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起居实录 - xp1024.com
《公主起居实录》


第一章换了性别

一身宫装的女童趴在亭子的栏杆前,亭子外面就是一顷湖水,碧波荡漾,饶是外头天气正热,这亭子里也是一片凉意。

在她身后,站着十数个宫装丽人,为首的一个穿着明显与众不同,面目观之可亲,她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面上掩不住的带出了些许忧色,前行了几步,俯身半跪在这女童面前,柔声道:“殿下,眼看这就到饭时了,还是回吧,叶嫔娘娘要担心的。”

“听雨,我……”女童刚开口,就见亭子最角落,有个满面严肃的嬷嬷飞过来一个警告的眼神,女童顿时哑了,过了片刻,才慢吞吞改了自称,“本宫再看看鱼儿,待会儿就回去。”

嬷嬷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以满意的眼神看着她。

女童并不理会,只是继续有些落寞的瞅着湖里的锦鲤,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出一张精致可爱小脸儿来,虽然她年纪尚小,却因着这点儿没长开,更像是仙童下凡,漂亮的不似凡人。

表面看去,一切风平浪静,但实际上……

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个儿脱离了现代文明,不知魂归何处的来到了一个陌生朝代,也会这么惆怅绝望的,不过最让何江南崩溃的是,他初来乍到的时候,就听见的一句“公主殿下”。

公主啊,还好还好,奢侈腐败的统治阶级……个鬼啊!

想他何江南,从小生长在社会主义红旗下,从不搞什么牛鬼蛇神封建迷信,一直坚持五讲四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怎么午睡起来不仅换了时空,还踏马换了性别?!

当时何江南就吓懵了,也顾不上会不会惹人疑窦,匆匆忙忙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颤颤巍巍,小心翼翼掀开了自个儿繁复的宫装下裙。

还好还好,不管别人怎么叫,何江南生命的根本还在,当即长舒了一口气,毫无形象的呈“大”字型瘫在了床上,结果正好被自己的教养嬷嬷撞了个正着。

教养嬷嬷人如其名,姓严,也的确是个严肃刻板的人物,一看何江南这么没有教养,顿时冷了脸,开启了何江南至今不想回忆的噩梦之旅。

何江南也是成了小“公主”才知道,古代女子看上去莲步纤纤,弱风扶柳的姿态到底多难学,而且“她”是帝姬,是万民表率,仪态上更是要被严格要求,也难为了何江南,用一个现代男大学生的灵魂,去学习这些古代女子礼仪。

严嬷嬷是皇后赐下来管教公主的人,平常管着戒尺,虽然不常用,但偶尔一次两次,那疼到刻骨的滋味儿……何江南委实难以忘怀,因而对严嬷嬷十分畏惧,在疼痛记忆训练下,何江南总算有了点儿公主调调,起码行不动钗,坐不摇佩,看上去端庄大方的很。

但何江南毕竟不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人,哪怕畏惧被罚,面上有了些样子,可内里还是忍不住要吐槽的,加上周围又没有人能说话儿,养成了何江南现在十分容易在心里腹诽吐槽的性子。

“殿下,您该回去了。”听雨掐着时间,又上前请了一次,这次严嬷嬷也站在了听雨身边,一看就是不容反驳了,何江南只能蔫头蔫脑的应了,有气无力但姿态万千的走回了殿里。

“汐儿,快过来。”叶嫔一眼看见被晒得小脸儿通红的小公主,忙不迭的招呼他过去,心疼的不行,眉眼里全是疼惜。

何江南这具壳子叫赵汐,只是他叫了二十年的何江南,总不可能分分钟就把自己代入到那个“小公主”身上,因而一直当自己是从前的何江南。

听到叶嫔的招呼,何江南却没有立刻奔过去,只停在原地,对叶嫔福身一礼:“见过母亲。这样的风度,就叫严嬷嬷露出了一丝儿满意的视线,含蓄的点了头,何江南这才隐蔽的松了口气,又腹诽了一句事儿多,才敢挪到叶嫔身边。

叶嫔生的美貌,只可惜,她的性格配不上这份美貌,格外的胆小怕事,不然何江南一个好端端的皇子,也不至于变成“公主殿下”。

眼下中宫皇后尚且没有诞下嫡子,叶嫔却凭借着三分美貌七分柔顺得了圣人的青眼,愣是怀上了孩子,虽说前头还有一个嘉妃的大皇子顶着,可比嫡子大的庶子到底是招忌讳,所以叶嫔得知自己生了个皇子之后,愣是求着稳婆把皇子报成了公主。

毕竟在这深宫里,一个女孩儿,到底要比一个男孩儿安全的多。

谁能想到,叶嫔放着好端端的皇子不要,愣是要个公主?机缘巧合之下,竟然真的被叶嫔糊弄过去了,二皇子摇身一变,成了如今的“三公主”。

叶嫔不是不心疼孩子,只是到底更想活下去,便将错就错,一直把赵汐当做女孩儿养大,在宫中低调且安稳的过了下去。

圣人更是喜新厌旧的人,把这个给自己生了个“女儿”的妃嫔抛诸脑后,反正多的是花儿一样娇艳的新人等着他去宠幸。在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有没有皇帝的宠爱,是十分重要的事儿。

叶嫔不得宠爱,又是寒门女子,在宫中毫无势力,她所诞下的孩子自然也享受不到许多特权。比如,贵妃的大公主赵沄,从来就不听教养嬷嬷的话,又骄纵又明艳,可那又怎么样呢?皇帝依旧十分宠爱她呢。

不过这些区别落在叶嫔眼里倒是没什么,在她看来,能安安稳稳活下去就够了。

至于原本的赵汐怎么想的,人都没了,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而何江南眼里嘛,就更没什么了,什么父皇的宠爱啊任性的权利啊,在他眼里统统不如手机电脑来的重要。

只可惜,苍天没有给他继续同现代电子设备继续接触的机会,就把他扔了过来。

何江南夹着素淡的小青菜儿,颇为惆怅的怀念着自个儿还没打通关的一款单机游戏,因而不免有些走神,结果戒尺便毫不留情的落在了桌沿上,惊得赵汐差点儿掉了自个儿的筷子。

第二章头一次

“殿下,静心。”严嬷嬷站在赵汐身后,语调一沉,端的是十成十的刻板严肃。

何江南垂下眼帘,不引人注意的撇了撇嘴,吃个饭还这么多讲究,最关键的是,这饭菜的味道……要是让他选,还不如泡碗泡面来的实在!

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饶是赵汐满腹抱怨,也得老老实实的吃他的饭,因为严嬷嬷的存在,整个餐桌上寂静的不像话,饶是叶嫔都不敢再说什么,连给赵汐夹一筷子都不敢。

就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一阵嘈杂声打破了严嬷嬷的冷脸——圣人来了。

自打何江南上了赵汐的身,大半年了,这还是头一次见自个儿的便宜爹来呢。

大殿里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何江南也不能例外,别的不说,严嬷嬷那冷刀子似的眼神,正牢牢的定死在她背上呢!

哪怕何江南吐槽了无数遍封建统治阶级毫无人权的跪拜制度,到底只能服软的跪了。所幸圣人虽然在女色上花心些,但对自己的血脉还是十分温和的,见赵汐小小的一团跪在地上,便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小三何必如此多礼。”

小三?!有管自己闺女叫小三儿的吗?!

何江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不敢置信的抬眼看向这个便宜爹。赵汐的壳子本就生的精致,巴掌大的小脸儿,加之何江南因为震惊而瞪大的眼睛,乍然看上去,竟也多了三分孺慕之意。

放在圣人眼里,就是这小小的、眉眼精致的女孩儿因为久未同自己亲近,惊喜的哆嗦了一下。

到底是自个儿的孩子,圣人想着,便也又温和了三分:“小三见着父皇可惊喜?”

惊喜、太惊喜了,如果您老人家不叫小三儿就更惊喜了……何江南的表情克制不住的扭曲了一下,但看圣人习以为常的样子,也不好跟他解释自己对“小三”的抵触,只能装成七岁孩子的样子:“惊喜,如果父皇给我带了甜甜的糕点,就更惊喜了!”

严嬷嬷的视线宛如高度探照灯,“唰”的一下就扫过来了。

原因无他,何江南骨子里到底还是个正宗的现代人,对于古代这些乱七八糟的自称一直记不太住,为此没少被严嬷嬷罚。

但何江南现在在圣人的眼皮子底下,再给严嬷嬷一个胆子,她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扰了圣人享受天伦之乐的兴致,上前纠正三公主的言行举止,所以只能用眼神警告。

圣人却并不把何江南的口误当回事儿,儿子嘛,需要严格要求,日后才能担起责任,可花骨朵一样娇软的小姑娘是需要宠着的。身为帝姬,若是在自己面前还端着一板一眼的架子,那多没趣儿?

君不见古往今来,多少公主往她们驸马的脑门儿上盖了顶绿帽子,那都是宠出来的!

因此圣人只做不见,和蔼的牵起了何江南:“父皇下次来会记得给我们小三带甜甜的糕点,只是这次却忘了,小三且容父皇这一次,可好?”

赵汐七岁的身体里到底是个二十岁的灵魂,更不是个熊孩子,因而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笑的甜美:“那我可记下了!”

叶嫔半是欣喜半是怅然的看着赵汐,心里愁苦的简直能拧出汁子来,她的孩子被圣人喜欢,日后也能过得好些,但这孩子,可是从生下来就带了欺君之罪的!

这么想着,叶嫔的脸上就带出了几分苦涩之意。

只是圣人最不耐烦看这样的脸色,要不是手里还牵着娇娇软软的小赵汐,指不定转身就走,饶是这样,圣人也不想继续待着了,若不是偶尔路过这儿,想起自己还有个三女儿,谁耐烦过来呢?

“小三,父皇还有许多的折子要批,你送送父皇?”到底不愿意让小小的女儿生出什么不好的阴影,圣人对叶嫔淡淡的,倒是俯身摸了摸何江南的头发。

只是何江南还是觉得想哭,小三……到底是什么鬼啊!

不过何江南艰难的忍住了马景涛俯身般咆哮的冲动,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来:“好啊!我送父皇。”

严嬷嬷忍了又忍,眼看圣人呆了没有一刻钟就要走,顿时便知道,就算圣人待女儿们温和,但赵汐到底被忽视太久了,因而圣人只是习惯性的慈爱一二,于是心里顿时盘算起了待会儿该怎么收拾这位,才能让“三公主”长长记性。

就在严嬷嬷的小算盘里,圣人牵着何江南到了门口。

正午头里热的很,哪怕错过了最热的那点儿时间,外头依旧跟蒸笼没什么区别,或许是小孩子的身体比较敏感,何江南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热得很——落在圣人眼里,就是小家伙脸色通红,恐怕身子不大好。

圣人皱了皱眉,转头吩咐道:“待会儿去寻个太医来,给小三看看。”

当然,慈爱的,温和的,疼爱儿女的圣人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一直喊“小三”,是因为实在记不住这个女儿叫什么了。

何江南咬着下唇,无比的怀念现代的雪糕、冰淇淋跟空调。

都要过夏天了,没有这些东西怎么活得下去?!

可叶嫔不受宠,每日的冰还没有何江南这个帝姬多,饶是叶嫔一腔慈爱之心的把冰全给了何江南,何江南也觉得热,享受惯了空调,不能无限量供应的冰其实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圣人看着低下头的何江南,不由得生出一腔怜惜来,上次见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半年前,还是一年前?眼看自己要走了,能有个小女儿发自内心的不舍,也是件十分舒畅身心的好事儿。

圣人颇有些沾沾自喜的想着,恰在此时,他身后的护卫中闪出一个人来,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手里还闪着利刃的光。

要知道,就算在禁宫内保护皇帝,也断没有在袖口藏匕首的这种事儿,也就是说,这人是个刺客。

圣人倒是很沉着冷静,大喝一声:“护驾!”

那出了叛徒的队伍却有些慌乱,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会不会变成下一个背叛者,因而有些凌乱,加上那刺客的身手实在不凡,几下巧合凑在一起,竟然让他擎着利刃冲向了圣人。

第三章挡箭牌

何江南被圣人牵在手里,本来就小小的一团,现在情势慌乱,更是顾不上这个不受宠的帝姬,也就是圣人还有一点慈父之心,牢牢的牵住了何江南,避免他摔倒。

但天地良心,何江南是想自己走的……

这便宜爹大半年才过来一次,想也知道,就算跟小赵汐恐怕也没多少感情,一次两次的好,恐怕就跟逗弄个宠物似的,想起来了便来哄一把,所以何江南才不打算为了这种人把自己赔上呢,他本来想着,趁乱溜走,反正他也人小,别人是冲着刺杀圣人来的,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圣人居然牵他牵的死死的,这让何江南偷偷溜走的计划全盘失败,只能在一片混乱里木着一张小脸儿跟着圣人。

卧槽卧槽卧槽,这还能不能好了啊,喊小三儿暂且还可以容忍,眼下这架势,莫不是要找个挡箭牌?!何江南的脑子里一瞬间想起了前世无数的宫斗剧,不可遏制的思维阴暗了。

但何江南万万没想到,圣人是货真价实的疼爱女儿,见周围一片狼藉,赵汐小小的身子在这种极端混乱的场景中飘零的仿佛秋风落叶,便一把抱起了何江南,连连后退。圣人不常抱孩子,何江南觉得自己要被他勒死了,便努力调整了一下姿势

可就在这时,那刺客居然突破了侍卫组成的重重叠叠的包围圈,极为凶悍的将匕首往圣人身上刺去,何江南才刚刚调整了姿势,让自己喘匀了气儿,就目瞪口呆的看着闪着寒光的利刃没入自己身上。

疼痛从伤口极其迅速的蔓延开,何江南的表情不受控制的皱成了一团,血液迅速的从伤口往外涌去,很快,何江南就感受到了一阵阵的眩晕。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词儿是“卧槽!”。

卧槽!居然给便宜爹挡了次刀?!

等到何江南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已经不是自己倒下的寝宫门口了,更不是自己已经看习惯了的凤穿牡丹雕花木床,而是一张镶金嵌玉的双龙戏珠紫檀木床,空气里还有着淡淡的龙涎香气。

何江南刚一睁眼,耳边便传来一个小丫头的尖叫:“三殿下醒了!”

“醒了!快。”何江南的脑子因为失血过多,还有些混混沌沌,反应不过来似的看着一堆的丫头扑了过来,个个儿都要殷勤的伺候何江南。

本质上仍旧是个汉子的何江南悚然一惊,别看他在现代的时候三天两头嚎女朋友,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何江南的第一反应却是躲。

只是他一躲,带动的伤口生疼,于是忍不住轻声“嘶”了一下,忍不住低头去看自个儿的伤口。伤口上已经被重重叠叠的纱布包了起来,直到这个时候,何江南的脑子才慢吞吞的反应过来——是谁给他上药包扎的??不会暴露了吧!

何江南刚生出一点儿想法,就听见叶嫔哭天抢地的跌在自己床边,柔弱惯了的女子连哭声也不尖利,抽抽噎噎道:“我儿,你若是出点儿什么事,以后母亲就不活了,血、流了好多血,母亲亲手给你上药的时候,险些没吓昏过去。”

原来是叶嫔……

何江南晕晕沉沉的想着,那还行,还没暴露身份。

圣人跟着走了过来,对叶嫔不满道:“在这儿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但接着坐在床边,语气骤然温柔了不止一个度,轻轻的拍了拍何江南被叶嫔拉着不放的手:“小三,你还好吗?”

何江南想说点什么,结果张口却只有小猫一样细弱的声音:“父皇……”

既然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何江南就必须把实惠砸瓷实了!不然怎么对得起他胸口那么疼的一个伤口?

想到这里,何江南抿了抿唇,虽然只要开口说话,胸口的伤就疼的厉害生疼,依旧坚持着说完了这句话:“父皇…没事吧。”

天可怜见,三公主漂亮的小脸蛋儿现在惨白一片,不复之前的红润,整个人也蔫哒哒的,同之前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招人疼的很。而这么招人疼的小姑娘,先是为自己挡了一刀,现在开口问的又是自己,这该是多在意这个父亲?圣人的心里泛出一丝得意,同时又深觉心疼,声音就越发柔和了起来:“父皇没事,小三伤口可还疼?”

“疼——”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何江南才不打算自己忍着呢,该刷的好感度一定要刷起来!

于是圣人就看见小姑娘黑葡萄似的眼睛里迅速起了一层水雾,泫然欲泣的看着他:“父皇,我会死吗?”

“不会!朕不会让你有事。”小姑娘信赖的,依靠的眼神让圣人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当即斩钉截铁的答道。

废话,何江南当然知道自己不会死了,但是总要刷一下自己的好感度啊!

听到圣人这么说,何江南当即露出一个腼腆羞涩的笑,但显而易见,对圣人的信任满满的。

好端端的小姑娘因为救自己而受了无妄之灾,而且这个小姑娘还是自己的女儿,加上又长得如花似玉,十分精致可爱,林林总总叠加之下,圣人对何江南的内疚、怜惜之情几乎要满溢出来,爱怜的摸了摸何江南的脸:“这么多太医都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何江南微微蹭了蹭圣人的掌心,软软糯糯的“嗯”了一声。

圣人隐藏着的一腔萝莉控之魂被何江南瞬间点燃,他慈爱的又摸了摸何江南的头发,转身出去了。

无论如何,刺杀皇帝,伤到公主,这都不算是什么小事情,就算不为了三公主,也得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揪出刺客的幕后主使。

只是那刺客仿佛是个死士,居然在被捕之后接着自尽身亡了,而且从他脸上还扯下一张人皮面具来,也就是说,圣人挑选出来的侍卫,还是尽忠职守的,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被人偷换了,这才有了今日之灾。

第四章线索断了

别看圣人面对何江南的时候和颜悦色,无比慈爱,但在这群下属面前,圣人的表情就十分难看:“所以,你们给朕的结论就只有一句‘线索断了’?朕要你们还有何用!”

呼啦啦一群人跪下请罪,只是这刺客实在是来去无痕,连丁点儿背后的线索都没有,他们查了许久,只能查出约莫是前朝余孽所为。

“前朝前朝,凡是查不出的东西都往前朝余孽上推是吧!”圣人冷着脸,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跪着的手下,恨声道,“一群没用的蠢货。”

“属下该死。”齐刷刷的请罪声没让圣人的脸色好看多少。但圣人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只能勉强压了压火气,继续查了下去。

与此同时,何江南的生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舒适了起来。

不说严嬷嬷不能再用体罚的形式让三公主“长长记性”,就连吃的用的也精致了许多,不再是之前颇为简朴的样子。

何江南这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统治阶级的腐败。

别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就是吃个葡萄,都有人给他剥好了皮送到嘴边儿上,如果不是因为宫里没有电视电脑能让他快乐死宅,何江南简直都不想回忆现代社会了。

尤其是,还有一圈儿环肥燕瘦的漂亮小姐姐围在身边,声音温软耐心细致的问候他,这种感觉,啧啧啧,实在是爽啊!

过了这么一段好日子,何江南越发坚定了以抱紧圣人大腿为核心,狂刷圣人好感度,打造幸福生活的路线,好在他有一副好皮囊,圣人又是个隐藏的萝莉控,加上“救命之恩”,在他的刻意讨好之下,圣人很快就对他格外的另眼相待了。

严嬷嬷也被遣送回皇后宫中了,皇后娘娘得知此事,也不过就是笑了笑,说了句小孩子活泼些也没什么,便轻轻放过了。

也就是说,现在,何江南终于成为了一个可以跋扈嚣张耀武扬威的“公主”了!

自从何江南穿越过来,就一直在考虑一件事,那就是怎么才能顺理成章的把自己“嫁”出去,还不被发现……真正的身份。

后来,何江南通过腐败的统治阶级生活顿悟了一件事,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帝姬诶,到时候说一句不想跟驸马圆房,难不成还有人压着他去?

于是何江南最后定下的人生目标就是,受宠,嚣张,自由。

到时候在公主府里养一群可爱美丽的小姐姐,想想这生活,何江南就想流口水。而想要达成自己的人生目标,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抱紧圣人的大腿!

“阿汐又在想什么?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正在何江南畅想日后的幸福生活时,圣人的声音无情的打破了何江南的幻想,甚至圣人还纡尊降贵的亲自给何江南擦了擦唇角。

我靠,真的流口水了?!何江南察觉到唇边稍显湿润的触感,顿时惊着了,一脸生无可恋的对圣人福身一礼:“在想前儿吃的一道小荷叶汤,清清爽爽的,滋味儿倒是不错。”

“阿汐若是喜欢,今日再叫他们进上就是了。”圣人显然不拿这当什么大事儿,反倒觉得这样天真活泼的孩子招人喜欢,同时深刻反省了自己前些年对这孩子的亏待,越发温和,“阿汐还想吃什么?一并让他们做了。”

话到这里,何江南还是很想吐槽,自己这便宜爹,别的方面不知道有没有天赋,反倒是踩雷这方面,一踩一个准儿,之前叫他“小三”也就罢了,可后来居然喊“阿汐”?天知道,每次他喊“阿汐”的时候,何江南都会下意识在心里接一句“阿西吧!”

唉,隔着几千年的时间,再加上来自另一个世界,他们两个人之间那都不叫代沟,那叫天堑。

“我同父皇一起吃。”腹诽归腹诽,何江南还是仰脸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格外亲近。

圣人爱惜的掐了一把何江南的脸,看到小姑娘眼里满是泪花儿,方才心满意足。何江南为了抱紧圣人的大腿,也是不要脸的拼了。

正在这天伦之乐其乐融融的时候,圣人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笑声。

嗯??还有谁看见了公主大人可爱的模样?!

何江南脸色一变,脖子伸的老长,往圣人身后看去,却看见了一个少年郎。

那少年约莫十三四,面上有些苍白,只是这点儿苍白完全掩饰不住他皮相的惊艳。

何江南用这个时代不甚清楚的铜镜观察自己的脸,就觉得很漂亮了,但这少年的五官之精致硬是压了小赵汐一头,只是眉梢微微一压,戾气便有些收不住,弱化了整张脸的美艳之意,反倒显得锋利至极,一看就不好欺负。

圣人见他好奇,便含笑为他介绍道:“这是皇后的娘家侄儿,上元下安,最是稳重不过的一个人,算起来,他也是你的表哥呢。”

何江南飞快转换了一下圣人的介绍,方才拼出了“表哥”的名字——齐元安。

唔,还不错?何江南刚想习惯性的送他一个笑,就见这便宜表哥率先动了,本来也该是他对帝姬行礼的,只是他虽然低头,眼底却一点儿笑意都没有,甚至有那么一点儿厌恶。

何江南:???

他做了什么吗?好像没有啊……

何江南满脸茫然,但圣人好像对齐元安的所作所为毫无察觉,语带笑意:“阿汐,若是日后让元安表哥带着你玩儿,你可欢喜?”

听到这话,何江南眼神一转,落在了齐元安身上,自己该不该欢喜,何江南现在倒是不知道,但他知道,齐元安肯定不欢喜。

果不其然,齐元安的眼神从一点点厌恶变的满是冷淡,似乎是在警告何江南,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但是吧,何江南这个人,就是越不让干的事儿越有兴趣,眼见齐元安这幅表现,何江南骨子里那点儿恶作剧的心思瞬间上来了:“好呀,我喜欢的!父皇真好。”

何江南对圣人的甜言蜜语简直张口就来,不要钱似的往外丢,誓要抱紧粗壮的金手指!

第五章量小非君子

圣人完全没注意齐元安的神情,只是俯身抱起了何江南,点了点他的鼻尖儿:“那到底是父皇好,还是漂亮的小哥哥好?”

何江南深吸了一口气,完全摒弃了作为一个现代成年大学生的尊严,奶声奶气的蹭了蹭:“父皇才是最好的,是我心里最崇拜、最信任、最依赖的人呀。”

不出意外的,何江南又听见了齐元安若有若无的一声嗤笑。

何江南在心底反复默念“量小非君子”,但他转眼对上齐元安冷淡却嘲讽的表情时却忍无可忍了,什么君子不君子,我现在可是公主!

……何江南同学已经完全忘记了,最开始听说自己是个公主的时,他有多么崩溃。

听说过一见钟情的,还没见过一见生厌的,何江南的逆反心理顿时被齐元安激了起来,他故意软软的对圣人说道:“可是父皇虽然好,却不能一直陪着我呀。”

圣人日理万机,当然不可能见天儿陪着个小丫头,但齐元安就不一样了,他还不满十五,基本上除了念书没什么事儿干,何江南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就是要祸害齐元安一直陪着他。

这点儿小心思,圣人当然听出来了,只是他却没当回事儿,很是和蔼的对齐元安道:“既然阿汐喜欢你,以后你就多进来陪她玩玩儿。”

齐元安的表情变了变,到底没说什么,只是缄默的一礼。抬头再看时,正巧对上小姑娘闪烁的眼神,一看就知道是使完坏正在心虚。

“臣是外臣,不敢擅入宫闱,公主的好意,臣心领了。”齐元安只觉这一身正红的小丫头烦死了,忍着心里头的不满,轻声推脱。

很完美的理由,只是在一个溺爱女儿的老爹眼里,什么是不能解决的呢!

圣人只略想了想,便笑道:“前儿宫里不还说要勋贵子弟来补禁卫?便将你分到阿汐那里就是了。”

何江南第一次没在心里吐槽“阿西吧”,毕竟一个无意识踩雷的老爹,跟一个有意识嫌弃的表哥相比,那肯定是老爹来的叫人喜欢不是?

使坏成功!

何江南脸上的笑越发真挚,笑吟吟的亲了一口圣人:“谢谢父皇!”

“只要我们阿汐别有了哥哥忘记父皇,那就是万幸了。”圣人玩笑了一句,把他重新放了下来,“同你表哥玩儿一会吧,朕还有折子要批,待会儿再过来。”

最大的靠山要走?这可能布星……

何江南偷瞄一眼齐元安的表情,只觉得一阵腿软,使坏不要紧,但坏使完了,靠山走了,这可就要出大事儿了。

只是他也知道,圣人每天光折子就批不完了,再缠着人无论如何不像话,因而只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送走了满脸笑意的圣人。

还没转头呢,身后就传来一个阴惴惴的声音:“殿下想要同臣玩儿?”

何江南一抹脸,心说早也是死晚也是死,不如死的痛快点儿!便强撑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转身看他:“是父皇说你可以陪我玩儿的。”

齐元安面无表情的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一袭正红簇新穿花百蝶裙,衬的她越发眉眼精致的像是个年画娃娃,如果不是因为初见她就穿了正红色,那齐元安对她该是有一分喜欢的。

但事已至此,梁子已经结下了!

齐元安那声嘲笑算是戳爆了何江南的雷点,何江南也戳了齐元安的,两个人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就是了。

不过何江南为了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愣是把这人搁在了自个儿面前,两看两相厌,这就不怪齐元安反击了:“殿下想玩儿什么?”

何江南看着齐元安脸上弧度标准的笑,愣是从骨子里泛起一股寒意,直觉眼前这人仿佛不大好对付,但输人不输阵!所以何江南嗲着胆子指使道:“御花园的荷花开了,我要吃炸荷花,你去给我摘一朵。”

……这就是作死不看日子啊,何江南同学。

齐元安脸上的笑盛了一点,却也更冷了一点:“殿下当真?”

圣人走了,何江南其实是有点怂的,但她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可是受宠的公主呢!再怎么胆大包天也没有在宫里殴打帝姬的,于是何江南十分任性的点了点头:“我还同你开玩笑不成?你我有熟到这个程度吗?”

齐元安听见这话,脸上原本的笑也渐渐淡了,本就锋利的眼神这会儿跟刀子似的,冷飕飕的往何江南身上戳。奈何何江南此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齐元安这幅表现,反倒让他胆子更肥:“荷花。”

“殿下,我只是个勋贵,外臣。”齐元安最后四个字咬的格外重,在他短暂的十三年生命中,还没见过何江南这么作这么熊的孩子,眉心几乎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何江南见状,有些得意的扬起了下巴:“可是我年纪小,只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勋贵外臣,就不用听父皇的话了吗?”

这个锅太大了,齐元安当然不敢接,于是他只能表情阴鸷的瞪了何江南一眼,不甘不愿的留在了原地,何江南见状,越发兴奋了起来,几乎是眉飞色舞的嘚瑟道:“哎呀呀,你不是要走吗?”

齐元安沉默了许久,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三公主,您别太过分。”

在何江南看来,这就是自己的阶段性胜利了!于是他笑意盈盈的瞅着齐元安,眼角眉梢的嘲笑遮都遮不住:“是吗?稳重的表哥,我哪儿过分了。”

何江南话里的针对之意再明显不过,可这话却提醒了齐元安,让他忍不住怔了一下。也对,跟个小丫头生什么气。

齐元安抿了抿唇,再也没给过何江南哪怕半个字儿的反应,一副冷冷淡淡的的样子,但何江南此人也是手欠,见齐元安这个反应,就更想见他生气,于是越发得寸进尺的去撩拨人家。

第六章掉下荷花池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还是聋了?”何江南戳了戳齐元安。

她七岁的身体才堪堪到达齐元安的胸口却不服输的踮起脚来想要和齐元安平齐,这幅模样看起来竟是说不出的滑稽,可爱。

“公主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齐元安躲开何江南的魔爪板起脸来严肃的说道。

夫子从小就教育他“男女授受不亲,礼也”的道理,在他的认知里面大家闺秀也应该是矜持,守规律的。所以此时见到何江南如此大胆的行为,除了震惊以外还多了几分害羞。

“呦,你害羞了?”何江南见状绕着齐元安转了几圈,盯着他的脸饶有兴趣的说。

“喂,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快回答啊,你是不是害羞了?是吧,你就是害羞了!”始终得不到齐元安的回应,何江南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齐元安只觉着何江南像个聒噪的鹦鹉,懒得再理会他,干脆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并没有听到脚步离开的声音,他疑惑的睁开眼睛。

何江南还站在原地,直愣愣的盯着他,见他睁开眼睛,得意的笑道,“我就知道你害羞了。”

齐元安不禁一阵头疼,他失去了全部的耐性,抖了抖衣摆转身就要离开。

“你给我站住!你还没有给我摘荷花!”何江南喊道。

何江南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明明他可是一个成年人却跟个小孩子一般,他在心里把自己今天这反常的行为认定为撞了邪。

“你要是不给我摘的话我就告诉我父皇,说你欺负我,骂我,打我,不喜欢我,说我长得丑不配拥有——花……”

何江南本来在细数着齐无安的罪状,突然间身旁飘过一个人影,那人影直奔湖心,如同一个轻盈的蜻蜓一般所到之处泛起阵阵涟漪,便是片刻之间又回到了何江南的身边。那人影手中的荷花开的娇艳,花瓣上还带着水珠,一看便是新鲜采摘来的。

“给!”齐元安粗暴的把荷花塞在何江南怀里冷冷的说道。

若是说齐元安一开始对何江南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那么现在这种不喜欢已经上升为讨厌了!

娇纵!不讲理!不守礼仪!还喜欢威胁人!条条罪状让齐元安对何江南的好感度降为零。

何江南才不承认他刚有被齐元安高超的轻功吸引到。他一个21世纪的现代人这样的画面只在电视上看过,如今如此近距离的观看不禁十分好奇,还有些跃跃欲试……

何江南收起了自己火热的目光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傻,蓦的沉下脸。

“这么小一点我怎么够吃啊,我要更大的。”

齐元安转身又奔向湖心,他不想再和何江南纠缠,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你看这都是泥我要怎么吃啊!我要那边的,那边的好。”

齐元安眉头抽搐他这次没有答应何江南无理取闹的要求,转身就走了。

“喂,你不给我摘,我就告诉我父皇了。喂……”

何江南见状立刻追了上去想要拦住他。手刚接触到齐元安的肩膀,瞬间就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也顺势飞了出去。

只听见“啪”的一声巨大的落水声,何江南被甩进了湖中。

何江南愣住了,齐元安也被自己这下意识的动作下住了。

他从小习武,身体反应敏捷,警惕性高。所以在何江南拍上他肩膀的那一刻他以为是敌人下意识的就把他甩开了。

湖中的水没有想象中那么深,只到达了何江南的腰部,他坐在湖中久久缓不过神来。

“屁股好痛……”

何江南捂着自己的屁股,呲牙咧嘴的痛呼着。

齐元安踌躇着要不要去救他,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后他放弃了。何江南欺人太甚此事就当给她个教训。

齐元年打定主意后就准备离开,一旁的何江南觉察到不对劲急忙道,“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救我!”

此时正值盛夏天气酷热,坐在湖里虽说有些凉快但是衣服湿湿的粘在身上十分的难受,何江南本想自己爬上来的但是无奈身高太低,够不到岸边。

见齐元年毫无反应,何江南不禁有些急了,“喂,你该不会是打算溜了吧。”

齐元年没有反应但是用行动回答了,他真的转身走了。他打算等离开了这里就找个侍卫来救何江南,就先让他在湖里呆一会吧。

身后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喊声,“齐元年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齐元年摇头失笑,这个公主还真是纨绔。

偌大的后花园里只剩下了何江南一个人,微风吹过湖面带起他的头发,耳边响起嗡嗡的知了叫,头上是高高悬挂着的太阳,身下是凉快的湖水。

何江南却不觉着惬意,他只觉阴森。

以前看清宫剧时后花园可是众嫔妃毁尸灭迹的最爱之地,说不定这个湖中就埋着哪个倒霉蛋的枯骨。

心理暗示的作用很大,何江南现在非常的害怕,他一个21新世纪的好儿郎什么都不怕就唯独怕鬼这种飘渺的东西。

何江南紧紧的抱住了自己哆嗦个不停的身体,他总觉着背后有人在看他。

“齐元年你这个混蛋,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何江南的怒吼声惊起一片鸟群。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有人发现了何江南。

一个小奴才正在湖边走着突然看到了坐在湖里的何江南,一拍大腿迅速的跑向了湖里。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掉进湖里头去了。要是着凉生病了可怎么办啊!”

仿佛是为了应和这句话一样,何江南立刻就打了个喷嚏。

那小奴才急忙抱起何江南朝叶嫔的寝宫奔去。现在宫内上下谁人不知“三公主”正得皇上恩宠,所以谁也不敢怠慢了何江南。

一路飞奔着送何江南回到了寝宫,刚踏进院子就被叶嫔的丫鬟碰个正着,何江南想要悄悄藏起来的想法也落了空。

果然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叶嫔就急急忙忙的赶到了。

第七章去学堂

“哎呦,我的祖宗。这怎么回事,汐儿你怎么全身都湿了?”叶嫔打量着何江南焦急的问道。

何江南前些日子刚退了烧,如今又着凉了,这可让他怎么办才好。

“回娘娘的话。我是负责打扫后花园的奴才小顺子,方才我在园子时听到有动静,赶过去后就发现三公主在里面了。”名叫小顺子的奴才回道。

一听这话,叶嫔更是着急了,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怎能无缘无故的掉进水里,是有人故意为之?汐儿怎么会跑去哪里,哪里为什么会没有人?”

叶嫔脑中的猜想换了一轮又一轮,不怪她多想,实在是后宫就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

原来的日子虽说苦了点但好坏安全,现如今汐儿得了皇上的恩宠风头正盛实在不知是福是祸。

叶嫔心里难免忧愁,她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期望赵汐能平安长大就好。

何江面看着叶嫔不断变化的面容,就知道她一定又在胡思乱想了。

于是忙不迭的说道,“母后,我看池子里的荷花开的正艳所以想摘来送给您。您瞧,好不好看。”

何江南举起手中的荷花献宝般的说道。

叶嫔又气又喜,板着脸说,“下次不许这样了,幸亏那湖不深刚没你腰部,若是在深些……”

“我是想也不敢想,你若是在出什么事,母后也不能独活了。”叶嫔认真的说,眼中是满满的担忧。

何江南心中触动,拉住了叶嫔的手。摇了摇撒娇道。

“对不起,让母后担心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我一定谨听母后教导。”说到底叶嫔也是担心他的安全。

“母后,我们不要在这里站着了,我想换衣服!”何江南唯恐叶嫔再不停问下去,所以立刻岔开了话题。

“好,好。我光顾着问你都忘记了你衣服还湿着,瞧母后这脑子。红鸽,快带公主去换衣服。”

何江南被红鸽带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红鸽从红木柜子里拿出一件鹅黄色的裙子给何江南换上,上面绣着淡粉色的碎花。头发擦干后挽成垂鬟,插上一根蝴蝶样的钗,越发趁的何江南的脸蛋玲珑俏丽,让人移不开眼。

红鸽看着镜子中的何江南赞叹道,“我们三公主真是越发好看了,这以后长大了不知道要迷住多少公子呢。”

面对这样的夸奖何江南真真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一大老爷们又不是小姑娘,哪里会喜欢别人夸自己长得漂亮啊。但是何江南偏偏又不得不装作一幅很适用的样子。

“红鸽姐姐就不要再取笑汐儿了。”

换好了衣服,何江南和红鸽离开了闺房,朝着前厅走去。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了,晚霞把天空染的鲜红鲜红的,看时间约莫着已经到了下午。何江南在外面疯了一天这个时候早就饿了。

何江南到达前厅后过了一会叶嫔才从外面进来。她今天格外的漂亮,淡粉色的长裙外罩着一件极轻薄的细纱,一根淡色的腰带系在腰间,展现出盈盈一握的腰肢。本就好看的脸庞在精心打扮一番后更加的美丽动人。

这般盛装出席不用说一定是皇上要来,果然不出所料。在众人就要开饭之时,皇帝出现了。

皇帝拦住了准备去通传的小奴才,自己快步的走了过去,一把抱起了何江南。

“阿汐今天都干什么了,有没有乖乖听话。”皇帝眼神温柔宠溺的看着何江南。

“有好好听话。”何江南乖巧的回道。

对于这样的回答皇帝很是满意,放下何江南牵着她的手走着。

这时一旁的叶嫔走过来来对皇上说,“圣上,该吃饭了。我给您备下了去火的莲子粥。”

最近皇帝时常出入他们寝宫,每天的晚餐也基本会在这里同她们一起度过,所以叶嫔总会提前备下皇帝爱吃的饭食。

“爱妃有心了。”因为何江南的缘故,皇帝近来对叶嫔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皇帝拉着何江南落了座,桌上摆着香气扑鼻的各种饭食。

皇帝端起一碗莲子粥放在了何江南的面前,突然间说道。

“明日阿汐就去尚书房里报道吧。现在没有人教导你不是一个长久之计,我想想了决定把你送去尚书房,你的兄长兄姐也都在哪里学习。”

赵汐早就到了上学堂的年纪,但是由于叶嫔的不受宠加之赵汐也不愿意去学堂,所以赵汐就一直留在翠微宫了。

皇帝的懿旨如同一道晴天霹雳打击到了何江南。

他惊愕的放下筷子看着皇帝说,“父皇要送我去念书?”

“是,你已经不小了,不能耽误你的学业。前些日子严嬷嬷刚离开,没有教导你的夫子你就去尚书房里学习吧。”皇帝解释道。

何江南听完心里是拔凉拔凉的,上辈子他就不爱学习,逃课上网那是常有的事,如今皇帝一声令下他就要前去读书,可不可以拒绝啊!那满书的古文……他会死的啊!

叶嫔倒是欢喜,忙不迭谢恩,“这,这可是极好的啊!汐儿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谢你父皇。”

要知道从前皇上对赵汐可是不管不顾的,从今连学堂都允许赵汐上了,叶嫔心里是极为开心的。

尚书房里的学生多为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小姐。哪一个背后都是一股极大的势力,赵汐前去上学正是结交他们的好机会。

“父,父皇……”何江南还想抗争一下。

“好,那就这样定了。后儿晌午阿汐就去报道。我让赵公公去安排。”皇帝放下筷子敲定了此事。

此事就这样被决定,虽然当事人并不同意,何江南有预感自己未来的一段日子里都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了。真是惨也,惨也。

这段饭可谓是吃的毫无滋味,连面前他最爱的炸黄鱼都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

“阿汐怎么不吃,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皇帝看到何江南不动筷子体贴的问道。

“父皇,皇阿玛,爹,爸爸!你可把我害惨了啊,我才不想上学!”何江南腹语连连,面上却不得不作出开心的模样。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能反抗就接受。何江南只能接受。

微笑着送走了皇帝,何江南的脸已经笑的僵硬了,他瞬间就沉下来脸,牙咬的是咯吱吱的响。

“过分!过分!过分!别人一穿越就是各种金手指,他没有金手指就算了还要上学!真是天理难容啊!”

第八章 不能拒绝只能享受

第二天,何江南是被吵醒的。

“诶,鸡腿,电脑,小姐姐。你们不要跑啊,我还想吃。”何江南梦见自己又回到了现代,正吃着鸡腿呢,就被人吵醒了。

“鸡腿,电脑,你别走啊……”何江南迷糊的说着。

“什么鸡腿,什么电脑,公主您又说胡话了。您快起身吧,皇上昨儿吩咐过要您起床了去景阳殿呢。”红鸽大清晨的过来照顾何江南。

“哎呀,再睡一会。红鸽我再睡一会。”何江南赖在床上不愿意起身。

红鸽无奈,只好拿来丝巾沾湿给何江南擦着脸。

迷迷糊糊的起了床,何江南沾了点盐摩擦着自己的牙齿,心里不禁怀念起自己那先进舒适的电动牙刷。灌下一口水漱掉盐渍,甩掉脑中那最后一点点念想,面对现实吧何江南!

红鸽今天给他穿的是一件素白色的裙子,用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艳丽的梅花,腰间挂着一个荷包。乌黑的秀发批在肩头只用一根淡紫色的丝带绑住,这身装束简单又素雅,但却显得何江南有种脱俗的美。

何江南看着镜中的自己,已经没了一开始的不适应,甚至还觉着很顺眼。

“天呐,我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他可是纯爷们啊!”何江南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终于打理完毕,何江南用过早饭后朝着景阳殿走去。

穿过一个个亭台楼阁,一座气势辉煌的宫殿映入眼睑,正红色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提着黑色镀金的“景阳殿”三个大字。汉白玉砌成的台阶,活灵活现的瑞兽,拾梯而上,进入正殿。

殿内金漆雕龙宝座高高在上,大殿由多根红色圆木支撑着,每个原木上都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非常壮观。

这里是皇帝每日议事批阅奏折的地方,何江南刚踏入,一旁的候着的公公扯着嗓子通报。

“三公主驾到~”

也就是眨眼间的功夫赵公公就到了,恭着身子道,“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三公主您可到了,皇上等你多时了。”赵公公笑着说。

“汐儿怎么现在才到,是不是又赖床了。”皇帝坐在塌上正在休息看到何江南出现迎了出去,

“父皇~”何江南兴奋的飞扑了过去。

怎么说呢,来这里这么久了,什么也没学会,撒娇的本领倒是见长。

皇帝也顺势接住何江南抱住她掂了掂,“我们汐儿要变成大姑娘了,父皇都要抱不起来了。”

两人聊了很久,皇帝这才奔向主题。

“今天叫汐儿来是为了给你挑选两个伴读,一来陪你上学,二来可以伺候你。”皇帝说道。

“他们这就在前厅候着呢,父皇带你去看。”皇帝牵着何江南的手说道。

前厅站着一排排的人,年龄看着都不大,约莫着就十一二三的模样,男女分开站着。这些都是贫苦人家养活不起太多人便送进宫里讨份差事的孩子。

“汐儿,你自己挑吧。”皇帝说。

何江南撒开皇帝的手,站在前面打量着。

“你们当中有谁会写字,算数?”何江南问道。

人群中一个男孩举起了手说道,“回公主的话,奴才的父亲原是账房先生,奴才跟在一旁打下手所以略知一二。”

何江南点了点头,又走到另一边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会到了皇帝的身边。

“父皇,汐儿选好了。”何江南扬起头对皇帝说道。

“我要他和她。”何江南点了刚才那个会写字算数的男童和一个娃娃脸十分可爱的女童。

“那就她们两个吧,汐儿自己决定就好。”皇帝欣然同意。

这时一旁的赵公公站出来说道,“你们两人明天就去翠微宫报道,公主挑中了你们那可是莫大的福气,今后定要好好伺候公主,不可有二心。”

那两人跪下说,“奴才小李,草萤谨听教诲。”

选完了自己的伴读,何江南打算去尚书房逛一下,他要了解一下自己即将要上学的地方是怎么样的状况。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一个年纪大约五旬表情严肃的男人拿着书本在讲课,他是尚书房的李夫子,性格严谨,不苟言笑。

“你们对于这句话有什么见解?”李夫子问。

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孩举起了手,他是礼部尚书的儿子,他说道,“若想成就一番伟业,必要先治好他的国家,若想治好他的国,必要先整齐他的家,若想整齐他的家,必要先修身养性,若想修身养性,要先正心。若想正心,要先诚意……”他解释了一番。

李夫子点了点头说道,“嗯,不错。还有没有人想补充说一下自己的观点。”

这时齐元安站了起来说道,“家庭是国家的缩影,把自己家庭经营好的也一定可以把国家治理好。一个能把自己国家治理好的人,那么他一定能让天下太平。在这之前我们自己首先要修身养性,是非分明,心怀智慧。”

李夫子眉头舒展,欣慰的笑了笑,“说得很好。古人教导我们不扫一室,何以扫天下,都是一个道理。不管在坐的各位将来想要成就如何一番伟业,都要从自身做起,修身养性,心怀大智。”

在座的其他人也纷纷为齐元年鼓掌,齐元年面色不改的坐下。

何江南刚踏入尚书房就看到了这幅提问的场面。环顾一周发现齐元年竟然也在其中。

“哼,晦气!”何江南轻轻的嘟囔了一句。

自那日掉入湖中后他和齐元年便没有见过面,那天过后何江面感冒了数日才恢复过来,鼻塞流涕实在太难受了。

所以此番前来看到齐元年,何江南的内心不禁有了冤家路窄的感受。

何江南一幅咬牙切齿的样子让身旁的红鸽疑惑,“公主您怎么了,在看谁呢?”

“啊,没事。没事。”何江南说道。

“齐云年你给我等着,那天的事我一定会让你还回来的!”

第九章 初次见面

或许是何江南的眼光太过于炽热,齐元安仿佛感受到了一般抬起头正好看到正盯着他看的何江南。

齐元年心里一咯噔不知道何江南又搞什么鬼为什么会在这里。

和红鸽在尚书房门口勘查了一会,何江南便离开了。算是对未来的日子有了些了解。

离开了尚书房,何江南带着方才挑选好的伴读回到了翠微宫。他居住在院子就在叶嫔的隔壁。

叶嫔此正在前厅休息,神色恹恹的,天气酷热难免没有精神。榻上放着冰块,叶嫔手持一把竹骨扇不停的扇着。

“这天儿也太热了,还没入伏便这样,若是到了暑天可才真真难熬。”叶嫔望着窗外的被晒蔫儿树叶一双柳叶眉皱的深深的。

“今年不知怎么了,就是格外的热。”一旁的丫鬟点了点头说。

两人正聊着天,何江南踏入院子。

“母后,我回来了!”人未到声先至,何江南的声音从外面远远传来,倒省了下人的通传。

叶嫔听到何江南的声音连忙起身迎了出去,“汐儿回来了!今天去你父皇哪里都干什么了,有没有听话。”

“父皇让我挑选了两个伴读。喏~就是他们。”何江南指了指身后的两人说。

“娘娘万福金安。”小李子和草萤请安道。

叶嫔点了点头,给汐儿选两个伴读是应该的。这两人模样看着机灵,又是汐儿亲自挑选的应该不会出错。

“红鸽,你先带他们去熟悉一下翠微宫,规矩什么的都讲明白。”叶嫔吩咐道。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来到了翠微宫就要守翠微宫的规矩。

告别了叶嫔,何江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桌子上摆放着皇帝一大早差人送来的书,笔,墨。不得不说只要是皇帝的授命执行力那是非常的强的。

何江南百无聊赖的翻了翻书籍,满眼全是“之乎者也”的文章。

“哎,这是要逼死我啊!”何江南哀嚎一声后生无可恋的倒在床上。

吃了晚饭后何江南早早的就躺在了床上,古代没有电,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所以到了夜晚就只能上床睡觉。

时间在慢慢流逝,何江南已经数了一千只绵羊了,却还是没有任何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着。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兄弟他舒了一口气,只有到了夜晚他才有种自己是个男人的感觉。没办法,谁叫他白天不得不装成女孩呢。

披衣下床,何江南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打进来,外面一片静寂只有爬虫在低鸣,房间里面除了何江南外没有人,在他穿越过来时他就特地吩咐过晚上不要留人在他房间里看守。

点点星光与深蓝色的天空融为一体,煞是好看。何江南是伴着月光睡着的。

第二天一大早是草萤来叫他的,虽然内心有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起了身。

迷迷糊糊的吃了饭,迷迷糊糊的去了尚书房。等到夫子向其他人介绍自己时何江南才算清醒过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早起傻一天嘛。”

皇帝赵翊现在有三个皇子,大皇子赵祈10岁,二皇子赵赢9岁,三皇子赵锦临5岁,三个公主,大公主赵沄,二公主赵若,三公主赵汐。

何江南对这几个皇兄,皇姐毫无印象,自他穿越过来还没有与他们碰过面。

今天这才算是正式见面,但这次见面却不怎么友好。

何江南刚踏进学堂,就接收到了数道目光,直愣愣的看着他。其中有不屑,有好奇,有鄙夷。还有一道热辣辣的目光是来自齐元年的……

“三公主您就坐在哪里吧。”夫子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位置,很巧就在齐元年的旁边。

何江南朝夫子轻施一礼,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好了,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因为何江南的出现原本嘈乱的学堂在夫子的制止下安静了下来。

“古曰:‘思而不学则惘,学而不思则殆。’古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古曰……’”

何江南一开始还能打起精神听讲,到后来头是越来越低像小鸡啄米一样。

“三公主你来说一下你对这句话的理解。”夫子突然提到了何江南的名字。

“啊,什么?怎么了?谁再叫我?”何江南闻言猛然抬起了头擦掉嘴角口水茫然道。

其他人见到何江南这幅样子不禁嗤笑出声。夫子讲课时打瞌睡,这可是前所未闻的事情。

以严厉出名的李夫子脸色十分难看,猛的摔了下书道,“安静!”

学堂里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众人耳观鼻鼻观眼的做着自己的事。

“三公主请您认真一点。”李夫子眼光责备的看着何江南。

何江南坐端了身子,不敢再造次,毕竟是第一天来上课总不能太过分。只是他对这些古文是真的不感兴趣啊!

眼睛偷偷的瞄向一边,齐元年正在写字,字迹穹劲有力,行云流水。何江南又看了看自己那乱七八糟的字迹,悄悄地捂了起来。

“没想到这小子写字还蛮好看的嘛。不过小爷的也不差,这叫独具风格。”

感受到何江南目光的齐元年看了过来,何江南朝他翻了个白眼这才转过身去。

“齐元年你的帐小爷都给你记着呢,我们来日方长不急不急。”

夫子的课对何江南来说犹如念经,他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门口的柳树上站着3只鸟,两只是灰溜溜麻雀,一只是羽毛斑斓的鹦鹉。鹦鹉的头上有一撮毛是红色的,尾巴却有点秃。

“好了,这堂课就到此结束。你们回去把我布置的作业都完成,明天我来检查。”夫子的声音对于昏昏欲睡的何江南来就像是。

话音一落他立刻就冲了出去。

“饿死他了,困死他了,憋死他了。这简直不是人干的事,要他一早上都端端正正听夫子讲课还不如杀了他啊!”

“小李,草萤,回翠微宫!我饿了!”

第十章 漂亮养眼的小姐姐

“公主,公主您慢点啊。我都追不上你了。”草萤气喘吁吁的在何江南身后追着。

何江南干什么总是风风火火的,草萤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

早上的课程结束后中间会有一段休息时间,皇子们可以回自己的殿内休息用食,下午按时到学堂。

何江南回到翠微宫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道菜。

御膳房今天送来的食物全是大补之物,美名其曰:皇上吩咐了,三公主学业辛苦让我们送来给三公主补身子。

何江南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食物胃口大开。

“小李,草萤,都坐下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课。哎,说起来真的是坑爹啊。”何江南嘴里塞的满满的说着。

他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所以不搞封建等级那一套。因此待小李和草萤都很不错就像自家人一样。

草萤和小李没有推脱的直接就坐了下来,在他们来这里的第一天,何江南就说过,“来这里不用守那么多的规矩,一切按着他的吩咐来就好。”草萤和小李也是一直谨记在心。

“公主,什么是坑爹啊?”草萤眨着眼睛一脸迷惑的问道。

公主不禁行事风风火火的,而且还喜欢说一些她从来没有听过的话,什么坑爹啊,喜大奔普,套路啊。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呃……,坑爹就是,就是开心的意思。对,我今天上学特别开心。”何江南不知道该怎么给草萤解释便胡编了一个。

闻言草萤笑了笑,“公主原来是喜欢上学的啊,娘娘知道了一定会非常欣慰的。”

何江南闻言心里扑哧一笑心道,“哈哈,若是叶嫔知道了坑爹的真正意思,恐怕得打死我啊。”

吃完了饭,何江南休整一番就去了学堂。

早晨他们一起学习古文,下午他们要学的是女红,琴棋书画,男孩们要学习射击,武功。

何江南到达时其他人已经坐好了,教他们女红的是宫中的一名女官,身材姣好,面貌艳丽。

她手持一把竹柄白绢绣牡丹团扇说道,“今天各位公主要绣的就是这把扇子。”

扇子上的牡丹花艳丽非常,朵朵簇在一团,花瓣花蕊分明,难度极大。

“好了,各位公主开始吧。”

何江南看着自己面前的绸缎傻眼了,一双手困窘的不知道放在哪里,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像一个烫手山芋一样。

反观其他人一针一线绣的是有模有样,牡丹的雏形已经显现。

“学古文就算了,怎么还要学女红啊,他可是一大老爷们啊拜托?”何江南在心里咆哮。

但是很可惜并没有人理会何江南心里的咆哮。

“女官,我们大公主绣好了。”说话的是一个侍女,她是大公主的丫鬟。

在她身旁坐着的就是大公主,她身着一件绛红色的罗裙,外罩一件素白色的薄烟纱,一条明黄色镶嵌着翡翠的织锦系在腰间,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贵气,乌黑的秀发挽成一个对髻,再以蝴蝶样的珠花装饰,几丝零落的发丝滑过她白净的脸庞,未施粉黛,一张小脸美丽异常。只是那脸上挂着的不屑生生的破坏这份美好。

“大公主您的女红一向很好。”女官看了看大公主绣的扇子称赞道。

何江南闻言看了过去想要看看大公主绣的团扇却意外迎上了她的目光。

“哼。”大公主瞪了他一眼扭过身去,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和鄙夷,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

何江南一脸的懵逼自觉自己好像没有得罪过这位大公主吧。

“哎,白瞎这么养眼的脸了。大公主果然如传闻的那样娇蛮啊。”何江南吐槽道。

大公主乃贵妃之女,他的祖父是宫中的丞相,背景深厚,势力极大。就连皇帝也要给他三分薄面。大公主从小又是被娇惯长大的,所以几方原因之下,大公主的性格不免有些娇蛮。

之后陆陆续续的有人完成了团扇,女官查看过后分别指出了不足之处。直到女官检查过最后一人的团扇后,何江南的团扇还是空白无物,不是他不想完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女官视线环顾一周后落在了何江南身上。

“三公主您怎么还不绣?是有什么疑问吗?”女官走到何江南的面前询问道。

近距离下观看女官,她的肌肤白净无暇吹破可弹,鼻息间全是她身上独特的气味。

何江南傻傻的望着她。

“三公主,您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女官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

闻言何江南这才收回自己那如同痴汉一般的目光,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口水说道,“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看她看呆了呢。

女官信以为真,她看着何江南空白的团扇又问说道。

“三公主,您是有哪里不会绣吗?大家都完成了,您的团扇还是空白的。”

何江南看着自己手里的团扇,顿了一会突然灵机一动说道。

“女官,我不会女红。”何江南低下头一脸的歉疚。

“我自幼身体就不好,药石不断,母亲便不让学这些。我没有同窗,没有去过学堂。整日待在房里养身体,每天陪伴着我的只有一只猫。近来身体有所好转是我求了父皇好多日他才同意我来上学的……”何江南娓娓道来,语气哽咽,眼中泛着泪花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

女官不疑有他,她作为宫中女官对宫中的各方势力是非常清楚的,叶嫔势力低微本人又不讨喜连带着三公主也不受宠,才是近日以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三公主讨得了皇上的宠爱,一时风光之极。

女官不敢妄自揣测皇家之事,只是内心十分同情何江南,从小与药石为伴没有人陪伴,小小年纪经历太多。宫中就是这样,皇上的宠爱才是最重要的。

女官见何江南那副小心翼翼的心中一酸立即道,“没关系,我们从头来一点一点学。我相信以公主的聪明才智定会很快学会的。”

“那你会教我吗?”何江南问。

“当然了,我会手把手的教您的。”

第十一章 得到女官的宠爱

闻言何江南笑了,脸上还挂着泪珠像是黑夜里突然绽放的昙花,惊艳的美丽。

“谢谢女官,你真好。”何江南感激的说道。

女官一颗心软的不行,三公主乖巧又懂事,一张小脸精致的像是年画中的仙童一般,试问在这样的双重加持下,有谁能不喜欢他呢。

何江南在心里悄悄的给自己

比了个“耶”。太惊险了吧,差点就要暴露了,幸亏他脑子反应快编了个理由。

何江南在心里赞叹自己精湛演技的同时又在默念,“对不起我撒谎了,但是我这完全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啊,各路神仙一定要原谅我啊。小女子,啊呸!是小生,小生这厢有礼了。”

女红课之后便该学习琴棋书画了。作为一个公主,这些项目都是必学的技能。

他们在女官的带领下去了后花园,后花园的里的树木苍翠,遍地绿植。各色花草一簇一簇围成一团。脚下的小日子错落有致的排序成一段小路,每隔一段路,就是一处歇息的亭子。

长廊的尽头是一处八角亭,朱红色的檐上雕着各种各样的花纹,亭子用白色的帐幔装饰,汉白玉的桌子上摆放着瓜果。

女官带着他们入座。

她搬出一张琴来说道,“哪位公主先来,我用琴为她伴奏。”

一位穿着湖蓝色长裙的女孩站了起来。

“那就由青青小主先为我们舞一曲吧,。”

琴声起身动,她宽广的长袖口飘动,步子轻点转身,乌黑的秀发随之飘动。时而抬腕时而收手,琴声渐快她舞动也越来越快,但脚步却不慌乱,一步一步都在掌控之中。

何江南站在人群的最后津津有味的看着,手里拿着不知道时候从哪里抓到的瓜子不停的往嘴里送。

只听“咔咔”两声瓜子壳开,舌头一卷,瓜子仁就掉进了嘴里。

“公主,您别咳瓜子了,其他人看您呢。”草萤说,

何江南看的正起劲呢,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壳,闻言这才有所以收敛。

之后大家又分别进行了唱歌,画画。何江南都平安的混了过去。只是每当他说自己不会时女官都会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他。

“想学好武功最重要的就是先打好基础,只有有了强健的体魄,扎实的功底,才能学好一门武功。如果不然,武功到了一定阶段便不会在有长进,强行突破会导致走火入魔,筋脉尽断。”

花园里突然响起了一道男声。

紧接着就看到了一个身长八尺的大汉,他的后面跟着一群男孩子。

那大汉看到他们后给女官点了点头打了招呼。

他是教授男孩们武功的刑师傅,武功高强,为人正直。

“扎马步乃基础之根本,虽是简单的基础却不容易坐好,你们就在这里扎马步给我看。”柳师傅指了指一片空地说道。

男孩们并不当回事,扎马步谁不会啊。

“双脚分开和你的肩部同长,身体逐渐朝下,身子要稳,腰要直,腿不能抖!”柳师傅厉声喝道。

柳师傅私底下平易近人,待学生们都十分不错。但一旦开上课便十分的严厉,不苟言笑。

男孩们一开始还信誓旦旦的以为没什么难度,一柱香,两株香的时间的过去了。

三株香,四柱香开始就变了脸色。小腿肚酸痛无力,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

又过了一段时间已经有人开始哀嚎了。

“这样就坚持不住了,这才过了多久。你们就这样没有耐力吗?这样可不行啊。”

“二皇子,腰挺直。男人就该有个男人的样子!”

“三皇子,坚持住。腿可不要打颤啊。”

柳师傅的眼睛锐利的打量着在场的众人。

女孩子们停下了授课,停下来休息看着男孩子们扎马步。

“柳师傅,我坚持不住了。”这时一个男孩苦着脸举手道。

柳师傅看了看众人,众人也眼吧吧都望着他,想要得到他休息的命令。

“坚持不住的人可以坐在来休息一会,可以坚持的人就继续扎着。”

说到底都是些皇亲国戚,柳师傅也不好太过为难他们。

场上陆续有人坚持不住坐下,只有齐元安还坚持着。他的汗水浸湿了头发,脸部发红却还坚持着。柳师傅欣慰的望着他。

“孺子可教!是学习武功的好苗子啊。”

“好了,都停下吧。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回去之后继续练习不能懈怠,下次可没有这么轻易的就让你们休息了。”柳师傅笑着说。

众人闻言如同大赦,轻呼一口气。

何江南在一旁是看的是津津有味。

还是他小时候好啊,每天不是打游戏,就是看漫画,在不然就是出门玩。那像现在啊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学女红,还不能反抗。

时间慢慢的流逝,晚霞将天边的云彩染的鲜红,太阳隐在云中看不清全貌。今天的课程终于要告一断落。

“各位公主们我们今天的课程就到此结束了,您们回去后可以在回想一下今天的内容,有不懂的下次上课时问我。”女官说道。

“好。”

结束了一天的学习,何江南终于可以休息了。他带着自己的书籍笔墨回到了翠微宫。

吃饭时叶嫔照例询问何江南的学习情况,问他有没有听夫子的话,有没有犯错。告诫他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惹皇上生气。

何江南都一一答应了,他知道叶嫔是好心。叶嫔势力卑微,即使出了事也不能护他周全。

何江南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算起来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些日子了,一开始迫切的想要找到回去的办法,如今竟慢慢的适应了现状。

何江南坐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月亮,冷清的月光照亮了大地。都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上辈子的事就让它随风飘走吧。一切自有天命。

这样想着心中的郁结也稍稍有所缓解。

“睡吧,睡吧。不想了,明天起来还要上课呢。”何江南摇了摇头甩走那些扰乱心神的想法。

脱下了鞋换了衣,何江南慢慢的去睡了。

第十二章 发现了他的秘密

沁人心脾的花香在微风中飘动,鸟雀站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了何江南的身上。

他翻了个身,从睡梦中悠悠醒来。阳光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何江南打了个哈欠,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今天是休息的日子,不用去尚书房,不用早起。好久,没这么悠闲的睡过觉了。

何江南闭上眼睛又睡他的回笼觉去了,再次睁眼时太阳已升至头顶,显然已正午时分了。

掀开车子穿上鞋下了床,刚出了房间就看到草萤和小李在地上蹲着。他疑惑道,“你们在什么?蹲在这里干什么呢?”

草萤闻言抬头道,“我们过来的时候看到公主您还在睡就在这等着了,正好这会太阳正好就顺便晒晒太阳。”

何江南皱了皱眉不认同的说,“既然来了就在房子里等着啊,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怕打扰公主您休息。”草萤表情有点犹豫但还是如实说道。

这下何江南听后更加气不打一出来瞪着地上蹲着的两人说,“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那么见外的,你们是不是都不听。下次再这样就不用来了回你们房间歇着去。”

他待草萤和小李是以平等的心态去看的,谁曾想到尽管他已经提及很多次了,但是他们还是这样。

草萤和小李不禁慌了连忙道,“公主您不要生气,我们下次不会这样了。我们错了。”

见他们如此紧张的样子,何江南转念一想毕竟他们从小耳熏目染接受的都是森严的等级制度,思想都很古板那能这么快就接受现代化的教育。如此一想倒不想再说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去准备早饭吧,我饿了。”何江南说。

他现在已经完全掌握着用盐渍洗牙的诀窍,手指也能熟练的在嘴里接触到每一个牙齿,不得不说人的适应力可真强。但是这还是不能阻碍他对牙刷的想念。

这样想着脑子突然闪过一道光,“哎?他可以自己制作牙刷啊!这又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东西,只不过需要一些马毛而已。”

做出牙刷就可以不用手代替牙刷了。正好今天不用上课何江南决定他要去寻找马毛制作牙刷。

今天是早饭是清热去火的荷花粥,纯白的大米粥上飘着粉色的荷花瓣。小菜是萝卜丝,黄瓜丝,外加一些清爽可口的小菜。何江南吃得是津津有味。

用过早饭后何江南就让草萤和小李先离开了。翻出衣柜眼到之处是各式各样极尽繁琐的花裙子。何江南看的头疼,这些都是皇上或者叶嫔差人送来的。从角落里翻出一件比较轻便的衣服换上。何江南带着小包出了院子。

没有叫其他人同行,何江南自己走在宫道上。皇宫占地面积非常的大,何江南毫无目的的行走着。

不知道走到了那里,他觉着路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很久都不见一个奴才,宫女,这也太奇怪了吧。

何江南不禁停下脚步打量着周围,这道上只有一人,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朱红色的宫墙被爬墙虎圈的密密实实的。路上飘着落叶像是很久没有打扫过的样子,这也太诡异了。

何江南心里疑惑继续朝前走着,周身越来越凉了,感觉阴惨惨的。树冠茂密的就连阳光也照射不进来。这一切的疑惑再看到“长门宫”三个大字后被解答。

长门宫是这个时代的“冷宫”,里面住着的全是不受宠犯了错的妃子,被关押在这里孤独终老不得出门,这里全是充满着怒气或者怨气的女人,久而久之这里就变得非常的阴森。

同时这里也是宫中的禁地,无事者不得入内,否则会仗责五十。在这样的严惩之下,没有人敢以身犯法。

何江南不禁紧了紧自己的衣服,绕过冷宫,在它的后面是一片竹林,正准备继续往前走,他突然听到从里面传来一阵密集的破风声。

顿时心生疑惑,何江南走了进去。

“咻咻~”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少年手持着一把剑,脚步微移。

瞬间挽出十几个剑花,目光如剑,脚步轻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了出去,剑光一闪,只见如桶粗的树干上瞬间就多了一道极深的剑痕,干净利落。

那人影似乎并不满意,摇了摇头握拳狠狠砸向树干,枝桠上的树叶经不起如此的重击,接连的落了下来。

何江南藏在树后面看着心惊,这样凛厉的剑气也太可怕吧。他转身想要悄悄离开,谁料竟然踩断了脚下的树干。

“什么鬼啊,我怎么这么倒霉……这下要死了。偷窥别人练武可是大忌。”何江南不禁摸了把脸,

果然……

“是谁在哪里鬼鬼祟祟的!出来!”那人影凌厉的目光射过来冷声道。

“诶?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没等到何江南想出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那人影就跳至何江南的面前。

“是你?”两人不约而同的说道。

原来那黑色劲装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齐元安。

“哼!”齐元安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何江南原本还有些心虚不知是偷窥了那个侠士练功,这时看到来人是齐元安不禁舒了一口气。

而后又耀武扬威的说道,“你在这里干什么?不知道冷宫是禁地吗?你一个外戚跑到这里来有什么企图?”

齐元安自知心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得慌乱说道,“那你怎么又在这里?”

何江南顿了顿眼睛一转说道,“我那是在外面听到了你的动静,害怕是什么刺客才进来查看的?反到是你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藏在这里,是何居心!若是我把此事告诉父皇他又该怎么想……”何江南这话里带着威胁。

果然齐元安的脸色变了语气焦急,“你不许告诉皇上!”

何江南心里偷笑着,“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我开心了便好说,我若是不开心了,就不能保证会怎么样了。”

齐元安听出了话里的威胁,紧抿着唇终是不甘心的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第十三章 威胁

何江南笑的像个偷腥的猫,一双眼睛狡黠的转了又转。

“我没想怎么样啊你别紧张,大家都是同窗我怎么可能威胁你呢,你放心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何江南拍了拍齐元安的肩膀哥俩好的说道。

实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让齐元安看了恨的牙痒痒。

“但是我帮你保守了这么大的秘密,总得给我点好处吧。至于这个好处我暂时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吧,哈哈哈哈。”话锋一转,何江南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那真是难为三公主了。”齐元安这句话完全是从牙缝中吐出来的。

“不为难,不为难。你不但是我的同窗又是我表哥这样深厚的情分我当然要格外照顾你不是。好了,既然没事了那表妹我就先走了。表哥你继续练功吧只是千万要小心点,不要被其他人发现了哦。”

何江南来时是一幅畏畏缩缩怕被别人发现的模样,如今手握齐元安的把柄得意的恨不得走路都要飘起来。

齐元安盯着何江南的背影,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他总会在冷宫那边的竹林练习剑法,一来那里人迹罕至不会惹人注目,而来清净不受外人打扰他也能全身心的集中到剑中。

只是看起来今天有点倒霉了,竟然被何江南发现了。齐元安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似乎他们每一次的见面都不愉快,只要碰到何江南他就一定会倒霉。这次果不其然又被他抓住了把柄,不知道又要想出什么点子对付他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明天都是好日子……”

何江南嘴里哼着歌,他一路蹦跳着回了家,心情雀跃的像是中了五百万一样。就连平常最讨厌的胡萝卜今天看起来也格外的顺眼呢。

要问他为什么如此开心了,那就是今天让他抓到了齐元安把柄,有了可以威胁他的理由了。

其实倒不是讨厌齐元安也不是因为那天的事而报复,纯粹是因为何江南太无聊了,如此找他的麻烦是因为好玩,齐元安心里明明很生气却不得不控制住自己表情的样子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明明就是一个小屁孩干嘛要装深沉,我这是在帮你找回自我,总是绷着脸万一长大了变成面瘫可怎么办。”何江南如此想着点了点头,心里十分赞同自己的想法。

经历了这么一个插曲,时间已经不早了,太阳西斜就要落下。

何江南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有些正事没做。

“啊,坏了坏了,他要制作牙刷啊!何江南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了此事。

眼看了太阳就要落山,再不去寻找制作牙刷的原料就要来不及了。如此想着,何江南开始小跑起来。

正好此时路过一个小公公,何江南一把抓住了他问道,“养马厮在那个方向?

小公公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指了一个方向,直到何江南转身离开后小公公这才反应过来。

“三,三公主?”

在古代马匹是非常重要的战略资源,不但可以用于交通运输,在两国交战时也可以与骑兵一起作战。关系着国计民生和国防战备。所以历代朝庭更替都会设立专门的地方来饲养马匹。

“嘶嘶~”

刚走进马厮就听到了马匹嘶鸣的声音,何江南知道自己没有走错地方,方才他一个人在宫里转悠了很久差一点就迷路了。

空旷的养马厮里,只见四五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坐在地上,他们面前摆放着盛满酒的大碗,手上不断变换着姿势行着酒令。

“兄弟们干!今天我们不醉不归!”其中一个面容刚毅的男人说道。

“干了!”

“干!”

其他人听到后都纷纷应道,举起酒碗一口干下,来不及吞下的酒水顺着下巴流淌,那群汉子也毫不在意,用衣袖草草擦过后就继续喝着。

何江南一进去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呢个我想问一下马匹在哪里?”

空气中突然响起了何江南的声音,突兀而又毫无防备,喝酒的汉子们听到声音后纷纷回头。

看清来人后他们纷纷瞪大了眼睛,刚才那面容刚毅的汉子一脸的惊愕道,“三公主?您怎么来了!”

他眼睛环顾了一周突然脸通红,拼命的向身后的同伴使眼色,“快把衣服穿上成何体统!”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套上衣服后又觉着不够,又把面前的酒碗藏在了身后,站在自己面前的可是三公主,他们这个样子实在有伤风化!

“我来这里收集点马毛。”何江南装作没有看到他们的窘迫说道。

“马毛?三公主您要什么就直接差人告诉小人,小人收集好后直接给您送去,也省的您跑一趟了。”那汉子说道,他也是管理养马厮的马丞。

养马厮的环境虽不至脏乱但是总是比不上其它地方,并且因为养了很多畜生,这里也总是散发着一股子马尿味。

他们这些糙汉子还好说,像公主这样娇贵的人可受不住,所以这也是他们看到三公主时惊谔的原因。

“没关系,我今天正好闲来无事便自己过来了。你带我我去转转吧。”何江南说。

那马丞不敢怠慢,带着何江南走着。虽然十分疑惑三公主为什么要收集马毛,但他还是很自觉的没有问出口,在宫中做事好奇心这种东西还是不要有的好。

那马丞带着何江年南走到马圈,里面满满的站着各种品种的马匹。

“我要毛发柔软的马匹。”何江说道。

“您跟我这边来。”马丞指了指前方的位置。

只见一头通身黑色,四肢白色的马在圈中休息。

“公主这是马场里血统最正宗的马了,您看看怎么样,喜欢了我这去给您剪。”那马丞说。

“就它了。”何江南摸了摸马儿的皮毛满意的说。

那汉子点了点头,拿着一把剪刀趁马儿吃草的空隙快速的剪了一把毛递给了何江南。

何江南成功找到了马毛便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养马厮。

第十四章 制作新奇玩意

何江南在院子里坐着,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口大铁锅,锅里面煮着的不是别的正是何江南刚才收集的马毛。

据养马厮的马丞说这匹马是马场里最好的一匹马,曾经可是陪护国大将军一起打过胜仗的,喂养它使用的都是上好的饲料。所以它的毛色也格外的柔顺光亮。

不过马毛再怎么柔顺对于娇嫩的牙龈来说都是坚硬的所以何江南才要先煮上一会。

何江南用扇子扇着风不断的加大着火势。

“咳咳~”

何江南突然被柴火冒出烟呛住了,急促的咳嗽着,眼泪都被熏了出来。

“小李子你在哪,快过来。”何江南擦掉眼角的泪水喊道。

小李子闻声立刻跑了过来。

“三公主我在这呢,我的天啊!这,这怎么回事,怎么一股子马尿味啊……”小李子话还没说完突然变了脸色,随即立刻捂住了鼻子嫌弃的看着地上的那口锅。

养马厮里可是饲养着成千上万头马的,虽然在仔细打扰着,但实在是避免不了有疏忽的时候。马儿吃喝拉撒都在马棚里,连带着皮毛上也沾染上了气味。

“小李子你去给我砍掉桃木来,我要用。”何江南说道。

现在马毛有了还差一个牙刷柄,所以何江南让小李子去砍桃木。

“好,好嘞。不过公主你这是在做什么啊,不会是在做吃的吧?”小李子这样心里猜测着,不禁瞪大眼睛惊愕的看着何江南问道。

何江南被逗得大笑,小李子不知道牙刷是什么还以为何江南在做什么食物,那副苦着脸的模样倒像是何江南要逼他吃了马毛一样。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不是要给你吃什么。你去给我砍点桃木来就行了,等我做好了你就知道了。”何江南笑够了吩咐着。

“好,好。我这就去!”一听没自己什么事小李子立刻就跑开了,这玩意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了,何江南翻搅着锅里的马毛,看起来已经差不多的样子。他便把马毛都挑在了一块布上晾晒着。

刚好这时小李子也回来了,他身后拖着桃木。

“三公主我回来了!”他招手道。

小李子带回来了桃树上的一只分叉,那是他从御花园里砍来的。何江南看了看桃木的成色点了点头。

“小李子你现在把他们全部裁成长约两寸宽约手指甲盖那样长度的形状,然后在它的一头钻出三个一排的小孔我要用。”何江南向小李说着自己的要求。

小李子记下后拿来了锯子就准备裁木板了。

这个时候马毛已经晾晒好了,何江南把他们包在一起用一根木棒敲打着,这样会使马毛更加的松软。

全部都准备就绪后,何江南拿出一小撮马毛把他们用细线扎了起来,按照桃木圆孔的大小塞了进去。这听起来虽简单但是操作起来却很难,很多次何江南都控制不住的马毛量导致塞不进去。

何江南的耐心都快要用完了,这时一个牙刷终于制作好了,他心里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品。怎么说这可是自己第一次成功制作一件东西啊。

“大功告成!”拍拍手何江南看着手中的牙刷,虽粗糙这点但到底是可以使用的。

史上第一个牙刷从今天开始就是由他制作出来的了。得意的心情不予言表,这也算改善自己的生活质量了。

让他先使用一番后再制作一些出来,可以先分给皇帝一支,这样新奇好用的东西不怕他不喜欢。到时皇帝一欢喜就此批了他不用再去上学的请求那才是真的好。

何江南这白日梦做的是极好,自己想着想着竟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小李心里惶恐,公主这是怎么了?拿着那像是鸡毛掸子缩小版的东西抑制不住的大笑,这么奇怪的行为该不会是中了什么邪吧!

这样想着何江南又制作了几个牙刷出来这才停了手,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何江南洗漱完后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照常是被草萤叫起来的,专门使用自己刚做好的牙刷刷了牙,收拾完毕后这才拿着自己的书本去了尚书房。

他没有乘坐步撵而是步行去的,经过一处长廊时突然被假山后两个宫女的对话吸引住了。

“冰糖葫芦!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一个身着翠绿色宫服的宫女惊奇的问道。

“嘘,你小声点万一被其他人听到了可怎么办!”那手里拿着冰糖葫芦的宫女警惕的环顾着四周,确认没什么人后这才继续说道。

“我是托给宫里头送菜的王阿哥给我带的,你可得千万替我保密啊。若是被其他知道了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那宫女再三叮嘱着同伴。

宫里头有规定,不得与外界的人私自来往更不准私自携带宫外的东西,若是被发现了这可是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所以那宫女才会如此的紧张。

只听那宫女又说道,“我听王阿哥说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庙会了,到时大街小巷全是卖各种新奇玩意的小摊热闹非常,有表演,有盛会。据说外域的人也会来呢!王阿哥还答应了到时会给我带一盒胭脂呢。”

“王阿哥,王阿哥,你真是句句也不离他,快如实招来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宫女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样羞红了脸,运势要向那身着翠绿色衣裳的宫女打去要她不要胡说。两人嬉笑着打闹。

躲在一旁的何江南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十成十喃喃道。

“庙会?明天?还很热闹?”

何江南听完后心里痒痒的不安分的心思活跃了起来,说起来他穿越到这里也有不少时日了倒还没有出过宫门。

天天见到的都是相同的一群人,一开始还有些新奇感现在则是无聊的要死,宫外他还没有去过还没有见识过古代寻常老百姓的生活呢!

明天正好是个庙会,一定会非常的热闹,不如明天就出去看看吧!

第十五章 出宫门

何江南就这样确定好了自己的行程,至于这个决定的难易程度他并没有多想,因为他还有齐元安这个帮手啊!

打定主意后何江南就朝着尚书房方向走去,他今天早上出发的早到达学堂时人还没有坐满。但齐元安却是到了他端正的坐在桌子前看着书,事实上他总是很早就到达学堂,从无缺席迟到风雨无阻。

何江南心里思考着该如何劝说齐元安一同前往,毕竟在宫中他最熟悉的就是齐元安了而且他的手里又掌握着齐元安的把柄,所以此事只能找他别无其它选择。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夫子这才到了,手中除了书本以外还带着一把戒尺,甚是威严的模样。

“诸位把书都翻开到第一章我们这就要开始讲课了。”夫子看着底下坐着的各位学生说道。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

夫子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学堂,何江南眼睛盯着书本一颗心却飞的很远。

终于熬过了一早上的课程,何江南的头嗡嗡作响仿佛脑中有一百个夫子在念书一般。

学堂里的大多数人都已经离开了,只有个别人还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何江南这次出奇的没有先走,因为齐元安还在座位上坐着。

何江年移步蹭了过去站在了齐元安的面前打招呼道,“嗨,昨天过得怎么样啊。练功那么累有好好休息吗?”

何江南不提还好,一提齐元安本就面无表情的小脸更的冷的掉渣。他没有回应何江南拿着自己的东西就要离开。

“咳,冷宫……”何江南装作无意的提起。

齐元安募得停了下来,扭过身来紧盯着何江南片刻后才说,“三公主您想怎么样!”

说到底齐元安即使再早熟对于何江南来说也终究是个孩子,不论是心智还是心思方面都是斗不过何江南的。

“我不想怎么样啊。这不,我听说明天宫外就是庙会了所以想邀请你一同前往游玩,你这样整天这样除了学习就是练功的可不行,要劳逸结合才对。”何江南振振有词的说着。

齐元安冷哼一声,他听出来何江南的意思了。这是自己想出宫玩还要拉着他做垫背呢。

齐元安眼睛微眯说道,“三公主不会不知道没有皇帝旨意不得私自出入宫门的规定吧。”

何江南眨了眨眼睛,嘴角上扬促狭的说道,“这不就要仰仗表哥了嘛。”

齐元安不为所动,他现在对何江南可是时刻保持着一级警惕的,生怕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跳进他的圈套。

“我若是不答应了呢?”齐元安说。

“表哥你一定要答应,那天在冷宫我可是真真切切的被表哥您的英姿所折服,你这么厉害又武功盖世一定不会拒绝表妹这个小小的要求吧!”

何江南话里带着恭维,先是将齐元安夸赞一番,又状作无意的提及“冷宫”二字,意在提醒齐元安不要忘了那天在冷宫所发生的事。

齐元安就知道何江南不怀好意但却不能拒绝,谁叫他有把柄握在何江南手里呢。不过这也不代表他会轻易的妥协。

“我帮你出宫有什么好处?”齐元安说。

“好处呢就是只要你帮我出宫,我们之间的事情就一笔勾销。那天在冷宫发生的事我以后也绝不再言,若有违背,天打雷轰。”何江南发誓道,他知道齐元安不会拒绝自己,除非他打算以后都不再练功了。

“好,我答应你。”齐元安答应的爽快。一来,他不想再和何江南纠缠下去这样一笔勾销也好,二来他不怕何江南威胁他,到时候他也有了何江南私自出宫的把柄,就不怕他食言了。

终于找到了出宫的帮手,虽然这个帮手是被他威胁来的并不自愿,但是并不妨碍他的好心情。终于可以出宫了呢,想想就觉着好激动啊!

“那就这样决定了,明天我会称身体不适在殿中休息一天。晌午时分我会在御花园里等你,到时我们就不见不散。”何江南约定好了时间。

“嗯,我知道了。”齐元安点了点头,说完后就离开了学堂。

“表哥,路上小心!”何江南向他招了招手说道。

终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何江南一颗心雀跃不已。明天他就可以出宫门了想想就觉着兴奋。

何江南拿着自己的书本朝着翠微宫的方向走去。晚上他一反常态的早早的就上床睡了觉。

这样的行为还遭到了草萤的夸奖,“直言公主终于知晓了早睡早起的好处了。”

第二天草萤过来喊他起床时,何江南说自己昨晚没盖好被子受了凉头昏,草萤听后紧张的就要去喊叶嫔。

何江南制止了她,说他身体并无大碍只消休息片刻就好了,不要把此事告诉叶嫔省的她担忧。然后又吩咐她去学堂向夫子请个病假。

草萤一一都答应了,末了何江南又加了一句今天任何人无事都不要来打扰他,他要好好休息。

草萤给他倒了杯水后就离开了,躺在床上的何江南听到草萤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至消失后,揭开被子跳下床瞬间就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哈哈哈哈,奶思!何江南你可真是个聪明伶利,又帅气又有头脑的男孩子啊。”

兴奋了一会,何江南开始洗漱。打开衣柜,他从角落里翻出一套男装,为了今天出宫他可是筹备良久,甚至让小李子拿来一套他的衣服给自己。

换好衣服何江南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帅哥啊。

不过为了不引人注目何江南还是在外面套了一件裙子,全部都收拾完毕后何江南拿起自己昨晚已经收拾好的包袱出了门。

尽可能的避开一众宫女,公公,何江南七绕八拐的到达了御花园。何江南在假山后面的大树下坐着等待齐元安。

片刻过后齐元安如约而至,何江南看着他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齐元安面无表情不屑的回道,“我齐元安向来说到做到可不是会违背约定之人。”

何江南耸了耸肩膀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第十六章 有惊无险

“对了,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安全出宫。”何江南站起身走到齐元安的面前问道。

“给宫内配送新鲜食材的车队每天会在辰时到达,装卸完毕后大约会在巳时离开。我们一会就溜进去藏在他们盛放食材的车队中出宫,有什么异议吗?”齐元安说完了自己的计划看着何江南问道。

再次赞叹齐元安的仔细,知道要出宫便提调查好了所有的事情。何江南就知道只要跟着齐元安就准不会出错。

“我都听你的!你说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何江南爽快的答道。

实际上他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因为他对宫中的各方势力,地形,规矩一切事宜并不了解。当然比不上齐元安这个从小在宫中长大的人了。

“好,那没什么异议我们就出发吧。先去御膳房,车队在那里停着。”齐元安说道就离开了。

齐元安是习武之人,脚步轻盈眨眼间就飘出很远,何江南即使一路小跑着也赶不上他的脚步。

“喂,你等等我啊。切~,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何江南撇了撇嘴说道。

两人在御膳房的门口悄悄的观察着,果然不出齐元安所说,院子里有好多工人正在搬卸着东西。

“都不要给我偷懒动作加快!”工人头头在一旁坐着监视着他们。

何江南嘴里嘟囔着果然不管到了那个朝代,万恶的资本家永远都在剥削着劳动人民每一寸的利用价值。

这时站在一旁的齐元安忽然脚步一点,竟是踩着墙三两步的跳上了房檐上。

何江南盯着他轻盈的身姿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天呐,这轻功怎么就这么帅呢!”,无论多少次观看齐元安的武功,何江南还是会被他的英姿所折服。

“此子将来定会大有作为!”何江南心里赞叹着,若不是场合不对他一定会拍手叫好的。

齐元安在房檐上查看着情况,何江南在底下观看着。两人都莫不出声,过了一会齐元安跳了下来说道。

“他们已经装卸完毕了。你现在走进去就说自己过来找些点心吃,然后趁人不注意就去后院我在哪里等你。”齐元安说。

“好,我记住了。”何江南点了点头回道。

他们两人分头行动,何江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从容不迫的从正门走了进去,齐元安则是顺着房檐走了进去。

路上不乏有给何江南请安的下人,但都被何江南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有惊无险的到达了后院。

“齐元安,齐元安……”何江南小声的唤着齐元安。

“何事?”齐元安突然说道。

“啊~,天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悄无声息的站在别人背后,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何江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瞪了齐元安一眼。

“不要多事,赶紧上车,时辰不早了他们这就要离开了。”齐元安微微皱眉说道。

何江南不敢再耽误跟着齐元安跳上了马车藏在了一个木箱里面。他打开了自己的包袱拿出一块粉蒸栗子糕啃着,奔波了一早上他早就饿了。幸亏有先见之明提前备好了干粮,不然这一路怕是要饿死他了。

过了一会,何江南突然听到了越行越近的脚步声。齐江南做悄声状,何江南立马收住了声音。

“李二,今天的菜都送完了吗?”有人说道。

另一道声音响起,“送完了总管,您一会差人再清点一下数目。今天的菜都是清晨农户们新鲜采摘的,口感没得说……”

两人闲聊了一会后停下了,那叫李二的工人这才坐上了马车。

齐元安坐在箱子里闭眼打坐并不和何江南搭话,何江南本是个停不下来的人,但碍于害怕被李二发现所以一直忍着不说话,十分痛苦。

马车沿着宫道前行一阵后终于停了下来,何江南从箱子的夹缝中看到这是到了宫门口。

那里驻守着一排侍卫,他们在检查着进出口的人。宫规森严,每一人进门出门的人都需要仔细排查,以防有心之人钻空子。看到李二的马车那侍卫把手中的长枪往面前一横。

“什么人!”那侍卫面无表情的喝道。

李二下了车点头哈腰的献媚道,“爷,我是给宫里头送食材的李二请您多多关照。”

“哼,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那侍卫用长枪戳了戳箱子问道。

长枪一伸,震的何江南一阵心惊胆战就怕那侍卫会打开来查看。身边的齐元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都是些叶子剩菜,爷您小心污了眼。”李二的手里握着一个钱袋,趁人不注意时突然塞进那侍卫手里。

侍卫掂了掂钱袋的重量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笑着说。

“行了没事了走吧,我这也是按宫规办事。”

经过这么一通,李二这才被放行。每个月总会有这么一出俗称“上贡”。如果不给侍卫一些好处的话想要进出宫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何江南有惊无险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安全的出了宫。

面前是可以容纳八辆马车同时行进的宽阔道路,毕竟是天子脚下的土地,经济发展较其他地方来说当然是顶好的。

这时李二驾驶的马车缓缓的停下了,他跳了下来奔向树林里去小解。

齐元安见状说道,“快走,这里离中心不远我们步行。”

齐元安首当其冲,揭开了木箱盖环顾着四周发现没有其他人后便跳了下去。

“喂,别走啊,你倒是帮帮我啊。”何江南喊道,他的体型太小要他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着实有点困难。

齐元安听后看了看何江南,竟一点要上前帮忙的样子也没有只是说道,“赶紧的,一会若是被李二发现了,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何江南听后气不打一出来,没办法只好自己扶着箱子慢慢的溜了下来,料想齐元安也不会帮他。

两人顺着官道向前走着,路上的行人很多,三三两两的挑着扁担,挎着篮子,他们都是来赶这次庙会的老板姓。

何江南现在兴奋极了,恨不得插爽翅膀立刻飞去城中心。

第十七章 逛庙会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各位小姐,公子,老爷,大娘都来瞧一瞧啊。胸口碎大石,吞剑,蒙眼飞刀,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们不敢做的……”

清脆的打梆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只见马路的一块空地上站着几个身材健壮的汉子他们的摆放着他们的卖艺的工具。

围观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男女老少纷纷前来,小孩子因为个子太小看不到都被自家老爹托至头顶跨坐在脖子上观看着。

“光说不练假把式你倒是表演啊。”围观人群中有人说道。

“哈哈我们卖艺人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身绝技,诸位一会可以任意检查道具的真假,我们定当童叟无欺。”那汉子面对质疑一笑而过,向众人解释道。

“里面在干什么啊,怎么围了这么多人。”在街上闲逛的何江南看到这里围了这么多人疑惑道。

何江南内心好奇随即走上前去,靠近后隐约还听得到从里面传来的叫好声,不禁更是好奇了。

他戳了戳身旁的人说道,“大爷,请问这里面是在做什么啊,怎么如此热闹?”

“里面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呦,这谁家的孩子怎的一个人跑出来了,你爹娘呢?”那大爷说着突然扭过身来看清何江南的模样后不禁吓了一跳,随即又担心的问道。

“我爹娘在家呢,今天是兄长带我出来玩的。”说着何江南环视四周搜寻着齐元安的身影。

大爷听说有人陪同这才放了心末了还加了句,“小小年纪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何江南听说是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后更加激动了,仗着自己个子低在人群中挤过来挤过去终于让他挤了进去。

映入眼睑的就是一个躺在地上赤裸着上身的汉子,他的胸口压着一块大约有一寸厚的石板,虽被这样的重物压着但那汉子的脸色却丝毫没有改变。

他的同伴扛着一把铁锤,数着数铁锤就落了下来。这一击的力量足以令石板断裂。

“一下,两下。”只见那铁锤落下第二下后石板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第三下后石板终于承受不住重击彻底断来了,而反观被石板压在身下的汉子却还是一幅生龙活虎的模样,丝毫不见任何受伤的痕迹。

人群中随即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掌声。

“好!”

“厉害啊!”

众人看的过瘾,自然愿意掏出赏钱,卖艺的汉子听着铜板相撞发出的清脆响声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谢谢诸位的赏赐,谢谢!”

何江南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看街头卖艺,大呼新奇。尤其看到石板断裂的那一刻更是大声叫好。

过足了眼瘾后何江南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齐元安就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大树下等着,抱着胳膊面无表情一幅不识人间烟火的模样,而何江南偏偏最讨厌他这幅模样,好似无论发生什么都引不起他情绪的任何波动,总之是不论怎么看都不顺眼就对了。

何江南心思一动走了过去站在他的面前理直气壮的说,“喂,齐元安我饿了。你带钱了吗我要买东西吃。”

他从早上偷偷溜出来后就只吃了些点心这会早就饿了。

齐元安默不作声的从怀里掏出一颗碎银扔给何江南,何江南笑了笑又威胁道,“你最好跟紧我,我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父皇定不会饶过你的。”

齐元安握紧了拳头嘴唇微抿万分不情愿的模样,但是无奈却忽视不了何江南的威胁。

何江南没有去酒楼,而是在街头搜寻着。街上的小摊很多,一个紧挨着一个的摆放着,各类叫卖声不绝于耳。

“冰糖葫芦~”

“肥,牛肉嘞~”

“馄饨,又大又鲜的馄饨嘞~”

何江南就喜欢这样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场面,有种真真切切活着的感觉。不像在宫中,大家都带着面具战战兢兢的过每一天,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生怕会惹出什么祸端来。

空气中飘荡着食物的香味,勾的何江南胃里的馋虫不停骚动。

他走到一家馄饨摊上坐下,“大婶,您给我来两份馄饨加辣,再来两个肉夹馍。”

卖饭的大婶听到后说,“好嘞,婶子这就给你做,稍等片刻啊。”

过了一会大婶端着饭食过来了,何江南拿出一份,另一份推至齐元安的面前。

“行了,赶紧吃吧。成天板着一张脸跟谁欠了你二两银子似的。”何江南撇了撇嘴嫌弃的说道。

晶莹剔透的馄饨上撒着一把绿油油的香菜,再配上红红的辣椒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咬下一口肉夹馍,酥脆的外壳下是柔嫩的大肉。

何江南大口吞咽着恨不得把自己的指头都要吞进去,嘴角满是肉夹馍的饼渣渣,而坐在何江南对面的齐元安则是细嚼慢咽的吃着,姿态优雅的好似他吃的不是路边摊而是宫中的筵席一般。

何江南吃完离开馄饨摊后并没有停歇,他紧接着又吃了冰糖葫芦,炒栗子,烤红薯,糖人……,肚子像是个无底洞一样永远也塞不满。

吃饱喝足接下来就是闲逛的时间了,何江南倒是想看看庙会上都有什么新奇的小玩意,他心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酝酿着。

街道的西头是货物交易的场所,里面聚集着来着世界各地的小物品。何江南专门向人打听了方向位置这才赶了过去,当然齐元安也要一起,他不懂武功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只有齐元安能救他。

还没走进交易场所就已然感受到了它热闹的气氛,人来人往门庭若市,每一个摊位之前都围满了人。

何江南抓紧了自己的包袱先是打量着周围的摊位,漫无目的的走着。

突然间他被一道炫目的光芒引了过去,只见一个微卷着头发,鼻梁高耸,眼珠子为棕色的外邦人面前摆放着一些光彩夺目的珠子。

何江南蹲下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

“这些都是什么啊?”

第十八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那外邦人的中原话还带有一丝的僵硬他说道,“这是我们国家产的七彩琉璃珠,是用深山里挖出来的矿石打磨而成的。”

那七彩琉璃是透明色,在阳光底下一照射就会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十分炫目。

那西域人的摊位之前围着很多姑娘看起来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喂,这手链怎么卖啊?”有人问道。

那西域人伸出手比了个二说道,“两个铜板。”

二个铜板不是个便宜的价格,寻常人家一个月吃穿用度加起来才不过十个铜板还是生活的很好的状态下。

如今他一条手链就要两个铜板价格的确不便宜,但即使是这样的高价格他的手链还是被姑娘们一抢而空,因为手链它足够好看新奇,并且中原没有售卖。

何江南离开了那里前往下一个摊位,真不愧是一年一度的大型庙会,这里的交易场所真是应有尽有。姑娘们用的胭脂水粉,千金难求的名贵中草药,众人都不曾见过的新奇小物件,有的东西让齐元安这个见过大世面的人都不禁停住了脚步观看。

何江南游走了一圈后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他将自己的包袱打开,里面装着他亲手制作的几柄牙刷,没错他想要出宫的理由绝不仅仅是因为想要出去玩,还有一个就是想要出售自己制作的牙刷。

他往地上一铺开始吆喝,首先得引起人群的注意,才能卖得出去,古人不知牙刷的作用,是怀着抗拒的心情的。

“哎,走过路过的都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清洁牙齿的神器来看一下啊……”

何江南的吆喝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纷纷围上来,看着地上的牙刷不知道作用是什么。不禁问道。

“哎,小朋友。你这卖的是什么东西啊,怎么看起来跟鸡毛掸子似的,什么作用啊这是?。”

何江南拿起一根演示着,“这个东西叫做牙刷,可以用来清洁我们的牙齿,用这一头沾一点盐巴然后开始洗刷。”

何江南又把牙刷塞进嘴里示范了一番。众人这才明白过来,确实是要比用手来的方便。

“哎,小朋友。你这个叫牙刷的东西怎么卖啊?”一个在旁边观摩了整个过程的公子问道。

他对这个牙刷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一个铜板。”何江南扬起头说道。

“好,给我来一支。不,我要五支。”那公子从荷包里翻出一块碎银子直接扔给了何江南,竟是一口气买了五支,这也是何江南万万没有想到的。

“诶,好嘞。”何江南一双眼里满是笑意,看着自己手里的碎银心里满是成就感。

“小安子,快给这位公子装五支牙刷。”何江南用眼刀催促齐元安,谁知齐元安头一扬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何江南气的牙痒痒。

紧接着又有其他人被牙刷吸引过来,上来询问价格。何江南上次制作的并不多很快便卖光,一些没有购买到的人一脸的失望,甚至还询问他可否预定钱不是问题。

这可是一个巨大的发现,何江南也没有料想到这牙刷会这么好卖。一开始也是抱着试试的念头,谁知无心插柳柳成荫,何江南惦着手里的一锭银子,这是他今天卖牙刷赚到的。

虽然他并却不钱但那并不是自己的而是皇帝的,而这锭银子是他自己赚的意义当然不同。

何江南尝到了甜头,心中酝酿着一个大胆的想法。

太阳渐渐西斜,何江南收拾好自己的包袱,准备抓紧时间再玩一会便要回宫了。快乐的时光总是这样的短暂。

齐元安站在离他一步的距离紧紧的跟着。何江南朝市场里走着突然听到了一阵哭声。

人群中突然间变得骚动起来,他立刻就跑了过去。

只见一个大腹便便,满脸横肉衣着华贵的男子在指挥着几个壮汉拉扯着一位姑娘。

那姑娘一身素缟,眼眶微红面容憔悴我见犹怜,她剧烈挣扎着想要摆脱那群汉子的束缚但无奈力气太小挣脱不开。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啊!救命,你们救救我!”那姑娘痛哭着。

“芊芊姑娘你就从了我吧,我保证会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好好待你的。”那肥胖的男人不怀好意的盯着芊芊姑娘,眼睛里面充满了**。

一边的大妈同情的看着芊芊想救她但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大妈跟身边的人念道,“芊芊那姑娘真真可怜啊,母亲生下她便去世了,跟着父亲相依为命长大。日子过的清贫。老天无眼,就在前些日子芊父感染风寒竟是卧床不起了,前后没几天竟去了。”

“没钱安排父亲的葬礼,这不芊芊这姑娘就打算卖身葬父,谁知道竟被那畜生惦记上了。”大妈说着愤恨的看着那胖子。

那胖子的爹是街上的富商王员外,他仗着家底殷实,整日沉迷酒色,逛花楼。他垂涎芊芊美貌已久,如今见芊芊卖身葬父便想买了她,谁知芊芊不同意便打算强抢,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一幕。

“我不要,我不要跟你。你放开我啊。”芊芊哭喊着模样凄惨。

“哼,今天你是愿意了愿意,不愿意了也得愿意。你们几个给我把她绑起来。”那男人沉下了脸阴狠的吩咐道。

围观群众指指点点的,但却没一个敢上前的,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那里斗的过员外家,而那胖子又是个仗势欺人的。所以他们虽不忍心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看着芊芊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

“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放过我吧……”芊芊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这时人群中想起了一道童声。

“给我放开她!”打眼瞧去那人竟是何江南,他小小的身型站在一众大汉中显得是那样的不合时宜。

那员外家的儿子闻言看了过去大笑道,“英雄救美你也太小了点吧,不知道有没有断奶?一边站着去,打扰了公子好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围观群众也发出了一阵促狭的微笑。

何江南看着他那张大脸恶心的连过夜饭都想吐出来。

只见他毫无惧色大喊道。

“齐元安~”

第十九章 齐元安也太帅了吧

这时齐元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在了何江南的身后。

众人闻声看了过去竟笑的更大声了,本以为何江南会叫到什么帮手,打眼一看竟然也是一个半打的孩子。

“哈哈哈哈,当真是笑死我了。一个瞎子喊来一个瘸子,就你们这样的还想英雄救美?来来来,叔叔给们点钱去买吃的吧。”那胖子笑的张狂,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何江南嫌弃的看着他骂道,“你个死胖子,没看人家姑娘不愿意跟你么,你个不要脸的还要强抢,真是恬不知耻,道理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围观群众闻言哄堂大笑。

何江南顿了顿又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就不怕官府吗?”

那胖子听后“噗嗤”一笑得意道,“县令可是我爹的结拜兄弟,你去告我啊,我还能怕你了不成。”

芊芊神情悲切,好不容易有人肯帮助她确是两个年幼的小孩子。这胖子权势之大没有人敢招惹是自然芊芊理解,只是感叹自己的命苦,爹娘先后离世这世上就只剩下她一人,如今爹爹尸骨未寒她就发生了如此之事。

“还是认命吧,爹娘芊芊无能对不起你们。”这样想着芊芊眼眶中的泪终究是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她用衣袖擦了擦感激的看着何江南两人说道,“谢谢两位弟弟为姐姐鸣不平,只是此人却是你们招惹不起的。快回家吧,姐姐在这里谢过两位弟弟了。”

原来何江南从装菜的箱子里溜走后便脱下了裙子换了一身男装,这时已然活脱脱的一位小公子。

何江南看着芊芊那副无助的样子不禁怒火中烧,“忍不了了,死胖子竟敢欺负这么好看的小姐姐,必须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那胖子听道芊芊说这样的话开始狂笑,看着他的手下们指挥道,“行了,把她给我带到马车上去。”

“齐元安!忍不了了,这里就交给你了。”何江南大喊道。

齐元安方才就在旁边看着虽没有发声但也是很生气的。

这男子仗势欺人横行霸道当真是人间败类,既然此事被他看到就不会选择视而不见。

齐元安站了出去不带丝毫情绪的看着那胖子冷声道,“放下她。”

“我说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爷我看你们年幼不忍心欺负你,但你们也不要一再挑战我的底线。”那胖子失去了耐性瞪着他们说。

齐元安连眼神都不屑给他走过去就要去拉芊芊。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了,你们给我把他解决了。”那胖子阴狠道。

他的手下顿时凶神恶煞的朝齐元安走来,他的身形壮的像头牛齐元年跟他一对比简直微不足道。

那壮汉挥着拳头向齐元安袭来,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闭上眼睛不敢看齐元安即将面临惨象。何江南却丝毫不担心,他是见识过齐元安武功的人,面前的这些大汉都不是齐元安的对手。

惨叫声久久没有响起,众人睁开眼睛,齐元安竟接住了那大汉的一计重击。

齐元安腿部一抬竟一脚踢在了大汉的鼻梁上,那大汉鼻血瞬间就流了下来他捂着鼻子哀嚎,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

大汉怒吼一声恼羞成怒的朝齐元安扑了过来,齐元安腰部弯成不可思议的曲度躲了过去,随即就跳了起来一脚踢到了他的胸口那大汉被击倒在地竟是爬也爬不起来。

“你们这些废物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都打不过,我要你们还有何用给我一起上。”那胖子怒斥着手下。

剩余的那几个手下也顾不上芊芊了,围成了一个圈打算将齐元安包围起来。

齐元安警惕的打量着他们,像一个步伐矫健的猎豹,目光冷冷的勘察着周围的情况。他神情紧绷丝毫不敢松懈。

何江南悄悄的藏了起来,趁着那胖子不注意一把拉住芊芊的手开始狂奔。

“齐元安,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们村口柳树下见啊!”何江南远远的喊着,竟是一溜烟的跑了。

齐元安嘴角抽搐一头黑线。

那胖子看到逃掉的芊芊怒道,“废物!废物!还不给我赶紧追!”

“先过了我这关。”齐元安挡在他们面前做出攻击的姿态说道。

齐元安在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只希望何江南能跑的远点,齐元安和他们纠缠了一阵后脚步轻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飞了凤凰又打了蛋,那胖子现在的脸色可谓是五颜六色。他朝地下啐了一口,朝那些手下打去。

“一群废物,我养你们有何用!”

那群手下低着头谁也不敢吭气,他们只是会一点三脚功夫的地痞流氓,为了生计才跟着那胖子横行霸道。当然敌不过会武功的齐元安啊。

齐元安很快就追上了何江南,果不其然他和芊芊正站在柳树下等他。

“你回来了?有没有怎么样?没受伤吧?”何江南见到齐元安后激动的问道。

“嗯,没事。”齐元安答道。

“看,姐姐。我说的吧,他武功高强肯定不会受伤的。”何江南得意的说道。

齐元安虽武功高强但毕竟是个半大孩子没多少体力,对付一个汉子还好,一群一起上就有点困难了。所以何江南找准时间先带着芊芊逃跑,齐元安没了他们这个顾计想要脱身还是很容易的。

这时芊芊突然两腿一曲跪了下来感激地说道,“弟弟,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姐姐在这里谢过你们了。”

何江南急忙托起芊芊连忙道,“姐姐快请起使不得使不得。”

芊芊感激的望着何江南和齐元安说,“今日多亏有你们相助,若是没了你们我,我想也不敢想……”

何江南安慰着芊芊又说道,“今日之事那胖子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且放心回去我自有办法让他消停。”

何江南打好了保票,和齐元安把芊芊平安的送回了家,又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给了芊芊后这才放心离开。

何江南并不打算回宫,而是拉着齐元安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第二十章 态度的转变

一路上何江南还意犹未尽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快使用双截棍忍者无敌。”何江南嘴里哼唱着,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朝空气比划着。

“齐元安你刚才也太帅了吧,刷刷两下就把他打倒了。就像这样,这样……”

何江南说道激动处用手比划着,手舞足蹈的样子。男孩子对于游戏和武功有着天生的喜爱,何江南也不例外。他小时候的偶像可是李小龙呢,那时候房间粘满可他的海报。李小龙的每一部电影他都会去看,她妈妈为此没少说过他。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何江南他们抓紧时间去了寺庙一趟。寺庙的位置处在闹市之中。

他们两人走进时里面却是一片幽静,仿佛和外面的世界处于两个不同的空间之中,耳边“咚咚”的木鱼声环绕,鼻间全是焚烧香的味道。

寺庙中的和尚在打坐念经,表情虔诚神情专注,丝毫不受外界的干扰。

寺庙的大厅中有一尊大佛像,坦露胸膛,双膝盘坐,双手合十面泛笑容,和蔼非常。在佛像的旁边供奉的是一尊观音像。烟雾缭绕,香火不断。

来寺庙里祈福的不止他们两人,他们跪在蒲扇前向神像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不知道天天听取芸芸众生烦恼的神仙会不会烦恼何江南突然这样猜测着。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跪在了蒲扇上,暂时没什么愿望的话就希望自己每天开心吧。站起身点燃一柱香又朝神像拜了拜这才离开。

两人走在路上,何江南扭头看向齐元安好奇的问道,“喂,齐元安。你刚才许什么愿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齐元安眼神鄙夷的看了看何江南说。

谁知道何江南被嫌弃也没有反驳,竟双眼发光兴奋的说,“哇行啊齐元安,你有进步啊说话终于不再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出蹦了。你这次竟然说了五个字!五个!”何江南伸出手掌兴奋道。

齐元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更加嫌弃的看着何江南。就不能给她好脸色看。

此次的庙会会持续三天的时间热闹非常,但何江南没有机会等到结束了。毕竟是偷偷溜出来的过足瘾还是见好就收吧。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何江南不敢再耽搁时间便提出要要回去,晚上宫里头可是有宵禁的,到时关了宫门便是大罗神仙也溜不进宫了。

“齐元安我们回宫吧。”何江南询问着齐元安的意见。

“嗯,走吧。我们去换套衣服混在采买队里溜进去。”齐元安从包袱里掏出两身衣服拿出一套递给何江南。

何江南跑进树林里去换衣服,再次感叹齐元安的靠谱,小小年纪就行事稳重,考虑周全。

齐元安其实哪里都好,样貌好,学习好,家世好,武功好,唯一称得上缺点的地方大概就是面瘫了。整天板着一张脸严肃的要命。

何江南都没有发现自己对齐元安的看法在悄悄的转变着,从一开始的讨厌想要刁难他,到现在的欣赏赞美。

两人藏在皇宫大门旁的小树林里,皇宫还是依旧的戒备森严,侍卫像个标杆一样直挺挺的立着。

“先在这里等一会采买队还没有回来。”齐元安站在树枝上打量着前面的情况。

何江南打量着齐元安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诶齐元安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习武功的啊。”

“四岁。”

“四岁就开始学习武功了!天呐那该有多么辛苦啊。”何江南惊呼道。

在尚书房学习时他观摩过男孩们学习的武功课,那叫一个辛苦。教学的柳师傅是出了名的严厉对待学生的要求也很高,上他的课对学生来说就是一个折磨,但对齐元安来说却不那么困难,可想而知他学习武功时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何江南看着齐元安的眼神里不禁多了些同情,他脑中已经脑补出了画面。当同龄人还在享受童年快乐的玩耍时齐元安已经开始每天辛苦的学习了。

“怪不得齐元安那么厉害,那可是真切的付出过血和泪换来的啊。”何江南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疼惜。

“来了!准备好找机会插进去。”齐元安突然说道。

只见一队人马在朝着宫门前行,他们大包小包的拎着很多东西,马车甚至连马背上也满满荡荡的挂着东西。

齐元安和何江南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了队伍中,他们两人低着头乖乖的跟在后面生怕被看出什么异常。

不过好在侍卫门并没有仔细查看,何江南和齐元安才能顺利进宫。

“好了就到这里吧,我要回去了。我帮你成功出了宫,要记得你保证过的话。”

两人成功进了宫后就趁队伍不注意悄悄离开了。这会何江南和齐元安在一个花园里。

何江南明白齐元安这是在跟他撇清关系了,那天他有承诺过只要齐元安帮他出宫他们之间的事情就一笔勾销,自己再也不会找他麻烦。

“你也太狠心了吧,我们现在可是共患难的同伴,你就这么着急的跟我撇清关系吗?”何江南有些不满的说。

“三公主言重了,元安一介外戚不敢高攀。”齐元安连忙说着意味深长。

他现在是真的怕了这位公主了,次见她自己总要倒霉,比如这次出宫就遭遇了芊芊那档子事。虽说他也是很看不惯那纨绔子弟的但是自己出门就从来没有遇见过啊。

何江南就是他的克星,无论如何以后一定要离她远点,齐元安这样打定主意。

“没有啦,本公主特别欣赏你哦。不算高攀。”何江南摆了摆一副好商量的模样。

“好了,时间不早了。公主也快回去吧。若是被发现了就不好了。”齐元安不想再和何江南说下去便急忙说道。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赶我走吗?我还就偏不走了,诶,你叫我走我就不走。”何江南耍着无赖,他就是不想让齐元安舒心。

“好,那公主在这里休息吧。在下先行一步了。”齐元安也不理会何江南自顾自的走了,yi

“齐元安你死心吧,我们之间不会一笔勾销的……”

第二十一章 想学武功

何江南踏着夕阳回到了翠微宫,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他悄悄的从后门溜了进去。一路上有惊无险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躬着身子趴在窗户上悄悄的观察着,确认里面没有人后何江南这才走了进去。

他立即奔向了自己的厢房和自己离开之前一摸一样,被子下鼓鼓的那是他离开之前放进去的一些衣服装成他还在的样子。

何江南鞋子还没脱就一头倒在了床上,今天在外面玩了一天他现在非常的累。何江南回想着今天的事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公主起床了!不要再睡了!我们今天还要去尚书房晚了可是要挨板子的……”

“我在睡一会,求你了草萤再让我睡一会吧。”

这样的剧情每天早上都会上演一遍,何江南总是赖床草萤没办法只能来叫他。

“不行!没有商量的余地。您再不起来我就要掀被子了!”

“草萤你好凶啊,怎么跟个泼妇一样,小心嫁不出去哦。”

何江南话落空气静止了几秒,房间里传出了草萤的怒吼声,惊起了窗外的三两只麻雀,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公主您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说我嫁不出去呢!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草萤控诉着何江南,一张小脸气的通红。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向你说对不起……”

度过了一个鸡飞狗跳的清晨,何江南洗漱过后这才去了学堂,草萤还气呼呼的跟在后面。

学堂今天倒格外的安静,夫子虽没有到,但是大家都很自觉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

夫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和往常一样的枯燥无聊,何江南的思想就像是秋天的大雁,呈一字型排开头也不回的向南飞去。

像是中了邪齐元安昨天那精彩的打斗场面在脑海中循环播放着,何江南除了崇拜之外还生出了那么一丝危机感。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中滋生……

他要学习武功!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越发觉着没有功夫寸步难行啊。而且要他一个大老爷们一辈子都装成公主打死也不可能,所以一番思考后他决定他要从现在开始学习武功练就一身盖世武功,等他成年了就找机会离开这里去闯江湖,而后用武功征服江湖一众侠士被推举成武林盟主,那时他要娶好多好多老婆,一个柔情似水的,一个热情如火的,一个性格泼辣的,一个冷若冰霜的……

哈哈哈哈,何江南脑补着自己今后的日子,他连自己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想到动情处竟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听到声响的众人纷纷看向他,何江南脸一热立刻低下了头。假装正看着自己的书。

打定了主意,何江南就决定了此事,不过让谁来教他还这是一个问题的。想来父皇肯定不会让他学武功的。那还有谁呢。

何江南思来想去还是觉着齐元安是最佳人选!一来齐元安的武功来教他绝对是绰绰有余,再者自己也算和他最为熟悉。

何江南眼睛直直的盯着齐元安目光火热,齐元安像是感受到他的视线一般抬起头正好就和何江南来了个视线碰撞,何江南笑的有些猥琐,齐元安立刻偏移了视线。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心中萌生。

正好这时清脆的铃声响起,夫子看了看时间宣布下课。学堂里的其他人一溜烟的没了踪影。何江南看了眼还在座位上的齐元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迅速的向他跑去。

谁知道齐元安的动作比他还快,立刻就离开了学堂。

何江南紧紧的追在后面喊道,“齐元安你站住你跑什么啊,我有事给你说……”

何江南看着使用轻功逃走的齐元安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

齐元安装作没听见头也不回的就离开,看何江南的那笑容就知道他不安好心,为了避免自己又要倒霉还是赶紧逃的好。现在可是非常时期,什么君子礼仪都顾不上了。

没有追上齐元安的何江南并没有气馁,他胸有成竹的碎碎念道。

“你不听我的话总不能不听皇上的话吧,本想跟你好好商量的,既然你不配合的话,哈哈……”

何江南笑的狡黠眼中充满亮光那是他准备使坏的前兆。

何江南下课后就告诉了皇帝所在的景阳殿,皇帝近来不知道在忙什么有些日子没有如果翠微宫了。

一路上在脑中构思着要说的理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景阳殿。这个时间早朝已经下了,皇帝在内厅看奏折。

“这写的什么狗屁东西!简直一派胡言!我花钱养的都是一群废物吗……”

还未走进内厅就听到了皇帝的怒吼声,宫女太监们吓的瑟缩颤栗的站在一边生怕会危及到自己。

何江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问着站在屋外的宫女,“父皇这是怎么了?”

那宫女避讳莫深一副不敢多言的样子说道,“皇上今儿不太高兴,从下了早朝起便这样了。”

何江南点了点头猜想应该是关于朝廷的事。他吩咐宫女去备些点心茶水便有了进去。

“父皇!”何江南喊道。

皇帝闻言抬头铁青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他揉了揉眉头打起精神说,“阿汐今儿怎想的过来找父皇了。”

“当然是因为我想父皇了啊。父皇是不是有人惹你不开心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汐儿给你捏捏肩。”

有句俗话说的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何江南也知道自己提要求的前提得先把皇帝哄开心的道理。他乖巧的给皇帝捏着肩,间或着替他揉揉太阳穴。

过了一会宫女端着点心茶水从外面走了进来。何江南接过来对皇帝说,“父皇孩儿怕您太劳累便吩咐她们备了一些吃食,您尝尝休息一会吧。”

皇帝笑的开心越发觉着何江南的贴心他愉悦的答道,“汐儿有心了,父皇很开心。”

何江南直言都是他份内该做的事,但还是在心里悄悄的给自己比了个v。

见皇帝吃的开心,何江南清了清嗓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

“父皇,孩儿有个不情之请。”

第二十二章 会撒娇的女孩真好命

“汐儿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有什么事情你只管给父皇说。”皇帝见汐儿突然跪在地上神情紧张道。

何江南摇了摇头,一双杏眸微微带着些许忧愁,欲言又止的说道,“父皇孩儿想学武功!”

没等皇帝应声何江南又连忙说,“您知道孩儿从小就身子弱,小时候我只能坐在窗边看其他人在院子里玩耍,我真的羡慕极了,恨不得自己能拥有一双飞翔的翅膀!飞出去感受窗外的一切……,现在我长大了,我好想学武功强身健体,能让我和其他人一样能够自由自在的生活。”

何江南语气迫切而又渴望,眼神向往。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何江南激情澎湃的胡编一通,自己都要被自己的深情所感动了。

做戏当然要做全套,他眼睛一垂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可怜兮兮的又说,“我知道我这个请求很过分,一定让父皇您很为难。对不起,是汐儿任性了。”

宫中一向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道理,女孩只需深居闺房遵从女德等待嫁人就好,所以根本不会允许女孩学习武功,所以何江南才会说是否会有些为难。

皇帝这个宠女儿的当然更加疼惜,当下立刻蹲下将何江南抱起来放在了榻上。

“汐儿这是什么话,父皇疼你还来不及怎会感到为难呢。”皇帝一颗心柔软到不行,恨不得连星星都摘下来给何江南。

“想学武功有什么难的父皇许了,明日父皇就找个师傅教你。”皇帝说。

何江南真想仰天长啸,“何江南你可真是个小机灵!”

皇帝答应的如此爽快,不枉费他昨晚就想的台词和方才努力酝酿出来的眼泪。

“不必如此麻烦,汐儿已经想好了人选。我想让元安表哥教我,我们俩年纪相仿又熟悉。他功课和武功都很优秀,可以一边教我功课一边教我武功岂不是两全其美。”何江南体贴德说。

齐元安是个成熟稳重的孩子,将何江南交给他也能放心,所以皇帝想了片刻便爽快的答应了。

“如此也好,齐元安是个好孩子。你跟着他也能学到东西。”

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想要的方向前进,何江南不禁感叹自己的好运。果然对于皇帝还是撒娇比较好使。

何江南接着又使出浑身解数哄皇帝开心,皇帝笑声连连整个景阳殿里充满了两人的欢笑声。

时间不早了就要到了该休息的时间,何江南估摸着时间提出了离开。

皇帝吩咐赵公公亲自送何江南回翠微宫,末了还说让何江南安心回去睡觉,明天他就把这件事告诉齐元安。

何江南这才满意的离开。

“哈哈哈,齐元安明天得知消息的你可不要太惊喜了呦。”

何江南激动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着,明天就要学习武功了,他激动的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他第一次没有等到草萤来叫他就起了身。何江南披上衣服就出了门,这个时候宫中的人还没有那么多,宫女下人正忙着伺候自家主子起身用餐。

何江南紧了紧自己的衣服,虽正值夏季但清晨还是有些冷的。他向着一个方向一直走着,周身越来越过了静谧,只听得到鸟儿的啼鸣。大约终于一盏茶的时间何江南终于慢下了脚步,他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崇文院”是宫内最大的藏书阁,崇文院之东为昭文书库,南为集贤书库,西为史馆书库。何江年南来这里找些东西。

“三公主?您来……”负责管理崇文院的监官见到何江南的出现连忙站起身来微施一礼后问道,生怕怠慢了他。

“我来找几本书,你们忙你们的。”何江南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三公主您有什么需求直接告诉下官就好了,下官找到后直接差人给您送去。省的您亲自过来。”那人说道。

“没事,我就是闲来无事过来看看,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来,你们坐下坐下。”何江南不喜欢别人跟着他于是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摆脱了监工一般的监官,何家南这才走向内室,这是一座五层的建筑,呈正方形环绕着,眼到之处的紫檀木立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放满了书籍,锦书。何江南抽出一本翻看着,字迹遒劲有力,行云流水的娓娓道来,完全不输他上辈子世界里的书法大家。

但这本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他移动到了第二层,根据标识不断的找着。

“就是这本了!”

花费了很长时间,何江南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书籍。

只见蓝色书皮外用黑色笔墨大大的写着“心法入门十二式”几个大字,这就是他想要的书籍。

齐元安练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利落的一招一式,凛厉的剑法盘旋在脑中久久不散。何江南看的心动,同为男人谁不想拥有厉害的武功啊。

何江南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练成心法之后样子,嘴角勾起抑制不住的大笑着。

不扫一室,何以扫天下,所以他从头做起,先学好基础心法,打好基础后才能下一步不是。

拿好了自己手中的书,何江南又拿了几本别的书籍作掩饰这才离开。

因为是三公主的身份就连登记这道程序也省了去。正好不暴露他拿了修炼武功书籍的事情。

何江南想自己还是对刀光剑影,舞刀弄枪这些事情比较感兴趣。他将书籍放进自己的怀里,脚步匆匆的朝翠微宫走去。心跳加速,何江南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练习了。

他决定自己先研究一番后,不懂的地方再询问齐元安。

何江南回到了翠微宫,站在院子里面前是一个大树他摆出一副攻击的样子。

“啊打!”何江南嘴里模仿着李小龙的专属语气朝着大树踢了过去。

“哎呦!疼,疼……”何江南抱着自己的腿大呼疼痛,眼泪就要流了出来。

果然还是树比较硬,自己还是不要装逼的好……

终于缓过了这阵疼痛,何江南老老实实的回了房,还是吃饱再想练功的事。

第二十三章 面对现实吧齐元安

拥有一个好的武功之前要先拥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再怎么心动,也得先把肚子填饱不是,何江南放下手中的事情去了前厅。

“三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哎呦,衣服怎么破了!”红鸽在前厅里见到了何江南说道。

红鸽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的衣裙,确实在脚边的位置那里岔开了很长的一道口子,红鸽如临大敌害怕何江南是经受了什么危险。

何江南看了看,应该是方才去崇文院的路上被什么划破了。于是说道,“这是我今天早上院子里玩耍时不小心被划烂的,红鸽姐姐不必担心。”

红鸽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才松了一口气埋怨的说,“三公主您太淘气了,可把我吓死了。”

处在这深宫之中时时刻刻都得小心提防,已防备被其他人陷害。红鸽是宫中的老人了,不会不明白这些事情。古往今来那些还未成年便莫名死去的皇子,公主不在少数。

“哈哈,红鸽姐姐今天是被严嬷嬷附体了吗?”何江南调笑的说道,这意思是把红鸽和严嬷嬷相提并论了。

“公主您!”红鸽刷的脸就红了,她听出来了何江南这是说他唠叨呢。

不过她立刻就平复好了自己的情绪连忙说道,“公主您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就罢了,以后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被有心人听到了可会出事的。”红鸽作悄悄状,指了指墙外的的方向。

“好,好。我知道了红鸽姐姐。不过我现在饿了,你能给我做些食物吗?”何江南眨了眨眼睛乖巧的说道。

“好,我这就吩咐厨娘给公主您做些饭食,您饿了就先吃些糕点。”红鸽说完就去了厨房。

何江南坐在清红漆木雕靠背椅上,

两只脚在空中来回荡着,面前的紫檀平角条桌上摆放着茯苓糕,桂花糖蒸栗粉糕和四色酥糖,这些都是何江南喜欢的零食。

何江南从衣服里拿出了心法口诀翻看着。

盘坐宁心,松静自然。唇齿轻合,呼吸缓锦。

手须握固,眼须平视,收聚神光,达于天心。

何江南脱掉鞋袜盘腿而坐,静下心慢慢的呼吸着。

一分钟,两分钟,所谓丹田哪里没有丝毫的变化。这是必然的事,何江南没有练过武功怎么会这么快就见效。

就在这时红鸽端着饭菜进来了,听到声响的何江南赶紧把心法书揣进了怀里害怕被发现。

“公主,做好了。您快吃吧。吃完了还要去上学呢。”红鸽当下手中的东西说。

何江南完全不了解那本心法的含义,他打算一会去上学了齐元安,并且他还真有点期待一会见到齐元安时他的表情。

吃完饭何江南拿着自己的东西就去了学校,进了学堂看到齐元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走了过去。

“父皇说让你教我武功,你知道吧。”何江南问他。

齐元安当然知道了。今天一大早赵公公就来传唤自己说皇上有事情吩咐。齐元安不敢怠慢很快就赶了过去。

在见到皇上之后,齐元安才知道消息有多么的沉重。他以为她会和何江南一刀两断的没想到还是被她紧紧的纠缠住了。

齐元安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轻轻的恩了一声。

“哈哈哈,那就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啊,在什么地方学习?”何江南迫不及待的问道。

事已至此齐元安只能接受这个残酷事情,尽管他非常的不愿意。他想了想说,“今天下午下学后你在上次那个地方找我。”

“好嘞!”何江南答应的爽快。

完成自己的一桩心愿何江南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了下来,你会发现就连上课何江南也变得积极起来。

下午放了学何江南吩咐小李草萤先回去,自己有事情一会在回去。小李,草萤离开后他拿着自己的东西就向冷宫走去,怀里还紧紧的揣着自己的那本心法书。

通往冷宫那条路险少有人,大家都恨不得这里与自己一辈子都无关才好。何江南想着关于冷宫的一些可怕的谣言心里也有点毛毛的,不禁加快了脚步。

根据回忆他走到上次的地方,何江南就听到从里面传来的簌簌声,他这才确定了地方。

走进去一看果不其然齐元安已经在哪里了,他手里拿着一把剑练着。

看到何江南出现他这才收了剑。

“你迟到了。”齐元安手背后站着严肃的说。

“哎呀呀,路上有些事耽误了。”何江南嬉笑着回道。

“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准备,好了就过来!”进入状态的齐元安变得非常的严肃。

何江南很快就准备好了,怀着激动的心情走了过去,两眼瞪大兴奋的问,“我会变得像李小龙那样厉害吗?”

齐元安眉头紧皱疑惑的问道,“李小龙是谁?”

“呃,没有谁就是一个武功高强之人。”何江南挠了挠头说道,他一激动竟忘了齐元安不是现代人的这个事情。

“废话少说,想学就赶紧来。”齐元安不想再继续废话下去便说。

想要拥有高超的武功首先得先拥有强健的体魄,一心只想练就深厚的内里而忽略了身体的修炼,最后只会落得一个静脉尽断的下场。有多少修习武功之人,想要快速成名便吃下增长内力的丹药,最后身体撑不住强大的内力筋脉尽断成为废人悔不当初。

“你以前并未修习武功身子骨又弱,所以我们先从练习体魄开始。”齐元安根据何江南的情况说道。

“好!”何江南想也不想立刻就答应了。

“嗯,那从今天开始。你上学路上不可再乘坐撵轿要自己行走,每天下午到这里时蹲马步一个时辰,绕着这里奔跑半个时辰,练习基本拳法一个时辰。一个月的时间不可懈怠,不可间断。你能做到吗?”齐元安认真的问道。

“什,什么?我的天呐,这也太多吧。”何江南苦着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要把他累死的节奏啊……”

何江南内心苦不堪言,只是面对齐元安的视线他还是硬着头皮应应承了下来,“能!能做到……”

“好,那便从今日开始吧。我在这里练剑,你去那边开始吧。”

第二十四章漫漫习武路

“开始什么?”何江南站在旁边,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来之前,原以为齐元安作为他的师傅,起码也要露两手拳脚,让他开开眼不是。

结果说了一大堆,就让他去一边开始。

开始什么?!

“我刚刚说的那些,你都在听什么!如此顽劣,心不在焉,还习什么武!”齐元安双眼一瞪,怒目而视,厉声呵斥道。

何江南缩了缩脖子,撇嘴走向一边。

没想到他如此严厉,平日里默不吭声,现在倒是拿了鸡毛当令箭。

他忍不住腹诽,口中嘟嘟囔囔的走到齐元安所指的墙角,便开始扎马步。

齐元安自小习武,耳目自是比他人清晰明亮些,将身边那人口中嘟囔的话尽数听在耳朵里,默不作声。

他本不想跟这个所谓的公主有所交集,可偏生‘圣意’难为,他也只得照办。

想来这所谓的习武,也不过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无聊时的打发时间而已,估计圣上也是这个想法,才应下的罢了。

习武有多苦,他自古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别说是娇嫩的公主了,便是那些个皇子,若不是有人督促,也很难坚持下来,饶是如此也是叫苦连天。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齐元安心中暗数了几个数,暗道那个公主应该已然坚持不住,怎得还未来找自己求饶,他收势起身,转身望去,愣了愣神。

只见穿着华丽公主衣裙的何江南,站在墙角蹲马步,身形时不时的微晃,脸上却是一副认真的神色,凌乱的头发,眼中更是闪烁着坚韧的目光。

反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之前说的那些话,虽然有教导习武的成分,却也故意夸大,便是想吓吓这个金枝玉叶的公主,让她能知难而退。

习武最讲究的便是循序渐进。

刚刚那些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确实有些艰难。

可饶是如此,她倒是真的坚持下来了!

虽然……嗯,脚下虚浮无力,身形晃动不稳,但到现在还没言败,又是一个女子,已足以让他刮目相看。

何江南是真的想习武,本来在现代的时候,他看那些武侠小说的时候,也曾幻想自己能变成大侠,飞檐走壁,劫富济贫!

再说,他一个男子汉,怎么可能会轻易言败,烈日下的坚持。

只是……他高估了这小赵汐的身体。

被汗水糊了眼睛,眼前一片模糊,脚下一松,再也无法坚持,突然双眼一黑,天旋地转起来。

齐元安没想到,自己不过一个愣神的时间,公主便身体一软,昏倒在地,他赶忙快步上前,到底还是小孩,见人在自己眼前昏倒,顿时有些心慌。

“喂!三公主?!”齐元安走到何江南的身边单膝跪地,望着她的背影,轻唤了一声。

心里开始猜测这人会不会是诈昏。

良久,齐元安得不到回应,只得抬手搬过何江南,发现她双目紧闭,面色通红,俨然已无了意识,看来是真的昏迷。

他也不好像上次在池塘边时,将她扔在这里,万一出了事,他可就万死难辞其咎。

望了望四周,这里偏僻无人,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人来帮忙,他只得长叹了一口气,认命的转过身,费力的将她背在肩上,起身朝外面的方向走去。

稍一走到人多的地方,宫内本就眼线众多,齐元安身后背着一人的场景在宫内本就突兀,早就进了无数有心人的眼中。

虽看不清背上那人的身影,但身上的衣裙款式一眼便能看出身份,再微一推敲,那人是谁已经昭然若揭。

齐元安倒是不以为意,背着她到了殿门口,小李和草萤早就听到了消息,候在外面。

一见到两人的身影,便一脸担忧的快步上前,接过何江南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公主这是怎么了?先前还是好好的。”主子出事,奴才怎么可能躲得过惩罚,草莹心中担心,该怎么和叶嫔交代。

齐元安沉默不语,也不进门,将何江南交给二人之后,便目送她们离开,等三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后,他才移步。

……

朦胧间,何江南只觉得耳边呱噪,似乎是有女人哭泣的声音在耳边环绕,吵的脑瓜都生疼。

他慢慢睁开眼睛,哭声更加剧烈,声音还有些熟悉。

抬眼望去,只见自己躺在床上,叶嫔坐在床边,低着头用手帕捂脸呜咽。

“我的儿,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何江南下意识皱眉,刚想阻止她的哭丧,再这么哭下去,他就算没事,也被哭出事了。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他看这叶嫔,就是海做的,一遇到什么事,哪怕他说话声音大点,便泪眼朦胧,一双水目盯着人,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

何江南一个大老爷们儿,立马被迷的找不到北,就是再生气她的唠叨,也化作一江春水。

不过叶嫔是真唠叨。

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他的身份,就算是圣上也不行,要是事情败露了,她们娘俩就真的死翘翘了。

拜托!他会不知道吗?!

要不是为了她们娘俩的生活,他何必兢兢业业的拍皇帝的马屁,还不就是为了哄他开心了,以后能罩着她们!

不对!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不是在跟着齐元安一起练武吗?!

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刚想出声询问,屋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汐儿怎么了?朕的汐儿怎么会晕倒的?!”

人未至,声先到。

圣上走进屋内,叶嫔倒是有眼力见的擦拭了两下眼泪,起身让位。

他快步走到床边坐下,齐元安倒是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乖巧的跟在身后。

“皇上,太医说,公主是热邪入体导致的昏迷。”

叶嫔小步走到圣上身边,轻声道:“这天越来越热,汐儿在外呆的久了,所以便昏倒了。”

“皇上,臣有罪。”

齐元安突然走到一旁,撩起衣摆跪地拱手请罪,腰板却是挺直,小小年纪,倒是自有一番风骨。

第二十五章:撒娇女儿最好命

哼!

圣人闻声厉声冷哼一声,帝王气势外露,周围的人顿时跪了一片,众人瑟瑟发抖,生怕惹祸上身,便是叶嫔,也下意识爬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作声。

反倒是挺直腰板,不屈不挠的齐元安,在众人面前显得有些突兀,颇有一点鹤立鸡群的感觉。

引得躺在床上的何江南,此时也高看他一眼。

俗话说的好,匹夫一怒,血溅三尺,帝王一怒,浮尸百万。

何江南可不希望因为自己,让谁出事,哪怕是那个他并不喜欢的齐元安。

若是因他间接导致谁的死亡,他还真有可能会愧疚一辈子,再加上他是穿越而来的,不由得他不信命,万一因果报应在他身上,冤魂缠身之类的,他岂不是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略微思索了片刻,何江南就决定了,挣扎着坐起身。

“哼!你们这么多人,却连一个公主都照顾不好,朕要你们有何用!”圣人冲着下面的人连声质问,众人瑟瑟发抖,无人敢开口,枪打出头鸟,谁都明白的道理。

“皇上!“齐元安也不愿见他人因自己受苦,双手一抬,作势就要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却被人出声打断。

“父……皇!“

何江南到底是做过男人,自然知道男人的弱点,坐在床上,双手抓着他的手臂轻晃,捏着嗓子轻唤道,那尾音重重的打在圣人的心尖上。

原本冷着脸的圣人,顿时面色一暖,再加上她此时因为身体不舒服,略显苍白的面色,配着随了叶嫔较好面容的眉眼,谁还能生起气来。

“汐儿,怎么了?是不是身上哪里不适?父皇在,说与父皇听,乖。“刻意放轻的语调,圣人关切的询问道,生怕惊吓到生病的帝姬。

看这娇弱的样子,谁不想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

“父皇,不关齐元安和她们的事,是我让草莹她们回来等我的,至于齐元安,他也是谨遵圣谕嘛,用心教导儿臣,并未因儿臣公主的身份,而有所忌讳,岂不是忠心耿耿的表现,父皇就别责怪她们了……“

何江南轻晃手中的手臂,努力为众人求情,可这小赵汐的身体实在有些虚弱,说到一半便忍不住轻咳。

齐元安难以置信的抬眼望去,没想到她竟会为了奴才求情。

本以为,两人每次见面必会闹不愉快,她会借着这次机会发难,却没想到,她竟会出面,拖着病体为众人求情,公主不都是刁蛮任性的嘛?!

“嗯,她们照顾汐儿也惯了,朕可以留着她们,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们照顾帝姬失职,罚奉半年,齐元安看护不力,杖罚三十,自行领罚!至于这习武之事,汐儿,不如就算了?“圣人随意的摆手道,减轻了众人的刑法,转而劝说何江南放弃习武之事。

对于他而言,女儿家,无才便是德。

学些女红刺绣,能识得点字,陪在他身边等成年之后,再在这京城中,寻得个好人家,便可以了,这舞刀弄剑的,本就不适合女子。

传出去也不好听,更何况这刚开始,便出事。

“不行!学堂师傅曾教导儿臣,做事不能半途而废,既然已经开始,自然要坚持下去,更何况,等儿臣学好了武功,便可以寸步不离保护父皇了。“何江南着急的反驳,急中生智,抱着皇帝的手臂撒娇,并美其名曰其学武的原因,顿时哄得圣人飘飘然。

哈哈!

圣人闻言,顿时感到欣慰,开怀大笑了几声,对于他习武之事,也没了异议。

见何江南无事之后,圣人叮嘱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何江南顿时松了一口气,果然是撒娇女人最好命,古人诚不欺我啊!

他冲着仍旧跪在地上的齐元安做了个鬼脸。

看吧!若不是他,他的人头可就不保了,这下应该拿出看家本领来教他了吧!

齐元安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默默起身朝外走去,心里却五味杂陈。

何江南刚准备躺下,却被叶嫔反抓了手臂,拉着又硬生生的听了半响的唠叨。

屋内的其他人也纷纷松了一口气,虽说是无端被罚,但万幸保住了项上人头,也算是万幸。

……

几日后,经过上次的事后,何江南被叶嫔勒令躺在床上修养几天,虽说终于可以不用去学堂,更不用学女红,但整日窝在床上,又没手机空调和wifi,他只觉得自己没病都要闷出病来。

偏生其他的宫女太监也知道主子出事,她们一个个都拖不了干系,帮着叶嫔看着他,一有点风吹草动,便一个两个的拖着他,再派一个去通风报信,叶嫔闻风赶来,再使用眼泪战术,将他重新逼回屋内躺着。

着实可恨!

何江南莫名觉得自己被叶嫔吃的死死的,她似乎就看出他怕眼泪的事,他一有什么不听话的时候,叶嫔就直接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让女人哭呢!

所以每次和叶嫔对阵,他都败下阵来。

“啊啊!不行了,我再躺下去都要长蘑菇了!“

何江南躺在床上,望着床帐出神,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猛地坐起身,掀开身上的被子,走到门口探头探脑。

此时正值下午,外面烈日炎炎,殿内空无一人,他慢慢靠着墙,朝外面磨蹭出去。

见没人发现,便提起裙子一路狂奔。

一小太监刚巧路过,看到自家公主的样子,愣了愣神,擦了擦眼睛,还以为是自己望错了,再三确认了身份后,便转身朝叶嫔娘娘的寝殿通风报信去了。

叶嫔坐在镜前摆弄着自己的发饰,闻言,脑中出现自家儿子穿着裙子逃跑的场景,忍不住掩嘴轻笑,摆手道:“罢了,关了他几日,估计再关下去,真要关出病来,出去便出去,不过你们派人盯着点,莫要再出上次那事。“

“是。“

小太监拱手应道。

何江南逃出去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齐元安的秘密基地。

可去了之后,却发现空无一人……

心中难免有些失落感。

莫不是因为上次那事,他生气了?怕了?

第二十六章:冤家路窄

可何江南却觉得,以他认识的齐元安,应当不会如此小气,莫不成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既然他不在,那他继续呆在这里也是无用功,便转身离开。

余光察觉身边有人在偷偷跟着他,何江南倒是没放在心上,前世又不是没看过宫斗剧,想来要么是自家娘亲不放心,派了人来跟着,要么便是哪家娘娘的人。

毕竟他如今在这皇宫里,可是风头正盛。

不过他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只要抱住了御书房内那人粗壮的大腿,便可衣食无忧。

“请问……可是三公主?”

何江南抓着腰间的香囊坠子随行的甩动着,心里思索着,眼下该怎么去找齐元安,突然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凑到跟前,轻声询问道。

“我……正是本宫,可有何事?”

他死活就说不惯本宫二字,还真是活见鬼了!

“小的是齐公子派来等三公主您的……”

小太监微低头,躬身站在一侧,口中低声喃喃道。

……

何江南愣愣的走在御花园中,心中五味杂陈。

他倒是忘了,那日圣人确实说了,让齐元安受三十仗刑罚,他当时没注意。

听那小太监说,三十仗刑,莫说是个小孩子,便是他们这些成了年的阉人,有些体弱的,都有可能因为这事,就把命交代在这了。

而齐元安却硬生生的挺了过来,只不过已然意识模糊不清,回家躺在床上修养。

一直昏昏沉沉,前两日倒是清醒了一次,却是让家里人来宫里通报,找了这竟连三公主都不认识的小太监,来这儿等着他。

好将情况告知,免得他一直等着习武。

还特意带了句话。

等他伤好之后,便会进宫再教他习武。

齐元安那略带着病气的脸在脑中挥之不去,他虽然习武,但到底还是个孩子,整个人又病恹恹得,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何江南满心的愧疚感无处宣泄,整个人反倒是显得蔫蔫的。

“哟,这不是最近正值盛宠的三公主吗?!”

“可不是,只不过因为在日头下站久了,就晕倒了,偏还害得整个殿的人罚俸半年,那齐元安硬生生挨了三十杖刑。”

“听说,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正走着,何江南一直思索着,该不该上门去看看齐元安的现况,毕竟再怎么说,事情也是因他而起。

本就烦躁的他,再听到从一旁传来,幸灾乐祸,讽刺的言语,心中更是愤愤。

人家说的又是事实,他还无从反驳,这才是最气人之处。

啧!还真是冤家路窄。

何江南听着这些声音,便觉得头痛。

可人家开口,明显是看到他,他若是视若无睹,又要落人口实。

古代就这点最不好,尊卑分明。

“汐儿见过大皇姐,二皇姐,二皇兄。”

何江南转身走到亭下,屈膝作揖道。

亭中坐着的正是大公主等人,三人小小年纪,却也能隐约看到其母的模样。

大公主生得娇艳,性情被圣人以及其生母贵妃宠得眼高于顶,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着实讨厌。

特别是嫉妒何江南在圣人面前得宠,恃宠而骄得意洋洋的样子,在学堂的时候就时不时与他不对付。

何江南自觉是男人,不和小姑娘计较,可对方却咄咄逼人。

兔子急了也咬人,狗急了还跳墙呢!

若不是他不想在宫内树敌太多,就他前世看的宫斗剧里的手段,就足以让这大公主喝一壶的。

“呵,三妹真是好兴致,别人因为你受伤卧床,你倒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御花园赏花,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大公主穿着一身艳丽的衣裙坐在亭中,居高临下的瞪着他,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神色。

何江南却没放在心上,毕竟他两世加起来的年纪都跟他们爹一般大了,怎么还会跟这些小屁孩一般见识。

“大皇姐教训的是,三妹自知德行不及大皇姐,这就回屋面壁思过。”

话毕,何江南没给她们反应的机会,迅速屈膝作揖,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亭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怪异。

二公主跟二皇子坐在旁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这……贱人!”

大公主紧紧抓着手中的茶杯,咬牙切齿恶狠狠道,眼底闪过一丝恶毒的光。

何江南早就将刚刚的事抛之脑后,满心只想去找圣人,争取出宫的机会,去齐府看看齐元安那家伙。

御书房内。

圣人坐在高堂之上,独身一人,面对桌案上堆山般的奏折低头沉思。

一精致的小人儿,迎着御书房门口几名侍卫悄摸打量的目光,趴在红木质的门框边探头探脚。

几人脸上有些为难,互相看了眼,示意对方上前表示,这御书房可是无召不得乱入得!

但眼前这小孩,看这年纪和身上的衣裙,便知道是最近正的盛宠的三公主。

这谁也不敢开罪。

守在外面的宫女太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场景,纷纷忍不住掩嘴偷笑。

倒是带头的一个老太监,躬身走上前,轻声道。

“三……三公主?您是要找皇上吗?不如让小的帮您通报一声?”

“没事没事,不用,谢谢了。”

何江南并未回头,随意的摆手回绝道。

老太监不明所以的起身离开,回到原位上,眼看着三公主站在外面摩拳擦掌,拎着裙子脸上神情一变,泪眼汪汪的迈着小腿,跑进御书房。

“父皇!”何江南稚嫩且声嘶力竭的喊道。

圣人猛地一听到自家女儿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抬眼望去,正正好看到她迈着小腿,泪眼汪汪的,俨然一副受了欺负的样子。

顿时有些心疼,甚至都忘了这御书房无召不得入内的规矩。

他赶忙起身,走下台阶迎向她。

“汐儿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了朕的汐儿?”

可不就是你!

何江南抱住圣人的手臂,哭喊道:“父皇,齐元安生病了,他就快要死了!你快派御医去瞧瞧他吧。”

第二十七章:前往齐府

这小孩的身体就是好使,说哭就哭,就是这鼻涕眼泪一起流的架势有点抵挡不住。

何江南也不忌讳,索性直接将脸在袖口上擦拭。

“好好好,来人,让太医院派人去齐府看看。”圣人连连点头应下,冲着外面轻声唤道。

先前的老太监拿着拂尘小跑进御书房,闻言,又转身快步离开,带着外面宫女几人,前往太医院。

“父皇,汐儿也想去看看齐元安,毕竟他也算是汐儿的师傅……”

何江南用着造作的声音撒娇,也幸得他现在还小,孩童时期的声音本就没长开,倒也不会显得突兀。

“不可,你身为公主,乃是金枝玉叶,怎么轻易出宫,更何况纡尊降贵上府看望下臣,这成何体统!”圣人闻言,轻声反驳,抱起自家的女儿朝龙椅的方向走去。

他坐在桌案后面,将何江南放在腿上,用手帕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低声解释道。

“除了祭祖之类的重大祭礼,公主才能出宫,平日里在宫里胡闹也就罢了,这祖上的规矩可不能视而不见。”

古代就这点不好!

繁文缛节太多,他现在还是个小姑娘,要是长大了,岂不是要被公主的名头困上一辈子。

看来他打算以后找个包子相公,养上一群美人的想法,要胎死腹中了!

他得好好算计算计,看看怎么才能让自己过得潇洒一些。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出宫去看望齐元安的事。

“父皇,你不疼汐儿了吗……”

何江南前世也是男子,自然知道该怎么对付男人。

……

何江南经过这次,清楚的知道,上次若是没有齐元安帮忙,他也没法出宫,他更知道,上次偷偷出宫,会有多大的后果。

不过没关系,这事天知地知,他知,还有齐元安知道。

他自己自然是不可能出卖自己的了,现在齐元安又卧病在床,自己又帮着他请了御医,想来也应该知恩图报。

必定是不会出卖自己的。

只要想着这次能去好好的嘲讽一下齐元安,何江南此时的心里,反倒是无比的舒爽。

但是……

谁现在能告诉他一下。

这声势浩大的出行队伍是个什么鬼?!

不是不准公主出宫吗?!

还搞得这么大!

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何江南躺在马车之中,翘着双脚,撑着头在心里腹诽。

不过撒娇女儿最好命,古人诚不欺他啊!

外面的叫卖声比之之前偷偷出来的时候,也收敛了不少,俨然是被马车外一列又一列的下人吓到了。

虽说这是天子脚下,多得是大臣贵胄,可这么大排场的,这还是头一次。

外面的人皆有意无意的探头观望。

坐在马车里面,何江南面无表情的晃晃悠悠朝齐府的方向而去。

皇宫内,一个小太监小跑进学堂,偷偷摸摸的走到大公主的身边,凑耳喃喃。

砰!

一声巨响传来。

墨洒了一地,砚台摔在地上,原本因夫子不在,喧闹的学堂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皆噤声,面面相觑,不知道又是谁惹着了这位金枝玉叶的大公主。

啪!

肤质白溪的玉手猛地拍在桌案之上,大公主气的咬牙切齿,原本娇艳的五官变得狰狞,恶狠狠道:“怎么可能!”

“父皇……父皇竟会同意她的这个请求,难道他连祖宗礼法也不顾了吗?!”

“可恶!凭什么,凭什么父皇要对一个非嫡非长的庶女这般好!”

咔嚓!

她伸手抓着一旁的毛笔,紧紧一握,毛笔应声拦腰折断,她的眼中泛着光,闪过一丝恶毒。

一旁的二公主以及二皇子,见此情景,有些后怕的面面相觑。

虽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从长姐口中那些话,应该和当下那正得盛宠的三公主逃脱不了干系。

远在宫外的何江南自然不知道这些事,他正面色惨白的趴在马车上。

没想到,这晕车的毛病,倒是改不了。

这马车初坐的时候,何江南还觉得新鲜好玩,可坐久了,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住的。

“公……小姐,齐府到了。”

索性过了段时间,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从外面传来草莹的声音。

何江南闻言,眼睛瞬间泛光,猛地坐起身,便朝外走去。

摆手拒绝草莹的搭手,直接跳下马车,张口深呼吸,整个人转眼便又神清气爽。

他算是打定主意了,回去的时候,说什么也不再坐这破马车。

“小姐,这便是齐元安齐公子的府邸。”

草莹小步上前,走到他的身边,低声提醒道。

何江南明了的点头,抬腿便上台阶,趾高气昂的朝齐府里面走去。

结果被守在门口的下人拦住了去路。

他抬眼望去,两人凶神恶煞的低头看着他,冷声道:“来者何人,无贴不得擅闯!”

“大胆!”

草莹跟在身边,看着自家公主被人拦住去路,快步上前厉声呵斥道。

“你可知眼前这人是谁?!”

若不是自家公主说了这是微服出巡,又顾忌公主的身份不能外扬,她早就自报家门,这两人还不要吓破了胆子去。

“不管是谁,皆报上名,我等通报之后,方可入内!”

两人不为所动,神色如常,俨然没被草莹的话吓到。

嚯!

何江南被拦在门外,倒是不以为意,反倒赞叹齐元安那小子的下人不错,居然不畏强权,能调教出这样的下人,齐元安倒是不简单。

咳咳!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裙,抬手制止了欲发作的草莹,轻声带着些自傲道:“吾乃三公主,听闻齐公子生病,特来探望,快去通报你家主人。”

二人顿时神色变得有些怪异,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便转身离开,似乎是去通报,何江南以为他的身份足以让这二人放行,更应该毕恭毕敬的引入齐府。

谁知他依旧被拦在外面,让人实在难以理解。

何江南没生气,站在一旁的草莹却是气的脸红。

何江南明了,看齐元安那死板的家伙,他家的下人这般,倒也说得过去。

第二十八章:发烧

一行人站在外面等了片刻,草莹站在何江南的身边,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似乎被人怠慢的人是她一般。

何江南倒是自觉他是男人,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公主!他们居然敢这么怠慢你,我要好好去教训教训他们!”

草莹站在他身边,望着站在门口的犹如门神的壮汉,撩起袖子就准备上前理论。

何江南坐在树下阴凉的地方,拿着袖子扇风,却依旧满头大汗,低头看着身上一层又一层的薄纱,十分想念前世的空调和大裤衩。

“好了,那管事的不就来了吗!”

他眼尖的看到一个穿着管事衣服的老头,从里面小跑到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下,便朝他们这边快步走来。

“可是……三小姐?”

管事略微犹豫了一下,出声询问道,刻意隐去何江南的真实身份。

“可不正是!还不引我家小姐进府,我家小姐听闻你家公子生病,特意带了家里顶好的大夫,前来给他看病,可谁知你们家的小厮,竟一点儿眼力劲都没有,将我们拦在外面,若是被我家老爷知道了,非得治你们罪不可!”

草莹冷哼一声,弯腰扶着何江南跟在管家的身后往里面走去,小嘴不停,若不是她一身丫鬟的装扮,估计别人都要以为,受委屈的人是她了。

这狐假虎威的架势,倒是端的十成十的。

何江南在一旁看着,轻笑了声,无奈摇头。

“是是是,小的一定好好教训他们,有眼不识泰山。”

管家站在一旁点头哈腰,连连称是,赔笑道。

“你们家老爷夫人呢?!我家小姐多金贵的身份,纡尊降贵来你家,你家老爷夫人怎可不前来迎接,也怪不得会有那么没眼力劲儿的门房!”草莹不满的嘟囔道。

稍慢一步的管家闻言,身形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的神色,可抬眼时,又恢复如常,弓着身子恭敬:“我家老爷夫人,早在几年前便离世了,如今老朽帮着少爷管理着齐家,小姐往这边请。”

伸手引着二人朝堂内的方向走去。

“齐元安现在何处?怎的不见他出来?”

草莹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何江南却是觉得够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对方也是尽忠职守,无可厚非,再说下去,可就过分了。

便出声打断道。

话毕,他四处张望,试图寻找齐元安的身影。

“三小姐,我家少爷……之前受了杖刑,身体一直不见好,如今更是有些发热,刚吃了药躺下。”

管家低声解释道。

何江南明了的点头,下意识的皱起眉头,他还以为他的伤势已然好转,没想到……竟引起了发烧。

“那不用带我去内堂了,管家,带我去齐元安的屋子,我去看看他的情况,正好,御医也来了,让他给看看齐元安的情况。”

管家微一犹豫,望了眼何江南,想这还是个孩子,倒也没那么多忌讳,索性脚下一转,朝后院走去。

……

竹园。

院如其名,院中被种满了竹子,竹影丛丛,微风一吹,沙沙作响。

“我家公子,最喜爱竹,欣赏其的气节。”管家轻声解释道,神色颇有些得意的神色。

竹确是不错。

可在何江南这么一个现代人看来,却觉得俗气。

没想到齐元安小小年纪,就盼着自己节节高升。

何江南转身朝屋子的方向走去,管家率先一步上前将屋门推开,恭敬的站在一旁,等他带着草莹和御医进屋之后,他才跟在后面。

屋内收拾的一尘不染,虽是每日有下人收拾,但能保持这个样子,倒也算难得。

东西也很少,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一旁是一面竹屏,将内室和外室分开。

穿过竹屏,何江南便看到躺在床上的那人。

原本细长的眼睛紧闭,脸颊微红,小嘴微张,有些微喘,显然是有点不舒服。

“快,上前看看他。”

何江南原本还想嘲笑齐元安一番,见此情形,也知道是因他的原因,导致他被罚,哪里还能再笑出声,便出声催促一旁的御医。

御医点头应了声,带着跟在身后的药童,走上前,从药箱内拿出手帕,搭在齐元安的手腕处,沉静了一会儿。

收手起身,他转身冲着何江南拱手作揖道:“启禀公主,齐公子此乃外伤所致的发热,实属正常,过了今晚便好了。”

“麻烦赵太医了。”

何江南闻言,微松了一口气,心中的愧疚也减少了几分。

他走上前盯着躺在床上的齐元安,只觉得这齐元安小小年纪,长得倒是不错,醒着的时候,面向阴柔,眉头总是紧皱,眼中总是带着些许的戾气,又不爱说话,真是不讨喜。

不过眼下睡着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呜!

“不要杀了,不要杀了,娘亲,安儿烫。”

“娘亲,娘亲不要丢下安儿,不要丢下安儿,不要丢下安儿!”

齐元安呜咽了一声,整个人变得不安,挥舞着双手,嘴里喃喃道。

突然猛地睁开双手,厉声尖叫了一声,双眼赤红,从床上惊坐起身,转眼看到何江南站在床边,竟直接双手掐上他的脖子,翻身压倒在床上,双手死死地掐着。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屋内的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何江南躺倒在床上,没想到齐元安小小年纪,力气竟如此之大。

不愧是练武之人。

何江南呼吸一窒,脑中第一时间竟是感慨。

“齐……元……安……”他抓着齐元安的手腕,望着他鲜红的眼睛,艰难的从喉咙处挤出几个字。

“少爷!”

何江南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意识朦胧间,耳边传来管家的惊呼声,还有草莹大喊,跟御医手忙脚乱的声音。

接着脖子一松,他忍不住两眼一翻,昏迷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何江南意识回归,发觉自己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刚准备睁开眼睛,耳边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知道你醒了,别装了。”

装你妹啊!老子刚醒。

第二十九章:嗓子受伤

何江南只觉得喉咙处如火烧般灼热,他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躺在齐元安的床上,他慢慢的坐起身,环顾四周,发现屋内只有他跟齐元安?!

握草,刚刚发生那样的事,草莹他们居然还敢让他们单独待在一起!

咳咳咳!

齐元安整个人面色苍白,脸颊上却又呈现病态的红晕,显然还在生病中,他穿着一身纯白的中衣坐在床边,神色犹豫的看着他,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

别说,他现在脸颊通红,眉眼狭长唇红齿白的样子,再加上稍带婴儿肥的脸蛋,便说是女娃,也有人相信。

“咳……你有什么事就说。”

何江南张嘴刚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喉咙处更是有血腥味,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再次试着开口,可却说不出话,只能利用气音轻声道。

听到他的声音,齐元安脸上闪过一丝愧疚的神色,挠了挠后脑勺,低着头支支吾吾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何江南还以为是什么事,他虽然不知道齐元安到底做了什么梦,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不过看样子,应该和他的父母有关。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跟你娘亲有关吗?”

他现在还记得,当时齐元安的样子,双眼赤红,面目狰狞,小小年纪掐着他脖子,咬牙切齿的样子,他能感觉到,那时候的齐元安,根本就没打算留手。

是真的打算要置他于死地。

他倒不是生气,而是越发好奇,他的梦境。

谁知他一问,齐元安的面色突然一冷,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眼底充斥着慢慢的恨意,双手紧握成拳,身体绷紧到微微颤抖。

最后恶狠狠地瞪了眼何江南:“不关你的事!”

何江南被这样的齐元安吓了一跳,愣了愣神,这家伙儿的反应也太大了吧……

他讪讪的闭嘴,撇了撇嘴,他差点被掐死,不过是好奇的问问,居然还说什么不关他的事,就是泥人,也该有三分火气了。

何江南默默的掀开身上的被子,光着脚便起身跳下床,作势便要朝外面走去。

手腕一紧,他的身形微顿,转头不解的看着那个坐在床边,伸手拽着他的人,喉咙还有些生痛,一说话就难受,他索性也不说话,只看着他面露不解。

齐元安变得有些别扭,既不开口说话,也不松手,反倒是连连咳嗽。

何江南顿时甩开他的手,后退两步,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这丫的咳嗽,可别传染给他,古代医术退步,一不小心染上咳嗽,再变成肺痨,那就真的是冤死的。

“你别怕,我不是故意凶你的,我之前……也不是我想那般做的,我向你道歉!”齐元安却像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他不过是见再待下去也没事,而且看他的样子,身体也好转了不少,掐他脖子的时候,可一点儿生病的样子都看不着。

没事。

何江南朝他摇了摇头,表示他没事,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

随即没等他反应过来,何江南便转身朝外面走去。

刚打开房门,便看到草莹和跟来的御医站在外面,齐管家眉头紧锁,一脸焦急的在外面来回渡步。

草莹叉着腰站在一旁,指着齐管家叫嚣道:“你家少爷等着吧!居然敢对公主下手,我家公主乃是金枝玉叶,皇上的掌上明珠,现在出了事,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到时候你们齐家就等着被满门抄斩吧!”

“不是,这位姑娘,我家公子那是病糊涂了呀,不是故意的,再说他就是一个孩子,能有多大的力道?公主福大命大,定不会有事的。”齐管家急的满头大汗,出声试图解释。

可他也知道,公子是对公主动手,还是三公主!

那不是旁人,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现在在皇上面前最为得宠的,便是这三公主。

跟来的御医带着药童站在一旁,不知是紧张还是天热的原因,也是满头大汗,时不时的抬手擦拭。

如今他这心里也没底,他跟着三公主一起来的齐府,刚刚出事的时候,他也在场,却没能阻止,要是回去被圣人知道,别说是头上的乌纱帽了,便是项上人头也难保啊!

咳咳!

何江南试了试张口出声,却发现还是没办法说话,抬手握拳掩嘴轻咳了两下,顿时站在外面的几人同时看向他。

“公主!”

草莹激动的喊出声,快步走上前,站在台阶下,伸手扶着何江南走下楼梯:“公主,你觉得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脖子上都出现手印了!”

“等回去,被娘娘见了,又该心疼了。”

草莹有些心疼的用手捏着手帕,在他的脖子上轻点,语气中满是疼惜。

我没事。

何江南缩了缩脖子,转头冲着草莹张口做口型,无声的说话。

他只是觉得喉咙痛,没想到脖子上竟留下了痕迹。

一想到回去要面对叶嫔的眼泪,他顿时觉得头痛,相对应的,喉咙倒是好了不少。

“啊!公主,你怎么说不出话了!”

草莹突然尖叫,何江南被吓了一跳,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看着她。

这姑娘怎么跟叶嫔一样,老喜欢一惊一乍的瞎咋呼。

何江南有些厌烦的摆了摆手,转而走到御医的面前,抬眼神色认真的望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转而做出一副拼命张口,却又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御医顿时明了他的意思,受宠若惊的下意识蹲下身,仔细的观察了一下他的脖颈处,轻声道:“回禀公主,您这是受了外力的影响,伤着喉咙,一时之间,可能说不出话,要好生修养,不然……可能会留下病根。”

何江南其实心里也猜到了,小孩本就脆弱,脖颈更是人的脆弱之处,如今受到重击,自然会出事。

大概需要多久?

他用着气音询问道。

声音细微,离得近的人才能听见。

御医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拱手躬身弯腰道:“微臣无能!”

第三十章:勃然大怒

“赵太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是太医院御医,你怎么可能治不好!”

何江南闻言,神色淡然,丝毫不为所动,并没觉得如何。

反倒是一旁的草莹,宛如天塌下来一般,连声质问,问的御医哑口无言。

“这这这……微臣只能是开些调养嗓子的补药……”

赵太医支支吾吾的解释,可言语间,莫不是在说他无能为力。

草莹眼睛一瞪,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何江南拉了拉衣角,转眼望去的时候,只见他冲着自己摇头,草莹知道公主的意思,别扭的冷哼一声,满脸的不情愿。

何江南朝他点头示意,躬身作揖无声道谢。

他平生最恭敬的便是医者,都说医者仁心,救死扶伤,所以在面对医者的时候,何江南一直都是恭敬懂礼,前世如此,到了这里,亦是如此。

可皇室公主,哪会懂什么尊重。

赵太医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原本就胆颤心惊,见此情形,倒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最后便愣在当场。

等反应过来后,赶忙回礼:“公主这是折煞微臣了,微臣惭愧!”

何江南摆手示意,因着嗓子无法说话,只得努力用手语,让他们理解他的意识。

先是拱手抬手示意,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以及齐元安屋子的方向,做出一副凶恶掐脖的动作,然后连连摆手。

赵太医和齐管家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似乎没明白何江南的意思。

“真是蠢钝!公主的意思是说,今天发生的事,不要和圣上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草莹翻了个白眼,替他解释道。

何江南下意识朝她竖起大拇指,眼中满是赞赏。

“那真是多谢公主大人有大量。”管家到底是活了半百的人,转念一想,便知道他的意思。

她这是不打算追究这事,所以刻意叮嘱在场的几人隐瞒不报,他家公子也就不必担上伤害公主的罪名。

“好了,公主,我们快回去吧,若是回去晚了,叶嫔娘娘怕是又要担心了。”草莹扶着何江南轻声道。

何江南轻点头,跟着她便往外走,快出院门的时候,他下意识转头望向竹屋的方向。

咯吱!砰!

竹屋的大门紧闭,倒是一旁的窗户,猛地被人从里面拉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还真是别扭。

何江南在心中腹诽,撇了撇嘴,乖乖的出门坐上马车,晃晃悠悠的朝皇宫的方向而去。

晃晃悠悠的前进,何江南趴在马车里,几乎要睡着的时候,朦胧间感觉到马车停下,正准备起身的时候,便听到草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公主,到长廊了。”

嗯,知道了。

何江南下意识张口回应,却发现出不了声音。

叩叩!

只得抬手在车壁上轻敲两声,以作回应。

然后便起身下了马车,宫内有规定,马车不得入内宫。

所以他需在长廊处下马车,之后或用车辇,或走进宫内。

何江南下了马车后,便坐上了早就等在一旁的车辇,回了殿内。

远远的看到小李等在门口,四处遥望,看到他的时候眼睛一亮,转身便朝里跑去,显然是去通风报信。

何江南紧了紧拳头,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车辇一停,他不顾草莹的搀扶,直接跳下车辇,快步回了屋子,余光正好看到叶嫔带着宫女太监从屋子里出来。

“阿汐!”

她抓着手中的帕子,看到他的第一刻便出声唤道。

可何江南却充耳不闻,径直走进屋子后,便关上房门。

呼!

他猛地松了一口气,背靠着房门,暗道好险,若是被她看到自己脖子上的伤痕,估计又要泪眼连连,他最怕的就是女人哭了。

特别叶嫔边哭还边唠叨,最是让人受不了,非要听她数落完陈年旧账之后,才能放过他。

这女人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能唠叨!

何江南转了转脖子,也没见叶嫔派人来唤他,索性便走到床边躺下休息。

……

叶嫔站在外面,手搭在红叶的手腕处,见此情形娥眉微皱,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说,圣人特许他出宫,怎的看似不愉快的回来。

宫里面的规矩,叶嫔自然清楚的很,公主未嫁人前,无大事不得随意出宫。

如今他得此盛宠,叶嫔也是半喜半忧。

这吃人的后宫,有盛宠才能安然的活下去,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叶嫔不是不懂这个道理,所以她只希望自己能明哲保身,不然也不会在赵汐刚出生的时候,便硬生生将一位皇子,谎报成公主。

如今倒是不怕有人因忌讳害他,却又开始担心他无意间暴露自己的身份,招来杀身之祸。

俗话说的话,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终归是自己的孩子,叶嫔担心他的情况,便想上前询问,却被一旁的红叶拦住。

红叶看着自家娘娘,轻轻摇头:“娘娘,既然公主将自己关在屋里,应该也是不想多说,你又何必上前再涂添烦恼。”

“可是……本宫担心阿汐啊!”叶嫔眼中带着焦急,时不时的看向屋子的方向。

“娘娘,这不是有草莹在,她日夜跟在公主的身边照顾着,如果有什么事,她自然清楚。”红叶轻拍自家娘娘的玉手,视线瞥向站在一旁的草莹,轻声提醒道。

草莹听闻自己的名字被提及,身体微微一颤,低着头站在旁边,哪里还有之前狐假虎威的架势。

这叶嫔娘娘心地善良,对待下人也不苛责,除了不得圣宠之外,在这宫里倒也是个好主子。

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个正得盛宠的三公主不是。

但叶嫔娘娘人好,她身边的红叶姑娘却不是好招惹的,她身为娘娘身边的贴身大宫女,做事雷厉风行,赏罚分明。

这殿里的众人,无不对她畏敬。

“好吧。”叶嫔被红叶说动,面带忧虑的转身回了屋子。

红叶朝草莹使了个眼色,草莹便乖乖的跟在二人的身后,一同进了屋子。

“娘娘。”

草莹跪地行礼。

第三十一章:变哑了?!

“起来吧。”叶嫔坐在椅子上,手扶着额头靠着桌子,闭着眼睛无力道。

红叶站在她的身后,双手搭在肩上轻捏,自从生下公主之后,娘娘便一直忧虑,生怕公主的身份暴露,不论她如何开导,都无用。

唉!

红叶瞥了眼起身站在一旁的草莹,只希望这照顾公主的宫女,能机灵点儿。

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草莹忐忑的起身,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今个儿,你跟着公主出去,看望元安那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叶嫔端起桌面上的茶杯,涂有豆蔻的玉指捏着茶杯盖,轻轻一动,微微敲击杯面,轻声询问道。

“额……”草莹有些迟疑,公主的样子显然是不想很多人知道,她该不该明说……

趁着叶嫔喝茶的空档,红叶冲着草莹使了个眼色,轻声提醒道:“草莹,都知道你在公主面前伺候,对公主忠心耿耿,但你要知道,娘娘是公主的娘亲,她不会害公主,现在带你来,也只是问问公主的情况而已。”

她自然是看出草莹心里的顾虑,但今天公主回来的那个样子,显然是有事。

可若是她不说,娘娘必定要去问公主,到时候只会闹得两不愉快,所以只能她这个做奴才开口。

“公主今日到了齐府……”

草莹闭了闭眼睛,自然明白红叶的意思,乖乖的托盘而出,轻声喃喃道。

……

啪!

青花瓷做的茶杯从玉手中掉落,硬生生的摔在地上,随着一声脆响,带着杯中的茶水四分五裂。

叶嫔难以置信的看着草莹,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事。

红叶娥眉微皱,她也没想到回事这种情况,她还以为最多就是两个小孩儿闹了些不愉快,所以才会阻止娘娘去追问公主。

她担心的看了眼自家娘娘,弯腰屈膝轻轻捡起地上的碎片。

“你说,我的汐儿哑了?!”

叶嫔玉指微颤,略带哭腔道。

见草莹轻点头,她顿时觉得自己天都塌了,作势便要起身:“不行,本宫要去看看我的汐儿怎么样了。”

“娘娘!”红叶起身将捡起的碎片放在桌子上,赶忙伸手拦住叶嫔。

朝草莹使了使眼色,等她乖乖的离开之后,红叶才将惊慌失措的娘娘按在椅子上,蹲在她的面前安抚道:“娘娘,您冷静冷静,御医不是说只要多加修养,公主的嗓子就会好吗。”

“公主吩咐草莹他们不要说出去,不就是不想让娘娘您伤心,如果您就这么跑去追问公主,岂不是白费了他的一番心意。”

“那……那本宫该如何是好?”叶嫔听闻自己的儿子出事,已然乱了章法,双目无神的看着红叶。

她的汐儿身份本就特殊,如今若是哑了,以后可怎么办……

“娘娘,你冷静些,没事的,公主会没事的。”红叶紧抓着叶嫔的手,轻声安抚道。

红叶是叶嫔一同长大的陪嫁丫鬟,跟在她的身边二十年,是她最亲近的人,自然也知道赵汐的真正身份。

何江南倒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么多事。

睡得倒是舒适,可第二天起来,嗓子因为受到外伤,再加上一晚上的修养,何江南睡醒之后,发现自己别说说话了,吞咽口水都会觉得有些刺痛难忍。

“啊!啊!”

何江南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尝试说话,却根本出不了音。

他下床走到镜子面前,伸着脖子,发现自己白皙的脖子上,残留了小孩手掌的印记。

看样子,他的嗓子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

守在外面的草莹跟听雨听到屋内的动静,知道主子起床了,便敲了敲房门,带着洗漱用的东西推门而入。

草莹将东西放在洗漱架上,听雨一脸心疼的走到何江南的面前蹲下,一边伺候他穿衣,一边忍不住嘟囔道。

“公主!您怎么回事!奴不过回家探亲几日,怎么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奴知道了都心疼的不行,要是叶嫔娘娘知道了,还不要心疼死。”

“……”

何江南站在床边的台阶上,大张着手,任由听雨在自己身边忙碌着,又因着嗓子还哑着,没法反驳,只得看着她嬉皮笑脸讨饶。

他最是喜欢这些美丽的小姐姐在身边伺候,现在虽年纪还小,没办法做什么,但看着也养眼不是。

可谁知道,越漂亮的美女,越是啰嗦。

就他这个身体的娘亲,叶嫔最甚。

“别给奴嬉皮笑脸的,您是金枝玉叶,身体金贵,怎的这般不小心!”

“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草莹看着你,结果倒好,这一回来,竟连话都说不得。”

“若不是叶嫔娘娘心善,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听雨一边帮着何江南穿衣,口中一边喃喃不停。

他只觉得耳边有一堆蚊子在嗡嗡叫。

忍不住朝草莹投向求救的目光,可她也表示无能为力,听雨理了理他的衣袖,冷眼瞥了眼站在一旁的草莹道:“你还看她!望着她有什么用,连主子都护不住的东西,有何用!”

何江南吐了吐舌头,这听雨哪里还有以前温柔的样子,自从跟了红叶做事,脾性倒也跟了十足十。

洗漱完,何江南便走去前厅,和叶嫔一起用早膳。

何江南心里也有些打鼓,这不能说话可如何掩饰……

他站在桌边,朝早已坐在位置上的叶嫔拱手作揖。

“汐儿来了,快来娘亲身边坐着。”叶嫔端着银碗筷,显得玉手更加白皙,转头看向何江南,微微一笑,更显得温婉。

似乎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如往常般轻声细语道。

听雨将何江南扶上叶嫔身边的椅子,再将银质的碗筷放在他的面前,站在一旁拿着另一幅银质的碗筷候着,时不时将桌面上的小菜夹给何江南。

叶嫔完美贯彻了食不言寝不语。

她默默的用膳,不发出丝毫声响。

刚吃上几口,从外面便传来宫人的动静。

“圣人驾到!”

随即便是宫人跪了一地的声响。

第三十二章:哑巴公主

何江南还没吃饱,就听到外面的动静,未反应过来,听雨先一步走到他跟前,将他手中的碗筷收起放置在桌面上,扶着他下桌走到一旁。

等穿着皇袍头戴金冠玉帘的圣人快步从外面走进来时。

便跟着一旁的叶嫔,屈膝作揖。

“皇上金安。”

屋内的宫人更是跪了一片。

“起来,快起来!”

圣人快步走到何江南的身边,直接抱起他,皱眉打量,小心翼翼的托起他的下巴,看着上面的痕迹,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公主金枝玉叶,你们便是这般照料的!要你们有何用!”

“皇上恕罪!”

众人赫然,红叶带着众人跪地趴伏道。

一旁的草莹瑟瑟发抖,毕竟当日跟着公主一同出去的是她……

冷冽的视线扫视众人,圣人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轻拽,转眼望向怀中的公主,发现她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抓着他的手,小小的指头在掌心滑动。

父皇,不关他们的事,是汐儿自己不小心,别怪他们。

“唉,行了,你们都起来吧!既然你们照顾不了公主,那便打发去辛者库,换一批来照顾公主。”圣人长叹了一口气,冷声道。

“皇上息怒,皇上恕罪。”

屋内顿时出现求饶的声音。

这辛者库是什么地方,在宫里当差的谁不知道。

辛者库里面都是这宫里最累最重的活,大多都是做错了事的宫人们的去处,日子过得艰苦不说,月例还被人层层剥扣,哪里是在娘娘身边伺候来的舒服。

而且,一进辛者库,便再无出头之日。

众人自然是诚心告饶。

整个屋子充斥着磕头求饶的声音,何江南于心不忍,再加上他也不想换人,草莹清秀可人,听雨艳丽大方,如果换人,还指不定换什么歪瓜裂枣来。

他赶忙拉扯圣人的衣袖,在他的手心写道:‘父皇,不要换,汐儿习惯她们伺候了。’

咳咳咳!

何江南顺势咳嗽了两声。

苍白的脸色,再加上脖间淤青的痕迹,无一不显露着女儿家的柔弱,圣人哪里还顾得惩罚宫人,连声依道:“好好好,那便依着汐儿,平日里好生吃饭。”

“既然公主舍不得你们,便把你们留下来,但公主若是再出什么意外,朕就摘了你的脑袋!”

宫人们缩了缩身子,连声称是。

何江南再仗着自己略带婴儿肥的小脸卖萌,圣人原本冷冽的神色顿时平和了下来。

“好了,都起来吧。”

有圣人发话,众人乖乖站起身,叶嫔也站起身坐在旁边,红叶使了个眼神,便有宫人端着金碗金筷上前,叶嫔亲手摆放在圣人的面前,温婉道:“皇上可是刚下早朝便来这,早膳还未用吧,不如一起吃点儿?”

“嗯。”

圣人轻应了声,场面其乐融融,周围的宫人也是不留痕迹的猛松了一口气。

这跟在受宠的公主身边,好是好,但这脑袋不知怎么就可能没在自己的头上,还真是让人有喜有忧。

“太医怎么说?”

圣人将头顶的金冠玉帘拿下放在一旁,让何江南自个坐在一旁,轻声询问道。

他也是下了早朝,听人来禀,才知道此事,立马便来看何江南。

这公主出宫一趟,回来便哑了,虽有公主发话,但也没人敢拦着。

草莹一被询问便招了,另一头跟着去的赵太医也不敢藏着掖着,因昨日其不是当值太医不得入宫,他这不第二日第一时间便进宫,向皇上禀告。

不过事发突然,赵太医只是简易说了个大概,具体的倒是没来得及细说。

“启禀皇上,跟着去的太医说,公主这是受了外伤所致,虽未伤及根本,但还需修养上一段时间,可能才有好转。”

叶嫔边为圣人布菜,边轻声解释道。

说着,便又泪眼连连,时不时的抬手擦拭。

“嗯,既然太医这般说,想来汐儿应也没什么大碍,你也别哭哭啼啼的了,以后好好照看汐儿,切勿再让她出事。”圣人虽喜欢叶嫔的长相,奈何她的性格太过软弱,时不时就泪眼朦胧。

偶尔看着还心存怜惜,时间一长,忍不住便心生厌恶,他随意叮嘱了几句,放下手中的金筷,作势要走:“朕吃好了,汐儿乖乖喝药,等父皇有空,再来看你。”

何江南乖巧的点头,跟着众人一起屈膝行礼。

……

连着半月,何江南都待在屋内休息,连学堂也不用再去。

每日被叶嫔逼着喝赵太医开的药,秉着良药苦口的意愿,何江南也没多抗拒,可这几日下来,药喝了不少,他的嗓子倒是没什么变化。

圣人也是派了太医院的院首来诊病,结果和赵太医说的并无出入,说的也是多多修养,如此,叶嫔也不好再强求,再加上红叶在一旁开导,她也就放任何江南,只求他开心便好。

何江南带着听雨及草莹又过上了去学堂的日子。

刚进学堂,夫子还没到,只有零星的几人坐在位置上嬉笑。

他一眼便望见坐在位置上的齐元安。

纯白色的发布绑在头顶,余下的长度垂在身后,及腰的长发披在身后,穿着一身白衣,狭长冷冽的眉眼,神色认真的细读书籍。

看他神色如常,想来他的病应该已经好的十足十了。

何江南的性子本就随意,自然不会计较前几日的事,他如以往一样凑上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抬手轻戳齐元安的肩膀。

齐元安看似认真的习书,其实却是望着书籍发呆出神,若是有心之人,就能发现他半晌也不动弹翻页。

他的身体早就好利索了,前几日便来了学堂,却没看到那人的身影,正担心时,便听人说,她哑了。

听到这时,他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他想去看看那人如今怎样,却又不知以何身份上前,早在之前她习武昏迷时,圣人便撤了他的职位,如今他也不过是以一介外戚的身份,在学堂借读罢了。

齐元安正发呆,思索该以什么名头去看望那人时,突然身后传来动静。

第三十三章:林夫子

齐元安下意识的转头,便看到自己刚刚还念着的人,就出现在面前。

何江南看着眼前他的傻样,小小的身子趴在桌案上,双手撑着下巴,咧嘴一笑。

“你,你怎么来了?”

齐元安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转身看着他,轻声询问道。

何江南张了张口,意识到自己不能说话,便抓起旁边的毛笔在纸上书写。

‘来上学啊,你呢?身体可有好些?’

他见此情形,便知道外面的传言是真的。

她竟真的哑了。

这事与他脱不了干系,却没见圣人发难,显然如上次一般,是他替自己求情。

再看他现在的样子,顿时眼神一暗,心里五味杂陈。

何江南倒是不以为意,丝毫没有颓废感,双手拿过桌案上的纸张,举在面前,齐元安看着上面犹如鬼画符的字迹,挑了挑眉,艰难的读出上面的字,心里一动,脸上出现一抹微笑。

“我身体已经好多了,来学堂也有几日了。”齐元安轻声道。

如今他跟他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以前的嫌弃与疏远,何江南以为这是两人做朋友又近了一步的证明。

“你的嗓子……”

齐元安视线一低,看着他脖颈处微露在外的瘀痕,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喃喃道。

何江南本就没怪他,咧嘴一笑,摆手示意他无碍。

见他如此,齐元安嘴角不留痕迹的一勾。

“哟!我道是谁来了学堂,竟是许久不见的哑巴三公主啊!”

突然从身旁传来一个尖利的熟悉声音。

两人转头望去,便看到大公主抱着双手站在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

她眼尖的看到齐元安手中的纸张,伸手抢过,打量上面的字迹,几人一同在学堂求学,对方的字迹自然清楚,一眼便瞧出这鬼画符一般的字迹出自谁的手笔。

大公主眉头一挑,伸手扬起手中纸张,另一只手拎起裙摆站在学堂正中的桌子上,高声喊道:“大家快来瞧瞧,我们倍受盛宠的三公主写的字,居然犹如狗爬一般,哈哈!”

她的神色语气犹如邀功一般。

此时学堂内已然坐满了人,除了夫子,皆已到齐。

闻声望来,皆看到她手中的字,再看向何江南,虽不敢像大公主那般嚣张,肆意嘲笑,却也都是掩嘴偷笑,窃窃私语。

何江南无奈的看着她,只觉得这人还真是可笑,在他眼里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怎么这古人也跟现代的小孩一样,这种手段,也太小儿科了好吗。

他倒是不觉得自己毛笔字丑丢人,他本就不是古代人。

何江南本来打算当做没看见,谁知身边传来动静,齐元安冷着脸,皱眉起身上前,脚踩着桌角,奋力一跃,抢过她手中的纸张。

拿在手中,朝她拱手作揖,不卑不亢道。

“大公主!请您自重!”

“你!”

大公主正要发难时,突然不知谁高喊了一声。

“夫子来了!”

她只得忿忿不平的甩手走下桌案,冷哼一声,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齐元安回了位置上之后,也没将纸张还给何江南,反倒是自己小心的叠起收入怀中。

坐在后面的何江南毫无察觉,眼看着一个面容清秀,年纪较轻的男子,穿着宽袖束腰白色长衣缓缓踏入学堂。

站在原是夫子的位置上,环顾众人,嘴角带着一抹微笑,先是拱手作揖道:“众位皇子公主,公子安好,原先的夫子身体不适,皇上命我来接替他的职位,你们唤我林夫子即可。“

“他是谁?“

“他你都不知道?今年科举的文状元,听说殿试时精才艳艳,皇上破格提升他为翰林院大学士。“

“长得还真是不错。“

众人窃窃私语,何江南撑着脑袋看着大公主望着新夫子的眼睛泛着光,心里忍不住轻笑。

他倒是对这个新夫子没什么感觉,如果换成一个大美女,没准他还能提起些许的兴趣。

偏生是个男子。

若是个男子,长得再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林夫子撩起衣袍坐在垫子上,垂眼看着手中的书籍,清冷的嗓音缓缓道来。

其他人皆神色认真的听着他的授课。

唯独一人,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张着小口,口水淋漓。

“咳咳,请问三公主。“

林夫子掩嘴轻咳了两声,轻声唤道。

顿时学堂内的视线,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哼!粗俗!“

大公主低声鄙夷道。

“三公主?三公主?“

林夫子见他没有动静,极有耐心的唤道。

齐元安忍不住捂脸,只得伸手轻推了两下。

何江南还以为是到了时间下学,愣了愣神,环顾四周,便准备收拾东西。

“呵呵,看来林某的课着实无聊的紧,不然三公主也不会困乏,这么盼着下学。”林夫子轻笑了声,出声调侃道。

“蠢!还没下学,夫子唤你!”齐元安无奈的扶额,抬手掩脸,转头低声提醒道。

何江南赶忙起身,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位新夫子。

“三公主,请问是林某说的,让三公主提不起兴致,亦或是三公主已经理解?”

林夫子轻声询问,倒是没有发现学生在学堂里睡着的怒意。

晶莹的眼睛望着他,带有点点的疑惑。

何江南一时间手足无措,特别他望着他时,脸上显露的无辜,更让他觉得,他是做了什么难以原谅的错事。

连连摆手示意。

林夫子更是不解。

齐元安看不下去,起身朝林夫子拱手作揖,替其解释:“林夫子,在下齐元安,三公主前日因受伤,如今说不出话来,想来他已知道自己错了,望林夫子宽恕。”

“啊!我不知道此事,抱歉,请坐。”

林夫子略微一惊,他却是不知道此事,撩起袖子轻摆手,示意二人坐下。

何江南猛地松了一口气,他刚刚竟莫名的有种前世被老师在课上点名回答不出问题的感觉。

多亏了齐元安解决困境,他凑上前,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冲转头望向他的齐元安竖起拇指。

齐元安挑眉不解,他也没多解释,咧嘴一笑。

第三十四章:换声

下学后,以大公主领头的几个女子,纷纷拿着书本上前,装作一副好学的模样,问着无关痛痒的问题,只是为了能离林夫子更近些。

何江南刚收拾好东西,便看到齐元安站在旁边,低头看着他,轻声道。

“我送你回去。”

闻言,何江南挑了挑眉,这家伙性子转变的也太快了吧。

之前还对他避如蛇蝎,怎么现在反倒自己凑上来了。

不过……

何江南冲着他点了点头,起身拿起东西便往外走,草莹一直等在外面,见他出来,赶忙快步上前,弯腰从他的手中接过物件。

抬眼看到齐元安跟在身后时,顿时翻了个白眼,屈膝作揖,语气阴阳怪气道。

“齐公子好,都下学了,还跟着我家公主作甚,莫要再发狂,公主近日嗓子都还未好利索。”

齐元安不予理会,垂眼跟在何江南的身后。

何江南无奈的瞥了眼跟在身边的草莹。

她这人,还真是吃软怕硬,咄咄逼人,在听雨跟红叶的跟前,就不见她这般嘴碎。

快走到殿门口的时候,齐元安突然停下脚步出声道:“我便送你到这,我回了。”

话毕,没等何江南反应,他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何江南暗道奇怪,有些搞不懂齐元安的意思。

他也没多想,转身进了殿内。

刚进屋,便脱下身上的外衫,这天倒是过的快,转眼便到了夏末,虽不似三伏天那般天热,但走快了,还是容易出汗。

“公主,娘娘唤你前去用膳。”

听雨从外面走进来轻声道。

她看着他的动作,走到身边,拿起一件薄衫随意的抖了抖,便替何江南穿上,叮嘱道:“主子,现虽到了夏末,知道您不喜热,但还是要注意,可别着了凉。“

何江南无奈的点了点头,穿好衣服后,便跟着听雨往外走去。

没办法,他若是执拗不听,听雨准能念叨不停,再被叶嫔听见,两人一同念叨,他最后肯定还是会被逼着妥协,与其这样,还不如让自己的耳朵少受点罪。

进屋后,何江南先是站在桌前,拱手弯腰朝坐在桌边的叶嫔行礼。

“汐儿,快来。”

叶嫔手中拿着个衣料,涂有豆蔻的芊芊细指捏着穿了线的细针,在布料上轻动,听闻动静,抬眼便看到何江南在前面行礼。

脸上立马出现一抹笑意,她赶忙将手中的东西转身递给候在一旁的红叶,抬手唤道。

何江南早已习惯,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坐下,听雨站在一旁,摆上银碗筷。

“汐儿,今日皇上特意派人送来甲鱼汤,你多喝点,养养嗓子。”

叶嫔捏着桌上的汤勺,将汤用碗装着,放在他的面前。

何江南在叶嫔希翼的目光下,连喝了三碗,若不是肚子真的撑起个幅度,估计叶嫔非要他把那比脸还大的汤碗全干了。

他立马下了桌子,站在一旁行礼告退。

午休过后,何江南便在屋内午睡,草莹坐在一旁,靠着床边撑着下巴,手拿着圆扇轻扇,昏昏欲睡。

过了一会儿,听雨推门而入,看着两人的样子,无奈的掩嘴轻笑。

小步走上前,抬手轻推何江南的胸口:“公主,该起了,到去学女红的时辰了。”

“呜……知道了,再睡会儿。”

何江南朦胧间,轻声嘟囔道。

随即便翻了个身,谁知被一脸激动的听雨拉起身。

“公主!你嗓子好了,可以说话了!”

何江南睡眼朦胧,眨了眨眼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眼看着听雨激动的看着自己,思索片刻,便张口轻动:“听雨?”

一个沙哑的声音脱口而出。

两人顿时吓了一跳,听雨脸上兴奋的神色逐渐凝固,眼中充斥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公主……你的嗓子。”

何江南略微思索,这沙哑的声音再配上他这身体的年纪,该是到了换声的时候了。

赵太医带着药童快步匆匆的朝叶嫔的宫殿走去。

叶嫔神色焦急的坐在外面,双手紧紧的拧着手中的帕子,有些六神无主。

这赵汐能说话了,自然是好事,可那声音,怎么也不像是孩童的声音,比成年男子的声音还要难听。

难不成……是之前的旧伤,伤到了喉咙?!

这下可怎么办是好!

若是汐儿日后一直这个样子,难免不会引人怀疑啊!

坐在一旁的何江南倒是不以为意,毕竟这换声期迟早要来,他这身体本就是男子,声音自然也该是像男子多些。

红叶从外面引着赵太医进屋,他先是拱手朝叶嫔以及何江南的方向作揖行礼:“微臣见过叶嫔娘娘,三公主。”

“无须多礼,赵太医快!看看汐儿到底是怎么了?”

叶嫔一脸紧张的抬手道。

赵太医赶忙起身,走到何江南的面前,轻声道:“三公主,微臣得罪了。”

话毕,便抬手托着他的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再看了看他的喉咙。

片刻便得出了结论。

赵太医跪在中间,轻声解释道:“回禀叶嫔娘娘,三公主这是碰巧到了换声期,所以嗓音有些浑厚,过了这段时间便会转好,请娘娘放心,三公主应是未留下什么后遗症。”

闻言,叶嫔顿时松了一口气,抬手轻摆道:”那便有劳赵太医跑这一趟了。”

“对了!这换声期……”

叶嫔似乎想起了什么,支支吾吾。

“娘娘请放心,这换声期虽不是每人都有,但也算平常,对公主的嗓子没什么伤害,只是平日里不要大声说话,过了这段时间便好了。”

赵太医不疑有他,拱手解释道。

叶嫔心不在焉的摆手,俨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的汐儿快长大了,这嗓音便是第一次改变,以后他的身份怕是再难隐藏了。

何江南看出叶嫔眼底隐隐的担忧,自然知道她在怕什么。

可这不是从她决定将他皇子的身份报成公主,就注定了嘛。

现在是骑虎难下,再懊恼,再害怕,也只能继续这样下去。

如若事情败露……

第三十五章:入秋

何江南深知若是事情败露,对于圣人来说,其实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是少了件贴心的小棉袄,多了件烦人的军大衣。

但对别人可不是这么回事。

难保别人不会借此发难,说叶嫔母子什么欺君罔上之罪,再提一嘴没准他就不是圣人亲生的孩子,那到时候,等待两人的便是灭顶之灾。

所以不论何江南多胡闹,他也只不过是想嫁了人以后,再在府中养一群佳丽养眼。

怎么也不打算把自己的身份昭告天下。

不过这个驸马的人选,他还是需要好好斟酌一番。

免得日后要是找了个色中饿鬼,惦记他的美色,那到时候不圆房,怎么也说不过去不是。

何江南脑中的想法越想越歪,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察觉眼前的光线一暗,抬眼望去,叶嫔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伸手环抱着他,略带哭腔。

“儿啊,为娘的对不住你。”

“娘亲,没事的,没事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何江南看着叶嫔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对于美人落泪,他是最不能忍受的,赶忙出声轻哄道。

明明还是个小孩样,偏生做出这么一副成人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娘娘,公主说的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平日里多加注意一下,终是不会有事的,你也别难过了,免得引的公主也伤心。”

红叶在一旁轻声安慰,终是把伤心的叶嫔哄好。

何江南也是松了一口气。

……

用过晚膳后,天也暗了下来,何江南坐在屋外的栏杆上,靠着柱子抬眼望着天空。

感慨古人的日子着实无聊,每日早早起床,便是一天的在屋里待着,又没什么娱乐设施,实在是无聊至极。

朦胧间,何江南似乎梦到自己回了现代,回到家后,阵阵凉风扑面而来,忍不住感叹这空调就是舒服。

可正当他想拉开冰箱时,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传来。

何江南猛地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居然还在古代,而刚刚的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醒来之后,他便睡不着,默默的从床上爬起身,刚一打开门,顿时一阵凉风吹过,外面倾盆大雨,雷声滚滚。

直接将夏末的闷热驱散。

一夜间,似乎就到了初秋。

何江南后知后觉,低头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却赫然发现口水中带血!

“听雨!”

这大半夜的,除了值班的宫人都睡下了。

听到何江南的呼喊,听雨猛地从床上惊坐起,也顾不得穿衣,点上烛火,直接穿着中衣披了件外衫便跑来。

“公主!公主!怎么了?”

轰隆!

一声惊雷响起,听雨借着雷光,便看到自家公主,穿着单衣,口中带血的站在门口望着自己,呼吸一窒。

“公主,你这大晚上的这是怎么了?”

听雨走到何江南的身边,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将身上的外衫拿下,披在他的身上。

“我……我牙齿掉了。”

何江南咧嘴一笑,露出口中缺了一块的牙齿。

听雨是哭笑不得,她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带着他便回了屋内,帮他梳洗了一下后,便让何江南躺在床上,蹲坐在旁边,抬手轻轻的拍打他的胸口,哄他入睡。

睡意上涌,朦胧间,何江南看着听雨出神:“听雨,你还真像我娘。”

“公主真是说笑了,听雨一个卑微的宫女,何德何能,能跟叶嫔娘娘比齐。”听雨不疑有他,闻言掩嘴一笑,轻声道。

第二日,何江南醒来后,发现草莹带着其他人来给他梳洗,却没见听雨的身影,下意识问了句。

“听雨呢?”

他倒是没多想,只以为是昨天哄他入睡太晚回去,导致今天起晚了。

谁知草莹的动作顿了顿:“听雨姐姐昨日晚上不知怎的,突然跑出去,导致着了凉,现在还在屋子里躺着呢。”

何江南愣了愣神,难道是昨夜跑来找他的时候?!

“诶!公主!”

草莹看着自家公主穿着单衣便往外跑,下意识出声喊道。

却没能阻止他的脚步。

何江南直接跑进偏殿,听雨和红叶与其他宫人不同,红叶是叶嫔的陪嫁丫鬟,是大宫女,听雨更是从小陪在何江南的身边,日后也必定是作为他的陪嫁宫女的存在。

两人的身份不同,自然不用和其他宫人挤在宫人房内,各自单独有个房间。

皆离叶嫔跟何江南的屋子很近,就是为了方便能时刻照顾两人。

咯吱!

“听雨!”

鸭嗓一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何江南跑到门口直接推门而入,出声喊道。

听雨脸色煞白的躺在床上休息,闻言转头看向门口,便看到自家公主穿着一身单衣便跑来自己的房间。

她赶忙用手撑着身体起身:“公主!你怎的穿这点就来奴这,奴偶感风寒,若是传染给您,岂不是罪过!”

“快来人!带公主回去添衣物,免得着凉了,你们这些小蹄子,我一不在,你们就这般怠慢是不是,要是公主着凉了,看我不活生生扒了你们的皮!”

听雨扯着嗓子朝外面喊道,话毕,面色一片潮红,抬手掩着嘴巴剧烈的咳嗽。

草莹跟着何江南的身后来了听雨的房间,刚接近便听到她的声音,赶忙上前,抓着何江南,轻声解释道:“听雨姐姐,不关我的事,公主一听你生病了,就直接跑来看你,我就是想拦也拦不住啊!”

“公主,我们回去吧,听雨只是偶感风寒,过些日子就能好,到时候她自然会回去伺候你的。”

“是啊。”

草莹站在身后劝导何江南,躺在床上的听雨更是连声附和。

可何江南却觉得,若不是自己,听雨也不会感冒,一时间想上前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歌情况,下意识的朝前一步。

听雨跟草莹突然如临大敌,一个连忙摆手,一个拉住何江南,异口同声道。

“不要过来!”

“别过去!”

两人的反应实在奇怪,何江南挑了挑眉,不解的望着两人。

“咳咳,公主,别过来。”

第三十六章:疫病

话音刚落,听雨猛地趴伏在床边,一阵剧烈的咳嗽,双眼赤红,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强撑着坐起身,斜靠在床柱上,穿着一身白衣,更衬的人面色苍白惨淡。

何江南搞不明白,怎么只过了一晚上的时间,听雨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再加上两人刚刚那般紧张的神色,他的心里开始隐隐有些不安。

“听雨,你到底是怎么了?!”何江南望着如此陌生的听雨,看她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得了简单的风寒。

“公主!”身后的草莹双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肩膀,许是清楚,若是不把原因说明,自家主子是绝不会罢休,只得如实相告,草莹低沉着声音唤了句,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公主,两广水患频发,死伤无数,很多灾民都得了疫病。”

他闻言,不明所以,转头看着草莹不解:“这和听雨的病有什么关系,她家不就在京都吗?”

“不是的,听雨的老家就在那,前几日有几个亲戚前来投靠,很有可能便是患有疫病的灾民!”草莹颤抖着声音解释道,话毕,偏过头捂着嘴恳求道:“公主,主子,您就快跟奴走吧,万一惊动了别人,听雨姐姐可就活不得了!”

咳咳咳!

听雨张口似乎也想说话,可刚一开口便是忍不住的咳嗽,偏又怕传染给金枝玉叶的公主,只得努力捂着嘴巴,呜呜咽咽的从双手传来她虚弱的声音。

“主子!奴求你了,快走,要是传染给你,奴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快走!”

她扯着嗓子厉声喊道:“草莹!拉公主出去!把门锁上!”

何江南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草莹抱在身上,转身往外跑去,最后只看到昏暗的屋内,听雨面色苍白,梨花带雨,眼中满是凄苦的神色看着他,却又强撑着勾起一抹微笑。

似是在安慰他的心一般。

砰!

房门被猛地关上。

草莹将何江南抱回屋内,放他下来后,便有些紧张的脱下他的衣服,除了裹衣,全部换上新的后,抱起旧衣递给宫人,仔细的叮嘱道:“将这衣服拿去烧了,注意,别让别人发现了。”

宫人小心的应下,神色慌张的快步离开。

草莹随即转身便回了何江南的面前,小心的蹲下,慌乱的整理他的衣袖,轻声提醒道:“公主,若是您日后还想看到听雨,今天这事可不要外传,否则,听雨可就没命了!”

“嗯。”何江南轻声应下,大张着手任由草莹整理衣服,却有些出神。

他以前没少看过宫廷剧,自然知道医术匮乏的古人对疫病的恐惧。

而疫病在古代肆虐的恐怖。

如果听雨真的得了疫病,被人发现,最后的下场,要么被赶出宫,要么……就是被烧死。

对于其他人来说,她只不过是一个宫人,本就可有可无,再加上得了疫病,更是没人在意,未免传染给其他人,怕是只有第二种下场。

但对于他来说,听雨是从他来了这里,就一直跟在身边的宫人,就算是陌生人,遇到这事,他也做不到无动于衷,更何况还是听雨。

但他不能鲁莽行事,否则很有可能救不了听雨,反而还有可能害了她。

刚巧红叶从叶嫔的屋里走出来,便看到神色慌张的宫人抱着像公主的衣物离开,下意识望向公主的屋内,刚巧看到草莹神色紧张的与公主叮嘱着什么。

莫不是有事?!

红叶暗自留心。

等草莹与公主去学堂后,刚好那抱着衣物离开的宫人回来了。

“你先前抱着公主的衣物去哪里?”

噗通!

“姑姑饶命,红叶姑姑饶命啊,小的什么都不知道,是公主和那草莹的主意。”

本就紧张的宫人,加上红叶平日里的威压,还没细问,便跪倒在地,连连告饶,更是把一切事情都托盘而出。

红叶越听越觉得难以置信,也顾不得责罚眼前的宫人,转身便朝叶嫔的屋里跑去。

……

学堂内。

何江南姗姗来迟,顶着众人的目光落座,可心事沉沉的他根本无法再顾忌这些小事。

“哼!恃宠而骄!不过一个哑巴公主,有什么好得意的!”

坐在一旁的大公主冷哼了一声,随即转身看向授课的林夫子。

‘你怎么了?’

何江南正在思索该怎么办时,突然从前面传来一个小纸条。

打开一看,上面的字迹行云流水,力透纸背,字里行间已然别有一番风味,和他的字一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他忍不住撇了撇嘴,心里正烦闷,懒得提笔回应,索性便将纸条放在一旁,继续想着听雨的事。

久久不得回应,齐元安也无心听课,坐立难安,好不容易等休息后,才得以转身询问。

何江南瞥了瞥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便将听雨的事告知一二。

“既然你无从下手,而且单凭草莹两人的言语,怎么知道会是疫病,不如找来太医看看?”

齐元安略微思索了片刻,提议道。

“不行!”

何江南却突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激动的反驳道。

顿时应得学堂内其他人的打量。

他也注意到自己反应过度,可若是太医诊断不是疫病倒还好说,若是……那听雨岂不是真的逃不脱。

何江南压低了声音,凑上前道:“不可,万万不可,万一此事是真的,听雨岂不是没命了!”

齐元安也觉得他说的在理,再看他一脸紧张的样子,话头一转:“那不如我们去听雨家查探一番,不是说她是因为老家的亲戚是灾民,才可能患有疫病,只是若此事真切,我们一定要将此事上报,还不知有多少灾民入京,疫病之险,不容小觑啊!”

他郑重其事道。

不能因为一时心软,置京都万千百姓的性命于无故。

更何况,眼前那这人本就身体较弱,疫病凶险,万一他得了……岂不难办。

“好!”何江南也不是不懂礼的人。

两人随即一拍即合,约定何江南回去后找听雨探听家里情况,明日便一起去看看。

第三十七章:真假疫病

红叶将事情的原委回禀了叶嫔,饶是性情温婉的她,听了这件事,也按耐不住。

毕竟得了疫病的人,是贴身伺候公主的人,这事不容小觑。

“快,红叶,你找几个仔细的嬷嬷,好生把听雨安排出去,免得公主染上这事,还有她的房间,该扔的扔,该烧的烧,万不可留下一点东西。“

叶嫔放下手中的茶杯,连连的叮嘱道。

“是!“红叶面无表情的应道。

砰!

听雨在房间里昏昏沉沉的睡觉,突然屋内传来一声巨响。

朦胧间,便看到几个嬷嬷冲入房间,直接抓着她的头发,将她从床上拖拽到地上,拉拉扯扯的带到院中间。

随着身后一个力道,本就生着病的听雨,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环顾四周,便看到红叶冷着脸站在面前,周围全是用布围着口鼻的嬷嬷。

顿时心里一个激灵,感觉情况不妙。

……

下了学堂之后,何江南便顾不得等齐元安一起,早早的收拾好了东西,第一个便跑出了学堂,却发现本应该老老实实候在门外的草莹不见了踪影。

正奇怪时,突然草莹惊慌失措的从外面跑来,猛地跪倒在地,刹那间便泪如雨下,朝何江南凄声求救道:“公主,快,快回去救救听雨姐姐!”

何江南不明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这突然没头没尾的就要他去救听雨。

难道……是听雨出事了?!

思及此,何江南顿时有些按耐不住,作势便打算回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呵!一个宫女也敢在这喧闹,如此不懂规矩,就该让人带下去,乱棍打死,以儆效尤。”草莹哭哭啼啼的用手帕擦拭着泪眼,赤红着眼睛爬起身,正打算跟在自家公主身后往回赶时。

几个穿着艳丽衣物的小人儿抱着书本,从学堂里走出来,冷眼瞥着两主仆,眼底是一片漠然,开口的正是带头的大公主赵沄。

一双跟了贵妃的丹凤眼,本是高贵艳丽的象征,可此时充斥着厌恶嫌弃的情绪,看着让人胆寒。

“大公主,身而为人,皇妹奉劝一句,还是要多多行善,免得自招恶果。”何江南本就担心听雨的情况,如今再听了她的话,心里自然不爽,本该息事宁人的态度,却忍不住出声反击。

“你!”赵沄没想到,原本怯怯懦懦的三公主,居然也敢回嘴了,眼睛微眯,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冷笑一声道:”呵,也是,打狗也该看主人!”

“皇妹这就回去教训底下的宫人,就不叨扰皇姐了。”人命关天,何江南心里担心听雨的情况,也没心情跟这个小屁孩计较,双手交叠搭在腹部,随意的作揖行礼,不等赵沄反应,转身便带着草莹离开。

“贱人!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望着两人快步离开的身影,大公主咬牙切齿,愤恨不已,原本娇艳的面容也变得狰狞恐怖,修剪好的指甲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

……

“不要!娘娘,奴婢不是疫病,只是感染了风寒而已,娘娘请您相信奴婢,奴婢真的不是疫病啊娘娘!”

远远地,何江南便听到凄厉的哭喊声。

是听雨!

脚下的步伐加快,刚进殿门,便看到叶嫔面露不忍的站在正殿的门口,而此时院内更是乱作一团。

听雨只穿了一身中衣,跌坐在院子的正中央,面色苍白,神情凄苦,身边站着两个全副武装,包裹到身体的嬷嬷,双手拽着听雨的手臂,将她往外拖。

周围其他的宫人也是离的远远的,唯恐波及到自己。

对其是避如蛇蝎,毕竟这疫病可是要人命的东西,谁染上了,都不是好事。

“娘娘!”

听雨扯着嗓子厉声喊道。

“还不快把她拖走,染了疫病的宫人,就留不得。

“听雨,不是娘娘不看旧情,你也知道,娘娘和公主是多金贵的身子,公主还那么小,要是被你传染上,怎么办!”

“还不快拖下去,眼看着公主就要下学了,到时候让主子难办是不是!”

红叶冷声命令道。

她双眼一瞪,嬷嬷们赶忙上前拉扯。

“红叶姐姐!红叶姐姐,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奴妄想了,万不敢用奴婢这腌臜的身子脏了公主,只求红叶姐姐,让奴婢再见公主最后一面,毕竟奴婢也是陪着公主长大的,只求红叶姐姐,成全奴婢的心愿。

听雨猛地挣脱身边两人的双手,拖着病体磕头恳求。

“这是何必呢,还愣着作什么,还不快拖走!“红叶长叹了一口气,她怎能不知道她的心,可公主身体金贵,她们都冒不起这个险!

“住手!“

何江南及时赶到,厉声喝止。

叶嫔看到他回来,微微一愣,随即便从上面冲下来,猛地抱着他:“别,别过去,她得了疫病,留不得了。“

“母妃,你冷静冷静,你这是关心则乱,太医还尚未看过听雨,又怎能妄下诊断,这一切不过都是我们的猜测罢了。”何江南抬手拍了拍叶嫔的后背以作安慰,神色认真道。

“这……”

叶嫔神色犹豫,以她的想法,必定是觉得就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愿意冒险,毕竟相关的是她孩儿的性命。

“不如这样,我们先请太医来看看,若是疫病便隔离医治,若不是那岂不是更好。”何江南轻声提议道。

不管如何,他都不能眼看着听雨出事,而坐视不理。

之前不找太医,是为了在事情没查清之前,不想暴露,眼下这种情况,他不得不这么做。

“母妃,听雨到底是陪在儿臣身边的人,伺候了儿臣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烦请母妃,给她一条生路!”

何江南往后退了一步,神色认真的拱手作揖,撩起衣摆双膝跪地趴在地上,恳求叶嫔。

如此这般,叶嫔本就心性纯良,若不是疫病实在凶险,又事关何江南,她也不会做的如此绝情。

眼下他都这样说,叶嫔也只得长叹了一口气妥协。

第三十八章:贵妃驾到

“行吧……那就把听雨安置在南苑,那里没人会去……”叶嫔无奈的摆了摆手,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她又因身份等原因,觉得愧对他,便也就答应了他。

可就在此时,一个厉声骄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大胆!”

“贵妃娘娘驾到!”

随即太监尖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向殿内的众人宣告来人的身份。

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何江南眉头微皱,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贵妃这个节骨眼上来,看来是没办法善了了。

“参见贵妃娘娘。”

殿内的众人皆精神一震,搭手作揖道。

叶嫔也带着何江南一同向贵妃行礼。

何江南微微抬眼,便看到一个和大公主赵沄长得有五分相似的女子,穿金戴银,一身华服,身后跟着众宫人,冷着脸站在门口,一双丹凤眼满是骄横,不屑的看着众人。

看到叶嫔母女二人时,更是肆无忌惮的不加掩饰,直接朝天翻了个白眼。

这大公主长相没占全,两人的脾性倒是像了个十足十。

让人一看,就是个娇蛮横行的主。

“起来吧。”贵妃涂有豆蔻的玉指微抬了抬。

“多谢贵妃娘娘。”

众人谢恩,方才起身。

“不知贵妃娘娘突然造访,所谓何事?”叶嫔低头轻声道。

“呵!叶嫔!你好大的胆子!”

贵妃冷笑了声,厉声问罪。

噗通!

顿时满院的众人皆随着主子一起下跪,瑟瑟发抖的趴伏在地上。

唯有何江南一人,亭立在众人面前,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微跳,听雨的事刚出不久,这贵妃就突然上门,顿时他的心里涌起一抹不安的感觉。

可又觉得是他想多了,听雨的事,便是他们也是刚知不久,哪有这么巧的事。

思及此,何江南还未松一口气,抬眼便看到赵沄,一脸得意的望着他。

心头一个咯棱,何江南暗道不好。

总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莫不是他在学堂跟齐元安说起这事的时候,好巧不巧,被她给听见了,才有这突然的造访。

“不知臣妾何罪之有。”

正思索的时候,一旁便传来叶嫔轻声询问的声音。

哼!

贵妃闻言,冷哼了一声,冷眼瞥了眼跪在一旁,伏低做小的叶嫔,心里只觉得可恨,她千防万防,倒是疏漏了这人。

让她的女儿得以在圣人面前露脸,获得盛宠,反倒是将自己的女儿挤了下来。

再看一旁那因得了盛宠便不知规矩的三公主,更是可恨!

“这三公主还真是生的标志,看着便像极了叶嫔和圣人,楚楚可怜!”贵妃即不言明自己的来意,也不让众人起身,反而走到何江南的面前,伸手捏着他的脸,恶狠狠道。

“贵妃!娘娘,臣妾真是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还请贵妃娘娘明示……”眼看着贵妃对何江南下手,叶嫔一时之间也慌了手脚,亦或是做贼心虚,赶忙出声道。

何江南知道,这贵妃母女前来,要是不做些什么事,一定不会这么甘心便走人,看着叶嫔这般小心翼翼,他着实有些不忍,走到她旁边跪下,作揖道:“贵妃娘娘,不知母妃到底做错了什么,还请娘娘明示,莫不要再打这哑谜,让我等惶恐。”

“若是母妃真的做错事,也还请贵妃娘娘上禀母后,请母后定夺。”

“贵妃娘娘还要仔细斟酌,越俎代庖,让贵妃娘娘与母后生了嫌隙可不好了!”

何江南这话一出口,明摆着就是在告诉贵妃,她要问罪叶嫔,也是要先上禀皇后,她还不够格。

“你!真是好一张利嘴。”贵妃虽为人娇纵,却也不是个蠢人,自然听出何江南话里行间的意思,气急反笑,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本宫接到宫人来报,你这长安殿内,出现患有疫病的宫人,可有此事?!在没查清事实之前,本宫不想叨扰皇后娘娘。”

“母妃,你看,这里好生热闹,还有个衣衫不整的宫人在,这是怎么回事?!”赵沄站在贵妃的旁边,她远远的便看见这里拉拉扯扯,顺势指着听雨道。

她在学堂偷听了赵汐跟齐元安他们两人的对话,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她早就看赵汐不爽,如今见他身边的宫人出事,言语间似乎还是他重视的人,还不想办法发难。

她就是想看看他难过的样子,之前没机会,现在还不往死里踩。

“启禀贵妃娘娘,并无此事,定是外面的人以讹传讹,谣言所致。”红叶眼睛一闪,赶忙跪着上前解释。

这疫病之事,虽还未盖棺定论,但若是传出去,怕是她们长安殿都要被关上,到时候就不是杖毙一个宫女能解决的事。

所以……不能说,一定不能说!

啪!

一声脆响。

跪在院内的宫人身体一震,趴伏的更低。

叶嫔眼眶微湿,红叶直接顺着力道跌坐在地上,回过头来时,嘴角出现淡淡血丝,脸上更是一个微红的巴掌印。

贵妃神色未变的收回手,立时便有宫人弓腰上前,递上一个金丝修边的手帕,贵妃拿着手帕轻轻擦拭自己的手,冷哼一声:“本宫在跟你主子说话,也有你搭话出声的份!”

“叶嫔,这无规矩不成方圆,本宫替你管教宫人,不为过吧?”

贵妃问这一句,简直就是无形中给叶嫔一个巴掌。

杀人诛心,好手段!

“奴婢知错,谢贵妃教诲。”红叶强忍着眼泪,抬手作揖趴伏在地,高声道。

她跟着叶嫔的身边这么久,对于宫里登高踩低的事见多了,她的主子不过一介嫔位,平日里也偶有不平,更何况她这么一个宫女。

眼看着平日里严厉的红叶姑姑被欺负成这个样子,何江南忍不住想出声反驳,却被一旁的叶嫔暗暗抓着手臂,冲着他轻摇头使眼色。

明显就是要息事宁人的节奏。

感受到从手臂上传来的颤抖,何江南死死咬着牙关,双手紧握成拳,暗自隐忍下来。

红叶姑姑平日里和母妃情同姐妹,眼下最难过的,怕是母妃了!

第三十九章:威胁

“嗯,倒也不是个冥顽不灵的东西。”贵妃一脸得意道,随即偏头看向身后的宫人,冷声道:“你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动手,将这得了疫病的宫人拖出宫去杖毙!”

“万一害的公主金枝玉叶染上了疫病,本宫扒了你们的皮!”

“叶嫔,公主金枝玉叶,万不可疏忽,你怎的这么想不开,竟让患有疫病的宫人伺候公主,要是圣人跟皇后娘娘知道了,怕是要降罪于你,本宫做主,帮你解决这事。”

贵妃字字珠玑,说的叶嫔无力反驳。

更何况,她心里也不希望听雨继续呆在殿内,跪伏在门口沉默不语。

见她如此,贵妃得意一笑,身后全副武装的宫人也开始慢慢上前,却被一小人儿挡在门外。

何江南本来也打算息事宁人,可眼看着他们要对听雨下手,他便按耐不住。

听雨是否患有疫病还未盖棺定论,这就要拖出去杖毙,岂不是太没道理。

他站起身张开手站在殿门口,将宫人挡在殿外,大喝道:“本宫不准你们动听雨。”

宫人们顿时停住脚步,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

她们虽是贵妃娘娘带来的人,但眼前的这人,是如今正得圣宠的三公主,也是个她们开罪不起的主儿。

这下她们反倒是停滞不前,有些为难。

“哟!三公主真是好大的性情!如此娇蛮,怕是容易吃苦头!”贵妃见状,眼睛微眯,话里有话道。

叶嫔闻言,顿时身体一震,贵妃这话是说给她听得,显然是在警告她,若是三公主再这样惹眼下去,很有可能会出意外。

她赶忙直起身,跪在地上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抱着何江南,作势就要往回拽,朝贵妃低头告饶:“贵妃娘娘,汐儿年少不更事,还请贵妃娘娘见谅,不要和一个黄口小儿计较。”

“哼!还好有叶嫔这般识大体的人在,否则本宫还真是有些为难呢。”贵妃冷眼看着叶嫔母女,蔑视一笑,转头看向站在殿门口的宫人,厉声呵斥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母妃!她们要抓走听雨去杖毙!你放手,我不能让她们这么做!”何江南试图挣脱叶嫔的双手,眼看着那些宫人们走上前,抓着听雨便粗鲁的往外拖去,有些激动道。

“汐儿,汐儿!母妃求你了,你就算了吧,母妃再给你找个宫女伺候,听雨……你就当做不存在过行不行,算母妃求你了,母妃不想失去你!”

叶嫔死死地抱着何江南,将脸埋在他的身上,低声恳求。

贵妃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若是他再这般惹眼,她可能就会失去他。

她不能!

就算说她残忍无情也好,她不能失去她的孩子。

“母妃!你这般怯懦,没用的!”

“如果你一直这样忍耐不反抗,她们只会越来越得寸进尺。”

“难道你真的希望,下次被带走的,是儿臣吗?!”

何江南不再挣扎,转眼神色认真的看着叶嫔道。

叶嫔愣神的看着他,手臂微微松开,跌坐在地上,梨花带雨。

她突然有些怀疑自己,之前那般退让,是对还是错……

这时,听雨刚被带到殿门口,其他人皆是下意识掩嘴躲避,生怕沾染上什么腌臜之物。

原本安静认命般垂着头的听雨,突然抬头看着何江南咧嘴轻笑:“公主,不用为奴婢这般的,奴婢能照顾公主,是奴婢三生有幸,听雨拜别公主和叶嫔娘娘。”

听雨挣扎开抓着她的宫人,满脸泪痕的跪地磕头。

“呵,好一出忠仆良主的场面,本宫看了,竟也有些不忍。”贵妃站在一旁淡淡道,可满眼的得意和轻蔑,丝毫没有掩盖。

本来对于这事,她根本不屑管,可到底是在宫里出现疫病,万一传染出去,便是大事。

再加上近日,这叶嫔的三公主,着实在宫中有些惹眼嚣张。

赵沄又在身边煽风点火,她便想来这长安殿,给她们点醒点醒,别做春秋大梦,望向一步登天!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你们站住!”

宫人们伸手抓着听雨的胳膊,作势便要往外拖拽,何江南走上前两步,伸手指着她们,厉声呵斥道。

她们面面相觑,露在外面的眼睛带着满满的为难,停下脚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毕竟一边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一边是正得圣宠的三公主。

心里暗自叫苦,她们两人对峙,为难她们这些宫人做什么!

“三公主!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小小的宫人,和本宫过不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当众阻拦,贵妃觉得自己的威信受到了挑战,心里难免有些恼怒,眼睛微眯,眼底闪过一丝森冷道。

“贵妃娘娘您误会了,儿臣并不是要为了一个宫人与您过不去,而是这个宫人从小照顾汐儿长大,难免有些感情,实在有些不舍。”何江南转身朝贵妃屈膝作揖道。

他们现在还不能跟贵妃硬碰硬,且不说她的阶位摆在那里,单是贵妃在前朝任职大司马的父亲,就足以让他们忌惮。

所以何江南要想办法,在不彻底惹怒贵妃的情况下,把听雨救下来。

“便是再不舍,她到底是患有疫病,疫病的凶险,你一个孩童不知倒也正常,只是叶嫔,竟也容得你如此胡闹?!”他到底还是个孩童,贵妃自然不会明面上跟他计较,但也不会就这么算了,直接将话语对准叶嫔。

“此事与母妃无关,她并不知此事。”何江南替叶嫔开脱。

贵妃抬手看了看自己指上的豆蔻,嘴角一勾,眼露轻蔑道:“哦?!既如此,那便把这宫女交给本宫处置,这事便算了,本宫也就不再追究。”

话毕,贵妃作势便打算转身带人离开,从身后传来一声鸭嗓。

“不可!”

何江南站直了身体,只身站在殿门口,初威外漏。

贵妃脸色顿时一冷,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低沉着声音道:“三公主还有何事!莫不是真的要和本宫过不去!”

第四十章:据理力争

此时贵妃的样子,显然是怒了。

周围的宫人顿时跪伏一地。

唯有何江南只身站在殿门口,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母妃,这三公主仗着自己在父皇面前能说上几句,如今倒是不将母妃看在眼里,真是欠调教,要不把她带回殿,好生调教调教!”赵沄凑到贵妃面前出声挑拨道,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她只要想到眼前这人在刑具下,声泪俱下告饶的样子,便觉得身心舒畅,她就是见不得她因得了圣人的宠爱,一副洋洋得意,不把他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着实可恨!

何江南看着赵沄一脸得意的样子,眉头微皱,他明明什么也没做,这大公主怎么就死抓着他不放,他根本无心跟这些人宫斗。

这贵妃的样子可不是好说话的,再加上有个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大公主在侧,他得想个办法,好生打发了两人。

“贵妃娘娘,儿臣这般做,正是为了贵妃娘娘您。”何江南轻声道。

贵妃原本也在思索赵沄说的可行性,可眼下这三公主确实在圣人那里有些份量,轻易带走调教,怕是会惹得圣人不高兴,饶是她,也不得不在意圣人的想法。

何江南突然这样说,她顿时来了兴致,她倒要看看,这小丫头的一张嘴能说出个什么!

“这疫病不是小事,突然出现在宫中,必定会引起重视,若是皇后娘娘知道,贵妃娘娘在得信的第一时间,没有上禀,恐怕皇后娘娘会心生不满,怀疑贵妃娘娘有异心。”

“再者,听雨不过是偶感风寒,根本不是什么疫病,尚未有太医确诊,贵妃娘娘便闹成这样,若是父皇皇后娘娘得知了,难免会责怪贵妃娘娘。”

“所以还请贵妃娘娘高抬贵手,听雨本就是长安殿的宫人,母妃自然会就此处置,若是贵妃娘娘越俎代庖,恐怕……在宫里也说不过去,如此这般,还请贵妃娘娘深思。”

没办法,何江南只能搬出皇后和圣人,希望以此来让贵妃心生忌惮,就算不放了听雨,也能让太医诊断之后,再行决定。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贵妃面露迟疑,但她若是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在宫里沦为笑柄。

看出她的迟疑,何江南顿时心安,再接再厉道:“贵妃娘娘这次前来,也是为了长安殿以及宫里的安危,着实让儿臣佩服。”

贵妃本来以为那宫女是真的患有疫病,现在听他说太医还未诊断,而这疫病本就跟风寒相似,万一错了,闹个大乌龙,她还不知该怎么下台,既然他给了台阶,她自然不会拒绝,抬手掩嘴打了个哈切道。

“嗯,三公主说的言之有理,闹了这么久,本宫也乏了,既然病情未定,她到底也是长安殿的人,还是由叶嫔处置妥当些。”

“是,多谢贵妃娘娘。”

何江南心里猛地松了口气,他终于保下了听雨!

“但疫病非小事,叶嫔还是要多多慎重!”

贵妃看了眼叶嫔的方向,轻声叮嘱道。

“是,臣妾定当多多注意。”叶嫔赶忙走上前,屈膝作揖道。

话已至此,贵妃使了个眼色,那些宫人便自觉松开手,放开了听雨,红叶轻挥手,殿内的嬷嬷们快步走出来,伸手扶着虚弱的听雨往里走去。

贵妃随即带着人离开,临走前,回头瞥了眼站在殿门口的何江南。

只觉得这小丫头不简单,小小年纪,三言两语便言明厉害,既能留下那名宫女,又给了她台阶下,看来以后该小心着点儿了。

送走贵妃,长安殿内的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这关上门,便是她们殿内自己的事了。

叶嫔脚下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幸好一旁的何江南眼疾手快,扶住她。

“汐儿,你快吓死母妃了。”叶嫔伸手紧紧的抓着他,虽然贵妃走了,但她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会有事发生。

“母妃,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一味的躲避,解决不了事情的!没事,以后有儿臣在,没人能再欺辱我们!”何江南回抱着叶嫔,抬手轻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抚道。

红叶快步上前,伸手扶着叶嫔往回走。

“快!扶听雨回屋休息,来人,去请太医前来诊治。”何江南随即转身,站在台阶之上,命令众人。

叶嫔看着这样的何江南,只觉得自己的儿子大了,可心里总是不安,她手紧紧的抓着红叶的手腕,低声道:“红叶,汐儿这样惹眼,到底是好还是坏……”

“娘娘,奴不知道,但奴却觉得,公主说的没错,平日里咱们谨小慎微,生怕惹祸上身,可我们小心翼翼,别人却觉得人善可欺,唯有自身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难道娘娘就不想给公主争取一些东西吗?!”

红叶一侧的脸微微红肿,躬身扶着叶嫔,低声喃喃道。

“唉……宫里人心叵测,本宫哪还能想那么多,只希望汐儿能健康的长大,其他的,听天由命吧,扶本宫回屋,你也找点药膏涂涂。”叶嫔长叹了一口气,望着何江南无奈的摇头。

随即便让红叶扶她回屋。

听雨屋内。

小李子去太医院请来了赵太医,嘴里却忍不住嘟囔:“这太医院里的人真是狗眼看人低,一听说是诊断疫病,皆不肯来,也就赵太医好心,愿意前来。”

“好了!这宫里的情况你不是不清楚,还这般嘴碎,还嫌今日事少是不是!”草莹脸捂着面巾,站在门口将赵太医引进屋,听到小李子站在一旁嘟囔,出声呵止道。

小李顿时噤声,缩着头小心的看了看四周,见没人,凑上前嬉皮笑脸道:“草莹姐姐,我不过就是过过嘴瘾,见怪莫怪,小的自己打嘴。”

话毕,作势抬手轻拍了两下嘴巴,以示惩戒。

草莹白了他一眼,再次警醒:“以后小心着点儿,别给自己惹祸上身,莫不是以为,你能跟听雨姐姐相比,出事儿了,主子也会为你求情!”

第四十一章:针线活

何江南原本想在听雨屋里等太医的诊断,但叶嫔死活不肯,作势就又要流眼泪,他只得告饶,乖乖的在屋内等着。

坐立难安,他心里思索着,若是听雨只是偶感风寒还好,若真是疫病,他又该怎么办……

良久,屋外才传来通告:“娘娘,公主,赵太医来了。”

“快请。”

叶嫔冲着屋外轻声喊道。

随着门帘被掀起,背着药箱的赵太医躬身走进屋内,快步上前,拱手作揖道:“微臣参见叶嫔娘娘,三公主。”

“赵太医免礼,请问听雨是偶感风寒还是……”叶嫔微抬手,示意赵太医起身,赶忙出声询问听雨的情况,她比较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娘娘无需多虑,那位宫女只不过是偶感风寒而已,疫病和风寒的病状本就相似,认错也是寻常之事,微臣等会儿开些药,每日服用,不出三日便能痊愈。”赵太医拱手作揖道。

叶嫔闻言,猛地松了一口气,原本悬在头顶的一把刀,总算是没了。

何江南也是欣喜万分,听雨总算是没事了。

他跳下座椅,作势就要跑去和听雨分享这一好消息,却被叶嫔拦住。

“慢着,汐儿,你身子弱,既然听雨只是偶感风寒,不日便会痊愈,到时候她自会来伺候你,现在何必急于一时,听雨想必也不愿把病传给你。”

她这么说,也是为了他着想,何江南自然不会忤逆,虽然心里担心听雨的情况,却还是乖乖的回屋。

……

第二日,何江南刚到学堂,齐元安便转身询问道:“怎么样?你问清楚了听雨家在何处?我们今天要不要出宫去看看?”

“昨天发生了别的事,贵妃突然来了,差点就要带走听雨拖出去杖毙,还好请来了太医,确诊了听雨不是疫病,而是受凉而已。”

何江南大致的将昨天的情况告知齐元安,既然听雨不是疫病,想来也不需要他们再出宫去调查了。

“哦,这样啊,那挺好的。”齐元安愣了愣神,喃喃道。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反倒是有些失落,随即看着何江南明显和昨日的愁容不同,心情又转好。

下了学堂后,男子则去武场习武修身,女子则需去学女红刺绣。

何江南试图逃学,他实在是难以想象自己捏着兰花指,抓着绣花针在丝绸上挥舞的场景。

现在本来就已经是女装大佬了,再学这些,他有时候真的很怕自己被同化。

可草莹却不依。

“公主,您已经好几日未去绣坊了,再这样下去,叶嫔娘娘肯定要怪罪奴婢的。”草莹拉着何江南往绣坊的方向走去。

她才不会怪罪呢!

何江南心里嘟囔着,拗不过草莹,只得半推半就的走进绣坊。

“参见三公主。”

刚进绣坊,便遇上一位端着丝绸和针线的嬷嬷,她停步朝着何江南屈膝行礼道。

她的眼角虽有些皱纹,却也能看出年轻时面容姣好,一双眼睛澄清,这是绣坊的绣女独有的特质。

毕竟如果想绣出一个好的绣品,除了一双巧手,还要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嗯,嬷嬷好。”何江南有礼貌的回声道。

“三公主好久没来绣房,技艺恐有退步,今日难得前来,可要多加练习。”绣房嬷嬷嘴角一勾,眼睛微弯,脸上的神情温柔,轻声提醒道。

“嗯,本宫会多加努力的。”何江南轻点头应下。

便跟着绣房嬷嬷走进绣房,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等人到齐之后,绣房嬷嬷便将自己刚刚拿进来的丝绸与针线,让宫女下发给众人。

她坐在上首,一边用手拨弄针线,一边审视下首的众人,轻声道:“各位主子,这针线活,最讲究的便是慢工出细活,眼明手稳,一味的强求快是没用的。”

说着,她便起身,走到一人的身边,从她的手中接过打结的针线,慢慢的捋顺,再交还给她。

随即起身,她在众人身边游走:“各位都是公主贵女,平日里的衣服都有专人缝制,自然不需要苦研绣技,但日后众贵女都是要寻如意郎君,那最能传达情意的物件,便是这手帕传情,若是鸳鸯绣成水鸭,岂不是笑话。”

“皇后娘娘念及众贵女也学了一段时间,便要看看贵女们的作品,所以三日内,贵女们需在这丝绸手帕上,绣出作品,然后上呈于皇后娘娘,选决出最好的作品。”

“那便开始吧。”

话毕,身旁的众人便开始有所动作,或穿针引线,或绑制手帕。

原本众人还不以为然,但一听要上呈给皇后娘娘鉴约,自然都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毕竟如今中宫无子,若谁能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识,日后自然前途无量。

可何江南面无表情的坐在原处,心里却暗自叫苦。

他来绣房的日子屈指可数,而且本就对绣花不感兴趣,现在还要他绣出作品给皇后看,那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三公主,可有何疑虑?”

绣房嬷嬷走到何江南的身边,见他桌案上空无一物,像是无从下手的样子,轻声询问道。

“没!没有。”

何江南猛地回过神来,赶忙动手,小心的捏起绣花针,随意拨弄桌案上的针线,勉强的扯了扯嘴角道。

光是穿针引线,他就费了半天的功夫。

这……也太难了!

突然身前一暗,绣房嬷嬷脸上带着轻笑,坐在他的身边,小心的接过他手上的针线道:“慢工出细活,公主莫要心急。”

她将线头放在指尖,针头压在线上,压着微微一转,线头便自觉穿进针孔中。

“呐,你看,这不就穿好了,公主莫急。”绣房嬷嬷将穿好的针线递给何江南,再帮他绑好手帕,后面的事全然交给他,随即起身,去别处看看其他人如何。

何江南小手捏着绣花针,看着空白的手帕,愣了愣神,深吸了一口气,动起手来。

全神贯注,小心翼翼,他就只差将脸都贴在手帕上。

“好了,各位贵女,可将东西带回继续,切记,三日后需上交成品。”时辰一到,绣房嬷嬷便招呼着众人下学。

第四十二章:成品感人

何江南闻言,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发现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勾勒出大概的形状,反倒是他,手帕上只有一个歪歪扭扭,像极了毛毛虫的物件儿。

未免被他人看到,他赶忙收起手帕,起身便往外走。

草莹候在殿外,见何江南出来后,赶忙迎上前,跟在他的身后往外走。

何江南倒是被激起了性子,平日里无聊,也难得找了件事做。

晚上点蜡烛加工,好不容易在第二日深夜完成。

“好了!”何江南激动的大喊了一声,将靠在床边撑着脑袋昏昏欲睡的草莹吓了个激灵,动作一大,脑袋不小心撞在床板上,痛呼出声:“啊!怎么了?怎么了?”

身体早就痊愈的听雨也在一旁伺候,不过主子没睡,她也不能离开,单是一个草莹在旁边伺候,着实让人不放心。

果然到了后面,草莹便自觉的趴在床边睡着了。

见她这个样子,听雨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坐在旁边,抬手捏着细棍,轻轻挑动烛火,让烛光更亮些,免得伤着公主的眼睛。

也不知道公主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开始用心刺绣起来,便是入夜了也不放弃。

说也说不听,她也只得在一旁陪着。

“听雨,草莹!你们快来看,本宫终于绣好了!”何江南努力睁着眼睛,举着刚绣成的手帕,冲着两人邀功。

“嗯?噗呲!公主,您这是绣的什么?水鸭吗?”草莹闻言,睡眼朦胧的爬到何江南的身边,抬眼一看,忍不住笑出声,直言道。

听雨也忍不住掩嘴轻笑,这歪七扭八,爪子比身体还大的水鸭还真是可爱。

“草莹!本宫绣的是凤凰!栖息在梧桐树上的凤凰!”何江南顿时气得不行,出言反驳,他将绣品举在眼前仔细打量,也有些心虚,口中嘟囔道:“也……也没那么糟糕吧!”

“公主,你这凤凰也长得太奇怪了吧!翅膀都没有,爪子更是比身体还大,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草莹捧腹大笑,丝毫没有要顾忌自家主子颜面的打算。

何江南脸颊微红,恼羞成怒的瞪着草莹。

听雨见主子有些难以下台,赶忙出声安抚:“公主本就没去几次绣房,如今能有大概的轮廓已然不容易。”

“草莹!差不多就可以了,你就是不懂得欣赏。”听雨瞪了眼坐在地上的草莹,低声提醒,可说着说着,她的脸上也忍不住出现笑意,又怕公主生气,只得掩嘴偏过头看向别处,肩膀微微耸动。

何江南算是看出来了,她们根本就是不懂欣赏,骄哼一声,猛地收起手帕,傲娇偏头道:“你们就是不懂得欣赏,反正本宫已经完成了,明天就这样交上去算了。”

“听雨,伺候本宫洗漱,本宫乏了。”何江南将手帕藏在枕头底下,站在床边张开手,示意听雨二人伺候他洗漱,可脸上难掩的红晕却迟迟不下。

听雨两人相视一笑,快步上前,温柔的脱下何江南的衣服,伺候他上床。

……

次日。

何江南睡眼朦胧的被听雨从被窝中捞起,闭着眼睛站在床边,张开手便有听雨或草莹伺候穿衣,甚至一张温热的布巾轻轻盖在脸上,手温柔的抓着布巾擦拭。

这万恶的资产主义,何江南再次感叹道。

有这么多美人小姐姐伺候穿衣,也算是他无聊的穿越生活中,唯一的慰藉了。

穿戴洗漱好后,听雨便领着何江南去了屋内,与叶嫔一起用早膳。

用膳期间,叶嫔无意间看到他的怀中露出手帕的一角,心里暗道这些宫人照顾的不仔细,这天日渐冷了,衣服不穿好,万一受凉了怎么办。

伸手抓着一角抽出,正要发难时,叶嫔看清了上面的图案,顿时忍俊不禁:“这是怎的回事?!”

何江南迷迷糊糊的张嘴被一旁的听雨伺候用膳,正感慨自己饭来张口,衣来张手的萎靡生活时,便看到叶嫔从他的怀中,抽出那张手帕。

还未来得及阻拦,叶嫔已然拿着手帕摊开来。

噗呲!

殿内伺候的人,皆看到上面四不像的图案,掩嘴偷笑。

“回禀娘娘,这是公主日夜赶工的绣品,今日要去绣房上呈给皇后娘娘的。”听雨脸上带有笑意,轻声解释道。

“这……这是汐儿的绣品?还……还真是独树一格。”叶嫔的嘴角微微抽搐,想夸赞其的绣工,却又无从夸起,最后还是没忍住,偏头一笑。

何江南不满的伸手拿过手帕,仔细的往怀中一塞,撇嘴道:“你们都不懂得欣赏。”

话音刚落,殿内的众人终究是按耐不住,笑做一团。

用完膳后,何江南便去了学堂。

刚进门,便看到大公主等人围坐一团,互相吹捧。

“二公主还真是心灵手巧,瞧这鸳鸯,栩栩如生。”

“大公主的也不差,这牡丹真国色,皇后娘娘肯定喜欢。”

“哎呀,你的也好看,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看着她们虚假互相吹捧的样子,何江南在心中冷哼一声,不屑的朝自己的位置上走去,路过时瞥了眼,顿时觉得自己的绣品完败。

“诶,你绣的是什么?拿出来看看?”齐元安转身询问道,他早就听说每位贵女都需亲手绣一件绣品上交,他着实有些好奇,就这三公主的脾性,会绣出什么样的东西。

“你管那么多作甚,反正你就算是看了,也不会懂得欣赏的!”何江南早就不对他人抱希望,冷眼瞥了眼齐元安,冷声道。

齐元安倒是来了兴致:“你且拿出来叫我瞧瞧再说。”

何江南半信半疑的从怀中拿出手帕,放在桌案上摊开,齐元安一眼望去,神情顿了顿,瞥了眼何江南的神色,考虑着该怎么开口。

“你绣的这是……水鸭?”犹豫再三,齐元安试探道。

眼看着何江南脸色一变,他便暗道不好,估计是说错了。

“说了你们不懂欣赏就是不懂欣赏。”何江南猛地收起手帕,往怀里一塞,将齐元安的脸一推,不满道:“夫子来了,认真听课!”

第四十三章:品鉴茶会

齐元安知道自己惹恼了人,可也有些不明所以,他不过是照实了说,不过回想起刚刚看到的,忍不住偷笑。

本想找机会道歉,谁知何江南一下学便急冲冲的离开,他又要去武场,便打算下次再找个机会。

何江南带着草莹到了绣房。

等人到齐后,绣房嬷嬷指着她桌案上的托盘,轻声道:“三日之期已到,劳烦各位贵女,将自己的绣品放在托盘之上。”

大公主带头起身,一脸得意骄傲的将自己绣品放在托盘之上,其他人一一效仿。

等众人都放完后,何江南才磨磨唧唧的起身,从怀中掏出手帕,放在其上。

见众人都摆放完毕,绣房嬷嬷坐在桌案后面,一一审阅,刚拿起第一个,动作一顿,看了眼何江南的方向,轻声道:“三公主,是否要换个绣品上呈?”

“嬷嬷!我们都是一样的时间,若是还能换绣品,那岂不是对我们其他人的不公平!”何江南还未说话,大公主却率先不满道。

何江南此时已然有了自暴自弃的想法,就算再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估计都绣不出好看的东西,索性摆手道:“不用了嬷嬷,就这个吧。”

既如此,绣房嬷嬷也未强求,小心的将绣品一一看过后,就叫来宫人,将绣品拿去呈给皇后娘娘。

随即,绣房嬷嬷清了清嗓子,看着下面的众人道:“众贵女在宫中学习的时日不短,皇后娘娘有意让其他人看看众贵女如今学的如何。”

“所以,明日皇后娘娘在宫中举行品鉴茶会,邀请众贵女一同前往。”

“届时,圣人也会在场,还请众贵女准备才艺。”

顿时绣房内充斥窃窃私语讨论的声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何江南撑着头,丝毫不在意这事,反正他是尽力了。

……

第二日。

何江南早早的起床,被草莹跟听雨一阵捯饬。

“今日圣人也回来,公主可千万不要落了下风。”

“公主,这两件,你看穿哪一个好看些。”

草莹拎着淡蓝色和淡粉色的长衫,站在何江南的面前,任他挑选。

何江南平日里就讲究淡雅,所以衣服也是以淡色系为主,他本想选那件淡蓝色的外衫,谁知听雨直接接过粉色那件:“还是这件粉色的好。”

习惯习惯就好。

何江南默默的安慰自己,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御花园内。

等何江南来了之后,才发现此时御花园里已经陆续有人出现。

甚至那些贵女穿的衣服也比往常更加绚丽,大公主更是金钗步摇戴头,身上的衣服更是以金丝镶边,玉石点缀,在阳光下光彩夺目。

大概扫视了一下全场,他便看到齐元安穿着一身玄衣,小小年纪身形已开始展露,平白站在学堂里的人中高一头。

微微靠近,何江南发现,齐元安在阳光的照射下,白皙的有些透明,面无表情冷眼看着众人,眼睑低垂,纤长的睫毛微颤,遮盖住眼底的清冷。

“齐元安!”何江南走上前喊了声。

他微顿了顿,偏过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一身粉衣着身,长发被一根玉簪挽起,其余的散落在身后,随着走动轻摆,不着粉黛的眉眼看着干净的让人不想破坏,比之在场描眉涂了胭脂了众人,淡雅的惊艳。

“你来了。”齐元安嘴角一勾,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原本烦躁的心情顿时心安。

“我和你说,这种场合,一般都吃不饱,等会儿你挑后面的位置坐,喏,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何江南凑到齐元安的身边,用手肘轻点了点他,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将袖中的东西递给他,提醒道。

何江南深知这种场合,说是茶会,其实就是各家表演的时候,真东西吃吃不到什么的,偏巧时间又这么早,还不知道要坐到什么时候,所以早就叫听雨帮她偷偷装了些糕点带来。

随着他凑到跟前,齐元安明显闻到一股清香,下意识接住他偷偷递过来的东西,眼看着他走远,反应过来后,低头一看,是用一个手帕小心包裹的糕点。

随着日上高头,皇后娘娘带着后妃姗姗来迟,叶嫔因为品阶不够,所以没在其中。

“都站着做什么,入座吧。”

凤冠凤袍加身,面容姣好,慈眉善目,只不过她的眼角多了些皱纹,忍不住让人感叹,美人迟暮。

“多谢皇后娘娘!”

在场的众人拱手作揖行礼,随即便纷纷入座,皇后高居上座,后妃分座在下手,至于贵女贵子,除了大公主坐在贵妃的身边,其他的男女各分一列,坐落在两边下首。

“圣人到!”

刚落座,太监尖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随即圣人穿着常服,步伐矫健的走进御花园。

“请圣人安。”

众人再次起身,拱手作揖行礼。

“起来吧。”圣人坐在皇后的身边,微一抬手,众人便起身再次落座。

“听闻众位贵女初次完成一件绣品,皇后邀朕前来,与众位一同共赏,顺便看看贵子们今日的学业如何。”圣人今日似乎心情大好,随即转头看向身边的皇后道:“都无需拘束,皇后看看,是先考察学业,还是欣赏贵女们的绣品?”

“皇上,臣妾昨日在绣品中,看到一件别具一格的物件儿,想和皇上一同看看,不如先欣赏绣品?”皇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掩嘴轻笑道。

“好!那便依着皇后。”圣人随意应道。

何江南身体僵硬的坐在下面,也顾不得偷吃。

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后看就看了,还要拿出来显摆,他这人是要里外都丢尽了。

“来人,上绣品!”

随着皇后娘娘身边的太监挥舞了拂尘,冲着外面喊道。

一个个捧着托盘盖着红布的宫女,低着头从外面陆续走进。

何江南知道,他的绣品就在其中一个。

还真是紧张!

何江南神色未变,正好和坐在对面的齐元安对视一眼,眼看着他眼中的挪谕,朝天翻了个白眼以作回应。

第四十四章:出糗

皇后冲着下面的宫人微微摆手,便有人自觉端着东西走上前,跪在下首,双手抓着东西躬身托举过头。

便有一直候在下面的太监走上前,接过东西,转身快步上前,站在皇后与圣人的面前,跪地躬身,将东西刚好举至两人探手就能触及的距离。

皇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忍不住抬袖掩脸轻笑出声:“皇上不知,这一绣品,着实难见。”

她也不点明,只这般说,反倒是勾起了圣人的好奇心,抬手一挥:“能让皇后这般高兴的东西,定然不凡,快让朕看看。”

何江南坐在下面,抬手捂脸,心里暗道不好,这些丢人是丢大发了。

能伺候在皇后身边的宫人,哪个不是懂审时度势的人,站在皇后身侧的一位宫女,几步上前,恭敬的拿下盖在上面的红布,露出下面的东西。

圣人神色一顿,伸手拿过放在上面的手帕,在手中细细端详,嘴角微微抽搐。

就在何江南以为他要发难之际,谁知圣人突然仰头大笑道:“这……这是个什么东西,竟是出自贵女之手?!实在荒唐!朕倒要看看,这是谁的绣品。”

皇后见圣人笑口颜开,心里也是一动,抬袖掩嘴跟着轻笑了几声道:“这个巧妙的东西,正是出自皇上的公主之手,皇上可知是哪位公主?”

“哦?!”圣人闻言挑了挑眉,手撑着大腿,微微探身,视线顿时在几位公主的身上流转,暗自思索。

坐在下首的众人也都看到圣人手中的帕子,上面那四不像的东西,似鸭非鸭,似鸡非鸡,绣针更是歪七扭八,难以入眼,众人窃窃私语,猜测这是谁的作品,脸上都是难掩的嘲讽。

都到了这种地步,与其被别人说出来,还不如他自己承认。

何江南从位置上站起身,走到中间,拱手作揖行礼道:“启禀父皇,这……这绣品是儿臣的。”

“原是汐儿的物件儿,可否告知父皇,这上面绣的是个什么东西?”圣人倒是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毕竟龙生九子,各有所好,更何况还是娇嫩的女儿家,能平安长大便好。

何江南不顾周围嘲讽的视线,清了清嗓子,事已至此,他也不是逃避的人,心思一动:“回禀父皇,儿臣这绣的是凤凰!”

“胡说!凤凰光彩夺目,身披五彩霞光,你这难看的鸭子,怎么可能是凤凰!皇后娘娘母仪天下,难道你是在借此对皇后娘娘不敬?!”大公主在贵妃的眼神示意下,猛地站起身,义正言辞的呵斥道。

“就是就是,这么个东西,也能称之为凤凰,岂不可笑。”

“没准就是乱说,自己绣工不好,就胡说八道。”

“看那针线都不整齐,显然是敷衍所制的东西。”

……

周围人窃窃私语,一瞬间何江南便成为众矢之的,大公主得意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瞥了眼坐在上座的皇后,面色有些泛冷,显然已经是动怒。

她倒要看看,她还能怎么翻盘!

“汐儿,朕这怎么看……也不想是凤凰啊。”

圣人也有些为难,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女儿,可他再怎么端详,也不能说帕子上的东西便是凤凰。

“父皇,皇后娘娘,请容许儿臣一一道来。”何江南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坐在一旁的齐元安有些替他着急。

“世人皆道凤凰乃五彩神鸟,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乃是百鸟之王,但儿臣却有幸听过一个传说,一农夫家的鸭群中,突然出现了一只如儿臣绣品上的丑小鸭,农夫不以为意,可其它鸭子却纷纷瞧不起它,将它排挤在外。”

“农夫也因它丑陋,嫌弃它,可冬去春来,第二年春天,农夫家突然传来一声凤鸣声,一只五彩的凤凰从他的鸭群中脱颖而出,原来那只丑小鸭便是凤凰之子,长大后便会脱颖而出。”

“当日,绣房嬷嬷说,这些绣品要呈给皇后娘娘,儿臣便想起了这个故事,所以绣了只丑小鸭送给娘娘,寓意凤鸣九天,必降贵子,儿臣真心的希望,皇后娘娘早日获得贵子。”

何江南将现代丑小鸭的故事勉强一改,整个皇宫里的人都知道,中宫无子,他这么做必然能投其所好。

不过到底临时起意,还是有些牵强,他也有些不确定。

“这个故事好,本宫很是喜欢,三公主有心了。”皇后神色一柔,嘴角轻勾道。

这三公主还真是与众不同!

这几年她在宫中尽心尽责,努力维持自己皇后的威严,可妃嫔最致命的便是无子,更何况她还是中宫皇后。

可不管她如何调理身体,都得不到回应,随着时间流逝,人老珠黄,宫里的新人越来越多,她也逐渐死心,不再强求。

宫中其他人,都想着她生不出,拼命将自己的孩子往她身边凑,口中说着祝她早生嫡子,心里想着什么,她一清二楚。

但这三公主的故事,反倒是别具一格,让她微微有些心动。

“母后能喜欢,儿臣这心意便没白费。”何江南微微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这事盖过去了。

经过这一次,反倒是没人再敢就手帕的事说三道四。

大公主坐在贵妃的身边,暗自咬牙切齿,忿忿不平,凭什么!

凭什么这次她居然还能逃过一劫。

……

日渐高头,众人饮茶赏花,闲聊了一会儿后。

终于到了茶会的高潮部分。

“本宫这次邀贵子贵女前来,除了欣赏贵女们的绣品,便是想请皇上,看看众贵子今日的学业如何。”皇后抬袖掩嘴仰头饮了一杯茶后,终于进入重点。

“文比武比皆可,第一者,本宫便请皇上,允他一件事。”

众人顿时跃跃欲试,由圣人金口玉言许诺一件事,这个诱惑力可不小,毕竟她也没规定到底是什么事。

若不是何江南现在挂着个三公主的头衔,他都想亲自上去,拿下这个第一,到时候发家致富不是梦啊!

第四十五章:崭露头角

“父皇,儿臣愿做这第一人。”大皇子从位置上站起身,朝着圣人以及皇后的方向拱手作揖,意有所指道。

大皇子再过几年便及笄,到时候就能封王出宫开府。

因大皇子年岁较其他公主皇子都稍长一些,因是长子,早就跟着太傅学习,帮着圣人处理朝政等事务。

平日里也不会跟着其他皇子皇女去学堂学习,所以何江南倒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名义上的大哥。

身高已然有些出众,几乎和齐元安一样高,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衫,剑眉星目,微微皱眉,低着头神色认真,眼中却透露着志在必得之色。

何江南刚巧坐在旁边,看到这一幕,暗自叹气,眼前这人虽神色俊逸,只可惜徒有其表。

他也听说过他,大皇子的母妃是鲜卑族公主,一入宫便封为纯嫔,没多久便生下皇长子,直接升了妃位。

因中宫久久没有嫡子,其皇长子的身份,让不少人暗自猜测其被立为皇太子的可能,再加上圣人也有意让其参与朝堂上的政务,顿时不少人开始阿谀奉承。

纯妃更是有意让他转入皇后名下,认皇后为母,这样也算是有了嫡子的称号,日后继承大统也能更加名正言顺些。

若是带有她们鲜卑族血液的皇子坐上圣人的位置,她们鲜卑族复兴,岂不是指日可待!

可她们母子二人的野狼之心,昭然若揭,皇后自然不愿同意,每每纯妃提及时,都找了借口敷衍过去。

时间一长,便更加不待见这大皇子。

“好!那朕先考考你这几日跟着太傅学的东西,你便就近日的两广水患,谈谈你的看法。“圣人抬手握拳掩口咳嗽了两声,冲着大皇子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脸上带着微妙的微笑提问道。

坐在一旁的皇后,神色微微收敛,抬手端起一旁的茶杯,捏着杯盖轻撇去水面上的茶叶,轻饮了一口,眼色微冷的瞥了眼坐在下首,洋洋自得的纯妃。

“父皇,儿臣以为,水患宜疏不宜堵,可将水流重新引入江河。”

“嗯,那无数灾民应该如何安置,如何安抚,灾民的尸体又该如何处置,堆积过多,是否会产生疫病,又该如何处理?”圣人略微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往下深问道。

“儿臣以为,可下发赈灾粮,派人帮灾民修建房屋,尸体便收殓后,小心下葬即可。”大皇子微微皱眉,可能也没想到圣人会把朝堂上的事拿到这里来细谈,准备有些不足,只能粗浅的答上两句。

哼!

圣人面色一冷,冷哼了声:“你这几日跟着太傅就学了这些?!”

“是你不认真,还是对朝堂上的事漠不关心?!”

“黄口小儿!胡乱言之!”

他明显对他的回答不满意,大皇子顿时跪地认错:“父皇!儿臣有认真学习太傅所教授的知识,只是……只是……”

纯妃也跟着起身上前行礼求饶:“皇上,他才刚跟太傅授礼,年纪尚轻,还请皇上莫要怪罪。”

“都快及笄了,还年纪尚轻?!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事理,本宫看三公主都比大皇子要好上不少。“眼见大皇子吃瘪,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将手中的茶杯放置一旁,拿着手帕轻轻擦拭嘴角。

这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落。

何江南本来也只是想站在一旁看戏,没想到突然就被点名,顿时场上所有视线瞬间移到他的身上。

这话虽是皇后所说,但她的地位摆在那里,纯妃也只得哑巴吃黄连,暗自隐忍,可看向何江南时,眼中带着阴毒以及怨恨。

何江南倒是觉得自己无辜,他明明啥也没说,反倒是惹得一身骚。

“汐儿。“圣人视线一转,看向何江南,轻唤了声。

圣人开口,何江南也没办法继续装鸵鸟,只得无奈起身,走到大皇子的身边,作揖行礼道:“儿臣请父皇母后安。“

“你对刚刚大皇兄说的话,可有什么看法?“圣人随意问道,她们这些个公主平日里都呆在宫里,去学堂也只不过是学些字,哪里能对这朝堂上的事有所看法,只不过是提起了,便问上一问。

何江南微微思索了一下,是装傻充愣好,还是如实说。

不过看圣人明显流露的神色,似乎并不看好他,顿时激起了他的胜负心,偏生就要这些人看看,他何江南的实力!

“回禀父皇,儿臣认为,大皇兄刚刚的话,有三点错误。“何江南忽略从身边传来的视线,自顾自道。

“说来听听。“闻言,圣人倒也来了兴致。

“一则,水患确实宜疏不宜堵,但该往哪里疏通,大皇兄并未言明,儿臣觉得,北方多旱,何不南水北调,造福两方百姓。“

“二则,赈济灾民,眼下灾民受难严重,单单的拿赈灾银两下发,根本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而且层层剥削,难保最终能到灾民手中的银两有多少,就算他们得了银两,又能去哪里买粮食,不如大开粮仓,再派人修葺房屋,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三则,水患来势汹汹,死伤无数,尸体堆积必定会引发疫病,如若潦草下葬,很有可能会爆发瘟疫,还是忍痛,组织灾民火葬为好。“

何江南一连说了三处,振振有词,圣人听着眼睛一亮,三公主小小年纪,便对朝政有这般见解,着实厉害。

可他随即又面露可惜之色,可惜了,只是一个女儿家。

“嗯,这才是朕的儿女该有的样子!“圣人收拾起情绪,嘴角一勾,满意的点头道。

此女若是男子,稍加训导,交由太傅教导,必定不凡,倒是可惜了。

顿时纯妃看向何江南的眼神带着一股阴狠。

“父皇!儿臣只是,只是准备不够充分,还请父皇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大皇子有些慌乱,不顾自己母妃的眼色,跪地恳求。

“好,那朕再问你,若是疫病频发,灾民涌入京城,该如何?“

第四十六章:赏罚

圣人皱眉,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也不想让他太难看。

“该……该……该一律赶出城,未免将疫病带入京城!“大皇子支支吾吾,脑中一片空白,突然灵光一闪,未经思索便脱口而出。

“冶儿!“纯妃到底冷静些,听闻此话,顿时花容失色,赶忙出声呵斥,意图让他闭嘴。

糊涂!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冶儿居然当众说出这种话!

可为时已晚,高居上座的圣人已然怒不可遏,身体微颤,猛地站起身厉声道:“混账!畜生!“

“皇上息怒!“

圣人帝王威严外露,众人赶忙起身跪地,颤抖着身体不敢说话。

“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那些灾民也是我朝百姓,朕的子民,你居然因其患病,就将其挡在城门外,任由其自生自灭,如此,你怎可还称之为人!“圣人失望的摇了摇头。

“大皇子言行不佳,罚领三十鞭,面壁思过三月!无召不可出!”话毕,圣人直接甩袖走人。

大皇子脸色煞白的跌坐在地上,他也没想到,今日居然弄巧成拙。

纯妃泪眼朦胧的走到他身边,伸手环住他的身体。

茶会不欢而散,何江南正要离开时,皇后却轻声唤道:“三公主留步,今日你表现不错,本宫说过,赢的人会允一件事,你可有什么事相求?”

“母后,儿臣并无何事相求,不知可不可以留着以后?等汐儿需要母后帮忙时,再兑现承诺可好?”何江南皱眉苦思,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愿,便想着等以后真的有什么事相求时再兑现。

毕竟是皇后娘娘的承诺,何江南也不愿就此放过,为此还特意瞪着双大眼睛,生活所迫,故意卖萌。

皇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直盯着何江南有些发毛。

这个意思是行还是不行啊……

“自然可以。“就在何江南退缩想算了的时候,皇后突然展露笑颜应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起身扶着身边宫女的手腕,转身离开。

何江南挑了挑眉,不明所以,无意间也看到纯妃扶着大皇子起身时,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甚至连贵妃领着大公主离开时,也是略带深意的瞥了他一眼。

这些后宫的妃嫔,是在后宫呆久了,一个个脑子坏了吗?!

突然一个身影站在何江南的面前,他抬眼望去,是齐元安。

他面无表情,眼神深邃的看着他,淡淡道:“我倒是头一次听说丑小鸭的故事,你平日里经常逃课生病不来,何事听过夫子说过朝堂上的事,还有那些南水北调的说法,你到底是从哪里看来的?!“

声声质问,齐元安每说一句,便朝何江南逼近一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一副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样子。

“这……“何江南有些结巴,之前伶牙俐齿的样子消失不见,心虚的转移视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糟了!

他暗道不好,刚刚只顾着装逼,倒是忘了想好后路了。

“啊!我想出恭,我先回去了,明日学堂再见!“何江南没办法,一时之间没法想出对策,索性来个尿遁,猛地弯腰,从齐元安的手臂下钻出,一刻不敢停歇的朝御花园外面跑去,生怕被齐元安抓住逼问。

齐元安没有继续追着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若有所思。

何江南的性子也是大大咧咧,明明回屋的时候还心惊胆颤,唯恐自己的身份暴露。

可等躺在床上时,他又觉得自己是借尸还魂,这身体本就是赵汐的,就算齐元安再怎么怀疑,也查不到什么,反而他越是害怕,越容易露出马脚。

如此一想,第二天他便照常去了学堂,却还是下意识的提防齐元安继续追问这事,没再想往常一样与他打招呼,倒是齐元安一反常态,主动找他攀谈。

只不过没再提昨天的事,何江南便慢慢放下戒心。

……

随着时间的流逝,每日来学堂上学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夫子更是暂停了课业。

“近日京城疫病频发,贵子贵女也偶有身体不适,各自在府修养,等过段时间再开课吧。”夫子眉头紧皱,看着下面零星的几人叮嘱道:“各位贵子贵女在府务必多多注意身体,莫要再出事。”

话毕,他长叹了一声,收拾了书本便示意下学,起身离开。

何江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有疫病?!

他看着面前空出的位置,难不成齐元安也得了疫病?!

不然他怎么会一连几日不来学堂。

不知是担心齐元安的身体,还是听到差点害死听雨的疫病真的在京城出现,何江南觉得自己心里隐隐开始有些不安。

何江南收拾了东西从学堂离开,在回长安殿的路上,一路上看到宫人在清洗皇宫,甚至在燃烧艾草,烟熏皇宫各处进行消毒。

每个殿里皆人人自危,生怕不知什么时候,便染上了这会害死人的疫病。

更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随着一两个宫人出现疫病的情况,被赐死杖毙后,众人开始议论,疫病是从长安殿里传出来的。

每月初一十五,几位公主便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何江南自然也不例外。

一日,他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路上,路过御花园,感觉周围宫人看他的眼神不对劲,而且每一个想他请安的人,皆匆匆离开,对他们两人像是避若蛇蝎一般。

“草莹,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都看着我们?“何江南微微凑近草莹的身边,轻声询问道。

“回禀公主,不知是谁乱嚼舌根,说宫里那些染了疫病的宫人,是因跟我们长安殿的人接触染上的,根本就是谣言!听雨姐姐明明是风寒,那些宫人也是因为出宫采买时不小心,才染上病的,和我们长安殿有什么关系!“草莹低声忿忿不平道。

这事也太过于巧合了,听雨不过是被猜测患有疫病,经过赵太医的确诊已经没事,现如今也过了快半个月,突然提起,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所致。

第四十七章:初兆

到底是谁?!

何江南低头深思,那日贵妃声势浩大的直接来长安殿问罪,若是有心之人,一定能打听清楚是什么事。

所以这事不一定就是贵妃母女所为。

不能单凭这一点便定在她们的身上,可为什么要对长安殿下手,是巧合还是故意所为?!

“公主,快到皇后娘娘那了。”

过了会儿,临近凤殿时,草莹伸手拽了拽何江南的衣袖,轻声提醒了一声。

何江南回过神来,站在殿门口,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装,见没什么突兀的地方,便准备上前进殿给皇后请安。

谁知被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来喜,伸手拦在殿门口。

“来喜姑姑,我家公主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草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觉得很有可能是因为近日疫病频发等原因,只希望不是单单对她们长安殿的人如此。

她扯了扯嘴角,勉强的露出一抹笑容轻声道。

“奴请三公主安,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命奴在这里候着,告诉三公主一声,不用请安了,回吧。“相比较草莹的小心翼翼,来喜冷眼看着两人,丝毫没把三公主看成是主子,蔑视一笑道。

连行礼也是敷衍了事,随意的微一屈膝就起身,甚至是此时也依旧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何江南两主仆。

“你!“草莹看着眼前这些人狗眼看人低的样子,忿忿不平。

“草莹,没事,我们回去。“何江南伸手拦住欲说话的草莹,淡淡道。

在宫中,最不缺的便是登高踩低,锦上添花者,难得的是雪中送炭人。

草莹也知道来喜的身份,毕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有时候甚至那些位阶低些的妃嫔,见了她,都要看她脸色,更何况是她一个跟在公主身边的小小宫人。

也就没再说什么,乖乖的隐忍,扶着何江南便转身离开。

两人离开时,正好看到大公主赵沄带着宫人朝这边走来,轻蔑的看了眼何江南,也不理会,径直朝皇后的宫中走去。

“来喜姑姑,本宫来向母后请安。“赵沄亲昵的走到殿门口,朝身后的宫人使了使眼色,便有人恭敬的上前,正大光明的将一个小物件儿递到来喜的手上。

“哎呀!大公主,您这可使不得,岂不是折煞奴婢吗?!“来喜看了下周围,作势推脱。

“啧!来喜姑姑每日辛苦的伺候母后,本宫看在眼里,这也算是奖赏姑姑的。“赵沄朝她的方向推了推,笑道。

来喜顿时笑脸嫣然的收下手中的物件儿,随即便引着赵沄往里走:“大公主快请进吧,皇后娘娘等您很久了。“

赵沄瞥了眼站在一旁的何江南二人,得意洋洋的朝里走去。

两人这是丝毫不把何江南主仆看在眼里,当着她们的面,公然这样区别对待。

“公主!你看她们!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草莹气的不行,眼睛都有些微红,她家主子那么可爱,又好说话,何时受过刚刚那气。

“好了,宫里就这样,你关着点儿你的嘴,上次红叶姑姑的例子你不是没看见,这里不是长安殿,莫不要再这样了。”何江南轻声安抚道,顺道提醒草莹,祸从口出的道理。

他清楚的知道他现在的地位,连皇后身边一个贴身的婢女都能对他作威作福,足够说明他现在的地位威矣。

更别说如今皇后直接将他拒之门外,看来疫病之风,甚是严重。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长安殿。

……

何江南刚回到长安殿,便看到一群蒙着面的宫人,肆意的将药汤洒在殿内各处,神色漠然,还有药童拿着燃烧的艾草将整个长安殿,弄的烟熏火燎。

红叶扶着叶嫔从屋内快步走出,掩鼻皱眉看着眼前的这些。

“母妃。”何江南走上前,站在台阶下,拱手作揖行礼道。

“汐儿,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回来了吗?怎得这么快?”叶嫔连连咳嗽两声,眼睛被烟熏的泛红,泪眼涟涟。

何江南本来不想把事情闹给叶嫔知道,免得以她软糯的性子,一定又是担忧乱想,却被忿忿不平的草莹率先开口。

“娘娘,您不知道,公主刚到门口,就被皇后娘娘身边的来喜给拦下来,说是公主不用请安,凤殿的奴才就是狗眼看人低,我们还没走远,她们就毕恭毕敬的把大公主请进去了!“

“唉!如今疫病横行,宫中人人自危,又有传言说是从长安殿传出去的,未免成为众矢之的,能忍则忍吧。“叶嫔倒是没像何江南想的那般,担忧害怕,只是长叹了一口气,眼神幽幽的看着何江南,抬手轻抚他的脸颊,淡淡道。

随即叶嫔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眼神却有些放空。

何江南愣了愣神,他知道叶嫔很美,是那种温软,淡雅的美,虽出身寒门,精致的五官摆在那里,自然差不到哪里。

只不过因为身体摆在那里,平日里也母妃母妃的叫着,自然什么感觉都没了。

但如今再一看,那种美经过在宫中日子的沉淀,变成了另一种感觉。

而让何江南觉得奇怪的,是今天的叶嫔似乎有些不同。

以前的她战战兢兢,觉得她不像贵妃一般,有娘家为她撑腰,也不像纯妃,虽然位阶稍低,却生了个皇长子。

生怕被人针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然也不会明明生了个皇子,却硬生生的装扮成公主的模样。

等有了何江南后,她又开始怕他的身份暴露,稍大些后,又怕他招惹上不该惹的人。

真正的是儿行千里母担忧。

对于叶嫔的这些想法,何江南都一清二楚,所以他尽可能的不惹事,不让她操心。

“喂!你是谁?!站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草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顿时殿内的视线看向门口,便看到一个小太监,趴在门边探头,被发现后慢半拍的往后躲。

草莹早就快步走上前,拎着他的后领走到何江南和叶嫔的跟前。

第四十八章:传信

“娘娘,公主!这家伙躲在门外鬼鬼祟祟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草莹抓着他,带到两人面前道。

小太监看着也就十几岁的样子,清秀的面容,因紧张有些泛红,结结巴巴的反驳道:“我,我是好东西,是好东西!不是鬼鬼祟祟,我是来找人的。”

“草莹,放开他,你这咋呼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收敛。”红叶眉头微皱的低声呵斥。

草莹最怕的便是这红叶姑姑,吐了吐舌头,松开了小太监,便往旁边跑去。

“你来找谁?”看他这样子,何江南忍俊不禁,轻声问道。

“我来找三公主,宫外有个叫齐元安的齐公子,派人让我来给三公主送一封信。”小太监手足无措的低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齐元安?!

对了,他也好几天没来学堂了……

何江南走上前两步,不疑有他,从小太监的手中接过信纸,打开大致的看了一遍,这才知道,齐元安之所以没来学堂,竟是染上了疫病。

这怎么可能?!

何江南难以置信,他慢慢收紧手指,将信纸揉成一团,默默的收起放入怀中。

齐元安写来这信纸,是想告知他,让他注意身体,因平日里两人呆在一起的日子不短,他又体弱多病,免得染上疫病。

甚至在话尾,还刻意叮嘱他要将和他接触时穿的衣服烧尽。

一时间,何江南担心齐元安的情况,神色忧虑的朝屋内的方向而去。

叶嫔将何江南的脸色看在眼里,和红叶对视了一眼,他这个样子,显然是有事。

“听雨,快去看看公主是怎么了。“叶嫔赶忙打发听雨去看看情况。

“是。“

听雨屈膝行礼应了声,端着茶水走进屋里,便看到何江南拿着一张纸坐在桌案后面低头细看。

他手上的那张信纸,可不就正是齐公子派人送来的吗?!

她微微走近,便看着何江南坐在桌前奋笔直书,一脸凝重的样子,她轻声询问道:“公主,齐公子的这信上说了什么?”

何江南将齐元安得病的事大致的说了一下,听雨顿时心惊,这疫病凶险,她赶忙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边,刚想伸手从他的手中夺过那张信纸,拿去烧了。

手腕却反被他抓着,手心中顿时被塞了张纸条。

“听雨,这是个能治疫病的药方,你拿去太医院给赵太医看看,能不能用。”何江南着急道。

他来自现代,自然知道,古时候的疫病之所以让人害怕,只是因为古代医术落后的原因。

其实疫病并不难治。

他也曾在电视上,看过治疗疫病的法子,但他不能确定这药方是否有用!

而且日子久远,他记得也不太清楚,不敢擅用,只得写下来让听雨去问问赵太医,免得用错药,反倒是可能变成帮人不成反害人了。

“主子,你这是做什么?!快将齐公子的信给奴,让奴拿去烧了!”听雨将手中的信纸放在桌案上,作势便要去抢齐元安的信,一脸焦急。

“听雨!你听我说,这张纸很重要,你快拿去给赵太医看看,很有可能能救很多人,抓紧时间,快去!”何江南猛地抓住听雨的手腕,神色认真的看着她,语气坚定道。

他不敢保证,听雨会不会听他的话。

“好,奴帮你去找赵太医,但你要把齐公子的信给奴,让奴烧了,这疫病病人的东西,留不得!”听雨顿了顿,嘴角轻勾,表示相信他,轻声应下,却提出要拿走齐元安的信,未免让公主染上疫病。

只不过是一张信纸,何江南自然不会过多的在意,让听雨将信纸带走。

听雨小心的收起公主递给她的纸张,放在怀中,随即将齐公子的信纸拿在手中,快步往殿外走去。

何江南随即拿笔给齐元安写了封回信,言明情况后,便让小太监送出去,让他安心。

如今全城因疫病戒严,他也没办法出宫去看他的情况如何。

而且若是那药方真的有用,得了疫病的病人,就都能得救了。

毕竟关系众多百姓的安危,何江南也有些紧张。

……

小太监收好了信纸后,低着头快步从长安殿走出去,他小心翼翼的用余光看着左右,他本来是外宫扫地的一个小太监,也是被赏金冲昏了头脑,莫名的拿了信送来内宫,还真就被他摸索来了长安殿。

但外宫的宫人无事不得入内宫,他害怕被人发现他的行径。

谁知刚走出不久,他的身前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完了!

他的心里突然一个格楞,难道是被人发现了?!

小太监缓缓抬头,便看到一个衣着华丽,长相娇艳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微微躬身的盯着他,原本面无表情的女子突然嘴角一勾,随即笑脸嫣然。

“小太监,本宫看你很是面生,你不是长安殿里的人吧?!”

赵沄请完安跟皇后闲聊了两句才离开,路过长安殿时,便看到小太监鬼鬼祟祟的趴在长安殿门口,心里一动,便觉得不对劲,随即带着人守在旁边。

果然就看到小太监偷偷的走出来,她立刻便走上前,堵在他的面前。

“不……不是。”小太监不是内宫的人,自然不清楚眼前这人的身份,但看这身穿着,应是非富即贵,只得结结巴巴的答道。

“大胆!你知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赵沄身后一个宫女突然出声呵斥道。

扑通!

“不……不知道!”

小太监被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身体颤颤巍巍道。

“我家公主可是圣人的皇长女,金枝玉叶,见公主不跪,应立即杖毙!”宫女冷哼一声,直接言明赵沄的身份,得意洋洋道。

小太监哪里见过这个架势,顿时吓得不轻,心里暗自后悔,人为财死,鸟为死亡!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该为了那丰厚的赏钱,偷偷的跑来内宫。

“嗯,拖下去!”

只要跟长安殿有关的人,她就看着不顺眼,随意的挥了挥手吩咐道。

“不要,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

第四十九章:陷害

宫人低身快步上前,抓着小太监往下拖,小太监猛地挣扎求饶。

“慢着!”

赵沄突然喊停。

就在小太监以为他有救时,带着希望的看着大公主,却只看到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从怀中慢慢的抽出一个泛黄的信封。

那只手将信封拿在手里后,一个娇嫩的女声传来:“拖下去!”

从心底升起的绝望。

赵沄本来只不过想发泄一下心情而已,却眼尖的无意间看到小太监怀里露出一角,便喊停上前,随即便从他的怀里抽出一个信封。

再联想这人在长安殿门口鬼鬼祟祟的样子,眼前一亮,她心里暗自猜测,手中的这个东西,一定和长安殿里的那人有关!

心里有些激动,她甚至等不及回宫,直接站在长安殿的外面打开信封,逐渐往下看,闪过一丝得意跟深思。

赵沄默默攒紧手中的信纸,嘴角一勾,看来她这次一定能把赵汐拉下水!

“走!回宫!”赵沄低沉着声音道,冷眼瞥了眼长安殿的方向,带着宫人往回走。

……

夕阳西斜。

何江南待在屋内静候着,他本以为听雨很快会回来,毕竟以赵太医的医术,对那张药方的确认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

他难免怀疑,难道是自己的笔迹太难认了?!

可随着暮色降临,何江南还是没等到听雨,反倒是等来了来喜。

砰!

屋外传来一声巨响,何江南闻声走出屋内,便看到来喜领着宫人,冷脸站在殿门口,身后火光憧憧。

将她的脸照射在忽明忽暗下,显得异常怖人。

“怎么了?来喜姑姑,这是怎么回事?!”红叶披着外衫扶着叶嫔从屋里走出来。

天色一黑,众人早就洗漱准备就寝,突然闹这么一出,皆不明所以。

“奴请叶嫔娘娘安,奉皇后娘娘口谕,奴来请三公主往凤殿一趟。”来喜嘴角一勾,更显其长相尖酸,微一屈膝,朝叶嫔行礼,言明自己的来意。

众人的视线顿时移到何江南的身上。

听雨迟迟不回来,来喜又入夜带着人来长安殿找他,这架势可不像是有什么好事。

顿时,何江南的心里涌起不安感,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需要搞出这么大的架势。

“来喜姑姑,不知皇后娘娘找汐儿去有何事?可否告知一下?”叶嫔披着外衫抓着红叶的手腕,神色焦急的快步从台阶上走下来,追问道。

“这事叶嫔娘娘就无需多问了,皇后娘娘自会定夺,三公主,跟奴走一趟吧?!”来喜皮笑肉不笑,也没回答叶嫔的问题,转而冲着站在一旁的何江南侧身冷声道。

“好,本宫就跟你走一趟。”

何江南身正不怕影子斜,看来喜来势汹汹的这架势,再加上她言明了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便知道这一趟,他不得不去,索性也不废话,直接应下。

“来喜姑姑,可否劳烦你等本宫换身衣服?!”何江南冷静道。

“三公主,你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奴婢了,皇后娘娘都在宫里等着,情况紧急,你还是赶紧跟奴走一趟吧!”来喜不为所动,微微屈膝作揖,暗暗回绝了他的话。

何江南闻言,眉头下意识一皱。

这下他连叫人去太医院看看听雨的机会都没了。

随即他便想通,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没必要遮遮掩掩,索性转头叮嘱草莹:“草莹,我让听雨出去办了点事,你去看看,她为什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三公主!”来喜的声音顿时一冷,随即控制了情绪,意有所指道:“三公主,跟奴去凤殿,便能看到听雨了。”

何江南眉头一动,暗自猜测她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今日这事跟听雨有关?!

听雨平日里也就在长安殿带着,能有什么事!

莫不是上次疫病的事?!

可不是已经查明这是个误会吗?!

何江南心里略微思索了一下,作势便往外走,他要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汐儿,本宫陪你去。”来喜的态度实在奇怪,叶嫔有些不放心,便想跟着一起去。

谁知走到殿门口时,被来喜伸手拦住,来喜似笑非笑的厉声道:“叶嫔!皇后娘娘说夜深了,你也别来回折腾,就呆在长安殿吧。”

话毕,来喜没管叶嫔的反应,直接带着人往外走。

“母妃没事的,在这里等我回来!”何江南只得出声安抚,跟着来喜往凤殿的方向走去。

叶嫔紧张的站在殿门口,眼看着她的汐儿渐行渐远。

“红叶!你说,汐儿能安全回来吗?!”叶嫔颤抖着声音,喃喃自语。

红叶没出声,因为她也不清楚。

……

何江南跟着来喜来到凤殿,在黝黑的夜色中,整个凤殿灯火通明。

“三公主到。”

来喜领着何江南进屋。

啪!

他刚进屋,眼前一个黑影闪过,随之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半边脸痛的开始麻木。

“你这人怎么这般恶毒!我的冶儿何时惹过你,你为何要这般害我的冶儿!他终究是你皇兄啊!”纯妃尖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何江南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脸,转头冷眼看向纯妃,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何来谈及害人。

“纯妃!你冷静些,让三公主过来好生解释一下,毕竟也不一定是她所为。”过了会儿,两人正在僵持时,从身后传来贵妃的声音。

纯妃忿忿不平的转身走到一旁坐下。

何江南便看到皇后坐在上位,其他妃嫔分列在两侧,除了纯妃恶狠狠的盯着他外,还有大公主赵沄坐在贵妃的身后,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儿臣请母后安。”何江南心里充斥着隐隐的不安,走上前作揖行礼,轻声道:“不知母后唤儿臣来,可有何事?”

“赵汐!事情都已经败露!你还要装疯卖傻吗?!”纯妃厉声呵斥道。

“够了!”皇后觉得差不多了,瞥了纯妃一眼,出声制止,等纯妃终于闭嘴之后,她才转眼看向站在面前的何江南道:“汐儿,你可知罪?!”

第五十章:众矢之的

“汐儿何罪之有?”何江南一脸懵逼道。

“来人,带上来!”皇后似乎对他的这个答案丝毫不满意,无奈的摇头,冲着外面唤道。

来喜闻言,微微屈膝行礼,转身走到门口,开一小缝,冲着外面招手道:“把人带上来。”

咯吱!

随着房门的打开,两个小太监低着头,躬身拖着一个低垂着头,披头散发,满身伤痕的人走到他旁边,随意的将人扔在地上。

“啧,纯妃怎么将人打成这样,这还怎么指认罪魁祸首啊!”贵妃抬手掩鼻,一脸嫌弃的看了眼趴在地上的那人,娥眉微扬道。

“哼!意图谋害皇长子,本就罪该当诛,若不是本宫还要查出背后指使者,早就不会留她狗命了!”纯妃坐在位置上,冷哼了一声道,随即便阴毒的瞪着何江南。

何江南没理会这两个女人说的话,视线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人,总觉得她有些面熟。

“三公主,你可认识这人?”坐在上座的皇后突然出声道。

这人披头散发的趴在地上,根本看不清楚长相,何江南微微摇头道:“回禀皇后娘娘,儿臣并不认识这人。”

“呵!还真是过河拆桥,弃车保帅啊!”纯妃冷笑一声,淡淡道:“这人是你长安殿里的人,更是你三公主的贴身宫婢,如今事情败露了,直接一句不认识就想脱身!”

何江南闻言,眉头一动,赶忙快步上前蹲下,轻轻撩开盖着那人面容的头发,顿时愕然。

竟是听雨!

“这,这是怎么回事?!”何江南失声喃喃道。

他不敢相信,这真的是听雨,双手鲜血淋漓,指甲被人硬生生的拔掉,指间骨节处更是伤痕累累,更别提身上的鞭痕。

“怎么回事?!三公主,你就别装傻了,听雨是你宫里的宫婢,却被人发现在大皇子的房内,放患有疫病病人的信纸!其心可诛!”坐在位置上的贵妃冷眼看着这一幕,听到何江南的话,轻笑了声道。

“不,不可能!”何江南第一时间矢口否认。

他跟大皇子无冤无仇,为什么让听雨去害他!

信纸?!

齐元安的信纸?!

何江南瞬间想明白,如今宫中的人对疫病之事避如蛇蝎,闻风丧胆,自然对那张信纸心生忌惮。

可听雨只是拿出去烧掉,又怎么会出现在大皇子的宫中?!

随即,来喜捧着一个托盘默默走上前,上面放着一张泛黄的信纸,落款正是齐元安。

“大家都知道,齐公子患有疫病,在府中修养,齐公子好意写信提醒,三公主却借机害人,岂不是辜负齐公子一片好心。”大公主站在贵妃的身后,嘴角微勾,添油加醋道。

“不!不是我!”何江南矢口否认。

他虽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也知道谋害皇长子的下场,更何况他没做过的事,让他如何招认!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否认不成!”纯妃泪眼连连的紧抓着手帕,指着何江南质问道。

一旁的贵妃跟大公主也随声附和,皇后正襟危坐在上座,冷眼看着这一切,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他一瞬间,就成了众矢之的,百口莫辩。

“听雨!听雨你醒醒。”何江南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听雨的身上,试图唤醒她,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呜!

听雨呜咽了一声,慢慢转醒,口中喃喃自语。

“不是我,我没有。”

“公主没有要害大皇子,没有,她没有。”

“公主是个好人,她不会害人的,我没有,不是我。”

此时听雨的神色已然有些迷糊,口中却坚持为他开脱,何江南顿时鼻尖一酸,眼眶微热。

“还真是好忠心的一条狗!”贵妃蔑视一笑。

“皇后娘娘,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听雨也是在大皇子的屋里被抓住的,还请皇后娘娘给我们母子一个公道!”纯妃从位置上起身,屈膝跪地上请,随即偏头看着地上的听雨阴狠道:“至于这个谋害皇长子的贱奴,就该活活打死,然后拖出去喂狗!”

“我看三公主只是孩子,没准幕后主使是长安殿里的那位!”贵妃老神在在的淡淡道。

她们这是要将整个长安殿打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不!不能这样!

何江南知道他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否则不光他会出事,长安殿会出事,

“母后!汐儿平日里跟大皇兄并无交集,又怎么会派听雨去谋害大皇兄,这件事根本漏洞百出,还请母后明察!”何江南猛地跪地为自己辩解:“而且听雨也说了,她没有,她没有做!”

“人都迷糊了,说的话还能信吗?!”贵妃出声反驳,转而看向皇后,轻声道:“皇后娘娘,这谋害皇长子的事,可不容小觑,万一被皇上知道了,必然大怒。”

“反正这贱奴也是在大皇子的房间内被发现的,不如杖毙,以儆效尤,三公主嘛,便收监宗人府,等问过皇上之后,再行定夺。”

“娘娘您看如何?”

原本有些触动盯着何江南的皇后,听到皇上二字时,神色一动,再加上贵妃跟纯妃一直在旁边恳请,皇后只觉得头疼,也不愿多想,索性摆手道:“那便如此吧。”

“皇后娘娘!”何江南愣神,厉声喊道。

“本宫也乏了,实在吵闹,来人,将这宫婢拖出去杖毙,三公主收监宗人府,等皇上从行宫回来后,再行定夺。”皇后出声打断何江南的话,直接吩咐道。

话毕,便起身扶着来喜往屋内走去。

何江南手脚并用的朝皇后的脚边爬起,出声恳求:“母后,我真的没有谋害大皇兄,听雨也没有,你放过她,或者也收监,等父皇回来再决定,否则人证死了岂不是证据不全。”

“不可!那本宫的冶儿还有何公道可言!”纯妃出声反驳,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皇后,敛了敛神色,头也不回的离开。

见此情况,何江南顿时心生绝望。

咯吱!

他的身后传来开门声。

第五十一章:听雨死了

猛地回头,便看到两个太监低着头快步走进屋,将趴在地上迷迷糊糊的听雨往外拖拽。

呵!

何江南听到从旁边传来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声,闻声望去,赵沄站在贵妃的身边,一脸得意的看着他。

他来不及计较,赶忙起身跟着听雨,试图阻拦。

两个小太监将听雨随意的放在深红色的长板凳上,各拿起一旁的长板,作势便要打在听雨的身上。

何江南猛地扑在听雨的身上,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贵妃和大公主从里屋走出来,要往外走,刚好看到这一幕,赵沄赶忙冲着站在一旁无动于衷的宫人们呵斥道:“你们怎么回事,就这么任由三公主这样,万一伤着公主,你们万死难辞其咎。”

宫人们赶忙上前,拉开何江南。

噗!

他挣脱不开,亲眼看到长板重重的打在听雨的背上,发出一声闷哼。

一声,又一声。

直勾勾的砸在何江南的心里,他赶忙跪在地上,磕头高喊道:“皇后娘娘!饶听雨一命,儿臣无辜!”

噗!长板打在身上的声音。

“听雨无辜!”

噗!一声。

“听雨无辜!”

噗!又是一声。

“听雨无辜!”

他拼命扯着鸭嗓恳求。

咯吱!

何江南满怀希望的抬眼,额头红肿泛血,看着房门的方向,却只能看到来喜冷漠的脸,伸手默默的关上大门。

轰!

一声惊天雷,闪电划过天际,倾盆大雨直落屋檐。

何江南嗓子扯的生疼,却得不到丁点儿回应,听雨低垂着头,长板一下下的打在她的身上,何江南没有办法,手脚并用的爬到听雨的面前,伸手将她脸上因为雨水湿贴着的头发拨开,看着她紧闭着眼睛,面色苍白,脆弱不堪的样子,心疼不已。

这是他穿越来这里之后,第一次这么的无力。

“听雨,听雨。”他喃喃道。

噗呲!

听雨似乎坚持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全部打在跌坐在她面前的何江南脸上。

他愣神的看着手心上的鲜血,任由雨水冲刷,听雨的头无力低垂,两个太监见她这样,应是活不成了,便收手离开。

徒留何江南主仆独自坐在外面。

“公主。”过了一会儿,听雨突然喃喃出声。

何江南见她没死,心生希翼,赶忙应声道:“我在,听雨我在。”

“疼。”听雨皱眉喊停,勉强撑着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公主,不哭,听雨没用,没守住那张药方,被人抢了去。”

“那些都不重要,没了就没了,听雨你挺住,我去找赵太医来救你!”

“不用了,公主,奴婢好累,生下来便是劳苦命,还好跟了公主,奴婢困了,休息一会儿,你和叶嫔娘娘都好……好……的。”

“不准睡!听雨你不准睡!你不是最听本宫的话的吗!本宫命令你不准睡!”

……

听雨微微一笑,缓缓抬手,试图擦拭何江南脸上的血迹,还没挨着,便无力的滑落。

何江南眼睁睁的看着听雨咽气,这是第一次,他亲眼看到自己在乎的人,死在他的面前,却无能为力。

他面无表情的坐在地上,死死的咬着牙关,任由心中翻江倒海,胸口疼痛难忍。

“哟,这是回光返照之后,彻底咽气了吧。”一个尖利的女声从一旁传来。

他没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既然彻底死了,来人,给我拖下去!喂狗,我要让这贱奴,死无全尸。”纯妃阴狠道,手一挥,便有宫人上前,要把听雨的尸体带走。

他已经没办法护着听雨,不能再让她死无全尸,古人最忌讳的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他要好生将听雨收殓,把她送到家人的身边,好生安葬。

“本宫看你们谁敢动!”何江南嘶哑着嗓音,厉声道。

“一个即将被关入宗人府的公主?还谈什么威严,给本宫拖走!”

纯妃微一招手,宫人们便上前,抓着听雨的双臂,往后拖拽,何江南试图上前抢夺听雨的尸体,却被人死死的抓着双臂,不得动弹。

啪!啪!啪!

何江南眼睛死死的盯着听雨被拖走的方向,眼看着她的尸体在地上摩擦,哪怕雨水流进眼睛,刺的生疼,他也不眨眼,哪怕被纯妃甩巴掌,他也不偏头半分。

“你不是爱出风头吗?!不是得了盛宠吗?!那又怎么样,如今还不是烂泥一条,敢跟本宫的冶儿争宠,不知死活!”

一只涂有豆蔻的手狠狠的抓着何江南的下巴,细长的指甲在他的脸颊上画上几道血痕,纯妃阴狠出声道。

狠狠的掰过他的脸,想看看他脸上悔恨的神情。

何江南僵硬着脖子,直到听雨的尸体消失不见后,他才缓缓转过头,面无表情,阴冷的看着纯妃。

他要记住,是她害死了听雨!

轰!

响彻天际的雷声,紧跟其后的闪电。

何江南的神情在浓浓的夜色中,忽暗忽明,异常渗人。

眼神更是毫无温度,纯妃吓得屏住呼吸,甩开手,站起身道:“还不快把他关进宗人府!”

……

几日后,宗人府内。

入夜。

一个老者,领着一个全身藏匿在黑色斗篷内的男子,步入宗人府。

小心的给看守点银两,看守不以为意,随意的起身,拿着钥匙打开了一间牢房后便离开。

男子慢慢走近牢房内,看着房内四面墙甚至地面也是歪歪扭扭的‘听雨’二字,心里一痛。

再看里面躺在稻草上的那人,衣着破烂不堪,披头散发,双目紧闭,甚至脸颊红晕的有些吓人,樱唇微张,有些急促的呼吸。

显然是身体不适!

他赶忙快步上前,半跪在他的身边,伸手撩下帽子,露出一张冷艳俊逸的脸。

可不正是先前那得了疫病的齐元安!

但此时看他面色如常,双目有神,哪里有像是得了病的样子。

“汐儿?!”齐元安打量了一下,忍不住轻声唤道。

躺在稻草上的那人,闻言,眉头轻皱,随即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齐元安的那一刻,脸上一片漠然。

第五十二章:振作

对于三公主的处置,很快传入长安殿内,草莹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种事,掩嘴落泪,叶嫔受不了刺激,两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顿时长安殿内一片混乱,只有红叶拼命强撑着,努力维持着。

第二日,便有凤殿派来的人封宫,原由便是说疫病的源头是从这流传出去的。

叶嫔卧病在床,红叶带着一众宫人,站在院内,眼睁睁的看着长安殿的大门缓缓关上,随即从外面传来落锁的声音。

秋风瑟瑟,树叶枯黄,伴着秋风脱落树枝,慢慢滑落到地上,更显得凄凉。

……

宗人府内。

何江南心中漠然,哪怕看到齐元安,也起不到一点波澜。

他默默的坐起身,拿起桌面上的木炭,这是他来了之后,第一次开口,找看守要的。

咳咳!

进宗人府的那晚,淋了大雨,他寒意入骨,一个人蜷缩在角落,过了一夜又一夜,身上的衣服早就干了,可人终归还是受寒。

他稍微一动作,便是剧烈的咳嗽。

可饶是这样,他还是强撑着起身,走到地上默默蹲下,拿着炭笔,一笔一划的写着听雨二字。

看着小小的一个人,单薄的身子蹲在地上,这样的三公主,他竟觉得有些心疼。

他先前染有疫病,让人代笔写了一封信送入长安殿,却没想到会害了他。

没等来回信,却等来红叶找人求助的消息,他这才知道,他被人陷害,送入宗人府,听雨更是惨死,杖毙之后被纯妃送入狗棚,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他知道那人,平日里都在长安殿伺候,难得几次落雨送伞来学堂,口中虽怪罪草莹粗心大意,眼中却是对公主的疼爱。

她死了,他该有多伤心!

滴!

安静的房间内,传来水滴砸落在地上的声音。

何江南面无表情,任由眼泪滑落脸颊,重重的砸在地上,眼中一片漠然呆滞的神色。

手重复性的动作。

每写上一笔,脑中便会出现听雨的身影。

刚到这么世界上时,除了叶嫔,便是听雨带给他温暖。

“公主,慢些,别摔着了。”

“公主,多穿点,小心着凉。”

“公主莫过来,小心过了病气给你!”

……

还有无数个夜晚,他无聊让听雨守在床边,轻轻哼着的小调,听雨含蓄的微微一笑道:“公主,奴小时候,母亲就是这么哼给奴听得。”

听雨原先也有期盼。

“公主,宫里有规定,宫人二十五岁以后,就可出宫嫁人,奴到时候就可以回家人身边了。”

“可是奴的公主怎么办?身体较弱,草莹又粗心大意,肯定照顾不好公主。”

最后为了他,要一直留在他身边。

“奴还是留在宫里,守着公主,哪怕公主以后找了如意郎局,出嫁了,奴也有伺候公主。”

“听雨,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

噗!

何江南死死的咬着牙关,脑中全是听雨的身影,耳边更是听雨的声音,胸口翻江倒海,脸颊红的吓人。

最后终于到了临界点,他再也坚持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身体一软,倒地前,被人拥在怀中。

“汐儿!”

齐元安激动的喊道,他眼看着他吐血倒地,心如刀绞。

“公子!快!放平他。”带齐元安来的老者见状,快步跨入房间内,招呼着齐元安将何江南放平在地上,随即从袖中掏出一套银针。

手指轻动间,银针一一在何江南的额头,手腕等处轻扎,随即老者抬手给何江南把脉,眉头微动,嘴角勾起,轻笑了声:“呵,有趣!”

“师傅,汐儿怎么样了?”齐元安不明白他的意思,着急想知道何江南的情况。

“他啊,就是太过于伤心,吐出来也好,发泄一下,终归不会死。”老者捏了捏自己的山羊胡,淡淡道,看着他弟子这么紧张的样子,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

齐元安闻言,猛地松了一口气,伸手将何江南抱起来,小心的放在稻草上,环顾周围的环境,眉头微皱。

“师傅,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着。”齐元安盘腿坐在何江南的身边,轻声道。

老者抱着双手,挑了挑眉,他这个冷心的弟子恐怕是再也没办法保持初心了。

他那么紧张的找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男娃子,两人的关系显然不简单。

起码他这个徒弟,对这个男娃子有想法。

“行,那我走了,如果找我,还是老法子。”老者应了声,抱着双手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徒弟清不清楚男娃的身份,也没提醒,反正儿孙自有儿孙福。

齐元安就这么静坐着,盯着何江南的睡颜,看了整整一夜,看到他刚刚那伤心欲绝的样子,微微有些心疼。

他难以想象,听雨出事的那一夜,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而他居然没陪在他的身边。

不知不觉,头顶的窗户微亮。

他就这么静静的守着他到天明。

“呜!”

何江南呜咽一声,幽幽转醒,睁着眼睛盯着面前的齐元安,沉默不语。

“汐儿!”

齐元安见他转醒,眼睛一亮,赶忙凑上前。

“我……昨天晚上梦见听雨了。”他慢慢开口,情绪平淡。

“她让我好好照顾自己。”沙哑的声音,有些哽咽,何江南缓缓伸手,抓住身边齐元安的衣角,仿佛是在浮萍中抓住一个救命稻草一般,手指死死的用力,指尖有些泛白。

齐元安没忍住,伸手环抱住他,胸前瞬间被浸湿。

哭声逐渐变大,最后甚至转变成声嘶力竭。

“听雨没了,尸体也没了,我守不住,守不住活着的她,更守不住死了的她!”

齐元安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最后只能无力的闭上嘴,紧紧的抱住他。

良久,何江南才堪堪挺住,吸了吸鼻涕,抽身看到他胸前大面积的湿润,脸有些微红。

“我……我有点渴了。”

齐元安闻言,赶忙起身,走到桌边,小心的倒水递到他的面前,专心致志的盯着他。

第五十三章:幕后黑手

“抱歉,脏了你的衣服。”何江南声略带歉意的看着他,声音沙哑的道歉。

“没事,还需要吗?我再帮你倒?”齐元安轻轻摇头表示无碍,伸手将他手中的茶杯接过,关切的询问道。

何江南淡淡的摇头,像是刚想起来,眉头微皱的盯着他,上下打量,发现他神色正常,不像是得了疫病的样子,疑惑道:“你之前不是说得了疫病吗?现在可是好了?”

“嗯,几日前,大公主拿出一张药方,经太医院院首等查验后,发现正是治疗疫病的药方,我喝了之后,也觉得好了不少。”齐元安摇了摇头道。

什么!

何江南闻言,瞪大了眼睛,猛地抓着齐元安的衣袖,难以置信的一字一句的追问道:“你说,大公主赵沄,拿出一张能治疗疫病的药方?!”

“对,是她拿出来的,听说是从古籍中翻找出来,如今整个京城的人都感激她,觉得她是救世菩萨,圣人对她也是赞不绝口。”齐元安点头应道,虽好奇他的反应,但也没往深处想,反倒是感慨道:“平日里看她娇纵蛮横的样子,万没想到,为了黎民苍生,她竟也能做到这个样子。”

“那不是她的,那是她抢的!”何江南闻言,喃喃自语道:“原来是她捣的鬼,是她害死了听雨。”

何江南愣神的看着地面,口中喃喃自语,随即似乎受到刺激,疯狂的喊叫,眼泪瞬间从眼角滑落,死死的抓着齐元安的衣袖,声嘶力竭的叫喊。

齐元安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就变得这么激动,还未来得及听清楚何江南说的话,只得伸手揽着他,轻拍他的后背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

“齐元安。”

良久,何江南慢慢的冷静下来,安静的待在齐元安的怀中,突然出声喊他的名字。

“嗯?”齐元安轻应了声,满是心疼,原本活泼的人,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要报仇!给听雨报仇,给我自己报仇!”何江南待在齐元安的怀中,露出一双眼睛,眼中泛着浓浓的恨意。

他根本不在意那个药方,若是赵沄要,拿去便是,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他长安殿的人!

他要让这个幕后黑手付出惨痛的代价!

“好,我帮你!”齐元安应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他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可只要是他想做的,他就帮着。

何江南把事情的原委,如实的跟齐元安言明。

“原来是这样,那这么说,陷害听雨和你的罪魁祸首就是大公主?”齐元安闻言,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眼睛微眯,喃喃道。

他抬眼看着何江南,突然勾唇一笑,略带庆幸道:“还好,这药方不是你拿出去的,放心,她很快就会有报应了。“

何江南不明所以,眼神有些迷茫的看着他,齐元安倒也没多说什么,大致的说了一下现在外面的情况。

自何江南那日进宗人府后,长安殿被以有疫病为由封宫,每日由特定的宫人去送膳食,而圣人也早已从行宫回来,却因宫中众人都对他的事再三缄口,所以至今圣人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他体弱多病,暗自在宫中修养。

至于大公主,就齐元安这段时间知道的,在何江南出事的第二天,圣人从行宫回来后,得知京城疫病爆发,而京城郡却一点作为也没有,任由疫病爆发,顿时勃然大怒。

而此时大公主赵沄便献上可治疗疫病的药方,经过太医院院首等太医试过后,发现确有奇效,圣人亲自下令,命令监药局根据药方上所记载的,煎制汤药下发。

自此京城的疫病被完全控制住,众人对圣人感恩戴德的同时,大公主赵沄的名讳,也随之传扬出去,百姓皆称她为救世菩萨。

对于这些虚名,何江南根本就不在乎,他深知人怕出名,猪怕壮。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当初若不是为了在圣人面前,惹眼些,让长安殿的日子好过些,他也不至于会得罪纯妃跟大皇子,最后听雨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不过没关系,不管是哪一个,凡是参与其中的,落井下石的,冷眼旁观的,都要一一付出代价!

“我们现在虽然知道是大公主搞的鬼,但还有几个问题。“齐元安既然决定帮着何江南,自然细细研究整件事的经过。

他略微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何江南这时才察觉到两人的姿势,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像什么话,赶忙抽身,坐起身,神色认真的等着齐元安的下文。

对于怀里少了点东西,齐元安有点失落,顿了顿继续道。

“第一,大公主怎么会知道你手上有药方?我记得赵太医那日是跟着圣人一同去了行宫,并不在太医院。”

“第二,她又是怎么知道听雨的身上会有我写给你的信。”

“第三,听雨是怎么出现在大皇子屋内,为何不逃走,这些都是疑点。“

何江南皱眉沉思,他觉得齐元安说的没错,努力的回想当日的情况,那时大公主应该还在皇后娘娘的屋内请安才对。

而且药方的事也只有听雨和他知道。

“会不会是太医院有贵妃或大公主的眼线?“何江南不愿去想会不会是长安殿内,安插了贵妃或者大公主的眼线,长安殿本就是偏殿,常年不被人关注,哪怕是有一个公主出世。

里面的宫人也大多是叶嫔得宠时便跟在身边的老人,如果不是有确凿的证据,他不会怀疑其中的任何一人。

“很有可能,我找个机会去太医院查探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齐元安点头应下,看着他一脸落魄消瘦的样子,有些心疼道:”等我找个机会,跟圣人言明你的情况,他一定会很快放你出去的。“

“不行,我是皇后下了口谕关进宗人府,她不跟皇上提,别人根本不敢提及我。“何江南立刻回绝了他的提议。

第五十四章:小太监

如今齐元安是唯一能救他出宗人府的希望,他一定不能出事!

他神色凝重的看着齐元安叮嘱道:“如果你提到我,必然会引起皇后等人的注意,到时候她们一定会对你百般阻挠,所以不到有十足的把握,你千万不要暴露自己。”

“可是你现在生着病,这里哪里是人住的地方!”齐元安不放心道。

何江南扯了扯嘴角:“没事,忍忍就过去了,反正也不会死的,我相信你最后一定能救我出去的。”

齐元安愣了愣神,伸手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心里暗自下定决心。

何江南倒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兄弟之间互勉互力的意思。

“好了,我也不能再在这里久留,过几日我再来看你。”齐元安摸了摸何江南的头,站起身道。

话毕,便转身朝外走去,何江南也不挽留,默默的看着他离开的身影,随即暗自沉思,他刚刚说的那三个问题。

知道齐元安给他写信的人不再少数,不光是长安殿的人,还有那日在长安殿用艾草烟熏的宫人,都知道这件事。

可同时知道齐元安得了疫病,给他写信,同时听雨手中有药方的人,只有她跟听雨。

这件事也不可能是巧合,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

不对!

还有齐元安啊!

他曾写过回信给齐元安说明情况,可看齐元安刚刚的那个样子,根本就不像是接到回信的样子。

如果不是长安殿或者太医院里有眼线,那就是那封回信出了问题!

那个眼生来送信的小太监!

眨眼间,何江南便想明白了一切,只等下次他再来后,带来消息验证了。

齐元安刚走出宗人府,突然从天而降一个身影,正是刚刚跟着他一同前来的老者。

老者伸手拍了拍齐元安的肩膀,却见他身形一转,竟是一抹虚影。

随即齐元安从一旁伸出手抓着老者的手,无奈的出声道:“师傅!你每次都来这招。“

“哼!为师是在锻炼你的反应能力,再来!”老者冷哼一声,抬手顺了顺自己的胡子,作势还要跟他切磋。

齐元安赶忙抬手架住老者的手臂,出声阻拦道:“师傅,等等!你不是一直要我带你入宫,找那个拿出药方的人吗?!“

齐元安的师傅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医圣,不过脾气有些古怪,救人全看心情。

这次他之所以能找来师傅,也是因为师傅自动送上门,要他一定要找到那个拿出药方的人。

他原本以为是赵沄,但拗不过师傅的纠缠只得答应,不过他要求师傅来宗人府看一个人,却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听到这,医圣立刻收手,抬手抓着齐元安的手臂,作势就要拉他走人。

“对啊!为师已经完成你的请求,给那娃儿看过了,你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师傅!拿出那张药方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齐元安故弄玄虚道。

……

三日后,齐元安再次来了这宗人府。

何江南没有像之前那样,疯魔般的继续写着听雨的名字,而是神色如常的坐在地上。

见齐元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顿时眼睛一亮。

他这几天,清醒的呆在监牢里的日子可真不是人过的。

每天无聊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地面发呆,还没人跟他说话。

好不容易再见到齐元安,他顿时欣喜万分。

手脚并用的爬起身,他上前惊喜道:“你来了!我一个人呆在这,都快无聊死了。“

“嗯,这是我的师傅,医圣赵怀玉。“齐元安带着医圣走进房间,轻应了声,转而介绍道。

何江南顿了顿,虽不明白齐元安的用意,但也没多想,他如今已经是这个模样,还有什么可让人图的。

“原来是你!“医圣的反应却不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猛地靠近一步,神色有些激动道:”那张能治疗疫病的药方可是你的?“

“正是,怎么了?“何江南不明所以,转头看了眼齐元安的方向,挑了挑眉,眼神中带着些许的疑惑。

齐元安也知道自己师傅,在遇上跟医有关的事,就变的有些没了分寸,更何况他还是江湖中人,生怕吓着了这宫里金枝玉叶的公主,赶忙上前一步,挡在医圣的身前,拦住他的动作,低声提醒道:“师傅!你来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医圣这才反应过来,只好讪讪的收手,此时才顾着装作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咳嗽了两声,捏着胡子背手站在一旁。

“抱歉,我师傅对医痴迷,有些失礼了。“齐元安代替医圣向何江南致歉,随即言明他的来意:”是这样的,你的那张药方,我师傅看过了,坚持要求来看看拿出这张药方的人。“

“哎呀!起开,老夫自己问,小……娃儿,你告诉我,那张药方,你是从哪里看到的?“

“是你自己摘抄的,还是自己编写的,究竟出自谁的手?”

“是原本的药方吗?!”

医圣装样子不过一会儿,便维持不住,见齐元安磨磨唧唧,忍不住凑上前挤开齐元安,一连问出几个问题。

“我……我是在一个古籍上无意间看到的,那本书已经不见了,药方也是我根据我的记忆写下来的,也不能保证一定正确。”何江南自然不能把真相告诉他们,只得和以往一样道。

“怪不得!”医圣原本听到古籍两字,眼睛泛光,可听到书不见了,顿时眼神变得暗淡,随即又猛地一拍手道:“我就说我不会错的!哈哈,我没错!”

简直就是怪人!

何江南心里暗道奇怪。

“我师傅就是这样,疯疯癫癫的,你莫要理会,来,我去太医院问过了,那天没人看听雨到了太医院,也就是说明……”齐元安无奈的看了自己师傅一眼,早就对他疯疯癫癫的样子习以为常,伸手拉过何江南,神色凝重道。

“说明,听雨没有去过太医院,也没有拿出过那张药方。”何江南淡淡的说出下文,脸上丝毫没有惊讶的神色。

第五十五章:缺了药引的药方

“对。”齐元安点头应下,显然太医院的人也不知道听雨手中的那张药方,那赵沄又是怎么知道的?!

齐元安一时之间,也没了头绪。

但何江南却心中了然:“赵沄到底是怎么知道药方的事的,我虽然不清楚,但我知道有个人一定知道。“

“谁?“齐元安眉头微皱,他回去之后,曾把整件事都捋一遍,再找不出和这相关的人了。

“是送信来的那个小太监,我有件事忘和你说了,那天我收到你的信之后,想起曾在古籍中看到那个药方,就写下来,让听雨拿去太医院给赵太医看看,把这件事写在给你的回信里。“何江南淡淡道。

“可是我没有收到这封信。“齐元安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给他回信了!

“我那时在家休养,找人代写了这封信后,便让仆人去宫门口找个小太监送信,怎么也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事端。”齐元安喃喃道。

何江南却没有丝毫责怪齐元安的意思,毕竟他也是好意,她们想陷害他,总归会找到理由,他也不过是被利用罢了。

“那小太监看着眼生,应该不是平日里会在宫里走动的,也不像是大公主身边的人。”

不然他不会连谁是三公主都不清楚。

何江南托腮沉思,眉头紧皱,身体慢慢蹲下,小小一只,这是他这段时间习惯性的动作,下意识的曲起身体,意味着对外界的不信任,想蜷在一起,保护自己。

正想着,突然一只微凉的手指点在他眉间,他愣了愣神,抬眼便看到齐元安跟着蹲在自己的面前,淡淡道:“那个小太监我会去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江南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

见他终于笑了,齐元安微微松了一口气道:“你总算是笑了。”

此时的齐元安虽然身形已然隐隐长成,神色却还是有些稚嫩,没有办法完全将自己的内心的想法完全的隐藏。

何江南看他这故作老成的样子,却又时不时露出孩子气的一面,竟觉得有些呆萌,忍俊不禁。

“好了,你们两个别在这里跟我腻歪了,老夫有很重要的事跟你们说。”一直被两人忽略在一旁的医圣,终于在自己的狂喜中回过神,看着两人道。

何江南也没多想,默默的站起身,倒是齐元安闻言,目光一闪,瞥了眼身侧的人跟着起身。

“你写出来的这张药方,我可以肯定,是残缺的,只可惜,那本古籍找不到,无从考究,到底是原作错了,还是你记错了。”医圣语气坚定道,说起那本古籍时,溢于言表的失望可惜的神色。

咳咳!

何江南的视线有些漂浮,毕竟那本古籍,只不过是他为了糊弄过去这药方的来历,杜撰的书罢了,没想到这个老头居然这么在意,反倒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他总不能说是在梦里,或者他保留前世的记忆吧!

那样还不如就让医圣前辈保留遗憾吧。

“前辈,那这药方到底是哪里错了?”何江南自然不愿意医圣亦或是齐元安,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深究古籍上,索性岔开话题,追问那张药方的事。

“那张药方确实对疫病有奇效,但实则缺少了药引,导致药方本质的药性变了,原本是用来治疗疫病的,却只不过是表面,暗自却在消耗,加快病人的病情。”谈起病情药物之类的事,医圣的神色变得严肃,哪里还有之前跳脱的样子。

“那……你的身体?”何江南闻言,第一时间转头看向齐元安,关切道。

毕竟是他在这个地方,第一个朋友,他自然比较关心他的安危。

齐元安看他这般紧张他,心里一暖:“无事,师傅已经帮我用改过的药方,调理好身体。”

“这个事情,是一个契机。”何江南听他这么说,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眼睛一亮,心情大好的看着齐元安道:“既然这药方是赵沄献上去的,一旦出事,那她一定会被问责!到时候你再献上改过的药方,功劳就是你的了。“

“那你怎么办?!这药方明明是你的!”齐元安眉头紧皱,低头看着他,脸上满是不情愿。

“没事,我的就是你的!”何江南无所谓道,他本就不在乎这些,他们是好兄弟,他能获得嘉赏,一定也不会少了他的好处。

更何况,他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他的功劳,也没人知道。

起码赵沄是不会让别人知道真相的。

齐元安身体一震,惊讶的看着他,久久难以平静。

他这个意思……

两人皆没考虑过,耽误几天,可能会有几个病人出事,果然是一路人!

医圣抱着双手,斜靠着墙壁,听了两人的对话,嘴角微勾,没想到这男娃勾人的手段这么厉害,偏生他还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他这徒儿,怕是要栽在他手中了。

这个徒弟媳妇没跑!

“好了,我们该走了。”医圣出面招呼着齐元安走人,看两人眼神依依不舍的样子,他莫名的觉得做了恶事。

……

出了宗人府,医圣身形一动,便消失不见,齐元安独自回家,坐在书房内,命管家找来了那日送信的家仆,细问之下,才得知他也是在宫门口找的一个扫地太监,也没多想,便请他帮忙送信。

扫地太监?!

那必定是外宫的太监,这倒是一个方向。

他随意的挥了挥手,让那家仆离开,起身便打算进宫去查。

进了外宫,他环顾四周,便看到一个小太监拿着扫帚,默默的清扫路面。

“请问你是十几日前,在这里扫地的小太监吗?”齐元安走上前,冷声问道。

能进出宫内的,自然身份显赫,小太监虽不认识眼前这人是谁,却还是停下手中的动作,小心的作揖行礼道:“不是,小三儿因擅入内宫被发现,杖罚五十大板,如今正躺在太监房养伤,奴是来替他的。”

无缘无故受罚?!

这其中必然有猫腻!

第五十六章:小三儿

看来便是他了!

“可否带我去看看。”齐元安略微思索了一下道。

话音刚落,那小太监神情变得有些奇怪,犹豫的看着齐元安,双手紧紧的抱着扫帚,丝毫没有挪动地方的意思。

齐元安眉头一皱,冷眼瞪着他,莫不是觉得他年纪尚轻,使唤不动他!

“可是需要引路财?!”齐元安面色苍白,看着文弱,但面色一冷,再加上眼神阴狠,颇有些吓人。

他早就知道宫里的人是无利不起早,可也没想到这小太监竟敢这么明目张胆,若不是考虑到那个小三儿有用,他必定好好教训眼前这人。

“不,不是,小的不敢,只是小三儿如今神色有些恍惚,已是快弥留之际,若是公子真的有什么事想询问他,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小太监弱弱的摆手,神色有些惶恐,赶忙解释道。

闻言,齐元安微微一愣,没想到倒是他误会了,随即放缓语气,淡淡道:“无碍,你领我去看他便是,我自有办法。”

见他坚持,小太监也就没再说什么,默默的将手中的扫帚放在一旁,微微躬身,领着齐元安朝庑房的方向走去。

两人穿过红墙绿瓦的宫墙,到了墙根角落底下的一座座破旧的庑房院,这里大多都是无处可去的老太监,或者专门负责外宫清扫的小太监的居所。

齐元安走在其中,四周顿时投来无数好奇的视线。

毕竟他们这里,除了太监,很少有其他人会前来。

“小三儿就在这屋子里养伤,我们这里腌臜之地,还请公子莫要嫌弃。”小太监伸手推开房门,顿时一股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齐元安微微皱眉,看着里面破旧不堪的样子,抬腿走进屋内,便看到一张放了好几个床铺的大床上,趴着一人。

小太监跟着走进去,默默的打开窗户,下意识伸手挥了挥,试图将屋内的霉气挥散。

从外面传来招呼声,是太监总管,发现他没有乖乖的待在外宫清扫,出声催促咒骂,小太监不放心的看了看小三儿跟齐元安,冲他作揖行礼后,便小跑离开。

这小太监跟小三儿,本是同乡,又是邻床,所以互相照料着,更因如此,他才会在总管要求小三儿起床继续值扫时,提出替他,否则就算他受伤成现在这个样子,总管也不会管那么多,反而会让人将他拖起扔到路上,直到咽气为止。

齐元安站到床边,冷眼看着小三儿,可能是感觉到有人接近,小三儿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嘴里却嘟囔着什么。

神志显然不清,齐元安微躬身,拉起盖在他身上的被子,便看到他身上被打的血肉模糊,血腥味冲鼻,他忍不住皱眉。

跟着医圣学医,他自然也有些底蕴,这伤势一看就没受过处理,眼看着病情恶化,已经是回天乏术。

大致掂量了一下后,齐元安坐在小三儿的身边,从袖口拿出银针,小心翼翼的在他的穴位上施针。

他用拇指跟食指捏着银针,轻轻旋转,放下深入,以此来刺激他的潜能。

这个方法比较阴狠,分别用银针刺入穴位,将人的潜能激发出来,但是只有一定的时限,而且除非身体极为强壮之人,否则时间一到,便会暴毙而亡。

常人尚且如此,更别说是如今这番模样的小三儿了。

他这么做,也是唯一能令他再清醒的方法,与其想现在这样不生不死的拖下去,不如来个痛快。

随着力道的增加,小三儿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人,气若玄虚道:“你是……”

齐元安此刻将他的痛觉,触觉封闭,这样他便感觉不到疼痛,能暂时忘记身体上的苦楚。

“齐元安,那日请你送信给三公主的人,便是我授意的,抱歉,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此苦楚。”齐元安轻声道,这也不是为了安慰他,他真心所想,便说与他听。

“呵,六岁入宫,从那时起就注定会是这样的结局,你派来的人,给了我很多报酬,是我自己财迷心窍应下这事,我们银货两清,是笔交易,算不得你对不起我。”小三儿扯了扯嘴角,苦笑一声淡淡道。

他并没怪过叫他送信的人,毕竟当初说的明白,他们付钱,他送信,所以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怨不得他们!

但最可恨的便是那大公主赵沄!

若不是她,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他就是一个小小的外宫太监,平日里连内宫都进不去,更别说对方是公主,他就算是想报仇,也是不可能的事。

“你来找我肯定是有事要问吧,我时间不多了,问吧。”小三儿自然清楚,这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找他,他的身体,他最清楚,时间已经不多了。

身子也越发沉重。

“三公主托你往外送一封信给我,那封信呢?”齐元安也不继续客套,直言他找来的目的。

他明显感觉到小三儿的气息一顿,比之之前,更加虚弱,随即抬手将穴位上的银针再往下一寸。

小三儿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开始逐渐平稳,但脸上的神色有了改变。

齐元安眉头紧皱,此时银针的长短,已经到了极限,产生的巨大疼痛,哪怕封住痛觉也没用,就算是他也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

到底还是伤势有些严重!

已经是强弩之末,他也没了法子,已然尽力了。

小三儿强忍着疼痛,将那日发生的事详细说与齐元安听。

齐元安明了,见他脸色苍白,眼神开始溃散,已然是弥留之际,也知道他无辜,了解了事情的过程后,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心有不忍道:“你还有何未了的心愿?”

“送信得到的报酬,我藏在墙内,麻烦你帮我拿出来,给我的老乡,我家人早就不知道在哪了,唯他对我还不错,也算是我的报答。”小三儿深吸了一口气,艰难的抬手指向墙壁的方向道,眼中满是悲哀。

“还有一件事。”

第五十七章:再次爆发

“你说。”齐元安冷声应道,双手撑着膝盖,低头盯着他,面无表情,唯有眼底带着些许的悲悯。

“我恨!我恨我父母,他们为了有条活路,将我送进这吃人的皇宫!”

“我恨赵沄,她惨无人道,将我打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更狠这不公的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恨啊!”

小三儿疯狂的扯着嗓子,用着最后一口气,冲着这对他不公的老天呐喊,完全溃散的眼神中,还是带着些许对世间的留恋。

“帮我报仇!我就算化成厉鬼,也要扰的赵沄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话音刚落,他便气绝,死不瞑目的趴在床上。

唉!

齐元安长叹了一口气,抬手默默将他身上的银针收回,放回袖中,抬手盖上他的眼睛,淡淡道:“你放心,我会帮你报仇的,她会有自己应有的报应!”

他从小三儿所指向的墙壁中,找到了一个松动的砖块,拿开后,露出藏在里面的钱袋,正是他说的钱款。

齐元安带着钱款走到外宫,正好看到小三儿所说的老乡,也就是带他去看他的小太监,拿着扫帚清扫走廊。

他走上前将小三儿的死讯告知,还有遗物遗言等,眼看着他难以置信的丢下手中的扫帚,抱着遗物痛哭流涕。

还好,起码现在还有人在意他,为他的死而流泪。

……

几天后,如医圣所说的一样,原本应该大好的疫病病人,突然病情复发,甚至比之之前更来势汹汹。

每天都会有人死亡,为了不让疫病传染的更凶,人们被迫将尸体搬至城外燃烧。

整个京城的天,哪怕是白天,也被浓浓的烟雾熏的昏暗不明,街道上更是几乎门窗紧闭,路边也有染病的病人,他们有些是水患的灾民,无处所去,便躺在路边等死。

而且这次先前染病的人回去之后,也将原本没染病的家人过了病气,这下染病的人比之之前还要多上几倍。

皇城,御书房内。

砰!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那药方有奇效吗?!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今闹得全京城的人都几乎患有疫病!”圣人站在桌案之后,怒不可遏的瞪着下面几人,厉声质问道。

大公主和太医院的太医们站在下面瑟瑟发抖。

他们也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情况。

几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你们给朕说话!”圣人随手拿起桌案上的奏折,猛地往下扔向众人。

几人都只能缩着脖子躲避,赵沄一直低着头,脸色大变,思索着该怎么办!

这药方是她献上来,若要问责,她难逃责罚。

“启禀圣人,这药方是大公主拿来的,微臣等人确实用患有疫病的宫人试过了,确有奇效,只是不知,为何如今会变成这样,还是烦请大公主将这药方从何而来告知,微臣等人好研制出新的汤药。”无法,太医院院首只得上前一步,拱手作揖行礼道。

他身体挺直,目不斜视,丝毫不敢看向站在一旁的大公主。

赵沄暗自咬牙切齿,低着头站在一旁,恶狠狠地怒瞪着院首的身影,自然清楚他的意图。

可她这个药方,是从那个死了的听雨身上抢来的。

这个事怎么可能说出来!

已经有了药方,他们这些太医,难道就不能根据药方,研制出新的药方吗?!

连这都做不到,还真是白养他们这群太医了!

“沄儿!”圣人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赵沄来不及多想,赶忙上前,跪地行礼,跪伏在地上,闷声道:“父皇,沄儿自知有罪,这药方也是儿臣偶然得知,知道父皇为疫病之事,牵肠挂肚,所以才上呈给父皇,万没想到,竟铸成大错,还请父皇降罪!”

以进为退!

她表明自己也是好心做错事,虽然有错,但也情有可原。

果然,说出这番话后,圣人的脸色微微缓和,坐在龙椅上,神色有些疲倦,显然是乏了,用手撑着额头,随意的摆手道:“既如此,沄儿这药方到底从何而来,快快告知太医们,无比尽快研制出汤药!”

“是!儿臣定全力配合太医,父皇也累了,儿臣告退。”见此情况,赵沄猛地松了一口气,算是逃过一劫,信誓旦旦的应下后,便从地上站起身,拱手躬身作揖告退道。

“嗯!”圣人用手揉捏着额头,闻言后,轻应了声,也没再看向他们,只觉得头疼万分。

他早该知道,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能对社稷有何帮助。

几人退出御书房后,一出门,大公主顿时身形一转,昂首挺胸,趾高气昂的停下脚步。

“公主,微臣告退。”太医院院首自然知道他刚刚得罪了这位大公主,不愿与她纠缠,头也不抬的拱手行礼道。

话毕,他便想转身走人。

“院首大人,还真是能言会道啊!”

可赵沄显然不愿就此罢休,抱着双手步伐一转,走到院首大人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阴阳怪气道。

院首未走,其他太医怎敢先行,只得畏畏缩缩的弓着腰站在院首的身后。

“微臣惶恐,微臣不敢。”眼前这人是大公主,出了名的娇纵蛮横,院首自然不敢与之相抗,也不愿得罪她,身体猛地一弯,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道。

“哼!院首大人,医术不怎么样没关系,但一定要能关住自己的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否则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赵沄冷眼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出声警告道。

随即不等他作何反应,便离开了这御书房。

等她走后,众位太医才微松了一口气,院首更是抬手擦拭了一下额头的薄汗,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院首大人……这怎么办?”其中一位太医凑上前轻声道。

“还能怎么办?!就刚才那种情况,如果不那么说,我们都要死,横竖都是一死,得罪了皇上,诛灭九族,得罪了公主,还有可能逃过一劫,你选哪一个!”

“是!”

第五十八章:赵沄找上门

赵沄气冲冲的带着宫人走在回宫的路上,心里烦恼药方的事。

那群太医院的庸医,明明都让他们提前在宫人身上试过了,却还是闹出了这么大的事!

特别是那太医院的院首,居然还敢在父皇面前提起这事!

哪有什么古籍,她这药方根本就是从听雨那死丫头身上抢来的。

也不知道她那个主子是从哪里得来的药方。

赵汐……

对了!

她不知道这药方的来历,赵汐一定清楚!

想到这,赵沄眼睛一亮,随即收敛了一下情绪,转身冲着跟在身后的宫人冷声道:“你们先回宫吧,无需再跟着本宫。”

“是!”宫人们屈膝行礼,轻声应道。

赵沄便带着贴身婢女朝宗人府的方向走去。

……

宗人府内。

何江南无聊的躺在稻草上,口中叼着一根稻草,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个二郎腿,望着天花板发呆。

脑中一片空白。

“呵!还真是没想到,你在这种地方,也能待得这般如意。”

突然房中出现一个突兀的声音,何江南听到这个声音,嘴角微微一勾。

果然如他猜想的,她终于来找他了。

偏过头,便看到赵沄穿着华衣,年纪轻轻就满脸的胭脂俗粉,长得便艳俗。

何江南在心里暗自点评,满是不屑。

她带着贴身婢女站在门外,抬手掩鼻,一脸嫌恶的环顾四周,手紧紧的抓着身旁宫人的手腕,小心翼翼的踮脚走进房间,似乎挨着里面任何一件东西,都是对她的玷污。

贱人就是矫情!

何江南心中冷哼。

眼睛一转,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翻过身,就像是看到什么污眼的东西。

唉!

要不是眼下情况不允许,他还真是想洗洗眼睛。

赵沄一想到自己被逼着要来这种地方,心里难免有些不适应,但只要一想到他在这个地方受苦,赵沄的心里顿时舒爽不少。

等她得意洋洋的正准备嘲讽何江南时,却发现他居然这个样子。

这人都沦落成阶下囚了,居然还敢给她脸色看!

“你!”

赵沄怒不可遏的抬手指着躺在地上的何江南,冷声道。

“赵汐,你都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居然还敢惹本宫不快,你难道就不怕死吗?!”

“呵,你敢吗?!事实如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江南头枕着手臂,冷哼一声道。

他没点名事情到底如何,但以这人做贼心虚的样子,肯定会不打自招。

他怎么会这样说,难不成是哪里露了破绽,被他发现了?!

“赵汐!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明明是你指使听雨陷害大皇子,现在还要污蔑本宫吗?!”

果然,赵沄一点就炸,何江南还没说什么,她便这么大反应,旁人看了,定能看出这其中的意思。

只可惜,眼下的地界是宗人府,如今房间内除了赵沄的贴身婢女,也就只有当事人。

“是不是污蔑,你自己心知肚明,你这么急匆匆的来找我,莫不是那张药方出了问题?!”何江南也不跟她争执,直言道。

算算时间,应该也到了医圣前辈说的时限了。

再说赵沄愿意来这宗人府找他,必定是为了药方的事。

呵!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何江南心里暗嘲道。

“你怎么知道?!”

“你一个人待在这宗人府里,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件事?”

“说!是不是你在药方上动了什么手脚,所以才害得我变成如今的下场?!”

赵沄察觉到不对劲,怒不可遏的指着何江南的背后,声声质问道。

何江南只觉得可笑,这人居然还好意思来质问他,难道她不清楚她是怎么得来那张药方的吗?!

还真是不要脸!

咻!

突然耳边传来一个破风声。

啪!

一根鞭子重重的甩在何江南的身上,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啊!”

他猛地转过身,便看到赵沄一脸得意的看着他站在那,手中抓着一根长鞭。

“你是疯子吗?!”何江南眉头紧皱,怒瞪着赵沄,忍不住出声道。

“敢辱骂本宫,找打!”

咻!

啪!

赵沄咧嘴一笑,朝何江南的方向甩鞭子。

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何江南的身上立马出现一道伤痕。

他从地上爬起身,试图躲避,可赵云的鞭子无处不在。

似乎经过两次鞭打何江南,赵沄终于找到了发泄点,疯狂的挥舞着鞭子。

“贱人!居然敢嘲讽我!”

啪!

“不过是个被关进宗人府的阶下囚,凭什么敢无视本宫!”

啪!

“你是不是对药方做了手脚,快说!那药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啪!

何江南蜷缩着身体,躲在角落,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哈哈!我对药方做什么手脚,是你自己从听雨的身上抢走的药方,自作孽,不可活!”何江南疼的身体发颤,刚一抬头,一道鞭子直接冲着脸上打来。

“啊!”

一声惨叫声,何江南捂着眼睛,满脸鲜血的蹲坐在角落,披头散发,浑身伤口。

赵沄愣了愣神,她这是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却也没想到会这样,毕竟没有圣人开口,谁都不敢把她弄死。

弄些伤口没事,早晚会愈合,但如果明面上出现伤口,终归说不过去。

就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一个呵厉声传来。

“你在做什么!”

赵沄被吓的丢下手中的鞭子,下意识转头望去,便看到齐元安站在门口,一脸震怒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她心虚的带着婢女走人,临走前丢下装腔作势的话,将罪名强压在何江南的身上:“赵汐!趁早认罪!否则有你的苦头吃!”

“汐儿!”齐元安来不及管赵沄,快步走到何江南的身边急切道。

“齐元安!我眼睛好痛,我是不是瞎了?是不是瞎了?”何江南捂着眼睛,鲜血淋漓从双手的缝隙中流出,他生痛的询问道。

眼睛上的剧痛,似乎在告诉他,他可能要瞎了!

“没事的,没事的!”齐元安抱着何江南,出声安抚,等他平静下来后,伸手抓住他的双手,轻声道:“你松手,让我看看是什么情况。”

第五十九章 双目失明

何江南微微松手,强扔着眼睛上的疼痛,眼前一片漆黑,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齐元安看着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这皮开肉绽的伤口,应是鞭子上的倒刺,在他的眼睛上,拉出一道。

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却看不出到底有没有伤到根本。

他赶忙起身,冲到外面喊道:“来人!快拿纱布和酒来!”

等看守不明所以的送来东西时,便看到原本好好的三公主突然满脸鲜血,顿时愣在当场。

“这!这是怎么回事?!原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还有没有救了?!“

“要不要我上禀,请太医来?!“

……

宗人府的看守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幕,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呱噪。

“滚出去!“齐元安只觉得他吵闹,冷声呵斥道。

看守咽了口唾沫,慌张的离开。

齐元安扶着何江南小心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眉头紧皱,从袖中拿出银针放在桌子上,先封住他的穴位,等血停下来之后。

“汐儿,会有点疼,你且忍着些。”齐元安用烈酒浸湿纱布,紧了紧手中的东西,轻声安抚道。

他知道伤口沾上酒会很痛,但是现在情况紧急,他只能暂时用这些简陋的东西进行处理。

“嗯。”何江南眼前一片漆黑,痛的手指微颤,颤抖着声音应了声,伸手紧紧抓着齐元安的衣袖,原本粉嫩的指尖,因为用力变得发白。

嘶!

剧烈灼热的痛从眼睛蔓延全身,何江南拼尽全力去忍耐,可在浸湿酒的纱布挨上伤口时,他还是没忍住,倒吸了一口气。

“啊!”

“不能哭!不能流眼泪!”眼看着血泪下流,齐元安赶忙着急的出声喝止。

“我,我忍不住。”声音微颤,何江南只得拼命忍耐。

齐元安神色严峻,手上的动作飞快,把何江南脸上的银针收起来,将干净的纱布,蒙上何江南的眼睛,包扎伤口。

完成这些后,他的额头也出现薄汗,微微松了一口气。

齐元安用纱布轻轻擦拭,清理何江南脸上的血水,手指借机划过他的脸颊。

他揽他入怀,出声安抚:“乖,没事的,没事的。”

“我马上就救你出去!”齐元安脑中满是刚刚,赵沄站在房间内挥舞鞭子,他弱弱的躲在角落时的场景。

他不能再等了,如果他再不想办法把他就出去,他就真的要死在这宗人府里。

齐元安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将何江南受伤的事完全归结在自己的身上,若不是他疏忽了,他也不会出事!

他派人到宗人府做看守,暗地里保护何江南,另一边,他暗地里找人煽动百姓。

将这次疫病的再次爆发,归结在大公主身上,她为了虚名,拿出错的药方,还得百姓受苦。

顿时,全京城的人,都在谴责大公主,置人命于无顾,陷入众矢之的的地步。

……

玫宝殿内。

贵妃冷着脸坐在上座,赵沄有些紧张的站在一旁,双手纠结在一起。

“母妃,怎么办?!万一父皇知道了这件事,一定饶不了我啊!”赵沄害怕道,视线漂浮的看着左右。

“怕什么!瞧你胆小的样子,不过是一个阶下囚,伤了就伤了,他能不能活着从宗人府走出来都未可知,你怕什么?!”贵妃斜靠着座椅上,瞥了眼赵沄,眉头微皱道。

她的手上端着白玉茶杯,更衬得玉脂白肤,指尖无意识的在杯盖上面画圈,望着地面发呆。

“可是……”赵沄到底还是有些害怕,毕竟父皇对赵汐被关进宗人府的事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找他前来询问事情的经过,再加上现在药方的事还没解决……

万一事情败露……

砰!

一声清脆的响声,瓷器相碰的独有声音传来。

“可是什么可是!事已至此,已经骑虎难下,他最好是能死在宗人府,否则要是皇上什么时候想起他或者是长安殿里的那位,谁都没有好日子过!”贵妃将杯盖扔在茶杯之上,随手将茶杯放在一旁,眼睛微眯,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视线一转,瞥向站在一旁的赵沄,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与其担心他,还不如担心一下药方的事,现在外面全是对你的风言风语,疫病一时之间又解决不了,你父皇非要气炸了不可!”

“母妃,救我,这一切都是赵汐那个贱人设计的,他好像早就知道药方会出事。”说着,赵沄便跪下身,趴在贵妃的腿上,向贵妃求救,将一切的原因,全都推在赵汐的身上。

“好了!最近你还是安分一点,在没找出解决的方法之前,不要再去你父皇面前晃悠了,免得惹他不快。”贵妃无奈的用手撑着头,一脸困乏的样子,轻摆手道。

她现在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办法解决这事,只能是让沄儿先委屈一下了,整件事的大概她已经写信传出去给父兄,相信他们很快应该能有办法。

唉!

贵妃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头。

……

齐元安见时机差不多,赶忙进宫求见,说自己知道如何解这疫病。

圣人早就被这事忧的着急上火,突然听闻齐元安说他知解法,赶忙命人带着他上御书房。

御书房内。

圣人正襟危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下首的齐元安,迫不及待道:“元安,你有解这疫病的法子?!”

“启禀皇上,元安没有,但元安知道谁有解决疫病的法子。”齐元安跪在下面,拱手作揖行礼道。

这便是他的目的!

既然圣人记不起他的女儿,就让他来提醒!

“哦?那是谁?快快说来!”圣人眼睛一亮,觉得困扰他多时的难题即将解开,赶忙追问道。

“正是皇上的三公主,赵汐!”齐元安冷声道。

圣人闻言,欣喜若狂:”是否属实!快,来人,请三公主来。“

”皇上!三公主此时恐怕有点不方便。“齐元安微微低头,脑中瞬间出现他受伤的样子。

第六十章:出宗人府

圣人闻言,顿了顿,眉头微皱,面露不解道:“小三儿怎么了?他不是一直在长安殿里修养身体吗?这么久未见,身体应该也好了,再不济,朕便去长安殿看他好了。“

一是着急得知解决疫病的法子,二是忧女心切。

圣人神色一敛,作势便要起身,去长安殿看看三公主的情况。

“还请皇上恕罪,元安没有保护好三公主,令三公主双目受伤。”齐元安并未从地上站起身,而是直接跪地爬伏请罪。

眉头紧皱,圣人不明所以,从龙椅上站起身,心里满满的是对三公主的担心,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三儿怎么会受伤?不是说他在长安殿里跟叶嫔养身体吗?!朕都被你说糊涂了!“

“回禀皇上……“齐元安刚打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盘托出,却被圣人打断:”你且带朕去看看小三儿,其他的,在路上再告知朕!“

圣人却因事态紧急,顾不得慢慢听齐元安回禀,索性朝御书房外走去,让齐元安带路,去找三公主,具体的事情,等在路上再说。

齐元安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只说何江南是被人陷害,关入宗人府,至于盗取药方,赵沄的事,他另有说法。

如果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牵连太广,再加上人证物证全无,皇上也不可能单听他们的一面之词,更何况对面的还是一国之母跟后宫妃嫔,不论是谁,都不是他齐元安能在背后妄议的。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让皇上知道,三公主现在的境况。

其他的,日后再说。

齐元安暗自在心里有了计量。

圣人到了宗人府,看到何江南的样子后,顿时心疼万分,再加上从齐元安口中得知他是被人冤枉的,他又疏忽了这么久,导致帝姬受伤。

心里涌起愧疚感,随即怒气上涌,圣人发怒道:”混账!你们这些人,便是这般对待朕的帝姬的吗?!“

宗人府内,听闻圣人亲自驾到,自然上至管事,下至看守,都出来迎接行礼。

此时眼看着天子发怒,立马瑟瑟发抖。

谁能想到,进了这宗人府的人,还有出去的日子。

所以就算是皇亲国戚,他们也不会多高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现在倒是没想到,居然踢到钢板了!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

“小的知错了!“

……

整个宗人府充斥着求饶声。

哼!

圣人无心跟他们这些人计较,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找来太医,给他的小三儿看眼睛。

“父皇。”微微沙哑的声音从房间门口传来,语气软糯,简直就是重重的打在圣人的为父之心上。

“诶,小三儿,父皇在,你受苦了,父皇现在就带你去看太医。”圣人轻声应道,语气尽量放缓,小心翼翼,生怕惊着眼前的小人儿。

随即,他快步上前,直接抱起何江南,将他正大光明的抱回寝殿,招来赵太医给他看眼睛。

寝殿内,其他一干无关人等全被赶出。

赵太医弓着背上前,小心翼翼的拆下何江南眼睛上的纱布,端详了一下,便重新包扎。

圣人背着手,一脸焦急的站在旁边走来走去,齐元安冷静的站在一旁。

“赵太医,小三儿怎么样了?”见赵太医收手,圣人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赵太医闻言,赶忙转身,冲着圣人拱手道:”还请皇上放心,公主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双目,索性有人为公主提前处理了伤口,只要微臣替公主开些药便好。“

圣人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齐元安自然早就知道何江南的情况,对于赵太医的诊断,也是在意料之中。

等赵太医走后,圣人快步上前,柔声细语道:“小三儿,觉得怎么样?“

何江南的嘴角微微抽搐,他果然还是没法正视小三儿这个称呼。

“父皇,儿臣很好,父皇无需担心,只是儿臣许久未见母妃,还请父皇恩准儿臣回长安殿修养。“何江南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只能用耳朵听声音,来确定对方的位置。

”好,父皇自然恩准。“圣人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应下。

“只是小三儿,朕听元安说,你知道解决疫病的法子?”

他也知道小三儿这段时间受了很多苦,眼下最重要的便是休息,但如今事态严重,百姓受疫病之苦,他无法,他虽是人父,更是君王。

何江南闻言,微微一顿,他其实今天一直处于蒙蔽的状态,他在房间里待着好好的,突然就听到圣人的声音,事情发展的很快,他还没反应过来,赵太医就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不过他知道,齐元安一定在其中起到了某种作用。

此时听到圣人询问解决疫病的法子,他便知道,齐元安还没把新的药方交出去。

“嗯,是的。“何江南轻声应道,他不确定齐元安到底是怎么跟圣人说的,所以他也不敢多说,只能含糊不清的应声。

”那太好了!小三儿把这药方写出来可好?“见他应声,圣人顿时眼睛一亮,赶忙道。

何江南这时有些为难,因为他确实知道原先的那张药方不对,但对的药方,只有医圣跟齐元安知道,他当时并没有多问。

眼下圣人直接让他写出来,这确实有点难为他了。

何江南为难的神色直接溢于言表,齐元安站在一旁,光明正大的盯着他,看出他的神情,忍俊不禁,也不为难他,往前走了一步,拱手作揖道:“皇上,三公主可能也累了,不如由元安送公主回宫休息?至于药方,三公主现在的情况也不方便撰写,不如由元安代劳?”

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齐元安解围的声音,何江南顿时语气一松。

“也好,倒是朕着急了,小三儿便回宫休息吧。”圣人略微思索了一下,点头应下。

齐元安上前扶着何江南起身,两人朝圣人作揖行礼,便离开了寝殿。

第六十一章:真相不重要

“呼,吓死我了,对了,你是怎么跟父皇说我的事的?”刚走出寝殿,何江南瞬间长舒了一口气,嘴角微勾道。

齐元安仗着何江南如今看不见,光明正大的定睛看着他。

“对了,你是怎么和父皇说的?”何江南有些好奇道。

因眼睛看不见,何江南只得扶着齐元安的手,一步步小心翼翼的朝前面走去,若是没人说话,也有些尴尬,便率先挑起话题。

“没什么,皇上着急疫病的解决之法,我便提起你。“齐元安轻描淡写道。

回长安殿的路上,齐元安便将自己如何跟圣人说的,再次说与何江南听。

原来他说的并不是真相。

大致的事情没有改变,只不过是有人陷害三公主,将她的贴身宫女听雨打晕了放在大皇子的房内,试图挑拨兄妹之间的关系。

皇后为了以儆效尤,将三公主关进宗人府面壁,叶嫔因为担心三公主,身体变得不好。

至于三公主眼睛的这件事,是大公主,因为心痛兄妹之间出现裂痕,气不过,这才出手教训,至于眼睛受伤也是无心之失。

“我这么说,你会怪我吗?”齐元安试探的看着何江南道,他这也算是歪曲事实,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他。

何江南丝毫没有责怪齐元安的意思,经过听雨出事的那晚,他便知道,真相根本不重要。

他就不信,皇后会一点都不怀疑,整件事根本疑点重重,但她却没有半分迟疑。

那时,他就知道,在这皇城里,真相不重要!

何江南微微摇头,只不过他心里忍不住冷笑,没想到,最后大公主反倒是落得一个为兄出头的好妹妹称号!

两人朝长安殿的方向慢慢走去。

何江南时不时脚下就一个踉跄,到底还是没熟悉他现在这个样子。

……

同一时间,中宫,纯妃以及贵妃那,收到消息,圣人亲自去宗人府将三公主接了出来。

玫宝殿内。

大公主接到消息,圣人亲自去了宗人府,顿时坐立难安,她生怕自己做的事败露。

贵妃眉头紧皱,心里也是隐隐的不安,谁知道那贱人会不会故意卖惨,最后编排她们母女。

本来最近圣人就因为疫病药方的事,对她们颇有不满,若是三公主再推波助澜一下,难保圣人不会真的听信他的话。

“圣人驾到!”

真的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远远的便传来太监尖利的声音,贵妃和大公主对视一眼,不管怎么样,先起身接驾再说。

圣人快步走进正殿,径直坐在上座,脸上神色如常,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参见皇上。”殿内的众人在贵妃的带领下,作揖行礼。

“起来吧。“圣人微微抬手,让众人起身。

“皇上,怎得突然来臣妾这。”贵妃朝大公主使了个眼色,随即接过宫人手上的茶杯,伸手递给圣人,轻声道。

圣人接过茶杯,微微一动,轻抿了一口,便放在一旁,双手扶着大腿,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贵妃母女,两人顿时心虚的讪笑了两声。

贵妃下意识的抬手轻摸着脸颊,有些不解道:“皇上这般看着臣妾母女作甚……”

“贵妃啊,平日里,对沄儿也该多加管束些,别让她再做些冲动的事。”圣人随意的摆了摆手,长叹一口气,无奈道。

贵妃母女愣了愣神,小心翼翼的对视了一眼。

闻言,她们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楚,这皇上来这,是兴师问罪,还是闲唠家常。

两人心里有所顾忌,也不敢轻易应声,便支支吾吾起来。

“是,皇上,臣妾谨遵教诲。”贵妃讪讪然的作揖行礼,应声道。

圣人似乎也没什么兴致,喝了杯茶后,便起身离开,留下一头雾水的贵妃母女。

“母妃,这就没事了?”赵沄难以置信道,她还以为父皇会雷霆大怒,却没想到,会这般轻描淡写,最后竟连责备都算不上,就走了?!

贵妃到底是见过些风浪,看圣人这样子,略微思索,心下便得了结论:“呵!估计是那赵汐,她应该清楚,如果把真相说出来,莫说是我们,便是皇后,或者纯妃,都不会放过她,想来她倒是有些眼见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赵沄闻言,越想越觉得母妃说的对,除了这个解释,她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其他的说法。

但这也就是说,父皇根本就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顿时心下大喜,也猛地松了一口气,算是逃过一劫。

……

御花园内。

齐元安扶着何江南缓缓走动,因为他眼睛受伤的原因,行动诸多不便,只能扶着齐元安慢慢摸索。

“三公主,不如我背你回去吧?”齐元安看着何江南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再次提议道。

何江南脚下一个踉跄,齐元安眼疾手快的扶住他。

“不用了元安,以后我迟早要习惯这样,不能拖累你,更何况,你又不能一直背着我,我终究还是要靠自己。”何江南刚刚站定,微微摇头回绝,扯了扯嘴角,苦笑了声道。

他现在简直就跟个废物一样,连走路都没办法!

还提什么给听雨报仇!

何江南握紧拳头,身体微微绷紧。

齐元安长叹了一口气,他能啊!

可他不能说,只得小心的扶着何江南朝长安殿的方向走去。

关了许久的长安殿再次开启,红叶早就得了消息,三公主要回来了!

她跪在叶嫔的床前喜极而泣,说出这个消息。

早在何江南出事的那天,叶嫔得知了消息,一时怒极攻心,病倒在床,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今天好不容易清醒一次,便得知这好消息。

激动的想下床迎接,却被红叶拦下。

“娘娘,您身体欠安,就先在这屋内等着,公主刚从宗人府出来,也要休息休息不是,公主要是看到您病了,心里也会难过不是。“

叶嫔思索再三,也觉得红叶说的对,微微点头,慢慢的躺回床上,面色苍白的叮嘱红叶:”等会儿汐儿回来了,千万不要说本宫生病的事!“

第六十二章:完好的药方

等红叶再三答应了之后,叶嫔有些欣喜,有些担忧的靠在床上,目送红叶离开。

也不知道汐儿在宗人府过得怎么样了……

长安殿被封的宫门缓缓打开,红叶自得了消息后,带着殿内众人站在门口等着三公主的归来。

何江南被齐元安扶着缓缓从远处出现时。

红叶跟草莹顿时情难自已,忍不住捂嘴呜咽。

那日来喜带着众人,名义上是请走了三公主,实际却态度强硬,三公主走后再没回来,随即传来的消息便是听雨被杖毙,三公主被囚宗人府,那宗人府哪是人待得地方,从未有人进去后,还能再出来的!

听闻这消息之后,叶嫔娘娘当日便昏倒在地,生了一场大病。

病中迷迷糊糊的还在唤着三公主的名讳。

长安殿更是被封上,里面的人一概出不得。

如今才算好些,三公主终于回来了!

等两人走进之后,长安殿的众人皆一惊,红叶拎着裙摆快步下了台阶,迎上前,双手紧紧的抓着何江南的肩膀,上下打量,看着他眼睛上蒙着的白布,忍不住哽咽出声:“公主这是怎么了?!”

红叶颤抖着抬手,想抚摸他的眼睛,却又顾虑着身份,她一生未嫁,伺候着叶嫔,两人早就情如姐妹,她更是深知叶嫔母子的秘密,早就将三公主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

现在见他这样,难以相信。

“红叶姑姑。”何江南闻言,从齐元安的手中抽回手,抓着红叶的手,沙哑着声音轻声道:“没事,这个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好了。”

话毕,何江南似乎为了让她安心,露出一抹笑容。

红叶捂嘴流泪,他这般懂事,反倒让她觉得更心酸。

她们怎么就会这般命苦!

何江南抽手后,齐元安手指微动,只觉得有些失落,再看他脸上淡漠的笑容,他只觉不喜。

“汐……三公主受伤了,不宜伤心,不宜见风,不宜久站,红叶姑姑,还是让公主进去休息吧。”齐元安担心何江南,他一直没有好好的休息过,若是再被这场面激的伤心,对身体更不好,轻声提醒道。

红叶回过神,连连点头称是,用袖口轻轻擦拭了两下眼泪,赶忙侧身请两人进殿。

“是是是,是奴疏忽了,公主快快进屋休息。”

草莹走上前,试图扶何江南,谁知他却微微一抽,下意识的去找齐元安:“齐元安!”

“我在,我在。”

齐元安原本还顾忌些礼数,见他这般,赶忙伸手扶着他,应声道。

隐约能感觉到他的双手微颤。

“公主,奴是草莹啊。”草莹略带哭音,见公主这般容易受惊,哪里还有以前活泼的样子,再加上听雨也走了,顿时悲从心来。

闻言,知是草莹,何江南微微松了一口气,身体放松,他知道是他反应过度了,但他也控制不住自己。

“草莹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何江南轻声道歉,缓缓放开齐元安,朝她伸手。

他知道齐元安不能一直陪在他身边,他要强迫自己习惯。

齐元安见他如此,赶在草莹之前,伸手抓过他的手道:“还是我先扶你进去吧,还有别的事,我要和你说。”

何江南略微思索了一下,齐元安与他有救命之恩,应该不会害他,也不急于这时习惯,便轻点头。

齐元安扶着何江南回了他的闺房,小心的搀扶着他坐在床边,红叶屏退众人,只留下草莹待在屋内。

“母妃呢?”何江南轻声询问道。

按照以往叶嫔的脾性,得知他回来,定是迫不及待,早早就在殿门口等着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早就开始出声抽泣,可一直到他回屋,都没听到她半点声音,何江南顿时心里有不好的感觉。

“自得知公主出事后,娘娘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忧思过度就病倒了,一直混混沉沉喊着公主的名字,今日才好些。”

“得知公主回来,叶嫔娘娘心下欣喜,坚持要下床,站在殿门口等着公主回来。”

“奴搬出公主您,好生才劝住娘娘,娘娘才同意在屋里等着您,饶是这样,还叮嘱奴莫要将她生病的事说出来,可她面色苍白,虚弱的样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

红叶悲切道,再看何江南眼上蒙着的白布,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等会儿,我便去看看母妃。”何江南得知叶嫔就是生病,还在惦记着他,心里一暖。

“公主,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红叶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询问出声。

何江南知道屋里除了齐元安这个知情之人,只剩下红叶跟草莹,两人都是可信之人,何江南也没什么顾忌的,将事情的真相缓缓道来。

“实在是太可恶了!”草莹忿忿不平,大公主的心肠竟如此恶毒,只不过是为了一张药方,就活活害死了听雨的一条性命。

“收声!隔墙有耳,草莹,听雨走了,日后便是你贴身照顾公主,记得祸从口出的道理!”红叶虽脸上也满是怒气,却还是出警告草莹。

“好了,红叶姑姑,你们日后只需要知道小心些贵妃和大公主她们即可,其他的事,还是不要传出去为好。”何江南淡淡道。

经过这段时间,他已经反应过来,一味的伤心愤恨是没用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在何江南将事实的告诉红叶她们时,齐元安早就坐在一旁的桌案后,将完好的药方撰写出来,等笔迹微微干些后,齐元安将纸张叠起,放进怀中。

东西准备好之后,他也不便久留,走上前拱手作揖道:“公主既已到了屋内,我也不便久留,更有皇命在身,先行告退。”

何江南知道他说的是药方的事,宫外还有很多百姓等着药,便点头应下,耳边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

“这齐公子还真是好人!”红叶看着齐元安离开的身影,轻声喃喃道。

是啊!

何江南在心中暗道。

第六十三章:活菩萨

齐元安果然是够兄弟!

何江南对齐元安算是刮目相看,以前只觉得他很装,端着的感觉,万万没想到,出事了之后,他才真正的认识到他!

“红叶姑姑,带我去看看母妃吧。”何江南收回神,虽然身体已经很疲倦了,但他还是想走去看看叶嫔,起码让她安些心。

“好!”

红叶轻应了声,和草莹一起走上前,搀扶着何江南朝叶嫔的屋内走去。

叶嫔待在屋内,早就翘首以盼,好不容易看到红叶的身影,她小心翼翼的扶着一人,从外面走进来,那人的眼上被蒙着一块白布。

竟是她的汐儿?!

她难以置信,她的汐儿怎么就瞎了?!

何江南终究还是未习惯瞎子的生活,进屋时被门槛绊了一下脚,步伐略微一个踉跄,引得一旁看着的叶嫔下意识抽气。

好不容易坐到床边,何江南伸手从床上开始摸索:“母妃?”

顿时叶嫔的情绪有些崩溃,死死的用双手捂着嘴巴,才防止自己呜咽出声,梨花带雨,泪流满面。

“汐儿。”

她好不容易缓过神,声音哽咽道。

唉!

何江南早就猜到她会如此,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叶嫔颤微着抬手,作势虚抚他的眼睛,泪眼朦胧的左右打量:“汐儿,这是怎么回事?咳咳咳!”

话毕,许是情绪有些激动,她没忍住,握拳掩嘴激烈的咳嗽了起来。

何江南伸手欲拍,眼前却一片漆黑,根本做不了什么!

他只得黯然的收回手,他现在莫不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

“没事,这个只是暂时的,很快便能恢复,母妃莫要担心。”何江南轻声安慰道。

果然,他还是最讨厌女人哭了!

虽然她也是因为担心自己……

“好,母妃不哭,母妃就是担心汐儿,你受苦了。”叶嫔一反常态,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抬手轻抚何江南的发顶,眼中满是母爱的光芒。

咳咳咳!

只是叶嫔还拖着病体,这突然的一喜一怒,让她本就体弱的身体更是承受不住,顿时一阵剧烈的咳嗽。

红叶赶忙倒了杯水凑上前,何江南起身打算让位,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往哪去,反倒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娘娘,公主刚回来,太医说了,她不宜伤心,不宜见风,不宜久站,还是让公主先回屋休息吧。”红叶小心的伺候叶嫔饮水,顺势在耳边轻声提醒道。

叶嫔自然关心何江南,喝了两口,顺了顺气息后,便摆手让草莹扶公主回屋:“汐儿,你也累了吧,快回屋休息吧,把身体养好就好。”

何江南倒也不推脱,他确实有些乏了,便伸手等草莹上前抓着后,微微屈膝,作揖行礼告退。

叶嫔靠着床框,盖着被子面色苍白的看着何江南离开,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她终究还是没忍住,泪流满面。

红叶也不做劝阻,坐在旁边,手上拿着帕子,小心翼翼的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红叶,为什么?!我已经被困在这红墙绿瓦之中,为什么我的汐儿还要这么苦,受这么多的罪?!”叶嫔哽咽,视线一转,看向面前的红叶,看似是在问她,实际是在问她自己。

红叶无奈的摇头,跟着眼眶泛红,问她,她也不知道。

娘娘跟公主根本就没想招惹别人,甚至为了避免灾祸,让公主一出生便男扮女装,可饶是这样,终究还是躲不过他人的嫉恨。

草莹伺候何江南脱了外衣,躺在床上休息,草莹趴在床边,枕着自己的手臂,轻拍他的胸口:“公主,不怕,有草莹在,草莹陪着你。”

周围都是熟悉的味道,眼前一片漆黑,何江南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

几日后,长安殿内。

院子里,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裙的半大女子,眼上蒙着白色的布条,在众人若有若无的注视下,独自一人摸索着慢慢前行。

但旁边的一个灼热的视线,实在是让他有点接受不了。

他停下脚步,无奈道:“草莹,你别这么一直盯着我!”

草莹坐在走廊边的栏杆上,撑着下巴紧紧的盯着何江南,摇头回绝道:“公主不行的,娘娘和红叶姑姑让我看着你。”

“可是你这样盯着我,我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何江南无奈的反驳,任谁被一个人这么紧紧的盯着,都会觉得难受吧!

草莹寸步不让,何江南只得罢休,本来草莹是草木皆兵的紧跟他前后,好不容易才劝说她乖乖的待在旁边,他也就没再要求什么。

“公主,齐公子求见。”突然从一旁传来宫人的通报声。

“有请。”何江南轻声道。

草莹赶忙起身用手中的布巾,小心的擦拭着何江南脸上的汗水,再动手整理有些微乱的衣角。

“元安参见公主。”

齐元安走上前,拱手作揖行礼道。

“平身。”因为视线受到阻碍,何江南只能靠听音辩位,顺着声音缓缓转身朝向齐元安的方向。

齐元安这次来,是告知药方以及宫外的情况。

之前他将药方上呈给圣人后,圣人便立刻命太医院院首等人,尽快查验药方,投入使用。

单单几日,京城内汹涌的疫病,便平静下来。

再加上齐元安带着齐府众人帮忙,顺便安置无家可归的灾民等,潜移默化将药方的真实药方告知,顿时大家对三公主感恩戴德,甚至尊他为活菩萨。

“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之下,除了途中患病不治而亡的患者外,皆无伤亡。”齐元安将最终的结果告知何江南。

何江南对于外面的尊称不以为然,他不过是个平常人,如若不是大公主把药方抢去,估计被外面的人唾骂的便会是他了。

只不过对于没有伤亡这事,他算是松了一口气,生怕因为他的原因,让他人再受到什么伤害。

“元安,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何江南神色迷惘的站在台阶上,喃喃道。

“你说。”齐元安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神未明。

第六十四章: 恩宠

何江南面露犹豫,刚张口,突然由张公公带头领着的一行人从外面走来,一手拿着拂尘,一手高举着亮黄色的卷轴,扫视在场的众人,看到齐元安出现在长安殿时,目光一闪,随即高声道。

“三公主快快接旨!“

何江南心里虽有疑惑,却也懂这规矩,微微抬手,等草莹快步上前,将他小心的扶下台阶,齐元安上前扶住另一边,走到殿前,慢慢屈膝下蹲行礼。

等他站定之后,齐元安才松手站在一旁行礼。

院中忙碌的宫人也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有序的站在何江南身后跪地行礼。

此时叶嫔也早在红叶的提醒下,快步从屋内走出来,站在最前面,屈膝下蹲行礼。

“臣妾,接旨。”

“儿臣,接旨。“

“元安,接旨。”

“奴婢,接旨。“

……

众人到齐,一同高声应道,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严阵以待,毕竟圣旨,可不容他人含糊。

张公公这才将手中的拂尘递给一旁的小太监,将亮黄色的卷轴缓缓打开,宣读之前刻意咳嗽了两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因三公主赵汐所献治疗疫病药方,京城百姓安然无恙,疫病消除,此时功德无量,更显得三公主赵汐才德兼备,兼济天下,特封长安公主,封地靖州等金林三州,特赏赐黄金万两,丝绸白匹,玉如意九对,玛瑙珠翠百串。“

随着张公公年老尖利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的念着,从殿门外,一个接着一个捧着托盘的小太监,微低着头,快步朝殿内走去。

显然便是那圣旨中提及的奖赏。

长安殿的众人顿时哗然,叶嫔更是受宠若惊。

她一开始听闻张公公前来传旨,还以为又是出了什么事,如今突然是被赏赐的喜事,一下子愣了愣神。

张公公小心的收起卷轴,原本冷着的脸,突然笑开颜,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仿佛是一朵菊花一般。

他站在台阶上,微微躬身冲着三公主道:“咱家给三……哦,不对,是长安公主请安了。“

“公主可是宫中,第一位有封号的公主,皇上对公主的看重,那是可见一斑啊!“张公公双手捧着圣旨,拱手举过头顶,奉承道。

如今宫中谁人不知,这长公主赵沄还未有封号,这三公主赵汐便率先得了封号,长安公主,更靖州等金林三州的封地。

金林三州,听名字便知道,皆是丰硕富饶之地。

单看这封地,便能看出圣人对其得看重。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见风使舵的人,只要你能得到这皇城中,高坐最高位得那人的宠爱,便是这皇城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如今三公主如此得圣宠,谁不想巴结着。

“长安公主?还不快上前领旨谢恩?“张公公的脸笑得有些僵硬,见三公主还是一动不动得跪在地上,也没有要上前领旨谢恩得意思,赶忙出声提醒道。

现在谁都想卖三公主个好。

听着那些个封赏,也就那些赏赐让他心动,毕竟是货真价实得黄金珠宝啊!

鬼知道这段时间,内务府有多克扣他们得月利,别说殿里的宫人了,便是他们这些个主子,不是少了一半,就是晚发一个月。

皇城里人那么多,根本没办法顾及到每个人,你若是想要些什么东西,除非你有权势,否则便要拿银两去买。

可叶嫔的娘家本就清苦,还需她时不时的从宫内拿钱出去接济,哪里还可能给她帮助。

所以这几天,若非齐元安时不时送些东西进来,他们这一殿的人都要饿死。

不过饶是这样,何江南还是将情绪暗藏心中,表面上做的是滴水不漏,看似神色淡然的抬手,跪在一旁的草莹眼疾手快的伸手,扶着他走到张公公的面前,抓着他的手领旨谢恩。

“多谢皇上恩典。“

众人跪地行礼谢恩。

就在众人起身时,叶嫔朝红叶使了个眼色,红叶自然领会,快步上前,走到张公公的面前,从一旁的托盘中,拿出一锭金子,轻声笑道:“劳烦张公公了,我家主子明白宫里的规矩,还望张公公笑纳。“

“哎哟!这个使不得,老奴哪敢拿长安公主的东西,使不得使不得,只求日后有机会,长安公主莫要忘了老奴才是。“张公公自然不敢收下这东西,连连推脱,将金子重新推回给红叶,满脸的惶恐。

皇上赏赐给公主的东西,他哪敢收。

无功不受禄,只怕是有命拿,没命享。

红叶见张公公坚持,也能大致猜出他心中的顾虑,也就没再强求。

将金子收进手中,双手搭在腹部,低头冲着他微微屈膝行礼。

何江南站在一旁,虽然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声音也能听出个大概。

听到红叶拿他的金子去贿赂一个张公公,顿时他心里开始肉痛他的金子,双手下意识的紧紧攥住手中的圣旨,在听到张公公回绝时,猛地松了一口气,这张公公倒算是识相的人。

何江南的这些个心理活动,自以为隐藏的极好,却不知早就被站在一旁的齐元安看了个完全。

通过他的这些个反应,再配上红叶跟张公公的窃窃私语,他不难猜出他内心的想法,竟有些忍俊不禁,抬手握拳掩嘴轻咳了两声掩饰。

谁能知道,这皇上的帝姬,竟也是个财迷。

看来他是喜欢钱财那些东西,齐元安暗自记下。

张公公见红叶那一低头,虽年纪稍长,但姿色倒是不错,虽比不上叶嫔那主子,却也别有些意味,顿时心里起了别的邪念头。

红叶也是机警之人,顿时感觉到张公公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赶忙转身回到叶嫔的身边,低着头,再也不敢与他对视。

张公公直道她这是害羞,心里的想法越发活跃起来,双手微微摩擦。

“长安公主,叶嫔娘娘,老奴这话也带到了,就不多叨唠了,老奴告退。”他转身从小太监的手中接过拂尘,微微躬身行礼,冲着两人轻声道。

第六十五章:初露祸患

张公公的话多是跟何江南说的,脸上更是带着慢慢的谄媚。

只可惜,何江南的眼睛受伤了,根本看不见他这样子,算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嗯,那就多谢张公公了。”叶嫔微微欠身道谢。

她虽是嫔位,却也是个不得宠的妃嫔,莫说是张公公,便是内务府的一个小小副总管,都能对她不敬。

若不是她的汐儿得了圣宠,估计这长安殿怕是早就被人抛之脑后了。

但君心难测,难保什么时候就会发生转变,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叶嫔娘娘这可就折煞老奴了!”张公公口中这般说,却也只是伸手虚扶而已,眼睛更是直勾勾的盯着红叶。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红叶虽有所不悦,却也没表现出来。

“多谢张公公了。”何江南知道,他开口比叶嫔开口更加有用,随之微微屈膝道谢道。

“老奴告退。”张公公嘴角一勾,他是越看这红叶越顺心。

他以前怎得就没发现,这长安殿还有这么一个可人儿,虽年纪有些大了,但面相是相当不错。

张公公心心念念着红叶,临走前还特意转头看了一眼红叶,正好跟红叶对上一眼,随即咧嘴一笑,猥琐至极。

这宫里许多太监,因没了根,但又想找人合伙过下半辈子,就会找些年老也有这种想法的宫女,两人对食。

有些在宫里有权势的,手里有点权的老太监,便会威胁一些年轻的宫女,但这种人的,大多心里扭曲,暗地里多是折磨她们。

红叶本来以为自己年纪大了,也不会有谁看上她,她更是没有和他人对食的想法。

她只想安安稳稳的呆在叶嫔娘娘跟三公主的身边,伺候她们一辈子。

谁知道,突然飞来横祸。

她本就不是痴傻之人,呆在这宫中数年,虽没经历过什么事,但见过的太多,更何况张公公那般不加收敛的眼神,红叶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心里顿时一凛然,赶忙躲到叶嫔娘娘的身边,只心里暗自祈祷,张公公只是一时兴起。

好不容易等张公公要走人时,她下意识抬眼望去,正好跟回头的张公公对视一眼。

那张狰狞的脸上待着一抹恐怖的笑容。

红叶呼吸一窒,她只觉得漫天涌来的绝望感,她竟从他的眼中看到志在必得的神色。

张公公为人阴险狡诈,极度记仇,更喜欢找年轻的宫女对食,但没超过三个月,那些个宫女无一例外被蹂躏致死。

这些事在宫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无论是哪个宫女,对张公公都是避之不及。

最后导致他将目标转向那些清秀的小太监!

每到午夜,从他所住的庑房里,都会传来宫女凄厉的哭声,以及小太监的惨叫声,极其吓人。

简直就是禽兽!

红叶只觉得自己完了!

叶嫔同时也瞧见了张公公临走前看红叶的那一眼,其中的意味,她一个经历过人事的妇人自然清楚,顿时心下愕然。

对于张公公做的那些造孽的事,她也有耳闻,只是她们长安殿自身都难保,哪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

可眼下,事情竟牵扯到了红叶!

她下意识皱眉,红叶与她是从小长大,情如亲人的好姐妹,她没办法看她步入险境!

两人都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

而这些,何江南都不知道,他因眼瞎,看不到这事,现在更是一心一意的放在那些赏赐的黄金珠宝上,一旁的齐元安更是一门心思放在何江南的身上,哪里还会注意其他事。

否则经过了听雨那件事,何江南对长安殿的人是格外珍惜。

突然有个老家伙,惦记他长安殿的人,而且那人还是红叶姑姑。

要是这事被何江南知道张公公那老东西惦记红叶,别说他还不知道张公公那些对食的腌臜事,若是被他知道了,没准当场就能让人打死这不知羞耻的老东西。

连红叶姑姑也敢染指,怕是嫌命长!

“好了,都散了吧。“因着红叶的事,叶嫔原本还有些高兴的心情也荡然无存,还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她无力的摆了摆手,挥散众人。

“草莹,让人把这些赏赐,跟圣旨放进仓库,小心仔细着点。“红叶也没心情,只转头冲着草莹叮嘱了句,把仓库的钥匙从怀中揣出来递给她后,就扶着叶嫔朝屋内走去。

这……

突然这么一个任务砸在身上,平日里这些事都是红叶,或者听雨管着,她也就是伺候公主琐碎的事。

一时之间,草莹乱了方寸,不知道是该先送公主回屋,还是先带人把东西放进仓库好。

何江南心里一动,转而出声解了她的围:“草莹,你待着人,把赏赐的那些个东西放进仓库,圣旨千万放好,万不可出现什么差错,还有那些个东西,点算清楚入账,再交给红叶姑姑,再从里面拿出些银两赏给殿内的众人,这段时间她们跟着我们幸苦了。”

“那公主你……”草莹有些犹豫道。

她家公主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对殿里的环境还不熟悉,她又不放心把公主交给别人,哪怕是长安殿里的其他宫人,听雨姐姐走了,她便除了叶嫔娘娘跟红叶姑姑,谁都信不过。

“这不是齐元安也在嘛?!让他送我回去就好了。”何江南不以为意道。

对了!

还有元安少爷!

草莹眼睛一亮,公主就是元安少爷想办法救出来的,元安少爷一定靠得住!

“好,那就拜托元安少爷了!”草莹自己点头应了声,转身便待着其他捧着托盘的宫人朝仓库的方向走去,还颇有些大宫女的风范:“你们跟我来!”

齐元安还未答应,这两个主仆倒是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哭笑不得,但心里却是暗自带喜,走到何江南的身边,扶着他往屋内走出。

到了屋内,齐元安不放心的伸手把了一下何江南的脉,发现虽身体有些亏虚,但不至于伤及根本,也就没说什么,日后多养着便是。

第六十六章:隐忍

何江南却突然顺势紧紧的抓住齐元安的手,微微低头道:“元安,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可能会给你添麻烦,但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齐元安这才想起,之前他确实似乎有什么事要跟他说,只不过是被张公公的到来给打断了。

“有什么事,你说便是,能帮,我便帮你。”齐元安望着他轻声应道。

他从袖中拿出一包银针,放在桌子上微微摊开,与何江南面对面,小心的揭开他眼睛上的白布,拿起银针小心的刺在何江南眼周的穴位上。

指尖捻着银针轻微转动。

嘶!

何江南下意识皱眉,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齐元安手顿了顿,但为了他的眼睛,他只得咬牙,狠心再往下移了那么一寸,只有真正刺激到了穴位,这眼睛才能好转。

随着眼睛周围银针的数量增加,何江南感知的疼痛也是成倍的增加。

他握紧拳头,拼命忍耐。

……

另一边,红叶扶着叶嫔回到屋内,心不在焉的走到桌边倒茶。

“红叶。”叶嫔自然清楚她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唉!

她长叹了一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娘娘,有什么吩咐吗?”红叶愣了愣神,误以为叶嫔有什么事要吩咐,放下手中的水壶,轻声询问道。

叶嫔坐在凳子上,将红叶的手抓在手中,抬头看着她,不知不觉红叶已经陪着她不少时间。

一直没成家,她之前也有替她寻如意郎君的想法,却被红叶回绝,之后日子长了,她也因为别的事,将这事抛之脑后。

如今看来,也是时候替她找个婆家了。

“红叶,你从小就跟着我,我们一直亲如姐妹,入宫我也带着你,本来想找个机会,给你找个好人家,谁知道反倒是因为这样,耽误了你,害你跟我一样,被困在这红墙绿瓦之中。”叶嫔满带感慨的愧疚道。

这些话她藏在心里很久,今天才找了个机会,跟红叶说出来。

砰!

红叶突然双膝跪地,神色认真的看着叶嫔娘娘道。

“娘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红叶从小没了父母,若不是娘娘的母亲收留了红叶,红叶早就死在二十年前的冬天,哪里还能活到现在,如今都这个年纪了,红叶根本没想过其他的,只想一心一意的伺候娘娘跟公主一辈子。”

看着她的神情,红叶的心里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红叶,如今长安殿的情况,很有可能护不住你啊!”叶嫔略带哽咽道。

张公公是什么人,宫里的人都知道,且不说他在皇上身边伺候,只说他是太后派去的人,就没人敢开罪。

若是他铁了心的想找红叶对食,只需找太后或者皇上提一嘴,就算太后如今在外行宫礼佛,单是皇上开口允诺,就算是她们,也不敢抗旨。

“娘娘!”红叶愣了愣神,喃喃道,她不傻,叶嫔虽然没有把话挑明,红叶已然明白她的意思。

“红叶,不管如何,活着终归是好的。”

“刚巧皇上赏赐了那么多东西,你拿上些,快快出宫去,跑的远远地,找个好人家嫁了,别再回来。”

“就算他在宫中有权势,也不可能派人出宫去抓你回来的。”

……

这是叶嫔能想到的唯一法子。

唯一能保全红叶的法子。

“不!娘娘,红叶从来就没打算嫁人,红叶哪也不去,就想留在娘娘跟公主身边,若是要红叶离开,红叶宁愿一死!”红叶磕头拒绝。

叶嫔的想法,红叶一清二楚,但她不愿意离开。

“红叶!你,怎么就这么固执!”闻言,叶嫔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无奈道。

红叶轻轻一笑,出声安抚叶嫔:“没事的娘娘,平日里红叶都待在长安殿,如今我们公主正的盛宠,相比那张公公也不敢直接带人来长安殿抢人,只要红叶不出去,就没事的。”

唉!

叶嫔长叹了一口气,话虽这么说,但她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但红叶到底陪着她这么长时间,如今突然要让她离宫,她也有些舍不得,再加上红叶坚持,她也就没再强求。

只希望那张公公真的能顾忌到汐儿。

红叶缓缓从地上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娘娘跟公主日子过得波折,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离开,若是张公公真的逼人太甚,她便一死以全清白!

到时候求娘娘将她的骨灰葬在长安殿内,让她的魂魄在这里继续守护着两人。

……

玫香殿内。

皇上因药方的事赏赐三公主的事,一早就传遍整个皇宫。

而玫香殿同时也接到皇上口谕。

“大公主赵沄,做事冲动,伤害姊妹,虽情有可原,但有错需罚,罚其在玫香殿内面壁思过一年,除学堂绣房外,不得离开,钦此!”林公公孤身一人来玫香殿传口谕。

“臣妾谨遵圣谕!”贵妃带着赵沄微微屈膝行礼道。

赵沄早就听说,赵沄受到赏赐,到她这里却只有惩罚,心里忿忿不平,以至于脸上也是一脸的不情愿。

林公公见公主神情不对,挥了挥拂尘,微微躬身赔笑道:“大公主,贵妃娘娘,皇上口谕,小的也带到了,小的先行告退。”

“嗯,有劳林公公了。”贵妃也不挽留,点头应声道。

林公公也不多停留,朝两人屈膝行礼后,便转身离开。

砰!

突然一声清脆的响声,一个花瓶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赵沄气的胸口上下起伏,愤恨的举着茶杯扔在地上,声嘶力竭道:“凭什么!凭什么那个贱人能获得封号!而我却要被父皇罚面壁!”

贵妃不为所动,坐在位置上,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母妃!为什么你一点都不生气,父皇居然封那个贱人为长安公主,还把金林三州的封地赐给她啊!那般富饶的封地!她也配!”赵沄怒不可遏道。

“够了!”贵妃冷眼看着她,冷声道。

赵沄愣了愣神。

第六十七章:嫉恨

赵沄手上的动作一顿,本就被父皇责罚的她,此时又被母妃呵斥,心里越发委屈。

“母妃!你怎么反倒说起我来了!”赵沄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而讪讪的坐在一边,不满的嘟嘴道。

砰!

贵妃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冷脸瞥了眼赵沄,冷哼出声道:“你看看你!一遇到什么事,就急躁,愚蠢!真是没用,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

“母妃……”赵沄喃喃道,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你看看别人,你身为长公主,第一个有封地封号的公主居然不是你!真是没用!还这么急躁,真是令本宫失望!既然你父皇让你面壁!你就好好反省一下吧,来人,带公主回她的房间。”贵妃面露失望的摇头,让人带赵沄回她自己的屋内面壁。

赵沄闻言,娇嗔的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贵妃看着自己女儿离开的身影,长叹了一口气,她终究还是太年轻,过于急躁,做事漏洞百出。

这次虽然被人捷足先登,先一步获得封号,但从皇上对于她的处置,还是能看出维护之心。

只是派林公公单独来玫香殿传口谕,显然是不想让宫里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只可惜沄儿根本看不到这一点。

不过还好,长安殿里的那人,背后没什么势力,生的又是个女儿,获得封号封地又如何!

如今中宫无子,只要她再努努力!

何愁生不出皇子!

贵妃目光微闪,抬手轻抚肚子,嘴角微勾。

赵沄一回到屋内,便开始摔打东西,关上门疯狂的发泄。

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赵汐都要比她高上一头!

她是长公主!第一个获得封号的公主应该是她才对!

她不甘心!

父皇最喜欢的公主应该是她!

越想越气,赵沄咬牙切齿的将周围的东西全部摔在地上,气喘吁吁。

目光微闪,她越发讨厌赵汐,她一定要想办法把她拉下来!

……

长安殿内。

何江南跟齐元安两人单独待在屋内,随着时间的推移,何江南已经疼的满头大汗,身体微晃,一个踉跄,扶着桌子才堪堪抵住倒势。

时辰到了!

齐元安先抬手小心的将他眼睛周围的银针抽出,每根银针都精准的扎在穴位上,他不能马虎,否则稍有偏差,反而可能伤及眼前这人。

好不容易将最后一根银针抽出,将其放回布包之中后,齐元安赶忙伸手扶起何江南,抬手用袖子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汗水,甚至那块蒙眼的布条都被汗水湿透。

齐元安微微靠近,将他脸上的白布解下,露出因结痂显得有些狰狞的伤口,他小心的用干净的手帕擦拭眼周的汗水,再从怀中掏出新的淡蓝色布条,重新替何江南系上。

微微靠近,完成之后,齐元安低头一看,发现两人无意中距离缩短,离的太近了!

近到他几乎能感觉到眼前这人淡淡的呼吸,以及身上特有的体香。

突然脸一红,齐元安赶忙后退,将视线转向桌面的布包,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布包上,慢慢卷起。

努力忽略内心的感觉。

“元安,谢谢你。”何江南平复了一下气息,扯了扯嘴角,轻声道谢道。

见何江南一副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齐元安发现这一切的纠结都只是他一个人时,内心忍不住有些失落,愣了愣神,应声道:“啊!没事。”

“对了,你刚刚有什么事要拜托我?”齐元安将银针包收入袖口,重新提起之前的话题。

何江南微微低头,神情有些黯淡,轻声道:“我,我想请你帮我再出宫一趟,我想去听雨家看看,听雨因为我出事了,我想去她家看看。”

他曾听听雨说过她家的情况,原本还想陪听雨回家,看看她家是什么情况,之前一直没机会,直到听雨出事。

听雨是因他出事的,所以他想去听雨家祭拜一下她,顺便向她的家人道歉。

只是他现在这个情况,皇上根本不可能放行,他唯一能想到可以帮他的,只有齐元安了。

“这事……倒也不是不可以,你想什么时候去?”齐元安思索了片刻,随即应声道。

他知道听雨对他来说的重要性。

何江南顿时一喜,喜于言表,激动之下,伸手抓着他的双手,因眼睛看不见,他只得冲着自己面前的方向,感激道:“元安!真的很谢谢你!”

“我以前觉得你这人蛮讨厌的,没想到你人这么好!”

齐元安闻言哭笑不得,真是不知道,他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我想,三日后可以吗?”

何江南略微沉思了一下,暗自数了一下,似有所感道。

“好!”齐元安也没多问,只应下:“那三日后,我来接你。”

两人约定好之后,齐元安再也没了理由留下,便起身依依不舍的告退,却见他丝毫没有不舍的样子,心里有些失落,随即很快的收拾好表面的情绪离开。

……

三日后,到了两人约定的日子,齐元安准时进宫,一早来了长安殿外等着。

过了一会儿,便见草莹小心翼翼的扶着何江南从里面走出来,东张西望,神色有些做贼心虚。

齐元安走上前,从草莹的手中接过何江南。

“元安公子,我家公主就拜托你了,你可要好生看照,千万别弄丢了,早去早回!”草莹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再三叮嘱道。

昨日公主便跟她说今日要跟元安公子出宫,去听雨姐姐家看看,要求她帮忙打掩护。

她本是不从,却实在拗不过公主,又因听雨姐姐,她最终还是答应。

若不是跟去的是元安公子,她定是不放心的。

可饶是这样,她还是忍不住叮嘱,毕竟如今的公主和以前可不同。

“放心,我定会安全的把公主送回来的。”齐元安保证道。

草莹微微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放心,倒也不是信不过元安公子,只是她格外清楚她家公主那不安分的性子,让她着实不放心。

第六十八章:误会

“公主,你可千万要听元安公子的话,莫要胡乱来!”草莹可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下意识叮嘱道。

何江南无奈出声:“安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有元安在,你放心啦!”

他摆了摆手,跟着齐元安离开。

齐元安这次是坐着马车入宫,马车不得入内宫,只能停在外廊,然后便要下马车步行走入内宫。

他带着何江南走到外廊,带他上了马车,便藏与暗隔之中。

“汐儿,你委屈一下,躲在这里面,等出去了,我再放你出来。”齐元安在盖上木板前,轻声叮嘱道。

何江南乖乖的躺在里面,点头应下。

齐元安盖上木板后,坐在上面,冲着外面的冷声道:“走!”

“驾!”马车外等着的马夫抽了一下鞭子,赶着马匹朝外走去。

宫门的侍卫照理查看了一下马车内的情况,见只有齐元安一人,没有什么异样,便挥手放行。

走了一段距离后,齐元安便起身,蹲在一旁,打开木板将何江南小心的扶出来。

“没事吧?”齐元安扶着何江南坐在马车内,轻轻拍打他的背部,关切道。

除了因待在狭小的空间内有些气短外,他倒是没什么异样,深呼吸两下后,他微微摇头道:“我没事,元安,我们现在去听雨家吗?”

“嗯!”齐元安收手,轻声应道。

何江南微微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听雨的家人,双手无意识的纠结在一起。

坐在一旁的齐元安将他的神情跟小动作尽收眼底,眉头紧皱,有些担忧。

眼看着他像虐待自己一般的拧着自己的手,白皙的手掌心上全是他因紧张掐出的指甲痕,齐元安下意识的抬手盖在何江南的手上,阻拦了他继续虐待自己的动作,只一句话。

“放心,万事有我在。”

齐元安简单的一句话,奇迹般的让他平静下来,何江南长舒了一口气。

过了一段时间,马车停了下来,从外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公子,到了。”

“好!汐儿,我们走吧。”齐元安冲着外面高声应道,随即扶着何江南起身下了马车。

齐元安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屋子,是简单的一个院子,门上挂着白色的灯笼,表示家中有人去世。

院门打开,露出里面点点白幡。

他扶着何江南小心的走上前,轻声提醒脚下的台阶,两人进到院中,却没见有人在家。

“有人在吗?”

齐元安冲着里面高声唤道。

“来了!”从屋内传来一个妇人的应和声。

随着声音一同出现的是一身穿着麻布衣,腰间绑着一条白布的妇人,眼眶微红。

发现眼前有两个穿着华丽衣衫的孩子站在门口,男孩长相清隽,女孩漂亮的不可方物,看着便知是富人家的孩子。

只是可惜了,那般美的妙人儿,偏生眼睛瞎了!

两人面容陌生,再说她家清苦,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有钱人家,如今能住上这瓦房,也是靠着在宫里做事的姑娘。

都说在宫里做事,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做事。

若不是他们家实在过不下去,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孩子送进宫。

眼看着日子逐渐变好,得到的却是孩子的死讯。

回来的却也只剩下平常穿着的衣裳,竟连尸骨都找不回。

想到这,妇人眼眶一酸,忍不住落泪。

“瞧你没出息的样子!有客人上门,还不快滚进屋子里去!”一个老汉从屋内走出来,见妇人眼眶带泪的样子,见何江南两人在,冷声呵斥道。

妇人也知道在外人面前流泪有些丢人,赶忙抬手擦拭眼角,冲着两人微微欠身,转身便朝屋内走去。

何江南之前这两人应该就是听雨的父母,更清楚他们之所以伤心,也是为了听雨的事,心带愧疚,站在那有些无措,下意识的拽着齐元安的衣角。

齐元安抬手轻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

“两位贵人,突然登门,请问有何事?”老汉看两人的穿着,俨然不是平常人家能穿的衣裳,恭敬道。

“请问这可是听……大丫的家?”齐元安轻声道,本想说听雨,却又想起听雨是她在宫里的名称,外人估计不知道,便唤起听雨在家的名字。

因其是家中最大的孩子,又是女孩,爹娘便给她取名大丫。

穷人讲究的就是贱名好养活,能活下来就好,哪里还会计较那些个名字,更何况他们这些个没文化的,也取不出什么好听的名字来。

“是!我是大丫她爹,大丫她命薄,已经走了,请问二位是……”提起听雨,老汉神色一敛,面上不似刚刚那妇人伤感,但眼中满是悲凉,轻叹了一口气应声道,反问齐元安二人的身份。

“我们是从宫里来的,和大丫认识,所以特意来祭拜一下她。”

何江南一时之间还没准备好,紧张的拉扯了一下齐元安的衣袖,脸上满是恳求的神色,齐元安明了的没言明二人的身份,只含糊不清,说是从宫里来的人。

闻言,老汉的神情一变,脸色一冷,上下打量了一下二人,冷哼一声道:“哼!我家大丫在宫里不过是个宫女,怎么可能会认识像你们这样的富人!”

“更何况,若是正要上门拜祭,头七为何不来,偏生到现在才上门!”

“莫不是……是你们害死了我家大丫,心生愧疚,所以才会登门拜祭,以求心安?!怪不得!怪不得我家大丫竟连个尸身都没有!”

……

两人的隐瞒,直接导致老汉的误会,在他的猜测下,竟误会了两人便是害死听雨的凶手。

何江南愣神,却又觉得他说的没错,他确实算是间接害死听雨的凶手。

“对不起……”何江南苍白着脸,双手紧紧抓着齐元安的衣袖,下意识喃喃道。

“果然!被我猜中了!我家大丫到底怎么得罪你们了!一定要害死她?!都说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说的没错!”何江南的道歉,加深了老汉的误会,他忍不住厉声质问道。

第六十九章:祭拜听雨

丧女之痛,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顾不得两人的身份他是否开罪的起,已然不管不顾。

突然从屋内冲出一人,手中拿着棍棒,朝何江南两人冲来,一边挥舞着棍棒,一边怒喊道。

“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孩子!”

“她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你们连她的尸骨都不让回家?!”

“为什么!为什么!”

……

来人正是听雨的娘。

她回屋之后便坐在房内,摸着听雨的衣裳缅怀,突然听到院中传来的声音,竟是仇人上门,是她们害死了她的孩子,伤心欲绝之下,她气愤难填,直接拿起棍棒冲了出来,想将他们赶出家去。

齐元安心下一惊,情急之下只能抱住何江南,将他护在怀中,任由那根棍棒打在身上。

老汉到底还没有被气愤冲昏头脑,冷静下来之后,知道这两人的身份,他们开罪不起,虽然他也恨不得给大丫报仇,但家里还有其他的孩子要顾忌,赶忙上前阻拦。

“好了!”他冲上前,抢过她手中的棍棒,厉声呵斥道,冷眼看着齐元安两人。

“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孩子啊!她那么懂事!再有几年就可以出宫嫁人了,你们赔我的孩子。”妇人的情绪无处发泄,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你没事吧?!”

何江南听声,知道齐元安为护着他受伤,正担心时,听到她的哭喊声,心里一紧,他想起了听雨。

他也曾听她说过,她家里一直觉得亏欠她,盼着等她二十五岁出宫以后,给她找个好人家。

是他对不起听雨,对不起他们!

何江南忍不住走上前,顺着声音伸手摸索到听雨娘亲的面前,慢慢蹲下身道歉道:“对不起……”

话音刚落,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他被人推倒在地。

“道歉有什么用!我的大丫能回来吗?!”

齐元安赶忙走上前,挡在何江南的身前,免得他再受到伤害。

“娘?!”

突然从身后传来几个声音。

几个年龄不一,穿着麻布衣服的孩子从门外跑进院子,发现娘亲瘫坐在地上流泪,还有两个陌生人在家,警惕的看着何江南两人,围在老妇的身边。

想来应该是听雨的弟弟妹妹们。

“你们误会了!”齐元安皱眉看着几人,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俨然误会了,如果再不解释,恐怕要酿成大错,赶忙出声道:“听雨不是我们害死的!”

“听雨是谁?!”其中最大的男孩,将老妇扶起,闻言,眉头紧皱的看着两人,冷声道。

“听雨就是你们的姐姐大丫,这是她在宫里的名字。”齐元安同时将何江南扶起身解释,反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听雨在宫里做什么差事?”

“大丫回来的时候,曾说过,好像是跟在什么三公主身边伺候,做大宫女。”他们面面相觑,老妇略微思索了一下,回忆道。

齐元安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可知,这就是三公主。”

他没办法,只得将何江南的身份言明,否则他们若是知道,听雨拼死都要护着的人,被他们这样误会是杀死听雨的凶手,甚至挥棍相向,该多难受。

九泉之下的听雨,恐怕都难以安息。

“什么?!你就是三公主?!”听雨的爹娘震惊,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公主回来他们家。

再想起刚刚发生的事,他们赶忙带着孩子跪地求饶。

“公主,草民愚昧,有眼不识金镶玉,竟对公主下手,还望公主恕罪,若是公主要惩罚,带走我们两个老家伙,还请看在大丫的份上,放过我们的孩子。”

何江南因眼睛看不见,只听见几人下跪的声音,他有些手足无措,扯了扯齐元安的衣角,焦急道:“元安!快让他们起来!”

“好了,公主跟听雨情同姐妹,这次来就是想祭拜一下她,知道刚刚是误会,你们起来吧。”齐元安无奈的出声道。

听雨的爹娘惶恐的对视一眼,带着孩子小心翼翼的起身。

“你真的是三公主吗?”

一时间安静的有些尴尬,何江南不知道该怎么办时,突然有个软糯的小手,抓着他的手轻拽了拽,软糯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是。”何江南轻声应道,他犹豫了片刻,冲着听雨的家人道:“我能去祭拜一下听雨吗?”

“当然,请进!”老汉跟老妇态度大变,赶忙将两人往屋里请去。

齐元安扶着何江南走进屋内,便看到大堂正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牌位以及香烛贡品,上面的名字赫然是大丫二字。

他帮着何江南跟着他一起给听雨上了一炷香。

因何江南的身份,高坐在上座,他陪在身边。

“我知道你!姐姐说你对她很好!”一个软糯的小身体抱着他的腿,轻声道。

何江南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弯腰将小孩抱在怀中。

“小七!胡闹!”眼前这人可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老汉冷抽了一口气,赶忙出声呵斥道。

突然被呵斥,小七顿时不依的嘟嘴,反而更加用力的抱着何江南,他只得苦笑一声道:“没事。”

正当何江南不知道该讲什么的时候,突然身前传来动静。

“小七!快下来。”老妇低声将小七唤到身边,随后听雨的爹娘竟带着儿女跪在下首,给何江南磕头道谢:“三公主,小老儿带着一家老小,在这里给三公主磕头道谢,感谢这么多年,三公主在宫里对我家大丫的照顾。”

“这……”何江南看不清眼前的形势,下意识的伸手,试图找齐元安。

齐元安看出他的不安,赶忙抓着他的手,凑上前轻声道:“没事,我在。”

“你们快快起来,有什么事好好说。”齐元安冲着听雨的家人喊道,轻声提醒:“公主不适应你们这样。”

“是是是!”老汉连连点头应道,带着众人站起身。

“大丫之前回来,说她在三公主底下伺候着,三公主对她极好,上次回来时,还说二十五岁不打算出宫,要一直在宫里伺候公主,可见公主对我家大丫定是极好,只可惜我家大丫福薄。”

第七十章:跟随

提起听雨,老妇的声音有些哽咽。

“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听雨。”何江南微微低头,面带愧疚,脸上闪过一丝悲恸。

“不!这不怪公主你,你对大丫的好,我们都知道。”老汉赶忙摆手道。

何江南下意识咬着嘴唇,他们都不知道事情的经过。

齐元安抬手轻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大丫是个好孩子,她特别懂事,当初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我们本来打算把孩子送人,是她见不得弟弟妹妹离开,自己主动去应征宫女,才换得些钱维持家计。”老妇抬手擦拭着眼角的眼泪,轻声道。

顿时屋内的气氛有些悲恸。

他们自觉对不起大丫,当年家里实在穷困,有好几个孩子要养,逼不得已下准备把孩子送人,却被大丫阻拦,她拿出钱,他们才知道这孩子自己一个人应征宫女,选上了才得到些补偿,熬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但孩子却要几年才能回来一次,也就近几年才能经常回家,每次回来都带了很多东西,都说是公主赏赐的,他们家也就记着这个恩情。

何江南将这些事暗自听在心里,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在听雨的心里,他对她这么好。

都是一些平日里的小事,却被听雨牢牢的记在心里。

可他不好,一点都不好,连她的尸体都没保全。

甚至连帮她报仇的做不到。

他真是没用!

何江南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盖上,齐元安看着他痛苦的样子,长叹了一口气,看来只有真的帮听雨报了仇,他才能走出来。

“公主,我有一事相求。”

突然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传来。

是这些孩子中最大的那个男孩,拱手跪在何江南的面前,神色认真道。

“你说,你是听雨的弟弟,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一定尽力帮你们解决。”何江南想补偿听雨的家人,直接应声道。

“还请公主带我入宫,跟在你的身边伺候!”他坚定道。

什么?!

何江南愣了愣神,眉头微皱,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为什么?”

“姐姐说过,她要守着公主一辈子,她没办法完成这个愿望,我想代替姐姐,帮她实现这个愿望,我愿意永远跟随三公主,当牛做马,无论做什么,都可以!”他永远记得,之前姐姐回来时,谈起公主的样子,眼中泛着光芒。

他要帮姐姐守着公主。

“待在我身边很危险,你姐姐已经出事,我不能这样做,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何江南略微思索了片刻,神色认真的回绝道。

“请公主成全我!”他意外的坚持,甚至磕头恳求。

砰砰砰!

沉闷的声音直击灵魂。

一时之间,何江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能把希望放在他们爹娘的身上。

“这个事你决定不了,我也决定不了,还是问你爹娘的意见吧!”

“爹!娘!”他方向一转,看向爹娘的方向,神情坚定。

老汉坐在一旁,低着头猛抽了两口旱烟,吞云吐雾。

老妇也犹豫不决,见孩子那般坚持,但又担心他的安危,转头看向家里的顶梁柱,轻声道:“孩子他爹……”

吧唧了两口烟嘴,老汉抬头,眉头紧皱,似乎已经有了打算。

“公主,请你带他走吧。”

“孩子他爹!”老妇一时情急。

老汉抬手阻拦了她的话,率先解释道:“娃说的对,我们亏欠大丫的东西太多,既然她希望能一直陪在公主的身边,想护着公主,那我们该完成她的心愿,所以,请公主带走他吧。”

他都这么说了,老妇也就再也没了反驳的理由,只是捂嘴偏过头痛苦,她没想到,刚失去一个孩子不久,又有一个孩子要离开,甚至可能要走大丫的旧路。

“还请公主成全!”二娃拱手再次恳求。

他的年纪跟何江南两人相仿,剑眉星目,眼中带着些许的早熟意味,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是空穴来风。

何江南还是有些犹豫,直到从一旁传来齐元安的声音。

“既然他这么坚持,你就成全他吧。”

“好吧,你就在我身边做侍卫好了。”何江南便答应了下来,轻声道。

如此,二娃跟弟弟妹妹以及爹娘一一道别,何江南留下了早就准备好的银两,听雨走了,他要替她照顾家里人。

“你的姓名是……”

三人坐在马车之中,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二娃正襟危坐在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齐元安盯着他上下打量,猜测他的意图,何江南觉得有些尴尬,率先出声道。

“我叫二娃,因为在家排行老大,今年刚满十六岁。”二娃应声道。

“二娃这名字,倒也像你家的风格。”何江南轻笑出声。

二娃也知道,这名字难登大雅之堂,脸颊微红,低着头轻声道:“日后我跟着公主,还请公主赐名。”

“叫何谢好了!”何江南略微沉思片刻,脑中灵光一闪,根据他前世的名字,给他取名。

“谢公主赐名!”二娃也没回绝,拱手应下。

……

齐元安送两人回宫,亲自将何江南送到长安殿的门口。

远远的就看到草莹神色焦急的站在门口,垫着脚东张西望。

他扶着何江南上前,交付到草莹的手上,淡淡道:“完璧归赵,这是公主新收的侍卫。”

“草莹,他是听雨的弟弟,日后在长安殿当差,做侍卫,你替他在长安殿安排个房间,要不……就在听雨的房间好了。”何江南轻声道。

草莹原本一脸警惕的看着何谢,上下打量,毕竟突然有个人要进长安殿当差,来历不明,应当小心。

但一听是听雨的弟弟,顿时神色一变,冲着他轻轻一笑,敌意顿消。

“多谢元安公子。”草莹扶着何江南,朝齐元安的方向微微欠身,轻声道谢。

随即便扶着何江南,领着何谢进了长安殿。

齐元安目送何江南进门后,才转身离开。

临走前,下意识的瞥了眼何谢的方向,他总觉得这人的意图不会那么简单。

第三百六十一章丧钟鸣

皇帝自然不可能一个多年不出现的国师随意的一句话,就不相信齐元,只是得知自己没救后,神情便黯淡下去,恹恹地道:“哦?国师所指的那颗紫薇星,指的是朕那个子嗣呢?”

听到皇帝这样问,南宫明和齐元安都把视线不声色的落在了国师的面上,国师微微一笑,这笑意藏在面具下,旁人没法察觉,但他露出的双眼中摇曳生花,笑意吟吟。

但齐元安可不认为,从毒液中生出的花能多好。

国师悠悠地道:“是十皇子赵玉。”

十皇子赵玉的生母是个貌美如花的嫔妃,家里没什么势力,顶多算是一个富商一样的存在,在朝堂中根本半点根脚都站不住,但架不住生母长得实在好看,皇帝对其颇为宠爱,取赵玉这个名子,也是希望对方君子如玉之意,算的上宠爱有加了。

但问题是,现在十皇子还不过是个五岁的奶娃娃,只会每天在母妃身后嚷嚷着要吃糖,怎么可能是天生帝星皇的紫薇星呢?

齐元安察觉到了其中古怪,缄默不言,南宫明倒是笑了笑,“十皇帝尚且年幼……”

“三皇子。”国师不紧不慢的打断南宫明的话,眼中像是藏了断人魂魄的钩子,警告的瞥了他一眼,“十皇子虽年幼,但是朝中有齐大人把持,可以从旁教导。”话是对着皇帝说的,“皇上可封三皇子为千秋王,这样十皇子有齐大人和三皇子从旁辅佐,待他长大后,便可保我国千秋万载大业。”

皇帝听着,也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国师话音落后,宫殿内静谧的只能听到悬着千盏灯火的千叶树灯传来的烛火扑哧声。

“那就按国师说的去做吧。”良久,皇帝同意了国师这个建议,他在逐渐流逝的生命力里妥协了,在南宫明的搀扶下走青玉安,在三人的注视下,提笔颤巍巍的在空白的黄旨上写下了权利交接的话,以玉玺盖章。

被唤来的内官站在一侧,头都不敢抬一下,只等着圣旨写好了,小心的接过。

做完这一切,国师忽然伸手在另外两人的注视下,以如玉指尖点在皇帝死气纵生的眉心处,“恭送吾皇。”

皇帝闭目,就这么咽了气。

青龙门的巨大铜钟被撞击,悠长梵音回荡在天地间,众臣跪拜于地,殿外众妃子哭泣做一团,皇嗣门紧张期待。

自从巫九到来后,便失宠已久的十皇子的母妃寒月抱着尚且年幼,不知悲伤,也不为命运走向莫测而踹踹不安的十皇子赵玉,缩在最边角,柔美如春花的面容被高墙宫园磋磨的无悲无喜,好似要凋零在早春一般,静默的等着自己既定的命运。

皇子尚且年幼的先皇嫔妃会被送到静平寺,吃斋念佛了却残生,年幼的皇子则被留在宫中,等着登基后的新皇一一安排。

然而随着从宫殿内走出的内管宣读圣旨的声音,她不可置信的抬首,将怀中的赵玉抱得更紧了,在他身旁的嫔妃也纷纷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

内官伸手跟着众待,拨开一众嫔妃把跪在地上的寒月扶起来,面上挂着掐媚的笑意,“还请您把新皇交给奴才。”

年幼的十皇子习惯了和自己母妃分别,毕竟在宫中太多规矩和阴谋都在他身上过了一遭了,他不懂,却也隐隐明白了,抬起雪白幼嫩的面容,摇着胖乎乎的小手和自己的母妃告别。

接过他的是从未见过的国师,在冉冉晨光中站立的国师抱过赵玉,朝着寒月点了点头,算是致意了,面上花纹繁复的黄金面具折射着浅芒,显得神秘莫测,又有着莫名辉煌。

齐元安看出寒月的魂不守舍,怔怔的不敢相信自己儿子如何就成了新帝这件事,走上前一步,略略扶住差点跌倒的地方,“娘娘。”

齐元安身上有内而外的冷意,让他更像是由冰雪雕琢而成,连指尖都泛着凉,漆黑眼眸敛了黑夜的深邃无垠,望上一眼要么沉迷其中,要么再也不敢直视。寒月回过神,仓皇的望着这个在朝中有着绝对势力的人,眼中的无助使得她像是沾着露珠的花,皱下眉都让人心揪,“齐大人……皇上他……”

“这一切都是国师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齐元安提点了一句,便转身顺着汉白玉的长阶离开了,黑袍如云流转其中金丝线,好似日光透云而过,光泽闪耀气其中。

何江南既是守卫皇帝安全的暗卫营首领,又是有着铁骑名号的将军,不管他是不是病的走不走的动了,都得在皇帝驾崩时到场,但碍于事发突然,信件迟了一步尚且未送到何江南手里,且就算是送到了,何江南此刻也赶不回来。

是以代替他参加的是,假扮成其卧病在床的暗卫,他易容成了何江南模样,身着交领长袍,外披着轻甲腰佩长剑,面色苍白的离在一众武臣之中,齐元安从他身旁走过时,半分目光也没分给他。

终究是假的。

皇帝驾崩的突然,但好歹留了圣旨,不至于让朝堂之中为了谁能当上新帝而风起云涌,各方势力揭竿而起。

虽然平静下面的暗潮涌动也不少。

国师成为了教导新帝赵玉的帝师,齐元安和被封为千秋王,意味守王朝千秋万代的南宫明,则暂时代替新帝从旁持政。

而新皇生母寒嫔成了太妃留驻宫中,巫美人被从皇帝房中找出的密诏封为圣贤太后。

一个是早在先帝在世,便备受宠幸且颇为有嫩好,为文臣之首的齐元安,一个是半路上忽然被皇帝带回来的子嗣,千秋王,还有着从失踪状态,忽然出现的国师,以及明明是个西域妖女,却成了一国国母般存在的圣贤太后巫九。

朝廷一众沉默了没多少时间,就炸开锅了,统一忽略了其他,把矛头对准了巫九,然而纷纷站队,拥护这新帝的都是些思想顽固,想要守着天家血脉的老臣,老胳膊老腿的,掀不起什么浪。

第三百六十二章挡箭牌

也有些觉着千秋王好歹也是皇室血脉,站在了他一方,更多的还是和齐元安身后。

国师被他们彻底忽略了,本就存在感不强,只在新帝登基的时候出现过一次,之后更是退居宫后了。

国丧隆重,新帝太过年幼,跟随走完整套程序早就疲惫不堪,裹着明黄的小龙袍,粉琢玉雕的一个小团子,半长不短的发扎起来,带一小九龙逐日的金冠,卷缩在玉撵垂下的明黄重叠的薄纱,坠着冰色珠子的流苏后,他好似也知道了自己身份得到了质的飞跃,一双圆滚的纯澈眸子转向站在一旁的国师,张开双手,“要抱抱。”座位铺着软垫,再舒服,小孩子还是更贪恋被人抱在温暖的怀里。

国师低头去看这讨人喜欢的小皇帝,看他一副对谁都能放下身段撒娇的小模样,微微眯了眯眼睛,纵容的伸手把他抱了起来,熟稔的捏了捏其嫩滑的小脸蛋,“是想要喝羊乳了吗?”

小皇帝爱吃甜食,经过御膳房处理的羊乳没有半点腥臊味,加了甘露后清润香滑,甜的恰到好处,他最爱不过了,当下点头,眼巴巴的瞅着这个接替自己母妃,对自己更为宠爱的国师露出期盼讨好的神色来。

国师弯眸一笑,答应了。

果然,回宫之后,屏退了四下侍女,国师把赵玉安放在衬铺了金丝软垫的台上,就有宫女用玉碗盛着的羊乳端了上来,呈给了小他。

国师坐在一旁,他一袭暗紫衣袍在宫殿流转的光影中泛着丝绸特有的细密光泽,顺滑的漆黑发丝以玉冠束起,妖艳无比的面容被黄金面具遮盖,他沉淀了一身气势,再也看不出往日的诡秘,反而显得庄重颇显威严。

四下无人,苍白的五指按在面具上,取下了重量不轻的十足十的黄金面具,露出其后断人魂魄的妖异容颜。暗绿的眸子注视着喝奶喝的嘴边一圈奶沫的小皇帝,沈离勾了勾嘴角。

把巫九踢出去当做挡箭牌,让众人不会注意到突然出现的他,南宫明成了千秋王,势力却比不过齐元安,但同时身负皇室血脉的他,也让齐元安不会轻易动手,两人互相牵制,只有他自己独身其外,只需把这傀儡皇帝教导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便可。

这般顺利的进行,让沈离后知后觉的想起乌骨那边的情况,他招来两人用来传递信心的灰鸟,写下一封信封存在铜管中,系在灰鸟腿上,扬手方飞。

灰鸟扑闪着翅膀,盘旋着飞如云霄。

河面上的火只是由借着水面上的一层油燃烧起来的,终究是无木之火,根本燃烧不了太久,但放任不管也是不可能的。

李家倾尽全员出动,好歹扑灭了差点撩上岸边的火焰,没让火势得以蔓延。

而赶来的李家人也发现了被乌骨救出来,顶着齐玉皮囊的何江南的。

李海全大步走来,拨开一众家丁,走到抱着毯子瑟瑟发抖,面色惨白的何江南面前,面色顿时变得难以言喻。

眼中的狠厉之色一闪而过,一只留意着他的何江南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垂下眼帘继续扮演着瑟瑟发抖的娇弱小姑娘,抱臂站在一旁的乌骨看着有趣,一直盯着他看。

直至李海全遮掩了神色,故作庆幸万分,感激不已的模样上来和他道谢时,乌骨才摆了摆手,当了回救人不留名的大侠,运去轻功离开了。

准确的说,他只是暂时隐藏起来,在暗处看守着何江南而已。

李觉姗姗来迟,他看着本该在计划中,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的小妻子,对上湿漉漉的眸子,心中一颤,竟生出一股庆幸来。他走上前想要去安慰一直在发抖的小妻子,李海全却暗中拦住了他,吩咐下人把何江南带去休息。

之后,便要着手想办法甩锅了。

甩锅的计划早就安排好了,即使轻长派掌门没有按照计划里的一样,被烟熏了嗓子便成说不了话的哑巴,也无妨,是非黑白颠倒,照样掌控在他们手中。

对外,李家悲痛不已,婚宴的地点安排在水上画舫里,甚至连在河面上连放百盏河灯,都成了轻长派的注意。

两家人讨论婚礼细节的书信也被适时的呈现上来,白字黑字,还拿了两人以往的字迹对比,验证书信上的字迹却是二人所写。

书信上,李家准备在庄园中大办婚宴,保证会给两家儿女一个方风风光光的婚礼,但是轻长派掌门就是不愿意,想要在水上办婚宴,李家问原因,他也言辞躲闪不说,最后甚至大放厥词,不愿意的话就不将女儿嫁过去。

而李家因为不忍自己长子爱而不得,便只好同意了,却没想到轻长派包藏祸心,居然敢做出这种事,当下涕泪齐下做足了被害人的姿态。

何江南好巧不巧,沐浴后换上干净衣物,往厅堂里赶的时候,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便站住了听了一会,便听到这些污蔑人的话,当场气笑了。在心里,他总算是把李家从头到尾的阴谋好好的捋了一遍。

然而以他现在的身份,怕是刚进去,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会被心虚的李觉让人蛮横的拉下去。

心中郁闷时,江十七从天而降。

他真的是从天而降。李家这处宅院正好置办在一出天然的小断崖便,他攀折绳子从断崖处一跃而下,平稳的落在何江南面前,身上红裙在半空展开如花,落下时徐徐收拢。

何江南见之,乌云密布的面容顿时展露了笑颜。

“你没事吧?”何江南上下打量了江十七,见对方除了发丝乱了一下,对方连妆容都没有花。

“属下无碍,是属下没有在主子遇到危难时,守在主子身边。”江十七眉头紧皱,十分自责,他一撩衣袍,结结实实的跪了下来,挺拔的脊背弯下来,好似被摧折的竹。

何江南立马把人扶起来,“无碍,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人,况且我让你叫我主子,不代表我真的是你的主子,我只是你的首领。”

第三百六十三章争执

何江南选择性的忘记了自己是被谁救上岸的。

缩了骨,他堪堪到对方的肩膀处,说话都得昂着脸,顶着齐玉清秀白净的一张脸,还用着女声,这一番话说的当真是半点气势也无。

江十七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小首领,把藏在怀里的信封拿了出来,递给何江南,“多谢首领原谅,属下之前收到了京城加急的信件这才半途匆忙离开宴席,侥幸躲过一劫。”

“京城急报?”何江南心中莫名有股不好的预感,他拆开信封,一目十行的看完了,神情变换,最后定格在一种难以言喻,好似惊讶不解,又带着凝重怀疑的神情上。

“我们这里得快一些了。”何江南面上的神情变了又变,最后叹息一声,坐下了决定。

略微疏解了一下在得知老皇帝死了后的烦闷惆帐的心情,何江南将一纸信封以内力催毁成碎片,洋洋洒洒的抛到了一旁的池水里。

纸落入水中,很快沉底消散了。

何江南拍了拍手,拉着江十七的衣袖往厅堂的方向走,“等会你以闵月阁阁主的身份给我撑腰。”他低声嘱咐了一句,江十七点头答应了下来。

厅堂内正吵闹,何江南一眼扫过去便见李海全自己一人在中间站着,表演的正欢,颠倒黑白的功夫熟稔无比,面上不禁扯出一个冷笑来。

李觉捏着瓷杯坐在一侧椅子上,听着自己的父亲口才了得,三两下把这场乱子全都甩给了轻长派,李家落的个干干净净,无辜至极,面皮子就有些发烫,良心尚在感觉到几分愧疚。他台了抬眼皮,便见换上一身白衣,寡淡秀气的好似能随风飘逝而去的何江南牵着一位红裙烈焰,面覆秘银面具的女子从内阁转出来,当下手上一抖,差点把茶杯摔了。

热水溅到手上,李觉好似没有感受到,匆忙的站起身去走向何江南,红着面颊结结巴巴地道:“齐玉,你怎么来了?”

何江南酝酿了一下情绪,幽幽望他一眼,三分悲戚七分愤怒,“我若是不来,就躲在后院任由你们把所有的错误都归结在我长轻派身上吗?”她这句话说的冷硬,不大不小的落在厅堂内每个人的耳中。

原本站在前面没有第一眼看到何江南的的李海全立刻回身,众人目光都落在这曾经在婚礼上路面,腼腆又害羞的小姑娘身上,但见对方此刻虽然身形淡薄,面色苍白,但一身气势犹如被打磨的长剑,出鞘锋锐无匹,尖锐的刺在每个人的心头,清凌凌的目光扫过他们,他们便忍不住心颤。

众人皆被和何江南不同于之前的气势镇住了,好半响才注意到何江南身旁的红衣女子。

李海全的脸色开始难堪了,他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闵月阁主无事便好。”李海全故作庆幸地道,朝着江十七颔首,暗道齐玉何时和闵月阁主骄搅和到一块了。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皆惊,目光纷纷从何江南面上挪移到江十七身上,暗暗打量这个新上任第一次路面的阁主,见对方不言不语,气势暗敛,却自有一番锋芒,心中便不由得高看对方几分。

看来白清歌也不是完全如江湖传言一样,是个草包。

江十七任由他们打量,面无表情的站在何江南身边,他比何江南现在的样子高大不少,莫名生出一种自己护着首领的,被依赖的感觉。

“齐玉,我知道此事都是你父亲策划,和你无关,你且放心,现在你已经嫁入李家,是我李家的人了,大家和轻长派还有其他事情要算,和你无关,你还是回屋歇息去吧。”李海全宽慰着齐玉,暗中朝着客厅中的仆人使了眼色,示意他们赶紧把何江南带下去。

何江南岂能让他如愿,他站在原地没动,江十七便替他把所有想要强制带他离开的仆人挡下了。

“阁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海全面色铁青的看着江十七。江十七剑微出鞘,只斜斜的横在二人面前,纵横而出的剑气便压的只是有些武功底子的仆人无法前进一步了。

“他有话要说我也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真相罢了。”江十七淡淡地道。

察觉到暗流涌动的众人盯着在场僵持的几人,目光都凝在了“有话要说”的何江南身上。

何江南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李家主,你刚才的话未免太假了些,什么水上婚宴都是我父亲要求的,轻长派只是一个势微的依附着李家而生的门派,怎么可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况且此事若是真是家父一手策划的话,涉及如此重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蠢到留下来往书信这样发铁证,还轻易让你搜出来了,说什么不忍长子痛失所爱,更是让人贻笑大方了,只要你们去打听打听,便知李觉之前有多厌恶我,何来痛失去所爱之说。”

何江南目光语气都是冰冷的,并不带一丝怒火和怨恨,冷静的平述而出,反而更加使人信封。

“说不定呢……”有人躲藏在人群后嘟囔了一句,“字迹都对比过了,一摸一样的,那里还能有假。”

何江南目光闪电般投向对方,对方被他目光一刺,顿时做起了缩头乌龟,不再言语。

“字迹怎么不能有假。”何江南几步走到桌案前,目光掠过上面被当做证据拿出来的信封,逐字看过后,扭头朝着一个仆人道:“去拿笔墨和纸张过来。”

仆人被他的气势骇住,当下忙不迭的离开了,很快把东西给了何江南,等他做完这一切,才感受到李海全吃人的目光,当下身子一颤,差点跪倒在地,颤巍巍的退到拐角,低着头不再说话。

何江南在脑子里勾画了一遍信纸上的字迹,心中有了数,挽袖提笔,行云流水的在纸张上落下一行字。“诸位请看。”他提起宣纸,向众人展示他模仿这李海全字迹写下来的话。

众人都看到了,宣纸上的字迹和书信上的字迹,都是一摸一样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争真假

何江南确认大家都看清后,放下宣纸,朝着李海全扬唇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却没几分暖意,“诸位都看到了,字迹是能假造模仿的,不能作为证据将所有罪状都甩到轻长派身上。”

众人缄默,他们都是老江湖的人,怎么嫩可能不知道这一出戏里到底有多少猫腻,说到底,他们好只是不小心着了道被逼迫着无可奈何的接受着这样的结果而已。

何江南也清楚这一点,但他最为厌恶的便也是这点,最起码的,他绝对不能让李家称心如意,用这次计谋和其他势力瓜分了其余小势力,壮大他们自身。

“齐玉啊,即使如此,你和不能证明这些信都是假的。”李海全捻着胡须道,眯着眼睛用全新的目光打量着何江南,他毕竟是一条狡猾的老狐狸了,在最初的出乎意料的慌乱中有些手忙脚乱,很快就镇定自若了。他身后的李觉也一动不动的盯着何江南看,若有所思。

何江南却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对方,他毫不见慌张,沉稳地道:“还有一大疑点,我记得打捞上来很多江湖名宿的尸体吧。”江湖名宿算是抬举了一下这些小门派,“他们又不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即使被困火海,也不至于死伤的如此惨重,我怀疑他们饮用了加了药的东西,才导致他们无力逃离,葬身火海。”

李海全笑了,他早就有了准备,吩咐仆人把一根黄金打造的凤钗放在托盘内呈上来,“齐玉,我本不愿意说这件事,便是不想把你也牵扯进去,想要护你周全,但是这件事是你非要提出来,便也怨不得我了。”

他说着,指了指金钗的凤尾处,仆人便伸手按在那出轻轻一掰,凤尾便被被直直的掰开,露出凤凰中空的腹部。原来这金钗上居然暗藏着机关,且中空的凤凰腹部还残留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我让人检验过了,这些粉末正是可以让人使不上力气的软筋散。你暗自打造了这枚金钗,将其中的软筋散投入酒杯中,害了他们。”李海全徐徐道,望着何江南的眼睛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不加掩饰的恶意。

“真是好笑,若是此事是我所为,我为何要把这件事提出来。这金凤簪也是李家打造的,和我有甚关系。”何江南盯着金凤簪看了一眼,目光掠过其上花纹,确定这金凤簪确实不是自己之前一直带在头上的那支,“不过我知道,你既然敢用这个指认我,想必和制作金簪的工人也沟通好了,狼狈为奸了,我便也不去费那功夫去证明这件事了。”

“呵呵。”李海全嗤笑一声,“你往我李家身上泼污水也要有证据。”

“我要说的是,我之前所带的金簪子和这跟金簪根本不是同一个。”何江南气定神闲第道,他迎着李海全看疯子的目光,继续道:“之前王家小姐曾拿走我的金簪观赏,后来是我的侍女将金簪要回,从那时开始,这金簪变被调换了。”

替何江南梳妆打扮的侍女仍是轻长派的人,如今被和所有被定了罪的轻长派的人一起关押在地牢内,何江南想要将她提出来对供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海全若是想要让这计谋从头到尾李家都不沾染上半点污点,便也只得让人去将侍女从地牢内提出来。

只不过,对方会不会再来之前就死在牢里,就不可知了……

何江南瞥见李海全眼中一闪而过的隐晦,皱了皱眉,侧头对江十七道:“阁主,我能麻烦你随仆人一起把我的侍女带过来吗?”

江十七有些不放心何江南一个在这里,迟疑了一下,何江南朝他眨了眨眼睛,他对上对方执着的目光,顿了一下,同意了。

有着江十七在旁陪着,李海全也没办法再让让仆人做手脚,把侍女杀死牢中了。

李海全目光阴沉的看着江十七走后,孤身一人立在厅堂内,淡薄的像是风一吹就被刮走的何江南,“齐玉,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他暗暗警告着对方,只把何江南刚才的气势爆发当做是有这闵月阁阁主撑腰的缘故,“不然到时候供词对不上,你便也要和轻长派所有罪人一起死了。”

何江南掀起眼帘,眸中冰川流动,整个人惨白又尖锐,想是块从冰山上掉下来的碎冰,“李家主,现在线索不齐,幕后黑手还未找出来,你什么就空口白话给轻长派定罪了呢?而且死了这么多人,就算抓住了凶手要除害,这件事也理应交给官府来办,何时能由你草芥人命了呢?”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李海全笑了,暗道对方果真是一个足不出户半吊子的小姑娘,“齐玉,武林和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江湖事江湖结,和官府有何关系。”他摸着胡子,故意做出的慈爱表情虚伪至极,“你还是太小了,涉世未深啊。”

“哦?”何江南不为所动,面上神色不变,“什么叫做江湖和朝廷井水不犯河水,江湖发生的事情和朝廷官府无关?难道江湖所在的地方就不是天子脚下的江山了吗?难道你们要自立为王了?”

这话说的就有些严重了,江湖看不起朝廷,觉得自己行侠仗义,拆听腐败至极,官官相护勾结龌龊,但是作为古人,他们骨子里也是惧怕着天子和康属于天子的朝廷,自立为王这种叛逆至极,简直是造反的帽子给他们扣下来他们怎么可能不怕,当即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何江南观察着众人,心道看来这群武林中人,还未完全失了对天子朝廷的恐惧,还是害怕的,那么以后将他们凝聚起来,归朝廷管理,还是有希望的。

“侠以武犯禁罢了。”何江南冷声总结道。

“小姑娘,你这话就有些不对了那帮朝廷走狗都没对我们的行为说我们,何时轮到你这个黄毛丫头教训我们了。”有人不爽地道,何江南一个眼风扫过去,睥睨之间有了几分身居朝廷铁骑将军的威势。

第三百六十五章破绽

恰在这时,江十七和李家仆人把那侍女带了上来。

李海全半点也没给何江南再次开口说话的机会,指接朝着侍女劈头盖脸地问道:“王家小姐可曾拿走过你家小姐的金凤簪?”

“是,王家小姐曾经拿去赏玩过。”侍女被李海全神情骇的跪爬在地。

“我可没时间和她对口供。”何江南慢悠悠地道,“所以,李家主,你要不要把王家小姐也提过来,好好询问一番呢?”

“何须如此。”李海全拂袖,“王家小姐只是赏玩了你的簪子,并不代表她就会替换你的簪子。”

何江南伶牙俐齿,狡黠地道:“那也没办法证明她没替换我的簪子。”

何江南就是不想让李家的算盘如意,看对方被气的仰到的模样,就心中畅快。

“齐玉。”自从何江南开始为轻长派辩护时,就一直未出声的李觉轻声唤了一句,何江南一转头,便对上他复杂的目光。这个娇生惯养出来的李公子好似还没搞清楚目前到底是个什么状况,直接劝解何江南道:“齐玉,你别再说了,认了吧,放心,我一定会保住你的。”

何江南简直要被气下来,之前在画舫上,李觉给他递糕点填胃时,他还以为对方喜欢上了李玉,可后来又直接递给了他一杯加了料的酒,如今看来,那糕点倒像是临终前的关怀了。

“李觉,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乖乖的站在一旁当花瓶不也挺好的吗?”李觉心不坏,但是知道自己爹要假借自己婚宴干什么龌龊的事情后,没有半点表示还默默配合,说明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何江南怼的毫不客气,这句话直接在李觉只有一张脸能看,半点本事也没有。

李觉从未想过,和他说话都会脸红的齐玉,居然还会有如此尖锐的事后,堵的他哑口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面皮涨得通红。

何江南的目光很快从李觉身上移开。他还有事情要和李海全掰扯呢,哪有空把工夫浪费在对方身上。

“我能证明,这簪子不是我之前头上带着的那一个。”何江南几步走到拿着托盘的仆人面前,捏着那金凤簪,食指摩擦过程亮的表面,心道,这漏洞太大了,他不说都对不起自己,“我从火海中醒来,是一位仗义的异域侠士把我从画舫内救出来,当时我的狼狈模样,想必大家也看到了。”

从火海里出来,尽管一路有乌骨护着,何江南也不可能半点事情都没有,他的长发都被火燎焦了一截,衣摆也烧的破破烂烂,露出的脸都染上了黑灰。

当时他赶到李家时,李家里面已经聚集了一些被救出来的人——李家还是不敢把事情做的太绝,无关紧要的人都未下药,派了人急救出来,一方面他好彰显出他们积极救人了。

“我都那么惨了,我头上的这支金凤发簪居然完好如新,半点火燎的痕迹,融化的痕迹都没有?”何江南把玩着那支进簪,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诸位且看看,这金簪想不想刚打造出来的一样新呢?”

何江南不得不小小的庆幸了一下,乌骨带他跳入水中时,水流冲击的发丝如莲散开,所有佩戴的金银首饰都沉入了水底,想必李家也是找不到他头上的金凤簪,所以加急打造了一副出来,却忘记了一枚从火海里出来的金簪怎么肯定簪身上半点痕迹都无。

李海全牙口无言,这计策本就不是完全的准备,一切都建立在轻长派一众人都被第一时间控制投入地牢,无人能反驳的基础上,何江南就是一个异数,突兀的跳出来,将所有计划都打乱的一团糟。

何江南似笑非笑的视线掠过众人,把金簪重新放回托盘了,轻轻的撞击声在静谧的大厅内显得格外清晰。

“我只是想要证明,轻长派可不是这件事的背后主使,且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这件事是有意要把黑过往轻长派身上甩。”何江南话语刚落。

李海全忽然放声大笑,手持兵器目含精光的侍卫把厅堂内的人重重包围,众人乱了一瞬间,慌乱中瞥见了站在原地,毫不意外这等变化的何江南,不由的暗骂自己一个成年人,居然还没一个小姑娘来得镇定,又都安静下来,警惕的注视那些侍卫。

“是我小看你了。”李海全止住了笑意,用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从上至下的打量何江南。

其实何江南这样于齐玉截然不同的表现,只要和齐玉亲近些的人看了,自然会发现齐玉和何江南根本就是两个人。

只可惜,李海全根本没见过齐玉几面,从属下口中了解过一些,如今见何江南如此锋芒毕露,还以为对方之前所谓的懦弱害羞都只是藏了拙。

“呵呵。”何江南冷笑回音。

李海全也不在意何江南的冷脸,继续道:“就算你们知道这一切是我李家策划的有如何?”他干脆的撕破了脸皮。

本来把锅甩给轻长派,李家便能依旧在武林中保全一张清白的牌坊,但是众人又不是傻子肯定会暗地里猜测李家也不干净,现在李海全被何江南弄的下不来台,只得把一切阴谋和丑恶的嘴脸都摊开了。

“可这件事虽然是我李家做的,但也不只有我一家的责任,若不是其他几大势力暗中支持,我也不敢做这些。”李海全阴森一笑,“要怪,各位只能怪自己倒霉罢了,况且在座都不是什么清白的,不是倒霉的人,就是知道这件事,默认了的,现在既然一切说开了,我们便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各位还是认命吧。这件事藏在心里就行就够了。”

何江南被他这幅模样恶心到了,走到江十七身旁站定,“是说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闵月阁阁主可就真以为是简单的参加一场宴会,谁知居然被卷入这种龌龊的事情来。”

江十七适时的开口道:“李家主,我可是清清白白,半点也不想和你们染上关系,这件事你既然承认了结果都出来了,那我也告辞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商量

李海全怎么可能让他走,闵月阁势力比李家大,又真得没有完全参与进这件事,他没有任何手段能牵制对方,若是让对方走了,对方大可一出去就把这场丑事宣扬出去。

到时候,李家上面的大势力不会受到动摇,但他们李家和其他中等势力,可能就不好过了,那些大势力恐怕为了防止自己被查到蛛丝马迹被牵扯,他们动不了闵月阁,可能会反手把李家等中势力铲除掉。

李海全心中叫苦,心道怎么就忘记闵月阁阁主还在这里了呢!

其实也不能怪他,身为暗卫的江十七在不说话时习惯性隐匿起自己,何江南又和李海全在激情互怼,吸引了所有视线,这样一来,江十七更加完美的“隐藏”了起来。

侍卫分出一队,如临大敌的将江十七和何江南包围起来。

江十七琢磨着何江南的性格,学着他扯起嘴角,漫不经心地道:“你以为这些人能拦得住我吗?”

“不敢不敢。”李海全额头上的冷汗都要落下来了,“我只是觉得,这件事还能商量商量,阁主何不坐下来,我们好好谈一谈呢。”

何江南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现在李海全被江十七的气势所震住,估计还以为他们有后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但何江南清楚,这件事发生的突然,他根本没有和闵月阁沟通,现在他们二人被团团包围,一不小心露陷了,他们就算逃出去,也会落的个重伤,不如趁机答应谈条件,稳住对方,也看看能不能多捞些好处。

江十七收到何江南的示意垂了眼睫,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微微一笑,道:“今填一天都是兵慌马乱的,李家主不收拾一番吗?我想诸位应该都饿了吧?”

李海全连忙顺着江十七的话,“哎哎,阁主说的对。”遂逐一吩咐下去,让侍卫退到门外,让仆人准备晚宴。他也不让众人出去,只让诸位在仆人快速抬上来的楠木圆桌前坐下,铺上一块方绸,摆上一些应季的水果,香甜的糕点,在特意营造出来的友好安静的气氛里,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招呼着大家吃东西,犒劳犒劳自己的胃。

只可惜众人并不领情,他们刚被里李海全威胁了一遍,又知道自己的势力注定要被旁人吞噬了,能吃的下去才有鬼,均是面色愁苦的盯着桌子上的东西。

江十七和何江南都没落座,何江南对上李海全投来的视线,细白的指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衫,“还请李家主准许我回屋换件衣服。”

李海全怎么可能拒绝他这个要求,当下同意了,派了两个侍卫陪在他左右,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何江南转身时,江十七自然而然的跟了上去,这一幕让站在旁边的李海全看的脸都青了,当下又暗中派了些侍卫守在两人暗处,免得对方跑了。

何江南察觉到了暗中躲藏的视线,没吱声,反正他也没打算跑。

他回到之前梳妆的房间里,把藏在柜子里仍在昏迷的其余抱出来。乌骨下手很重,小姑娘后颈都青了一块,不过也正是这样,他到现在都未醒,不然何江南早就穿帮了。

确认门窗都被关好,隔绝了偷窥的视线后,何江南脱下了身上的衣衫,赤裸裸的站在屋内流转的灯光下,冰白的几分泛着如玉一样的润泽的光,去除易容的面容惊艳绝伦的让人不敢直视。

偏偏何江南对自己的脸没什么自觉性,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走向江十七,让对方帮自己舒展身躯,解除缩骨的状态。

双手不断的触及对方温热的肌肤,犹如断翼的肩胛骨,削瘦的肩,修长的双腿,一寸寸抚摸而下,手掌灌输了内力,推开那些错位的骨头不免要用力,也使得江十七的手掌紧紧的贴覆在和何江南的肌肤上。

待结束之后,何江南从身姿重新变得修长挺拔,就连五指都长了一些。宛若懒惰的猫儿一样眯了眯双眸,长睫颤动着微光,他拍了拍江十七的肩膀,恢复男声的嗓音因为长时间的压制改变成女声,说话时不免带了丝低沉的暗哑,“十七,你可以把衣服脱给我,换回男装了。”

等一会出去就要和李海全谈判了,这可不是江十七擅长的事情,何江南必须要和对方互换回来。

江十七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何江南一眼,速度可以称得上是迅速如闪电,三下五除二的便将一身火红一群脱下来,宛若烫手山芋一样扔给了何江南。

何江南被他这番举动逗笑了,以为江十七十分不喜男扮女装,此刻终于能将衣服脱掉,故如此迅速。

衣裙上尚惨留着江十七发体温,何江南熟稔的换上衣物,他背对着江十七,臂弯处挂着红纱,半掩在肌理紧实,好似玉石打磨出来的脊背下,堪堪垂在腰窝处,流畅的腰部线条一览无余。

江十七余光扫过,好似被烫了一样匆忙的转过头,脑中却不自觉的想着,那腰肢居然比他想得还要细……

这样带了些猥亵的想法如同火焰在烧灼江十七的心,让他不安又迷茫,怔怔的盯着虚空某处,直到换好衣衫的何江南出声喊他。

“你过来一下。”何江南说道,他换上了女装,一把漆黑如水的墨发披散在身后,肌肤白如苍玉,越发显得眉目漆黑,刻意以胭脂水粉画的柔和的五官便越发潋滟浓稠。

江十七心道,首领女装和自己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他自己是泥,何江南是云。

他便这样胡乱的想着,走到了何江南的面前。

“你唇上的胭脂还没擦掉。”宛若花苞的指腹按在江十七的唇瓣上,用力擦过。何江南笑着,随意朝江十七展示了一下指腹上的淡红的胭脂,便转身去叫醒齐玉去了。

江十七抿了抿忽然滚烫起来的唇瓣,有些狼狈的垂下头。他重新换上来漆黑劲衣,带上了秘银面具,低头不说话时就像是个孤独的影子——即使他站在灯光下。

第三百六十七章训斥

齐玉悠悠转醒,她怔怔的望着笑眯眯的何江南,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美人姐姐!”她惊喜地道,随后迟钝的摸了摸疼痛的后颈,“我怎么了?”

何江南看她一脸迷糊懵懂的模样,再想了一下对方欢欢喜喜要嫁的人的一家做了什么,就有些心疼这个小姑娘,把她扶起来在榻上坐好,手掌上覆了内力给她揉掉后颈的淤血,顺便把发生的事情详细的告知了对方。

齐玉眨了眨眼睛,她觉得自己一觉醒来,好像什么都变了样子,听着何江南口中的话,简直像是在听话本的内容一样。

何江南道:“抱歉。”

齐玉终于给了他一点反应,小姑娘脸上的神情一点点沉默下来,便成化不开的难过,她摇了摇头,“我要谢谢你,如果是我,可能就死在活海里了,轻长派也被定了罪。”这样说着,眼眶还是不受控制的红了,用袖子狠狠擦了,齐玉昂着脸看向温柔了神色的何江南,眼睛通红如兔子一般,“美人姐姐,我不想要在待在这里了。”

她终于对这里的人和事情都失望透顶了。

何江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你也不想嫁给李觉了吗?”齐玉之前坐在梳妆台时,眼里满满的都是期待。

“不想了,你能带我走吗?”似乎是觉得提出这个要求的自己有些过分了,齐玉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揉搓着自己的衣角缓解内心复杂的情绪,“我知道我只是个累赘,美人姐姐可以不用理我的。”

何江南心道,他若是放任齐玉不管,她这明显和自己不一样的性格很快就能被李海全发觉,而且对方在这里过得肯定不开心,说不定还会像是当初跳河那样决绝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会带你走。”何江南决定把对方带回闵月阁,丢给白情歌照料,最近白情歌练武是够勤奋,但也勤奋过头了,好似在心底给自己划明了一个目标,奋不顾身的朝着目标进发,怕是不小心就要钻了牛角尖,不如把齐玉带给他,让她分散些注意力,也好放松一下紧绷着的神经。

何江南想着,一低头就对上了齐玉含惊喜的双眼,他扬唇一笑,低声哄道:“你先睡一觉,一觉醒来后就会到一个新地方,不会再在这里了。”

齐玉不安又隐隐期待的拽着何江南的衣袖,“你不会骗我的对吗?”

“当然。”何江南指尖拂过她的黑甜穴,齐玉便带着满心期待再一次昏睡过去。

何江南安抚好了孩子,把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十七,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出去应对他们便可,等事情谈完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因对李海全这样的人,何江南还算是游刃有余,压着李海全心里的底线,把能得来的好处都攥到了手里,然后不轻不重的给了对方几个承诺,让其安心,然后在被从地牢里放出来的,轻长派掌门复杂的目光里,带着江十七齐玉离开了。

何江南不打算回闵月阁了,太过于浪费时间,只在郊外一处客栈歇息了下来休整一番,等第二天他和江十七兵分两路,他回京城,江十七把齐玉送回闵月阁。

起先江十七很不赞同,何江南便轻飘飘的拿出了首领这个身份,压制了对方。

他洗去了面上的胭脂,换下了火红的衣裙,恢复了男儿身。

他身着一袭交领白袍,手腕上扣着玄铁护腕,墨发全部束在脑后,以小银冠扎成马尾,显得干净利落,面部沦落分明,周身气势为之一变,即使五官再如何美,也不会让人觉得他像是女子了。

何江南依着门框,他身上还氤氲着以冰冷井水冲洗身体后的寒气,发丝已用内力烘干,几缕碎发落下,却掩不住他眉目间的锋锐凌厉,“十七。”暗哑的嗓音好似冰河流动,“我以为你是个很听话的手下,一开始你也确实如此,但是最近似乎浮躁了不少,总是一再让我强调自己身份,和实力吗?”

何江南不可否认的,自己的心底确实产生了一丝不悦。

没有人喜欢手下总是三番五次的质疑自己的能力,反驳自己的话,即使这是出于一种好意,也足够让人恼怒了。

江十七半跪在地上,他听着何江南微怒的话,心中有些迷茫,直至何江南现在清清楚楚的指出来,他才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他对何江南的关系和担忧,已经拆过了手下对首领的界限了。

心底迟迟不肯发芽,被埋没在尘土中的种子终于在此刻生出牙尖,细嫩的枝叶舒展,片刻不到的时间就蔓蔓的缠绕上了江十七的心脏,让他无比清楚,避无可避的知晓了自己心中超越界限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他恐慌的垂下头,苍白冒出冷汗的面容被隐藏在平滑的秘银面具后,双眼内翻涌如江海,夹杂着痛苦和灼热,好似燃烧在水中的火一样的情感,也被敛下的长睫遮掩。“是属下逾越了。”

江十七卑微的弯下原本挺拔的脊背,彻底臣服在何江南的脚下,连同一颗真心,都掩盖在了沉默之中。

何江南垂眼盯着他良久,半响轻轻一叹,到底没有伸手去拉他起来,只道:“不要再有下次了。”

两人之间终究在只有一层上司和属下的关系,何江南觉得江十七人十分不错,他更得要好好敲打一番这个不知为何行为不对劲起来的属下。

好在对方很听劝,无需多费口舌。

这家建立在郊外的客栈是给在旅途中的过客住的,是以人虽然不是很多,但大多风尘仆仆,点的东西也都是方便路上携带,补充体力的,没有那么精细。

何江南也没那么多讲究,让厨房里的人切了些牛肉,要了壶酒,丢下看守着仍在睡梦中的齐玉的江十七,用轻功轻而易举的跃上了客栈最高的楼顶处,慢悠悠的喝酒吃肉,享受繁忙过后的清闲。

他随意的想着乌骨到底有没有发现,所谓毒药,其实只是修养身体的药丸,还贴心的在外面裹了一层蜜蜡。

第三百六十八章小友

不过转念一想,何江南又有些奇怪,自己明明没受伤,气也不虚,为何要准备那些养气补神的药丸呢?

他还没来的急深想,又有一人跃上了屋脊。

是个白衣翩翩的少年,肌肤在月辉下白的犹如冷玉,衬的眉目越发黑,好似横在雪地上的一段焦木,踩着瓦片缓慢走来,目光直直的落在何江南身上,身后是重叠如浓墨延伸的远山,和点了寥寥几笔寒星的深邃天幕。

少年妖异的有些过头了。

何江南心里不动声色的拉高了警惕,人依旧是坦然自若的坐在原地,甚至是闲散至极的,“小友。”他这样称呼少年,眼角眉梢挂上了笑意,点缀的双眸比星辰还要明亮几分,“你也是来赏月的?”

少年没回话,他和何江南对望,背对着月辉的他双目中有着浅浅的黑影,让人瞧不清看不出他心底想想着什么。他不说话,何江南便也不说话,还颇有闲心的低头喝了杯酒。

酒液劣质,酒气到十分的浓,入口后又烈又苦,有点上头,何江南冰白的面颊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薄红,好似覆了三月桃花瓣似得,他朝着少年笑,不在乎对方不理人。

半响,少年回身看了眼身后姣姣,悬挂在高空的明月,“月色确实不错。”他音色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听起来如春风过耳,十分舒适。

白穆走到何江南身边坐下,他坐姿比不得何江南那样散漫悠闲,大大咧咧,而是规规矩矩的,墨发如水顺着衣袍流淌下来,何江南一偏头就能看见对方大而圆润的双眸,猫一样,没有了之前的妖异感,反而显得很乖巧。

心底那一丝警惕稍稍放了放,何江南把喝了半杯的酒壶递给了对方,不知为何,他对少年有股天然的,长辈对后辈一样的好感。

白穆接过了酒壶水,近乎仓促的把酒液灌入了嘴中,酒液顺着淡色的唇,尖削的下颚滑落,浸湿了衣襟,落下大片深色。他也不停歇下来,迫切的喝完了剩下的半壶酒,像是要接着酒,压下心底流窜的东西。

何江南望着白穆被酒水呛红的眼睛,忍不住道:“别喝的这么快啊。”他无奈地道,抹出快帕子递给对方擦酒液。

白穆接过手帕时,指尖相触,冷的跟冰似得。

何江南怔愣了一下,白穆捏着手帕慢条斯理的去擦唇边的酒液,满腔的愤怒失望,以及被人遗忘的迷茫被酒液蒸腾的燃烧起来,少的他五脏六腑都跟着颤抖难熬,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短短的一夜过去,何江南就能那样干脆利落的忘记了自己。

烈酒让他忘记了何江南身体内有着蛊虫的事情,他满心满眼,都是被遗忘的难过愤怒,还有无尽的委屈。

他擦着擦着,双手就垂了才去,拳头捏的紧紧的。何江南敏锐的嗅出一点不对劲来,迟疑了一下,伸手想要去拍对方的肩膀,问问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喝酒喝出一股子失恋的感觉来。

然而他的手还没等碰到白穆的肩膀,就被白穆一下子牢牢的攥住了手腕。何江南惊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之快,“小友?”他唤了一声,抬眸便撞入了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那眸子里像是藏着一片默默燃烧的火海,无声无息,却又浩大无垠,铺天盖地的要将何江南卷入其中。

“师父。”白穆低声到,握着何江南手腕的手一用力,就把对方扯了过来。

何江南还没分析出对方眼中的情绪是什么,就措不及防的被拽了一下,身体超前一扑,扑到了白穆怀中,鼻尖被酒气充盈。何江南本就有了些醉意,被这酒气一冲,就懵了一瞬间,下一刻便觉得自己唇瓣被重重的磕了一下,牙齿撞在一起,疼的他刹那间回过神,抬手推开了白穆。

“啧。”何江南抹了一下唇瓣,一点血迹染在指腹上,“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你师父。”他纳闷的看着白穆,还有一句话倒底没问。

你口中喊着师父,身体上却做着情侣间才能做的事情,你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但他望着白穆那副醉的不清,被他推开后,双眼朦胧不解,甚至有点委屈的目光,就觉得应该自己想法龌龊了,对方刚才应该只是不小心撞到他嘴上的。

何江南说服了自己,又见白穆不睡话了,他被何江南推到了屋檐边缘,便原地卷缩着身子,皱着眉躺下了,看样子是要睡着了。

何江南看的苦笑不得,心道这都是什么事啊,还是怕对方滚下屋檐摔个半身不遂,伸手把人捞了回来。

把人放在自己身边,何江南把剩下的冷掉的牛肉片吃完了,才垂眼看了窝在一旁,面上生着两团红晕,拧着眉梢睡得并不安稳的少年。

他舒展了一下身体,双手枕在脑后,也闭目睡了,心道还是等睡醒了,才问问对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这样想着,他有些懊恼自己递酒过去的行为了。

盛夏的夜晚并不用担心在房顶睡一夜会着凉的问题。何江南是被刺目的光唤醒的,他眯着眼睛偏过头,撞进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

白穆侧身躺在他身边,两人相距不过半个胳膊的距离,彼此都可数清对方的睫毛有几根。

何江南不适的坐起身,骨头摩擦几声脆响,昭示着他偷懒睡在屋顶上的行为让身体很不好受,“小友。”他揉了揉肩膀,展开了温和的笑意,试探地道:“你师父呢?”

从昨天对方醉酒后喊了句师父,何江南简单粗暴的推断对方应该是有一个师父的。

“他不要我了。”白穆目光凝在何江南身上,昨晚的事情它记得清清楚楚,接着酒意落下的吻,唇齿的碰撞,血液的腥甜,暂时浇灭了他心头最旺盛的怒火委屈,让他得以用平静的态度对待何江南。

白穆继续道:“他忘记我了。”

何江南被白穆直勾勾地注视着,心底莫名发虚。

第三百六十九章回京

清咳一声,他谨慎的伸手拍了拍白穆的肩膀当做安慰,然后飞快收手防止如同作夜一样被他抓住手腕,“你师父怎么会忘记你,还不要你了。啧,这也太混账了吧。”

何江南心道这对方瞧着挺好一少年,他师父怎么能丢弃少年不管的呢?

“首领。”江十七攀上屋檐,手里还领着一个因为见不到“美人姐姐”而不安的哭了鼻子的齐玉,一大一小两个人目光都对准了何江南。

齐玉鼻尖红红的,湿润的眸子睁的大大的,几乎带着哭腔质问何江南,“美人姐姐,你怎么便成美人哥哥了?”

江十七目光从何江南身上游走到白穆身上,“首领,你的记忆回复了?”江十七对于何江南身上人蛊虫了解并不深,见到他和白穆在一起,便以为何江南记忆找回,连夜把白穆找回来了。

何江南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和齐玉解释自己怎么变成了“美人哥哥”,还是该先问江十七,为何会说他记忆恢复了。

他沉默半响,江十七人话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圈,他心中蓦然有了一个惊悚的猜测。

自己因为蛊虫的原因,最近确实忘掉过一个叫做白穆的人,而这个和少年,也说自己被师父遗忘抛弃了。

所以,有没有可能,自己就是那个混账的师父?

何江南忽然觉得,少年之前看自己的目光中,确实一只带着些幽怨委屈。他僵硬着身体,缓缓转身看向对方,语气平稳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子?”

少年眸子黑白分明,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发丝凌乱的散在身前,淡薄白衣松散,可见凸出的锁骨,淡薄的胸膛,他垂下了眼睫,身上平添一份柔弱之意,“我叫白穆。”

等一众人从屋顶上回到了屋子里,何江南早就一身冷汗津津了,他心虚的和最好哄的齐玉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变化。齐玉虽然有些失望美人姐姐居然是个哥哥,但是不管怎么样,待她好的都是何江南这个人,还是很容易就接受了,并且答应和江十七赶往闵月阁。

等他们二人走后,何江南才不得不去面对白穆,他维持着时间表面的淡定,坐在椅子上以目光表达自己的歉意,“抱歉,我并不是故意忘记你的。”

白穆道:“我知道,是师父体内蛊虫的原因,我不怨师父。”他神情和煦,立在从窗外投进屋内的浅薄日光下,温顺如玉,让何江南心中越发愧疚起来。

揉了揉眉心,何江南叹息一声,也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转为问对方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京城,白穆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但他还有一个问题要迫切的询问何江南,“师父体内的蛊虫要如何才能杀死?”

他能受得了一次被何江南遗忘,不能接受第二次,何江南身体里埋藏的这份定时炸弹,让他恐慌害怕,恨不得立马将这威胁掐灭。

弱受从前的何江南,他知晓白穆鲛人的身份,定然不会讲杀死蛊虫的方法告诉对方,可是现在的何江南把一切都遗忘了,闻言大大方方地道:“我体内的蛊虫格外喜欢鲛人的鲜血,只要有鲛人在将死之时流出鲜血,便可将它从体内引出。”

“原来如此。”白穆目光深了深。

二人离开客栈,踏上回京城的路。

身在何府内的草莹提前通过来信知道何江南要回来,当即准备好了给何江南洗尘的东西,何江南一回来便被卯足了劲的一众人从头到尾伺候了一遍,他也不好拂却众人心意,只得受了下来。

最后坐在椅子上后,何江南提起袖子嗅一嗅,都能嗅到一股熏上去的冷凝香味,他苦笑不得的放下衣袖,觉得自己此刻简直香喷喷的,又被他们好一份捯饬,应该像是个精心打扮,要送给人礼物一样。

白穆是第一次到何府,他近乎于贪婪的注视着周遭的一切,想要从这些家具陈设种窥探到一星半点,属于何江南以前的生活痕迹。

草莹也注意到了白穆的存在,疑惑的问道:“公子,这位小公子是?”

“这是我的徒弟,白穆。”何江南心中有愧,回答的速度很快,像是抢答一般,好像这样急切的认下白穆的身份,就能洗脱自己之前的抛弃白穆的无情一样。

白穆温暖的笑了笑,他善于伪装自己,也知晓世人最喜欢自己的乖巧无害的一面。

草莹笑眯眯地道:“原来是小少爷啊。”她欣慰的看着白穆,自从知道自家主子喜欢男子后,她就知道这何府怕是永远不会有小主人了,但是现在何江南有了徒弟,也算是有了后辈,当得起一声小少爷的称呼。

她心道,有了白穆这个徒弟牵挂在主子心理,主子的行踪也不会像是以前一样飘忽不定了吧。

何江南不知草莹心中所想,他回京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先在已经是晚上,也只好先歇息,等第二日他换上朝服,骑上先皇御赐的骏马,从宫门处打马而过,上朝第一次面见新帝。

在暗卫的来信中,何江南知晓登上皇位的是只五岁的十皇子,但是当他随着众臣跪拜,起身抬眼,遥遥看向御座时,还是狠狠的皱了下眉。

五岁的小皇帝这些天被娇惯怀里,坐在御座上也不老实的扭动着身子,黑漆漆的眸子有着孩童特有的澄澈,透过流珠昴冠往过来,一身威仪的龙袍也失了气势。这样一个幼儿坐在御座上,统领天下,众臣,简直如同一个笑话一般。

经管众人都知道,真真执政的只有齐元安和千秋王,也深感荒谬。

何江南皱着眉梢,视线一偏,落到了最前方的齐元安身上,对方背影依旧坚挺如陡峭崖边的孤松,黑衣沉如夜幕披戴于身,周身气势按而不发,却依旧如暗夜珍珠流转光华,让人移不开不光的同时,又惧怕于他的威压,心悦臣服的跪拜在地,俯首称臣。

这样的人,才应该做这天下之主。

第三百七十章心潮涌动

何江南心中突兀的跳出这句话,他诧异的抬了抬眉梢,心中为自己的想法嗤笑一声。

齐元安势力比千秋王南宫明要强盛一些,非要说,也算是无冕之王了。

他三心二意的走神,目光却不受控制的往齐元安身上瞥去,等他自己发觉时,想控制却根本控制不住,最后自暴自弃的把人家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同时还在心底给人家的身材打分。

宽肩长腿,满分十份给他十一分,不怕他骄傲。

何江南自娱自乐的想着,等着内官悠长尖锐的一声“无事退朝”落下后,终于盼到了国师出现。

何江南最好奇,最想要见的,就是这忽然冒出来,成为帝师的过国师了。他对齐元安和南宫明都算有着较深的了解,只有国师出现的时间太过蹊跷,且纵观整个朝堂,国师成为帝师,教导皇帝,看似没有半分实权,实际上,在何江南看来,从小教导年幼皇帝的果实才是最值得注意的存在。

要知道,年幼的皇帝三观认知都未形成稳固,生母只是太妃,根本没办法和他经常见面,太后他又不认识,于是国师成了他最情迷的存在,只要国师乐意,就能把懵懵懂懂的小皇帝培养成想要的样子,然后当做自己手里的提线木偶。

国师从御座右边的内殿后走出来,半边身子隐在层叠落下的明黄帷幕后,面上还扣着黄金面具,何江南眯着眼睛盯片刻,只见对方张开手臂蹲下身,接过了迫不及待奔向他的皇帝,之后便抱着皇帝彻底消失在帷幕后了。

“看来还是得找个时间去见见。”何江南喃喃道,他转身随着人流离开,等出了殿门,便瞧见站在台阶尽头,身姿英挺,侧面俊美无双,即可入画的齐元安。他站在浮动的日光中光线勾勒他眉眼身形,走的近了,便能看见他眼底流淌的光影。

何江南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着,如同心中那头死去的小鹿又活了过来,且性质高昂到不停撞击胸腔,让他不自觉到口干舌燥,五指卷缩又站看,掌心濡湿了一层汗。

何江南心道,齐元安应该不是在等自己,一定不是在等自己!

“何将军。”齐元安声音一日既往,清清冷冷地像是破碎冰川里碰撞的冰块。

何江南身体微不可察的一僵,心脏都停跳了一瞬间,然后他若无其事的转过头,扬起淡红的唇,好暇以整地道:“怎么了?齐大人。”

齐元安静静的注视着对方。扮成何江南的暗卫易容工夫了得,演技也很好,把何江南的平日里的嬉笑怒骂都学了个差不多,一般瞧不出什么差别,可是他只要扫一眼,便知道,对方不是何老师,在他眼中,那不过是个拙劣的替身,他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但是今日,真正的何江南回来,上朝时对方数次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毫不掩饰。

何江南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握拳抵在唇瓣下,低咳一声,狭促的眨了眨眼睫,调笑着道:“齐大人莫不是看上我了?盯着我看这么久,嗯?”他尾音上扬,做足了风流模样。

齐元安一并无视了,敛了眼底波动,淡淡地道:“不知齐将军可否有空,我有要事要和将军详谈。”

何江南收敛了自己故作的姿态,严肃了些,“我随时有空,随时欢迎。”

齐元安颔首,“那时间便定在今晚响花阁罢,局时我会派马车去接何将军。”说完这些话,他便纵容自若的转身离开了,何江南盯着他上了马车的背影良久,嗤笑一声,却是笑自己心底都在妄想些什么,说要分开的是自己,先在心动的难以自禁的也是自己。

他忽略心底的失落和一丝对今晚约定的期待,走到了宫门处翻身上马。皮毛雪白奔跑四蹄卷风的骏马高大神气,坐在马背上的何江南却神情恹恹的。

他多日没见齐元安,不见时事情多,他也没怎么想起对方过,便真得以为自己是个拿的起放的下人。可谁知这才见了一面,心底便好似卷起了一场海啸,把他的心防镇定冲击的七零八落,满心满眼都是对方那张淡漠的面容,想忘都忘不掉。

本以为自己是最潇洒的那个人,不成想,都是假象啊。

何江南心情郁闷,等回到了何府还得强行牵起了嘴角,做出懒散闲适的模样,不让其他人担心。

仆人牵了马匹,走之前告诉了何江南,冯依依在府邸中等着他。

何江南心道冯依依来找自己肯定没什么好事,但好歹对方的到来转移了一点他的注意力,让他打起了精神,走入厅堂内。

冯依依和白穆相对而坐,白穆垂眸低头喝着茶杯中的茶,安静又温和,而冯依依则用如狼似虎的目光打量白穆,眼底都要冒绿光。

“把你的目光收一收,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何江南结果是侍女递过来的湿布擦了擦手,丢到了盆内,长腿大步走进来,几步就到了桌前坐下,端了一盏凉茶饮下。

上早朝是不吃早饭的,侍女们把提前准备好的饭菜一一端上来,摆在桌上。诱人的香气扑鼻,饥肠辘辘的何江南当即食指大动,把某个人暂且丢到了脑后。

冯依依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用手肘捣了捣何江南,凑到何江南身旁小声道:“我都听草莹说了,这是你收的徒弟,我说你运气怎么这么好,收来这样一个好看又乖的小徒弟啊,长得真好啊。”

何江南听着她的感言,眉梢挑的老高,几下把口中的饭菜咽下,“你别想窥视我徒弟,你不是喜欢乌骨吗?做人不能三心二意放过我的徒弟继续喜欢他去吧。”

“你以为我不想吗?但是乌骨和他的教众都被赶到扬州了,我想要跟过去,我爹说我要是赶离开京城,他就敢打断我的腿。”冯依依委屈不已,哀声叹气。

何江南咽了口浓稠软滑的白米粥,长睫拢在眼尾,形成了一道扇形弧度,“我可以替你想想办法,把他喊到京城,然后你去找他表白试试,说不定能成功。”

第三百七十一章晚到的信

冯依依听了他的建议,心中没有意动是根本不肯能的,她叹息一声,分外惆怅的捧着双颊,眼中的忧愁浓郁的几乎可以流泻出来,“算了吧,我再喜欢他,他也是掰不直的断袖,我何须把感情浪费在一个断袖身上,更何况,他还曾经那样折辱于你。”

她说这句话时,坐在一旁喝茶的白穆眸光闪烁了一下,眼中的异色一掠而过,无人察觉。

何江南吃饱喝足,放下碗筷,闻言揉了揉鼻尖,苦笑着道:“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好像我是个被胁迫了的小姑娘一样,算了,这事情以后别提了,怎么算都是笔烂账。”

何江南不愿意提,冯依依自然闭嘴了,她再次叹息一声,看何江南的目光流露出几分哀求,她咬着牙,好像在做一个十分难以抉择的题,摇摆犹豫不定。

何江南喝茶润嗓子,并不催促她,只慢慢品茶,他知道冯依依沉不住气,肯定不会思考太久的。

正值夏日,屋外日光茶炽热,这座屋子隐匿在树荫之中,屋内置放有盛满了冰块的铜盆,是以屋内的温度并不如何高,冯依依鼻翼上却纠结出了一层汗水,眉头紧锁,在蝉鸣之中心都揪在了一起。她欲言又止,好似说出来的事情有多么丢人一样,何江南看着有趣,也不问对的,乐的看她这幅为难的模样。

“江南。”冯依依妥协了,她目光躲闪,小声第道:“你能不能替我想想办法,我想去见见太后。”

“太后?”何江南脑子迟钝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当今太后是何许人,当下惊讶地道:“你要去见情敌?怎么,见人家当上太后心有不甘想要去刺杀她吗?”

冯依依羞恼地辩解道:“想什么呢,反正乌骨是个断袖,那我和巫九也就不是情敌了。”她深呼吸一口气,总算下定决心把自己和巫九的关系和盘托出,“我和巫九现在也算是好朋友了。”

不知道是不是何江南的错觉,他总觉得冯依依在说“好朋友”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有一些微妙,但很快她就恢复自然,“先在因为她是以西域人的身份当上太多的缘故,她被推上怕风尖浪口,而我因为身份限制也没办法去见她,所以有些担心。”她盯着何江南,眼中浮现一丝迫切恳求,“你能带我去见她吗?”

何江南忽略心中对两人关系的感到的怪异,点头答应了,“我试试吧。”冯依依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两人抽科打诨,随意说了几句闲话,冯依依便匆匆的离开了。

何江南眯着眼睛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对方在他不见的日子里改变了许多。

“刚才那位冯姑娘,是师父的朋友吗?”白穆在两人谈话时一直都未出声,直到现在才出声询问。

何江南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转目看向自己没什么印象的徒弟,心道之前自己翻找出来的药丸和药浴配料的小册子,应该都是自己为这身形削瘦的徒弟写的的吧,如此看来自己颇为重视这个徒弟啊。

这样想着,他态度认真了几分,“我和她算是老乡吧。”何江南这话说的委婉,只寥寥解释了一点两人的关系,便和白穆告别准备回屋把身上的一身朝服给换掉,临走前留下来一句,“你若是无聊了,可以带着仆人出门,免得迷路。”

白穆在桌前坐了一会,便出门了,只是他并未按照何江南的话,带仆人出门。草莹碰到了准备出府的白穆,碍于对方是何江南的徒弟,草莹对白穆有着天然的好感加成,见他要出门,还贴心的问了几句。

白穆白净,有着少年人青涩稚嫩的面容使得他说的话很容易让人相信,“师父说了,我可以随意出门。”他抬眼看了看天色,视线转到草莹身上,“若是师父问起来,也劳烦草姑娘告诉师父,我会在天黑之前回来。”

“不劳烦。”草莹笑着答应了下来。

何江南换上了舒适的长服,他身为铁骑将军,掌管暗卫营,这个权利说小不小,毕竟保护着皇帝安全,怎么能说是小事,但说大也不大,因为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能管的了,之前先皇还在时,因为何江南的面貌,对他宠爱有加,所以朝中群臣对他都恭敬些,不敢得罪作为皇上近臣的他。

但是先在新帝登基,新登基的帝王是个奶娃娃,粘着国师,也没实权,何江南的地位在旁人眼里,就一落千丈了起来。何江南不说,但心底多少有不舒服。

他觉得,先皇当初给他安排的位置,真得相当微妙了。

何江南坐在桐木廊下的摇椅上,在这暗流涌动,风雨满城的京城过得像是闲散的退休老干部。日光暖融融的照了他满身,肌肤映照的泛光,穿枝过叶的破碎的光影覆盖了他半个身子,他半敛着眸子,透过枝叶间望着被割裂的天幕,恍惚间好似看到一个黑点盘旋着降落下来。

等到清晰的鸟鸣声递到耳朵里是,何江南这才恍然的发现,那小黑点不是幻觉,是一只鸟。

羽翼洁白,偏偏头顶一根羽翼漆黑的鸟儿扇着翅膀,这是闵月阁专门用来送信的鸟。

这只鸟在何江南的凝视中,准确无误的落在了他的头顶。

何江南:“……”他伸手废了些力气把鸟从头顶抓下来。把弄乱发丝随意点别在耳后,他一手牢牢的禁锢住对方的翅膀,另一只手麻利的解开缠在鸟腿上的信纸。

展开信纸,几行墨色的打字倒映在眼中,何江南恍然间,好似看到了白清歌崩溃的脸。

无怪乎对方会崩溃,因为何江南之前给各个门派送去的帖子上顶好时间的宴席要开始了。

何江南一目十行的看过白清歌字里行间掩饰不住的焦急和迫切崩溃,请求他赶快回闵月阁的话,在心中默默掐算了一遍,心境平静的发现,宴会应该在昨天就开始且结束了。

所以,这封信送的晚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邀约地点

何江南摸着鸟儿圆润丰盈的身体,有理由怀疑信之所以送的晚了,和这只胖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何江南暗暗唾弃自己怎么就忘记宴会这回事,记忆越来越不好了,转身回到了书房,写了封祝贺白清歌彻底成为闵月阁阁主的信。

是的,他干脆利落的借此把阁主的位置让给了白清歌,因为他清楚的知晓,现在的自己短时间内都没办法从京城这浑水种脱身,对武林的事情,终究是鞭长莫及了。

他自顾自的写好信,绑在了胖鸟的腿上,喂了胖鸟一些谷子后把鸟一抛,又躺回了摇椅中,全然不管收到信的白清歌会有多么崩溃了。

何江南心道,他晚上还有应付齐元安呢,必须要养好精神才行。

摇椅晃荡,没一会就把何江南晃睡着了,连日来的疲惫于他眉宇间展露,又犹如坚冰在浅光下消融。修长的四肢不知不觉的卷缩起来,挺拔如剑的脊背也柔顺的弯下来,墨发水一般放荡不羁的散着,和身上雪白绸缎一起,拥着他,像是拥着一块瑰丽的珍宝。

前来寻找何江南的草莹远远的看到这一幕,顿住了自己前进的脚步,她吩咐这附近做事的仆人们离开,远远的护着何江南便可,自己回倒厅堂内,婉拒了想要见何江南的客人。

她不认识这个远道而来,看上去风尘仆仆,却丝毫不掩其魅力的男子,况且男子摆放何江南的理由用的是“故友”。她认为对方因当是何江南离开京城路上结识的江湖侠客,没有重要到打扰何江南休息。

因为一路的舟车劳顿,男子坐在椅子上,眉宇间疲惫不掩,却并不显得狼狈,只让那俊郎的面容覆上几分沧桑沉淀的意味。他好脾气的笑了笑,留下一句明日再来摆放,便离开了府邸,草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也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何江南这一觉睡得长,足足说了三个时辰,醒来时昏头涨脑,呆做了好一会,才觉精气神回来了,且比起白日要更精神些。他招来白日里伺候他吃食的侍女,问对方自己饭后的茶水是谁泡的。

直觉告诉他,那杯格外清甜甘爽的茶,就是导致他睡这么久的罪魁祸首,侍女规规矩矩的告诉他,茶是白穆泡的。

何江南心底那点别扭不满瞬间消失,心中欣慰的想看来自己这个徒弟还是关系自己这个师父的,想要他好好休息才往茶水里填了东西。

毫不觉得自己双重标准的何江南站起身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听到仆人来报,说门口停着辆齐元安派来的马车,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白日里和对方的约定,心中忐忑起来。

他淡定的回屋换下了身上睡得皱巴巴的衣衫,穿了较为轻薄的天青夏衫,松散的玉冠束了头发,让自己看起来并没有多重视这个约定,但也没怠慢这个约会后,才上了马车。

齐元安派遣来接何江南马车看上去不华丽也不张扬,内力布置的却是舒服细致的,铺着细软的绸缎,像是何江南是什么脆弱的琉璃,半点都不能磕碰一般。

何江南注意到了这些,有些郁闷的摸了摸鼻子,心中不免多出些其他想法,随后又嘲笑自己就喜欢多想。

马车一开始还平稳的行驶在大街平整的路上,稳稳当当的,良久后走的路开始有了颠簸。何江南心中奇怪对方到底把约见地点定在了哪里,这么长的时间都没到,怕是要出了城了。

他掀开窗帘张望,入目的马车四角垂下的灯盏光芒下,偏僻崎岖的山路,周边野草蔓蔓纵生,虫鸣声不断,还有萤火虫四散着飞舞。

嚯,还真出城了。

何江南忍不住去问驾车的车夫,“你们家主人到底要带我去那里?莫不是要把丢在这山,抛弃山野里吧?”他半开玩笑道,浅色的眸子蕴着暗光。

赶车的车夫太阳穴未鼓,脊背停直,绝对不仅仅一个车夫那么简单,他闻言语气平平地道:“何将军说笑了。”

之后,任由何江南怎么问,他都不再说话了。何江南见实在问不出话,只好耸肩放弃了,安安静静的待在车里,心中想着,他倒是要看看齐元安在玩什么把戏。

马车顺着山路盘旋绕上山顶,何江南在封闭的马车内感觉不到丝毫的燥热,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感到冷意。

就在他准备用内力护体的事后,马车晃了一下,然后停驻了。车夫掀开帘子,递给何江南一件雪白的厚实大氅,何江南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没穿,车夫也没劝他穿,便放下车帘缩回外面了。

何江南抱着大氅掀了帘子跳下马车,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到了哪里,浩荡寒风便卷席而来,他瞬间将手里的大氅给披上了,将自己成雪白的绒球。

大氅厚实,严严实实的把他裹在其中,轻松抵御了寒风,何江南呼出一口热气,举目望去,这才发现马车停在了被白雪覆盖的山顶。

青石从积雪中冒出头,一株红梅庞着青石而生,开着灼灼的红花,残血一般,映照着在毫无遮挡的皎月光辉下晶亮的雪地,破有一翻独特意境。何江南抬头,便能看见浩瀚无垠的星空。

山顶很高,很冷,距离天总比站在地上时要近很多,星辰也明亮耀眼几分,汇聚成带,流淌在深邃的苍穹之上,缓缓流淌如银河。何江南心道,原来星辰也是有大小值之分的啊。

他扭头,便瞧见不远处,屹立在寒风中,亮着温暖灯光的精致小阁楼。

不用车夫提醒,何江南就抬脚走过去。双脚踩在被冷风冻硬的雪上发出清脆的“咯吱”声。

何江南推开门,他以为自己此刻一定是风雪夜归人,身卷寒风,有种肃穆庄重气势的样子。但是落在齐元安怀中,他就像是兔子,雪白的一团。细软的毛围绕在他的下巴处,衬托的他一张苍玉似的面容越发白的耀目,发丝漆黑,一双眸子被屋中暖气一激,蒙上了层浅浅的雾气,望过来时便让他心也跟着柔软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你会喜欢

“齐大人。”何江南用着恭敬的词,态度散漫的坐在了齐元安的对面。

阁内生了暖炉烧了地龙,暖和的很,何江南便脱下了氅露出里面轻薄的夏衫。伸手端了案几上放着的酒杯,浅啄一口,口感温厚的酒液滑入喉咙流入肠胃,回味无穷,他砸了砸嘴,有了酒气垫底,这才抬起眼帘,睁眼看向齐元安。

齐元安也没穿白日了庄重的漆黑衣衫,他换了身轻便的衣袍,淡淡的月白色,显得他眉目清清冷冷,和外面星辉月光照耀的雪似得,让人一看,便觉得心中一凌。

“齐大人选的地方当真是与众不同。”何江南挑了挑眉,好似游刃有余,半点也不怕齐元安一样,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早就紧张的手心冒汗了。

“这里的风景不错。”齐元安淡声道,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面容动了动,嘴角牵扯其细微的笑,他望着何江南,漆黑的如夜的眸子倒映着何江南的身形,长睫眨了眨,语气在氤氲流转室内的暖气中错觉般低柔了几分,好似情人间的喃喃,“我觉得你会喜欢。”

何江南动作肉眼可见僵了僵,很快,他若无其事的又喝了口酒,“夏日能看到雪景,是挺有意思的,但我更关心的是齐大人把我约到这里来,倒地要说什么。”

他勾了勾淡红的唇,诗情画意的面容在煌煌灯火下简直让人不敢直视,“我想,齐大人不会这么无聊,只是为了让我赏景吧?”

齐元安唇边的笑意如化雪般笑容不见,他又恢复望日淡然的态度,修长均称的指敲击在桌案上,响声清脆,“孙信哲死了。”

“嗯?”何江南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茫然地道:“这谁?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齐元安提醒了一句,“他是你的驸马,被派遣镇守边关,前些日子因为好大喜功,死在了边疆野匪窝里。”

何江南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位驸马来,连带着对方做的那些龌龊事,和让自己受得气也一并想起来了,当下冷笑,“原来是他,先在赶在新帝刚登基的时候死了,还因为这件事死了,尸体怕是不能抬回城,只能埋在边疆了吧。”

齐元安颔首,他目光落在何江南身上,长眉不自觉的皱起,眉心一道深刻的痕迹显露,“教导皇帝的国师是沈离。”他毫无预警的扔下这枚重磅炸弹,何江南蒙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差点把手里的酒杯砸了,“那还得了,让一个疯子教导的皇帝?那皇帝长大得歪成什么样,不行!”

齐元安目光深深,他终于说出自己约何江南来此的目的,“当年你作为公主死去时并没有留下身体,所以没有人一个亲眼见过你的尸体,现在孙信哲死了,先皇也死了,你没有任何顾虑,可以直接用公主的身份回到宫中,然后我将拥护你,成为新皇。”

何江南目光奇异的望着齐元安,觉得对方这个想法实在过于大胆,第一反应便是拒绝,“我不想当皇帝,也不想再男扮女装去当女帝。”他连连摇头,眉梢紧皱,十分不赞同地道:“更何况,我去当公主了,铁骑将军这个身份该怎么办?”

“既然提出了这个方案,必然是做了万全之策。”齐元安的声音始终平稳安定,很好的抚平了何江南心中升起的焦躁,“你也不用男扮女装称女帝,直接以铁骑将军的身份,坦白自己的身世便可。”

他顿了顿,在何江南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低声道:“你可以说,因为后宫争斗的缘故,你的母妃为了保住你把你扮作女儿身,而先皇后来也是知道你的身份,不忍你再看你男扮女装苦苦挣扎,所以才把你嫁给孙信哲,前往边疆,然后再先皇的示意下炸死回到京城,然后光明正大的以男儿身向先皇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成了铁骑将军。”

何江南道:“其他人会相信吗?”

齐元安闻言轻笑了一声,“先皇在世时,他确实对你颇为宠爱,这不是最好的佐证吗?”

何江南咽了咽口水,还是觉得有些荒谬,“可这证据也不足以让人信服啊而且我做铁骑将军做的好好的,干嘛爆出自己曾经是公主这个身份呢?”

“不需要所有人都相信。”齐元安道,“只需要大部分人相信便可,甚至只要我们证据充足,就算是无人相信也是无妨的。你之所以爆出自己是公主的理由也很简单,你只需说自己不忍看年幼皇帝挑起天下大梁,然而身为御前近臣也没办法替其分忧,便也想要效仿千秋王,以皇兄身份辅佐他。”

何江南挣扎道:“这个理由是可以,但是你所谓的充足证明我是公主的证据呢?”

“你的母妃,只要她认定你是公主,这便是最为充足的证据了,而且我记得公主因当会有证明自己身份的腰牌,你是随葬在了棺材里,还是带在了身边?”齐元安问道,他一点也不着急,声音低缓如潺潺流水浸润过美瓷。

明明何江南跟本不同意他的提议,但好是忍不住顺着他的话交代道:“玉牌被我藏在了府邸里。”出于一种怀念,他没有把玉牌舍弃。

“很好。”齐元安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到时候,你只需要告诉大家你是公主,然后在众人的质疑声中一点点拿出证据,直至把他们所有人的嘴都堵上。”

何江南顺着他的思路去想,发现这个完成度几乎是百分百。他放下手中并不烈,只能暖身的酒,捂住额头叹息道:“齐元安。”何江南的声音有气无力,也放弃使用敬称了。

低下头的他也没有看到齐元安眼底掠过的笑意,昙花一现般消失不见。

“经管你的计划很好,很完美,但是我并没有要当皇帝的想法。”何江南思量着自己的用词,谨慎地道:“尽管我们之间曾有些不愉快,但是我之前说的话还是算话的,我可以扶持成为帝王,如果你告诉我,让我暴露公职身份是为了更好的扶持你成为帝王的话,我可能会答应。”

第三百七十四章夜宿

“好。”齐元安很快道,他迎上何江南怔愣的视线,坦然无比地道:“那我改变主意了,你拥护我当帝王吧。”他的语气自然随意的,好像是在说他不像吃小鸡炖蘑菇,要换吃红烧肉了。

何江南忽然觉得手痒,牙也痒,想把面前这个人给狠狠的揍一顿,然后丢一句“你真是浪费老子情绪”之类的话。

“呵呵。”何江南面无表情地回应对方,重复道:“我只是说了,拥护你当帝王,我会考虑这件事,没说一定答应。”

齐元安从善如流,“那你好好考虑吧。”

何江南望着他那张染上了笑意的面容,觉得对方生来就是刻自己的。

这话谈到这里,何江南自觉已经没有什么好谈了,该说的都说了,他起身捡起了放在一旁的大氅裹在身上,“告辞。”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是一句都不想要多说了。

齐元安神情淡了淡,他没起身,依在椅背上,至始至终他都是这副闲散的样子,没有白日里的给人以难以抗拒的模样。

若是何江南再细心一些,他会发现这暖阁里的东西无一不精巧细致,镶嵌着夜明珠的灯托,博山炉内点的他喜欢的冷香,一切家具都是木头做的,铺了淡色软绸缎,流转着光话,一切都显得柔和温暖,能让人放下戒备,放松精神,处处都用了心的。

何江南指间都触到了门扉,齐元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马车已经离开了,下山的夜路崎岖并不好走,你不如在这里休息一晚罢。”

何江南身形顿了一下,下一刻还是伸手推开了门扉,抬眼眺望,原本停着马车的地方果然一个人都没了,只在雪地上留下两道车痕。

以何江南的明锐程度,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这个小楼阁内,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再无他人了。

何江南的心脏不争气的跳动起来,面上遮掩的滴水不漏,转过身瞧着齐元安,眉梢抬了抬,“齐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想多想,可是一想到这一切都是齐元安的特意安排,故意让他们两个人在这能看花看雪看月亮星河的山顶上待在一起,过一夜,他心中就免不了打鼓,克制一把又用上了敬称,好似在提醒齐元安他只想公事公办,不想谈私情。

“只是不像何将军再舟车劳顿了。”齐元安从桌案下的小暗格内抽出一碟糕点,酥软的糕点表皮微黄,他指了下糕点,声音很轻,“这是椴崖蜜做的糕点,甜而不腻,你应该会喜欢。若是你暂且不想休息的话,也可以吃完糕点再去睡觉。”用着敬称,说着暧昧的话,有一副坦然的模样。

何江南觉得自己内心有些崩溃,他解开身上的大氅抱在怀里,厚实的毛塞了满怀。像是浮游在海上的人抓住了父母,他抱的紧紧的,站在门边跟定住了一样没动,面上伪装出的平淡逐渐裂开,露出烦躁感,“齐元安,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齐元安无辜的抬眼和他对视,“我什么都没做。”

对,他确实什么事都没做,只是约他出来洽谈谋逆的事情,这等被人听了要杀头的大事在这人迹罕见的山顶上谈最合适不过了,而且他来这里就花费了不少时间,再下山去怕是回去也没时间休息,天就亮了。而且现在齐元安有求于他,考虑周到些,让他在这里歇息顺便准备美食美酒,也是应该的。

何江南觉得自己太会安慰人了,逻辑清晰有力,这一番说辞下来,他自己都要相信齐元安真的没有半点问题了。

齐元安好似知道何江南在想什么,他站起身,大长腿迈过案几走向了他,“何将军不必多想。”他今晚笑的次数格外多,在暖光下格外柔和,像是春花漫岗一般,瞬间把因为轮廓分明过于俊美而产生的疏离冷漠感消融了,春风化雪一般。

何江南克制住了自己后退的脚步,注视着在距离一他一丈之外的地方停下脚步的齐元安,心道他本来也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但齐元安一笑,他就想的更多了。

果然问题出现在齐元安身上。

齐元安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朝着何江南颔首,“若是无事,我先回房休息了,何将军自便就是。”说完,他信步转身走向内阁。

何江南盯着他的背,见他步伐从容自若,眼看着就要转到屏风后了,“齐大人。”他喊到,皱了皱鼻子,“为何这屋子里到处飘着松香味?”他不打喜欢这个味道,经管有冷香遮掩,还是掩不住从木头缝隙墙壁里透出的这股味。

何江南心道,曾经身为他恋人的齐元安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讨厌这个味道,如此不在意,怕是心中早就没了对他的情意。

这样想着,何江南绷紧的心一松,然而从放松中又透出一点失望来。

“这山顶是我偶然间发现的,风景虽美,但并无落脚歇息的地点,我便命人在这里建立这座小阁楼,刚完工没多久,所以木料上的松香味还未散。”齐元安测过身,凤眸里含着歉意,“是我太想要让你赏这美景,疏忽大意了。”

松香油涂抹墙壁,干了后可防止蚊虫叮蛀,也可防水防霉,是以富贵人家很乐意在房子完工后让工匠把墙壁四面都涂上这东西。

何江南:“……”

何江南简直要骂人了!你看看,他刚刚才安慰自己所有暧昧什么都是自己多想了,齐元安也让他不要多想,接过转身就给他丢下了这样一句话!

何江南面无表情的表示自己不介意,等齐元安离开他视线后,他深深叹息一声,将怀里的大氅一丢,一屁股坐在了软榻上,软了身子半躺在流苏枕上面,一手遮住眼睛,轻轻的哀嚎了一声。

撩汉就撩汉,不承认算什么好汉。

何江南心中愤愤,可一闭上眼睛,他就想起来自己拒绝齐元安的绝情样子,心中火气就兜头被一盆凉水浇灭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狩猎

何江南越想越烦,最后干脆睁开眼睛做去来,把起先对方放在桌案上的糕点都给吃了,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不想,这才觉得舒服。

屋外长风浩荡凌冽,夹杂风雪吹的门板响动,何江南咽了口酒,冲淡了点嘴中的甜味,把门板关的严实了些。他吃也吃完了,喝也喝完了,听着风雪敲窗的声响,身子被暖气围绕着,眼皮子也沉了下来。何江南干脆扯过一旁的大氅将将盖在身体一侧,躺倒在软榻上瞪了靴子,就这么睡了。

屋内灯光不算多亮,何江南尚且能忍受,眯着眼渐渐的也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夜起披衣走过来,望着睡在榻上的何江南,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宠溺和无奈,用帕子盖住了夜明珠,屋内的光芒顿时昏暗了许多,何江南皱着的眉也如春叶舒展了,蹭了蹭神仙的软垫,睡得更深了。

齐元安走到他身边,弯腰捡起了滑落在地上的大氅,瞧了眼何江南染了绯红的面颊,便没给他盖上,改为放在一旁,他静静的站在一旁,目光如水流淌过何江南周身,因为太温柔太熟悉,何江南竟也没醒,睡得颇为沉。

齐元安稍稍解了相思苦,便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内,点了蜡烛批改奏折了。

风雪漫漫,二人一醒一睡,到也和谐。

星河涌动,天幕之下的人间在夜间亮起的灯火璀璨,也不比那星河逊色几分,没了莫测的的神秘,填了几分热闹人气,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瘦弱的少年行走在其中并不起眼。白穆拉了拉头上的兜帽,遮住了自己大半张面容,只露出尖削白净的下颚。

他并没有被人群挤得随波逐流,更没有在卖东西的小摊前停驻赏玩,他有目的的,好似顺着什么路线,一直朝着京城中最为巍峨的皇宫走去。

再红色黛瓦的宫墙前,白穆停驻了步伐,脚步一转拐入一处暗巷,巷子内没有任何人,狭窄的道路尽头是高高的围墙,月光照不进来,只星辉洒落黯然的光,依稀可见一片混沌。

白穆并没有被这表面迷糊,他走到小路中间站定,静静的等待暗处的人现身。

他耐性好,不代表躲藏在暗处的人耐心好,那人等了一会,见白穆当真是八风不动,势有等到天荒地老的架势,终于从暗影出走出来。

小巷衣一角的暗影中,白眉白须的老者突兀的出现,从中走出来,他一身方士的黑白相间衣袍,面带笑意温和,到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小友能看穿我的障眼法,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到本事实数难得,只是我和小友素未相识,不知小友紧跟着我究竟所谓何事呢?”

白穆抬起头,露出颜色寡淡的唇,他浑身都包裹在漆黑的披风路,像是一道暗影,纤细瘦弱,并不会让人心生警惕,但当他隔着兜帽视线落在老者身上时,老者心脏突兀的跳了一下,一点凉意蹿上心头。

“我受了些伤,术法大失。”白穆语调轻慢,“这样,我是没办法和我的敌人抗衡的。”

老者捏着胡须,忽略自己心地的不安,他好歹专注于方士之术几十余载,怎么能被一个少年吓到,“小友,我很同情的你遭遇,但我不是医者,没办法帮你恢复伤势,你我萍水相逢,更不可能站到你的立场,去帮你对付你的敌人。”

老者无奈的摇头,他把白穆当做了求助无门的可怜少年。

白穆摇了摇头,“不,你能帮我。”月华不知何时偏移,洒落在这小巷之中,将他脚下的暗影拉长,斜斜的倒映在青石钻上。

暗影浓稠如墨汁,似深渊,丝缕的猩红从中蔓延,像是恶鬼的触角。

极阴之气四面八方涌来,钻入骨缝贴着皮肉如刀刃划过,老者终于明白过来,瞪大眼睛再也维持不了表面的镇定,“你!你居然走的歪门邪道!”

有些方士不好好增强法术,以抢夺他人法术为主,一般这样的人都是穷凶极恶的,光看面相便知对方不好惹,且因为作孽多了,周身都会旋绕着阴邪冷气,血腥味不散,很容易分辨。

然而白穆和这样的存在区别太大了,他身上没有阴邪气息,他没有残忍疯狂之意,身形更是瘦小让人无法警惕,也正是因为如此,老者才没有做任何防备。

小巷内的一切声音都被黑暗吞噬了,一点气息都不会泄露出来。

身披斗篷的少年从巷子内徐徐走出,他漆黑的衣袍上在月光下隐现一丝凝固的红色,血腥气息浅淡,随风消失在热闹的烟火中。他步伐不疾不徐,离开了这里,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天子脚下的京城热闹气派,藏着很多可以给他补充术法的“能源”。

杀戮才刚刚拉开帷幕。

往日里都是沈离杀人夺法,所以白穆身上并未沾染其他气息,但现在他亲自动手,待一夜猎杀结束,多多少少,他都没办法再维持往日温润之感了。

皇宫内大内侍卫腰佩长剑,组成小队巡逻皇宫,宫女挑着纱灯,步伐袅袅的行走在亭台楼阁,琉璃瓦和金钻桐木长廊之间。

皇帝休息的宫殿中,守夜的宫女站立在宫殿门扉的两边,侍卫时不时从殿前巡逻走过,身上轻甲和刀剑碰撞,随着脚步声发出的响动都被阻挡在了门外。

偌大的皇帝寝殿里只有两个人,其他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被赶了出去。

国师抱着年幼的皇帝,哄着他入睡,被黄金面具覆盖的面容低垂,衣衫入水顺着床榻滑落,摇曳于地,灯光流转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像是聚了盈盈一汪水,微波荡漾间,显得国师修雅神圣。

等包裹在明黄里衣中的皇帝好不容易睡着后,沈离轻手轻脚的把对方放到床榻中间,拉上被子盖上。他口中还哼着异域的柔和的民谣,动作小心翼翼,从面具下露出的绿色眸子都在昏暗的光影中显出异样的暖意。

第三百七十六章病除

此刻的他,当真是声像是一个关爱天子,心系天下,心怀慈悲的圣洁国师。

但这终究只是“像”而已。

窗棂发出轻轻的一声响,在夏夜的聒噪的虫鸣声中简直可以忽略不计。沈离准确的抬眼看过去,便见男子从帷幔后走出来。

乌骨被他一封急信千里迢迢的招来,满脸不爽,暗绿的眸子盛了沙漠狂风,随时能将人搅碎。

他顾忌着宫殿外的侍卫和睡着的皇帝,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可知这皇宫守卫有多森严,你既然已经是国师了,何不直接白日里把我召来,反而让我夜晚潜入进来?”回想了略狼狈的经历,乌骨就忍不住用西域语言骂了一句疯子。

沈离哼着歌,替皇帝掖好了被子,起身步伐优雅的走至乌骨面前,“因为我觉得有趣。”

乌骨瞪他,沈离笑了笑,“我是国师,没有实权,若是光明正大的招见你,怕第二天就被群臣的口水淹死了。”

虽然他后面的话解释的很有道理,但是乌骨的直觉告诉他,以沈离的恶趣味,还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乌骨既然得了解释也就不好在发作了,他换了个话题,对着沈离横眉怒目,“你为什么要把巫九推出去当挡箭牌,我还在京中听到,那些大臣居然视巫九为妖女,要放火烧死她!”乌骨越说越气,声音都拔高了,“你不给白露我让我白做事就算了,还要杀了巫九,这样害她。”说道这里,乌骨眼中眼睛藏了货真价实,浓烈入骨的恨意和杀意,这样强烈的情绪凝成了一点冰尖,冻在他眼底。

沈离也不知有没有发现,歪了歪头,伸手摘下了面上的面具,露出他那张稠丽的妖邪的面容,昏暗的光中,他就想天底下最邪恶的化身,“她是最合适的人选,更何况,我既然这么做了,不可能一点好处都不给她。”他捞出衣袖中只有巴掌大的玉盒,递给乌骨。

玉盒触手冰凉,在夏夜里简直能一路冻到人的心脏——这盒子是珍贵的寒玉做的。乌骨瞬间有了猜测,他飞快的打开了盒子,露出静静躺在其中,花瓣剔透如露珠的一株花。

“你心心念念的白露花。”沈离抬指尖,点在盖子上,“啪”一声,盖子合拢遮住了里面那朵一看便不凡的花,“这花即使在寒玉所做到盒子里,也只能保存三个时辰,你最好快些把它送给巫九服下。”

乌骨察觉了其中问题,“你是刚刚摘下它没多久的?难道这花就在皇宫里,根本不在你身上?”他意识到了之前沈离身上其实根本没有这白露花,不过是一直吊着他而已。

沈离绕着垂在身前的黑发,不打算承受乌骨的怒火,“我一直在让南宫明帮我找这花,只是没想到,皇宫的宝库里居然有这花。”

南宫明答应为皇帝宠妃巫九寻找白露花的事情乌骨也知道,但他当这只是掩人耳目的事情,随意作秀算,没想到沈离真的是一面吊着他一面找话,当下一张俊脸都扭曲了。

沈离饶有兴趣的看他变脸,“这事你应该知道,我可没骗你。”他话锋一转,问了另一件事,“让你抓的齐玉呢?”

乌骨冷哼一声,还是解释了一下齐玉的遭遇,来为自己没抓到人开脱。

沈离道:“不需要抓她怕,南宫青柳死了,白穆逃走了,我也调查完了齐玉的身世,她根本不是我要找的人,你无需再去抓她了,现在想办法把白穆给我抓回来。”

乌骨现在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就不大想听沈离的指挥了,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和何江南的合作,觉得自己现在打入了敌人内部,不能这么一走了之,便没吭声,继续停着。

沈离道:“今天上朝时我看到了,何江南本人回来了,不再说那个替身了,我怀疑白穆就在他府邸上,跟着他一起回京城了,你想点办法把白穆带去白鹿山。”

乌骨没听过白露山这个名字,沈离对上他疑惑的目光解释道:“皇帝几日后要去避暑的地方,在皇宫里人多眼杂,白穆容易闹出动静,所以还是把人抓到白鹿山上。”他把从京城去往白鹿山的地图拿出来,塞给了乌骨。

乌骨答应了沈离的任务,不再磨蹭,朝着太后所居住的后宫深处赶去。

后宫里多宫女,他潜入的比之前要顺利许多,用规定的暗号瞧了窗户后,他才钻进去。

巫九还没睡下,她最近睡眠不大好,跪坐在团铺上,身上颜色庄重的深色衣衫蜿蜒于地,她面对着梳妆台上拜访的镜子。蘑的光华剔透的琉璃镜子照应出她易于中原姑娘,秀美却深邃的容颜。

这么晚了,巫九却在给自己上妆,以指尖点怕胭脂涂抹在唇瓣上,一点艳丽的颜色足以让她气场强大起来,加上身上属于太后不同于妃子的大气着装,回眸是睥睨间显现出几分女王风范来。

巫九斜眼看了走过来的乌骨,冷笑一声,“呦,教主终于想起来我这个人了。”

乌骨理亏,也不好反驳,他邀功似得把寒玉盒子递给对方。

巫九望着乌骨明亮的眸子,心中一动,明悟了什么,冷嘲热讽的神情转变为激动,“这里面装的是白露花?”她说着,双手已经快一步打开了盒子,露出其中和古书中描写的一摸一样的花朵。

削葱似得纤细五指捧起花朵塞入口中,巫九迫不及待吞吃了花朵,艳红的唇微微颤抖着,直至把整朵花全部咽下去。

乌骨知晓她被病折磨了多久,有多痛苦,望着她吞花的疯狂举动也没阻拦,反正也没人说那白露花该怎么吃。

“感觉如何?”乌骨问道。

巫九急切的去解身上繁复的裙装,衣衫层叠堆积在脚边,露出她洁白妙曼的身躯,烛火下肌肤闪烁着淡淡光泽,勾勒她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

这本该是活色生香的一幕,可两人都没丝毫暧昧的想法,乌骨目光上下打量了对方,神色清明,唇边牵起一抹笑,“恭喜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商议

巫九跌坐在地,激动的,“没了,那些痕迹都没有了。”她伸手抱住乌骨,眼中独浮现了泪光,“谢谢你,它们真的消失了。”

这花语症听起来是个很美丽的名字,但当他发作起来可不怎么美妙,甚至是让她生不如死的,淤青的皮肤就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了一般,痉挛般的疼痛,疼的人在地上打滚,狼狈不堪的度过整整一夜的发作时间。

发作时巫九的记忆会混乱,她每次发作完都能看见自己狼狈扭曲的面容,再集合混乱的记忆一想,就知道自己发作时徐有多么让人厌恶和丑陋了。就连一起长大的乌骨也只看过她发作的样子一次,也是那一次他露出的一丝害怕的情绪被巫九捕捉到了,从此之后巫九每每到发作的事后都会将所有人赶出去,静静等待痛苦降临,一切结束后再满怀疲惫和绝望收拾好自己。

随着时间增长,花语症越来越严重,时间也变得不可控起来,是以巫九有一次不巧,恰好在冯依依面前发作,她本以为对方看到发作后的自己后因当会厌恶她,远离她。

巫九很清楚,冯依依对自己的大部分好感,都是因为自己的样貌,而见识过她丑陋一面的对方也绝对不会在留下来了。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冯依依照顾了她一夜。

每次巫九发病时都会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鲛人血脉的回复能力也被短时间压制,只能等伤口缓慢愈合,而当她在冯依依面前发作完后,发现自己身上只有一点翻滚时碰撞到东西的淤青,还有一些细微到可以忽略的划痕,反观冯依依,她衣衫在巫九疼痛的癫狂时暴涨的指甲划的破破烂烂,肌肤也满是血痕。

巫九还记得,她当时躺在木榻上,全身都被柔软的被子包裹起来,麻绳绑在外面,任她如何动作也不会伤害到自己。然而一转头,她就看到两眼青黑守了她一夜,正默默给自己涂金疮药的冯依依。

对方正对着她而坐,离得很近,巫九能嗅到淡淡的药味,抬眼便对上冯依依澄澈的双眸,她怀中恐慌茫然的心情,看到的不是想象中的厌恶和惧怕,那双黑眼睛里有的只是怜惜和心疼。

冯依依对她叹息,“你这么好看,怎么就得了这种病。”说着还凑近了她,那双黑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巫九在其中清晰的看到了缩小的倒映。

冯依依道:“幸好没有伤到脸,幸好幸好。”说这话是,还笑着,带着许些小得意。

巫九心悸了一瞬,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像是被日光温柔的拂慰着,从所未有的酸涩感涌上心头。

烛火摇曳中,巫九垂了眸子,无声的笑了笑,她小心收起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绪,按捺住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冯依依的心情。

整理好情绪的她翻脸无情的推开乌骨,拢上了衣衫,纤细白皙的五指优雅的系上里衣的带子,拒绝乌骨再继续占她便宜。

乌骨托腮叹息,他眯着碧色双眸,挑着眉故作不悦地道:“你这用完就扔的态度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

巫九懒懒瞥他一眼,起身盈盈行礼,标准的宫廷礼仪,姿态端的是优雅大方,谦和有礼,“多谢教主。”

“你后面是不是还缺一句话。”乌骨把眉梢挑的更高了,“比如表示忠心的话,什么势必付出心脏誓死效忠于我。”

巫九虚伪的一笑,“呵呵。”

乌骨也是开玩笑,他和巫九之间很亲密,但碍于没有血缘关系,这情迷之中势必有些暧昧,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喜欢上了男子,性取向拐了个弯,巫九暂时也对他没了其他兴趣,两个人便心照不宣的收敛了之前的暧昧,恢复了正常好友的态度。“现在你没事了,我也就不必受制于沈离了。”乌骨盘腿坐下,弯刀置放在膝头,骨节分明的修长五指抚摸过刀侧,暖光下刀刃反射着淡光,映照出杀意弥漫恶狼般的碧色双目,“我想要杀了沈离。”

他毫不遮掩地道:“我看他很不爽了,他是个懂得遮掩的疯子,我看不出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也不准备淌这浑水,之前为了你的病答应了他,现在你好了,我也没必要再听他的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罢。”乌骨裂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猩红的舌尖宛若野兽捕食前的信息,舔过牙尖,在环境恶劣的大漠中打磨出的冷酷嗜血的本性撕破假面彰显出来。

“教主。”巫九坐在榻边,长发和衣摆如水流淌于地,显得她好似端坐云端,垂首时长睫在眼睑下覆了层暗影,使得眼眸更为深邃,“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我也想要杀了他,可是你真的以为他不知道,没了牵制你的白露花后,你会起杀他的念头吗?”

眉尖叠起,巫九猜忌道:“我怀疑,他还有别的对付我们的手法,你若是选择贸然去杀他,很可能自己会遇到危险,我的意见是暂且按兵不动,看看他有没有留别的后手。”

乌骨收敛了露骨的杀意,沉下了眉目,“可是他交给了我别的任务,让我将何江南的徒弟白穆抓给他,白穆是个方士,我不大清楚他想要这个白穆做什么,但我觉得他既然要这个人,那么这个他必然能给他带来帮助和利益。”

乌骨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斩钉截铁地道:“我不能把人给他。”

巫九看向他的目光含了赞许,“教主,你终于懂得用一用你的脑子了。”

乌骨不悦,“你这什么意思。”不过他也没太在意这个调侃,在巫九露出极为敷衍的“好好好我错了的”表情后,他便大人有大量的放过她一码,然后道:“最重要的是,我和何江南打成了协议,要一起对付沈离,不能暗中这样阴他。”

巫九想了想,“你既然已经和他达成了协议,便直接将这件事告诉他便是,看看能不能让他出出主意,想办法。”

第三百七十八章冷血

乌骨闻言很是诧异,“你怎么比我还信任何江南?”他用怀疑的目光扫视巫九,“难不成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你和他勾搭上了?”

“我没和他勾搭上,倒是和他的朋友,冯家养女冯依依很熟。”巫九白皙的五指穿过发丝,以手指为梳,一点点梳理发丝,漫不经心第道。

她和冯依依在一起时,对方经常提及何江南,大多都是夸赞对方的话,偶尔一两句吐槽,在巫九心里给何江南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巫九很喜欢冯依依这个朋友,也拿出真心香待,对于朋友的朋友也是爱屋及乌。

乌骨听了巫九的解释后便不再询问,点头答应了下来,走之前他问对方要不要随他一起离开,“你在这里随时有丧命的危险,那些大臣甚至想要烧死你,我真怀疑这中原的皇帝脑袋里是怎么想的,居然让你当太后。不如你和我一起走吧。”

巫九拒绝了对方,反过来质疑乌骨的智商,“你还真以为那旨意是先皇下的?我现在就是一个特意被人竖起的靶子,所有人都把目标放在我身上,而明显得利的就是沈离。我不能和你走,走了就会打草惊蛇,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死。”

乌骨闻言没有因为巫九质疑他智商而生气,他只是顿了顿,抬眸时满眼复杂情绪,“我猜到了,但我觉得沈离还有点良知了,说不定真的是先皇下旨让你当了太后,不是沈离设计的……”他握紧了弯刀,骨节凸起泛白,“算了,我算是知道鲛人的血有多冷了。”

“教主可千万别这样说,每个族群里总会出现那么几个败类,心眼坏的人类我见的更多,但是我也没说人类血有多脏啊。”巫九声音不咸不淡地道。

乌骨自知失言,一身气势顿时矮了下去,讪讪一笑恢复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赔罪后忙不迭的跑了。

巫九叹气,她有些担忧自己这个青梅竹马,人不错,就是说话不大过脑子,要是有个智商高的人跟在他身边就好了。

怀揣着对小伙伴的担忧,她吹灭了蜡烛,准备睡个安心的觉。

这次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

天将大亮,朦胧的光芒从厚重的云雾出透过一层青光,吹了一晚的寒风也停歇了,在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中,茫茫雪地被映照的发光闪烁,亮晶晶一片,红梅屹立在其中,花瓣上凝寒雾,使得那层艳丽的红也庄重起来,傲雪凌霜。

建立于山顶的小阁楼精巧无比,以任何角度来看,都它都十分自然的融入一副如画的雪景中,在冰冷之中展现一角温柔暖意。

何江南一夜好眠,他睁开眼睛,记忆在屋中未散的暖意中回笼情绪,让他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陌生的屋子内。何江南坐起身,略显凌乱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顺滑而下,衣襟也松散敞开,露出细玉一样的缩骨。

屋内昏暗,窗户和门都关得紧紧的,屋内即使地龙和暖炉都熄灭了,也不会让暖气散开,保持在刚刚好的温度。何江南眼珠游弋至眼角,刚苏醒时的懒惰之意让他骨头都是软的,斜着眼无意的扫向一处,却恰好瞧见从内阁路走出来的齐元安。

对方也刚醒不久的样子,眉目舒展,神情也是柔和的,眼眸像是化开的墨,敛着点微光,望过来时格外让人动心。

何江南心脏不争气的跳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发无助胸口,却触到大片细腻温暖的肌肤。

齐元安看着何江南捂着敞开胸口瞪着自己的样子,毫不掩饰的笑了笑,然后礼貌的转过视线。

何江南狠狠皱眉,知道对方误会了,但他又不能去跑归去和他解释,说自己只是看到他心跳太快,不自觉捂胸口,不是因为怕对方看到自己的露出胸膛……

算了,何江南放弃挣扎,拢好了衣袖,在齐元安暗示下找到洗漱的工具,把自己搭理的整整齐齐后,就要离开。

齐元安换上了深蓝的衣袍,衬的他眉宇深沉如海,眸子深邃如渊,周身气势如海磅礴,又如海包容,他朝何江南笑了笑,并无对旁人的那股疏离淡漠的笑,是真心实意,一看见对方便忍不住露出来的笑。

何江南接收到了这份真诚,才停下脚步,斜眼看对方,语气淡淡,“齐大人还有什么事情吗?”

“嗯。”齐元安指了指门外,风雪从何江南打开的门吹进来,冷冽卷走了屋内残留的暖意,“马车还没来,何大人还是等一等吧。”他变戏法似得从暗格内取出保存完好,甚至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好暇以整地道:“吃些东西再走也不迟。”

何江南实在不想徒步下山,他觉得自己若是非要一副立刻要走,一点都待不下去的样子,反而输了气势,好像他很怕和对方在一起独处的样子,正好他肚子空空,便不声不响的回身坐下。

“齐大人,这饭菜为何是热的?”何江南瞥了眼热气升腾的饭菜,目光转向关门后走过来的齐元安,“莫不是齐大人亲手做的?”

他昨晚来时看到这阁楼旁边还挨着一个小放间,怀疑是厨房一类的地方,这句话他开玩笑的似的说出来,心里却认定对方在厨房可能还留下来一个厨子之类的人,隐匿工夫很强,他昨晚大意了才没察觉到。

“何将军料事如神,这饭菜确实是出自我手,手艺粗糙,只能将就一下了。”齐元安施施然低道,态度淡定,拿了竹筷夹了块水煮肉入口。

何江南身子僵了僵,刚才他们二人洗漱时,齐元安用的时间比他长,他还在心中暗道对方莫不是有洁癖,要用这么长时间,如今一想,怕是那时就去准备饭菜。

“没想到啊,齐大人还会做饭。”齐元安干巴巴地道,想要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心情复杂的拿了筷子夹菜,吃了几口发现味道虽说不能和大厨比拟,但也算得上不错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恢复

“你以前也吃过我做的饭。”齐元安忽然道,他嗓音如外面渐熄的寒风,“不过现在你应该忘记了。”凉意淡淡,平静如斯,好像只是随口一提的无心之言,去人让何江南浑身一颤,心头像是重锤猛的一击,胸口一疼,当下捂住胸躺不受控制的吐出鲜血。

血水猩红,顺着冰白的肌肤滴落,在雪白的衣衫上绽放如红梅,惊心动魄的颜色对比。何江南双目赤红,眉头紧缩,疼的忍缩起身子,手中的筷子也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齐元安面色聚变,扶起倒在地毯上的何江南,抬起他的下颚露出苍白如纸的面容,贴在对方后辈的手掌蕴了内力,透过肌肤传递到何江南的经脉之中,想要抚平他的伤痛。

内陆入体,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还半点用处都无,何江南状况没有一丝一毫的缓解,他卷缩在齐元安怀中,神智都是浑浑噩噩的,剧痛如雷电重击,让他本能的去靠静可以依靠的人,极痛恍惚中,他被齐元安抱在怀中,像是躲在唯一可以避风的港湾,即使身体上疼痛没有减少,心理上也是略微放松的。

何江南昏了过去,即使昏过去,他都未曾松开皱起的眉梢,这痛如同梦魇纠缠着他,让他在梦中都不曾解脱。

尽管齐元安用尽了办法,他也没能缓解何江南一丝一毫的难受,他只能劲量掰开对方攥紧的手掌,不让指甲把掌心弄的鲜血淋漓,用裹了棉布发木棒让何江南咬在嘴中,不至于咬碎牙齿。

齐元安心急如焚,眉峰叠起,在眉心留下深深一道痕迹,却也只能抱着他,不断输送内力给他,一遍遍滋润何江南的经脉,护着他明显异样跳动的心脏。

约摸一个时辰后,何江南颤抖如秋风中枝头孤叶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绷紧的弦松懈,化作瘫软的雪水,衣衫在他不安的扭动中,本就松垮垮的夏衫彻底松散敞开,露出大片玉雕雪砌的肌肤,他又轻又薄,如同雪绸裹着玉做的骨,好似用力一捏便碎了,齐元搂在怀中,力度很轻,像拥着云。

厨房内的火炉被再次升起,齐元安江雪煮化了,擦干净何江南一身薄汗,和滴落的血迹,换下他身上染血的衣衫。

阁楼里没有准备格外的衣物,他用宽大的还白绸缎江他赤裸的身躯裹住,保护易碎的琉璃一样。

确定何江南恢复了平静,疲惫的陷入了更深的睡梦中,齐元安收拾了地上的狼藉,然后从污血中发现一只蛊虫。

从何江南体内,以这样惨烈的方式逼出来的蛊虫。

齐元安眸色深深,凝视着躺在血中的蛊虫尸体,想起了何江南一直服用,据说可以杀死蛊虫的药物。

何江南说,那药没什么副作用。

浑噩的梦中,无数迷离的波光浮现,从他眼前游弋而过,光怪迷离中依稀可见一些记忆碎片。睡梦中的何江南不安的皱起眉,清瘦修白的指抓紧了胸前的布料,平滑的布料被捏的皱巴巴的。

心口像是空了一块,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挖了出来,一顿顿的抽疼,不强烈,却也不忍忽视,呼吸都成了难熬的痛苦。

不过有人一直在抚慰着他,气息熟悉,温暖如斯,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收拾完狼藉的齐元安刚到榻边坐下,何江南就自发的靠了过来。玉白的指尖抚摸何江南紧皱的眉梢,齐元安心中又是怜爱又是心疼,万般情丝翻江倒海的涌来,甜蜜之中裹夹着几块冷冰,一如何江南当初要分开时的冷眼冷语,戳的他伤口冰寒刺骨的疼,却又被怀中人滚烫的身体暖了。

何江南简简单单的一个依赖的动作,便将他心底残留的寒冰笑容了,他发起了高烧,抱起来像是抱了个火烧的碳,在流逝暖气的屋内抱着也不难受,齐元安有力的双臂环保住他,轻轻的瞌了眼。

血液都要被熬干的热度降了下去,何江南昏沉的睁开眼睛,他唇色惨淡,往日里如珠玑璀璨的眸子也黯淡下来,整个焉了吧唧的锁在齐元安怀里,也没力气推开他。

在何江南醒来的瞬间,齐元安就发现了,他也没急着开口,两人维持着这个亲密温存的姿势。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何江南才用干哑的嗓子道:“我想起来了。”

齐元安揽在他肩上的手微微一颤,神色微动,像是破裂的冰河。

“我都想起来了……”何江南又重复了一遍,他缓缓闭上微烫的眼皮,复又睁开,剔透如烟的眼珠子氤氲着点水雾,柔如江南烟雨,他窝在齐元安怀中,贪恋着,回笼的记忆让他心中充满了愧疚自责,难受的要命,依靠在齐元安怀中,听着对方沉稳的心跳声,才觉得安心些。

“抱歉。”何江南有很多话想说,嘴唇开合,却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齐元安沉默良久,终是握紧了何江南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相贴,“记起来就好,我一直在等你。”

何江南想,齐元安能原谅自己,他却没办法原谅,这种自责的情绪是无法控制的,只能暂时克制住,他躲在齐元安怀中,像是躲在避风的港湾。

“给你开药的无溪,我会让人去调查他在那里。”齐元安一点点顺着何江南漆黑如绸的长发,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悦也未冲淡他对于何江南刚才激烈的惨状的后怕,他必须要弄清楚,这强行把药逼出来的蛊虫,究竟把何江南的身体伤害的有多深。

何江南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他想到南宫明的话,犹豫了一下道:“南宫明知道,我去问吧。”

齐元安不置可否,“我和你一起去。”南宫明对何江南做过的事情,让齐元安不会同意何江南一个去见对方的。何江南也知道,他忍着嗓子到不适,把当初在宴席上南宫明的态度说了一遍,“我觉得他已经恢复正常了,执念没有那么深了。”

齐元安冷笑一声,握紧了何江南冰凉的五指,“我恰好找南宫明也有要事相谈,一起罢。”

第三百八十章温情

何江南听到这里,就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了,索性闭嘴不谈,反正他现在喉咙疼的要命,刚才一阵猛咳,差点没把内脏给咳出来,当下闭目休息了。

他恢复了记忆,之前所做的尴尬事情齐元安也说并不怪他,可何江南的心中却过意不去,复杂极了,而且何江南现在发现,他有些看不透齐元安了,是以他也不太相信齐元安说自己不在意的话。

两人心中心情种种,即使记忆回归但终究让这段感情出现了不可忽视的裂痕,只是二人谁也不愿意问,不愿意说,依偎在一起,贪恋这昏暗小屋中的脉脉温暖。

何江南的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一会,醒来时发现屋内的暖炉和地龙有了银丝碳的延续,又染了起来,屋内的灯火也点亮了,照的屋内一切暖融融的光亮,他身上盖着一层丝软棉被,也换上了干净雪白的里衣。

被子里的温度有些热了,何江南掀开被子坐起来,绯红如春冰的色泽从面颊一路掩入衣襟中,墨发如瀑披散在肩背,他眸子含了生理泪水,蕴了水光,点点如星河涟漪。

齐元安熬了药回来,便看见仅招里衣的何江南坐在床边,目光迷茫,像是迷失在雾中的小兽。这等薄弱柔软的姿态,拨动了心中暗藏的弦,他爱怜之余又心疼。

放下冒着热气的褐色腰肢,齐元安取了一件不薄不厚的天青色春衫披在何江南的身上,何江南的配合的拢上了衣襟,系了腰带,勾勒出劲瘦腰肢。齐元安摸了摸何江南的肩膀,指腹下的骨头硌人。

他抬起漆黑凤眸和何江南对视,他身形精悍修长,背对着流转灯华靠过来时如山巍峨,愈发显得何江南身型削瘦了。

“你身体上的异状应该在开始吃药时,便有了。”齐元安均长白玉似的五指从肩膀一路向下,抚摸过何江南的寸寸骨骼,目光如落入水中的月,一点点沉了下去,光芒混沌,“瘦了太多。”他叹息一声,双手落在何江南腰际时揽住了人,往自己怀中一带,何江南便顺势从床边站起来,靠在他怀中。

何江南没办法回答齐元安的话,他和对方就不接触,所以身形变化隔了一段时期消减后便很容易察觉,而他自己在药效下一点点产生改变,反倒是没太在意。

不过再不在意,他也早就察觉了。何江南反手抱住齐元安的肩膀,眨了眨眼睫,挑起发白的唇,装作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无碍,只是瘦了一点,多吃些就养回来。吃了这药既能想起你,又能减肥,何乐而不为呢?”他睫毛长而微卷,垂下时掩下了眼底异色。

齐元安感受着怀里隔着衣物都能摸一手骨头的身体,下颚轻轻抵在对方颈窝,深深呼吸一口气,淡淡的药味混合着温意充斥全身,填补了他心中一份冷意。

齐元安道:“你气血亏损很厉害,近几日都莫要动武了。”他顿了顿,“暴露公主身份的事情,也往后推一推吧。”

他怕对方暴露了身份后,触动了谁的利益,被派来的杀手威胁到。

何江南当然知道对方的打算,然而脑中恢复的记忆也告诉他,若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事后,他是万万不会来找自己的。

“唔。”何江南没答应对方,只勾了勾嘴角,吊儿郎当的偏过脸在齐元安唇畔边落一吻,轻如柳絮,痒在人心上。

齐元安呼吸一顿,复而以热烈百倍的激情回馈何江南。

即使情迷之时,齐元安也未忘记何江南还是需要喝药的。

于是何江南便迎接来了一个绵长至极,带着苦涩药味的吻。

等所有药汁被二人以眷恋至极,唇齿相抵的姿态完全喝完后,何江南双手低着齐元安的胸膛分开,他刚穿好没多久的衣衫再次散乱开,不同于往日的好似蕴含着无穷力量的模样,现在的他肌肉消减,薄薄的一层覆盖在玉做的骨骼上,本就比之普通男性要纤细许多的骨架,此刻更像是被雪绸覆盖裹卷的艺术品,理应被顶礼膜拜。

于是齐元安以微凉的唇,炽热的吻,将他里里外外彻底“膜拜”了一遍。

吻痕如繁华散落在雪地上,从指尖覆盖到脚踝处,充斥着浓浓的占有欲。何江南偏着头,侧过脸枕在软枕上,黑发如云如织散落蜿蜒,鸦羽色的长睫半敛,唇瓣被疼爱的微肿,染上涟漪的红。

何江南张开双臂,拥抱了齐元安,他春水融化在对方身下,任由自己坠入无边的海中,被包容,被品尝。

明珠和灯华的光璀璨明亮,映在他冰白的肌肤上,更显得其如琉璃般脆弱。

何江南的闭上湿润的眼睫,昏沉中感受到对方在自己身上反复加深吻痕的动作,无声而霸道的宣誓自己是他的所有物。

这浓烈的占有欲……看来对于之前的事情也并非一点也不在意。

一日昏睡多日,就算是何江南原本在困倦,此时也该精神抖擞了。身体也在药效发挥下回复的差不多了,如此看来,他似乎除了瘦了些亏损了点气血,也没什么事情,但何江南的回想起自己把一瓶丹药喂死了一池鱼的事情,就觉得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解决。

滴水不漏的隐瞒了心中的焦躁,何江南穿上仆人送来的高领红白相间的衣衫,遮住了颈项上的痕迹,修长的指也被白丝所织的手套遮盖,在这炎炎夏日中,全身上下除了一张脸,其余的都被紧紧包裹住。

起先在山顶上还好,等下了山,热浪扑拥而来的瞬间,何江南当真想拔剑把齐元安给劈死。

好在齐元安知道将功补过,把自己府邸上的冰窖里的冰都运给了何江南,随他奢侈的使用。

然而何江南昨日答应了要带冯依依去见巫九,在府邸没呆多久,就被找他的冯依依拽走了。

流苏顶橡板的马车,里面摆了盛冰的小银户,驱散了些闷热敢,何江南面色郁沉如水,不动声色的扯高了自己衣襟,免得让冯依依瞧见。

第三百八十一章画地为牢

夏日炎热,马车出行时都会在暗格内备上一些茶水解渴。马车慢悠悠朝着宫门赶去,冯依依低头端着茶水递给何江南,何江南胡乱吹了杯盏内的茶沫,心不在焉的喝上一口,茶水滚烫,还好他只咽了一小口,尚且能忍受。

“冯依依。”何江南收拢了四散的思绪,目光落在明显神游天外的冯依依,“你夏天喝热茶?还真是好爱好。”他皮笑肉不笑第道。

冯依依呆了一下,视线落在冒着热气的茶水上,这才红脸,慌慌忙忙的拉开另一个暗格,捧出冰好的凉茶递给何江南,颇为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有些走神了。”

何江南把用冰镇着,带了寒意的凉茶在嘴中含了一会,抚慰了被烫的舌,“你在想巫九?”他本以为冯依依和巫九关系再好,也不过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如今见冯依依在去见对方的路上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起疑了。

冯依依也米否认,叹息一声,撑着双颊神情恹恹第道:“我有点担心她身上的花语症发作了该怎么办。”

何江南捧着凉茶,时不时抿上一口,疏解体内的燥热,“这点你可以放心,她尊为太后,会有宫女伺候在她身边的。”他也查过花语症,知道病症发作时是何等模样。

冯依依忧愁的摇了摇头,“她好强,不愿意其他人看到狼狈的样子,花语症发作肯定是把所有人都赶出去,自己生生熬过去。”

何江南闻言斜眼看她,“你是如何得知这些?”

冯依依一噎,半响犹豫地道:“我撞见过一会……”

恰逢此时马车在宫门出停下,宫门后没有皇帝批准是不能坐马车骑马的,冯依依眼睛一亮,一改之前恹恹的模样,迫不及待的钻出去。

何江南的紧跟其后,夏日灿烂的日光照射在身上,何江南举目便看见反射光芒的琉璃瓦,眯了眯眼睛。

守门的侍卫认识何江南,当下派一人传送。

千秋王在京城有自己的府邸,但他身上流有先皇血脉,又被托付了辅佐幼帝的任务,相比于同样辅佐幼帝的齐元安,大半时间都要待在皇宫。

何江南想要见太后,这件事必须要经过皇帝的同意,但他估计,这件事不是被递给南宫明,就是递给齐元安。

很快有旨意传来,让何江南去往金銮殿。何江南挑了挑眉梢,心知这件事多半是南宫明处理的了,正好他还可以借此机会问一问关于无溪的事情。

何江南心中自有打算,他带着略忐忑的冯依依,大步流星的朝着毅力在百层汉白玉台阶之上,巍峨气派的殿宇。

浮躁的气息随这走入金銮殿内一扫而空,何江南嗅着殿内淡淡的好似寒梅花开的冷香,殿内各处都用制作精美的雕花金壶放满了冰块,寒意丝丝缕缕的驱散了腾腾热气,屋内凉爽,伴有安抚人心的香,数不尽让何江南焦躁的情绪消减了不少,站在他身旁的冯依依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小太监引着两人去往偏殿,面上挂着不让人讨厌的笑容,“何将军先坐下,千秋王很快就会过来。”他看都没看站在何江南身旁的冯依依。

冯依依现在是冯家养女的身份,尽管比往日顶着亲身女儿的身份时要活跃不少,也没几个人认识她。

好在冯依依也不在乎,她在檀木椅子上坐下,伸手拿了案几上做工巧妙的糕点塞入嘴中,她便嚼边道:“这宫中的糕点,我除了宴会上吃过,就是在巫九给我的了,比之宫外的糕点铺要好吃太多了。”

何江南没什么口腹之欲,便支着面颊看着她吃,清瘦如玉琢的指抚摸过袖中润泽的玉,眼中光影明灭不定。

没等太久,冯依依刚好吃完一碟糕点的时候,南宫明便来了。

他从皇子一跃成王,身照刺有四爪蛟龙边绣云海的服饰,头戴镶玉昴珠的檀木冠,压着烟墨一样的发丝,一日既往的温润里已经填上了不可忽视的贵气。

“江南。”南宫明朝何江南莞尔一笑,桃花眼弯,春江水一样的揉,何江南和他阔别已久,看着他的笑,差点忘记他发狂时是何等可怕的模样了。

对方用平日里亲昵的称呼,显然是不想敬称拉远距离,何江南便有顺水推舟,浅笑回应对方,没叫南宫公子,也没法叫更亲密的称呼,也只能一笑回之了。

“我记得江南和太后并无交际,你是为了冯姑娘才来的吧。”南宫明落座在何江南对面,两人之间置放着一顶博山炉,隔着青灰的袅袅的烟望向彼此稍显朦胧的面容,像是隔着一层跨越不了的距离屏障。

“除此之外,我还想要见一见叶太妃。”何江南徐徐道。

何江南这具身体的生母叶嫔也留在了皇宫内,先皇逝去后成了叶太妃,因当和幼帝生母举止在后宫深处。

“叶太妃?”南宫明皱了一下眉梢很快又松开,他知道何江南的身份,加上殿内的宫人都被挥退了,他便也敞开了说,“你若是想她了,我可以安排你们相见,只是见太后……”他皱了皱,摇头道:“现在谁也不能见她,这是国师的旨意,早晨才发布下去,你不知道?”

何江南当然不知道,他一个早上都和齐元安厮混在山顶,而冯依依更是没有消息来源,闻言瞪大了眼睛,急急忙忙地问道:“为什么?国师凭什么不让人去见太后?”

南宫明好脾气的笑了笑,“现在朝廷因为太后出生的事情颇有微词,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国师便下指令,命令所有人不能去见太后。”

他解释道:“这不算过分,我和齐大人商讨之后,也同意国师的指令。”

国师本身就具有神秘色彩,在皇位更替的时候出现,愿意当幼帝师父教导对方,更是穿出幼帝仍是天认的定的言论。

而先在朝廷谣言四起,说太后是妖女,他有下旨不让其他人见太后,让其画地为圈,不相当于默认了对方是妖女一事,又或者有别的打算,此旨意太过模糊,让何江南不得不往阴暗方面去想。

第三百八十二章君子如玉

冯依依不说话了,她可怜巴巴的看向何江南指望着他帮助自己想办法。

何江南也觉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他浑身上下酸软,腰都是软的,强撑着和她一路走到这来已经十分疲惫了,再加上这殿内冷香舒缓,温度适中,整个人更是有些提不起来力气,他咬了咬舌尖,以疼痛刺激自己回复精神,“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南宫明沉吟片刻,“还有一个办法,再过半个月白鹿山上的避暑山庄因当就会修建好了,到时候国师会带着幼帝迁居其中,我可以偷偷帮你们去见太后,必须是悄悄的。”

他强调了一遍,目光落在何江南身上,几分无奈地道:“你应该知道国师是沈离,我没法在他的眼皮子下帮你们,不然无溪会有危险。”最后一句话很低,何江南险些没听见,他忍不住问道:“无溪怎么了?”

上一次他向南宫明询问无溪的状况,对方就避而不答,今日从他的话来看,无溪的状况似乎不大好。

南宫明苦笑,只是摇了摇头,他坐在金丝檀木的椅子上,脊背挺直,姿态礼仪是挑不出错误的,眉宇间却蒙上了层淡淡的阴霾,死懊悔也又动容,种种复杂情绪揉杂成他唇畔一点笑意,“江南,之前的事情我不求你原谅,但以后,我绝不会再伤害你了,也不会再那般疯狂了,因为我有了无溪。”掩在广袖中的五指攥紧了,他看向何江南的神情有些紧张。

何江南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表情古怪的盯着他,迟疑地道:“你是说,你们在一起了吗?”

南宫明颔首,把之前山洞中发生的事情大致告知了何江南,低声道:“若是没有他,我怕是会一直疯狂下去,直至变成沈离那样的疯子罢。”他苦笑着道。

何江南重新打量了他一遍,若是说以前的南宫明是块会把自己伪装成无害的狼,现在他便是真的磨掉了自己的爪牙,宛若被水洗磨过的美玉,去掉了外部包裹着的粗糙尖利的石壳,显露了真正的温柔。

只是有什么,温柔没了爪牙可不是一件好事。

以前的南宫明决不害怕和沈离直接对上,甚至能以伤换伤,自残式发和沈离斗得个两败俱伤,但是现在无溪绊住了他的手脚。

无溪把他从深渊拉出来,也把那样张扬至极,以温柔为刀刃刺入人心的南宫明改变了,改了成了一朵真正的,三月春花,轻易被沈离掌握在手中。

何江南不知该叹息还是改庆幸,但是只要对方对他没意思,不会把那听着就毛骨悚然的事情用在他身上了,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何江南转身朝着惴惴不安的冯依依投下一个安心的目光,这才回身道:“能带我去见见他吗?或许我有其他办法,而且不瞒你说,他之前给我的药有作用了,逼走了我体内的一只蛊虫,可是实际上,因为某些原因我并未按照他的嘱咐吃药,而是漏掉了一瓶,所以我觉得自己身体或许还会出其他问题。”

南宫明思索片刻,颔首道:“那你们现在便随我一去吧。”他站起身,何江南与冯依依也随之起身。

南宫明身为千秋王自然可以在宫中乘坐马车。马车停在台阶下,内部空间很是宽敞,三个人做进去也不会觉得拥挤。

何江南呼出一口气,炽热被阻挡在湘竹车门外,马车内凉爽舒适,从车壁上延伸出的隔板上放有特质的茶壶杯盏,以及冰镇瓜果。

冯依依看着用玉碗所盛,切成块状去了皮,浇了蜂蜜的冰镇水果,幽怨地道:“巫九说等天气再热一些就会邀我一起吃她家乡才有的果酿和烤肉。她会宫殿后打一个凉棚,放上竹子所做成的宽台,铺上冰绡,我们吃完了就可以睡在上面,数晚上的星星了。”

她越说越难过,“她告诉我,大漠的星空要比这壮阔多了,也亮多了,看久了像是自己也置身星河之中,无垠星海里,美极了,若是在喝一壶大漠特有的烈酒,那就再好不过了,她还邀请我有空去看。可是现在我连见她一面,都要等三个月。”

冯依依难过的红了眼眶,何江南听了她的描述,却有些忍俊不禁,“你和她的关系,何时这样好了?”隐隐从中嗅到一丝不对劲,可这感觉只在脑中一闪而过,他没抓住。

冯依依也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她正要叹息,一旁的南宫明端起了桌子上的冰镇水果递给了他,笑容浅浅地道:“这冰镇水果虽然可能比不上太后家乡的东西,但多少也能让冯姑娘在夏日里凉爽些,舒服些。”

冯依依接过了,她用勺子戳了戳切块的香瓜,舀道勺子了送入口中,片刻后笑了,真心实意的笑了,“谢谢你。”

何江南望着南宫明,看他舒展眉宇,看他彬彬有礼,看他言笑晏晏,心道对方成为了真正如玉君子,怎么比,都比那变态杀人魔要好上千万倍,自己做什么遗憾!

是无溪改变了他,对方的默默无闻,一朝爆发的深爱改变了这个人,让他真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马车在千秋王府邸前停下,黑玉牌匾洒金字迹,端的是皇家威仪。

何江南二人随着南宫明下了马车,穿花拂柳而过,走到了一处碧翠的竹林前。

这里是王府最深处,石板铺路,还引有一泓溪水穿过竹林潺潺而过,雅致非常,想来南宫明并不希望有人打扰到无溪。

南宫明在竹林前停下,回身看向二人,看向何江南的目光带上了些歉意,“之前因为我的缘故,无溪不收很喜欢你……”

何江南无所谓的摆手,“无碍,他能答应给我制药,我就已经很感激他了,我倒是觉得他只是嘴硬心软,对我挺好。”

三人穿过竹林,便来到了一座制造精巧的阁楼前。空地上堆了许多木架,上面分类摆放着药材,而一个藤编椅子上坐有一个青衣男子,对方背对着他们,只能看到以布巾束了一半的青丝,以及靠在藤椅上的烟杆。

第三百八十三章代价

三人并未掩饰脚步声,无溪听见声音后很快转过身看向身后,他露出白的有些病态的面容,眼中有清光,瞧着三人的模样后也只是懒懒扯开了抹笑,瞧着精神气还是好的。

他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而过,随后落在了何江南身上,“蛊虫除掉了?”药是他做的,效果如何他自然也知道。何江南红白相间的锦袍裹着,勾勒他欣长劲瘦身姿,比之以前,削瘦的程度肉眼可见,便可以此判断药物用到了何种程度。

何江南颔首,苦笑道:“蛊虫是除掉了但我反而更加担心了。”他把自己丢掉一瓶药的事情简单的告知了对方,无溪听着,一只手又去摸靠着椅子放的烟杆,纤细的指攀在白玉烟杆上,娴熟的吞云吐雾。南宫明则是找来了其余的木椅子,让几个人都坐下来说话。

日光透枝而过,便有不那么让人烦躁了。何江南一想到自己因为冲动浪费一瓶药的行为便觉懊恼,心中一沉,眉梢紧锁。冯依依不参与这件事,她活动范围都在京城,三人说话她也听不懂,便搬了椅子做到了树荫下,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摧残一旁种着的花草,目光忧郁,一看便知心中还在想着巫九的事情。

“那你做好准备吧。”无溪抽完烟,指尖惯性的点了点烟杆,抖落几点火星,他的肌肤在日光下白的透明,可以看见皮肤下细细的青色脉络。南宫明不知何时去了屋子里,拿了一块丝绸做的凉滑的毯子,二人谈话,他自顾自的捞起无溪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用丝绸细细包裹住。

何江南本想问做什么准备,目光却被南宫明的动作吸引了,视线偏移过去,呆了一下,“你的手臂……”他想起南宫明来之前说过,无溪为了救他,付出了代价,如今看来这只溃烂的手臂,便是对方付出的代价。

“受了点伤。”无溪轻描淡写地道,神色未变,他任由南宫明替自己将伤势惨重的手臂裹起来,眉梢挑了挑,“你裹它做什么,裹上又不能减少疼痛。”他惯性翘起的嘴角拉平了,褐色的眸子转动落在南宫明身上,像是颗漂亮的琥珀,闪动的光都是明亮的,可以看出,他是真的不大在乎这只手臂是砍掉还是以腐烂的样子挂在身上,“要我说,直接把这手臂砍了不就好了,这样你也不必受到沈离的要挟,自由自在的多好。”

绸缎裹好的手臂只露出一点凸起的腕骨,五指纤细的指,往上就是白的透明的肌肤,半点也看不出丑陋之处。南宫明这才抬首对上无溪的视线,抿了抿唇瓣,“我会让你的手臂完好如初的,这样你就能好好制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这本是温情脉脉的一句话,谁知无溪听了后,平静的一面剥裂,他恼怒的用烟杆去敲南宫明,半路瞥见上面冒着的火星,生生止住了,只好把自己的手臂从南宫明手中用力抽会,“我就算只有一只手,也能做好任何事情。”他脸色很臭,虽然气恼但没有往心里去。

南宫明神色暗了暗,长睫簌簌颤抖,垂了下去遮掩了那双桃花眸子,“抱歉,我不会再提这件事了。”他以为自己触及到了无溪的痛处。

无溪自然看出来南宫明误会了什么,额头青筋爆凸,看样子恨不得不管不顾一烟杆子砸在对方脑袋上,心里才能舒服些。

“罢了罢了,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无溪深呼吸几口起,放下烟杆,从弯腰从下摆掏出一只有巴掌大,皮毛雪白蓬松的幼猫,往南宫明手里一丢,“去给小白喂奶,别烦我了。”

南宫明接住了懵懵懂懂的抬起头,不知道怎么这么一下子换了地方,奶声奶气叫唤的猫崽,双手小心的捧着这么一个柔软脆弱的小家伙,当真起身回到了屋子里。

在一旁一直默默观望的何江南目瞪口呆,视线挪移到无溪身上,“你是怎么把一只狼,调教成哈士奇的?”

无溪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隐秘的笑了笑,面上维持着带点挑剔嫌弃的神情,“谁知道呢,我可什么都没做。”

见他不想说,何江南也不会去问,不过有一件事,他觉得还是要提一下,“你好像不太在乎自己的手臂?”

“我若是在乎,当初就不回去救他了。”无溪侧过头,半张脸恰好落在阴影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看得出来,我自然也看的出来,先在的南宫明对我只有愧疚,而起他想要偿还我。”

他嗤笑一声,“可是要的可不是这些……”无溪缓缓闭上眼,嘴角抽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最后他睁眼看向何江南,眼里只有一片如水的平静,“但用这愧疚,暂时将他绑在身边也没关系,早晚有一天,他会真正的,不是因为愧疚而喜欢上我。”

何江南很想说,其实你已经成功了,他觉得就算是因为愧疚,南宫明也不会为了对方做到这一步,明显是无溪当初献祭自己的姿态彻底打动了南宫明,在他那漆黑阴冷,只相信爱必须掠夺而来的心里,投下了一缕微小却不容忽视的光,让那样腐败的土地里也张出了嫩芽,让他知晓,原来还是有人肯爱他,无需掠夺,爱就在那里,不去不走,默默守护。

可这些话,何江南觉得自己说了也无用,反正依他们二人现在互相误会但都彼此相依的态度来看,他们自己会很快参透这些,自己没必要指点了。

“刚才你告诉我,要做好准备,请问是是什么准备。”收拾了一下心情,何江南重新把话题拐了回去。

无溪目光深深的凝视着何江南,“你要做好你体内的一个器官,或者四肢,在你毫无住准备的情况下坏掉的准备了。”

炎炎夏日,何江南却觉得浑身发冷,凌冽寒风围绕周身,一身冷汗浸透衣衫。

“其实已经不错了,按照我当初的计量,你若是没有扔掉一瓶药,在蛊虫死掉之日,也是你死去之时。”

第三百八十四章合谋

无溪神情复杂,当时他亲眼见证了自己的心上人对何江南是如何的迷恋执着,他本就不是什么纯善之人,在药里动手脚除掉情敌的事情当然做得出来。

“但是先在上天眷顾你,让你误打误撞的少吃了一瓶药,恰好让药效即除掉了蛊虫,也没严重到危害你性命的地步,只是毒素累计,不知道侵害了你的那个器官亦或是四肢神经,也不知道侵害到了何种程度,啧啧。”

他微微勾起一个笑,没有任何自责和后悔的笑,手指握住烟杆将烟嘴递到淡色唇瓣边,深吸一口,吐出的白烟尽数散在这斑驳光影中,无溪去看何江南脸色,他本以为多少能看到点恼怒和恨意,可是在流转浅光下,何江南垂下了头,纤如花枝的颈项弯折下,有那么一瞬间,无溪以为自己挫折了对方的意志。

但很快,他这个想法便消散了。何江南抬起眼帘,面容在融融的暖光下,透出了冷漠和麻木,他早已体会了许多波折苦难,只要被损坏的脏器不是心脏,不会断绝他的,性命,他便总是能再次挺过来了的,“没有具体时间吗?”

何江南冷静的问道,神情淡然的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在某个时刻突然瞎了瘸了,他只是想要知道更多信息,确认时间,以便做好充足的准备,不让自己太狼狈。

“说了不确定,你可能刚走出这王府,就会毒素发作,也可能早上起床,就发现自己看不到太阳了。”无溪见何江南面上没有浮现自己期待的情绪后,无趣的放下烟杆,支着面颊,眼帘敛了褐色的眸子,“你就不记恨我吗?我对自己做的事情可没有半点后悔。”

“你若是不给我药,我要么对沈离妥协,要么逃走后记忆日渐消失,成为天地间茫茫一魂,不知来自何处,不知去往何方。可现在我不过是要承担这么点代价而已。”何江南从位置上站起来,长身玉立,浅色的眸子内当真坦诚一片,“所以我并不恨你,但我日后会警惕你,这是不可避免的。”

“你这人到是很有意思。”无溪笑了笑,他眉宇间对何江南最后一丝怨气消散开,他端正了坐姿,第一次不带任何偏见打量对方。

何江南大大方方的任他打量,即使毒素催摧残了他的身体,可他依然脊背挺直,好似迎风傲雪而立的梅,冰白的肌肤几乎泛着光,发与眼睫越发的黑,眸子越发的浅,即使不笑,即使仅仅是静静的站着,也给人一种发光的感觉,像是春日和煦的阳。

无溪想,若是何江南笑起来,拔剑御敌时,定然万丈光芒。

也不怪南宫明那样喜欢他,就连自己看久了,都产生想要将这太阳拘在身边,日日沐浴着日光。

无溪低头哼笑,说了句何江南听着莫名其妙的话,“那又怎样,反正他现在是我的。”

“罢了,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体内因当还有一只蛊虫,它因当也被毒素影响了,这段时间应该没怎么折磨你。”无溪重新端起了医者的架子,拉耸的眼睁开了,烟杆也放在一旁不碰了。

何江南没明白他态度怎么忽然转变了,但是有人肯帮他,他还是要听的,就算对方暗算过自己,暗中警惕一下就可以了。于是他重新坐下来,修长的双腿屈起,“它是没什么异动,但还是对我产生了一定影响。”

“不……”何江南又犹豫着否认了自己的话,眼中流泻出迷茫疑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它的原因,总之我觉得虽然我的记忆回来了,可我对我所爱之人的爱意,似乎有所减少。”

“情感一事,我在上面载过跟头。我不敢妄言,但你还是小心为妙,不要让它真得将你便成一个水性杨花的人,丢失了本心。”无溪思索片刻,也没想到好的解决办法,只得叮嘱了何江南那么几句。

何江南颔首,他对蛊虫没研究,便也制作不出对付它的药剂,也不想再对身体用毒了。何江南和无溪大眼瞪小眼片刻,南宫明终于给幼崽喂好了奶,从屋内走出来,小猫蹲坐在他怀里很不老实,胡乱的扭动四肢,细软的叫声能把人喊化了。

无溪侧头看了一眼便笑了,伸出完好的手接过奶猫放在怀里,有技巧的抚摸它的下颚和脊背,很快小奶猫就拜倒在他的娴熟的手法下,乖乖躺下敞开肚皮任他摸。

南宫明摸了摸鼻子,本来白皙的面上添了一道淡红抓痕,想来是小奶猫不配合对方留下来的,无溪瞥见了,脸上神色顿时不好看了,抬手把本来躺的舒舒服服的奶猫放地下了,任由对方怎么撒娇,勾着他的衣摆往上爬,他也不理会。

“我手废了又不是你手废了,平日里的好身手呢?怎么让一只畜生挠了脸。”无溪语气平平,南宫明从中听出了平静下的波澜,笑着在他身旁坐下,桃花眼里摇曳着动人的光晕,“我知道,以无溪的医术必然不让我脸上留疤的。”

无溪斜眼看他,嘴角翘了翘,人便轻易的被哄好了。

等了良久,早就开始偷听的冯依依搬着凳子做到何江南身边,打断了无溪和南宫明无意间喂狗粮的行为,“我思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国师不给我们见巫九,你们这么听话帮他执行?你们既然是何江南朋友,就不能看在他的面子上给我行个方便,让我今天就去见见她吗?”

何江南也问道:“沈离是用什么威胁你们的?”

南宫明伸手捞了地上打滚的奶猫,闻言目光暗了暗,“无溪的手臂现在只有鲛人的血可以治疗,我听他的话协助他,他便也会将足够的鲛人血给我。”

何江南心中一动道:“要多少血?”

南宫明道:“一碗。”他察觉到了什么,看向何江南的眼里升起了细碎的光,何江南不负他所望地道:“我有办法弄到鲛人血,不过等无溪的手臂好了后,你们必须帮助我杀了沈离。”

第三百八十五章偶遇故人

“好。”不用南宫明说话,无溪就先答应了下来,他恨极了沈离,既能治好手臂又能摆脱沈离控制杀了他,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

何江南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南宫明眯了眯眼,他那双温润如春水的眼眸中凝结冰层,折射出寒冰一样的冷意,沉吟片刻后道:“为表合作诚意,我可以帮你们今晚去见巫九。”他看向何江南,“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何江南道:“我最迟明天便帮你们弄点到鲛人血。”

几人达成协议,何江南拒绝了南宫明相送,和冯依依离开了王府。

他站起来时冯依依就伸手扶住了他,等到出了王府都没松开,何江南叹息一声,“你都听到了?”

“你们又没避着我,我不想听都得听。”冯依依道:“你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齐元安了?”

何江南顶着头顶烈阳,望着被日光照射,泛了一层蒙蒙白光的长街,不是很想说话,闻言只低声道:“没必要和他说。”再多的原因,却是不肯讲了,冯依依对于他们二人的感情也不敢多问,她隐隐觉得何江南那里变了,却察觉不出具体哪里出了问题,嘴巴张了张,还是闭上了。

冯依依晚上要和何江南一起悄悄进攻,她便先行回到府邸准备去了,何江南顺着街道缓缓走回府邸。

千秋王府邸建立在一片显赫的高官宅院之中,何江南身为三品铁骑将军,宅院离这里不算远,但是也有些距离。他沿着檐边慢悠悠的走着,半边身子浸在阴凉的影下,半边身子浸在在烈日下,两边的反差让他大脑浑浑噩噩,胸口隐痛。

他面上无甚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气定神闲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体已经支撑到极限了。

何江南不想和齐元安一去找南宫明,所以他一下雪山便带着冯依依去了皇宫,估计齐元安也想不到在经历了上午的一系列事情后,他还有力气去找人吧。

然而现在身体好像支撑到了极限,何江南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炽热的光晕,黛瓦白墙高宅大院都在视线中迷糊成暗影,他没有搭陈王府的马车,也没让冯依依相送,用着自己都不知道那来的毅力坚持走到了现在。

或许是想要在走回去的途中好好思考一下人生吧?何江南自嘲的想着,目光晃了晃,他顿下了脚步,背靠着冰冷的石墙缓缓朝着地面滑落。

恍惚中,好像有人远远的喊了他一声,何江南眯着长睫抬起眼,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走来,脑中苦苦支撑的弦便崩断了,陷入了昏迷之中。

再睁开眼时,脑子不迷糊,胸口也不痛了,何江南猛的坐起身,目光如剑光明亮,丝毫没有刚醒之人的迷茫。环顾了四周,这是一个雅致的房间,墙上挂着名家的山水墨画,桌案上摆放着展翅仙鹤香炉,安神香一丝一缕的溢散在室内,抚慰着何江南的神经。

他的目光缓缓柔和下来,掀开被子踩着木屐走下床。身上的衣服没换,只是脱掉了最外层的高领衣衫,何江南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脖子上的温衡被别人看光了,他低头,发现手套也摘下了,好在双手上的血管不多,吻痕消散的几乎没有了,倒是腕骨凸起的肌肤上,一点吻痕如花瓣落,醒目的很。

何江南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暗道自己之前怕不是被鬼迷了心窍,怎么就固执的非要自己走回去,也不知道此间主人发现了他身上的吻痕会怎么误会。

正想着,门扉就被从外面推开了,何江南猛的回身眼前黑了一下,好一会等因为气血不足而造成的头昏消失,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映入眼帘。

熟悉是因为曾经同生共死过,陌生是因为许久未见了,男子剑眉星目,双眼漆黑湿漉,像是藏有星火万千,又被氤氲水汽遮掩,便如显现出潮湿的温暖感,加上他身形伟岸,风流仍在,但放荡轻浮之气早已洗净,留下打磨之后所展现的成熟可靠,便让人忍不住想要依靠,想要靠近,然后沉溺在他的温柔写意之中。

何江南眨了眨眼睫,扶住桌案,确定自己站稳了,这才抬眼看向对方。他不自在的侧过脸,让倾泻的黑发遮住颈项上的吻痕,欲盖弥彰一样的动作,但他对上男子的眼睛时,却下意思这么做了。

“寒云,好久不见。”何江南扬唇笑了笑,淡红的唇线条优美,勾起的弧度足够令人心动。寒云本以为自己的感情随着山庄让人头疼的琐事磨砺的差不多了,可何江南只是笑一笑,便引得他心中山洪奔涌,击的他溃不成兵。

“江南。”他低声的唤道,走上前自然而然的扶住何江南的手臂,把手中的散着药香的汁水顺势放在桌案上。

这个距离委实有点近了,何江南甚至能看清楚对方眼里因为一时收敛不住,而泄露的情意,绵绵如山,深沉似海,他瞧着,本该没有触动的心轻轻一颤,像是被这情意打动了。

这是蛊虫的影响吗?他暗暗想着,往旁边退了退,寒云也松开手,刚才的动作就像是他怕对方站不稳随意一扶似得。“先把药喝了吧。”寒云出声提醒,何江南也不推拒,抬手那起碗一口喝了。

药汁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喝,微苦喝完后还有点回甘,药性清凉,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刚才被蛊虫影响异动的情绪也恢复了正常。

“你别问我怎么在大街上昏倒的。”何江南对寒云摆手,“丢人,总之就是自己逞强的后果。”

“好,我不问。”寒云叹气,“那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来到京城的吗?”

何江南抱臂,后腰抵在桌子上,沉吟片刻道:“幼帝的生母姓寒,莫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吧?”

“是我的堂妹,算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她秘密派人送信给我,说她很不安,想要我来陪她,恰好行云山庄有些买卖就在京城附近,我便顺势过来了。”寒云目含赞赏的看着何江南,“你居然猜到了我们的关系。”

何江南笑道:“寒这个姓太少见了,我也不过是随口一猜罢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请求

天色已经不早了,黄昏将近,天幕诸红,连蝉鸣虫声都渐渐小了下来。何江南和寒云攀谈几句,两人之间刚刚相见的那点疏离才算是被消磨下去。何江南左右看了看,没看到自己之前的那身衣衫,清瘦的五指扯了扯衣襟,“借我件衣服吧,明日还你。”

寒云只当自己没听到何江南的后半句话,转身推门命仆人去拿衣服,“你身上的痕迹。”他目光扫过何江南乌发掩映下的肌肤,神情未变,犹豫到现在,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何江南故作不在意的笑了笑,“我刚回到京城没多久,与他相见一时忘我留下来的印迹。”他笑意散漫,不知自己无意识抚摸那些斑驳吻痕时的姿态有一种别样的风情,不同于女子的柔媚诱惑,有种洒脱浪荡感,寒云目光暗了暗,识趣的闭嘴了。

衣服很快送过来,是一件高领的衣袍,何江南穿上,将那些痕迹仔细遮掩,暗中松了口气,“今日多谢你了,若是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去找我。”天色已晚,他说这话时顺势推开了门,满院子的霞光潋滟,如水般染的他五官柔和,恍惚间竟觉那眸中似是有这若有若无的情意。

寒云笑道:“若是我没有事情就不能去找你了吗?”

何江南失笑,“怎么会,不管你何时去,我都会把你奉为上宾。”

“哦?那江南你回去切记和自己的侍女打个招呼,让她们放我进去。”寒云苦笑,摸了摸鼻子道:“我来京城的第一天就去找过你,只可惜不大凑巧,你不在家。”

何江南“咦”了一声,皱眉道:“我这几天都没往别处跑,怎么可能不在家呢,你告诉我具体时间。”于是寒云说了个日期,何江南算了一下,无奈道:“抱歉,那天我确实在家,但偷懒睡了个下午觉,估计是那个侍女是不想打扰我,也因为你不明身份,所以才那样告知你的吧。”

他承若道:“放心,绝对没有下次了。”

寒云派遣了马车送何江南回府,何江南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虽觉身体已无大碍,但不好拒绝寒云的好意便接纳了。

马车驶向敛光成一线的前方,余晖伴随扬起的灰尘纷纷扬扬散落于地,寒云回首看向不知何时站到了檐下的白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京城里的?”

其实遇到昏迷的何江南的不是寒云,是白穆,他将人抱到了最近的属于寒云的府邸中。

白穆瞥他一眼,身上的斗篷遮掩了他的神色,只露出尖瘦削白的下颚,和淡色的唇,晚风于廊前吹拂而过,宽大漆黑的斗篷如乌云翻滚更显得他身形伶仃,“那是你上门拜访时,我瞧见了。”

“为何你不和他相见?”寒云由问道,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沉郁如暗影的白穆,心道中疑虑重重,若是说当初在闵月阁的白穆看起来温顺可爱的就像是只白兔,那么现在这个白穆就像是一个正在逐渐形成的深渊,靠静都会产生冷郁之感,然后让忘只却步。

“与你无关。”白穆漠然地道,他不待见寒云,准确的来说,他不待见任何和何江南关系不错的人。寒云和何江南之间的谈话,他隔着一堵墙全部都听到了,两人言笑晏晏,何江南最后的邀请,都让白穆看寒云十分不顺眼。

还不等寒云再继续问,白穆一抖黑跑,人如黑雾散开,化作成片的乌鸦四散着,随着聒噪的嘶哑叫声飞向远方。

“方士是吗?”寒云若有所思地想着,眉梢紧皱,心道看来在他忙于山庄事业的时间发生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白穆在府邸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显出身形,他摸了摸面颊,确定脸上因为吸收术法太多的鳞片彻底消失了,才撤去斗篷露出容颜。

漆黑的斗篷被收好藏在衣柜最底层,白穆脱下身上染血的外衫,挥手间外衫变做细沙散落于屋内盆栽里,他仅着一层雪白里衣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桌上桃木梳子,梳顺披散在身前和肩膀上的长发。

等发丝被搭理好,他按着梳柄抬眼看向镜子中的人。

黑发白衣,神情空洞漠然,好似一具无魂的傀儡,见之心惊,削瘦纤细的身型藏匿着幽冷孤寒的气息,以及一丝血腥味。

这个样子,是万万不能让何江南瞧见的,寒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半响,他冷郁的眉眼动了动,宛若死水的眸子也泛起了点点波澜,嘴角上扬在暮色四合中,光暗交叠之时,他牵起了柔和乖顺的笑,再温柔无害不过的模样。

“白穆。”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白穆缓缓看过去,面上笑容如假面覆盖在脸上不变,如此一来,怎么看都多了几分惊悚的意味,他适当的调整了一下,确定再无其他问题,这才起身打开门。

何江南皱眉,伸手自然的摸了摸白穆苍白透青的面颊,“怎么回事,身上这么凉?是屋内放的冰块太多了吗?穿着里衣,是我打扰你睡觉了吗?”

白穆耐心的听完何江南的话,圆润的眼眸倒映着对方的身影,“没有,我衣服被撒了汤汁想要换一身罢了。师父忘了吗,鲛人的体温一向偏低,若是师父夜晚燥热难免,和我一起睡说不定会好很多。”

何江南闻言有些意动,对上徒弟纯澈的目光他连忙回过神,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议一下。”

他走进屋子里,两人在桌前坐定,

白穆乌发垂落,低眉顺眼,加上他瘦小的身型,垂下的睫毛又长又翘,乍一看倒像是谁家的小媳妇似得,何江南看着,想到自己要取对方一碗的鲜血,心里不忍。

他咬了咬牙,心中默念十几遍以后一定要对白穆加倍好,才把这件事告诉了白穆。

“当然可以。”白穆欣然答应,“只要师父要,我都可以。”

何江南心道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劲,还没琢磨出一个所以然,便见白穆拿了碗置放在自己面前,指甲在手腕上划过,指甲宛若刀刃,瞬间化开肌肤,鲜血流窜而出,很快就装满了一碗。

第三百八十七章商议

一碗装满,手腕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再快还是留了下雪血迹在原本雪白的手腕上。何江南凝眉看着他手腕上的鲜血,拿过一旁的布巾细细擦拭了,他握着白穆的手腕,只觉这手腕上一层皮肉覆盖,实在太过瘦弱了,“为难了你了。”他叹息一声,声音且轻且柔,看向白穆的目光也是水一般的柔。

白穆淡淡一笑,“没关系,能帮到师父我很开心。”

何江南把那碗血用盖子盖上,仔细的保存好端在手中,便离开了。

走出门后,他嘱咐跟在身旁的草莹,多煮一些补气血的吃食给白穆端去,对方的需求都尽量满足。草莹答应下来后,他便再次于夜色中离开了府邸。

冯依依早就在约定的地方等着了,何江南的马车刚停下,她便一改之前蹲坐在高台上姿势,一跃而起扑上去,何江南本来掀开了点帘幕,见此立马放下连忙退了回去。冯依依没扑到人也没有气馁,嘿嘿一笑期待的不已的钻进马车。

马车里放着盏琉璃灯,光线充足,照在冯依依的眼中,亮晶晶一片。何江南望之,心中古怪地想,若是冯依依和巫九真的是普通朋友,会有这么深刻的期待和思念吗?

马车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屋停下来,两人从马车上跳下来,何江南手里端着一个食盒,他回身朝着车夫打了个手势让对方离开。

冯依依迫不及待的推开门,发现小屋从外看很小,但是里面大有乾坤,满当当的放着许多杂物,无溪和南宫明在整理出来,较为整洁的桌子前坐着。

南宫明低声道:“起先我不愿意帮你们去见巫九,是因为他是方士,术法不低,特意在巫九所居住的宫殿布下了法阵,防御之牢固之精密,让我忧心他到底要做什么。担心你们去了可能会遇到危险,也没办法绕过他的准许让你们去。”

何江南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答应让我们今天晚上去?”

南宫明皱眉,“因为我相信你既然答应了我,便一定不会食言。沈离无法用无溪在威胁我了,我便也不会再怕他,撕破脸皮未尝不可。当然,我和他接触这么久,他的阵法如何破阵,我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不然也不敢如此肯定的一口答应下来。”

无溪用烟杆在桌子上敲了敲,“他太啰嗦了,我直接告诉你们,沈离是鲛人,鲛人的传说就是以嗓音惑人,诱人跳海身亡,由此可见他善于法阵路布置这些,且多以香或者声乐为引,当你们听到或是嗅到这些时就要警惕了,千万别被迷惑。还有,沈离和幼帝居住的地方离巫九的宫殿并不算远,我们此举若是把他引来了,那么便顺便把他杀了吧。”

做后一句话轻飘飘的落下,无溪面上一片淡定,好像不是再说要杀了沈离,而是杀死一只虫子似得。何江南喉结攒动,目光紧紧的盯着无溪,哑着嗓子道:“我可以认为你这样说,是因为有一定胜算的吗?”

无溪颔首,“我们有一个杀手锏,不,也不能这么说,算了,姑且这么说吧,总之就是一个能在关键时候帮到我们的东西。”

冯依依双眼呈蚊香状,她迷茫地道:“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难道我不是简简单单的去见巫九的吗?怎么又是阵法又是杀人的?”

何江南怜惜的看着她,把大致情况重新和她解释了一遍,见冯依依懵懵懂懂的点头,无奈一叹,“算了,你轻功很好,到时候发现不对只管跑便是,剩下的交给我们。”

四人合计的差不多了,何江南沉吟片刻道:“若是乌骨在就好了,他也答应和我连手杀了沈离兵分两路的,现在也不知道在那里。”

南宫明眯了眯桃花眼,刚刚谈话间,用了何江南带来的鲛人血,让无溪喝了下去,溃烂的手臂几乎是瞬间便恢复了,虽然还有些使不上力气,但并不算大事。他彻底摆脱了沈离的控制,对无溪的愧疚也消减了许多,骨子里的肆意又隐隐浮现,“他?一个没脑子的教主。”嗤笑一声,很是轻蔑。

何江南心道这点自己当真无法反驳,默默同情了乌骨一秒。

几个人不再耽误,从屋子里找出准备好的宫中侍女的服饰换上。

后宫之地侍卫无法涉足,半夜十分太监在后宫晃荡也是不妥的,以防万一,南宫明一不做二不休的拿来了四件宫女衣衫。

淡粉衣衫春樱一样的颜色,冯依依毫无障碍的换好了,束了头发,绕过遮挡的屏风看向三人,差点没把肚皮笑破。

何江南一穿女装就回忆起自己当公主的日子,不知不觉把步态身姿都调整的偏向女性,同步非常高。他坐在椅子上,手里摸出琉璃小镜子,一面端详自己的脸,一面娴熟自然的给自己上妆,和平日里御马而行,走马过章台的倜傥模样反差太大,冯依依从未见过,一看便乐了。

南宫明做事仔细,来之前估计特意研究了如何穿女装,宫女衣衫穿的整整齐齐,然而无溪压根不可能和他一样研究过如何穿,是以南宫明除了衣服换成了宫女的着装,其余的姿态模样还是男子,此刻他正耐心的帮无溪系衣带。

他们二人男装事均是俊逸疏朗,但一换上女装,就有些让人忍俊不禁了。

“你们真的是要笑死了我了,江南,你画完妆还是帮帮他们的吧。”冯依依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泪,感叹道。

“好。”何江南放下手中的镜子,利落的给自己挽了个宫女统一的高绾,再插上三根错金玉簪,刻意磨平了菱角的面容娇美至极,眼尾纤长,一双烟雨朦胧的双眸,殷红的唇瓣不笑也带着惯性的微扬,不动声色的撩拨人心,加之他最近削瘦了许多,薄薄一层肌肉覆盖的骨架也没那么突兀了,纤白的指扣上了衣襟最后一颗子母扣,抚平流水一样的衣裙,便去帮无溪挽头发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冷脸

无溪冷着脸坐在原地,任由两人折腾,他默不作声的观摩着何江南的动作,等自己搭理好后,抿着唇主动给南宫明梳妆。

何江南乐的轻松,蹲下身在自己的衣衫里找出一柄寒光堪然是匕首藏在身上,还有零碎暗器小巧东西。他深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在身上各种地方都藏了个遍,最后整理手腕上箭匣时,南宫明和无溪终于弄完了最难缠的头发。

无溪不适应的按了按被后颈,平日他总是披散头发,现在将头发高挽起来,脆弱的颈项毫无保留额暴露在空气中的感觉让他很不适。他狠狠的皱眉,低头摆弄自己完的额胳膊,指尖戳了戳胳膊上的新生的嫩肉。

何江南随身带着腰牌,今日负责皇宫巡逻的人中,有两队是暗卫营中的暗卫带队,他们比之旁的侍卫衣饰不同,黑衣长靴,腰系玄色金线腰带,面罩秘银面具,腰佩长剑,行走间悄无声息,显得十分肃冷。普通侍卫对他们有敬畏之心,静默跟随。

何江南翻上宫墙,对方便双眼锐利的望了过来,他立马朝着对方晃了晃手中腰牌,打了个收拾。何江南和对方打过招呼,暗卫确认他的身份后边脚下一转,带领一行人偏离了原本的巡逻轨迹,他们四人便借着这点空隙,迅速突破防御最严密的外围,踏枝掠叶,攀上屋脊檐角。

宫殿顶上的琉璃瓦白日里映照光辉,踩在上面才觉着琉璃瓦到底有多滑,何江南本劳累一天,下午因为昏迷休息了几个时辰,如今精神状态并不是太好,他深吸一口高处稍凉的夜风,脚下点在光滑的琉璃瓦上,借力一跃几丈之远。

宫女衣衫轻盈如羽,系有彩带,虽着他起落间恍若天宫仙女游荡于夜幕深邃中,偶有月华照亮一角容颜,可窥见一点颜色。

在一处无人角落几人无声顺着屋脊从墙侧滑落。

这好像一处冷宫,宫殿依稀可见昔日辉煌,不过早因疏于搭理,柱子上的红漆剥落,角落浴缸破碎声满青苔,宫殿牌匾灰扑扑的落满灰尘,杂草纵生,虫鸣声聒噪难言。何江南几人行走在其间,衣裙于半人高的草叶摩擦出簌簌声响。

明月不知何时被流云遮掩,星光黯然闪烁,何江南抬首眺望,看到远离这处的地方点在宫灯明亮,“我们现在应该是处于阵法里了吧?”

南宫明不适应女装,闻言点了点头,提着衣裙快步走过杂草中站在门槛外的青石台阶上,“小心些。”无溪立在他身旁,面色淡淡瞧不出息怒,面上妆容也不浓,像是个冷美人。

冯依依快步跑到台阶上站着,搓了搓胳膊,她害怕虫子,偏偏草丛里最不缺的便是各种虫子。她抬眼望了望众人,郁闷的发现这三个男子扮作女装之后居然姿色都不错,自己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子,比之他们居然是最末,不由得郁闷了一下。

但想到可以见到巫九了,她又振作起来,神采奕奕地道:“我们现在该往那里走?”

若说这后宫,曾经作为公主在此处生活的何江南是最有资格说话的了,他辨认了一会,这对他来说已经有些陌生的地方,指了个方向,走这里。

何江南在在最前面作为领头宫女,其余人跟在他身后。

快到巫九宫殿时,无溪忽然拉着南宫明的步伐停住,“我们分开行动,我和南宫明去找沈离,你和冯依依去找巫九罢。”

何江南在他们二人决定跟来,并且说要杀沈离的话时便猜到他们的目的了,因此并不惊讶,平静第问道:“我把冯依依送到巫九那,很快就会回来找你们,在此之前可别被沈离杀了。”

“没有那么没用。”无溪勾了勾嘴角,难得露出了个不含嘲讽的笑。

何他们分离后,他们两人垂首与一行提灯宫女擦身而过,薄衫广袖被晚风鼓动如羽翼,宫女们四处点灯,此夜虽无月但灯光点点如星,便也不觉黯淡了。

冯依依小声地道:“我听你们之前的谈话,沈离应该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你就这么放心让他们两个去杀他吗?”

何江南低声回答,“他们和沈离积怨已深,我们今晚去探巫九,必然会触动阵法,沈离就会知道南宫明已经背叛了他,心中便有所警惕,所以南宫明他们最好选择在沈离没察觉之前,趁着他防备之心不强时下手才是最好的。”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我觉得他们既然敢这么做,定然是有一定胜算的。”

冯依依点头,不再提问。

两人在路过一对只有两人的宫女时,何江南忽然吃手,急迅如闪电,点在宫女后劲处,力道把控精妙,两人一声不吭地倒地昏迷过去。

冯依依从地上拾起一柄宫灯,看向被大昏的宫女不解地道:“我们敲昏她们做什么?”

何江南撩了撩面颊边的碎发,蹲下身从昏迷的宫女腰间拽下令牌。

“没有令牌若是倒霉被搜擦到了就危险了。”何江南解释道,低头辨认了一会令牌,“巧了,这是两个在宫中的老人了,我恰好认识,也知道她们晚上的巡逻路线,恰好绕过巫九所在的宫殿,我们按照路线前进在注意些,或许不会触动法阵。”

穿过亭台楼阁,鹅卵石铺就的道路,何江南暗暗观察周边,泥土新翻,草叶为生明显新栽种的花树,心道这原本生长的老花树怎么就被换了,他记得离开宫里时那棵花树尚且茂盛,根本没有枯萎迹象。

这事情宛若水上飘浮的叶子,很快顺水流逝,没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哎哎,你们两个站住。”

二人问声抬头看去,一个身着大红宫装,明显品级更高的宫女朝着他们急急走来。

“你们怎么在这宫里乱窜呢?”宫女瞧着较为年轻,怒竖柳眉瞪着为首的何江南,“你们是顶替了曹月和轻红吧?她们两个人呢?有事怎么也不会告诉我,怎么让你们两个新人顶替也没告诉你们巡逻路线改了?”

第三百九十章头颅

冯依依觉得自己很委屈,“你不也戳眼睛了,你要不是先做的示范,我也不回去手贱。”

何江南侧头瞥她,目光睥睨,显然含着“你再贫嘴我就让你好看”的意味,冯依依顿时不敢再说,缩了缩脑袋,揉了的鼻尖通红,乖巧的跟在何江南身旁不再闹腾了。

火光照亮的范围太小,地宫弯弯绕绕的像是没有尽头似得,何江南身上只带了十个火折子,已经用掉了两个,若是不想摸黑前进,就得快些找到出路。

何江南越往前走,越觉得脚下的路不对劲,怎么粘稠软绵的跟快要烂掉的柿子一样,他由借着火光低头看了看。

这哪里是地面,分明是用死人尸体堆砌成的埋骨之地,这些尸体半新不旧,暂时也瞧不出来是何时杀的,何江南目光顿了一下,放远了,便发觉这些尸骨是一点点从泥土里裸露出来的,它们无声无息的撑开泥土,扒开压在身上的东西,像是从地狱爬到阳间,从死爬向生,望之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毛骨悚然。

冯依依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前面,察觉火光暗了,回身看向何江南,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地蠕动尸体,当下脸色就难堪了红橙黄绿青蓝紫在面上走了一遭。她险些软了脚,还是何江南发现她不对劲,抬手扶了一把,“别怕,这些尸体不难对付,骨架松散,一踹就散,就是样子看起来吓人。”

冯依依说话声音轻的跟随时会断的烟一样,牙齿都在打颤抖,她踩在尸骨上,像是踩在飘无的云端,软的要跌下去,“江南,再不离开这里我就要昏厥了。”

何江南想了一下,要是冯依依昏厥了,他就要背着对方走了,立马拉着她的手快步往前走,“我有了点线索,你别昏。”

冯依依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努力忽略脚下的触感,问道:“你那里来的线索?”

何江南语速很快,“这些尸体应该是乱葬岗里捡来的,从穿着可以判断,大多是穷苦出生,且顺着我们现在的路线,越往前,脚下的尸体越是新鲜,这说明铺这条活尸路的人,应当在从后往前铺路,前面的尸体越新鲜就越表明刚铺不久,因当离这里的出入口最近。”

冯依依听的似懂非懂,好在何江南所猜的十分正确,很快就在前方找到了一个有机关的石壁。

何江南指尖抚过石壁合上的缝隙,又开始在旁边找打开的机关,冯依依抱着双臂努力抬头不去往下看,也正因如此,她一眼瞧见头顶上方吊着的一颗人头。

那是个女子的人头,长发入瀑披散,飘荡时隐隐露出隐藏塞里面的苍白面颊,和一只血红的眼珠子。她仅仅是颗头颅,没有身体,脖子的部分伤口干涸暗红一片,用绳子倒掉着,冯依依恰好站在她的正下方,一抬头便和对方对视了个正着。

冯依依:“……”

冯依依在内心无声尖叫,半个身子都麻了,她抖着手拍了拍何江南的肩膀,示意他抬头看,颤巍巍地道:“这颗人头也是假的吧?”

何江南皱着盯了一会,和那只转动了一圈的血红眼珠对视片刻,沉声道:“不是,她是真的。”

冯依依不敢看地一不敢看天,盯着墙壁看,闻言难以置信地道:“这什么爱好,把人头割掉吊在头顶?”

何江南摸了摸下颚,他觉得这人头还有意识,应该不是普通的人,“那你问问她,是谁这么变态呗?”

冯依依差点昏厥,“你在是说什么?难得这颗人头还是活的?”

不用何江南回答,这颗人头就自己答了,她的嗓音和她可怖的模样完全是两个样子,如来自深海的仙音,她嘻嘻一笑,“对啊,我还是活的,我为什么是活的呢?我可不像活了,这个模样有什么好活的。”她神经似乎有些错乱,念叨着眼珠子转的飞快,“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她不断重复这句寒意森森的话,再好听的声音落在耳朵里也变得贵气森森了,冯依依一脸惊悚,何江南摸了摸下巴,思考片刻后,摸出藏在腰间的小刀,手腕翻转,使了个巧劲,抛出的小刀飞旋着割断了吊着头颅的绳索。

头颅突兀的掉了来,直直的砸向冯依依,冯依依身体不听使唤的僵在原地,差点没疯,在她彻底崩溃之前,何江南扯了衣裙外侧的一块布,一抛一收将头颅包裹在了其中。

他隔着布捧着头颅,头颅终于正了过来,发丝朝着两遍散落,露出她极为精致的五官,只可惜她其中一只是漆黑空荡的洞,最深处隐隐透着淡辉,另一只布满血丝,又长又翘的眼睛密密的盖在上方,居然生出一中诡异的美感。

何江南不得不说,这是一颗好看的头颅。

冯依依僵着身子,“江南……你在做什么啊?”她简直想要揪自己头发了。

“想出去。”何江南言简意赅地道。割断了绳索到头颅安静下来,她用一只眼珠看了眼何江南,便彻底闭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如她所愿的彻底死了。

见头颅没反应了,何江南又抬头看头顶断了的绳索,绳索似是特殊的丝线凝结成的,泛着淡淡的光,何江南想了想,跳起来拽了一下,随之身后的石壁响起石块摩擦声,分开了。

两人忙不迭的跑出去,身后的门也瞬间关上了。重新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耳边是不绝的虫鸣声。冯依依精神状态稳定多了,她顺了顺胸膛,恢复了些精神,“江南,你怎么胆子这么大……”她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何江南,便见月夜下何江南捧着头颅打量,呼吸一顿,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憋死,她忍无可忍地道:“何江南,你倒地在做什么?”

何江南观察完毕,用布把头颅仔细包裹好,“我在看这头颅的来历。我只见过沈离一人制造活尸傀儡,所以我怀疑刚才地宫里的傀儡都是他的杰作。”

第三百九十一章危难相逢

“而这只吊在地洞顶上的头颅应当是个鲛人,她的鲛珠被镶嵌挖掉眼珠的眼眶里,鲛珠不灭鲛人不死,这也是她为什么一颗头颅也能继续活着的原因,只是她似乎遭受了太多的折磨,有点疯了。”他最后总结道。

又是被砍头又是挖眼,倒吊在死人堆里,难能不疯。

冯依依无力扶额,“好吧,这些都是沈离干的,我知道他这个人有多么丧心病狂了。”

“你看,这里是不是巫九的宫殿。”何江南抬头看向近处的宫殿,淡定道:“我们似乎是直接从地宫里走到这里,顺利躲过阵法。”

冯依依没跟上何江南跳跃的思维,顿了一下才抬头看去,望见熟悉的宫殿,差点喜极而泣,“就是这里。”她提着衣裙飞快的踩上台阶跑向宫门。

何江南叹气一声,心道这个埋死人堆的地宫出口在离巫九宫殿这么近的地方,也不知是做什么的,宫殿里的人现在是不是巫九,或者又没有别的都不好说。

但他没打算直接一盆冷水扑面冯依依的兴奋,只快速的跟上去,免得对方遇到危险他来不及营救。

殿门被冯依依用力推开,晚风随之涌入其中,大殿内空荡荡的,房梁上垂下的帷幕随风浮动如海潮。没有灯火照明,微弱的光线只能照亮近处,更深处便只剩下模糊漆黑的暗影,像是潜藏着什么幽魂鬼怪,也宛若巨兽张开口,静静等待猎物送上门,让人心底发慌。

冯依依喊道:“巫九?”她毫不迟疑的往宫殿深处走去,踩着软底丝覆的脚在光华的地板上发出的响声本该接近于五,但在这样空寂的环境里,却清晰分明。

淡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何江南终究是满了一步,他刚登上台阶,抬眼便寻不到半点冯依依的踪迹了,随着夜风送来的是淡淡清香,丝丝缕缕浸入人心,如同丝线要将心脏绞静,何江南呼吸一顿,他感觉体内本该安安静静的蛊虫开始躁动起来。

捂住口鼻,何江南隔绝了那股香气,缓缓跳动内息,胸口的蛊虫也随之停止了作妖,让何江南好受了不少。

就是这么心神恍惚的一瞬间,何江南再抬头,迎面而来的狂风夹杂着海水的腥味铺天盖地而来,溅起的冰冷水珠砸在面上力气大的能感受到疼痛。

何江南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脸上的水珠,眯着眼睛看面前的狂风海浪,乌云密布的天幕沉沉压在波涛汹涌深黑的海面上,狂风卷着浪潮一阵高过一阵,幽冷腥气的风刮的人面颊生疼,一切都真实的要命。

脚下晃了晃,何江南后退几步扶住木杆,这才注意到自己原来是站在一艘出海的船只上。他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确定自己确实在一艘看似空气一人的大船上,行驶在不知名的海域上。

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真的被传送到了这个鬼地方?何江南听说过,厉害的方士确定可以移山填海,用有仙人般的本事那么将一个人传送到陌生的地方,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样大的一个法术消耗太大了,沈离若是愿意在巫九宫殿前布置出如此大法阵,那么只能说明宫内有更重要的东西,危险也更大。

何江南皱眉,他适应了随海漂泊摇晃的船后,便开始在这搜颇为大的船内寻找有可能也被传送来的冯依依,同时也想要确定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若是真实存在的就麻烦了,他必须找到传送回去的办法,不然凭借他一人的本事,如何能架势大船,在这片陌生的海域航行,然后回到京城。

简直是天方夜谭!

何江南就算是再冷静镇定,此刻也烦躁起来。他压抑着心情尽量做到细心冷静,确认一切事物的真实性,眉梢越皱越深,在眉心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船舱昏暗,何江南掏出火折子点燃,扶着舱壁往其中走去,空气中的灰尘颗粒在火光里升起降落,霉味海水腥味无时无刻的不在鼻尖缭绕,脚下木板被踩得“咯吱”作响,一切都真实的过头了,就算何江南不想承认都不行。

暗光中,一点金芒掠过,还不等何江南仔细看去,便觉一阵风猛的扫来,伴随寒芒如线,下一刻把刀光凌冽的弯刀便夹在了他的脖子上,一张轮廓深邃带着异域风情的俊美面容出现在面前,碧色眸子敛了光亮,幽暗异常。

何江南没管脖子上的刀,诧异地道:“乌骨?你怎么在这里?”

乌骨见面前宫装女子能喊出自己的名字,眼眸猫一般眯起,冷嗖嗖的打量了何江南几眼,“江南?”

何江南弹了弹刀柄,“是我。”

之前何江南是在乌骨面前因为齐玉的事情扮过女装,但时他带上了齐玉的人皮面具,瞧不到真正的面容,而现在的何江南盯着他原本那张脸,涂了胭脂柔化了五官,清丽秀美异常,难怪乌骨乍一看没认出来。

“江南!”得到肯定的答复,乌骨确认了何江南的身份,当下快速收刀入鞘,张开双臂猛的拥抱住何江南,像是只大猫似得委委屈屈的在他颈窝蹭了蹭,嗅着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哑着嗓子道:“我都在这里困了好几天了,你若是不来,我怕是要死在这里了,江南,我好想你。”

异域人不懂什么叫做委婉,话语直接明了,何江南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脊背,全做安慰,“我来了若是找不到回去的方法,怕是要一起死在这里。”

乌骨闻言认真地道:“死能同穴,我也认了,上天待我也不算薄了。”

何江南额头冒青筋,把对方推开了,“别了,我还想活。”他面上嫌弃,把心底因为蛊虫缘故而撩起到一丝悸动忽略了。

乌骨重新扬起笑,嘻嘻的凑到何江南身边,犹如黏人的糖糕似得,他被困在这里几天,原本被金饰固定的微卷长发也因为没空搭理也凌乱了些,眉宇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疲惫。

第三百九十二章母亲

乌骨揉了揉手腕跟在何江南身后痛骂让他如此狼狈的沈离,“我本以为他把白露花让我拿给巫九,是打算给我点信任了,我本来想要送完花就去找你,谁知道刚出宫殿就被传送到了这里。”他说着又想要往何江南身上贴,这里是海上,不比在陆地上炎热,狂风暴雨卷席而来,天地间都是幽冷的,他穿着一身大秀身材的衣袍,腹肌都是露出来,在这海上吹了许久冷风,全身都冰冷的,刚才抱了何江南那一下,让他忆起暖来,贪恋的追着何江南想要跟他紧紧挨在一起。

何江南正仔细检查船舱内部,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对方不厌其烦的纠缠阻挡他巡查的视线,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他用力甩了胳膊,也没甩掉乌骨抱着他臂膀的手。

“你要是冷以后就多穿些衣服,不要抱着我。”何江南冷冷道,面容显得十分不近人情,“我还要找回去的办法,你莫要在这里折腾了。”

乌骨把弯刀挂在腰上,整个人像是只懒惰华贵的波斯猫,贴在何江南一侧,精悍的身躯舒展出优美的线条,他凑到何江南那张上妆后稠丽的面容边,碧色的眸子在微弱的火光下显现出剔透的色泽,“江南,我在这里带了那么久,又饿又累,怎么可能不想办法找回去的路。这个船已经被我翻遍了,真的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何江南勾了勾嘴角,眼底却并无笑意,“你的意思是我要和你一起死在这里了?”

乌骨抿了抿唇瓣,松开了搂抱何江南的手,双手抱臂斜依在船舱壁上,“不知道,或许还有奇迹出现。”

何江南拍了拍袖子,他一身纱衣凉薄,行走之前薄纱如雾,煞是好看,但是现在置身于阴冷的,充满着霉味何腐朽气息的味道的船舱内,就有些冷了,刚才虽然乌骨抱着妨碍了行动,但是保暖效果还是不错的。

就在乌骨刚才松手的瞬间,他差点要伸手挽留了,还好及时忍住了。

何江南沉了眉眼,皱眉扫了一眼破败的船舱,他手里还有三张火折子,估计是不够探索船舱的,黑暗中摸索也没有用。

乌骨见何江南思考的模样,便也不去打扰他,找了个原本用来装酒,如今空空如也的木桶坐上去,大长腿伸开,踩在另一个腐朽的木桶上。弯刀被置放于膝盖上,他用拇指繁复摩擦刀柄,刀刃雪亮,映一抹幽光于他深邃眉目间,颜色暗沉的卷发缀着华美金饰垂下,覆盖在胸前脊背上。

他像是只桀骜不驯的野兽,暂且收起了狂傲的一面,含蓄内敛,却不掩其光芒,火光微弱而混沌的船舱内,他像是最后一抹暗夜流光。何江南无意间瞥向他,也不禁呆愣了一下。

一只用余光偷偷瞥何江南的乌骨见此,嘴角翘起了不易察觉的弧度。

“咕噜——”

寂静的船舱内,这声响声实在算得上惊天动地了。

乌骨尴尬的止住了继续擦刀的动作,何江南莞尔一笑,皱着的眉都随之展开了,他挑眉望向努力装作那声响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穿出来的乌骨,“肚子饿了?也是,这破地方什么都没有,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还能这么生龙活虎的才是奇怪。”

乌骨收起弯刀跳下木桶,“这说明我身体好。”

何江南懒得拆穿他,去摸原本藏在衣袖里的糕点,他准备的确实很充足,除了暗器这外他还不忘带糕点一类的东西。

然而这么一低头,他就对上了地上张开双眼的头颅。

之前他为了检查船舱,便把怀里的抱着的头颅顺手放在了地上,而现在不知道包在上面的布何时散了,头颅也重新睁开了她唯一只眼睛,不声不响的,不知道瞪了他多久。

何江南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将掏出的糕点直接往乌骨的方向一扔,也不管对方接没接到,弯腰拾起头颅,让其于自己保持平视。

“我知道这里。”头颅突兀地说话了,她眼睛里的血丝散了很多,面上的疯狂扭曲也消失了,徒留一点悲戚,她五官是如此的精妙,这情绪像是宝珠上裂开一条缝隙,让人见了也随之一起伤怀。

这样的美貌,估计也只有鲛人能拥有了,何江南暗暗想,他见这头颅似乎能给自己提供些消息,便乖乖的顺着她的话问道:“这里是那里?”

头颅看了何江南一眼,眼珠转到船舱外,“这里是我的埋骨之地。”不等何江南再问,她继续道:“你帮我把我的身体找出来,我就帮你们离开这里。”

何江南思索了一下,没有在面对这个诱人的条件时直接一口答应下来,而是问道:“你拿到身体后要去做什么?”

头颅声音悦耳,此刻却像是一碰冰渣滓,还染了血的那种,“去杀了我的弟弟,沈离。”

原本默默吃糕点,即使在看到头颅会说话,也不过是挑来挑眉梢表示惊讶的乌骨,此刻却目光如剑的看过来,他紧紧的盯着头颅,“你是沈离的姐姐?你说你的身体在这里?是他杀了你砍下了你的头颅吗?”

一连串的话丢过来,隐藏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震惊。

何江南诧异的看向他,乌骨罕见的没把目光分给他,只盯着头颅,目光如被激怒的野兽,燎原的火在其中蔓延。

头颅视线落在乌骨身上,她眼瞳一缩,随后整个头颅都颤了颤,死死的瞧着乌骨。

两个对视,这样的情景,何江南借助着手上晃悠的火光看去,觉得着实怪异极了。

“乌骨!我的乌骨!”头颅尖叫着道,仅剩下的眼里眼泪疯狂的落下来,混合着鲜血滴落,“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她絮絮叨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在何江南手上剧烈的颤抖起来。

何江南见她实在迫切的模样,便把她往五个月怀里递了递,乌骨伸手接过,他也不嫌弃这头颅乱糟糟的模样,小心捧在怀里,“母亲。”他低声道,与她额头相抵。

第三百九十三章身体

乌骨喉结攒动,半响吐出一句嘶哑的话,“当年您和沈离离开,他回来后只说你们因为遇到敌人,你为了他受了致命伤死去,我见他当时形容狼狈,也在为你哭泣,便信以为真,原来竟然是他害死你的吗?!”

最后一句,俨然已经压制不住怒气。

头颅的眼里也流露出露骨的恨意,“是他暗算我,他说我爱上人类罪不可赦,混淆了鲛人纯正的血脉,生下混血的杂种,该死。呵呵,他才疯了!”

何江南捋了袖子,在一旁听完了他们母子两人激情痛骂沈离几千遍。

“替母亲找回身体,乌骨,我的儿子,快去!”头颅声音尖锐如海啸升到顶端冲击而下时,但奇异的没有让二人耳朵有任何不适,“我有了身体,就可以带你们离开这里去杀了沈离!”

乌骨和何江南同时答应下来。

头颅道:“我的身体就在这搜船下的淤泥中,被珊瑚所掩埋,你们一定要快些找到。”她面色苍白,血泪凝固在面颊上,触目惊心,“我感觉到了,有危险的东西正朝着这里而来。”

乌骨替她擦拭干净面上的污泽,“放心吧母亲,我定不负你的期望。”

二人走到甲板上,海风咆哮,狂浪在不远处卷起呼啸着砸过来,拍的大船起伏跌宕。

何江南这才发觉,这搜船是抛了锚固定在这一个地方的。

乌骨拦住了想要一起下海的何江南,狂风暴雨中,他背后是怒吼的海浪,是深沉如墨疯狂涌动的海,他的神是从所未有的慎重严肃,发上缀着的金饰在风中碰撞出叮当细碎声响,“我有鲛人血脉,虽无鱼尾,在水中带着的时间却比旁人长很久,长于大漠,但善水。海底凶险,我自己去便可以了,你留在这里看着我母亲,等我回来。”

何江南恒权了一下利弊,点头答应了,“你要小心。”他抱着头颅往后退了退。乌骨把额头坠着的一枚红宝石金链的额饰,拿下来,递到不明所以的何江南手中。

额饰上海带着点他的体温。乌骨紧绷的面容带了点笑意,“媳妇,这些你拿着,要是我没回来,你就用这个睹物思人。”

何江南瞪他,“再乱说话,我就……”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自己等会还要靠人家母亲回去,和杀沈离呢,怎么能当着对方的面说要给她儿子好看,只得匆匆止住了话语,差点咬到舌头,“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乌骨笑了笑,忽然凑近在何江南额头上亲了一口,转身跳入海中,瞬间变被海水淹没了。

何江南抱着头颅望着翻滚巨浪的海面,亲眼看见对方身形被吞噬,即使心中知道乌骨没那么容易出事,心里还是突兀一跳,连额头被亲的事情都忘记计较了。

这时,头颅开口说话了,“乌骨很喜欢你,我是要喊你为儿媳妇了吗?”她转着眼珠子用打量儿媳妇的目光去看何江南,“长得比之纯正血脉的鲛人族也不差,怪不得他会喜欢上你,不过你身上有着鲛人血脉,乌骨身上也有,或许你们生出的孩子会有是个鲛人也说不定。”

对方的话像是道雷直劈下来,何江南失声道:“你说什么?我身上有鲛人血脉?!”

“是啊,你身上的鲛人血脉很浓厚,因当是父亲或者母亲一方就是鲛人,你不知道吗?”头颅疑惑地道,“他们没告诉你?”

何江南都忘了要反驳对方,自己不是女子生不出孩子的事情了,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我的父亲是皇帝,我的母亲是宫中嫔妃,他们谁也不看能是鲛人!”

在狂风乱舞的海中,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拔高。何江南不相信对方的话,心中却隐隐想到,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那个地方的人中毒,医者却肯定他的血能解毒,最后确实如此,但找不出原因。

若是他身上有鲛人血脉,这件事便说的通了。

头颅道:“你居然是个公主,为何却穿着宫女的服饰?”

何江南也懒得再遮掩自己曾为公主的身份了,直接简单的告知了对方。头颅道:“很明显,你的父母不是他们。”

何江南沉默了,他想起之前的重重异样,心不由得一点点沉了下去。

“算了,管他什么鲛人血脉,都一样。”何江南烦躁地总结道,抿唇不语了。

海水扬起,湿了他的鬓发衣衫,何江南不得不退回船舱里等巫九,头颅被他抱在身前,很容易的发现了何江南的异样,“你的胸为何如此平坦?”

何江南低头看了眼雨水打湿更显平的胸口,“我本就是男子,胸口自然平坦。”他想起来头颅误会自己是女子的事情,耐心的解释了一便,最后加了一句,“况且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是不会做你的儿媳妇的。”

头颅沉默半响,何江南觉得她应该是放弃这个想法了,在船舱出口靠里的地方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五指无意识的收拢,红宝石坚硬,硌的掌心软肉微疼,何江南低头摊开手,凝视那颗好似鲜血凝聚,色泽异常美妙的红宝石,心中略复杂。

“别跳了……”何江南无奈的按了按心脏,“由不是真的心动,只是蛊虫作祟而已,别再犯错了,要守住本心,你是喜欢齐元安的。”

体内的蛊虫终于消停了,何江南松了口气,屈起双腿,背靠船舱壁,垂头闭目养神。

被他放在身旁的头颅忽然出声道:“没关系,我不介意我的儿媳妇是个男子,只要乌骨喜欢便好。”

何江南睡意都被这句话弄没了,他抬起脸,捏了捏眉心,无语地道:“抱歉,这明显不是性别的问题,问题是我喜欢的人根本不是他。”

头颅问道:“那你喜欢到是谁?”语气中颇为不满,似乎觉得自己儿子如此优秀,你怎么能眼瞎看上别人。

何江南不假思索地道:“齐元安,是个很好的人。”

头颅怪异的静了静,“你说你喜欢的人是谁?”

第三百九十四章不愿相信

前朝的地宫却是在如今的王城之下,被现在的宫殿压在层层地基之下,何江南以为的那个软骨头的,沉迷美色的昏庸的皇帝,年轻时便是那样一个手段残忍,狠酷的人,要讲前朝压的一辈子都无法翻身,要他们死后也不得安定。

头颅继续道:“地宫覆盖有前朝国师,也是当时最厉害的方士所布置的结界,要么用前朝皇族血脉来解开,要么便用阴魂鬼气一层层腐蚀结界,沈离把我的头颅悬在地宫内,所以我能看到他们每日都从乱葬岗送来许多尸骨,制作成活尸,既能守护地宫防止有人误打误入进来,也能侵蚀结界,直到今日,具体时间我就不知晓了,毕竟当时我浑浑噩噩的,根本分不清今夕何夕,只知道是在你之前,沈离和一个男子踏足了地宫,我听到沈离喊对方,‘齐元安’。”

何江南的心像是被只大手仅仅的攥着了,他呼吸一顿,立刻否认道:“不可能,他怎么会和沈离勾结在一起!”

“呵,我也不相信,我的弟弟会对我因为那种可笑的理由对我刀剑相向,还如此残忍的对待我。”头颅冷笑连连,“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

何江南觉得脑袋发昏,他简直不能去想,也不想去想齐元安和沈离结盟的可能,混混僵僵的缩在角落,雨水扑打而来,他也不知道躲,水珠顺着发丝下颚落下,润湿长翘的眼睫,显得可怜茫然极了。

头颅用一只眼珠看了他一眼,没出声在说话,只幽幽叹息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何江南忽然被抱进了一个湿漉漉的怀里,铺天盖地的海水气息卷席而来,将他从呆愣中拉了出来,抬眼便对上了一双碧光水色,万顷江河的眸子。

乌骨扬唇一笑,他刚从海里出来模样狼狈极了,发丝贴在面颊上,愈发显得他轮廓分明,水珠顺着他挺直的鼻滑落。乌骨眨了眨密匝匝的长眼睫,把何江南的从地上轻柔的扶起,然后把人拥在怀里,“怎么看起来这么难过,是因为我太久没回来,担心了吗?”

若是往日,何江南一定会回他一个少自恋了,此刻他却被头颅的消息弄的精神恹恹,一方面觉得可能,一方面又觉得头颅没有骗他的理由。何江南推开乌骨,把发呆时不自觉攥紧的额饰摊开,撩乌骨贴在额头上的额发,给他带上,“你母亲的身体找到了吗?”

“当然。”乌骨眼睛亮的像是藏了星辰。

何江南看向甲板,便见上面放着一具缺了头颅,纤长的颈项上留着碗大的狰狞伤疤。上半个身子是裹着一层绞纱的人身,从下腰部开始,细密而神秘的淡紫色鳞片由浅入深的蔓延下去,即使在这样糟糕昏暗的海上,也显现出昳丽梦幻之感。

提前是忽略缩骨以上的无头部分。

头颅一见到自己的身体,激动的晃动起来,敲的地板碰碰响,她催促道:“乌骨!”

乌骨捧着她的走到无头身体旁,按照对方的吩咐将头颅接在颈项处,然后撕下布条把链接处缠绕包裹起来。

头颅闭目,随着她清浅的呼吸,那句过于青白,并无任何灵动感的身体也随之有了起伏。

何江南站在一旁看着,对于这奇幻的一幕也并无太大感想,心不在焉的扭过头,视线投至远处的海面。

不对,何江南皱眉,发现不知海浪何时已经平静下来,乌云扔厚重紧实的压在头顶,却不再刮风,唯有细密雨丝落下,将天海间连成灰蒙蒙一片。远处浮现出一个黑点,起初至有指甲盖大小,随之时间的推移,何江南目光凝住。

巨大的墨色乌贼只是露出半个脑袋在外面,便可抵得上一只航海船大小了,滑腻发皮肤泛着光,水波下有一人大的眼睛大大的睁着,放大了看,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何江南想起之前头颅所说的危险,心道因该就是这只巨大无比的乌贼了。

海面上空无一物,只有何江南他们所在的这搜船最为显眼,乌贼理所应当的朝着他们而来,覆盖着细密吸盘的触手于海下摇摆,几乎是瞬息间便接近了好一大截。

“母亲!”乌骨也发觉了异样,焦急的呼唤躺在臂弯里还未睁眼的母亲。

他的呼唤起了作用,身体不健康的青白色退却,女子缓缓睁开眼睛,即使她只有一只眼睛,也无法遮掩她的美貌。

“乌骨,我的儿子。”她低声唤道,眼中迅速掠过一丝暗芒,重新用有身体,她不大适应,又迫不及待的支撑着鱼尾离起来,双臂张开,遇水不湿的绞纱飘飘如云烟,随之细碎星光异样的芒涌动在她身旁,在这样温柔又绚烂的光下,她嘴角噙笑,宛若天宫妃子降临人间。

在巨大触手挥过来,即将把船拦腰斩断的前一可,何江南和乌骨眼前一花,下一瞬便回到了平稳踏实的地面上。

何江南摇摇晃晃的扶着树干站稳,觉得头昏眼花,胃中翻江倒海,他再也忍不住,弯腰呕吐。

乌骨也没比何江南好多少,但他这些天就吃了几口糕点,实在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脸色惨白,宛若大病一场似得,靠着树干等待这转移到后遗症恢复过来。

何江南从衣服夹层里摸出用油纸包裹,尚且完后的糕点出来,捏一块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甜味在空腔弥漫,很快冲淡了苦涩的味道,也压制了胃中的不适。

“给。”何江南好了很多,把剩下的糕点一股脑的都塞给了乌骨。乌骨也不扭捏,几口吞了,苍白的面上泛上一层光亮,好了许多。

“你母亲呢?”何江南缓过来神便开始四处打量周围。

几十层台阶之上是敞开殿门的宫殿,两旁点着宫灯,天幕上的流云不知何时被吹开了,露出皎月光辉如水倾斜,铺了一地银霜,草木都渡上了层银光,仲夏之夜风也暖,拂过被腥冷海风摧残过的肌肤上,何江南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第三百九十五章发狂

乌骨拍了拍手上糕点的碎屑,站起身走向何江南站在她一侧,抬首看了看前方的宫殿,“可能她迫不及待的去找沈离报仇去了吧。”

“对了,那不仅是我母亲,还是你婆婆,叫做沈雅,中原人是这么喊的吧?”乌骨不确定第道,摸了摸下巴,何江南懒得和他计较翻怕个白眼,头都不回的朝着宫殿走去,步伐急促,“我要去找冯依依了,你自便罢了。”

乌骨怎么可能丢下何江南一个人离开,脚尖一点纵身跃到何江南面前站定,拦住他的去路,“我嗅到了血腥味,你的朋友看很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我们不如先离开这里。”

何江南怎么肯听他的话,闻言皱眉嗅了嗅,从夜风中果真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当下脸色难堪下来,“她既然有危险,我怎么可能不去,况且巫九不是你的教众吗?你就这样丢下她不管?”

“你不能去!”乌骨并不回答他的话,见何江南不配合,甚至想要突破他的阻拦往前走,居然反手将腰间弯刀拔出来,寒凉的刀刃对准了何江南,高耸眉骨下碧色双眸敛了淡淡红光,嘴唇抿成直线,透出狠厉的意味,“我说过了,不准过去!”

何江南心头烦躁难以压制,当下拔出匕首,同样目光不善地道:“你算是什么东西,能拦住我?”话话音刚落,他便揉身而上,步伐犹如鬼魅般飘忽,匕首狠厉如蛇,咬向乌骨,而乌骨弯刀大开大合,走势也越来越刁钻。两个刚刚共同患难过的人,居然就在台阶上打了起来。

何江南打出了血气,渐渐的不再防守,自杀般凶悍无比的朝着乌骨冲去,匕首划过虚空,银辉闪烁寒凉,朝着乌骨胸膛而去,势必要挖他心脏!

乌骨用的是弯刀,一旦被何江南拉进距离,反而很难施展,他狼狈的躲过去,嘴巴开合似乎在说什么,但是何江南此刻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浅色的眼眸染上了血丝,他的视线一片迷糊,只能看到对他挥过来的刀。

“何江南!”耳边传来呼喊声,何江南充耳不闻,他一身宫装早被海水打湿的差不多,薄纱层叠裹着精悍修长的四肢,月色下他凝眉沉目,匕首在他手中快成了一道弯月光辉,忽闪而过,飘逸至极也危险至极。

忽的,乌骨收刀顿势,不再挡刀,何江南的匕首便顺利至极的扎入了乌骨的腹部,刀刃瞬间割破皮肉,埋入其中,只留下古朴刀柄在外。

温热的血流出,染在握住刀柄的清瘦修白的五指上。何江南维持着这个动作未变,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羽睫簌簌颤抖入蝶,面上陷入幻境的癫狂之色如潮水消退,他怔怔的望着乌骨,对方面如金纸,却仍是笑着的,那双碧色的眸子好似万顷春水波涛,注满了柔情。

“清醒了?”乌骨摸了摸何江南的面颊,颤抖着叹息一声,“还真是邪乎的幻境,必须得见血才能停止。”

何江南松开握着匕首的手,滑腻的鲜血顺着五指滴答二落,他狠狠的皱眉,“抱歉,是我一时不差陷入了幻境,伤了你。”

“无碍,这点小伤又杀不死我,但是疼还是很疼的,媳妇下一次要小心点,千万别再着了沈离的道,再捅我一刀了。”乌骨捂着腹部伤口,仍旧是嬉皮笑脸。何江南这次没有反驳,也没发白眼,皱着眉扶着他到树下坐下来。

乌骨依靠在何江南身上,故意用嘴唇擦过他的面颊,他小心注意着何江南的反应,见他只是淡淡瞥了眼自己,没有拒绝后,心中一乐,觉得这刀挨得值,乐的想笑,结果乐极生悲,牵动腹部伤口顿时倒抽一口气,哀哀的叫唤起来。

其实这点伤乌骨不是不能忍,但他知道喊出声能让何江南更愧疚,对他更好一些,他自认选择喊了。

何江南把带在身上到伤药都翻找出来,先喂了一颗给乌骨。花苞似的指尖捏着颗深褐色的药丸,递到唇边,乌骨想都没想,伸出舌尖舔走药丸。

湿漉漉的触感清晰的从指尖传来,何江南脸黑了大半,“你别得寸进尺。”

乌骨敛着眸,哼唧哼唧道:“药好苦啊。”

何江南拿他没办法,这件事确实是他的问题。他翻遍了全身,也没找出第一块能给乌骨吃的糕点。

乌骨盯着何江南淡红的唇瓣,眼睛亮晶晶地道:“你亲一亲我就不苦了。”

何江南动作一顿,下一刻毫不犹豫拔掉了乌骨腹部插着的匕首,飞快的涂了药的布缠绕包扎上,速度飞快,让乌骨痛呼都没来得及。

布上涂着的药是药力最好的金疮药,贴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疼,持续不断,像是在伤口上倒了壶烈酒似得。何江南气若游丝,目光都是飘的,“江南……”他期期艾艾地道:“好疼。”

“忍一忍,越疼好的越快。”何江南这次半点眼神都没分给他。幸好他当时捅向乌骨时没有往致命出捅,只是上了皮肉。

这原本只是个虚晃的招式,目标是心脏,谁知乌骨没提刀格挡,让他直接捅了进去。

何江南站起身,他拍了拍衣衫上沾着的灰尘,调整了一下绑在手臂上的箭匣,确定机关运转依旧流利后,摘了下来放到乌骨手中。

他对上乌骨不解的目光道:“你现在不宜移动,也最好别动武,这匣你拿着防身,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乌骨定定的望着何江南,见对方眼眸颜色浅浅,似封了一捧初雪,望之寒凉。丧气到地下头,他握着箭匣,就像是攥住了何江南最后一丝温存暖意,“你要快些回来,千万别再陷入幻境了。”他知道自己拦不住何江南,现在的身体也确实无法让他再任性的跟在对方身边了,便只好祈祷对方平安。

何江南颔首,目光松融了些,“你自己小心。”他大步朝着立在夜幕中,敞开宫门犹如野兽张开血口的宫殿走去。

第三百九十六章心寒

何江南记得,他是嗅到了血腥味才陷入幻境,这一次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闭气,运转内息后踏入了门槛内。

宫殿内漆黑昏暗,月光也照不进去,像是被一层结界阻隔了。

何江南迟疑了一下,踏入光暗分明的交界线。

瞬间,光明大亮,甚至亮的有些刺眼了,何江南眯了眯眸子,抗住强光,但是极盛的光还是让他眼前变得白茫一片,短暂的失明了。

何江南腹部翻江倒海,这熟悉的眩晕感让他意识到,自己又被传送了一次。

若是这此再转送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怕是没那么好运回来了。他心中一沉,身体暗自绷紧了。

视野恢复,何江南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高台上,一具腐化的只剩下白骨,套着华美如新衣物的尸体躺在上面,四面是一种瞧不清是和物质,但散发金光的东西砌成的墙壁,由琉璃浇灌成的十二盏灯染着煌煌灯火,空气中异香浮动。

何江南眯着眼睛,将目光警惕的移到了最近的一盏十二连枝的灯座上,见其中燃烧的并不是蜡烛,而是雪白剔透,流动着的脂类,心中一颤,顿时明了这是鲛人脂所染的灯。

沈离到底想做什么?何江南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疯子,他并打算立刻上前去看那具有蹊跷的尸骨,正欲四处打量,寻一寻冯依依的踪迹,结果一回头,便对上在辉煌灯火中,映照的格外艳丽的容颜。

沈离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没想到,你居然找到这里了啊,何江南。”他咬字一顿一挫,腔调诡异,却奇异的勾的人心弦颤抖,又惧又怕。

何江南稳住心神,毫不躲避的和他对视,“冯依依呢?”

沈离收敛了笑容,目光幽幽的盯着何江南,“我怎么知道她去那里了,我设置在这宫殿内的阵法,只有百分一的可能有人传送到这里,何江南,你的运气可还真是不错呢。”

何江南可不认为对方是在夸自己,闻言眉头紧锁,“除了传送到这里,还会被传送到什么地方?会有危险吗?”

沈离一改常态,颇有耐心的回答何江南,“什么地方都有可能,有没有危险就要看他们运气。”他突然抬手抓住何江南的肩膀,明明他的动作也没多块,可何江南偏偏躲不开他,被他牢牢的禁锢住了半个身子。

沈离低笑道:“好孩子,别坏我大事,要乖乖的。”他控制着何江南,挥手推开旁边的暗门,将何江南点穴塞了进去。

何江南一进去,就置身于油腻润滑的东西里,这暗格狭窄,昏暗无比,他僵硬的站着,只有眼珠子能动,勉强看到站在自己身上的正是那些在灯中燃烧的鲛人脂,想来这些鲛人脂原本是固体,他被粗暴的塞进来,将鲛人脂外面凝固的那层壳碰碎了,里面的油脂浸了他一身。

异香浓厚,熏的何江南头昏脑涨,他强忍着调转体内力去冲击穴道,想要快些能自又行动,同时脑子飞快转动,想着明显和平日里不一样的沈离。

对方刚才就站在他身后,在他被刺的睁不开眼睛时,只要他愿意便可以把他击杀,但是他没有,反而等自己看到他后,才悍然出手点了穴道扔到暗阁内。

何江南还记得他说的话,要自己乖乖的别破坏他的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何江南回忆了一下,却半点头绪也没有,反而那被十二盏连枝灯围绕在中间的高台,上面的尸骨越发清晰。

他闭目忽略身上的粘粘感和异香,努力回想这地方最诡异的尸骨。

那具尸骨他看了一眼,记住的细节却不少,尸骨上套着的是一套雪白底色,刺着鲜红刺绣,缀着玛瑙宝珠,刻有符文玄语的衣衫,层叠反复,花一般散在高台上,拥着那具白骨僧森森的尸体。

何江南猛然睁眼,他盯着暗壁,心中暗暗断定,那具尸体生前一定是个方士一类的存在。

但是那具方士服饰实在是过于繁复华丽了,一般行走在江湖,或者隐世的方士根本不会这么穿,而且方士服上明显带有一点宫廷风格。

何江南眉心急出细汗,只有在任职于宫廷内,且法术高深的方士才有资格穿那样的衣服吧?

那么,只有国师这一项选择,可沈离自己就是国师,他穿德国师服饰仍是以紫色为底,绣以玄妙暗纹,而不是这么张扬的样式。

细碎的线索被一条无形的线在脑中穿起来。

身为国师,法术高强,却又不是沈离本人的方士,便只剩下前朝国师,天下第一方士,林卫!

结果世推断出来了,何江南却更加懵了。

记录前朝事件的野史中有记载,前朝国师林卫似乎是和皇族一起藏在了地宫中,可他根本想不透,也不明白,沈离费这么多劲,就是为了把林卫的尸骨挖出来,放在高台上摆着吗?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思维陷入了死胡同,何江南只好放弃了思考,专心冲击穴道,现在他比较担心冯依依的安全,而心底最深处,却是不敢想,也不想去想齐元安的事情。

他要等脱困之后,亲自去问一问对方。

感受了体内运转的内力,还有约摸半个时辰不到就能冲穴道,何江南定了定心。

“沈离。”低沉的声线音色清冷如遇春刚化的冰雪,何江南平日里做熟悉不过的声音了,此时听着,却觉得如坠冰窖,身体宛若空洞被风呼啸穿透,冰冷一片。

“嗯?你来了?”沈离似是和对方十分熟稔,言语中都是带笑的,这样的认知让何江南的心更是沉了沉。

“沈雅在宫中四处找你,你要做好准备。”男子淡淡的提醒着沈离,“莫要功亏一篑。”

沈离声音微妙地道:“这个我自是知晓,但你为何要让何江南他们踏入地宫,找齐她身体将她放出来,我亲自去做不是更好吗?”他试探地问,疑问下暗藏杀机,“这是我们第一次合作,我肯相信你,才让你去做这最重要的事情。”

第三百九十七章旧仇

男子冷笑了一声,“难道不是因为你等不及用鬼气继续侵蚀结界,需要我用血液帮你解开结界的原因,才答应让我安排这件事吗?”他不轻不重的敲打了沈离,续而在沈离无声沉默中道:“必须要何江南他们去讲沈雅的头颅和躯体结起来,唯有一切都是看似自然而然的发生,不是人刻意为之的结果,才会有奇迹发生,不然天罚降临,起死回生骨盛白肉的代价,可不是我能担负得起的。”

沈离道:“可是我把林卫尸骨挖出来,算是费劲心血,努力为之的结果,不能算是顺其自然的发生的。”

“这个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你只是把他的尸骨挖起来,没做其他的,想要他复活,必须沈雅的鲛丹才行,但你没有去直接拿,是其他人误打误撞的让她恢复了原本的姿态,她自行找过来的。”男子不耐烦再说太多,衣袖摩擦声响起,似乎是他抬手止住了沈离接下来的问题,冷冷的总结道:“总之,你会达成所愿的,何必再问。”

何江南心冻成了一个冰坨,而在这样极度的寒冷下,他头脑越发冷静,甚至有些淡漠的想,原来自己也被对方算计在了其中,当真是布置精妙。

“这样的大事,我怎么能不问呢?我必须知晓每个事情的细枝末节,知道每一个变动会造成什么后果才行,齐元安。”沈离念出何江南一听便心悸的名字。

“你还未告诉我,你为何要帮我。”沈离声线华丽,不管是如何说话都如丝绸缠绵的绕过人心。

齐元安道:“因为我想要坐上天下最尊贵的位置,我帮你达成所愿,你便需要和我结盟,扶持我上位。”

沈离不怕别人有欲望,闻言轻笑一声,答道:“这是自然。”两个打成了约定,都不再说话,开始等待沈雅的到来。

何江南冲开了穴道,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暗歌的门出去,他心知沈离把自己藏在这里,特意在自己面前问齐元安那些话,便是要自己听的,要自己心寒的。

何江南却是心寒,但他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会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的要去杀了对方。

因为他还有许多疑问和不解,何江南想要亲自去问对方。是以他按兵不动,等着合适的时机。

众人没有等太久,属于沈雅疯狂错乱的声音响起,字字泣血地道:“沈离你躲不掉的!我定要杀了你!”

下一秒,何江南便觉他所在的空间微微扭曲了一下,不用推开暗门他可以猜到,是沈雅寻过来了。

“百分之一的可能,这可真是巧啊。”沈离笑吟吟的看向着寻来的沈雅,自己亲手杀害的姐姐。

鲛人无疑是美丽的,有了身体的沈雅经管一只眼睛被挖去了眼珠,只剩下黑漆漆的洞,也不能遮掩她美貌。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飘逸在身旁,好似荡漾在海中一般,极长,拥簇着她纤细的身躯,她如同海中珍宝上到凝珠,不同于沈离稠丽的美,更为清透秀丽,更为纯洁柔软,带着芬芳与蜜露般的气息。

只可惜,她扭曲的神色,独眼中蔓起的残红破坏了这份独特的气势,让她盛气凌人如同一个疯美人一般。

沈雅望着自己的弟弟,目光一错不错,根本没有分给齐元安半点,齐元安也无意参与这姐弟两个的战争中,退到一旁,神色淡淡的,像是在围观一出好戏。明亮的光线映照在他面上,如月照流霜,清冷如仙。

“别来无恙啊。沈离。”沈雅一字一句道,她苦苦寻找对方一圈,如今见到人却不敢轻举妄动了,被生生割下头颅的惨痛记忆刻入她的骨子里。

目光若是能杀人,沈离怕是早死一万次了。

沈离对沈雅恨不得把自己抽筋拔骨的目光坦然受之,笑容甚至更大了,他主动走向以鱼尾支撑地面不动沈雅,“姐姐,你的生命力当真让人赞叹,居然能仅凭着一颗头颅,活这么久。”

想起以头颅那种可怖存在活着,沈雅咬紧了牙后槽,鲛人是生来便极为爱美的存在,更是以诱惑生灵死去为乐,怎么能容忍自己有这种黑历史存在,她当即发狂,再也维持不住理智,十指指甲瞬间暴涨寸长,锋锐无匹的划向沈离,“我要你死!”

刀刃反射光芒,于虚空划过完美的半圆弧度,沈雅惨叫都未喊出口,变被闪至她身后的沈离漫不经心的捂住了嘴巴,“别喊,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的叫声了。”

他微笑着,面颊上溅有几滴鲜红的血,暗绿点眸子莫测,垂下的眼睫遮住了其中暗光,“我的好姐姐,你可知,我亲生孩子死时,我可是比你痛一万倍呢,但是你怎么说的呢?你让我不要哭,训斥我不该于人类女子有染,不该生下杂种,不该混淆鲛人血脉。”他嗤笑一声,眼睫撩起,灯火流转在他凝如寒潭的眸中,“你说,那是怪物,怪物应该被杀死,你是做了好事,帮我杀了他。”

何江南心中诧异,暗道之前沈雅不是说,是沈离觉得她混淆鲛人血脉,不准她和人类有染,才杀了她的吗?

沈离还在继续,“我认了,但是你自己后来做了什么?你爱上人类,生下你口中所谓的杂种怪物,满怀爱怜的将亲子养的,你跪在面前说你当初是年少无知,是你的错,让我原谅你。”

沈雅的双腕被齐齐斩断,剧烈的疼痛让她抽搐着,任由沈离扶起她的身体,她独眼大大的睁着,不断有泪涌下,被沈离轻柔的擦去,“我知道,我当年说原谅你了,可是那是骗你到,我恨死你了,我恨不得杀了你,割下你的头颅,让你生不死,让你于自己都儿子爱人永远分离,后来我也确实做到了。”

他附身在沈雅耳边轻声道:“后来我也确实做到了,割下你的头,让你的头在地上,尸体在海中。”说罢了,阴森森地笑了笑,宛若恶鬼低语,“你还记得林卫吗?现在我要用你来复活她了,你让她一尸两命,那我便用你的命,复活她。”

第三百九十八章往事

很少有人知道,前朝那位术法盖世的方士林卫是个女子,她醉心于法术,整日做最普通黑底白边的方士袍打扮,灰扑扑的,长发也随意的用木簪一丝不苟的玩起来,抿着唇睥睨着看人,对人不假颜色,是以大多数认识她的人,都喊她“男人婆”一类的不好听的外号,嫉妒她的卓越天赋。

林卫对那些与法术无关的言论根本不听,高冷如雪间松竹,让人只能仰望,无法靠近。

尚且成年不久的沈离从极寒之处走入京城这篇繁花似锦之地,他只见过冰山如何高而伟岸,只知海水如何冰冷透彻,纵雪穿冰而来的风呼啸冷冽,冰雪天地固然使人心旷神怡,但看久了便也腻歪了。

而京城是缤纷绚烂的,花瓣是柔软的,纱灯朦胧,光辉温暖稠密如糖浆流淌,人族女子是温润的玉,是柔软的香,一切都是热闹而生动的,轻而易举到勾住了沈离的步伐,让他滞留于京城中。

他样貌太盛,有蕴着不知世事的纯澈,格外的吸引人,那些京城中的小姐公子们都喜爱他,甘愿捧上金银珠宝,供他赏玩,带他出席各种奢华靡迷的场所。沈离玩的开心,心中认为所有人族都是这般乐善好施,友善的。

于是毫无所觉,一脚踏入了安耐不住,迫不及待想要占有他的世家公子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那个世家公子像是平常一样,带他去往了一处水上孤岛,孤岛上桃花嫣然粉红,灼灼的布满了整个岛,风吹时正做岛上花语纷纷扬扬而落,在地上堆积成海。沈离被迷了眼,直至脑袋昏昏沉沉被那世家子扯了衣衫,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到跳入湖中,化作鲛人苍茫无措的逃离。

不巧,半途昏迷,顺着水流不知道飘了多久,被恰好寻了一处僻静山谷,准备安心潜修的林卫。

林卫顺手把他打捞上来,发现是条传说中的鲛人,心中来了兴趣,随意的在河边砌了水洼,将沈离养了起来。

刚醒,被娇惯养了几个月,睡过丝绸雪绒的沈离一睁开,便发现自己像是只普通的草鱼一样,被人仍在了几块青石建造成的水洼里。浅浅到一层水,连他都鱼尾都盖不住,好在山谷被山壁遮挡了日光,被让他被活活晒死。

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持卷读书的林卫听到了动静,放下书卷,淡淡的转头和他对视,“醒了?起来炼药吧。”

从未养过鲛人的林卫觉着沈离脸色太差,身体太虚,应该吃药调理,但她又醉心于书籍上的法术解析,干脆把人提溜起来,让他自己去熬药给自己喝。

刚醒,思维还未调整过来的沈离便乖乖按照对方指示,化成人形,接过对方扔来的袍子裹住身体,持着脚灰头土脸的熬了药。一碗苦涩的药汁下肚,他也总算是回过神,开始琢磨自己的情况来。

他不想再去找那些世家子官家小姐,也不想待在这寂静的的山谷,想要和林卫辞别,林卫也没拦着他。

然后沈离活活在山谷里绕了两天,饿的虚脱,被早知会如此的林卫带了回去,好吃好喝的养起来了。

林卫道:“这山谷里有我布置的阵法,我暂时也解不开,因为这个阵法我设置的便是五年后自动解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这也是为了让我好好静心修行。”

受够了饿肚子的沈离转念一想,五年在鲛人生命里太短,弹指一挥也不过如此,便欣然留了下来。他知晓了林卫视方士,便缠着对方学法术。

平日里哪敢有人这样缠着林卫,她耐不住对方磨,便答应下来,同时也会在不伤害沈离的基础上研究对方。

两人便开始了长达五年的同居。

山间无岁月,沈离从冰天雪地走到胭脂粉红的京城,最后逗留在水声潺潺,鸟语花香的寂静山谷里,和林卫渡过了五年。

最后半年,沈离发觉自己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随之林卫转,他发现林卫虽然待他神色淡淡,却愿意为他做糕点,愿意抛弃心爱的术法书籍,陪他在山谷竹林里,面无表情的听着他唱一天的歌。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林卫似乎喜欢自己,而自己也喜欢上了她。

鲛人一般唱歌不是想要谁溺水深亡,就是想要求偶了。

沈离选了个月朗风清的晚上,折了只开的犹如新雪拥簇花,唱完歌后递给了在夜幕下,晚风中,神色温柔许多的林卫,“在极寒之地,未有人族涉足之地,那里的雪就像是这花一样白。”

林卫有些诧异的接过花,似是料不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能收到花,“所以呢?”她拨弄着花枝,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那里吗?风花雪月,你们人族不是最喜欢的吗?这里有风有花,却独独没有雪。”沈离笑眯眯道,他实际上紧张的手心都润湿了汗。

好在,林卫答应了他。

等他们出了山谷时,依然是一对眷侣了。

林卫知道了沈离为什么顺水飘到了山谷里的事情后,不动声色的以旁人无可企及的术法造诣,当上了国师,利用无上的权利,轻而易举的碾死了当初世家子。

被媳妇罩着的沈离:“我媳妇真棒。”

然后他们二人便按一开始照约定那样,去往了极寒之地。

那是沈离最后悔的决定。

他的姐姐沈雅在得知了林卫和他的关系后,毫不犹豫的对林卫下了毒手。

尽管林卫瞬间使用了法术,将他们转移回了京城内,腹中的胎儿还是没能保住。

当时林卫于与沈雅动武,胎气震荡,沈雅千里迢迢而来,逼着沈离交出胎儿,让她杀了。

沈离拦住产房前,直至他濒死,沈雅不忍心再下手时,产房门被打开了,瘦弱苍白宛的林卫抱着怀里没有呼吸的胎儿走出来。

她扶起泪水滚落的沈离,和怀中的孩子一起归于冥府了。

陈年往事,种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似海水不可断绝,恨意绵绵无绝期。

第三百九十九章看清真相

沈离恨的双目通红,丧妻丧子之痛一直是他心底从未愈合的伤疤,折磨的他性子愈发扭曲,好似被这顽疾一样的伤痛变成了另一个人,如今触及伤疤,触及溃烂之处,撕心裂肺的痛只会经过时间的陈酿,执着的信念而变得更加剧烈,他像是不经意一样,抵在沈雅面颊的匕首一抖,一道血痕便蜿蜒在了那雪白的肌肤上。

沈雅说不出话,独眼睁的欲裂,泪水也变做血红色。

“我的好姐姐,这是你应得的结局。”沈离喃喃道,匕首毫不留情的捅向了对方漆黑的眼眶,想要把他当年深藏进去,给沈雅吊着一口气的鲛人珠挖出来。

一直未动的何江南无法再无动于衷了,毕竟那是乌骨的母亲,对方才刚刚被自己伤了,如今自己有这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死去,就算是沈离是要报仇,他也不能肯定一个疯子嘴里是否有真话,况且对方手里染了人命也只多不少。

尽管何江南不想在此刻和齐元安见面,但是千钧一发的时刻,他还是一张拍碎暗门,抛出指尖捏着的柳叶刀,堪堪截住了沈离的剑刃。

沈离停住动作,暗绿的眸子不善的盯着何江南,皮笑肉笑道:“我不杀你,可不是让你来捣乱我的计划的,我不过是卖齐元安一个面子而已。”

何江南努力忽略齐元安望过来的目光冷着脸警惕的盯着对方。他心中焦躁的想,这该如何收场,好在无需他烦恼太多,空间又是一阵扭曲,众人皆抬眼看向再次闯入进来的人。

乌骨冷汗津津,苍白着脸色和何江南对视一眼,目光放到沈雅身上,怒时暴怒:“沈离,你找死!”说罢,也不顾身上的伤口,当下拔出弯刀挥向沈离,这一招携了烈日余晖,连空气都要烧灼,怒气之下是凛凛杀意,似是要讲沈离切割成两半。

沈离身形一闪,便挪移到了别处,他笑吟吟的望着自己的侄子,迅速从回忆里的癫狂中走出来,由恢复之前游刃有余的样子,“我的乖侄子,在海上吹那么多久风,不好受吧?”

他故意按着乌骨的痛处说话,“你母亲的下场是罪有应得,当初她杀我妻儿时可是半点也没有手软。我能放过你,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但是你母亲,必死无疑,她必须要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赎罪!”

乌骨狠狠皱眉,他对沈离的信任为零,半分也不会相信对方的话,什么沈雅杀他妻女,什么罪有应得,一切不过是沈离的自辩罢了,都是骗人的,当下抿唇冷脸,“胡说八道,明明我母亲待人极好,怎会做出这种事情!”

沈离郁郁一笑,“看来她在你面前伪装的还是挺好的,让我猜猜,她是怎么和你说的。她是不是告诉你,我是个疯子,背后偷袭她的?”

乌骨道:“这本就是实事!”

沈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疯狂的笑声有怨恨有悲意,更多是露骨的恨意,“我告诉你真相吧!可怜的孩子啊!你的母亲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疯子!”

话音刚落,十二连枝灯上火光大声,异香浓郁的扑散而来,几乎要凝成实质,这样浓到香,让乌骨身形不可控制的僵了僵,然后毫无反抗之力到被拉入环境之中。

冰天雪地中,有一双眷侣行走在苍茫之中。

女子面生光辉,五官柔和诗意的宛若载了柳絮的春水,柔和明泽。她即使身上裹着厚重狐裘,也可以看出她腹部凸起的弧度。站在她身旁的男子生的夺目亮眼,好似天地间最光辉到一抹极致颜色,不带隐晦的美。

男子暗绿的眸子似是天然的异域宝石,柔情蜜意灌满在其中,满满倒映着女子的身影,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这里太冷了,我的术法也没修到家,只能护住你一人,拉马车的马到这里会被冻死,只能让你走路。”

女子闻言淡淡瞥他一眼,显得颇为淡定,“我用得着你护着吗?我觉得这雪景新鲜,自己下来走比坐在马车上舒服多了。”

男子哄着道:“好好,媳妇说什么都对。”

乌骨辨认了好一会,才确认男子就是沈离,虽说五官一样,但是一个宛若日月光辉,一个却如晃动毒牙的蛇,差别大的简直像是两个人。

他想起了进入环境之前,沈离的那句话,对方是让他看到所谓的真相。乌骨没有找到走出环境的办法,只好沉下心,冷着脸想,他倒要看看所谓真相是什么样子。

鲛人异香可追忆故人,引出人一点心念,宛若海市蜃楼般呈现在现实中,而室内的鲛人香太浓郁,组成了强大幻境把乌骨拉去其中。

何江南扶住倒下的乌骨,让对方靠墙而坐。齐元安终于抬脚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江南……”

何江南避开他的触碰,扫了一眼似乎一时半刻不打算杀了沈雅的沈离,视线这才调转道齐元安身上,格外冷淡地道:“齐大人有事?”

齐元安眼睫一颤,抬起黑曜石似的乌沉双目,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可以解释。”

“哦。”何江南和他对望,“那你现在解释,我听着。”

齐元安道:“需得等一切结束之后,才能告诉你。”

听到这话,何江南不再抑制怒气,冷笑出声,无不嘲讽地道:“好啊,等到一切都结束,等到作为棋子一部分,被你瞒住的我发挥最大作用,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才把真相告诉我。”他嗤笑,“请问,那样还有何意义呢?”

齐元安伸出的手颤抖了一下,“我没有把你当成棋子。”

何江南冷漠的拂开他的手,“随便齐大人怎么说好了,既然你说等一切结束后再说,那就等一切结束再议吧,现在我不想看到你。”他说完果真不再看齐元安,低头替乌骨处理起伤势。

幻境中,乌骨看着沈离和他的妻子走到被冻结的海水之前,沈离朝着自己的妻子笑了笑,“我有一个姐姐,你要不要见?”

林卫瞥他一眼,无奈地道:“你都带我到了这里,还问这些废话做什么?”

第四百章伪善之人

于是沈离讪讪的笑了笑,从怀中掏出来自深海的海螺,吹奏出了一首音调奇异而缥缈的声乐。乐声回荡在这雪白的天地,飘荡在冰面之上。

很快,厚厚一层的冰面下便可看见一道倩丽的身影一闪而过,随后两人面前的冰层破裂,女性鲛人从中一跃而出,她身披鲛纱,美貌的无可挑剔,轻纱般的鱼鳍晃动摇曳,她缓缓抬起宛若凝露的浅色眸子,视线扫过二人,最后落在沈离身上,“弟弟。”她的声音也十分好听,她已鱼尾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唇边挂上微笑。

沈离收起海螺,笑眯眯的对沈雅介绍自己的妻子,林卫也对自己夫君的姐姐露出淡淡的笑容,以示友好。

然而沈雅在听到对林卫的身份是沈离的身体后,表情就完全变了,笑容隐去,她怒瞪着林卫,美妙的嗓音被压低,“你的意思是,你爱上了人族女子,还和她有了孩子。”

沈离明锐的感觉到意思就是不对劲,但他没有多想,回答道:“是,我很爱她……”最后的话语还未落下,沈雅便迅疾无比的抬手,暴涨的指甲瞬间穿透狐裘,重重的划过林卫的肩膀,鲛人藏匿在指甲中的毒液,瞬间顺着破开的皮肉钻入血肉之中。

沈离还未反应过来,不知所措的望着面前的变故,林卫面色青白,当即抓住沈离的手,传送法阵开启,二人随之消失在原地。

乌骨呆呆的看着自己年轻的,暴怒而陌生的母亲追阵法而去,须臾间画面转移到了京城一座府邸中。

房间内的隐忍痛苦之声传递而来,沈离额头布满冷汗,他当在自己姐姐面前,苦苦哀求她莫要再伤害林卫。

而沈雅面上没有半点乌骨熟悉的温柔体贴,冷漠的宛若冰渣,她训斥自己的弟弟,“你怎么能做出这等糊涂事情,爱上人族女子,混淆我鲛族血脉,还想要她生下杂种!”之后,便是两方拉锯的战斗。

沈雅手下毫不留情,沈离却不对自己的姐姐下死手,被打的遍体凌伤,掺杂了鲛人毒素的伤口短时间内也无法被愈合。他伤痕累累拖住沈雅,他雪白衣衫早被鲜血染的斑驳,破裂衣衫出血痕隐现,皮肉翻卷,几乎露出白骨,他眼中有悲苦的泪落下,“姐姐……”

沈雅垂眼看着弟弟的凄惨模样,坚冰似的面容终于裂开一丝缝隙,露出不忍之色,“沈离,我这是为了我们鲛人族,是为了你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不能和她在一起,不能让那杂种生下来。”

“我觉得,你的话有失偏颇。”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刚刚生产完便站起来的林卫身上染着血腥味,裹着一袭淡青罩衫,面色苍白的,唇瓣也好无血色,似是要在这日光中逐渐淡去,她抱着怀中被布包裹着的婴儿,弯腰扶起了沈离,把婴儿递到他面前,垂下的眼中泪水滴落,“这是我们的孩子,他若是长大了,定然和你一样好看,有一双漂亮的浅色眼睛,只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长大了。”

沈离颤抖着唇接过了婴儿,他垂首看去,怀中的婴儿不死的其他孩子,皱巴巴红通通的,反而肌肤凝白如初雪,脆弱娇嫩的像是枝头刚结出的花苞,双眼紧闭,小小的胸膛却早已没了起伏。

这是一个死胎!

“对不起。”林卫支撑不住,滑倒在地,被沈离慌忙的揽住,她靠在对方胸膛上,闭上了眼睛。

沈离双眸猩红,他看着怀中的死胎,再看看死去的妻子,终于崩溃了,无比绝望的哀嚎,声音凄厉的仿若要撕破天幕。

沈雅望着这一幕悲剧,仅仅是皱了皱眉,丢下一句“以后莫要再与人类女子结合。”便轻飘飘的离开了。

乌骨恍惚的望着自己母亲离开的身影,再看了看哭的肝肠寸断,好似坠入深渊地狱的沈离。

再越加盛大的光芒中,他不得已闭上了双目,再睁开眼,便见自己母亲依偎在身为西域王国国王的父亲怀中,面染红晕如三月桃花,笑的甜蜜,双眼明亮宛若映照着初阳,她抚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有着初为人母的喜悦。

乌骨皱眉,他想着之前看到的画面,面对自己母亲反而有些不敢再看,视线偏移,却瞧见了站在金柱子后的沈离,对方早已没了一开始的笑颜,面色郁沉,暗绿的眸子像是死水一般,淡漠了瞥了一眼王座上的二人后,便转身离开。

乌骨看着自己的母亲捧着肚子跪在沈离面前哭泣,美人落泪极美,让人怜惜,她哀泣着抬袖拭泪,“对不起,当年的事情是的错,是我不知世事,是我不懂情爱,都是姐姐的不对。”她抬首望向居高临下看着她,神色漠然的沈离,眼中划过一丝惧怕,“是我的错,弟弟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很爱他,我很想生下这个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哦?”沈离垂眸,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道:“姐姐的意思是,我的孩子不是无辜的吗?你为你做的事情道歉,实事就能改变吗?他们就能回来吗?姐姐,你这个杂种不能留啊。”

沈雅惊惧的止住了泪,瞬息间她拔下头上的发簪狠狠刺向沈离,沈离似是早有预料,闪身多来,然而便是这一瞬间的时间,隐藏在各处的侍卫一涌而出,围住了沈离。

“抱歉弟弟,当年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先在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我不能让你伤害了我的孩子和我的丈夫。”沈雅扶着腰站起来,她的眼眶还是通红的,神色却冷淡了下来。温柔的摸了摸圆润的肚子,她点燃一株香,向侍卫吩咐道:“把他关在牢里,每日都需点这香,压抑住他的鲛人血脉,让他没法越狱。”

沈离听着这话,遥遥看了沈雅一眼,眨了眨双眼,好似有什么本来就支离破碎的东西,彻底碎成了渣。

乌骨捂住额头,盯着沈雅,“这是真的吗?我的穆母亲,是这样一个人?”他在自言自语,俨然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

第四百零一章躯壳一具

然而任他再怎么不可置信,幻境中时光飞速的变迁,乌骨看到自己出生,看到被从牢中放出来的沈离像是从地狱归来,稠丽危险的恶鬼,他隐藏了獠牙,让沈雅渐渐放下他是真的不再怨自己后,终于被沈离约出去一剑斩下了头颅,身躯和头分离,一个藏在大海,一个挖取眼睛,取出鲛人珠,镶嵌在黑漆眼眶中,让那张伪善的面容染上鲜血痛苦,沈离捧着头颅,嘴角裂开,神色里终于染上癫狂。

他终于变成乌骨所熟知的疯子。

幻境在破碎成千万块琉璃般的碎片,流泻一地。

乌骨在现实中猛然睁眼,他偏过头,便看见了他身旁守着的何江南。何江南正在处理他身上染着的鲛人油脂,异香浸染了他衣袍发丝,粘稠的滴落,散发真真奇异香气。

察觉到乌骨的苏醒,他动作一顿,理了理衣衫,下意识的扬起笑,“醒了?身体有那里不舒服吗?”

乌骨摇了摇头,他神思还有些恍惚,靠在墙壁上,恍然的看向虚空,幻境中的种种画面在脑中一一闪现,让他头疼欲裂,难耐的皱眉抱住头部,一时半会竟是无法再说话动作。

沈路离看见这样的乌骨,嗤笑一声,粗暴的将趴在地上因为身体上的痛苦而不停翻滚的沈雅。沈雅因为断裂的双手,流了满地的血,她一滚,更是沾染了一身,头发一缕缕的黏在身上,漂亮的鱼尾上的鳞片剥落了不少,躺在血泊之中,苟延残喘狼狈不堪,再不负半点貌美的模样了,活脱脱一只濒死的鱼。

沈离不再犹豫,手起刀落,这次准确无误的挖出了她眼眶中的鲛人珠。光滑圆润的鲛人珠光芒盈盈。沈离捧在手中,松开了拽着沈雅头发的手,一步步走向高台上供奉的尸骨,眼中闪烁着惊人的亮度,“林卫……我妻……别害怕,我来了。”他喃喃自语,路过何江南身边时,他蓦然回头和何江南对视,咧嘴一笑,“放心,等我复活了林卫,我就会和她离开这里。”

何江南刚刚没拦住他杀了沈雅,他害怕乌骨反应太大,正看顾这乌骨,闻言也没说话,倒是乌骨听见了沈离的声音,松开了抱着头的手,抬眼和沈离对视,碧色的眸子里苍茫一片,像是万里晴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那些都是真得吗?”

“鲛人脂只能引出真实的存在,不会造假。”沈离道,他裂开嘴角,“你母亲的真面部很让人诧异吧?连我这个和她相伴百年的人,也是到最后才看透她的呢。”说罢,他不在停留,几步走上前,跪伏在台前,满是爱恋的江鲛人珠放在了尸骨的兄口,以匕首毫不犹豫的划开手腕。

滑腻鲜红的血水浇在鲛珠上,鲛珠流转着光华,把血水一丝不剩的吸入其中,随之那具白骨森森的骨骸上渐渐的攀爬上细红的血丝,它们蠕动着,缓慢的生出血管经脉,赤红的肌肉,慢慢的覆盖上晶莹的肌肤,添上如云长发,从骇人的模样变做一具美人身体。

这期间,沈离手腕上的伤口一直未愈合,他点了压制鲛人血脉的香在一旁,小小的铜雀香炉,青烟袅袅中,他面白如金纸,亮度惊人的眸子使他看上去像是回光返照一般。

终于,等这具身体被完完全全修复后,他才甩袖拂来铜炉。铜炉滚落在地上,烟灰撒了一地。血色全失的沈离宛若冰雪堆砌而成,他踉跄的爬到高台上,小心翼翼,颤抖着双手扶起那具血色鲜活的身躯,嗓音像是随时断在风中的长烟,“林卫?”

怀中的女子瞌着双眸,长睫覆在眼睑下,一点淡淡的影,唇瓣红若鲜果,双颊艳红如三月桃花,好像会随时睁开眼睛,张开嘴,回应沈离的呼唤。

然而,无论她看起来多么鲜活,她的胸膛都是毫无起伏的,她都是没有鼻息流动的,毫无半点生机复苏之像,沉默着躺在沈离的怀中,如同多年前的情景再现,是任由沈离如何呼唤,都醒不来的归人。

沈离猝然睁大眼睛,他紧紧的抱紧林卫的身体,不可置信的哀嚎道:“为什么?我为什么她还不醒?难道是我那一步做错了吗?!还是她怨我没护住她和孩子?!”

沈雅在血泊里睁着双目,她的鲛人珠离体,然而强大的生命力还是能让她苟延残喘一会。她看着崩溃的沈离,喉咙中涌出的鲜血也没能堵住她的笑声,“哈哈哈……哈哈……你就是个废物,你永远别想复活她……永远别想!她就是怨你!就是不愿意再见到你这个懦夫!”她疯狂肆意,耗尽最后一丝生命恶狠狠的在沈离心口插刀,诅咒他谩骂他。

“闭嘴!”沈离怒极,挥袖抛出数刀寒光,刀柄插在沈雅五孔之处,刀柄因为力道之大仍在颤抖。

沈雅保持着最后一丝笑意,彻底死去了。

乌骨坐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地上死法凄惨的母亲,说不出一句话。何江南目光扫过地上的沈雅,掠过高台上陷入疯狂中的都很里,担忧的伸手握住了乌骨的双手,低声道:“你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乌骨眼眶早已红了,闻言转头看向何江南,眨了眨长卷的眼睑,一串泪便落下来了,“我母亲,她这也算是罪有应得,但是我是她护着的儿子,我还是难过,我无法怨恨她,却没办法阻止其他人怨恨她。”他嗓音低压的好似砾石摩过沙地,水汽在碧色双眼弥漫,他垂着头,半干的卷发披散而下,他像是只伤心到极致的大猫。

何江南摸了摸他的头,给了他一个拥抱,简简单单的,只是希望他能振作起来。

乌骨抱住何江南,觉得冰冷的心还是尚存一丝暖意,他依靠着这丝暖意,驱除了心底的冰寒。

“谢谢你。”他松开手,认真地道谢。何江南摇了摇头,“我们快些离开这里,沈离疯了,再不走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

第四百零二章活尸出动

两人从地上站起来时,这个空间摇摇欲坠,十二连枝的灯盏倒塌在地,透亮的鲛人脂流了一地,异香阵阵。

何江南不受控制的用余光寻找了齐元安的身影,只从他让齐元安不要再靠近自己后,对方便从他视线里消失了,但如今真找不到对方,他心中还是不免失落了一下。

自嘲的笑了笑,他拉着乌骨远离随着鲛人脂而流泻的如地火的火焰,“我们要找找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沈离抱着林卫栩栩如生的身体,一遍遍探她鼻息,一遍遍去探听她心跳,一次次失望崩溃疯狂。

“为什么啊!这究竟是为什么?!”沈离眦目欲裂了,无法相信自己做了这么多,林卫却还是无法回到他身边。

是以,何江南和乌骨找出逃离这里的办法时,他也没阻止。纵山的火焰烧完后,也只剩下苍茫的余烬,他抱着林卫空壳的身体,呆呆的坐在高台上,目光空荡荡的,里面像是有着很多东西,又像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存储的大量鲛人脂在地面上汇集了浅浅的一层,火光围绕着高台弥漫而,炽热亮目。沈离一动未动,竟是希望破灭后,只求一死了。

然而火光深处,在何江南走后再次出现在此处的齐元安周身披着割断火焰的鲛纱,分焰走向对方,“沈离,林卫之所以不醒,是因为她空有空壳,而无神魂,只要你想办法引她魂魄归于身体,便可令她彻底复活。”周身火焰大盛,火海中齐元安神色镇定坦然自若,赤白的焰光映照在他面上,显得他眸黑如无极长夜。

沈离的眼珠转动,落在齐元安身上,“你有办法?”

“自是有的。”齐元安道。

沈离抱着林卫摇摇晃晃的站着起来,他隔开满天火海,走向齐元安,“什么办法,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齐元安深深的注视着他,“我要你,死。”

沈离闻言并无任何惊讶之色,他低头看了眼被自己好好护在怀中的林卫,“好。”

二人走后,空间彻底坍塌。

这隐藏在巫九宫殿中的所有事情都无人发觉,巨大的笼罩在宫殿周围的法阵隔绝了外界的感知。

阵法内,黑风狂沙乱舞,像是感知到了劫难来临一般,天幕之上月色渐染红云,泛着红色的毛边,高高悬挂,妖邪几分,撒下的光都好似笼了层淡淡的红。

地宫内活尸蠕动,接二连三的站起来,晃荡着走向出口,石门抵不住千百活尸,机关又无意被活尸触动,当下轰然打开,敞开出口。

活尸出了行宫,血色原月下,他们腐败的身体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恢复着,随着腐尸弥漫的臭气散开,活尸们四散开来。

何江南刚一出宫殿,便撞见了这么一幕,当下呼吸一屏。“这是怎么回事?”他不可置信第道。

活尸们却察觉到了活人的气息,统一停住了步伐,扭动着僵硬的颈项,把白骨狰狞,腐肉掉落的脸对准了何江南和乌骨。

天空上乌云聚拢而来,其中紫色白光闪电时隐时现,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景象,空气中充盈着水分压在人心头沉甸甸的。何江南暗骂了一声,不等那些活尸七手八脚,歪歪斜斜的往宫殿上爬,便猛的把乌骨往里一拽,顺手关上了殿门,内力汇聚在掌心,把殿中最大的实心香炉推过来挡着。

刚弄完,殿门便被外面的活尸拍的乱响,何江南一抹头上冷汗,他面上的妆容早就花的差不多了,此刻被他用袖子一擦,面上更是颜色乱了一片,身上宫女服饰又沾了海水,又沾了鲛人油脂,走起路来十分不便。何江南心道,他总不能一直和乌骨待在这殿里,肯定要想办法出去,便跑到衣柜旁一顿乱翻。

乌骨想上去帮忙,被何江南赶到一旁休息去了,“伤员勿动。”乌骨没办法,只好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的养伤。

巫九的衣柜中做多的是繁复精致的宫装,何江南从压箱底翻找出一件淡紫绣花鸟的衣衫,便匆匆脱了外面的衣衫,把黏糊糊的里衣也扔了。

他找衣服找的往我,压根忘记了乌骨就坐在不远处。乌骨抬眼,便可见到何江南在昏暗光线下,略显苍白的肌肤,何江南背对着他,腰肢窄细,身上唯一多余的肉都给力臂部,腰线一路收至腰窝之下,蓦然凸起圆润紧致的弧度,再往下便是修长笔直的双腿。

何江南披上了里衣,转过身,大敞的衣襟还未系上衣带,可见肌理分明的玉色胸膛,和腹部均匀紧实的腹肌。

迅速换上了衣服,何江南用腰带束了衣衫,把脚上的软绸鞋也给点蹬掉了,扒拉出两双长靴,长靴有些不大合脚,但好在他足部窄瘦,可以忍受。

换上这一身可以施展开身手的衣物,何江南大大松了口气,把海水大的半湿的长发捋到脑后。他嘴里咬着发带,双手将头发捋顺,侧头望向乌骨,含糊不清地道:“你翻一下我的衣服,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

那身宫装就被扔在地上,薄红的纱皱巴巴的,乌骨将其展开,上面还带着何江南的体温,何淡淡异香。

宫装里缝了很多暗袋,乌骨零零碎碎的掏出不少东西。何江南束好了头发,扑过去翻找出几瓶药,一脸严肃的递给对方,“这些药有点猛,你吃下去伤会好的更快,你要是不怕疼就吃了吧。”

乌骨怎么会怕疼,他捏着药丸扔进嘴中,约摸片刻,腹部的伤口便升起火辣辣的痛感好似有人往上面撒了辣椒水,又用火在旁边烤似得,且不止如此,他受了暗伤的地方也陆续烧灼起来。乌骨眼瞳都涣散了一瞬,他因为沈雅死亡,而一直不在状态的神思都回笼了。

何江南按着他的肩膀,浅色的眸子凑近了观察对方的反应,嘴中道:“这药我还没找人做过实验,带过来也纯属是为了防止意外,没想到这么快就给你用上了。我用的药都是猛烈的药性,唉,抱歉,为了你好快一点,我们好冲出重围,也只能让你受这苦了。”

第四百零三章真正地宫

疼痛不减少,反而随之时间日益增长,乌骨咬紧了后牙槽,像是一瞬间,又好似过了很久,疼痛终于如海水般消退了,乌骨如负重解的松懈下来绷紧的肌肉。何江南一直在观察他,见此立马知晓这是药效过了,小小的欢呼一声,凑过去问道:“怎么样,效果如何?”

乌骨活动了一下四肢,他把对于母亲的悲痛压在心底,朝着何江南莞尔一笑,碧色眸子好似晴空般明净,“伤口已经不碍事了,效果很好。”

“那太好了。”何江南点头,他抓起从墙上卸下来,装饰用的镶满了宝石扰满金银灯丝的长剑,对乌骨道:“等一会我们一起冲出去,记得别跑散了,否则陷入了宫殿外的环境可就惨了。”他解释道:“幻境对我们有用,对那些活尸有没用,我们被困在环境了,它们杀我们就轻而易举了。”

乌骨点头,“我知晓。”

二人沟通好后,乌骨踢脚踹在挡在门前的香炉上,这一脚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瞬间,香炉携着万鼎之力,轰然砸开殿门,把外面发活尸砸的四肢飞旋而起,砸在地上便成一滩肉泥。

香炉硬生生在活尸群中砸出了一条路,何江南于乌骨动若脱兔,瞬间冲出重围,跃上宫墙。何江南踩在被水汽润湿,滑不溜秋的瓦上,抬首看脸眼乌云蔽月,闪烁雷电紫光的云雾,月辉淡红的光从云层缝隙中穿透,挥洒而下,罩在何江南身上,幽幽冷气让他打了个寒蝉。

何江南出来前,随意扯了件衣衫把手中奢华至极,却内芯以贴为主的长剑裹住了。他侧头看一眼乌骨,“我要让你见识一下,天地之威。”

乌骨:“?”

何江南深吸一口,他等着那些被砸的东倒西歪的活是朝着他们蜂蛹而来,密密麻麻的攒动,好似恶鬼倾巢而出。

他心中估摸着差不多了,语速飞快地道:“等我一扔剑,你就用轻功带我跳到旁边的屋檐上,记住,离树木远一点!”

乌骨没之意他的话和行为,只答道:“好。”

何江南得到了答复,呼出一口气,猛的扯开剑上缠绕的布,同时朝着天空高高抛弃,扔向活尸最密集的地方。

腰间一紧,何江南便落入了乌骨的怀中,对方带着他一跃而起,宛若沙漠中的鹰,高飞而起,迅疾无比的转移了地点,落在了一片湿滑的琉璃瓦上。

乌骨站稳了,何江南脚下打滑了好几次,不得已扶着对方的手臂,回头看向活尸。

剑抛出的一瞬间,堆积在云层之中迟迟未曾落下的天雷变被瞬间引出,快准狠的击在坠落于活尸群中。紫白双色雷电交缠劈下,直接将那一片的活尸劈了个尸骨无存。

何江南往之咂舌,乌骨搂着他,也看到了这奇异景象,目光微动,“原来你也是一个方士吗?”还是一个术法如此强悍的方士。

何江南想要和他解释这是科学的力量,但又觉得解释太麻烦,现在也不是解释的好时候,张了张嘴还是放弃了,随对方误会。

“我们不能让这些活尸冲出去,这里布了法阵,旁人应该一时半会进不来,我们要在宫人发现前解决他们。”何江南道。

乌骨点头,他手上有何江南送的箭匣,一个远程攻击的好物,当下以刁钻角度,射中了活尸尾椎处,让它们身体断裂没办法连接,这样便也无法走动了。

等箭匣空了,他握了双刀,准备冲上去,何江南伸手拦了一下,“当心,不要勉强。”他指了指仍旧源源不断从地宫里走出来的活尸,“我去想办法解决根源问题。”

乌骨扬起嘴角,因为分明沦落而显得格外情深的双眸眯起,笑容甜蜜地道:“放心吧,你也要小心,媳妇。”说完,脚尖一点,纵身掠去,白袍张扬,好似黑沉夜幕被他撕裂了一脚,露出的光一般。

何江南抹了吧脸,心道如果把齐元安甩了,选乌骨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何江南都要分不清,这是他自己的真实想法,还是体内的蛊虫攒动的结果了,他失笑一声,跳下峥嵘的殿檐,就地一滚安全落地,拔出小刀,朝着地宫奔去。

从地宫里走出的活尸已经不多了,三三两两,解决还是很容易的,何江南蹿入了一旁的宫殿,捡了个板凳,见一个活食抡一个,来两个砸一双,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连绵不绝,何江南裂了裂嘴,露出森森白牙,觉得这种砸活尸的发泄方法也不错。

凳子是把好凳子,结实耐用,何江南砸了几十个活尸,手都麻了,这凳子还没坏,他便拎在手里,踏入了地宫内。

刚一踏进去,何江南的身形便猛的一坠,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原本填路的活尸都出来了,这条路自然会塌陷。

何江南降落时好像穿过了一层什么东西,能够明显的感触到,他落地时调整了一下姿势,便毫发无损的站了去来。

拍拍身上的灰尘,何江南一手持匕首,一手拎着板凳,抬头打量这地宫。

约摸两人高的墙壁上明显的有一层血污断层,淡淡的光膜覆盖在这断层下,保护着真正的地宫,何江南刚才便是穿过了这层膜掉了下来。

墙壁上刻着线条流畅,繁复又精致的画壁,这些画壁保存完好,涂的彩漆,撒的金银粉末都没掉色和褪去,每副壁画的间隔都用的玉托夜明珠,被夜明珠的光辉一照,这里简直金碧辉煌,奢华至极。

何江南行走在其中,目光扫过这些壁画。壁画上刻着的是前朝辉煌的往事,比如登基大殿,清扫六军,统一邻国,外史来往,百家齐鸣之类的盛世,因为雕刻这些壁画的技师手艺十分之高超,如今一幕幕看来,还是让人忍不住跟着心潮澎湃。

何江南一幕幕看过去,心中思考,这地宫不是说只有前朝皇室血脉才可进入的吗?那么为何他能轻而易举的穿过结界呢?

第四百零四章未卜先知

种种猜测划过心底,何江南敛了心思,暂且不去想这些烦扰心神的事情,他记得自己主要目的是阻止活尸们继续出现,然而他现在掉落结界下的地宫里,想要出去便有些难了。

何江南抬头,便见众多活尸跌跌撞撞的踩过结界向外涌去,想到在外御敌的乌骨,心中不免着急起来,他将匕首反手扔向左侧,匕首顺理成章,牢牢的扎进了墙壁里。何江南纵身跃起,跃到半空有降落之势的时候,立马旋身踩在匕首上,以此站立。

他半个身子在结界外,半个身子在结界里,双足点在匕首的一层寒刃上,举目四望,竟然再无其余的落脚点,他能穿透结界,不能如同活尸们一般站立在结界上。活尸极快的发觉了何江南露出结界的半边身子,半路拐道朝他扑来。

何江南目光游弋过石门处被打开的机关,心中有了计较,见活尸扑向自己,他丝毫不畏惧,甩出手中一直拎着的凳子,将活尸砸了个仰倒,他顺势越出结界范围。衣袖翻飞如云浪,轻盈若羽,踏过活尸的背部,何江南挥袖荡出气劲,力道足以把所有扑向他的活是推翻,沦为他的踏脚石。

一路通顺的走到机关旁,何江南抬手拉下,石门在“轰隆”声中闭合,他踢开脚下挣扎爬起的活尸,落入结界内,被困在结界上层的活尸找不到活人,也出不去,且少了从出口处流泻进来的淡红月光,渐渐变得木楞迟钝,呆呆屹立在原地,如同一根根腐朽的木桩子似得。

何江南抬头打量片刻,确定这些活尸无法出去给乌骨添乱后,便放下心来,转而去探寻这真正的地宫。

他一面往地宫甬道深处走,一面思索齐元安到底知道了什么,为何要和沈离合作,齐元安身为前朝皇嗣,身上流有的血脉可以打开地宫结界,入内替沈离取出林卫尸体,然而以他刚才之见,即使沈离使那具尸骨生出血肉栩栩如生,然而没有意识,依旧是白搭,若是沈离因此心灰意冷,就此自杀……

何江南脚步一顿,目光虚无的盯着眼前壁画,心道难道齐元安想要的结果就是沈离自杀吗?他心底隐隐觉得那里不对,但缺少其他线索,暂时也想不到其他原因,便暂且作罢。

地宫地道金碧辉煌,到处都是壁画。但地宫也是陵墓,除了壁画之外也因当有墓室才对。何江南面对四通八达的地道道路,索性乱走一气。

或许是他运气好,左拐右拐之后到了一出雕刻有五鬼守护的墓室前,何江南打量这石门,上面镶嵌小鬼眼珠用的都是暗红宝石,更是刻有玄秘符文环绕,看来其中长眠的因当在前朝占有一定地位的角色。何江南抬手按在石门上,本想摸索摸索开门的机关,谁知手掌刚触上去,一层烟波似的淡光层层如水波荡开,石门从中缓缓裂开。

这样沉重的一扇石门,划向两边时居然没有发出一丝响动,何江南心中正奇怪,耳尖微动,听到了身后道路拐弯处响起的脚步声。下意识的,何江南侧身闪如了打开发石门内,石门在他进入后瞬间关闭。

他贴在石门上,屏息静气,听着外面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听脚步声,来得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步伐微沉,想来手上抱着什么重物。正当何江南还想再分析分析时,两人开口说话了。

“我妻的墓室到底在哪里?”这声音中有着不加掩饰的烦躁感,是沈离的声音。他几乎摇摇欲坠,抓着最后一点希望跟着齐元安到了这里,心中难捱的煎熬,几乎要将他心都烧成灰烬。

相比于沈离,齐元安的淡然很多,“很快就到了。”他嗓音有着冷冽,在甬道内回响,何江南听在耳中,心脏微颤。他抬手就想要推开门,去质问齐元安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半个身子贴在冰冷的石门上,双手颤了颤,到底没动手。

沈离道:“其实我很好奇,当初我明明是讲我妻封存于冰棺地窖之中,为何最后却到了皇室陵墓之中。”

齐元安低声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沈离顿了顿,随后,声音隐含着恐怖威压,好似巨蟒抬起了头颅,准备择人而噬,“什么意思?”

齐元安知晓,若是这件事不解释清楚,对方怕是不肯放过自己了,便索性停下步伐,沉吟片刻,将事情疏离一番,“她是当世最为杰出,顶尖的方士,若是世上有仙人,恐怕她就是最接近仙人的存在。推演卜卦本就是方士最为拿手的,当初你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便顺手一算,算出你便是她命中劫数。”

沈离的声音颤抖,他又强做镇定,像是被绷紧的弦,危危可及,“你的意思是,她知道自己会死,会何时死?”

齐元安道:“差不多,我想她肯定动过杀了你,亦或是不与你接触的念头,但是显然,劫数既然是劫数,便是无法逃脱的,所以她还是和你在一起,并且坦然奔赴命运,但在那之前,她还是想出了逆天改命的方法。前朝的地宫是她一手布置,是个巨大的阵法模型,她在死之前便在体内刻下了转移阵法,恐怕你刚安置好她的身体,她的身体便归位到了地宫内早已准备好的墓室,而那座墓室里,有着你想要知道的一切,也有着逆天改命的方法。”

沈离静静盯着齐元安,不放过他面上的任何一个变化,“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

齐元安从容地道:“我原本答应帮你打开地宫,取出林卫尸首时,是为了让你心死而亡,然而在我打开她所在的陵墓后,她所留下的东西,告知了我这一切,也让我的想法随之改变。”

这次,齐元安话音落下后沈离沉默了许久,藏在门后的何江南看不到,齐元安却清楚的看到了沈离神情的变化,他似哭似笑,似悲似喜,垂首望向怀中毫无生气,安静的尸体,“你果真聪明,天赋异禀。”

第四百零五章墓室

沈离不再询问齐元安,周身涌动的暴乱的,隐忍着什么的气息也随之缓缓平复下来,像是被冻结的江河,他抱紧了怀中所爱之人,心中又有了新的期望,以至于忘记了最紧要的一件事。

只是,沈离忘记了,一直在门后藏着的何江南却从齐元安的话中听出了漏洞,他心道,就算是林卫测算无疑,有着通神的手段,可以她凭借着什么把握,让进入她墓室的人一定会答应她,按照她所安排的事情行事,这其中所隐瞒的隐情,齐元安巧妙的藏起来了,何江南的窥破了,却终究没发直接冲出去问,况且他知晓齐元安心中有数,行事自有规律。

即使心中解开的疑问越来越多,但积攒的问题也随之增多。何江南抱头呻吟了一声,他从两人的谈话中毁过神,聚精会神侧耳倾听状态接触。他往后退了几步,远离了冰冷的石壁,这才发现,这所墓室森寒冻人,墙壁上都覆盖了一层霜雪,自己刚刚太过投入,居然都没发现这一点。

体内的内力一直在运转流动,主动抵御了寒冷,何江南迟钝的发现这所墓室的不同处,他转身看向身后,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具棺材,谁知居然看到了巨大的,用琉璃造就而成的水槽,契合处包裹着非金非石的东西,上面刻了暗纹,瞧着古怪,琉璃透明,不知为何没染白霜,是以清晰透亮,可以让何江南直接看见其中的东西。

这个巨大的,搁置在墓室地面上的琉璃水槽里注入了水,其中浸泡着约摸几十个抱着幽暗鳞片蜷缩起来的鲛人,这些鲛人被包裹在半透明,好似胎膜一样的东西里,模糊看得出他们是鲛人之外,看不出生死,也看不出具体样貌。

何江南震撼之余,视线落到了最边缘的一个半透明胎膜上,他谨慎的凑近了,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巫九?”

这些鲛人约摸只有人类十岁孩子左右大小,而这个胎膜虽然被挤到最边缘,但是体型大的明显,何江南这才能一眼看出。

不对,就算巫九是个成年人的体型,把她包裹起来的胎膜也过于大了,何江南几乎把整张脸贴在琉璃上了,好一会,才发现巫九怀中似乎还抱着一个长发的女子,用尾巴卷着,两个人以缠绵的姿势被裹在其中,一动不动。何江南几乎想都没想,“冯依依?!”

一个人被困在包裹鲛人的胎膜里,会死的几缕太大了,何江南不再迟疑,当下跃到水槽边上蹲下,好在两人被挤在了最边缘处,浮在水面下一点的地方,何江南只需伸长胳膊,便可用匕首化开胎膜。

胎膜不厚不薄的一层,匕首尖一挑就划开了,里面粘稠的液体瞬间拥出,何江南拽着膜的边缘,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液体流出后,里面的人也能看的更清楚了,果真是巫九和冯依依。

何江南抓住冯依依肩膀上的衣服,把人往上拽了拽,露出对方青白的一张脸,“冯依依?”

冯依依呼吸微弱,但好在还活着,何江南顾不得巫九,把冯依依从对方的怀抱中彻底捞出来,抱着人跳下了水槽边缘,将人平放在地上,按压腹部。

冯依依吐出口中读者的液体,剧烈咳嗽后,虚弱的睁开眸子。她撑着地做起来,软软的靠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迷糊的望着何江南,“江南……”

何江南没看到冯依依身上有伤,没敢喂她吃药,手掌贴着她背部,递送了温和的内力在她体内四肢百骸流转一周。

温暖的体力蓬勃,冯依依僵硬的身体回暖了,脑子也活络了,把所有事情想起来了,猛的站起来,“巫九!”还不等何江南反应,她又猛的跌坐回去。

“你憋气太久,供血不足,别乱动。”何江南扶着她坐好,又任劳任怨的跃上水槽,把巫九也捞出来,摆在她身边。冯依依强忍着身体不适,去试巫九的呼吸和心跳。

掌心下传来有力的心跳,冯依依大松一口气,“太好了,谢谢你江南!”

“无需言谢。”何江南更好奇她是怎么落到这种境地的。

冯依依见巫九没事,便安静的躺下了休息不再乱动了,闻言道:“我敢踏入宫殿里面,就被传送到这里了,非常不巧的直接掉在了水槽里,差点没把我噎死。但我瞧见了巫九,便拼命往她的方向游,想要把她从那层膜里救出来,谁知道膜刚撕烂,我就没了力气,也闭不住气要往下沉了。我咽了好几口水,迷糊中感觉有人拉着我把我抱到了怀里,再然后,就是你来了把我和巫九救出来了。”

听完冯依依简单经历的何江南,“……”他无力扶额,双眼放空,喃喃道:“行吧。”

冯依依裹紧了何江南给她的外袍,打了喷嚏,毫无所觉的揉了揉鼻子,“你也是刚踏入宫殿里面,就到了这里的吗?”

何江南叹息一声,简单的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冯依依。冯依依听后,消化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猛的铺到何江南身边,坚定道:“江南,你放心,齐元安肯定还是爱你的。”

何江南闻言无语,“这和爱不爱我有什么关系,关键是他到底为何要做这些,会得到什么结果,还有,你为何这么相信他?”

冯依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因为之前我进不去皇宫时,是他帮我通融让我去见巫九的,想来也应该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帮我的。”

何江南不可置否,“我的面子可没这么大。”他这一个晚上劳累至极,垂头把面容埋在掌中,深深喘息,好一会才恢复了些,拾起匕首起身,转而看向仍旧未醒的巫九,“她这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

冯依依捧着巫九那张睡着了也依旧好看的惊心的容颜,观望了一会,判断道:“昏迷了,我试试能不能把她叫醒。”

何江南任由她折腾巫九,走到石门前看是否能打开它,捣鼓了半响,石门也没有像是让他进来时那样畅快,怎么弄都打不开。

第四百零六章小鲛人

恰在此时,冯依依兴奋道:“你醒了!怎么样?有那里不舒服吗?”

何江南回头,巫九面色苍白的躺在冯依依怀中,她身上只披了薄薄的一层蓝衫,露出的肌肤上没了之前刻意遮掩淤红而描绘的纹身,白的刺目。

也不知冯依依如何折腾的她,巫九悠悠转醒,睁开眼睛视线落在近在咫尺的冯依依身上,她眼瞳还是涣散的,好一会才凝集起来,接着冯依依的力气做起来,修长优美的黑鳞鱼尾随之化作一对细长白瓷似的双腿。

上半身罩着的长袍掠断,仅仅盖在大腿根部,冯依依一眼望见那笔直双腿,她双手原本是按在鱼尾上的,这样一来便按在了柔软的肌肤上,她立马满脸通红,仓皇把身上的衣袍拽下来盖住巫九的双腿。

巫九揉了揉眉心,她朝着冯依依扬唇笑了笑,嗓音微哑,“没想到再次相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冯依依也唏嘘,“世事无常,你上次说的要请我喝果酒的事情还算数吧?”

巫九点头,她扶着墙壁站起来,鲛人强悍的血脉让她迅速恢复,“当然算数。”

何江南看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两人,“劳驾两位,能否帮我看看该如何出这墓室?”

两个人同时把脸转过来。巫九挑了挑眉梢,把盖在腿上的淡紫衣袍拽了袖子在腰间系了一道,充足衣裙遮住双腿,冯依依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搂着她的胳膊,面上的笑都掩饰不住。

何江南让开位置,让巫九能够仔细打量他身后的石门。巫九转注的看了半响,又回头望了望水槽里裹在膜中的鲛人,“我知道了,这墓室刻了阵法,需得鲛人歌声才能打开。”

何江南道:“那劳驾你高歌一曲了。”

巫九摇头,“不行,我一个人的歌神不够用。”她指了指水槽,“必须把他们都唤醒才行。”

何江南犹豫的望了眼水槽里体型不过十岁孩童的鲛人,迟疑地道:“你确定?我听闻鲛人出声便是成年体,而他们却都是幼年模样,好像还没完全长好,若是贸然打破膜,他们难道不会有性命之忧吗?”

巫九笑了笑,“你倒是心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还能去担心这些鲛人会不会死。放心,他们不是正常出生的鲛人,而是被人以死去的鲛人乱用法术孵化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即使撕破了膜,他们也不会有事。”她解释道,当即跳入水槽内,大力去撕破鲛人外层包裹的膜。

何江南也跟着跳到水槽边缘,即使知道现在似乎不大适合问问题,但他仍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而且知道这些卵的来历。”

巫九把一个撕破膜后,苏醒过来,睁着水汪汪的眸子不知所错的小鲛人抱在怀里,闻言侧头看向何江南,长睫眨了眨,眼中内掠过异色,“我说是齐元安做的,你会相信吗?”

何江南沉思了一下,齐元安的皇室血脉能于这地宫内通畅无阻的穿行,这事是他做的倒真有可能,于是他点头道:“我相信。”他懒得再深究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反正对方曾经说过,等一切结束了自会把原由告诉他。

既然这样,何江南便不再浪费脑细胞,去想那些越来越多的疑问了。

二人合作,冯依依身体还没恢复,只能站在冰霜覆盖的地上抱着双肩,瑟瑟发抖,看着二人忙活。

小鲛人们还不会把鱼尾便成双腿,被人从墨中捞出来后,格外的依赖何江南和巫九,抱着他们不散去,何江南触及小鲛人柔的跟花瓣似的肌肤,再看他们比寻常孩童都要精致灵动的面容,头疼的扶额。他放下手,柔声哄道:“乖一点,你们会唱歌吗?能唱给我听吗?”

唱歌是刻在了鲛人骨子里的本能,是种族天赋,他们自然会唱,闻言像是献宝似得,争先恐后的张开嘴,用幼嫩的嗓音哼着模糊的音节。

歌声汇聚在一起,即使不齐,也空灵缥缈的好似从鸿蒙传来的仙音,何江南被歌声弄的恍惚了一瞬,被巫九拍了一下肩膀才回过神。

巫九朝他眨了眨眼睛,“回神,替我帮冯依依捂住耳朵。”何江南跳出水槽,一把捂住了冯依依的耳朵,冯依依原本被歌神引导的痴迷神色渐渐消退,回过神,不好意思的对何江南道:“我自己来。”

何江南顺势松开手站到石门旁等着开门,他定力尚可,被巫九拍醒后再听歌声,也只是觉得犹如仙音,但不会沉迷其中了。

巫九唱着语调奇异的歌,把小鲛人们的调子引到同一条线上。

石门上的法阵被歌声触动,石门缓缓朝着两边打开,何江南看准时机,拽着冯依依冲了出去,巫九摸了摸身边一个小鲛人的头,“我们很快就回来救你们。”说罢,也跟着飞掠出去。

歌声戛然而止,石门猛然合上,巫九出来的及时,堪堪把最后一片衣角拽出来,石门便贴着她的背后合上了。冯依依看的触目惊心,巫九却神色自然没有丝毫后怕,别了呃呃变散落的发,握住冯依依冰冷的双手,看向何江南问道:“我们现在去那里?出地宫吗?”

何江南沉吟片刻,他惦记着沈离和齐元安,“你们随意,我要留在这地宫内,有些事情我想要亲自弄明白。”

好吧,何江南无奈的想,他就是个劳累命,根本没办法坐等齐元安把一切告诉他,非要自己去探索。

巫九闻言没有异议,点了点头,顺手把墙壁上镶嵌着的暖玉扣下来,塞到浑身冰冷的冯依依手中,“那我们就先离开这里了。”她叮嘱道:“记得回来救这些小鲛人。”

何江南纳闷的摸了摸鼻子,“不是你自己答应去救他们的吗?怎么又甩到我身上了?”他望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略感无语。

小鲛人是要救,但不是现在,何江南回忆着之前两人的脚步声,判断出他们去往了那条路,也跟随而去。

第四百零七章心叶

乌骨弯刀急转,斩断了活尸四肢骨架,活尸顿时逶迤在地,爬都爬比起来。他抬头看天,见天空密布的乌云已经扩散开来,露出血红的月,淡红的月光阴冷森气,将地上的活尸一点点拼合起来,重新组成的活尸不但更加高大,背部手肘处还剩处寸上的骨刺,黑气翻涌,覆盖主怕他们腐烂的皮肉,组成铠甲似的存在,坚硬的一层。

乌骨的弯刀砍上去也会被震开,这样一来他必须多砍几刀才能奏效,切对方就算被砍到,很快也会恢复,并且更强,越来越难以招架。

“乌骨!”远处有人怒喝一声,乌骨以刀背击退围上来的伙食,抬眼便见两名女子踩着屋檐跳下来,血月下的两张面容格外熟悉。乌骨眯了眯眼睛,翻身越上一旁的高大的树上,暂时避开鱼活尸交锋。那两名女子见此也朝着树冠掠来。

二人轻飘飘的落在树枝上,其中一人道:“你到底在做什么?这活尸不能杀!”

乌骨盯着他几秒钟,辨认出来了,“无溪?为何这害人的活尸不能杀?”

无溪狠狠皱眉,他是真得懒得和他多费口舌,见乌骨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索性扬袖撒药,雾蒙蒙的药粉四散开来,乌骨万万没想到无溪一言不合就对人下药,昏迷前望过来的目光格外诧异。

南宫明接住了他倒下到身体,把人安置在一处宫殿内,用东西堵住门,确定不会有活尸进去后,才翻窗而出。无溪站在屋檐边缘,他一身淡红宫装,红沙层叠飞扬,如云霞摇曳,加之何江南为他化的精致妆容,月辉下当真若仙子临世,只是这仙子脸色也太过难堪了。

南宫明站在他身旁,与他一同低头看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的活尸,“我才知道,这件事这么难做。”他摸了摸鼻子,无奈地道。

无溪瞥他一眼,递过去一把红绳,“这是最后一处地方了,弄完就没我们的事情了。”想着齐元安承若他们的话,无溪平心静气下来。

巫九的宫殿建立在中间,四周围绕着大大小小的楼阁宫殿,二人选了节点,以红线为栏,将所有活尸牢牢的困在红线围成的牢笼之内。待红线围好后,活尸们果然安静下来,不再乱动,反而停下动作站在原地沐浴着淡红月辉,随着时间增长,它们身上的烂肉腐肉退却,怨气翻涌成黑色盔甲覆盖在其上,骨刺从肩背手臂中凸出,头颅也被坚固偷窥所盖住,只露出漆黑眼眶。

它们无声寂静,变做一支不惧疼痛,不畏刀剑的黑色大军。

“地宫出口分布在皇宫公各处,巡逻宫女们按照新的巡逻路线均可绕开出口,我们速度够快,一共封住了六处出口的活尸,加上这一个正好七处,一共一万多活尸大军,没有遗漏。”无溪翻看着手中图纸,以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得出这个结论。他卷起图纸塞入袖中,转身跳下屋檐。

南宫明查看了封印处没有纰漏后,走到他身旁,“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下两个时辰,你要不要去休息?”

无溪挑起眼尾看向他,点头答应了下来。

地宫内灯火逐渐转暗,何江南越走越觉得寒冷,等走到一定地步,居然再也无法前进。他想了想,掏出袖中最后一只火折子点燃,举起来照亮了前方彻底被冰雪冻了厚厚一层的前路。

冰层反射着幽幽火光,流转暖色,依稀可见一段路,再往前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这里已是极寒,何江南预感自己再往前去,内力护体怕是也阻挡不住往身体里钻的寒意,未免被冻成冰雕,他扔掉燃尽的火折子,转身准备离开。

道路漆黑幽暗,没有火折子照亮,何江南依靠着来时记着的路线原路返回,结果刚走了没几步,忽然撞到一个坚硬的东西,下一刻他的手腕被人攥住。不等何江南反应,变被人拉着手腕带入了一旁的墓室。

石门闭合声“轰隆”,墓室内也无灯光,好在墓壁上镶嵌了小块而密集的萤石,微微的光芒似星河汇聚,何江南被压在石壁上,对方清浅的呼吸就在耳畔,他眨了眨眼睫,借助那点光芒,可见对方半张考得极近的侧脸。

“齐元安。”何江南冷着声音道:“放开我。”

齐元安顿了一下,还是送开手后退几步,给二人留下一个适合谈判的空间。何江南低头整理袖口末了抬眼打量这墓室。

这墓室内被布置的如梦似幻,大大小小的萤石如星辰,从头顶汇聚到脚底,让人恍若置身于宇宙星河之中,石缝里钻出了叶片呈心性的草叶嫩芽,微光下芽片厚而内,微微晃了晃,显得憨厚可爱,一直开到了两人的脚边,矮矮的一丛,稀疏的绕着他们蜿蜒。

何江南打量完了这个没有方棺材的墓室,视线才落在对面的齐元安身上,从眼神到目光都是淡的,“不好意思,我这个就是好奇心强盛,又恰好你们说话是被我听见了,我便跟到了这里。”

何江南耸肩,抱臂而立。齐元安目如长夜极黑,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形高大挺拔,像是巍峨的松,立在崖边,承受着不为人知的风雪摧残,越发隐忍沉默,“你快点离开这里。”

何江南闻言皱眉,伪装出的淡漠立马碎裂,“怎么?只准你事后告诉我真像,不准我自己探寻真相了?”

“江南。”齐元安深深呼吸一口气,他向他身后,露出漆黑披风下的手臂,一排脆生生鲜嫩心形的叶子从皮肉下衣衫下破开,摇曳生姿,十分可爱。

只是这东西密密生在手臂上,看着就让人心颤了。

何江南瞳孔一缩,立马反应过来,“这草叶有问题?”

齐元安忍耐着嫩芽扎根在血肉里的痛苦,再开口时嗓音不免低沉,“是我的错,没注意这墓室中骇存在这种毒物所在,这东西叫做心叶,以人为养料生长。”

第四百零八章事情原委

“萤石也可以让它们勉强生长出来,但它们很挑剔,只喜欢身体健康强装的人体,你体内的蛊虫让它们认为你不健康,所以选择了我。”

他快速解释道:“你先在快些出去,只有你出去了,我才能离开,不然它们也会不‘挑食’的选择你。”

何江南清楚现在不是再置气的时候,当下点头,去摸索石门上的机关,然而在手刚刚搭在机关上的一刻,他眼前蓦然一黑,陷入了永恒的混沌中。

何江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嘴快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齐元安摧东内力与心叶抗衡,没发觉何江南的不对劲,“快走,它们朝你蔓延过去了!”

何江南低头看了一眼,依旧漆黑的,什么都没有,他心中恍然一颤,想起了无溪曾经说过的话。

何江南心道,这毒素爆发的,还真不是时候,损坏的器官倒是挑的好,这下子可麻烦了。

为眼盲而伤心悲戚愤怒的心情尚未来得占据心神,何江南就不得不把它们全部压制在心底,卷起来随便一扔,为眼前局势所迫,按照失明前所看到的,用力打开石门开关,一步跨出墓室。

齐元安见何江南安全了,当下也迅速在石门闭合前撤退,他一把攥住手臂上的心叶,连着皮肉狠狠拽下来,仍在地上。

时间不长,可心叶生长力也足以让它占据肩膀手臂,以及小腿了,等齐元安一一拔掉,再用内力在体内游走一圈,确定体内没残留这东西的茎须后,差不多半边身子都染血了。

通道黑暗,齐元安发觉不了何江南无光涣散的视线,何江南也没说,他嗅到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再联想失眠前看到的生在皮肉上的心叶,就知道刚才对方做了什么,从药囊里摸出药,朝着血味传来的地方扔过去,“吃下保命,带我出去。”

齐元安咽下药丸,下一刻猛烈的药性涌来,他本就伤痕累累,差点没摔到,扶着石壁站稳了,抿着唇瓣等着痛处过去。何江南也是随便抓药扔给他的,毕竟看不见后他也没办法分辨瓷瓶上贴着的标签了。

但从齐元安一开始的反应来看,他很不幸的用了药性最猛的药,何江南隐秘的勾了勾嘴角,主动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心道这是怕自己遇到拐弯处看不见直接撞到墙上,丢更大的人。

齐元安惊喜的疼痛都忘记了,反手握住了何江南的手腕,“江南。”

何江南用空着的手在他的脊背上摸了摸,明锐的感觉到手掌下瞬间绷紧的皮肉,他嫌恶的凝眉,拽下了对方的披风,裹在自己身上,单手在脖子上给披风系了个结,确定不会掉下来,“好些了就快点离开这里。”

有了披风阻挡,寒气弱了一层,何江南被齐元安拉着左拐右拐,出了这片极冷的地道。

何江南问道:“为什么那段地道那么冷?”

齐元安难得开了个玩笑,“通往地狱阴间的道路怎么可能会暖和。”

只可惜,何江南不吃他这套,“你不说就算了,反正我也没指望你能告诉我。”他翻了个白眼,撇过头,装作再看壁画,实际上,他什么都看不到,这番自然的动作,也是为了让齐元安没法发现他眼睛的不对劲。

清瘦修长的指灵活解开披风的系带,何江南把披风扔给齐元安,齐元安接住了在皮肉模糊的手臂上缠绕了一圈,他受了伤,形容也狼狈许多,檀木束的发乱了,剑眉下的伏羲凤眸含着笑意点点,“你既然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就应该知道,前面就是林卫的墓室了,只可惜那墓室四设了法阵,寒冷程度也就只有鲛人可以承受,你我一介凡人都去不了。”

何江南心道,自己可以有着一半鲛人血脉,谁和你是一样是凡人。他心中默默吐槽,张口道:“是,我是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但我更想你自己亲口告诉我。”

他这样说话,头不自觉的就转了回去,想要和齐元安对视,转了一半才想起自己失明了看不到,顿了一下他顺势垂眼,长睫簌簌的缠着,灯火下,眼睫间珠玑闪烁,他纤白的颈项软玉似的隐在乌云逶迤的墨发下,显露出不经意的脆弱。

齐元安在计划安排好后,便做了多次的心里建设顿时被他这微小的示弱,和流露的委屈而击溃,瞬间软下来本就对他硬不起来的心肠。他深深的叹气,试探的伸手把何江南搂入怀中。

何江南没挣扎,头枕在齐元安的肩膀上,他眨了眨眼睫,浅色的眸子不复往日的明亮,灰蒙蒙的,好似明珠蒙尘。眼盲这样沉重的打击,在为难之后让他后知后觉的变得脆弱,急需抚慰,以至于和齐元安置气的心理也顺理成章的消失了。

他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齐元安不知其中原委,却能明显感受到何江南对自己的依赖,心顿时软成一片,水波柔情从他眼底浮现。“抱歉。”他道,“是我不该瞒你,应该把所有计划都和你商量,而不是自做主张的做这一切。”

何江南“唔”了一声,静静的听着。

齐元安道:“我本想利用林卫的身体让沈离心死而亡,但进入地宫后触动林卫布下的阵法,她留下的幻想告诉我,若是我按照她所说的做,将可以获得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

何江南想了想道,“那些活死人?它们很弱,我一脚就能踹飞一个,你被骗了吧?”

齐元安失笑,“它们现在是很弱,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天的变化,让血红的月光照一晚它们就能变得很强。”

何江南勉强相信,“好吧,所以呢?你要这只军队做什么?又要帮助林卫做什么?”

齐元安垂下眼帘,他抚摸着何江南的脊背,“我要让你当上这国家的天子,但是这个国家早被先皇弄的内力腐败,边塞小国势力也蠢蠢欲动,各大世家武林势力盘踞,从内力腐朽到外部……”

第四百零九章毒素爆发

齐元安声音沉沉如渊海,“我必须要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为你将这腐蚀的蛀虫们直接碾压,回复它往日荣光,才能献于你手。”

何江南愣住了,他是真的没想到齐元安的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还给他一个盛世一个强国。

齐元安嗓音柔和如春风,“我爱你啊江南,自是要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何江南道:“可是,你才是前朝的皇嗣……”

齐元安止住他的话语,淡淡道:“那又如何。”他把计划详细道来:“其实你从千秋王府离开后,我便去了,和南宫明无溪达成了协议,他们会帮你入宫,同时会以杀沈离的理由离开,去将那些因为沈离引出的天地异象,而从地宫里苏醒的活尸封印在一处,不引起暴乱。我必须要道歉,我确实不应该连你也利用进去。”

他低叹一声。何江南幽幽道:“算了,我不计较了。”

何江南侧首吻了吻何江南的耳侧肌肤,歉意满满,“之后就是你看到的了,我把沈离带到林卫墓室,之后的事情只需要复活的林卫自行解决了。”

他眼底暗芒一掠,若有所思道:“林卫确实无愧一于天下第一方士之称。”

何江南道:“能算计自己的生前死后,确实厉害。”齐元安闻言笑了一下。

何江南道:“那巫九怎么回事?她说是你把她关在墓室水槽里的。”

“你应当看到了水槽里人为孵化的鲛人,他们是这天下最后的鲛人了,必须纯血鲛人的气息才能让他们有生气,真真活下来,这也是我答应林卫的一部分,不得已把巫九仍在了水槽里。”齐元安松开了何江南的腰,转而捧起他的面颊,让对方无可躲避的面对着自己。

“我说了这么多,该解释的都解释了。你的眼睛,也该向我解释一下了吧?”齐元安不容置喙的盯着何江南无神的双眼,何江南即使看不到,也能感受倒他的目光有多么炽热,不由得心神具震,“积攒的毒素爆发,就这样了。”他想低头,但奈何脸被齐元双手捧着,便只好闭目。

“那药丸所致?”

“是。”

问答在之后,是让人窒息的寂静,何江南的心渐渐在这无声中不安心虚去来,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开口时,齐元安垂首于他额头相抵,他忽觉面颊一凉,竟是齐元安的泪落了下来,恰好抵在他面颊处。

“你别哭啊。”何江南目瞪口呆,手忙脚乱的想要去擦齐元安面上的泪,等手碰到对方湿润的面庞时,颤了一下,他攥着袖子轻柔替他拭泪,万般无奈地道:“我瞎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啊。”

齐元安黑眸湿漉,如浸染了水的余烬,星点的火光在其中黯然闪光,他压着嗓子,把何江南的紧紧抱在怀中,“冬日来临之前,我一定会让你眼睛恢复,带你去看寒梅傲雪之景。”

何江南闻言笑了一下,他也没去之意对方要如何恢复他的眼睛,只温柔的点头答应,“我相信你。”

齐元安万般爱怜的吻了吻何江南的眼睫,于他十指相握,带着他走到结界处。

他环住何江南的的腰,带他穿过结界,到了地宫外。何江南踩着脚下的青石瓷砖,转脸“看”向齐元安。其实他看偏了,齐元安不动声色的调整了位置,对上他的视线。

何江南对他的体贴无所知,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能穿过结界进入地宫吗?”

齐元安道:“不知,为什么?”

何江南想了想,齐元安刚才告诉他的计划中,确实没有自己能进入地宫这一条,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这其中奥秘,有些失望的摇头,“我也不知道,难不成我也是前朝皇室的血脉?”

齐元安牵着他绕过被红线困住的活尸,目光巡游在它们乌沉的铠甲,尖利的骨刺,和聚集在一起,所形成的“阴邪”气场,闻言揉了揉何江南的头,无奈道:“那你我不就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了?这怎么可以。”

何江南心道,你我长得虽然都是顶尖的好看,但是五官并无相似之处,怎么可能有血缘关系,嘴上还是笑着道:“是兄弟又如何,兄弟更亲爱更深。”他嘴上花花,以此来驱散自己看不着前路,只能由人牵着走的不安。

齐元安看得出他僵硬的小动作,和因为心中有所惧,而快速眨动的长睫,心中像是被扎了一根刺,持续不断的疼痛,“是,江南说的都对,但若是江南因为生下的胎儿畸形,为此伤心,我可就难过了。”

近亲容易生下畸形婴儿,何江南闻言笑骂:“你我皆是男子,我要如何生孩子,况且真要生,也是由你来生,毕竟生孩子这么痛,我可不乐意。”

齐元安见何江南笑容真诚了许多,心中微微放款,揽住他走出了因为活尸而被阴气笼罩的宫殿,“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去办,你先跟南宫明他们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我。”

何江南还未适应自己的眼盲,心中本就惶恐不安,刚才抽科打诨让他暂且忘记了这一点,如今齐元安要离开他,顿时紧张起来,又心道自己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怎么能如此依赖人,便故作随意地道:“好吧,你小心些。”

齐元安吹响了和他们联络的骨哨,他望向故作镇定,站的笔直,好似出鞘剑刃般的何江南。

剑过刚易折,何江南现在也是易折的,齐元安握紧了何江南的的手,一时后悔了自己的决定,但这件事必须要他亲自过去,一时间两难起来。

恢复了记忆的何江南何等了解齐元安,从对方握手的力度,便敲出了他心中所思,眉骨抬了抬,露出平日里一贯肆意的笑,“你在担心我离开你就不能活了吗?放心吧,即使看不见,我挥出的剑也不会对不准敌人的心脏。”他说这话时,眨了眨左眼,又长有卷的眼睫像是羽毛在齐元安心上撩了一下,酥酥麻麻的痒,一瞬间,那只眼睛好似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第四百一十章逆天改命

南宫明和无溪二人寻着骨哨声而来,何江南虽然目不能视,但二人并未隐藏自己的行踪刻意放轻脚步。他转头“看”想他们来的方向,颔首示意。

无溪他们已经换回来男装,交领长袍脚踏镶玄长靴,洒脱利落,无溪摸了摸腰间寻来的烟杆,五指攀在金玉烟杆上,娴熟的点燃了烟草,深吸一口,吐出缭绕白烟。齐元安不喜烟味,他转目看向南宫明,“我去处理最后一件事,你们带着江南先离开皇宫,等天亮之后,再出门。”

南宫明颔首,无溪哼笑一声,“何江南又不是什么寻常的柔弱女子,何必特意叫我们看顾。”他一面说着,目光一面漫不经心的落在何江南身上,须臾,他目光凝在何江南的无神的双目上。

属于武人明锐的感官,让何江南能清晰感受到无溪的视线,他下意识的抬手遮了下眼睛,密匝匝的长睫在掌心内不安的眨动了继续,手掌放下来是他便坦然许多,无奈的笑了笑,“毒素爆发,不巧眼盲了。”他眉宇微皱,隐含忧虑不安,嘴角上扬,却也是认命了,没有怨怼之情。

“罢了,你跟我们会王府罢,那里有守卫护着,会安全很多。”无溪抖了抖烟杆,落下两三点火星。

齐元安眼见着他们三人走远,转身去往了地宫的方向。

墓室内极为阴寒,地面都被冻结出一层厚实的冰层,上面刻画了一个完美圆弧,散着微光符文的阵法,纵横交错的线条映在剔透的冰面上,好似银河轨迹,星辰坠落时的尾迹,玄妙的不可思议。

即使沈离的法术是林卫亲自交给他的,他也看不懂这样精妙绝伦的法阵到底有何作用。他蹲下身,将怀中的尸体放在法阵中央。

美人的乌发逶迤了一地,红白相间缀着暗红珠宝铃铛金银饰物的方士袍好似绚烂云霞铺散于星河之上。沈离目光贪恋的描绘对方柔美如春絮的容颜,指腹眷恋的蹭了蹭其眼尾,直至舒展的眼尾染上了淡淡的红晕,才起身推开。

法阵原本只流转着暗光,待林卫的尸身归位,瞬间法光大盛,腾空而的符文运转迅速,爆发出耀眼的白光,一时间,满室光辉极亮,沈离闭上眼睛,眼皮也被白光照的透亮,睁开眼的瞬间,不免失明了一瞬。

但他感受到,这个空寂的墓室内,有了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沈离眼中爆发出比之刚才,也毫不逊色的亮光,他急急的望向法阵中的林卫,迫不及待的铺身而上,抓住她的手,眼中泪水不受控制的滚落,落地的瞬间化作一点冰渣。

林卫胸膛起伏并不明显,渐渐的,随之时间流淌,她缓缓的睁开了双目,露出一双包含秋水,瞳色浅淡的眸子。

“林卫。”沈离附身,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林卫,他未束的漆黑发丝烟云般,千丝万缕的从面颊边,肩膀处滑落垂下,深紫的方士衣袍与红白的衣衫交叠,他闭目,交叠的长睫湿润,再睁开时,他那双暗绿的,平日里好似深渊临世的眸子此刻像是天下最透亮的绿宝石,清清楚楚的倒映着睁开双目的林卫。

他握紧了对方的手,像是抓住了生命里最后一缕光,像是身处极寒荒芜之地的他,终于得以窥见,苦苦求来的光明。

林卫涣散的眼瞳凝聚了,她躺在地上,微抬下颚看向沈离,眸中的水光浮动,流淌着暗影,“沈离。”她缓慢的吐字,语速虽慢,但咬字清晰地道:“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林卫手撑着冰面,坐起身,长发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披散于肩背。这具身体她用的并不流畅,每一个动作都是慢悠悠的,沈离却总能准确的在她抬手时就猜出她下一步想要做什么,顺畅无比的拉着她站起来,扶着对方的腰际,双眸亮晶,稠丽艳绝的面容浮上两团红晕。

他好似又回到了很久以前,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的自己。

但是时间在人身上刻画下的痕迹是瞒不过林卫的,她目光在沈离近在咫尺的面上游弋而过,看到了对方掩藏于眼底深处的黑暗,挖掘出他苦苦煎熬,一点点变得面目全非的影子。

“没有我的日子,你很难过吧?”林卫捧住沈离的脸,柔夷柔软,沈离眨了眨眼睫,一串泪珠便不受控制的落下了,滴落在衣袍上,泅开一点暗色。他含泪笑道:“没关系,只要你回来了就好。”

林卫皱了皱眉梢,她生的万般柔美,浅色眸子本该显得柔情万丈,奈何平生不爱笑,不爱做其余的表情,永远都是淡淡的,像是镜中花,水中月,即使沈离和她在一起后,也没见过她笑过多少次。

林卫皱眉,像是风吹皱了一湖春水,瞬间触动了沈离心中紧绷着的线条,蓦然握住了林卫的手腕,眼中迸溅一点寒光,“怎么了?那里不舒服?”

“没有,我只是觉得愧疚。”林卫仍是皱着眉,她叹息一声,嗓音宛若三月过谷春风,“你既然已经将我复活了,那么很多事情你也因当知道了,我把这些瞒着你,我心中有愧。”她垂眸看向脚下彻底黯淡下来,失去作用的阵法。

“没有关系,是我太过愚昧,所以你才不愿意将这些东西告诉我,没关系的。”沈离手忙脚乱的哄着,一向半合半敛的眸子睁的大大的,他像是换了一个人,在心仪的人面前方寸大乱,不知该如何应对,居然透出了几分天真之感。

林卫皱着的眉舒展开,她勾唇淡淡一笑,安抚道:“好罢,我知道你不怨我了,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知你的。”她后退一步,拉开自己和沈离的距离,眼中浅浅的一层柔光化作霜寒,冰冷无情。

沈离眼中划过一丝慌乱,却不敢主动靠近,呆呆站在原地,水汽缭绕的暗绿色的眸子巴巴地看向林卫,期期艾艾地道:“林卫?”

第四百一十一章交谈

林卫双眸像是两颗漂亮的琉璃,无悲无喜的倒映着沈离的身影,她站在冰面上,寒气化作烟雾缭绕于脚下,衬的她宛若远端仙人,气华然,质高雅。“我遇见你之前,本愿是成为天下第一方士,永远追求法术,追求无上长生。遇见你后,我算出你就是终极我命数的劫难。”

她声音淡若从鸿蒙遥遥传来,清晰无比的落在沈离耳边,“劫数之所以是劫数,就是因为它改不掉,躲不开。我也没打算躲开,天道九九归一,缺一线,是为一线生机,那我便要抓住这一线生机,逆天改命。我谋划一生,直至今日,我总算是如常所愿,彻底逃离天劫,重新掌控自己的人生,而你作为的劫数,此刻注定的只有一种命运。”

林卫淡漠的落下两个音节,“死。”

沈离彻底怔愣在原地,他不可置信的望向,穷极一生都在努力抓住的挽救的爱人,唇色苍白,他颤抖着,浑身冷到了极致,他甚至怀疑自己此刻为何还没能死去,为何还活着。

他听到自己问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林卫明明没有比沈离高,此刻投向他的目光,千叶如同从九天之上垂落而下,声音也似从天幕上压下来,惊雷一般滚落在沈离耳边,“你的所爱所痴所怨所悔,都不过是我心中既定的算计,利用你的深爱,赌你会为我付出到何种境地,换来这一线生机,换来这逆天更改的命运,事已至此,怒确实爱我至极,替我重构血肉躯体,愿意承担这改天换命的天罚,是我愧对于你,所以也不想瞒你,只愿你死前能知道真相,下辈子……罢……”

天罚下死的人,不入轮回,自然便也没有下辈子了。

林卫止住了话语,她走向好似神魂被抽空,只剩下躯壳的沈离,在他空茫的目光下,抬起纤纤玉指,点在他眉心。

沈离闭上眼睛,地宫之外,血月被流窜的阴气所覆盖,紫色云雷白光闪烁,蠢蠢欲动。借助这天罚而凝聚的妖邪之力而生长出骨刺盔甲的活尸们微微躁动。

林卫若有所觉的抬头,目光像是透过了头顶的冰层,瞧见了外面的状况,眼底光芒微动,她抱起昏迷过去的沈离,走出墓室,朝着灯火通明处走去。

齐元安静静的候在约定的地点,他看向活过来的林卫,对方面容姿态无一不出尘。他身后带来的暗卫接过沈离的身体,立在两人不远处。

林卫道:“不管你想要他的血救谁,最好快一些,马上天罚就要落下了。”

她话音落下,抱着沈离暗卫便立刻离去,齐元安没一起离开,他目光探究的看向林卫,对方的实力太过高超,手段也极为高明,心思更是难以揣测,他不得不防,“你真的一点都不爱沈离吗?”

林卫目光落在齐元安身上,嘴角扯开了一个笑,出乎齐元安意料的是,她自然无比的回答了,“若是不爱,我为何要为他孕育一子,为何要费尽心思,折损了一半法术,把逆天改命的成败降下五成的风险,在孩子死前,把他的神魂投放到其他世界。”

“撕裂空间里裂缝这种事情……”林卫没往深处说,这等奥秘,齐元安又不是方士,就算说了也没有用。

齐元安敛目沉思片刻,复又抬起漆黑双目,“你的孩子会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吗?”

林卫道:“可能性不足千分之一。”

齐元安又问道:“这地宫的结界,对他是无法设防的吗?”

林卫道:“自然,我亲手布置的结界,怎么可能会对我的孩子设防。”她从齐元安两个问题中看出了其他东西,琉璃似的剔透眸子转向他,“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林卫直接跳过了确认自己孩子回到此方世界,而是跨度极大,直接询问齐元安和他发关系。

齐元安嘴角无法按捺的笑了笑,“他是我心中所爱之人,我们情投意合,再相爱不过。”

林卫若有所思的点头,“如此,我也放心了,只希望你们二人莫要像我和沈离这般,一个爱的过浅,一个爱的过深。”

齐元安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他之见,因当是同道的。”他想起何江南,面容便像是被浸在了春水中,深邃的沦落都柔和下来。

林卫不再询问,她步伐转向另一条道路,抬步走去,齐元安在她身后道:“不去见见他吗?”

林卫脚步顿了顿,她侧了侧面颊,灯火勾勒出半张诗情画意,又宛若水月般虚无的影,“无需再有过多牵扯了,若无必要,你也不用讲这件事告知于他了,我是个称职的母亲,沈离也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如此父母,也无颜让他记得了。”

说罢,她脚步不再停顿,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林卫嘴角溢出血丝,她抬手擦拭了,垂眼看向袖角的暗红,“看来逆天而行,终究对我有所亏损。”她走到一处墓室前,抬手贴在石门上。

石门悄无声息的朝两边滑开,里面袅袅仙音顿时再无阻隔,落入她的耳中

墓室的琉璃水槽内,法术供养之下,本来只有十岁孩童大小的鲛人纷纷长成了成年模样,均是修眉长目,俊美不已,但心智不全。本就是人为从死胎硬生生培育出来的,就算外貌有所改变,心智也永远停留在幼儿时期。

察觉到石门被打开,他们止住了混乱哼唱的歌,转面看向走进来的林卫,眼中的好奇毫不掩饰。

林卫只在门开的最初扫了他们一眼,随后径直走向水槽下刻着符文的地方,抬起细长的五指贴在上面。法术催动,原本隐匿在水槽内的法阵顺时间运转起来,万缕丝线迸发而出,扎入鲛人体内,贪婪的吸取他们的生命,他们特殊的血液,通过层层玄妙符文递入林卫体内。

林卫闭目,纤长如蒲扇的睫拢合于眼尾,在鲛人们哀嚎挣扎的背景下,水波粼粼光暗流转间居然显得锋利无比。

第四百一十二章长生

许久,她缓缓睁开眼睛。看也不看水槽内的尸首,林卫缓缓吐息,额角的细碎鳞片纹路蔓延刚至眉骨处,就忽的被隐匿起来。指腹点在眉心处,林卫感受着体内蓬勃的生命力,和异常强悍的恢复力,抿着的唇扬起,“求长生……我做到了。”

千秋王府内虽然无人歇息,但为了不引人注目,没有点太多灯,唯有三人所在的小院里点燃了四角的灯火。

何江南现在盲了,点不点灯都一样,他无所事事的坐在石凳上,仲夏的晚风本该是夹杂白日热气的,但血月所笼的天幕下,回荡的阴气阵阵,恍然间让人以为自己置身于深秋季节。

双手搭在冰凉的石桌上,衣袖压在胳膊下,何江南白班无赖的挽着手中匕首,即使目芒,在指尖翻飞的寒刃也未能伤及他一毫。无溪斜了杯热茶,以烟杆抵住杯壁送至何江南手边,“吴蒙雨,喝喝看吧。”他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何江南的爽米,语气软了许多。

何江南明锐的察觉其中变化,却也只是在心中一叹并未说其他。杯壁抵在他手臂上,隔着层衣物能感受一点温热,这让他很容易的就判断出了茶杯所在的地方,捧在掌心,低头啄饮一口。

温热的茶水如腹后驱散了周身阴凉之气,何江南长指点在匕首上,无神的浅色眼眸像是一面映照旁人的琉璃镜子,“其实我很好奇,你们为何会答应帮齐元安做事。”

无溪坐在何江南对面藤椅上,他掀起石头冷,就连藤椅上都要铺一层软绸,咬着烟嘴目光凝在坐在廊下的南宫明身上。

南宫明正在擦拭手中长剑,他将剑侧放于膝上,漆墨发逐风而舞,露出的侧脸于脚边火焰摇曳的光中,勾勒出明晰的线条,几许温柔。无溪看的痴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何江南问了什么。

他咬着烟嘴,将烟雾含在嘴中,侧脸时启唇吐出,让那烟草味的烟雾扑在何江南面上。何江南措不及防,一双眸子在散开的白雾中睁大了,揉了揉太阳穴,何江南忍下了对方突如其来的恶趣味。

无溪小小的逗弄了一下何江南,便回答道:“他承诺我们,等事成之后,可放我们隐世山林,对天杀阁也不会赶尽杀绝。”

何江南点头,其中心中对他们合作已经有了差不多的猜测,如今也不过是验证了而已。

二人本就不是话多之人,一时间相顾无言,何江南点着匕首刀刃一侧,心中遗憾的想到,若是碧月剑在手就好了,熟悉的武器能让他更加安心。

他眨了眨眼睫,却驱散不了眸中无际的黑暗。

南宫明走上前,他踩在草地上,衣摆拂过茂盛的草叶发出簌簌之声,“江南,你的暗卫来了。”他语气有些古怪,侧了侧身,看向被管家带来的暗卫。

何江南什么都看不见,只是顺应着这片天地里多出的几道呼吸上,将眼睛转过去,“是谁?”

暗卫面上的秘银面具下,有一双粲然若星辰的眸子,“首领,属下来迟。”

是江十七。何江南自江十七送齐玉回闵月阁后,回到京城复职是他见过一面,之后便再未去见对方了,但对对方的声音依旧是熟悉,得知前来的是对方后,徐徐展开笑颜,“是你啊,今日在宫内当值的暗卫便是你吧?”

江十七点头,他呼吸急促,一路疾驰而来让他脑中微微缺氧,是以根本没有注意到何江南的不对劲。他上前一步,把怀中抱着的沈离放在石桌上。

沈离呼吸微弱,双目紧闭,几缕阴气凝结成了实质,围绕着他旋转周游,好似缠绕的毒蛇,随时准备吞噬他。何江南站起身,他伸手摸索了一下石桌上的人,只能辨认出来对方是个男子。

江十七拔出匕首,横在沈离颈项处。见到这一幕,一直抱臂站在一旁围观的无溪出声道:“你这是做什么?特意把沈离抱到我们面前杀了?”他目光钉在沈离苍白妖异的面容上,视线透出几分阴毒之意,“确实,我们于他有怨,若是能让我们亲眼看到他死在眼前,自然是极为开怀的,但若是可以,我更想自己动手杀了他。”

江十七道:“请便。”他把剑递给无溪,无溪持剑,毫不犹豫的划开了沈离的颈项。他力道狠厉,剑刃又锋利,当即鲜血奔涌而出,溅起三尺有余,他离得最近,几乎被溅了一身,然而他沐浴在敌人鲜血之中,却觉得分外畅快。

何江南离得也十分近,他摸了摸面上被溅到的热血,有些郁闷,转而问道:“十七,这到底是……”

他话还未说完,便觉喉咙一痒,随之胸口一阵闷痛,扯的他差点站不稳,还是江十七扶住了他。

江十七并指,以指风瞬间将飞出的蛊虫分割成两半,蛊虫落在地上,抽搐着很快便死的不能再死。何江南的攥着衣袖擦了擦嘴角,这下不用问也知道原因了。

恰在此时,天空本只是暗流涌动的黑云雷电木蓦然爆发,翻涌缠绕成通天的黑柱,自万丈高空直至的劈下来,火花闪电不休,来势汹汹极为骇人!

四人当下闪身往远处狂奔,南宫明的声音灌注了内力,“快跑!”

王府内的一中人自然也察觉到了这天地异象,南宫明一声令下,皆熙熙攘攘往府外跑,好在大家都是训练有素的武人,没有发生践踏事件,大家飞檐走壁各凭本事跑路。

江十七刚才扶何江南那一下时,终于注意到对方眼睛的不对劲,而众人看到异象逃跑时,何江南反应也慢了一拍,江十七当即拉着何江南挑了个方向逃离。

何江南调整了一下絮乱的呼吸。四面阴风大作,他们从风中**一条路,朝着远处狂奔,风吹的发丝狂舞,衣袍猎猎作响。何江南垂下头,放心的任由江十七调转方向。

何江南的侧头避免自己一张口就吃一嘴风,却被糊了一脸乱发,他不得已一面扒拉脸上的发丝,一面大声问道:“发生什么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遗忘

江十七拽着何江南的手臂穆然顿住脚步,何江南措不及防差点摔了,江十七牢牢的揽住何江南的腰肢,把人带到怀里,视线凝在何江南那双无神的眸子上,“首领,你的眼睛……”

何江南道:“瞎了而已,无碍,这倒地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都在跑?发生了什么事情?”狂乱的风中,他肌肤苍白幽冷,嘴角面颊上还沾染着触目惊心的血迹,江十七抬袖帮他擦了,侧目看向王府,雷电已经击下,整个王府化作了一片冒着黑烟的废墟,一众人等看到了这一幕,都停住了步伐。

江十七哑着嗓子给何江南解释了一下刚才的状况,何江南点头表示明白了,刚才一通乱跑,何江南一不知道,现在跑到了哪里,他扶住江十七的胳膊怕自己眼盲走丢了,他攥着对方的袖子没放开。

南宫明和无溪远远的看到了何江南和江十七,匆匆赶来。南宫明道:“王府是暂时不回了了,能借你的将军府住一住吗?”何江南大笑,“当然。”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往了将军府,按理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就该有百姓出门瞧瞧到底发生什么了,但就在于发生的动静太大,太过骇人,那些百姓掀开窗户衣一角,看到血月阴风便被吓破了胆子,禁闭门窗绝不出来了。

草莹因为今日的异样,本就心神不宁,一夜没睡,是以听到动静就立刻披衣起身,看到走在最前面被江十七牵着的何江南,顿时眼泪汪汪的扑了上去,“公子!”

何江南顺势放开抓着江十七的手,接住草莹,笑嘻嘻地道:“你哭什么哭,你家公子我好的很呢。”

草莹连忙起身,擦泪道:“是是是,是我说话布吉利。”她抬头,一眼便发现了何江南双目的不对劲,又是大呼小叫的一阵折腾,众人才在草莹一面垂泪一面娴熟的安排下,歇息下来。

何江南叹气,“草莹,你若是真的心疼你家公子,就给我泡杯热茶来,最后煮点热酒热菜。”他掀了衣摆坐在屋内凸起的木台上,木台上本来铺着凉竹编制成的席,草莹又往上铺了层软绸,让何江南坐的舒服。

草莹抽抽噎噎,视线只要往何江南脸上一瞥,眼眶里便滚落一串泪来,两眼不一会就肿的像是核桃一样,她答应着是,退出了屋内,跑去让众仆人忙活去了。

何江南撑着面颊,翘着二郎腿,口中喃喃道:“我怎么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呢?我到底忘了什么?”

这一夜又惊又险,众人本该都疲惫不堪,倒头就能睡,但是精神又异常亢奋,心里又装着其他的事情,当然没办法去歇息,个个都顶着黑眼圈熬夜。无溪坐在案几旁边,他逃跑的时候没忘记把烟杆带着,此刻一放松下来,立马点了烟草吞云吐雾起来,南宫明手捧着仆从刚给他倒的热茶,如玉啄的面容上染着淡淡倦色,闻言他皱了下眉,“我和无溪把乌骨药晕之后,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安置了他。你忘得莫不是他?”

何江南闻言恍然大悟地道:“对就是他!”他站起身,下意识的想要把人找回来,但刚站起来,他便意识到自己眼盲的问题。走出府邸都算是难得,更谈何去找人。

无溪懒洋洋的靠在真丝软枕上,青柳绿的衣摆水一样逶迤而下,缭绕云雾中,一张俊秀白净的面容多出了几分轻佻肆意,“不用去寻他,宫中的伙食都被控制住了,他醒来了也会自行来找你,不比你摸瞎去找他要好的多。”

也是这理,于是何江南又落座,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心中黯然下来,怕被别人瞧到自己丧气的样子,他强打精神,让草莹给他温了一壶竹叶青。

红泥小炉架在案几上,上面放着尊小酒坛,何江南掀开了封,熏染的酒气便飘出来,酒液化作的白雾扑在人面上,都带着分醉意,何江南嗅着这酒香,心情好了些,他摸索着给自己和南宫明两人到了杯酒温热的酒,修白的手捏着半个巴掌大的小瓷杯子,抵在淡红的唇瓣上一点点啄饮,垂下的眼睫覆下淡影,通明的灯火字头顶流泻而下,笼罩他周身光辉,却再也照不亮他浅色的眸子。

南宫明视线暗暗的朝他方向看了一眼,心底为痛,伴随着惋惜。

草莹终于哭完了,她发丝不乱,脸上的妆容却被哭的花了,她不在意的手帕草草的擦拭了,红着鼻头和眼眶,“公子,白穆小少爷不见了。”

何江南握着酒杯的手一顿,照不进光的眸子抬起,“不见了?”

乌骨睁开眼睛,借着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看清了头顶悬着的长顶,他翻身做起来,揉了揉眉心,沉着脸色用西域语臭骂了无溪和南宫明两人一顿,一脚踹开门走了出去。他心里惦记着那些没杀死的活尸,怕它们闯出了宫造成骚乱,结果急匆匆的出门,便看见被红线圈起来,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的活尸们。

他瞪着那双碧绿的,因为撑圆而如同猫儿似的双眼,视线扫过大变样的活尸,喃喃道:“沈离和齐元安到底想要做什么?”

眼见这些活尸也不用自己管了,乌骨便打算去找何江南,他大步流星的走向地宫入口,结果还没进去,一个身着华服,周身气势浑然天成,面容称不上多么绝色,却绝对让人望之屏息的女子,踏着地宫累积的骨骸,脚下结界微光涟漪如水波,拖举着她走出地宫,置身于淡红月色之下。

这含着阴气的月光朦胧的一层红光在镀在她身上,并没有直接落在肌肤上,隔着一点微小的距离,却显得她恍若神迹临世一般。乌骨都忍不住想,邪月教奉行的神明,便该是这般模样罢。

乌骨想要问她是谁,但是话语堵在嗓子里,根本说不出来,他喉结攒动,眼睁睁的看着女子轻飘飘的扫了自己一眼,步伐丝毫没有停顿的绕过她,走向了远处。

第四百一十四章打一架

乌骨烦躁的摩擦腰间刀柄,在女子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嘴巴终于能张开了,“你是谁?为什么在地宫里?和沈离是什么关系?”

女子在听到前两个问题时,压根没停顿一下,“沈离”这个名字出来时,她才转过身,以旁人无法企及的优雅姿态,“你又是何人?与沈离什么关系?”

“我名乌骨,邪月教的教主,沈离的仇人。”乌骨干巴巴地道,不自觉的吐露了这些真话。

女子颔首,目光始终淡淡的,像是天边投下的皎月之辉,“你若是沈离的仇人,那我便恭喜你大仇得报了吧。”她看了眼了雷电积云的天幕。

天罚已经结束,天罚之下的人早已尸骨无存。

“是杀的?”乌骨知道这些事,他见女子实在气度不凡,又听她这么说,便自动理解为对方是她杀的。

“算是吧。”林卫颔首,她不再和这个小辈废话,身影如月影流转消失,乌骨下意识上前几步,抬首望去,宫殿楼宇深处什么都没有。

“我真是见了鬼了。”乌骨喃喃道。

见鬼也没办法,人家已经不见了,乌骨也没办法追上去揪着人家问个明白了,他只得转身,想要去地宫里探一探,然而刚踏入其中,他便发现了难处。

乌骨蹲下身,用弯刀去戳地上泛着淡光的结界,锋利额刀刃对上这淡若无物的结界,却是无论如何也戳不破是,他怒了,用西域语大骂了一句,站起身收刀。

他进不去地宫,只得找了繁盛茂密的高大树冠,跃上去,寻一根粗壮的树枝,像是被抛弃的大猫一般蹲坐在上面,等着何江南。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瞧着天色还是暗的,他就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会。

齐元安各处地宫开放口走过,手中撑着把伞面漆黑,以玄铁黑金为骨的伞。这伞边缘委实过于锋利,伞面似乎也不是普通绸布所制,折射着血月流淌的暗华,所有活尸都便做黑气蜂蛹进入伞面内。渐渐的,伞面上蔓延开一层血色,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蘸血为墨,绘了一副修罗兵图。

待齐元安收完了所有活尸,以为此事终于终结了的时候,早在一旁安耐不住的乌骨从树上铺下,双刀于半空绞杀开,寒刃两片,他如扑食的猎鹰锁定了齐元安。

齐元安只轻轻的抬了抬手,收拢里的玄铁伞犹如一杆短枪,两兵相接,余波挥散开。

齐元安压着眉骨,沉沉抬首,因为角度原因,显得他面庞线条冷硬,眉目高深,双眼好似极夜,“乌骨,你发什么疯?!”

乌骨道:“你和沈离合作,还问我发什么疯!”

齐元安懒得和乌骨解释其中原由,反正现在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看乌骨不爽,乌骨看他也不爽,不如接着此事痛痛快快打一架。

两人视线对上,应约间似乎响起了一声兵器交接声,瞬间火光四溅,二人均看出了对方的想法。

齐元安冷笑,手腕使力,当即将对方的双刀震开,乌骨也不示弱,借此力纵身跃开。

下一瞬间,二人身影又交织在一处,激悦的兵器撞击声连绵不绝!

血月逐渐淡去,天幕流纵的云雾也随之消失,待明日日光破晓时,定然是一个好天气。

白穆拉了拉笼罩了半张脸的斗篷,他隐藏的的上半张面容于额角浮现了鱼鳞,血红的细丝宛若游蛇布满了他整张面容,就连尖削的下颚也覆盖了,他底色白如苍玉,这入魔的血丝就好似凄艳的裂缝,将他切割了。

不同源种的术法在他体内翻腾,折磨的他骨骼都在细密的颤抖。齐玉脚下一颤,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地,他撑着手臂爬起来,没几步又踉跄的摔在地上,这一下他再也没有力气爬去来。他抱着四肢,卷缩在屋檐下的角落里,全身被漆黑宽大的斗篷遮盖,像是团见不得光的暗影,就此沉寂。

齐玉把唇瓣咬的鲜血淋漓,双眸涣散,心中恍惚的想到,这样的自己,怎么能让何江南看见。

他浑浑噩噩的忍受着这疼痛,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狂啸的阴风消散了,一只冰凉的手掀开了他的兜帽,挑起了下巴,仔细端详他的面容。

白穆有气无力,涣散的眼瞳甚至无法焦距让他看清面前发现自己的是谁。

“居然还有鲛人遗脉,入魔了?”好似碎玉的声音落在耳边,下一刻,白穆就被对方从地上抱起来。

齐玉想要挣扎,而那点挣扎的力道在对方看来简直微不足道,随意压制了。

林卫择了京城中最高的一座阁楼,阁楼四面围着的纱早就被狂风不知道拽到那里去了,林卫提腕扫了一掌,将屋顶也掀开了,只有一轮血月的天幕暴露在视野里,林卫把怀中卷缩成一团的齐玉放在中间,指尖虚点在半空,便绘制出了流溢着光华的法阵。

一个完没的法阵在林卫手下快速凝结而成,刹那间,血月洒落的万丈光辉均是一笼,凝结束成一道泛红的光带,自天幕上流淌而下,落在白穆身上。

所有月辉都被凝聚在了一起,天地黯淡下来,比之之前乌云蔽日时更加灰暗。

将军府内的众人纷纷发觉了这一异变,均走出府邸抬头看向天,很快发觉了异样。

何江南后知后觉的发现大家的不对,他愤愤的揉了揉眼睛,被草莹担忧的扶到院子里。反正也什么都看不到,他索性转身,随便揪了一个有气息传来的地方问道:“这又发生什么?”

何江南突然发觉,自己眼盲之后,对别人问的做多的就是“这里发生了什么”“那里又怎么了?”“到底又出来什么事情?”心中不免无奈。

南宫明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转头便见何江南睁着落尘琉璃似的眸子,站在原地,无助又无奈的样子,“所有月光都被聚拢了,落成一道光束,投在西南处。”他简单地道,长眉不自觉的皱起来。

第四百一十五章命中劫难

何江南点头,“原来如此,这等异向我们难道不去看一看吗?”他早就把齐元安嘱咐的,好好在家待着的话忘到了脑后勺,“我的徒弟还在外面,我挺担心他的,不如顺便就去找找他罢。”

众人都想要去看看这异样是谁引起的,毕竟光束凝聚的地方离皇宫很远,沈离又死了,也不知是谁又这等本事做出这事了。

草莹扒拉着何江南衣袖,千百个不愿意何江南再去冒险,何江南怎么可能让大家去凑热闹,自己留在屋子里看家,当即扯了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江十七充当挡箭牌,“不用担心,我这不还有暗卫看护吗?你放心在府中待着就是。”

草莹睁着红肿成核桃的眼,盯着沉默寡言的江十七,抽了抽鼻子,千叮万嘱地道:“你一定要看护好主子。”

江十七面上罩着秘银面具,只露出一双精光暗敛的眸子,声音从面具后传出,门沉坚定。“自然。”

几人不再耽误,朝着光带所在的方向赶去,江十七谨记着自己的职责,拉着何江南的手臂,把人稳妥的带到了地方。何江南站稳了,抬头“看向”天幕,即使什么都看不到,他也能感觉到,汇聚虽有月辉的地方逸散开的寒凉之气。

无溪和南宫明能看见,最高的那座楼阁上只剩下了四面围栏,没有顶,光带倾注而下,柔亮的光辉下可见沉在长风寒气中的墨发,以及白红相间的袍角。

“我们去对面的阁楼。”南宫明当即道,对面的阁楼离这座阁楼不远,只是矮了一节,但是也足够他们看清楚召集光带的人是谁了。

其他两个人都是轻飘飘的纵起轻功,轻巧的点在檐角枝头借力,便上了楼阁,何江南眼盲什么都看不见,他又不是生来眼盲,即使武功再精妙,还未适应眼盲,他也是抓瞎,只得依靠着江十七把他带上去。

江十七本来想要把他抱上去,何江南揉着额头头疼的拒绝了,让他把自己提了上去,等到了阁楼上,他摸索着栏杆靠着站好,却是被对着光带众人而站,江十七在一旁默默看着,伸手把他转回正确的位置。

何江南尴尬的揉着鼻尖,万分无奈的叹气,“这热闹可真不适合我来看。”

江十七望着他无神的双眼,心中本就苦涩,闻言更是难受,“属下可以转述给首领。”

何江南摆手,“也行,你看着转述吧,先告诉我对面阁楼上都是什么人。”

江十七依言看过去,武人良好的视力让他清清楚楚看到了对面楼阁上躺在地上发白穆,“首领,你的徒弟就在对面。”

何江南声音一下拔高了,“什么?!我的徒弟?”

南宫明也看见了,眉头紧皱道:“你徒弟好像昏过去了,倾流下来的月华都汇聚在了他身上,那个女方士到底想要做什么?这样厉害人物为何从未听说过。”

无溪观察更仔细,他目光落在林卫身上的方士衣袍上,眉头紧缩,“她身上的方士服是前朝宫廷的样式,她是前朝的国师林卫!”

何江南愣了一下,想起来齐元安和他说的话,顿时明了了,“她是沈离的妻子。她为什么要带走林卫?又要利用这血月之光做什么?”

几个人在怎么猜测,也没有直接问管用,无溪说话免被气到了,不了阴阳怪气,江十七不善言辞,何江南眼睛不方便,也不能根据对方反应改变说辞,于是这交涉便被放在了南宫明身上。

南宫明的声音润朗如风,以内力递送至林卫耳边,“请问阁下带走我朋友之徒意欲何为?”

林卫早就发觉了他们一重人的存在,但她并不想理会,只专心运转法阵,眼见阵法做工的少年面上原本只是浅浅浮着的血红纹路逐渐加深,刻入肌理,血月之气让他彻底朝着魔物转变,成了一个吸纳阴邪之气的容器。

她目光如水漫过众人的面容,微不可察的落在人群中,于她同样有一双,本该烟雨朦胧,柔情万丈,此刻却灰茫茫,像是笼罩了一层雾的双眸的何江南身上,目光稍顿,须臾间挪移开。

林卫到神态动作实在是太过自然,又离得众人有一定距离,是以谁也没有发现对方这一微妙的停顿。

林卫敛下了眸子,她本不打算再和这个孩子见面的,谁知命运就是这样的捉弄人,不过随手再路上捡了个人,便和对方搭上了关系。

“人不是我带走的。”林卫声音淡若深谷的风,“我此举,也不过是在救他而已。你作为他的师父,为何没有发现他修炼邪术,剥夺他人功法,走火入魔,差点身亡的事情?如今我所做,也不过是让他彻底转化为魔物,免受诸多痛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意图。”

何江南愕然,他看不见白穆的状态,有些不知所措的扭头望向江十七的地方,江十七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什么的事后,林卫忽而起身,身形一闪,便跨越了数丈的距离,稳稳当当的停在何江南面前。

众人皆警惕起来,想要上前,却发现周身的空气不知为何变得粘稠异常,禁锢了四肢,居然无法再动一下。离得最近的江十七也只能愤怒的睁大双目,眼睁睁的看着林卫抬起了纤瘦的白皙的指,点在了何江南右眼上。

何江南在对方手伸来时,下意识的闭上双眼,微凉的温度从眼皮上传来,宛若一束光随之照来,他漆黑虚无的世界,乍然亮起,让他瞧见了痛苦挣扎,被血色纹路缠绕全身的白穆。

“看到了吗?”林卫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何江南错愕的目光转向她,对上一双淡漠如烟的浅色眸子。

林卫垂首注视自己的亲儿,她有万种方法治愈对方的眼睛,但是她没有理由这么做,况且她在望见对方的那一刻,便发觉其命中本该有这一劫难。她眼盲的亲儿,会因此颓废坠落,会因刺挠跌入万丈深渊,一身傲骨被折的粉碎,从云端跌落于淤泥中。

第四百一十六章一线希望

命运就是如此弄人,他本该扶摇直上的命,在最高端重重的摔落。

何江南已经被她在刚出生将神魂送往异界时,变被逆天改命过一次了,第二次改命,便远远没有那么容易了,就算是如今的自己,也是没有任何把握,她不确定,若是自己医治好了何江南眼睛的瞬间,会不会就有天罚降落,把他们二人都劈的就此湮灭。

何江南睁着眼睛看着面前默然不语,似乎在思考的女子,他想要开口说话,问她这是是不是治好了自己的眼睛,问她白穆的情况,但是无形的威压让他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嘴巴连张开都费力。

“江南。”林卫轻唤对方的名字,或许是血液里的一丝牵绊使她动了恻隐之心,心底最后一处柔软被母性所触动。指尖在何江南眼角摩擦了几下,一抹流光注入何江南眼眸,林卫低声道:“你我有缘,我便助你一回。”她顿了顿,嗓音落在何江南耳边,缥缈似仙音,“你要固守本心,去往沙漠深处,寻找最后的希望,你的眼睛每日只有三个时辰可以视物。”林卫说罢,叹息一声,“这是我能给你最后的帮助。”

说罢,空中无形的威压潮水般退却,众人终于能动作了,林卫却回到了白穆身旁,她抱起昏沉睡去的少年,“他已是魔物,需得我教化一番,才能洗去嗜血的杀戮本性,尔等请回吧。”说罢,根本不给众人反应时间,便做一缕清风,自顾自的潇洒离去。

血色渐退,重新恢复明洁澄澈的月华如水倾泻而下,屋檐上镀着一层蒙亮的白光,白雾在深夜中渐起,变幻莫测的在城中大街小巷弥散。何江南站在栏杆外,眨了眨眼睛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自己眼瞎不过一夜,却觉得能再次得见光明,已经是过了许久的事情了。

这件事唯一的损失便是被带走的白穆,是何江南的徒弟,众人只觉得女子古怪,可对方走的干脆,实力又是碾压他们,所以他们只得看向何江南,毕竟对方带走的是何江南。

何江南察觉到了众人的视线,重新恢复明亮的双眸堪可比拟月华之明光,“我觉得她不是一个坏人。”瘦白的指抚摸过双眼,他心中琢磨着女子的话,按压在眼尾,垂下眼睫,道:“我会想办法追查她的下落。”

无溪盯着何江南恢复聚焦神采的双眼,眸中神色千变万化,下意思的握住别在腰间的烟杆,敲了敲手心,“她如果真的是林卫,是天下第一的方士,那么她想要做什么事情,或者躲避你的追查,因当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你的眼睛,是她帮你治好的吗?”

何江南颔首,“是,她说每日只有三个时辰我是能看见东西的,我很感激了。”

说来说去,对方似乎一点恶意都无,还帮了何江南一个大忙。大家忙活了一夜,此时天光由暗转亮,拂晓的光很开盖过了黯淡下来的月色,蟹青色幕布徐徐铺满天光,无云遮拦的光璀璨耀眼,从远处压成一线,成束洒下来。

于是众人都回到了将军府,安排了房间,倒头便睡,而何江南即使再舍不得这三个时辰能看见的时光,也是困的不醒,在轻微洁癖的催促下洗了个热水澡,草草的擦干身上,裹了衣袍,头一沾枕头便彻底睡着了。

何江南他们一众人是得意休息了。齐元安教训完对何江南缕缕纠缠的乌骨之后,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料理。

双方都对对方毫不留情的下了死手,最后虽是齐元安赢了,但也受了点外伤,绑在胳膊上的布被刀刃豁然化开一道极长的裂口,里面本就没好,连药都没来得及上的惨然皮肉便露了出来,一刀下去,再填新伤。齐元安眉头细微的凝了一下,把乌骨快速答服了,这才去处理自己的伤口。

乌骨更惨,身上异域风情的衣袍让他大片肌肤裸露出来,成了齐元安下手最多的地方,大大小小的血痕。皮肉被伞柄伪装成的枪杆打的青青紫紫,可怜极了。他不可思议的瞪着处理伤口的齐元安,“你带伤打赢了我?你不是一个念书的吗?又不是将领,怎么武功这样厉害。”

“是你太弱。”齐元安毫不客气道,他不再理会手下败将,整理了衣袍,转而朝着后宫的太妃所住的方向离开,乌骨见此觉得无趣,他拾起被打落的弯刀,选择离开皇宫。

毕竟有齐元安在,何江南大概也不需要他了罢。

叶太妃睡得沉,她屋内染了安神的香,自从何江南的死讯传来后,她总是很难入睡,之后宫中的御医给她开了特意调制出来的安神香,和安神的药,才让她能入睡,并且不再梦魇。

守着殿门的小宫女坐在台阶上打着瞌睡,背部靠在漆红的柱子上,头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根本没有注意到脚步特意放轻了的齐元安。

齐元安踩上台阶,心从她身边走过时,袖袍若有若无的在她颈后一拂,小宫女头一歪,手中抱着的熄灭宫灯从怀中跌下了,她也没醒,彻底说过去了。

齐元安推开宫殿们,屋内浓郁的夹杂暖气的安神香瞬间涌出来,冲散了清晨的凉薄之意。

昨晚阴风呼啸,冷如深秋,屋内点了炉火,暖融融的,然而现在阴冷的气息早就散去,又恢复了原本夏日该有的温度,这暖气便有些煎熬人了。

叶太妃揉了揉眉心,那一声开门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宫殿里,就像是落在她心上的一道惊雷,让她瞬间醒来。

薄汗覆盖在肌肤上,叶太妃面容保养良好,如今看起来也不过事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美妇,她披着绸缎缝有轻纱的衣袍,怔怔的坐在榻前,好一会才从被吵醒的怔愣中回过神,双眼警惕的看向横着屏风的入口。

褐黄刺了大片朝夕花娟绸所制的檀木屏风,在昏暗的室内中,迷糊可见一道修长身影。

第四百一十七章沉郁顿挫

叶太妃嗓子沙哑地道:“你是谁?闯入后宫想要做什么?”她语气威严,想要使对方感到胆怯。

齐元安止步于屏风后一寸的地方,以他的地位,根本无需对叶太妃行礼,但他还是行礼做辑,有礼温雅,全然不见刚才和乌骨打出一身杀意的狠厉模样。

“叶太妃。”他掀起眼帘,眸光投在屏风上那点昏暗的影子上,黑曜石似得眸子暗沉,没有来的,叶太妃心中突兀一跳。

待到日上三竿的时候,何江南总算是昏昏沉沉的醒来了,他眨好几下眼,才缓慢的回想起自己眼盲的事情,心下涩然难免。好在对于自己的卧室他还是熟悉的,没怎么麻烦的撑着手臂,坐起来了。

他回忆着自己的衣柜位子,打开了柜门,随意拽了件衣衫,慢条斯理的系上衣带,避免衣服穿错,被人笑话的情况发生。

何江南垂着眼,长睫好似碟翼簌簌颤抖,克制压抑着什么,细长的手捏着衣带,眼前空茫的黑暗,让他越系越是没有来的烦躁,但转念想到一天还有三个时辰能视目的时辰,便勉强把一腔燥郁压了下去,竟开始期盼今天快些过去,早早迎来明日。

叹息一声,何江南不想自己陷入丧气之中,便打起了精神,朝着门所在的方向走去,不想一角直接踢在板凳上,“哐当”一声,板凳砸一旁的小楠木案几上,案几上晃荡了一下,上面摆放的铜雀香炉当即滚落,香灰撒了一地。

何江南:“……”他弯腰,摸了一手香灰后终于摸到了巴掌大的铜雀香炉,结果香炉填的香太多,昨晚烧了一夜,玉白的掌心刚贴上去,便烫出了一长串的水泡,疼的何江南当即皱眉,甩手把香炉扔了出去。

铜雀香炉也不知道砸在哪里,“哐啷”一声,何江南淡漠的垂眼,视野黑漆漆的,什么变化都没有。昨日里尚未来得及发觉的眼盲痛处,和愤怒不甘,在此刻充盈了胸膛,何江南攥紧了掌心,水泡挤破,灼心的疼反而让他好受了许多,发泄过后,何江南站起身,他不再管理地上的狼藉,走至门前,推开了房门。

日光挥洒而下,见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暖洋洋的日光中,沐浴全身,像是想要驱散他内心的阴冷的负面情绪,何江南深吸一口气,抬手遮盖了双目,花香揉杂着草木清涌入腔废,转了一圈被吐出,什么也没留下。

何江南还记得自己手上又烟灰,用衣摆擦了擦眼睛周围,确保自己脸上不会染上黑灰。

草莹早早的守在了何江南门前,想要在对方醒来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为对方穿衣洗漱,让对方减少不便。但是府内昨晚收留了那么多人,又有其他人摆放,草莹不得以离开了一会,谁知一回来,便见何江南站在桐木长廊下,白衣袖袍染了尘,衣衫倒是没系错,垂在身侧的右手却满是烟灰,混杂着触目惊心的鲜血。他明明站在光中,却顾冷的让草莹差点不敢靠近。

瞬间,草莹才用泡了茶水敷的不再那么红肿的眼睛又红了,她擦拭了落下的眼泪,快步小心翼翼的走到何江南身边,心疼地道:“公子,让我给你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势吧。”她贴心的没有去问何江南怎么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何江南垂目“嗯”了一声,任由草莹轻轻到扶着自己,引领自己去了别处。

坐在铺着凉竹的木台上,何江南无神的双目被黑如鸦羽的密匝长睫遮掩,光影在他冰白的面容投下淡淡暗影,待手上的烟灰被清理干净,覆上清亮药膏,裹上绷带,准备好的饭食又被仆人端上来,放在了包银角的檀木小案几上,何江南的右手边。

草莹心细,她想着何江南眼睛不方便,便让厨房准备了一碗粥,和一碟糕点,都是方便吃的东西。

何江南摸到瓷勺,端了碗慢慢的将一碗粥吃尽了,又完了糕点,刚醒来时没什么血色的面庞也因这饭食的滋润,染上了点颜色,薄唇淡红。

草莹抿唇,收拾了碗筷后,对着一改往日性子,颇为沉默寡言的何江南道:“公子,有人自称您的故友来拜访你。”草莹上次被何江南敲打过了,再也不会做出让客人离开的事情了,“他说他叫寒云。”

何江南一直毫无波动的神色有了波澜,细长冷白的手点在膝上,“让他直接来见我吧。”

寒云来了,他不但自己来了,还抱了一个孩子来了。何江南听到小儿的欢笑声,不可思议地道:“怎么一会不见,你就有了孩子?”

寒云失笑,他把怀中裹着绸缎,可爱粉嫩的孩子朝前递了递,这个动作做完,他目光便触及了何江南宛若凝固水域的双眸,心中顿痛,想起来草莹告知他的话,又把手收了回去,坐在何江南身旁,嗓音低柔地道:“这可不是我的孩子,是家妹的孩子。”

何江南顿了一下才想起寒云曾经说过自己有一个表妹的事情,但那个表妹不是入宫为妃了……他惊讶地道:“你把皇帝带来了?!”

寒云逗弄着怀中活泼的赵玉,这段时间一直是国师带着他,他便对国师亲近了起来,今天没有国师抱他,他居然哭闹起来,好在他的生母哄好了他,寒云学着妹妹的方式哄着对方,好歹让赵玉不哭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寒云叹息道:“你还不知道吧,昨天一夜过去,朝廷彻底盖头换面,千秋王被贬,遣送去南方,国师被定为妖物,做完的异象成了最好的证明,幼帝也被指正为国师害死,当然,那具所谓幼帝的尸体是假的,齐元安让家妹带着幼帝跟我回行云山庄。”

何江静静的听着,听到最后扯开一个笑,道不明是什么意味,“他做了这么多事情,怪不得一夜未归。你来这里,就是要告诉我这些事的吗?”他沉吟片刻后,断定道:“是齐元安让你来的?”

第四百一十八章繁多后事

寒云道:“就算他不让我来,我也是要来看看你的,齐云安让我今日便启程带着赵玉和家妹回行云山庄,一辈子不得踏足京城,今日一见,你恐怕是最后一面了。”

何江南闻言一笑,“怎么会,你不能来找我,我还不能去找你吗。”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虚无的目光落在寒云身上,寒云望着淡笑的何江南,心中直跳。

何江南道:“我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了,腿脚还是好的,想去哪里就去那里,没有地方能束缚我。”他言语淡淡姿态也是纵容的,可是是挺直的脊背,和不自觉卷缩起来,攥着袖袍的五指,还是暴露了他内心逞强,和一用力,便能捏碎的自尊心和脆弱。

寒云克制住自己,不让他的怜惜流露出半点,怕何江南被他伤到,语气仍是稀松平常,“好啊,你可要说到做到。”

何江南颔首,他去拿桌子上的茶杯,为了不在寒云面前出丑,又不要显得太过小心,他早就在寒云进来之前确认了杯子的位置,此刻这一番动作做的是行云流水,再自然不过。

寒云看了,心中稍安,又想起往日路那个潇洒斐然的何江南,心道就算是失明也不能将这个耀眼的人彻底击溃。心情几番沉浮,寒云道:“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要告诉你,齐元安昭告满堂文武,说你是前公主,叶太妃为了避免你死去后宫争斗,让你女扮男装,皇帝也是知道这件事,特意安排你嫁给去往边境的驸马,便是为了让你更容易假死恢复男儿身,你回到京城任职也是皇帝的授意。”

寒云总结了一下,“总之,齐元安的意思便是你现在是唯一活着的,身上流有皇室血脉的皇子,这天子的位置,非你不可。”他苦笑了一下,“看来他真的很爱你,这样的大好江山,他却拱手给了你。”

何江南道:“我又不稀罕。”这样说着,他眉眼还是弯了弯,想到了昨日在地宫内齐元安真情实意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看的样子,沉郁的内心也好似照进了一束光明。

齐元安给寒云定下了离开京城的时间,寒云就算是再想和何江南多说些话,也只能压着最后的时间线离开。等他一离开,屋内又彻底的寂静下来,何江南静静的坐了一会,忽然感到一阵难言的孤寂。

他召来草莹,问对方齐元安现在是不是在皇宫,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让人备马车,把身上染了灰的素白衣袍换了下去,在侍女的服侍下,穿上了一件广袖飘飘,天青的衣袍,漆黑的长发用檀木冠随便束了,登上马车离开前,他叮嘱草莹,若是南宫明一行人要离开,能给予的帮助,便帮。

江十七当起了车夫,扬起辫子便驾驶马车快速又平稳的朝着皇宫所在的方向而去。

何江南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马车外的大街小巷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昨晚的异象有了个合理的解释后,百姓们便安然下来,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了,街道边的叫卖声,来往人声鼎沸,端的热闹繁华,再平和不过了。

何江南沉思,心道,按照齐元安的计划,怕是整顿完朝廷,就要去收复武林了,按照对方一贯的行事风格,铺垫好一切,以雷霆不及掩耳之速,暴力镇压到时候怕是要掀起不少血风腥雨。他不是圣母,没觉得对方这样暴力不好,反而十分赞同,因为武林江湖之人脱离朝廷管束太久了,若是用怀柔政策恐怕他们根本不服气,得折腾不知多少年。

若是暴力铁血镇压,他们反而怕了,愿意归顺朝廷的便温和对待,不愿意的直接血洗,也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不如先让闵月阁带头归顺,有了第一个,其他人便会更容易跟和。

何江南思索着,很快马车便通畅无阻的进入了宫门内,守门将领都认出了马车坐着的是谁,今日早上齐元安的一番话下来,谁敢阻拦即将登帝位的何江南。

何江南顺顺当当的金銮殿停下,现在诸事皆闭,但后续还要处理的事情还有许多,千秋王被贬,幼帝明面上是死了,国师也死了,能执掌大权处理事物的就剩下了一个齐元安。

何江南掀开帘子,从马车上下来。他不愿意让人看到无神的双目,便用白绸缎蒙住了双眼,绸缎横过鼻梁,在脑后系了个结,长长的垂下,鼻梁被绸缎覆住,更显得其弧度细腻挺拔,过于夺目的双眸被遮住,更显得其面容轮廓柔和又不失菱角,清俊秀雅,人间绝色。

引路的太监不明白何江南为何要以绸缎蒙眼,但下意识的决定何江南这样是看不见路的,小心指引着对方走上汉白玉铺成的台阶,进了殿内。

齐元安正坐在青玉案上以朱笔批改奏折,昨晚染血脏了的衣物换了下来,穿了一身暗青刺云海松波的常服,长发束玉冠,简单的打扮,更凸显他身姿精壮修长,五官出色,皱眉时蕴含的气势竟也有种逼人的意味,修白有力的五指以优雅的姿势提着紫竹狼毫的笔,姿态挺拔如松,端坐着,无形中,威压便使得服侍在旁的宫人不敢出声,静默低头,呼吸都轻了不少。

门被推开的瞬间,他便抬首皱眉看过去,紧绷的下颚显出几分不耐烦起来,在发现进来的人是何江南后,面上神情顿时一改,惊喜的笑道:“江南。”

齐元安站起身放下朱笔,绕过青玉案,丢了一桌子批改的差不多的奏折,带着何江南绕入了内殿,宫人们大气不敢出的在屋内雕琢成莲花状的盛冰器皿中添置了几块冰,拉开绘有万里江山的玉石屏风后退下,给二人留下足够的空间。

屋内有了冰块驱热,凉爽非常,二人挨在一处坐着也不觉得拥挤。

青烟一寸寸的,缭绕而上,淡淡的冷香充盈室内,齐元安拦着何江南,低头亲了亲何江南的薄唇,一解相思之苦。

第四百一十九章不想你挨骂

何江南也是想念对方了,不然也不会出门来找他,不过相比于这个,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齐元安说。

何江南迎合了齐元安的吻,齐元安黑眸中闪着星辰碎光,待一吻结束后,二人面上都染了少许薄红,何江南靠在他怀里,下颚枕在齐元安宽厚的肩膀上稍稍一侧头,便可嗅到对方身上浸染的冷凝香气,怡人的很。齐元安修长柔韧如古笔的手,顺着何江南披散在肩背上宛若黑绸长发,五指穿过凉滑的发一寸寸捋顺,难得的温情安心。

何江南自从眼盲后,总是不受控制的去摸自己的眼睛,他手抬起来,便触碰到了眼睛上蒙着的丝绸。齐元安察觉到他的举动,于他分开这亲密交颈的姿态,勾唇在对方眼睛上,压着系绸亲了一下,“别担心,你的眼睛会恢复的。”

何江南想着林卫的事情,闻言便将作夜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讲述了一遍。齐元安知道何江南和林卫是什么关系,相比于对林卫半信半疑的何江南,他更加相信林卫不会对何江南有害,便道:“既然如此,我明日便去西域沙漠深处,替你去寻那一线生机。”

何江南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别那么冲动,“宫中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先看看明日我的眼睛是不是当真如她所说,能视目三分时辰。”齐元安转念一想,觉得有道理,便先答应下来,心下却想着,等回府里一定要让手下的人先去沙漠探一探。

“你准备什么时候登基。”齐元安绕过屏风,把桌案上白底描金的册子拿了过来,上面用墨笔写了好几个日期,都是吉祥的日子,何江南看不见,齐元安便挑着几个自己觉着不错的日子,贴着何江南的耳朵念了一遍。

齐元安嗓音含笑,低沉如溪水经流过沙地,这样的声音贴着耳廓含着热气拂过来,难免让人面红心跳,好在何江南习惯了,俊雅难言的侧脸浸在光影里。他不在意对方这小小的情趣,认真的听了一会,半响转过脸,对准了齐元安,问了一句与登基日期不大相干的话,“你真的想让我登上这皇位?”

何江南道:“明明你才是前朝皇室后裔,大权现在也都掌握在你手里,你为何不自己当皇帝?”齐元安闻言心中一紧,双臂环抱住何江南劲瘦的腰肢,“我只想让你享受这天下最好的一切。”

齐元安一字一句地道:“即使你当上了皇帝,我也不会让你纳妃子,充填后宫,你我之间的牵绊很快天下人都会知道,但是皇帝,他们便不敢要不能骂,但是对于另一个人,便肯定会添油加醋,说些不好听的话。你当了皇帝,他们只会骂我魅惑君上,不让皇帝娶妃生子,只会说你被我迷惑。”说道这里,他忍不住轻笑起来,指腹摩擦着何江南和他牵在一起的手,“你看,我不想让你挨骂,你就只能当皇帝了。”

何江南没想到还有这种解释,脑内忍不住去想齐元安被人骂勾人妖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可是我也不想你挨骂。”

齐元安在何江南的面前,就像是藏起了爪牙的野兽,露出温顺的皮毛,打着呼噜让恋人顺顺自己的肚皮,摇着尾巴撒欢似得,闻言他用下巴蹭了蹭何江南肩窝,声音严肃,却十分任性地道:“我不管,旨意已经颁布下去,必须由你来当皇帝,我挨骂。”

何江南叹息一声,知道对方下定决心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改了,他捏了一下齐元安的手臂,摸了一手肌肉,“松开些,我快被你勒死了。”齐元安闻言连忙放手,何江南失去视觉后,其余感官明锐了很多,嗅到了一丝血腥味,当即抓住齐元安的手,懊恼地道:“你昨晚手臂的伤还没好,我刚才是捏到伤口了吧?”

齐元安道:“无碍,是乌骨在我手臂上砍了一刀,才导致伤口没愈合,有血腥味,不是你捏的。”他干脆利落的把这个锅扔到了乌骨身上。

何江南这才想起了昨晚就被自己丢下的乌骨,注意力被转意,好奇地道:“他砍了你一刀?你们打架了?”

齐元安简单的告诉他昨晚发生的事,翘着嘴角,下巴昂了昂,在旁人眼中威严深沉的他,现在像是获胜的狼,忍不住在恋人面前摇尾炫耀,“最后我赢了,放他走了,也不知道他人去了那里,可能是带着他的教众回西域了吧。”

何江南听出了他的自得,抿唇笑了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武功何时这样厉害了?难道以前都在藏拙?”

齐元安食指绕着何江南垂落在胸前的一缕发丝,绕着玩,亲亲蜜蜜的和他靠在一起,闻言拉着何江南的手顺着你自己的肩膀腰背一路摸过去。

夏日只穿一层轻薄衣衫,隔着一层衣物,掌心下的肉体肌理分明,强装有力,却又不过分夸张,被皮肉包裹的内敛流畅,蕴含着强大的力量。齐元安凤眼含笑,他盯着何江南绯红的面颊,长眉抬了抬,话语故意放的很慢,低哑迷人,“难道你没发现,这样的身体必须日积月累的锻炼习武才能有吗?”

何江南道:“好好好,知道比藏拙了,脑子好武力也好行了吧。”他想要把自己的手从对方手炉抽回,指尖隔着衣服按在对方绷紧的肌肉上,都是羞得颤抖,绸缎下的眼睫簌簌眨的飞快。

何江南心道,没出息,简直太没出息了,怎么只是隔着衣服摸一下,自己就能羞耻成这样,明明更加亲密的事情都做过。

他不知道,正是因为眼睛无法视物,反而身体上的感官更加明显。

齐元安不再逗弄何江南,他望着比起来时淡漠冷然,好似整个人都苍白成一寸日光,鲜活了不少,面上暗含羞恼的何江南,心中松口气。

对方细微的改变瞒不住他,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让何江南暂时忘记视线不便的难处。

第四百二十章活尸出没

二人商议了一阵,终于敲定了登基日期,就在七天后,一切都交给齐元来准备。等一切谈完时,正好午饭时间也到了,何江南来时吃的不多,七八分饱,现在也有些饿了,齐元安让宫人直接进偏殿布菜了。

宫中的用食都是顶顶精致奢华的,一顿午餐,上了蟹肉蟹膏之类,需要精细操作才能吃的珍馐,银制的器具呈上来,摆放在两人身旁,宫人们退下后,何江南嗅着弥散的香气,手按在桌案边缘的象牙筷上,却不知道该怎么下筷子了。

之前在府邸里用餐时,草莹细心的准备没让他感觉到用餐的不便,到了现在,他才发觉用餐的不便之处。

齐元安坐在何江南身边,他挥退了宫人,自然而然替何江南把他爱吃的菜都精心挑出来,放在玉碗里,笑着道:“让臣伺候公主殿下用餐罢这是臣的荣幸。”

何江南不自觉皱起的眉在听到这句玩笑话后舒展开,他摇头失笑,“还开这种玩笑。”细长的指拾起象牙筷,动作优雅的用了饭食。

用完了饭,何江南有些困倦了,齐元安还有其他要务需要处理,何江南便让他先去处理,自己脱去了外衫,换上轻薄的里衣,在偏殿的卧榻上,盖着丝蚕薄被入睡了。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可是等他醒后,这梦也随之散了,根本回忆不起来。候在屏风后的宫人听到了何江南起身的动静,便替他捧来了泡了填了薄荷的醒神茶。

何江南一杯茶下肚,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任由宫人服侍穿好衣物,“齐元安在哪里?”

宫人垂首低眉,“齐大人去见千秋王了,齐大人吩咐了,若是您醒了,可以去御花园走一走,里面的花全开了,香味很是怡人。”

何江南本想坐在这里等这对方,可是视野漆黑,坐在这里也实在是无聊,到不如去御花园走走,即使看不见,也能闻闻花香,散散心。

日已落入西山,一轮淡月映在天幕上,星子浮现几颗,寒光闪烁,浅淡的银辉之下,花园内珍奇的花都蒙上了层白光,不似白日里那般争奇斗艳,安静盛放,是一翻别致美景,可惜何江南什么都看不到。宫人在前方带路,提了一盏晃着暖光笼了灯纱的宫灯,何江南听着他的脚步声,慢悠悠踩在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上,一路闲闲的散步。

那宫人低头垂眸,乖顺的很,但是带领何江南的去往的方向却越来越偏僻,何江南即使再无所觉,也渐渐觉得周遭聒噪的虫叫声少了不少,吹来的风也愈发幽冷,周遭都幽寂了许多。

他本来闲散的心一收,顿住脚步,藏在宽大袖袍里的五指攥了小巧的柳叶刀的刀柄,他站在原地,看似随意,却摆好了一个可攻可守的姿势,何江南在心中默默梳理了一下来时的路线图,嗓音寒凉地道:“你是谁?想要带我去做什么?”

那宫人闻言步伐一顿,装过身看向何江南的,手中的宫灯里的灯火扑朔了几下便灭了,长风浩荡穿过楼宇宫殿,掠过峥嵘檐角,流转光华的琉璃瓦。他压在暗红纱帽下的发丝狂舞,一双猩红的眸子在发丝下显露出,含着狠戾之气,一言不发的如野兽般弯下腰弓起身子,暴涨的寸长利爪割裂空气,气势汹汹的朝着何江南袭来。

何江南的听风辨位,柳叶刀在弹射而出,影刃一闪过,“唰”一下齐齐削断了宫人的一双手腕。

血腥味大盛,传递在风里,何江南却丝毫不觉得轻松,他第一次在眼盲的情况下于未知敌人战斗,怎敢放松。

耳边响起树枝摩擦声,何江南一跃而起,衣衫绽如云浪知花,他折了寸长的花枝充足长剑使用,花枝上缀满了嫣粉的花苞,被内力一催,纷纷绽放,香气缭绕,化做满天星斗织成的网,朝着宫人兜头罩下。

何江南步伐飘逸,身姿灵动如游龙,从姿态上来看,他和往日应敌时并无任何不一样,依旧是行云流水,甚至算得上优雅至极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风声的感触提高到了什么地步。

凭借着被带起的风声,判断对方的出招,还要小心不被草叶被风撩起的声音混淆了听觉,导致误判而丢掉了性命。

过招中,何江南越发觉得这宫人不是一个活人,他能感觉到自己明明狠狠抽中了对方的脊柱,这一下的用力之大,完全可以让人瘫痪在地,可是宫人却以更加诡秘的姿态,将身子弯折成不可思议的弧度,角度刁钻的偷袭他。

这个认知让何江南心底一沉,他专心直至的对付对方,眉头紧皱,剑势越发密集,缀在枝上的花飘而下,被剑气绞的粉碎。

凌然的一势夹杂着万钧之势,割下了宫人的头颅。

宫人无头的身体倒地,一只蛊虫从血涌入注的断裂颈项切面钻出来,何江南捕捉到了那丝几不可闻,细微的翅膀震动声,手中花枝迅猛如雷电,当即把飞向他的蛊虫抽的粉碎。

一般人经过一场苦战后,很容易松懈下来,谁会想到宫人被削掉了头后还有后招,便会被蛊虫寄生。可何江南紫眼盲后就比平日更加警惕,精神一丝没曾放松,又深受蛊虫所害,这才使得对方的计划没有得逞。

何江南抿着唇瓣,用几乎花朵全部脱落,秃了的树枝抽断宫人的四肢,确定对方无法诈尸爬起来偷袭后,才扔了树枝,撕下衣袍裹住右手,捡起地上染血的柳叶刀,回忆着来时的路,磕磕绊绊的回到了金銮殿。

恰逢齐元安和南宫明谈判完,安排相关事宜回来。他乘坐在车辇上,四面支起了帷幕重叠的纱,齐元安扶着额头略带疲惫抬起眼,在帘幕翻飞起的瞬间,瞧见了面色紧绷,发丝凌乱,神色冷凝走来的何江南,顿时一惊。

车辇停了下来,他快步走到何江南身前,何江南步伐一顿,手中的柳叶刀差点挥出去,下一瞬间变被齐元抱在了怀里,“你怎么出了宫殿,还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第四百二十一章幕后之人

何江南顿了一下,他面上遮盖双眸的雪绸早在打斗的事后落下了,如蒲羽的双睫下,无神的双目如结冰的深潭,使得他那清雅柔和面容都冷裂了几分,“不是你让宫人带我去御花园转转的吗?”

“我没有这样吩咐过。”齐元安狠狠皱眉,他上下检查了何江南一遍,没在他身上发现伤痕,一颗星才稳定下来,注意到了何江南手中染着深紫色血液的柳叶刀,“有敌人扮作宫人,以这样的理由把你引出去,然后袭击了你?”一点蛛丝马迹,齐元安便猜出了大概。

何江南颔首,他把柳叶刀递给齐元安,“别碰到上面到血。对方不是人类,我怀疑是活尸一类的存在,你看看这刀上的血迹是什么颜色。”

齐元安接过刀柄,避开了血迹,神色凝重的回答了何江南的话。何江南得了答案点了点头,“是活尸了,你带人和我去那个宫人的尸体所在地,把他尸身带回来,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揪出这件事后的指使者。”

齐元安闻言当即招了几个侍卫跟过来,何江南走在前面带路,这条路他走了有两边,在脑子里已经有了清晰的路线,也没碰到什么石灯花丛之类往上撞的情况,是以在齐元安伸手想要牵着他时,何江南躲开了,睁着那双倒映不出月辉的眸子,道:“我自己可以。”

齐元安便不再尝试去牵他了。

等到了地方,何江南刚靠近就嗅到风中递送来的极为浓烈的恶臭味,便在咫尺的地方停了下来,问道:“尸体不不是没了?”

齐元安望了眼地上散发着浓重腥臭味的脓水,“化成脓水了。”

何江南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他问齐元安要回了柳叶刀,上面的紫色血迹已经干涸了,何江南解开了抱在手上的布,直接以指腹去触及血液,齐元安没拦住。

何江南道:“这血液中有着很熟悉的阴气,就像是昨晚血月投下的阴气。”齐元安拿过干净的布,擦掉了他指腹上的一点血迹,长眉叠起,“你怀疑血月有让人转化成活尸的功能?”

何江南摇了摇头,“不能这么说,倒不如说这活尸是技术不到家的人,借助了昨晚的血月阴气制造成的。”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你说皇室只有我一个能继承皇帝之位,那其他的皇子公主呢?”

齐元安神色不变地道:“死了,被我下令处死了,对外说是国师造成的。”

何江南扬起了嘴角,眼底却没什么温度,虚无的眼像是面蒙了雾气的镜子,“你倒是坦诚。”

齐元安道:“不杀他们会有更多麻烦。”

何江南也没反驳对方这句话,他睡了一个下午,即使刚才在生死之间游走一会,精神也不差,闻言拍了拍染衬的衣袍,不可置否地道:“先回去吧。”

二人并不打算在给宫中歇息,坐了备好的马车回到了齐元安的府邸上,何江南还记得自己上次来时经历的不愉快,下马车时没拒绝齐元安拉着他,侧头问道:“你父亲呢?他不会不欢迎我吧?”

月夜下,齐元安稳稳的扶着何江南的手,让对方从车辕上跳下来,他身姿挺拔,眉宇间蕴着日久天长积累下来的威严和肃穆,俊美无双的容颜退却了当年隐藏实力,为夺权铺垫时隐忍的青涩和沉郁,变得高大和可可靠,闻言唇边噙了笑意,“不会,他已经被我送去一处安稳之地颐养天年了。”

何江南颔首,面上的神色松融了几分,拉着齐元安的手,随他一起到了厅堂内,用了饭食后,自然而然的歇息在了一间屋子。

齐元安换了身柔软简便的居家衣袍,刚洗完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檀木簪子挽起,灯火下眉目深邃,凤眸光华流转携有万千情深。

他坐在案前,并不打算直接睡觉,而是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坐在案边翻看,何江南坐在他对面,腿上盖着一层丝薄的被,穿在身上的里衣松垮垮的,露出白若苍玉的肌理,他也不在意,支着面颊垂着眼睛,等了好一会,都没到等到齐元安开口,只听见翻书页的轻微声响。

何江南等了又等,忍了又忍,终于破功,皱着眉道:“你都不关心我的吗?”

齐元安就等着何江南开口说话,闻言面上泛了笑意,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好暇以整地道:“我如何不关心你了?”

何江南道:“你都不问,不去查那宫人的来头,和幕后推手吗?”

齐元安从容应对,“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何江南想要瞪他,但是聚不了焦的眼睛瞪大了反而显得可怜兮兮的,齐元安再也忍不下去了,绕过桌案在他身旁坐下,倾身贴着对方,温言道:“我见你似乎有些生我的气,这才没敢多言,公主就不要生臣的气了。”

何江南哼笑一声,对方一认错,他反而来了脾气,伸手把对方推开,“别挤我,太热了。”房内置放了冰盆,怎么可能会热,齐元安又锲而不舍的凑上去,继续道:“臣知道公主最聪明了,还请公主给臣指点一下迷津。”

何江南眯了眯眼睛,他架不住齐元安的磨他,只好道:“那宫人明显是冲我来得,可我最近根本没得罪什么人,想来想去,便也只有因为继承皇帝一位,触动了某些人利益,想来想去,那些被你杀死的皇子公主们母家的实力恐怕发现了他们死的蹊跷,便怨恨起我来。”何江南冷笑的朝着齐元安的方向看了一眼,即使看不见,也要显示出自己的嘲讽之意,“都怪你,杀就杀了,手脚还不干净。”

齐元安沉思了一下,想明白了,“你不是在气我下手狠辣,杀人不眨眼,而是怪我下手不干净利落,连累了你?”

何江南翻了白眼,一张在暖色灯火下清雅俊秀的面容阴沉了下来,“我又不是圣母,什么会因为这件事生你的气,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不识大局的人吗?”

第四百二十二章露台边

齐元安连忙认错,“是臣的错,公主莫要生气。”他千方百计的哄了何江南许久,其实何江南气早就消了,但他忘不掉在面对宫人攻击时,他因为眼盲而生出的一瞬间恐慌,因而憋着气,不是因为齐元安而是气恼自己,怎么因为一个眼盲,反而变得畏手畏脚了。

“在喊我公主,我就杀了你。”何江南阴测测的警告齐元安,齐元安仔细观察何江南面色,“这件事怨我,是我没做干净手脚,让他们找上了你,你给我一天时间,保证这件事怀疑得到妥善的解决。”

何江南道:“随便你。”眨了眨眼睫,视线了一片漆黑唯有和他靠在一起的齐元安是能清晰感触到的,肌肤相贴的感触,给了他不可忽视的安全感,他叹息一声,莫名的想到了林卫那句“固守本心”。

二人谈话到半夜,或许真的是昨晚闹得太凶了,各种事情接连发生,导致何江南就算今天清醒的时间只有几个时辰,大部分都在吃和睡,然而谈话完后他还是开始困倦了,缩在齐元安身边呼吸便渐渐平稳了。

两人已经躺在了床上,齐元安睡在外侧,手一伸便将青灰的床帐解开,帷幕外幽幽灯火明灭跳跃了一会,也沉寂在黑夜中了。

何江南这次总算是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夜,头脑也不似昨日一般混沌了,清醒不少,而且他这次一睁眼,看到的不是无尽的黑暗,而手床帐之内晃动的微光,他转头,便对上齐元安的睡颜,两人睡在一起,房间内的冰盆里的冰早就在一夜的消磨中化成了水。肌肤不免有些流汗,黏在一起热乎乎的,并不双利舒服,何江南却觉得舒心极了,只有失去过,才知道可贵,他现在很珍惜自己能视目的三个时辰,当下起身,泡澡洗漱后换上干净衣袍。

齐元安在何江南起身后便睁开了双眼,二人一起用了早餐后,坐上马车去往皇宫。齐元安打算教何江南如何批改周折,何江南对这一点最不耐烦,在他看来,还不如让对此业务早已娴熟的齐元安当上皇帝,让自己去做个将军挨骂来得好。

然而昨天的话都答应下来,何江南也不好再改口,只得被对方按在桌案旁边,老老实实的学着该从那些文臣磨磨唧唧的言语中,窥探出他们真正的核心内容。

武将倒是何江南最容易看懂的,因为大多武将虽不能说大字不识一个,但他们没学那么多四书五经,也不会引典故,用华丽的辞藻堆砌文章,要说什么事情,都写的明明白白直来直去,何江南一眼看去就能知道他们想要表达什么,舒心的很。

其实这教学时间也不算难挨,齐元安让宫人把羊脂玉做的作案给搬到了露台,露台外就是接天无穷碧的荷塘,红莲似火灼灼的开覆在绿叶之上,姿态袅袅。今日的日光也没有以往毒辣,风从荷塘上方拂过万千碧涛红浪翻滚,入了露台内,掀得藕色帘幕逐风舞,檐下缀着发铜铃晃荡可不听,“叮铃”作响,淡淡的莲香也随时盈了一室。

何江南目光时不时就从齐元安修白的指尖,挪移到外面的盛夏美景上。

修均的五指按在摊开的奏折上,齐元安借着给何江南教导的工夫,一沓奏折批改的也差不多了,便扔了手中紫毫笔,招来宫人把桌案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奏折被叠放在一起,恭敬的抱走,摆放上冰裂渐变蓝的花瓶,插上一只花瓣上凝露的莲,几盘由雕成碧叶的翡翠盘上盛了糕点,布在花瓶下,温度刚好的茶装在紫竹节的壶中,搁同材质的杯。何江南的视线刚从露台外挪回来,一块糕点便被齐元安夹起递到嘴边。

齐元安满头青丝洒脱的披下,衬的剑眉凤眸深邃,肌肤玉白,拓落夏衫极为潇洒地敞着,六月初大片玉色肌理,腰带也是松垮系在腰间,修长有力的双腿屈盘而坐。他拾了竹筷,夹了酥糕抵在何江南淡红的唇畔边,何江南的瞧了他半响,还是张口吃了,然后自己拾了筷子,以筷尖点了点盘子,翡翠盘被击打出清脆声响,何江南道:“现在我看得见,可以自己吃。”

“情趣而已。”齐元安放下筷子,持起茶杯啄饮一口,他不爱吃甜糕,更爱着微带清苦的茶。

齐元安淡薄的唇被茶水润泽,一双凤眸半敛着,微光于长睫下蜉蝣般游动,“昨日派去杀你的活尸的幕后之人,我让人抓来了,你要见一见吗?”

何江南心知对方是在问他要不要亲手报仇的意思,温言摇了摇头,没什么兴趣地道:“不需要了,你解决他吧,不过还是得警惕一下,毕竟他能炼制活尸,不是自己是方士,就是有是方士的手下,别被暗算了。”

齐元安颔首,道:“这是自然。”

何江南靠在身后的流苏软枕上,被袭来风吹的浑身都是酥软的,口腔内还惨留着糕点的清甜味,用回甘的茶水润一润嗓子,当真是再舒服惬意不过了。可这一切都是表象,他眼睛还面临着三个时辰一过,便会重新回归黑暗的预警,这短短时间内即将迎来第二个皇帝的天下,还藏着许多内忧外患,暂且还没能解决。

檐下坠着的铜铃在风中摇摆不定,何江南心中一悸,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视线直直的看向齐元安,撞入了漆黑深渊之中。

齐元安倾身,双臂拥抱住何江南坚固的像是牢笼一般,垂首,极尽缠绵的吻着对方,像是想要将心中所有情意都通过这问传递过去。唇齿缠绵的爱意在着暗香浮动中流涌。

齐元安和何江南额头相抵,两人近的连长睫都交织在一起,呼吸都揉碎近彼此的胸腔内,“等你登基后,请册封我为将军,我将整顿武林,让他们归纳朝廷,所有蛀虫我都会为你剿灭,等国家再无内患后,我要远扑西域,替你去探那一线希望。”

第四百二十三章登基

齐元安深深的往进何江南的眼睛,他浅色的眸子宛若浸泡在水中的流露,乌发白肤,削瘦的身体在自己怀中显得如此羸弱,像是轻轻一捏就要碎了。齐元安眼里流露出浓郁的不舍和坚定,“我们可能很久都不会再相见了。”

何江南心中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是两人若是想要长久的相守,这些事情都是不得不做的。他搂住齐元安的腰,埋首在对方的肩窝内深深呼吸,像是要牢牢将其的气息映入神魂中,永远铭记,以此抚慰分离之后寂寞的心。

“好,我的将军。”

分离之前的这些天,二人几乎每时每刻都腻在一起,他们暂且把反锁的事情放置在一边,甚至可以用厮混来形容他们的亲密。极力的拥抱彼此,把对方每一处的模样都深深的刻在心中,然后沉醉在彼此浓烈的爱欲之中。

何江南在次日醒来,他浑身酸痛,心却是无比满足的。

天还未明,晓光刚升,便有年老的宫人敲响了宫门,提醒这一对忘我的恋人,登基大殿在即,分别之日就在今日。

灰沉沉的天幕被拉开一线光辉,那光芒越来越大,似是过了许久,又好似不过顷刻之间,便天地泱泱一片光。在这摧残的光芒下,宫殿好似菱角峥嵘,吞吐万象的巨兽,巍峨凌然的不可侵犯,拥有者万千气势。蒙蒙的白雾被光一照便散了,化作水雾清洗了殿上的琉璃瓦,流露瓦干净程亮,反射出更为璀璨夺目的光。

汉白玉层层叠叠铸成的台阶承铺而下,瑞兽高昂首,口含宝珠,震于两侧,红绸缎丈余长,铺在中央连绵而下,百官伏跪于地,栏杆上缀着玉珠的红绸在长风中浩荡舞动,撞击交织出的清脆响声绒于远处青龙台上的青铜钟鼓声里。

何江南身上穿戴着最正统的层叠礼服,金线白底的龙袍华贵蔚然,衣摆蒸腾云雾里五爪金龙翻跃其中,被最巧手的绣娘刺的栩栩如生。拾阶而上,何江南眯了眯眼,只觉的每走一步,日光每多找他一会,便要剥去他一层散漫的皮,慵懒的骨,在他肩膀上背负沉甸甸的架子。

钟鼓声徐徐于远处递送来音波,像是在天地间掀起了无形的涟漪,何江南终于走上志高之处,他转身,缀在身后逶迤于地的龙袍好似龙尾,因承载了天下而沉重无比。俯首去看文武百官,何江南一眼便望见在人群中也无法掩盖其风姿的齐元安。

沉默了一瞬,何江南的抬首,头上流珠昴冠晃荡,珠下他俊雅容颜威严天成,“众爱卿平身。”

“吾皇万岁!”

臣子的声音起伏,浸润在这长风中。

之后的流程就顺理成章了,直至何江南握着手中冰冷的玉玺,对上齐元安黑如极夜,又如留有余烬星火闪烁的眸子,才有了一星半点真实感。

何江南沉吟片刻,下了作为皇帝的第一个指令。

“齐爱卿,厚德载物,有干将之才,照怀明悟……孤封他为玄凛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遇到不忠朝廷,污秽小人,皆有权利行斩杀。”何江南的把在心中早就想好的话,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昭告天下。

或许在旁人看来,他如同被齐元安架空了权利的傀儡皇帝,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他富裕对方这番权利是为了做什么用的。

御赐的黑鳞铠甲被宫人呈至齐元安身前,他披戴上,黑鳞甲在日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弧度,他抬起双眸遥遥和至高处的何江南相望,身子俊挺如松竹,又似不可摧折的刀剑,浑身隐而不发浑厚气势,在此刻浸铠甲,犹如开锋神兵,迸发出势不可挡的锐气。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当披荆斩棘,陛下目光所向之处,便是臣心之所向!”

这句表明中性的话被浩荡的风递送至耳边时,何江南的竟品出了几分柔绵炽热的情意,不由得耳廓发红。

新帝需要祭祖,告拜天下,利益繁琐冗长,当初赵玉登基时几乎一切从简,而到了何江南,便要每一个环节都庄重至极。

所以等登基典礼结束早已暮色四合,何江南在宫人的服侍下换下身上沉重的礼服,换上白底金边的常服,缀流珠的冠也一并取下,只用金冠束发,他面容染上倦色,长睫一眨一合,眼前的亮光便消失了,化作混沌的黑暗。

这样的变故让何江南抬起的脚一顿,半响,他勾唇笑了笑,无奈地道:“还真是及时,恰好等到了庆典结束。”他视线转到一旁不明所以的宫人身上。

这些天来,他也渐渐在齐元安的帮助下,可以很好的在黑暗中自如的行动了,且可以准确的根据呼吸声,判断旁人的位置。

何江南吩咐宫人给拿来雪色缎带,罩在眼上。他不喜被人看到无法焦距的眼睛,这会使得自己显得很是虚弱。

而他现在是皇帝,是天子,一丁点脆弱都是不行的。

何江南闭了闭干涸的眼睛,似是无心地道:“孤双眼有疾明日需得休养,待用完了一套药才可好,你记得每日这个时辰都要去替孤煎药送来。”

宫人答是,很快退下。

暗影一般的江十七从黑暗角落中走出,他作为何江南最熟悉的暗卫,自他登基后,便负责近身保护何江南。

“陛下,属下觉得入口的事情,还是交给属下来做。”江十七垂首低声道,他面上秘银面具遮住了他担忧的神情。

何江南摆手,疲惫的坐在榻上,支着手肘一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慢悠悠地道:“孤吃的这药又不能真的治疗孤的眼睛,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为了掩盖孤眼睛真正的问题而已,你每日替孤检查一下药是否被动了手脚便可。”

江十七道:“是属下愚钝。”

皇帝歇息的寝室无一不精致奢华,灯火通明,何江南却觉得冷,让江十七把冰盆撤掉一些后,才觉得好受些。

不知过了多久,江十七轻声提醒道:“陛下,您应该就寝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求而不得

何江南不喜外人在宫殿内,所以偌大的一个宫殿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出声提醒何江南了。

何江南闻言低低应了一声,却没有动身,半响才出声问道:“他走了吗?”

江十七道:“庆典一结束,齐将军便启程离开了。”

何江南闻言并无任何意外,他知道对方决定的事情,那一定是用最快的速度去做的,做完他们已经道尽了缠绵,今日庆典上,对方也诉说了自己的情意,当着文武百官,晦涩又暧昧,坚定又忠心。

已经足够了,何江南这样想着,长叹一声。齐元安陪了他那么多天,登基庆典上的诸多劳累的规矩居然也没累垮他,何江南不但睡不着,还想走出这过于空寂的宫殿,想要去外面走走。

这样想着,何江南便站起了身,抬起被雪绸覆盖的双眼,垂在肩膀的发丝流水一样蜿蜒落下,他道:“十七,你陪我走走吧。”

他没有用“孤”的尊称,声音那样柔和,可以比拟夏夜的软风,江十七在听到何江南称呼他为“十七”时心底便一颤。他替何江南披上挡风用的披风,宽大的袖子垂下来,沉在风里,何江南对宫殿的摆设还不熟悉,便拽着江十七的袖子让对方带自己出去,半点皇帝的架子也无,也不逞白日的强了,嘱咐道:“等会往人少的地方走,我不想别人看见,只是去散散心,你看那边风景不错,就带我去吧。”他淡红的唇扬了一下自嘲地道:“虽然我看不见。”

江十七走在前面,何江南和他几乎比肩而行,因为何江南要拽着他袖子的原因,两个人离得很近。江十七能嗅到何江南身上宫女特意熏香了的衣物,淡淡的花草味,却深入人心里。

回廊很长,皇帝的寝宫附近没人敢胡乱走动,只有几个守夜的宫女,她们用长杆挑起宫灯,到处挂上明亮的火光,照的一切都笼在火光里,风低柔的拂廊而过,光影流转在二人发上面容衣衫边缘,斑驳的光也是淡淡的。

江十七觉得自己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因为被何江南依赖能和对方独处而甜蜜,另一半因为知道他所谓的甜蜜都是臆想,他们不会有任何结果而感到痛苦。

他的灵魂一半在坠落,一半在飞升,好似要将他的肉体也撕扯成两半。

何江南走了一会,终于走出回旋而绕的长廊,即使眼睛不能看见,他还是保持着说话就一定要看着对方的习惯,转头面对着江十七,“现在我们要去那里?你在这宫中巡逻许久,因当知道哪里风景不错吧?”

江十七的神魂因为对方这一句花又拉回肉体内,他用平静恭敬的声音道:“属下记得太液池边人少,风景也算得上不错。”

何江南思索了一下,点头道:“那便去那里吧。”

太液池穿过闹鬼的消息,自从那之后,平常喜欢去太液池悄悄约会的宫女侍卫们便再也没敢去过,即使白天有人经过,也是步履匆匆。

两人走过去的路上一个人也没遇到过,只有虫鸣声依旧聒噪。

二人踏过枯枝乱叶,走入了这片有些荒凉的地方。

其实说荒凉也是不对的,因为这里本来种植了许多月辉花,在无人搭理后,便开始肆意妄为的生长,甚至攀上了太液池半边的石栏杆上,皎白如月的花开有约摸半个手掌大,层叠而繁复的蔓开,因为花香清苦,也没虫子习惯,因此这里蚊虫都很少。

何江南嗅了嗅空中清苦的花香,垂手去抚摸勾了他衣摆的花,摸了一手柔软,“这是月辉花,闻着苦,吃着也苦,不过对身体倒是挺有好处,夏日煎熬后可以降火消暑气。”

江十七看出何江南有想说话的欲望,只是他自己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只道:“陛下见多识广。”

何江南悠悠道:“毕竟我曾经还是个大夫,这点基础知识我若是不知道,还当什么大夫,我站累了,这里有做的地方吗?”

江十七引着他在一处石凳上坐下,他见凳子上有着一层灰尘,眼见毫无所觉的何江南就要坐下了,他拽下自己的外衣,铺在了上面,恰好此时何江南落座了。他感觉到石凳上的触感不对,伸手试探的摸了一下,歪头抬首对着江十七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细心体贴的一面,这样看来我也无需为你的婚事操心了。”

何江南打趣地道:“你长得不错,话不多但是人很稳重,又心细,以后喜欢你的姑娘一定会只多不少,是我下担心了。”

江十七面具下的脸一下红了,“陛下,暗卫是不准娶妻的。”

何江南抬了抬眉梢,欣然点头道:“我知道,但是我可以给你特权啊,别担心,以后有喜欢的姑娘可以带到我面前,给我过过目。”

江十七有些急,他喜欢的就只有一个,虽然这个可望不可及,永远不能碰触的存在,但他也不会随便找个姑娘娶了,耽误人家,当即脱口而出,“属下不喜欢姑娘。”

何江南闻言一愣,随即低头沉思,细白的指摩擦着玲珑的下颚,“是我疏忽了,没关系,你要是喜欢那个男子,也是没关系的。”

江十七脸红的简直要滴血,一向冷静自持的人都快崩溃了,话语出口时音调都忍不住抬高了许多,“陛下别再说了!”

话刚出口,他心中一惊,慌忙的撩起衣袍单膝跪下,头颅垂下,面具下的脸已经由红转白,“属下失言,罪该万死!”

何江南没想到他随意逗逗对方,都能把人家惹急了,现在江十七反过来道歉,他连忙道:“无碍,我们今日只是随意闲谈,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不说便是,起来罢。”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完这些话后,江十七抬起了头,用隐晦万分的目光,带着浓烈的情意,掠过他从交叠衣襟中宛若花枝探出的细白颈项,贪婪的注视他张合的淡红唇瓣,眼中揉杂了求而不得的痛苦。

第四百二十五章循循善诱

江十七正欲收回目光,却听对面的花丛中传来细微的响动,立即站起身,腰间佩刀出鞘半寸,寒光湛然,“谁在那里?!”

花丛内,冯依依恼怒的一拍自己额头,恨自己为何在瞧见江十七眼中流露情意时因为太过惊讶,而踩中了脚下枯枝导致暴露。反正现在也藏不住了,她讪讪的站起来,朝着江十七笑了笑,“抱歉我不是故意躲起来的,我只是想找江南有事商议。”

江十七狠狠皱眉,目光不善地道:“不可直呼陛下姓名,你若是有事想要启禀陛下,也不可躲躲藏藏跟踪至此!”

冯依依冷汗都要落下来了,“是是是,是我不对,还请陛下原谅!”她也想走正常程序去见何江南,但是现在条件不允许啊,何江南身份非同往日,那是她想见就能见的,没办法,她也只能不走寻常路了。

况且她冤枉的很啊,冯依依委屈道:“我哪有本事跟踪你们啊,我是怕被人发现,才迫不得已躲到这人少偏僻的地方,幸好天无绝人之路,碰到了你们。”

冯依依见江十七盯着自己的目光仍是不善,何江南也是饶有兴致的听戏的样子,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对着江十七无声的用口型说了一句话:我看到了,你看陛下的眼神,你喜欢他。

江十七面色遽变,按在剑柄上包裹着黑布的双手在颤抖。

何江南侧耳听了半响,在转注也只听到夏夜虫鸣,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不由得失望的摸了摸鼻子,以为江十七这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过了冯依依,便只好放弃了看热闹的想法,出声道:“冯依依,你半夜闯入宫中,一路东躲西藏,不会就是为了在我面前发呆的吧?”

冯依依紧张的看了江十七,确定对方不会暴起杀自己灭口后,才小心翼翼的蹭到何江南面前。她望着已经成为此世界皇帝,位极天下的小伙伴,对方的眼睛被雪绸蒙住了,明明看不见,他还是习惯性的转脸面对着他,神色依旧是温柔的,像是着月辉花,柔和的泛着莹润光辉。

“我想让你帮我拖住乌骨。”冯依依深吸一口气,她纠结的低下头去揪自己的衣角,扭捏地道:“他想要和巫九带着一众教徒回西域了,我想要在让他再留在这里几天,看看能不能再让他喜欢上我。”

何江南闻言沉吟片刻,修白的指无意识的在膝上敲打,能清晰的听到冯依依相较于刚才有些絮乱的呼吸,不由叹息一声,“不是我不想帮你,一个断袖是决计不会喜欢姑娘的,但碍于乌骨之前曾经和其他姑娘有过肌肤之亲,所以我怀疑他因当是男女不忌的。”

冯依依立即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能帮我呢?”

“那是因为,我觉得你喜欢的应当不是乌骨,而是另有七人。”何江南嗓音不疾不徐,好似浇在凉夜中的一捧温水,落在冯依依耳中,却宛若一柄棒椎,敲的她差点蹦去来,近乎尖锐地道:“除了他我还能喜欢谁!”

何江南无奈的伸手捂住她的嘴,声音压的更低了,“乖,不喊这么大声,我可不愿意有宫人循声让人来,发现我们几个再此幽会,亦或是这里闹鬼更凶的事情发生。”

冯依依眨了眨眼睛,双眸中尖锐的光重新黯淡下来,她用力点了点头,何江南感觉到了,便松开了手。

冯依依今夜为了方便潜入皇宫,特意换了一身夜行服,灰色的料子,比完全漆黑的颜色更能融于夜幕中,此刻她蹲在何江南脚边,低着脑袋,便显得灰溜溜的,像是一只找不到回家路的弃犬,她十分委屈地道:“我被拘谨在这京城内,和你假成婚后,便也没见过多少男子了,假死金蝉脱壳也是为了乌骨,从那以后,任何男子都入不了我的眼了,我不喜欢他,还能喜欢谁呢?”

她声音沮丧又疑惑,还有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茫然。

何江南揉了揉她的脑袋,顺手攀折下一只月辉花戴在她鬓边,似是无意地问道:“你看这太液池的景色美不美?”

冯依依下意识扫了眼,这里地势开阔,一池波光涟漪,周边花朵蔓蔓,天幕也未被宫闱屋檐遮掩,星如粉末涂抹在深邃夜空,月辉并着星光如水落下,蔓延在花的缝隙中,水波潋滟里,朦胧梦幻,自是极美的,她道:“很美。”

何江南循循善诱地道:“若是能邀人一起共赏这美景,你会邀请谁来?”

冯依依盯着倒映皎月的水面出神,她想起之前,她和巫九变被困在这水下,头顶是铺了油燃烧熊熊的火焰,在火于水之间,巫九化作鲛人的原型,肌肤冰凉的于她相贴,修长的黑鳞鱼尾于她双腿缠绕在一起,她们湿漉漉的拥吻在一起,她为了活命,汲取生息……

冯依依垂了眼帘,遮住眼底神色,“巫九……”

何江南笑吟吟道:“现在你知道你喜欢谁了吗?我那日看你迫切的想要寻巫九,寻到了人又是激动又是欢喜的样子,还以为你们早就互通心意了,没想到居然还知晓自己的心意。”

冯依依捂着脸,闷闷地道:“你们男人不懂女生之间的友谊。”

何江南摊手,“好罢,是我不懂,那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得?”

冯依依心中翻江倒海的都是无数回忆,还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意,站起身拍了拍衣摆,她丧气地道:“还能怎么办,大胆高白,勇敢面对悲剧。”

“你还没试,怎么就知道是悲剧了?”何江南忍笑道,大概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的缘故,何江南可是把巫九对冯依依的态度看的清清楚楚,他不相信对方对冯依依没有半点情意,两个在一起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何江南摩擦着手指上镶嵌着黑曜石的板戒指,“我明日把乌骨召至皇宫,替你拖延一天时间,你接着这个时间,好好去问问巫九吧。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

“我既然认清自己的感情了,自然不会扭捏。”冯依依不服气地道。

第四百二十六章上朝

她果真不扭捏,已经开始向何江南讨教,她和巫九事成之后的事情了,“你一定要帮助我说服我父亲,让他同意我和巫九离开京城,我想随她去西域看星星。”

何江南实在是被最后一句“看星星”给肉麻到了,不动声色的搓了搓手臂,调侃道:“什么看星星,你分明就是在京城呆腻了,想要去其他地方玩,啧啧。”

冯依依被他识破也是嬉皮笑脸的,她抓了抓头发,一副“这件事就拜托兄弟你了”的样子,顽强的顶着江十七杀人的目光,拍了拍何江南的肩膀,“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

她说着,就要按照之前偷摸溜进来的路线离开。

何江南也没阻拦,他听着冯依依的脚步声远去,才呼出胸中一口浊气,朝着站在自己左侧的江十七道:“她倒好,说好了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自己倒是打算好了,要和自己爱人远走高飞到处玩,留下我一人在京城里,困一辈子就罢了,关键是我所爱之人还与我分割两地,让我享不知多久的孤寂。”

江十七听出何江南这话中玩笑居多,也有些许怅然,在听到“所爱之人”时,内心剧痛。他强忍着能把他撕裂的疼痛,开口问了一句逾越的话,嗓音沙哑地道:“陛下所爱之人,是那位绝艳女子?”

何江南笑着摇头,他心道江十七是自己信任之人,早晚会知道这件事,便大大方方地道:“他可不是什么绝艳的女子。”

淡红的唇舒展一丝笑意,温柔如春水荡出的一缕涟漪,“他是个文韬武略,俊美不凡的男子,你也认识,就是齐元安。”

何江南看不到江十七震惊的神情和僵硬的身体,毫无所觉地喃喃道:“我这是要把他夸成了花了,幸好他听不到,若是听到了不得得意死。”

江十七涩然的闭上眼睛,他能看出何江南和齐元安往来之间的暧昧,只是先前不愿意承认,一味的以为那只是他们之间的兄弟义气,如今被何江南亲口告知,便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原来如此,齐将军仍是龙章凤姿之人确实配得上陛下。”江十七道。

何江南哼笑一声,他觉得自己这一次出来散步的选择是对的,齐元安离开给他带来的怅然感消散的差不多了,他还能唾弃自己的多愁善感。

“我们走吧,回去休息,明日还要上早朝呢。”何江南笑着道:“我可不想当登基第一天,就因为睡懒觉而没赶上早朝的昏君。”他心道,这个齐元安为他争取来的天下,他要和对方一起守护。

二人穿过来时的回廊,一路上倒也巧合,一个宫人都未碰见。

江十七替何江南取下披风,点燃安神的香后便退出了寝宫。他站在檐下,武人明锐的听觉让他能听见屋内人翻身的带起的响动,之后,便陷入永夜的寂静中。

江十七抱臂沉默的抬首去看被峥嵘宫闱延伸探出的檐脚割裂的天幕,心中空荡荡的他的嗓子里像是堵着一团棉絮,眼泪更是一滴都落不下来,反倒是干涩的厉害。

何江南不知道江十七的心理路程,他一夜好眠,金钟敲响之时,没有特意吩咐过,宫女们便会准时的敲开殿门,行走间步态袅袅衣裙翻飞如浪,手中端着洗漱服饰。

何江南刚起身,眼睛还未睁开,便被宫女们细心的用浸润过茶水的布巾擦拭面颊,递了盐水和鲜嫩柳枝漱口。

何江南任由她们摆布,很快便换上了威仪的白底如云絮,金龙逐日的衣袍,羊脂玉的冠冕垂下东海水珠,水珠颗颗饱满,打磨的圆润一支,碰撞时犹若流水相击。何江南抬了抬眼,浅色的眼眸好似风高缥缈的旷野,给人以捉摸不定之感,让人不敢妄加揣测。

架起彩盖帷幕的车辇早已备好,何江南踩在宫人摆放的金凳,坐了上去,四平八稳的被抬至金銮殿前。

此时也不过是天将拂晓之时,青龙台的钟鼓被敲响,空明幽寂的钟声随着东方的旭日升起时所牵起的泱泱金红的日光,扩散而出。

车辇内的何江南忍不住掩袖偷偷打了个哈欠,纤长眼尾湿润,长睫簌簌颤抖,便使得那双眸子又湿又亮。何江南心中说不忐忑是不可能的,他自己也没料到一朝穿越,居然能坐上皇帝的位置,九五之尊,何其尊贵。

好在何江南之前也是上过朝的,他有样学样,端着姿态,对朝臣的奏折逐字回答或提问。因为业务不熟练,加之紧张,他不由得绷紧了身体端起十二分认真的劲,不自觉的皱眉,在自己会的问题上,便仔细些,其他的便言语模糊些,然后反问一句把问题圆润的抛给对方。

这样一次早朝下来,众臣只闻何江南声线如玉碎清冽的声音,不紧不慢游刃有余,若是被他点了官职名字,上前复述最近功绩,事物和需要解决的问题时,心头不免一跳,抬首便见对方流珠冠冕下俊雅无双,却也冷冽如寒玉的容颜,心中不免一沉,多少耍滑的小心思都收了,小心应答着,等到结束退到一旁时,背过堂的风一吹,才发现俨然一身冷汗了。

而何江南的却觉得这些老臣老奸巨猾,像是泥鳅一样,想要问出些什么来,得耗费许多心神,当真是心身俱疲。回去的路上何江南一直在想,自己需得把科考的时间望前提一提,培养属于自己的臣子,而这些心思难测的老臣,需得换一换了,这朝廷急需新鲜血液注入。

离科举还有三年之后才能举行,何江南双手负在身后,在宫殿内反反复复踏步,最后决定去点一点国库里剩下的钱财,看看还够不够提前举办科举的。

结果何江南点查完后差点被气了个仰倒,无他,先皇在世时实在太过荒唐,喜爱奢华美人,他对美人还十分的不吝啬,赏赐下去的珠宝金银绸缎,数不胜数。何江南望着国库里可怜的那点钱,实在是气不过,甩袖离开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明君难当

何江南气的想要拍桌子,他抬首看向打开的窗棂,却见外面的宫殿极尽奢华精美,琉璃瓦在浅光照耀下徐徐流转这光辉,葱郁的花树开满了嫣然的粉花,拥簇一片繁华盛世之景象,然而谁知这样的体面尊贵之下,国库里只有五十万两银子了呢。

五十万两银子,对于一个普通的人家来说,那是享在之不尽的财富,对于一个世家公子来说,也够一投千金好几次了,可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太少太少了,少的像是汪洋的海中一点为不足道的水底,根本填不满这片海。

何江南的目光一点点沉下来,草莹推开雕花的宫们走进来。何江南登基后,她也被着如宫中,当起了最高职位的大宫女,她身后跟着一中宫女,一碟碟精美饭食被摆放在长案上,香气扑鼻而来,将宫殿内清冷的香中都填了几分食物的暖意。何江南回头看了一眼,长眉紧缩,吩咐道:“以后饭食按照之前在将军府上的规格来便是。”

草莹诧异地道:“陛下,您如今是万岁之躯,怎可如此!”

何江南心中冷漠的想,什么万岁之躯,他现在穷的要死,何必再在饭食上透支钱财,更何况这么多饭食他根本吃不下,而皇帝剩下的东西自是谁都不能乱动,必须要倒掉,着实浪费。

何江南想到便做到,他抛下一桌子精美的饭食,分外有干劲的跑到偏殿的青玉案前,铺开了丝绸所制的黄娟,挽袖提笔,以朱红的墨写下了他登基之后的第二道圣旨。

何江南心道,不能他一个人省吃俭用,那些大臣世家们必须跟着他,把奢华的习惯都改一改,至于改不掉的,阳奉阴违的,他有的是理由抄家,让对方的所有家产都拿来充盈国库。

最后一步罢了,何江南搁置了手中的紫毫笔,细白的指按在黄娟上,确认无误后拿起玉玺盖上了章。

何江南忧愁的想,若是有人才能及时填充,他大可抄了朝廷上一大半臣子的家,这样一来,国库可以充盈,他也能培养一批忠心自己臣子了。

但问题又来了,想要人才需得举办科举,想要科举需得足够钱财,想要短时间内收集足够的钱财,就需得抄大臣的家,想要抄大臣的家,就需得有人才填补。这样一来,形成了完美的无解到闭合链。何江南忍不住侧头闭目,以冰凉的指捏了捏眉心。

他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草莹在一旁好意提醒,“陛下,饭菜快要凉了。”那盘菜凉了,就要端下去重新制作,凉掉的菜需得倒掉,何江南一想起这条规矩,顿时来了精神,抖了抖衣袍,他去掉身上过于繁复的华服冠冕后,走至长案前坐下。

包金的象牙筷细腻,何江南按着筷子,目光掠过一道道精致的采药,心道,这可能是他吃的第一顿,也是最后一顿奢华的饭食了,从今往后,他就要带领全天下一起勤俭节约了。

一顿饭下来,倒也吃的香,约摸是何江南不断在心里暗示,这是自己吃的最后一顿的原因罢。如此想来,居然有几分凄惨之意,看来想要当一个昏庸的亡国之帝十分容易,想要当一代明君,却是十分难得。

是以,何江南当中午用餐时,便将一众朝臣皆召来,在殿内摆设了席位,邀请他们一同进食。众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这是何意,只有康属于齐元安一派的很是安逸。

宫女们鱼贯而入,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上臣子面前的案几上,几叠小菜,还是少盐少油的,翠绿翠绿,肉沫零星几点,一碗白米饭倒是被映衬的喷香扑鼻。

何江南笑着朝他们展示自己于他们并未区别的饭食,坦然开始使用,仪态优雅,粗茶,淡饭也被他吃出几分仙味珍馐之感。

皇帝都吃了,大臣怎敢不吃,窸窸窣窣一阵声响,都皱着眉把饭用的干干净净,心道这新帝是不是用此来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谁知用完饭后,何江南嗓音徐徐的念完了一卷让他们节衣缩食的圣旨,语重心长的表示诸位臣子不能再染上奢侈的恶习,因当勤俭节约,为民造福之类的话,并表示自己会带头做起,还特意设了一个类似于监督官的职位,当堂点任了一位在京城中评风最奢靡的官员当职,并且让其以身作则,才好去监督其他人。

颇有点黑色幽默的意思。

这下子,众臣彻底呆了。

新帝登基,对于百姓来说却算不得一件多大的事情,因为不管是谁坐在那万人敬仰的高座之上,他们穷极一生都是见不到的,他们只需关系自家吃不吃得饱饭,对方这个天子当的足不足够圣明,让他们在吃饱饭的同时还能有些余粮。

所以当京城中没当几天的幼帝被国师陷害致死,新帝登基的事情随着一阵风卷砸至民间后,便落入了大街小巷内,有事没事的都愿意在闲余饭后,津津乐道几句京城的大事,之后便转而奔向另一个武林中的大事。

有一句话叫做,有人在的地方便是江湖,所以这天下之大,也能全部被包容在江湖之内,平摊下来,每个人都是王朝的人,也是江湖的人,而相比于遥不可及的朝廷,江湖实事反而更加贴近他们,他们便也讨论的更加热烈些。

比如,武林盟主丢失已久的令牌重出江湖,持有令牌者极度嚣张,直接宣布了自身所在地点在血山下,并扬言自己并非武林中人,谁若是能从他手中抢过令牌,便可直接成为盟主,若是三日的光景内,无人能成功的话,等待他们的,将是一番血洗般的改革。

血山所出的位置是个十分微妙的地方,势力大的距离此地都不远,它也不挨近任何一个地方,无他,这是一处乱死岗一样的存在,之所以叫做血山,也是因为这座山被死人鲜血染红了的意思,极为阴邪一处地方。

第四百二十八章血山

众武林世家得到消息后,都派人前去血山打听,然而无一人归来,眼见离约定的日期越来越近,众人蠢蠢欲动,却都不想当出头鸟。

此时,就需要一个势力挺身而出,起带头作用了。于是闵月阁第一个动身了,碍于闵月阁势力如日中天,非但没有因为连死两位阁主而呈现弱势,反而有种迎头赶上之势,众人怎敢让对方去了,占了这个便宜,当下纷纷动身前往,不再耽误犹豫。

一众武林豪杰,他们都是为了传闻中的武林盟主令牌而来,自知不管结果如何,传闻是否真实,都可能会引起一场争斗。

他们都不愿意落后他人,来的都很早,血山弥散着淡淡的晨雾,他们望向晨雾深处,那里是阳光无法触及之地,不可捉摸,观望着隐隐让人生出几分心惊不妙之感。

众人即使心中惊疑,也不肯在别人面前露怯,但也不愿意第一个冒险,都在这血山入口攀谈试探起来。

白清歌作为知情人士之一,自是不会去和他们去说那些拐弯抹角的话,她一身红衣夺目,腰配长剑,黑发如墨以银冠束起,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洒脱又热烈的如同一簇火焰,被一众水衫银护的闵月阁人拥簇在中间,目光流转间早已具备了上位者的凌然气度,有人暗暗望来,也不敢再因为她的年龄最小资历最嫩而小看她了。

白清歌耐心的等了半个时辰,眼见着晨雾在晨光流转下纷纷化去,露出重重枯枝盘绕交叠的入口,终于出声,不耐烦地道:“诸位,不管你们在外面如何讨论,如忽然猜测,想来都没亲眼所见来的真实,既然如此,我便现行一步,诸位若是怕了,便在外面等着我携令牌归来的消息。”她的声音被内力传递如每个人的耳畔,说话间,那顾盼生辉的眸子在众人身上一一转过,殷红的唇裂开,露出雪白白齿,便有了姑娘家的娇俏意味。

她说完后,便牵起一直跟在她身旁和她一比,便不大起眼的一身水蓝衣裙,怯生生的小姑娘,携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入了那好似有黑气盘旋,极为不祥的入口处。一众无武林天骄,资历深后的前辈被抛在入口外,加之她走之说的明显挑衅不屑的话,大家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哼!不过一个黄毛丫头片子,当真是不知轻重,没有规矩!”

人群中不知那位老前辈鄙夷的抛出这么一句话。

然而再怎么不满白清歌的行为,他们也不能放任对方一个去了,均动身朝着入口浩浩荡荡的迸发。

按理说,这血山是个用人血骨铸造而成的地方,是一座平日里绝对没人会来的荒山,此地的草木应当吸饱了死人血肉,长得繁茂葱翠才是。可这座血山到处都是枯死的盘根树节,半人高的荒草萎靡的攀附在地上,露出黑褐色的土地,一觉踩如其中,还能感受到粘黏的不适触感,空气中弥漫的死气简直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

齐玉害怕的抱紧了白清歌的胳膊,本来就轻的声音颤抖着,压的更低了,“白姐姐,我好害怕。”

“别怕,没关系,有我在,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得了你。”白清歌很享受对方的依靠,她很喜欢这个何江南托付给她照顾的小姑娘,乖巧可爱,还听话,比之她自己的亲弟弟来说,简直不要太棒。

白清歌安抚了齐玉,余光也在暗暗打量这阴气沉沉之地,她接到的书信里大致说明了情况,但是更具体的她便不知道了。

渐渐的,身后发人群追赶上来,有人带头喊道:“阁主。”

白清歌回头,她示意众人停止步伐,等着大部队到了眼前后,才挑眉道:“怎么诸位,不害怕了?”

“阁主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只是不知晓放出传闻的人到底是何来路,有何居心,不免探讨商议一番对策,更为谨慎罢了。”开口的人脸色不大好看地道。

白清歌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众人的话,“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们一起会会他便是。”反正她带头把众人迎来的目的达到了。

这血山称之为山,却并不算得上高,更多的像是山坡一般都存在,越往里走,地势越开阔,杂草渐渐的也消失了,只有枯枝时不时的从半潮湿的土地里冒出一截,天幕也是阴沉的,铅灰一样颜色,盖在头顶之处,风声都凝固了,众人行走在其上,有种行走在黄泉边缘,烂泥腐肉的感觉,心中沉闷,原本还有人说话,走到最后,一支队伍静悄悄的,精神都有些恍惚起来时,不远处,阴暗天幕下有人一袭黑衣,手持黑伞而来。

众人猛然回神,警惕的顿住脚步,严阵以待。

等那人走的近了,便发觉对方身姿伟岸,姿态不凡,只是上半张面容被玄铁所制的黑伞遮住,伞骨锋利的边缘,暗暗流转血红光芒,雾气一般,随即消散。

“多谢诸位不辞辛劳赶来。”男子缓声道,持着伞柄的手犹如一段苍玉雕琢而成,根根分明修长,黑白的鲜明对比。

伞面被抬起,露出对方俊美的令人诧异的容颜,在这荒山之地,阴邪之处,他倒像是某个从枯骨溶洞中走出的大妖一般,他剑眉下压着一双极夜黑眸,每个被他注视的人,都有种心神不宁之感。

来之前,众人有许多话要质问他,可是能看到真人,却没人能说一句了。

齐元安目光流淌过每个人的面容,确定自己写在名单上的人来了,唇畔上扬,露出一个颇为逾越满意的笑,“很好,大家都到齐了。”

他睥睨众人,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阴邪之风鼓动他袖袍烈烈,好似黑色羽翼,撕裂了灰白的苍穹,“武林江湖中人,以武犯法,占地为王,几乎缔结成第二个朝廷,各大势力盘根交错,贩卖朝廷明令禁止之物,奉行以杀止杀,不受官府束缚,藐视朝廷,大规模的聚集,有造反之能。”

第四百二十九章唯一的柔软

沉稳淡漠的声音递送到每个人的耳边,种种在他们看来稀松平常的事情,都成了罪责被齐元安复述而出。

“你们是天下的跗骨之疫,是以,新帝为了天下百姓苍生,认为挖肉补疮,不如以铁血手腕,革故鼎新,所有武林势力,只有两条路可选。”齐元安掀起眼帘,笑意染上了戾气和肆意,不容拒绝,不容反驳,“要么,归顺朝廷,要么,被彻底剿灭。”

“凭什么!武林朝廷井水不犯河水这么多年,那里是那什么狗皇帝,说归顺……”说话之人话语未落,整颗头颅便从颈项上旋飞而起,随着一捧热血溅落在地。

“很抱歉,你们惹怒了我,我不打算再与你们多费口舌了。”齐元安甩了甩伞柄,刚才的一瞬间,他化伞为尖枪,遽然间出招,一点寒光便可轻而易举的夺取他们的性命。齐元安长眉叠起,周身本来隐隐压制的气息随之他动怒而彻底如狂风卷席而来,压的众人心口郁闷,有弱者直接吐血跪地。

齐元安重新撑开伞,伞柄被转动,伞面随之旋转,玄铁的伞面上的一层血红绘图吸收了沾染上的血迹,又一丝一缕的倾吐出黑雾。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无数身披乌光黑沉铠甲的,骨刺尖利的活尸们拔地而起,把他们团团围困在其中,手中长矛对准了他们的脑袋,头盔下是一片悚然的虚无。

白清歌当即第一个带领一众人半跪下,“我等原因归顺朝廷,决不背叛。”

这一次的行动进行的十分顺利,或许是因为非人之物的威胁,那些武林中人吓破了胆子,没几个敢反抗的,当即都乖顺的低头,再也不敢吐露半个“不”字,但也不缺个别个自持身份,骇然攻击活尸的人。齐元安乐的其间,当下斩下了对方的脑袋,随之炽热鲜血铺落泥地,他如玉的面庞也溅了几滴,更填杀伐之气。

他的计划是斩杀一半的人,留下一半的人。齐元安早先派人调查了某些势力的背地里的做派,认定了他们归心不诚,出手斩杀了,来时壮阔气势汹汹的部队死了一半的人,血腥味浓郁的充斥于天地间。齐元安慢条斯理的擦拭了身上的鲜血,丢下脏污的步巾,捡起倒插在地的长枪,“众人既已归顺朝廷,从今往后,便要归于朝廷指令行驶,不得触犯天子拟定的法律,不得再肆意草芥人命……”

一条条规律压下来,齐元安黑眸扫荡过众人神情,一旦有人露出一点异色,必然被他毫不留情的杀死。这些人手上人命累累,且现在朝廷不需要会随时反水的异数,越早处理越好。

呆所有示意公布完毕,也只剩下少数人了。齐元安让活尸们让开一条路,带领众人去收割最后发战利品。

没有了领头人,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料不到齐元安手段的势力被不死无痛觉的活尸生生剿灭的一干二净,一个月的时间里,血水流淌如河流,人人自危,归顺的一波人也得到了齐元安大方的赏赐。

剿灭门派而来到财务分成了三七,七成被送往国库,三成被整理分给归顺的门派,也将其他势力所盘踞的地盘瓜分,重新打散整理,白清歌一众人等,摇身一变,从阁主门主,纷纷成了城主,归属于朝廷管辖,直属上司便是天子,城主的奏折与替他官员的不同,直接被康属玉天子的暗卫营,递送给天子。

这样一来,极大的加强了天子对于天下场场控的动向,削弱了老臣势力,只是人数有限,城主不算多。只是不急于一时,这些手段落在其他人眼里,依旧是雷厉风行又冷酷残忍的了。

何江南的在接到齐元安送来他此刻最缺的钱和人才时,恨不得快马加鞭赶到齐元安身边,抱着对方狠亲一口才好。

只是随着源源不断送来的钱财外,齐元安还送来了一封信。

这封信上永笔墨提了“家书”二字,能递给皇帝的家书,宫人看一眼都要心头遽跳。

书信被放在青玉案前,何江南刚刚沐浴更衣完毕,昨日雷雨宫殿各处的殿门窗户紧闭,今日云开见日,便都被打开了,散散殿内的闷热,清风入殿,拂的重重帷幕轻纱如水波涟漪流动,何江南灌了满袖春风,匆匆从屏风后的浴池出来,发梢还在滴水,浅色的眸子盈满了喜悦,润泽如琉璃。

拆开信封的手都是颤抖的,半响才小心翼翼的把写满了自己的纸张从中拿出来。

齐元安的字犹如其人,金勾铁划,偏偏风骨俊秀飘逸,是以结合在一起,说不出的韧骨峥嵘,好似一副铁骨披上了最俊美的皮囊,犹如他本人站在何江南面前一样。

信上前般部分轻描淡写了他的计划如何,又是怎么完成的,用词精准达意,行闭流畅,何江南一目十行的看完了。

齐元安后半部分笔意就缠绵了许多,他说他看见什么,都能想到何江南,无论是飞花还是皎月,无论是细流的水还是飘逸的纱。

其实这些,都是他收刀入鞘,目光所及,掠过血腥和尸骨,看到的唯一美好的一点东西。

何江南就是他峥嵘心底唯一的柔软之地。

何江南完全舍弃了皇帝威仪,他抱着信封,眼眶微红,眼角挑起两抹嫣然之色,清亮的眼睛也满是碧波般的柔情。

离别好似使得他们的情意变得更加柔韧不可摧折,蔓蔓长夜的孤寂,血海腥风让他们更加怀念彼此,更珍惜相拥的时刻。

漆黑长发在他反复阅读信件时早就干透了,如墨泄在身后,披在肩背出,勾勒出劲瘦腰身,何江南不舍的按下信封,将其珍重的收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暗格内。

他掀起眼帘,便可见敞开的殿门外,被暴雨洗过的碧海青天,坦荡光明。

宫人送来了冯依依的消息,在何江南的点头示意下,她道:“冯姑娘说,她已经和巫九姑娘启程去往西域了,她要多谢陛下您的帮助。”

第四百三十章学习

何江南不过是帮他拖延了一下巫九随乌骨回西域的时间,让她的心意得以和巫九相通,而想让冯大人放冯依依跟随巫九去西域,更是一件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因为冯大人是一位爱女心切,却又不是那么迂腐的人,自然十分好哄了。

何江南收到了齐元安的信,嘴角勾着不曾隐退的弧度,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便让宫人下去了。他听闻书信的事情,便匆匆沐浴完毕,身上只着了件简单的浴衣,偌大的宫殿内只于他一人,行走与海浪般翻滚不休与风纠缠的轻纱帷幕中,俊雅秀隽的面上含着笑意,白衣翩然垂落,好似偶然得以瞥见的天宫仙人。

这些天朝廷上的大动作太多,何江南不打算连续折腾了,毕竟什么都是需要时间的,圣旨层层颁布下去,也不知何时天下人才会知晓,于是这些他干脆闲了下来,只上早朝,批阅奏折,夜晚若是月朗风清,他兴起是便让江十七带他在宫内走走。

看不见东西,其余的四感更加明锐,何江南可以确保自己从御花园走回寝宫是绝对没有问题了。

日子似乎在被慢慢消磨掉,像是一块起初菱角锋锐的石头,被一点点磨掉菱角,抹掉外面粗糙的壳,露出其中细腻的玉,一切事情在有了开头后,便容易起来。何江南把齐元安递送来的消息,资源,整理井井有条,把城主一职位更加细化,和其他职位融会贯通,附加的律法也要有相应的整改。

武林暂时是在天下消声灭迹了,但是暗地里的小势力想要彻底拔出还是有些难的,索性翻不出什么大浪,何江南的便不再理会,他整理的国库和皇帝的私库,清点日益增长的钱财使他心中满足。

然而储存这样大量的钱财,估计一次科举便会用掉大半,何江南思索着,心道最近老臣都想要他纳妃,好把自家的女儿塞进来,既然他们已经闲到开始管他的后宫之事了,便给他们派些事情做罢。

于是关于科举提前的事一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天下寒窗学子的耳中,老臣们拦不住,齐元安一派的人姿势全力支持何江南决策,这场科举便按照以往的规章制度举办起来,何江南粗略的一算,居然还需几个月的事件。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老臣再也没办法去烦扰何江南了,为科举的事情奔走,何江南落得清闲,他转而去问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身边,宛若他身后影子的江十七,“你愿不愿意去参加武试?”

江十七万万没想到何江南居然会问他这个问题,秘银面具下的双眼困惑的望向何江南,不解地道:“陛下这是何意?”他是皇族从小培养的暗卫,只为这天下之主而存在。

何江南解释道:“我觉得以你之才,整日跟在我后面有些屈才了。”他竖起修白的指摇了摇,止住江十七表忠心的话,按在对方的肩膀上,落在江十七心里似是有千斤之重,心跳都为之一顿。

何江南半点也没察觉到对方的变化,他背对着敞开的窗户,疏浅的光影里,全身都笼罩一层润泽的光辉,好似会发光一般,“你跟了我许久,我知道你的脾性,你的才识。你跟在我身边,便只能保护我一个,但是若是考中了武试,便可以当上将军,保卫一个国家。”

何江南盯着江十七,目光认真,“现在我手下没有一个我信任的将领,大多又都是年迈的老将,任由他们年轻时如何威名赫赫,现在也不过垂垂老矣,恐怕连上战场都十分困难,其他国家对我的土地蠢蠢欲动而我不想要在开战时一筹莫展,没有一个可以拿的出手的将军。”

江十七感受到了何江南那份心意,他为此紧张的涨红了整张脸,只是隐藏在秘银面具下,只能瞧见他星辰一样浅光淡淡的眸子在闪烁,他下意识道:“陛下您还有齐将军。”

何江南莞尔一笑,他松开按在江十七肩头的手,负手走至窗棂下,背对着江十七,象牙白的衣衫外笼罩一层银纱,光影流转间,他侧了侧头,长睫下的眼中神色莫名,“齐爱卿,他可不一定能在国家出现危难时第一个赶到,况且,一个国家只有一个将军是万万不可的。”

“我需要更多人才,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十七,你就是我需要的。”何江南的声音那样轻,像是一捧没有重量的光絮,又重若千钧,那是一种肯定的选择。

江十七听在耳中,几乎是头昏目眩的答应下来,然后,他便被微笑着,像是九天之上仙人的何江南毫不留情的扔给了南林书院的先生。

南林书院想等于皇家书院,里面寄存着许多宝贵典籍,史册,种种书籍,繁多如浩荡的海,里面的先生大多是博学多才的退休下来的老臣,在里面悠闲养老,何江南亲自挑选了一个老先生去教导江十七,染发他学学正常人的姿态,以及一些学识。

毕竟何江南想要一个将军,而不是说将军但是像暗卫的存在。

何江南毕竟当过暗卫首领,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教导暗卫的,他们完全把暗卫当做锋利的刀刃,一种工具去打造,让他们学会最基本都文字之后,就要去集中训练,摸滚打爬,做后层层筛选下来十几个精英成为皇家服务的暗卫。他们会暗杀,会埋伏,会精密的计算,会隐匿身形,会完美的完成任务。

唯独不会做一个正常的人,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整日隐藏在暗影中潜伏的人,知道怎么在太阳下正常谈论柴米油盐酱醋茶吧?

何江南想要江十七学的就是这些,他给对方开了个后门,让对方直接参加最后的考核,这样在前期别人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通过前面的难题时,他只需要静下心跟着老先生学习就好了。

但是这件事,在江十七眼里不亚于另一种灾难。

第四百三十一章亲自教学

南林书院的老先生不像是暗卫营里行事果断铁血的教头,老人家的脾气古怪又倔,不会打架,一肚子江十七学到绝望的知识倒是十分的多。他压着呆如木的江十七在桌案前读史书,兵法,然后再一一解析一遍,然后反问江十七的见解是什么。

再简单不过的一种学习方法,落在江十七眼里,就是最难理解的一件事。

他的武功是在一次次实战里面学习来的,是打断的肋骨破裂的伤口,混合着血和泪换来的,让他看一遍书,听一遍天文一样的解释,再对书中人的作为评价一番,他一个字也答不出。

答不出就要被先生用戒尺敲手,但是这点痛对江十七根本不算是,他只是觉得生无可恋。

生无可恋这个词,还是何江南有一次闲着来视察后,笑的扶墙后对江十七表现的总结。要是原来的江十七肯定不能理解,但是现在已经被摧残过的江十七居然奇异的懂了。

这可能也是一个进步吧?

何江南依在门槛边,他止住了宫人的通传,没有打扰正在教学的二人,从他现在的角度,可以看到江十七屈起长腿长手,坐在桌案前,面前摆放一本古迹,露出来的一层侧脸没有了秘银面具的遮挡,是年轻的,轮廓疏朗的模样。他也换下了身上的漆黑衣衫,常年包裹在黑绸里过于苍白的五指修长,却握不好毛笔,被先生纠正了好几次后,终于用一个别扭的姿势捏住了笔管,抿着唇瓣,低头在空白的宣纸上写写画画。

垂下的长睫下,眼中的神色格外认真,何江南能察觉他几乎是拿了自己全部的精力在听课,不然不会没有发觉并未可以隐藏气息的自己。

江十七身着一袭雪青衣衫,他从未穿过这样亮眼的颜色,半开窗棂外的一线日光照在他身上,宛若雪光回流,他整个人都显得清润极了。原来褪去沉闷的颜色后,底下居然是一片清泽的雪色。

何江南不由得走了会神,教完课程的老先生发现了他,行了一礼,何江南对这样的老学究般的人物,也是不能太端着皇帝的架子的,笑着回礼,老先生像是晒干的橘子皮一样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于是何江南就像是一个来学堂领自家孩子的家长似得,顺便和学堂老师攀谈了一会,询问孩子学业如何。

一提到江十七,老先生就吹胡子瞪眼,说自己从未见过这样愚笨的学生,之后在何江南的陪笑下,哼哼的补了一句“好在此子也自知自己愚笨,勤奋有加,希望他能笨鸟先飞罢。”

何江南从未听到有人这样形容江十七,心中好笑,把老先生哄走后,他转过脸看向江十七,便见对方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此刻正局促不安的望着他,满脸的愧疚失望。

何江南一望过来,他立刻一撩衣袍半跪下,头颅也跟着垂下,“是属下有辱陛下的托付。”

何江南拍了拍额头,无奈的把人从地上拉起来,“你现在可不是我的暗卫了,是我未来的将军,国之栋梁,千万莫用那一套暗卫的礼仪了。”

他把对方拉到桌案边坐下,顺手抄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发现上面写着的是一些诗经,估计是用来疏通江十七的死心眼,让他沾染些文雅气息用的,只可惜江十七完全看不懂,每行诗经后面都被他用笔认认真真的,用七扭八拐的字迹标注了简单易懂的白话字,想来何江南刚才看到他皱着眉奋笔疾书,就是在写这东西。

何江南笑了笑,敛了眼睫端详了一会,从脸颊边落下的两缕鬓发几乎要垂在桌案上,“这里解释不对,估计是老先生说的太快了,你没跟得上记,凭借着模糊的印象写的。”

江十七字写的不好,用笔的姿势也不大对,不能指望他记得速度跟得上老先生说的速度。

何江南捏起桌子上的笔,自然而然的悬腕,以优美的姿态行云流水的划掉错误的解释,写上正确的解读,字迹端正俊逸,望着十分的舒服。

江十七接过何江南修改过后的书籍,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那行与其他歪斜的字,格格不入的漂亮的字,这对比鲜明的自己,就像是他和何江南的差距被明晃晃的摆放出来了,他是个隐藏在暗中的影子,扭曲的嶙峋的,即使追寻着光投入光明,也只会被光照的无所遁形,一切丑陋都再也无法遮掩的暴露出来。

江十七怔怔的发呆,何江南在心里想了想,发觉自己今日时间倒是十分空闲,便坐到了江十七身边,附过身,朝着江十七笑了笑,春风拂花似得,“我学识虽算不上渊博,但好歹还是还是考过文试的,你若是不介意,今天下午我来教你如何?”

江十七慌忙回过神,心道,靠得太近了,近的他能嗅到何江南身上淡淡的冷香,雪山松雾一样的气息。他自是无法拒绝的,何江南便当他默认了,两人就这一个本书开始教学。

何江南比之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要更加温和耐心,他知道江十七的过往,便会着重讲解思路,而不是一个答案结果,他想要改变的是江十七思考一件事时的想法。

南林书院中做多了的便是书和书架里,两个都教学便也在书架的包围之中,毕竟这里不是学堂,老先生教导江十七,也只是在给人看书歇息时的桌案边,清理出来一个位置而已,是以两人几乎置身于书海中,空气中浮游着淡淡的松木香气和书墨味。

这两种气味被入窗的日光一蒸腾,便变得暖融融,宛若流淌的晶亮河水,在这光线明亮的书屋内蜿蜒。

何江南嗓音情轻缓和煦,他并不是一直教江十七一种东西,思维改变也不是一日就能成的。他怕对方消化不掉,便找了两支笔,一沓宣纸,教其写字,时不时握住对方持笔僵硬的手,纠正握笔姿势,下笔力道。

第四百三十二章书信

修白的手交叠在一起,冰凉的温度便渐渐温暖起来,江十七长睫簌簌颤抖,支垂首看宣纸上游走的笔墨,心跳如擂鼓。

这样的温柔眷恋,让他何时才能终结这无疾的情意。

不知不觉,一下午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何江南放下手中的笔,低头观摩江十七的字迹,不过是几个时辰,那歪扭的像是被一阵歪风邪气摧折过的字迹就变得十分端正了,对方真得学的很快,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一定能成长的很好。

当然,何江南觉得还是有自己教的好这一部分原因存在的。揉了揉酸涩的手腕,何江南站起身小幅度的伸展了一下四肢,宽袖羽翼似的张开,金线像是日光的轨迹在雪白的底色上流淌蜿蜒,他回身笑看江十七,“不回去歇息吗?,学了一下午,也当休息了,要记得劳逸结合。”

江十七不知何为劳逸结合,以前他都是训练一天,雷的一沾枕头便睡着了,而今天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下午的梦,这么梦境柔软明泽,何止不累,他反而觉得十分舒适,远远没有到需要休息的地步。可何江南既然这样说了,江十七便沉默的颔首。

何江南眉眼弯弯的笑着,视线却逐渐转暗,他最后朝着窗外深邃的天幕看了一眼,眼睛便彻底盲了。对这种情况已经娴熟的何江南自然而然的走出书房,他站在院子里,晚风吹拂而过,月华浅照。

并不经常来书院,何江南只好麻烦江十七把自己带回皇宫。

等进了皇宫,何江南便不需要被人拉着了,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在皇宫这片属于自己的地盘上还需要被人牵着引着走。在日升月落的时间那日,白日里他放弃车辇,以脚丈量了大半个皇宫的路程,日夜的摸索,加上白天可以看见东西牢牢记在脑中,他早已十分熟悉这片地方,行走之间宛若闲庭漫步,不会撞到任何东西。

他接过宫人递过来的雪绸,覆盖了双眼,端过味苦的汤药一饮而进,细白的手朝着旁边的偏殿一指,“你去歇息罢,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江十七的脚步远去了,他走到青玉案前坐下,上面放着一些无字书籍,上面的文字都凹凸的,需要人用手指一点点摸索“读”他们。何江南不但熟悉了皇宫,他还要熟悉如何阅读盲人的文字,他不确定齐元安是否真能找到彻底医治好自己的东西,自然要做好完全是准备。

青玉案沉淀成一种泛着绿的墨色,像是一汪深湖静潭,何江南的双手搁置在上面,似是快化的冰雪。指尖触及到一封信纸,何江南面上掠过一道欣喜。

他吩咐过宫人,若是有齐元安的来信,都可以直接放在青玉案上,旁人不可动。

何江南迫不及待的打开信纸,摸索着上面的淡淡墨痕。

齐元安故意下笔很重,在纸上浸透出可以明显摸到的痕迹,这样不管何江南是白天接到这封信,还是晚上接到这封信,都可以毫无障碍的阅读了。

信件上齐元安照常用简介的字句,说自己准备启程去西域了,让何江南不要担心他,末了说自己一定会在冬日里第一场初雪之前,让何江南能彻底痊愈。

何江南嘴角弯弯的“读”着这封信,脑中浮现齐元安在灯火下,习惯性皱着眉梢,提笔写下这封信的样子,侧脸浸润在橘色的火光中,必然是情深似海的。

反复读完几遍后,何江南怅然一叹,还是得独自一人面对这偌大的寝宫。

原本是有些倦意的,可读完书信后心思起伏的何江南再也没了睡觉的心思,把信封妥帖收好后,起身走至露台,掀开了被风吹的鼓荡的帘幕,他靠在红木雕花的栏杆边,感受清风携荷香拂面之感,心思渐渐静了下来。

雪绸覆盖的双眼抬起,遥遥的对准天幕上的皎月,何江南心道,他若是也在看天……

浩瀚无垠的天幕上星辰宛若被碾碎的银粉,被随意的涂抹在其上,明月如玉,幽幽照拂起伏无尽的黄沙。

齐元安收回看向天幕的目光,夜晚的沙漠和白天的沙漠就是两个极端,他的鬓角和长眉上已经覆上了淡淡霜,骆驼双峰上则堆放这他在沙漠边缘的边陲小镇置办的东西,他需要快些找到一个地方歇息一晚,然后再晨露凝结的时候启程,在太阳最毒辣之前,找到一个有水源存在的绿洲。

一封信写好再被递送到案前是需要时间的,齐元安攥着缰绳,心道何江南现在应该受到那封信了吧。

不多时,齐元安便遥遥看到了屹立在沙漠之中,供旅途人歇息的被风巨石。

从骆驼上利落的翻身下来,齐元安升起了篝火,铺上一张毯子在岩石后。岩石背后被人往里挖了一块避风港,齐元安便顺势缩进去,卷了身上盖着的毛毯。

连日来的赶路,风沙和温差大磨砺,使得他更填了几分难言的野性魅力。齐元安闭上双目,呼吸在有序的调整下很快平稳,下来,让他极快的入睡。

篝火在夜风里“噼里啪啦”的跳动,渐渐的时间的变换下熄灭了,留下一堆余烬。

路还很长,最后一线希望不知落在这无边无际的沙漠中那个角落。齐元安并非没有计划,他需得去最近的一个西域管辖内的城池打听些东西,才好判断,而不是盲目探寻。

买他骆驼和地图的人没有诓他,骆驼是个耐力极佳老骆驼,地图上的路线也是正确的,走了七日,齐元安见到了在沙漠中看到的第一个建立在绿洲上的城。

沙漠里绿洲的大小都是随即,形状也是随机的,依绿洲建立起的城自然也都是形状奇怪的,不能同规划而精致的中原比,它们粗犷豪野,巨大的岩石高高的建立起阻碍风沙的城墙,就连石门也是粗糙而沉重的,只半开着但也足够大了,可以望见里面黄沙滚滚的街道和充满异域风情的装饰建筑。

第四百三十三章城中悍匪

女人孩子,老人和壮年,都是一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样子,更为立体的五官黄的和纱一样。齐元安驱使骆驼进城后,大家的目光在他身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好几眼,才散去。

齐元安安然收之,余光不动声色的扫过四周,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放了涂抹了厚厚泥沙,显得有些臃肿的“土棍子”一样的东西,看不出是做什么的。因为太热而打赤膊的小孩皮肤晒得黑黝黝的,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骆驼看,对上齐元安的视线后猛的蹦起来,跑到了女人怀里,叽叽咕咕的说异域的语言。

齐元安为来西域做了准备,语言自然也是学了,但是小孩离得远,带着口音说话又快,他只听出“想吃”“什么时候”“我等着”之类的几个词。

只不过听到这么多也足够了,齐元安收回了视线,他翻身下了骆驼,牵着绑在骆驼脖子上的缰绳牵到了最近一处的旅店。

店门口树立着一块用枯木做的牌匾,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几个中原语,白条系在牌匾上方被染成了灰扑扑的黄,随风招展。

很奇怪,这明明是地图上最近的城,不说来往繁华,但也不可能落魄到伶仃十几个人,来往更是一个中原人都没有的地步吧?齐元回想起卖给他地图的那个坡脚的异域老者,在心中微微叹息一声,暗道看来他要收回刚才那句话了。

他好像真的被坑了。

骆驼被旅店三角眼的伙计不由分说的牵走,齐元安只来得及拿了那把玄铁伞所化的短枪。

短枪上布了暗红纹路,纵生交错缠绕在乌光流转,阴冷如冰的枪身上,齐元安拿在手中倒也顺手,他侧目看了眼骆驼被牵走的方向,眸光暗了暗。

再回首,落日余晖下他的本来平静无波,有着高山仰水,不可捉摸接近的姿态悄然发生了改变。他依旧俊美,眼神却浑浊了,身子更是因为长途跋涉而变得疲软下来,走入旅店时,柜台后赤裸半身的壮汉上打量了他一眼,轻蔑的哼笑一声,张嘴就就是一口外音浓重的西域语。

汗水顺着他身上的古铜色的皮肉流淌,刺青的纹身颜色越发黯淡,男子眼中凶险毫不遮掩,纵然是听不懂他口中的话,也可以猜到他在骂骂咧咧。

齐元安把钱袋扔给对方,然后坐在桌边等饭,很快,一碗掺杂着泥沙的饭食送了上来,用筷子拨了拨,还能看到其中没剃干净的猪皮上寸长的毛发,粗劣的土陶碗里的水更是浑浊不堪,几乎不能见底。

齐元安锁眉,心道难道是他伪装的太好,以至于对方连自己的不对劲掩饰都不愿意掩饰?

齐元安调动自己的耐心,放下碗筷,被白布包裹的修长五指按在短枪上,轻轻抚摸上面妖冶的红纹,目光落在门外的大街上。

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也未见任何一个城中的其他人出现在这风一吹便滚出黄浪的街道上,唯有刚才那个小孩,不知何时蹲坐在了店的门槛便,直狗狗的盯着他看,像是等待分食物的柴狗一般,这样小的年纪,眼底的恶意便如此之深了。

齐元安心里有了打算,他移开目光,漫不经心的低头,挽了个枪花,下一刻,短枪如疾风闪电投出,不过一瞬间,在柜台后的大汉就被穿过头颅,定穿在墙壁上。

齐元安拔下长枪,脑浆滑落,血迹被吸收,他没有去管,而是绕道了旅馆后面,把正准备搜他放在骆驼上行礼的伙计用刚才的方法,干净利落的杀了,然后牵起骆驼缰绳往外走。

那孩子逃跑了,却叫来了十几个一看便是沙漠悍匪的异域人,个个凶神恶煞,眉目都是染过血的,充满戾气。齐元安松开缰绳,毫不畏惧,短枪在他手中好似化作了游龙,尖锐的枪头饱吸血液,寒光愈发冷冽,刺人的锐气破开皮肉骨头,洞穿心脏。

这个城因当是被游荡的沙漠悍匪占领了,齐元安心想着,踏过路上想尸体,在空城内转悠了一圈,找到了宛若一轮弯月镶嵌在绿草坪上的湖水。

湖水不浅不深,倒是十分清澈,余晖落在里面,像是胭脂盒掉入了其中,染开潋滟的涟漪,齐元安饮饱了水,脱下身上可以抖出半斤泥沙的衣服,冲洗了身躯,换上干净利落的浅色长袍。

夜晚悄然降临,寒气因随之侵袭而来,伴随月辉落下,凝成了草叶上的霜和口中吐出的白气。齐元安习惯的扯了件镶绒的大衣披在身上,找出酒囊拨开木塞,一口饮入腹部。

暖胃的烈酒刀子般把人劈开,落入胃里又软下了刃,像是灼热的炉子冒着热气,驱散了无处不在的寒意。

浩瀚星海在头顶的万丈高空缓缓流转,齐元安点了篝火,翻找出宣纸在横躺于草地上的岩石,提笔写字。

星光欲月辉为他照亮字迹,勾勒他铁勾银画般的脸庞线条,又在某个转瞬间变得格外温柔。

他很懊恼自己被骗的事情,叹自己自大过了头,居然在这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上载了跟头,他又向何江南描述沙漠星空之美,承若一定会让他的眼睛恢复,带他去看星空,去看雪,去看世间任何美好之物。

自从何江南只有六个时辰能够看见东西后,他已经许久没见过星辰了。

话语绵长,以深深的爱意画上尾号,齐元安收起笔墨,将宣纸细致的折叠起来,放在离心脏最近的衣服夹层内部,等着到了下一个有人所在的城中才能寄出。

好在齐元安运气不错,不过两日,他就走会了正确的路线,进入了来往人员兴荣的地方。

齐元安瞥见来来往往,脖子都带着一颗月形石头项链的异域人,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找到信使所在的地方,将信件寄出后,他转身,便见一顶缀着流金,宝石,以轻纱美玉包裹的车辇从路中央驶过,旁边的热纷纷让开道路,垂首合掌,嘴中模糊的念叨,“教主保佑。”

第四百三十六章意想不到

一路上,木偶人几次伸手改变方向,马车距离官道越来越远,直至最后停在了一个破败的村落前。

村落前的大片麦田生满了杂草,明显荒废了,一眼看去,村子入口的木门倾倒在地,**的差不多了,村口几根破布条挂在树枝上,迎风招展。

何江南见此转头去看木偶人,却见那木偶人蹦跶而下,又蹦跶着朝着村落里面跑去,速度之快拦都拦不住。

他也没想拦住它。何江南跟着跳下马车朝着木偶人蹦跶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一只手臂横在了面前,他掀起眼帘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江十七,“怎么?”

江十七干巴巴道:“前面恐有埋伏,陷阱,主子请三思。”

何江南压下他的手臂,弯了弯嘴角,“我已经三思过了,既然来都来了,那还有回去的道理,况且我不是还有你吗?”这暗卫靠谱,跟在身边让人放心。

江十七猛然低头后退几步,垂眼的眼睫剧烈颤抖,何江南疑惑的瞧他一眼,也没多想,大步朝前走去,“跟上去看看。”

江十七乖乖跟在何江南身后。

村落里的茅草屋土瓦房否是破败残缺的,风呼啸的穿漏洞,在杂草纵生的小道上拂过,木偶人在这其中身姿诡异的穿行,天边乌云低垂压下,空气都凝结闷热几分,这番场景看着确实有点渗人。

何江南喉结攒动了一下,忍住了内心的胆怯,维持着表面的风淡云轻,实际上耳听八方眼看六路,时刻准备着出击。

跟在他身后的江十七始终低垂眉眼,余光一扫,看到了何江南按在剑柄上的修长五指,还有对方明显紧绷的脊背,他心中一动,了然了什么,眼中飞快的划过一丝笑意,很快又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深潭。

走了好一会,在这个村落里弯弯绕绕,何江南盯着仍在前面蹦跳的木偶人,轻声地道:“它这倒地在做什么?怎么一直在绕路乱转?”

江十七在脑中回想了一下刚才走过的路线,于脑中画出一副八卦图,“它在解阵,有人在这里设置了阵法,需得按照特定的步子去走,才能看到隐藏的地方。”他沉吟片刻,道:“制作这么木偶人的方士道行很高,不然木偶人做不出来这样复杂的行为,但又因为眸中原因,他只能匆匆制作一个简陋的木偶丢在路中央。”

何江南听他分析头头是道,看向对方的目光忍不住多了份赞赏,“你懂得很多。”

江十七飞快的眨了眨,又低下头,他的笨拙让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何江南的夸奖,只能手足无措的沉默着,心中忐忑。

好在何江南夸完他后,视线很快又被木偶人吸引过去了。

木偶人停在了一个保存的还算是完整土瓦房前,然后一动不动的在“噗嗤”一声的白烟里变成了小小的一个木偶,躺在了杂草里。

何江南走到土瓦房前,拾起了地上碎成两半,刀功简易的木偶,抬手正欲推门,江十七再次拦住了他,“主子当心。”他道,先一步伸手推开了房门。

门扉被打开,浅薄的日光里你扬起一阵尘埃飞舞。什么事情都未发生,江十七这才让开身,何江南再次看了对方一眼,才抬脚跨入其中。

光从破败的窗棂投射在充满灰尘的干草堆上,瞧着身型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躺在草堆里,一身灰衣被鲜血染红了半边,他察觉到有人过来,挣扎着睁开眼睛,撑开一条缝隙,缓缓抬起头部看向来人,同时,他那张溅了鲜血的苍白面容也露出来。

何江南盯着对方,眼眸内光芒闪烁不定,他轻轻道:“白穆?”

白穆怔愣的望着他,下一刻再也支撑不住的昏迷过去。

何江南站在原地,没有上前,目光复杂看着对方,良久叹息一声,“十七,你帮我把他抱上马车吧。”

从何江南的态度和脱口而出的名字来看,他显然认识这个叫做白穆的方士。江十七,在心中想到,没有开口去问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听到命令直接上前把瘦弱的如骨头架子的少年抱起来。

好在车厢够宽敞,再加上一个人也绰绰有余。江十七放下白穆后便出了车厢驾车去了,何江南上前检查了一下白穆身上的伤,发现对方右胸膛有一道从锁骨延伸到肋下的伤口,皮肉翻卷着,血水凝结成疤,伤口之深,几乎心脏都要暴露出来,若不是白穆是半鲛人,怕是现在早就死了。

何江南皱着没喂了对方一粒丹药,暂时没去碰对方的伤口,只拿了放在马车暗格里的绷带,给对方细细的缠绕住了上口,有把他身上那件血衣脱下来随意卷起来仍在角落。

少年瘦弱到身体暴露在空气中,狰狞的伤口被绷带遮掩,苍白的肌肤薄薄一层覆盖在骨架上,凸起的肋骨显得惊心动魄。何江南望着这个唯一的徒弟,心中不忍,拿了衣服给他小心的穿上。为了避免马车颠簸让他从座位上滚下来,何江南把白穆小心搂在怀里,只感觉自己像是搂了一具骨头。

无溪告诉何江南他腹部的剑伤很巧妙的避开所有致命点,只伤到皮肉后,他便隐隐猜测,白穆是不是早就被江离胁迫了,迫不得已对他出手,还冒着被江离发现的危险,对他手下留情这么多。

说何江南是脑补过多也好,是圣母也罢,他只是不想去认定一个抑郁的孩子忽然能奋起杀人人了,何况对方之前那样依赖他。

如今白穆不知为何成了方士,还深受重伤,可怜兮兮的如同被遗弃的幼崽,何江南惦念着两人之间的师徒情意,实在对白穆狠不起来。

马车在最近的一座城停驻,两人下了马车,客栈门前站着的小二极有颜色,笑着上前牵了马的缰绳,“我们客栈的马草肥美,保证能让客官的马吃的饱饱的,有精神继续赶路。”

“两位客官,里面请。”小二面上堆着笑意做了个请的手势,江十七抱着白穆跟在何江南身后走入了客栈。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四百三十七章群狼

他承认齐元安前半句话,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事情,况且心中直觉告诉他,能出动齐元安千里迢迢来到西域的事情,一定是关于何江南的。

于是他挥手让一众教徒收回刀,重新坐下来问道:“你先说说看是什么事情,我再考虑考虑。”

既然是求人帮忙,齐元安便把所有事情经过都告诉了对方他沉吟片刻道:“林卫口中的一线希望实在是太过缥缈的一个目标,我无从下手,但是能治好江南眼睛的一定是一件稀罕物,若是在西域,难免会传出一些奇异的传说来,我想要顺着这条线索找下去。”

得知这件事关乎于何江南的眼睛,乌骨再也没了和齐元安计较的形似,高耸的眉骨拧的静静的,一双碧眸深如潭,“西域传说想来多而神秘,你让我好好想想……”他话语还未落便听到屋外传来的尖叫惊慌的声音随后响起悠长的号角声。

乌骨豁然起身,握住双刀,眉宇间含了戾气,“这件事等会再说。”说罢,便带着一众教徒踹门而出。

齐元安从敞开的门看到街道上虽然慌张,但还算是有序的人群,他们在几个邪月教徒组织下跑回家中,把房门紧紧关闭,而一些壮年人测试纷纷带上弓箭之类的武器,神色匆匆的奔城门。

这号角声恐怕是用来提醒众人危险来临的,齐元安暗想,只是不知道这座城遇到了什么危险,或许是沙漠中游荡的马匪吗?他这样想着,拍了拍衣袍站起身,抄了手边的短枪,随着一众人一起跑向了城门。

巨大的岩石建起的城门粗糙凹凸不平,齐元安脚尖轻点几下借力,便扶摇直上跃到了城门上。

乌骨就站在上面,他换下来了手中的双刀,将两柄寒光冷冽的刀佩在腰间,接过了教徒递来的长弓和箭羽,他转目看向走来的齐元安,眼里浮现一丝惊讶,“你来这里做什么?”

“怕你死了,我之前岂不是白费口舌了。”齐元安答道,他目光落在城墙之外,以他的目力可以看到远处凝聚成潮水一线奔涌而来的沙漠狼群,他哑然地道:“怎么这么多狼?它们这是要进攻这座城吗?”

乌骨见齐元安也那里弓箭,搭了一个标准的姿势,知晓对方会帮助他们,脸色就好看多了,也忽略了对方前一句明显有些诅咒意味的话,碧色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奔涌来的狼群,长眉紧缩,压下的眉宇呈现出一股凌厉之意,“谁知道这些沙漠狼发了什么疯,成群结队开始攻击城池绿洲,想要吃人肉!”

他烦躁的撩起被夜风拂落在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这群畜生疯了,我之所想在这座城听留,就是听说有狼群朝着这座城迁移。”乌骨的声音随之狼群离得越来越紧而绷紧了。

浩渺的天幕下,皮毛灰黄,几乎要融于沙丘的大批沙漠狼奔涌而来,掀起身后黄沙滚滚。齐元安瞧了一眼又高看起来又十分坚挺的城墙,心道只要把城门关上,这些狼便进不来了吧。

等到狼群到了弓箭可及的范围内,城墙站着的一排人便迫不及待的拉开了弓,瞬间箭如雨下,狠戾的划破空气,直刺领头一排狼的头颅眼睛。

十几只狼被射中,瞬间就倒了下来,其余的狼看也不看自己同伴的尸体一眼,它们踏过尸体,大张着嘴,露出腥臭口水和尖利森白的牙齿,血红的眼睛在夜幕下如同恶鬼临世,势不可挡而来。

齐元安三箭齐发,无一不中,然而就在众人搭箭的空隙里,那群狼于须臾箭便奔扑到了城门前,以血肉之躯狠狠的,像是不要命的在撞见成门,用嘴去可啃冰冷的岩石,啃的满嘴流血,扑打的浑身是伤也不停手,甚至它们还聪明的搭建起“梯子”来,想要从上突破。

齐元安一手腕了短枪,扫下去沙漠狼搭建的“狼梯”又转换了拿攻的手,行云流水的搭箭射出,箭无虚发的杀了三头狼,“这些狼疯了吗?即使它们数量再多,也不可能进城的。”

乌骨嗤笑一声,他不善用箭,好在狼多,他力气又大,胡乱朝着地下一通扫射,三箭也能中两箭,“你和这些畜生难不成还能讲道理吗?”

齐元安看了眼沙漠狼血红的眼睛,心道不能。于是二发闭嘴,城中的壮汉以及一使得一手好弓发的女子,站在最前沿,杀了一批又一批的沙漠狼,好似不知疲倦死的,狼的尸体在城门下积攒了厚厚的一堆,新鲜的血液顺着皮毛流下来,把下面的沙子染红了一片。

等到一切结束后,齐元安的两只手臂都酸了,他把弓箭扔给旁边的人,同乌骨一起跳下城门,口中问道:“沙漠狼这样发疯大规模的攻击很不正常,你就没调查原因吗?”

乌骨被这群好似杀不尽的沙漠狼弄得十分烦躁,他原本生疏的弓箭术都好似都得到的锻炼,长时间都射击使得虎口发麻,闻言不耐烦的捋发丝顺向脑后,露出轮廓深邃异域风情浓厚的面容,眼瞳挪向眼尾,瞥了眼齐元安,哼声道:“我才到西域没多久,就算是我想要调查这件事,也总需要些时间吧?”

齐元安干脆利落的忽略对方话中的不满在之意,揉了揉微酸的手腕,分析道:“我倒是觉得,这件怪异之事或许会‘一线希望有关’毕竟你也说了,这件事是最近发生,也是你着手准备调查的,既然这沙漠中的奇异传说太多,便比如就从这件手下手罢了。”

这件事终有有了些模糊的,不知真假的线索,齐元安苦笑的扬了扬嘴角,“也只能先这样了。”

乌骨看齐元安不顺眼,偏偏对方处处压他一头,如今听到他如此无奈的决定,当下嘴巴一张就要嘲讽一翻,接过脑子一转,自己也没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也只得闭嘴,转而清咳一声,肃穆着脸让人把城门打开。

第四百三十八章收为己用

在沙漠里资源始是紧缺的,比不上富饶的中原,所以乌骨下令打开城门,就是为了不浪费这些沙漠狼的尸体。尽管沙漠狼的肉并算不上好吃,甚至有些发酸,但是做成肉干还是十分不错的储备粮,加之它们厚是的皮毛,经过简单的加工后便能披在身上抵御风寒。这样好的资源,说什么都不可能放弃掉。

其余人闻言脸上均露出收的胜利品的微笑,齐心协力的把沉重的城门推开,刹那间,浓郁的血腥味伴随微微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味道实在是太浓郁了,所有人都忍不住皱了眉,但是丰厚的资源占据了他们的脑海,他们放下弓箭,赤手空拳的准备去拽这些战利品。

齐元安和乌骨都没动,二人都不需要这些东西。齐元安扫过这些层叠的尸体,刚才箭如流星飞羽落下,所有的沙漠狼几乎都在倾刻见覆灭。

然而在恶劣环境下繁衍生存的沙漠狼,当真这么容易就被人打败了吗?被箭射中后连挣扎一下都不会,就僵直的倒在地上了吗?齐元安心里升起怀疑,但他没有直接说出来,破坏众人的喜悦,倒是乌骨看见齐元安皱眉神思的模样,十分不屑的嗤笑一声,他总是热衷于抢走自己心悦之人的齐元安,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嘲讽对方发的机会,咧嘴一笑,肆意又邪气万分,“怎么害怕了?我忘记了,你的武功再好,之前也也不过是一个舞文弄墨的文官而已,啧啧。”

齐元安骇然出手,掌心朝着他的肩膀处扫去,乌骨一惊,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禁刺激,当即侧开身,身后一道厉风伴随腐臭血腥味闪过,视线里掠过一道灰黄的颜色,乌骨定睛一看心脏不由自主的“怦怦”跳动。

他刚刚一躲,恰好躲过了从他背后偷袭发沙漠狼。齐元安见乌骨没事了,手下去势也未停止,一道指风悍然扫向那龇牙咧嘴,双目猩红,头颅上插着一只入了半寸箭的沙漠狼。内力被压缩的极为清薄的一道,又是如此凝练,瞬间斩下了沙漠狼的头颅。

头颅落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到了一旁,没了头颅的身躯轰然到底,终是再也怕不去来了。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乌骨背后浮上了一层冷汗,他惊疑不定地盯着那尸首分离的沙漠狼,喉结攒动道:“这是怎么回事?”

齐元安看了一眼,“活死人变成了活死动物罢了,都是怪物。”

惨叫声传来,两个人意识到了什么,蓦然同时抬头看向身后,只见那些堆叠的沙漠狼尸体“活”了过来,摇摇欲坠的站起来,裂开嘴,睁开猩红发光的双眸,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对准了众人。

乌骨当机立断地道:“快回来!关上城门!”

无需他提醒,终人丢下手里开始挣扎反咬他们的“战利品”恐惧促使他们爆发了比平日里更快的速度,蹿回了城内。

然而城门合上时是最坚固的防护罩,当它被打开后,就没那么容易合上了,众人齐心协力,也需要一段时间,然而这些沙漠狼就在城门口,根本来不及了!

指腹拂过重合的关节处,短枪悍然变为长枪,尖端一点寒光,在齐元安手中化作流星的尾光,将几只同时扑进城门的沙漠狼挑开,重重的甩飞至沙地上,同时撞翻了好几个后来跳起的狼只,砸出了几个坑。

乌骨不甘示弱,双刀悍然,伴随一声铿锵声,化作两轮寒月似的辉光,在虚空中留下两道完美交差的半圆弧度。

五六个狼脑袋旋转着落在了远处,无头的肢尸体颓废的从半空落下。

两人齐心协力,一时间众沙漠狼居然不得上前,为众人争取了不少关门的时间。

但奈何还是不够用,二人无需对视,便同时冲出了城,用一杆长枪两把弯刀,把一众狼群逼退出去,随着身后的石门轰然的沉重合闭声,几声撕心裂肺的“教主”也随之传递到了乌骨耳边。

乌骨越战越勇,嘴角扬了扬,他余光扫到面色沉稳,看上去游刃有余,一杆长枪舞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气势的齐元安,挑了挑眉梢,面对群狼的厮杀间,还能找出空隙高声道:“你做什么跟我一起出城?你又不是我西域的人,何必冒险?”

齐元安压根没理他,他专心直至的面对前埔后续,好似永无止境的狼群,这些早就死去的狼只有被削掉桃头颅才能彻底死去。齐元安见它们凶悍而猛,心中动了要把它们归为自己手下的心思,于是长枪一挽,抖出了朵寒光耀眼的花,把周围一圈的狼扫荡开。

十足十的力气,刹那间两人周围空了一圈,被打飞的狼把后面扑上来的狼也撞飞了。

乌骨不明所以,皱了皱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不砍掉头大飞它们又没有用。

齐元安依旧把乌骨的话当做耳边风,他得到了这一线空闲,当即把手中玄伞化作的长枪打开,锋利的伞缘“唰”一声撑开,猩红的纹路在乌沉的伞面上蔓延,勾勒出样式古怪的花纹,黑气从伞面下涌动翻飞。

这样一幕景象,瞬间让再欲开口发乌骨闭上了一个嘴。

沙漠中古往今来埋葬了多少生命,拥有多少积攒的怨气,在玄伞的指引下,丝丝缕缕的从黄沙下面厚厚掩埋发尸骨残骸上钻出,游动着钻如了群狼的体内,把它们的外表层层包裹在其中,被怨气侵蚀改造,眼中发红光退却变得空茫无神,身体上柔软的皮毛下穿透出骨刺,覆盖上坚硬发铠甲,只在四肢头颅活动处留下了空隙。

不到一会,乌骨便眼睁睁的看着齐元安把这群本就诡异的狼群改造的更加如同魔物一般。

“归。”齐元安淡声道,他很满意这次改造,随之声音落下,群狼还做更加漆黑的一团气,被收拢在伞下。

伞面上的花纹又多了一处。齐元安做完这一切合拢了伞,将其重新变做顺手好拿的短枪。

第四百三十九章难眠夜

徐徐转过身看向乌骨,夜幕下,他双眸深沉如渊,亮光是坠落的星辰,破碎成粉,星星点灯掩于长睫漫不经心的眨动之下,他风淡云轻地笑了一下,“解决了。”

乌骨瞪着对方,“你这是什么妖邪的手段?你是方士?”

齐元安摇头否认,并不打算多做解释,脚尖一点,便轻飘飘的如同展开羽翼的鸟,点城墙凹凸处,轻易的跃到了最高处,居高临下的俯视乌骨。乌骨可不希望被人以这样的目光看着,当下约跃起,脚下飞快的踏在城墙上,便也跃上了墙头。

城内的人在关上城门后都没有走,担忧的守在城墙后,如今抬头见到城墙平平安安的两个人,顿时欢呼起来。

于是乌骨想要问的话又被打断了,他看了眼城墙下满目担心的教徒和城中居民,再看一眼不准备解释,神色淡淡的齐元安,也懒得再自找没趣了,干脆跳下城墙,白袍鼓起又落下,他姿态潇洒,一贯露出轻佻又耀眼的神态,“让诸位担心了。”

齐元安悄无声息的落下,等着乌骨处理好其他人后,这才随着对方一起回到了城中最好的房子里休息。

乌骨有教众伺候,他舒缓的坐在榻上,刚刚沐浴完,他披了间松垮垮的衣袍,有教徒用擦了精油的受替他揉捏按摩肩膀和酸疼的手腕,一时间十分的惬意,暖色而明亮的灯光折射在满屋子的珠宝金银饰品上,色泽瑰丽,暗香浮动。

齐元安也沐浴了一番,洗去了一身灰尘,风沙侵袭后的沧桑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在灯纱下提笔写字的模样,像是回到了京城宅院中,继续当着齐大人。

侧脸轮廓被镀的柔和清丽,下颚玲珑,覆下的密长眼睫如蒲羽,平添了几分精致柔雅之感,比之大大咧咧敞开双腿坐着,被伺候着,邪气肆意的乌骨相比,一个像是大漠烈阳下的余晖,残留着最炽热的一丝温度,又携了一丝夜幕的深邃浪漫,一个像是繁华深处覆雪的高山,像是流云皎月,不可捉摸,让人仰慕。

乌骨视线不由自主的被齐元安吸引,倒不是移情别恋喜欢上了自己的情敌,而是酸成了一颗柠檬酱,心道何江南到底喜欢对方那里,自己也不比对方差。

奈何再怎么想,再怎么比,都改变不了这既定的事实。

齐元安放下手中的一管魔笔,把沾染了墨迹的纸张放在一旁等着晾干,然后装入信封中被严密的封起来,递送到何江南桌案上。“我们明日清晨便动身,我想你既然要调查这件事,心中不会半点线索都没有。”他撩起眼皮,眼底浮现出几分玩味

乌骨哼笑一声,挥手让伺候在身边的教徒退下,站起身,薄薄一层衣衫下,肌肉蕴含磅礴之力,“我当然有准备,到时候你乖乖跟在我身后便可。”

齐元安眼皮子都不渣一下,颔首道:“嗯。”说罢目光暗暗看了眼房门,颇有一种“既然你话说完了就退安吧”的意思。

乌骨缕缕想要气齐元安,结果都把自己气了个半死,当即甩袖离开,大步流星的走了。

齐元安看着打开的门,半响面无表情的起身把门关上了一个。明日还有事情要做,他熄灯上床,控制呼吸频率,随着稳定的呼吸,很快便陷入睡梦中。

一晚上打了不少喷嚏,疑心被别人骂了的何江南揉了揉鼻尖,披衣起身,有些睡不着。天气逐渐转凉,夏日的暑气散了不少,因为宫殿被栽种的驱蚊虫一类的植物,把窗户打开也不用担心叶半会有蚊虫叮咬,是一夜风入内,何江南只觉同体凉爽。

宽大轻薄的衣袖轻易的就被风吹起,何江南懒得去拿雪绸覆眼,他闭着双目,纤长的眼尾敛了鸦羽色的长睫,垂落出涟漪的弧度,他凭栏而立,感受夜晚的舒畅夜风,心思从远在西域的齐元安身上转到如今早被他封上的地宫。

何江南本想等事情结束后,去救那些被关在石室里的小鲛人们,但是后来去了,只看到一池血水,和飘浮在上面的零星鳞片,这件事他谁也没说,成了埋葬在他心底的一道无解的题。

可能是夜晚总是让人更为喜欢胡思乱想,何江南人不知去回忆,那日夜晚,究竟有谁能杀了那些鲛人。

思来想去,他心底冒出了一个名字,林卫,何江南心突兀的跳了一下,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把这件事和林卫联想在一起,但是心道不由自主的顺着这个想法往下想。

这个地宫是林卫一手建造的,那个时间点在地下的也就他们几个,而林卫既然建造了管着小鲛人石室,必然是有用……想起在水槽连接处,发现的明显是方士才会绘画的符文阵法,何江南不确定的在星心底给林卫定下了罪。

比他又想起了祭天时对方喂给他水时的目光——慈爱的像是母亲一样。何江南的揉了揉眉心,暗道自己大半夜不睡觉,想着这些有的没得是在做什么,他转身回到殿内,想要强迫自如睡,然而在经过窗前时,脚步猛的一顿,他鬼使神差发停下来,转而去摸摆放在窗棂上,被他吐了水的月辉花。

接触到手心的花柔软,生机勃勃。何江南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心道果然是自己想多了。这样想着,他便安心下来,步伐流畅的走到床边,准备躺下睡觉。

然而这一夜似乎注定了何江南不能安眠,偏殿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声。刚刚躺下的何江南没动,他心道因当是江十七夜起要去出恭吧,便没理会,自顾自的睡觉去了。

然而失去视觉后的感官太过敏感,即使江十七把脚步放得再轻,走路无声,何江南还是捕捉到了离得越来越近的气息。

何江南不由得在心底疑惑又好笑的想,拿到江十七要把自己喊起来,像是小女生一样结伴一起去?他心底随便的想着,睡意却是半点也没了,但也没睁开眼睛,心更加好奇江十七到底要做什么。

第四百四十章命不久矣

江十七在床榻前停下,他伸出手,撩开一角明黄的帷幕,露出何江南的睡颜,他眼底开始燃烧起熊熊烈火,似是要把面前人燃烧殆尽。

然后他附身,更加仔细的看着何江南,目光描绘对方的面容五官,心底却在想着刚才所做的荒唐又短暂的梦境。

他的双眼终于朦胧了,像是被雾气氤氲的池塘,水汽弥漫的波光都黯淡下来,潜藏在其中的爱意,便绵长的无可抑制涌出来。江十七半跪在地微凉的唇就在垂首的瞬间落在了何江南微抿的唇瓣上。

轻轻的一吻,何江南穆然睁大眼睛,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他和江十七离得那样近,近的能看到对方眼中水光,润湿了的长睫。

江十七眨了眨眼睛,他抬起上半身时眼泪随之滴落,落在何江南的面颊上,冰冷一片。

“陛下……”他声音颤抖如风中秋叶,像是下一刻就要被搅碎在呼啸的寒风中,江十七猛的后退,享受幡然醒悟自己刚才在做什么,仓皇的后退,背部抵在了墙壁上,无措的抬起双眼,对上从床上坐起身的何江南。

何江南直直的望着对方,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刚刚的那一幕太过诧异,竟让他一时间都未发现自己的眼睛居然视物的事情。

可是显然现在江十七没发现这一幕。何江南心中诧异之后,也委实觉得为难,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江十七的感情,索性他装作自己依旧什么都看不见,凝集的视线涣散开,侧了侧首,用茫然的神色虚虚的看向四周,“是错觉吗?”

江十七睁大了眼睛,心脏跳动剧烈,几乎要冲破胸膛,他这才迟迟的回想起何江南晚上看不见的事情,又见何江南一副以为自己错觉的样子,心中安定了不少,慌忙的收敛了气息,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何江南揉了揉眉心,又重新睡下。

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过了许久,江十七见何江南呼吸浅而绵长,似乎睡得很深了,他刚才身体因为惊惧后怕产生的酥麻感才一点点消退,静默的离开了宫殿。

他头脑发昏,有了刚才的经历,怕是再也睡不着了。

何江南等的都快真的睡着了,等江十七一离开,他立刻起身,眨了眨眼睛四处看了看,确定自己的眼睛真的可以看见外物了,心中又是激动又是疑惑,一时间把江十七喜欢他的这件事给压下去了了。

何江南觉得这件事,也只有国师林卫可以解释了,当即就像披衣起身去找对方,但是又碍于这是深夜了,林卫和他仍是男女有别,不大好,便暂时歇了这个心思。

他那点睡意彻底熄了,何江南笼了笼衣衫,披着满头散落的墨发,跑到了露台,抬首去看许久未见的夜空,疑心这是否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境,伸手掐了掐脸颊,感觉到疼痛后反而笑了起来。

他就这样站了半夜,想起明日还需上早朝,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到了床上,强迫自己睡着了。

然而等到第二天睁开眼睛,何江南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漆黑,竟是什么也看不见了。新中源的惊惧再也压制不住,何江南匆匆退却了早朝,吩咐宫人去把国师请来,自己把宫殿内的所有人赶走,坐在床边沉稳下心思。

江十七陪伴他左右,他也没去南林书院,陪在了何江南身边,见何江南皱着的眉宇间压制不住的焦躁,和闭上的双目,想要说什么但联想到自己嘴笨,便又闭上了嘴。

宫殿内寂静,何江南的心思也渐渐沉静下来,他心道自己昨晚能够看见,白日里反到看不见了,是不是那六个时辰能视目的时间从白天倒转到了晚上?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最为合理,但又最让何江南想不明白,为何如此。

何江南只得把这件事依托在昨晚才揣测怀疑过的林卫身上,一时间,竟也忽略了站在身旁的江十七。

林卫被宫人音入殿内,身上一袭再平常不过的青灰色衣袍,药系一枚代表身份的羊脂玉佩,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轻视的风采,她看向大殿中央站着的何江南,淡声唤道:“陛下。”

何江南霍然转头,一双无神的眸子在此刻好似绽放了光,牢牢的锁定在出声的林卫身上。领路的宫人没有发现何江南眼睛上的变化,变被挥退下去了,站在旁边的江十七瞧的清清楚楚,但是习惯面瘫的脸上也没浮现什么异色,只是眼底划过一丝疑惑。

何江南正想要把昨晚的事情告知林卫,却突然注意到站在身边未走的江十七,想到那个包含爱意的吻,长睫颤动了一下,他自然的在唇畔牵起笑意,“十七,我记得你今日还要去南林书院的吧?还是快些去吧,莫要迟到惹恼了老先生。”

江十七想说自己想要陪着他,但思及自己昨日出格的举动,和何江南躲闪的双目,心中一颤,暗道聪慧如何江南,难道当真以为昨晚是错觉?还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点尊严,没有揭穿?

思及此处,江十七顿时如遭雷击,半响低低应了一声,黯然离开。

两人之间的风起云涌,暗中流转的东西,林卫看的明明白白,垂下的眼睫下,双目里一片漠然。

江十七一走,何江南再也难耐不住,把昨晚和今日眼睛的状况告知了林卫,担忧的抚摸双目。

帝王面上的迷茫之色,使得他好似从九天上降落至红尘,完美的身躯上出现一丝裂痕,给了人可乘之机。

林卫的目光游弋过窗棂边置放的花盆,里面栽种的月辉花不寻常,其中一只嫩枝上鼓出的一截花苞血红的如同饮了血,还未开放,便有异香绵长。

“陛下,你快要死了。”林卫收回目光,她上前一步,走至何江南面前,五指覆盖上他的双眸。

感受着在掌心里不断颤抖,好似笼住一只蝴蝶般的感触,林卫扬起了笑容。

第四百四十一章纰漏

温暖如三月春花的笑,林卫口中吐出的字句却是在给何江南下达死亡的判决,“我留在你体内的法术被逆转,说明陛下身体状况太差了,已经连法术他承受不住了。”

何江南不相信林卫的这个解释,不可置信地道:“孤明明还拿得起剑……”

“陛下。”林卫打断他的话,“法术逆转不过是开始罢了,现在的陛下或许还能拿的动剑但是往后,就无法知晓了……”她意味深长地道,放下盖在何江南双眼上的手,何江南眯了眯眼睛,发现自己又能视物了。

“我帮陛下重新调整了一下法术,但这只是暂时的,陛下身体生机的流逝便如那沙漏中的沙,一点一滴,拦不住的。”林卫浅色朦胧如烟雨的眸子里流泻一点悲悯,“陛下,你必须要重视。”

何江南觉得他脑袋乱糟糟的,如何也无法接受自己一觉醒来,就被别人说时日无多的这件事,他跌坐在床边,垂下头,修白的指按在太阳穴揉了揉,嗓音沙哑疲惫地道:“孤自是重视的,但是该怎么办?孤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让生机停止流逝呢?”

林卫对上何江南猛然抬起的双眼,轻声道:“我是有办法,但也要看陛下同意不同意才是。”

何江南不可否认自己从血脉里透出的,对林卫的亲近,但是理智上,他又对神秘莫测法术高强的林卫有着不可忽视的抵触以及提防。

反正让自己恢复光明的法术是她的手法,说自己命不久矣的话也是她的一人之词。何江南梳理了一遍脑内思绪,良久沉声问道,“你所说的方法,是什么?”

“在最初的最初,第一批鲛人是天地灵气凝集的,它们生于一颗名字叫蕴海珠的法宝中,如今这天下鲛人只剩下白穆,而白穆也成了魔物,而蕴海珠就必须要重新制造新的鲛人,为了制造新的鲛人,它必然会吸纳天地灵气,陛下只要在它制造出新的鲛人之前,吸纳它所收集的灵气,自然就能恢复生机了。”

林卫言语清婉,她望着何江南,周身空蒙的气息,让她像是唯一能救赎何江南的神明。

但是何江南心中却是十分疑惑,心道怎么鲛人族就剩下白穆一个了?巫九不也是鲛人族的吗?按照林卫的逻辑,鲛人族不死绝,那蕴海珠根本不会收集天地灵气,也就不能为他所用。

何江南有点想不通了,但他机智的没有问对方,只道:“让孤再想想。”

林卫走之前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陛下还是快些坐决定,毕竟蕴海珠一旦孕育出鲛人一切可就晚了。”

何江南表明镇定点头,等对方人一走,便秘密派了手下暗卫去寻巫九和冯依依的踪迹。

林卫的天下第一方士的身份摆在那里,她既然这样说,何江南很难不去怀疑,是不是巫九她们路上遭遇了劫难,出了什么事情。

其实这件事何江南倒是有些想当然了,林卫发现天道虽然杀了沈离,但也并未放过她这个胆敢逆天改命之人,依旧对她穷追不舍,只要林卫敢借天地之力占卜,那么天雷便能顺着蛛丝马迹追寻而来,杀了她。

是以,她到皇宫,一是心中有了计谋,二也是借助龙气遮掩自身存在,现下只能动一下小法术,万万不敢让天,察觉的。

所以,她这本该完美无缺的计划,便出现了一丝不可补救的纰漏之处。

何江南心道,只要消息送来,他就能知道林卫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了。

可消息一时半会也送不来,二人行踪成迷,何江南只得现把大臣们递上的折子批阅了再说。

自登基以来,何江南改动繁多,折子也就越来越多,他自讨苦吃,没了齐元安的帮衬又再无如此信任之人,只得亲力亲为,丛早晨批改到午时方才得了片刻休息。

远在沙漠之中,冯依依尚不知京城中的风起云涌,她坐在骆驼上,背靠在巫九冰凉的怀中,全身用斗篷包裹严实,不露出一点皮肤,以防被沙漠中过于灼热发日光和风沙磋磨的粗糙了。

巫九身为鲛人,本该最为怕这样的天地,但她在沙漠中生活惯了,从小长到大,耐受力自是比旁人强一等,更何况她熟悉沙漠地形,自是不会让冯依依跟着自己吃太过苦。手臂从冯依依后腰绕到前方,牵着缰绳,以远处红日所在的方向作为判断,很快带着冯依依找到了只有半个宅院大的小型绿洲。

这片绿洲上只有一个水井大的地下泉,周围围绕盛开着植被,一只沙漠狼原本趴在水潭喝水,察觉到两人的到来,立刻警惕的束起双耳朵,朝着两人龇牙咧嘴,低伏前身,做出攻击装,身后的尾巴盖着东西,一供一供的。d

等骆驼托着二人走近了,冯依依便发现这只沙漠狼护着的是几个走路都歪扭的小狼崽子,毛绒绒肥嘟嘟一团,倒是可爱的紧,被母亲养的很好。

相较于警惕的母亲,它们呆头呆脑的,根本毫无所居然,挠着兄弟姐妹的尾巴玩,本能的扑咬落在冯依依眼中也是可爱极了的。

冯依依的心瞬间就化了,拉着巫九的袖子,眼巴巴的看着母狼在肚皮下的狼崽,眨巴着眼睛,浓郁的顺毛渴望流露出来。巫九笑了笑,翻身下了骆驼,然后展开双臂把冯依依也接了下来,顺势揉了揉对方的头发,摇头解释道:“你若是摸了狼崽,沾染上了人的气息,母狼便不会要这只狼崽了。”

冯依依闻言遗憾的叹气,“那算了吧。”她领的清轻重,便没有贸然靠近狼崽们。

沙漠中的狼和人都是知道绿洲珍贵,有时会共同分享那点水源,是以母狼在发现二人并无敌意时,也不再摆出攻击的姿态,虽然目光时不时警惕的落在正在整理行李的二人身上,总体还是放松了下来,张开嘴伸出手长满倒刺的舌头,趴在地上挨个舔舐爱玩闹的狼崽子们。

第二四百四十二章搁浅沙漠

巫久胳膊又细又白,即使被掩饰的捂在斗篷下了,但是当张开双臂时,便露出那片雪色,她便用这样看似娇养出来的羸弱的手臂,轻轻松松的从旁出抱来一块半人高的岩石,搁在绿洲上,作为二人晚上睡觉时挡风用的。

冯依依见怪不怪,她给水囊装满了水后,用布沾着水,勉强把自己从头到尾擦拭清洁了一遍,换上较为干净的衣物,这才觉得连日来的奔波疲惫有了疏解。

巫九走过来,捧着她的面颊,用湿布仔细给她擦拭了面的灰尘,然后掏出刚才找岩石时寻得的野果,洗干净了塞到冯依依嘴里,笑眯眯道:“这果子在沙漠里很不常见的,我们运气不错。”

果实咬破了流出酸甜的汁液,刺的人口齿生津,冯依依双眼亮晶晶,一脸幸福的咀嚼,巫九也捡了枚果子丢入口中,二人坐在水畔边缘,就着清凉的水吃了干粮。

巫九有些心疼跟着自己受苦的冯依依,莹白的指点在冯依依小心保护,还是被晒伤了的皮肤,涂开淡绿的药膏,一向充满侵略气息美的面庞上,双眉皱起,“等回去了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冯依依感受对方的贴心照顾,口中咀嚼着难咬的干粮,腮帮一鼓一鼓的,闻言扬起的笑容甜的像是染了蜜似得,“好啊。”

二人依偎在一起,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布,罩在头顶,抵御天边最后一抹炽烈余晖。

母狼也懒洋洋的趴着,不再去理会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供来供去,精神力旺盛的小狼崽子,对于一旁腻歪的两个人彻底放下了警戒心,闭上了眼睛准备今晚就在这个绿洲小息一会。

寒气伴随夜色侵袭而来,星辰依次闪烁寒光,明月高挂天际,明明天下都是同一个月,偏偏京城都月明婉如美人,沙漠的月却孤寒又冷冽。

迷蒙中,远处似是递送来了缥缈如月辉的骨哨声,悠远绵长,断断续续,挥洒在沙丘之上。

母狼穆然睁开双眸,兽瞳中弥漫出一点猩红血色,以最快的速度浸染了整个眼瞳,瞬间被夺取了神智,它浑身散发出死气,从地上爬起来,丝毫不顾肚皮下畏惧寒凉而依偎它的狼崽子们。

失去了温暖的来源,狼崽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咕噜噜的发出呜咽声,团子似的追逐着朝着远处而行的母亲。

巫九皱眉,睁开双目,视线一转便落在了朝着绿洲外跑去的母狼,沙地上留下它的足记,那些腿短的狼崽们被抛弃在沙地上,凄苦的叫喊声起伏不断,急促如同哭泣一般。

冯依依也醒了,她一面揉眼睛,一面迷糊地问道:“怎么了?”

巫九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被风浸的有些飘忽,“出事了。”她看出这只母狼的不对劲来,站起身走到绿洲外,把地上呜咽着的小狼崽抱起来,然后塞到紧随其后的冯依依怀中,吩咐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我很快就来。”她对上冯依依那双刚刚睡醒,还蒙着一层水光的眼睛,心柔软了几分,不容拒绝的把想要跟着的冯依依哄了回去。

冯依依抱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小狼崽,坐在绒毯上,目光直直的看着巫九离开的背影。小狼崽们已经知晓了自己被母亲抛弃的命运,呜咽悲戚的小声叫着,极做一团,缩在冯依依的怀中,毛绒绒软乎乎的供着,很快就把冯依依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冯依依迟疑的摸了摸它们,瞬间被这绝佳的手感征服了,喃喃道:“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母狼从最初被控制时的僵硬姿势,到最后越来越流畅的奔跑,过度的过程十分短暂,不一会便在沙地上疾驰而去,巫九跟在它身后,很快便发觉这母狼是朝着浮动在虚空中,若有若无的骨哨声里传来的。

她猜测,因当是有人在召唤沙漠狼,难道这只狼是有主的?但即使这种沙漠狼是有主的,被主人召唤也不至于丢下自己的崽子吧?

月辉下,延绵的沙地也被染成了银色,好似雪花覆盖满地,寒夜的凉风刺骨,还做冰霜覆盖在巫九眼角眉梢,巫九心道,若是这狼再不停下来,她便不追了,不然太远了,她也担心冯依依的安全。

好在很快,巫九远远的便看见被卧倒在被杀堆砌起的纱丘上的人。

那人身覆黑袍,露出的面容在月光下白的像是敷了粉,猩红的纹路像是刺在了他肌肤里,一路攀延,让他原本俊秀的面容可怖起来。

巫九的步伐满满停下来,她盯着那靠在沙丘上,用仅剩下一只的手吹奏骨哨的少年,对方形容憔悴,下半身是残破的鱼尾。

这是一条搁浅在沙漠中的鲛人。

许多双目猩红的沙漠狼顺应他的召唤来到他身边,少年便伸出尖利的指甲,划破它们的肚皮,用鲜血浇在鱼尾上,面上露出片刻舒缓的神情。随后他低语道:“去有活人的地方,把他们带过来……”嗓音干哑的根本不像是拥有之音的鲛人。

“需要我的帮忙吗?”巫九走到距离他不远处,出声到,她屹立在月下风中,衣袍随风飘摇,没了斗篷遮盖的容颜绝色无双,好似天降神女。

少年抬起漆黑双目,瞳孔猩红不详,望向对方,半响,他扯开笑容,几不可闻地道:“当然需要。”

巫九捕捉到了她这句话,处于对同族的情意,她朝少年伸出了援助之手,但仍是有着戒备,缓缓靠近对方。

少年让身边的沙漠狼推开,虚弱的打量着巫九,对方没认出他,他却认出了巫九,“我认得你,你是皇上的宠妃。”

“早就不是了。”巫九凝眉,她疑惑的看着少年,步伐没停的走到他身边,将人扶起来,问道:“你认识的我?你是谁?”

少年虚弱的依靠在她臂弯,薄薄的胸膛起伏微弱,面上的笑容却越扯越大,低低的笑容从唇边溢散出去,“我是白穆,是何江南的徒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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