问,就有个明显是领头的出来,又一次将王弥来袭那天的情况叙述了一遍。

不过,这人显然是站在仆从的角度上介绍,在细节上与陈止、陶涯等人的描述有出入,但在很多方面又有补充,包括了在一楼遭遇情况的时候,二楼是什么情况,以及诸葛言的那个三叔诸葛猛的动向,以及是怎么下楼的。

等这人说完,张若却没有表态,而是让其他人依次说了一遍自己的见闻,但在这里面有一个人颇为特殊,他的叙述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当时我就在后院,刚刚走进伙房,就听到后面一声惨叫,等转过头的时候,就看到贼人挥舞长刀,直接砍在我的身上,但因为当时还有一位伙夫在边上,一同被砍杀了,鲜血溅在身上,可能是让贼人误会了,这才能逃得性命,就是可惜那些人了,唉……”

叙述这些的,是个名叫季付的仆人,乃是王弥事件的幸存者,当时王弥带人兵分两路,一路从后院杀进来,一路则是在门外将诸葛家的护卫放倒。

那后院其实也有护卫,一番搏杀,一样都被压制了,除此之外,这贼人更是凶残至极,将后院的一干仆从、伙夫,尽数斩杀,而且手段干净利落,几乎不留活口。

这个季付,是在事情过后,自伙房中现身的,是唯一的幸存者,而且身上伤势也不严重,虽然当时身上有不少鲜血,但多数都是旁人的。

这季付在叙述的时候,明显是心有余悸,一副不忍回忆的样子,说道几个同僚惨死的情况,更是隐隐哽咽,让人看着也是于心不忍。

“好了,我知道了,你且安心,自有公道。”张若的话,依旧是冷冰冰的,听着是安抚,但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倒是那庾亮,听完季付的一番话后,冷哼一声,表情僵硬,目光扫过陈止,见后者神色如常,顿时皱起眉头。

那边,堂外来了几人,赫然是徐辉和苏峻等,听说了案子有了进展,过来表示关切。

一番寒暄过后,这堂中顿时又多了几个座椅,让几人落座。

徐辉等人见了陈止,也不惊奇,反倒是看着堂上的几人,陷入了沉思,他们有种感觉,今天的正常堂审,或许会有事情发生。

另一边,张若又问起了几个护卫。

这些护卫个个带伤,他们在那日都被击败,少数几个同僚更是毙命,现在听着旁人叙述,回想当日景象,是又恨又羞又难过。

“诸葛荆,听说你是护卫头领,过去曾在兵营效力,还曾经做过上一代武乡侯的亲兵,乃是军中有数的高手,依你来看,那些贼人的身手如何?”

那诸葛荆是个高大汉子,脸上还有伤口,闻言就道:“袭击我们的几个贼人,本身都是武技高手,单论伸手,与我等不相上下,尤其还是突袭,加上他们明显在军伍中待过,进退之间配合有度。”

“你本身就是精锐中的精锐,武技更是过人,所以才会被派出来保护诸葛言,居然都不是贼人的对手,那么贼人莫非比之你们还要精锐?”张若神色如常的说着,“贼人不过流寇,而汝等皆是精锐,却被迅速击倒,这恐怕有些说不通吧。”

“这……”诸葛荆又愧又恼,却还不得不回答,“兴许是被突袭所致,我等失了先手,所以处处被动,身子略感不适。”

张若反问:“不是推脱之语?”

“不是!”诸葛荆赶紧摇头,“这本就是我等失职,哪里还敢推脱。”

张若又问:“这是你一人所感,还是众人皆有?”

诸葛荆一愣,然后低头道:“皆有。”

张若却摇摇头道:“这就怪了,难道你们过去在军中,就没有遇到突袭之事,既然是军中精锐,居然会因为这种事发挥时常,实在难以理解。”

诸葛荆顿时面红耳赤,恨不得有一个地缝钻进去。

但张若却继续道:“除非,这里面还有什么缘由……”说着,他的目光突然移到了季付的身上,忽然提高了声音:“季付,你还不认罪?!”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中正到!

“季付,你还不认罪?!”

季付本来答完询问,就安心站在一旁。

这几天,他这个幸存者名声不小,毕竟是诸葛言的仆从,当时又表现的那般忠心,自然是个典型,值得进行宣传。

因此,他不光得到了良好的照顾,有城中名医问诊,更有各种表彰接踵而来,各方慰问不绝,还有同僚的羡慕和敬仰,这心思早就有了变化,过的颇为惬意,失去了警惕心。

今天的问询,在季付认看来,也就是个例行公事,问完就算,之前的发展,倒和他预料的一样,廷尉正问完,果然让他修养,虽然语气不见变化,但在季付听来,也是种安抚,所以心神放松,现在突然被叫到名字,尤其出自那位威严廷尉正之口,开口就让自己认罪,一下就让他有些失措!

顿时,季付条件反射般的跪倒在地,语气惶恐的道:“小人有罪!”

可说完才发觉不对,又满脸迷惑的抬起头,朝张若看了过去,满脸不解的问道:“天官在上,小人实不知是犯了何罪。”

“还不承认?”张若摇了摇头,表情没有变化,可眼神却冷冽几分,“你以为自己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可惜,你瞒得过庸官之眼,却躲不过律法之威!”

庾亮眼皮子跳了跳,瞪了张若一眼,又看向那季付,眼神中透露着阴冷。

这义正言辞的话,让季付心胆震颤,陷入到了恐慌之中,但他知道真相一旦败露,就是百死无生之局,连亲人都要被连累,因此强自镇定,还是摇头道:“实不知道天官之言何意。”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也好,正好郡守等人也在,就将这事说个清楚,好让人知道律法威严,不因阴谋诡计而被埋没,”张若冷笑一声,“你那点伎俩,根本瞒不过有心人,陈先生,请你将事情说清楚吧。”说到最后,张若转头看向陈止。

陈止点点头,站起来,朝在场众人拱手行礼。

季付赶紧求救道:“陈先生,您乃能人,一定要证明小人清白啊,小人对少爷忠心耿耿,少爷的性命,比我的性命都重要,实不知天官之言何意!”陈止在卧冰楼休养期间,曾看望过这位“忠仆”,因此季付才会如此恳求,可这季付的心里却越发忐忑、惶恐,因为陈止断案之名这几日传遍了彭城,季付自然有耳闻,同样担心陈止真说出什么。

陈止并不理会求情,指着季付道:“此人之言,漏洞颇多,那日王弥袭击,后院众人皆死,唯独此人幸存,我就生出怀疑,后来借故探望,曾问他几句,看过这人伤口,因此可以断定,那伤口是他自己砍伤的,这个季付,其实就是诸葛家的内奸!”

徐辉等人乍听之下很是意外,能随诸葛言游学的仆人,必然都是可信的,是家中的心腹,结果却出来一个内奸,当然意外,不知道是如何收买的。

可很快他们又平静下来,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个结论是陈止说的。

如果是张若这么论断,众人会将信将疑,要等张若拿出证据证实才会相信,可陈止就不同了,他已经用四天的事实告诉了众人,其人的断案之能远超想象。

“多余的论证,我也不说了,自会有人证实,”陈止也不客气,省去几个步骤,因为盛名之下,没人觉得他在糊弄,“结合诸葛荆领队的话,结合整个后院都毙命的情况,可以看出来,那日突袭卧冰楼的,实是支训练有素的小军队,掌握了一击毙命的能耐,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后院的仆从尽数杀掉,甚至没有惊动楼中,这种情况下,季付一个普通的仆人,却能逃脱性命,没有受到致命伤,是很奇怪的事。”

陈止说着说着,目光落在了季付身上,嘴里则继续道:“如果诸位注意一下后院遇难之人的伤口,会发现致命伤多在脖颈,有些还不止一处致命伤,说明贼人事后曾有补刀,可见都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贼人,而季付的伤口很奇怪,是在腿上,也没有被补刀,这就说不通了。”

说到这里,他就停下话来。

季付已经惊恐的颤抖起来,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能看到皮下的血管。

暴露了!

顿时,他万念俱灰。

看着其人表情,众人都明白过来,这个所谓忠仆,原来真是个内奸,所以才能劫后余生。

有了诸葛家中藏着一个内奸的结论,很多事情就能够解释通了。

比如诸葛家的护卫,会被那么快击败。

按照诸葛荆的说法,他们被突袭后,可能因为事发突然,很快陷入下风,但实际上,完全有可能是在贼人突袭之前,就被人在饮食中动了手脚,导致他们体力衰退,战力下降,自然不敌。

这点从诸葛荆等人的表情上,也能看出端倪――

自诸葛荆以下,众诸葛家的护卫都死死盯着季付,神色各异,有的沉思,有的回忆,有的愤怒,有的更露出仇恨之色,但令行禁止的习惯,让他们克制着情绪,没做出过激举动,等待上官们处置。

徐辉等人叹息一声,看了陈止一眼,心中暗赞,跟着就关注着张若,陈止可以断案,但怎么处置,必须由这位特使做出决定。

庾亮眯着眼睛一言不发,等待着张若的决断,不过他这心里转着什么念头,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但被众人瞩目的张若,却没有开口的意思,反而看着陈止。

“怎么?难道论断还没有结束?还要询问这季付为何要背叛诸葛言不成?”

一个仆人为何背叛主家,尤其是位于天下顶点的主家,定有许多原因,但这涉及到家丑,过于刨根问底,知道的太多绝对不是好事,最好等他们回避后再问。

在几个人的疑惑中,陈止再次开口,冲季付问道:“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你是王弥的内奸么?”

季付顿时浑身一颤。

此言一出,徐辉等人先是一怔,而后神色再变,连早有了猜测的庾亮,都是眼神闪烁,意识到了之前思维的盲点。

季付是王弥的内奸么?

当然不是!

他背叛的是诸葛家,能收买此人的,未必就是王弥,或者说,一定不是王弥!

王弥一个贼寇,莫说他刚刚新败,颓势尽显,就算最为鼎盛的时候,也是纵横两州之地,劫掠富庶,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收买诸葛家的仆从?

顿时,徐辉等人沉默了,他们从这话中品出了背后的深意。

这次袭击诸葛,果然不是贼军所为,背后还有内情,但这种局面,就算是地方大员,不好牵扯进去,否则可能会有后患。

登时,徐辉等人有些后悔关切案情了。

好在陈止问了这一句后,就坐回位子上,竟是不再深究了,跟着张若一挥袖,喝道:“将这个背主求荣的恶奴押下去,严加看管!”

“诺!”

顿时有两名虎背熊腰的护卫上来,按住季付,将他生生拖拽下去。

“饶命啊!廷尉正饶命啊!”季付掺呼着、挣扎着,但哪能挣脱,最后只留下两句叫喊声在堂中。

徐辉等人端坐不动,眼观鼻鼻观心,稍微放心,知道不用知道太多了。

他们很清楚,案子到这已有脉络了,堂审算是功德圆满,下面就该张若总结案情,再表彰一下先进个人了,这个个人不要问,自然就是陈止了。

“这情况已经清楚了,王弥不过就是一个行凶之人,背后还有真凶,想要搞清楚,就都落在个季付身上了,这后面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置,先前的审问贼人,我已经得了不少线索,等问了季付,相互比照,定然能查得真情!”

总结是总结了,可这个总结的人,却出乎徐辉等人意料,因为说出这话的是那庾亮!

场面顿时非常奇异。

召集堂审的是张若,抽丝剥茧的是陈止,最后这两人还没来得及出声,反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庾亮抢着发言,而且话中之意非常清楚,是要争季付的审问主导权!

这是公然抢功啊!

连张若的神色都有变了,冷声道:“庾从官,你抓捕贼人进行的很顺利,不如继续下去,这也是个不错的切入点,说不定能有收获,至于……”

“这事我不得不担起责来,”庾亮站起身来,露出笑容,“因为抓捕贼人,接连审问,所以我才知道这事稍有不慎,就有差池,此事事关重大,不容有失,总不能教给没有品阶的人吧?我可不放心!”他指了指陈止,神色倨傲,“这次的王弥案,关系武乡侯嫡子,本不该让这等无品之人列席,此乃扰乱秩序,我是看在张正的面上才忍下来的,难道再让他越俎代庖,将牵扯重大的贼人都交给他审问?那我就要说一句,张正,你糊涂了!”

这话深得颠倒黑白之要旨,明明是陈止揪出来的内奸,却庾亮他说成是扰乱秩序,越俎代庖。

陈止笑了笑,知道庾亮是在兵行险招,找不到其他理由,只能用身份地位的不同,来占据主动和制高点,其实根本站不住脚,正要开口说上两句。

但庾亮直接看向他,笑道:“怎么?这满屋子哪个不是有品之人?你连乡品都没有,本没有说话的资格,先前是看你在断案上有些特长,才让你两句,我劝你不要不知轻重!”

一句话,直接将陈止从协助的位置,打压成了召之即来的帮闲。

陈止微微眯眼,心头升起一点怒火。

正好这时候,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

“郡中正到!”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上品!

“祖中正来了?”

听得传报,郡守徐辉等人都露出意外表情,于祖纳的到来有些意外。

中正官虽也是郡中官员,但十分特殊,是少数不受品级约束的官职,因其执掌着对地方士族而言至关重要的品评之权,可以说是决定士人命运的人物。

士族既然被掌握,那遍及士族影响力的地方,自然也不敢将中正如何,就连郡守都要敬他三分。

莫说特使审案,就算是之前诸葛言被袭,满城文武都怕会被牵连,惶惶难安,但郡中正祖纳也只是过问一二,相对而言,要从容得多。

中正,本就是独立于地方官员的另一个体系。

结果这次堂审,祖中正却露面了。

“他也听了传闻,过来表示关切的?”

正当徐辉等人猜测的时候,大袖飘飘的祖纳已经步入堂中。

他整个人气度飘逸,人一来,就让气氛凝重的厅堂多了一丝活络气息。

祖纳也不客气,朝众人环视一圈,拱拱手道:“诸位,扰了堂中案审,还望恕罪,只是我这来了急信,耽误不得,否则上面怪罪,吃罪不起。”说到最后,他还遥遥拱手。

这个动作,让不少人心中一动,跟着就疑惑起来。

什么样的急信,能让祖中正这时候过来?

他这一来,没有坐到一边听审的意思,依旧站在堂中,身边跟着两名从官,那陈迁也在其中,正朝陈止微笑点头,其人眼中更是闪烁着光芒,透露出欣喜之意。

不过,这个细节只有陈止注意到了,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祖纳身上。

随着众人注意力的转移,厅堂的气氛和焦点有了变化,庾亮本来突然插话,颠倒黑白,掌握了主动,正要有一番说辞,奠定大势局面,没料到祖纳突然过来,让他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有了崩毁的迹象。

他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本来这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事,就是行险一搏,要的就是一鼓作气,于是他开口道:“祖中正,今日堂审,等我将话说清楚,阁下再说你的事,这次的事……”

“实在抱歉,本官的这个事,是真不能等。”

祖纳半点也不给庾亮面子,微微一笑,就来到陈止跟前,从袖子里抽出一本薄薄的书册,缓缓打开。

庾亮的脸色顿时就阴沉起来,眯起眼睛盯着祖纳,冷冷道:“祖中正,我这是朝廷吩咐的正事,你无缘无故跑过来,如果是因为某一个人,影响到了整个案子的进程,那只能请那个人出去了。”毫无疑问,他是看出祖纳此来与陈止有关了。

说完,庾亮重新坐定,神色倨傲,酝酿着斥责之语。

祖纳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此事,虽与你无关,但不要说的这般绝对……”说到这里,他轻咳一声,站直了身子,然后正色道:“传圣上口谕!”

“额!”

满堂众人先是一愣,跟着就是神色突变。

那刚刚坐定、摆出倨傲之色的庾亮更是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维持不住了。

连徐辉等人都是满脸的迷茫,然后快速起身,做出了垂首聆听的姿态,可他们这心里却是一阵懵圈。

怎么好端端的,就能听到圣上的口谕了?

莫说他们,连张若都是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他倒是很好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圣谕是什么内容,为何会由祖纳说出来。

蓦地,张若的目光落在陈止身上。

莫非?

想到一个可能,他顿时嘴角勾动,似笑非笑,然后起身而立。

祖纳已经将那薄本摊开,神色肃穆的朝庾亮看了过去,淡淡说着:“怎么?庾御史是要这样听圣上口谕么?”

庾亮一愣,脸色难堪至极,却不得不站起身来,苦心营造的气势,登时就支离破碎,心里更是憋屈。

祖纳收回目光,捧着那本书,对陈止说道:“朕闻彭城有名士,名为陈止,其人所书之文深得朕意,又闻此人尚未定品,此等大才若是无品,岂非遗珠荒野?今朕作主,以上品之位待之!”

这些话是用的叙述的口气,将皇帝的话叙述了一遍。

话说完,整个厅堂顿时安静下来。

无论是徐辉、杨永等地方官员,还是诸葛荆等护卫、家仆,都露出了惊讶神色,呆呆的看着陈止,脑子里的念头半天都转不过来。

过了好一会,他们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圣谕居然是给陈止的?”

“陈止的名字,是怎么传到今上耳中的?”

“这不是要紧之事啊,真正的关键是圣谕的内容啊,你没听到么,这是要定……”

定上品!

“乡……乡品上品?”

徐辉喃喃低语,满是无法置信。

一定品就是上品。

这种事并非没有,顶尖世家、背景深厚,又或天赋异禀的杰出之人,不乏一定品就是上品的,可那些是何等人物?不说家世了,起码也得住在京城周围,才能传名京城,近水楼台先得月,从而占得先机。

可陈止这是在哪?

乃是北方一郡的地方世家出身。

这样的身份,早十几二十年的时候,入朝为官都要受到歧视,就算近些年好转,但依旧有许多俗定的规矩和歧视,对比他的同龄人,最好的不过是定品八品。

下品起家,辛苦升品,这才是彭城世家的常态。

一个下品,一个上品,差距何等巨大!

更何况听这口气,分明是皇帝金口玉言,亲自给定下来的,那么问题来了。

陈止的名声,是怎么传到京城去的?

这个问题,徐辉等人想不透,可祖纳却有了猜测,但一样心存唏嘘,他当初将那篇《师说》送过去,不过就是想稳固一下陈止五品的评定,怎么也没料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

“陈止,本官在此恭贺你了,你乃钦定乡品三品,登临上品!”说着,他将那本薄薄的册子递了过去,里面就是陈止的品状书和定品之言,但已经不需要他这个郡中正来勾定了。

陈止接过品状,也是有些意外的,对这个定品,他也没有想到。

“定三品?”

看着品状书最后的几句,品味着“三品”这个词,陈止情绪不由波动起来。

在奉行九品制的社会中,品阶代表着社会地位和特权,比如刚才,庾亮眼看局势不妙,就直接拿品阶说事,要将陈止的功劳,公然抢夺过去,仗的就是自己的上品身份!

这身份指的就是乡品。

如今,不过一句话的功夫,陈止竟也有了上品的评价!

“这怎么可能!?”庾亮的脸色黑如锅底,他死死的盯着那薄薄一本书,“陈止一个地方小族的后裔,怎么能被圣上钦定三品?这说不通!”

“怎么不能?山野有遗贤,国朝访纳之,陈止之能,你亲自体会过了,算不得贤才?”张若同样眼含惊讶,闻言却淡淡说着,“远的不说,就是烈祖请陈侯、访武侯,这两位当时名声不显,若按着你的说法,这两位根本不会出山!再说湖海后裔、陈元龙的血脉分支,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是小族了?你未免自视过高了吧。”

庾亮被这话噎的心中难受,喘息紊乱,心中不由焦急起来。

“我不能退,一退,主导权易主不说,还成了他陈止名望的垫脚石,关键是不能自乱阵脚,仔细想想,陈止就算成了上品人物,这案子他终究只是协助,只要我能掌握局面,一样可以拿到功劳……”

这样想着,庾亮朝陈止看去,计划着如何再次开口,重新营造气氛。

可惜,不等他再有动作,这厅堂的气氛,再次变化。

“三品!三品!”突然,县令杨永回过神来,不顾什么审案秩序了,就来给陈止祝贺,“恭喜贤侄,得登三品,此乃我彭城上下举县同庆之事啊!”他的脸色格外红润。

身为县令,治下出了个上品人物,这不算教化之功,那什么能算?

可以说,陈止的这一个定品,直接让杨永省去了半年的为政苦功,在这样的实利面前,过去的些许龃龉根本不足挂齿。

“正是,正是,守一啊,你真是争气,不愧是我亲自定下来的彭城名士!”第二个反应过来的,就是还郡守徐辉,经此一事,他完全不用担心进学诏的事了,“此事,当大贺三天,摆宴以祝!”

其他大小官员,连同那苏峻也是如梦初醒,知道消息一旦传开,将会造成多大轰动,纷纷上来见礼,将陈止身边围的水泄不同,哪还有半点审案的样子。

有心开口的庾亮看得心烦意乱,忍不住就道:“此时还在堂审,尔等尽快退回!”

可惜众人兴致高涨,利益驱使,不甘落于人后,自然无人理他。

“诸位,诸位……”倒是陈止摇摇头道,“我这事先放放,现在还在堂审,岂能因私废公。”

“言之有理,守一言之有理啊!”

“不愧是上品人物。”

“我等有些失状了。”

众人一听,立刻就散开归位,干脆利索,让说了类似话语的庾亮一阵错愕,跟着神色越发不愉,我也是上品,我的话怎么没人听了?这也太势利了吧!

只是他这念头未落,张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庾御史,来来来,继续说刚才的事,是你说的,无品之人不好担责,现在陈先生以上品之身相助,你也该放心了,就继续去抓贼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问君可曾注典籍?

“张正此言何意?”庾亮的脸色已经难堪至极,尤其是被人当面揭开疮疤,“难道他陈止得了三品评定,就能干涉律法审判了?我看不出来,将内奸交给他能有什么用处,论……”

庾亮的这话没有说完,居然被陈止出声打断了――

“庾御史,你不用强调这些,就像我说的那样,不要因私废公,你若有需要,我自会提供协助,只要你真心断案。”陈止一开口,就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不要说他现在得了上品,就算没得上品,他之前几天断案,为的就是防止庾亮,将这次的案审搞砸。

这个三品的评定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个意外,陈止插手这件事的原因,是担心庾亮的私心,影响了断案,令背后的异族之事被埋没,陈止可是怀疑这个是与某些劫难有关的,和品阶、名声反倒没什么关系。

在陈止看来,所谓历史,除了金戈铁马、攻城拔寨,又或者纵横朝堂、宦海沉浮之外,那人文典籍、学问精神也是历史,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才是日后塑造一个民族的关键。

“说我因私废公?”庾亮则露出怒意,挤出一丝冷笑,“你不要以为有了品级,就可以干涉……”

“我乃是受张正之邀,来协助断案的,与品阶无关,”陈止前行两步,来到庾亮的跟前,正色道,“品无大小高低,凡事只是一个公字,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你口口声声上品下品,到底是品阶重要,还是查明真相重要?”

前句与后世朱子之言相通,后半句出自顾炎武的文集,都是堂堂正正之语,言简意赅,登时说得庾亮有口难言。

这些话是后世流传百年的锤炼之句,用来驳斥庾亮的偏见,好比拿着大刀斩弱鸡,话一出口,引得满堂心惊。

连张若都忍不住品味起来。

“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庾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有心反驳,但陈止的这些话经得起历史的冲刷,顷刻之间,莫说是他,就是后世名士也未必能反驳得了。

陈止就诚恳说道:“庾御史,你之前若是因为我无乡品,所以刻意打压,那现在当无隔阂,你要接手也是天经地义的,如果需要帮助,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止的态度可谓端正了,可庾亮刚才还妄图颠倒黑白,此时哪那么容易就放下架子,闻言只是冷笑。

陈止见状,知道劝是劝不了,心里心中暗暗叹息,这庾亮要是以权斗的心思查案,那此案背后的事情,很可能被耽误了,等特使团班师回朝,陈止可就没办法施加影响了,等于错过了提醒中枢的机会。

一念至此,他也收起了合作的念头,干脆直说道:“庾御史,你不要这般固执,我说句你不喜欢听的,你之前的做法有些偏差,我给你指一个方向,你得了那季付之后,可以朝着这个方向查案。”

“好好好!”庾亮直接就气笑了,“你这是要指导我,厉害了!你是觉得,我断案不如你?得了三品,就得意忘形,你这种行径……”

“莫误会,”陈止摆摆手,语气也不再客气了,“庾御史,你不要凡是都拿品阶说事,莫说陈某是三品,就算没有乡品,难道就因此,连对的都不承认?岂不闻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可见小有小的原因,大有大的道理,当取长补短,不因品论人,今天这个事,我不是以上品之位与君交谈,而是以我的看法,向你劝诫。”

看似平和对话,句句都让庾亮暴跳如雷,偏偏他还不能发作,一来是陈止已是上品,片刻之间,他拿不出其他打压的话来,这二来,陈止现在说出的话可不是凭空捏造,而是出自《中庸》一篇。

边上,徐辉已经赞起来了:“守一对中庸了解不错,能学以致用,隐隐有了一丝注释的味道了。”好在,他还知道收敛,不愿过度刺激庾亮。

但祖纳却没有这个顾忌,笑道:“以《师说》一文观之,陈止深谙个中三昧,便是他现在要注释《中庸》,本官也不会例外。”

两人两言,赞的就是陈止引经据典,不过此时的《中庸》多被看为礼记一篇,要等到后世朱熹注释后,才能被抬高到四书的地步,但饶是如此,依旧影响深远。

庾亮有口难言,脸上的表情仿佛吃了苍蝇一样,别提有多难受了。

陈止既然说开了,索性不再给对方面子,直言不讳道:“庾御史,你回去之后,不妨再去看看最早被抓的贼人,以及从他身上收缴了物件,这部分我已经写了个章程,交给了张正。”

张若一本正经的点头,说道:“庾从官,既然你自告奋勇,那这事就教给你了,具体的审问和探查,都按着章程来,你的功劳,我会特地写出来的,不会让你白白出力。”

庾亮闻言一怔,然后瞪大了眼睛,跟着猛地喘起气来,这是给气着了。

合着是让我出力,但都是按照你们的指挥,那这谁高谁低,还用问?

“很好,很好!”庾亮的肺都要气炸了,可他也知道无力回天了,本来今天他来,就已经落入下风,行险一搏,又被祖纳打破了念想,更被陈止用话拿住,处处不顺,气得头疼。

越想,他越是恼怒,觉得这厅堂中人,看过来的目光都有些怪异,像在嘲笑他一番,这心里越来越难受,头也越来越晕,失去了待下去的耐性,冷哼一声,竟不管不顾的甩袖就走。

可他刚走了几步,就听张若说道:“庾从官,你这是做什么?还在堂审呢,你身为从官,不说一声就要离开,这不是藐视公堂秩序么?”

刚才庾亮还说陈止扰乱秩序,转脸张若就给他了个同样的名头,这也是对庾亮之前颠倒黑白的回敬。

庾亮咬了咬牙,也不回应,加快了脚步,大袖甩动,倒也有几分风度,转眼就到了正门边上,迈步要跨过门槛。

就在这时候,陈止的声音慢悠悠的传了过来――

“张正不用这么说,庾御史当是心有所悟,想到之前失误,急着去修正,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知过能改,相信以后传出去,世人会更加敬佩庾御史其人的。”

君子就像是日月一样,有着引导风潮的作用,所以一旦犯错,人人都能看到,如果改了,那人人都将仰望他,而且可以做一个表率,倡导风气。

这是论语的句子,也是陈止最后的一句劝告,希望庾亮看在名望的份上,可以先压下其他心思,先把此案做好再说。

可惜,这话落在庾亮耳中,却仿佛嘲讽一样,仿佛在提醒他,今天这个事情早晚彭城人尽皆知,他这个君子的“光辉”,会就此照耀此地,是赤裸裸的再嘲讽自己。

吨似乎,庾亮心头一气,脚迈得太快,磕绊在门槛上,这身子顿时就踉跄两下,往前面冲了几步,在身边侍从的帮助下,才勉强站住身子,狼狈无比。

庾亮顿时满面通红,只觉得今日风度扫地,只是咬着牙,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了,直看得堂中众人默默摇头,紧接着众人的目光一转,目光都落到了陈止身上。

新鲜出炉的三品人物,而且是在这样的场合,将那位眼高于顶的庾御史一顿言语给说的狼狈而去。

徐辉等人作为官员,不好直接称赞,因为难免有贬低御史之嫌,因此都是笑而不语,登时就让那些在堂中受审的仆从、护卫,感到一阵诡异。

本来的堂审,结果审案官自己闹起来了,最后气走了一个,剩下的诸官却都在微笑,登时就是背上一寒。

唯独陈止摇摇头,对张若说道:“张正,我说这话可能有些不合适,但这次的案子并未那么简单,还是得加紧查断才行。”

张若点头道:“此事本官心中有数,你写到那个章程我已经看过了,切中要害,也很全面,当得本官一谢,之后还需守一你继续相助。”

陈止点点头道:“那自是责无旁贷。”

张若嘴角微微勾起,说道:“这是之后的事了,如今你以下品世族出身,一举登临上品,乃是名传一方的大事,本官自不会扫兴,今后几日都会尽量不去麻烦你的。”

说着说着,张若忽然扬声道:“今日堂审,将那诸葛家的内奸揪了出来,那就到此为止了,相信从那背主恶奴的口中,当有不少收获。”

这话一说,众人纷纷离座,朝陈止聚集过来。

“这乡品的事。”陈止说着也将心思转了回来,今日突然传来的乡品定案,着实让人意外,其中必然还有缘故,尤其是还是今上金口玉言给的圣谕。

想着想着,陈止的目光落在祖纳身上。

这位郡中正本就离他不远,这时候走到陈止身边,忽的笑道:“听你方才之言,对典籍颇为熟悉,可曾想过给典籍作注释?”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冠绝彭城!

“中正何出此言?”

陈止与祖中正倒不是第一次见面,过去在迎接诸葛言等场合,也曾有过接触,但最多是当面问候一声,其实没有太多交集,因为这等官员也是要避嫌的,没料想今日这位中正来宣布定品之事,却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陈止自是意外不已,跟着就摇头道:“典籍汇聚前人智慧,乃当世之人的行事准则,包罗万象,我这等浅薄的学问,如何敢去作注?”摸不清对方的想法,陈止自是选了个最为稳妥的答案。

实际上,给典籍注释,更多的是为了记录读书感悟,又或者干脆是帮助后辈子弟阅读用的,并不罕见,没有什么门槛,除非你的见解非常高深,才有传世的可能。

“过谦了,”祖纳却摇摇头,笑道,“注释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很多世家大族为了方便后世子孙理解,都有给藏书注释的习惯,等于将言传身教记在书上,以供后世子孙研读,我听你刚才的话,似乎有心影响一方,所以才有这个提议。”

说到这里,他深深的看了陈止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想要有影响力,就得从这方面下手,否则就算是为政一方、总理阴阳,也有人走政息的一天,你现在或许没有这个心思,可等以后经历的多了,累积足够了,就会明白如何将自己的心思,留存下来了。”

陈止闻言一怔,没想到郡中正会说出这么一段话来,可谓交浅言深了,未免有些奇怪。

他却不知道,是祖纳看出来,那位皇帝对陈止颇有好感,所以提前提个醒,也算某种告诫,这话说完,他又道:“多余的话,本官也不多说了,只有一点要交代清楚,评价品虽是陛下所出,但听说圣上原来给你定的品级更高,却被朝中诸公挡下来的,你也不要着恼,这也是有所考虑的,对你也有好处。”

陈止点头道:“能得上品,已然足够,这般起点已是顶级门第的程度了,哪里还能得陇望蜀,况且这样的一个上品,其实也有些不合适了。”

“哈哈哈,你这话也过谦了,不过能警醒总是好的,听说你即将外出游学,有个上品身份,到时候行事也方便一些。”祖纳说着说着,见众人已经围了上来,就后退两步,“若还有什么想问的,过几日来我府上即可。”

“多谢中正。”陈止拱拱手,这突得了三品乡品的评定,虽然是意外获得,但也有不少疑惑,加上随之而来的人脉变化,确实有需要请教的地方。

同时,陈止还在心里品味着“注释典籍”一事,默默摇头,知道还不到时候。

正像祖纳说的那样,用注释典籍的方法,将自身的看法、思想传播出去、留存下来,是一种非常实用和有效的办法,可以更好的影响到外界。

陈止之前赶着几天断案,就是为了造势,抓住机会影响到特使团,从而施加影响,防止错过真相,可如果他注释的典籍能传播四方,就无需做这么多复杂的事,可以更直接的提出建议,防范危机,就不需要折腾这么多事。

“但想要做到这一步,我本身的名望很重要,至少就目前来说,条件还不成熟,贸然注释,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力,所以还未到时候。”

想着想着,他和过来拜贺的众人汇聚在一起,不得不暂缓思绪,说着客套话了。

门外,等候在外的陈家仆从也得到了消息,上品评定、三品乡品的这个事情,让这些仆从震惊的无以复加,根本不用吩咐,就立刻分出了几人,朝各个老爷家飞奔而去――

陈止被请来协助断案,在陈家也引起了风波,诸位老爷都很在意,很早就派了人过来看着,想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等定品的消息传回去之后,陈家上下顿时就沸腾了。

但比起下人、仆从的震惊和兴奋,以陈迟为首的老陈们却谨慎的多,而且有些患得患失。

“好端端的去审案,结果传回来一个三品乡品的消息,这不是一码事啊。”

“定品三品?没搞错?”

“皇上钦定三品,不会是误传吧,必须要搞清楚,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登临上品,总觉得不太现实,若因此摆开宴席,最后却空欢喜一场,可就尴尬了。”

“总之,还要谨慎一些,派人问清楚才可以。”

“不错,这种事冲动不得,若是真的,那更不能匆忙准备,这样的大事,必须祭祖告知才行。”

……

陈迟、陈边、陈迂、陈远等人第一时间就聚在一起,商讨情况,心思矛盾。

理智告诉他们,这个传闻的真实性值得商榷,可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如果是真的,那对陈家的提振可不是一点半点,而陈家未来的形势就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讨论来去,几人越发坐不住了。

陈迂眉头一皱,说道:“算算时间,陈止的定品早该来了,但按理说,正常的定品是先通知家中,但是现在家里还不知道,倒是外面有人传言了,太古怪。”

“可不是么……”

其他几人也忍不住嘀咕着,这也是他们烦恼的根源所在。

“来了!来了!”

这个时候,管事陈意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顾不上礼仪之别,来到几位老陈面前,急切说着:“陈迁老爷派的人来了。”

“总算是来了!”

陈迟等人这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他早该派人来通气了,弄得我们不上不下的。”陈边嘀咕着,和几位兄弟一起走出去,很快就见到了一名中年家丁。

这人不是第一次来了,熟门熟路的行了礼,就道:“几位尊者,我家老爷不是故有意拖延,而是这次的定品涉及到圣谕,可不能随意透露,不然被有心人知道了,就是个隐患。”

众老陈一听,却有些傻眼。

“真涉及到圣谕?难道传闻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那家丁喜气洋洋的拱手祝贺,“咱家七少爷,被圣上金口玉言,定为上品人物,此乃举城同庆之事,郡守、县令都说了,要大肆表彰,就等着咱们陈家大摆宴席了!”

众陈听闻,欣喜不多,反而安静下来,但很快露出了狂喜之色,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陈八爷陈远,都控制不住情绪,显露出欢喜之情。

陈迁是中正佐官,他传来的消息可比传闻要可信的多。

“那还等什么?这就准备起来吧!”

“来人啊,这位通报辛苦了,快给赏钱!”

“去,到城外通知三叔!”

喜不自胜的几个老陈同时扯着嗓子叫了起来,一口气给出了几个命令。

顿时,整个陈家忙碌了起来,这边给那报信家丁塞钱,那边就有人飞奔出宅,好一派欢喜景象。

少时,堂审众人出,消息传满了彭城,满城震惊,诸老太公本来对陈止就另眼相看,可听得消息,还是惊讶不已。

随后,诸家纷纷备上好礼,等着陈家开宴之日。

那几家的族长更提前来到陈府,与之相贺。

等陈止归家,整个陈府的热闹更是迎来了一个高|潮,陈家子弟竞相问候。

陈停、陈息更被推到前面,迎接自家的上品人物,兄弟两人如坠梦中,等看到了自家兄长才有了几分真实感觉,兴奋莫名,只觉得人生之荣耀莫过此刻。

等众人齐聚,就拜见那位三叔祖。

这位叔祖也是喜笑颜开,见着陈止之后,指着他笑道:“这是我陈家三品人物啊,有先祖之风!”接下来,他嘟嘟囔囔的回忆起了当年家中风光。

本来,这位三叔祖每次一说,旁人不是唏嘘,就是觉得聒噪,都没心思听下去,可今天却都听得津津有味,不仅如此,更有共鸣,仿佛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再兴陈氏,恢复往日荣光。

次日开始,陈家就大开宴席,宴请城中之人,一连几天,但凡沾亲带故的,都能过来吃吃喝喝,好不热闹。

陈家不久前才鲸吞了白家产业,不愁钱财,因此流水席拿出的都是好物,毫不吝惜钱财,只怕别人不知道陈家出了三品!

很快,城中各家接连拜访,连周边几个县的人都派了人来,那武原王家的王希更是第一时间抵达,又是一番寒暄。

紧接着,陈止三品之名传入民间,引得人人称赞,坊间有“陈家子,三品人”的儿歌流传。

这热闹与欢喜的气氛,一直持续了两个月,才渐渐平息,但城里城外,依旧对陈止谈论不绝。

这个时候,特使团则发现了王弥案背后的异族身影,顺藤摸瓜,找到了与北方匈奴的联系,不过除了陈止等协助之人知晓,对外秘而不宣,通过特殊的途径传给了朝廷。

又过了半个月,武乡侯誓师北上的消息传来,终于将关于陈止的谈论冲淡了许多,彭城慢慢恢复了往日情景,只是陈家威势大增,隐隐有陈止一人冠绝彭城之势。

就在这种气氛中,一队车马抵达彭城。

这队马车不大不小,自南边过来的,入了一家客栈,就有几名僧人和青年从车中下来。

有一白衣青年来到一名僧人跟前,恭敬行礼,说道:“明法大师,停住两日,就得继续上路了,不可久留,否则要耽误大师与老师会面之期,另外,我这还有几封请帖送出,彭城之中也有老师看重的人物,要请去杏坛论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青州请帖入彭城

“搀和进来的,居然回事匈奴人,难道这就是陈止执意要查的东西?”

看着手下人送来的卷宗,张若眉头紧锁,意识到这次的事情并不简单,牵扯甚广。

“除了这个匈奴人的踪迹之外,竟然还有朝中势力的痕迹,这下可就不好弄了,一个不小心,牵连太广,那此案就有可能不了了之,可如果太过收敛,最后的案情不痛不痒,一样不可能有惊醒作用,更不能让朝中注意到危险。”

这个案件,背后有不少疑点,更牵扯了几方势力,如果处理的不好,那么各方都要有意淡化,最终就是不了了之,毫无作用,可如果处理的太过轻描淡写,一样浪费了机会,无法通过此案,敲山震虎。

在彭城待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张若始终在处理着案件,但也没有放松对朝中的了解,他毕竟挂着廷尉正之职,每过几天,都有人专门将京城的情况,以及部分案件的审理过程、结果,整理成文书,给他送来。

在这种方法之下,让张若保持了对中枢的了解。

“武乡侯北上之后,朝中的争斗并没有停歇,几位王爷都伸手进来了,想要打压世家大族的进一步壮大,但这无疑和先帝扶北抗南的策略有了冲突,因此朝中乱局,一日高过一日,这种时候,有人想要对功勋之首的武乡侯动手,并不让人意外,但假借异族之手,就有些过分了,背后说不定有什么交易,尤其是武乡侯正领兵北上……”

想着想着,张若意识到了里面不对劲的地方,不由眯起眼睛,让人备上了笔墨纸砚,然后就书写起来。

等过了一会,有个仆人过来,见张若在动笔,就候在门边,等张若放下笔,他才进来说道:“启禀老爷,有人过来拜访?”

张若头也不回的问道:“是京城又有消息传来了?”

那仆人摇摇头道:“不是,来人姓吕,听说是青州过来了,要给老爷您送请帖。”

“送请帖的?”张若露出意外之色,但还是点头道,“让人进来吧。”

很快,一身仆从打扮的男子就走了进来,但他龙行虎步、风姿卓越,行走间仿佛有风云同行,好一个潇洒气度,看得张若不由称奇。

“这是哪家的家仆,竟然有如此气度?就是一般小地方的名士,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个念头落下,那人已经严格按照周礼,给张若行了一礼,然后两手捧着一张请帖递了过来,口中则道:“青州孔氏下仆吕津,奉命前来送帖,还请张君接过。”

“孔家的人?”

张若微微点头,结果了请帖,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等着下文。

果然,这吕津接着就道:“张君乃是法家大贤,出于名门,此次请帖,是请张君能往杏坛论道,约莫就在两个月之后。”

张若摇头道:“你当知晓我为朝官,不可擅离,这个请帖我收下了,但到时候能不能到,就不好说了。”

吕津半点也不意外,更不争取,只是语气平和的说道:“我等也是知晓的,但这次论道与以往不同,有番外之人前来,更有佛门高僧论法,实为盛事,以张君之名、上品之尊,若是没有邀请,那可是说不过去的。”

“哦?听你这意思,这次是广邀名士了?”张若听出一点味道,“那这彭城郡,也有不少人在邀请之列吧?”

“不错,”吕津点了点头,“此次盛事,我家主人有心引诸家共论,彭城俊杰众多,如贵静先生、无忧先生、清湖先生,都是德高望重的长者,又有张君、庾御史居于此,有陆映、陶涯等正好在此游学。”

他说了很多人,但真正的彭城人士其实不多,如张若、庾亮,都是过来办案的,而陆映、陶涯则是游学经过,因为某些事耽搁下来的,结果也都备好了请帖。

不过,从吕津的风度来看,这给人送请帖的活,也是分人的,吕津其人风度翩翩,虽然是家丁之流,但看起来宛如名士,因此过来给张若送请帖,而陆映、陶涯等人面对的,大概就不是这等人物了。

“这么说,我这一封请帖,是事先就准备好的?”张若闻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你刚才提到了陆映,说到了陶涯,那可还备好了彭城陈止的请帖?”

吕津露出尴尬之色,说道:“我等此行,是先南后北,盖因我家老爷之前去了南方拜访老友,然后得了诸位行踪之后,写下了请帖,那个时候陈先生在南边只有文章流传,我家老爷也很欣赏,不过……因为时间紧迫,没有来得及写下请帖。”

说着,他的神色就有些不自然了,因为这确实是一个失误,他们来到了彭城,立刻就知道了陈止,也听闻了三品之名,更得知了诸多传闻,就知道这位陈止,也该得一封请帖,但是由于消息传递的不够及时,造成了一点偏差。

吕津的话,说得非常委婉,但意思却很清楚了,那就是这位吕津的主人,在南边的时候,只是听过陈止的名声,看过他的文章,也很欣赏,但并不认为陈止凭着这些,就可以得到一封请帖。

至少在当时看来,是这样的。

因为,吕津主人的请帖,并不是那么容易送出去的,不要看张若有、庾亮有,连陆映和陶涯都有,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除了才学之外,还有过人的家世,有出众的品行传闻,有上品、中品的位格,因此在吕津主人看来,这些人足以得到请帖。

而当时的陈止,除了一定的名声之外,最让南边众人看重的,是一篇文章,而单纯靠着一文出名的人,其他方面的学问造诣如何,根本就不分明,这种情况下,吕津的主人自然不会贸然写下请帖。

吕津也从传闻中得知,陈止与张若的关系不错,这时听张若问起,就解释了起来:“我等回去青州,就会将请帖送来。”

同一时间,在那中正府上,祖纳也正接待一人,此人也是家仆打扮,但论及风度,丝毫不下于吕津,也在和他说着杏坛论道之事。

不过,在邀请祖纳的事上,这个家仆却有着不同的说辞:“祖中正,此次杏坛论道,这手谈论道乃是很重要的部分,我家主人邀请的人里面,不乏棋道高手,而且分属各家,都是以白家之术手谈的行家,定然会让您满意的。”

“说的这么多,但本官职责在身,不好擅离职守,到时候最多是派一二子弟过去,”祖纳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遗憾的表情,“错过如此之事,当真遗憾,如果是两年之前,本官定当前往。”

那仆从也是满脸遗憾,不由摇头道:“真是可惜,这次论道,我家主人还邀请到了番人中的几位棋坛高手,如那鲜卑的段甘、慕容举等。”

祖纳一听,脸上的遗憾之色更甚,不由摇头苦笑,但旋即却露出一丝疑容:“算算时间,今年本不该是杏坛论道之时,令主何故要邀请四方之士?”

那仆从摇摇头道:“这就不是在下能知道的了。”

祖纳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忽然念头一动,问道:“你刚才提到了陆映、魏欧他们,不知道彭城陈止,是谁去送的请帖?”

顿时,这个仆人也露出了尴尬之色。

几乎就在同时,也有一人问出了相似的问题。

“给陈止送请帖的人是何人?风度比之你如何?”

问出此言的,赫然正是庾亮。

和两个多月前相比,庾亮风采依旧,只是脸有些清瘦了,他同样也在接待着一名过来送请帖的家仆,此人同样风度过人。

在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庾亮就明白了,这是看人下碟的把戏,给上品之人送请帖,就用这等风度的家仆,而其他人等,自然要低上一个档次,问这个话,就是想从侧面来了解,在孔家人的心中,自己与陈止谁高谁低。

庾亮的话一问出来,他对面的那个仆从心里就有底了,他一进城,就听说了陈止和庾亮的矛盾,从容答道:“我家主人写下请帖之事,陈先生名声未显,因此这次并未备上他的请帖。”

“哦?没有给陈止的?你们这个功夫做得不到位啊,他如今可是彭城有限的几个上品之一。”庾亮摇摇头,表情没有半点变化,令那仆从摸不清他的心思,只能是告了罪。

几句话过后,这孔家仆从就告辞了。

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庾亮猛地一组安全头,轻微的甩动了一下,但旋即恢复如常,招来一个家丁问道:“这几日,陈止又做了什么?”

那家丁早就熟悉了这个问题,不假思索的就道:“还是在城外的庄园中,训练他的那两百家丁,听说最近还从外地走商的手里买了几匹高头大马,牵过去让家丁熟悉。”

“他这几个月不是闭门写农书,就是训练家丁,倒是深知养望之道,知道巩固乡品品阶。”庾亮冷笑了起来,“他这样的作态,倒是不好找他的麻烦了。”

那边上的家丁眼珠子一转,说道:“老爷,小的听说,那个江东陆映,最近每日都去陈止府上拜见,说是要和他一同游学呢,小的估摸着,陈止可能要坐不住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陈止身边的人脉雏形

陈止在城外的府宅,比起两个多月前,住在里面的人变少了。

这是因为陈止在县城中的家宅,已经重修完毕,他的兄弟、妹妹,还有家中亲人都搬了回去。

那府宅完全按照旧日模样修筑,但有各家出力,所用材料都是顶好的,内里的摆设、用具更是顶级,陈停他们这一住回去,从上到下都很满意。

老仆陈辅本来还要留下侍候,但陈止考虑到他年龄大了,不想让他继续操劳,好说歹会给劝着去休息了,城外的庄园留下了陈觉来负责,为了这事,陈觉欢喜了好几日。

弟弟妹妹都回去了,而陈止单独留下来,在世人看来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陈止一个上品人物,住在县城之中,反倒让人觉得不自在,现在留在城外庄园,就有些世外气息,好事者还想模仿着清湖先生,要给陈止起个雅号。

不过,考虑到陈止所住的地方,没什么不错的风景,雅号终究没有起出来,总不能叫他“陈庄居士”吧。

当然,陈止住在这里,还是给周围带来了不少好处,无论是官府层面,还是世家层面,又或者干脆就是民间,对陈止都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也让周围的环境有了不少的变化,虽然还不明显,但只要时间一长,潜移默化中必然会引起质变,若是在后世,周围的房价都要涨几分,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至少当下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过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多数都是有身份、有家世的。

此刻,刘家的刘纲就在陈止的庄园中做客。

“陈兄,前些日子,你给我看的几个农家之法,当真玄妙无比,我也看了你田中佃农的劳作,大有收获,隐隐有至圣先师吾不如老农之语的意境。”

刘纲和陈止在书斋说着话,声音里透露着兴奋。

由于弟弟妹妹搬了出去,城外府宅的布局有了些许变化,几个后宅的院舍都空了下来,最常用的房间就是书斋,也是陈止用来接待朋友和来访者的地方。

和刘纲简单聊了一会,陈觉就敲响了房门。

“少爷,陆映先生又来了,正在外面看家丁操练。”

刘纲顿时也来了兴趣,笑着对陈止说道:“陆兄对你那些家丁很感兴趣,别说他了,我家也是一样,前几日我和兄长一起过来,见了那二百家丁的操练场面,他回去之后反复诉说呢,说想要在自家也练一批,但我就告诉他了,这可不容易。”

两个人说着,从座椅上起身,朝门外走去,刘纲一边走,还一边说着:“其实,我也很好奇,那些家丁是如何训练出来的。”

陈止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刘纲倒也识趣,并不追问。

这个时代虽没有后世那些高端的科技,但同样有着核心技术,不能轻易泄露,这操练兵马的方法就是其中之一。

古来兵法,在论述战阵时,都要先说一番训练方法,占据不少篇幅,这就是因为一个军队的战斗力,根本还是在训练上。

一支精兵,可以通过战场历练出来,但他们的基础,还是要归结于训练。

“喝!”

“哈!”

“杀!杀!杀!”

从后门走出府宅,来到院后的一片空地,还未看到人,就已经有阵冲杀之声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悍勇、肃杀的气息。

哪怕没有看到人,只是听着这个声音,就能感觉到那种充满力量的感觉。

再走近几步,就有阵阵沙土扬起,顺着空气流动飘了过来。

然后就看到了一片宛如军营的布置,有高台,有锣鼓,又有几顶帐篷,这些东西将二百人围在中间。

二百人分成几支小队,拿着长枪对攻,挑、刺、挥、甩,每个动作都充满了力度,配合着喊杀声,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在训练,反像是在生死搏杀!

那高台上则站着几人,为首的是陆映和陶涯。

“陶兄竟然也来了,真是没想到。”

看着台上的几人,刘纲露出意外之色,边上随行的陈觉赶紧就道:“兴许是小的来通报的时候,陶先生来了,这才没有接到消息。”

陶涯与陈止走得近,也是在这两个月中发生的,是前者有意在结交。

当初,陈止在卧冰楼救下众人,但随同诸葛言游学的人很多并不领情,在庾亮的怂恿下,甚至还有心要给陈止找点麻烦。

不过,陈止获得三品的消息一传来,别说是他们,连庾亮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要知道,当初传闻说陈止有五品之位,就引得关先等人不满,最后的结果却是直接登临上品,还是金口玉言的钦定,更是让他的心思复杂。

一个月前,关先就当先离开彭城了,期间几乎都是闭门不出,很少有人能看到他的身影,与之相对的,倒是赵兴和陈止时常说笑,如今偶尔还会拜访陈止。

而后,陶涯等人各有选择,如魏欧等人,依旧不愿和陈止过多接触,但也有庞乡这样的,选择和陈止结交,留下一个善缘。

至于陶涯所代表的一部分,则是选择积极和陈止走进,以朋友之礼对待。

实际上,以刘纲的乡品和家世,距离和陆映、陶涯称兄道弟还远着,就是因为他与陈止亲近,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时常过来拜访,和陆映、陶涯也熟悉了,无形中人脉建立,这身价也是就水涨船高了。

隐约之间,一个以陈止为核心的人脉网络雏形,渐渐成型。

正是看出了这一点,他的兄长刘缈,最近也会找一些理由过来拜访陈止,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说话间,陈止和刘纲也走上高台,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的操练场面,看着一个个家丁的动作和力度,更具有冲击性。

陆映见了陈止过来,不由称赞道:“陈兄,你的这些家丁,已经算的上是精兵了,我在北上之时,也时常去看家中兵丁的操练,但那些场面,比起你的这些家丁,还是少了些许气概。”

“陆兄,你这是抬举我了,”陈止摇摇头,笑道,“我的这些家丁,都只经过操练,没有真的经历过冲杀,没有见过生死,他们现在看着英勇,但其实还算不上兵,又怎么能说是精兵?”

陶涯则道:“我曾在叔公的府上住过,见过他手下的精兵强将,若说凶悍,陈兄你的兵马尚且不足,可单论武艺和阵形,已经有过之了,况且兵马之勇,在于战阵杀敌,依我看来,陈兄的这些家丁,已经足够上战场了,若是再英勇一些,说不定都能功城登梯了,易经有云:乘其墉,弗克攻,吉。这从来攻城的先锋,都是敢战之士,莫非陈兄是打算将自己的家丁,训练到这个程度?”

陶涯口中的叔公,就是功勋卓著的南方名将陶侃,这是如今公认的名将统帅,陶涯用陶侃的兵马,来和陈止的家丁对比,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肯定。

陈止还是摇头,只是道:“不敢与陶公相提并论,这些家丁,不过是为了保家卫田,你也是知道的,之前王弥来袭,我陈家担心被报复,临时召集子弟成军,但操练几日,却差强人意,当时是王弥志不再劫掠,若他真的攻陈庄,那单靠家族子弟,是万万抵挡不了的,正因如此,我才在事后召集人手,训练了这一支家丁。”

刘纲看着下方沙土飞扬的场面,也忍不住感慨道:“陈兄确实是知兵之人,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将田间农人训练成这般悍勇之士!”

陆映接着就说:“听说这二百人,是从一千人中挑选出来的,不说旁的,就是这号召力就非同一般,这武装家丁从来都是苦差事,寻常人家有几个原因为之?所以但凡能招来人手,就都会被遍入其中,结果陈兄却五人之中挑选一人,而我还听说,落选的人很多捶胸顿足,沮丧不已。”

陶涯听闻,也笑道:“这就是本事,可惜这种东西,都是不好传授的,不然我肯定要陈兄教教我。”

陈止笑道:“陶兄,你这话就有些言不由衷了,论及练兵,谁人记得上陶公?你来我这里求教,这不是舍近求远么?”

“这可不是我胡说,听闻陈兄这家丁营中,还有特质的兵刃、武器,更有几套诡秘阵法,这些东西可不是单纯靠操练就行的。”陶涯说话间,观察着陈止的表情。

他这话并非随口而言,而是有心试探,看陈止愿意不愿意透露。

陈止的这个家丁操练,从两个多月前开始,最初彭城内外的人,并没有多加注意,因为这种事并不罕见,其他家族也都是这么做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个家族的人,亲眼见过陈家家丁的样子之后,开始发现不同了。

不光是这支家丁的精气神,更惊讶于家丁们所使用的武器兵刃,尤其是陶涯这样见过沙场战兵的,更是重视,时常询问。

今天,他正要再问几句,忽然就有个仆从过来,到了陶涯的耳边,低语了一句。

“有人给我来送请帖?”陶涯露出了意外之色。

第一百九十七章 请帖去哪了?

陶涯这边的意外之念还没有落下,又有一个陆映的仆人过来,同样在他的耳边耳语了一句。

陆映听过,反问了一句:“人呢?”

他的那个仆从就说:“送了请帖过来,得知少爷您不在,他等候了一会,然后留下请帖回去了。”

陶涯就在边上说着:“孔家人的请帖,邀请我等去杏坛论道,那估计就是让我们观论了,或许还能在手谈论道的时候,露一两手。”

“具体是怎么样,还是得问清楚的,过去的杏坛论道,可没有这样的送请帖的。”陆映眉头一皱,说着想着。

刘纲则露出了羡慕之色,说道:“两位都是名士,能得请帖也是正常。”

陶涯摇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我等这样的资历,去了也只是看着,听旁人议论,倒是陈兄这样的上品人物,或许能借机扬名。”

陆映也点头道:“也对,以陈兄你现在的名声,肯定也会收到请帖,到时候正好问问给你送请帖的那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陶涯也笑道:“好办法。”

刘纲在边上听着,更加羡慕了,觉得自己和这两位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注意到刘纲的神态,陶涯笑道:“陈兄,你不是说要游学么?我看就可以北上青州,青州作为圣人故里,有诸多书院,乃是人文汇聚之地,正好那左家也邀请了你,等你得了孔家的请帖,正好一路,我等也能相随。”

刘纲一听,来了精神,赶紧就道:“陶兄言之有理,陈兄觉得如何?我觉得既然游学,那青州肯定是要去的。”他也听出来这话的潜在之意了,就是给自己创造一个机会,既然是随同游学,那么陈止参加了什么盛会,他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相从了。

陆映也笑道:“正好,我这几天不都劝陈兄北上么,这下省事了,等那请帖以来,就可以动身了,陈兄你这次可不能推辞了,我早就跟你说了,虽然你学问造诣很深,文章也写的很好,可不看看这大好河山,有些感悟终究难以领会,会制约未来的成就。”

“不错,不错,其实我也有个不情之请,”陶涯闻言一笑,“就是陈兄若是游学,那也让我相随,我等同行,路上也好继续论道,这些天与陈兄交谈,才知兄之博学,更是见闻广博,这游学路上必然也有促进。”

他的这个提议,其实没有让陈止、陆映等人意外,因为陶涯早就透露出这样的想法了。

之前的王弥一事,其实对他和庞乡等人的名声是有损的,使得一路上和诸葛言游学积累的名望,无法圆满,实际上,按照他们本来的想法,诸葛言游学完毕,众人顺势出仕,可以谋夺最理想的乡品和官职。

结果,王弥来袭加上武乡侯北上,诸葛言提前回去,虽然还未明言,可这一路的游学,其实名存实亡,游学至此算是结束了,陶涯等人自是落到了一个比较尴尬的位置上,名望未得圆满,未来何去何从?

其他人的选择不好说,可陶涯的意思是很清楚的,就是继续和陈止一同游学,这显示出他对陈止的未来十分看好。

这样的决定,陈止当然不会拒绝,游学看起来是一个人的事,其实在这个时代还有很多的条条道道,有陶涯这样经验丰富的老马引路,那一旦上路,无疑能省去许多波折。

更不要说,陶涯背后的陶侃背景,那位可不是以高品起家,而是纯靠着军功走上前台,势力是实打实的。

当下确定要与自己共同游学的,除了刘纲之外,就是陆映和陶涯这两人了。

想着想着,陈止索性坦诚而言:“既然两位有心,那陈某又怎么会拒绝?其实关于游学的事,我也准备了一阵子,这操练家丁正是其中一环,山高路远,没有护持可不成。”

实际上,这两个多月以来,他确实做了不少的准备,除了训练家丁之外,自身的武技也有所提升,两个多月每日以药浴浸泡,以药膳进补,加上打熬力气的法门,莫看陈止的身子骨不见壮实,其实筋骨比之过去,强健了不止一倍,力气更是提升许多,如果再和王弥的手下动手,配合武技,足以斗得旗鼓相当了,当然,如果面对的是那几个异族高手和王弥本人,那没有神速符的辅助,还是不够看的。

除了武力的准备之外,他还在尽可能的收集此时的地理信息。

游学游学,那就是游四方而为学,是要长途跋涉的,这就必须要事前准备好地理方面的资料,毕竟陈止可不是打算只去一地的。

但当前不比后世,可没有什么卫星定位,更没有全球地图,尽管陈止的脑海中,有后世地图的记忆,可一样不能照搬到现在,别的不说,就说这几条著名的水系,几千年下来,光是河道就不知道变了几次,加上此时丛林密布、灌木丛生,森林山川不知凡几,单纯靠着后世的地图,盲目前行,很容易走入死地。

因此,陈止必须多收集当代的地理风貌信息,好在这些内容,在心中藏书中就有许多地理著作,加上这些天不少人上门拜访,从他们的口中,陈止也知晓了不少风土人情,综合起来,渐渐就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在心里。

“等我这边的琐事处理完,也是时候外出游学了,总困于彭城一地,终究不见天下大势。”带着这样的想法,陈止顺势就和陆映、陶涯等人聊起了青州的风土人情。

这可是让陆映颇为惊喜,他直接就听出来了,陈止这是有心最近就动身北上了,这陆映也是从南方游学过来的,徐州算是他的游学的前几站,结果耽搁下来,所以对青州了解不多,相比之下,还是那陶涯知道的更多。

诸葛言游学的时候,也曾经过青州,因此有些了解。

所以,陶涯就很自觉的负担起给几人讲解的工作――

“青州之地,也是兵灾较多的地方,靠近北方,经历战乱,即便是宣武一统后,依旧时常受到北方的威胁,有的时候异族甚至跨海而来,不过这些年略有好转,有东平侯镇守,日渐承平。”

他先是将青州的大概局势说了说,然后话锋一转:“不过,青州毕竟是人文之地,虽然历经战火,但学问不绝,诸多书院林立,因此才能促成杏坛讲学、论道的风潮,不光是圣人学院有论道,其他的诸多大族、学派也有传承,陈兄你收到的文会左家邀请,就是这样的情况,当地的不少大族,喜好模仿杏坛论道。”

陶涯又提到了陈止被左家邀请一事,随着陈止登临上品,他的经历事无大小,都被彭城上下得知,很多都被追捧、模仿,像那岁旦拜贺的事,更是被传闻逸闻,其中的大小之事都被不少人拿出来翻来覆去的谈论,这左家的邀请,正是其中之一。

“其实,青州也有不少世家大族,如那琅琊王家就是代表,乃是北地士族之首,除此之外还有几家名声不小,乃至诸葛家在那边都有分支,除了士族还有王族,琅琊王、东海王等王族的封地都能算在青州地界……”

东海王的封地东海郡,按说乃是徐州所辖,但宣武统一北方后,考虑到北方统治根基薄弱,就将几个同姓王分封于北方的核心,其中徐州因为本就被渗透众多,还算稳固,相反青州人心思动,于是就将原本的东海郡一分为二,一部分归入青州,作为三子刘裘的封地,封为东海王。

琅琊王则是当今圣上的兄弟,是上一代皇帝刘衷所封。

陈止品味着陶涯的介绍,顿时觉得这青州比之徐州,要复杂得多。

“多书院,就是人文昌盛,多士族说明利益纠葛众多,而且权势不小,而多王族那就使得权力划分更加复杂了,同时这个地方还能接触到异族……”

这样一个地方,用来游学是好的,因为书院众多,而想要了解天下大势,也是一个理想的选择。

不过这边说着说着,气氛却怪异起来。

很快,陆映就有些疑惑的道:“怎么那孔家的人,还没来送请帖?就算陈兄住的地方在城外,需要先打听一番,也该送来了吧。”

几个人看似随意交谈,其实也在等着请帖送来,结果到现在还没有音信,未免有些奇怪了。

但这边话音落下没过多久,陈觉就又过来了,正当陆映都以为是请帖送来的时候,陈觉却开口说着:“祖中正派人过来,说是请少爷您去他府上。”

“祖中正找我?”陈止闻言微微一愣,但最近两个月中,他也拜访祖纳多次了,因此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就对身边几位好友道,“既然是祖中正叫我过去,那就只能先失陪了。”

陆映毫不客气的笑道:“你自请去,我等还在这里看家丁演武。”

陈止笑着摇摇头,拱拱手,当先去了。

另一边,彭城县城的城北,正有一辆马车驶入城中,径直来到张府门前停下,然后车帘掀开,左渊、左荆走下车来,二人脸上都有愁容。

那张家的门房赶紧进去通报。

这边人一走,左荆就有些担心的道:“五叔,你说其他家,会不会已经给陈先生发过请帖了?”

左渊摇摇头道:“这不好说,不过我等也有优势,就是岁旦之时,就已经送来请帖,当时不过想着锦上添花,如今陈先生登临上品,这就是意外之喜了,若有他来,总不至于让文会太过冷清。”

第一百九十八章 祖纳传谱,贫僧明法

“大概的情况就是如此,孔家的请帖,要过一阵子才能送到你手上,稍安勿躁。”

等陈止抵达中正府后,祖纳主动说起了这次请帖的事,也让陈止明白了,为何无人到他那里去送请帖。

“有些消息传的慢,尤其是由北向南传的,”祖纳让陈止坐下,着人上茶,然后笑道,“南北之间还有隔阂,北边的消息传到南边往往不受重视。”

陈止点点头,没有插话,但心里清楚,这其实就是南北矛盾的体现。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多次拜访祖纳,有的时候甚至连着几天。

有的时候是和祖纳对弈,有的时候就是闲谈,就是手谈之时,祖纳一边下棋,一边还多有议论。

他身为中正官,似乎顾忌不多,最初只是介绍乡品情况,将朝廷给陈止定品三品的缘由,隐晦的透露了一些,隐约提及了皇帝对陈止的欣赏,以及朝中诸公都听闻了陈止名号之事。

这也让陈止明白了,为何那日百家签筒的名望金液,会突然暴涨。

不过,自从那一日暴涨过后,签筒的名望金液增长就恢复了正常。

暴涨之时,陈止顺势抽了一签,之后没过几天,签筒就再次满了三格,但增长趋势没有进一步扩大,陈止见状,没有再次抽签,而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他也由此判断出来,自己的名号并没有在朝中大范围扩散,应该控制在有限的几个人知道的范畴,和祖纳的叙述相合。

但另一方面,见祖纳连这些消息都能知道,陈止不由好奇起来,到底是祖纳的背景与众不同,还是他中正官的身份在起作用。

实际上,祖纳知道的确实不少,从最初的三品缘由,说着说着就会跑题,有时候会言及朝政,但更多的还是说一说世家矛盾。

通过祖纳的话,连同收集的部分资料,陈止隐约发现了,南北士族间存在着不小矛盾,起源头,还是由于宣武一统天下之后,南方和北方的士族不能有效融合导致的。

天下一统后,九品制进一步加强,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接纳北方士族,按照他们的家世和来历给与九品位置,防止出现无谓抵抗――当被征服的士族,知道自己的家族不会出事,还可以继续为官、掌握权力,自然不会抱着和故国同生共死的念头。

不过,矛盾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南方作为新汉的起家之地,其中世家先天就占有优势,自认为高人一等,难免激化矛盾。

“听祖纳最近的叙述,就大致能发现,南北之争已有了内耗势头,从诸葛言的问题上来看,恐怕除了南北之争之外,新汉内部还有其他矛盾存在。”

总结着当前形势,陈止在心里默默摇头。

那边,祖纳说了几句孔家和南北之争的话题过后,又提起了前几天的琐事。

听着听着,陈止注意到这位中正官的神色,明白几分,就笑道:“中正让我过来,应该不只是说这件事吧。”

“唔,”祖纳的话语微微一顿,笑道,“果然是瞒不过守一,也罢,我就不藏着掖着了,你且来看这些……”他招招手,让陈止靠近几步,从旁边取出了一叠纸。

陈止靠近几步一看,却见纸上画着棋盘,点着棋点,赫然是一叠棋谱。

“中正,这是?”陈止心里已有猜测,可表面上还是问着,他知道这位祖中正的爱好,就是这黑白纵横之术,过去他来拜访,祖纳就曾和陈止下过不少棋局。

陈止的棋力只能说是中上,前世也曾习得,加上超群的记忆力,算是出色,但与祖纳这样沉浸多年的老棋手比起来,就有些逊色了。

但在祖纳看来,陈止却是个难得可堪一战的对手,而且进步神速,这也是陈止能时常过来拜访的原因所在,否则一个中正官,为了避嫌,是不会和当地士族走的太近的。

“这是我总结的几个棋谱,其中几个,我自己都暂时想不出破解之法,你的棋力进步很快,可以拿回去看看,说不定能够解开。”祖纳说着,将这叠棋谱递了过去。

陈止顺势接了过来。

陈止的棋力进步,确实堪称神速,他和祖纳对弈,往往隔了一天再下,就让祖纳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祖纳从开始的胜多败少,到如今已经是有胜有败了,这里面的关键其实在于春秋枕。

春秋枕,让陈止每天都多出几个时辰的时间思考,不光能在梦中读书,也能在梦中下棋,思考棋局。

这棋盘手谈,本就需要记忆力、策略和经验等等,陈止有近乎过目不忘之能,而他的策略经历过战火历练,眼光、判断都是上佳之选,更有决断之能,至于这经验,每天夜里七八个时辰的反复推演,也足以填补上去。

有这么多的便利,自是棋力飞涨。

不过,陈止很清楚,祖纳拿出来的棋谱,不光想让自己参悟,还有其他目的,于是就问道:“这些棋谱,可是有心展示给什么人看?”

“瞒不过你啊。”祖纳笑了起来,“那孔家的请帖我接下来了,也很想去,因为杏坛盛会有百家手谈,能与各家学说之人以棋论道,这次更邀请了异族的棋坛圣手,可惜我有职责在身,难以过去,就想着派几个子弟前往,但是这子弟前往,终究不是我亲临,不能领教那些棋坛高手的手段,所以……”

他朝陈止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指了指那一叠棋谱,说道:“到时候就得劳烦守一你,把这些棋谱带过去,让那边的人看看。”

“中正就这么笃定,我可以过去?”陈止都有些意外了,按理说这样的事,肯定要教给自家子弟这样的亲近之人才能放心。

祖纳笑道:“你若不能去,彭城世家就该不满了,如今你登临三品,乃是彭城郡的风云人物,是这里的脸面,莫说你本人才学过人,就算没有才学,只有家世,他孔家知晓了,也会送来请帖,不过时间早晚之事,至于这棋谱,也只有你合适,我那几个家中晚辈,在棋道上成就有限,比不上你,由你带去,才能记忆下那些棋坛圣手的应对之法。”

他看陈止翻看棋谱,又道:“你带回去,可以先看看,里面有几局棋,乃是我的心血所铸,就算我的人没有过去,只是这几局棋谱过去,那就足够了。”话中有一股傲气。

陈止听了,又翻看了几下,就打算今晚回去,先在梦中参悟一下,最近几次对弈,他对棋道生出了不小兴趣,古代的娱乐毕竟有限,类似这对弈下棋,正是理想的选择。

接着两人又说了几句,就有那陈迁过来,有公事要禀报祖纳,陈止见了,问候过陈迁之后,就顺势告辞。

等离了中正府,陈止看了一眼手上棋谱,想的却是杏坛论道。

这个论道,前世是没有的,那时候兵荒马乱的,就算有经学大师,多数会被各方诸侯笼络过去,或者装点门面,或者加以保护,要么就是强辟为官,不可能放任他们在天下游荡。

“不过,就算是承平之时,论道竟然还有异族之人前来,也着实让人意外,难道真是前世的策略有效?四夷与中原的联系加强了?不太像,从当下了解的情况来看,我前世留下的几条核心策略,几乎都被人扭曲过了,或者就是随着时代的发展,有了脱节、不合实际的地方,这次杏坛之事,说不定有什么内情。”

陈止前世时曾留下了一些遗策,用来羁縻周遭,虽然比较粗糙,但结合了不少后世的经验,只不过这世间没有万世不易的律令,哪怕当时合适,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在新策略的治理下,出现新的问题。

何况陈止前世身死,遗策是交给他人施行和督促的,难免有出入和扭曲,从他目前搜集的些许信息来看,已经发现不少问题。

想着想着,陈止漫步城中。

既然来了县城,自然要去自家宅子看一眼,自从那老宅修好,陈止去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只是他走了几步后,前方的路上,忽然多了几道身影,挡住了前路。

陈止停下脚步,凝神看去,当先入目的是一个僧人打扮的男子,他正双手合十,看着陈止微笑,神态安详。

在僧人身边,有个俊朗非凡的白衣男子,同样也在笑着,看向陈止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之色。

余者皆在二人身后。

“这位就是陈施主吧,久闻大名,贫僧明法,有礼了。”那僧人打扮的男子微微躬身,笑着问候。

“明法大师此来,是特地等陈某的?”陈止回了一礼,“我彭城庙宇不多,过去没见过大师,不知是从何而来?”

明法僧笑道:“贫僧自南方而来,北往青州,我在南边的时候,就听过陈施主的大名,更曾见过阁下的文章,甚是佩服,这次途径彭城,忍不住想要一睹真容,有些唐突了,还望恕罪,若是可以,希望能与施主谈上几句。”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僧笑论陈,两左急登门

平白无故的碰上一名僧人,对方请你喝茶,本是件古怪事,但这邀请者气度不凡,礼数周到,再看身边随从,也是来历不凡。

陈止想了想,从这个明法僧的行为和表情中,看出了一丝端倪,看了看周围,就答应了下来。

这种事,在当今的时代,并非罕见,有的时候还能传为趣闻。

跟着,陈止领路,来到一座茶肆。

中正府周围的茶肆颇为雅致,有专门提供给达官贵人的雅间。

陈止不是第一次来了,从掌柜的、到跑堂的都过来问候,连带着对明法僧等人也客客气气,尽显谦恭。

很快,几人来到雅座,只有三个人入内,正是陈止、明法僧,以及那名白衣青年,其他人都守在门外。

这个细节落在陈止眼中,让他若有所思。

“陈施主,”明法僧一坐下,就有些你不可耐的道,“我曾读过阁下的《师说》,深受启发,这次过来,是想就其中的几个问题讨教一番。”

陈止点点头,目光扫过白衣青年,有些疑惑。

按理说,这样突兀的邀请,落座之后,总该相互表明身份才对,陈止的身份对面两人都知道,明法僧简单介绍过自己,唯独这白衣青年只是面带笑容,却不多说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明法僧的随从,可看着守在门口的几人,就知此人绝非仆从之流。

陈止也不说破,听着明法僧询问的几句,一一解答,让这僧人不时点头。

整个会面波澜不惊,半个时辰过去,在门外守卫的一人走了进来,来到白衣青年身边说了两句,那青年点点头,然后说道:“大师,那边来消息了。”

明法僧点点头,跟着就对陈止说道:“陈施主,与你一席谈话,贫僧收获不小,有机会还要再向施主请教,今日我等还有琐事,只能先告辞了,还望施主你不要怪罪,来日必要登门告罪。”

“大师有事,尽管去吧。”陈止这么说着,目光扫过那白衣青年,因为此人直到现在,都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事出反常必有妖。

兴许是感到了陈止的视线,白衣青年笑道:“陈先生的文章我也读过,当时就大为震撼,听着先生亲自讲解,才发现内里的诸多玄妙过去都未领悟,有空定要请教一下的,今日偶遇,实乃幸事,只是有些事情还望见谅。”

隐晦的道歉过后,这两人就顺势告辞,将茶钱结了,直接离去了。

突兀的到来,又离奇的离去,这样的结果,让陈止生出诸多念头,联想到了请帖一事。

“我去中正府的事,算是临时发生,就算是陈府的人,能及时得到消息的都不多,这个明法僧自外地而来,只是中途经过彭城,临时停驻,却能把握到我的踪迹,第一时间过来,如果说单纯只是佩服我的文章,说不过去,比起过来交谈,倒像是过来踩点的,有点意思。”

他也起身离开,边走边想,回忆着刚才交谈的细节,渐渐有了思路。

“明法僧询问时,看似在问《师说》,但很多细节有意窥探我在佛学、玄学和经学方面的看法,因搞不清楚此人目的,我有所保留,回去得问问陆映、陶涯他们,这个明法僧到底有何来历。”

另一边,明法僧和白衣青年走在另一边的路上,也在谈论陈止。

“听陈先生言谈,果是有底蕴的人,难怪能写出师说,听他讲解几句,师说中的细节都展现出来了,比我原来领悟要深几分。”白衣青年满口称赞,对陈止很是佩服。

明法僧在听了,笑问:“曹施主,既然对陈施主如此推崇,何不自报家门,也好邀请他杏坛论道,省得将来再跑一次。”

白衣青年苦笑道:“这可不行,我怎能替老师做决定?就是因为担心这个,所以我才没有介绍自己的来历,就是担心表明身份,却不能邀请,更为失礼,说不定会让陈先生误会。”

明明法僧笑说:“依贫僧所见,曹施主久不表明身份,陈施主可是十分疑惑。”

白衣青年无奈的摇摇头,话锋一转,问道:“先不说这个了,大师,传闻你因为陈先生吃了一次亏,贵寺上下,都有意和陈先生论辩一次,以重振声威,没想到这次见面却如此平和,真不愧是高僧。”

“哈哈哈,”明法僧抬头一笑,然后摇摇头,“曹施主不用夸赞,贫僧身在佛门,但觉悟不够,有些事尚且看不破,与陈施主的一次论辩是不能避免的,但我这次见他,却不是本着这个心思,只是要见见其人。”

白衣青年顿时来了兴趣,问道:“那依大师所见,陈先生如何?”

明法僧淡淡一笑,说出一番话来:“吾观陈施主之风采,确当得上品之评,其人俊朗,其声清朗,其言得体,其行进退有度,吾问其文,更听出此人学问通达,底蕴深厚,然其人终究因眼界所限,困于文章道理本身,看不到人世间的大智慧。”说到这里,他还露出了一点遗憾之色。

白衣青年更有兴致了,追问道:“只是简单交谈,就能看出这些?这莫非就是佛门的神通?”

明法僧摇了摇头,淡然一笑,道:“这是他话中透露出来的,他看到了人心,写出了师说,却没有看到人心之后的伟力,没有触摸到真正的智慧。”说到这里,他双手合十,轻轻躬身,宝相庄严,给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白衣青年见之,也生崇敬之念,隐隐明白了,为何自己的老师会在这个时候,邀请几位佛门高僧北上,也知道了,为何那位王爷会有心推广佛家之说,尽管受到了不少抵制。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又问道:“既然如此,大师日后还要找他论辩?”

明法僧一副豁达的样子,笑道:“还是要的,不得不走这一步,正像贫僧说的那样,有些事贫僧没有看透,觉悟不够。”

他越是这样说,白衣青年越是觉得这位高僧境界高绝。

二人往落脚的客栈而去,等他们过去,有两人从旁边巷中走出,正是左渊、左荆叔侄二人。

这两人听说了陈止的消息,特地往中正府赶来,却晚了一步,扑了个空,没想到回去的时候,碰上了明法僧他们。

看着明法僧等人离去的方向,左荆低语道:“那人好像是曹公子,他是来邀请徐州名士的,刚才中正府的门房说的、将陈先生请走的就是他吧,边上那位佛士宝相庄严,一看就是得道高僧,必是被邀请之列的,此时就动身北上,就是最核心的几人之一了。”

左渊点了点头,却道:“不要想这些了,杏坛论道不是我左家文会能比的,这次论道牵扯了几方,才会传给我等青州世家传信,引得其他几家大兴文会,否则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当务之急是确保陈止先生应邀,就算曹公子是来请陈先生的,与我左家的文会也不冲突,甚至还有助益!”

左荆点点头,说道:“既然陈先生离了中正府,咱们又错过了,就只能去城外的庄园拜见了。”

左渊想了想,却说:“可以去陈先生在城中的宅子拜访一下,他既入城,不至于过家门而不入,为了防止再扑一个空,立刻就得动身!”

几句过后,两人带着几名家仆,拎着礼品,匆匆而去,直往陈家。

正像二人想的那样,陈止在拜别明法僧后,就加快步伐,直往自家而去,几乎和左家叔侄前后脚抵达。

这边,陈止和家人提到外出游学之事,那忠仆陈辅正想劝诫两句,想劝陈止先成婚,再游学,话还没说开,就有家仆来禀报左家叔侄的到来。

“既是左家来人,那就不能怠慢,安排到正堂。”陈止简单吩咐了一下,就安抚着老仆,道:“游学的事,倒不是我一时兴起,而是正好碰上了青州盛事,有心一观。”

交代了两句,他就来到正堂,见到了左渊、左荆叔侄。

“两位,许久不见,二位风采依旧啊。”陈止嘴里说着客套话,但以他的眼力,不难看出,两位左家人面有愁死,而且来的这么急,抓着自己在城中宅院的这点时间,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尤其是左家岁旦之时,才给他送来一封请帖,说是年中参加左家文会,还差着两三个月的时间,却突然亲自上门,必有缘由。

不过,陈止也不说破,见了礼,三人分主次坐下,寒暄家常,左家叔侄奉上些许礼品,陈止收下了写土产,将贵重之物退回。

一来一回,气氛融洽。

左渊见气氛不错,就挑明来意:“陈先生,实不相瞒,我等这次过来,是因为文会提前,特地过来通报一声,希望先生能提前去往青州。”

“提前?”陈止一听,也不绕圈,就问道:“是否和那杏坛论道一事有关?”

左渊、左荆相视苦笑,最后还是前者说道:“说有关也对,但杏坛论道乃是圣人传承,总归影响不到我左家的文会,但确实有很大干系。”

他这么一说,陈止倒是好奇起来了。

第二百章 文魁出,则显于杏坛

左家的这个文会,陈止在接到请帖之后,就曾经了解过,他和刘家、彭家、张家的关系不错,而张家更是左家的姻亲,自是有所了解,反馈过来的信息也较为详细。

按照陈止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最近几年中,,左家的文会是断壮大,影响力不断提升,这个文会的根基,其是不是左家本身,而是左家的文馆。

文馆的诞生,和那位引得洛阳纸贵的左思关系不浅,当初左思崛起,其妹入宫为妃,亲近的家人都搬去了国都,后来虽然失势,但在这期间奠定了左家的文运,搜集了不少典籍,这也就是文馆的雏形。

如今,左家文馆名满青州,连徐州人都有耳闻,有诸多典籍珍藏,每年都会引得不少人去谈玄论道,最初只是单纯想入文馆阅读,等去的人多了,势头出来了,就成了不少人交换学识、提高名望的机会。

陈止要北上游学,在青州看一看、走一走,也是有顺便参加左家文会的想法,但文会的请帖早就已经发出来了,左家的人又突然跑过来,不光人显得焦急,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自是让陈止疑惑。

好在左渊此来本着诚意,既然陈止问了,他就直说了缘由:“这次的杏坛讲学,本来未到时间,不该今年举行,因为有异族大家过来访问,因此提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孔家传来了消息,说是青州各家文会的佼佼者,都可以往杏坛论道,入局手谈,扬名天下,因此使得各家对文会格外重视。”

说着说着,他叹了口气:“正是这条规则,让很多原本对文会不怎么重视的大族,突然发力,将不少名流延揽和邀请过来,就是为了争夺个头名,我们左家有些名气,可论底蕴,和人家根本不能比,因此受到了影响。”

“这是什么意思?”陈止眉头皱起,觉得里面有一丝选拔的味道,“是说青州其他家的文会,挑选出佼佼者,去参加杏坛讲学、论道?”

左渊点头道:“对,就是这个意思,虽说文无第一,但每一家、每一年的文会,还是得有个高下的,那在文会中独占鳌头的,在私底下就被称为文魁。”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压低了声音:“听说,这次各家文会的文魁,都能入得手谈之局,与从各处过来的百家名士对弈,这不光是扬名的问题了,自陈侯开启百家手谈之局,棋局就是展现学说的重要方法,若能得胜,就能压过异族一头,未来出仕,好处实多,更不要说这次杏坛之事,还有几位王爷关注。”

陈侯开启的百家手谈之局?这从何说起?我最多是留下“杏坛”之名,点了地址,可没弄什么百家手谈啊。

陈止先是疑惑,但跟着就注意到话中一词。

“涉及到异族么?”咀嚼着这个消息,他若有所思。

左渊却会错了意,以为陈止是有顾忌,赶紧道:“陈先生不用担心,异族不比中土之人,对经义典籍的领悟多有偏差,唯独在手谈之道上有些建树,但我中原人杰地灵,各大学派能人层出不穷,完全不用担心,所以杏坛论道是一次扬名的绝好机会。”

陈止笑道:“既然如此,左先生你也不用担心,这和你们文馆文会并不冲突。”

左渊又解释起来:“几大世家在文会上发力,将我左家邀请的不少名士强行请去,使我文馆文会冷清,总归是不好的,其实参加文馆文会,对先生也有好处,以先生之才学、三品之乡品,必能独占鳌头,到时您以文会文魁的身份参加杏坛之事,更为有利。”

说道这,他怕陈止不解,就细细分说:“我不是说,先生您收到的杏坛请帖无用,但这次杏坛论道,邀请的人实在不少,陈先生在彭城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三品乡品,可接下请帖的人里面,三品之人不在少数,其中很多最多在旁边观礼,不见得能有所表现,但如果是通过我左家文会,得了文魁之名,情况就不同了,可以与来往的能人同台论道。”

话有些委婉,但意思很清楚――

陈止在彭城出类拔萃,冠绝一地,但杏坛论道邀请的是天下英杰,陈止接了请帖过去,和他位格、名望相同的人众多,根本没有露脸的机会,倒不如走他们左家文会的渠道,拿个文魁的名头,就有了展示的机会。

不过,陈止又发现了一点问题,笑问:“阁下来找我,是担心我不守承诺?既然有这样的好处,我又怎么会拒绝?”

见左渊有心解释,他摆摆手笑道:“左先生不用担心,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不守承诺,不过听你的意思,文会的文魁可以参加杏坛讲学、论道?莫非是每一个青州的文会都可以么?”他的话,直接就问到了点子上,让左渊露出了尴尬之色。

如果随便什么文会,只要是青州世家举办的,文魁就可以参与杏坛论道,那这个杏坛讲学的门槛无疑就很低了,那岂不是说,青州随便哪个家族,只要弄出文会出来,就能取得一个文魁的名头,那还不得遍地开花?

左渊不得不再次解释起来:“以我左家文馆文会的底蕴,文魁自可以参加杏坛之事,只不过因为其他几个大士族,临时决定争夺名额,将先前说好的名士都强行请去,令我文馆势头大衰,杏坛之时,难免会有人注意,若没有一个撑得住场面的人,情况就非常不利了。”

这话对陈止有些不敬,仿佛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找他凑数,可陈止毕竟最近成名,左渊也是坦诚而言,没有必要指责。

陈止又说道:“文馆底蕴深厚,又有诸多人脉,请个比陈某品阶要高的人,不是什么难事吧,文魁未必能落到我的头上,若能落到,那你们那边所请的人,就太少了点。”

左渊苦笑一声,拱拱手说道:“瞒不过先生,实是我左家的一个后辈,因为争风吃醋,得罪了几位贵人,被人放话了,因此有些名士为了避嫌,不得不退避。”

陈止奇道:“众名士尚且退避,为何左先生找到我这里,还与我明言?”言下之意就是,他陈止名望尚浅。

左渊还是苦笑,但不敢隐瞒,就道:“我家后辈得罪的人,里面有朱守将军的侄子,以及王家的子弟,这两位的背景,在青州是没人敢惹的,稍微听到一点风声的名士,都不愿意轻易趟浑水,往日还好些,如今几大家族都注重文会,名士们不愁无处可去,因此情况急转直下,我也是听说先生和朱将军、王家都有交情,才来相求,句句都是真言,先生若有难处,尽管直说,我左家依旧尊敬先生。”

岁旦之时,左荆来送请帖,亲眼见了朱守幕僚郑管过来,而彭城早就流传陈止和琅琊王家有交情。左思考虑再三,才厚颜上门,因此话一说完就垂首不语,可心里却忐忑不安,等待着陈止的答复。

旁边的左荆更是神色凝重,宛如等待审判的犯人,他为小辈,负责左家一些产业,比左渊这样的文人更清楚家中局面,当下有很多困境,就靠着文会之名缓解,若最终文会虎头蛇尾,对左家的打击就太大了。

陈止沉吟片刻,点头笑道:“左先生是正人君子,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实不相瞒,我正打算与几位好友结伴北上,到青州游学,到时还要到贵府叨扰。”

左渊、左荆一听,松了一口气,然后就道:“不知陈先生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我左家可以安排车马、护卫。”

陈止就道:“既是游学,急切不得,离贵府的文会还有一段时间,不用急于一时,至于车马护卫,也无须劳烦,我早有准备。”

左家叔侄自是听了些传闻,并不坚持,又谈了一会,留下礼品,连连感谢,这才离开。

等两人一走,陈止坐在原位,思索了一会,有了决定。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没什么好耽搁的了,收拾收拾,做好准备,五六天之后,就可以上路了。”做好了决定,他就起身去安排了。

虽然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但临行之前,还是有许多事要做,好在他登临三品,这个位格足以让他在新汉境内畅通无阻,享有特权,这才是游学的根本所在。

就在陈止去做准备的同时,回到了客栈的明法僧、白衣青年则接到了一封信。

白衣青年看过之后,不由对明法僧苦笑起来:“大师,咱们要稍微多等几日了,要等我这个师兄过来汇合再走,好在他已经过了江,最迟不过五六天的时间。”

明法僧笑道:“这没什么,多等一等,正好让贫僧拜会一下徐州名士。”

“就怕耽搁了您和老师的会面。”白衣青年满脸歉意。

明法僧摇摇头,不以为意。

这个时候,有个仆从过来通报,说是有蜀中名士魏欧等人,慕名过来拜访。

“正好,”明法僧淡然一笑,指了指门外,“又到了观名士风采之时。”

白衣青年点头道:“本来只是想停驻一下,送完请帖就离开,现在既要多留几日,自是要见识一下名士风采。”

时间流逝,六天的时间转瞬而逝。

第二百零一章 启程之时,拦路之人

南方的佛家大师明法僧,抵达了彭城的消息,在几天的时间里迅速流传,随后孔家请帖的事,也随之透露出来,瞬间就把彭城上下的目光都给吸引过去了。

街道上、市坊中、茶馆里、酒馆内,但凡人流密集之处,都在议论此事,将原本对陈止的议论彻底冲淡。

就在这种气氛中,没有人注意到,陈止在城外的庄园,最近几日来往之人明显增多,今日,几位陈家老爷更是亲自前往。

此时,这几位老爷都聚院中,看着忙里忙外的仆人,瞅者几辆马车,正在与陈止嘱咐。

“止儿,出门在外,一定要处处留心,逢林莫入,遇水绕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凡是要多留个心眼。”陈迟喋喋不休的说着,脸上神色颇为担心。

六爷陈迂则道:“若不是有青州那边文会之事,我是不会同意你现在去游学的,七弟已经不在了,你却尚未娶亲,未曾留下子嗣,就要外出游学,有些说不过去。”他的语气有些僵硬。

“六弟,话不能这么说。”陈迟在边上摇摇头,一脸笑容的说道,“咱七侄子有本事,那就得去闯荡,怎么能老窝在家中?你最近也听说了那明法僧的消息,这次北上青州,去的能人可不少,止儿此去,若能脱颖而出,那就是扬名天下,这是光宗耀祖的事!”

五爷陈迅也哈哈一笑,点头道:“可不是么,止儿这次出去,也能让人知道咱们彭城陈家,有着三品人物!”

八爷陈远则语气平淡的说着:“出门在外,要多靠朋友,那陆家、陶家的君子,都是有见识的人物,遇事记得要多问一问,多听听他的建议。”

“八叔,这是抬举我等了。”

边上,早就等候在陈边的陶涯、陆映赶紧谦虚起来,因为他们都与陈止平辈论交,两个多月以来,关系已经亲近很多,因此自居为几位老陈的侄子辈。

这几个陈家老爷第一次听到的时候,那是惶恐不已,如今多少习惯了,这心里更多了不少的骄傲之念。

陶涯就说:“论见识,我等不及陈兄十之一二,先前听他谈及天下风貌,处处有如亲眼所见,这是足不出户,就知天下变迁,我等断然不敢与陈兄相比。”

陆映也点了点头,这位陆家公子还存着和陈止论辩的心思,并没有因为陈止登临三品,就自惭形秽,只不过辩论许久,也是敬佩陈止的为人和见识的。

接下里,众人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场面很是热闹。

经过几日准备,陈止终于将游学所需准备妥当,如今正是邀请众人,准备出发的时候,由于这次游学,本来就不是为了宣扬,所以陈家在准备的时候,都是本着低调为主,就算是几个老陈,也是考虑到陈止的安全问题,不愿意过多张扬。

加上彭城内外,都在为了明法僧和孔家请帖的事在议论,因此反倒没有几人注意到陈止这边的动静了。

等几个老陈交代的差不多了,车队驶出了宅院,陈止则回过头来,看向陈迟、陈边后面的陈停、陈息、陈蔓,还有老仆陈辅、弟子陈蛰等人。

因为地位的差别,虽然是陈止的血亲兄弟,但依旧不能站在最前面,可现在陈止朝他们招了招手,几个人方才靠近过去。

陈停行了一礼,直起身才道:“兄长,望您一路顺风。”

陈止点点头,然后笑道:“二弟,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凡是记得多问问长辈和辅叔的建议,有事情可以和陈觉商量。”

陈停郑重点头。

边上,陈息有些不舍的道:“大哥,你可要早点回来啊。”

陈止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可要多多用功学业,不要贪玩。”

“我记得了。”陈息连连点头。

陈止收回目光,视线一转,落在陈蔓身上。

后者也是满脸的不舍。

“大哥,你可要早点回来……”陈蔓也说出了这么一句,“你不在,我是会想你的。”

陈止笑道:“放心吧小妹,我此番游学,必然会见到许多稀罕物件,到时候都带过来给你看看。”

“真的?”陈蔓顿时又高兴起来,“你可要说话算话!”

“大哥可曾骗过你?”陈止反问一句,伸手摸了摸陈蔓的头,然后看向忠仆陈辅,说着:“辅叔,家中要劳烦你来照顾了。”

陈辅正色道:“少爷放心,老仆但有一口气在,就得守着陈家!”

陈止闻言,点头笑道:“可辅叔你也得注意点身子骨,家里可不能没有你,那些琐碎小事,就吩咐给其他人去做,也可以让陈觉安排……”说到这里,他又扭头看着侍候在一旁的陈觉,“陈觉,我走之后,这家中内外,你得多勤快点。”

“少爷,小的谨记在心,定然不负所托!”陈觉神色肃穆,心中狂喜,能在这种场合被特地交代一句,这叫什么?

这是心腹的待遇啊!

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混到这个地步了。

就在陈觉的狂喜中,陈止来到了陈蛰的跟前,看着自己的这名弟子。

论资质,陈蛰算不上上佳,不过自拜了陈止为师之后,却有一股韧性,加上陈止特别定制的教程,倒也进步颇快。

陈止笑了笑,然后说道:“我这次不带着你通往,是因为你还有许多要学的东西,具体的书册,我都写下来了,你可以随时翻看,那城外宅子里,你的房间也保留着,你可以将祖父接过去同住。”

“老师,我……”陈蛰想说什么,但见了陈止的表情,最终一脸坚定的点点头,“老师,您放心吧,我定会用心的,不会给您的名望抹黑。”

这陈蛰本来对读书性质不大,但阴差阳错之下,成为了陈止的弟子,深刻认识到知识改变命运的意义,加上祖父的殷切期望,所以颇为用功。

在陈止登临三品之后,这陈蛰又有了一股压力,生怕给自己的老师丢人,所以更为刻苦,原本的性子都快消失了。

陈止见了他的表情,却摇摇头道:“读书为学,其实没有那么多的目的,你觉得有趣,那就多看,觉得有用,就可以多学,觉得能改变命运,那就刻苦,但不要因此忘却了自己,我的这番话,可能你现在不明白,但先记下来,日后自有感悟。”

交代了这一句后,陈止又朝着几位叔伯拱了拱手,然后转身出门,整个动作有如行云流水。

来到这边,早就等在那的陆映,忍不住问了一句:“就这么离去么?是否要与郡守他们告别?”

“我三日前拜见过了,都已经说过了此事。”陈止又回头看了自家的庄园一眼,然后登上了马车。

陆映、陶涯、刘纲,这三位同行者也是如法炮制。

顿时,车队缓缓前行。

说是车队,其实只有三辆车,分别是陈止、陆映和陶涯的,刘纲则与陈止同乘一车。

车队两旁,走着诸护卫,其中有五十名看上去颇为精干,这些人正是从两百名武装家丁中挑选出来的。

家丁本就是从一千人中筛选出来的二百人,经过了严格的训练,而这五十人又是二百人中较为出色的,所以论精气神,已经有了诸葛言离开时,那支诸葛家的精锐家丁的味道。

既然是一支车队,当然少不了护卫,可人数也不能太多,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除非是诸葛家这样的豪门,但也不能太少,毕竟无论是陆映,还是陶涯,乃至刘纲,都是出身不凡,他们本身也有护卫相随。

于是,护卫齐聚,在众多祝福声中,车队缓缓驶动,走上大道。

由于人数众多,车队行进的并不快,沿途又不少人看到后,大概猜出了来历,都是注目行礼,却没有人上来阻拦,因为这都是仆从的布衣,或者路过的商贾。

等行走了两个时辰之后,两边的行人渐渐稀少,随性的护卫也逐步提高了警惕,因为这里已经离开了城镇范围,进入了野外,那就有可能碰到盗匪,若是应对不好,整个车队全军覆没了,消息可能都要几天后才能被人知道。

好在这一路上还算平静,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马车之内,陈止正与刘纲聊天。

“在等一会就到斜口镇了,晚上可以在那里落脚,此镇落座山脚,山上有座庙宇,是最近几年新起的,听说里面的僧人颇有智慧,既然出来游学,那陈兄可不能错过此人。”

刘纲作为刘家之人,也曾造访周边,所以对这里的情况颇为了解,算是半个向导。

陈止听了,就来了兴趣,笑道:“也好,正要去见识一下。”

刘纲跟着又道:“对了,那明法僧在彭城停驻几日,听说这两天也要启程了,之前在城中,他那边人来人往的,不好拜见,说不定咱们停个一两天,可以在这斜口闪庙中,碰到他也说不定,正好探讨佛法。”

两人这么说着,车外的日头渐渐西沉,天边泛起火烧云的时候,前面的路上,却突然出现了几道人影,都骑着高头大马,将道路堵上。

为首的那人,一看到车队,就一勒马缰,迎了上来。战袍染血说感谢“馍馍1324红尘逆”的打赏!先发后改!

第二百零二章 前后行

“你们是什么人?”

那骑马的人一靠近过来,守卫在两边的护卫,就散落开来,摆开了阵势,更有一名首领模样的人上前询问。

这人名叫陈举,也是陈家之人,但家道中落,早就沦为农夫,在陈止招募家丁的消息传出去后,这陈举就报了名,因为还有家传武艺,很快就脱颖而出,是两百家丁中的佼佼者,如今更是被选为随行五十人之一,成了领队。

陈举这一走过去,那骑马而来的人就停下了动作,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陈举,又看了看车队,最后点头道:“不愧是陈兄费心训练出来的人马,果然是非同凡响。”

听着这话,陈举微微一愣。

另一边,已经有人将消息通报给了车上的陈止等人,就见陈止、刘纲,连同后面车上的陶涯、陆映也依次下车。

他们都听到了有人挡路的消息。

这里已经离开了居住区域,如果真被伏击,那就是一场麻烦,众人不得不谨慎一些。

只是,他们一下车,往前面一看,见到了骑在马上的那个人后,都露出了意外之色。

“赵兄?”

来人正是赵兴,他一身劲装,骑在马上,手持一柄长枪,英武非常,一见陈止等人出来,变顺势翻身下面,然后抱拳笑道:“几位,请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陶涯与赵兴最为熟悉,上来询问着,可这心里多少都已经猜到了。

“几位游学,也不提前通报一声,若不是我有些渠道,恐怕就要错过了。”赵兴一边说着,一边来到陈止跟前,故作责怪的语气,“陈兄,你这可就做得不对了,咱们这几个月以来,交谈甚欢,怎么你要游学,也不带上我。”

陈止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赵兴的来意倒是很明确,也是想加入到这次的游学之中,但按道理而言,以赵兴这样的身份,是不可能轻易加入的,因为这和诸葛言的情况不同。

诸葛言游学,赵兴相随,本来就有随行保护的意思,更是世家情谊的表现,其他世家是不能和诸葛家相比的。

正因如此,陈止根本就没有开这个口。

如今赵兴主动过来,局面自是不同,陈止没有拒绝的道理,因为赵兴这一加入,他们的这支游学小队,在阵容上又有了提升。

“陈兄,你的这些护卫,真是不同凡响,只是看他们的行进动作,就是法度森严,都是精锐之士,陈兄果然有操练之法。”赵兴在和几人见礼过后,又转而夸赞起陈止的护卫来。

刚才他骑马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守卫的动向,就已经心生赞叹了,这赵兴过去,也看过不少士族的家丁队伍,眼光肯定是有的。

陈止也不谦虚,而是点头道:“这不是我操练得法,而是他们能刻苦而行,是他们的本事。”

赵兴也不多言,笑着点头,然后一招手,就听一阵马蹄声中,又有约莫十骑疾奔而来,到了跟前,则齐齐下马,看上去动作整齐、井然有序。

赵兴指着几人,笑道:“我这十骑,也是家中家丁的精锐,武技尚可,到时候陈兄若是看他们可堪造就,不妨也操练一下。”

陈止顺势看过去,仔细的打量几眼,然后笑道:“赵兄,这几位骑手,体格见状、精气饱满,一手抚马,而马无动静,可见无论是人,还是马,都是经过严格操练的,哪里还需要我来多嘴?”

陶涯上前两步,有些疑惑的说道:“赵兄,这几位勇士是最近才来的吧?过去我可没见过他们。”

赵兴点头道:“瞒不过你,都是消息传回去,家中派过来的。”

“难怪如此。”

几个人寒暄了几句,那赵兴也不啰嗦,真正加入了队伍,就和陶涯同乘一车,那十名骑手,则分散车队周围,伴随而行。

太阳逐步落山,但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他们终于抵达了斜口镇。

……………………

“听说了么,陈家的那位上品人物,突然启程去游学了。”

“可不是么,我也听到消息了,还真是意外,居然无声无息的就走了,这等人乃是我彭城骄傲,他的游学不是小事,理当有欢送之举才对。”

“这两天城中都在议论那位佛学大师,以及孔家请帖,以至于陈家上品离去了,众人才有所察觉。”

……

陈止一行人离开的第二天,彭城内外就有了议论,毕竟他走的时候,是那么一个车队,想不被注意都不行。

消息从城外传来,很快就在城内引起了讨论的风潮,不少人议论起来。

陈止要外出游学的消息,对这些人而言,其实算不上是新闻,他们早就从各种途径知道了,可真正让他们在意的,是陈止走的这么快,偏偏没什么声息,等城中发现,那车队已经离开了彭城县的范围。

这彭城父老乡亲,尽管有了新的风***捧着心来的佛家大师,但在心里还是更为支持陈止,因为陈止乃是同乡,所以陈止这一走,议论声一起来,就难以平息下去。

很快,连刚刚抵达彭城的人,都听说了这件事。

“这可就奇怪了,明明我那师弟和明法僧抵达了彭城,听旁边几桌的议论,偶尔也会提到,但最多不过是顺带,真正的主角还是那个陈止,这可就怪了,这个陈止,名气这么大?”

一间布置典雅的酒馆中,正有两人坐于雅座,其中一人容貌清秀,留着两撇胡子,看上去颇为儒雅,一边喝茶,一边说着。

他对面的那人,看上去年龄稍大,得有四十岁出头的样子,留着长须,正微微笑着,说道:“孙兄,这个陈止的消息,我有所听闻,乃是上品人物,一定品就是三品,这彭城地处北方,这里的士人能定品就三品,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被众人议论,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对了,你那个师弟曹庆,不也是差点就定品就上品了么?以他的出身而言,这也是挺不容易的。”

那姓孙之人就道:“我那师弟,自有聪慧,情况自然不同了,不知这个陈止到底是什么情况,有空倒是要问问才行。”

两人说着说着,看了一眼窗外,很快就有仆人过来传信,说是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长须那人就起身笑道:“你想要了解,估计要再找时间了,当下还是先往你那位师弟那里吧。”

他们的目标,正是明法僧等人落脚的客栈,等二人抵达的时候,客栈内外已然焕然一新,从里到外,都看不到有客人,只有一名名精神饱满的家丁,站于两侧,迎接着两人的到来。

“师兄、荀兄,你们总算是来了。”

那白衣青年曹庆,以及明法僧就站在门口,一见二人到来,这曹庆就满脸喜色的迎了上来,然后就对明法僧道:“大师,这位就是我的师兄孙敏,这位乃是他的好友崔折。”

明法僧哈哈一笑,衣袍一甩,朝着两人行了一礼,说道:“久仰二位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见面更胜闻名。”

那孙敏则回道:“大师,我等也是久闻您的大名啊!”

曹庆点点头,两方说了几句,就携手入客栈,很快就传出了准备启程的消息。

顿时,整个彭城上下,都听闻了此事,那县令杨永,很快就组织起来人手,次日,就在城外摆上了阵势,要欢送众人北上。

这幅架势落在旁人眼中,却有人不解起来。

“怎么我彭城上品离去的时候,不见多少动静,反倒是这路过停驻之人,能得欢送几里?”

“陈止离去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大张旗鼓,人家是安心去游学的,这僧人就不同了,他北上论道,本来就是为了扬名传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呢,怎么可能安生?我听说,此僧抵达的第一日,就曾经约见过陈家上品,好像交谈了什么,但内容为何,不得而知。”

“莫说这些,人与人不同,陈家少爷又不是注重这些的人。”

……

诸多的议论声中,又有那蜀中名士魏欧等人过来,但他们却不是来送行的,而是早就和曹庆等人约好了,要一同北上。

“不愧是佛家大师,这场面才配得上大师的境界。”魏欧一来,就是满嘴的奉承,几句过后,就和几名好友挑了一辆马车登上。

他们和陶涯想的是一样的,知道名声有损,需要从其他方面弥补,只不过陶涯选择了与陈止同行,而这魏欧等人,则选中了明法僧。

就在这熙熙攘攘中,车队缓缓开动。

很快,这支车队也抵达了斜口镇,那明法僧忽的就让停车,等有人问其缘故,就听此僧笑道:“我有一友,其徒于此地山上开庙,既然路过,自然得去看看,诸位若是有心,不妨与贫僧同往。”

魏欧立刻积极响应,说道:“既然是大师好友的弟子,那肯定也是佛门高人,我等怎么都得见一见才行。”

曹庆、孙敏等人也无意义,很快众人就往山上走去。

第二百零三章 空门为谁开?墙上有陈言!

这座山,其实无名,放在后世要被定义为丘陵。

不过再矮小的山,也是满山林木,若无人引路做个向导,这外地来的人,很难找到对的路。

所以,他们请了当地的两个猎户作为想到,这两个猎户身高体胖,在林中穿行无比迅疾,还能帮着将一些难走的路抚平,省了明法僧等人的不少功夫。

不过,这山路到底和他们想的有些不一样。

走着走着,那孙敏忍不住就问:“这山中林木重重,却有庙宇座落,为何不修一条山路?这当初又是如何将庙宇所需石材搬运上去的?”

那在前面引路的猎户听了,放慢了脚步,说着:“好叫这位君子得知,咱们这山路不能开的太清楚,因为前几年匪患严重,差点就杀上山庙,只好将原来的一条小径毁了,后来那大贼王弥更在周围游荡,更是不敢开路,至于这盖庙所需的石材、木材,多是就近取材的。”

那孙敏听了默默点头,然后微微用力,将挂在一根树枝上的衣袖拉了下来。

身后,明法僧也好,曹庆也罢,连同那个荀折、魏欧等,都是大袖飘飘的样子,偏偏这幅打扮,在山中行进是十分不便的,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被沿途的树枝拉住,让人不胜其扰。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却不得不做出一副豁达的模样,以维持风度,因为此行,是为了去山上一见佛家之士的风采的,他们又怎么能在途中就陷入狼狈?

兹啦!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忽然有裂帛声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那魏欧一脸尴尬的看着裂开的袖子,注意到众人的目光,他忽的长吸一口气,然后笑道:“哈哈哈,这真是满山枝叶晃催衣衫啊,别有一番滋味,古之名士能赤膊长歌,进入我这衣袖一裂,有如声乐,岂非妙哉?”

安静。

空气中多了一丝尴尬的气氛,但很快众人都回过神来,看着这前路上的一根根树枝,又看着那笑着的魏欧,都回过神来,顿时就称赞起来。

“魏兄果然是好兴致啊,此言当真奇妙!”

“别说,这行走山间,还真有一种奇特感觉。”

“果然当放歌一曲啊!”

兹啦!

话音落下,魏欧的一名友人,同样是衣衫破碎,被树枝划开了,但他并无尴尬之色,反而哈哈一笑,说道:“走于山林间,满山绿意绕!今日此衣一破,有如心境开窗!”说到后来,竟是按照乐府调唱了起来。

兹啦!兹啦!

话音落下,又有几人特地用那树枝划开了衣服,然后满脸笑意,与之歌声相合,一副欢快景象。

气氛越发浓烈,众人结伴前行。

但这一幕却看得两个在前领路的猎户面面相觑,二人先不声张,还是在前面带路开道,只是走了几步,见离后面的人远些了,才低声说道:“这群世家老爷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衣服给划破了,还唱歌?”

“八成这就是有学问吧,不过我们进山前,可都跟他们说过,得换上一身,他们不愿意啊。”

“也对,要不怎么咱们是带路的,他们是大人物呢?兴许大人物都这个样子,哎?你看那人,多好的衣服,怎么自己就给撕了呢?”

在这两名猎户的可惜声中,一行人不断前行,很快就走出了山林,来到了一条山道上,这条山道能看出来,原本应该通向山下,但中间就被毁坏了。

“几位老爷,这边走。”猎户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眼皮子就是一跳,就见身后的那些老爷们,一个个衣袖褴褛,随风飘荡,但一个个却欢笑异常,其中有两人还抽空服了五石散,正处于兴奋状态。

这个时候,明法僧加快步伐,来到了两个猎户的身边,貌似无意的问道:“我之前在镇子里,听到有人说过,之前也有士族到来,不知这几位,可是留住庙中了?”

“你说的是刘家君子和陈家君子吧?”猎户马上就想起了之前的那一支车队,他们虽然地处彭城县城之外,但也知道彭城刘家、陈家的名号,“这几位公子上过山庙,但并未停住,只是拜见了一下,第二天就都走了。”

“原来已经走了,”明法僧点点头,跟着又问,“那你们可知他们在庙中发生了什么?”

猎户理所当然的道:“这么短的时间,那肯定是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吧。”

明法僧还是点头,正好那魏欧这时候走过来,听到了对话,就笑道:“大师,那陈止的学问或许不错,但在佛法是毫无建树的,他来到山庙,必然是仰慕佛家智慧。”

另一边,荀折看着山路尽头的那座庙宇,转身问那明法僧:“大师,你说此处乃是你好友的弟子主持,不知多学为何?”

明法僧的衣袖也是破烂不堪,闻言却是宝相庄严,双手合十,露出笑容,点头说道:“此地主持法号赞若,为空宗传人,承袭支娄迦谶的法统。”

空宗为大乘佛教,那支娄迦谶是东汉末年的高僧,自西域而来,在洛阳弘法,译了《道行般若经》十卷。

那荀折听了这些,露出欣喜之色,随即说道:“原来是空宗的高人,这位法师的发号,当是取自《光赞般若经》吧。”

明法僧听了,含笑点头道:“正是如此,没想到荀施主你也是个与佛有缘之人啊。”

荀折正色道:“这佛法一道,博大精深,自传入中土,就开启诸多智慧,可惜之前蒙尘,幸而先后三位王爷大力倡导,否则不知道何时,才能让世人知道天下间有这等玄妙。”

两人说着说着,已经来到了庙宇跟前。

这座庙的解结构简陋,跟那些在江南富庶之地的雄伟庙堂完全没有可比性,但从那门匾上的“不真空寺”这四个字上,却能让人感受到一股精神意志,仿佛写字的那个人空无飘渺。

明法僧见得众人脸上表情,不由笑道:“先不要惊讶于这几个字,我这位友人的弟子佛法精深,诸位一见便知,绝对不虚此行。”

“那是要见识一下。”孙敏当先而行,龙行虎步,他是众人中衣衫最为完好的,虽然一路行走山路,但神色如常,现在当先来到佛寺门前,太守敲门。

吱呀。

这门一敲,竟是自己就打开了,随后淡淡的诵经声从中传出。

孙敏心中略感意外,然后伸手一推,将那寺门推开,顿时就看到一名名僧人盘坐在院子里,对着一面墙,正在低头诵经,自有一股肃穆气氛。

“这是?”

孙敏见状一愣,跟在他后面的魏欧等人,这时候也走了过来,看到了寺中的这一幕,神色各异,但很快都被经文中的那股肃穆之意感染。

“这佛家之法,果然玄妙,诸位法师席地而坐,对墙诵经,看似简单的举动背后,隐隐隐藏着某种道理,让我有所感悟。”魏欧感慨着,朝身边的明法僧看了过去,情不自禁的双手合十,“大师,佛法之妙,一至于斯!现在想来,这寺门不关,也是暗藏玄机,有空门之意,诸位觉得如何?”

明法僧本来看着院中景象,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可听着魏欧的言语,还是露出了淡淡笑意,做拈花状,言道:“性空之宗,最得真实!”

边上,荀折立刻就露出拜服之色,说道:“果然是一言一行,皆有妙意,受教也。”

明法僧一听,就笑道:“施主,慧根深啊。”

边上的曹庆等人,也是微微点头,看着众僧对墙而坐,听着肃穆经文,又品味着明法僧的话语,一时之间,只觉得心头酝酿了某种感悟。

唯独孙敏眉头一皱,心里生出一点疑惑。

正好前面有一个扫地的小沙弥,见了众人推门,于是走了过来:“诸位施主,请问从何而来,来我不真空寺有何贵干?”

他一来,正好被孙敏抓着,指着众僧问道:“这些法师是在做早课么?从来听闻,早课当坐于大堂,为何贵寺居于院中,皆对白墙?”

“啊,施主不要误会,我等并非不敬佛祖,而是之前有一位陈施主,他与主持论佛,留下几个字在墙上,主持觉得这几个字大有玄妙,于是坐而参悟,心有感悟,诸多师兄于是效仿之。”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很自然的就传入了门前众人的耳中,让这些正沉浸于佛法精妙的士人随之惊醒。

“什么?陈姓?莫非?”

顿时,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在斜口镇听到了一些传闻。

陈止可是在他们之前就抵达了此地,而且先他们而去,中间偏偏就拜访了这座寺庙。

明法僧本来淡淡笑着,此时表情不便,可笑容却僵硬了几分,多了几丝尴尬,但兀自撑着。

孙敏却来了兴趣,他凝神观看,果然在众僧所对的墙壁上,看到了几个字,但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他也不先看字,转而继续问道:“那你们这寺庙,之前关门不关门呢?”

小沙弥一听,却是露出了惊慌之色,赶紧低声道:“施主且万莫声张,这是昨夜小僧品味陈施主所留之言,太过深入,忘记关门了。”

这话一说,魏欧的笑容也僵在脸上。

第二百零四章 忆陈施主之言,明白墙上之语

小沙弥的话音一落,众人的神色皆有变化,但到底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很快就恢复过来,只是脸色都有些尴尬。

魏欧则心生担忧,猜着是否是陈止留下了什么,引得寺院众僧这样举动,那他之前说的话,就有些难以下台了。

明法僧则上前一步,走到众人前面,要询问小沙弥两句。

那小沙弥这才注意到明法僧,盖因众人一路走来,衣衫多有破损,明法僧混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但他一走出来,模样、气度顿时鲜明起来,小沙弥就赶紧上来合十行礼。

“这位大法师,是从何而来,是来见我家主持的?”

明法僧笑着点头,说道:“贫僧自江水寺而来,法号明法。”

“江水寺?”小沙弥面露疑惑,然后猛然一惊,追问道:“可是广陵郡边江水寺的明法法师?”

广陵郡就在长江、也就是大江边上,江水寺在徐州地界颇有名气,一般人知道并不奇怪,可这个小沙弥的反应,显然超出了这个范畴。

惊讶过后,他的态度恭谨了许多:“明法大师请稍等,我这就去通知主持。”

明法僧摆摆手道:“不忙,不忙,不能扰了诵经,我等在这等一下,也是无妨的。”

魏欧等人赶紧点头,表示愿意等待。

不过,小沙弥不敢让他在寺院门口等着,就让众人进来,要请去厢房休息,但明法僧走了几步却停了下来,朝那面墙壁看了过去。这个距离已经能看清墙上的字了,但最先引起他们注意的,不是这话中的含义,而是那字本身――

写在墙上的字乃是正楷,端正而古朴,平实而深沉,让人一看就挪不开眼睛,心神都为之沉入。

随后,魏欧等人深吸了一口气,已然明了,这字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出自陈止之手了,放眼整个徐州,能写出这样一手书法的,除了陈止,恐怕没有其他人了。

明白了这一点,众人的心思都复杂起来,尤其是那魏欧,更是面色连变。

孙敏倒没有多少顾忌,欣赏完书法之后还称赞了两句,紧接着就关注起那句话的含义。

“圣智无知而无所不知,无为而无所不为?”

将这一句话念出来之后,他陷入了沉思。

周围的人也转而注意起来,想着这话代表着什么,到底有何玄虚,若非有诸多僧人对壁诵经,他们都要以为是故弄玄虚之言了。

“只是一句话?”魏欧松了一口气,他本以为陈止写了篇宏论,或者写了首什么佛家诗,若是如此,只凭众僧面壁诵经之事,就具备传扬出去的基础了,结果只是这么一句话,倒是让他放松许多。

不仅如此,魏欧还想起来,南方友人传来的一些话――

“《师说》传入广陵的时候,就让佛门吃了一亏,这位明法僧大师首当其冲,因此他一来到彭城,就先见陈止。陈止对佛家并无研究,他的文章,在广陵都被人拿去攻击佛门主张,必然是跟佛门有冲突的,怎么他留下来的一句话,能让这寺院的僧人们面壁诵经?”

正是因为广陵传闻,这一路上,魏欧才会有意的附和和奉承明法僧,进门之前,更是一番议论,按着他的看法,墙上的一句话,只看“无为”两字,该是道家的主张才对,哪能让佛门这般推崇?其中必定还有缘故。

倒是明法僧一见此言,陡然间严肃起来,眉头皱了起来,如临大敌。

对佛家有些研究的荀折也皱起眉头,问起那小沙弥:“无为而无所不为?这是道家之言吧,何故引得贵寺僧众如此作态,莫非还有什么缘故不成?”

小沙弥不疑有他,听得人问,就老老实实的答道:“是这样的,那位陈施主上门之后,称赞了咱们庙宇,但没有拜佛,正好主持经过,见了就想提点一两句,没想到那位施主却说起了名教有无之别,总之就是不想拜佛。”

荀折一听,眉毛越皱越紧,而曹庆更是露出了不快之色。

孙敏倒是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来,隐隐还在点头。

魏欧则道:“遇佛而不敬,哪里还能强词夺理?不知道贵寺的主持,可曾指出他的错误?”

名教有无之争,如今正如火如荼的在天下间展开,是学问圈的一个大事,但一听陈止将有无的说法放到了佛家、拜神上面,顿时就让人觉得有些不靠谱了。

小沙弥点点头,说着:“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就觉得佛祖在上,是实实在在的,咱们中原人都该拜敬,那位施主既然来寺庙,就得拜祭,我等皆为凡人,当表示恭谦,因此见了那一幕,就留心起来,我家主持在出家前也是有学问的人,和那位陈姓施主讨论有无,说到般若智慧,谈及佛缘无所不在。”

荀折点头说道:“对,般若智慧无所不在,是开悟之道路,可以开启人心光明,让人觉悟。”

小沙弥就朝着荀折合十行礼,说道:“这位施主好明的佛性。”

荀折笑了笑,没有自傲,只是问:“你口中的那个陈施主,是怎么回答的?”

小沙弥露出苦恼之色,摇摇头道:“小僧学问浅薄、智慧不足,听了那个施主的话,是隐隐有一点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大清明’之类的,好像说的又不是有无了,总之非常复杂,连主持听了都沉默起来,可能也是在思考。”

“虚一而静,谓之大清明,万物莫形而不见,莫见而不论,莫论而失位。”孙敏却笑了起来,“这是《荀子》上的语句,说的是虚心、静心,跳出心灵的约束看待事物,然后天下间的事、规律,就都能通透而明,没有什么能蒙蔽心灵的了,陈止对荀子之道,了解的很熟悉嘛,也对,他字守一,虚壹而静的道理,肯定是明了的。”

魏欧眉头一皱,正要说些什么,但荀折却先开口了:“我有些明白了。”

众人就朝荀折看去,后者洒脱一笑:“我也是略微了解皮毛,还是因为这座寺院的寺名才能想到,空宗有一支认为,这天下万物、宇宙洪荒都是虚妄,只有看破这个虚妄,那么无论是何等形态、何种外表,都可以一眼看破,和荀圣之言有异曲同工之妙,想来陈止的回答,就是基于这一点,这是一种觉悟,能看破的就是觉者。”

“是这样么?”曹庆默默记在心里,原本的不快之色,被好奇之色所取代,对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陈止,在感观上有所变化。

小沙弥也露出恍然之色,跟着就道:“原来是这样,难怪我们主持当时就正色起来,和那个陈施主说话的时候客气许多,还问他惑知、圣智、真智之分,而陈施主就回答了什么圣心之类的,我是记不太清楚了,几位等会可以询问主持,当时主持和几位长老听了之后,都大为叹服,也不让那位施主拜佛了,反而让他留下墨宝……”

“还有这等事?”魏欧听到这,只觉得像是天方夜谭,你说你陈止,游学路过不知安稳,跑到人家寺庙不拜佛,反而强词夺理,最后说了一番话后,不光没再受到指责,反而被央求留下墨宝,真是太古怪了,“陈止就答应了?”

“陈施主一开始是拒绝的,”小沙弥露出回忆之色,表情有些古怪,“他说自己先前只是随性之言,不成体系,根本没有留字的价值,不能我们让他留字,他就留字,而且一边说还一边走,等出了正殿,架不住主持的坚持,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但不愿在殿中留字,说零散之语,不登殿堂,就让人取了笔墨,在那墙上写下了那一句话。”

“还有这样的波折在里面,这么看来,这句话中莫非隐藏了某种智慧?”曹庆的目光,又不由自主的朝那面白墙看了过去,视线再次扫过那一行字,感觉已经截然不同了。

那这句话,到底代表了什么?

疑问再次在众人心底升起,但这一次,他们就不再觉得是故弄玄虚了,因为这话,是陈止和寺庙主持赞若对话后,生生改变了后者的态度,被央求着留下来的墨宝,那赞若在来的路上,被明法僧夸赞,被其他人推崇,这样一个人却央求陈止留下墨宝,带着众僧对壁参悟,那这墙上的话还能简单了?

可惜,以众人的知识储备,尚不足以领悟其中奥秘,没看连赞若都带着僧众在研究么?

想着想着,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明法僧身上,想着这位高僧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这位大师顿时就有些进退两难了。

就私心而言,他不愿意推崇陈止,但那墙上的话,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意识到,对于般若一道来说,其实有着重要的意义,若是能加以延伸,说不定能实现自己这一系法统、几代以来的目标,将般若智慧总结起来!

但也有风险,就是让纯粹的佛念,慢慢迁就于中土之言。

偏偏,这话是陈止说的,假借了道家之言,这对于有心推广佛教的明法僧来说,是一个非常难以抉择的情况。

幸好,不等明法僧开口,就有个声音从旁传来――

“明法师,好久不见……”

却是一名衣着简单的青年和尚,带众僧起身,来到几人边上,主动问候了。

第二百零五章 僧注陈止语

这个青年僧人正是寺院主持、住持,法号赞若。

刚才,他在前面带着僧众面壁诵经,还不觉得如何,这时候一走过来,众人都忍不住惊叹起来。

这个主持,还真年轻。

看起来,赞若约莫三十岁出头、四十岁不到的样子,这样的年龄就为院主,可以称得上是年轻有为了。

就算这座庙宇不大,地处偏僻,可院中众僧、沙弥少说也有二三十人,能脱颖而出,说明主持在佛学上是有过人之处,能维持这么多人的生活、以及寺院的运转,在管理上也该有独到之处。再加上此僧背景,自是让人高看一眼。

明法僧听得问候,双手合十的回礼,说着:“是有些时间没见了,看你的样子,在佛法上有所精进。”

“般若如海,谈不上精进,”那赞若主持摇摇头,语气真诚,不是谦虚,而是真情实感,“诸位与明法老师同来,当是北去论道的名士了,是过来拜佛的么?”

他对众人的来历有所了解,但一想就明白过来,陈止提前来过,那杏坛论道的消息传出来也不奇怪,况且以赞若僧的情况,就算他接到了青州的请帖,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在他们转念的时候,赞若僧已经当先说道:“我看几位,对陈施主留下来的这句话,也是很感兴趣的,那我等可以一论。”

荀折等人闻言,一一过去见礼,然后荀折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大师与陈止交谈有无之论,最后他留下的话语,里面到底有何玄机?”

“非也,”赞若僧却摇了摇头,看得众人一愣,以为那小沙弥隐瞒了什么、或者都是谎言,跟着就听赞若说道:“陈施主说的并非是经学、名教的有无,而是我佛门的‘知’。”

“啊?”

这个答案,让众人一愣。

孙敏却觉得有趣,指了指墙上留下的那话,问道:“那这话作何解释?无为有为,明显的道家之言。”

赞若僧还是摇头,就说:“此话的无为、有为,本不是重点,前面的无知、无所不知方才是关键,陈施主领悟了无知则无所不知的奥秘,知道般若无知,方能遍观天地真理。”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尤其是那魏欧更感诧异,他很清楚,陈止在彭城期间,从来没有表现出对佛家的倾向性,更不要说领悟什么佛家奥秘了。

“我在彭城的时候,听了不少传闻,说那陈止研究过农家,写过书法,论过法家,谈及经学、儒家,连墨家之术都涉猎过,就是没听他研究过佛法,而且从一些细节来看,陈止对佛家并无倾向,怎么在这个赞若僧的口中,陈止仿佛一下子得了佛家的大智慧?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和他抱着同样想法的人不少,但直接问出来的,只有孙敏一人。

“这是陈止的原话么?”孙敏脸上带着一抹笑容,“他就是用道家之言,给佛家注释?”

赞若僧沉默片刻,摇头道:“陈施主本身不是这个意思,按他的说法,是用佛家语作为注释,来阐述道家之言。”

这话一说,众人面面相觑,越发觉得离奇了。

照这个僧人之前的话来看,众人以为是陈止用道家的话,给佛家之语作注释,这就有借着中土文章,传播佛法的味道;可等孙敏一问,众人才恍然惊觉,意识到事实根本就反过来了,是陈止用佛家的语句,阐述着道家的精神,分明是辩论之术,是陈止在和佛家之士的辩论中,用对方的武器表达自己的理念,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结果,等陈止走了,这位主持却大言不惭的扭曲了愿意,但被人一问,却又实话实话了。

赞若僧却面无惭色,反道:“陈施主佛性深厚,只是自身并无察觉,他所言的‘无知、无所不知’之境界,比之荀子的‘虚一而静’境界更高,实是无心而觉悟者。”

众人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敢情这位是自顾自的将陈止看做了佛性之人,然后给了个评断,关键他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因此才理直气壮,这是极度相信自己心中信仰的表现。

孙敏却笑道:“大师这话可不地道,你这是为了弘法,不惜用陈止的话,来证明自己的观点,你就这么看好陈止?”

他的话一说,旁人才反应过来。

对呀!

陈止说了一句,就被这个僧人曲解,用来证明佛门之言,但问题是陈止的话就一定是对的?除非,陈止的话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某种权威。

这个思路一理顺,众人的表情就都古怪起来。

赞若僧也不以为意,反对明法僧道:“明法师,陈施主乃是心有大智慧的人,若能入我佛门,必能光大弘法,我已问清楚了,他尚未娶亲,说不定早就有出尘之心,未防西南道教趁虚而入,当尽早询问才好,好在老师北上青州,还有机会碰上陈施主,不妨询问一下。”

此言一出,众人都僵在风中,对陈止的观感复杂起来,他这留下了一句话,就让和尚惦记上了,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最尴尬的还是明法僧,他只是笑笑,没有接话,跟着话锋一转,谈及佛理。

顿时,赞若僧来了兴致,拉着几人来到正殿,谈论起佛法。

说是正殿,但山中简陋,论大小好比大户人家的正堂,几个人坐在蒲团上,说着说着,又绕回了陈止身上,围绕着那句话交谈。

很快,能够接上话的,就是曹庆、孙敏、荀折三人,那明法僧则垂首不语,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但看他的表情,又不像是在思考。

………………

另一边,陈止的车队又经过了两座小镇,接近了武原县,同行几位正聚在陈止的马车中,谈论着过去两天的见闻。

但这彭城周围的景象,对刘纲来说没什么新鲜的,对陆映、陶涯、赵兴而言,也没什么吸引力,所以风土人情说了几句,话题就转到了那日在不真空寺,陈止和寺院主持的一番对话上了。

“陈兄,你在庙中和那个大和尚讨论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半天都没听明白。”刘纲在众人里面乡品最低,相对的最没什么负担,问起话来没什么顾忌。

他的这个问题一问出来,众人的注意力就都集中起来。

那日庙中,陈止和赞若僧的对话,听起来颇为高妙,让人想不在意的都难,偏偏佛家喜好机锋,话不通透,要让人自己参悟,这就陶涯等人颇为迷惑,不解其意。

陈止听了,笑了起来,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那位赞若法师的话,实体现了他看待世界的观点,他所精研的佛法有独到之处,但因为身为主持,所以又有偏差,有些难以解脱的东西。”

陶涯奇道:“是什么偏差?难道作为主持,还会影响参悟佛法?”

陈止就道:“佛法是一种思想、思维方式,乃至某种精神,但寺院是一种组织、一种实体,用实体来传播精神,难免就有矛盾之处,比如说,赞若僧倡导万物皆虚,但作为主持,偏偏又执着于拜佛之礼,难道万物皆虚,唯独佛像是实的?我只是提出了这个看法罢了,没什么复杂的地方。”

“就是这样?”刘纲很是惊讶。

陈止点头道:“就是如此,佛法和寺庙本就不能一概而论,就像百家精神和各家书院一样。很多书院源自同一本典籍,最后发展出不同主张,就是因为典籍承载的是精神,而书院却是人组成的组织,人对典籍理解的差异,就是症结所在。”

“我好像明白了一点。”刘纲点了点头,车上的其他人也松了一口气,跟着陷入沉思。

陈止看着众人,没有多言,他清楚的知道,赞若僧的思想,乃是一种唯心思想,追求的是逻辑自洽,其实不能多言,否则容易思路混乱。

这时候,那陈举过来通报众人,说是有武原县的王希,领着五名骑手过来迎接。

“王兄有心了。”陈止一听,就笑着下车,准备会见老友,而车上的众人还在思索着陈止话中之意。

“同一个典籍,不同的主张,这不就是注释典籍导致的不同么?同样的语句,断句、理解不同,注释有偏,就会诞生不同的主张。”

………………

几个时辰之后,在山庙拜访的明法僧等人,经过艰难山路,下得山来。

“那陈止是用道家的言论,讲给佛家的人听,这是辩论的技巧,怎么想都是那赞若僧曲解了陈止的愿意……”

路上,曹庆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这一路都在思索。

荀折眉头一皱,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你也听赞若大师对那句话的解释了,说的很清楚,是般若经中的一种解释,陈止的话也是符合经文的。”

孙敏却笑了起来。

荀折转头问道:“孙兄,你笑什么?”

孙密就道:“我是笑啊,那庙中和尚不知不觉中,就给陈止的一句话作了注释,不过这注释过后的含义,却是用佛家的主张解释,现在呢,你们又在这里,讨论着注释后的含义。”

曹庆一听也笑道,点头道:“师兄说的不错,就是不知陈止原来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说话间,情绪复杂的众人回到了斜口镇,过了一夜,次日一大早就再次启程,两日后抵达了武原县。

只是,还未进城,他们就察觉到此城有些怪异,来往之人颇多,而且形色匆匆。

第二百零六章 陈止,技止于此【第三更,还债6】

“武原县我也来过几次,虽说有不少行脚商人,但不见他们如此急促,莫非发生了什么?”

看着来往之人,曹庆露出了疑惑之色。

“该不会又是孙道吧?”荀折猜测起来,经过了不真空寺的事后,他对陈止有些上心,“算算时间,陈止正好就在咱们前面,许是在武原城留了什么事迹,或者尚未离开。”

“很有可能。”曹庆不由点头,神色有些不自然。

孙敏却笑了起来:“找个人问一问,不就知道了么?”他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跳下马车。

正好迎面来了个商贾打扮的男子,行色匆匆。

这人看到了车队,露出疑惑之色,但也只是看了几眼,就收回目光,然后就要绕过车队,前往县城。

不过,孙敏已经拦在了前面。

“这位兄台,看你这么急,是去做什么?城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孙敏笑眯眯的说着。

那商贾男子被人挡住了去路,有些着恼,就要喝骂,但见了孙敏的风度和衣着,知道不是一般人,再看车队的一个个护卫,理智的收回了骂语,拱手道:“这位君子,拦住在下,就是为了询问城中之事?”

“正是。”孙敏点点头。

商贾一听,又道:“看君子你们风尘仆仆,当是从外地而来,不知道城中的事也不意外,因为这本就是这两天才发生的。”

“这两天?”孙敏留意起来,车上众人也走了出来,各有猜测,都知道和陈止脱不了干系了,顿时心思复杂。

经过了寺庙一事,众人对陈止的看法都有了变化,一前一后两个车队,都是前往青州去的,他们可不想一路上都听着陈止的作为。

“总不能陈止又在这武原县中,留下了类似庙墙书言的事吧?”

这是众人的心声。

别看山上的寺小,但凭着那位主持的背景,陈止庙墙书言一事,就有了传扬出去的基础,而士族子弟游学,本身就会不断传名,有些影响很大,足以上史书,而令众人不快的是,他们成为了这次事件的配角,前车之鉴近在眼前,当然不想再来一次。

关键就是,陈止的人还不在,他们有心论道,都找不到人说。

商贾见众人各个风采不凡,心里暗惊,赶紧见礼,然后就道:“两日前,彭城陈家的上品人物到来,那陈君子外出游学,随行有许多名士,都是各方大族,如江东陆家的后辈、还有陶侃陶公的子侄等,真是……”

“这些我们都知道了,”孙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也看出来了,我等是从南边过来的,当然知道陈止北上游学的事。”

“原来如此,陈君子乃是我徐州有数、一定品就是上品的人物,一说起他,我这就有些管不住嘴了,”那人略显尴尬,见几人神色不善,赶紧入了正题,“我这么急急忙忙的过去,是为了一观那幅三字帖。”

“三字帖?”孙敏疑惑起来,但心里算是有底了,一听这话,就知道和书法有关,八成是陈止的作品。

其他人也相互对视,心思就都明了了。

“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是陈止写了幅字,那就没什么了,他的书法好,我等都是知道的,写得再好,因为书法传出了什么趣闻,固然能扬名,但终究比不上在庙中的论佛一言。”

接下来,按照这个商贾所说,众人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陈止的车队在两日前抵达,昨日就启程离开了。

“那日车队行来,有王家的王希少爷引路,陈家君子一至,城内外的人争相一睹风采,连县令都在逢楼设宴,款待诸位君子,那场面真是让人向往,可惜我不在县中,未能亲眼所见。”商贾说话的时候,露出遗憾之色。

孙敏笑问:“三字帖是在酒宴中写下来的?”

那商贾却摇摇头道:“是在酒宴之后,众人出楼,碰到了一个小童,这小童年不及十岁,却乖巧懂事,拿着字帖沿街贩卖,听说乃是其父所作。”

“哦?”孙敏对这个结果有些意外,“是因为此童,陈止写下了那个三字帖?”

“是也不是,”商贾见面前的世家子弟感兴趣了,也来了讲述的兴致,“听说,此童家中凄苦,其父本是乡间有名的书生,兵灾之时伤残,家道中落,妻子被接回了娘家,只能靠写点字帖维持生计,但他身有残疾,不便亲自行动,就在家写字帖,再由三个儿子拿出去卖,陈君子他们那日所见,正是长子。”

孙敏明白几分,眼里却有一丝失望之色,口中则道:“原来是这样,三个儿子、三字帖,里面看起来有故事啊,是陈止主动相助?”

商贾却道:“三字帖是陈君子所写,但并非陈君子主动相助,而是彭城刘家的刘君子央求,这位刘君子见了三小儿惨状,心有不忍,又敬佩他们的孝心,就请陈君子写了《孝经》中的‘纪孝行章’给三个孩童。”

孙敏不解的问道:“既是《孝经》的一章,为什么会被叫做三字帖呢?”

那商贾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笑道:“这个啊,我也是听人所说,没有亲眼所见,不敢胡言,这不是急着去见识见识么?听说那家人,如今在家中展帖,可以观之,其中玄妙,得君子您亲自过去看了,才能明白。”

他这么一说,孙敏还好,那魏欧等人的心顿时又提起来了,担心陈止再闹出什么动静,若真是如此,他们说不定得改变北上路线,绕远一点。

不过,也有明法僧、曹庆、荀折等人,有心再见识见识,他们或者是不服,或者是好奇。

那商贾说着说着,忽的一愣,看到城门口多了一群人,那武原县令和诸多世家的族长,正赶过来,直奔自己所在之处。

孙敏给他告了罪,就迎了上去。

随后,就是一派迎接景象,看得商贾既震惊,又迷糊,等车队进了城,他才咂舌道:“好家伙,原来这队人的来头更大!陈家君子不过是县令设宴,这次是县令亲自迎出来了。”

想到这里,他又暗自庆幸起来,刚才没有什么失态、失礼的地方,但旋即又遗憾起来。

“忘了问刚才那位君子的来历,这今后给人吹嘘的时候,总不能不说名字吧。”

不说这商贾的心思,却说孙敏、明法僧进了城中,自是一番寒暄、酒宴。

等酒过三巡,孙敏提到了三字帖,那县令笑道:“就知道几位要问,我早让人将那三字帖请来了。”

说话间,有个行走不便的中年男子缓慢上来,满脸讨好笑容,奉上一幅字帖,众人凝神看去,顿时都是眼中一亮。

“好字!”

连明法僧都忍不住称赞起来。

“之前庙中墙壁上的正楷就堪称惊人,如今这一幅字帖,更是令我大开眼界,这绝对是入品之字!”曹庆惊叹连连。

荀折则笑道:“难怪写的孝经一篇,却被叫做三字帖,一篇文章,分别以楷书、行书、隶书写了三遍,确实可称之为三字帖啊,更难得是,这三种字体,每个都可入品,陈守一的书法,当真是徐州一绝!”

原来,这幅字是以三种字体书就,所以得了三字帖的美名。

见几人欢快,那县令也笑了起来,这三字帖出现在武原县,字字入品,对他也大有好处,又得众人称赞,名声自然更响,于是就道:“这三种字帖,对应郑家的三个孝子,这位郑万就是他们的父亲。”他指着之前递字帖的那人,如此说道。

“哦?就是你的儿子在外贩字?”孙敏朝那人看了过去,刚才他就注意到此人行走不便。

其他人则在传阅那三字帖,最后落在魏欧手中。

魏欧一看,也是忍不住惊叹书法,知道远超自己,但旋即轻笑一声,低语道:“陈止的书法之名早就传于徐州南北,其实不算意外,他在外游学,必然会有动作,但此举不比庙墙书言,言惊法师,我等后至,措手不及,又无法与之论道,如今这武原县中,他只能以书法扬名,或技止于此!”

陈止的本事,魏欧自认为也知道不少,先前庙中遭遇,着实算是意外,他此行本意是修补名望,自然不想事事落后,虽然知道陈止能耐不小,但还是以这话自我安慰、安定人心。

这话一说,也让几名有人松了口气。

“咱们要不趁这个机会,早点上路,若能追上陈止,也省的再生意外。”

“好主意。”

商议笃定,众人安心,欢歌笑语中,夜色降临。

整个县城都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距离武原县不远的一片树林中,正有诸多人影晃动,隐隐有马匹嘶鸣的声音。

几个健壮身影晃动,有对话声响起。

“大哥,真要动手?”

“连王弥都栽在陈止手中,咱们能行么?”

“是啊,要我看,还是北上投胡吧,或者去找幽州王浚。”

几人议论着,却被一个粗嗓门打断了。

“来都来了,不做上一票,还有脸在绿林上混?咱们被那乳臭未干的冉瞻追赶,不得不逃入青徐,想投王弥,结果王弥他娘的被骂死了。但那个陈止,若老老实实待在彭城,我是不敢去的,但他居然出来游学,这是天赐良机啊,是送上门来的肥肉,怎能放过?宰了他,壮了名,再北上,还愁没有富贵?咱们急急赶来,就在这等着他的车队出武原,然后自投罗网!”

第二百零七章 赐予是福?林边拦路!

哗啦!

这个时候,树丛晃动,一束月光照射下来,将说话之人的身影照明几分,就见此人虎背熊腰,满面虬须,眼睛瞪得有如铜铃,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若有冀州、兖州之人在此,只看这个相貌,就会想到官府张贴的悬赏布告

此人正是北方一伙马匪的头领,名为牛门。

这牛门据说也是出身大家族,自有习武,但不知为何落草,带了一瓶人马,在北方流窜。

几年以来,他在北方两州犯下不少大案,心狠手辣,杀戮不少,因为是马匪,手下的匪人都骑马而行,行动迅疾,加上人数不多,目标相对较小,再由于有王弥等大匪吸引官军,倒是让牛门的这一支队伍存活至今。

期间,官府虽然围剿了几次,但都被他脱身出去,没有伤筋动骨。

只是,常在河边站哪能不湿鞋,三个月前,他们截杀一支马队的时候,招惹到了一人,那人年方十几,但弓马娴熟,乃是兵勇之家出身,遇袭之后,带着十骑,一路追击,两百多马匪竟不能敌,竟是被那少年一路追杀,哪怕躲在山间角落,最后也会被找出来,最后无奈之下,逃到了青州,想要投靠王弥。

但等他们到了青州,才知道王弥突破了官军的围剿,已经是率军南下,于是牛门这一队马匪也顺势南下,可到了泗水边上,又听说王弥被人朱守击败,兵马溃败。

这下子,牛门顿时就懵圈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但很快又传来消息,说是王弥躲藏在彭城,似乎有什么图谋。

牛门一听,就又带着人马过去。

不过,这个时候他投靠王弥的心思少了,却有了结拜之心,想要以兵马入伙,和王弥共做大小当家,但还没抵达彭城,又有消息传来,说是王弥被人给骂死了。

开始的时候,牛门以为这是说笑,根本不去相信,可随着消息越来越多的传来,终于确定了真实性,然后这支马匪就彻底混乱了。

马匪内部,对下一步的动向产生了分歧,一部分人认为该在青徐境界劫掠,先补充一下,另一部分在主张北上,投靠其他势力。

当然,也有建议投降朝廷的,考虑到朝廷的不确定性,这一系的意见根本不成气候。

就在马匪内部意见不一的时候,又传来消息,说是那个骂死了王弥的陈止,想要外出游学,或许很快就会成行!

顿时,匪首牛门就起了心思,他本就偏向北上投靠其他势力,但此人清楚,自己身为马匪,就算过去投靠,也未必能得个一官半职,说不定反成了他人的马前卒,所以犹豫不定。

但陈止的消息一传过来,他就有主意了。

陈止在徐州风头正劲,比之骂死王弥的时候还要强盛几分,他准备游学的消息不胫而走,牛门就带着人手在青徐交界处游荡,虽然也打家劫舍,但闹得不凶,当地官府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

等待中,陈止启程的消息终于传来,但因为陈止比较低调,牛门接到消息的时候,已是几天之后,得知陈止一行人抵达了武原县,便日夜疾行,赶到这里。

一到地方,他就派人出去探寻消息,因为手下的人,几乎都被官府通缉,这打探的人不敢进城,远远探查,看到了一支不小的车队抵达,有县令亲自迎接,立刻就来回报。

“有县令迎接,又是车队,肯定是陈止没跑了,弟几个赶紧养精蓄锐,干完这一票,咱们从此吃香的喝辣的!”

众多马贼被他的话所鼓动,都有了干劲。

时间流逝,东方泛白,新的一天到来。

住在武原城中的明法僧等人很早就起来,他们这次北行目的地是青州,但经过沿途郡县,为人处世还是要有的,就算打定主意早点上路,但该做的事,还是的加快速度做完,因此今天一上午,都要和过来拜访的世家族长见面、交谈。

而有关他们的消息也在城中传着,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但还是绕不开陈止的三字帖,尤其是那郑万一家,更被人津津乐道。

说是这家人现在好了,得了眷顾,昨日又迎接了贵人,连带着被娘家接回去的妻子,都又回来了,一家人其乐融融。

另一边,官道之上,已经离开彭城郡的陈止车队,也在马车上谈论着郑万这一家人。

“刘兄,你让陈兄留下了那幅字,从此郑万一家必然时来运转了,我估摸着,他那个跑掉的妻子,都要回去了。”陆映对人心的变化,明显有着自己的认识,说出了看法。

陶涯却摇摇头道:“我倒觉得,这未必就是好事,郑万一家的遭遇固然值得同情,可真正凄苦的并非只这一家,以陈兄一篇墨宝,换得此家的暂时改观,可以如意一时,可时间一长,一切恢复平静,他们家未必还能如同过去一般。”

赵兴也点头道:“单纯的给予帮助,能解一时困境,但不能根除缘由,按理那郑万也是读书人,可我见他的三个儿子却没有读书的意思,也不习武,只在街头贩字帖,长此以往,等三兄弟长大了,又要如何?他家的田地也变卖的差不多了,以后连种地都不行。”

刘纲却道:“世间不如意之人众多,但既然碰到了,自是要帮上一把的,若是见不到也就罢了,难不成我这举动,还能害了他们?至于说读书习武,其实也好解释,从来穷文富武,习武耗费何等巨大,肉食、药膳哪个便宜?赵兄自是不觉得什么,但普通人家如何负担,倒是读书还有可能,过去兴许是郑万忙于生计,无暇教授儿子学问。”

陶涯笑了笑,不再多说。

陈止坐于一旁,听着几人议论,始终没有发表看法,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说话间,车队驶入了东海郡的范围。

日上中天,已过午时。

武原县中,忙碌了一上午的明法僧等人,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简单吃了午饭,就组织了车队,踏上了前路。

他们这一动作,武原县城上下又是一番忙碌,那位县令不得不再次出面相送,在一番客套话后,看着远去的车队,县令终于松了口气。

“一连两支车队到来,都不是寻常人物,间隔时间还这么短,真是耗费心力、物力、人力,好在人都走了,总算能安宁了,咱们这样的郡边县城,最怕的,就是这样南来北往的上品人物啊。”

带这样的念头,武原众人重新回去,整个县城恢复了平静,唯一的一点不同,就是那郑万父子依旧还是风云人物。

郑万父子在明法僧等人离开时,也参加了送行,回去之后,就成了乡里的风云人物,不断有人过来拜访,只求一观那三字帖,渐渐他的家中也有规矩了。

这是后话,略过不表。

却说明法僧等人这一启程,其实有着追上陈止车队的念头,至少不能再落在后面了,不然每到了一个地方,都要先听些关于陈止的传闻,实在不是个事。

负责引路的家丁,正跟曹庆等人介绍前方情况:“前面的官道年久失修,车队的速度就要缓慢下来了,今夜得在彭城郡边界的一处村镇落脚,那边还有一处官军的关卡……”

听着这话,众人都不由点头,让他尽管安排。

“若能赶上陈止,也可以省去后面的些许繁琐,”曹庆说着说着,忽然眼中一亮,“其实,完全可以邀请陈止同行,听说与他同行的还有赵家的赵云、陆家的陆映,以及陶公的亲近后辈,论品阶都是可以观杏坛之事的,邀请他们,并不算是失礼。”

明法僧笑道:“怎么,你现在又不担心,无法给陈止请帖了?”

不等曹青回答,孙敏先道:“这一路上,见识了他陈守一的本事,这样的人物,不会在意些许微末枝节的,再说了,就算是提前应下来,又能如何?我这师弟啊,有时候就是太过谨慎了,谨小慎微的是好的,可也得看清局面,陈止的请帖少不了他。”

话是这么说,可不少人心里清楚,曹庆之所以这么谨慎,和他的出身有关,他乃是魏武帝曹操之子,曹植的后代,身份在本朝有些微妙,行事自然得多考虑考虑。

“什么拦路!”

正说着,这行驶中的马车猛然停了下来,而后外面有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起,伴随着一阵阵嘶吼,还有几声惨呼和喝骂。

“怎么回事?”

马车里的众人悚然一惊,小心掀开了车帘一角,朝外窥视,就见外面人影憧憧,马影穿梭,有不少凶神恶煞的男子骑着马,包围住了车队,与马队护卫对峙。

目光一转,能看到几个坠马倒地的身影,显然已经发生过一轮冲突了。

“遇到了拦路的劫匪?”

曹庆等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

就在这个时候,正前方有一个粗嗓子对他们喊道:“哪个是陈止?出来给咱们瞧一瞧!我倒要看看,能把王弥骂死的人,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战袍染血说感谢“有之以为利紫杉叶0换心曲神一般奇迹楚楚不是我曲尽源”的打赏!

第二百零八章 快快从实招来!

陈止?

这拦路的人,要找的是陈止?

我们这哪来的陈止?

明法僧他们的这支车队,一连几辆马车都坐着人,这时听到了这一番话,个个表情精彩,这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敢情我们跟在陈止后面,不光要听他的传闻,还得替他挡枪?

趁这个功夫,不少人都从马车里往外看了几眼,放眼望去,是一名名精壮的汉子骑在马上,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把前路、后路都给断绝,边上的林中还有一骑一骑不断冲出。

为首之人看上去颇为凶悍,满脸虬须,眼如铜铃,配合着那高大的体格,宛如一头骑在马上的大熊。

“这是一伙马贼,看他们的体格,还不是什么小贼,估计是从其他州郡流窜过来的,”看着窗外的情形,荀折露出了凝重之色,“他们提前埋伏在这里的,莫非是陈止的仇家?这段官道本就崎岖,加上靠近林木,乃是隐晦之地,这群人恐怕是计划许久,想要突袭,结果阴差阳错之下,把我们给截住了。”

一般的山贼、马贼,如果要维持规模,就得劫掠,这一伙马贼人数不少,兵强马壮,说明不缺吃穿,所以能维持体力,如果长期待在一个地方,肯定会引起地方官府的注意,然后加以围剿。

孙敏收起了笑容,冲车外喊道:“这位壮士,我等可不是陈止,陈止也不在我们的车队中,你们是认错人了,不如就此退去,我等绝不追究,如何?”

“哈哈哈!”马贼头领牛门仰天大笑,然后猛的止住笑声,露出一个狰狞表情,“当我是三岁小毛孩啊,想骗我离开?你们说没有,我就走了,传出去,还不要不要混了?废话少说,陈止,让你出来你就出来!如果不愿意出来,就让我的人去搜车,如果你不在车队,我转头就走!”

这话一传进车中,众人都无奈了。

这种事,本就不好解释,哪怕外面那个马贼见过陈止本人,众人也不可能走出去让他辨认,更不要说让马贼搜车了,这和送狼入羊圈,有什么分别?

马车之中,孙敏眯起眼睛,压低声音说道:“既然事情无法善了,那干脆也别拖延了,我试着拖延一下时间,你让人做好准备,尽量突围!”

荀折忍不住就问:“不能将他们击败么?我们的随车护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要是摆开阵势,未必就输给他们。”

孙敏摇摇头道:“他们事先就埋伏好了,突然暴起,说明这支马贼也是有点经验的,不是寻常山贼能比的,况且他们人数不明,万一还有其他人手埋伏,就算能击破眼前的这些人,也没什么用啊,而且还不一定能击败,他们可是人人有马的!”

“这群人哪里弄的大马?”曹庆满脸不解,“朝廷马匹的管制可是十分严格的,结果这群人几乎人人一匹,太古怪了。”

“你这是读书读死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按着我吩咐的去做,如此这般……”

世家子弟外出游学,在荒郊野外遇到贼人,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对不少的贼匪来说,这种世家游学之人,算得上是肥羊,过去类似的截杀时有发生。

所以,世家子有一套暗号,通过敲击车厢来传达指令,可惜,不等孙敏安排完毕,更没有他计划拖延的机会,外面的牛门忽然冷笑起来,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出来你不出,那就怪不得我了!给我杀!”

随后,就响起了一阵厮杀声,期间更夹杂着几声惊呼。

“马贼展开进攻了,那就没办法!”孙敏眉头一皱,似乎已经有了决定。

曹庆赶紧询问起来:“师兄,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孙敏反而笑了:“咱们没办法了,本来就是事出突然,敌人又半点都不拖延,那就只能等在车中,能做到的,就是不给护卫添乱,毕竟咱们这些护卫,多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车外传来阵阵冲杀、喊杀的声音,让马车中的众人不由绷紧了心弦。

咚!

突然,沉闷的声响伴随着马车晃动,似乎是有什么人撞在车厢上,整个马车摇晃了一下,车里众人神色连变,连孙敏都维持不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车门上。

好在撞击过后,并无后续发展。

几息的时间,在这种厮杀中,就好像是几个时辰一样漫长。

忽然,外面响起了几声凄厉的惨叫,声音颇为熟悉,曹庆一下就辨认出来,是属于魏欧那几个友人的。

顿时,车厢里的气氛沉重起来,他们知道这代表着有人遇害了。

不过,曹庆等人可没功夫关心他人,他们自己同样身处危险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忽然轻轻一震,然后缓缓移动起来。

车中的人都紧张起来,而后就听一个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几位君子、大师,贼人的人马太多,咱们虽能抵挡,可冲不过去,难以持久,这附近有一处官军关卡,只要抵达那里,烽火传信,官兵联动,那贼人必然就要畏而退去!”

听了这个声音,车里的人才重新放下心来。

车外的交战声越发激烈,曹庆瞅着机会,掀开车帘一角,小心的观察着外面,见贼军虽然人多,但不成体系,冲杀过来看似凶猛,但被护卫的阵势一拦,就被挫了锐气,散而退去。

“奇怪,这些人刚才突袭的时候,看起来还有点样子,怎么进攻起来,又没有章法了?”荀折也看到了外面情形,知道护卫靠得住,稍微松了一口气,同时问出了疑惑。

孙敏倒是想明白了:“马贼就靠一股气,第一气冲杀的时候,如果没有拿下我等,就弱了几分,再碰上精兵,更难以建功,不过看他们这个凶狠劲,咱们的护卫也别想击败对方,可惜了,刚才惨叫的几人,如果老老实实待在车里,随护卫行进,或许不会有什么意外,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稳住,不能自乱阵脚,诸位不妨看看大师……”

曹庆、荀折一听,朝车厢一角看去,就见明法僧盘坐一处,低头念经,神色虽然有些肃穆,但并不见慌乱。

荀折忍不住感慨道:“大师的定力,不是我等能比的。”

乱时镇定,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何等困难,就算曹庆他们几个,在马车移动的时候,也是难以压下心头惊恐,尤其是车外马匹受惊,马车差点失控,车夫被贼人一箭射死之后,连曹庆都以为要玩,差点就奔出马车,幸好被孙敏一把抓住。

随后,一名护卫挺身而出,驾驭马车,急速前行,经历了一阵混乱,有人大喊“官兵来了”,终于让这伙马贼迟疑起来,随后在牛门的一声令下退去,不过却有两个魏欧的同伴,被他们放在马上掠走了。

呼呼呼!

马蹄声急,扬起尘土,来去如风,转眼这一队马贼就尽数退去。

过了好一会,马车车帘被掀了起来,孙敏小心的朝外打量,见马贼真的走干净了,才深吸一口气,浑身放松,宛如瘫倒,别看他刚才有说有笑的,其实是为了安定车中几人的心,实际上他也是紧张不已。

“马贼来去如风,难怪难以根绝啊。”

一声感慨过后,孙敏听得几声呼唤从不远处传来,然后几名兵勇冲了过来,看得出来,这几个兵勇也是惊魂未定。

“我们已经听说了,诸位受惊了……”

兵勇的头领过来,见了孙敏等人,连连说着,孙敏等人马队的护卫,甫以开战,就有两人突围出去,给关卡那边通报。

关卡的人手不多,之所以能将马贼吓退,是因为有着烽火、传声等通讯方法,一旦被关卡知晓,就有可能令大量官兵聚集,牛门可不想这种时候和官军起冲突,一见远方有烟气升腾,就果断退兵了。

那兵勇头领也是一副后怕的表情,看了看略显狼藉的车队,说道:“贼军退去,诸位君子还是趁着此时,尽快上路吧!”

“不可!”突然,一个略显嘶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然后魏欧一脸悲愤的走了过来,“马贼截了我的几个友人,岂能善罢甘休?朗朗乾坤、太平盛世,马贼却可以逞凶,岂能放任?速速带我前往驻军将领所在,须得点齐兵马,以十倍兵力,追杀这伙马贼!”

说话间,他咬牙切齿,想着却是陈止,在他看来,若陈止先被截杀,他们就不会这么倒霉的碰上了。

“我怀疑,这伙马贼就是那陈止招惹来的!”

他话一说,孙敏等人眉头微皱,但魏欧的话,也有在理的,不好反驳,而兵勇头领额头却是流下汗来!

另一边,牛门带着一众弟兄撤退后,在一处密林暂避,派几个人出去放风、打探,自己则审问抓来的两人。

这两人遍体鳞伤,禁不起拷问,问了几句后,牛门不禁就皱起眉来。

“真不是陈止的车队?”他满脸的诧异,但旋即又问道,“那你们是什么人?陈止又去了哪里?快快从实招来!”

第二百零九章 岂非有如杀鸡?

“这车队的人,还挺有来历啊,有南边来的大和尚,还有曹植的后人?以及江南孙家的传人?好家伙,都是厉害人物啊,那他们该有不少钱财才对,那这一票没有白干!”

听着两个俘虏的话,牛门不光没有惊恐,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他这次袭杀,虽然认错了人,但是在冲杀的同时,也劫了两辆装着财货的马车,随马队一同撤退,这是本着出手不空回的原则。

“大当家的,折了七个兄弟,这群护卫还真不简单。”

果然,那边就有清点收获的兄弟过来,先是说了一下战损,跟着又汇报了这次的收获。

“你说这陈止的车队还真飞!不愧是三品人物啊,这拉东西的马车上又是布帛,又是金银的,还有不少珠宝,可惜还有两箱子的书,白白占了地方,如果没有这些个书,多放些钱财,那多好啊。”

那个汇报的弟兄,脸上颇为遗憾。

牛门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不知足了,能有这些收获已经够了,还得赶紧走,万一官兵来了,那可就不妙了,对了,那书占地方,又是累赘,记得扔了。”

说到这里,他一拍脑袋,道:“对了,忘了说了,咱们这次还真找错人了,这支车队不是陈止的,不过坐在里面的人也挺有名的,如果能杀了,也能大涨咱们的名声啊,可惜,让他们给跑了。”

“啊?找错人了?”那个兄弟先是一愣,跟着又笑道,“大当家的,谁说找错了?就凭那两辆车上的东西,咱们就没找错!”

“对!”牛门咧嘴笑了起来,他指了指在地上发抖的两个俘虏,“我觉得这也不是坏事,按这两个的说法,这支车队上的人比陈止要重要,而且随行护卫的,都是精挑细选的,所以咱们这么多人都攻不破,反观那陈止,只是带了些家丁随行,换句来说,咱们这次虽然没有拿下这支车队,却可以确保拿下他陈止!因为,陈止的护卫,怎么都不会比这次的厉害!”

“原来是这样,到底是大哥想的周到!”他那兄弟露出了兴奋之色,“不过话说回来,那个陈止在哪呢?”

牛门眯起眼睛道:“就在前面的路上,把这个两个人带上,就让他们指认,如果三天之内找不到陈止,就将这两个人杀掉,如果找到了,再说其他。”

那两人已然遍体鳞伤,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

这时候又有人过来,这人是被派出去探查的,带来的消息是没有官兵的踪影。

“咱们就趁着这个机会先走,继续北上!”牛门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也别管其他了,就去找到那个陈止,既然这个和尚的车队咱们拼不过,那就去找能拼得过的,他陈家的家丁,我等攻之,岂非有如杀鸡一般?”

话落,两人相视而笑!

很快,随着牛门的命令传达下去,休整中的一马贼骑手三三两两的聚集起来,随着一声声催促,策马狂奔而去!

…………

另一边,明法僧等人发现了盛放钱财货物的马车被抢走了,这使得他们的行程出现了些许困难,毕竟身份地位再高,钱货也是要的。

不过,众人更关注的,还是怎么抓捕那群马贼,当然,这件事的主导者成了魏欧。

截杀之后,魏欧的三名友人受了伤,又有两人被掠走,这些人都曾追随诸葛言游学天下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听了魏欧的建议,加入了明法僧的车队,想混个观杏坛之事的资格。

现在人被掳走了,魏欧于情于理都要过问,何况这也涉及到他的名声和人脉。

“几位,这位就是这片驻守军的将领于其。”最早接触孙敏等人的兵勇头领,带着众人来到驻军之处,在前面介绍着。

孙敏等人则观察着周围的情景。

这里是一片兵营,但看上去很是散漫,众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到这里,期望这个号称有五十多人的驻守军之地能稍做表率,召集其他驻守点的兵力,集齐人马,围剿马贼。

不过,看这松散的兵营,以及那一个个精神不济、身子歪斜的兵勇,魏欧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

连孙敏等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好了,因为这实在有些荒废兵事的味道。

带头兵勇也看出来了,赶紧指着于其说道:“这位于领事,在朱将军击败王弥一役中,就有所表现。”

“哦?”孙敏来了精神,不禁就问,“你曾和王弥决战?当时情况如何?”

于其的脸色有些尴尬,他过去吹嘘过这个,但实际情况有着出入,当时和王弥决战的,乃是朱守自北边带来的精锐,现在被人当众问道,考虑到对方的身份,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如实说道:“当时我等只是外围,在王弥贼军溃散之后,率众追击一两残贼,斩杀了几人。”

“原来是这样。”孙敏顿时了然,知道这个人话中水分不少,所谓的斩杀几人,估计能有一两人就算不错了。

魏欧却有些急切的道:“就这某些人,哪里够啊,那群马贼穷凶极恶,人数还多,不以大军压境,根本无从剿灭!更不要说救人了!”

于其听了,就委婉的劝道:“马贼灭绝人性,只看重钱财,往往草菅人命,人若是被抓去了,那十有八九是就不不回来了,而且诸位也看到了,咱们这的兵马,人数有限,听诸位的描述,那马贼人数不少,靠着咱们这些人可不够啊。”

其实,牛门这支马匪在境内肆虐,于其怎么会不知道?但宣武裁军后,地方驻军人手有限,虽说近些年有所回升,可他这样的小头领,能掌控的人数很少,加上还要吃点空饷,近百人的名额,实际上只有五六十人,还有大半纪律散漫的关系户不在营中,不参加操练。

说白了,比之寻常世家的武装家丁还要不如。

这样的战斗力,碰上稍微有经验的马贼,就是去送菜。

而牛门等人自从来到境内,就还算克制,地方官府没有围剿的需求,于其这样的驻军头领自是装作不知,这时候被逼上门了,也是本着这个心思在劝。

可惜,魏欧不吃这一套,他冷笑一声,说道:“我知道头领所想,是不想招惹这伙贼人,但是你要想清楚了后果!我那被劫走的两位友人都是有身份的,这件事一传出去,他们家中要过来追究,你担负得起这个责任?”

于其一听,脸色就是一变。

魏欧接着又道:“我等北上,是要见过各方名士的,到时候问起路上的经历,这一伙马贼势必天下皆知,到那个时候,我等再说起今天的事,你觉得会怎么样?你的官职还能保住?”

于其已是满头大汗了,忙不迭的擦着汗,最后苦笑一声,说道:“既如此,还请诸位先与武原县的县尉说通,让他写下文书,也好调动周围的兵马。”

魏欧还是不满,依着刚才的势头继续威逼道:“这样岂非耽误时间?那马贼来去如风,等消息传给武原县,再集齐人手,这一来一回都过去多长时间了?哪里还来得及追击?”

于其苦笑解释着:“这事只能这么做,我等兵马擅自调动,地方官府只要一句话,上面就要问罪,毕竟是兵家事,不可轻动,何况要围剿这伙马贼,单靠某家的人手是肯定不够的,可调动兵马没有个名头,谁敢为之?”

魏欧还待再说,孙敏却止住了他的话,说道:“于头领说的不错,若谁都能随便调动驻军,地方上焉有宁日?还是按他的说法,先遣一快马往武原县城,让县尉写下文书,再通报其他驻军,集合人手,其实这样也有好处,可以借机写下书信,让当地的世家、豪族派出些许家丁助战,他们之前酒宴上,可都说过有事会帮忙,相信不会不认账。”

魏欧闻言一愣。

于其却精神一阵,赶紧点头道:“这位君子说得好,若让大户人家派出护院家丁,那聚集起来,必然能平定马贼!”

无形之中,透露出地方的驻守官兵不如世家家丁之事。

只是魏欧没心思分析这些,听了孙敏的话,也同意下来,但还有些担心:“那会不会让马贼逃了?”

于其反而镇定下来,许是世家家丁给了他底气,就听他道:“马贼还能跑到那里去?只要再有动静,必然会被官府察觉,既然诸位有心歼灭他们,又能说得大族相助,就无须惧怕他们了。”

魏欧瞥了他一眼,冷哼道:“我等可根本就没惧他!”

于其顿时尴尬起来,可心里也不服气,想着若是不惧怕他们,何必寻求官兵帮助?你们遇到马贼的时候,不干脆顺手灭掉?

想是这么想,可他不敢说出来,接着派出快马朝着武原县城奔去,那里,刚刚送走了大神的县令,忙碌了一天,正要休息。

而在县城东北,树林之中,牛门则率领着众多兄弟,在扬起的尘土中一路向北,那为首的牛门,侧脸上满是兴奋。

在这条道路的远方,跨越山水河道,有这么一座小镇,破旧而贫瘠,土地荒废了许多,但官道宽敞,正有一支车队驶过,正是陈止等人所乘。

第二百一十章 北边酒宴,南边兵急

“这里竟然有这么多的荒地,不知是何缘故。”

看着车外的连绵荒地,陈止不由询问起来,这的询问的对象,正事陶涯和赵兴。

比起陆映这样的江南士族,陶涯、赵兴这般巡游过不少地方的士人,无疑对北方各地的一些情况,了解的更多一些。

这一路行来,很多事情都是最近几十年发生的,陈止心中的藏书,也没有详细记载,更不要说来自后世的记忆了,所以多数都要询问赵兴、陶涯。

不过,越是往北边走,陈止越发注意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比起徐州境内,这进入青州之后,荒野、荒地明显得增多了。

越是往北,这个情况越明显。

陶涯和赵兴听了,相互对视一眼,还是陶涯开口说道:“这是因为之前北方战乱,令人口大减,国都洛阳以东的许多地方,一直到如今都是森林密布,遍布野兽。”

赵兴也点头道:“就算是人口众多的地方,其实也有许多黄田,束皙公就曾言过,州司十郡,土狭人繁,三魏尤甚,而猪羊马牧,布其境内。”

陈止听了,却沉思起来。

“人口稠密的地方,也有荒地?那也是因为战乱,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他一路行来,其死缓发现了不少的问题,隐隐意识到,当今的这个时代,其实已经隐藏了不小的土地矛盾,而有关于土地的矛盾,对于封建王朝来说……

“那可是要命的啊。”

摇了摇头,陈止看到前面村郭的影子,以及在那村郭周围游荡的人影,这些无疑都是当地的农夫,可放眼一看,比之徐州境内的,他们要显得更为清瘦,衣装也更为简朴。

看着看着,他不由说了一句:“这个镇子的人,看起来过的可不怎么好。”

“这大概是因为这片土地乃是功田的关系吧。”赵兴沉默了一会,说出了这么一句。

陈止的脑海中,顿时就有相应的记忆浮现出来,他虽然是外出游学,可以就带着春秋枕,每日夜里依旧在梦中读书、下棋,因此很多心中藏书都已经看过了,其中就有一部分关于新汉立国时候的历史的。

这部分历史,写的颇为隐晦,对于一些大人物其实有褒贬,但陈止对这些并不感兴趣,那些人是什么性子,他前世就知道了,无须此时再去了解,所以他注重的是在描述这些人物时,透露出来的其他信息。

“从那些史料中,可以看出来,其实这新汉朝的土地所有制,有两个大的分野,一部分是国家赐予,一部分是民间买卖,国家赐予的土地,一般和军功、官职有关,而民间买卖的,也不是寻常人家可以做到,一般也是地主、豪强。”

想着想着,他们一行人从车上下来,那镇子里面的三老等乡官也得到了消息,纷纷迎了上来,顿时就是一番寒暄,然后三人有如之前那样,走入村中。

这一进到存在里面,陈止就更感到这里的人和徐州那边村户的不同了。

他暂时不动声色,等镇中有人设宴,众人吃了一巡,开始闲谈的时候,他才问起来:“这里的村民,是否也都是佃户?”

佃户,就是租地主之田耕种之户,在这个时代很容易就形成彻底的依附关系。

那镇中蔷夫就说:“是的,咱们这整个村镇,都是赵老爷的佃户,这位赵老爷可是个大善人,这两年年景不好,那些实在过不去的人家,都会被减免一两成的田租,不至于家破人亡,比其他地方的老爷,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此言一出,这饭桌上骤然一静,就连陶涯和赵兴听了,都是露出了愕然之色,然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位蔷夫。

此人大约三四十岁,虽然有着官职,但乍一看就好似田中农夫,显得很是淳朴,衣着更是普通,说话的时候神色如常,不似作伪,明显是发自真心的,可这种说法,就让人很是意外了。

要知道,陈止他们这支车队是从南边一路过来的,虽说每天晚上才会找一个村镇落脚、过夜,可白天经过的可不止一个村镇,也见了不少村镇的地主老爷。

青州徐州这两年天灾人祸,收成不好,不光只有这一处地方,沿途的村镇多有如此的,而那些占据了大量土地的豪族,的确也有一毛不拔,逼得佃户举家走投无路的,但更多的还是会多少有所减免的,毕竟他们要考虑到名声。

名声这个东西,在崇尚金钱就是成功、毫无敬畏的后世,都很重要,更何况是这个名声就等于前途的时代?

乃至这沿途很多村镇、县城的士族,为了博取一个好名声,来年评定一个好乡品,基本上要是减少田租,多是每家每户都减,如那武原王家的清湖先生,在他自己名下的土地上,更是直接免去了所有人的田租。

此举实际上对士族而言,算不上什么,本身对遭遇灾情的民众来说,意义也有限得很,但比起这位蔷夫口中的那位老爷,就好上太多的,尤其是就距离这个村镇不远、翻过一座山的村镇,那里一位从县官致仕的老先生,就给全村都免去了五成的田租。

这么一对比,这个阵子里的赵老爷,和大善人可是一点边的沾不上,偏偏那蔷夫的语气如此笃定。

这个时候,陈止忽然问道:“张蔷夫你平日里,可曾外游?”

那蔷夫摇摇头道:“我只在七年前,曾去过兰陵县城,在那之后因为天灾和贼祸,一直待在家乡的。”

众人一听这个,就明白过来。

久居一地,所见所闻都被闭塞,就算能从某些渠道接收到外界的消息,但即便是日后的信息时代,依旧不乏坐井观天之徒,何况眼下?

这其实也是世家子弟稍有根基,就会尝试着游学天下的原因,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不光只是为了养望。

待得酒过三巡,赵兴却来了兴致,问道:“那位赵老爷,为何不见踪影?”

蔷夫就道:“赵老爷这两日去了田中督促,因收成不好,田中有不少人偷懒耍诈,赵老爷不放心下面的人,于是亲自过去。”

赵兴听到这里,不由笑道:“看来这位赵老爷乃是商贾出身啊。”

蔷夫点了点头。

接下来话题一变,说了些其他的事情,但这陪同的蔷夫也好,三老也罢,说来说去都不出一亩三分地,不是张家长,就是李家短,要么就是农活不好作。

待得酒足饭饱,蔷夫等人告辞,留下了陈止他们,刘纲先忍不住嘀咕道:“我听那蔷夫之言,这个什么赵老爷,可真不是个东西,吝啬苛刻,偏偏还让人处处说他的好处,也真亏的那蔷夫能夸得出口。”

陶涯却笑了起来,摇头说道:“蕴及,你这可就说错了,那张蔷夫可不是昧着心在夸,而是发自真心的敬佩。”

“这怎么可能?”刘纲一脸意外,之前宴上,陈止等人都大致猜到了原因,可刘纲却没有想这么多,这和智慧无关,纯粹是经验的累积。

陈止这个时候笑道:“你之所以意外,是因为你们刘家,经常给佃户减租,自是不觉得这个赵老爷的行为仁慈,可你是知道的,我在来之前,将我那家中佃户今年的田租,尽数减免了,如果你突然跟我说,你们刘家减租是大善人,你说我会不会诧异?和你们家比起来,是不是我更仁慈呢?”

这话一说,刘纲就明白过来了,他也笑了起来:“守一兄,你这是变着法子在夸自己啊。”

一行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几句过后,陆映问起陈止接下来的打算:“我看这个村镇颇为贫困,似乎里面有什么内情,不如多留两日,探查一番,搞清楚再说,如何?”

既然是几个好友一同游学,发现了问题,肯定有心探查,陆映的这个提议并不奇怪,其他人也都同意下来,反正他们自己的车队准备了诸多东西,除了占了一家宅院之外,对这个村镇并无实际影响,所以无须太过顾忌。

就这样,陈止等人就留在这里过夜了。

对他们来说,这是一次平常的游学夜晚,可对魏欧等人而言,这却是一个不眠之夜,他们在等待消息传回来。

在派出快马,通知了武原县、傅阳县和兰陵县,这三个县的县尉。

那个于其当时建议的,是给武原县一个县通知就够了,可魏欧却觉得不保险,最后一口气通知了三个县,其中武原县、傅阳县属于彭城郡,而兰陵县则属于东海郡。

在魏欧等人潜在影响力,以及杏坛论道这个虎皮的作用下,这三个县的官场都不敢轻视,立刻组织了人手,甚至还因为摸不清马贼的实力,而惊动了驻扎在当地的一支外军。

这可不是当地的驻守军,而是朱守率军过来之后,根据陈止的兵策,留下了一支兵马,以备不时之需,而统领这支兵马的,就是朱守的一名副将,名为杨烁。

此刻,杨烁刚刚睡下,就被幕僚叫醒,通知了这件事。

第二百一十一章 乌合之众,有令难行

“你慢点说,老子脑子疼!”杨烁从床上被叫了起来,一肚子都是起床气,又听幕僚叽里呱啦一大堆,顿时就不耐烦了,“给我把事情说清楚。”

幕僚苦笑一声,他也知道自己这个主官的脾气,不敢过度的刺激,只好低语说着情况:“境内有马贼肆虐……”

杨烁眼睛一瞪,就道:“马贼让驻守军去对付啊,老子带领的这是什么?这是直属于朝廷的外军,我家主帅才刚剿灭了王弥,难道这个马贼比王弥还厉害?你就是为了这个事,吵得老子不得睡觉?他县衙都干嘛去了?有多少马贼?”

幕僚还是苦笑,说着:“消息也不全面,可能是百多人,也有可能超过了二百人……”

“消息都弄不清楚,就敢把消息送到我这来,当老子是什么人?他地方县衙的奴仆么?如果是两百多人的马贼,已经不是小数目了,才闹出事来?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幕僚赶紧就说了明法僧一行人的事,以及他们涉及的方方面面。

不说还好,一说这杨烁更气了:“又是北上去参加杏坛论道的,之前那几个所谓经学大师过去的时候,不就很看不上我么?还敢贬低主帅,现在这群人被马贼抢了,老子倒是要称赞一番马贼了!”

“将军,慎言啊!”幕僚一听,额头上就见汗,小心的四处瞧了瞧,才道:“这次的事有些不一样,魏欧等人还好说,都是普通名士而已,虽有些出身,但也不要紧,那个大和尚也是,虽然名声不小,可无甚要命之处,关键还是孙敏、曹庆,以及荀家的荀折,这三个人都不一般,前两个乃是圣人道统传人,而那荀折更是荀家之人……”

杨烁摆摆手,打断之后,问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这个什么圣人道统,说法新鲜啊,他二人不就是杏坛门徒么?”

幕僚一听,反而露出笑容,道:“这‘道统’之说,源自陈止先生的那篇《师说》,其中言明了三代之传,梳理前后,正名文统,使我等华夏师道传承得以明晰。”

“陈止先生?”杨烁听着这个名字觉得耳熟,然后猛一拍巴掌,“我想起来了,不就是那位送了一封兵策过来,让主帅得以歼灭王贼的陈止么?他还能弄出什么道统之说?你说的这个《师说》可是一篇文章?此文如何?”

“兵策之事,将军还是少言的好,”幕僚先尽职尽责的叮嘱了一句,毕竟朱守是严禁此事外传的,虽说诸葛言通过渠道知晓,可朱守的命令并没有取消,叮嘱过后,他才简要的说了说陈止这篇文章的来历,听得杨烁啧啧称奇。

“要不怎么说这陈先生厉害啊,从主帅到郑管先生,没有不佩服他的,要是有机会,我也得结交一下。”

幕僚又提醒道:“将军,当务之急可是……”

杨烁就吩咐起来:“行了,我又不傻,夸了马贼两句,但该杀还是要杀的,给他们回话,就说要追马贼,但必须准备充分,要动用骑兵,不能在夜晚行事,须得天明再动,让他们先安心等待。”

幕僚得了这个命令,立刻就将消息传递过去,三个县的县尉和兵勇头子知道了,登时面露喜色。

“有了杨将军的兵马,那就万无一失了!”

“杨烁将军的兵马,可是朱守中郎将留下来的,连王弥都不是对手,何况小小马贼?我等自是高枕无忧矣。”

“其实,这些马贼也算识趣,自从入境以来,不见他们有太多的动静,无非是这次南来的车队太过高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钱财,才将马贼招惹过来的。”

“这话可不能轻易说出来,慎言,慎言。”

“有杨将军出马,咱们犯不着出这个头,等人手召集完毕,将人集中过去就好了,这次武原的不少世家都被传了话,都要派出一些家丁过去,组成一支人马共同围剿马贼,他们也真是倒霉。”

“这些经过训练的家丁,对那些大家族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所以随口一句话,就想要征用,可咱们这个地方,世家也不好过,训练出的武装家丁都很宝贵,轻易不会动用,如今却要因为这个缘故,和凶恶马贼碰面,不过若有这些家丁相助,此事倒是十拿九稳了。”

“福祸难料,说不定这些世家就借此搭上线,有了靠山呢,都是难说的事,而且我得了个从北方传来的消息,说是这伙马贼也有来历,为首之人名为牛门,身上还有赏金……”

三个县城,本来安安静静的,各自治理着地方,不想多事,结果一个消息传过来,就不得不接下这件事,换成了谁都难免心有怨言,得了杨烁的回复之后,各有议论。

很快,这几个县城又把消息往回传,落到了魏欧等人手中。

“这个副将杨烁,是朱守中郎将的副将?他愿意出兵?”

比起各个县城的驻军、兵勇,以及世家家丁的消息,魏欧更重视的,还是杨烁愿意出兵的这件事,在他看来,能否一举击破马贼,靠的就是这位将军了。

实际上,比起最初的激愤之举,已然冷静下来的魏欧,意识到了这是一次机会。

牛门这一伙马贼劫,掠了自己等人的车队,只要在杏坛之时提出,必然会形成一次舆论话题,若通过他魏欧的串联和发起,聚集出一支军队,将这马贼击败,配合杏坛谈论,那将是一次很好的提高名望的机会。

“陈止不过是在寺庙墙上留了句话,又在武原县中留了幅字,就掀起了不小风浪,连带着我等在后面,要不断听闻他的消息,但他技止于此,若我能串联兵马,扑灭马贼,救友人、扬正气,那肯定要盖过陈止,反过来,陈止之前的扬名之举,反要衬托出我这次的串联,等于是给我做了垫脚石!”

由于一而再、再而三的与陈止牵扯在一起,还都是成了衬托,魏欧这心里自是针对起陈止来了,就是现在,也想着和陈止一较高低。

不过,相比于魏欧的执着,孙敏等人就从容多了,关注点不是击破马贼,而是那位杨烁副将本身。

“杨将军曾参加对王弥一战?”孙敏问起于其。

于其答道:“杨将军是事后过来驻守的,并未参加对王弥一役,”说到这,他见孙敏面露失望之色,赶紧补充道,“不过,他手下的一部分兵马,曾经与王弥决战。”

“哦?那就有意思了,到时见了他,定要询问一二。”孙敏点点头,眼睛亮了起来。紧接着有说了几句,他就与众人告了声罪,找了个地方休息去了,毕竟夜已经深了。

魏欧等人却无心睡眠,都在等待结果出炉。

待得天亮,已经有兵马聚集的迹象,几股兵勇已经抵达,随后几个世家的家丁也到了。

随同家丁到来了,还有世家中的一些人物,对明法僧等人嘘寒问暖,问他们有没有在马贼的袭击中受伤。

这次来袭,除了慌乱之下,冲出马车的人之外,待在马车中的,基本都毫发无伤,反倒是护卫们有不少受了伤。

等世家家丁聚集起来,约莫也有了一百多人,每家都出了二三十人,还都是骑着马的。

等东方大亮,已经聚集了二百多人。

看着这个势头,魏欧却高兴不起来,只是不住询问:“杨将军什么时候过来?”

杨烁什么时候能来,不是其他人能知道的,这地方官府的官员,也管不到杨烁的头上,更不敢去管,只能不断推脱。

如此一来,魏欧越发焦急。

在这种情形下,杨烁的消息终于传来,却不是他的人来了,而是……

“让我们的人到他指定的地方集合?”魏欧一听,眉头就是一皱,但只是一想,就同意了这个提议,立刻通过于其,要调动人手,前往指定的低点。

于其赶紧下令,让抵达此处的人马先集合,准备出发。

但就是这么一个看似简单的命令,传达下去,半天都无法实现――

这临时拼凑在一起的人,根本没有一起做过队列操练,没有个固定的站位,更不要于其位格不够,而在场之人又分属不同来历,往往要先听自家的长官命令,那长官同意了,他们才会有动作。

看着迟缓、混乱的局面,刚刚起身的孙敏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是真正的乌合之众,带着这样的队伍过去,别说交战了,想要带到目的地,都十分困难,我大概明白杨烁将军的意思了,他只是给了一个命令,不用多说什么,这支临时拼凑出来的队伍,就暴露出了问题,另一方面,他这一发出命令,这些兵马就为之而动,无形中就确立了他的领导地位。”

荀折听了,不由点了点头,苦笑道:“我还真有些担心了,这聚集起来的人马,到底能不能对付得了那些马贼。”

“能不能对付,还真不好说,但有杨烁将军在,大概不会吃亏,毕竟咱们的护卫都能护持住攻势,想来不会太糟。”孙敏说着,话锋一转,“其实我现在最好奇的,是马贼到底去了哪里,如果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就算是乌合之众,也能提前设伏。”

第二百一十二章 来袭!

被孙敏等人念叨的马贼,如今也碰上了难题。

“不能走这条路!”看着前面的一条通畅官道,牛门一挥手,止住了身后的众多兄弟。

就有不解之的兄弟问道:“怎么了,按照那两个人的说法,那陈止肯定要从这条路走过去,然后绕山而行,说不定就能在后面的镇子截住他了。”

牛门却摇摇头说道:“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这里可就算是青州地界了,那个朱守可是留下了不少兵马,咱们之前截杀了那伙人,消息如果传开了,我等上了这大道,毫无遮拦,万一给截住了,那就是个祸患!”

那个问话的兄弟一听,也意识到了问题,踌躇片刻,又道:“那依大当家您的意思?”

“绕山!”牛门语气坚定,用不同更改的话语说着,“绕过此山,若是一切顺利,正好入夜,他陈止的护卫本来就不如之前的那支车队,晚上又必然会安睡,加上寻常的小镇,哪里能有什么守卫,也就是那些地方豪族的家中墙厚,可咱们要找的又不是豪族!”

“不愧是大当家!就是英明!”

周围几个兄弟立刻就奉承起来。

随后,又有一人指着那两个被耷拉在马上的俘虏,问道:“大当家的,既然已经定计了,这两个人也就没用了,还要不要留着他们?”

这话一说,两个俘虏顿时就挣扎起来,可他们的手脚都已经被捆住了,加上身受重伤,根本就挣脱不开,只是不住的在马上求饶。

“这位头领,你之前说了,只要我们指路没有说错,一旦见到陈止,就不会杀了我等……”

“我可没说不杀你们,”牛门嘿嘿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我只是说,见了陈止再说如何处置你们,至于现在,不也没见到陈止么?”

这般耍赖一样的话,让两个俘虏欲哭无泪,只能拼命挣扎。

边上一个马贼狞笑一声,拔出长刀就要挥砍,却被牛门止住了,他看着两个惊吓过度的俘虏,淡淡说道:“先把二人留下来,现在也算不上累赘,说不定还有用处,他们的命,我随时都可以取!”

此话一说,两个俘虏终于松了一口气,其他马贼也克制了一下,跟着这一支队伍就调转方向,直接跨过官道,朝着另一个方向奔跑过去,然后抵达前面的山脚,反向前行,准备绕过这座小山。

哒哒哒!

马蹄声急,就这么绕山而行。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那山上却有一名高壮的汉子,站在一块高石纸上,拿着一根长枪,正在远远眺望,看到了马队,眉头一皱。

“这支人马可不似官兵啊。”

但念头一转,他又摇了摇头。

“算了,我这次过来,是找人比试身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天的事也办完了,等会将皮毛卖掉,就继续南下,早日抵达彭城。”

说话间,这人直接从高石上跳下来,足足两丈的高度,他如履平地,落地之后,两根腿宛如枪杆子一般弹动,将那冲击力尽数卸掉。

在他的脚下,一头猛虎趴伏在地,生死不知。

………………

另一边,在那贫瘠小镇,陈止等人终于见到了那位楚老爷。

“在下楚金,见过几位君子、贵人,这几日太过繁忙,以至于怠慢了诸位,实在是罪过,今日当由我设宴,以做赔礼,还望几位不要责怪。”

楚老爷的个头不高,比之寻常成人都要矮上半头,身子也很瘦,但穿着得体,他的眼睛细长,使得整个人显得颇为精明。

只是看上去第一眼,众人就生出此人精明强干的感觉。

赵兴咧嘴一笑,说道:“楚老爷,我等来到此处,就听闻了你的大名。”

“当不得贵人如此称呼,只叫我楚金就好了。”那楚老爷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然后连连谦虚,跟着就让人安排酒宴去了。

随后,陈止等人提出了到镇外的农田看一看,楚金自是连连答应,不敢有丝毫违逆,并且自居为向导,给众人引路,沿途说些乡间趣事,但大多数还是那些佃户如何如何狡猾,如何如何喜好偷懒,以及自己最终只是小惩大诫。

“其实,我们这个村镇,是真没什么值得看的,田地就那么一些。”

当走过一篇田垄之后,楚金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想着请众人入宴,不想再在这外面浪费时间了。

陈止等人也没有反对,就一起往回走去,但走着走着,陈止却突然问道:“楚兄你这名下的土地,肯定是不少吧,是否都开垦出来了,我看这村镇周围,还有不少荒地,或许地价不贵,又有官府倡导开垦,不知道,你可有都买下来的心思?想来这镇中若论财力,也只有你楚兄,有这个能耐吃下里了。”

楚金一听,抚须微笑,说道:“陈君子,你可是想错了,我啊根本不用再去买了,因为这村镇方圆之外,入目所见之土,有七成皆在我这名下,哈哈哈!”这话显然是戳到了他的得意之处,立刻就谈了起来。

刘纲有些疑惑,问道:“既然如此,何必让土地荒芜,尽数开垦了,岂不是好了?”

没想到楚金却要摇摇头道:“这事啊,不好说,不方便说,总之这土地开垦太多未必有用,只要够用就行了。”

见他不愿意深谈,其他人也不好追问,只是这心里越发疑惑起来,对于这个楚金的观感也逐渐复杂。

平心而论,此人虽然出身不算士族,但也是读过书的,也有谈吐,偏偏说话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计较过多的感觉。

这一点在晚宴的时候,表现的尤为明显,每一盘菜上来,这位楚金老爷都会详细的解说一下,这道菜有多么的不凡,又价值几何。

陈止他们的也不多说,都是给与配合,因此一场酒宴下来,至少表面上也是宾主尽欢,但等回到了暂住的院落,刘纲却忍不住摇头,说道:“这个楚老爷,真是个古怪的人,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我觉得比跟祖父他们一起的时候还要紧张,却不是担心说错话,而是不知道这位老爷又要说出什么来,偏偏我等为客,对他说出来的话,又得有所回应。”

赵兴就笑道:“这些事,咱们略微了解也就是了,只要这位楚老爷不作奸犯科,咱们犯不着多管。”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的看了陈志一眼,意有所指。

陈止点头道:“不错,朝廷自有法度,旁人无权干涉,不过该有的了解还是需要的,今日一观此处,略有感悟。”

刘纲顿时来了兴趣,就问:“是什么感悟?”

陈止只是摇头笑道:“还不成体系,暂时无从说起。”

“你还不知道他么?”陆映此时开口笑道,“他啊,就会卖关子,但是等他真的整理成体系了,那可就真的不得了了,你们也都看了,这一路过来他,守一他时而伏案书写,那本《齐民要术》不过写了十之二三,其内容之驳杂,涉猎之广发、运用之精妙,都让人叹为观止。”

此话一说,众人齐齐点头,陶涯就说:“其实我白天观这几里荒田的时候,脑子里就想着陈兄《齐民要术》中的为田一章,其中的几个耕作之法,只要运用得当,完全可以将这连绵荒地,变作肥沃农田。”

陈止在游学之前,两个多月的时间,不光是养伤、训练家丁,同时也在试着完成《齐民要术》的书稿,以应绝学之传承。

这本《齐民要术》和历史上的不同,陈止总结了许多后世经验和技术,融入其中,分成诸多篇章,架构初成,所以书稿繁重,这一路行来,光是书稿就装满了一个箱子。

其中有一个篇章,专门讲的开垦、耕种和浇灌的种种方法。

而陶涯他们一路同行,陈止沿途询问一些农人,关于农忙、节气方面的问题,然后就地记录,列出书稿,他们几人在旁观看,知道了此书内容,都是大为惊叹,所以陶涯才有此一说。

旁人听得此言,都是点头称是,不过书还未成,他们都知道规矩,不会向外泄露,所以谈论了一会,就谈论起见闻,随后见夜色深了,才各自回去房间。

很快,这间院子灯火熄灭,只有守夜的诸多家丁提着灯笼来回巡视。

夜深人静,整个村镇都似乎安眠了,仿佛又是平静的一夜。

但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却有一声惨叫打破了村镇的安宁,而后灯火从村镇一角蔓延开来,星星点点的遍布镇中,最后遍布各处。

然后就是连绵马蹄,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将陈止等人惊醒了。

“怎么回事?”赵兴是第一个做出回应的,直接推开了门,门外已经站着跟随过来的两个精锐护卫,给他做了简单汇报。

“似乎有马贼来袭,还请少爷您示下指示。”

赵兴连片刻都由于都没有,就说:“两人一组,先将陈止他们护卫住,以防意外,其他人跟我出去,探明情况!”

这座小镇本来就不大,而他们的住所更是位于边缘,所以外面的巨大动静,不光赵兴听到了,陈止等人也都起身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要完

“外面这是怎么了?”

刘纲一起来,就满脸疑惑,隐隐还有担忧,但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从小见过不少阵仗,倒还不至于慌乱,只是匆忙的披了一件衣服,就从下了床,想要推门出去,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刘君子,请您先待在屋里,外面的情况还不明朗,若是贸然出去,说不定会有意外,请您尽量待在屋里不要 {www}.{lw}{xs520}.{com}”

声音来的这么突然,还近在咫尺,让刘纲吓了一跳,赶紧做出了自卫的姿势,同时迅速后退,朝着长剑所在之地退去世家子弟外出游学,这随身的长剑乃是标配。

不过不等他退到地方,就看清楚了说话那人的模样,一下子就认出来是跟随在赵兴身边十骑之一。

这个骑手,乃是在诸葛言一事过后,赵兴家族中派来的好手,为的就是保护赵兴的安全,毕竟诸葛言身份重要,比之赵兴高出很多,可赵兴也不是充话费送的,家中也有人挂念。

几天以来,众人都看出了这十人的能耐,单论个人武艺,比之陈止手下的五十名家丁,那是高出太多了,每一个都是筋骨强健的武技高手,陈止若是不加持神速符,与十人中的任何一人交战,都未必能够取胜。

而他们十个人还练有合攻之法,可谓战力超凡,让同行的每个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刘纲一认出来面前这人是赵兴的护卫,精神就松懈下来,但同样还有疑惑,那外面的动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个护卫会突然来到自己的房间。

那个护卫也没有隐瞒什么,就把赵兴的吩咐说好了,然后又道:“我的同伴已经去联络其他君子了,确定院中没有危险的话,会让几位先聚在一起。”

“竟然有马贼来袭?可是这么大的动静,那可不是一般的马贼能做到的。”刘纲松了口气,同时将长剑拿在手里,又整理了一下衣衫。

正好这时候房门被推开,又是一名骑手侍卫走了进来,他一进来就开口说道:“院中暂时没有危险,陈君子让我等将几位君子,都带往陆君子的房间,在那边说话。”

“既然是陈兄的吩咐,那咱们就赶紧动身吧。”

刘纲一听,就催促着动身,这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地面也隐隐震动,而且越来越明显,他的心里也越发担忧起来。

不过,最早在房中的护卫还是和后过来的那人对了一下暗号,然后才点点头,其中一人将屋子里的灯点起来,然后两人一前一后护在刘纲的身前,走到了屋外,然后迅速朝陆映的房间走去。

在途中,刘纲却注意到,那正堂灯火通明。

“咦?这大堂里面难道有人?居然点了这么多灯。”声音刚落下,又看向前面的陆映房间,不禁皱眉起来,“陆兄的房间里,反而一片漆黑,难道人都不在里面?”

他们所住的这个院子,其实颇为普通,比之不少县城的客栈客房都大有不如,唯一的可取之处,也就是房间比较多,但有些房间处于拐角,比如陆映的这一间,本就位于不起眼的地方,再没有灯火,就更容易让人忽略了。

身后的那个护卫就道:“这都是陈君子吩咐的,让我们将大堂的灯点上,也挑了几间房点上灯……”

刘纲听罢,隐隐有些明白了,回想刚才离开房间的时候,一名护卫点灯的举动,若有所思。

很快,他就到了地方,陈止、陶涯和陆映已经等在里面了,同时在这来时的路上,能看到一名名家丁忙碌的身影,他们拿着兵器,在院中穿梭,脚步整齐,行动迅速,莫名的就让刘纲感到一阵心安。

等进了屋子,刘纲正好看到陈止拿出一奇特的纸张,约莫巴掌大小,交给了一名护卫,吩咐了几句,那护卫满脸愕然之色,但还是点头称是,然后拿着那张纸纸走了出去。

刘纲满脸好奇的打量着,见那竟然是一章符,上面写着复杂的花纹图案,只是看了一眼,就让他有一种被牵扯了心神的感觉。

不过,随后他就被一个声音将注意力给拉了回去。

“刘兄终于来了,”见了刘纲过来,陶涯就先招唿起来,不过他的声音里少了些从容,多了几丝凝重,“咱们聚在一起,万一有个事情,也方便离开。”

刘纲赶紧迎了过去,说道:“还要请教几位,这到底是怎么了?真是马贼过来?”

“基本可以确定了,是一伙马贼,人数得有百人以上,想来想去,马贼此来,未必就是偶然,毕竟他们讲究一个出马不空回,依我看,很有可能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必须要小心。”

房门突然被推开,紧接着神色凝重的赵兴推门走了进来,环视众人,这目光最终停留在陈止的身上:“陈兄,你竟然派了自己的家丁出去,摆开阵势?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他担心陈止误会,于是解释起来:“这个村镇不大,遮挡不多,马贼只需开道,近乎一马平川,如今摆开阵势,是以步卒对骑兵,有没有对应的兵刃,劣势不小,除非能逼得他们下马,否则的话,还是尽快内撤比较好。”

陈止点点头,然后没有回答,而是先询问了几句,从赵兴的口中得知了具体的情况,确定了真有马贼来袭。

实际上,陈止的家丁中,也有进行过斥候训练的,这次五十人的精锐中,就包括了几人有这个本事,他每日睡下,这几人都会轮流站岗,进行巡查。

今日这外面突然发生了异变,他的斥候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过来汇报,而且还按照操练时候,根据声音、火光等等因素,判断出贼军大概的行进路线和方位。

正因如此,陈止才会已经有所布置。

赵兴的话音一落,其他人就都紧张起来,尤其是陶涯,想到卧冰楼中的遭遇,这脸色直接就变了。

就在众人色变之际,门外就有一个人进来,正是陈止家丁的头领陈举,他抱拳挺立,扬声说道:“启禀少爷,贼人即将抵达,我等如何应对。”

陈止朝赵兴笑了笑,然后对陈举说道:“先不要急,我已经让人在贼人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一阵,可将之困住,待得人疲马乏,你等再冲。”

“诺!”陈举闻言,转头离去,却看得赵兴心中一急,同时注意到了话中说辞,不由问道:“陈兄,你已经有布置了?你所说的阵图,是什么阵?”他与诸葛言关系亲近,当然也知道王弥一战的内幕,所以一听这话,没有反驳,而是询问。

陈止微微眯眼,心头闪过一点感觉,然后笑道:“好了,阵图已经立起来了。”

之前,他让人带走的,当然就是**阵符,让人将之摆放在路上。

马贼是否到来,陈止其实并不能完全确定,但来了敌人是肯定的,而且按照他们几人暂住的这个屋子,有一条路是十分适合马贼冲击的,所以他就安排了赵兴的一名护卫,将**阵符拿过去。

之所以不安排自己的家丁,是考虑到单论个人的战力,赵兴的这些护卫,个个都是好手,成功率更高一些,即便被马贼发现了,也能及时脱身。

另一方面,**阵作为签筒之物,可以通过陈止默念展开阵势,无形之中和陈止就有着特殊的心灵联系,即便拿的很远,依旧能遥遥感应。

他这个“阵图立起”的话音一落,屋里的人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同一时间,在这座宅院的外面,那空旷的道路上,却有一队马贼正在不快不慢的靠近着。

由于是村镇,和县城那样屋舍密集的地方不一样,这里的屋子本来就不够稠密,间距颇大,而这座别院的主人楚金,为了表现自身的不同,又不愿意和普通布衣住在一起,所以将院子建在了靠水之处,远离喧嚣,后面风景秀丽,前面则没有多少民宅遮挡,这样的布置却方便了马贼进逼。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那陈君……陈止一伙,就是住在这里的。”给马贼带来的那人,赫然就是楚金,只是这位地主老爷,此时已经没有了那种精明之感,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与不安,他的双手被绳子捆住,绳头延伸出来,被骑在马上的牛门拽着,就像是骑马牵狗一般。

楚金用颤抖的双手,指着前面的那座院子,眼睛里满是恐惧。

牛门哈哈一笑,一挥手,喊道:“兄弟们,冲吧!抓住陈止,我升他做五当家!”

这话音刚落,身后顿时人吼马嘶,然后就是马蹄飞起,朝着那座独院飞奔而去!

在队伍的最后,两名俘虏看着这一幕,顿时苦笑起来。

其中一人轻声说道:“罗兄,这下是没指望了,看这个阵势,陈止是要完了,以些许家丁抵挡,是绝无幸理的,陈止一败,以那个牛门的凶残,你我二人的性命,定然要交代在这里。”

另一个人也苦笑起来,说道:“只能认命了。”

说着说着,他们又朝着马队看了过去,忽然一愣,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这人呢?”

在他们前方,那看似宽广的乡间大路空空荡荡,冲过去的马队,竟是……

不翼而飞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血勇难撼阵图,外力不可居功

“冲啊!冲啊!”

在牛门的带领下,一种马贼呼啸而去,马蹄汇聚之下,在近距离内宛如雷鸣一般,眼看着那院子就在眼前,似乎人马一至,就将这小小院落踏为平地。

只是这冲击了许久之后,才有人觉得不对。

“这路是不是有些太长了,我们冲击的时间是不是太多了?这不对劲啊!”

“不对!绝对不对,这情况过去没有遇到过,这么近段距离,早就该冲到地方了!”

“太古怪了,但是大当家的没有下令,咱们也不敢停啊!”

众人冲了一会,感觉任凭自己等人如何冲击,那院落却依旧还是在那么远的地方,这心里不由就着急起来,可牛门没有传令,他们倒不会停下来,有一丝令行禁止的味道。

终于,牛门眉毛一皱,然后抬手一挥,口中喊道:“停马!”

这两个字一出口,众人本能的松了一口气,随即勒住缰绳,就要将让胯下之马停住,可这么一勒,那马匹却如无所觉,依旧还是前冲,最多是受到影响,挣扎着歪斜。

顿时,这前冲的马队,就显得有些混乱了。

“恩?我这坐骑好像是被什么迷惑了!”

“不听话了,停下!”

一个个声音响起,伴随着些许焦急,不少人被这接连的变故,惹得心头有些混乱,有心硬扯缰绳,又怕伤到了坐下之马。

别看是凶残马贼,但他们也知道分寸,对别人残忍,可坐骑是吃饭的家伙,因此格外爱惜,所以拉扯的时候很有分寸,只不过收效甚微。

但跟着就听牛门喊道:“都不要慌,这马八成是被迷阵迷惑了,都勒住缰绳,缓缓减速!”他一边说着,一边扯着自己的缰绳,然后身子前探,一只手抚在马脖上,那胯下骏马果然缓缓减慢下来。

其他人如法炮制,很快,就都停歇下来,一个个也不焦急了,但心里却发慌,因为他们注意到,自己虽然还是往前冲的,那院落也还在前面,可……

“我等这都冲了多久了,就是百丈开外也早该到了,怎么那院子还是这么远?”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的就有些惊慌了。

“该不会是妖法吧?”

由于速度变慢,风声衰减,说话的声音不大,也能传播出去。

“妖法?”牛门冷哼一声,“尔等少见多怪,岂不闻陈侯之迷魂阵、武侯之八阵图?”

他这话一说,登时就将一众小弟的心神给拉了过去,赶紧追问起来,他们也是知道的,自家这大当家的,其实也有出身,虽说不是士族,但也是豪族,小时候读过书。

实际上,在知识和武艺垄断的时代,就算是反贼之中,那些带头的人,往往也有来历,比如这牛门,又如那王弥。

牛门见众人问起,自然要说的,这也是为了稳定军心,虽然他自己也是心中忐忑,但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在马上侃侃而谈:“当年烈祖平定南方,荡平荆州,北方曹氏派兵自徐州出兵,奇袭江左,就是陷入了陈侯的迷魂阵中,最终不辨东西,待得破了阵来,已是失了先机,不得不退去,还有陆都督自荆州北伐,首战失利,则是靠着武侯的八阵图,才得以全身而退?”

众小弟本就心中惶惶,听得此言,一个个更是神色微变。

“这么玄乎,该不会是假的吧?”

牛门说这些,当然不是为了让人自己的小弟更加恐惧,而是为了安定人心,于是继续道:“岂不闻百家之中的阴阳之名?这两种阵图,据闻就是传自阴阳家,武侯晚年之时,曾经遍析陈侯之策,就提过迷魂之阵,说是不入兵家,当为阴阳五行之法!”

听得自家大当家的说的头头是道,众多小弟不由生出希冀,就问道:“那武侯他老人家,可曾留下破解之法,我等总不能被一个阵图,困死于此?”

“若要破解,也不算难,”牛门抚了抚自己的虬须,可惜有些不伦不类,“曾有那蜀中的道家天师说过,若遇迷魂之阵,当斩杀生物,以气血阳刚冲之,如今知道我为何不杀那二人了吧?速速将那俘虏带来,杀之放血,用以破阵!”

随着这一声落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很是尴尬。

“怎么了?”牛门也意识到不对了,追问一句,然后回头这么一看,登时就将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原来,他们冲的急,竟是将驮着两个俘虏的马,给落在了后面,现在身陷阵中,回首一看,那俩俘虏赫然还在灯火阑珊处。

考虑到眼下情况,估计调头回去,也是难以抵达的。

“真他娘的不走运!”牛门喝骂一声,见众人神色有衰退之相,就继续鼓动道,“莫丧气,若无俘虏,也有办法,随我一试!”话落,抽出腰间长刀,顺着手背一砍,顿时鲜血横流,滴落四周!

挥手之间,鲜血滴落在他的脸上,竟是平添了几分狰狞之色!

其他马贼一看,也是咬了咬牙,然后手起刀落,鲜血四散。

顿时,周围的景象扭曲了几分,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墙壁正在变形,但……

就是不破!

看得牛门一阵咬牙切齿。

………………

“这……这群马贼何故在那里打转?”

远方,院中屋顶,赵兴站于其上,远远的看着那院外空地上,接着灯火,能看到正在不断打转的马队,心中越发的疑惑起来,随后想到某种可能,不由低下头,朝着院中的陈止看了过去。

此时,陈止已经从房间里出来,在跟几名家丁交代着,这些个家丁跟着就领命而去,一出院子,就和其他家丁聚集在一起,五十个人占据地利,将适宜冲击之路堵住,然后摆好了阵势,长枪一抖,盾牌护卫,然后不越雷池一步,因为那阵图同样也对他们有效。

屋顶上,又有两名弓手做好准备,瞄着牛门,却没有贸然出手,因为箭矢若是进了阵中范围,同样会有偏转,受到影响。

而阵中之人如无所觉,依旧还在纵马绕圈,只是手上留下来的血液越来越多,让整个阵图的结构越发扭曲、松散,但就是不破。

陈止在院中看着,不由摇了摇头:“这些人的筋骨打熬有限,加上人数不多,自是难以靠血勇冲破阵图,不过破阵的方法果然有人发现了,阴阳家之物,多障眼、惑心之法,若有勇气、有意志,也能看破,所以往往用来牵制、延缓敌人攻势,很少用来灭敌,就是因为太追求困住全军,效果会因人数的增多而衰减。”

见此情景,陈止没有半点要提前解出阵图的意思,因为这种情况,无疑更为理想,马贼冲不出阵,同时还不断流血,不断衰弱。

时间流逝,气氛越法古怪起来,连被留在后面的楚金,都看出这伙马贼是着了道了,心里不由惊惧起来。

“这群马贼是怎么了?看他们凶神恶煞的,本以为这陈君子等人,不过寥寥五六十个护卫,根本不是对手,哪里想到人家还没动手,这马贼就是这么一副样子了!”

越想,楚金越觉得情况不妙,他因为贪生怕死,不得不领着马贼过来,如果陈止等人遭难,他的后果也可能好不到哪去,但只能先顾眼前了,可眼前这个情况,也很不妙啊。

“这到底是什么邪门的事啊?”

不光是楚金在惊叹,连那两个俘虏,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边的情况,一时半会都回不过神来,由于距离的关系,他们隐隐还有种马贼身在云雾中,身形难辨之感。

终于,在各方的瞩目中,阵图失效,转圈的马贼宛如猛然惊醒,一个个面色苍白,有失血过多的迹象,但在牛门一声令下,又三三两两的调转马头,再次朝着那院子冲去!

“破阵了!随我冲!”

待得冲锋声起,他们才恍然惊觉,已经有一队家丁挡在前面了。

“莫怕!家丁尔!岂能挡住我等,冲!”

牛门当前冲击,身后的众人也是一样,但家丁之阵,宛如激流中的磐石,根本就冲击不动,挡住了马贼的势头。

而这些马贼,本就精神疲惫、体力流逝,战力衰减了四分也不止,被这么一挡,还有不少人直接摔落下来。

牛门见冲不过去,便要散开队伍,绕开阻挡,但就在这个时候,箭矢破空惹来,径直刺入了他的腿股。

就听一声惨叫,牛门从马上跌落下来。

这马贼的队伍,顿时一片混乱。

远方,陈止看了这一幕,知道大势抵定,可心里却很清楚,若非迷魂阵图,此战还有诸多波折,要耗费不少经历,恐怕还要折损几个人手。

“不能因此就觉得高枕无忧,迷魂阵不常有,而贼匪不可绝,今日家丁的行止有值得商榷之处,暴露出不少问题,等会不能让他们因此得意,必须讲清楚这次能胜,是因为外力,不可居功,另外……”

他看了一眼身边惊疑不定的陆映等人,弹了弹手指。

“还得找个理由,跟他们解释一下才行,但有了此物,可保万无一失,总不能不用,否则他们有个闪失,抱憾终身。”

………………

另一边,在泗水之畔,正有诸多人马聚集,为首的正式魏欧,他正大步流星的走来,冲着一名戎装在身的将军行礼。

“杨将军,久闻大名,请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我还来个什么劲啊!

此处乃一处平坦之地,两面靠山,前有河桥。

杨烁率领的兵马就在这桥的跟前,看上去都是精干之兵将,骑马列队,虽然略显杂乱,但都保持着静止,偶尔有马打个响鼻。

这种阵势,登时将魏欧等人镇住了,看着那一骑一骑的高大身影,莫名心安。

尤其是孙敏等人,将眼前这支兵马,和记忆中的马贼做着对比,更是平添了几分信心。

魏欧行礼之后,抬眼看着杨烁,又看着这位将领身后的兵马,越发安心起来。

“你就是魏欧?是蜀中名士?”看着面前一脸讨好笑容的魏欧,杨烁微微点头,“看起来有点本事,就是你差点被马贼宰了?”

魏欧听着前面的话,还能面带笑容,但等他听到后面,脸色就有了变化,张嘴想说什么,但尚未开口,就见杨烁摆摆手,道:“好了,不必多说,我看了你带来的人马,太过杂乱,不堪大用。”

魏欧就说:“杨将军,贼匪猖狂,凶残狠辣,须以几倍的兵力围之……”

“兵贵精不贵多,不用说这许多,你带来这么多人,也就那些个骑马还能一用,过去跟他们说清楚,让领头的把兵马领出来,组成一队,由我指挥,他们不要多事,否则也带回去吧。”

“只要骑马的过来,这……”魏欧一听更加担心了,在他想来,要对付那伙马贼,这人马自是多多益善,最好能等所有人都齐了,在去开拔,才可以万无一失――此时被通知的县城、关卡兵勇,有的尚在路上,没来得及赶来。

真正抵达的人,在魏欧看来本就不多,骑马的就更少了,大部分都是世家派来的人手。

“你觉得人少?”杨烁瞥了魏欧一眼,笑了起来,“按你的说法,马贼不过百多人,就算他二百人,这两百人没有辎重、补给,短时间的突袭还可以,稍微陷入拉锯,他们就只能后退,更不要说马贼之流,人人喊打,根本不敢在一个地方久留,这样的队伍,你让本将带着几百个过去,消息传出去了,我可没脸去见同僚。”

魏欧担心起来,说道:“将军您带来的兵马,似乎也不多……”

杨烁身后的兵马,看上去肃穆而有威严,镇住了在场的大多数人,但总人数并不多,看起来不足百骑,魏欧本以为还有后续,可听这个意思,八成是没有补充了。

杨烁露出一点不耐烦的样子,说道:“不多?我觉得已经够多了,这些事你不要管,只管将我的话传过去。”

魏欧顿时不敢多言,转身就去传信。

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杨烁忍不住冷笑一声,跟一名心腹亲兵说道:“看这些个士人,用不着我们的时候,眼睛能长到头顶上,十句话里有七句是冷嘲热讽,可一旦要用到我们了,那就不一样了,你看这勤快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帐下幕僚。”

他边上的亲兵会心一笑,然后轻声道:“将军还是少说为好,这边人也不少,可别让人听去了。”

“我自是知道的,别担心。”杨烁点点头,正好看到有一人朝自己走来。

“杨将军……”那人面带笑容,拱手为礼,正是孙敏。

杨烁微微回想,忽然想道:“这位是孙公子吧,我记得之前在建邺,你我见过一次。”

孙敏就笑了起来,点头道:“对,不过那次与将军离得远,加上还有长辈、上官在,倒是没有和将军说过话,如今辞了官,遍游天下,才得了机会。”

杨烁还打算讥讽两句,但听到辞官两字微微愕然,点头道:“孙公子这次也被马贼所扰,不用担心,既然本将来了,肯定饶不了他们。”

孙敏笑了笑,说了几句闲话,倒是让杨烁听得心中舒畅,跟着问起了王弥一战的事,杨烁就捡着自己知道的、能说的透露了一二。

另一边,魏欧急急来到世家来人的边上,将杨烁的建议传了出去,顿时,这些世家、豪族的领头人,都有些为难。

“不是我等信不过魏先生和杨将军,实是不敢掉以轻心,万一有个闪失,就要将好不容易训练出的家丁折损掉啊。”

“魏先生,望你能理解,不是我们不愿意配合,但若是将这指挥权交出去了,万一杨将军派了我等人手去做那危险之事,岂非无法阻止?”

“魏先生,你去和杨将军说清楚,只要能确保我等的兵马,不去执行危险的差事,那就可以将指挥权交出去。”

他们这群世家的人,本来是想着反正人多,带人过来卖卖人情,现在听这个意思,真正召集的人手不多,还要让自己的家丁被人指挥,万一无法保全,这损失可就大了。

但魏欧一听,也是烦恼起来,他从杨烁的话中,听出了不容更改的味道,而且也不难猜出,这位中郎将副将,就是想利用这个举动展现威严,确保不被掣肘,若按照这几个世家领头人的说法,人给你,还得保证不作为危险之事情,那杨烁的权威何在?魏欧可以肯定,那位副将不当场翻脸,就算给面子了。

所以,这个事他是不会做的,只能在这里威逼利诱几个领头人。

“诸位,你们兵马都带过来了,现在如果带走,就不光是得罪我等了,连杨将军也会记在心里,我们北上青州,走就走了,但杨将军可是驻守在这里的,你们就不怕他事后追究?就算不追究,只是记在心里,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此言一出,几个领头人果然色变,魏欧趁热打铁,有开始给他们画蓝图、讲未来,终于说通,然后赶紧带着结果,来到杨烁边上,却看到这位外军将领正和孙敏谈笑风生。

看得魏欧一愣,眼神复杂,但还是走上前去,说了结果。

“你办事还可以,那咱们这就出发吧,去晚了,我也没备够行军干粮,等不得,你让那些人跟在后面,如果掉队了,不要怪我!”

“啊?这么急?”魏欧一愣,但还是点点头,“我这就去传令。”

话音落下,就听杨烁和颜悦色的对孙敏道:“孙公子,你就乘坐我等的备马吧,我等的战马耐力超群,还经历了训练,可以保证你不受到危险。”

孙敏笑道:“多谢将军好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骑兵行军,有的时候一人两骑,这就是备马了。

魏欧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虽然知道论名望,自己不如孙敏,可自己在这里跑前跑后的,宛如传令兵一般,孙敏却和杨烁谈笑,差距未免就有些大了。

“这个杨烁,一介武人,仗着我有求于他就颐指气使,真是上不得台面,但我要忍住,忍得一时,剿灭了马贼,我的倡导之功谁都无法抹杀,然后借杏坛之事扬名,名压陈止,到时候就连孙敏也比不上我的名望了。”

默念小不忍则乱大谋,魏欧收敛了心念,再次传达了杨烁的意思。

就这样,在种种妥协、勾心斗角中,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终于开拔了。

队伍的主体还是杨烁带来的近百骑,随后是各家的家丁骑兵,这些家丁合起来也有六十多骑,号称两百人的一支“骑兵”,过了泗水,一路北上。

比起杨烁的队伍,家丁们的坐骑高矮、毛色、胖瘦各不相同,奔跑速度也不同,好在整个队伍的行进不快,倒不至于有人掉队。

一路在官道疾行,沿途但凡有人看到,都是急切让路,杨烁军很快就绕过了一片丛林,那林木边缘,有个高大汉子,手持长枪,扛着一条死狼,看着这支马队,咂巴了下嘴。

“最前面的就是官兵吧,看着真是威风,能领军打仗,驰骋疆场,何等欢快,等这次回去了,看能不能运作一下,进个军营再说。”

说话间,他扛着狼,举着长枪,向南走去。

另一边,杨烁一行人一路疾行,但不是埋头向北,期间还会派出人,去沿途的村镇询问情况,来估算马贼的动向。

只是,这反馈过来的信息,让杨烁一阵疑惑。

“这一路北上,从不少人的口中都能得知,确实有一支人数不少、又明显不是官军的马队路过,但竟是对沿途的村镇秋毫无犯,简直不是马贼的作风,除非他们有另外的目标!”

分析到这里,他将魏欧叫来,直言不讳的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说,对于这伙马贼,你知道多少?”

魏欧想了一下,还是说道:“不知道,杨将军你有没有听说过陈止这个人?”

杨烁听着一愣。

魏欧不等他回话,就自顾自的说着:“将军居于青徐交界,或许对此人还不熟悉,这一位最近定品上品,乃是彭城那边的人物,早晚会有传闻过来,我等遇上马贼之事,那马贼首领就曾提到此人,所以我怀疑,陈止与马贼定然有所关联,马贼北上,应该就是宠着他去的,我等也好,沿途的百姓也罢,都是殃及池鱼啊!说到底……”

说到后面,他露出了一丝悲悯之色,正要感慨一番,却见杨烁一拍大腿。

“你他娘的早说啊!要是知道和陈先生有关,我还来个什么劲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 有幸或可访陈君

“什么?”魏欧闻言错愕,下意识的反问道:“将军何出此言?”话刚出口,他心里就咯噔一声,意识到眼前的这个杨烁,分明是知道陈止的,顿时就不解了。

“怎么这个杨烁,还能听到陈止的名声?就算是听到了,也不该是这般表现啊,难道里面还有什么缘故不成?”

那诸葛言得到的消息,只在他和赵兴、关先中知晓,旁人最多知道陈止最初定品五品罢了。

这边疑惑落下,杨烁已经有些懊恼了,盯着魏欧说道:“这样的事,你为何不早说,白白耗费兵马,你可知道这调动兵马,本官也是承担责任的,徒耗军粮的事,这要是被人上奏一句,就是不小的麻烦。”

“将军息怒,在下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魏欧赶紧询问起来,语气谦虚。

边上,孙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调转马头过来,在旁边听了几句,心里有所猜测,就问道:“杨将军,你是觉得,有陈止先生在,那些马贼不会有好结果,所以会白跑一趟?”

“这不可能!”不等杨烁开口,魏欧就摇了摇头,“这怎么会呢?那马贼攻势不小,就连精挑细选出来的护卫,都不是对手,他陈止的马队不过家丁护持,还是自家训练,唯一有点本事的,可能就是陈止本人了,他或许有些身手,但双拳难敌……”

这样想着,他不住摇头,可杨烁却只是瞪了他一眼,然后一勒马缰,依旧驱马向前。

孙敏策马跟上,边走边问:“杨将军,我听你话中之意,似乎对陈止先生有所了解,不知可方便透露一二?这陈先生的名字,我听过不少次,都夸他文章写得好,书法入品,可称大家,等到了彭城,又听说他也身有武艺,似乎能与王弥旗鼓相当,但是不曾听闻他在兵家上有何建树。”

杨烁沉吟片刻,摇摇头道:“这里面的缘由,恕我不能多言,只是此去估计是要无功而返了,但如果能见到陈先生,也不虚此行。”

这话一说,不光是孙敏惊奇,连注意到这里动静,靠近过来的曹庆、荀折也是面面相觑,心里满是疑惑。

听这位副将的意思,那是对陈止有着绝对的信心,而且话里话外,都尊敬无比,明显把自己放到了较低的位置,对陈止颇为推崇。

这也就罢了,可回想这位副将现身之后,那倨傲的态度,以及对待文人、士人的态度,那有意刁难的嘴脸,好不留面子的行为,对比此时,更让人觉得落差巨大。

要知道,陈止可是连面都没有露,只不过是通过魏欧,提及了名字,结果杨烁就又是说白跑一趟,又是说能见到陈止就不虚此行,言语之中,更已经给马贼宣判了结果。

莫说孙敏等人惊奇,那魏欧更是满心不服气,但他倒是分得清情况,没有明着反驳,但心里却暗暗冷笑,自以为了解情况。

“杨烁说得好听,但他得知了消息,也带来了近百的骑兵,说明他认为,至少要这么多人,才能对付那伙马贼,而据我所知,陈止身边不过跟着五十家丁,还都是近两个月训练出来的,难不成他两个月训练的农夫,能比得上战胜过王弥的劲旅?也罢,既然这个杨烁如此作态,那就到地方走着瞧,等见了陈止的下场,自有分晓!”

想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必要催促马队,完全可以借刀杀人,让那马贼将陈止翦除。

一念至此,他前驱坐下马匹,来到了杨烁跟前,说道:“既如此,我等不妨小心,以防马贼逃窜,再者说来,沿途说不定还有马贼躲藏,更有这许多百姓,不妨多照看一二。”

杨烁忽的就眯起眼睛,打量起魏欧,然后哈哈一笑,指着他道:“你以为某家是个武将,就能受你蒙蔽?你这借口未免太过蹩脚,莫非是与陈先生有什么矛盾,既如此,某家此时就当为陈先生出气!”话落,就要吩咐左右,将这魏欧从马上拉下,似乎丝毫也不惧魏欧的名声。

要知道,他以武将之位,若是无缘无故的对名士动粗,于名声非常不利,就算武将升迁相对独立,但难免影响到乡品。

所以他这个举动一出,旁人都感愕然。

而魏欧更是顾不上其他了,见真有连个亲兵过来要来拉自己,终于明白何为跋扈武将了,但他不敢斥责,也不能任由亲兵拉扯,否则颜面扫地,只能说道:“将军,误会了,误会啊,我与那陈止也是有交情的,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试想我感谢他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有矛盾?再说了,我那好友陶涯,如今更与陈止一同游学,此时所说句句为真,待得将军一见陈先生,问他便知。”

“哦?”杨烁一挥手,两个亲兵停下动作,然后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魏欧,“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既然陈先生乃是你的救命恩人,那我们就更不能耽搁了,不然岂非让你错过了与陈先生叙旧的机会?”

魏欧一听,脸色就是一苦,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因为情急之下说的太多,现在当众将陈止是自己救命恩人这个事说出来,再看这个杨烁的表情,就知道此人后面肯定会大肆宣扬。

“苦也,弄巧成拙了!”

但事到如今,魏欧也只能苦笑认下,心头一团乱麻。

杨烁此时又道:“莫以为我等晚些去,就能借刀杀人,别说那些马贼根本没有那个本事,就算是有,我也不能容忍此事发生!”他看了魏欧一眼,然后就下令全速前进!

魏欧被看透了心思,登时面红耳赤,知道自己将这武将看得简单了。

“将旁人看做蠢货,妄图以些许言语就达成目的,那至少也得有点准备,这个魏欧啊,高看自己了。”冷眼旁观的孙敏不发一言,目光在魏欧和杨烁身上来回扫荡,生出了一丝疑惑,“不过,这个杨烁的举动太奇怪了,他一个武人,居然敢对一个名声在外的名士动粗,这样是会影响前程,除非……他笃定这样做,能讨好陈止,然后不光不会影响前程,还有好处。”

想到有这么一个可能,孙敏对还未见到的陈止,不由更加好奇了。

“这个陈止真是有意思,每过一阵,在听到他的名字,都有截然不同的感觉,不知这次平定马贼的机会,能否与他相见,我当好好请教。”

在孙敏这样想着的时候,整个队伍骤然加速,杨烁不管其他,只是催促兵马加速,而他们这么一跑,那些骑马家丁有些的坐骑就跟不上了,只能是被越拉越远,逐渐掉队。

相比之下,魏欧等人的坐骑固然不如战马,却也都是上品,因此还能勉强跟得上待得天色大亮,这一百六七十人的队伍,已经有三十多人掉队。

等绕过山路,杨烁却突然一挥手。

于是,这冲势正急的马队登时减缓下来,最后听了下去,就有两个斥候翻身下马,在周围快速的饶了一圈,回来就道:“回禀将军,此处曾有大队马匹路过,当是从另一边绕过来的,朝西北方向去了。”

杨烁嘿嘿一笑,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这对马贼的头领,那个叫牛门有点意思,反向绕山而行?派人去打探一下,前面有没有村庄,是个什么情况,速速回报!”

诺!

这命令一下,登时就有两名斥候骑马而去。

孙敏策马上前,游目四望,说道:“这周围颇为荒凉,马贼就是抢劫,也不该挑选此处,如此看来,真的是剑有所指。”

“不错,但是这里的马蹄印,只有去的,没有回的,这伙马贼要么是继续北上了,要么就是回不来了。”杨烁说了两个可能,但任谁都能听出来,他更倾向于第二种结果。

魏欧看着那倒伏的田地,面色阴晴不定,却无法贸然开口了。

众人都等着斥候的汇报。

很快,那两名斥候就回来了,脸色古怪。

“怎么样了?”杨烁一见二人模样,就知道事情和自己估计的差不多,“是不是马贼已经被击退了?是否陈先生就在前面?”

“回禀将军,前方有一座小镇,有颇多破损之处,当时糟了马贼的劫掠,只是……”一名斥候回复着,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只是那群马贼尽数都被擒了,困在镇中,倒是不见陈先生的踪影。”

“马贼又被抓住的?抓了多少?”杨烁似乎并不意外,下意识的问着,忽的一愣,“尽数都被擒了?”

那个斥候只能硬着头皮道:“对,足足有百多人,悉数都被捆绑,听说一个都没跑掉,这是那镇中一名楚姓富户的说法,他还说全赖陈先生神机妙算,制服了马贼,救了全村性命。”

“马贼来去如风,而且一旦战事不利,就会作鸟兽散,最多抓捕几个,事后通缉,你说全部都被擒住了,这也太反常了。”杨烁皱起眉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但旋即舒展开来,“不过,既然是陈止先生,那也不足为奇,只是你说没有见到,难道都在休息?诸位,我等先过去一观,看能否有幸拜见陈先生吧。”

话是这么说,但杨烁还是按着法度,徐徐前行,防止是马贼故布疑阵,设下埋伏,等到了地方,首先入目的,就是让人吃惊的一幕。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外贼好擒,但禀性难移

“这些就是马贼?”

杨烁转头看了那两名斥候一眼,后者顿时会意,就上前回复道――

“将军,按这里村民的说法,这些人就是马贼了,而且属下等也去大致看过,这些人面有风霜、筋骨强健,非寻常盗匪,当是马贼无疑。”

“马贼,好一个马贼,当马贼当道这个份上,也真是独一份了。”杨烁摇了摇头,转脸和村中乡官聊了两句之后,就迈步朝前面走去了。

在他的前方,约莫有百多人被困在了一起,绕城了几个圈,他们的手脚都被绳子捆着,那绳头更是缠绕在一起,而且这个系绳的手法非常奇特,彼此相连,使得这被捆住的几人,随便有一个人挣扎,其他人都会被扯过去,所以一个个最后都难以动弹,那肩膀和膝盖,更是因为前期的挣扎碰撞在一起,摆出了非常诡异的动作。

“这么多的马贼,竟然被一口气擒拿了,真让人意外!”养活看着这些人的表情,不由感慨着,只是看着一个个人头,再次想到朝廷抓捕马贼的难度,不由摇头苦笑。

他跟在朱守身边有些年头了,平时没少围剿山贼,追捕马贼也有几次,山贼还好说,落寨在山上,他们不下上劫掠,生活水平就会下降,食物和物资供应不上,战斗力就会不断衰减,往往不攻自破,但马贼不同,行动迅即、机动性强,就算是几倍兵力围剿,最多将之击退,很难完全歼灭,总有漏网之鱼。

但是这眼前的情景,分明是全军覆没了。

这心头的疑惑,让杨烁观察的更加仔细,他注意到了这些人身上的一些细节。

“这很多人看上去体格强健,但面色苍白,吐气很粗,仿佛精疲力尽一样,似乎是每一个都透支了体力,或者在被抓住之前,就受到了重创,这是怎么回事?”

疑惑之中,他越发谨慎,挑选了几个人仔细打量,突然注意到,这些人身上的伤口,几乎都被简单包扎过,虽说大部分都只是撕扯了几根布条。

“有点意思。”

这个发现,让杨烁沉默不语。

不光是杨烁,其他人看着那一个又一个被困住的身影,以及他们的表情,那孙敏、荀折等人更是啧啧称奇,联想到之前杨烁说过的话,这心里不由就越发好奇了?

“这些阵势陈止做的?他是如何做到的?如果真是他的手段,那这个陈止确实是非比寻常,带着几十个家丁,就能将马贼尽数擒拿,也难怪杨烁在听到了他的消息之后,会有那样的反应。”

曹庆和荀折想着想着,神色越发敬重,虽然没有与陈止面对面看着,但心里武艺有了推崇之意。

至于孙敏,更是心头惊奇,和陈止碰面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了。

相比之下,明法僧和魏欧就是另外一副模样了,两个人在吃惊过后,神色都凝重许多,明法僧是眉头紧锁,明显是想到了什么难事,而魏欧则面色苍白,后来又转未铁青,显然心里的念头翻江倒海。

这些人的心思如何,杨烁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迫切想要知道的,是陈止人在哪里,所以经过最初的震惊过后,思路稍微理顺,就赶紧将这镇中乡官给招来,问道:“陈先生在哪里了?快快带过过去拜访!”

他的脸上露出了颇为急切的表情,这位副将可是很清楚的,他的那位主帅朱守,在击破了王弥之后,连连受到嘉奖,于是越发感激陈止当初的一篇兵策,而郑管南下彭城,给陈止拜贺,又有了交情之后,就回到了军中,告知了一些彭城状况,那之后朱守对陈止更是推崇。

正因如此,杨烁很清楚,只要能得到陈止的好感,那等陈止北上之际碰上了朱守,给自己美言几句,别的不说,至少能让自己离开这里,不用驻守此处――

不要看这杨烁颐指气使,好像没有把地方上的士族放在眼里,但他的这个位置,远离主将,是有很多劣势的,又没有拿战功的机会,否则马贼的消息传来,他也不会就引兵而来。

有这么一层考虑在里面,自是想要和陈止借个善缘。

可那村中蔷夫就道:“陈先生已经走了。”

“走了?”

从杨烁、孙敏,到荀折、曹庆,已经明法僧、魏欧,听到了这个答案,都是满脸错愕。

“怎么就走了?”杨烁转头看了看那满地的马贼,“这些马贼在北边早有通缉,那匪首牛门更是上了布告,难道陈先生是带着贼首,去郡府领赏了?”

在杨烁看来,陈止一举擒拿了这么多的马贼,那怎么也得占个功劳,哪有说把战功留在这里,人却走了的。

那蔷夫却一脸迷惑的说着:“我们也不知道,但那位陈先生说这次的事,也不算他的本事,而且马贼因他而来,给村子里造成了损伤,还有人因此受伤,所以他不该占这个功劳,该将马贼都留下来,教给我等村人处置,还说我等不用担心会被人吞了功劳,因为很快会有朝廷将领和天下名士过来,给我们主持公道。”

杨烁一听,就是一愣,回头看了看身后几人,露出诧异表情。

那蔷夫又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说着:“那个马贼的头领,就在那边,将军您要是有什么想问的,不如过去问问他吧。”

马贼首领?牛门,都被留下来了?这人身上的赏钱可不少,而且对于名士来说,抓住一个贼寇,金银珠宝都在其次,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名声上的收获。

收获了名声,好处之多,不胜枚举。

但陈止将贼首都给留在这里,等于把这个名声都放弃了,要白白便宜后来者。

“不对,也不是后来者,按照陈止的说法,这擒拿马贼的功劳,分明是要送给这个村镇的布衣,而且为了防止意外,还预料到了我等的到来,刻意交代给了乡官,这就是让我们来帮这里的村民作见证、撑腰。”

而孙敏却想的更多,他从那乡官的话里面,听出了更多的味道。

“武将、名士,提议在留言中点出这两个,莫非是想要相互牵制,不让一方彻底吞掉功劳?”

在他思索之际,杨烁则走到了靠近里面的位置,到了牛门的跟前才停下。

这位马贼头领,现在被困在一根柱子上,身上绑满了绳子,还有许多布条,生怕被他挣脱,两边还有几名胥吏在看守,这村中之人也知道,真正关键的乃是此人。

杨烁走过去,看了这牛门一眼,见这位猛汉,此时却宛如霜打的茄子一样,散发出颓丧之气,见了自己过来,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抬起头看过来眼,跟着就再次低下头,嘴里念叨着什么。

走进之后,杨烁隐隐听到了这牛门口中说着的,是什么奇门遁法、阴阳阵势之类的,不由心中一凛,随后淡淡问道:“你就是贼首牛门么,如今落网,可还有什么话说?”

牛门再次抬眼看了他一眼,止住了嘀咕,冷笑起来:“你是驻军将领吧,不用在我面前逞威风,你又不是陈止,不过就是过来捡漏的,有什么值得威风的?”

“呵?”杨烁眼中立刻就蹦出了冷色,却生生按捺,他如何看不出来,眼前的这个贼首是在有意识的要激怒自己,至于原因,倒不怎么重要了。

所以,杨烁只是摇了摇头,给了牛门一个冷冽目光,就转过身来,找到乡官,想要了解更多的情报,尤其是陈止的去向。

蔷夫则道:“这具体的情形,我等也不知晓,您不如问问楚老爷,他对情况较为清楚。”

“楚老爷?”

“叫我楚金就好了!”

当那位楚老爷被带到几人跟前的时候,仍然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看着面前的几人,更是手脚哆嗦,有所惧怕。

杨烁皱眉说道:“镇定一点,我等又不是将你吃掉,你将当时的情况给我说一说,尤其是有关陈先生的。”

楚金一听到这个,立刻露出了感激之色,连连说道:“陈君子实乃真正的大善人,不以我得过错为意,宽恕了我,只是要求我善待村民,经过此事,我也是有所感悟,今后一定会痛改前非的!”

他的话颇为凌乱,让杨烁等人听得摸不着头脑,但看出此人心神激荡。

孙敏上前来,笑道:“你不要急,先平复一下,等会再把事情说清楚,杨将军,诸位将士一路赶来,车马劳顿,不妨先休息一下,等会再问。”

杨烁看了那楚金一眼,点了点头。

………………

与此同时,在村镇往北的官道上,马车缓缓前行,刘纲坐在陈止身边,问了一个问题:“陈兄,我是真不明白,大好的功劳,为何要让出去?”

陶涯却笑道:“这种事,争就是不争,让就是不让,本没有什么区别,真正让我在意的,反而是那个楚金,他昨夜落入贼手,听说村中没有一个人愿意相助,守一离开的时候,还给了他一番告诫,不知此人能否痛改前非?”说着,视线落到了陈止身上。

陈止本在看书,闻言抬头,摇头道:“世家之势易改,而人之禀性难移。”

第二百一十八章 善恶在行?在心?

“……当时贼人胁迫,我不敢不从,只好违心带路,本来还想着带着贼人绕行,找机会通知陈君子他们,可惜那贼人太过狡猾和凶残,丝毫也不给我机会,无奈之下……”

贫瘠小镇中,那位楚金老爷在定下心神之后,立刻叙述了当时的情况,但主要还是说着自己在被胁迫之下,做的带路之举。

杨烁已经听得不耐烦了,他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别给自己开脱了,我等无意追究原因,你只管说陈先生跟你吩咐了什么?”

楚金听出了话中的不快,不敢多言就赶紧说:“这陈君子有神鬼莫测之能,布下一个阵法,将贼人困住,有以家丁持着长枪盾牌,任凭贼军冲击而怡然不动!最终贼人力衰,被尽数擒拿!”

孙敏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就问道:“布阵困贼,家丁阻挡?你详细说说。”

楚金有心诉说,但他对局面的了解,也十分有限,很多细节更是无法理解,所以从他口中叙述出来的,就更显得离奇了。

“这是什么?演义话本么?”曹庆和荀折面面相觑,就连杨烁都是眉头紧锁,他对陈止那般推崇,但是建立在那篇兵策、以及朱守的欣赏上的,但按照这个楚金的说法,那简直就是从历史中走出的人物。

“有意思,”孙敏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过去经常听闻武侯、陈侯的经历,其中就不乏这般描述,莫非真有传人在世?”

尽管个人有个人的想法,但看着楚金一脸迷惑的表情,都知道从这位老爷的口中,是得不到答案的。

杨烁跟着就问道:“那接下来呢?陈先生既然抓住了贼人,为何还要将这些马贼留在这里,提前离开?”

楚金就道:“这是陈君子心好,想将这功劳留给村镇,他说自己若是留下来,这事就会变得复杂,不如离开。”

“不如离开么?陈止觉得留下来会让事情变得复杂,应该也料到了后面会有来人,”孙敏倒是第一个想通缘由的,“而且他北上,虽说有接受左家的文会邀请,但更多的还是游学,既然是游学,自然不愿意过多的搀和到地方事物中,这很正常。”

杨烁也有类似的猜测,也看出楚金知道的不多,就放过了这位地主老爷。

曹庆这时有些好奇的问道:“将军,按照这个人的说法,陈止先生他们的车队,应该刚刚离开这里,时间还没过多久,现在就追上去的话,可能还能碰上。”

杨烁听了,心中意动,但旋即又摇了摇头,说道:“这群马贼既然在这里,那咱们就得先把这个事处理完了,否则放着他们不管,继续北上,被人知道了,难免会说闲话。”

要说追上陈止去套交情,杨烁是一百个愿意的,可这也是分时候的,至少眼下他不能放任马贼在此,防止再节外生枝。

他们和陈止不同,陈止是碰上的、算受害者,顺手将马贼平了,捆在这里,就算事后有什么波折,也找不到他的头上。

但杨烁这一支人马,由魏欧等人牵头,汇聚了各方人手,打的旗号就是抓捕马贼,如果遇贼而不理,那就等于落实口实,这年头当官的,谁还能没个对头,自是得避免被人抓住把柄。

不光杨烁,魏欧等人一样不能擅离,因为这次赶来的还有好些个世家家丁,人家是看在你的面上,才将人派过来的,结果你到了地方,见无仗可打,二话不说,拍拍屁股就走了,那些世家怎么看?这也是得罪人的。

因此在明了局面后,杨烁所率领的这一队兵马就顺势停下来,开始整理马贼俘虏。

这样的结果,让世家家丁们松了口气,他们虽然经历过操练,但上阵打仗依旧心中忐忑,能避免兵戎相见,总归是好的。

这时候,乡官又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那两个俘虏醒了,听说魏欧等人过来,要见他们。

“我这两个友人,阵势受苦了!”

魏欧一听这话,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最初的借口里面,就有着救回自己友人的部分,只是随着队伍拉起来,里面各方势力勾心斗角,渐渐将这件事给抛之脑后,不过现在听人提起,还是赶紧做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然后第一时间就去问候了。

按照乡官的说法,这两人被折磨的不轻,身上伤口众多,但好在没有致命伤,在陈止击败了马贼队伍的时候,这两个人终于放下心来。

这心的心弦一松,原本强撑着的精神随之散开,人自然是昏过去了。

事后,陈止稍微处理了两人的伤口,紧接着就安排了房间让他们休息,二人伤口处理之后,就有了伤寒的症状,被陈止给出了个药方,然后就在昏昏沉沉中迷糊,知道这会才略有好转。

“两位,你们受苦了,我们来晚了啊!”

一见这两个友人,魏欧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似乎是被两个友人的惨状所惊,悲戚难忍。

那两人见状,也很感动,然后说道:“魏兄,你可见到了陈先生,我二人这次能够得救,全靠他的援手,事后又给了调养身子的法子,实在是大恩啊,算上在卧冰楼中的那次,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岂能不有所表示?”

魏欧眼泪还在打转,表情则突然僵住,随后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点头道:“我知道你们二人的想法,只是陈先生高风亮节,不愿意居功,已经离开了。”

“啊?”二人露出意外表情,随后转为遗憾,一人摇头道:“唉,陈先生的胸怀,果然不是我等能比得上的,但此恩此德,绝不能忘。”

“两人真是心怀恩义之人啊!”

杨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处理了大概的情况后,就甩手给了亲兵副官,自己则过来探望这两人,正好听得此言,就大步走来,止住了想要微微起身的二人,笑道:“两位知恩念报,这是和魏欧先生一样的品质,今后传出去,必然也是一段佳话。”有意无意间,他都在强调魏欧先前所言的救命之恩。

对此,魏欧无可奈何,尽管表情尴尬,眼角止不住的跳,却不得不摆出一副同意的笑脸。

杨烁又道:“魏先生,我过来除了探望两位,还打算跟你提一提,这个奏功书的事,虽说陈先生要将功劳都赠予此地村民,可谓宅心仁厚,但这件事我们却不能这么写,必须得提及陈兄,然后为了不留下被人攻讦的借口,须得由魏先生你来执笔。”

“我来写?”魏欧脸上还有着眼泪,表情却越发僵硬了,“为何要让我来写?”

杨烁一本正经的道:“这自是有缘故的,陈先生让功,别人难免不信,万一借机生事,那又是一场麻烦,但魏先生执笔,情况就不同了,一来此次剿贼,是阁下倡导,由你来说明,旁人无法置喙,这二来嘛,你可以言及陈先生对你的救命之恩,这等恩情一旦传扬出去,旁人自然不敢多想了,因为你是不会对陈先生不利的。”

听着这些,魏欧眼睛里,似乎又湿润了许多,但注意到杨烁咄咄逼人的目光,感受着两边有人的殷切希望,他最终迎着头皮答应下来,可心中的苦涩,真是难以尽表。

魏欧如何还看不出来,一旦这封请功书被传上去,自己今后就只能以受恩之人来面对陈止了,无论心中是如何想的,但必须表现出这样的态度,否则的话,就会被世人指责是忘恩负义,败坏名声。

………………

“既然陈兄觉得楚金本性难改,为何还要留下那样的话,给他告诫呢?”

另一边,陈止的车队上,陆映问出了一个问题。

陈止则笑道:“一个人的本性如何,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是怎么做的,即便一个人内心狡诈,但如果一生都在为善,不以恶小而为之,难道因为对此人的揣测,就去否定他的人生么?”

赵兴一拍手,说道:“不错,因为无端推测,就否定了一个人,看似睿智,但普通世人闻之,就会以为此乃潮流,为上所倡导,认为为善就是伪善,久而久之,自是移风易俗。”

陶涯则若有所思,跟着笑道:“原来如此,守一你说外则好擒,潜在之意,就是心贼难降,但你的做法不是帮助那楚金降服心贼,而是放出消息,让他的作为被世人知晓,难怪你要让功,如此一来,此事必然传扬,世人都要知晓他楚金所为,当然不敢再像过去那样苛刻、吝啬,哪怕他日后想旧态复萌,也不得不考虑他人之言了,因为此镇今后就不会闭塞,而是传扬周围了。”

刘纲也想通过来,忍不住笑道:“原来如此,这可比我在武原县,给那一家人求了三字帖,更为有效、治本!说不定,日后这村镇还会因此得名!陈兄,你这才是善举啊!”

陈止摇摇头道:“这些和我无关,乃是社会风气所致,重名之世自有其法。”

话音落下,车外传来了陈举的声音

“少爷,几位君子,左家安排的人过来了,就在前面等着。”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东海王

“这兰陵县在东海郡颇为有名,除去郡府所在的剡县,能与兰陵相比的县城,整个东海郡也就一两座。”

兰陵县城的南门外,一名器宇轩昂的青年正立于车前,指着那县城做着介绍。

此人名为左清,是临淄左家之人,论辈分乃是左渊的弟弟,不过是庶出,他就是这次被派过来,迎接陈止的人。

先前陈止一行从贫瘠小镇离开,沿着官道北上,随后在途中村镇见到了等在那的左清。

按左清的说法,他们是因为接到消息太慢,耽误了时日,但看那风尘仆仆的样子,确实是一路急赶,为防止和陈止走岔了,就在必经之路的镇上等候,还要时时刻刻派出人去,防止错过,好在最终等到了陈止。

跟着,左清这一行七人,就加入了车队,除了左清之外,还有六人,包括了四名护卫,和两名左家子弟,论辈分比之左清要低上一辈。

左清作为青州之人,对沿途之地颇为了解,他这一加入进来,沿途的风土人情说的是头头是道,一直说到了兰陵县城。

听着他对县城的描述,刘纲却问道:“宣武之时,不是将东海郡一分为二了么?东边为王族封地,而这西边包括兰陵县在内,不是**出来了么?”

左清一听,就笑道:“刘公子问得好,宣武皇帝英明神武,一统天下,他将东海一分为二,自是有着用意的,不过东海王贤名远播,如今在朝中主政,世人敬仰,就是这西东海的百姓也早就心向往之,所以这里的人,也是以东海之人自居的。”

此言说的颇为隐晦了,但背后的潜台词,却表露无遗――

由于东海王如今权势滔天,当年宣武皇帝的布置,已经是形同虚设了。

说到这里,就能看出新汉朝皇族诸侯王的特点来了,他们被册封为王后,不光在地方上享有一定程度的权柄,同时还能参与朝政、兼任朝臣。

若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是个很大的问题,但凡是总要考虑当时的局面。

这算是个历史遗留问题,根源要追溯到新汉班子草创之时,陈止也曾参与其中,所以他很清楚,当初刘备集团南下的时候,为站稳脚跟,过多的向世家让步,导致世家权重,后来为了平衡,不得不重用宗族之人,给他们实权,加以制衡。

这样的情况,在宣武一统之后同样存在,加上北方新定,需要信的过的人镇守,册封了多个同姓王,这些王爷同时在朝中担任职位,正是为了给皇族撑腰。

这个举动,在后世看来,肯定是弊端众多,但在当时却是个切实可行的办法,而且宣武帝本身镇得住场子,他总不能为了避免今后的隐患,就无视近在眼前的危机,那样的话,可能就没有今后了。

“我等已在城中备好了客栈,就等着陈先生你们过来。”左清这边说完,和城门守兵交涉的仆人也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城守头领,后者一脸讨好的笑容,跟在边上。

简单的交谈过后,车队驶入城中,等他们进了客栈,兰陵县令的请帖也发了过来,邀请他们参加晚宴,但在这封请帖上,主要标注的人是赵兴,而是不是陈止。

越往北走,消息流通的越慢,陈止的影响力逐步衰减,最能明显的表现出一个人家族、背景和根基程度。

陈止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一到客栈,就休息了起来。

左清挑选的这家客栈,乃是兰陵县中顶尖,布置尚可,众人经过几天的车马劳顿,此时安歇下来,格外让人有舒畅感,陈止也不例外。

所以他就连春秋枕都不用,直接小睡了一会。

到傍晚时分,陈止才重新起身,整理了一番后,到了下面的大堂,和几名好友聚首。

赵兴笑道:“我刚才在城中转了一圈,这兰陵县还真繁华,比之武原要胜上几分。”

左清就附和起来:“赵君好眼力,兰陵之地,自从宣武之后,就是沟通东西东海的要地之一,所以多商贾,自是繁华。”

陆映则道:“我看到几个布告栏中,有不少都是东海王府发布的消息,东海王在此地的影响力,还真是不小。”

“东海王是有名贤王,他的话当然有很多人听从,”左清倒不觉得奇怪,显然是见得多了,早有耳闻,“不光是东西东海,再往北的琅琊郡,也对东海王很是推崇,那位琅琊王年纪还小,很多政务都是请示过东海王,才会施行。”

“东海王竟有如此威势?”

连陆映听闻此话都有些意外了,他长居江东,对朝廷的事情也有了解,也听过东海王的大名,甚至知道武乡侯北上,就有东海王在背后主导,但主导是一回事,那毕竟是朝政,东海王的位置摆在那,但眼前是地方上的郡,还算不上东海王的封地,却是这般光景,不得不让人感慨。

要知道,当年宣武册封,曾明文限制诸侯王的权力,如今一听,对东海王竟是完全不起作用了。

按新汉的规矩,亲王也好、君王也罢,乃至王族郡公,封地最多只有一个郡,而且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诸侯王只能署理郡府之地的人事任命和政务,郡中其他县城的人员留任,还是由朝廷统领,最多给予王府部分税收,至于军权,更有着严格的限制。

赵兴则道:“东海王乃是当今圣上的皇叔,先皇驾崩之时,特地嘱托了他来理政,辅佐今上,有这样的权柄也不足为奇。”

新汉的帝系,源自昭烈帝刘备,刘备庙号烈祖,昭烈是他的谥号,刘备之后就是仁宗刘禅,谥号孝怀皇帝,刘禅传位给第七子刘谌,庙号睿宗,谥号孝德皇帝。

刘谌有子三人,穿位于长子刘敏,这刘敏庙号成宗,谥号宣武,一统天下,在位十九年,留下诸多丰功伟绩,对整个新汉影响深远。

刘敏有子五人,皇位传给了第四子刘衷,也就是今上之父,但这位先皇并无庙号,谥号孝僖。

孝僖皇帝刘衷的兄长、宣武第三子刘裘,被封为东海王,镇守此地,如今在朝堂之上担任要职,长年不在封地,但对封地、连同周围郡县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确实惊人。

这个事,不由让陈止也有些在意起来。

“东海王的权柄,未免有些超标了,不知朝中可有制衡之力?”

想到这,他又摇了摇头,清楚的意识到,如今的朝廷架构,其实较为粗犷,弹性有限,真有两个势均力敌的人物政争,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说了几句和东海王相关的话题,左清见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就适时说了正事:“诸位,在下此来,除了是要迎接几位,方便跟我们左家在沿途的关系打好招呼,防止发生意外,另外就是要通报各位,我左家的文会,要改在琅琊郡的临沂县举行。”

刘纲很是意外,忍不住问道:“改地方了,为何要搬到琅琊国?”

琅琊国就是琅琊郡,乃是琅琊王的封地,这位王爷是今上的幺弟,但并非皇后所出,其母为琅琊王氏之人,而琅琊郡自然就是琅琊王氏的大本营,在北方的影响力很大,左家文会要改地举行,还选在这样一个地方,背后自然有所考虑。

那左家所在临淄,在琅琊郡的北方,跟琅琊之地还隔着一个郡,这样的地理位置,左家在琅琊国不可能有多少根基,但既然改地举行,里面必然也有联系。

陈止还记得,左渊、左荆找到自己的时候,可是说过,说是家中后辈得罪了朱守的侄子和王家之人,怎么转脸又跑到王家的地盘上开文会了?

左清并不瞒着,实话实说道:“一方面,是为避开几个大族的打压,另一方面,也是被王家所迫,琅琊王家有心举办一场盛会,挟势入那杏坛,因为前段时间的矛盾,我左家向王家低头,就被提出了这个条件,说是将文会迁到临沂县举办,听说还有其他几家,也都将各自的文会迁过去了。”

“哦?”陶涯有些意外,“没想到王家这么好说话。”

“本来是不好说话的,”左清苦笑一声,“实不相瞒,得罪人的那人,乃是在下族弟,他得罪的,有一位是扬州刺史王敦的侄子,其人不依不饶,逼得我等几乎没有办法,幸好后来王茂弘派人过来,居中调节,给出这个法子,才让事情平息,否则的话,唉……”说着说着,他叹了一口气。

“王茂弘?那是王导了。”赵兴听了此名,露出笑容,“此人乃是温润君子,与他谈话,如沐春风。”

王导?

陈止顿时就留上心来。

这位可是原本历史上“王与马共天下”的主角!

不过,当他想询问两句的时候,客栈外面却突然传进来一阵喧哗,打断了话语――

“怎么回事?左家的人还能把客栈包下来不成?居然不让本公子进去?你可知道我是何人?惹恼了我朱景,青州哪个人能保得住你?”

此话一入,左清顿时变色。

第二百二十章 不敢!

“还不让开?你们是谁家的家丁?这么不懂规矩,我都报出名字了,还敢阻拦?”

客栈之外,两拨人正在客栈的后院口对峙,气氛加拔弩张。

这对峙的两方,一方是陈止的家丁,为首的陈举满脸警惕,看着来人不让寸步,在他的身后,诸多同僚也是占得笔直,一股肃杀之气随之散发出来。

经历了马贼一战,他们在最后关头阻挡了马贼队伍的进逼,到底还是见血了,这在气势上就有了明显的不同。

正是这股不同的气质,让对面的那伙人略顾忌,没有贸然动手,否则按照他们平时的作风,此时早就打过去了。

和陈止家丁对峙的这一伙人,约莫十人上下,为首的那是一名公子哥打扮的青年,神采健壮,穿着华服,脸上带有一丝嘲讽之意,正看着陈举,侃侃而谈:“你们不是左家的家丁吧?如果是左家的家丁,不可能不知道我朱景!速速让开!还有,将那匹马给我牵过来!”

这个青年朱景,整个人说话间,眼睛闪过一点寒芒,身旁的几个护卫上前几步,已然将手放到了腰间的刀柄上,散发出彪悍气息。

从这几个护卫的脚步中,不难看出都是身具武艺的,肯定要远远超出陈举等人,一首摸刀柄,同时缓慢前行,释放压力。

但面对压力,陈举等人并不后退,这让那朱景微微眯起眼睛。

“有点本事,本我动……”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院中传来,随后就见左清一脸急切的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说着:“朱公子,朱公子,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你。”虽然左清竭力维持风度,但依旧看得出一点慌乱。

“舍得出来了,”朱景斜眼看了左清一眼,露出一抹笑容,“我此番过来,是因为正好待在兰陵,接到了书信,让我南下,是为了公事,倒是你左清,不再左家待着,跑到这里做什么?难道是为了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找救兵?”

说着说着,他缓缓压低了声音,冷笑着道:“你那弟弟的事,以为就这么过去了?我朱景看上的女人,他都敢打主意,真是有本事。”

左清的额头上流下汗水,急切的说着:“舍弟年幼,不懂事,这件事已经跟朱将军……”

“得得得,拿我叔父来压我?”朱景似笑非笑的看着左清,“到底是我的事,还是我叔父的事?你们跟我叔父说好了,就万事大吉了?或者说,你们觉得和王家说妥了,那就什么事都没了?说来说去,就是看不起我嘛。”

“朱公子,朱公子,你误会了,你真的误会了!”左清赶紧摇头,“我等断然没有这个想法。”

朱景还是冷笑,接着说道:“没有想法,也不知道教一教下人,这几个家丁是谁家的?刚才敢挡我的路,太没有规矩了,须得让我教育教育。”话落,冲着陈举等人露出了一个冰冷笑容。

左清听闻,下了一跳,赶紧就道:“朱公子,朱公子,这几位乃是彭城陈家陈止先生的家丁,陈先生和朱将军也是有交情的,您看……”他通过种种途径,是很清楚朱守对陈止的欣赏的,所以赶紧拿出来说清楚。

但朱景全然不放在心上,冷笑道:“陈止?和我叔父有交情?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人?招摇撞骗的吧,彭城陈家的人,和我叔父能有交集,你这个谎话,说的可不怎么样?”

这话让左清一愣,但不等他再说,朱景的一名护卫就先一步来到朱景身边,在他的耳边低语一句,让后者听得一愣。

“还有这事?我怎么没有听过?”朱景眉头一皱,看了那陈举一眼,跟这摇摇头道,“但那又如何,不过是我叔父欣赏的人罢了,我叔父每年欣赏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但我是他最喜欢的侄子,难道他还能为了这个,斥责我不成?”

左清本来见了那护卫的举动,就放下心来了,但听到这里,这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果然,就听朱景说着:“今天,我还就得教育教育这个陈止的家丁,让他们知道点规矩,你们给我动手,将这几个家丁拿下来,别说是他们,就算是那陈止,又能如何?不过就是一徐州户尔!”

这个时候,陈止的声音从左清身后传出――

“是么,你打算怎么教育我的人?”

之前几人就听得门外声响,只不过左清让他们稍安勿躁,说是自己去处理,但一去多时,不见回音,陈止等人猜出缘由,亲自过来了。

“你就是陈止?”

朱景循着声音看过来,见到了陈止等人,冷笑一声:“你们和左清在一起,是想过来给他撑腰的?”

陈止摇摇头道:“我等北上游学,与左家有旧,只是左兄一路上都是以礼相待,相比之下,阁下来到就是这等作态,还望说个缘由,我这家丁不会无缘无故的拦住你,毕竟是客栈院门,人来人往,我这家丁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去阻拦于你。”

“正要告知少爷,”陈举这时走了过来,“此人相当无力,刚才他见了少爷您的坐骑,就要强买,我等与他理论,此人就蛮不讲理,跟着又叫起了左君子的名字,作势要动手。”

“要抢夺坐骑?”陈止眉头一皱,看着面前的这个朱景,不由暗暗摇头,他之前见过不少世家子,无论是基于什么目的,是敌是友,除了自己的前身之外,至少都有一定风度,这强买强卖的事,还真不多见。

陈止坐骑,自然就是诸葛言所赠的的卢后代“如梭”了,此马神骏,就算是不懂马的人也能看出来,朱景能看上,并不让人意外。

“既然你与我那叔父有旧,我就不夺人所爱了,”朱景嘿嘿一笑,“也罢,只需让你这个家仆给我磕头认罪,今天的事就过去了,我不会追究。”

“口舌之争着实无意。”陈止摇摇头,看了陈举一眼,见后者眼露畏惧,这也是难怪的,一般士族、高位者之间的矛盾,牺牲个把家丁是常有的事。

“我的家丁本无错,更无须对你认错,你也不用多言,我跟你说一下我们这边的情况,我乃新晋三品乡品,这位是江东陆家的陆映,这位是陶公子侄陶涯,这一位赵兴,你该听过名字,你确定要招惹我们?”

陈止根本就不和对方理论,也没有什么让对方嚣张一下,然后自己再将之打压下去的念头,直接就报出了一个个名字和品阶,听得那朱景眼皮子直跳,脸色有如过山车一样,刚才还满脸嚣张的笑容,跟着这表情就僵在脸上。

陈止还不停,又指着朱景身边的几个侍卫,继续说道:“你之前说话的时候,身边的几名护卫,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明他们知道一些情况,就算你让他们动手,他们八成也是不会动手的,只是你碍于身份,不善于揣摩他人心意,所以有些地方会发生误判,不妨多听听身边人的建议,毕竟也是朱将军的侄子,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朱将军,何必如此跋扈?”

“你!”朱景这一番话听下来,脸色一会铁青、一会通红,胸口憋着一口气,差点炸裂,被人当面教训一样,忍不住就要发作,但一见左右护卫的样子,再想到陈止话中之意,这心情急转直下,眯起眼睛问护卫:“怎么?你们不敢动手?”

那护卫低头说道:“不是我等不敢动手,实在是将军来的时候还特地吩咐过,如果南下碰到了陈先生,必须以恭敬之礼待之,这……这怎么敢动手啊!”

护卫朱景的护卫,不敢领命动手!

这个事情,顿时就让在场几人浮想联翩。

“我叔父真这么交代了?”朱景的脸色阴晴不定。

“千真万确!”

听那护卫这么一说,朱景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但他也很清楚,这几个护卫说是护卫自己,其实还是忠于自己的叔父朱守,朱守给了他的命令,自己的话那是绝对不不管用的。

“好好好!”明白最大的倚仗没了,朱景这心里更加恼怒,看了陈止一眼,咬牙说着,“这次算你厉害!我认栽!左清,你可是请了个厉害的援军啊,难怪会在这里碰上你!”冷笑一声,他转身就走,那几个侍卫则是再跟陈止行礼之后才匆匆离开。

他们的这个动作,让朱景更为恼怒,却让左清等人惊疑不定。

他只知道陈止和朱守有些交情,但不清楚到了何等程度,看这个样子,怕是超出想象了,但两人是如何结交的?

不过惊讶中,左清还是不忘提醒:“既然朱景在这里,还有了矛盾,那就不能耽搁了,得赶紧上路,他虽然动用不了侍卫,但给他时间,还是能拉来人手的。”

赵兴也点头道:“也好,那明天就上路吧。”

陆映则笑道:“这朱景说要教育陈兄家丁,自己反倒让教导了一番。”

另一边,朱景憋着满心的怒火,回到了住宿之处,越想越气,猛地朝着桌子砸了一拳头,然后唤来一个护卫,冷冷说道:“杨副将那边的事,就由你们去问吧,我突然想起来,司马兄之前邀我过去,说有事商量,就不随你们南下了,就此别过!”

几个护卫一听,就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他们并不阻止,反是松了一口气,没有了这位肆意妄为的朱少捣乱,无论做什么事,都会轻松许多。

朱景看着几人表情,暗暗冷笑。

“在这青州,没人能让我吃亏!”

第二百二十一章 文会有三段

“到了缯县,就是琅琊郡境内了,这里是琅琊郡西南最大的县城。”

看着前方的城池,左清稍微吐出一口气来,转头给陈止等人介绍起来。

离了兰陵之后,他们走了三日才抵达此处,沿途遇到了小股的流民和盗匪,陈止等人各有应对,但耽搁了不少时间。

对陈止他们而言,这些是游学的一个环节,没什么好坏可言,见了盗匪就将之击退,遇到游民就适量的提供帮助,以增长见闻。

但左清心里有事,镇定不下来,又担心流民、盗匪扰乱,更怀疑朱家少爷有其他动静,因此一路上提心吊胆,始终不得舒心。

现在看着城墙,他才真正放下心来,然后就要领着众人入城。

但这边话还没说完,陆映就有些奇怪的问道:“那片建筑,莫非是佛寺?”他正看向了县城北边的一片林子。

树林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司空见惯,这片林子位于一块凸起的小丘上,所以里面的景象看得更为清楚,树林之外还有连绵良田。

“对,东海王对佛家之学颇有好感,所以东海郡与周边县城,多有佛寺兴起,先前兰陵城外也有,只是离县城较远,我等走的太急,没来得及过去一观。”左清虽然心里有事,但碰上问题还是能静下心介绍的。

刘纲听着,然后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这林外的农田倒是肥沃,咱们一路行来,在其他县城之外,很少见到这等上等好田。”他身为地主家的少爷,自是能够分辨出田地好坏。

左清就笑道:“这里面是有缘由的,一来是寺院所在都是风水宝地,这样才能奉高佛、享香火,这二来么,那林中内外,以及周边的田地,都在寺院名下,几乎不用交税,投佛的百姓也可以免除劳役,有这么一层关系,田地日广,佃户越隆,自是能够保证耕作。”

刘纲听到这些很是意外,不由问道:“这些田地都不用纳税?”

左清点头说道:“不错,但里面还有其他一套说法,具体怎样,我就不甚了解了。”

边上的陈止听了,却皱眉起来,心下疑惑,想了许多。

在原本的历史上,佛教能在这个时间广泛传播,和中原被外族占领有关,那些人出于种种考虑,扶持外来的佛教,资助东来的佛家法师,对佛教落地之处有诸多政策帮扶,才让佛教扎根下来,日渐壮大。

但相比之下,新汉的局面不同,但似乎也有针对佛教的政策,未免有奇怪。

“莫非和上层博弈有关?”

想着想着,他就随着左清等人进入了县城。

一入缯县,顿时发现里面的气氛不同,沿街的人流量明显增加,不要说和徐州境内的县城相比,就是和之前的兰陵县城比起来,这里的人也多上许多,而且一个个谈兴甚浓,言语不绝。

陈止看得出来,在这行走的人里,有不少人是读过书的、乃至身有乡品的,在知识世袭、垄断的时代,人与人之间的不同非常明显,只要用心留意,就能从很多细节上分辨出来。

注意到这点的不止他一人,陶涯更是直接问起左清来了:“这街上的人里,有不少士人,左兄可知缘由?”

左清笑道:“这个啊,诸位再行几步,就能知道了。”入了城后,他的心情轻松许多,此时更卖了个关子。

不过这边话音刚落,就听路边有人喊道:“那包家的文会也开了,有果品摆放,见者有份,还能见文人露一手,赶紧去看吧!”

说话的人年龄不大,约莫十四五岁,布衣打扮,他在路边伸手一挥,边上不少人就随之相从,顿时就有七八个人聚在一起,朝一个方向蜂拥而去。

“包家的文会?”刘纲收回目光,看了左清一眼,“这城中已有文会召开了?不过这个包家,我倒是没怎么听过,是此地望族?”

左清见了这幕,也不绕圈子,说道:“杏坛之事提前举行,有各方名士路过,本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又有文魁论道,让青州上下的不少家族,都急着召开了文会,这些诸位应该知道了,但除此之外,如王家这样的顶级门第,又要举行自家的文会,聚集了包括我左家在内的几个有名的家族,这也是一次盛世,震动了整个琅琊郡,郡中家族难免有着乘东风的想法,借机推出了自家文会,用以揽名。”

众人算是明白了,其实说白了,就是蹭热点、附庸风雅。

这种事,莫说在这个名望当道的时代,就是在后世也屡见不鲜。

左清继续说道:“这个包家,刘兄没有听过是正常的,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因为这是当地的豪族,近些年他们族中不少人谋得了胥吏之位,有崛起之势,正处于上升势头上,所以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不过,既然碰上了,我等不如先去看看文会之景。”

众人都点头称好。

左清就吩咐了左右手下,让他们去安顿车队,自己带着陈止等人,顺着人流,朝包家所走去,边走边说:“似这样的家族,请不来有名的士人,但在安排上和其他文会相近,还会引来一些文人驻足,观此文会,也有助于陈兄你们了解情况,到时候不管是王家之会,还是杏坛论道,都不至于一头雾水。”

“哦?那倒要好好见识一番。”刘纲兴奋起来,他对青州文会闻名已久,但过去没参加过,最多参与过年轻一辈举行的诗会、品鉴会,两者本质不同。

说说笑笑中,几人就来到了目的地包园。

顾名思义,这里是包家在城中的一片园林院,能在县城中占这么一块地方,足以证明包家的人脉和财力。

陈止他们抵达的时候,园内园外,人满为患,还有不少人不断聚集过来,不过这园外的都是布衣,正从门外长桌上,拿些瓜果甜点。

“包家还真舍得下本钱。”看着这个场面,陶涯笑着说着。

和后世不同,此时生产力水平有限,水果的种类不算丰富,很多瓜果前面还要加一个“胡”字,是自中原之外传来,多数是从西域传过来的。

种地还是以粮食为主,水果之物产量有限,连同糕点等等,都是士人专享,现在包家竟都拿了出来,摆成流水席的样子,给寻常的百姓分食。

若非桌案边上有护院维持秩序,只是这一点,就足以造成争抢事件。

陈止倒看得明白,说道:“对现在的包家而言,钱财次之,名声为上,为了名声,有的豪族掌舵人甚至愿意铤而走险,乃至放弃不少产业,又怎么会吝惜瓜果之物?从左兄的介绍,还有沿途之人的话中,也能听得出来,这缯县城中不止包家举行文会,包家不甘于落于人后,才会下大本钱。”

在说话的时候,他脑海中闪过白青的身影,算起本质,白家和包家极为相似,不过包家有不少人出任胥吏,显然更进一步。

“就是这个道理,”左清对陈止这么快就看出关键,很是佩服,“闹出声势,施惠于民,才能有百姓自发传扬,如此一来,文会才有意义,否则不过士人聚会,和普通诗会有什么区别?包家这样的豪族,渴望更进一步,但请不来名士,就要从其他方面动心思,相比之下,缯县的罗家、邓家就不会这般行事,这两家不会在此地举行文会,而是被王家邀请,去往临沂,共举盛事,他们邀请的名士,到时候,而言会以这两家的名义过去。”

几个人说话之间,前面的布衣看到了他们的装扮,主意到他们身边跟着的仆从、家丁,就主动让开了一条路,让他们进入园中。

院里早有不少的士人聚集,他们三三两两的散落园中,不时能听到夸赞和喝彩的声音。

陈止放眼望去,见这院里摆着不少桌椅、桌席,上面放着瓜果、笔墨纸砚等,周围的几棵树上则悬着一根根字签,就是一张巴掌大小的纸张,用细线拴在树枝上。

不少人站在树边指指点点,然后口若悬河的说着。

刘纲觉得新奇,就问:“这是怎么回事?”他过去参加的诗会,都是一群人聚在一起,要么有人出题,要么指着某个景物、物件,顺势做出诗赋文章,哪里见过这般景象?

“这是我青州文会的一大特色,”左清笑了起来,面上带有一丝得色,“文会之所以会以‘文’为名,就是这会上不求吟诗作对,而是论道、手谈,这里面有个讲究,叫做文会三段,就是说一场文会,要分为三个阶段,我左家文会、王家的文会,就是以三个阶段为主,杏坛论道也相似。”

“哦?哪三个阶段?”陆映也来了兴趣,不由追问起来。

陶涯、赵兴明显已经知道了,笑而不语。

陈止则看着周围士人,猜出了大概的流程,不过还是侧耳倾听,等着左清的介绍。

左清指了指树下站着的几名士人,说着:“文会论道,实际是参与者之间切磋学问,所以这题目不是旁人来出,是互相出,所以这第一个环节,就是‘出题’。”

第二百二十二章 文非文,匈奴影

“出题也算是一个环节?”

刘纲满脸疑惑,觉得根本算不上什么特殊的,无非就是出个题,让人回答,写个文章而已,平平无奇。

陆映看着那树上一个个字签,问道:“难道这个出题,就是将题目拴在树上,让人过去选择?”说完,他看向左清,却见后者轻轻摇头,再看陶涯和赵兴,两人都是笑而不语。

左清看向陈止,笑问:“陈兄,你怎么看?”

在场的几人,左清是青州人,深知内情,陶涯、赵兴游学过,见多识广,也就是陈止他们三人无从知晓。

刘纲表示疑惑,陆映说的不对,众人就想听听陈止的看法。

陈止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指着书上字签,才道:“单纯从字面来看,出题就是出一个题目,让别人来回答,似乎关注点都在题目的内容上。”

左清闻言眼中一亮,但还是不开口。

他的这个询问,其实有考校的味道,但如果做得太明显,以陈止的地位和名声,是非常不合适的,显得左清不知好歹,但对左家来说,除了左渊之外,其他人对陈止的了解,都是道听途说,涉及这么大的事,还有担忧,左清也不例外。

不过,一路走来,他和陈止交谈不少,已然心折,现在问出来,是想看看他对文会的领会,这关系到左家的威望。

“出题若是一个环节,就该着眼于题目,看涉及的是经学,还是墨学,是源于法家,还是儒家,是偏向黄老,还是佛门、兵法,然后分析题目,发表议论或写出文章。”说到这里,陈止忽然话锋一转,“从包家的文会看来,就是写下一个题目,悬于树上,让人翻开来看,但如果真这么简单,焉能成为一个独立的环节?”

“但这样也说得通啊,”刘纲还是不解,“想出一个切题的、能反映自身学识的,更对旁人来说有些困难的题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作为一个环节,足够了。”

左清没有表态,还是看着陈止。

“出题本身,其实是一个动作。”陈止指了指那栓着字签的树,“包园有树,但如果是没有树的地方,也能如此出题么?题目,不光在纸上,所以文会的文章,也未必是文章。”

左清抚掌而笑,然后点头道:“不愧是三品人物,一眼就看出了关键,不错,出题作为一个环节,本身有着诸多意义,就像陆兄、刘兄说的那样,最早的文会,是出一个能展现学问的题目,但后来的名士不满足于此,如今已是摘花取石皆可为题,所以出题就成了一个环节,不光是题目本身,还有潜在之意,如何找到真题,就是其中关键,而要破题、答题,更非一定要动笔。”

陶涯插话进来:“其实,我就亲眼见过一次文会,一位名士好不容易破了一题,写成的文章妙语连珠,结果却有另外一个人,将那题目拿起来绑在石头上,扔到池塘里,说出一段‘碍于眼前,不如抛之’的话来,暗合题目,顿时赢得满堂喝彩,得了头筹。”

“还有这样的事?”刘纲瞪大了眼睛,然后惋惜摇头,仿佛体会到了那个辛苦答题之人的苦楚。

陆映闻之,也略有感悟,说着:“这么说来,我江东文会,最近几年也有类似的情景,而且多与佛门有关,说是这等羚羊挂角般的举动,最是能体现一个人的悟性。”

赵兴则笑道:“你们江南才刚有苗头,也就是建邺周围佛寺多些,毕竟是故都,而北方因为几位王爷的喜好,佛家流传较广,尤其是这青州,更是早有流传,所以喜好这种机锋之举。”

陈止点点头,心里明白几分。

这等文会,考验着一个人的底蕴和急智,当场出题,当场答题,但想写一篇好文章,往往要酝酿许久,这样当场做下来的文章,肯定比不上在文会上留下特殊举动,更有助于名声流传。

简单来说,就是文章写得好,不如新闻闹得好。

况且,临场作文,往往思虑不周,所以天下文会众多,有不少人自文会中成名,但真正从文会中流传出去的文章,反倒没有几篇。

“虽然叫着文会,让人觉得是以文相会,但靠文章出头的不多,所以要弄些玄虚,想来文会三段,就是基于这个想法而出现和完善的。”

想到这里,陈止不由笑问:“那之后的两步呢?”

左清笑道:“接下来的两步,一个是‘论道’,还有一个就是‘品评’了,不过这个论道和品评,和一般的又有不同……”

他正说着,却有一个包家小厮过来,恭恭敬敬的给几人行礼,说道:“我家老爷喜好文墨,这次召开文会,是希望咱这缯县之中的才子和来往的文士,可以有个论道之地,诸位既然来了,还请留下墨宝,也好有个念想。”

陈止几人对视一眼,刘纲问道:“我等还未看过题目,尚未酝酿文章。”

那个小厮陪笑道:“不敢扰了各位的思路,只希望几位留个名,只要留个名就行了。”这话中用上了恳求之色,连连诉说。

刘纲见他说得可怜,似是迫于主家压力,于是就拿起执笔,在那名单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去,他一动手,其他人也不好闲着,接连落笔。

那小厮看着几人的名字,没有多大感触,等陈止写了名字,顿时眼中一亮,看出此字不凡,正要询问,又见到了左清的名字,当即露出了喜色。

“先生莫非是临淄左家之人?”

左清点点头。

那小厮喜道:“左先生能来,实乃大幸,先生稍待,我去通知我家老爷。”

左清摆摆手道:“不用惊动贵府之人,我等只是路过,听闻此处有文会,特来一观,这就要走了。”

小厮哪里肯依,就让左清等着,自己急急忙忙的跑回去。

左清见状,苦笑道:“若被包家人碰上了,免不了一番麻烦,他们想要借势扬名,指不定有什么事呢,咱们还是回避吧。”

缯县不过旅途一处,他们不想耽多长时间,包家的人要拜访他们,自是可以的,但不能在这里,因为这里的文会是为了扬名涨势,没有请来名士,尚且如此,如果纠缠起来,难免扯着几人虎旗,平添乱数,反为不美。

于是,小厮一走,几人就转身离了包园。

等那位身材臃肿的包老爷欢欢喜喜的过来,根本就找不到人了。

“老爷,小的真没骗你,刚才人还在这呢,您看,这是他们留下的名字。”小厮急的额头冒汗,慌乱中将手上册子递过去。

包老爷没看,只是眉头紧锁。

身旁,心腹管事凑过来,小声道:“老爷,左先生肯定刚走,现在去追,还能追到。”

包老爷想了想,摇头说道:“人都走了,就是表明态度了,再追过去,不过自取其辱,罢了,将我的名帖送去,就说晚上给左先生接风洗尘,咱们总算占了点先机,送名帖是顺理成章的,否则哪轮的上我?早就被罗家、邓家请去了。”

说完这些,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册子,从胆战心惊的小厮手里接过来,貌似随意的翻看了两眼,然后眼睛一亮。

“好字!”他赞了一声,问道:“留下这字的人,是同左先生一起来的?”

“对,对,小的也很惊讶,这一手字着实惊人!”小厮赶紧回应。

包老爷点点头,又看了那名字一眼。

“陈止,有点耳熟。”

同一时间,在这座城的另一边,也有人提及这个名字。

“陈止?恕我直言,朱公子,您知道这位的名声么?”说话的人,是邓家老爷。

缯县邓家,是此地有数的大族,据说与新野邓家有关联,那新野邓家,自邓芝追随昭烈帝之后,世代子弟皆有大官,如今已为上品门第,相比之下,缯县邓家自是无法相比,但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依旧是数得着的。

在邓老爷对面坐着的,是朱守的侄子朱景,他不复南下,带着两名侍卫北返,抵达缯县后,就找上了邓家,说了些威逼利诱的话,想让邓家绑着对付陈止。

没想到,邓老爷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干脆利落的拒绝。

“朱公子,之前几次拜访,你说可能有匈奴人在周围徘徊,让我等协助,防止他们破坏杏坛之事,接了将军书信后,转而南下,怎么会和陈先生起矛盾?他可不是匈奴人!”

邓老爷先是说着交情,然后表明态度:“缯县那些普通宗族,或许不知道陈止的大名,但我又岂能不知?您一句话,就想让我招惹陈先生,这是要将我邓家架在火上烤啊!我邓家不过地方小族,这种事如何敢做?我是将朱公子你当成朋友的,但这事我不能做,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朱景满脸不快,问道:“若是如此,那我只能去见罗兄了,今后我那叔父,说不定更为看重罗兄。”

“悉听尊便!”邓老爷反而笑了起来,“罗补愿意出头,那是最好不过。”

“很好!我记着了!”这话一落,朱景留下一个充满威胁之意的眼神,拂袖而去。

看着其人背影,邓老爷摇了摇头:“看在中郎将的面上,我与他称兄道弟,如今竟想靠着空口白话,让我得罪一北上名士,师道文驱,我可还等着文会扬名呢,得罪了陈止,说不定要落个庾亮的下场,这朱景没吃过亏啊,太年轻,没吃过亏,不是好事!”

第二百二十三章 江东已传其名

等人一走,邓老爷就起身回房,但他身边的一个管事,却忍不住说道:“老爷,这朱景毕竟是朱将军的子侄辈,他那父亲更是为了救朱将军而死,死前托孤,所以朱景被朱将军当成儿子一样亲近,您对他说这些话,万一记恨我等,可如何是好?”

“过去给他面子,是看在朱将军的份上,但现在他因为一点小事怄气,就要招惹陈止,平时也就罢了,如今是什么时候?杏坛论道啊!你说这个时候是得罪朱景严重,还是得罪陈止严重?”

那管事的点点头,跟着又有些担心的问道:“但万一朱景找到了罗家,那罗家愿意出头呢?”

“那就任凭罗家去干,只要他自认为不怕名士之言,那就行。”邓老爷说着,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所以我说这个朱景不会做人,你说这种时候,各家各户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得罪朱守,他最多找些麻烦,让我家中受损,可若是得罪了名士,那就很可能动摇根基啊!陈止他们一进城,我就得了消息,你当他只有一人么?还跟着几人呢,每一个背后的关系网,都非同一般!”

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声音,说道:“最要紧的,是听闻这个陈止和琅琊王家有关系啊,让人摸不清深浅,自然得小心应对。”

那管事还待再言,却被邓老爷摆摆手止住了。

果不其然,很快就传来消息,说朱景在离开了邓加之后,径直去了罗家,但半个时辰之后,这位朱家公子就满脸不快的从罗家出来,然后也不停留,直接出城,继续北上。

不要问,在罗家朱景也碰壁了。

另一边,陈止等人则到了客栈,然后聚在一起,谈论着刚才的见闻,尤其是刘纲,对那文会还有些意犹未尽。

“刘兄莫急,文会绝非一天,而且这县中不止包家一个宗族,其他家族必然也有动作,少不了的,只是我等不能在这里待太长时间,最多三天。”左清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注意到刘纲露出遗憾之色,就笑着继续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缯县有文会,其他县城一样有文会,而且咱们要去临沂,中间要经过开阳[注1],那里可是郡守府,还有琅琊王府,更为热闹。”

刘纲这才放心下来,然后又继续问道:“刚才在包园中,因为被人打断,所以左兄你没有说清楚,这文会三段的后面两段,‘论道’和‘品评’,又有什么不同?”

左清见陈止也看了过去,就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文会的论道,其实和平时论道比起来,最大的不同就是不限于论道。”

刘纲奇道:“既然是论道,又怎么不限于论道?”

左清就解释起来:“正常的论道,是双方本着各自的学问、看法,以某家为根基,或者自家注释,以此来驳倒旁人,阐述看法,但杏坛论道乃是当年至圣先师讲学之时传下来的规矩,自然不同。”

听到这里,陈止不由暗暗摇头,他可是很清楚的,自己前世的时候,那杏坛虽然有名,但所谓论道根本没有踪影,又怎么会传承至今,想来是中间有谁打折复古旗号,召开了这等文会。

“文会的论道,就是仿照着杏坛之事,所以这个论道除了普通的论战之外,还有以所写文章为根本,进行驳斥,除此之外,更有手谈论道之法,就是黑白子,阐述学问,但这种手谈论道,往往更为不易,因为要通过棋盘展现学识,单纯下棋还不行,必须要有一番道理说出来,取得是博古通今为纵、白家之说为横,交错棋盘之上,乃明他人之心。”

“手谈论道?”

听着介绍,陈止自然而然的想起了,祖纳交给自己的那几篇棋谱。

刘纲则追问起来:“那具体的论道,是什么样的?”

左清就说:“这个每次都有不同,我左家文会,如果有手谈论道,往往是摘取典籍之中的些许文章,然后摆下棋局,而王家文会多数都与时局有关,有的时候还和战局有关,所以我想,这次的论道,或许和武乡侯领军北上有关联。”

赵兴笑着补充道:“王家文会其实之前也有几次,我久直到有一次,那文会就探讨着,若是天下再次三分,要如何应对,当时以棋局摆开,诸多名士参与,令人印象深刻。”

居然还是联动时事的?还有沙盘推演?

陈止听到这里,有些意外,随即问道:“这种事,不是一般都被朝廷忌讳么?”

左清笑道:“若是其他时候,那肯定是忌讳的,不过王家毕竟和杏坛关系密切,很多时候杏坛不好说的话,都可以让王家转达,宣武朝的时候,就有几位老臣,用这文会的机会,给宣武皇帝进谏,若是杏坛论道之时,有的时候还有更为惊人的棋局推演,或者是百家之说争斗。”

刘纲不由惊奇起来:“竟然还有这等典故”

“文会典故多着呢,”赵兴则笑了起来,“而且真正能出传闻的,还不是出题和论道,而是最后的一步品评,因为这个品评啊,说不定会跟随你的一生。”

刘纲摇摇头道:“若有品评,那也是你们几位,我么只是跟着去看个热闹,根本不敢奢望,不过这个品评,是何人品评?”

“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了,”赵兴咧嘴一笑,故作神秘,“王家文会还好说,说不定就是请来一位品评大家,给在场众人品评,有的时候连中正官都能请到,不过中正多半要避嫌,所以并不常见,至于那杏坛论道么?也有品评大家,但偶尔也会有意外,我也只是听闻家中长辈言及,不敢言明。”

“哦?”刘纲却越发好奇了,但看出无论是赵兴,还是左清,似乎对那杏坛品评的了解都不完善,而且不愿多谈,也就不再追问,转而说起这县城的文会。

当日晚上,陈止等人赴宴包老爷,第二日又见了邓老爷和罗老爷,第三天就再次上路。

半个月后,他们的这支车队,抵达了琅琊郡的郡府,开阳县。

这还没进入县城,只是在周边的郡县,陈止等人就感受到了明显的不同,来来往往人流不绝,有几个村镇,比之先前经过的部分县城还要繁华几分。

更不要说,这些人中的不少,都是身着华服的士人,他们在诸多村镇的酒楼、茶肆中交谈、笑语,更有不少当场论道的、吟诗作对的,引得不少人围观。

这样的景象,对陈止他们而言,也是颇为新奇的。

等入了城,这城中景象更为繁华,能听到不少传闻,都是哪家哪家的文会上,哪位名士如何如何,又或者是哪家名士来了,经过些许茶馆、巷口,更能听到佛士诵经或者道士念咒。

等再走几步,就能看到几个气冲冲赶来的老文人,对着和尚道士一通斥责,但往往又有些许文士过来阻止,然后一场遭遇战就此展开,沿街论道。

“还真是一处热闹之地!”

陈止等人忍不住感慨着,然后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由于此处太过繁华,有诸多名士过往,他们的抵达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或着说,有太多与赵兴等人名声相近之人抵达,乃至超过他们名声人过来,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有县令迎接,也没有发来请帖。

另一方面,这座城池中还有琅琊王府,其职能与郡守府相近,但在职权上又有不同,自是没有必要去迎接外来之名士。

但陈止等人也乐得轻松,准备稍事休息,就外出体会此地的文会。

“这开阳县这般热闹,不要说哪家的文会,连沿街都有许多论道,阵势让人大开眼界,诸位你们先在客栈待着,我要外出看看。”

刘纲就耐不住性子,在一处酒楼观看两人论道,最后忍不住插话,加入进去,那两人以儒家论道,刘纲以经学相对,一番话说下来,谁也说服不了谁,但却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没想到彭城之地,还有刘兄这样的人物,真是让人意外,我名周延,这位是鲁靖,我二人都是自江东而来的,鲁兄师从江东名士陆斋先生,更是江东鲁家之后。”

这周延是个白净书生,但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

另一个鲁靖则是一身英气,面容棱角分明,听得此言,笑道:“周延,你谦虚了,你乃周氏出身,便是我的老师,也说你聪慧多才……”

“没想到是陆斋先生、郭展先生的高徒,真是失敬失敬……”刘纲与二人言谈甚欢,虽有分歧,但辩论到后面,发现相近之念更多,自是大起亲近之感,“我这所学,乃是得自贵静先生与徐州陈止陈兄。”

“想到陈兄你是贵静先生的高徒!”那周延、鲁靖二人也是大感意外,跟着又问道:“不过,兄台所言徐州陈止,莫非就是写下《师说》的彭城陈守一?”

这下论道刘纲意外了,不由说道:“啊?陈兄的名字,已经传到了江东么?”意外过后就是惊喜,顿时有种与有荣焉之感。

周延笑道:“《师说》一文,我等老师观之,虽各有评价,但都是推崇的,没想到刘兄竟然认识陈守一,不知他可曾北上?”

刘纲正要说话,就听外面一阵锣鼓喧腾,不少人呼喊着――

“一言公子来了!一言公子来了!”

注1:当时的临沂在现在临沂的北边。

第二百二十四章 第一人?

“一言公子?这是哪位?”

听着门外的呼叫声,刘纲满脸的疑惑,转头看向两个新交的朋友。

“刘兄不知道一言公子?”

周延和鲁靖也很意外,似乎觉得刘纲不认识一言公子,是一件颇为奇怪的事情,但看他不似作伪。

忽然鲁靖想明白过来,就说道:“也对,那一言退胡,不过是五天之前,刘兄刚才虽未明说,但听你言谈、见你风尘仆仆,当是刚刚抵达开阳县,那就难怪了,不知道一言公子,总该听说过平襄侯吧。”

刘纲登时一愣,然后说道:“平襄侯?这位一言公子,莫非与那平襄侯有关?”

周延笑答道:“一言公子姓姜名义,乃是平襄侯世子,学贯几家,五天之前,有胡族经学大家抵达开阳县,于九安寺论道,其时有名士七人,六人辩驳而不可敌,令胡人嚣张。”话中有淡淡自豪之意。

刘纲顿时明白过来,就问:“那第七人就是这位平襄侯士子?”

“正是,”周延点点头,露出了一抹憧憬之色,然后绘声绘色的说道:“这位周延公子当时可谓一言退敌,令胡人败走,是以得了一言公子之名。”

“还有这等事?”刘纲顿时瞪大了眼睛,感到这件事当真有些传奇色彩了,不由好奇起来,“不知道当时那胡人问的是什么,这位一言公子又是以什么话回应的?”

“这件事,我等也不甚清楚。”周延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

鲁靖却道:“其实我倒是听了一个说法,说是此事有些夸大,当时胡人问了些问题不假,但一言公子并不是只说了一句话,双方是有一番争辩的,最后那胡人经学大师不敌,退走之后,之前六人感念一言公子之能,有意推动,加上那位一言公子背后的势力,也是有心推崇这位,这才有了一言传闻。”

“原来是这样。”刘纲也清楚其中门道,知道是一种养望手段,将发生过的事情,进行一定程度的扩大和夸张,营造出更具有戏剧性和传奇性,而那些胡人经学大师,本来就已经败了,即便知道传闻有所夸大,也不好分辨,只能吃个哑巴亏。

这其实是将事情的利益最大化的法子。

周延笑道:“这算不得什么离奇事,本就是常见之举,而且其实夸大不多,因为这事本就是真的,一言公子是真的论败了胡人经学大师,而之前的六名名士,也确确实实不敌,白纸黑字,无从辩驳。”

“这倒是真的。”刘纲听得出来,他新认识的这位友人,对那一言公子很是推崇,所以为其开脱,但刘纲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几人正在说着,就听一阵喧闹从门前闪过,跟着就不少人群行走。

听闻此声,那周延就笑道:“我等也不用在这里说了,还是赶紧出去,监视一番这一言公子的风采吧,我也是三天之前,才刚刚见过,那真是一见难忘啊!”

刘纲就笑道:“既然周兄这么说了,那必须要见一见才行!”

话虽如此,但真想见到这位一言公子,却不是容易的事,等刘纲三人和整个客栈的人一同挤出来,往那街上一看,入目的却是乌压压的人群,摩肩接踵,将整个道路围的水泄不通。

几乎周围的茶肆、酒馆、客栈,所有的人都在拼了命的往外面挤,争相目睹那位公子的真容。

刘纲三人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人群中挤出来,这还是他们自幼就习练士子剑术、加上吃得好、体格比寻常百姓要强,才能脱出重围,但即便如此,一样是衣衫杂乱,显得狼狈不堪。

但他们也顾不上整理,就朝那街上一看,顿时就见到一辆牛车,两边是体格健壮的护卫,约莫十几人的样子,个个陪着长刀,神色肃穆,脚步稳健,行走之间颇有法度,让人望之生畏,不敢靠的太近。

那牛车的上面,端坐着一名身穿墨绿色衣袍的青年,神态沉凝,剑眉朗目,低头垂首,任凭沿途之人呼喊,他丝毫也不受影响,依旧是神色从容。

“这就是一言公子姜义?”

刘纲一见此人,就觉得颇为意外,他之前听两个新友描述,还以为这位公子怎么也得四十岁许,或者接近四十,但现在一看,却发现此人容貌年轻,最多二十出头的样子。

“这人的岁数,怕是和陈兄相当了,没想到就有了偌大名声,来到这里不过几天,就名扬开阳,只看这沿街之人的势头,恐怕传名青州也不过就是时间早晚的事啊!”

心中惊叹着,他下意识的就拿车上的姜义和陈止比较起来。

倒是边上的周延和鲁靖没有想这么多,见了这姜义的风光,不由感慨。

一个说:“这才是我辈名士之楷模。”

另一个则道:“希望我等也有这样的一日,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如愿啊。”

待得感慨过后,牛车已经走得远了,因为人群阻隔,三人也不好追着去看,他们看得其实也不是单纯一个一言公子姜义,而是在体会这种氛围,不由都是心生向往和羡慕。

等牛车一走,人群就随之而去,呼啦啦的,很快就让这座酒馆前面的街道清净下来,只是沿途多少都有些杂物痕迹。

众多布衣百姓追随着牛车一路向前,希望能沾染文气,而如刘纲这般的世家子,以及几个各地的名士,则停留在原地,表情各异。

有的满脸敬佩,有的怅然若失,也有愤愤不平的。

当刘纲回到酒馆的时候,就听到边上几桌人的议论声,无不是围绕着那位一言公子在进行的。

“你说这姜义,当真是气度不凡,难怪能降服胡人的经学大师,真个让人佩服。”

“可不是么,可惜当时我未能在场,否则当为之贺!”

“以我观之,这位一言公子,可以称之为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了吧!”

“这名头太大,天下英才何其多,别的不说,就是那位诸葛公子,恐怕就不在其人之下。”

……

有夸赞之声,就有不忿之言。

刘纲三人上楼之时,就在那楼梯底下的一桌,听到几人说着

“那姜义也是恰逢其会,让他抓住了找个机会,在文会前露脸了。”

“这里面还有许多猫腻啊,否则为何不将与那胡人经学大师的辩论之言公开出来?”

“说起来,那个胡人大师,恐怕也只是寻常,不过在胡人之地作威作福,对了,这人我记得复姓慕容,乃是鲜卑族人。”

“咦?我听说是匈奴人啊,匈奴人前阵子,不还在那南城那边大闹羊家么?据说乃是一匈奴贵族,想要强抢回家省亲的羊家女。”

“这些胡人,毫无礼义廉耻之心啊!”

……

听着这些话,周延登时色变,毫不留情的出声问道:“几位,听你们之言,是对一言公子不服气了?那也不用多说,王家文会在即,诸贤齐至,一言公子肯定也会亲临,到那个时候,你们过去与之论道,就可以分出高下,何必再次饶舌?”

桌上一人顿时起身反责:“你是何人?偷听我等谈话,还出此诳语?”

周延冷笑一声,说道:“在下江东周延。”

“你是周家的人?”那人露出一点顾忌之色,但旋即也是一脸冷笑,“不要仗着家世在此狂言,我公孙启可不吃这一套。”

“我何曾狂言?”周延镇定下来,自若反问,“我且问你,你说那位胡人的经学大师名不副实,那他之前论败了六位名士,总归是做不得假的,你如何解释?莫非几位名士也是名不副实?”

公孙启神色微变,然后笑道:“休得如此多言,那日之情,旁人无从得见,焉知里面没有偏差?再者说来,听你这意思,莫非在你眼中,这姜义为此次文会的第一人?”

此话一说,在场的其他人登时就留神起来。

此时此刻,寻常百姓都跟着牛车,一路相对,追随一言公子之风度,留在酒馆里的很多人,都是自恃身份的名士和世家子,这文无第一的传统,深深的刻印在众人的骨子里,对这个“第一人”的称呼,格外敏感。

就连鲁靖和刘纲都神色微变,前者轻轻一拉周延的衣袖,想要提醒,但周延却已经开口说道:“好一个转进如风,我与你探讨的乃是名实之争,你转脸就曲解我言,莫非是学的纵横家的手段?”

鲁靖一听,稍微安心,知道周延看破了对方伎俩。

没想到周延跟着就笑道:“不过,我也就明确的告诉你,我周延观人的本事还是有的,这次文会有诸多名宿参与,姜公子自然算不得第一人,但以他这般年纪,能与之比肩的,也无第二人想!”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其意何等明确此次文会,姜义为年轻一代第一人!

连刘纲都神色微变,低语道:“周兄,话不可说满,再说你也不是姜公子,岂能替他立下这般之言,再说了,天下能人众多……”

他话未说完,就被门外一个声音打断

“好一个年轻一代第一人,但或许只是中土人中的第一人。”

随后,呼呼啦啦一群人走了进来,为首的却是个英武男子,相貌堂堂、身躯伟岸。

第二百二十五章 我有三问,匈奴短矣

随着英武青年的踏入酒馆,又有六名身高体宽的护卫随之进来。

这些护卫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眼睛盯着酒馆里的众人,目光仿佛利刃,落在屋里众人身上,让他们一阵不自然,就像被几头猛兽盯上了。

“你是什么人?”周延定了定心神,开口询问。

那英武男子并不理会,他进了酒馆大堂,来到中间的一张桌子边上,将桌下方凳拉了出来,大马金刀的往上面一坐,面上含笑,扫视屋中众人。

从他的角度看出去,能扫视到整个大堂,将各个角落都收入眼中,登时有种占据大势、遍观全局的味道。

这座酒馆的布置,与此时的很多文人酒馆相同。

所谓文人酒馆,就是有着一定的布局,不光能接待平民百姓,还能接待达官显贵,后者一般要求要有矮桌和坐席,会被安排在楼上的雅阁,而这大堂就摆放桌椅方凳,供一般人用餐。

众人看完一言公子的气度,心情激荡,所以顾不上其他,回了酒馆后,不少人顺势留在大堂坐下,如周延、鲁靖等人准备回到楼上,也只是刚踏上楼梯,所以英武青年这一坐下来,目光一扫,整个酒馆的名士和世家子,可以说尽收眼底。

“不错,不错,”看完一圈,他就收回目光,露出赞赏之色,“不愧是中土之地,诸位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但至少还都似模似样的,有点气度,不管学问如何,总不至于让人第一眼就失望。”

在场的众人回过神来,品味到话中恶意,一个个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那个公孙启的目光在几名护卫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英武男子身上,冷声问道:“听阁下之言,不似中土之人,不知是周边哪个族的民附?来此何事?”

英武男子循声看去,平和的目光落在公孙启的身上,却让后者生出些许压力。

公孙启顿时心中一凛,知道此人当常握权势,养出了颐指气使的气度。这种压力,在正常的谈判中也能感觉到,算不得什么高深的技巧。

“你果然学的纵横之术,随便一句话都想打压我等位格,”英武男子微微一笑,“你也不用多猜了,我名刘翟,乃匈奴人,不是什么民附,我也是炎汉血脉,替国朝守卫北疆。”

“匈奴人!?”

众人一愣,紧接着不少人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如临大敌。

“何必如此大惊小怪的?”英武男子刘翟笑了起来,“杏坛论道广邀天下名士,诸族的不少名士、文人也在邀请之列,刚才过去的姜义,不就和慕容鲜卑之人论道么?怎么听到我得来历,你们却是这样的反应,未免有些小题大作了吧。”

公孙启冷笑一声,顺势说道:“你匈奴不思皇恩,挑起战乱,窃取我大汉之土,妄言苗裔,实乃叛逆!你们居然还敢入我青州,还想入圣人讲学之处?未免有些厚颜无耻吧?若非王府之令,现在就要去官府举报!”

话音一落,英武男子的一名名护卫就都瞪了过去,让公孙启本能惊恐,但硬挺着脖子,不愿示弱,连目光也没有回避。

“有点胆气,”刘翟还是笑着,不慌不忙的说着,“你说我族叛乱,这话我可不能认可,我族华族也是炎汉苗裔,为正宗汉家传承,当年多位大汉公主嫁入我族,此乃血脉根源,论起亲疏,和你们的天子不算远,北方之地也是我族世代居住,那等苦寒之地,尔等中土人没有几个愿意过去的,怎能说是我们窃取?”

“一派胡言!”周延也忍不住开口了,但这次他和公孙启站在了统一战线上,“当年匈奴一支南下,是我大汉看逃来匈奴可怜,这才让你们暂时安顿,代天子牧守边疆,几时说是送地了?没想到却被尔等鹊巢鸠占,如今竟这般颠倒黑白!不过,尔等嚣张不了多久了,武乡侯领军北上,你族之势旦夕可破!”

“哈哈哈!”刘翟大笑起来,摇摇头道,“你们要有真本事,就不要提别人,自己拿着刀剑,真刀真枪的和我比上一场,武乡侯领军北上,和你有什么关系?拿这个来压我?简直可笑!若武乡侯有本事,自可取胜,如若我族技高一筹,武乡侯也得饮恨,这才是正理,用得着你在这里多言?”

“你!”周延顿时气结。

公孙启神色微变,眼珠子一转,就要转移话题,将事情朝有利于自己的角度延伸,可不等他开口,就有个声音从酒馆门口传了进来

“听你这话,是认为刀枪弓马才是正道?”

刘翟点点头,理所当然的道:“这是当然,自古以来,塑造历史的就是刀枪兵马,你们汉人的史书不也写了么,祖龙一统天下,高祖定鼎长安,就算是那位宣武皇帝,也是靠着兵马一统天下的,这是前人之史,你能反驳?”

说话之间,他转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入目的乃是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高的那个年约二十出头,世家子打扮,风度不凡,小的则是一名书童小厮,紧跟其后。

“陈兄,你怎么来了?”

楼梯边上,刘纲最先回过神来,认出来人正是陈止和书童陈物,赶紧过去,看得周延、鲁靖微微愕然,而那公孙启则眯起眼睛,打量着陈止。

陈止笑道:“我那边的事情忙完了,就过来寻你,顺便看看城中闹热,没想到碰上了这事。”他朝刘翟看了过去。

“你能说出弓马正道,看来对史家之学是有研究的。”刘翟见了陈止不卑不亢的态度,微微点头,但没怎么放在心上,“某家读史不少,已然明了,所谓历史、青史,其实就是疆域变迁,就是王朝更迭,就是金戈铁马,其他都是虚妄,名头罢了,相比之下,你们这个所谓的文会,更是可笑。”

他也不问陈止的来历、身份,洋洋洒洒的一段看法就说了出来,显然并不关心陈止的背景。

不等陈止回话,刘翟就自顾自的说着:“所谓文会,其实就是比试,不过是换了层皮,但换皮不换骨,本质还是比拼高下的那一套,和刀剑搏杀都是一样的套路,其实还是脱胎于刀兵,摹本而已,若不是恰好身在此处,这样的事根本激不起我的兴趣。”

周延更加不快了,厉声道:“文会探讨百家学问,岂能和搏杀混为一谈?岂不闻圣人做春秋,乃书为史,若无人文之念,哪来的历史?草原之上部族更迭,可有人记得其族历史,有些部族连名字都未能留下,这就是只知刀兵的下场!”

“对,文会与刀兵搏杀不能混为一谈,文会不如搏杀!”刘翟站起身来,那高大的身躯,让人生出压力,“你说的那些,什么人文、百家、圣人春秋,根本就不是历史,懂么?不过是粉饰之物,毫无意义,没有刀兵,哪里来的历史?我比你们更懂历史!觉得套了个文会的皮,就不一样了?说到底,还是比拼高下的一套,其中味道我能嗅得出来,你们也不用狡辩了,瞒不过我这双眼睛,倒不如直白一点。”

说完,他一副不屑与之辩论的架势,让周延怒气越盛。

旁人则是眉头紧锁,没想到几句话之间,这个突然到来的匈奴人,竟是探讨起青史来了,这史家之事,繁复多变,顷刻间哪能说清?

这个时候,陈止忽然问道:“我有三问,阁下能否回答?”

刘翟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摆摆手。

“问吧。”

“兄台可曾听闻书同文、车同轨之说?”

“嗯?”刘翟转头去看陈止,仿佛又想起来有这个人一样,点头笑道,“不错,我知道这个,祖龙所为。”

陈止就道:“那我倒想请教,在你心中,是这书同文、车同轨重要,还是秦王扫六合重要?”

刘翟傲然说道:“自是秦王扫六合,这才是塑造历史,才是青史的根本!什么书同文、车同轨之类的,不过是文人记录,寻常人谁想得起来?”他说到“扫六合”的时候,有股豪迈之气散发出来,流露出向往之色。

陈止点点头,转而又问:“那阁下可知,昔年项氏扫天下,欲效齐桓之事,立霸主之位,自居为诸侯之首,最终未能如愿,而高祖斩白蛇起义,能定鼎五百年汉家天下,其中又有什么分别?”

听得此问,楼中众人微微一愣。

刘翟眉头一皱,看向陈止的目光中带有一丝不屑:“这有什么?成王败寇尔!分别就是,霸王之业未成,而高祖成矣,如此而已,此乃历史所记,你问我这个做什么?莫非想以此论史?你一书生,困于一地,只见县城,不见天下广阔,不知势力兴衰,埋首纸堆,也配言史?我观你之年龄,正是喜欢传奇话本的年纪,去编些传奇话本也就罢了,居然敢跟我妄言历史,你懂什么?历史,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刘纲、陈物勃然色变,就要开口,被陈止挥手阻止。

陈止淡淡问道:“阁下如此通透青史,我倒是要请教第三个问题了,为何一统天下的是宣武皇帝?”

“这有何难?”刘翟仰天大笑,仿佛听到了笑话,待得笑声平息,才道:“这还用问我?经几代积攒,才有了北统之能,若无前人积累,哪来的天下一统?”

陈止摇了摇头,轻叹道:“原来这就是你眼中青史,若你为匈奴贵族,则匈奴之国长不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奚仲作车,仓颉作书

陈止之言一处,周围顿时一片安静。

但随后,就好像炸开了锅一样。

“大胆!”

“找死!”

“纳命来!”

刘翟身边的几名护卫就纷纷暴起、喝骂,宛如一只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那脊椎一挺,浑身汗毛炸起,两腿蹬踏,两腿交错,架起双臂,朝着陈止扑了过去!

顿时,劲风扑面而来,带来泰山压顶的气势!

刘纲和陈物大惊,下意识的后退,但没有忘记提醒陈止,但反观陈止,却是站着不动,面对来袭之人没有半点惧色,那眼神都不见丝毫变动,即便是凶猛护卫扑到跟前,伸手抓向双目,也没有动静,只是袖子里的左手微微一动,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

连周延、公孙启都下意识的惊叫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听那刘翟忽然出声说道:“停下。”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几个护卫登时就停下了动作。

令行禁止……陈止默默记下了这一点。

“你倒是好胆色!”刘翟踱步过来,走到陈止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刘翟体格高大,要比陈止高出一个头,“面对我这些护卫的攻击,能面不改色的,你是第三个。”

陈止默默的将手中的神速符收起,问道:“我倒想知道,那另外两人,是哪两位。”

“那两人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刘翟说话的时候,几个护卫自觉的回到了身边护持,“对了,还没有请教你的尊姓大名。”他话说的客气,但口气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

“在下彭城陈止。”陈止拱了拱手,礼数周到,对比刘翟的随意,让店中之,对二人的看法截然不同,同时也对陈止这个名字好奇起来

这酒馆中人,有的听过,有的第一次接触。

至于周延、鲁靖,但是恍然,看着陈止身边的刘纲,早就有所猜测。

公孙启却是一脸疑惑,显然从前并未听过陈止之名。

那刘翟听完也有一点意外,然后嘴角含笑,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你就是彭城陈止,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不过,陈止你有点名声,就敢妄议我族之事,还敢说我族长不了,未免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吧。”说到后来,他语气森严。

陈止却笑了,他指了指公孙启和周延,说道:“这几位之前与你说话,你藐视他们所学,令他们心头不快,二人可曾斥于武力?倒是阁下,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我看你口口声声说自己知史,但也不过就是虚有其表。”

刘翟没有回话,眯起了眼睛,露出一点寒芒,让人看之就生不妙之感,他冷笑道:“这与我谈及史家有何联系?刀兵拓史,自然好过那两人的忍耐!”

陈止恍若未觉,继续说着:“上古之时就有刀兵,可曾有史?是仓颉创字三千,有了文之一道,方才有了历史记载,奚仲作车,仓颉作书,后稷作稼,皋陶作刑,昆吾作陶,夏鲧作城,史家传承,岂能只存刀兵?”

刘翟闻言一愣,而酒馆中的众人一听,品味片刻,不少人就有拍案叫绝的冲动。

“呵呵,不过口舌之利罢了,”刘翟惊讶过后,很快回过神来,摇头说着,指着在场的众人,“你们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是想要动手,又如何动手?你们不动手,根本就是趋利避害的选择,不用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陈止却笑道:“我等手无缚鸡之力,但外出论道,没人特地带上护卫,因为都知道此地有礼,乃秩序之地,可以放心论道,何以阁下这般勇猛之士,一看就是武技超群之人,却要带上这么几名护卫,片刻不离?到底是我等畏惧,还是你更畏惧?你怕的是什么?”

此言一出,刘翟当即色变,面色阴沉起来。

陈止却不停言,继续说道:“你崇尚秦王扫六合,不知是否知道先秦七国之时,田畴异亩,车涂异轨,律令异法,衣冠异制,言语异声,文字异形,是以山东有六国,金戈铁马统土,而书文同之并心,否则哪有霸王之败、高祖之胜?宣武一统北方,如今这时局如何,汝自知之,马上打得天下,难道还要骑马治理天下?若是如此,岂能长久?”

刘翟的眼睛越眯越小,透射出寒芒,身后的几名护卫又蠢蠢欲动,却被刘翟抬起手拦住,他笑道:“口舌之争,我不与你争辩,我匈奴为大汉守疆,本无二意,都是朝中奸佞作梗,这才使得两边龃龉,我匈奴从来都是大汉藩属,以臣自居,如何不能长久?”

他的话意,突然间就有了急转,同时挤出一个笑容:“陈止,我记住你的名字了,今日你以口舌分辨,看似有理,其实只是表面功夫,他日若能疆场相见,我定让你知晓,何为高下之分,青史由谁书写!”

陈止却笑道:“既然匈奴乃是大汉藩属,我又怎么会与阁下有兵戎相见的一天?莫非,这误会一时半刻还不得解除?”

刘翟一愣,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这般看重所谓文史,莫非觉得这一定就是正道?”

陈止摇头,然后说道:“世间何曾非此即彼?今日是你先鄙夷文史,我才与之言之,莫非我今日说了文史,就要被局限在文史一路?文史重要,战史亦必不可少,须知,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刘翟一愣,然后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跟着就摇了摇头,深深的看了陈止一言,然后一挥手,一句话都不说,就领着一众护卫走出了酒馆,大步离开。

他们这一走,酒馆之中凝重的气氛登时缓解,不少人更是长吐一口气,这才发现心里不知从何时开始,心头好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一样。

陈止则立于原地,沉思起来。

“匈奴若是这般模样,那我当年的遗策岂非作用有限?劫数莫非就应在此事上?”

想着想着,他忽然心中一动。

“虽然我记得不太清楚,但在原来的历史上,那位匈奴汉国的建立者刘渊,似乎在这两年之中该是病死了才对,如今却无消息传来……”

“少爷……”

“陈兄……”

另一边,刘纲和陈物一路小跑过来,来到陈止身边,颇为后怕的看着刘翟离去的方向。

陈物忍不住说道:“原来这就是胡人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看模样和咱们中土之人没什么差别,但确实凶残,刚才差点动手,太没有规矩了,莫非传闻中的陈侯策没什么作用?”

这位小书童整日里跟在陈止等人身边,见得多了、听得多了,也有了自己的看法。

没料到刘纲眉头一皱,说道:“匈奴之人,因陈侯之策得以为学,但后来时局变化,陈侯遗策有了变动,才让后面的事有了些许出入。”

陈物还是不解,追问起来:“既然是遗策,又怎么会轻易变化?”

刘纲顿时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诉说。

正好这时,周延、鲁靖过来,与陈止见礼,周延说道:“这位就是彭城陈守一吧?久仰大名,先前刘兄还提到你,你那篇《师说》更是让我等敬佩……”跟着就是常见的拜见之言,无须细表。

这酒馆中的其他人,也纷纷过来见过,陈止以言语逼退了匈奴人,他们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当然有所触动。

相互介绍之后,周延指着陈物笑道:“刚才听这位小书童提到了陈侯遗策,我倒是略知一二,我家先祖乃陈侯好友,是以传下故事,就说这遗策吧,本是陈侯生前所写,并未写完,后来陈侯身故,昭烈帝不顾群臣劝阻,强行施行了遗策,中途还不许更改,初期颇见成效,但昭烈帝驾崩之后,自武侯以来,将陈侯几策多做修改,早就面目全非。”

鲁靖也点头说道:“若非烈祖生前遗诏,多次言明,不许退陈侯之策,怕是陈侯几策早就都被尽数裁撤了,平夷策自然也不例外。”

一个声音从边上传来

“即便如此,陈侯几策也早不是原本的样子了,只是留着一个名头和壳子,里面的东西早就不对了,而且每有一位新的掌权者登位,都会按照自己的主张,对陈侯几策进行新的注释,以配合自身施政。”

说话的人,赫然是那公孙启,他一边说着,一边来到陈止身边,拱手拜见,说道:“见过陈君,刚才阁下一番辩驳,令在下大开眼界,以匈奴人之言攻其软肋,可谓精妙,想来比之一言公子,也是差不多的吧。”

此言一出,周延神色顿变。

旁人这才想起来,在那匈奴人到来之前,这两位那可是针锋相对,只不过后来来了外敌,二人才联手反驳,如今匈奴既退,自是旧态复萌。

刘纲更是暗道不妙:“这公孙启是想将陈兄拉入这长争论中来啊,我可不能让他如愿!”想到这里,刘纲赶紧开口,居中协调,想要弥合争端。

………………

另一边,刚刚从酒馆中走出来的刘翟却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身边的护卫更不敢问,尽职尽责,气氛凝重。

这个气氛一直持续到他回到落脚的客栈。

等进了门,关好门窗,就有个随从打扮的健硕男子进来,小声道:“大将军,那琅琊王似乎不在王府,咱们不好动手。”

第二百二十七章 待之,终有变!

刘翟眉头一皱,语气有些不快的问道:“不好动手?琅琊王去哪了?这种情报,为什么事先不搞清楚?”

“属下已经派人去查探了,”那个随从神色如常的回答,但心里却很清楚,自己的主子此时定然是心头不快。

这名随从名为萧敢,也是匈奴人,而且出身贵族,是刘翟的左膀右臂之一,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心思缜密,刘翟将许多琐碎之事,就交给他办理。

在进门之前,萧敢就了解了一下情况,知道了酒馆中发生的事,所以并不奇怪。

萧敢倒是没有什么畏惧之色,直言道:“大将军,你也知道的,咱们这次过来,本不是冲着琅琊王来的,到了之后才临时起意,派出人调查,自然把握不住他的行踪。”

刘翟抬眼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话,是对我先前的决定,有不满了?”

萧敢摇摇头:“不是,只是大将军你为了一个中原女子,滞留在青州太久了,这么长时间不回国中,说不定要有人议论了,再说那汉朝的武乡侯北上,国中情况不明,也正是建功立业的时机。”

听到这里,连刘翟也听出话中的规劝之意了,但他并不恼怒,而是笑了起来:“羊献容此女,我定要得到,他既然看重所谓文武双全之人,那什么杏坛论道,我就一定要参与!”这一笑,眼中又有坚定之色,登时就将脸上的阴霾驱散。

“这又何必?”萧敢却觉得此举不妥。

刘翟就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并非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还有心要借着这次机会,谈一谈中原和鲜卑的深浅。”

“鲜卑人?”萧敢很是疑惑,“中原人的杏坛论道,关鲜卑人什么事?”

“这次的杏坛论道,听说就和鲜卑人有关,”刘翟冷笑一声,“这鲜卑人没有一个部族是安稳的,个个野心勃勃,上个月拓跋鲜卑才联合刘琨,偷袭了我族城池,如今那东北之地,慕容鲜卑又和段部鲜卑争锋,可见此族野心不小,不能因为他们看起来弱小,就放任不管,否则岂非犯了和中土人一样的错误?”

萧敢却道:“即便如此,也没有必要待在这里,况且如今两边交战,我等最好还是低调行事为好,如主上今日所为,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汉人论道,就实属不智,万一被人看出了来历,说不定就有隐患。”

“你当我愿意如此?”刘翟摇摇头,“功名从来马上取,如今两边开战在即,我岂能不急?但我若是此时回去了,先前那几人答应我的事,又该如何去算?”

说到这里,他冷笑起来:“汉儿多奸诈,我等这一路醒来,可是帮那边做了不少事,若是就此离开了,他们肯定不会认账,所以要等在这里,他们一旦完成承诺,那国中危机顷刻可解!”

萧敢听出一点味道来,颇为谨慎的问道:“您的意思是?”

“等!”刘翟的语气格外坚定,“一定要等下去,等到汉儿朝中事毕,则北伐之事自消!”说着说着,他忽然话锋一转,“其实不光是等此事,听闻这次汉儿的论道,也邀请了匈奴之人,八成是想着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他们却不知道,我等国中乃是出了一位不世出之人,此举只能自取其辱!”

“嗯?”萧敢一听这话,就明白过来,“莫非小王子也在邀请之列?”

刘翟先是笑而不语,跟着却话锋一转:“对了,你说我能否将那陈止招揽过来?”

“招揽陈止?”萧敢一愣,他自是知道自己主子今日就在这个陈止的手下吃了亏,何意现在却有了这么一句?

“恕我直言,”萧敢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在中土孩儿的眼中,都视我等为蛮夷,如今更是多说我等为乱臣贼子,想要招揽过来,这断不可能!”

说着,他又补充一句:“其实,以大将军您的才智,完全不必在意之前的事……”

刘翟直接打断他道:“你以为我是恼怒其人,所以才想以招揽来羞辱?”

萧敢顿时不说话了,但这个沉默,无疑是默认了刘翟的猜测。

刘翟顿时摇头道:“你可是想错了,我若是连这点胸襟都没有,如何能够成事?”

萧敢却道:“这个陈止既然是自彭城而来,那之前实有招揽他的时机。”

“你不用多说了,先前是我小看了他,否则在王弥那事的时候,就会拜访陈止了,”刘翟说着,却摇了摇头,“也不对,我在路中听闻王弥被他骂死,还以为有所夸大,就如同眼前姜义之事一般,今天亲自体会,才知那事不假,但若无今日之事,我又如何能够看得起他?”

看着自家主子陷入了一阵纠结,不由提醒道:“主上,无论如何,今日这般高调行事,下次是得尽量避免的,就算那琅琊王有言,但总得防止意外。”

刘翟沉思片刻,点头道:“也罢,既然暂时也招揽不了陈止,不如就先离了开阳县吧,去临沂等着好戏上演!”

………………

“陈兄,我再敬你一杯!”

酒馆之中,布置考究的雅阁,公孙启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敬酒。

陈止也是干脆的应下来。

“陈兄,今日匈奴人狂妄无状,以歪理邪说招摇,但顷刻之间,我等也是无从应对,若非兄台挺身而出,今天的事还真是难说。”

放下酒杯,公孙启就恭维起来,说着说着,就提到了一言公子。

“先有一言公子一言退胡,今日又有陈兄你以史却匈奴,这文会尚未开始,就有了许多逸闻,想来陈兄你很快也会有一言公子那般的威势了。”

他这个话一说,在座的其他人神色皆变。

此时,坐在这雅阁中的,自然还有周延、鲁靖,以及公孙启的友人,算上陈止、刘纲,足足十人坐在一桌,本来觥筹交错也算热闹,现在却突然一静。

顿时,边上房间里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这雅阁之外,气氛热闹。

大堂被重新归来的普通文人和百姓占领,讨论着那位一言公子的风采,他们一路相随,一直走到了很远的地方,那位公子入了郡丞府,围观之人这才散去,即便如此,还有好事者等在外面。

而之前在大堂中的那些个世家子、名士,则回到了楼上的雅阁,但还是议论纷纷,都是之前陈止说退匈奴人的事。

这个事放在平时,也可以说是新闻,足以在城中流传,更不要说恰逢青州各地文会,又有那一言公子的事情在前,想不让人在意都难。

这雅阁的隔音一般,所以隔壁讨论的话题,一样能传入众人耳中。

他们在说的,竟然也是陈止和一言公子,毕竟这二者几乎是前后脚到来,一个经过,一个抵达,一个是之前传出名声,一个是在众人眼前上演。

无形之中,就有了对比。

“公孙兄说的不错,刚才陈兄的那番论述,若是能整理起来,写成一篇文章,恐怕不亚于《师说》!”公孙启的一名友人夸赞起来,在座的人有不少都读过陈止的师说一文,这个时候说出来,格外应景。

又有一名公孙友人说道:“其实只是看今日的情景,若是稍加传扬,便是和一言公子相比,恐怕也不落下风啊。”

“诸位,”周延终于开口了,“陈兄的能耐,我自是佩服的,但还望诸位不要存心捧杀,一言公子是与鲜卑的大家对论,而今日的那个匈奴人,其来历如何且不多说,只是那番做派,就看得出来,乃是一狂妄自大之人,这样的人不可能会有什么成就,若是你们刻意以此造势,想要让陈兄之名传扬,但这被驳斥的对手却拿不上台面,让人一听,岂非会觉得陈兄是刻意夸大?”

这话的出发点,无疑还是维护一言公子的权威,可单纯从话中之意来看,其实颇有道理,但听在刘纲的耳中,却有些不快了,因为这是觉得陈止比不上那位一言公子。

不过,刘纲却清楚,自己无从反驳,况且这周延也算是自己的友人了,不好在公孙启面前拆台。

“你说的也有道理,”没想到公孙启却先来附和了,让众人都一阵意外,可紧接着就听他笑道,“但是,你又如何能够得知,刚才那人不值一提呢?要我来看,那人说不定还是匈奴人的什么重要人物,否则焉能有那般大的口气?”

“哦?匈奴本就长不了,莫非你以为他们还能做大?”周延瞥了公孙启一眼,满脸不屑之意,“如今武乡侯大军北上,捷报不日就会传来,那匈奴人早晚要成无根之木,是不是胡人贵族,又有什么分别?”

见两人语气不善,刘纲赶紧开口缓和,生拉硬扯一些琐事,又畅想文会场景,总算是将情况控制住了,没有再次爆发冲突,勉强度过了今日难题。

待得酒足饭饱,众人攻守拜别,都约定了最近几日在这开阳游山玩水,好好赏析一番。

正好王家的文会一时半会不会召开,陈止等人自是应约,接下来的几日,就在此城见识诸般精彩,却没有再见那刘翟。

直到十日之后,一个消息忽然传来,让这开阳县的热闹为之而静

武乡侯被免除了北征统帅的职位,召回朝中!

第二百二十八章 请帖

“武乡侯竟然被撤职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消息,顿时在开阳县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将文会气氛都给压了下去,街头巷尾,但凡有人之处,就都在探讨此事。

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士子名士,对于武乡侯被罢免一事,都是格外在意,而且衍生出了各种版本的猜测。

“现在街上对此事的探讨,真的是五花八门,有的人说是朝中奸佞作怪,也有的说是因为武乡侯与刘琨不和,相互掣肘,所以被拉了回来,更有人说是武乡侯指挥不力,令北征军损失不小,因此才会被召回。”

早饭一过,在客栈中陈止等人就座位坐一桌,探讨着此事,刘纲就将自己了解的情况,稍微了说了说,他最近几天,每日都会外出,格外注重街谈巷事。

陶涯皱眉说道:“奸佞之言不能乱说,朝廷诸公各有派系,彼此牵制,任何决定都不简单,武乡侯能出任统帅,领军北上,本来就是几派相互妥协的结果,如今他被撤职,也不可能是毫无缘故,这里面必然有诸公的考量。”

陆映则道:“也不该是刘公之故,我家长辈与刘公有旧,常说此人虽有公职,镇守一方,但实乃豪侠之辈,有江湖习气,不似寻常之人,所以才与那祖太守有闻鸡起舞的逸闻,他抵达了并州等地,立刻联络鲜卑诸族,不断与匈奴争斗,渐有战果,可见是心怀忠义,又怎么会和北伐军的统帅起矛盾?这肯定是误传。”

赵兴摇摇头道:“这都是无端猜测,我等根本不知道情况,但算算时间,这个消息传到青州境内,至少也得花上几天,所以武乡侯怕是很早就被撤职了,朝廷到底在想什么?武乡侯出征,本就是最为理想之事,若无武乡侯出镇,何人有资格统领?”

言语中,赵兴显然是对武乡侯的本事大为推崇的,更对朝廷有了怨言,只不过这些话他可以说,其他人却不好接,因为赵兴身份不同,乃是勋贵后裔,从某种角度来看,算是新汉朝的自己人,评论一些事的时候,自然能少些顾虑。

等几个人说完一遍,众人的目光就都转而落在陈止的身上,想听听他对此事的看法。

要知道,在武乡侯的消息传来之前,城中也有不少人传扬陈止之事,说的就是他在那酒馆中,以史论史,逼退匈奴人的传闻,并且时常会有人将此事和一言公子姜义的事对比。

只不过,众人很快就有了一个共识,就是两者之事,看起来相似,其实在格局和层次上截然不同,都觉得还是姜义能耐更高,不过十天下来,陈止也遇到了不少论道,渐渐的也有了名声,被人认可了三品名士的身份。

此刻,赵兴等人自然想听听他的看法。

陈止却摇头说道:“诸位,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对武乡侯了解不多,对匈奴叛逆也是知之有限,不便发表意见,不过事情既然发生了,背后自然有原因,若是你们真想了解,我等日后前往国都,访问一番,或许能发现蛛丝马迹。”

陆映一听,就来了兴趣,不由问道:“听陈兄的意思,你是有意游学去往京城?”

“这是自然的,既然出来了,怎么能不见识一番帝都之景?”陈止含笑点头,跟着话锋一转,“不过这件事无法顷刻成行,须得在这青州之事之后。”

“这个是自然,”陆映点点头,表情有些兴奋,“我幼年之时,曾经随家中长辈去过京城,如今还时常回味,那帝都洛阳虽然不比建邺的人文气息,但落座北方中央,为天下之心,自有一番厚重与繁华,这次外出游学,我本就有意前往,而今陈兄也有这般想法,你我果然有默契。”

赵兴本来谈及武乡侯之事,眉头紧锁,听到这里也是舒展开来,而且露出了一抹笑容,点头说道:“陈兄若是去往京城,我当作向导,与诸位畅饮,而且京城还有不少人,想见陈兄你一面呢。”

“想见我一面?”陈止一听却疑惑起来,“京城能有什么人认识我?”话刚说完,他突然想到自己的品状书上,皇帝的“知己”之言。

赵兴则笑道:“陈兄,这京城知道你的人、想见你的人,比你想的还要多,我在游学之后,还与诸葛兄、关兄有过书信往来,因此对京城的局势略有了解,那京城的些许人已然听闻你的大名,关兄还曾为了维护你,与人有过争执,差点动手。”

“关先为了维护陈兄,与人争执?”刘纲登时瞪大了眼睛,脑海中闪过一道倨傲身影,然后摇了摇头,觉得很不真实。

赵兴笑容不变,只是说道:“你们对关兄有些误解,他这个人其实性子很直,不懂得掩饰,当然,他维护陈兄,未必是示好,其实只是看不惯旁人妄言,是对事不对人。”

陈止点点头,对关先的性子,他倒是有些明白了,而且这次游学,他还带着那把百里剑,此剑就是从关先那边得来,自从入了陈止手中,关先就再也没提过取回之事,最后干脆就走了。

一群人说着说着,知道武乡侯的事与他们关系不大,于是这话题渐渐偏转到了未会上。

陆映问道:“王家的文会,约莫在下个月就会举行,我等是不是也该动身了?”

陶涯说道:“其实现在不是动身的最佳时机。”

刘纲奇道:“现在过去,提前一个月,可以从容应对,为何不是最佳时机?”

左清已经明白过来,就道:“如今各地的名士,都在往临沂聚集,其中不乏名声响亮之辈,这文会的高低,不光只在会上,其实抵达了所在郡县,旁人心里就有一杆秤了,陈兄这些天在开阳也积累了不小的名声,若是能在离开之前,更进一步,无疑更为有利。”

刘纲很快就明白过来,跟着就问道:“原来如此,那要如何去做?”

“说来也简单,”陶涯似乎精于此道,“最近这城中最为有名的事,除了武乡侯,就是陈兄与那姜义的一言退胡,既然如此,我等何不合流?”

“你的意思是,给姜义送去拜帖?”陆映已经明白过来,然后就摇摇头道,“如此不妥,太着痕迹,而且功利心未免太重。”他在江东成长,喜好顺其自然,对这些有所抵触。

“我也只是提一个建议,”陶涯并不坚持,但最后还是补充道,“只是,诸位若是留意一下,就会发现那位一言公子,实际上颇为精通这养望扬名之道,自一言退胡之后,其名望水涨船高,如今更是盖过众人,连许多宿老抵达,都没有他的声势大。”

赵兴摇摇头道:“姜义乃是名门出身,本身就底蕴深厚,有这样的势头并不为怪。”

听得此言,陶涯遂闭口,不再多言。

可这边他话音落下,陈举忽然拿着一封拜帖过来,来到众人桌前,行李之后递了上去。

“少爷,刚才外面来了个小厮,送来了这封拜帖,说是明晚要宴请你。”

“有人送来拜帖?”陈止接过来一看,神色微微变化。

“竟然是一言公子,姜义!”

陶涯闻言,微微抬头,眼底闪过一道精芒,却没有多说什么,随即微微一愣,注意到陈止朝自己看了过来。

待得日头西落,华灯初上,陶涯邀了陆映、刘纲,一同外出,找了一间茶肆坐下。

一坐下来,刘纲就疑惑的问道:“陶兄,你让我与陆兄出来,到底所为何事?莫非是要游夜景?为何不将陈兄他们也一并请出?”

这次陶涯将他与陆映请出来,行为颇有古怪之处,隐隐有避开陈止等人的意思,所以刘纲才有此一问。

陶涯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招了人来,让人上了两杯茶,等刘纲有些不耐了,才笑道:“你们不用多想,今日请你们二人出来,本就是陈兄的意思,而且赵兴和左兄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们二人一个是勋贵后裔,一个是青州人士,有所顾忌,因此没有露面。”

刘纲更是疑惑了,不由问道:“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出来喝个茶,怎么还有什么门道?”

倒是陆映若有所思。

正当刘纲想要再问,但茶水已经送来,陶涯挥手止住,品了一口,然后指了指边上的桌子,说道:“你不妨听一听,从来茶肆之地,就是消息灵通之处,尤其是这样典雅之所,为士人所钟爱,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有所反应。”

刘纲闻言一愣,不由侧耳倾听。

他们所选的地方,在二楼棚下,隔着几步就是一张桌子,此刻晚风习习,正是品茗佳期,所以有不少世家子和外来之人坐于此,一边喝茶,一边纵谈,只要静下心,有意倾听,自是能听到旁人谈论。

大部分人说的,就是那武乡侯被撤职一事。

听了几句,刘纲就心中一动。

“王兄,你可曾听说,那位一言公子给彭城陈守一送去了请帖,邀他明晚赏月?”

第二百二十九章 演戏

“自是知道这件事的,这事不都已经在城中传开了么?”

随着一句回答说出,正在旁边侧听的刘纲顿时一愣。

意外过后,刘纲压低声音,小声的问道:“怎么回事?这请帖不是今天才送到么,怎么这么快就在城中传开,都有人在茶肆里公开讨论了?”

陶涯笑道:“先不要急着问,还是先听着吧,听他们怎么说,等听过之后,你应该就能明白一些了。”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那张桌子上的两人,依旧还在谈论这件事。

“听说是一言公子,主动发出了请帖,你也是知道的,明晚一言公子在观月楼有个诗会,邀请了不少名士参加,陈止如今名声不小,肯定也要找他的。”

“陈止与那匈奴人的以史论史,将那匈奴人说退,和一言公子之事,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请他是说得过去的。”

另外一人提到陈止,露出了一点佩服之色,似乎对陈止的作为颇为赞赏。

第一个人则说:“话虽如此,但严格论起来,是不能和一言公子比的,而且我觉得这事仿佛有人在背后刻意推动、造势,因为你看啊,那匈奴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没有人知道,陈止说出来的话虽然有道理,但若是将那匈奴人换成一个经学大师,情况也许就会不同了,相比之下,一言公子的事迹更为难得,毕竟说退的乃是鲜卑的大家。”

另一人就道:“话虽如此,但陈止毕竟也没有拿出真的本事,前两天我随张兄去拜访过陈止,张兄你也是知道的,当时就和陈止论道了,一番话说下来,就赞不绝口了,连连夸赞,再说了,你也是度过《师说》,听说过王弥之事的,难道还不清楚陈止的本事?”

“哦?还有这事?这么看来,陈止确实是有本事的,但他终究没有真正证明过,就算是传闻中他将王弥骂死了,可王弥那是什么东西?一介贼寇罢了,依我看,若是一言公子当面,那王弥也未必能讨得好来。”

这两人说话的时候,没有刻意控制音量,因此不光是刘纲等人能听到,其他相邻的桌子上,也有不少人听闻,登时留神起来,也都说起了请帖的事。

说道了一言公子的请帖,然后就比较着二人高低,最后都同意了第一人的看法,认为陈止确实是缺少一个证明自己的事情。

他们如此一说,刘纲越发惊讶了。

“怎么好像这整个茶肆的人,都不像是刚刚听闻,而像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消息传的未免有些太快了吧。”说完这一句,他再看似笑非笑的陶涯,瞅了瞅默然不语的陆映,已然明白过来。

陶涯这时候就说:“其实这些人也挺有意思的,陈兄和那个刘翟的对话,以史对史,都是明明白白的说出来的,当时在场的众人,都是证人,而且都记下了不少语句,所以事后就能流传出去,但相比之下,那个一言公子姜义的事迹就有些奇怪了。”

刘纲没有追问,而是点了点头,明白陶涯的意思。

陆映则道:“说是有鲜卑的大家出面,但直到今日这个鲜卑之人到底是谁,还是说不清楚,仿佛在刻意模糊,只知道复姓慕容,不仅如此,按着传闻来看,当时在场的除了姜义和那个鲜卑大家,还有两边的仆从,有寺中高僧,有诸多名士,还有许多的见证人,这么多的人在场,偏偏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二人到底说过什么,论道何方,只是说一言退胡,这就非常奇怪了。”

陶涯点点头,压低了声音,正色说道:“相比之下,陈兄所为这城中之人皆知,有人赞赏,有人摇头,更是多有议论,有些人觉得陈兄的话体现出深厚底蕴,有些则干脆就说是痴人呓语,各有看法,所以有褒有贬,相比之下,那个一言公子则近乎都是称赞,被整个城池上下所推崇。”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刘纲顿时就意识到了其中的缘故。

陆映则摇头说道:“这事当真有趣,评价那位一言公子的时候,这些人都是都是针对着事情本身,加以称赞,等到了陈兄这边,就细致的评论他说的话了,而不是局限在一件事上,却以此来评判高下,就是不知道那位一言公子到底说了什么。”

他就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了,但周围的人谈性正浓,倒也没有几个人在意,最多是瞥一眼看过来,就不复关注。

三人在这里坐着,喝了几杯茶,又吃了些瓜果,就离开了茶肆。

在回客栈的路上,刘纲的神色有些凝重,在周围人流减少之后,他直言不讳的问道:“陶兄,你说这个情况,是有人在背后刻意推动?”

不等陶涯回答,陆映就先说道:“这几乎不用多想,之前陶兄提到在离开之前,让陈兄的名声可以更进一步,那个一言公子姜义估计也是同样的打算,而且将主意打到了陈兄的头上,所以这边请帖一发过来,那边就着实让人营造气势了。”

“这人居然如此工于心计,真是想不到。”刘纲忍不住摇了摇头,想到新交的好友周延,对那姜义还很是推崇,每次提及都会称赞,如今想来,却觉得那位朋友仿佛受到了蒙蔽。

陶涯笑道:“之前我就说过了,这个一言公子精于此道,他将主意打到陈兄身上,一点也不用意外,因为这本就是时间早晚之事。”

刘纲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那这次出来,就是为了确定此事?”

“不错,我不是说了么,这次出来,其实也有陈兄的授意,”陶涯说话的时候,脸上笑容收敛起来,“我倒是明白他的心思,如果姜义是真心邀请,只是单纯的论道,那陈兄就会郑重对待,以礼相待,但如鬼对方参杂了其他的心思,所谓的邀请只是手段,为的是造势,那陈兄自是要有另外一番应对之法了。”

刘纲闻言,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等三人回到客栈,陈止、赵兴等人早已等待,从三人口中得知了过程后,赵兴略感失望,摇了摇头道:“不意姜义如今竟是这般注重名望了,我还记得多年之前,曾经与他同在武乡侯门下读书,他曾有大志向,有心要平伏四夷,继陈侯为竞之业。”

说话间,他的眼睛里流露出追忆之色,显然同为功勋之后,他们之间也是有关系的,这也解释了为何之前他会替姜义说话。

只是现在赵兴还是失望了。

“辛苦几位了,”陈止看了赵兴一眼,然后招呼陶涯等人坐下,“如此看来,姜义是已经有所布置了,这次赴宴过去,估计免不了些许环节,既然如此,那也就没必要赴约了,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毫无意义。”

左清却有些担心的说道:“可如此一来,怕是那姜义更要以此为借口造势,说守一你避而不去,是心中畏惧,毕竟他只是诗会的名义邀请的,如此一来,于名声不利。”

他当然担心这一点了,因为这一路走来,左清已经认识到了陈止的本事,将之视为左家的在这次文会中的支柱,若是名声受损,对左家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名声,这个时代果然还是绕不开名声。

心中叹息一声,陈止笑道:“从来也没有规定,说是被人邀请了,不过去就要损伤名声,最多只是失礼,不过你说的也对,我不能平白无故的就被人下了套路,毕竟这名声建立起来也不容易,加上文会在即,总不能忍受这等飞来横祸。”

听他这么说,众人都好奇起来,知道陈止此言,必是有什么打算了。

陈止没有让他们多等,直接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回复那位一言公子,就说我最近精研一局残棋,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因熬夜思索,身子略有微恙,所以无法赴约,不过为表歉意,我会在两日后摆上酒宴,请姜义过来,给他赔罪,同时请他一同参悟棋谱。”

此话一说,众人都是一愣,跟着不由拍案叫绝,因为这个手法,当真是精妙,轻描淡写之间,却是连消带打,直接将姜义的邀请挡掉,又不失礼节,跟着邀请,也是顺理成章,旁人无从指责。

刘纲不由点头说道:“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一言公子有什么布置了。”

陶涯笑道:“不只如此,这么一弄,姜义的布置全部白费,他反而要担心陈兄有什么准备了,而且这么一来,如果姜义不赴约,那之前的造势就会有反噬,反而对他不利。”

于是,在众人的议论中,陈举带着陈止的命令,直接来到姜义下榻的客栈,将陈止的决定送了过去。

等陈止的请帖落在姜义的手上,却被这位一言公子随意的放在桌上,然后他露出笑容:“我就知道,这个陈止没有那么简单,他既然能安排匈奴人和自己演一场戏,自然也是精通此道的,肯定会看出我的用意,只是这么一来,也暴露出了他的心虚。”

边上一名随从不解的问道:“少爷,何必为这个陈止,耗费这些心力?”

姜义瞥了他一眼,摇头道:“不是我想对他耗费心力,而是有人委托于我,不好推辞。”

第二百三十章 黑白子,胡压汉

“少爷,那现在怎么回复这个陈止?真的如他所愿,应邀过去?那小的这就去给少爷准备。”那随从试探性的问道,这种问话一般来说,可以显得贴心,同时探究主子的念头。

姜义点点头,无喜无悲的说着:“可以,你去安排吧,这样的邀请,我自然不会畏惧,也好让陈止知道,这些小心思都是无用的。”

随着姜义的决定下达,消息迅速的在城中流传开来,有关于陈止和姜义之间相互邀请的传闻,顷刻间就顺着早就搭建好的消息渠道,传遍的开阳上下,连城中王府都有人议论了。

只不过,此时这座王府中,却没有王爷坐镇,因此并未对此事做出任何反应。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天时间过去,姜义的酒宴顺利召开,顿时又有诸多韵事诞生,流传开来,为众人津津乐道,但却没有前几日那般的声势了,因为众人都在等着消息,压抑着心念,期待着姜义和陈止的碰面。

毕竟,这两位才是开阳县最近的风云人物,本就被不少人拿出来对比,而且相互邀请之事,隐隐让人嗅到了其中的一缕加拔弩张的味道。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猛然间一个消息传入了城中。

“什么?你说棋坛圣手高河,惨败于匈奴人之手?消息可靠么?”

看着手上的情报,姜义的眉头皱了起来,盯着“高河”的这个名字,久久不再言语。

高河此人,出身寒门,但自幼就表现得天赋过人,拜入高人门下,学习儒家的手谈之道,很快就青出于蓝,创出偌大名声。

这次的杏坛论道,就邀请了此人。

在姜义的计划中,这个人将会是自己展露棋道的最好目标,可以帮助自己提升名望,没想到他还没有出手,高河居然就先败了,而且这份情报中,还着重写下了“惨败”这两个字。

姜义不说话,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凝重起来,其他人也不敢开口。

过了好一会,他才猛然问道:“高河是输给了谁?以他的本事,怎么会输给匈奴人?”

过来报信的随从赶紧就道:“是刘渊的一个侄子,被他收为义子,那些匈奴人都称呼他为小王子。”

“匈奴的小王子?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这杏坛论道也是胡闹,国朝正与匈奴交战,结果他们这边却对这些匈奴贵族网开一面,真以为能感化得了胡人?若世事真的这般简单,还要陈侯策有何用?”姜义眉头大皱,继续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刘韵言,”随从赶紧禀报,“据闻此人的目前,乃是鲜卑贵族。”

“刘韵言?”咀嚼着这个名字,姜义感到事情有些难办了,“这个人既然战胜了高河,那手谈论道之时,就绕不过其人,不知道他除了棋艺之外,学问底蕴如何?这方面,我过去多次强调,你们应该不会轻忽吧?”

“这个当然,”那随从赶紧上前,小心的介绍起来,“这刘韵言年不过双十,据称文武双全,而且自幼熟读典籍,更对陈侯之法研究甚深,想来在学识上也是不容小觑的,详细的情报,还在整理之中。”

“那就说明,这人是有备而来,甚至是被匈奴特地放出来的。”姜义眯起眼睛,然后摆摆手,“这件事先不要管了,高河输了也就输了,既然他败给了这个匈奴小王子,那我只要赢了这个匈奴儿,也就够了,再说了,除了高河,我中途的棋道高手还有众多,更不乏下百家棋的……”

这边有了决定,可半天之后,又有一个消息传来,终于让将姜义坐不住了。

“一天之内,连败高河、余广、唐起,这个刘韵言不一般啊,只是这一件事,就足以让他名扬中土了!”

原来那个匈奴王子刘韵言在击败了高河之后,又在临沂接连挑战了两位棋道高手,分别是余广和唐起,这两人算是世家出身,但家族势力一般,若是按照正常的轨迹,二人不过是两个寻常的世家子,偏偏在棋道上有天赋,于是渐有名气,论棋艺不下于高河。

这样的三个人,在半天之中接连惨败,足以证明那个小王子的实力了。

其中那唐起更曾与姜义一同游学,算是有同窗之谊,所以在棋败之后,就给姜义寄来了一封信,诉说了事情经过,并且邀请他过去与那个小王子对弈,以此来挽回颜面

三大中土棋道高手,在短时间内接连败于一人之手,本就是一个大新闻了,而这个胜者偏偏不是汉儿,而是一名匈奴人,联想到北疆战事,事情顿时复杂起来,哪怕此时的百姓,对于族群之别、华夷之辨的概念,还不甚清晰,但也本能的生出了危机感,更有复杂的憋屈之念。

这种情况下,不说直接失败的唐起等人,就算是当时观战对弈的,都恨不得能亲自下场,挽回颜面,于是棋局一结束,就纷纷修书,传信各方,想将自己所知道的、有交情的棋道高手都叫过来,以正中土之名。

“唐起与我交情不浅,他既然传了信来,请我相助,那我责无旁贷。”姜义看着这封信,感觉重逾千斤,他知道这封信的分量,背后承载着的是一个胡汉高下的比拼,虽然他有种种顾虑,却容不得他不接受,否则的话,就要有一个畏惧的名头传出去,将前面的造势尽数破坏。

但是,接连战胜三大高手,刘韵言的能耐已经让姜义警惕起来,就算姜义再怎么自信棋艺,面对一个这样的对手,而且过去还没怎么接触过,是突然冒出来的人物,都难免要有顾虑。

“这么看来,我必须加快蓄势了,只要有足够的势,那天地齐运之下,自是可以发挥出十二成的能耐!”很快,姜义的心里有了定计,“短时间内,我没有办法提升棋艺,但我却可以提势!”

想到这里,他唤来一名随从,问道:“陈止的情况,你们了解的如何了?他既然邀请我过去同研棋谱,相比在棋艺上当有建树,过去可曾有何事迹传出?”

姜义这位一言公子做事,从来都要先摸清楚对手的底细,在给陈止送请帖之前,他就大致浏览了陈止的生平,但毕竟不能过目不忘,所以很多细节上记不甚清楚,他隐约记得,没看到上面提及陈止的棋艺。

“这个,小的也记不清楚了,还望少爷稍待。”话落,那随从唤来了一名小厮。

这小厮唇红齿白,有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显得聪慧。

他得了命令之后,也不翻看卷宗,当即就道:“陈止其人,并未有棋谱存世,也没有与人正式对局的记录,更不曾有过手谈论道,唯独和那位无忧先生祖纳有过接触,当是在祖纳家中有过对弈,但胜负如何,外人并不知晓,据闻在陈止北上之前,祖纳曾将诸多棋谱交给陈止,当是让他带着,在杏坛论道上展示。”

这小厮叙述陈止与棋艺、棋道有关之事,事无巨细都说了一边,如数家珍。

姜义听罢,满意的点点头,淡淡说道:“你记得不错,等会可以再去领一本书,回去研读。”

小厮一听这话,脸上露出了欢喜之色,拜别了姜义后,就离开了房间。

等人一走,姜义就让先前那随从安排车马,语气略有急切之意。

随从安排妥当之后,露出一丝疑惑,被姜义看出来了,就听他淡淡说道:“既然陈止相邀,那我就去一观,无忧子祖纳乃是棋坛圣手,论棋艺之高,高河等人也大有不如,既然是他的棋谱,自是值得一观的。”

他这么说,不是给随从解释,而是在理顺自己的思路,唐起等人的消息来的突然,求助信更是超出预计,打乱了姜义的计划,他需要临时想好应对之策,这可不是顷刻间就能做到的。

“祖纳身居彭城郡中正之位,那必然是无法亲临论道场所的,所以他让陈止带来的棋谱,那必然就是残谱,是让别人来破解的,只有无人能破,方能显示出他的能耐,我若是可以提前见之,想出破解之道,不仅可以压下陈止的气焰,将他最近积蓄的名望纳为己有,更可在棋艺上有些许提升,最重要的是传出擅棋之名!”

这姜义的棋艺其实颇为高超,只是他本意是将之作为一鸣惊人的资本,这次杏坛论道邀请了诸族,在他看来正是一个理想的舞台。

“如此看来,这陈止的这一番心思,竟然是天助我也,他怕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布置,最终却要成全了我!”

夜色降临,观月楼中,陈止设宴,众人相随,连周延、鲁靖、公孙启等人,也听闻了风声,陪同在侧。

那周延更是兴奋异常,有些坐立不宁的意思。

楼阁之外,一两牛车缓缓驶来,姜义穿着墨绿色的衣衫,端坐其上,轻轻昂首,月光照在他的面容上,更显得面容洁白。

与此同时,在那王府之中,有一名少年踏入其中,刚刚坐下就得到了消息,一脸意外之色。

“陈止竟然来开阳了?还邀请了姜义过去?有意思,让谢裒过来,我得问问最近城中发生了何事。”

第二百三十一章 法家之局

“……未料孤不在的这段时间,城中竟发生了这么多事请。”

听完掾吏谢裒的介绍,少年咧嘴笑了起来,然后点点头,显露出满意的样子。

旁边,就有一名白?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