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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行者》 2019.2.28 更新时间安排 作者君码字较慢，所以两天三更。 单数日更新一章，安排在早上八点左右；双数日更新两章，第一章安排在早上八点左右，第二章安排在晚上五点左右。 速度较慢，见谅。 第000 简介 第000 简介 天魔说：“待你死后。我让我的魔子魔孙，穿上你的袈裟，进入你的庙宇，宣扬我的魔说，腐化你的信徒。” 佛陀答：“那时，庙宇将是囚禁你魔子魔孙的狱牢。而我的弟子则会脱掉袈裟，穿起便衣，到世间去。” === 此佛非彼佛，此光明非彼光明，此行者非彼行者，只是为了致敬《光明王》。 第001 魔珠 第001 魔珠 总计降临一百名轮回者，已有六人淘汰出局。 剩余的九十四人也别想喘口气，因为轮回殿只允许七位轮回者活着走出这座炼狱。 一脸便秘表情地盯着轮回者面板，贺路千无奈挠头吐槽：“轮回殿或者说异化版主神空间什么时候加载了绝地求生玩法，而且严苛到必须杀死其余九十三名轮回者？百分之七的存活率，或者说九十四分之七的存活率，想想就难熬啊。” 一阵踏踏脚步声和砰砰敲门声音，突然打断了贺路千的感慨。敲门者敲门时心情急迫又力气大，近乎在用拳头砸门，仅仅虚掩的木门直接被他暴力推开了。 闯入破旧木屋者，名叫贺老宁，一位看起来仿佛五六十岁面貌，真实年龄却仅仅只有三十六岁的中年土著。贺路千与贺老宁相识不满一月，内心对他的感情相当淡薄。可贺路千在贺老宁眼里，却是非常亲近的同村同宗后辈——轮回殿为贺路千安排的历练身份。 贺老宁不知世间有轮回殿，也不知本位面已于二十一日前批量降临了一百名轮回者，他愚昧又真诚地相信他的记忆，把年纪轻轻的贺路千视作需要他照拂的不幸侄儿。记忆虽然缘由轮回殿伪造，贺老宁对贺路千的感情却真到不能再真。贺老宁的两鬓和额头堆积一层细汗，走路大口喘气呼吸，显然刚刚从远处慌忙赶过来。瞧见贺路千，贺老宁不由分说地一把扯住贺路千的左臂，径自冲向门外：“走，咱们回家。” 感受到贺老宁的急迫，贺路千立刻明白哪里出现了变故。可贺路千虽然感谢贺老宁对他的亲情关爱，却不愿意信任一位生在山间、活在山间的愚昧山民的判断——不知轮回殿存在的山民，又怎会理解轮回殿折磨轮回者的套路？ 贺路千理智抗拒贺老宁的拉扯，悠悠提醒他：“宁叔，我已经签约为宁津陈氏的护院……” 宁津陈氏是宁津县的土霸王，在小小的宁津县城，他们制订的宗族规矩许多时候比朝廷法令还管用。如果你能够得到宁津陈氏的倾力支持，杀人死罪也能逼迫县令帮你擦屁股；而若得罪了宁津陈氏，哪怕你曾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最好趁早搬离宁津县。莫说贺老宁只是一位山民，便是县令的子女与宁津陈氏签订了契约，他们或许也得乖乖遵守。 贺老宁粗暴打断贺路千的提醒：“你懂什么！” 贺老宁尽己所能压低声线，小声告知贺路千可怕真相：“陈家闹鬼了，而且是已经杀了好几个人的厉鬼。陈家这次扩招护院，是想拿咱们的贱命，去喂饱那头厉鬼。你若留在陈家，会死人的。” 闹鬼？ 贺路千皱起眉头。 世间究竟有没有鬼呢？ 不好说。 因为这里不是生他养他的地球二十一世纪，而是包罗万千的轮回殿。 据说，轮回殿有各种各样的武功、有各种各样的神兵、有各种各样的仙法，神佛仙圣和妖魔鬼怪在那里都应有尽有。轮回殿向来苛刻对待轮回者，它把轮回者们投送到鬼故事里历练，也在情理之中。 瞧贺老宁这信誓旦旦的模样，贺路千估计陈家十有八九真闹鬼了，而且不是随便就能搞定的小鬼。 理智来说，贺路千似乎应该逃离宁津陈氏，及时避开这头厉鬼。 可是，贺路千真能逃脱吗？ 焉知陈家的闹鬼事件，不是轮回殿针对贺路千轮回者身份，突然刷新出来的历练事件？极有可能贺路千前脚逃出宁津陈氏，厉鬼后脚就来追杀贺路千。与其狼狈地被这头厉鬼一路追击，贺路千不如就地迎战来自轮回殿的恶意，杀出一条活命之路。 贺路千感谢贺老宁的亲情关爱，却不能接受贺老宁的亲情关爱。 因为贺路千是轮回者。 因为贺路千是仅有百分之七存活率的轮回者。 除了直面轮回殿的恶意，除了直面其余轮回者的恶意，贺路千别无其它活路可走。 而且，轮回殿的规则虽然像一盘刚刚开局的绝地求生游戏，可它毕竟不是一盘纯粹游戏。贺路千如果躲在小山村出生地苟活，他非但没有办法低调发展转职为伏地魔，还可能会因为其他轮回者的恶意，带给小山村源源不断的劫难。早早离开小山村，或许才是回报贺老宁亲情的最佳策略。 贺路千也有底气迎战轮回殿和其他轮回者的恶意。 因为贺路千降临本位面之初，他被迫反击杀死一名轮回者后，突然莫名其妙获得了一份金手指。 金手指本无名字，贺路千参考其特性，把它简单命名为魔珠。 为何命名为魔珠呢？ 因为它自带滔天煞气，看起来就不像什么良善之物。 瞧瞧魔珠已经激活的两条功能。 第一条功能，是自带的被动特性：每次击杀轮回者或助攻，宿主都会获得一层经验汲取效果。每层经验汲取，每日为宿主提供1点经验。经验汲取效果叠加，无上限约束限制。 魔珠的被动特效，类似《英雄联盟》里的杀人书、杀人剑等装备，又类似《王者荣耀》里典韦、干将莫邪等英雄的被动效果。两者的区别，仅仅是魔珠不直接提供法术强度或物理攻击，只提供最基本的经验值。 魔珠不传播充值才会变强的理念，也不强制贺路千必须完成某某任务，它仅仅以经验值诱惑贺路千大规模杀戮其他轮回者。 此处还须重点强调一句，魔珠显然比杀人书或英雄典韦的被动效果更加强悍无数倍，因为它的经验汲取效果没有叠加上限。没有上限，意味着它后期近乎无敌，杀轮回者杀的越多，贺路千的成长速度越快。 再回顾轮回殿的绝地求生玩法，鼓励杀戮的魔珠搭配鼓励杀戮的轮回殿，贺路千估计魔珠极有可能是轮回殿有史以来的最强金手指。 魔珠之强，在于杀伐。 而若贺路千处处与人为善，禁欲不杀生，貌似强大的魔珠顿时弱化成毫无效果的摆设。这样鼓励杀戮的金手指，它若不是魔，还有谁敢称魔？ 第二条功能，魔珠首先能够以面板形式列出贺路千的战斗力指数和武学基础，把贺路千的实际战斗力精准数字化。其次，魔珠还可以把各项武学修炼和身体素质锻炼简单化为经验条升级，轮回世界的生死搏杀紧迫瞬间降格到网络游戏般嬉闹玩耍。 魔珠金手指非常强。 仅此两条已解锁的功能，它就能帮助贺路千快速攀登人生高峰。 这也是贺路千没有绝望放弃位面历练百分之七求活概率的根本原因。 贺路千自谓有魔珠保命，轻笑婉拒了贺老宁的好意：“宁叔，陈家是前狼，厉鬼是后虎。此时毁约逃回老家，岂非与前狼、后虎一起搏命？如果真有厉鬼害人，背靠陈家这棵大树宰了它，才是唯一的活命希望啊。” 贺路千向来性格果决，决定了就不再犹豫，坚持暂时留在宁晋陈氏的心意如钢似铁。贺老宁扯东扯西始终没办法劝退贺路千，只好无奈妥协，连连叹气说：“哎，这世道哪里都不安生，你不回家就不回家吧。嗯，听说虎塘寺的法师善于降鬼捉妖，我明日去那里帮你求几张护身符。” 贺路千终究是贺老宁眼中的侄儿。骤然得知宁津陈氏扩招护院的真相，哪怕冒着激怒对方的风险，贺老宁也要把贺路千带离这片危险之地；当贺路千固执地选择留在危险之地，贺老宁又念念不忘地准备去虎塘寺帮贺路千求护身符。饶是彼此没有丁点儿亲情血脉，贺路千也不禁感慨万般：“虽然这一切只是轮回殿安排的虚假叔侄情谊，但如果未来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报答贺老宁的亲情。” 目送贺老宁远去，贺路千的注意力回到当前挑战，唤出魔珠的宿主面板。 话说，贺路千此前讨厌魔珠直冲云霄的煞气，又害怕魔珠的杀戮诱惑，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依赖它成事。可轮回殿不给贺路千犹豫的时间，迎面而来的闹鬼事件令贺路千迅速明白，他其实早已经无路可走。 眼下，只有魔珠能够及时帮助贺路千，在残酷的绝地求生规则里杀出一条血路。 束手就擒与孤注一掷，贺路千选择后者。 忌讳魔珠时，贺路千坚守本心，始终对它的利诱视之不见；而今认清自己的位置，被迫选择依赖魔珠，贺路千却也不会浪费时间迟疑。因为魔珠的利与弊，贺路千心中早就有了答案。既然选择接受魔珠的利，贺路千便会做好承受其弊的心理准备，坦然迎接来自魔珠的利诱和挑战。要么听之不闻，要么合理利用，何必浪费时间在两者之间无意义纠结呢。 宿主：贺路千 经验池：21（每日增加1点；每日早晨五点刷新） 战斗力指数：1（0/1；投入1点经验，可晋升为2点战斗力） 武学：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未入门；激活该项武学后续强化，需要宿主达到3点战斗力） 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顾名思义，它源自贺路千本科二年级的体育必修课。贺路千当时在体育课上敷衍学习简式太极拳时，万万没有想到它有一日竟然被魔珠收录到武学列表。如果贺路千当时能够认认真真学习太极拳这门体育必修课，是否意味着他无须消耗经验升级，就能直接拥有3点战斗力呢？ 啧啧。 第002 鬼脸 第002 鬼脸 战斗力指数是经验条提升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等武学的前置门槛，贺路千果断投注有限的经验值。 1点到2点战斗力需求1点经验，升级。 2点到3点战斗力需求4点经验，升级。 满足3点战斗力门槛之后，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的描述顿时有了变化：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未入门）(0/8;投入八点经验，可晋升为教师层次） 这描述…… 教师层次的意思，指贺路千投注8点经验值升级之后，他就有能力当体育老师教学生简式太极拳这门功课了。曾经的体育课老师，贺路千如今已经记不清楚他的面孔和形象，但即使尽可能地高估他，他显然也不可能具备与厉鬼作战的神奇力量。 好废！ 好废的强化。 魔珠的实际效果，并没有功能描述的那样夸张。 当然，这或许因为魔珠是大后期金手指，区区一位轮回者亡魂的短时间增幅本来就非常有限。待贺路千宰杀以千以万计算的轮回者，每日刷新以千以万计算的经验值时，魔珠才能快速赋予贺路千超越正常人类极限的超自然力量和与厉鬼作战的神奇力量。 扣除5点经验消耗，经验池还剩余16点经验。 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需求8点经验值，3到4点战斗力需求9点经验，两者暂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鉴于体育老师级别战斗力在这个有鬼的世界里可有可无，贺路千果断优先强化最基础的战斗力指数。 4点到5点战斗力需求16点经验，经验值缺口继续扩大。 7点经验到16点经验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贺路千明智暂停战斗力指数强化，把有限的经验留给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 关闭魔珠的宿主面板，贺路千耐心感受1点战斗力到4点战斗力的强化。贺路千的皮肤没有像传统修真小说那样渗出一层污垢，身高和肌肉也没有外观的明显变化。但在平静的表面之下，贺路千却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肌肉细胞在雀跃欢呼，骨骼与之前相比也变得强悍有力。 贺路千溜出陈家厢房，低调来到县城西郊的某处荒地，亲自实践测验4点战斗力的意义。 贺路千此前没有丁点儿武学基础，他连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的二十四式都难一次性打全。站在荒野里胡乱打一通王八拳，贺路千仅能验证他的力量的确有了不小增幅，但具体增幅多少仍旧无法说清。想来想去，贺路千干脆以万米长跑等体育课经验测试自己的综合身体素质。 万米长跑成绩很快新鲜出笼，41分钟40秒。 这成绩不能说好。 贺路千依稀记得，地球二十一世纪时，国家二级运动员的达标成绩约为34分钟左右。这意味着贺路千哪怕强化到4点战斗力，他的身体素质与学校里的长跑体育生仍然存在极大差距。难怪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的下一级为体育老师层次，原来魔珠的初始强化还处于普通人阶段，连“战五渣“评价都得仰望。 可若忽略对金手指的期盼，41分钟40秒成绩则绝对不能说差。 误入轮回殿之前，贺路千是圈子里的技术宅男，也是圈子外人眼中的快乐宅男--他平日严重缺乏身体锻炼。那时候，贺路千绝无可能一口气跑完一万米，往往慢跑三千米之后就得气喘吁吁地走完后半程。从无法跑完一万米，到42分钟内跑完一万米，这对贺路千来说绝对是质的飞跃。 所以，贺路千相当满意他的金手指魔珠。 区区一位轮回者亡魂的二十一日经验累积，就能由快乐宅男瞬间强化为业余长跑达人，还有什么不满呢？再者，有轮回者亡魂持续不断提供经验值，贺路千岂非躲在安全角落里就能增强实力，间接实现他的伏地魔梦想？ 返回陈家厢房途中，贺路千满脸洋溢着笑容。 午睡到傍晚时分，贺路千准时洗漱起床，赶到厢房一角报道。 宁津陈氏号曰三千家仆，贺路千不晓得实际人数有没有这样多，但坐落在县城的这座院落，陈家的确事实集中了新旧三百名青壮护院。 小小的家仆、护院，彼此也有等级地位，数位陈家旁支亲信和八名重金聘请的沙场老兵地位最高，其次是效力陈家多年的忠心耿耿家仆，最末则是贺路千等刚刚补充的新人。直接管理贺路千等九位护院者，即是一位陈家旁支族人--陈家人眼中的陈老六，护院嘴中的六哥。 陈老六领着贺路千等人东绕西绕，最终停步园林花园里一处凉亭。陈老六指着把清澈小池塘一分为二的精致石桥，简单分解今晚的任务：“以石桥为界，北边由癸末队巡逻，南边由我们壬午队巡逻。你们的活儿很简单，保证灯笼不灭即可。安稳守到明日太阳出来，每人额外赏钱十文。“ 园林花园的空旷地带很快悬挂起一盏又一盏红色喜庆的灯笼，石桥两侧及住房前后更进一步燃起油火把或大型火堆，烧得整个陈家灯火通明，硬是以人力补齐了太阳光芒的缺失。 与贺路千一起巡逻的林二全，已经为陈家效力六年时间，他习惯性在贺路千这样的新人面前，秀他的前辈优越：“听说你是山里人？呵呵，没见过晚上这样亮吧。“ 贺路千付之一笑。 本位面生产力水平低下，没有蒸汽机工业革命的痕迹，处处呈现农业时代的自然风光。陈家能在落后的农业时代把偌大园林照的灯火通明，的确可以称得上家大业大，可若与地球二十一世纪的灯光污染相比较，这点儿光亮又算什么啊。 林二全却把贺路千的无语好笑误会成他在大场面前震撼到无语，继续站在陈家立场上夸赞眼前的奢华：“单是今夜用的蜡烛和火油，就够你们一个村子用一辈子了……“ 配合贺老宁报讯的闹鬼传闻，贺路千已然明白陈家无非是想以彻夜火光吓退厉鬼。贺路千乐得从林二全这位老员工嘴中获得更多资料，于是捧哏配合他的优越心思，试着套出一些有价值的资料。 不知不觉间，深夜悄悄降临。 陈家花园是园林格局，有高大树木，也有假山活水。山水聚集一园，本是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享受，例如春秋懒散之日躺在自家的花草乔木之间沐浴阳光，生活简直再谐意不过。可如今却是寒冬，夜间气温无限接近零度，落叶之后的花草树木和别无所依的假山活水天然带有一丝冬日寂寥。再考虑厉鬼随时有可能袭来的大背景，这片园林愈加幽深和可怕，让人不敢直视那些光与暗的交接处。 呜呜，起风了。 深夜园林变得更加寒气逼人，贺路千下意识裹紧了厚重却不甚遮寒的棉衣。 等等…… 不对！ 贺路千突然回过来神，今晚一夜无风，怎会突然刮起仿佛冷到灵魂深处的阴风？ 贺路千的反应晚了半步，他的巡逻同伴林二全已经颤抖声音道出真相：“厉……厉……厉鬼来了。“ 贺路千循声望去，顷刻间浑身冰凉。 只见平静的池塘水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恐怖面孔--水纹形成的肉眼可见的鬼脸。恐怖面孔的面貌细节相当清楚，贺路千甚至可以依稀辨别她的原型是一位十五六岁女孩。 水纹鬼脸非常显眼，它的面积接近两三米长宽，无法用水流巧合来解释。它即使不是贺老宁嘴中的夺命厉鬼，也极有可能代表某些超自然力量--科学技术固然也能模拟这样的水脸，可本位面的科技积累显然达不到那样的高度。 贺路千无法控制地冷吸气，陈家果然真闹鬼了。 本位面果然是有鬼的世界。 贺路千终究只是正常人类，骤然面对未知的鬼神超自然力量，他意料之中被飘在水面上的恐怖鬼脸吓呆了。心脏砰砰剧烈跳动，理智被膨胀的恐惧驱赶到角落里，贺路千大脑一片空白，傻瓜似陷入四肢僵硬状态--他没有大声呼叫救兵，也没有转身逃跑。 好在陈家提前聚集了三百名青壮，其间颇有一些敢于直面厉鬼的勇士，池塘周围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嘈杂声音。 贺路千在喧哗声音中缓缓回过来神，尴尬地叹气、扶额，心里自嘲说：“就我这样的胆色，还想抓鬼呢。“ 但，胆怯是正常的。 同伴林二全以及小头目陈老六，一群土生土长的土著，同样畏惧象征超自然力量的恐怖鬼脸。贺路千毕竟刚刚莫名其妙补入轮回殿，贺路千毕竟刚刚强化到业余长跑爱好者水准，他哪有资本对战水中鬼脸及藏在鬼脸背后的厉鬼？ 可惜，这里是轮回殿。 没有人或鬼怜悯你的善良，也没有人或鬼怜悯你的胆怯。 无论本次陈家闹鬼事件，还是后续的绝地求生，都要求贺路千必须以最快速度强大起来。 贺路千抡起右掌啪啪扇自己的右脸，以疼痛和尊严激励自己：“鬼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轮回殿某种司空见惯的超自然现象罢了。等你回到轮回殿，你也能修炼鬼术或仙法，比眼前的鬼脸更加奇诡十倍。“ 第003 声东击西，厉鬼也有智慧 第003 声东击西，厉鬼也有智慧 鬼的可怕在于未知。 而若厉鬼只是轮回殿常见的超自然力量之一，其带来的恐惧顿时缩水十分之八。 理智压过恐惧，贺路千渐渐恢复正常的生理；勇气压过懦弱，贺路千拔腿追向鬼脸漂去的方向，尝试近距离观察这头厉鬼与陈家护院们的生死搏杀。当然，贺路千晓得自己只有业余长跑爱好者级别战斗力，他追赶过程中刻意与鬼脸及其他护院保持一定安全距离，尽可能地降低风险。 贺路千刚追了三五十步距离，远处却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声惨叫饱含无尽的恐惧情绪，无须耗费时间思考，就能联想到某人遇到厉鬼袭击。可是，鬼脸明明在池塘这边儿逞凶，惨叫声音怎会从数十米外传来？ 难道厉鬼不止有一头？ 贺路千惊疑不定，慌忙理智地停止追赶鬼脸。 贺路千的明面身份只是护院新丁，无权在陈家随意走动，也无权前往案发地点观察厉鬼袭击伤亡。贺路千低调回到陈老六划定的巡逻区域，惊讶发现同僚林二全正在以微弱的声音乞求厉鬼饶过他：“冤有头，债有主，李二姐你莫要害我性命……。” 贺路千疑惑追问：“这头厉鬼名叫李二姐？” 林二全对鬼神的恐惧甚于贺路千数倍，鬼脸出现后他就一直处于精神紧张状态。此时陡然听见贺路千的声音，林二全自己吓自己，差点儿慌不择路跳入池塘。哪怕瞧清楚了贺路千的面孔，林二全的声音依然颤抖：“你是人是鬼？” 贺路千轻笑缓解林二全的紧张情绪：“你觉得我是人是鬼？” 活人气息让林二全渐渐放松，三分埋怨语气指责贺路千：“刚才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遇害了呢。” 贺路千没有回答林二全的质问，继续追问：“李二姐是谁？厉鬼生前叫李二姐吗？” 林二全脸色猛地一变，矢口否认：“甚么李二姐，你听错了。” 越掩饰，越可疑。 厉鬼即使不是李二姐的亡魂，她也肯定与厉鬼有莫大关系。 贺路千其实可以借势逼问林二全，追问清楚李二姐和厉鬼之间的联系。因为贺路千抓住了林二全的把柄，即“冤有头，债有主”这句话。冤有头，债有主，理论上没有错。可眼下是厉鬼向陈家复仇啊，林二全让厉鬼“冤有头，债有主”，岂非劝说厉鬼越过他们这些小卒子，直接去复仇陈家血脉？ 呵呵，陈家雇佣林二全做护院，是让他这样做护院的？这句话一旦捅到陈家的主事人面前，林二全少不了挨一顿揍。 但是，贺路千没有这样做。因为贺路千的性格倾向善良中立，拒绝无缘无故作恶。林二全一没有对不起贺路千，二没有行凶作恶祸害人，贺路千怎忍心为了获取情报资料而胁迫他或者迫害他呢。 林二全不说，那便算了。 等今夜事了，贺路千再向其他人打听便是。 林二全避而不答，贺路千知趣不问，气氛逐渐滑向尴尬的沉默。 或许厉鬼一击即退，陈家院落喧哗半小时后，也慢慢恢复平静。又过一段时间，其他护院渐渐八卦碎嘴传来厉鬼夜袭的详细消息。原来，适才那声饱含恐惧的惨叫，源于效命陈家二老爷的谢管家。待四名沙场老兵及数位陈家重金聘请的江湖好汉循声追到地方，遗憾发现他们来晚了，谢管家和一名跟班已经惨死在走廊里。 厉鬼杀人了。 而且一次夺走两条性命。 陈家高压统御家仆，不许护院们嘈杂议论，也不许护院们喧哗质疑。可活生生两条性命瞬间被厉鬼带走，负责园林院落安全的护院，谁不心惊胆战？在陈家主事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大家不约而同私下讨论厉鬼杀人的细节和躲避厉鬼袭击的小办法。 汇总护院们断断续续传来的或真或假消息，贺路千迟迟明白，池塘水纹鬼脸竟是厉鬼的声东击西诡计。厉鬼故意呈现鬼脸把少数精锐吸引到池塘北面，间接诱导谢管家那里出现防御漏洞，从而抓住机会一击必杀。 太出乎意料了。 贺路千没有想到，这头厉鬼竟然还懂计谋。 不过想想，倒也没有什么好奇怪。 贺路千在地球二十一世纪阅读的那些鬼故事里，鬼物也都很聪明，有些鬼一步一步把目标引到绝路，有些鬼一步一步引导主角挖掘昔日冤情。只能说陈家护院今晚小瞧了这头厉鬼，忘了厉鬼也有智商，才被厉鬼声东击西袭杀了谢管家和另一位跟班。 或许陈家亡羊补牢堵住了漏洞，或许厉鬼也须补充她夜袭杀人的消耗，余下时间里一直风平浪静。 安稳值班到红日东升，护院们领完早餐和十文钱恩赏，陆续分批解散。 与此同时，当时针转过早晨五点霎那，魔珠宿主面板的经验池的数字瞬间由7跳动到8，初步满足了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的经验需求。昨夜的碌碌无为令贺路千感觉到一丝急迫，如果一直这样游离事外，他什么时候才能完成轮回殿刷新的支线任务？ 刚回到破旧的厢房住处，贺路千迫不及待投注8点经验值升级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 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的描述随之发生变化：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体育教师）（0/16;投入16点经验，可以把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演化为太极拳。） 然后，贺路千脑海里多出一段知识。 吸收知识完毕，贺路千却迷惑皱起眉头：“咦，魔珠只强化了技能？” 怎样解释魔珠的局限呢？ 仍以英雄联盟、王者荣耀等多人竞技游戏为例，魔珠的经验条升级仅相当于某某英雄升级解锁了某某技能，其中并不包括各种各样的实用技巧。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同样的英雄，同样的熟悉，在青铜玩家手中和职业玩家手中绝对是截然不同的强度。贺路千此时对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的理解，恰似一位刚刚入坑的新玩家，茫然面对形形色色的英雄和形形色色的技能。 技能明明就在那里，却偏偏放不准、不会连招。 魔珠只强化技能本身以及配套的身体素质、身体记忆等客观强度，并不包含完美运用它的各种实战技巧。 说是达到了体育教师层次，其实贺路千只是简单掌握了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的二十四式。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贺路千或许可以非常熟练地在学生面前打完二十四式，也能针对性指出各个学生学习中的不足；但若有了搏击需求，或者遇到了生死关头，贺路千必然很难发挥出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应有的作用。 若想熟练掌握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若想追平体育老师级别战斗力，贺路千还得耗费大量时间进行对战训练。 贺路千哀叹一声：“魔珠的限制真多啊。” 厉鬼事件近在眼前，且昨夜已经死了两人，贺路千哪还有时间与人对战训练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的技巧啊？想靠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对抗厉鬼的美梦，霎那间碎了。 8点经验值，真是浪费了！ 与其向体育老师看齐，贺路千还不如继续强化战斗力指数呢，毕竟它可以瞬间带来直观的力量增幅、耐力增幅、敏捷增幅。可现在回头也晚了，4点到5点战斗力需求16点经验——也即需要苦等16日时间。 当然，说浪费只是一句唠叨，魔珠还是非常强悍的。 瞬间学会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这样的捷径就不必说了，除此之外，魔珠还能在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基础上演化出太极拳。这里少了“体育课版”和“简式”两项前缀描述，魔珠演化的太极拳，极有可能是真正的、完整的太极拳。如果贺路千的猜测为真，魔珠可以消耗经验值自行演化更高级的武学，岂非前进道路上永远没有拦路石？魔珠之所以现在看起来各种坑爹，只是因为它属于大后期金手指而已，它的荣耀需要无数轮回者的鲜血浇灌。 关闭魔珠宿主界面，贺路千苦恼地挠头。 魔珠是大后期金手指，哪怕他已经消耗了22点经验，也难与昔日的体育老师相提并论。实力如此孱弱，厉鬼事件却又迫在眉睫，如何是好呢？只能依赖他凡人的智慧吗？ 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林二全的敲门声：“贺路千，你在屋吗？” 贺路千停止发愁，疑惑开门接待林二全：“有事儿？” 林二全满脸迟疑表情，仿佛在纠结什么。支支吾吾半晌，林二全终于小声道出来意：“你真不知道李二姐的事儿？” 贺路千回以灿烂微笑：“真不知道。” 贺路千已经明白林二全的来意。 人心真是难以预料啊。 林二全昨夜欲盖弥彰地避而不答，贺路千本已放弃在他身上突破。怎料刚结束昨夜的巡逻，林二全就过来登门拜访，主动坦白他所知道的李二姐旧事。或许，林二全害怕贺路千向他人打听李二姐旧事时，提到他昨夜的冤有头债有主祈福？ 第004 冤而化鬼 第004 冤而化鬼 林二全不会讲故事，不懂甚么铺垫，也不懂甚么主线，完全是想起来什么说什么。乱七八糟唠叨许久，林二全才混乱讲出他所知道的前因后果。贺路千后续额外耗费许多精力勉强把点串成线，稍稍理清楚了李二姐与陈家的恩怨。 李二姐是隔壁县一位穷秀才的妹妹。 今年夏秋宁津县大灾，穷秀才穷到没有口粮可食，无奈把他的妹妹，即李二姐，送到陈家给陈家大老爷陈彦元做妾。谁知李二姐和陈彦元没有缘分，她刚刚嫁到陈家不到十日，就不幸病死了。又过一月时间，李二姐的哥哥也不幸病死了，李家就此绝后。 以上，是宁津陈氏的解释。 宁津县的舆论由宁津陈氏掌握，宁津陈氏这样说，大家也就这样信了。 李二姐与陈家的联系到此为止，事实上不到一月时间，大家就把李二姐忘得一干二净。李二姐与李秀才诚然苦命，可世间不幸的事儿多了，谁有心思怜悯外县的两位苦命兄妹。 直至半月之前，李二姐这件旧事才又突然起了波折。 陈家老宅闹鬼了。 厉鬼以李二姐面孔向陈家复仇，遇到活人就控诉她的冤屈，说她和她哥哥都不是病死的，说她被陈家打的半死之后丢入废井中浸死，说她哥哥向陈家讨公道未果之后被毒药害死。李二姐对陈家的怨恨直冲云霄，死后也不甘心，所以变成了一头立志复仇的怨鬼、厉鬼。 李二姐复仇之初非常活跃，频繁揭露陈家的种种道貌岸然，频繁托梦控诉陈家的罪恶，籍借她的鬼魂形态优势冲破了陈家的舆论控制。于是，李二姐的大名迅速广为人知：她这头厉鬼不是阴险狡诈的恶鬼，而是向陈家正大光明复仇的烈鬼。 生前你杀我，死后我杀你。 林二全介绍完毕李二姐的来历，忽又小声嘱咐贺路千：“哥哥谢谢你昨夜体谅，今儿便提醒你一句，陈家非常忌讳李二姐旧事，你切记不要在人前无故追问。你可知道，前些日因为有人口无遮拦地说向李二姐烧香赔罪，二老爷当场勃然大怒，拔出利剑，刺死了他。” 贺路千挑起眉头：“刺死了？” 林二全叹气：“那可不。” 贺路千：“陈家二老爷虽然有举人功名，可哪怕是进士、状元，他也不能随便杀人吧？” 林二全嘿嘿笑起来：“你们这些山里人，终究不懂什么是宁津陈氏啊。陈家是咱宁津的天，是咱宁津的地，皇帝的诏书都不如二老爷说话管用，杀几位奴仆算什么。嘿嘿，咱们这些人，在大老爷们眼里算人吗？每年的税收、劳役摊派，陈家哪次不打杀一两位硬骨头，杀鸡儆猴啊。” 贺路千眉头皱的更紧：“没人管管吗？” 林二全笑的更加诡异：“管？谁来管，谁又敢来管？” 贺路千：“官府呢？” 林二全面庞露出一丝讥讽：“官府也没用。” “据说县太爷的大公子是李秀才朋友的朋友，李二姐遂托梦县太爷的大公子，向他倾诉种种冤屈。大公子倒也侠肝义胆，次日就纠集一帮衙役查验李二姐和李秀才的墓穴，结果呢？大公子被县太爷亲自抓回家揍了一顿，次日便乖乖地低头端茶，向咱们陈家二老爷赔罪。堂堂进士出身的县太爷都不敢得罪陈家，谁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贺路千默然。 宁津陈氏有东西两房，东房昔年父子两丞相，威名传遍天下；东房声势衰弱不到十年，族孙陈彦元又进士及第，督政一州，另建了西房一脉。无论东房两任丞相的余恩，还是正得皇帝恩宠的陈彦元，如今都是区区七品县令招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林二全认命般长吁短叹：“李二姐是否冤屈而死，我没有亲眼所见，但被二老爷一剑刺死的林长忠，可是我的堂兄啊。我有时也替堂兄叫屈，不过说一句错话而已，二老爷抽他两鞭子便是，至于一剑刺死吗？可冤屈又如何，难道我们还能反了陈家不成？” 林二全越说越沮丧，摇头叹气离去。 临行前，林二全又善意地小声警告贺路千：“我听侍奉二老爷的老友说，厉鬼昨夜其实只杀了谢管家。另外一位奴仆，是不慎得罪了二老爷，被打杀之后，推给厉鬼背黑锅的。二老爷最近性情暴躁，动不动就打骂家里的奴仆，你最好慎言慎行点儿，免得惹来祸事。” 探得陈家闹鬼真相，贺路千顿时觉得此事棘手起来。 贺路千初闻厉鬼杀人，想当然地把这头厉鬼误会成祸乱一方的杀人恶鬼，判定轮回殿刷新这条支线任务是为了让轮回者进行捉鬼历练。怎想这头名为李二姐的厉鬼，首先她懂得用计声东击西，显然不是纯粹凭本能杀人；其次，她又是向世人倾诉冤情，又是托哥哥的好友、梦县令之子，显然也曾想走合法流程报仇雪恨。只因宁津陈氏的权势大到令县令也瑟瑟发抖，李二姐才不得不亲自复仇。 贺路千向来有自己的坚持。 人鬼固然殊途，正义和善良却是相通的。 面对李二姐这样的冤鬼、怨鬼，贺路千无法说服自己站在陈家立场上镇压她。恰恰相反，如果有可能，贺路千更愿意揭穿宁津陈氏的道貌岸然面具，为李二姐、李秀才、林二全的堂哥、昨夜让李二姐被黑锅的那位奴仆等冤魂，讨一个公道。 李二姐总共才害死多少人？哪怕加上她背黑锅的林二全堂哥、昨夜奴仆等人，李二姐的案底也没有超过十人。反观林二全的倾诉，陈家这些年来直接或间接害死的人命，岂会只有十条？ 人心歹毒，胜过厉鬼。 再者，贺路千自地球二十一世纪鬼故事得来的经验，厉鬼大概可以简单分为两种。一种是失去理智的恶鬼，它纯粹站在人的对立面，习惯性地害人，无缘由地害人，对待这种恶鬼，只能回以更粗糙的手段，能杀死的杀死，能镇压的镇压；另一种则是有理智的冤鬼，它们害人只是为了复仇，对待这种恶鬼，替它伸冤找出凶手，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手段。许多知名的鬼故事里，结局都是主角把冤鬼的冤屈证据交给警方，或者放任冤鬼向凶手复仇。 贺路千生于二十一世纪法治社会，长于二十一世纪法治社会，他下意识地倾向找出陈家杀害李二姐兄妹的证据，然后交给警方处置。只是，本位面不是地球二十一世纪法治社会，宁津县令都屈服陈家的权威，即使找到了证据，又能交给谁呢？ 县由郡管辖，郡由州管辖，或许可以试试郡太守、州刺史有无胆量为李二姐伸冤？ 姑且这么试试吧。 无论如何，这是一条路。 目的改变，贺路千的重心随之调整。 接下来时间里，贺路千不再执着调查李二姐是否冤屈，而是默默调查宁津陈氏的罪恶。事实证明，宁津陈氏果然经不起深挖，哪怕是贺路千这样的异世界来客，哪怕是贺路千这样的非刑侦专业的门外汉，他都能轻松找到无数罪恶证据。 === 当夜，陈家宅院照旧灯火通明，但厉鬼李二姐没有袭来。 安稳值班到早晨五点，魔珠宿主界面的经验池，准时多出一点经验。为了避免未来在演化太极拳和提升战斗力指数之间纠结，贺路千提前把这一点经验分配到战斗力指数。但意外发生了，魔珠的战斗力强化竟然不是升级才有效果，升级期间的每一点经验都会及时带来微弱的强化进度。 这不是错觉。 贺路千再番进行万米长跑测试时，成绩果然小幅度提高到41分钟2秒。虽然仍未达到国家二级运动员的门槛，其可观的增幅却令贺路千看到了超越人类极限的希望——区区1点经验就能缩减38秒，点满16点经验之后的“战五”，真是令人期待啊。 第二日夜、第三日夜、第四日夜，也都平安无事。 李二姐的阴影，仿佛已经远去。 贺路千没有耗费心思追寻李二姐的下落，因为家大业大的陈家绝非一时半会儿所能扳倒，因为贺路千的战斗力尚且不能制服李二姐。这段有限的空闲时间，不如用来提高自己。 战斗力指数4（2/16），万米长跑成绩40分25秒； 战斗力指数4（3/16），万米长跑成绩39分48秒； 战斗力指数4（4/16），万米长跑成绩39分19秒。 得益于每日持续不断的锻炼和魔珠的强化辅助，贺路千的身体素质快速提升，距离国家二级运动员门槛越来越近。 第五日，闹鬼事件突然有了新的变化。 测试万米长跑、练习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完毕，贺路千结束雷打不动的训练，施施然返回厢房补觉休息。岂料贺路千还未合闭双眼，陈老六等数位头目联袂赶到厢房，呼喊手下用力拍打各间厢房，把贺路千、林二全等护院强制喊醒：“起来，都起来，等会儿再睡。” 第005 老乡见老乡 第005 老乡见老乡 陈家的救兵来了。 面对李二姐厉鬼威胁，陈家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事实上，李二姐刚开始倾诉冤屈，陈家就第一时间派人求救附近知名的寺观，并先后得了许多抑制厉鬼逞凶的符篆法剑——这也是李二姐为何至今没能杀死陈家二老爷的根本原因。 陈家不满足抑制李二姐，为了根除李二姐的厉鬼威胁，陈家旋又不惜重金请来一位擅长捉鬼除妖的道长。 但道长有道长的范儿，他收到陈家求救书信之后依然不紧不慢赶路，直至今日才慢悠悠抵达陈家。道长捉鬼降妖经验丰富，他在前院后院观望两眼，就信誓旦旦地安抚陈家二老爷：“选三十六员青壮，结成三十六天罡伏魔阵，今夜就能擒下此鬼。” 陈家二老爷大喜过望，顾不得护院们昨夜辛苦，立时勒令三百名护院集聚庭前草地，任由道长选拔良才。 陈老六等头目不敢怠慢陈家二老爷的意志，如实向护院们重复他的原话：“谁能入得道长的法眼，二老爷即时赏银一两；若能立下功劳，再赏银十两。这可是难得的大好事，你们都要抓住机会啊。” 护院们浑浑噩噩醒来，原本满腹怨言，在心里恨骂陈家二老爷简直是陈扒皮：彻夜巡逻对抗厉鬼也就罢了，这一天到晚地不让人睡觉，想熬死人嘛。但听到二老爷许诺一两和十两纹银两个级别奖赏，绝大多数护院骤然甩去各种牢骚，改而两眼闪亮地期待被道长选中。却是护院的月薪大概只有半两银子多一点儿，即使只能得到一两赏银，也是足足两个月薪水呢。 金钱的力量，永远不能轻视。 因为金钱，他们以血肉之躯对抗索命厉鬼；因为金钱，他们又忘记了彻夜疲劳和捉鬼风险。 陈家的园林式宅地，前院有一片休闲草地，面积辽阔到哪怕三百名护院彼此以手臂相隔排成15×20方阵，也仅能填满草地的一角。不久，在三百双期盼眼睛注视下，陈家二老爷领着一男一女两位陌生人，缓步踏入被枯草层掩盖的草地。 男陌生人约四十余岁模样，头戴道士冠，身披道士服，腰间挎了一柄木剑。道人的道士服，看在贺路千眼里有些怪异，若非印在其前胸的太极图造型和护院们唠叨许久的捉鬼降妖道人的暗示，贺路千很难将他与道士一词联系起来。然而，道人的道士服装扮却是本位面正宗的道袍，贺路千觉得它怪异，只是因为其道袍样式有别于地球审美而已。在其他土著眼里，道人的穿衣风格再正常不过。 女陌生人约二十岁出头，灰蓝色襦裙，搭配米白色立领斜襟上袄，再外裹一件连帽斗篷，极似地球二十一世纪常见的改良汉服。与道人相比，贺路千觉得女人服装非常顺眼，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可惜审美差异无法逾越两个世界，当贺路千觉得女人亲切时，土著们却在心底非议，此女妖服异装，恐怕不是良家。 所幸，女人容貌底子姣好。女人似乎又经过刻意梳妆打扮，哪怕在相对见多识广的贺路千眼里，也能轻松得到村子里的村花、学校里的校花、工厂里的厂花、公司里的司花等级别的荣誉。颜值的力量，总是不能轻视。女人的娇美容貌跨过时空壁垒，也跨过了妖服异装排斥，轻松征服了一群护院汉子，惹得许多护院假装镇定之余，忍不住以眼角偷偷瞟向她。 娇美面庞和华丽袄裙，也悄然无息间成了衬托女子出身高贵的间接证据。 贺路千好奇女人的来历，也随大流望向她，暗自揣测她是否是道长的女徒弟，是否也懂捉鬼降妖的超自然力量。 这时，意外突然发生。 贺路千望向女人时，女人也仿佛心灵感应突然转首回望，并且目光越过一排又一排护院，出乎意料地与贺路千对视。 这不是贺路千的错觉。 只见女人与陈家二老爷、道人笑脸说两句话，便径自走入护院方阵，向贺路千笔直走来。 贺路千心脏猛地一跳。 贺路千对自己的魅力有着清醒认知，如果普通人平均魅力值为60，贺路千最多能够评分62。在校园里、在公司里、在社会上，贺路千都属于最常见也最普通的群体，他不丑也不俊，恰是庸庸大众中的一员。即使轮回者气质令他站在一群土著中间稍微有些独特，也应该不值得女人一眼发掘出来。 排除一切可能，真相只有一个。 女人也是轮回者。 而且极有可能手握某种特殊道具或者类似魔珠的奇特金手指，能够快捷识别视野之内的其他轮回者。 贺路千下意识握紧拳头，按照轮回殿的血腥规矩，轮回者与轮回者是永远无法诚心诚意合作的天然仇敌。就像贺路千降临本位面之初的那位轮回者，两人刚见面就是你死我活地斗争，若不是贺路千稍稍幸运点儿，他早就被对方淘汰了。 怎么办呢？ 逃走概率为零。女人显然起点较高，短短二十余日时间，她就与掌握超自然力量的道人和掌握地方权势的陈家搭上了线。只凭贺路千的体育教师级别战斗力，绝难逃过道人和陈家护院们的联合追杀。 借势陈家的概率为零。轮回殿为贺路千安排的身份是来自小山村的粗鄙山民，陈家相信贺路千的指证还是相信女人和道人的指证，无须浪费时间思考，就能轻松得出答案。 …… 想来想去，贺路千始终寻不到一条活路。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与此同时，女人越走越近，已经走入护院方阵之中。土著护院不明白女人的目的，简单误会女人或许想挑选几位强壮的随从，有些人期待张望，有些人纠结是否离家，有些人事不关己地低声讨论，护院方阵一时间荡漾起嗡嗡的嘈杂声。 十步、五步、两步，女人无视一群心思各异的护院土著，稳稳当当停在贺路千面前。 贺路千终究没有选择活命概率为零的逃跑路线，而是赌一把心态尝试与女人对话。而既然决定直面轮回者威胁，就没有必要露出怯懦情绪，贺路千努力挤出一副自信笑容，平等直视低了他半头的陌生女人：“你好。” 女人愣了一下。 贺路千的应对，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但女人没有太多时间惊讶，她很快调整心态与贺路千交流，指着护院方阵之外的空地：“这里人多耳杂，我们去那里谈谈吧。” 贺路千：“好。” 女人前面走，贺路千后面跟，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默契走向远处的空地。 贺路千的离去令护院方阵突兀陷入嘈杂争论漩涡，却是谁都没有想到，小山村出身的贺路千竟然能与看起来就富贵逼人的女人说上话。寻常护院好奇讨论贺路千与女人之间的关系，陈老六、林二全等与贺路千相识的护院，则暗恨自己没能抓住机遇。特别是林二全，瞠目结舌之余，又习惯性地与有荣焉心理夸赞贺路千：“我早就觉得贺兄弟不是凡人。” 可惜，故事中的主人公贺路千，此刻却没有丁点儿心思关心护院们的羡慕嫉妒恨。 贺路千亦步亦趋跟在女人身后，绞尽脑汁斟酌语言，思考如何缓释轮回者与轮回者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女人停住脚步，笑脸回望贺路千：“我生于1985年，死于2008年，你呢？” 贺路千无论如何猜测，也没有料到女人这样与他交涉，好久没有反应过神来。等女人又重复问了一次，贺路千才意识到什么，惊讶追问：“咦，死于2008年？” 女人笑说：“你是奇怪‘死’，还是奇怪‘2008年’？” 贺路千：“都奇怪。” 女人：“2008年，我死于泥石流，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轮回殿。” 解释完毕，女人继续询问贺路千：“你呢？” 女人果然是轮回者。 贺路千已有足够心理准备，坦然回答说：“2023年，我去巴厘岛旅游，突然间眼前刺眼光亮，也不知是死于核武器袭击还是其它奇异事件。然后，我就莫名其妙来到了轮回殿。” 女人啧啧称奇：“都2023年了啊。” 女人忽地怅然陷入回忆：“说起来，我还是奥运会志愿者呢。2008年奥运会怎么样，顺利吗？” 贺路千摇头：“那时我才八岁，没有什么印象。不过，参考后来网上的评论，当年应该挺成功吧。” 女人再一次啧啧感慨：“零零后啊！” 女人与贺路千降临初遇到的那位轮回者截然不同，她没有剑拔弩张地与贺路千对峙，也没有围绕彼此利益进行勾心斗角谈判，更不曾你死我活地竞争本次历练仅有的七个活命名额。女人时而微笑，时而感慨，言辞里只有对地球往事的眷恋和怅然，颇有一点儿“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感觉。事实上，女人也的确不像苦苦挣扎的轮回者，她甚至还有心情笑呵呵打趣贺路千：“我是85年的，比你年长，以后你就喊我鹤姐吧。” 女人原名秦真鹤，真是字辈，鹤是她的尾名。 与秦真鹤一起回忆久了，贺路千甚至不由得泛起一丝错觉，好像这里不是规则残酷的轮回殿，而是异国它乡的故友相逢。可轮回者毕竟是轮回者，闲侃半个小时之后，秦真鹤渐渐散去笑容：“地球往事，我们以后再叙旧。现在，我们谈谈正事吧。” 第006 绝望如光明王 第006 绝望如光明王 贺路千牢牢记得他与另一位轮回者的生死搏杀，那场不激烈的死战，令贺路千瞬间明白了何谓轮回殿的残酷。即使本次历练其实有七个活命名额，貌似可以组建七人小队进行团体竞争，事实上也难稍稍降低轮回者与轮回者之间的不死不休矛盾。 听到正事两字，贺路千顿时一个激灵，连忙调整到警戒状态。 秦真鹤的反应却再一次出乎意料，她忽地谈起风马牛不相干的话题：“你觉得轮回殿是什么？” 贺路千有些懵。 轮回殿是什么，需要解释吗？ 轮回殿还能是什么。 秦真鹤的语气是询问，却没有期待贺路千给出答案。不等贺路千给出或真心或虚伪的回答，秦真鹤就自顾自地谈起她对轮回殿的理解：“在许多轮回者眼里，轮回殿是无限流的主神空间、诸天流的中转站，或者类似概念的衍生品。真是这样吗？不，不是这样的。轮回殿与它们有着本质不同，它其实是一所学校。” 贺路千愣住了。 学校？ 轮回殿是一所学校？ 开玩笑，世上哪有这种学校。 贺路千下意识张望远处的土著护院和陈家二老爷、道人，呵呵，轮回殿有哪点像学校？即使某家超级文明确实有实力把一座位面、一座宇宙改造成一所超级学校，谁家学校逼迫学生玩绝地求生大逃杀式生存游戏？这样的学校，还算学校吗？ 秦真鹤却言之凿凿语气重复她的答案：“轮回殿的确是一所学校。虽然教学内容远远超乎地球人类的想象，它却与地球上的小学、中学、大学等常规学校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目的都是为了培育国家或者说文明所需要的人才。” 交流是双向的。 既然秦真鹤选择交流，贺路千索性有话直说，立刻表示质疑：“地球上可没有93%死亡率的学校。” 秦真鹤点头：“你说的没错，学校是培育人才的场所，它不是，也不应该是鼓励学生生死搏杀的场所。事实上，轮回殿也是一所以培育人才为核心目的的学校，它从不鼓励轮回者盅虫似的生死搏杀。只是轮回殿现在已经被邪魔篡夺了权限，邪魔把教导真善美的轮回殿，篡改成今日乌烟瘴气模样——这不是轮回殿的错，而是邪魔的错。” 贺路千再一次懵然。 秦真鹤这段话泄露的信息太多了，多到贺路千暂时无法理解。 秦真鹤又另起话题：“你读过《光明王》那本书吗？” 贺路千：“光明王？” 秦真鹤：“美国奇幻大师罗杰·泽拉兹尼的作品，曾经获得雨果奖，内容是讲述……” 贺路千打断了秦真鹤的叙述：“等等，我好像有些印象。” 因为某位好友热情介绍，贺路千曾有幸读过《光明王（lord of light）》这本科幻小说。 无数年后，人类乘坐飞船来到一个新世界，击败当地土著建立了稳定统治。这批掌握高科技的人类，自称为天神、原祖，把科学技术伪装成天神的神性和各种法术，把意识传输伪装成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而部分原祖反对这样的统治，其中一位名曰萨姆的原祖成为领袖，他假借佛教为利器，鼓舞凡人与那些高高在上的天神们抗争。 魔法原来是科技，科技原来是天神统治凡人的工具。 以上，便是《光明王》的核心构架。 秦真鹤有些意外，但更多是欣慰：“很好，你若读过《光明王》，就更能容易理解轮回殿的真相了。” “很久很久以前，伟大的文明建立了轮回殿，他们像地球的教育体系那样，通过轮回殿培育一代又一代合格公民。可忽有一日，伟大文明不幸遭遇某种未知劫难，原有秩序瞬间崩溃瓦解。一群灵魂丑恶的人类，趁机夺取伟大文明的遗产，然后像《光明王》里的天神那样堕落了，他们不仅把科学技术伪装成各种超自然力量，还想千方百计地想毁掉轮回殿的培养体系，彻底断绝伟大文明的根基。” “轮回殿之所以变得乌烟瘴气，原罪就在那群伪装成诸天神佛的丑恶邪魔。” 贺路千满脸呆滞。 掌握高科技的人类堕落，伪装成高高在上的诸天神魔，而后想尽办法禁止轮回殿诞生新的反抗者。 多么熟悉的剧情。 果如秦真鹤所说，虽然细节上存在一定的差异，轮回殿却的确可以视作光明王世界的翻版。想到光明王的世界观，贺路千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等等，你说轮回殿是科技造物？” 秦真鹤：“对。” 贺路千目光移向陈家二老爷及他身侧的道长：“也就是说，厉鬼的鬼术和那位道人的道术，种种超自然力量其实也是科技使然？” 秦真鹤点头：“这个世界有鬼、有佛法、有道术、有官气，也有传播更广更普遍的武功。但无论如何神奇，它们的本质都是高科技伪装出的神奇妙用。所以，哪怕这些力量的确有用，甚至不能离开它们，我也劝你最好不要痴迷它们。因为，这些超自然力量全都是邪魔间接禁止轮回者接触科学知识的诱饵，你越痴迷它们，距离真相越远。” 贺路千沉默了。 好残酷的真相。 各种各样的武功，各种各样的神兵，各种各样的仙法，神佛仙圣和妖魔鬼怪传说，一切的一切，竟然全都是假的。 整个轮回殿，整个历练世界，都矗立在谎言之上。 但非常奇怪，贺路千第一个念头不是愤怒恨骂那群伪天神篡夺了轮回殿，而是心中霎那涌起了无限的失望。 为什么呢？ 或许是自小渴盼却无法触及的神佛仙圣梦想，刚刚有了奋斗希望，却又突然间化作了一堆梦醒之后的泡沫。 甚至，贺路千有点儿抗拒接受绝望的真相。如果世间真有神魔仙圣该有多好，如果轮回殿真能实现神魔仙圣梦想该有多好。这时候，贺路千奇怪地忘记了轮回殿的残酷规则，就仿佛奴隶忘记了奴隶主的压迫、雇农忘记了大地主的压迫，他奇怪地下意识站在奴隶主和大地主的立场，畅想成佛成圣之后的美好生活。 贺路千条件反射地质疑秦真鹤描绘的残酷真相：“你说轮回殿禁止轮回者接触科学知识？” 秦真鹤冷静地回答贺路千：“是的。但凡有可能威胁到邪魔的永恒统治，都被邪魔早早阉割了。” 贺路千：“不对吧。我记得轮回殿向我们阐述未来无限可能时，专门提及了科技侧强化路线。” 秦真鹤摇头：“那是邪魔刻意布置的陷阱。那种进化路线，与其说科技侧强化，不如说是科幻侧强化或者说科幻武器侧强化。” “你熟悉科幻小说，或许应该明白，科学幻想的绚丽和现实世界的冰冷科学技术从来都是两回事。以国内刘慈欣的科幻小说为例，他的推动地球流浪的行星发动机设想非常不靠谱；球状闪电延伸出来的宏原子和宏聚变，也永远没有可能具现到现实世界。邪魔清楚明白科幻与科技的区别，故意把无数科幻小说家幻想的不同体系科幻造物归类于科技侧强化，允许轮回者耗费一定点数兑换无限子弹的枪械、行星发动机驱动的行星、宏聚变等武器。” “这些体系不同的科学幻想武器，乍看起来好像挺搭配科技侧，其实则与科技伪装的鬼术、道术、仙法等没有本质区别。纵然科学幻想武器与科学沾了边儿，它也无益于轮回者掌握真正的科学技术——我指的是那些可以威胁到邪魔的科学技术。” “其实，科幻武器干涉只是小问题。科学毕竟是对客观规律归纳总结之后的升华，只要轮回者能够建立一套完整的科研体系，总能慢慢发现科幻武器和仙法神术的真相，进而发展出真正可靠的科学技术。但邪魔们邪恶却不愚蠢，他们早就阉割了这种可能性。” “邪魔篡改轮回殿的部分功能，尽可能缩短轮回者的历练时间，例如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三五日乃至24小时，不给轮回者任何发展自然科学的充沛时间；无法削减历练时间时候，邪魔又利用轮回殿的漏洞，锁紧历练世界的上限，禁止轮回者在历练世界里攀科技。以本世界为例，当你尝试研制超过历练世界上限的枪械火炮时，你将会惊讶发现新武器研发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失败。” “真相不是土著的研发能力不过关，也不是物理规则改变了，而是来自轮回殿监管历练世界模块的降维打击。” 贺路千越听越心寒。 神魔仙圣的进化之路是假的，想通过神仙法术反抗轮回殿背后的堕落文明，难度好比某位玩家试图以《王者荣耀》里盘古英雄或女娲英雄的技能反抗现实世界里的天美及腾讯。女娲、盘古在王者荣耀世界观里的地位再高，玩家把两个英雄玩的再六六六，他又怎么可能通过玩游戏方式击败天美和腾讯。 这也就罢了。 谁让轮回殿是科技造物呢。 可连科技侧进化道路都走不通，这就让人非常郁闷了。 又是科幻武器干扰，又是锁死历练世界上限，轮回殿背后的堕落文明当真不给轮回者活路啊。 第007 加入我们吧 第007 加入我们吧 太绝望了。 堕落文明篡权之后的轮回殿，实在太绝望了。 贺路千预想中最恶劣、最恐怖、最绝望的各种衍生主神空间，其绝望程度也不如轮回殿的百分之一。因为在轮回殿里，无论你如何奋斗，无论你如何挣扎，最终还是轮回殿菜板上的一团死肉，一如光明王世界里那群不断浑浑噩噩转世的凡人。 前路在哪里？ 贺路千盯向带来绝望恶讯的秦真鹤：“你呢，你又是什么人？” 秦真鹤的回答在意料之中：“我们是反抗邪魔的轮回者组织，以光明王主角萨姆（sam）为名的萨姆会。” 贺路千：“邪魔堵死了所有出路，禁止我们攀科技积蓄实力，神术仙法也是假的。你们如何反抗邪魔？” 秦真鹤竖起右手食指，指向空无一物的天空：“轮回殿。” 贺路千没听明白秦真鹤的意思：“轮回殿？” 秦真鹤解释说：“伟大文明的先贤们，超乎我们想象地重视以轮回殿为代表的教育体系。轮回殿不仅囊括伟大文明最顶级的科学知识，也是屏障邪魔侵蚀的最后净土。虽然邪魔利用权限和外力强行扭曲了轮回殿面貌，令它由一所引领世人向前的伟大学校退化成了利诱轮回者盅虫内斗的无尽炼狱。可不幸中的万幸，轮回殿的主核心以及约百分之三十的核心功能依旧超然运行。” “或许邪魔终有一日彻底篡夺轮回殿的所有权限，但最少现在，轮回殿还不属于邪魔的玩物。” “这也是我们的希望所在。” “与邪魔及邪魔支配的小邪魔在轮回殿里搏杀，夺回轮回殿的至高权限，培养新一代轮回者，重新点燃伟大文明的圣火。以上，即是我们萨姆会的最高使命。” 秦真鹤想了想，又补充介绍了萨姆会的强大底蕴：“《光明王》故事里，引领凡人反抗天神的主角萨姆，恰是天神原祖中的一员。类似光明王的剧情，伟大文明的遗民也没有全部堕落，许多不甘心屈服邪魔统治的仁人志士都躲到轮回殿里，尝试激活轮回殿的最高权限。我们萨姆会的最高领袖，便是一位伟大文明的遗民，一位比《光明王》主角萨姆，更仁慈、更坚韧、更智慧的反抗者。” 贺路千恍然大悟。 轮回者反抗组织萨姆会，原来也起源于“天神们”的分裂。 遗民退入轮回殿，向被奴役、被迫害、被摧残的轮回者传播轮回殿的真相，鼓励轮回者反抗残酷的历练规则，推翻堕落文明的邪恶统治。 以秦真鹤为代表的反抗者，她们蔑视并敌视轮回殿的残酷规则，居高临下俯视绝地求生大逃杀式无意义历练。秦真鹤与贺路千等轮回者不存在你死我活的矛盾，恰恰相反，秦真鹤希望贺路千加入萨姆会与她并肩作战：“萨姆会有规避93%死亡率的办法，也有突破邪魔封锁的办法。” “所以，加入我们吧。” 秦真鹤说的很好。 如果轮回殿真的绝望如斯，加入萨姆会，未尝不是逃脱升天的大好机会。 但轮回殿的种种绝望只是秦真鹤的片面之词，谁能保证秦真鹤对贺路千诚心诚意，且萨姆会最高领袖也对贺路千诚心诚意呢？如果堕落文明说辞源自某人恶意虚构，如果萨姆会只是欺诈轮回者的险恶组织，贺路千此时入会，岂非傻傻地自投罗网。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贺路千宁愿保守点儿。 贺路千小心试探秦真鹤的底线：“我能考虑考虑吗？” 秦真鹤笑了笑：“当然可以。” 秦真鹤补充说：“事实上，我们萨姆会从来不执著于人数规模，每次历练期间向每位遇到的轮回者发出邀请，也只是一种‘广撒网，多捞鱼’招募策略。因为我们与邪魔的战斗同样残酷，有时甚至比邪魔设定的93%死亡率还要残酷十倍。我们萨姆会的成员，境遇类似满清末年的秋瑾，类似八年抗战期间的成本华，非得信念坚定之辈，才能披荆斩棘，奋勇向前。” “即使你现在毫不犹豫答应我的邀请，组织也得进行一系列的考验。听你所言，观你所行，确定你真有向邪魔拔剑的勇气，组织才会正式接纳你。” 堕落文明步步紧逼，遗民领袖只能躲在轮回殿里喘息，两者谁强谁弱再明显不过。萨姆会好似黎明之前的革命党，是堕落文明眼中的反贼，如果说逃脱本次历练的93%死亡率是其利，随之到来的围剿针对便是其弊。如果没有粉碎轮回殿枷锁的野心，拒绝萨姆会的邀请，或许能够活的更久。 秦真鹤没有蓄意掩饰萨姆会的困境，却尽可能地尝试说服贺路千加入己方阵营：“我能理解你的迟疑，事实上我也曾这样犹豫了很久。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邪魔篡夺权限之后的轮回殿，对待轮回者超级不友好。例如现在的你，明明尚未强化哪怕一丁点武功、道术、佛法，却不得不被迫直面厉鬼威胁。作为地球来的老乡，作为未来的战友，我不希望你悄无声息地死于邪魔的间接谋杀。”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堕落文明苛刻对待轮回者，贺路千等轮回者早就失去夹着尾巴苟活的资格。死于轮回者内斗是死，死于堕落文明诛杀也是死，何不临死之前拼一次？贺路千点了点头：“我会尽快答复你。” 秦真鹤又说：“萨姆会推崇权利与贡献相匹配，你先为组织做出相应的贡献，组织才会分配你等值的权利。所以，请原谅我不能越过组织纪律，向你无私共享我们萨姆会的奋斗成果。但在组织纪律之外，我会尽可能为你提供一定的便利。” 说罢，秦真鹤从连帽斗篷和立领斜襟上袄之间摸出四本薄薄的线装书，善意递给贺路千：“武功和道术虽然本质上只是超级科技的权限调用，但谁说驾驶车辆和操作机械的能力，就不是科学知识呢？这些超级科技伪造的超自然力量，我们该掌握还是要掌握的，最少它能够帮助你摆脱历练世界的部分钳制。” 掌握它利用它，而非痴迷它迷恋它，萨姆会如此对待超级科技模拟的种种超自然力量。 贺路千默然接过四本线装书。 四本线装书的书名分别是：《五虎断门刀》《上清剑法》《紫霞宝典》《五雷正法》。 秦真鹤一一介绍说：“这四本武功秘籍和道术秘诀，是组织推荐预备会员及群众会员学习的制式武功道法。其中，《五虎断门刀》学习难度最低，几乎没有限制，只要勤加修习，所有轮回者都能有所成就；《上清剑法》学习难度中等，《紫霞宝典》学习难度较高，需要一定的门槛；《五雷正法》则是道法秘籍，本世界的学习条件非常苛刻，轮回者想领悟它，只能赌一把运气。” “这四本秘籍，你都可以先试着练练。如果能够凭天赋练成，再好不过；没有天赋也不要沮丧，等你累积贡献晋阶正式会员，组织会传授你突破天赋限制的办法。” 手持四本武功道术秘籍，贺路千对萨姆会的实力迅速有了比较形象的认知。 有组织不愧是有组织。 萨姆会攻略本世界的效率，令单打独斗的贺路千望尘莫及。 贺路千降临本位面后，他先从小山村辗转来到宁津县城，而后旁敲侧击通过宁津陈氏打探本世界的概况。据贺路千所知，本世界主要有两种超自然力量，第一种是类似武侠小说概念的武林江湖，《五虎断门刀》《上清剑法》《紫霞宝典》等武功秘籍，即是这种超自然力量的代表；第二种是奇诡却破坏力较低的低档次仙侠，厉鬼李二姐、贺老宁乞求护身符的虎塘寺法师、今日来捉鬼降妖的道人、《五雷正法》道术秘籍，就是这种超自然力量的代表。 无论哪种超自然力量，它们都与普通百姓无关。 强如宁津陈氏这样的地方豪门，家里也仅仅养了一位拳师。而且，拳师在陈家的地位相当高，陈家二老爷对他都客客气气。莫说贺路千这样的底层护院，便是林二全这样的陈家老员工或陈老六那样的陈家族亲，也难从拳师那里学得一招半式。 反观秦真鹤，她随随便便就拿出了四本价值极高的武功秘籍。 彼此初次见面，不宜交浅言深。 秦真鹤赠送秘籍完毕，笑呵呵结束了她的第一次邀请：“我啰里啰嗦一大堆，恐怕你都听懵了。你先歇一会儿吧。” 贺路千：“好。” 有了秦真鹤这层关系，贺路千自然不必再回到护院方阵里扮猪。秦真鹤无视道人和陈家二老爷的奇怪表情，坦然把贺路千领到他们面前：“这位青年才俊名叫贺路千，是我的旧时好友。” 道人非常尊重秦真鹤，进而尊重秦真鹤引荐的贺路千，笑脸热情招待：“贫道见过贺公子。” 陈家二老爷疑似与秦真鹤无甚密切关系，看起来有点儿不满意她的自作主张。再者，贺路千这位“秦真鹤的好友”竟然藏身于护院之中，这是什么意思？但陈家二老爷混迹社会多年，尽管内心排斥秦真鹤和贺路千，脸上却挂起一副合格的待客表情，虚伪地关心贺路千：“贺公子昨日一夜未睡，要不要休息休息？” 第008 直面恐惧，仅此而已 第008 直面恐惧，仅此而已 贺路千需要时间消化秦真鹤带来的资讯，顺势接话陈家二老爷，刻意打了一个哈欠表示他已经疲惫到昏昏欲睡：“你别说，我还真困死了。” 秦真鹤：“你先补补觉？” 贺路千：“好。” 陈家二老爷尽管心底对贺路千没有好感，却熟练地把表面文章做的尽善尽美，即时喊过来一名地位较高的家仆，耳提面命吩咐她说：“且在两位道长的隔壁，帮贺公子收拾一间安睡处。” 贺路千还是贺路千，发型没有变，衣饰没有换。仅仅因为有了秦真鹤的担保，贺路千骤然由陈家上下不屑一顾的护院家丁升格为需要陈家二老爷以礼招待的贺公子。护院家仆群住群宿的破旧厢房随之成为过往旧事，陈家以最快速度拔高贺路千的各项待遇，十余名男女家仆态度恭敬地把贺路千和他的行李恭送到新居处。 初听陈家二老爷说安排在秦真鹤和道人的隔壁，贺路千想当然把“隔壁”理解为酒店式相邻的隔壁或者居民楼一梯两户的隔壁。 然而，贺路千错了。 贺路千小瞧了陈家的奢华，也小瞧了陈家对道人和秦真鹤的敬重。 陈家招待道人和秦真鹤的规格相当高，赫然把他们安排在陈家主殿左侧的宫殿般院落。 此处的宫殿，是形容词，又不是形容词。因为陈家主殿两侧的院落，除了没有皇家宫殿样式和皇家宫殿规格的装饰，它们的占地面积及分布规律，都直逼贺路千印象中的故宫。如果以故宫宫殿群来比喻，陈家主殿假如是正宫皇后居住的坤宁宫，其左侧院落即是分别供皇太子和贵妃们居住的钟粹宫、承乾宫、景仁宫等。当然，也可以按照地球二十一世纪观念，把这些大木大式院落理解为建在园林宅邸之内的独门独院别墅。 陈家园林宅邸，总共只有一主六副七座如此规则的小院落，绝大多数时间供他们自家人居住。除非来了郡太守品级的官员或名宿，陈家才会收敛地方土豪作风，临时让出主殿两侧的六座院落。而今为了招待道人和秦真鹤，陈家二老爷却早早腾空了两座院落。此时为了安排贺路千，陈家二老爷竟然又盛情让出了第三座院落——陈家二老爷对道人的尊敬，表现的淋淋尽致。 陈家园林宅邸面积辽阔，最少相当于地球二十一世纪五六个有湖有假山的大型居民小区。所以，主殿左侧三座院落也分布的非常大气，两两相距三十余米远，无须担心隔墙有耳；房屋内部布置也没有辜负它们的排场，贺路千刚踏入门内，鼻尖就传来淡淡的檀木香味，映入眼帘的桌椅床柜等家具竟然是清一色的红檀材质。 贺路千生于地球二十一世纪中产阶层之家，没有资本追寻各种名贵木材家具，因之对相应的木玉文化缺乏了解。贺路千无法直接辨析房屋内的檀木家具、玉石文玩以及其它锦绣价值几何，只能通过小山村的寒酸木屋、护院群居的厢房旧屋等旧印象的强烈对比，猜测这些器物背后的种种奢华。 因为不懂，所以缺乏敬畏。 贺路千哪怕清楚明白这间房屋非常奢华，却从容看淡它们的存在，甚至觉得它们远远不如一部手机、一台笔记本更有趣更有价值。 躺在精致雕饰的檀木床，盖上温暖的锦绣棉被，贺路千闭眼回顾今日所见所闻。暂不考虑堕落文明的真假，秦真鹤一席话解决了贺路千心中的许多疑惑。但其中最关键的一条，贺路千依然没有头绪，也不适合冒险询问秦真鹤的看法。 即金手指魔珠是什么？ 如果轮回殿源自伟大文明的创造及堕落文明的二次篡改，鼓励杀伐的魔珠又是什么呢？ 贺路千顺着堕落文明思路解析他的金手指魔珠：“轮回殿是科技造物，我的魔珠是否也是科技造物呢？所谓的技能升级，或许只是某种超级科技造物的权限解锁；所谓的经验汲取，也只是超级科技造物有意识地控制权限解锁的速度？” “堕落文明视轮回者为不受控制的威胁，遗民领袖视轮回者为可以团结的新生力量。魔珠鼓励我大肆杀戮轮回者，是否意味着它其实是堕落文明的诱饵，以便捷强化利诱我与其他轮回者不死不休内斗，间接协助堕落文明剿灭遗民领袖的萨姆会？如果真相果真如此，那就好笑了。” 贺路千脑海里闪过乱七八糟念头。 贺路千虽然渴望挖掘出魔珠的真相，心底其实并不纠结魔珠的本质为何。 因为金手指终究只是金手指而已。 从讨厌魔珠直冲云霄的煞气，到无奈决定依赖魔珠强化自己，看似贺路千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其实他的本心并没有稍稍改变。 魔珠是我的工具，而非我是魔珠的傀儡。 贺路千一直这样坚持。 决定依赖魔珠强化自己，真相是贺路千选择直面魔珠的杀戮诱惑，或者说直面自己的恐惧。 仅此而已。 即使魔珠强大与否取决于贺路千杀戮多少轮回者，贺路千也不会无缘无故地为了杀人而杀人。 未来站队堕落文明，或者站队遗民领袖，也不会取决魔珠由谁制造或者由谁赠予。贺路千会用自己的一双眼睛观察遗民领袖和堕落文明，谁更倾向贺路千的三观，谁更能得到贺路千的认同，贺路千才会真心诚意地支持谁。 如果魔珠突然某一日试图野蛮干涉贺路千的人生，发布命令强行逼迫贺路千无缘无故地杀师、杀友、杀妻、杀父、杀母、杀兄、杀妹。嘿嘿，届时贺路千肯定先杀的是魔珠。因为，拖后腿的金手指，不要也罢。 无论魔珠的真相为何，现在该用它强化就用它强化。 贺路千忽然想起了秦真鹤赠予的四本秘籍：“差点儿忘了，这四本秘籍应该也可以利用魔珠强化吧。” 贺路千翻身而起，实践测试魔珠的功效。 魔珠疑似傻瓜式操作风格产品，能节省的步骤尽量节省。贺路千仅仅翻阅浏览一遍这些线装古文，甚至连字面上的意思都没有闹明白，四门武功道法就瞬间登录到魔珠的武学列表： 五虎断门刀（未入门；激活该项武学后续强化，需要宿主达到5点战斗力） 上清剑法（未入门；激活该项武学后续强化，需要宿主达到6点战斗力） 紫霞宝典（未入门；激活该项武学后续强化，需要宿主达到20点战斗力） 五雷正法（未入门；激活该项武学后续强化，需要宿主达到64点战斗力） 类如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的相关备注，魔珠没有唠叨天赋、灵根或其它繁琐的等门槛。无论最低难度的五虎断门刀，还是较高难度的紫霞宝典和学习条件非常苛刻的五雷正法，魔珠都把相应的难度挪移到战斗力门槛。 当然，门槛的武功秘籍始终门槛高。例如道法《五雷正法》，它的战斗力指数门槛赫然高达64点，如果只凭一位轮回者亡魂的缓慢累积经验，恐怕直至本次历练结束，贺路千也难有机会触碰它的下限。但贺路千没有浪费时间纠结这样，因为他习惯脚踏实地前进，无意好高骛远奢望可望而不可即的《五雷正法》。 距离目前“战四渣”实力较近的五虎断门刀、上清剑法等两门武学，已经让贺路千非常知足了。 昨晚毕竟熬了一夜，贺路千琢磨一会儿魔珠来头，又翻阅一会儿四本武功秘籍，眼皮越来越沉。 很快，贺路千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贺路千睡觉睡到自然醒，再次茫然睁开眼睛，窗外已经失去光亮，视野内只有数盏沉默不语的红色灯笼。贺路千悚然一惊，猛地坐起来，心脏因为恐惧而砰砰剧烈跳动：“已经深夜了吗？” 这可是有鬼的世界。 哪怕厉鬼真的源自某种未知的超级科技造物，厉鬼杀人以及池塘鬼脸却是无须争论的事实。无论鬼魂的本质为何，它现在该怎么杀人，照旧怎么杀人。再者，厉鬼李二姐虽然是一头值得同情的怨鬼，但在确认她的性情之前，谁敢百分之百保证她不会牵连无辜，谁敢保证李二姐面临道人镇压时依然保持冷静？还有，李二姐能化作厉鬼，肯定还有其他冤魂能够化作杀人厉鬼。即使李二姐始终如一，谁敢保证其他冤魂厉鬼不会趁乱袭来？ 脑海闪过地球二十一世纪各种恐怖电影画面，贺路千突然觉得房间有些阴冷，随风晃动的灯笼也有些可怕。贺路千连忙穿衣穿鞋，下意识拎起陈家发给护院的水火棍，仿佛这根水火棍能够吓退厉鬼似的。 这时，门外似乎有人听到了贺路千起床声音，声音颤抖地隔着门窗询问：“贺公子，是你醒了吗？” 听到活人声音，贺路千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 还好，还好，这里还有其他活人。 不管对方能否抵挡厉鬼袭杀，身边有了其他活人的声音和气息，总是能够令人稍稍安心一些。贺路千快步打开木门，只见石板台阶之外的寒风中，八名护院挑着四盏灯笼与两名丫鬟分别站立正门两侧。 看到贺路千的身影，护院、丫鬟也甩去了屋内闹鬼的恐怖联想，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直至此时，两位丫鬟才敢提心吊胆凑到贺路千身前：“公子，你现在洗漱吗？” 第009 三观不合 第009 三观不合 贺路千婉拒两位丫鬟的好意，追问说：“秦真……” 贺路千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护院丫鬟应该不知道秦真鹤的姓名，就像他至今不知道与秦真鹤同来的那位道人姓甚名谁。贺路千即时改口：“两位道长在哪里？” 一名丫鬟回答说：“老爷与两位道人正在前院草地布阵捉鬼哩。” 前院草地即是今日上午护院们集结方阵的那块草地，贺路千识得去那里的路，径自走出小院。八名护院及两名丫鬟也匆匆忙忙跟上贺路千的脚步，其中两位举着灯笼的护院还熟练地小跑冲到前方，为大家提前照亮脚下的石砖路。贺路千脚步不停向前走，随口询问众人为何跟着自己：“你们不留在这里值班？” 仍是刚才那位丫鬟，以她清脆好听却因为快走而有些喘气的声音回答贺路千：“老爷嘱咐我们守在这里听命公子的调遣。公子你去前院草地，我们自然也要跟着过去。当然，如果公子厌烦我们跟随，我们可以绕小路回禀老爷。” 贺路千看了丫鬟一眼。 贺路千不认识她。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这座陈家宅邸目前虽然只有四五十位女仆丫鬟，但除非谁的颜值高到被陈家子嗣一眼相中，否则她们混出头的概率比护院家丁们还低。地位低下的丫鬟，和地位低下的护院，只是陈家两颗没有联系的螺丝钉，一起工作两三年也难有相识的机会。 丫鬟身高一米五出头，没胸没屁股，骨架也小小的、瘦瘦的，单薄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灯笼的光线较暗，贺路千看不清楚她的面容细节，唯有被冷风吹红的脸蛋清晰可见。目光再向下移，丫鬟一边赶路，一边搓揉双手取暖，时不时还凑到嘴巴前哈气——就像陈家对护院家丁们的吝啬，陈家的普通丫鬟也同样没有厚冬衣遮寒，没有手套暖手。 想到丫鬟及其同伴刚才站在冬日寒风中苦苦等待自己睡醒的可怜画面，贺路千心底不由得泛起一丝怜悯：“且跟着吧。” 贺路千刚刚摆脱护院身份，非常理解陈家家仆的难处。以陈家二老爷的易暴易怒脾气，以陈家管理家仆的简单粗暴方式，如果贺路千禁止他们贴身跟随，他们绝对不会在陈家二老爷那里落到好。贺路千突然叹了口气，心里默默感慨：“这就是封建时代吗？” 陈家的檀木美玉堆满一屋又一屋，却舍不得为家仆添置一件厚实的冬衣。 彼此地位差的远了，就仿佛不再是一个物种。 陈家二老爷因为秦真鹤而礼遇贺路千，又是把贺路千安排在舒适大房子里，又是调遣两名丫鬟及八名护院供贺路千使唤。为了避免丫鬟们影响到贺路千的睡眠，陈家二老爷甚至还体贴地嘱咐护院、丫鬟们悄悄站在冬日寒风中等待。就招待人来说，陈家二老爷的表面文章做得非常完美，完美到令贺路千有点儿受宠若惊——贺路千活在地球二十一世纪时，何曾得到过这样级别的礼遇？ 可面对陈家二老爷的礼遇，贺路千却莫名有些心寒，又有些心塞。 因为如果今日来的不是秦真鹤，而是其他捉鬼降妖的道人，或许就轮到贺路千穿着并不遮寒的冬衣，站在冷冷的冬风中等待别人一觉睡到自然醒。如果贺路千不是轮回者，如果贺路千没有魔珠金手指，他的一生肯定也如眼前的这位丫鬟。 贺路千反感这样的冷漠。 贺路千反感这样的傲慢。 贺路千这样自己说给自己听：“或许是因为我的所思所想，与陈家有着以百年计算的时代隔膜吧。” 想到陈家吝啬到不给家仆添置暖和冬衣，想到陈家二老爷动辄打杀惹他不高兴的家仆，哪怕陈家二老爷不曾对贺路千有甚恶意，哪怕陈家二老爷已经做到表面完美，贺路千也很难对他泛起任何实质性的好感。 贺路千反而发自内心地怜悯这些护院、丫鬟，却没有能力帮助他们，因为贺路千同样一穷二白。贺路千只能走路时尽量开风口，尽量有限加快脚步，缩短他们不必要的苦难。 摇头甩去这些复杂念头，贺路千强行把注意力扭回眼前诸事。 丫鬟说，道人已经选拔三十六位青壮护院，在前院草地布置了三十六天罡伏魔阵。 陈家二老爷相信道人的实力，道人也相信他的三十六天罡伏魔阵，遂令护院们撤去了除前院草地之外的火堆、灯笼。少了灯笼、油火把、火堆的亮光，陈家内院恢复正常的夜景，唯能依赖头顶上的圆月依稀辨识远处的花草树木及假山矮墙。 黑暗的环境，让人对厉鬼的恐惧翻倍扩大。每次转角遇到疾风吹动灯笼，八名护院及两名丫鬟都会一惊一乍地自己吓自己，仿佛厉鬼就藏在附近。 直至看见前院草地一堆又一堆火光时，所有人才彻底放下心来，露出一块石头落地的表情。前院草地此时灯火辉煌如旧，贺路千一眼就看见了秦真鹤的身影，她和道人、陈家二老爷，正围坐在一堆火前侃侃而谈。 遥遥看见贺路千走过来，陈家二老爷即时堆起满脸笑容，一边招呼家仆帮搬椅子，一边热情招呼贺路千：“贺公子睡的还好吗？” 贺路千敷衍回了他一句还好，顺势坐在秦真鹤的身侧。 加入三人的侃侃而谈，贺路千迟迟发现所谓的侃侃而谈，主要是道人和陈家二老爷谈天说地。秦真鹤绝大多数时间只听不说，偶尔疑似听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情，她才会插嘴追问数句。但待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很快又恢复到只听不说的沉默寡言状态。 贺路千侧耳倾听一会儿道人和陈家二老爷的交流，郁闷发现他们主要站在哲学高度探讨佛道儒等各家流派的世界观。这种交流无关实用的道术，即使陈家二老爷似有意似无意地追问一些辟邪驱魔的具体办法，道人也会答非所问地避而不谈。 贺路千不熟悉地球二十一世纪的宗教流派，集中精力听了一会儿，他既没有听懂道人与陈家二老爷谈论的核心，也没办法确认本世界的佛道儒与地球上的佛道儒有无区别。道人与陈家二老爷的长篇大论，听在贺路千耳中仿佛乌七八糟的未知语言，又仿佛回到了某寺某观听一群和尚道士呜哇呜哇念经，端的没有兴趣。 如此，即使晓得本世界的道法、佛法肯定与道教哲学、佛教哲学存在一定联系，贺路千也提不起来兴趣探索这方面的学问。诚如秦真鹤所说，本世界的一切超自然力量都是超级科技模拟的结果罢了，妄想从宗教哲学里找到什么捷径，即使偶尔有所收获，恐怕也是缘木求鱼。 贺路千索性另起话题，试着与秦真鹤交流说：“我们坐在这里是什么意思？等待厉鬼自投罗网吗？” 秦真鹤点头：“对。” 贺路千：“厉鬼会来？” 秦真鹤意外地非常有信心：“会来的。” 贺路千愈加疑惑不解：“玄吾道长（道人的道号）名震数州，又提前布置了三十六天罡伏魔阵，厉鬼怎会傻傻地一头撞过来？” 厉鬼李二姐早先托梦求救宁津县令的长子，表明她知法懂法，也曾尝试击鼓喊冤扳倒陈家；数日前她以池塘鬼脸声东击西袭杀了谢管家，间接表明厉鬼李二姐的智商并没有消退，她怎会傻傻地直面玄吾道长的三十六天罡伏魔阵。李二姐应该懂得“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知趣避过玄吾道人及三十六天罡伏魔阵，待玄吾道长离去之后，再钻空子袭杀陈家二老爷不好吗？ 秦真鹤却坚持她的判断：“厉鬼会来的。” 两次追问，令秦真鹤意识到贺路千对此感兴趣。或许执着把贺路千吸收到萨姆会，秦真鹤结束了她的沉默寡言状态，耐心地补充解释说：“你可知道厉鬼的原身为何？” 贺路千保守回答：“我只知道她生前名叫李二姐，自称她与她哥哥被陈家谋杀。” 秦真鹤指向草地中间的一处火堆和守在火堆附近的六位青壮护院：“厉鬼李二姐的哥哥，李秀才的残魂，此刻在阵眼接受真火灼烧。” 第010 飞蛾扑火 第010 飞蛾扑火 李二姐的哥哥李秀才，恰是李二姐的死穴。 或许李家的血脉比较特殊，或许李家兄妹的灵魂比较特殊，李秀才也没有彻底死绝。李秀才虽然未能转化为李二姐那样的怨魂厉鬼，当时却诡异地把一丝残魂寄托在李二姐坟前的一株小树，与李二姐死后再续阳间的兄妹情谊。 但与李二姐相比，李秀才的缺陷极多，甚至不能自主脱离坟前小树移动。 李二姐复仇陈家之后，陈家第一时间派人求救附近的知名寺观。地处宁津县的虎塘寺，也有善于精通捉鬼降妖的僧人，某位高僧按图索骥调查到李二姐的坟墓，一眼看穿李秀才的残魂寄托在坟前小树。高僧当即命人挖断了这株小树，施展秘法李秀才的残魂融入小树主杆的一截，祭炼成某种防御型法器，送给陈家二老爷防身。 陈家二老爷叹服高僧法力深厚，恳请高僧宜将剩勇追穷寇，彻底剿灭了李二姐。高僧却摇头婉拒了陈家二老爷，说他从不杀生——厉鬼李二姐也是生灵，他同样不能妄起杀心。高僧复又悲天怜悯姿态劝说陈家二老爷冤冤相报何时了，与其你杀我我杀你，不如两两和解：李二姐从此放弃复仇，离开不属于她的阳世；陈家则努力补救昔日冤错，真诚乞求李二姐的原谅。 防御法器，即是高僧不杀理念的体现。该防御法器没有半点儿攻击性，它只能保护陈家二老爷一定程度不受厉鬼侵袭；而若厉鬼李二姐坚持袭杀陈家二老爷，她必须先破掉这件防御法器——此举意味着李秀才的残魂瞬间魂飞魄散，且永世不得超生。高僧人给李二姐出了一个难题：要么放弃复仇，要么复仇同时彻底灭杀亲哥哥的残魂。 亦是因为陈家二老爷新得了这件防御法器，李二姐前些日只能眼睁睁地放过主谋，仅仅复仇了帮凶谢管家；李二姐这几日才没有来陈家闹腾，也是正在想方设法突破高僧的秘法钳制，救回哥哥同时杀死陈家二老爷。 陈家二老爷同样不满意高僧的两两和解方案。玄吾道人抵达陈家不久，陈家二老爷便恳请玄吾道长出手，彻底除掉李二姐这个不稳定因素。玄吾道人没有甚么不杀理念约束，且他的修为不弱于高僧，今日下午便轻松解开高僧的秘法，把李秀才的残魂投入三十六天罡伏魔阵的阵眼处煅烧。 如果李二姐今晚不来送死，李秀才将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如果李二姐今晚来送死，她和李秀才将会双双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李二姐来不来呢？ 秦真鹤转述陈家二老爷的论断：“陈彦琅（陈家二老爷）说，李二姐与李秀才兄妹情深。即使情知必死，她也会飞蛾扑火冲过来。” 贺路千皱起眉头，小声质疑说：“这样利用李秀才与李二姐的兄妹情深，不好吧？” 秦真鹤惊讶地望了贺路千一眼。 秦真鹤正欲说些什么，玄吾道长突然猛地站起来，沉声喝道：“来了。” 无须多问，肯定是厉鬼李二姐来了。 陈彦琅被玄吾道长的提醒吓了一跳，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防御法器，忽又迟钝记起他的防御法器已经被玄吾道长毁掉。没有了防御法器，陈彦琅的胆气顷刻间少了大半，对厉鬼李二姐的恐惧不受控制地写在整张脸上，间接令其世家子弟的雍容气度变得有些沐猴而冠。 陈彦琅条件反射地拼命靠近玄吾道长，寄望玄吾道长能够顺利镇压李二姐。 秦真鹤暂停了她与贺路千的低声交流，顺着玄吾道长的目光望向远处。 贺路千也同样顾不得质疑秦真鹤的立场，凛然望向圆月之下的未知黑暗。忽略数日前的池塘鬼脸超自然力量现象，这还是贺路千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直面鬼怪传说——尽管它们的本质或许只是超级科技的模拟而已。 厉鬼未到，鬼风先来。 火堆燃起的火苗陡然被风吹得飘忽不定，东南西北随缘乱晃的火苗仿佛一条条鬼影在肆意狂笑。与此同时，一股潮湿的土味迎面扑来，令人联想起鬼怪长眠的阴暗坟墓环境。也不知心理作用，还是这阵阴风的确被李二姐施加了某种超自然力量，贺路千忽然觉得冬夜的寒风愈加寒冷。阴冷的寒风好似透过了棉衣，好似直抵五脏六腑，仿佛整个人被丢入结冰的水池，又仿佛整个灵魂都被冻僵。 李二姐没有直接露脸。 远处陆续响起一片惊悚叫声，有丫鬟凄厉地惨叫“鬼啊”，有护院恐惧地惨叫“不要杀我”，还有“血，都是血”“我看不见了”等乱七八糟惨叫。随着一声声惨叫此起彼伏响起，陈家宅院很快陷入无序的混乱，一拨又一拨男女家仆满脸惊慌地向前院草地冲过来。 前院草地参考某种阵法规则，燃起了三十六个火堆，且每个火堆前都最少有一位青壮护卫。虽然玄吾道长没有详细介绍三十六天罡伏魔阵，但三十六个火堆匹配三十六天罡伏魔阵的三十六之数，大家都想当然地认为三十六个火堆就是三十六天罡伏魔阵的本体。 李二姐显然也这样认为。 男女家仆慌乱冲向前院草地时，他们看似慌不择路乱跑，其实却被李二姐有意识导向三十六天罡伏魔阵西边儿的数个火堆。砰砰几声乱响，数个火堆架子被混乱人流冲倒，燃烧一半的半截木柴散落一地。火堆连续倒了数个，三十六天罡伏魔阵还能继续发挥作用吗？ 瞧见混乱人流撞倒第一个火堆，陈彦琅迅速醒悟李二姐的目的。陈彦琅猛地瞳孔缩小，连声提醒玄吾道长：“道长，厉鬼想驱赶人流冲破你的三十六天罡伏魔阵。” 玄吾道长却没有半点儿慌张情绪。 哪怕又有三五个火堆被混乱人流冲垮，玄吾道长依然不慌不忙地安抚众人：“勿慌。” 或许自觉目的已经达成，或许疑惑玄吾道长的镇静，李二姐渐渐停止了恐吓家仆冲阵的行为。一群慌乱逃窜的家仆背后，远远飘来了一道陈家丫鬟样式的人影或者说鬼影。鬼影距离贺路千等人还有两百余米远，她的声音就已清晰传到众人耳中：“清凉观玄吾道人，你我素不相识，又无怨无仇，今日为何阻止我复仇？” 李二姐现身了。 但因为距离较远，且月光黯淡，贺路千无法看清她的面孔。倒是她的丫鬟样式打扮和她的清脆声音，令贺路千莫名想起了刚才与他交流数句的那名丫鬟。 玄吾道长直面慢步飘来的李二姐：“我知你冤屈而死，心怀无限愤懑。但阴阳两相隔，人不能以阳乱阴，鬼亦不能以阴乱阳。你既已死去，还是安心转世投胎去吧。” 李二姐阴森森地冷笑一阵，愤怒叱责玄吾道长：“又是这句话。你们这些僧人、道人，只会说这么一句话吗？” “呵呵，我绝望地受冤而死，你们看不到听不到。或者说，看到了听到了，你们也故意装作没有看到没有听到，说什么出家人不管尘世恩怨。待我幸运化作冤鬼，好不容易有了复仇力量，你们却突然出现了，又是劝我说死了就死了，又是劝我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凶手害人是理所应当，受害者复仇凶手则大逆不道。嘿，你们捉鬼降妖，原来是为了保护恶人吗？” 李二姐越说越怒，突然鬼影一晃，笔直冲向玄吾道人。 陈彦琅骇于李二姐的声势，吓得连连倒退好几步。理智想起玄吾道长才是最终保障，陈彦琅复又慌里慌张地尴尬回到玄吾道长身边，口不择言地指挥玄吾道长起来：“道长，快拦住她。” 玄吾道长却对冲过来的李二姐视而不见，镇定地转圈环视四周：“不要害怕，那只是厉鬼的虚影……” 但玄吾道长话说一半，突然看见李二姐向后仰头吸气，哇地一声吐出一颗火球。玄吾道长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猛地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捏起一张符箓，并以最快速度惊慌地拔出腰间木剑：“阵起！” 玄吾道长话音未落，符篆已经无火而燃，随即化成一朵朵小火苗。小火苗仿佛开枪的子弹，又仿佛射出的弓箭，迅捷地飞向草地残存的火堆。原是木柴凡火的火堆，得到指甲盖般大小的火苗助力，突然猛地火焰高涨，化作二十余条火龙直冲夜空。二十余条火龙冲到最高点，撞向一处又轰然炸开，化作三十六条蛟龙形状火龙，以更快速度冲向草地。 前面的二十余条火龙，火龙两字是形容词，实际情况是两三米长的拉伸火焰诡异冲向天空；后面的三十六蛟龙式火龙才是真正的火龙，火苗在某种奇异力量约束下，竟然诡异形成了一米长的蛟龙样式小火龙——虽然只是蛟龙模样，却无疑已经转化成真正的火龙。 三十六条火焰蛟龙自高空迅猛扑下，其中十八条火焰蛟龙冲向李二姐吐出的火球，另外十八条火焰蛟龙冲向李二姐的鬼影。火焰蛟龙看起来声势不凡，实际战斗力也不容小觑，一条火焰蛟龙张嘴吞下李二姐吐出的火球，其火球攻击威胁霎那间无影无踪。 第011 绝不缴械投降 第011 绝不缴械投降 玄吾道长曾以三十六天罡伏魔阵镇压无数厉鬼。 三十六天罡伏魔阵有表阵和里阵两层布置，三十六位青壮守卫的三十六个火堆，只是浮在表面的“表阵”而已。数值化衡量的话，假定三十六天罡伏魔阵完全体的威力为100%，少了三十六个火堆表阵的加成，里阵仍能发挥95%威力。自玄吾道长出师以来，许多强横的厉鬼，许多狡诈的厉鬼，都曾因为误把表面的火堆当成三十六天罡伏魔阵本体而惨遭瞬间镇压。 今日的李二姐，又是一则典型案例。 李二姐其实已经很小心了，她不仅驱赶人流冲垮火堆，真身又小心翼翼躲在火堆表阵的外围。奈何三十六天罡伏魔阵的阴险远超李二姐想象，其实际有效范围是火堆表阵的九倍，当李二姐小心翼翼靠近火堆表阵窥探三十六天罡伏魔阵的霎那，她就已经落入玄吾道长精心布置的陷阱。 李二姐不是一头普通厉鬼。 事实上，数只普通厉鬼联手，也很难比肩李二姐。十八条火龙扑向李二姐时，李二姐的鬼影突然诡异消失，仿佛已经瞬间化作黑影逃离了陈家。如果李二姐的对手是贺路千这样的凡人，哪怕贺路千准备的再充分十倍，也无法阻止李二姐随时随地消失再出现，出现再消失。 可三十六天罡伏魔阵不同，它凝聚的三十六条火焰蛟龙不仅仅是三十六条火焰蛟龙。只见玄吾道长掐诀、念咒、踏步、舞剑，三十六火龙时而和聚为一，时而分散为无数没有实体的小火点儿，仿佛雷电闪光似地在三十六天罡伏魔阵里高速追击李二姐的真身。 不到两秒钟时间，只听远处哇地一声闷哼，李二姐便已在草地外围显出她的狼狈鬼影。无数没有实体的小火苗随之聚拢为三十六条火焰蛟龙，化作数根金黄色的火焰锁链，结结实实锁住李二姐。 描述起来似乎漫长。 其实，从两三米长火焰腾空而起，到李二姐被三十六条火焰蛟龙绳索锁拿，总时间不超过十秒钟。对此没有心理准备的贺路千，只觉得自己还没有回过来神，李二姐与玄吾道长的斗法就在结束了。 但非常奇怪，玄吾道长并没有得手之后的欣然和喜悦。 玄吾道长盯着低声呜咽、拼命挣扎的李二姐一会儿，冷然回头质问陈彦琅：“你说她总共杀了八人？” 自李二姐复仇陈家以来，陈彦琅提心吊胆了好久，睡觉时都不敢熄灯。目视李二姐被玄吾道长镇压，陈彦琅兴奋同时又有些心有余悸，思量如何劝说玄吾道长把李二姐灭杀到一点儿残渣都不剩。陈彦琅的精力全都集中在李二姐身上，以致忽视了玄吾道长的脸色变化，随口答了一句：“是。” 玄吾道长继续追问：“除了侍候她不周的两名丫鬟和给她安排丫鬟的谢管家，她还另外袭杀了五位无辜的家仆？” 陈彦琅这时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注意力转回玄吾道长，陈彦琅疑惑发现玄吾道长的脸色非常难看，一点儿都没有降服厉鬼的喜悦。陈彦琅一边绞尽脑汁思考哪里错了，一边竭尽所能安抚玄吾道长的情绪：“陈某怎敢欺瞒道长，这只厉鬼的确害了八人性命。” 玄吾道长冷笑一声：“陈彦琅，你可知道三十六天罡伏魔阵的‘伏魔’两字是何意？” 玄吾道长语气在问，却没有等待陈彦琅的回答，便自说自话地解释说：“世间之鬼，林林总总只有四种，一曰冤鬼，二曰怨鬼，三曰厉鬼，四曰魔鬼。” “含冤而死者，谓之冤鬼。冤鬼如冤民，她心头有一股怨气，却敬畏阳间和阴间的律法，哪怕仇人近在眼前，她也不敢越过国法害人。话本小说中，某某书生夜遇冤鬼倾诉，某某官员梦遇冤鬼叫屈，都是冤鬼复仇的套路。” “怨鬼如怨民，她心有怨气，不服管教，甚至罔顾阳间律法。但怨鬼只敢怨声哀道，而不会直接害人，怨鬼们习惯躲在角落里等待仇人做错事或在危险边沿行走，然后趁机揭露仇人的罪恶报复。如果害人之后，运气突然变差到诸事不顺，或者突然被对手发现自己的弱点，背后十有八九是怨鬼从中作梗。” “厉鬼如罪民、乱民，她们向来胆大包天。厉鬼为人时就小觑国法威严，有仇必报，不惜匹夫一怒，血溅三尺；死而为鬼，其戾气更甚，哪怕明知阳间和阴间的律法都禁止以牙还牙式私人复仇，她们仍然不惜一切代价地肆无忌惮袭杀仇敌。” “厉鬼肆无忌惮杀人，魔鬼也肆无忌惮杀人，两者的区别在于厉鬼一般只复仇害他的凶手，不会牵连无辜；而魔鬼则是入了魔的厉鬼，她们仗着鬼道法术肆无忌惮祸害一方，才不管你是否是她的仇人。假如李二姐因为冤屈而死迁怒陈家其他人，杀了罪行较轻的家仆乃至与此事无关的家仆，她必然因为牵连无辜快速入魔，由厉鬼变化为性质更加恶劣的魔鬼。” 玄吾道长紧紧盯着陈彦琅：“厉鬼杀人，法无可恕，却情有可原。我辈修行人，心怀怜悯，一般只制止厉鬼行凶，规劝接受阴间律法约束。三十六天罡伏魔阵也有慈悲之心，它伏的是入了魔的厉鬼，而非理智尚存的普通厉鬼。” 三十六天罡伏魔阵专为伏魔而生，而李二姐偏偏没有半点儿魔性。 这意味着，李二姐没有乱杀人。 最少现在，李二姐还没有乱杀人。 李二姐袭杀的谢管家等人，都是曾经害她性命的主要凶手。其余的命案，例如林二全的堂哥、谢管家遇袭那夜被陈彦琅一怒打杀的奴仆，则全都是陈家刻意泼给李二姐的脏水。玄吾道长的论断，从道法层面验证了贺路千近日收集到的资料。 站在公平公正立场而言，即使李二姐复仇杀人行为的确有罪，陈家的罪孽也胜过李二姐十倍乃至百倍。 贺路千再次与秦真鹤交涉：“你们准备怎样处置李二姐？” 秦真鹤：“大概送她去阴间投胎转世吧。” 贺路千皱起眉头：“即使李二姐没有入魔？” 秦真鹤听懂了贺路千的意思，眨了眨眼：“你想为李二姐主持正义？” 贺路千摇头：“谈不上为她主持正义，无论如何说，李二姐总归杀人了。正如玄吾道长所说，情有可原，法不容恕，和谐社会不能鼓励个人复仇。但是，陈家呢？玄吾道长是陈彦琅哥哥陈彦元的知交好友，他再恼怒陈彦琅蓄意欺骗，想来也不会把陈彦琅扭到县衙里伏法吧。我，只是不想罚一人、放一人，乃至站在陈家的立场镇压李二姐。” 秦真鹤没有直接回答贺路千的质问，呵呵轻笑说：“你想多了。” 贺路千：“嗯？” 秦真鹤竖起右手食指，指向圆月夜空：“你觉得包括本世界的历练世界，都是什么？” 贺路千满脸疑惑：“难道历练世界也有隐情？” 秦真鹤小声侃侃而谈：“轮回殿管辖的历练世界大概有七八种类型，其中最为典型的历练世界即是契合轮回殿之名的轮回世界。顾名思义，轮回世界就是不断轮回的世界，它是一个因轮回者而生的世界，是一个因轮回者而死的世界。” “轮回世界仿佛一盘电脑游戏，轮回者降临，轮回世界开始运转；轮回者离开，轮回世界停止运转，重置到初始状态。陈彦琅、李二姐，甚至玄吾道长，他们都是轮回世界的初始化设定罢了。即使你今日为李二姐主持了正义，待下一拨轮回者降临，轮回者又将诞生一位咬牙切齿向陈家复仇的李二姐。” “世界轮回规则下，轮回者与土著们的互动其实毫无意义。这些土著虽然拥有与我们一样的血肉之躯，但你完全可以把他们当作比肩人类智慧的电脑程序或者说npc。除非夺回轮回殿最高权限，关停残酷的轮回世界，否则你的一切努力都毫无意义。” 贺路千浑身冰冷地沉默了。 好黑暗的轮回规则。 好绝望的轮回规则。 转望四周，这里的风景栩栩如生，这里的土著有情有义，除了鬼道、道法等超自然力量，它与现实世界看起来没有多少区别。可若透彻它的本质，这座轮回世界骇然竟是囚禁无数生灵的大监狱，李二姐、陈彦琅、玄吾道长等亿万百姓的存在意义仅仅充作一百名轮回者搏杀的苍凉背景。 轮回殿是一座大监狱，无数轮回者饱经堕落文明摧残而无路逃脱。 轮回世界是一座小监狱，无数土著一次次重置，无知而又绝望地演绎一幕名曰轮回的重复剧情。某种程度来说，这些土著才是真正的轮回者，他们像光明王故事里的凡人那样不断轮回，不断被重置到初始化状态。 超脱轮回殿的前路，已经被堕落文明自高而下彻底锁死；留在历练世界苟延残喘的梦想，也被轮回世界的轮回规则无情绞杀。你的一切努力，你的一切拼搏，早已被堕落文明抹杀了意义。 希望在哪里？ 或者说，轮回殿还有希望吗？ 最少，贺路千看不到丁点儿希望。 但是，贺路千握紧拳头。 绝不缴械投降。 第012 死亡并不可怕，憋屈活一辈子才可怕 第012 死亡并不可怕，憋屈活一辈子才可怕 缴械投降，不是贺路千的性格。 因为前途晦暗，就绝望放弃努力，也不是贺路千的性格。 可以没有结果，但过程一定要有，而且必须是我想要的过程。这才是贺路千的顽固性格。 哪怕这个世界晦暗到没有丝毫光芒，贺路千也要燃烧自己，照亮自己的脚下；哪怕前路百分九十九点九九九的概率通往悬崖峭壁绝路，贺路千也要坚持前行，因为停在原地不动必然迎来百分之百概率的失败。 不为什么。 贺路千也没有什么崇高理想。 如此顽固，仅仅只是为自己而活。 管你是光明海洋，还是绝望地狱，我都会活出我自己。 哪怕只活一秒。 哪怕我的努力，无人知晓。 哪怕我死之后，了无痕迹。 最少我自己知道自己来过，最少我自己知道我这一生没有白活。 绝望到了极点，贺路千反而不再害怕了。 管你未来如何绝望呢，管你未来如何残酷呢，我做好自己就是了。 我贺路千，本来就不曾执着未来。即使无法得到轮回殿的最高权限，即使无法逃脱轮回殿的约束，即使无法抗拒轮回世界的重置，即使无法活过本次历练，又有什么关系呢？说句实在话，死亡真有那么可怕吗？ 贺路千不觉得死亡有多么可怕。 就像他地球二十一世纪的短短二十三年，死了，也就死了。又如其他地球人类，短命者五六十岁，长命者百余十岁，再伟大的人也逃难命中注定的一死。七八十亿地球人类，有多少因为百年之后必死，就在数岁十余岁跪倒在死亡面前。 死亡并不可怕，憋屈活一辈子才可怕。 地球二十一世纪时，贺路千清醒明白自己的极限，清醒明白自己必将走向死亡，对死亡再恐惧也无法改变物质世界的客观规律。所以，贺路千从一开始就顽固坚持为自己而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做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尽己可能地减少遗憾。亦是如此，巴厘岛旅游遇难临死前的刹那，贺路千仅仅后悔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情没有去做，仅仅后悔许多风景没有来得及去看，仅仅后悔没有更多时间陪伴父母朋友，却始终没有遗憾同样的人生再活一次。 轮回殿的诸天神佛，描绘了无数令人迷醉的前景，进而让贺路千泛起了一些不切实际的野心，贪婪地渴望能够在轮回殿里求到长生乃至永生。秦真鹤的残酷论断，却及时打断了贺路千的好高骛远，间接令贺路千再一次脚踏实地认清自己的局限。 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世上最重要的永远是现在，而非已经蒙尘的过去或缥缈不可触摸的未来。 回归本心，贺路千只觉得一切绝望全都云开雾散，世界重新有了光彩。 秦真鹤曾亲自感受过希望断绝之后的那种无助，她以过来人心态安抚贺路千：“你也不要想太多。我们毕竟是轮回者。伟大文明时代，我们是接受超级文明教育的潜力学生；邪魔篡权之后，我们是邪魔畏惧到不惜一切代价封杀的变数。土著有土著的故事，我们轮回者也有我们轮回者的故事，没有必要过度沉浸其中。如果你仍旧放不开，不妨把本世界当作游戏世界，把土著之间的恩怨情仇当作游戏背景或者玩家与npc的互动娱乐。” 贺路千笑了笑。 意为呵呵的笑。 轮回世界就是轮回世界，问题就在那里，怎可视而不见？ 秦真鹤的价值观，贺路千不认可。 因为贺老宁，因为小山村其它村民，因为林二全等陈家护院，因为宁津县的其它男女老少百姓。无论贺老宁纯粹的叔侄感情，还是山村村民的愚昧和淳朴，都令贺路千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与现实世界一般无二的智慧和情感。遇到秦真鹤之前，贺路千压根不会怀疑他们的真假。 什么才是真正人类呢？ 什么才是真正世界呢？ 贺路千不懂劳什子哲学大道理，也不懂各色人等对生命和真实的各色含糊不清的定义。贺路千更愿意顽固地相信自己的判断，哪怕贺老宁等土著乃至轮回世界的确源于超级科技制造，只要他们具备与地球人类一样的智慧和一样的情感，贺路千便会真诚地把贺老宁等土著当作真实人类。 与贺路千有过互动的土著，真的很真。 这个世界也真实到与现实世界一般无二。 身处如此真实的世界，怎可冷漠地把他们当作游戏中的npc呢？ 贺路千阻止不了秦真鹤这样想，但他绝不会这样想。如果秦真鹤高高在上的游戏论调代表萨姆会的理念，只能说萨姆会也与贺路千三观不合。 心中信念越来越坚定，大脑也越来越理智。 俗话说，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在贺路千没有足够实力与秦真鹤以及秦真鹤背后的萨姆会平等而视时，傻傻地与秦真鹤讨论这些敏感问题简直是自寻死路。 贺路千果断把真实想法藏在心里，旁敲侧击地询问秦真鹤或者说轮回殿的行事方式：“如果我说，我想救李二姐呢？” 秦真鹤略皱眉头。 但出乎意料，秦真鹤没有反感或否决贺路千的提议：“我们萨姆会志在夺回轮回殿最高权限，虽然不鼓励成员在土著事务上投注过多精力，却也不反对成员与土著进行有益互动。另外，土著掌握着轮回世界的第一手资源，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我们少不了与他们互动。” “只要牢记土著与轮回者的区别，只要牢记轮回世界的重置铁律，只要别为了土著而与轮回者同伴闹矛盾，萨姆会不仅不会阻止成员与土著互动，还会集合起来帮助成员完成某些难度较高的任务。如果你想救李二姐，我可以帮你。” 秦真鹤的回答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秦真鹤的心态类似地球二十一世纪的玩家，坐在电脑屏幕前，乐呵呵地欣赏游戏世界的恩怨情仇故事背景。家大业大的宁津陈氏也好，怨而化鬼的李二姐也好，他们在秦真鹤眼里都是那么一回事儿罢了。 利益，才是最关键的。 只要能够获得利益，任务目标指向谁，玩家和轮回者的刀剑就指向谁。 无关正义，无关善恶。 此事就像网络游戏的阵营设定，部落和联盟有区别么，恶人谷和浩气盟有区别吗？ 没有区别。 哪个阵营有趣，我就加入哪个阵营；哪个阵营强度较高，我就加入哪个阵营；哪个阵营有好友，我就加入哪个阵营。 贺路千点了点头，继续试探秦真鹤的底线：“据你所说，玄吾道长与陈彦琅的哥哥陈彦元是故交好友，所以他才肯在虎塘寺婉拒镇压李二姐大背景下，毫不犹豫答应陈彦琅的请托。玄吾道长刚才叱责陈彦琅，应该仅仅不满意陈彦琅故意藏匿真相，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就与陈家彻底决裂。” “另外，即使忽略今日结下的恩怨，玄吾道长也不会放过李二姐。就像刚才说的法不容恕，玄吾道长抓住了李二姐，仿佛朝廷逮住了私自复仇的案犯。李二姐再情有可原，玄吾道长也会代表清凉观将她就地正法。” “你准备怎样说服玄吾道长放弃镇压李二姐的想法？” 秦真鹤笑了笑：“萨姆会可是有伟大文明遗民撑腰的顶级轮回者组织，我们与玄吾道长的合作，远比你想象的更加亲密。” 秦真鹤说罢，径自走向玄吾道长。 秦真鹤与玄吾道长撇开陈彦琅交头接耳一阵，很快笑脸走回到贺路千身边：“玄吾道长本就恼怒陈彦琅不识抬举，听我提及此事，立刻答应了。但宁津陈氏毕竟是江南名族，陈彦元又正得皇恩宠信，玄吾道长不好意思做的太过分。等会儿，你帮玄吾道长演一场戏。” “玄吾道长假装原谅陈彦琅，驱动三十六天罡伏魔阵就地灭杀李二姐，其实则悄悄降低三十六天罡伏魔阵对李二姐的压制。然后，你再躲在暗处激活可以暂时削弱三十六天罡伏魔阵的法器，瞒天过海救走李二姐。这是我的想法，你觉得如何？” 贺路千万万没有想到，不仅秦真鹤答应的爽快，玄吾道长答应的更加爽快。 营救李二姐提议，竟然顺利到贺路千不敢相信。 说句心里话，营救李二姐主要目的是为了试探秦真鹤，而非贺路千对李二姐有甚么特殊感情。贺路千同情李二姐不假，但他更清楚自己的实力最多相当于地球二十一世纪一名体育教师，连陈家的护院青壮都难打过，凭什么去救李二姐？如果玄吾道长执意要杀李二姐，贺路千百分之九十九概率无动于衷地看着李二姐死去。 当然，贺路千绝不是冷血动物。 贺路千会记得李二姐的冤屈，会记得陈家的罪恶，会记得玄吾道长的虚伪。待贺路千通过魔珠或者其它手段掌握了足够实力，未来某一日他将会走到陈彦琅和玄吾道长的面前，替已经死去多年的李二级及其它无辜奴仆讨一个公道。 有怎样的实力，做怎样的事情。 但面对意料之外的转机，贺路千也不会浪费时间纠结，他即时给予秦真鹤肯定回答：“好。” 第013 恶降劫雷，善赐生机 第013 恶降劫雷，善赐生机 秦真鹤递给贺路千一把匕首和一截手指长宽的竹板：“刺破你的大拇指肚，在这根朝简上滴一滴血。” 贺路千：“滴血？” 秦真鹤：“对，这根朝简需要鲜血激发。” 朝简，又称手板、玉板、竹笏，是道场法事常用法器之一。地球二十一世纪的朝简，通常五十余厘米长短，压根不存在手指长宽级别的竹板朝简。但本世界存在火焰蛟龙等声势浩大的道法，即使它与地球二十一世纪常识截然不同，却仍是真正意义上的法器。 火焰蛟龙亲眼所见，竹简法器亲手所摸，贺路千不由得泛起一丝好奇。法器滴血激发是地球电影电视剧里屡见不鲜的套路，可轮回殿的超自然力量全都由超级科技伪装，鲜血激发竹板的原理是什么呢？贺路千想起了地球二十一世纪的常识，笑呵呵追问秦真鹤：“朝简法器滴血激发的原理，难道是dna识别？” 秦真鹤：“谁知道呢。” 贺路千讶然：“你也不知道？” 秦真鹤笑着摇头：“建造轮回殿的伟大文明，据说能够批量制造银河系那样辽阔的轮回世界。那些无法想象的超级科技，那些地球二十一世纪最顶尖科学家都不敢相信的超级科技，怎是你我所能理解的。我只知道一切道法、佛法都源由超级科技模拟，但超级科技究竟是怎样的超级科技，超级科技又是如何模拟出妖魔鬼怪……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贺路千更加诧异：“萨姆会的领袖，伟大文明的遗民，他没有告知你真相？” 秦真鹤没有直接回答贺路千，简单说了句：“我是文科生。” 贺路千呃了一声。 秦真鹤：“有时候，知道最终目标就够了，没有必要纠结零零碎碎的细节。” 贺路千敷衍地点了点头，知趣结束这个敏感话题。再与秦真鹤谈下去，恐怕就是文科、理科以及工科的三方大混战了。 回到眼前的竹板和匕首，贺路千苦恼地挠了额头。 匕首刺破手指肚，几滴血，当然不算什么大事。可对贺路千来说，刺破手指肚却不是什么小事。 说起来比较尴尬。 贺路千怕疼，主观意识上的怕疼。 俗话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不惧未来绝望，为自己而活的强大意志，是贺路千的长处；而贺路千的短处，则是但凡他不感兴趣的领域，但凡他觉得可有可无的方向，总是很少付出努力。 便似身体素质这一项，贺路千在地球二十一世纪时就严重疏忽身体锻炼。那时候贺路千没有去健身房健身的习惯，也没有去公园里跑步、散步的习惯，以致他的体力甚至不够跑完一万米。前段时间侥幸得到了魔珠金手指，魔珠便毫不犹豫地给贺路千一个低到无法再低的1点战斗力指数评价。 对疼痛的主观抗拒，也是贺路千的短处。 怎样描述呢？ 贺路千不怕被动的疼，去医院被医生扎一针没有问题，滑旱冰狠狠摔倒扭伤了手腕没有问题，甚至严重到骨折都没有问题。初中二年级那年，贺路千不小心摔断了脚骨，结果他硬是咬紧牙关撑到学校放课，撑到一瘸一拐挪到家，才被贺爸贺妈慌忙送到骨科医院里做手术。这些被动的疼痛，这些已经降临的疼痛，贺路千都有一颗强大心脏去忍耐。 可若改变一下方式，让贺路千举着针自己扎自己，事情立刻变得困难十倍。 针扎疼痛明明比脚骨摔断轻多了，贺路千却偏偏做不到。 与其说贺路千害怕疼痛，不如说贺路千诡异地无法克服疼痛引起的条件反射记忆，大脑极端抗拒自己扎自己等自残或伪自残行为。扎手指抽血的那种玻璃管采血针，贺路千都无法亲自采血，非得请求朋友帮他来一个快刀斩乱麻。 归根结底，贺路千只是一位同时具备若干长处和更多短处的普通人。 最多，贺路千的缺点比较奇葩罢了。 贺路千尴尬数秒，试了试发现如今仍然做不到主动自残，苦笑地把匕首还给秦真鹤：“麻烦你帮忙，帮我把大拇指肚刺破吧。” 秦真鹤眨了眨眼。 秦真鹤不知道贺路千身患抗拒任何形式自残的怪病，却想当然地以为她已经听懂了贺路千的尴尬。秦真鹤没有嘲笑贺路千怕疼，和善地笑着接回匕首，并安慰贺路千说：“和平年间的普通人都这样，没有勇气自己刺伤自己。” “不过，你要尽快醒悟，轮回殿绝不是过家家的游乐场。即使忽略轮回者与轮回者之间的恶意，也万万不要小觑邪魔灭绝轮回者的坚定念头。被逼到绝路时，我们该自残保命时必须毫不犹豫自残保命，否然必将因为保住了大拇指而丢掉了性命。疼痛忍受这方面，你以后务必多锻炼锻炼。” 秦真鹤说的很对。 轮回殿不是和平盛世二十一世纪，昨儿遇到轮回者不死不休的袭杀，今儿撞见陈家闹鬼事件，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丢掉性命。地球二十一世纪不需要人人具备的某些生存技能，贺路千都得及时下苦功夫一一补回来。事实上，贺路千已经开始这样做了，譬如前几日坚持不懈的长跑测试和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练习。 抗拒主观自残这种精神疾病，自然也需要尽早克服。 贺路千连连点头：“我会的……啊……” 却是贺路千话说一半，秦真鹤突然趁贺路千没有防备，匕首笔直刺入他的右手大拇指肚。秦真鹤的袭击又快又准，她碾压贺路千的条件反射速度同时，对贺路千拇指肚的破坏力度也止于采血针水平。一把能够杀人的匕首，握在秦真鹤手中，竟然仿佛采血针般灵活好用。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秦真鹤的武力值显然远超贺路千。 贺路千忍不住冷吸气，后怕地渗出一背冷汗。 此时此刻，贺路千无比庆幸秦真鹤没有恶意。 如果秦真鹤是认可绝地求生规则的常规轮回者，即使没有陈家的三百名护院助力和玄吾道长的道法辅助，秦真鹤也肯定能够凭借她手中的匕首轻松杀死贺路千。所幸，秦真鹤来自有理想的萨姆会，她们降临本世界的目标不是为了生存而生存。 不过，人不能次次指望幸运宠爱。 本世界降临的一百名轮回者，像秦真鹤这样有理想的轮回者恐怕只是少数，更多的轮回者应该倾向简单粗暴的绝地求生式残酷玩法。想到这里，贺路千心中的压迫感再次腾升：“必须更快速度变强啊。” 最少，也要掌握一定的自保能力。 最少，不能弱到被对手一招秒杀。 一滴鲜血落到竹木朝简，朝简正面印刻的符篆似乎活了过来，轻微动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任何反应，疑似贺路千刚才眼花看错了。贺路千盯着只多了一滴血的这根竹木朝简，茫然询问秦真鹤：“这就好了？” 秦真鹤答说：“够了。” 秦真鹤与玄吾道长远距离沟通，以手势告诉他这边儿已经准备完毕。十余秒之后，玄吾道长借口甩开陈彦琅，举起木剑遥遥指向困于三十六条火焰锁链之间的李二姐：“天雷地火，日月之精，听我号令。疾！” 随着玄吾道长的话音，三十六条火焰锁链猛地火势大涨，火焰变得更粗更狂，威势变得更烈更猛。原本尚能勉强抗拒三十六条火焰锁链灼烧的李二姐，立时绝望地凄厉惨叫一声。粗狂的火焰遮盖了李二姐的面貌，但只听这一声惨叫，就能间接感觉到她已经被三十六条火焰蛟龙烧成重伤。 就在这危急关头，秦真鹤及时提醒贺路千：“投朝简，念咒语。” 贺路千没有纠结秦真鹤和玄吾道长是否可信，果断把竹木朝简丢到地上，小声念起秦真鹤临时教他的咒语：“恶降劫雷，善赐生机。” 这根朝简并非破阵法器，而是间接操控三十六天罡伏魔阵的法器。如果阵中困的是一位杀人无数的鬼怪，部分火龙将会转化为更加克制鬼物的雷龙，杀伤力瞬间上浮20%乃至更多，是谓恶降劫雷；而若阵中困的是李二姐这样情有可原的鬼怪，火龙将会在表面威风不变的情况下削弱杀伤力，赐给李二姐一条活路，是谓善赐生机。 事实证明，李二姐果然不是一头恶鬼。善赐生机咒语很快体现到李二姐身上，凄厉惨叫声音中她突然挣脱了火焰锁链的束缚。李二姐受伤极重，她没有精力再直面玄吾道长或者强行复仇陈彦琅，脱困之后直接逃之夭夭。 不意李二姐死到临头突然逃脱升天，陈彦琅一时间又怒又急，结结巴巴地恳请玄吾道长:“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玄吾道长，请你看在家兄薄面上，一定要救救我们陈家啊。” 玄吾道长却故意两手一摊：“我也没有想到这头厉鬼谨慎到不曾妄杀一位无辜，导致三十六天罡伏魔阵的十层功力只发挥了一层。唉，三十六天罡伏魔阵已是我的压箱绝技，三十六天罡伏魔阵降不了这头厉鬼，我也没有其它办法。陈举人请你见谅，贫道实在能力有限。” 第014 谁的幸事 第014 谁的幸事 无论陈彦琅如何恳请，玄吾道长皆推脱能力有限。 主客随之易位。宁津陈氏虽然家大业大，清凉观却也不是小门小户，陈彦琅再不甘心也没办法像打杀奴仆那样拿捏玄吾道长。事实上，陈彦琅非但不敢威胁玄吾道长半句，还得照旧笑着以最高规格礼遇玄吾道长及秦真鹤、贺路千等三人。 今夜的捉鬼降妖，就这样虎头蛇尾结束了。 次日清早，秦真鹤意料之外地向贺路千辞行：“我还要去其它郡县邀请其他轮回者，你考虑如何了？” 贺路千小心试探秦真鹤的心理底线：“我想再考虑考虑，行吗？” 如果秦真鹤回答说不行，贺路千即使心里对萨姆会的理念不太认可，也会理智跟随她离开宁津县。一则是萨姆会足够强，二则是秦真鹤待他还算不错，暂时跟随秦真鹤这位地球老乡闯荡轮回殿未尝不是一个好选项。 可秦真鹤的应答总是让人出乎意料，她竟然准许贺路千无故拖延时间：“我们与邪魔的战斗，残酷胜过轮回者之间的尔虞我诈，非得信念坚定之辈，才能逆势奋勇向前。如果你还没有这个觉悟，如果你还对轮回殿抱有希望，加入萨姆会也没有实际意义。既然你心中还有迟疑，便再考虑考虑吧。” “等你未来某一日觉醒了、觉悟了、不愿再稀里糊涂活下去了，再来联系我们萨姆会吧。” 说罢，秦真鹤递给贺路千一枚古旧铜钱：“这枚铜钱是清凉观炼制的特殊通讯法器。等你有了觉悟，可以去长吴郡清凉观附近，烈火融化这枚铜钱法器。” 贺路千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秦真鹤竟然这样干脆利落答应了他的推脱。沉下心仔细思考半晌，贺路千事后诸葛亮地有些理解秦真鹤的宽容。如果把萨姆会比喻成志在颠覆轮回殿的革命党，秦真鹤便是革命党的宣传员，她虽然奉命积极联系各位轮回者，却并不奢望每位轮回者都有幸成为可以信赖的同志战友。 向贺路千揭露轮回殿的丑陋，只是一种革命宣传。 降临本世界的一百位轮回者之中，能够诞生两三位革命同志，秦真鹤估计就非常满意了。 想到这里，贺路千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仅仅相处一日一夜，秦真鹤又是无偿赠给贺路千四本武功道法秘籍，又是积极地劝说玄吾道长临时改变立场，放过了贺路千不忍心镇压的厉鬼李二姐。秦真鹤目的肯定不会单纯，但无论萨姆会理念如何，无论未来贺路千是否加入萨姆会，这些帮助却都是实实在在的帮助。 秦真鹤或许以玩家心态俯视本世界的土著，把四本武功道法秘籍当成游戏里随处可见的技能书，把说服玄吾道长放弃镇压厉鬼李二姐当成游戏里与一位新玩家临时组队。这种游戏任务级别付出，秦真鹤极有可能压根没往心里去。但是，受人恩惠的贺路千，不能不在乎。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这是贺路千的基本处事原则。 贺路千思考片刻，肃然回复秦真鹤：“容我再考虑一段时间。等我想通了，就去清凉观找你。” 这句答复，是贺路千真心话，也是一句善意的谎言。如果未来其它道路都走不通，贺路千不得不回头寻求萨姆会的帮助，他肯定优先加入观感还算不错的萨姆会，践行今日的承诺。而若其它道路侥幸走通了，贺路千有了比萨姆会更优的选择，他也希望与秦真鹤保持相对友好的关系，在能力范围之内回报她今日的善意帮助。 在秦真鹤影响下，玄吾道长也对贺路千满脸善意。玄吾道长把一块木牌递给贺路千：“这是李秀才寄托亡魂的魂牌。你既然救了李二姐，不妨好人做到底，把李秀才的魂牌也还给她。” 贺路千接住李秀才的魂牌，表示歉意：“陈举人那里……” 玄吾道长笑着摆了摆手：“我好心好意替他来捉鬼降妖，他却骗我用三十六天罡伏魔阵镇压尚未滥杀无辜的厉鬼，平白耗损我无数阴德，端的不当人子。我和他没有什么好说的，若非看在他哥哥面子上，昨夜就和他翻脸了。” 还有一句话，玄吾道长没有说。 宁津陈氏不过是数十年前刚刚兴盛起来的地方豪门，而清凉观却已传承一千四百年，不知熬过了多少王朝兴衰。莫说陈彦琅目前只有举人功名，便是正得皇帝恩宠的陈彦元亲自回到宁津县，玄吾道长也不会怕他。在玄吾道长眼里，结好秦真鹤及她背后的萨姆会，比宁津陈氏重要一百倍。 贺路千还有些担心李二姐那里另起波折，因为贺路千与李二姐素不相识，仅仅键盘侠式怜悯她的冤屈和厌恶陈家的暴戾。虽然贺路千昨夜将错就错地救了李二姐一命，但他不敢保证李二姐是否愿意承他的情，也不敢肯定李二姐会不会因为昨夜的遭遇而仇视玄吾道长。如果李二姐恼怒昨夜种种，不死不休地纠缠上玄吾道长和秦真鹤，处于两者之间的贺路千就尴尬了。 然而，玄吾道长压根不把李二姐看在眼里。 玄吾道长昨夜的慌乱，仅仅是因为听信陈举人的片面之词而布置错了法阵，不得不临时催动自身法力强行锁拿李二姐。而今晓得了李二姐的跟脚，玄吾道长自谓有一百种一千种办法镇压李二姐，如果李二姐不识趣地向他复仇，玄吾道长定然分分秒秒将其灰飞烟灭。玄吾道长呵呵轻笑，安慰贺路千不必担心此事后续：“她最好不要来寻仇。” 临别之前，秦真鹤考虑贺路千或许需要与各路鬼怪频繁打交道，又特意请玄吾道长帮忙绘制了许多廉价护身符。贺老宁前日送来的虎塘寺护身符，也被玄吾道长重新强化一遍，使之具备一定的辟邪效果。 等等。 秦真鹤的善意令贺路千连连感慨：“又是武功道法秘籍，又是驱鬼护身符，秦真鹤真是我来轮回殿的人形新手大礼包啊。啧啧，秦真鹤的目的虽然不纯粹，却真是一位好人啊。” 然而，秦真鹤真是一位好人吗？ 贺路千恐怕过于乐观了。 秦真鹤偕同玄吾道长走出宁津县城两公里路，迎面与一位浊世翩翩公子相遇。 秦真鹤疾步上前施礼，汇报说：“组长，降临宁津县的这位轮回者，名叫贺路千，性格偏向混乱中立。作为一名轮回者新丁，贺路千虽然谦虚自称四体不勤，但他的身体素质其实相当不错，来轮回殿之前即使不是体育特长生，平时也肯定非常热爱健身。可惜他的心性较差，连大拇指肚都没有勇气亲自刺破，我稍稍比划两下匕首，就把他吓得汗流浃背。” “综上所述，我认为贺路千缺乏强韧的意志，没有必要吸纳入组织。” 秦真鹤对贺路千评价不高，以致建议她的直接上司放弃招收贺路千。如果贺路千亲耳听到秦真鹤对他的评价，绝对会大幅度拉低秦真鹤在他心中的形象：“这个老阿姨，果然坏的很。以后再信你，我就不姓贺。” 但不必贺路千亲自过来打脸，被秦真鹤敬称为组长的浊世翩翩公子已经摇头否决了秦真鹤的意见：“我的看法，恰恰与你相反。贺路千未来的成就，最少也能比你我走的更远。如果我们能够把贺路千招入萨姆会，不仅是萨姆会的幸事，也将是轮回殿所有革命组织的幸事。” 秦真鹤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组长对贺路千的评价，也恁高了。 凭什么？ 相貌平平无奇，性格平平无奇，天赋平平无奇，贺路千凭什么成为萨姆会的幸事？萨姆会人才济济，每位成员都具备令她秦真鹤自愧不如的魅力，怎么可能会被平平无奇的贺路千比下去？ 但组长是萨姆会的老资格，据说还曾有幸跟随过遗民领袖一段时间，组织内地位更高的领导都非常尊重他这位老前辈的意见。秦真鹤不敢反驳组长的论断，七分好奇三分谦卑地请教：“组长你看中了贺路千哪点？” 组长笑了笑，却没有解释他看好贺路千的缘由：“等等吧，不会等太久的。或许本次轮回历练结束之前，你就能亲眼见证他的崛起。” 秦真鹤愈加惊讶。 组长却突然结束了这个话题：“我刚收到消息，天京第一次支部大会已经通过了你的入会申请书。自今日起，你就是我们萨姆会的预备会员了，必须会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另外，预备会员的预备期为五次短轮回历练或一次长轮回历练。本次历练是时间较久的长轮回历练，等你结束了这次轮回历练，就可以向组织递交转正申请书，获得小宇宙觉醒秘法。” 口口声声以萨姆会自居的秦真鹤，原来此前连预备会员都不是，只是基层中的基层。 虽然只是预备会员，秦真鹤却非常兴奋：“谢谢组织的信任，今后我一定牢记会员章程，努力奋斗，永不背叛。” 组长劝慰秦真鹤数句，又下发新的任务：“下一位轮回者也是男性，还得麻烦你与他对话。” 秦真鹤毫不犹豫答应之余，又有些疑惑：“咱们接触轮回者的工作流程，必须异性面试吗？” 组长：“异性接触工作流程是前辈们摸打滚爬得来的经验。盖因为轮回者们孤零零来到规则残酷的轮回殿，他们对同性别轮回者的警戒心往往提高到极限。性别差异虽然只能稍稍降低轮回者的敌意，但哪怕只降低1%，也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冲突。你觉得对不对？” 等等。 你一句问，我一句答，组长默默向秦真鹤传授萨姆会积累的种种工作经验。 第015 读书，一点儿都不浪费时间 第015 读书，一点儿都不浪费时间 玄吾道长与陈彦琅不欢而散，尾随秦真鹤寻找其他轮回者。 贺路千本就有些排斥陈家，昨夜又间接救了厉鬼李二姐一命，再留在陈家有什么意思呢。巴结陈彦琅有违贺路千的良心，惩戒宁津陈氏却又缺乏实力，还是暂时躲一躲吧。 秦真鹤前脚离开宁津县，贺路千后脚就换了一身便衣，拎起包裹偷偷溜出陈家。 但是，去哪里呢？ 既然昨夜将错就错救了李二姐，干脆将错就错地救人救到底，彻底了结李二姐与李秀才这个支线任务。 贺路千绕路西行，步行走向李二姐老家所在的隔壁县城。 话说，除了一堆护身道符，秦真鹤另外无偿送贺路千十两黄金和一百两纹银。 这笔钱不是小数目。 贺路千前些日烦恼第一桶金时，曾刻意调查过宁津县的经济基础。宁津县县城只有一家兼职钱庄的当铺，其金银汇兑比例大概在85到10之间浮动，如果取其中间数925，十两黄金大约可以折合为925两白银。 1925两白银，大概相当于多少钱呢？ 简单以粮食购买力计算不太恰当，因为农业社会和工业社会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社会形态。 贺路千觉得横向比较各社会阶层的经济基础更加妥当一些，陈家护院的月薪约为半两银子多一点儿，宁津县县衙衙役的明面收入约为年薪七两白银。秦真鹤送给贺路千的1925两白银，相当于陈家护院不吃不喝攒三十二年，相当于县衙衙役不吃不喝攒二十七年。十两黄金和一百两白银的实际价值，可想而知。 基层小吏一辈子的收入，秦真鹤却随随便便送给了贺路千。 贺路千不禁啧啧感慨：“有组织好啊。” 无论秦真鹤态度是好是坏，十两黄金和一百两纹银都已经实实在在落入贺路千口袋里。有了这笔意外所得，贺路千暂时不必担心衣食住行等琐碎，可以全心全意探索这个世界，全心全意研究金手指魔珠，全心全意检验轮回殿是否真如秦真鹤所说那样残酷。 唯一的麻烦，仅在于沉重的金银货币不便于携带。 本世界的货币单位“两”，类似地球中国古代金银习惯，一斤十六两，每两约三四十克重。十两黄金和一百两白银加起来，足足有四公斤多重。再加上一些需要随身携带的器物，包裹沉甸甸的，贺路千才步行走了十余公里路，就觉得肩膀累得酸痛。 可以指责包裹不符合力学，也可以指责包裹用着不顺手，但最关键的原因还是贺路千缺乏相应的体力活锻炼。 所幸，魔珠已经把贺路千强化到4点战斗力，尚能依赖体育爱好者级别身体素质强行硬撑下去。如果是降临本世界之初的1点战斗力指数，别说坚持十余公里了，估计贺路千空手步行四五公里，就得累得气喘吁吁。 步行走路太累了。 贺路千走到依托某乡镇而建的驿站，泛起三日走完两县六十余公里路的念头：“锻炼身体需要循序渐进，突然加大训练量未必是好事儿。第一日走三十五公里，第二日走二十五公里，第三日走十公里，且这样不缓不急赶路吧。” 可惜，贺路千的计划很快走向破产。贺路千在驿站旁边茶水铺子休息时，远处突然踏踏踏跑来两名骑马者。两名骑马者翻身下马，快步走向驿站及驿站附近的私人店铺，见人就问有没有看见一件身穿某某的陌生人。其中一位骑马者的面孔和声音，贺路千隐隐有些印象，他好像是陈家护院的小管事之一。 贺路千悚然一惊，连忙遮住面孔，侧耳倾听两位骑马者的来意。 两位骑马者在寻人。 准确说，是在追踪贺路千的下落。听两位骑马者的描述，分明是贺路千留给陈家护院和陈家二老爷陈彦琅的模糊印象。若非贺路千早就谨慎换了一件新衣服，令他现在的服饰与两位骑马者的描述多有冲突，两位骑马者或许早就一眼就看见了贺路千。 两位骑马者是陈家家仆，他们为何追来？ 两位骑马者对外人说贺路千走得急，陈家二老爷陈彦琅希望贺路千留住陈家一段时间。 贺路千却不相信两位骑马者嘴中的虚伪言辞。陈彦琅昨夜善待贺路千，是看在玄吾道长和秦真鹤的面子，并非意识到贺路千有甚么价值。昨夜捉鬼放鬼，玄吾道长先故意放走李二姐，而后把李秀才的魂牌转手送给了贺路千，贺路千已经事实走到陈家的对立面。若被两位骑马者发现了行踪，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贺路千没有听清楚缘由，也不愿冒险听清楚缘由。 意识到两位骑马者来者不善，贺路千转身就跑。 贺路千低头掩面快步穿过驿站附近的村镇，迅速钻入荒树林及沟渠中，利用地理形势尽可能跑远。不久，两位骑马者疑似发现了线索，沿着大路小道呼喊贺路千的名字，说陈彦琅有事和贺路千商议。但两位骑马者或许只是怀疑试探，或许工作态度不够认真，他们呼喊半小时，发现没有效果，便渐渐远去了。 贺路千险而又险地避开了两位骑马者的追击。 骑马者追击事件，打断了贺路千的既定计划。 陈家派遣两位骑马者追踪贺路千，应该已经获知贺路千与李二姐之间的特殊联系。如果贺路千执意赶往李二姐老家送还李秀才的魂牌，极大概率被率领陈家家仆的佛道高人瓮中捉鳖般逮住。贺路千现在实力低微，没办法正面对抗陈彦琅的怒气和陈家以百计算的青壮护院，何必去李二姐老家送死呢？ 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李秀才的魂牌，待改日有了机会，再送还李二姐吧。 贺路千果断半路改道，向北行去。 宁津县归宣川郡辖管，宣川郡郡城与宁津县相邻。宁津陈氏是宁津县说一不二的土霸王，也是宣川郡郡内的著名豪强。如果待在宁津县不安全，待在宣川郡郡城，也不会安全多少。贺路千明智地越过宣川郡，直抵与宣川郡相邻的芜鸠郡。芜鸠郡毗邻应京所在的应天府，据说遍地都是勋贵高官的产业，宁津陈氏应该没有能力在那里一手遮天吧。 赶赴芜鸠郡途中，贺路千每次抵达比较安全的城镇，都会刻意逗留一日两日，期待厉鬼李二姐主动来找他。可惜，或许李二姐重伤需要疗养，或许李二姐不懂追踪之术，直至贺路千顺利抵达芜鸠郡，也没有等到李二姐的夜访。 ====== 来到芜鸠郡新环境，贺路千换了一种活法。 考虑轮回殿锁死了所有出路，贺路千无可奈何地看淡了历练强化模版的价值观。如果历练成绩再好也没有出路，何必费劲心思与其他轮回者你死我活残酷争斗呢？如果武功道法再强，强化的也是游戏角色的数据，轮回殿颁布的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还有甚么意义呢？ 贺路千希望一切都是秦真鹤撒谎了，她的真实目的是以谎言扰乱一百名轮回者的心志。轮回殿其实还是记忆中的轮回殿，神佛仙圣璀璨未来还是有可能的。 可是，谁敢保证呢？ 鸵鸟心理要不得。 贺路千必须做好最坏打算，必须做好真相当真如此残酷的心理准备。贺路千暂停了寻找支线任务的想法，也暂停了追踪杀戮其他轮回者的想法，改而大隐隐于市地低调躲在芜鸠郡城某条偏僻街道，耐心搜集本世界的基本概况。 秦真鹤说本世界是一个不断轮回的历练世界。 此话暂时无法验证真假。 但细心观察本世界的土著，贺路千始终感受不到虚假成分。他们的感情，是那样的细腻，是那样的真实，是那样的有血头肉，怎么可能是假的呢？本世界的历史和文化，也详尽到与现实世界一般无二，有着漫长而悠久的历史。即使以史书记载为标准，这个世界也足足有二千六百年信史，不弱于地球中国多少。 数千年前的文字，到今日今时的演变，也都呈现出一条清晰可见的历史脉络。贺路千想，即使本世界当真是一座不断重置的轮回世界，制造者也肯定细致到了极点，小心翼翼地把现实世界的种种真实全部复制到了本世界。 枯燥的历史典册背后，藏着与地球中国相似而又有所区别的灿烂过往。 读书，一点儿都不浪费时间。 除了更熟悉本世界的各种背景设定，贺路千还掌握许多实用技能。 例如语言的细节。 话说轮回殿无意引导轮回者学习各座世界的各种语言，它提前为所有轮回者加载了类似同声翻译的自动翻译模块。自动翻译模块相当好用，它不仅能够轻松冲破语言壁垒，还能准确意译土著和轮回者的方言用词及典故引用，把土著和轮回者想表达的意思百分之百意译到轮回者耳中。 当然，自动翻译模块也有缺陷。 首先，自动翻译模块抹杀了对方的特色。假如秦真鹤突然说起来家乡独特方言，自动翻译模块只会机械翻译方言的内容，而不会详尽告知这种方言是哪地方的方言，以及该方言有着怎样的传承和怎样的故事。某些辨识度较低的梗或者说圈内话，也存在类似的问题，自动翻译模块常常把八零后秦真鹤的语言习惯僵硬意译为贺路千的语言习惯，仿佛每位轮回者和每位土著都有着与贺路千一模一样的语言数据库。 其次，自动翻译模块抹杀了典故的特色。例如秦真鹤突然说了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果贺路千不熟悉秦末农民起义背景和陈涉的复杂一生，他就只能听懂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无法因之延伸想起《陈涉世家》的全文。 认认真真泛读一遍本世界的历史书籍，踏踏实实熟悉本世界的文化背景，贺路千才能在自动翻译模块辅助下真正听懂土著们的心里话。 第016 战五渣 第016 战五渣 贺路千通过书籍快速熟悉了这个世界的基本概况。 脚下这片大地，由炐朝统治。 炐朝的社会风俗和政治制度，非常类似地球中国古代的明清大统一王朝。 但或许为了方便轮回者历练，轮回者降临时间恰巧选在了炐朝气数将近的末年。随便翻看一些时政新闻，王朝崩溃迹象顿时扑面而来：帝国的西南、西北、东南、东北等边疆，到处都是危机动乱，官兵要么屡战不胜，要么赢得非常难看；与此同时，朝中衮衮诸公却没有半点儿危机感，他们仍旧不管不顾地激烈党争，今儿你叱骂我误国，明儿我弹劾你贪腐。 贺路千若有所思：“外有蛮兵叩边，内有流民叛乱，炐朝不日即将灭亡。轮回殿把我们投放到这样的时间点，难道是鼓励我们参与旧王朝的灭亡或者新王朝的诞生？” 非常有可能。 不过，因为秦真鹤透露的恶讯，贺路千如今看淡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的价值。即使这是轮回殿为众轮回者安排的主线任务或者绝地求生大背景，贺路千也不会稀里糊涂地凑上去。 还是继续读书吧。 等熟悉了本世界的基本概况，再思考如何迎接轮回殿的恶意。 读书了解世情期间，魔珠的经验汲取被动效果持续不断提供经验值。一日又一日过去，4点到5点战斗力需求的16点经验条，终于准时走到尽头。 战斗力指数5。 “战五渣”成就，达成！ 当然，战五渣只是一句玩笑。 5点战斗力一点儿都不渣，贺路千的最新万米长跑成绩已经提高到33分钟20秒，飞速跨过了国家二级运动员的门槛。国家二级运动员固然不算什么，许多对体育专业没有兴趣的高中学生都能获得国家二级运动员资格。但是，别忘了魔珠的效率。 14916=30。 30点经验，30日汲取。 仅仅一位轮回者亡魂的三十日被动积累，贺路千就由一位慢跑三千米便累得气喘吁吁的快乐宅男，迅速迈过了国家二级运动员门槛。魔珠的强化效率可想而知，如果贺路千顺应魔珠的杀人规则，竭尽所能搜捕其他轮回者，贺路千肯定能够更快速度变强。 贺路千却没有这样做。 因为贺路千有自己的坚持。 贺路千从不排斥杀人。例如陈彦琅那样动辄杀人的恶主，如果贺路千有机会把他送入监狱，贺路千绝对不会犹豫一秒钟时间。又例如那位试图袭杀贺路千的轮回者，贺路千反抗期间抓住了机会，亦毫不犹豫将其刺死。 可无论如何，贺路千都不愿意无缘无故杀人。 如果为了杀人而杀人，如果为了所谓的变强而肆意杀人，贺路千还是贺路千吗？ 如果变成了魔珠的杀戮傀儡，未来的奋斗还有什么意义，未来的变强还有什么意义？ 变强从来都不是贺路千的最终目的。 变强只是活出自己精彩的工具而已。 变强是为了不被恶人肆意杀戮，而非去肆意屠戮弱者。 所以，尽管国家二级运动员级别的身体素质与本世界的武林豪客无法相提并论，贺路千仍旧安贫乐道，满足魔珠目前的强化效率。再者，目前的战斗力强化经验需求尚少，再消耗25点经验或者15日时间，就能由“战五渣”提高到“战六渣”——贺路千等得起。 说起战斗力强化，魔珠的强化其实涉及到方方面面。 贺路千强化之初，他的身高和肌肉没有任何外观的明显变化，令人疑惑它究竟强化了些什么。 但随着时间的延伸，强化效果终于慢慢反馈到骨骼与肌肉上，贺路千不知不觉间变得身体强壮起来。1点战斗力指数时，贺路千体型微胖、体质虚弱，仿佛朝着中年油腻大叔方向大跨步前进。十余日时间过去，贺路千惊讶发现他的脂肪比例快速降低，肌肉开始膨胀变硬，原本略略鼓起的微型啤酒肚竟然迅速转化为硬朗的六块腹肌。 与降临本世界那会儿相比，贺路千的形象简直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 此时再遇见贺路千，谁会想到贺路千竟然是一位习惯宅在家里的科技宅男？ 明明是一位崇拜肌肉的肌肉男嘛。 体育生、健身教练，才应该是贺路千的职业嘛。 贺路千欣喜自己变强同时，又有一些忧虑：“瞧这发展趋势，我该不会变身肌肉男吧？” ====== 满足5点战斗力门槛之后，秦真鹤赠送的本世界武功《五虎断门刀》，其描述随之有了变化：五虎断门刀（未入门）（0/5，；投入五点经验，可晋升为第一层。） 贺路千露出惊讶表情。 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演化为《太极拳》的门槛低于5点战斗力，其经验消耗却高达16点。反观《五虎断门刀》，其门槛为5点战斗力，晋升第一层的经验消耗却仅仅只有5点，远远低于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的消耗。 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武学演化需求更多经验值？ 这个答案，贺路千倒是可以接受。魔珠的武学演化功能，节省了贺路千搜集武功秘籍和深入钻研武功秘籍的海量时间，它因此消耗更多经验值也是理所应当的结果。 贺路千早就有强化武功或者说技能的想法，此前优先强化战斗力指数，是因为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的武学演化需求经验太多。此时有了《五虎断门刀》这个廉价选项，贺路千果断再一次放弃演化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把新得的经验值全部投入到五虎断门刀的强化。 五虎断门刀（未入门）（1/5） 五虎断门刀（未入门）（2/5） …… 结果非常遗憾，武学强化规则与战斗力强化规则不同，晋升前的经验投入毫无效果。等待5点经验条走完，五虎断门刀由未入门晋阶到第一层霎那，魔珠才能辅助贺路千瞬间学会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那样瞬间掌握五虎断门刀第一层。 魔珠强化效率取决于经验汲取层数和时间累积，再着急也没有办法。 贺路千索性耐心等待经验值缓慢增加，继续他的读书求知大业。 关闭魔珠宿主面板，贺路千缓步走出东厢房。 这座四合院的业主，属于一位姓竺的书店老板。 竺老板的书店生意不太好，前段时间在书店门前张贴告示招租，希望出租房屋弥补家中的经济漏洞。贺路千当时觉得这里有书店便利，遂以预付一年租金条件住进了竺老板家。四合院的三间正房，住着竺老板、竺老板妻子和他们的独生女儿；西厢房位置因为靠近长街，被竺老板打通，扩张为书店的一部分；贺路千租住在东厢房，彼此互不干扰。 贺路千入住竺老板家后，每日准时去书店翻读书册，快速与竺老板家混熟。走出东厢房出租屋，贺路千直接从四合院内的西厢房小门闯入书店。挑选一本最新的时政新闻手抄，贺路千径自坐到光线明亮处，翻阅手抄内容。 贺路千读得正入神时，竺老板突然走过来：“贺公子，书店今日就要歇业了。” 贺路千愣了一下：“歇业？” 书店老板：“二十八，贴花花；二十九，上大供。今天是打扫卫生、贴春联的日子，老小儿等会儿就要关门歇业，准备过年的琐事啦。” 贺路千怅然应了一声。 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啦。 快过年了。 贺路千突然想起了地球上的父母，少了他，老爸老妈的除夕夜是否抑郁许多？应该还好吧，老爸老妈2018年坚持生了二胎，幼儿园里的妹妹应该能够替补不孝的他，带给父母一丝安慰。嗯，老爸老妈才四十来岁，或许还有机会生再生一个弟弟，陪伴妹妹一起长大呢。 唉！ 贺路千摇头甩去这些杂念。 等有了回返地球的机会，再来伤感这些遗憾吧。 贺路千选了六七册书，准备带回屋看：“竺老板，总共多少钱？” 竺老板笑着摆手：“你只读书不藏书，没有必要花冤枉钱。” “咱芜鸠的风俗，讲究过年不能开业，书店若不落锁歇业，实在不吉利。过年这段时间，没法儿让你坐在书店里读书了，这几册书你且拿回东厢房看吧。等明年初八开业，你再回到店里读书。” 竺老板停顿一会儿，又说：“你读书快，这几册书恐怕不够你读的。书店的钥匙，我放在雪梨那里。你若读完了而我又恰好不在屋，就去找雪梨开锁，过来更换新书。” 雪梨是竺老板的女儿。 贺路千不好意思占便宜，摸出一块碎银：“我还是买了这几本书吧。” 竺老板却故作生气模样，推回贺路千的银两：“你高价租了我的房，难道我还不能请你看几本书？贺公子，莫要小瞧了咱竺某的器量。” 竺老板态度热情又真诚，他说不要钱是真不要钱。贺路千性格内向，没有太多与人交流的经验，也没有争着抢着付钱的习惯。既然竺老板态度如此坚决，贺路千果断不再浪费时间与他纠结这些。竺老板的善意记在心中便是，等竺老板有了需要，贺路千再适时回报他便是。 贺路千拎起六七册书返回东厢房，靠在暖炉附近继续读书。 第017 细思极恐的竞技场 第017 细思极恐的竞技场 竺老板一家人都很好。 贺路千刚租住竺老板家那会儿，因为此前素不相识，彼此尚有些生疏。待贺路千在东厢房住了十余日，他的善良中立性格迅速被竺老板一家三口感知，四人相处起来越来越融洽。 临近除夕，竺老板一家三口对贺路千更加热情：休息放松时，与贺路千有话没话地唠叨芜鸠郡的风俗民情；到了饭点时间，又以不容拒绝态度招呼贺路千一起吃饭，自家舍不得吃的昂贵菜色，毫不吝啬地推给贺路千。 为何如此呢？ 除夕那一晚，竺夫人突然情绪失控到泪流满面，间接呜呜咽咽道出原委。原来，竺老板与竺夫人曾有两个儿子，其中的小儿子恰好与贺路千年龄相仿。但竺家俩儿子都没有福气，前些年相继遗憾死于东北边疆的蛮族入侵。竺夫人看见贺路千就想起了他的小儿子，不受控制地对贺路千多了一份移情好感。 贺路千对竺老板夫妇的失子之痛感同身受。 听到竺老板夫妇伤心的呜咽，贺路千也不由得伤感起来——地球上的老爸老妈，是否同样伤心欲绝呢？ 贺路千下意识地与竺老板一家三口抱团取暖，尽可能地乐观熬过没有团团圆圆气氛的除夕夜。 正月初一早晨五点，五虎断门刀第一层所需的5点经验值准时攒够。 五虎断门刀的描述随之发生变化：五虎断门刀（第一层）（0/5；投入5点经验，可晋升第二层） 五虎断门刀晋升第一层瞬间，贺路千脑海里多出一段知识，仿佛竞技游戏里的某某英雄解锁了名曰五虎断门刀的新技能。 这是预料之中的收获。 但还有意料之中的收获，魔珠金手指竟然又解锁了两项新功能。 此前说过，魔珠有很多局限。以英雄联盟、王者荣耀等多人竞技游戏为例，魔珠的经验条升级仅相当于某某英雄升级解锁了某某技能，其中并不包括玩家操作英雄的各种各样实用技巧。例如此前解锁的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贺路千虽然的确熟练掌握了二十四式太极拳，却无法像他的大学体育老师那样熟练运用它。 魔珠解锁的第三条功能，及时补齐了经验短板。 第三条功能，理解起来很简单。 如果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五虎断门刀（第一层）是多人竞技游戏里某某英雄的某某技能，第三条功能就是多人竞技游戏平台。也即是说，魔珠允许贺路千进入魔珠内部的特殊训练空间竞技场，与竞技场里的对手或者说“玩家”进行实战演练，快速提高贺路千的搏击经验。 训练空间非常强大。 无论玄吾道长、李二姐为代表佛道鬼怪力量，还是以陈家护院精英为代表的精兵、武林豪侠，他们的生死搏杀成本都非常高。哪怕是战场上悍不畏死的精锐老兵，他的一生又能经历多少次生死搏杀？有过十来次生死搏杀经验，他们就敢自称经验丰富了。 而魔珠的训练空间竞技场却能大幅度降低生死搏杀的成本，把堵上生死的惨烈战斗转化为一局又一局竞技游戏。 贺路千大喜过望。 有了竞技场，搏击经验瞬间由短板变成贺路千的长处。 启动竞技场耗时：1小时； 竞技场开放时间：2小时； 竞技场冷却时间：8小时。 竞技场当然也有限制，它每次启动都需要消耗现实世界1小时时间。进入竞技场训练的期间，贺路千将会处于非常危险的昏睡状态。这意味着，贺路千不能在激烈战斗中临时进入竞技场进行针对性特训，也不能在危险度稍高环境进入竞技场训练。先确保现实世界的安全，才能保证竞技场训练不会成为致命的隐患。 魔珠对此做出了相应补偿，竞技场的内部时间流速翻倍。贺路千在现实世界昏睡一小时，竞技场里却能获得两个小时的训练时间，进一步加快搏击经验的积累。 竞技场冷却时间，更好理解。前一次竞技场训练结束，间隔八个小时之后，贺路千才能进行第二次竞技场训练。 芜鸠郡的春节习俗，正月初一讲究睡觉睡到自然醒，禁止亲朋好友喊人起床。此时又刚过五点，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一个多小时，不必担心昏睡状态惹来危险。贺路千好奇训练空间竞技场的具体细节，果断启动相应的权限，选择进入竞技场进行实战演练。 眼前一黑又一亮，贺路千来到一处空旷空间。 这处空旷空间大约长九米宽九米，突兀置身其中，贺路千甚至泛起逼仄感觉。 魔珠没有让贺路千低效率探索训练空间，它直接传输一段知识，令贺路千快速明白竞技场的各项基础功能。 首先，训练空间的体积取决于魔珠品级。该项条件与魔珠解锁的第四条功能密切相关，稍后再解释。 其次，训练空间的环境可以调换成各种各样的环境，平地河流、森林高山，雪地海岛等各种各样地形。但是，环境复杂度受到训练空间体积和魔珠品级的双重限制，魔珠暂时只允许贺路千更换相对简单的木土建筑室内、砖石建筑室内、青石板铺成的平地、黄土平地、黄土野地、春夏秋冬样式的草地、长满植物的农田等十余种实战演练环境。 最末，训练对手需要贺路千亲自选择。 魔珠告诉贺路千，凡是贺路千击杀或者助攻杀死的亡魂，都会被魔珠提取记忆储存到魔珠内部。简单点儿说，凡是贺路千直接或间接杀死的对手，都会被魔珠强制提取记忆制作成复制体。竞技场提供的实战演练对手，全都是贺路千的手下败将。 但自贺路千莫名其妙获得魔珠金手指以来，他仅仅被迫反击杀死过一名轮回者。所以，魔珠暂时有且仅有这么一只亡魂。贺路千若想在竞技场进行搏杀训练，只能唤醒数十日前仇敌的复制体，再来一次你死我活的激烈战斗。 成民浩。 数十日前被贺路千反击杀死的轮回者，他的名字叫成民浩。 说起来非常好笑。那日两人初遇，成民浩二话不说就向贺路千发起攻击。从成民浩突然袭击，到他被贺路千反杀，两人没有时间也没有意愿彼此交流。直至魔珠收集了成民浩的亡魂或者说记忆灵魂，制备成复制体训练对手，贺路千才迟迟晓得他手上的第一滴血究竟姓甚名谁。 复制体只有成民浩一位，贺路千没得挑选。贺路千想在竞技场进行实战演练，必须选择熟悉而又陌生的成民浩复制体作为对手。 选定复制体，只是确定实战演练对手的第一步。 类似多人竞技游戏的排位赛规则，训练空间竞技场也为贺路千体贴地准备了多档次训练难度：青铜、白银、黄金、铂金、钻石、大师、王者、职业替补……等等。瞧瞧这些难度设定，游戏风格多浓厚啊。 但是，游戏风格命名并非魔珠的特色。 魔珠自由度颇高，它贺路千自主修改这些训练难度的等级命名。如果贺路千嫌弃青铜、白银、黄金等名称的游戏味道太重，他完全可以重新设置为武师、大武师、宗师、大宗师等高武色彩名称，或者开光、筑基、元婴、分神、合体等修真色彩名称。在魔珠这儿，难度等级命名只是便于贺路千理解的难度分级，具体叫什么并不影响它的本质。贺路千懒得重新想一套升级体系，索性保留了相对熟悉的排位赛段位。 竞技场的实战演练遵循了游戏排位赛机制，新手上路的贺路千暂时只能选择最低档次的青铜Ⅴ。待贺路千击败了青铜Ⅴ级别的成民浩复制体，他才能由低到高继续挑战青铜Ⅳ及白银、黄金等更高难度。 复制体成民浩（难度：青铜Ⅴ）（装备：精钢朴刀）（武学：五虎断门刀第一层） 备注：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档次太低，它虽然名列武学列表，却不被魔珠视为真正的武学。设置复制体成民浩的具体属性时，贺路千也只能排除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仅仅添加五虎断门刀第一层。亦是因为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不被魔珠认可，贺路千激活五虎断门刀之后，魔珠才迟迟解锁了第三条和第四条功能。 魔珠告诉贺路千，复制体成民浩的难度设定也借鉴了游戏排位赛机制。 在魔珠内部一处不对贺路千开放的特殊空间，魔珠参考贺路千现在的战斗力指数，批量制造了无数同样属性的成民浩复制体。这些成民浩复制体具备与贺路千一模一样的身体素质和与五虎断门刀相关的武学知识，魔珠一边督促成民浩复制体们练习五虎断门刀第一层，一边残酷命令成民浩复制体们两两生死对决。 赢得一场比赛，或者说击败一位成民浩复制体，该成浩民复制体即时被魔珠标注为青铜Ⅴ难度。同样，两位青铜Ⅴ级别成民浩进行决战，败者下降一级剥夺青铜Ⅴ荣誉，胜者上调一级获得青铜Ⅳ荣誉。 魔珠残酷与否暂不讨论，青铜Ⅴ难度的成民浩显然并不孱弱——最少他已经实战击败了另一位复制体。 第018 无间炼狱 第018 无间炼狱 3， 2， 1！ 倒计时结束瞬间，九米长九米宽的竞技场陡然凭空浮现成民浩的身影。 复制体成民浩。 复制体成民浩显然已经熟悉训练空间的部分规则，现身时摆出防御姿态，小心翼翼谨慎观察四周环境。看清贺路千的面孔，复制体成民浩才猛地双眼一亮：“是你！” 贺路千略皱眉头：“你认识我？” 复制体成民浩握紧手中朴刀，恨恨语气说：“认识你？哼，化成灰我都会记得你。” 复制体成民浩忽又得意大笑：“哈哈哈，没有想到吧，我成民浩又活过来了。一个月前，你靠运气赢了我，我看你这次还有没有运气赢我！” 贺路千皱紧眉头。 复制体成民浩并没有意识到他只是一具复制体，他认为他是成民浩的本体，甚至做美梦误会他被贺路千遗憾淘汰之后获得了某种特殊的金手指。魔珠还告诉贺路千，复制体成民浩两两生死对决时，都想当然认为对方只是自己的幻象，无论谁输谁赢，双方都坚定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本体。 眼前这位复制体成民浩，他在特殊空间里已经辛苦修炼了一月五虎断门刀。此次实战演练，在复制体成民浩眼里，也是他被魔珠通知执行新的任务，即降临到这座竞技场与贺路千搏杀。 成民浩已经死了。 成民浩又还活着，最少复制体成民浩觉得他就是成民浩。 贺路千突然间感到心悸。 成民浩到底死了没有？ 不断复制的复制体成民浩，是否是另一种形式的长生？ 另外，轮回殿能够肆意重置轮回世界，它肯定也能像魔珠这般批量制造复制体吧。轮回者淘汰之后，他们究竟彻底死去，还是愚昧无知地以复制体形式前往其它轮回世界继续历练？问题再尖锐一点儿，轮回殿是否存在多个复制体贺路千？未来的道路上，贺路千会不会迎面撞见他的复制体？ 这些发散思维，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但贺路千来不及深思，复制体成民浩已经举着朴刀杀气腾腾攻来。 砰砰乓乓，贺路千被动地和复制体成民浩厮杀起来。青铜Ⅴ毕竟是青铜Ⅴ，复制体成民浩施展五虎断门刀的经验非常有限，贺路千和复制体成民浩的生死搏杀更像一对菜鸟互啄。两人哼哧哼哧斗了二十分钟，都累得气喘吁吁时候，贺路千才勉强凭借更强大的意志力一刀戳死复制体成民浩。 艰难击败青铜Ⅴ级别复制体成民浩，贺路千直接不顾形象地瘫倒地上喘气：“不管成民浩是死是活，他的五虎断门刀一点儿都不假。” “嗨，我想这么多干什么。管他是死是活，我先把五虎断门刀这门武学练到满级再说。” 奈何训练空间的限制颇多，每次训练期间，魔珠不提供快速恢复服务。除了不必吃饭喝水补充能量等少数便利，实战演练期间的体力消耗，贺路千必须如现实世界恢复速度那般缓慢恢复；实战演练期间的伤势，贺路千也必须如现实世界那般苦熬，死死硬撑到训练结束。 等到结束竞技场训练之后回到现实，贺路千才会真正意义满血复活，瞬间甩去疲劳、伤痛等负面状态。 而若实战演练期间战死或重伤不治，则意味着贺路千将以深度昏迷状态和极端疼痛的重伤状态熬完剩余的有限训练时间。 这种尽可能真实的实战演练，大幅度降低了对战效率。 例如本次实战训练。贺路千与青铜Ⅴ成民浩激烈对砍了二十分钟，随后却足足耗费了半小时时间恢复体力。即使如此，体力损耗也只是表面上的恢复。当贺路千继续挑战青铜Ⅳ成民浩时，他的体力短板很快反映到实战节奏。勉强熬了十分钟，贺路千便因为体力稍差，被青铜Ⅳ级别的复制体成民浩一刀划过小腹。 仅仅两次实战演练，贺路千便遗憾结束他的第一次训练。 东厢房的睡床上，贺路千猛地睁开双眼。 贺路千条件反射去摸右腰。 贺路千在魔珠竞技场与青铜Ⅳ成民浩对练时，这里被成民浩狠狠划了一道极深的伤口，当时肠子都漏出来了。而回到了现实世界，右腰虽然有点儿隐隐作疼，那里却没有实际可见的伤口，魔珠竞技场的种种经历仿佛只是一局虚拟游戏。 但是！ 贺路千爬起来，从床底角落摸出一把朴刀。 这把普普通通的精钢朴刀，贺路千以三两白银价格购买于芜鸠城的刀剑市场。魔珠竞技场里，贺路千与成民浩实战演习的精钢朴刀，便来于这把朴刀的投影。 抵达芜鸠郡之后，贺路千的生活节奏以读书了解世界为主，无事无非甚至懒得走出竺老板家的四合院。这把精钢朴刀，贺路千不过是有备无患心理买来以备不时之需，一直藏在床底下吃灰。 贺路千解锁五虎断门刀第一层之后，情况也没有好转。 大概是这样的： 大脑说，我会了； 眼睛说，我会了； 手脚说，不，你不会。 即使脑海里多了许多刀械知识，贺路千也玩不转这把朴刀，索性任由它藏在床底继续吃灰。 现在，不同了。 虽然两次实战演练合起来只有三十分钟，那种你死我活的惨烈气氛，却让贺路千快速成长了许多。此时捉刀手中，贺路千觉得这把朴刀突然顺手了许多。如果突然有贼人破门而入，贺路千绝对毫不犹豫冲过去，像与成民浩生死搏杀那样狠狠斩向所有不轨之徒。 技巧仍旧不堪入目。 贺路千却敢杀人了，也会杀人了。 这就是所谓的实战经验吧。 以上，是魔珠解锁的第三条功能。 魔珠解锁的第四条功能，名曰无间炼狱。 第四条功能目前还没有正式解锁，无间炼狱仅仅备注了（1/100）的解锁进度。 第四条功能呈现之后，魔珠的杀戮规则更加详细。 魔珠承认的杀戮，共有两种。 第一种是针对轮回者的无条件杀戮。不管该名轮回者是善是恶，不管该名轮回者多强多弱，只要他是轮回者，魔珠就鼓励贺路千斩杀其人。只要他是轮回者，魔珠就大方赠送经验汲取被动层数和无间炼狱的解锁进度。 第二种是针对非轮回者的有条件杀戮。唯有贺路千极端厌恶的目标或极端厌恶贺路千的目标，魔珠才会鼓励贺路千大开杀戒。这种直接杀死或间接杀死的罪魂，魔珠不会赠予经验汲取被动层数，却会纳入无间炼狱的解锁进度和训练空间的竞技场。 简单来说，杀戮一百名轮回者或贺路千极端厌恶的土著、极端厌恶贺路千的土著，魔珠的第四条功能无间炼狱才会正式激活。 魔珠对轮回者的厌恶，超出了贺路千的想象，它仿佛天生站立在轮回者的对立面。 贺路千盯着魔珠鼓励杀戮的条款若有所思：“萨姆会在轮回者群体里宣传革命理念，尝试聚集一批轮回者颠覆堕落文明的邪恶统治，而魔珠却极端仇视所有轮回者。莫非魔珠真是堕落文明的棋子，它希望我无原则屠戮所有轮回者，进而杠上萨姆会？” 再转望魔珠针对非轮回者的有条件杀戮条款，贺路千摇了摇头：“说是有条件杀戮，其实哪有什么条件约束啊。” 如果贺路千真想肆无忌惮杀人，魔珠针对非轮回者杀戮的限制条款简直毫无意义。 假如贺路千为了所谓的变强，甘心情愿做魔珠的傀儡。为了以最快速度解锁无间炼狱这条功能，贺路千完全可以明火执仗地杀死竺老板。贺路千对竺老板的恨意等于零，竺老板也对贺路千没有什么恨意，他不会被魔珠接纳为一条罪魂。但是，之后呢？ 亲眼见证竺老板的惨死，竺夫人和她的女儿雪梨肯定瞬间仇恨贺路千到不死不休，进而满足“极端厌恶贺路千”这条规则。放任仇恨锁链向外延伸，越来越多人把贺路千当成杀人魔王而仇视，岂非间接满足“极端厌恶贺路千”条款？ 如果贺路千愿意肆无忌惮杀人，他今晚就能解锁无间炼狱。 贺路千呵呵冷笑：“这些限制只是掩耳盗铃罢了。魔珠终究是魔珠啊，它千方百计地想让我堕落成一位杀人魔王。” 可是，贺路千有贺路千的坚持。 贺路千宁愿慢些，宁愿错过魔珠，也不会去无缘无故杀人。 该杀的人，贺路千自然毫不犹豫去杀；但不该杀的人，你给我再多好处，我说不杀就是不杀。 ====== 接下来日子里，贺路千除了读书了解世界，剩余精力全部投注实战演练。 每次开启训练空间，贺路千都会尽可能用完两个小时，并身心投入地一次又一次与成民浩殊死决战。八小时冷却时间走完，贺路千尽可能地提前躲到安全处歇息，第一时间进入训练空间竞技场继续修行。 一则因为实战演练的训练效率较低，二则因为贺路千零基础起步，青铜到白银，贺路千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艰难。考虑五虎断门刀第一层都没有百分之百掌握，贺路千没有浪费珍贵的经验值升级到第二层，而是优先强化能够瞬间见效的战斗力指数。 一日又一日过去，贺路千的身体素质持续提升： 战斗力指数5（1/25），万米长跑成绩33分5秒； 战斗力指数5（2/25），万米长跑成绩32分49秒； …… 第019 重逢 第019 重逢 …… 战斗力指数5（5/25），万米长跑成绩32分4秒。 贺路千忍不住啧啧称奇：“1/25到5/25，区区四点经验投资，我的万米长跑成绩就又有了一分钟的提升。” 众所周知，人类的肉胎凡身，有其极限所在。 以万米长跑为例，平时缺乏锻炼的宅男宅女，或许90分钟都难走完；而若风雨无阻跑两三年，绝大多数青年都有希望跑入50分钟之内。 90分钟到50分钟，增幅非常显著。可之后再想继续大幅度提高成绩，难度顿时成倍增加。 国家二级运动员的34分钟，是一个门槛。想达到这样的实力，除了常规的努力锻炼，还需要一定的长跑天赋。 国家一级运动员的30分50秒，又是一个门槛。没有长跑天赋，你努力到吐血，估计也难越过30分钟壁垒。 30分钟之后，成绩提升变得更加困难，成吨的汗水都不一定能够换来一秒微弱提升。要知道，健将的门槛是29分45秒，国际健将门槛是28分19秒，世界纪录才26分17秒。这些以秒为单位计算的极限突破，侧面反映了人类躯体的局限。 魔珠的战斗力指数强化，却感受不到这种限制。 贺路千已经迅速突破了国家二级运动员门槛，可他的强化节奏，却没有像长跑运动员那样显著降低。区区四点经验值，就能在33分5秒基础上快速提高到32分4秒。如果地球二十一世纪长跑教练亲眼见证了贺路千的飞速崛起，他肯定失声惊呼，夸赞贺路千是有史以来的最强天赋。 个位数的战斗力，其实一点儿都不弱， 只凭现在的万米长跑成绩，贺路千就超过9999%地球人类。 贺路千甚至有种预感，6点战斗力或许能追平国际健将，7点战斗力或许能追赶地球二十一世纪的万米长跑世界纪录。每一点战斗力指数的提升，带给贺路千的身体素质强化，都是普通人类眼中质的飞跃。 超越人类极限的梦想，并不遥远。 只是，贺路千的肌肉也越来越硬实了…… 拍了拍身上鼓起的肌肉块，贺路千无可奈何叹气：“虎背熊腰这个形容词，我恐怕躲不过去了。算了，虎背熊腰就虎背熊腰吧，膘肥体壮总好过被人一刀砍死。” === 从城外荒野慢步走回竺老板家，贺路千惊讶发现四合院里多了一位十岁左右的孩童。 孩童虽然身穿旧衣，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他的气质也与乡村孩童、市井孩童截然不同。以贺路千对本世界的了解，大富大贵之家的孩子或者军旅世家的孩子，才有机会在十岁幼龄培养出这样的雍容气度。 孩童颇有礼貌，远远看见贺路千，就拱手施礼。 竺老板却奇怪地对孩童忌讳莫深，一边假笑说孩童是他远房侄子，一边故意阻拦贺路千与孩童交流。 竺老板的解释非常苍白，自然说服不了贺路千。 但贺路千毕竟只是一位租客，且随时有可能离开芜鸠郡，何必在这些无关紧要事情上追根问底呢？既然竺老板不愿意说，那便算了。贺路千笑了笑，径自回到东厢房歇息。 自从孩童来了四合院以后，竺夫人再也没有笑过，她时常心事重重的愁眉苦脸。竺夫人显然也对孩童忌讳莫深，但她同样提前婉拒了贺路千等外人的干涉，导致贺路千只好当作没有看见竺老板夫妇的烦恼。 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可平静而又悠闲的读书日子，还是被外力蛮横打破了。 话说，魔珠解锁第三条功能后，贺路千尽可能利用夜晚气氛掩盖他竞技场训练期间的沉睡。夜晚二十一时到二十二时伪装成早睡，早晨六时到七时伪装成晚起，贺路千每晚准时启动两次实战演练。 孩童来竺家的次日，即正月初七日夜晚，贺路千心神俱疲地结束睡前实战演练，叹气睁开双眼。魔珠竞技场的排位赛真是难打啊，贺路千见缝插针苦练了七天，目前仍然只能勉强打赢青铜Ⅲ成民浩。 青铜可是最低级别啊。 这样的效率练下去，什么时候才能问鼎王者？ 想想都心累。 突然间，贺路千莫名觉得有些不对。 仿佛第六感起了作用，贺路千下意识望向窗户前的书桌。 贺路千骤然瞪圆了眼珠。 不知什么时候，书桌前赫然坐了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白衣女子背对贺路千，依稀捧了一册书在看，仿佛在发呆，又仿佛沉迷书中世界，浑身散发一种读书少女般知性美。如果是白日良辰遇见白衣女子，贺路千或许会对她莞尔一笑，想起邻家妹妹那种生物。 可现在是深夜。 正月初七的深夜。 夜色降临前，天地之间又飘起了细雨，遮住了上弦月仅有的一丝光亮。 竺家的四合院也不像宁津陈氏那样灯火通明，仅有一盏孤零零庆祝春节的喜庆灯笼，隐隐约约从纸窗刺过来一道昏暗光线。贺路千的视野一片昏暗，模模糊糊的白衣女子身影，搭配滴答滴答的细雨声和细微的翻书声，邻家少女画面瞬间异化为惊悚恐惧。 哪儿来的白衣女子？ 她是鬼怪吗？ 贺路千这时忘记了秦真鹤的鬼怪由超级科技模拟的言之凿凿论断，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泛起惊慌情绪：“谁？” 白衣女子应声停止翻书，转过身来望向贺路千。 光线太暗了。 贺路千看不清白衣女子的面孔。 未知愈加放大恐惧，贺路千莫名联想到对方正在以一双冰冷而又诡异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心里不禁愈加发毛。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对了，护身符。 玄吾道长赠送的护身符。 贺路千晓得本世界存在鬼怪，自然提前做足了准备，他的床底、床头、床尾以及枕头下都暗藏了许多护身符。贺路千探手深入枕头下，非常好，内塞护身符的锦囊完整无损。慌里忙张抓住护身符锦囊并牢牢攥紧，贺路千渐渐恢复理智，再次沉声喝问白衣女子：“你是谁？” 贺路千话音未落，视野内突然闪亮。 火焰。 绿油油的火焰。 绿油油的火焰也是火焰，它迅速照亮了四周。 看清了绿油油火焰照亮的事物，贺路千条件反射地再次冷吸气：白衣女子果然是一只鬼怪。 绿油油的火焰，诡异燃在白衣女子的右手食指上。白衣女子的手指并不好看，与葱白细嫩、红润纤柔、灵巧白皙等美好词汇毫无半点儿关系。恰恰相反，白衣女子的手指枯槁又粗糙，典型的劳动妇女配置。在绿油油火焰照射下，枯槁皮肤向诡异画面发展，仿佛它随时有可能变成五根可怖的白骨。 白衣女子却没有利用绿油油火焰继续制造恐怖气氛，右手食指平移，轻轻触碰书桌上的蜡烛。 蜡烛亮起，绿油油火焰散去，东厢房回归正常的夜景。 可有白衣女子在这里，东厢房怎么正常？ 风透过纸窗吹动蜡烛，飘逸不定的蜡烛火光，令东厢房染上莫名的诡异色彩。 诡异气氛中，白衣女子突然微微鞠躬致谢：“妾身李凤瑶，谢过贺公子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贺路千迟迟回过神来，恍然大悟说：“你是李二姐？” 参考本世界的典册记载，除了少数肆无忌惮屠戮百姓的恶鬼，绝大多数鬼怪都不会与活人无缘无故接触。如果彼此无怨也无恩，人类与鬼怪绝大多数时间宛如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事实上，绝大多数人类活一辈子都不会撞见鬼怪，这也是普通人类觉得鬼怪神秘的根本原因。 而若普通人突然遇到了鬼怪，要么你卷入了鬼怪的冤屈中，要么你卷入了鬼怪的复仇计划。 贺路千近段时间，除了隔三差五去城郊练拳跑步，常常习惯性宅在竺家四合院，几乎与外人没有任何交流。贺路千没有理由卷入其它鬼怪冤屈，今夜突然撞见鬼怪，数来数去，的确只有李二姐的可能性最高。 原名李凤瑶的李二姐爽快承认：“妾身就是承蒙贺公子搭救的李二姐。” 贺路千哦了一声。 如果没有秦真鹤的惊世言论，贺路千这会儿估计满脑子主线任务或支线任务，进而希望从李二姐这里获得一些鬼怪法器回报。但心里种下了针对轮回殿的怀疑种子，贺路千越来越看淡所谓的支线任务及所谓的任务奖励，不知不觉间变得更加理智看待李二姐与宁津陈氏的恩怨。 当日将错就错救难李二姐一事，也回到了初心。 贺路千有一套不甚成熟的理念。 贺路千支持善举应该得到善报，被救者理该向行善者报恩。与此同时，贺路千却又不苛求被救者向他报恩，如果对方有情有义，贺路千会笑着收下；如果对方无情无义一走了之，贺路千也不会伤心难过。 我救你只是因为我想救你。 你愿意回报就回报，不愿意回报就不回报。 当然，如果你的性情与我不合，我下次再遇到你身处危机之中，或许就不会想救你了。 如此，而已。 贺路千不苛求李二姐或者说李凤瑶回报他，心态非常平和。 贺路千无意义啰嗦追问李凤瑶如何找到他，直接钻到床底下拎出一个包裹。打开包裹，贺路千随手把李秀才的魂牌递给李凤瑶：“玄吾道长不欲杀你，自然也不会为难你哥哥。这是你哥哥的魂牌，且还给你吧。” 第020 反贼之心 第020 反贼之心 李凤瑶小心翼翼接住李秀才的魂牌，颤抖声音致谢：“谢谢贺公子，谢谢贺公子。你的大恩大德，妾身和哥哥必将牢记终生。” 贺路千将往事轻描淡写，把李秀才的获救缘由，无私推给玄吾道长宽宏大量。 李凤瑶却不敢同样轻描淡写略过，她清醒明白谁才是她与她哥哥的救命恩人。 玄吾道长闻名天下，他的确并不极端仇视所有鬼怪，传言中他甚至曾经帮助很多怨鬼洗刷冤屈。但玄吾道长向来性格果断，面对厉鬼杀人事件时，他要么不管不问当作没有看见，要么自始至终站队其中一方。玄吾道长当日已经选择站队宁津陈氏，如果没有贺路千的间接干扰，玄吾道长即使再恼怒陈彦琅蓄意欺骗，他也会毫不犹豫斩杀李凤瑶，简单粗暴了结此事。 救李凤瑶兄妹性命的，始终是贺路千。 李凤瑶对贺路千的感谢，除了发自肺腑的真诚誓言，还有切实可见的财货。只见李凤瑶右手一挥，书桌上突然出现三堆灿烂的金条。金条每根长约十厘米，宽约四厘米，厚约四五毫米，一根又一根堆成三堆金灿灿美景。李凤瑶笑嫣嫣解释说：“贺公子大恩，妾身虽死难报。这点阿堵物，略表心意，还请贺公子笑纳。” 贺路千参考秦真鹤赠送的十两黄金估算，眼前这堆黄金大约有三四百两——即重达十余公斤。 太重了。 黄金白银这些被纸币淘汰的贵金属货币，实在不方便携带。 另外，对贺路千等轮回者过客来说，黄金白银财富的意义非常有限——傻瓜才会把黄金白银千辛万苦带回轮回殿。而若局限在这个世界，金钱能够解决基本的衣食住行所需就行了，没有必要贪得无厌搜刮更多钱财。 十余公斤黄金，完全是累赘。 最少，对贺路千来说，是这样的。 背着二十公斤重的黄金白银游历天下，实在太蠢了。 贺路千看淡这堆黄金的价值，所以仅仅随手捏起一根金条：“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收一根金条，表示我接受你的感恩；不取其余金条，表示我视钱财如粪土。 李凤瑶看懂了贺路千的婉谢，却不晓得贺路千看淡黄金的价值是因为黄金真的对他无用。李凤瑶想当然地误会贺路千品节高尚不爱金银，急声劝说：“贺公子，请你……” 贺路千摇了摇头：“实话与你说，我救你只是适逢其会罢了。” “事实上，我并不赞同你私自复仇的行为。俗话说，行有行规，国有国法，即使你的确冤屈而死，也应该诉求国法，私自复仇算什么事儿？你和我并非同路人，昨日我救你一命，今日你回我一金，这件事就此了结吧。” 贺路千说的是心里话。 贺路千生于地球二十一世纪，活于地球二十一世纪，从小接受法治教育。即使现实社会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不公，贺路千也从灵魂深处认可依法治国理念，坚定认为一切不法现象的根源是依法治国理念未能深入人心。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贺路千既然赞同依法治国，就不会蓄意违抗国法。 贺路千眼里，宁津陈氏和李凤瑶都是有罪的。 李凤瑶是情有可原的故意杀人罪，宁津陈氏则最少背负十余条人命，性质更加恶劣。贺路千固然不愿见到宁津陈氏蛮横镇压李凤瑶，却也不赞同不支持李凤瑶私自复仇陈家。贺路千始终认为，如果李凤瑶想复仇陈家，理该千方百计把陈家的罪孽上递给朝廷，从根子上彻底解决掉宁津陈氏这颗罪瘤。 李凤瑶默然。 沉吟片刻，李凤瑶悠悠回答贺路千：“贺公子，民女岂不知国法犹如泰山。” “宁津县令家的大公子，侠肝义胆，愿为民女和哥哥伸冤，可结果呢？堂堂进士出身的宁津县令，却第一时间把大公子捆起来乱棍打一顿，然后汗流浃背地向陈彦琅赔罪。宁津陈氏家大业大，前有父子丞相余荫，后有陈彦元督政一州，谁敢为民女主持公道？” 贺路千：“县令不行就上诉郡太守，郡太守不行就上诉州刺史，州刺史不行就上诉到皇帝面前。” 李凤瑶摇头叹气：“民女也曾是这样想的。民女小心翼翼躲避官气灼烧，想尽一切办法把状纸递到宣川郡郡太守案前，可你晓得宣川太守如何对待我的状纸？宣川太守鄙弃说一句无稽之谈，就地撕毁民女的状纸，反而大张旗鼓追责究竟是谁把状纸擅自递到太守府。两千石太守都不敢招惹宁津陈氏，民女又能如何呢？” 贺路千点点头。 李凤瑶果然不是莽撞厉鬼。 除了众所周知的宁津县令大公子事件，背后原来还有宣川太守撕毁状纸隐情。 贺路千又问：“州刺史呢？” 李凤瑶：“民女当时魂体初成，无法赶赴应天府喊冤叫屈。但结果想想就知道，皇帝正在依赖陈彦元镇压延州和原州的流民叛乱，如今谁敢治罪他的弟弟陈彦琅？即使上诉到皇帝那里，皇帝又怎肯为了一介民女而舍弃督政一州的陈彦元？” 贺路千大概弄清楚了李凤瑶复仇宁津陈氏的始末。 李凤瑶向宁津县令、宣川太守伸冤未果，又因为魂体初成，没办法离坟千里赶赴应天府喊冤。恳请国法惩戒宁津陈氏的道路彻底断绝，李凤瑶才绝望地以一己之力向宁津陈氏复仇。而且，即使如此绝望，李凤瑶也没有滥杀无辜。 贺路千没有擅自评价李凤瑶的过往，平淡语气说：“你现在应该可以离坟远走了吧？总要去应天府试试。” 李凤瑶哂笑：“试试又能如何？如果皇帝不行，难道让我跪在神像前，恳请虚无缥缈的神佛替我主持公道？” 李凤瑶已经放弃了国法复仇。 探得李凤瑶现在所思所想，贺路千迟迟给出自己的意见：“如果我是你，我会去应天府和顺天府走一趟。” “如果皇帝也无视国法，铁了心包庇宁津陈氏，证明所谓的炐朝国法只是一张废纸，早已经退化成权贵欺压老百姓的工具。一条又一条律令，只管老百姓，不管高官勋贵，它算什么国法。这样的国法，已经没有资格再道貌岸然地维持社会秩序了。” “这样的国法，不要也罢。” “这样的皇帝，不要也罢。” “这样的炐朝，不要也罢。” 李凤瑶愣了愣。 初听贺路千满嘴国法，李凤瑶心里非常失望，觉得贺路千也是宁津县令、宣川太守那样的伪君子。 李凤瑶也曾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如果炐朝的国法有用，如果宁津县令和宣川太守愿意秉公办案，她怎会冒着入魔的风险复仇宁津陈氏。正是因为宣川太守、宁津县令与宁津陈氏上上下下沆瀣一气，李凤瑶才迫不得已选择了亲自复仇。 李凤瑶本已经对贺路千失望了，这样的迂腐书生，等她报恩完毕就再也不见。谁知道两人说着说着，贺路千突然冒出一句“这样的国法，不要也罢；这样的皇帝，不要也罢；这样的炐朝，不要也罢”。 李凤瑶猛地瞪圆了眼珠儿。 这是反贼之论啊。 遵纪守法的良民，怎敢当众说这样的皇帝不要也罢。 迂腐不知变通的书生，怎敢当众说这样的炐朝不要也罢。 只有反贼，才会这样胆大包天。 贺路千原来是一位反贼。 皇帝又如何？ 你若不给我一个公道，我就给你一个公道。 李凤瑶只觉得贺路千的形象瞬间发生翻天覆地变化：“我竟然误会贺公子是一位不懂世事的迂腐书生。” “我简单傻到极点了，世间哪有这样敢向皇帝讨公道的迂腐书生。陈彦琅害我一家死绝，宁津县令和宣川太守又助纣为虐，即使如此，我也只敢私自复仇宁津陈氏。杀了陈彦琅，我就大仇得报，可以心满意魂归阴间了，万万不敢冒犯统御八荒六合的真龙天子。” “贺路千却敢。” “他是一个连皇帝都不怕的反贼。” 李凤瑶没有怀疑贺路千说谎。 李凤瑶怨而化鬼之后，掌握了许多秘法。其中一项秘法，能够感知对方的情绪波动，判断目标是真怕还是假怕，判断目标在说真话还是在说假话。李凤瑶感知中，贺路千说的都是真话。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这位看起来慈悲为怀的慎杀书生，绝对会毫不犹豫化作敢向皇帝挥剑的反贼。 他只在乎公道，不在乎对方是谁。 如果李凤瑶还活着，她这样追求微小而确定的幸福的良民，肯定第一时间与贺路千划清界限。 可李凤瑶已经死了。 含冤而死。 甚至连累哥哥也含冤而死，导致李家从此绝户绝嗣。 李凤瑶心中轻叹：“反贼就反贼吧，反正我已经死而化鬼。” 表面上李凤瑶则莞尔一笑，故意略过贺路千的反贼言论：“贺公子真敢说。” 贺路千却没有笑：“这是我的真心话。” 第021 坐以待毙不是我的性格 第021 坐以待毙不是我的性格 李凤瑶的秘法感知，是对的。 贺路千的性格倾向中立善良，他遵守纪律，愿意守法，却不会呆板到无条件以秩序为尊。假如既有秩序充满了邪恶，假如既有秩序罔顾人伦，假如既有秩序站到了对立面，贺路千绝不会吝啬施展他曾经系统学习的屠龙技。 如果炐朝文武百官愿意依法治国，贺路千反对李凤瑶的私自复仇行为；但若炐朝文武百官狼狈为奸，尊敬这样朝廷的秩序还有意义吗？届时，贺路千不仅赞同李凤瑶复仇宁津陈氏，还会鼓励她剑指炐朝，为所有被欺压、被迫害的冤魂讨一个公道。 贺路千的态度悄然倾向李凤瑶。 翻阅最近的时政新闻，即使邸报刊载的都是一些歌颂功德的模版文章和冰冷没有感情的大事件记录，贺路千也能清晰感受到炐朝简直百弊丛生到极点。再加上外有蛮兵叩边，内有饥民叛乱，妥妥一副即将完蛋的王朝末年景象。想想地球上那些即将灭亡的封建王朝，那时候可还有文武百官愿意为李凤瑶这样的冤屈小民主持公道？ 如果他们有这份心思，帝国也不会走向灭亡。 假如贺路千不是一位轮回者异域来客，假如贺路千亲身遭遇了李凤瑶兄妹这样的经历，他肯定也会毫不犹豫选择亲自复仇宁津陈氏。 当然，这些想法没有必要向李凤瑶诉说。 注意力回到眼前，贺路千正欲另起话题与李凤瑶交流，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妇人的惨叫声。 惨叫声音很近，就在四合院内。 惨叫声音很熟悉，应该来自竺夫人。 惨叫声音听起来又很凄厉，仿佛饱含无尽的恐惧，又疑似夹杂了条件反射的疼痛。贺路千脑海里不由自主闪过一副画面：处于恐惧情绪接近崩溃的竺夫人，突然被人狠狠砍了一刀。 贺路千脸色猛地一变。 贺路千条件反射地摸出藏在床底下的朴刀，快捷扑到木门背后，全神贯注侧耳倾听四合院的变化。结果非常奇怪，门外竟然静悄悄的没有异声，刚才那道凄厉的惨叫声仿佛是贺路千听错了。 贺路千疑惑不解，正欲出门瞧个端详，李凤瑶突然低声解疑释惑：“贺公子，门外是铁枪会的帮众。” 铁枪会？ 贺路千听说过这个名字。 铁枪会是代表本世界武侠势力的帮派，其在炐朝的江湖地位最多位列四线。可铁枪会在芜鸠附近却威风凛凛，区区分舵就敢号称芜鸠郡第一大帮。 但贺路千更好奇李凤瑶为何如此清楚：“你与铁枪会打过交道？” 李凤瑶摇头。 李凤瑶不敢在紧急关头卖关子，旋即以最快语速解释清楚原委。 却说李凤瑶当日逃出三十六天罡伏魔阵，狼狈躲到秘密巢穴恢复魂体，错过了贺路千离开宁津县的时间。但李凤瑶有感应李秀才魂牌所在的秘法，勉强恢复到一定程度，她很快按图索骥追到了芜鸠郡。另外，贺路千当晚滴血催动朝简时，他的鲜血特征也通过三十六伏魔阵间接印在了李凤瑶身上。通过这一丝微弱联系，四日前，李凤瑶找到了租住在竺老板家中的贺路千。 李凤瑶当时感谢贺路千救命之恩，却因为此前素不相识，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贺路千。 贪财者，可以送他黄金；贪权者，可以帮他升官；贪色者，可以送他美人……只要投其所好，报恩并不麻烦。可贺路千呢？李凤瑶躲在角落里暗中观察贺路千，郁闷发现贺路千除了读书、练拳，他的生活枯燥得仿佛一位苦行憎。如此无欲无求，她该怎么报恩呢？ 报恩重在心诚。 如果对方不爱钱财却偏偏送他金银珠宝，那算什么报恩啊。 这样敷衍的报恩，这样没有诚意的报恩，李凤瑶不屑为之。 发愁如何报恩期间，李凤瑶突然发现贺路千被动卷入一场危机。 危机来自竺老板忌讳莫深的那名十岁孩童。 竺老板曾是炐朝边疆将领祁镇北的部下。竺老板非常敬佩祁镇北，哪怕两个儿子先后跟随祁镇北战死沙场，他也初心不改。但去年初，边疆形势风云突变，名为单志元的燕云经略，突然矫诏擅杀了祁镇北。祁镇北死后，一群追随他在前线苦战蛮族的热血男儿，自谓又流血又流泪，纷纷散了心。竺老板也灰心丧气地乘船南归，而后倾尽所有积蓄，在芜鸠城置办了一份家业。 单志元矫诏擅杀祁镇北的恶果很快凸显。 前些月，蛮族绕过边疆要塞，轻骑突进到京师城下，杀戮无数。皇帝恼恨单志元无能，不等蛮族退兵，就把单志元下狱论罪。昔日支持祁镇北的文官和祁镇北的部将觉得机会来了，果断决定推波助澜，护送祁镇北的独子祁破奴进京喊冤，彻底扳倒单志元，为祁镇北平反。 可是，单志元作为官职更高的燕云经略，他也有一帮忠心耿耿的部下。 单志元的同党和部下，在朝中奔波游说，在地方串联互通，千方百计积极营救单志元。听说祁镇北旧部要闹事，某些效忠单志元的部将即时呼朋唤友，驱使灰色势力截杀祁破奴。祁破奴行至应天府附近，便误踏单志元部将精心布置的陷阱，忠心护卫几乎瞬间死绝。 所幸，有一名绿林出身的护卫躲过了伏杀，不惜一切代价带着祁破奴逃出重重截杀，而后逆江而上逃到芜鸠郡境内。竺老板清楚明白参与此事的风险，可身为祁镇北的部将，明知危险近在眼前，他依然挺身而出，把祁破奴悄悄接入家中避难。 竺老板昨日收留的十岁孩童，就是祁镇北的独子祁破奴。 可惜，不到两日时间，单志元党羽就追到了芜鸠。在芜鸠郡设置了分舵的铁枪会，恰巧是效忠或者说倾向单志元阵营的地方帮派。追杀祁破奴的单志元党羽与铁枪会芜鸠分舵汇合之后，很快追踪到竺老板家。 此时，藏在暗中观察贺路千的厉鬼李凤瑶，凭借鬼魂优势提前发现了铁枪会的恶意。 但李凤瑶与单志元、祁镇北素不相识，她也不愿意牵连到他们部将之间的惨烈内斗，仅仅在东厢房附近布置幻术法阵，护住她的恩人贺路千。书桌上的三百六十两黄金，也只是李凤瑶仓猝之间拿出的替代品。李凤瑶真正的报恩心思，乃是施展幻术引导铁枪会帮助忽略东厢房，帮助贺路千躲过此劫。 贺路千叹气一声，向李凤瑶确认：“铁枪会千里迢迢追杀祁破奴，你觉得他们会放过竺老板一家三口吗？” 李凤瑶沉默。 这是不必回答的问题。 贺路千自问自答说：“从应天府一路追杀到芜鸠郡，他们怎会放过竺老板一家三口？” “再者，铁枪会芜鸠分舵平日就恶名远扬，比宁津陈氏更加可恨。宁津陈氏尚要脸面，他们做了恶事，要么想尽办法抹除痕迹，要么拼命推给别人背黑锅；而铁枪会，脸面都懒得维护，他们动辄抢夺良家，当街杀人，可谓血债累累。” “刚才那一声惨叫，要么是竺夫人被他们砍死了，要么是他们虐待竺夫人，逼问他们把祁破奴藏在哪里。” 贺路千不晓得单志元与祁镇北谁对谁错，但竺老板一家三口却对他多有照顾，绝非大奸大恶之徒。 贺路千的良心，让他做不到无动于衷，让他做不到见死不救。 再者，李凤瑶只是一只战斗力孱弱的厉鬼，玄吾道长哪怕没有时间布阵，也能随手将李凤瑶秒杀。单志元身为统军十余万的边疆大吏，政治地位远超督政一州的陈彦元，其部将、其党羽肯定也有类似玄吾道长那样的佛道高人。等那些善于捉鬼降妖的佛道高人从容而至，强势破了李凤瑶的幻术法阵，贺路千和李凤瑶肯定顷刻间变成瓮中之鳖。 于情，贺路千不愿见死不救。 于理，李凤瑶纸糊的幻术法阵，无法保证安全。 贺路千必须拎刀杀出去。 如果铁枪会实力较弱，贺路千就力所能及地救竺老板一家三口性命；如果铁枪会实力较强，贺路千便试着杀出重围，逃之夭夭。 总之，贺路千绝不会无动于衷地坐着等死。 贺路千此前遇见秦真鹤、玄吾道长时表现得庸庸无为，只是因为秦真鹤没有实质威胁到他的性命。如果秦真鹤怀着恶意而来，即使彼此实力差距到被一招秒杀，贺路千也会孤注一掷地拼个鱼死网破。 噌！ 贺路千毅然拔刀出鞘。 李凤瑶时刻关注贺路千，看见贺路千拔刀出鞘霎那，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你疯了？” “正屋有六人，院内有四人，西厢及书店有四人，竺家不远处的南路口、北路口、东路口又分别埋伏了十余人。你不过是学了一点儿五虎断门刀皮毛的凡人，斗不过他们的。” 贺路千笑了笑：“三四十人又如何，坐以待毙可不是我的性格。” 贺路千又说：“《鬼话夜谈》记载，鬼怪擅长幻术蒙骗人类感官，可以使目标听错、看错、嗅错。如果你想报恩，就去施展幻术蒙蔽他们的五感，助我一臂之力吧。” 说罢，贺路千推门而出。 第022 杀！ 第022 杀！ 李凤瑶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李凤瑶恼恨贺路千不听劝言，你好好躲在屋里，不行吗？ 李凤瑶恼恨自己实力不足，如果她可以晋阶到鬼仙，施展法术直接把贺路千卷到芜鸠城外，就没有这么多事儿了。 同时，李凤瑶也有她的苦衷。 鬼怪擅长蒙蔽人类五感，的确是不容置喙的事实。 可《鬼话夜谈》隐去了许多鬼怪的致命短板，例如，因怨念而生的鬼怪，虽然最喜欢怨念，却也最害怕怨念。 鬼怪喜欢的怨念，是指向目标的怨念。以宁津陈氏为例。死于宁津陈氏迫害的冤魂、未能成型的冤魂，以及心中怨恨、憎恨宁津陈氏的平民百姓，都能源源不断提供针对宁津陈氏的怨念。李凤瑶吸收这些怨念之后，将会变得越来越强大，甚至有机会进化为鬼仙。 鬼怪害怕的怨念，是指向自己的怨念。如果李凤瑶滥杀无辜，被她害死的无辜百姓以及憎恨她祸乱地方的平民百姓，就会产生针对李凤瑶的怨念。这些怨念，将会持续不断地削弱李凤瑶的实力，诅咒李凤瑶不容世间。 同时，间接害人也是害人。即使李凤瑶仅仅施展幻术蒙蔽铁枪会的五感，贺路千的杀孽也会顺藤摸瓜蔓延到李凤瑶身上，将她感染成一条杀人无数的恶鬼。届时再遇到三十六天罡伏魔阵，李凤瑶就没有办法享受“善赐生机”的隐形福利了。 李凤瑶不是一头浑浑噩噩的厉鬼。 李凤瑶清醒明白厉鬼的优势，清醒明白厉鬼的缺陷。 哪怕她对宁津陈氏恨的咬牙切齿，李凤瑶也不敢肆意复仇其他陈氏子嗣——李凤瑶畏惧恶鬼带来的种种弊端。 李凤瑶不愿意变为一只恶鬼、魔鬼。 可是，李凤瑶也有她的朴素善恶观。 贺路千做不到对竺家一家三口见死不救，李凤瑶也做不到对贺路千见死不救。 目视贺路千背影消失，李凤瑶咬紧牙关做出决断：“罢了，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 “入魔就入魔吧。” “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 贺路千做不到见死不救。 贺路千却也不会狂热到失去理智，为了救人而赌上自己的性命。 贺路千的救人理念： 首先，一颗心是热的，不自私，不冷漠。 其次，力所能及去救就够了，能不能救命是另一回事儿。 所以，贺路千推门而出之后，他并没有一往无前地鲁莽冲向四合院正屋。恰恰相反，贺路千冷静地借势李凤瑶的幻术法阵，理智观察院内四位铁枪会帮众的分布，而后把驻守正屋与东厢房之间的那位二十余岁面貌青年当作突破口。 为什么是他？ 因为贺路千向来推崇有备无患。即使决定宅在竺家书店，沉下心读书一段时间，贺路千也偷偷买了一把精钢朴刀，藏在床底下；即使竺老板一家三口对贺路千热情真诚，贺路千也偷偷暗中观察竺家周围的地理形势，提前规划了数条逃生之路。 这些闲暇的准备，绝大多数时间都不会启用。 就像贺路千在宁津县城陈家宅院偷偷准备的数项方案，全都白准备了，至今都没有用上。 可有准备总是强过没有准备，一旦遇到了突然到来的危机，这些逃生方案顿时大幅度提高逃脱升天的希望。 回到眼前危局，这位二十余岁面貌的青年帮助甲，即是决定贺路千是战是逃的试金石。 如果青年帮众甲较强，间接证明贺路千的能力不足以营救竺老板一家三口，贺路千便果断从青年帮众方向跳上墙头。墙后是贺路千提前规划好的逃生之路，虽然这条逃生之路无法百分之百保证绝对安全，却绝对是当前希望最高的生路。 目标既已选定，贺路千果断拖着朴刀，扑了上去。 幻术方阵有距离限制，贺路千冲出东厢房数步，青年帮众甲及其他三位帮众相继诧异望了过来。 青年帮众甲，或许没有想到铁枪会重重包围中突然出现了新敌人，或许他缺乏生死搏杀时刻的机变经验，他看见贺路千身影时竟然傻傻愣了一会儿。这时，贺路千竞技场实战演练的经验发挥作用。贺路千没有纠结，没有迟疑，也没有啰嗦，右臂干脆利落地抡起朴刀，划向青年帮众甲。 秒杀！ 贺路千一刀建功，青年帮众甲瞬间从腰间折为两截。 贺路千猛地两眼一亮。 好弱。 好迟钝。 区区一刀，就砍死了？ 铁枪会的帮众，原来这么弱吗？ 莫非他被李凤瑶遮蔽了五感，所以才反应迟钝？ 不管原因为何，营救竺老板一家三口之事顿时大有可为。 既然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还逃什么逃？ 贺路千果断舍弃跳墙逃跑的念头，转首冲向距离他最近的另一位铁枪会帮众乙。 冲刺途中，魔珠虚拟面板突然意料之外地弹出字幕：砍杀铁枪会帮众某，获得4经验值，无间地狱解锁进度2/100。 无间地狱认可的罪魂，虽然不能像杀戮轮回者那样获得永久的经验汲取效果，却能仿佛网络游戏里杀怪设置那般提供一次性经验奖励。而且魔珠非常慷慨大方，帮众甲这样被贺路千一招秒杀的货色，都能获得相当于魔珠四日积累的4点经验值。 贺路千却没有狂喜。 魔珠的奖赏，虽然来得突然，却在贺路千的意料之中。 贺路千早就清醒看穿了魔珠的杀戮本质，但凡杀戮行为，不论贺路千的朴刀砍向谁，魔珠都会尽己可能地予以鼓励。魔珠一心一意地想把贺路千培养成杀戮魔头，魔珠千方百计地想把贺路千培育成杀戮魔头。 帮众甲贡献的4点经验值，就是魔珠的诱饵。 但此时此刻，贺路千没有纠结这些。 因为竺老板一家三口是得到贺路千认可的好人，如果有能力，贺路千希望救他们一命。 因为铁枪会恶名远扬、血债累累，是一群不存在无辜的恶势力，贺路千杀他们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铁枪会帮众甲送给贺路千的4点经验值，贺路千也欣然收入囊中。 这样的帮会，本来就该杀。 这样的帮众，本来就该杀。 鉴于五虎断门刀等武学需要前往竞技场苦苦实战演练才能真正掌握，贺路千果断把4点经验值投入到门槛较低的战斗力指数强化。 战斗力指数5（10/25）。 一次性投入4点经验值强化，细胞随之雀跃欢呼，肌肉骨骼都变得更加强悍有力。 身体素质突然增强，其实很容易打破旧有平衡，不是用劲大，就是用劲少，非常不利于分秒必争的搏杀。但贺路千最近每日都在利用魔珠强化身体，再配合八小时一次的两小时实战演练，贺路千渐渐掌握了许多适应突然变强的技巧。 对贺路千来说，身体素质强化对搏杀能力的增幅，远远大于旧有平衡被打破带来的失控损耗。 以上种种念头全都一闪而过，并没有稍稍减缓贺路千的冲刺。 贺路千选中的第二个目标帮众乙，他的反应比青年帮众甲稍快一点儿，满脸恐慌地拔刀出鞘。可是，迟疑和惊慌浪费了太多时间，帮众乙刚刚勉强拔出短刀，就惨遭贺路千一刀劈斩，乖乖献出5点经验值。 不错，帮众乙比帮众甲多了一点经验值奖励。 战斗力指数5（15/25）。 第三个目标帮众丙，他比帮众乙表现的更好。 帮众丙不仅拔出了短刀，还敏捷地及时抬起短刀硬挡住了贺路千的攻击。短刀相接的一道刺耳声音，帮众丙和贺路千各自后退了半步，他的右臂力量赫然与贺路千不相上下。 贺路千立即意识到他小瞧了铁枪会。 贺路千刚才之所以能够轻松秒杀帮众甲和帮众乙，主要归功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帮众甲和帮众乙刚才还没有彻底反应过神来，就被拥有二十余次殊死搏杀经验的贺路千一刀砍死。如果没有魔珠竞技场得来的实战经验，贺路千傻傻地和帮众甲和帮众乙比拼力气，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魔珠竞技场的实战经验，非常珍贵。 帮众丙的力量和刀法，其实都不弱于贺路千，但他经历过多少次殊死搏杀？ 莫说二十余次，十次有吗？ 魔珠竞技场的青铜水准，可不是现实世界的青铜，贺路千面对刀刃的冷静和出刀时的理智，都是帮众丙无法相提并论的。经验短板反映到实际战斗，帮众丙一刀挡住贺路千之后，竟然上肢晃了晃，顷刻露出所有空门。贺路千却后退时就已准备好了新的杀招，朴刀向前一递，准确戳中帮众丙的腹部。 刀柄狠狠一搅，贺路千没有确认帮众丙是否死亡，就拔出朴刀冲向三米外的第四个目标帮众丁。 事实证明，经验是对的。 一刺，一搅，魔珠就判定帮众丙死亡了。 5点经验到手。 战斗力指数5（20/25）。 第四个目标帮众丁，得益于三位同伴的死亡，准备时间教为充分。帮众丁不仅稳稳拔出了短刀，还有心情大喝一声，杀气腾腾地高举短刀，力劈华山姿势劈向贺路千。奈何帮众丁的速度和力量都不如帮众丙，更不如加点之后的贺路千。贺路千横移避过帮众丁的劈杀，刀刃上斜斩，一颗大好头颅便冲天飞起。 又有4点经验到手。 第023 危险与否，取决于实力如何 第023 危险与否，取决于实力如何 战斗力指数5（24/25）。 距离战六，只差一点经验。 击杀帮众乙和帮众丙，魔珠奖励5点经验值；击杀帮众甲和帮众丁，魔珠奖励4点经验值。 这是魔珠的规则。 经验值奖励与目标实力呈正关系，目标实力越强，魔珠奖励的经验值越多。在魔珠战斗力指数体系里，帮众甲和帮众丁被评估为4点战斗力，帮众乙和帮众丙被评估为5点战斗力——即多少战斗力指数，奖励多少经验值。 非常简单粗暴的规则。 也非常惹人吐槽。 可贺路千没有时间吐槽魔珠的这种设置，他短短数秒时间的雨中杀戮，已经惹来正屋六人和书店及西厢房四人的注意。正屋六人的反应较慢，屋内人还在迟钝地大声喝问外面怎么了；书店及西厢四人相对反应较快，贺路千斜斩帮众丁的项上人头之前，他们就已先后冲入院内。 怎样打呢？ 直接冲入正屋直指目标，还是率先杀退西厢房钻出来的援兵？ 稍作思考，贺路千舍弃反应较慢的正屋六人，果断冲向西厢房增援过来的四名帮众。 四名帮众里没有强者，领头者最多与帮众乙、帮众丙勉强比肩，列为战五档次。 反观贺路千，他刚才就能凭借竞技场经验斩杀帮众乙、帮众丙，陆续投入18点经验值之后，贺路千的身体素质又快速强化到无限接近6战力。于是贺路千仿佛狼入羊群，碾压姿态地左一刀劈死第一个，右一刀劈死第二个，两式连招又劈死第三个。剩下的第四个帮众，直接吓破胆，夹起尾巴扭头就跑。 4点经验值、4点经验值、5点经验值，三条帮众性命迅速化作13点经验。 战斗力指数6（12/36）。 李凤瑶特意提醒过贺路千，竺家四合院此时处于重重包围之中，不远处的南路口、北路口、东路口都分别埋伏了十余名帮众。如果莽撞追击拼命逃跑的第四个帮众，贺路千极有可能一头扎入铁枪会的包围圈，陷入三四十人的汪洋大海之中。贺路千理智无视掉这位逃跑帮众，转过身来冲向竺家正屋。 回冲过程中，贺路千偶然瞟见了双手燃烧绿色火光的李凤瑶。 贺路千露出恍然大悟表情，心说难怪刚才厮杀得这么顺利，原来还有李凤瑶施展幻术的功劳。 贺路千远远向李凤瑶道谢一声：“谢谢姑娘援手。” 这是一句真心实意的感谢话。 贺路千有一颗善心。 但贺路千崇尚力所能及地行善，排斥强人所难的行善，更反感那些挥舞着道德大棒的远距离行善者。牺牲自己的利益是圣母，要求他人无条件牺牲自身利益，则是身披圣母外衣的邪魔。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贺路千反感那些伪君子，自然不会强行要求李凤瑶必须帮他。 试着营救竺老板一家三口，是贺路千的抉择。 如果没有能力营救，就果断逃跑，这也是贺路千的抉择。 贺路千愿意独自承担营救失败和逃亡失败的严峻后果，绝不会因之埋怨李凤瑶冷血——毕竟李凤瑶又没有得到竺老板一家三口的真心实意照顾。面对铁枪会重重包围，无论贺路千还是李凤瑶，救竺老板一家三口是情分，不救亦是本分。 看在贺路千眼里，李凤瑶及时助拳是一种情分，再怎么感谢都不为过。 贺路千没有看错李凤瑶，李凤瑶的确已经做出倾向他的抉择：宁愿入魔，也要助贺路千一臂之力。 可贺路千感谢早了。 因为李凤瑶虽然下定了入魔决心帮助贺路千，却至今还没有来得及实际援手。 鬼怪的法术不像武夫的刀剑，它需要准备时间，有时还需要准备施法材料。李凤瑶匆匆忙忙刚准备好幻术，结果抬眼一望，贺路千已经宰鸡般连砍七人。 李凤瑶当时就傻傻愣住了。 贺路千挥刀时的果断，让李凤瑶这头厉鬼都感觉到头皮发麻。 那种果断，好像生命不是生命。 那种冷静，好像看透了死亡。 这是魔珠竞技场映射到现实的残酷。短短数日时间的实战演练，贺路千已经习惯了杀戮，习惯了生死一线间的节奏。如果李凤瑶或铁枪会帮众也像贺路千那样在竞技场杀人三十余次、被杀二十余次，他们也会渐渐拥有如此理智的果断与冷静。 李凤瑶更加震惊贺路千的飞速变强。 话说，在有鬼怪、有道法、有武功的世界，地方豪强自然不会忽视他们的存在。 以李凤瑶立誓复仇的宁津陈氏为例。宁津陈氏与本县的虎塘寺、长吴郡清凉观等超自然势力存在密切联系，也与附近的铁枪会、霹雳堂等武林势力存在密切联系。 贺路千昔日不晓得宁津县附近的武林势力，误会宁津陈氏聘请了许多退伍精兵和江湖好汉。李凤瑶却知道，宁津陈氏与那些江湖好汉的关系并非简简单单的聘请与被聘请——他们本来就是关系密切的合作方。陈彦元奉皇帝命令率兵镇压延州和原州的流民叛乱时，就曾特意向铁枪会、霹雳堂索求一些中坚弟子，以他们为骨干核心建立一支有编制的私军。 铁枪会芜鸠分舵之所以全力截杀祁破奴，亦是因为铁枪会与燕云经略使单志元互为利益共同体。 等等。 这些资料，绝大多数源于哥哥李秀才的教导。 而后为了复仇宁津陈氏，李凤瑶才全心全意补习这门功课，慢慢对炐朝的佛寺道观和武林门派的势力分布有了大概理解。 具体到武林门派，李凤瑶如今也对武林豪客的个人实力有着清醒判断。 前些日寻到贺路千，贺路千的力量、速度、刀法，在李凤瑶眼中最多属于花拳绣腿级别。 花拳绣腿什么概念呢？ 可以在街头玩杂耍引起围观百姓一阵赞叹，可以参军编为精锐或家丁，也可以加入武林门派做小头目。今夜看守院落的帮众乙、帮众丙，便是昔日贺路千的极限。另外，帮派也是一种职场，贺路千这样的花拳绣腿大概率必须从基层做起，先跑腿厮混两三年取得信任，才能熬资历晋位帮众乙、帮众丙级别的精锐帮众。 战五初期的贺路千，江湖上到处都是。 亦是因为觉得贺路千武功孱弱，很难斗赢帮众乙和帮众丙的联手，李凤瑶才激烈反对贺路千莽撞救人。 可李凤瑶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看错了贺路千的实力。 而且，大错特错。 贺路千最初斩杀院内四名帮众，尚有投机取巧之嫌，他的绝对力量和绝对速度都没有明显优势。可到了贺路千与西厢房四名帮众作战时，贺路千无限接近战六档次时，他的力量和速度在李凤瑶眼中陡然大幅度提高。那名与帮众乙、帮众丙差不多的铁枪会小头目，竟然被贺路千一刀砍得手腕发麻，不慎弄掉了手中刀。 贺路千之前掩藏了实力？ 还是贺路千练了传说中以战养战的邪门武功？ 李凤瑶想不通。 但是，李凤瑶对贺路千泛起了一丝信心。 鬼术、道法、佛法存在各种各样的门槛，武林豪客的内功、外功、毒功也存在各种各样的门槛，都是仅有少数人才能站到金字塔顶点。铁枪会的总舵主、分舵主，与精锐帮众的差距并不遥远。贺路千这般杀人如杀鸡一次性干掉七名帮众，间接表明贺路千已然追平铁枪会的分舵主，晋身芜鸠郡地方高手行列。 置身炐朝两京十三州大环境，贺路千也可以自称少年侠客了。 许多知名门派的新生代弟子，大抵也就是贺路千刚才表现出来的水准。 如此实力，贺路千一刀砍翻整个铁枪会芜鸠分舵，非常不现实。 但贺路千若想逃跑，能够阻拦他脚步的，只剩下芜鸠分舵主等少数地方高手。 贺路千逃生几率，最少有70%。 危险与否，取决于实力如何。对于现在的贺路千来说，重重包围的竺家四合院，已经不再是深陷绝望深渊的死地。 可惜，李凤瑶正想劝说贺路千逃走，贺路千已经杀气腾腾扑向正屋。李凤瑶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只好尾随贺路千冲向正屋，并时刻准备好她的辅助技能：一旦贺路千遇到分陀主级别强敌，她就释放幻术干扰。 视角转回贺路千。 贺路千扑到正屋门口，正好撞见两名帮众拎着短刀推门而出。 但这两名帮众实在反应迟钝，他们好像尚未意识到，院内守卫已经被贺路千秒杀殆尽。其实也不能怪他们，谁能怎想到四合院里突然跳出来一个杀气腾腾的仇敌，并且强到能够在十余秒时间内砍死七名同僚。两名帮众推开门时尚满头雾水：“怎么闹着闹着，突然就没有声音了？” 结果可以想象。 这两位帮众，稀里糊涂地就化作了魔珠奖励的经验。 5点经验值×2。 战斗力指数6（22/36）。 侧身越过两名帮众的尸身，贺路千拎刀闯入屋内。 然后，贺路千迎面看见六人。 首先是奄奄一息的竺夫人。竺夫人的右臂被人野蛮砍断，鲜血哗啦啦流了一地。此时也不知因为疼痛而昏厥，还是失血过多而昏迷，抑或被铁枪会帮众粗暴打晕了事。 其次是满脸青肿鲜血，贺路千差点儿没认不出来的竺老板。竺老板被人割去了眼皮，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儿裸露在眼窝里，比恐怖电影电视剧还可怕。尽管如此，竺老板也没有屈服，昂着头硬气地顶撞铁枪会的拷问：“你们杀了我吧！” 第024 继续杀戮吧 第024 继续杀戮吧 剩余四位陌生人，虽然服饰异于铁枪会帮众，却明显属于铁枪会阵营。 竺老板身边，站立一位身穿便衣的青年。便衣青年右手拎了一把匕首，匕首上血迹未干，竺老板的眼皮疑似被他亲手割去。 竺老板身边再远些，站立一位二十岁面貌的俊秀青年。俊秀青年身穿一件青色襕衫，形象好似锐意科举的生员，但他的袖口却奇怪绣了一只金色的飞燕。襕衫青年颇有气场，便衣青年待他相当恭敬，疑似是一位重要人物。 再稍微远些，则是两名锦衣中年。 一名锦衣中年甲与襕衫青年并肩而立，两人似乎正在平等交流。 另一位锦衣中年乙低眉站立在锦衣中年甲后侧，看样子或许是锦衣中年甲的副手。 看见贺路千拎着朴刀冲入屋内，四人都满脸惊讶。然后，锦衣中年甲最先反应过来，可他似乎没有随身携带武器，紧急情况下仅能抡起拳头粗暴冲向贺路千；锦衣中年乙反应速度次之，但他没有尾随锦衣中年甲联手扑向贺路千，而是斜着冲向门后——那里放置两杆一米四五长的短枪。 襕衫青年和便衣青年，震惊贺路千的到来，却好像没有与锦衣中年甲联手杀敌的意愿。 室内虽然有四位敌人，短时间内却形成了贺路千与锦衣中年甲单挑局面。 锦衣中年甲刚猛一拳打向贺路千的空门，试图以攻代守地逼迫贺路千放弃进攻。然而，竞技场实战演练让贺路千养成了出手干脆果断的习惯，刚才连砍七位铁枪会帮众又带给贺路千强大的自信，贺路千冷静而又理智地无视了锦衣中年甲的这一拳。 贺路千的刀势不变，仿佛同归于尽般，继续向前砍。 锦衣中年甲没有料到贺路千如此凶悍，忍不住露出五分诧异五分佩服的表情，连忙改变拳头的攻击方向。锦衣中年的攻击异常敏捷，他即使估计错了贺路千的悍勇，拳头依然及时变招转化成防御，拳头横移，准确砸中朴刀的刀面。 砰的一声响，朴刀被锦衣中年砸偏，差点儿脱手飞出。 贺路千暗道一声糟糕。 遇到强敌了。 锦衣中年甲比屋外的普通帮众强多了。 怎么办呢？ 撤！ 贺路千参战前就已做好遇强而逃的心理准备。此时遇到难啃的骨头，贺路千脑海里压根没有什么面子负担，心中也没有半点儿恋战思维。连01秒都舍不得浪费，贺路千顺着朴刀的力道向右转，窜向门外。 既然救人不成，接下来就是逃亡了。 但就在这时，贺路千耳边突然传来李凤瑶的声音：“听我倒计时，我施展幻术打断他的攻击。” 辅助来了！ 竞技游戏里，辅助的重要性众所周知。 sup（辅助）是adc（输出核心）的盾，sup是adc的剑，sup是adc的胆。 在现实世界里，辅助更加重要。 有李凤瑶的控制法术辅助，贺路千完全有可能越级击杀强敌。 贺路千果断停止逃跑念头，改为借力门框转身，再次凶悍砍向锦衣中年甲。而锦衣中年甲似乎通过刚才那一招对拼，大概确定了贺路千的实力，脸颊浮起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锦衣中年甲小觑贺路千的威胁，没有趁着逼退贺路千的空隙去取他的短枪武器，反而抡起拳头再一次砸向贺路千。 3， 2， 1， 幻术发动！ 拳头距离贺路千尚有三十厘米时，锦衣中年甲突然间陷入恍惚。锦衣中年甲诡异地眼珠儿失去焦点，刚猛拳头也变成了容易躲避的直线攻击。 生死搏杀中，一秒疏忽就够了。 贺路千关键时刻使出全身力气，狠狠斩向锦衣中年甲的脖颈。 7点经验值到手。 果然是一位强敌，锦衣中年甲远超院内的帮众，位列战七档次。 可惜，赤手空拳难挡贺路千与李凤瑶的联手。 战斗力指数6（29/36）。 锦衣中年甲的意外身死，惊呆了其余三人。 锦衣中年乙已经抓住了一杆短枪，正准备投给锦衣中年甲。锦衣中年甲以枪术起家，他的一身功夫几乎全部依赖长短枪。手持一杆长枪或者一杆短枪，锦衣中年甲才是发挥出他的真正实力。可锦衣中年乙万万没有想到，仅仅两个呼吸间，赤手空拳的锦衣中年甲就被贺路千一刀砍掉了脑袋。 锦衣中年乙顿时目眦尽裂，惨叫一声：“舵主！” 锦衣中年甲身份不凡，竟然是铁枪会芜鸠分舵的舵主。 锦衣中年乙愤怒到了极点，当即抡起舵主的短枪，疯狂攻向贺路千。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便衣青年也露出恐慌表情，手忙脚乱地把匕首架到竺老板脖颈间，尖锐声音威胁贺路千：“住手，否则我杀了他。” 襕衫青年也自腰间拔出了长剑。 襕衫青年却没有即时攻向贺路千，联合锦衣中年乙消灭隐患；他也没有像便衣青年那样利用竺老板和竺夫人的性命威胁贺路千。 襕衫青年仅仅死死盯着贺路千，仿佛在观察贺路千的刀法，又仿佛在斟酌进攻贺路千的时机。 而已经与锦衣中年乙斗上的贺路千，警戒襕衫青年同时，却对便衣青年的威胁充耳不闻。 住手？ 开玩笑。 住手的结果，是什么？ 被铁枪会帮众围起来，然后乱箭射死吗？ 我贺路千拎刀冲进来，可不是来自杀的。 贺路千对便衣青年的威胁不管不问，仿佛根本不关心竺老板夫妇的死活。便衣青年看见贺路千没有反应，脸上的恐慌情绪更浓，再次尖锐声音威胁说：“快住手，否则我真杀了他。” 便衣青年的两声威胁，令竺老板迟迟意识到援兵来了。 虽然不晓得援兵是谁，虽然不知道援兵有多少，竺老板却猛地使出全身力气，嘶哑声音大喊：“别管我，杀了他们替我报仇。” 这不是一句口号。 竺老板喊话同时，又以实际行动做出抉择。 竺老板无视颈间的冰冷，毅然挺起脖子向前压，试图自杀而死，让便衣青年失去人质威胁这张牌。 贺路千的冷漠和竺老板的求死，让便衣青年又惊又慌、又恼又恨。 便衣青年不愿意放弃人质牌，连忙从竺老板的颈间撤回匕首。但便衣青年显然长了一颗残暴之心，匕首从竺老板颈间撤回后复又高高扬起，狠狠扎入竺老板的眼窝，疼得竺老板条件反射地凄厉惨叫。便衣青年对竺老板的凄厉惨叫声音充耳不闻，狠辣地在竺老板眼窝里旋转匕首，状如疯狂地继续尖锐声音威胁：“我让你住手，你听见没有？” 面对便衣青年的威胁，贺路千依旧理智而冷静。 住手？ 住手，你就会停止迫害？ 别开玩笑了。 我又不是三岁孩童。 贺路千对便衣青年的威胁依旧不管不问，一心一意迎接锦衣中年乙的进攻。 话说，锦衣中年乙的力量和速度，明显都弱于舵主，甚至低了战六（29/36）的贺路千半档。但是，锦衣中年的精湛枪法，弥补了他在力量和速度方面的不足，拦、拿、扎，短枪逼的贺路千无法近前。贺路千一则并不能完全发挥他的力量速度优势，二则竞技场实战演习中缺乏与枪术高手对决的经验，一时之间只能勉强与锦衣中年乙打平。 贺路千不禁庆幸有李凤瑶从旁辅助。刚才授首的舵主肯定比锦衣中年更强，若是让他拿到了短枪武器，他肯定打得贺路千狼狈逃亡。贺路千也庆幸襕衫青年没有加入战局。襕衫青年的实力暂不可知，如果他的实力能够与锦衣中年乙比肩，恐怕即使有李凤瑶的辅助，贺路千也得战略撤退。 贺路千刚想到襕衫青年，襕衫青年便动了。 襕衫青年呵呵笑了笑，扭头对便衣青年说：“别费心思了。你这一招，只能害一害真君子和想装好人的伪君子。” 说罢，襕衫青年突然间挥剑，狠辣割掉了竺老板和竺夫人的脑袋。 而后，襕衫青年冷笑望向贺路千。 襕衫青年杀人时刻意选择了时机，恰好让贺路千视线可以看见竺老板夫妇的死状——不必怀疑，他故意杀人给贺路千看的。 贺路千的确亲眼看到了襕衫青年的暴行。 贺路千皱起眉头。 贺路千泛起怒意。 但贺路千没有后悔，没有后悔他选择拎起朴刀冲过来救人，也没有后悔刚才的坚持——例如自责应该向便衣青年妥协什么的。 原因很简单。 瞧瞧他们砍断竺夫人右臂的狠辣，瞧瞧他们割掉竺老板眼皮的阴毒，瞧瞧便衣青年在竺老板眼窝里旋转匕首的暴行，即使贺路千没有拎刀冲过来，他们就不会杀人灭口吗？同理，即使贺路千妥协停手，等埋伏路口的三四十名帮众增援过来之后，他们就不会杀人灭口吗？ 没能救活竺老板夫妇，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可以遗憾，遗憾自己不够强，遗憾自己不能瞬间秒杀锦衣中年乙，遗憾自己不能瞬间秒杀襕衫青年和便衣青年。 唯独没有必要后悔自责。 这不是贺路千的错。 这是敌人的错。 继续杀戮吧，杀掉他们为竺老板夫妇复仇。 第025 棒子老虎鸡 第025 棒子老虎鸡 贺路千的情绪变化，全看在襕衫青年眼里。 意识到自己的盘外招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果，襕衫青年啧啧感慨一声：“呵呵，真是铁石心肠啊。” 襕衫青年旋即收剑回鞘，对便衣青年说：“撤吧。” 襕衫青年说撤就撤。 哪怕明面局势占优，他也毅然舍弃与贺路千斗得激烈的锦衣中年乙，果断撞破木窗撤走。翻越窗户的刹那，襕衫青年突然回过头，意味深长地望了贺路千一眼，仿佛立誓把贺路千的面孔牢牢记在脑海里，又仿佛对贺路千说今夜的事儿没有完。 襕衫青年就这样逃了。 便衣青年没有料到襕衫青年的逃亡，满脸错愕表情的呆愣数秒之后，才慌慌张张跟上。 锦衣中年乙更没有想到襕衫青年非但没有过来帮忙，反而趁着他与贺路千激烈搏杀间隙绝情地跳窗逃走。瞥见了襕衫青年的跳窗逃跑画面，锦衣中年乙恼得不惜减缓攻势，愤怒地破口大骂：“白策，你这个混账东西。” 可惜，锦衣中年乙没有机会报复这位名曰白策的襕衫青年了。 少了白策的威胁，贺路千全神贯注对抗锦衣中年乙，渐渐占了上风。十余秒后，李凤瑶的幻术冷却完毕，刚才分舵主授首的画面即时重演：锦衣中年乙陷入恍惚瞬间，被贺路千全力一刀斩杀。 又是6点经验值到手。 锦衣中年乙终究比分舵主弱些，仅仅列位战六档次。 战斗力指数6（35/36）。 斩杀锦衣中年乙完毕，贺路千没有浪费时间查看已经丢了脑袋的竺老板夫妇，直接扑向尚未跳出窗户的便衣青年。 说来也好笑，狠辣凶残的便衣青年出乎意料的废柴。便衣青年不仅跑的慢，到了窗户前之后，他竟然不能像襕衫青年那样一跃而过。便衣青年更像一位四肢僵硬的普通人，瞧他翻窗户的样子，手脚并用不说，还努力地侧身避开那些断裂的木刺，先伸上去一条腿借力…… 便衣青年的动作实在太慢了。 贺路千一个箭步冲过去，手起刀落，将其斩杀。 嗯？ 魔珠没有奖励经验值？ 定睛细看魔珠虚拟面板闪过的字幕，贺路千忽又一惊：“这货是轮回者？” 动作笨拙的便衣青年，竟然被魔珠判定为轮回者。 贺路千不禁啧啧称奇：“我这样就杀了一名轮回者？呵呵，惊喜来得真像一场暴风雨。” 眼前这位轮回者真是可怜，降临本世界数十日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强化路线，如今弱到连窗户都不能一下子跳过去。当然，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如果贺路千没有侥幸获得魔珠金手指，他现在估计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贺路千却一点儿都不同情这位轮回者同行。 瞧瞧他在竺老板眼窝里旋转匕首时的残暴，瞧瞧他玩人质威胁时的残暴，这样的轮回者死不足惜。、 轮回殿的历练是否公平，从来不在贺路千的纠结范围之内。 杀了就杀了。 但是，现在还不到收获胜利果实的时间。 便衣青年是轮回者，与他相对亲密的襕衫青年白策，是否也是一位残暴而又奸诈的轮回者呢？ 即使白策不是轮回者，他与正在向这里赶过来的三四十名帮众，也都是尚未消散的严重安全威胁。贺路千把轮回者意外暂时丢到脑后，果断翻墙而出，追向白策逃走的方向：“李姑娘，帮我探草丛……不，我是说，帮我看看对方有没有埋伏。” 李凤瑶沉闷回了一声：“好。” 白策逃得太干脆了。 直至贺路千撞上铁枪会援兵时，也没能追上他。 也是。 从白策毫不犹豫抛弃锦衣中年乙和便衣青年轮回者的行为上，便可以间接看出此人的恶习——这是一位特别擅长逃跑的对手。 与狡猾的白策相比，三四十名帮众的威胁，则基本可以无视。 分舵主和锦衣中年乙，已是这群铁枪会帮众中仅有的强者。埋伏在三个路口的普通帮众，其中的最强者最多位列战五档次。李凤瑶利用她的厉鬼优势排除埋伏隐患之后，贺路千拎着朴刀砍遍一条街，很快将铁枪会援兵杀得溃败而逃，期间愣是没有遇到一合之敌，。 但是，贺路千体力有限。 杀退援兵之后，贺路千也累得气喘吁吁，不敢肆意追击那些吓破胆四处逃散的帮众。 即使如此，贺路千也足足砍了21名帮众，总计获得86点经验。 6点到7点战斗力还差1点经验，升级。 7点到8点战斗力需求49点经验，升级。 8点到9点战斗力需求64点经验，升…… 哎呀，不够了。 魔珠经验池里，只剩下36点经验值了。 魔珠的战斗力指数强化规则非常简单粗暴，下级需求的经验值是当前战斗力的平方数，8到9点战斗力的需求，即是8×8=64。显然，战斗力指数的基数越高，其强化需求的经验值越多，最终将是无比庞大的数字。面对平方数级别高速增长，再多杀戮经验值，也不够魔珠消耗的。 这是一个无底的深坑。 考虑战八已能轻松碾压铁枪会帮众，贺路千理智停止今夜的疯狂强化，把经验池里的36经验值预留给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五虎断门刀、上清剑法等三门武学强化。 死的死，逃的逃，今夜的血战缓缓落下帷幕。 七条冰冷尸体杂乱躺在四合院中，雨水混合鲜血，血腥气味扑鼻而来；铁枪会芜鸠分舵主和锦衣中年乙的两具无头尸身，一个倒在门里，一个倒在门外；正屋深处，则是竺老板和竺夫人的尸身。在昏暗的灯光衬托下，血腥的四合院仿佛恐怖故事里的凶宅、鬼宅，让人毛骨悚然。 贺路千杀人时，不管不顾一路杀到尽头。 此时事了，贺路千漫步在缺头断腹血肉之间，心底才迟迟泛起一阵不舒服。 虽说在魔珠竞技场实战演练许多次，可今夜的血战，毕竟是贺路千生凭第一次砍杀么多人呢。 院内的十二人，加上院外的二十一人，贺路千竟然不知不觉间连续砍死了三十三人。 加法得到这个沉重数字，贺路千心里突然有些慌张：“我竟然砍死了这么多人，难道我的善良面孔之下，也隐藏了一颗暴虐之心？魔珠找到我当宿主，是因为它提前看穿了我的杀戮内心？” 贺路千忧郁地陷入沉默。 所幸，贺路千向来不喜欢纠结。 管他呢！ 暴虐又如何！ 我贺路千无愧于心就好。 这群黑势力全都该死，其中没有一个无辜者。 诛杀恶人，是行善。 我贺路千，终究是一个好人。 贺路千很快压制住这些负面情绪。 走到竺老板夫妇尸身附近，贺路千把他们的头颅放回原位：“抱歉，没能救活你们。” 贺路千盯着竺老板夫妇的尸身，忽然想到什么，扭头转望李凤瑶：“对了，你……” 刚吐出两字，贺路千猛然怔住。 却是李凤瑶满脸青色，仿佛死去多时的尸体；李凤瑶的两眼眼角，又分别渗出一条醒目血痕。 李凤瑶此时的形象，非常匹配世人对厉鬼的想象。 但，李凤瑶刚才不是这样的。虽然蜡烛火光模糊，贺路千看不清李凤瑶面容的细节，李凤瑶刚才的面孔却是正常的面孔——最少并不吓人。 屋里只有一位贺路千活人，李凤瑶没有必要改变面目吓人，肯定哪里出了问题。 贺路千连忙改变话题，急声追问李凤瑶：“你怎么了？” 李凤瑶勉强笑了笑，沉闷声音回答一句：“没关系，幻术反噬而已。” 见贺路千满脸茫然，李凤瑶又补充解释了一些本世界的概况。 本世界总共存在三种力量体系，鬼怪、佛道官、侠客。 三者之间的关系，类似棒子老虎鸡小游戏，彼此循环克制。 侠客克制佛道官。 道法、佛法以及官气，很难用来实质伤害活人。哪怕三十六天罡伏魔阵那样的阵法，如果用它去烧普通老百姓，最多把目标烧到轻度烧伤；去烧顶尖的武林豪客，效果更差，那些威风凛凛的火龙估计连顶级高手的衣袖都难烧毁。 与此同时，掌握道法的道人、掌握佛法的僧人、掌握官气的官员，又都是一群肉体凡胎。肉体凡胎的意思，是指他们无法抵抗弓弩劲射，也无法抵抗刀剑砍死，更无法抵抗火铳的齐射。便是玄吾道长那样降妖除魔无数的道人，也能被武林豪客轻松乱刀砍死。 血肉之躯，是佛道官的罩门，是佛道官的死穴。 佛道官克制鬼怪。 道法、佛法、官气，都是能够镇压鬼怪的特殊力量。三十六天罡伏魔阵，虽然奈何不得活人，它烧起鬼来，却能把许多强大的厉鬼随随便便烧到魂飞魄散。 鬼怪克制侠客。 鬼怪的法术，类似佛法、道法，它对活人的伤害虽然强些，其实也强的相当有限，很难像仙侠世界观的法术那样成百上千的杀人。 鬼怪之所以比佛道官强，鬼怪之所以能够克制侠客，主要是因为它没有血肉之躯，或者说没有刀剑可以伤害的实体。强弓劲弩对鬼怪没用，哪怕是铺天盖地没有死角的齐射，也无法实质伤害鬼怪。 同理，刀砍剑刺对鬼怪无用，火铳齐射对鬼怪无用，侠客们压根没办法凭借简单的物理攻击伤到鬼怪。而鬼怪却能仰仗没有实体特性，水滴石穿地熬死或者害死侠客。 侠客如果与鬼怪一对一单挑，哪怕他是天下第一高手，最终也会惨死于鬼怪之手。 当然，鬼怪并不是绝对无敌的。 除了佛法、道法、官气的克制，鬼怪欺负活人时，也存在诸多限制。 例如，李凤瑶担心的入魔问题。 又例如今日的法术反噬，等等。 第026 我是好鬼，永远都是 第026 我是好鬼，永远都是 武林豪客常年练武，精神韧劲和身体素质都远远强于普通人。 以本世界的术语来说，武者具有的强大武道意志和沸腾血气，都能稍稍遏制鬼怪的法术伤害。 分舵主和锦衣中年乙看起来好像不经打，其实他们早已凭借精湛的枪法和战七级别的身体素质名扬芜鸠郡，初步具备了能够遏制鬼怪法术的低阶武道信念。 反观李凤瑶，她作为一只厉鬼，实力并不强大。李凤瑶在厉鬼群体中的地位，还不如分舵主在武林江湖中的地位。李凤瑶碾压普通百姓及宁津陈氏家的家仆尚可，遇到铁枪会的芜鸠分舵主和锦衣中年乙，立刻遭到反噬。 若以魔珠的战斗力指数体系为准，李凤瑶现在估计只能无伤施法低于战六档次的庸庸大众。 目标越强，反噬越强。 李凤瑶的幻术反噬，其中九成来源于战七档次的分舵主。 还好，鬼怪毕竟克制侠客，李凤瑶面对活人时的优势非常明显。分舵主带给李凤瑶的幻术反噬，也只是看起来恐怖而已，其真实伤害非常有限。今夜好好休息休息，只要别急着第三次施展法术，李凤瑶或许明早就能迅速恢复到正常状态。 李凤瑶因为辅助贺路千而受到反噬，贺路千不能不关心。哪怕李凤瑶一直说问题不大，贺路千尤以不确定语气关心李凤瑶：“真没事儿？” 李凤瑶回以灿烂笑容：“真没事儿，明早就好了。” 确定李凤瑶果真没有大碍，贺路千迟迟回到最初的话题：“《鬼话夜谈》记载，鬼由怨念所化，心有多么执着，怨恨有多么深，化成的冤鬼就有多么厉害。据说在前朝，有一位惊天地泣鬼神的旷世怨鬼，她骇然能够怨气笼罩三州，令三州之地在盛夏六月连降十三日大雪，活活咒死了前朝太祖。” 贺路千读到这则故事时，印象特别深刻。 因为地球也有六月飞雪传说，即感天动地窦娥冤。窦娥千古奇冤的故事，源自关汉卿编辑的杂剧，它的艺术性大于真实性，地球物质世界事实上并不会因为某人受到冤屈而剧烈改变天象。 可本世界存在鬼怪佛道官等超自然力量，凡人可以怨而化鬼，千古奇冤自然可以诞生千古厉鬼——前朝的六月飞雪，的确是事实存在、无需置疑的人间奇迹。如此夸张的施法面积，也令贺路千不得不高估本世界的力量极限。 贺路千继续说：“《鬼话夜谈》记载了一百一十四例鬼怪传说，作者在卷未汇总得出结论：但凡鬼怪，无论最弱的冤鬼，还是嗜血癫狂的恶鬼，他们最初都源自怨念所化。作者复又借之规劝世间的高官权贵，让他们务必心存善良，万万不能把平民百姓逼到绝路。因为一旦怨念累积到了极点，田间老农都能化作让皇帝头疼的复仇恶鬼。” 李凤瑶点头，表示她赞同贺路千对《鬼话夜谈》的理解：“的确是这样的。” 但李凤瑶或许想到了自己的境况，突然情不自禁啰嗦起来：“鬼怪的名声一直不好，仿佛我们生来就是害人的东西。世人怕鬼，害怕恶鬼来索命；世人厌鬼，觉得遇见鬼不吉利，听见哪里有鬼怪出没，就避之唯恐不及。” “我前段时间游走宁津县，向宁津县的百姓控诉宁津陈氏种种的丑恶面目。结果呢，连那些背地里偷偷恨骂宁津陈氏霸道的贫贱雇农，都怕我怕到屁滚尿流，不惜一切代价去寺庙道观求护身符。呵，仿佛我靠近他们就会害了他们似的。” “不过，我不怪他们。” “事实上，我活的时候，也害怕鬼怪，讨厌鬼怪。化鬼之初，我仍然极端嫌弃自己的鬼魂新身，对我哥哥哭哭啼啼说，我宁愿浑浑噩噩魂归阴间，也不想变作一头害人的恶鬼。” 李凤瑶顿了顿，继续说：“哥哥却劝我说，世间诚然有恶鬼害人，但鬼怪从来都不可恶。不是‘人有好人坏人，鬼也有好鬼坏鬼’那种敷衍的解释，而是我们鬼怪生来正义” “因为每一只鬼怪，都源自怨念所化。” “鬼怪必起于怨念。” “先有世间种种不公，先有世间种种冤屈，我们这些被羞辱被伤害的弱者，才能感动天地，得到天地垂青，以鬼魂之身再活一次。冤屈是因，鬼怪是果。恶人行恶制造冤屈，怨念凭天地垂青化作鬼怪，而后携带生前的怨念向恶人复仇——这是因果报应。” “鬼怪生来正义。” “老天爷准许我们再活一次，就是为了制裁那些黑心恶人。我们鬼怪，是清扫世间垃圾的扫帚，是替天行道、惩恶扬善的利剑。” “就像我哥哥说的：至怨，莫过于鬼怪；至善，莫过于鬼怪。” 李凤瑶慷慨激昂唠叨一大段之后，情绪复又低落：“鬼怪志在复仇，我们只会复仇害我们性命的恶人。我们鬼怪是至怨至善的可怜人，即使所谓的恶鬼，也只是肆意扩大了复仇范围而已。况且恶鬼其实很少，真正意义上无缘无故害人的恶鬼更少。我们明明只杀恶人，世人为何害怕我们、仇视我们呢？” “我一直想不明白。” “后来，哥哥告诉我，这是人性的自私。”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句话说起来容易，但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大家内心深处多多少少都会藏有龌龊，或者嫉妒别人成就，趁其落水时丢下石块；或者看见别人遇到危险，却冷漠地见死不救，等等。谁知道这些人死后不会化作冤魂，然后半夜敲门报复你呢？” “因为做过亏心事，因为心中藏有龌龊，甚至因为自己曾经直接或间接害过人，世人即使晓得鬼怪是因果报应、是复仇之剑，他们也会因为自己的丑陋而害怕我们。再加上世间的确有一些恶鬼肆无忌惮害人，一些人刻意抓住这些事例狠狠宣传，或者像陈彦琅那样把宁津陈氏的恶行推到我身上，鬼怪才渐渐被世人污名化。” “可是，鬼怪的本质不会变的。” “鬼怪从始至终都是苍天赐给小民惩戒恶人的利剑。” “不管世人如何看我，我只要牢记苍天赋予我们鬼怪的使命，我就是一条好鬼。” “永远是一条好鬼。” 说到最后，李凤瑶已经近乎自言自语了。 贺路千理解李凤瑶的唠叨。 李凤瑶刚才阐述鬼怪、佛道官、侠客等三种体系共存时，似有意似无意地说了鬼怪辅助杀人的后果。虽然李凤瑶今夜仅仅贡献了两个幻术，但是天道苛刻，贺路千砍杀分舵主、锦衣中年乙乃至院外二十一条人命的因果，都会间接传导给李凤瑶一部分。 此时此刻，李凤瑶已经不是厉鬼了。 李凤瑶已经化作她先前厌恶的恶鬼。最少，术法角度上，李凤瑶未来将会被三十六天罡伏魔阵等阵法当作擅杀无辜的恶鬼对待。 李凤瑶不后悔辅助贺路千斩杀恶人。 但因为厉鬼到恶鬼的不可逆转化，李凤瑶的情绪难免波动极大。 李凤瑶的自言自语唠叨，更像以语言催眠自己：“我李凤瑶，还是一条好鬼。” 剖析李凤瑶的唠叨内容，她没有说错，本世界的鬼怪名声相当不好。 例如出身小山村的贺老宁，他听见陈家闹鬼就下意识断定恶鬼逞凶，急匆匆跑到虎塘寺帮贺路千求护身符。 鬼怪的存在，也的确非常尴尬。 诚如李凤瑶所说，除却少数肆意杀人的极端恶鬼，绝大多数的冤鬼、怨鬼、厉鬼等鬼怪都志在复仇旧敌。怨鬼向生前的仇敌复仇，忽略法律程序等因素，其本质的确是惩恶扬善。李凤瑶复仇宁津陈氏，不仅是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也是在间接为死去的冤魂讨一个公道。 可结果非常尴尬，并没有多少人真心实意支持李凤瑶的惩恶除凶。贺路千曾经的护院同僚李二全，他暗地里为冤死的堂哥叫屈，又偷偷摸摸祷告冤有头债有主，看起来貌似是一位可以团结的对象。可若让他在陈彦琅和李凤瑶之间选择站队，李二全必然毫不犹豫地站队陈彦琅。 还有佛僧、道人。 僧人、道人的法术，明明只能镇压鬼怪，无益于地方百姓的民生。寺庙、道观，又往往与当地的大户结成利益共同体，张嘴闭嘴说不管尘世俗事，显然不会也没有意愿替地方百姓主持公道。可以说，寺庙和道观对普通百姓半点儿实际作用都没有。可是，地方百姓却诚心诚意地敬拜各地的佛寺、道观，宁愿省吃俭用捐钱捐物，也要求回一堆护身符。 这些护身符有用吗？ 正常年间，不仅恶鬼非常罕见，厉鬼也相当罕见，怨念所化的鬼怪大多是危害程度很低的冤鬼、冤鬼。只要普通百姓没有主动或者被动害过人，厉鬼根本不会找你来索命，耗费钱财求得的护身符压根没有机会发挥作用。而若当真遇见了恶鬼，寺庙道观批量贩卖的护身符，也不会起到半点作用。 所谓的护身符，连安慰剂都算不上。 李凤瑶显然对这样的现状耿耿于怀。 淋尖踢斛剥削百姓的是宁津陈氏；操控银两铜钱兑换的是宁津陈氏；放高利贷的是宁津陈氏。明明陈彦琅才是大恶人好不好，你们害怕我做什么？ 就因为我是鬼吗？ 李凤瑶恼恨百姓害怕她疏远她。 李凤瑶却又无法改变现状。 李凤瑶只能默默安慰自己：我活的时候是好人，死了之后也是好鬼。 贺路千能够理解李凤瑶的困扰。 但类似社会现象分析起来非常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解决起来更麻烦，莫说两三年苦功，便是三五十年都不一定百分之百成功。 好在此时此刻也没有必要说清楚。 默默静等李凤瑶情绪稳定下来，贺路千强行回到最初话题：“竺老板夫妇也算含冤而死吧，他们俩能不能转化为鬼怪？” 第027 有味儿的密道 第027 有味儿的密道 李凤瑶讶然瞪大眼睛：“你想把他们转化为怨鬼？” 贺路千：“可以吗？” 李凤瑶先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贺路千没能理解李凤瑶想要表达的意思：“先点头，后摇头，是什么意思？” 李凤瑶：“鬼怪必起于怨念，但并非所有含冤而死者都能顺利化作鬼怪。怨念化作鬼怪的条件，其实相当苛刻，偌大的芜鸠郡城，也难每年都有新鬼诞生。” 贺路千晓得。 怨念转化鬼怪肯定有其门槛，否则以宁津陈氏的虚伪和铁枪会的暴虐，世间早就到处都是冤魂厉鬼了 贺路千想问的，恰恰是门槛都有哪些：“需要满足哪些条件？或许说，竺老板夫妇还缺少哪些条件？” 李凤瑶遗憾摇头：“我也不懂这些。其实，连‘鬼怪必起于怨念’，都是我哥哥前段时间才告诉我的。” 贺路千：“你哥哥？李秀才？他懂这些？” 李凤瑶没有忌讳贺路千追问李秀才的底细，实话实说道：“我哥哥懂。说起来，我其实也不满足怨念化作鬼怪的苛刻条件，命中注定只能白白冤死。是我哥哥不惜一切代价施展秘术，强行为我聚魂，才让我侥幸转化成一只厉鬼。” 贺路千咦了一声。 贺路千早先探得的资料，李凤瑶是一只厉鬼，其哥哥李秀才则一丝残魂寄托在李凤瑶坟前一株小树。贺路千原以为李秀才只是一位普通秀才，且比厉鬼李凤瑶弱了很多，所以才先后被虎塘寺高僧和玄吾道人挟持为人质。李凤瑶兄妹之所以双双转化为鬼怪，应该是李家的血脉、灵魂比较特殊，或者两人的怨气、戾气比较强。 但听李凤瑶的语气，贺路千竟然猜错了。 其中真正特殊的，反而是看起来比较弱小的李秀才。 李秀才，原来才是宁津陈氏闹鬼事件里最关键的一环。 贺路千不晓得此事是否犯忌讳，试着直接询问李凤瑶：“你哥哥活的时候，就掌握了一些鬼怪秘术？” 李凤瑶出乎意料地没有隐瞒李秀才情报的心思，她带着回忆伤感道出原委：“我哥哥自小聪慧，过目不忘，熟读百家典籍。哥哥的老师和同学，当年都夸他有丞相之才，从政必将青史留名。可我哥哥看淡功名利禄，说科举五经乃是无用废书，说高官厚禄乃是害人之物，将来凑合考个举人传家，就够了。” “哥哥九成九的时间，都投注在那些与科举无关的杂书，他尤其喜欢钻研连山归藏、河图洛书、两仪四象、五行八卦等古代奇术。我原以为他荒废学业，恼他耗尽仅有的家财购买奇奇怪怪事物，以致荒灾到来之际全家挨饿受冻。直至我死了，我才迟迟明白哥哥并非简简单单喜欢，那些书，哥哥都读通了，也都读会了。” “我哥哥，其实是一位不弱于虎塘寺高僧、清凉观道师的阴阳大家。可惜，哥哥为了替我复仇，先是中了剧毒失去肉身，而后又燃烧魂魄为我聚魂，一身修为，百不存一。” “哥哥是为了救我，才落得残魂残魄的凄惨下场。” 贺路千啧啧称奇。 燃烧魂魄，强行把李凤瑶转化为鬼怪，李秀才的手段听起来就非常了得。 贺路千好奇追问：“你哥哥现在怎样？” 李凤瑶瞬间浮起怒容：“虎塘寺的狗和尚，贪图我哥哥的秘术，不仅阴毒斩断了哥哥仅存的根基，还假惺惺让我与陈彦琅和解。嘿嘿，什么不杀生，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狗贼分明是以我的性命威胁哥哥交出他的修炼心得。” “玄吾道人不知虎塘寺老和尚阴狠狡诈，误打误撞破解了狗贼的法阵。但玄吾道长的三十六天罡伏魔阵的灼烧亦非小害，我刚才试着和哥哥沟通，发现他已经彻底陷入昏睡。估计最少安心温养三四年，哥哥才能勉强苏醒。” 李凤瑶不懂如何转化鬼怪。 知晓转化秘术的李秀才又陷入昏睡。 贺路千转化竺老板夫妇为鬼怪的设想，顿时陷入僵局。 另外，鬼怪本就非常罕见，且向来喜欢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如果李凤瑶没有办法，贺路千也难在陌生的芜鸠城找到其他有能力又有意愿的高人。斟酌半晌，贺路千明智选择放弃，遗憾向竺老板夫妇的尸身道别：“竺老板、竺夫人，看来咱们没法再相见啦。” 李凤瑶不好意思地自责说：“怨我。我活着时候，哥哥一直催我读书增长见识。可惜我当时不懂哥哥的好意，总是偷懒抗拒，以致危难到来时不仅没有帮到哥哥，反而连累哥哥差点儿灰飞烟灭。竺……” 贺路千摆手打断李凤瑶的愧疚：“没有必要自责，咱们尽力而为就够了。” 救活与否，是能力问题。 救与不救，是态度问题。 有态度，就够了。 其它，不必纠结。 贺路千简单搜查一遍四合院，院内、院外都没有发现竺老板女儿雪梨和孩童祁破奴的死尸。再考虑白策、分舵主逼问竺老板夫妇的架势，雪梨和祁破奴显然不是被竺老板夫妇提前藏起来就是被送走了。 如果已经送走，那就再好不过，贺路千事了拂衣去便是。 而若藏在四合院周边的密室里，贺路千觉得还是好人做到底，彻底了结竺老板夫妇的执念。 但贺路千没有刑侦经验。如果四合院建有密室，铁枪会找不到，贺路千肯定也难找到。贺路千果断拜托李凤瑶帮忙：“李姑娘，麻烦你看看四合院附近有没有密室。” 李凤瑶非常配合地答应了。 搜索有无密室，是李凤瑶的强项。不管土墙，还是石壁，抑或地窖，李凤瑶一晃就穿过去了。 李凤瑶的魂体，不是空气却胜似空气，哪怕不透气的实心砖墙，哪怕隔着两三米深的地窖，也挡不住她的脚步。贺路千有限的科学常识，无法想象科技造物轮回殿如何才能模拟出如此真实的鬼魂形态：李凤瑶的面孔和身影明明和人类一样清晰可见，物理特征却又仿佛宏观化的中微子，能够轻易穿透各种实体。 贺路千正在琢磨鬼魂背后的科学技术原理，李凤瑶已然去而复回：“西南角厕所背后有一个密道，曲折通往长街对面的荒地。竺雪梨和祁破奴，都都藏在密道的尽头。” 竺老板非常有想法。 竺老板家旱厕的蹲坑和粪池之间，巧妙减少了粪坑的面积，刻意腾出一块狭窄的空间。竺家密道的入口，不仅处于隐秘的思维盲点，还被竺老板刻意浇了一层非常恶心的粪便汤汁。如果没有李凤瑶这样能够上天入地的鬼魂帮忙，铁枪会帮众若想发现这里，不仅要捏着鼻子忍受浓郁的屎臭味道，还得耐心地亲手清除一堆腐烂的粪便。 太重口味了！ 难怪铁枪会徒劳无功。 除非事前知道，否则谁有耐心和一堆粪便较劲儿？ 不。 即使知道入口就在这里，贺路千也不想和一堆粪便较劲儿。 贺路千忧郁地蹙起眉头：“密道有没有其它入口或出口？” 李凤瑶答说：“密道的出口在对面荒地，但机关设在内部。” 贺路千：“你可以从内部打开出口吗？” 李凤瑶：“应该可以吧。” 贺路千果断舍弃这里的污秽入口：“走，我们从出口进。” 辅助李凤瑶在内部配合，输出贺路千在外部暴力挪移伪装石块，两人很快来到雪梨和祁破奴面前。竺老板夫妇或许害怕竺雪梨和祁破奴暴露行踪，又或许害怕两人控制不住冲向地面，不仅野蛮地把两人捆成粽子，还在他们嘴里塞了碎布，硬办法阻止他们向外呼喊。若是不知情的外人突然到访密道，肯定怒气冲冲误会遇到人贩子了。 竺雪梨性非常关心父母，刚被贺路千撕去堵嘴的碎布，就哭哭啼啼哽咽追问：“我爸妈没事儿吧？” 祁破奴则相对冷静。 密道虽然隐蔽，却不隔绝声音，藏在这里的竺雪梨和祁破奴，能够清晰听到贺路千与三十名铁枪会帮众在长街砍杀的嘈杂声音。瞧见只有贺路千钻入密道，祁破奴骤然散去获救兴奋，低头向竺雪梨道歉：“对不起。” 祁破奴已经猜到竺老板夫妇遇难了。 竺雪梨或许也猜到了。 可亲情羁绊让竺雪梨不愿意相信苦难的现实，她眼巴巴地看着贺路千，渴望贺路千安慰她一句：“你父母都没有事儿。” 面对骤然成为孤儿的竺雪梨，贺路千有点儿束手无策。 作为一名快乐的科技宅男，与人沟通始终是贺路千的弱项。 贺路千不善于安慰人。 贺路千既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竺雪梨，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安慰竺雪梨。 贺路千只能笨拙地另起话题，强行转移竺雪梨和祁破奴的注意力。 贺路千询问相对理智的祁破奴：“竺老板把你们捆在密道里，可是约定了碰头时间？” 祁破奴红着眼圈儿回答说：“竺叔说，如果他安全无事，明日清早过来给我们送饭；如果他不幸罹难，应天府那边儿的援兵，大概明晚八点左右来这里解救我们。” 贺路千点头。 祁镇北余部委托给竺老板的任务并不重，把祁破奴藏到明晚八点就是胜利。可惜，单志元部下的动作更快，铁枪会今晚就把竺家四合院重重包围，直接导致竺老板夫妇被襕衫青年白策一起砍掉脑袋。 怎么处置竺雪梨和祁破奴呢？ 贺路千斟酌数秒，毅然决定救人救到底，守护竺雪梨和祁破奴到明晚八点。 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些隐患需要处理。 第028 菩萨慈悲，亦有金刚之怒 第028 菩萨慈悲，亦有金刚之怒 铁枪会家大业大。 只凭芜鸠分舵，它就能列位芜鸠郡第一江湖势力。 芜鸠分舵势力遍布芜鸠全郡，据说小小芜鸠城里就有七百多入籍的弟子或者说帮众，妥妥是雄踞一方的地头蛇。 铁枪会旗下的产业也涉及到方方面面，有时候存在感比官府都强。例如贺路千手中的这把朴刀，它就来自铁枪会经营的兵器铺。说起来，贺路千这也算是拿铁枪会的刀砍铁枪会的帮众了。 活在芜鸠郡城，哪怕你对武林江湖漠不关心，也会被动见识铁枪会的权势。 铁枪会是典型的武侠门派，却不是地球武侠小说世界观中纯粹的江湖势力。铁枪会门下有许多为官为吏的弟子，据说每任芜鸠郡郡太守来此履职，第一件事就是诚诚恳恳去芜鸠分舵拜码头。因为除非郡太守背景深厚到能够强势压过铁枪会一头，否则一旦深深得罪了铁枪会，他的郡太守官职顷刻间变得徒有虚名。 铁枪会不像常规武侠小说中的帮派，更像地球中国魏晋南北朝时代的地方豪强、门阀士族。 魏晋门阀不会因为一代府主早亡而毁掉他们世传的门第和阀阅，铁枪会的芜鸠分舵，自然也不会因为分舵主被贺路千一刀砍了而骤然崩溃。只要芜鸠分舵尚能正常运转，或者副舵主转正，或者其他老资格临时代管，芜鸠分舵必然很快就能恢复秩序。或许明日上午，芜鸠分舵就能选出新的舵主，而后领着浩浩荡荡的六七百弟子和千余郡国兵满城围剿贺路千。 贺路千一口气杀三十来人就累得气喘吁吁，焉能与以千计算的帮众、郡国兵不眠不休苦战？ 累都能累死贺路千。 为了避免陷入这样的危局，贺路千决定主动出击，利用时间优势捣毁芜鸠分舵。 最少，也要让铁枪会芜鸠分舵陷入无序混乱，令其明日无法集结帮众、郡兵进行满城搜捕，无法及时请来佛僧、道士镇压恶鬼李凤瑶。 但芜鸠分舵毕竟是铁枪会的老巢，那里肯定刻意布置了许多暗道、陷阱，一个人这样直接单枪匹马莽过去实在太危险了。而李凤瑶现在虽然无法释放幻术干扰强敌了，可她能够肆意穿梭实体的鬼魂特性，却是天生的最佳辅助。有李凤瑶从旁协助，贺路千才敢无视强弓劲弩和火铳铅弹等威胁。 贺路千试着与李凤瑶沟通，并详细解释捣毁芜鸠分舵的必要性。贺路千原以为，李凤瑶这样的善鬼、好鬼肯定对此事有所犹豫，不愿意跑到芜鸠分舵杀戮。非得贺路千绞尽脑汁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能勉强说服她乘胜追击。 可出乎贺路千的意料，李凤瑶竟然没有说二话，一下子就答应了贺路千的请求：“我懂，除恶务尽。” “我的懦弱和犹豫，已经害得哥哥命薄一线。你放心，我早就觉悟了，绝不能再拖累恩人陷入铁枪会的重重包围。” 面对李凤瑶的果决，贺路千非常诧异。 李凤瑶此前表现出来的性格，貌似不是这样啊？ 贺路千心里暗自揣度：“是我看错了李凤瑶，还是李凤瑶另有所图？” 贺路千呵呵笑着试探李凤瑶：“你不怕我坑你啊？” 李凤瑶没有笑：“我相信你。” “我与你素不相识，也没有值得觊觎的秘籍、法宝，那日你却毫不犹豫说服玄吾道人放过我。还有我哥哥的魂牌，即使不知道我哥哥的秘密，魂牌也是不错的防御法器。可是，你问都没有问过我一句，也不曾索求任何回报，随随便便就还给了我。除了您有一颗善心，我想不到其它理由。” “我相信你的品格。” “我也相信，你所杀之人都是该死之人——菩萨慈悲，亦有金刚之怒。” 李凤瑶的回答，并不能完全取信贺路千。 但是，管它呢。 现在没有必要浪费时间纠结李凤瑶的最终图谋，只要她今夜愿意辅助贺路千捣毁芜鸠分舵，就够了。 再者，贺路千也相信李凤瑶对他没有恶意。 一种说不出来的直觉。 如果直觉错了，其实李凤瑶心怀恶意，那也没有关系。 信奉“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理念的贺路千，早就准备好了相应的反制手段。就像哪怕没有今夜之变，贺路千也会提前暗中观察竺家周围地理形势，提前规划好数条逃生之路。倘若李凤瑶现在显露恶意，贺路千立刻可以祭出三种预备方案应对。 回到眼前。 敲定捣毁芜鸠分舵的新计划，贺路千请李凤瑶在密道出口处，精心布置一座小型幻术法阵。这座幻术法阵，既能防止外界发现密道的痕迹，也可杜绝竺雪梨和祁破奴一时冲动走出去，诱发一系列不可控的连锁反应。而后，贺路千没有告知竺雪梨和祁破奴夜袭芜鸠分舵的真相，以另有要事敷衍理由径自离开了密道。 拎刀赶赴芜鸠分舵途中，贺路千提前检查刀具等装备的完好度。 贺路千郁闷发现铁枪会经营的兵器铺妥妥是一家奸商，他买的这把朴刀，质量非常不好。仅仅今夜一场杀戮，朴刀的刀刃上就已经出现许多大大小小豁口或卷口，能否继续使用非常可疑。贺路千愤愤吐槽：“真是奸商。白瞎了我三两银子，竟然一次战斗就废了。” 好在铁枪会帮众以长枪、短枪、长刀、短刀为主要兵器，他们在竺家四合院内和长街附近丢了一地刀械。贺路千索性弃了砍豁、砍卷的朴刀，就地拾起一把卖相较好的短刀。 想了想，贺路千对铁枪会帮众级别短刀的质量也没有信心，回头又捡了一把短刀备用。 如此，一把短刀背在后背，一把短刀拎在手中，贺路千杀气腾腾冲向芜鸠分舵。 …… 铁枪会是大帮，却非强帮。 战七档次的分舵主，已是芜鸠分舵的第一高手。 剩余帮众中较强数位副舵主和堂主，都是列位战六档次的弱鸡。 有李凤瑶帮忙排除埋伏和暗箭，贺路千在芜鸠分舵简直横行无阻。砍废一把短刀，更换新的短刀，贺路千硬是以一人之力杀穿了整个芜鸠分舵。 杀穿芜鸠分舵是事实，也是形容词。 地球二十一世纪网民俯视既往历史，辛辣嘲讽古代军队的纪律和组织度：排除少数特例，常规封建军队伤亡一成就会轰然崩溃，伤亡两成才崩溃的是强军，伤亡三成才崩溃的是国之柱石。 且不论古代军队是否当真如此弱鸡，铁枪会芜鸠分舵的纪律和组织度却完美验证这句嘲讽。 竺家四合院杀戮之后，其中一些帮众幸运逃回芜鸠分舵，顺便喊醒了一位副舵主和三位堂主等高层主持大局。副舵主及堂主们畏惧贺路千击杀分舵主的悍勇，不敢匆匆忙忙赶过去送人头，索性留在分舵老巢，一边召集核心帮众议事，一边争权夺利迎接分舵主遇难之后的新格局。 然而，贺路千的到来，瞬间粉碎了他们的幻想。 某些惊魂未定的溃败帮众，刚刚看见贺路千的身影，瞬间精神崩溃，纷纷尖叫地狼狈逃往其他地方。待贺路千强势斩杀了副舵主和三位堂主，竺家四合院恐惧传说叠加上眼前的杀戮，吓得驻守芜鸠分舵的帮众及大小头目们随之纷纷闻风丧胆。 见贼而逃者为上勇，望风而逃者为中勇，误听而逃者为下勇。 貌似强大的芜鸠分舵，骇然不堪一击。 遇到强敌杀来，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帮众全都一哄而散。 或者说，分舵主战死之后，偌大芜鸠分舵已经被贺路千杀破胆了。真正需要贺路千亲自动手砍杀的，只有极少数顽固分子而已。 如此，直至杀到芜鸠分舵的主厅，李凤瑶遗憾告诉贺路千这座建筑布置了克制鬼怪进出的法阵时，贺路千才因为失去辅助视野遇到一些小困难。 但，也仅仅只是小困难而已。 凌晨两点左右，贺路千气喘吁吁地顺利结束第二轮杀戮。 考虑身处地方巢穴，贺路千没有冒险拖着疲惫之躯收割战果，而是在李凤瑶辅助下躲到某隐蔽处歇息半小时。待体力稍稍恢复，贺路千才再一次露面，强悍杀退一批误会贺路千已经退走的帮众。 一次铁血杀穿，一次守株待兔，芜鸠分舵被贺路千的神出鬼没彻底杀破胆。 许久，许久，都没有人敢来芜鸠分舵探查贺路千到底走了没有。 富丽堂皇的芜鸠分舵，随之渐渐陷入诡异的寂静。 贺路千却觉得还不够。 再说，总不能白来一趟。 贺路千最后一轮杀退铁枪会帮众时，刻意俘虏了一名看起来脑袋瓜不伶俐的傻大个。贺路千与这位傻大个俘虏约定，只要他乖乖配合，就放过他一命。傻大个俘虏犹犹豫豫相信了贺路千的誓言，不仅把所有他知道的情报资料全都一五一十告知贺路千，还乖乖地把贺路千领往芜鸠分会的库房。 走向库房途中，李凤瑶的鬼魂侦察兵优势突然再次发挥作用：“前面有一座法阵建筑。” 第029 左斩日，右斩月 第029 左斩日，右斩月 世间防守类型的法阵，主要有三种：曰护、曰镇、曰避。 护山大阵、护教大阵、护军大阵、护国大阵等，该类型的法阵规模大、消耗大，几乎是大型势力的标配。芜鸠分舵主厅布置的法阵，虽然规模小、强度低，却也泛属于护字法阵，专门用来抵御鬼怪或佛道官的法术攻击。如果李凤瑶孤身来闯芜鸠分舵，她拼尽全力，也只能前进到主厅门外——低等级鬼怪尝试进入主厅，等同自杀。 镇字类型法阵，消耗低于护字类型法阵，主要用来镇压强横的鬼怪或佛道官异类。六月飞雪的那位旷世怨鬼，诅咒死前朝太祖之后，不久便惨遭前朝围剿，被三百六十座石像镇压到河底。 避字类型法阵，消耗最低，门槛最低，也最为普遍。所谓避字，指鬼神避而远之，乃是凡人对抗鬼怪与佛道官的主要办法。例如宁津陈氏那样的地方豪强，又例如朝廷的府库，都会刻意布置许多避字类型法阵，杜绝鬼怪或佛道官施展法术偷盗财货。 李凤瑶撞见的法阵建筑，恰是避字类型法阵。 这意味着，那里极有可能是芜鸠分舵的藏宝之处。 贺路千登时两眼闪亮：“藏宝好啊，找的就是藏宝之处。” 贺路千果断放弃既定的库房目标，改而翻墙越院，直奔法阵建筑而去。 启程之前，贺路千履行了他的诺言，没有斩杀傻大个俘虏。贺路千仅仅以手作刀砍晕傻大个俘虏，捆住他的四肢，以死人衣服塞住嘴巴，而后随意丢到一间隐蔽的厢房里让他自生自灭。 参考李凤瑶的指点，贺路千挥舞短刀一阵挥砍，简单粗暴毁掉了建筑外面的法阵。 而后再过两三道陷阱，贺路千强行打开这座建筑的铁门。 这座建筑没有让贺路千和李凤瑶失望，它赫然竟是芜鸠分会的金库。 真正的金库。 名如其意，金库里藏有大量的黄金和白银。 金库里没有百姓最常用的铜钱——应该是芜鸠分会嫌弃铜钱的价值太低，不值得浪费法阵金库的有效空间。 除了金银贵金属，金库还储藏了许多金线、银线、孔雀锦、薄胎瓷器、罕见的动物毛皮、珍贵的草药等。当然，铁枪会作为一家江湖门派，金库自然也储藏了江湖人士非常重视的铠甲、武器等。 金库储藏的武器以长短枪为主，但也有不少刀剑。 其中有名字且郑重其事珍藏的长短刀，总共有六把。 贺路千活在地球二十一世纪时，职业与材料学无关，与钢铁产业无关，不懂如何分辨冷兵器的好坏。途中临时挑选短刀的才华，全部来源于五虎断门刀第一层附带的若干基础刀械资料。可五虎断门刀在武林江湖中的地位，是入门刀法，是武馆刀法，是龙套刀法，没有一丁点儿排场。第一层又意味着五虎断门刀也刚刚入门，其附带的武器品鉴知识有多少，可想而知。 眼前六把长短刀，贺路千只能模模糊糊感觉它们都是好刀。 最少，比兵器铺的朴刀、帮众制式的长短刀强出一大截。 但具体好在哪里呢？ 它的优处能够匹配五虎断门刀吗，它的劣处影响贺路千搏杀吗？ 贺路千通通不知道。 看这风景美如画，吟诗赋词正当时。 奈何本人没文化，卧槽了却天下事。 贺路千此刻的窘态，大抵这般。 铁枪会总舵援兵和单志元部将随时有可能抵达芜鸠，带走所有长短刀的想法，既没有必要，又非常危险。 最多带走两把。 选哪两把呢？ 贺路千逐一观察六把长短刀。 当检查到一把介于大刀和单刀之间的刀具，贺路千惊讶发现匣子里还藏有一页手抄纸。手抄纸正文字迹潦草而又模糊，轮回者配备的自动翻译模块也史上第一次拒绝翻译内容——应该是自动翻译模块判定这页手抄纸不是正常人类能够看懂的。手抄纸正文上方的空白，则有人以其它笔迹，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小字：斩日刀法。 斩日刀法？ 应该是武功秘籍吧。 难道这页纸是武功秘籍《斩日刀法》手抄本的残页？ 贺路千这里正在揣摩这页手抄纸是否另有阴谋，魔珠突然间接告诉贺路千，这页字迹潦草而又模糊手抄本的确是斩日刀法的残页。因为斩日刀法已经登录到魔珠的武学列表： 斩日刀法（完整度196%；推演该项武学，需要宿主达到28点战斗力） 贺路千忍不住哎哟一声。 这页手抄，竟然是真的。 斩日刀法的门槛，甚至高于秦真鹤赠送的紫霞宝典。 可惜，只有一页手抄纸。 未来还需要耗费经验值推演。 而且完整度太低了，推演这门武学需求的经验值绝对不是小数。。 算了。 反正现在也用不着，先让它待在武学列表里凉快去吧。 回过头来品鉴这把刀械，贺路千讶然发现它的名字恰恰是“斩日”。 斩日刀搭配斩日刀法，肯定不是偶然。 嗯。 就选你了。 贺路千又翻了翻其它五把长短刀，发现另一把与斩日刀造型相似的刀具，名字也与斩日刀相似，竟然叫“斩月刀”。 得。 就你们俩了。 左手斩日，右手斩月，听起来就霸气。 武器挑选完毕，贺路千转首张望李凤瑶，疑惑发现李凤瑶无所事事地在金库里走来走去。 贺路千提醒李凤瑶一句：“别空来宝山一趟，你也挑几样吧？” 李凤瑶露出无奈表情，解释说：“你眼中的人形，其实只是幻术凝聚。低等鬼怪的魂体，似一团黑影，又似一团空气，介于虚实之间，我们没有实体，没办法随身携带器物。” 贺路千茫然不解：“你应该会搬运术吧？” 贺路千对鬼怪的了解，主要来自《鬼话夜谈》等书籍。书中说，搬运术是鬼怪入门级的法术，连刚刚转化的冤鬼，都有资格运用搬运术——无非是操控器物的重量和数量，有多有少罢了。贺路千此前之所以对李凤瑶深夜赠送三百六十两黄金毫不奇怪，就是因为他晓得鬼怪都会搬运术。 李凤瑶苦笑解释说：“公子有所不知，搬运术只是搬运术，它只能用来搬运。” 搬运的意思，可以先搬运到甲地，再搬运到乙地、丙地，接力赛式把黄金等物品搬运到既定地点。搬运的过程虽然麻烦，却能留给鬼怪充足的法术冷却时间和法术回蓝（比喻）时间，实际执行起来并无难度。而若鬼怪想随身携带实物，法术冷却和法术回蓝顿时成为大难题，难度随之瞬间提升十倍百倍。 随身携带李秀才的魂牌，已是李凤瑶的极限。 哪怕金库里宝贝再多，李凤瑶目前也没有能力随身携带。 而若以搬运术持续不断搬运到自己身上，不仅会严重消耗李凤瑶的法力，还容易因为频繁的法力波动引来佛道官及其它鬼怪的关注或觊觎。 这是低级鬼怪致命的缺陷，贺路千也没有能力解决。 贺路千只好略过这些，笑着安慰李凤瑶：“没事儿，我帮你拿两件。” 李凤瑶客套婉谢数句，发觉贺路千态度坚定，才迟迟换成感激语气：“公子大恩，妾身实在无以回报。” 贺路千：“别这样说。没有你辅助做视野，我都没有勇气和铁枪会巷战。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李凤瑶在金库转了一圈，选中了一把小型纸伞：“这把纸伞刻了法阵，可以帮我们鬼魂抵挡日光暴晒。平日间，我们鬼魂也可以把它当作房子，住在其中温养魂体。” 贺路千即时将纸伞塞入怀中：“还有吗？” 李凤瑶摇头：“其它零零碎碎法器，都不值得费心思。” 贺路千：“看来芜鸠分舵的宝库也是徒有虚名，其实没有什么好东西。” 话是如此说，贺路千离去前，还是寻来一辆小推车，装了两百公斤左右的黄金和白银。 李凤瑶不明白贺路千的举动，疑惑追问：“你想把这些黄金白银带回密道藏起来？” 贺路千摇头。 黄金白银贵金属，沉重不易携带。 随身携带两百公斤金银，如何躲过单志元部下的追击？而留在密道，没有法阵等同白白送给其他偶然经过的鬼怪，有幻术法阵遮掩则犹如芜鸠分舵的金库，等同大嗓门告诉佛道官这里有状况。 贺路千模棱两可回答李凤瑶：“我只是想让芜鸠城热闹一些。” 李凤瑶意料之中没有听懂。 热闹？ 怎么热闹？ 推着一车黄金白银，和长枪会继续搏杀吗？ 但李凤瑶没有穷追猛问，耐心地沉默等待贺路千的实际行动。 推车走出芜鸠分舵。 细雨中的芜鸠，除了铁枪会帮众偶尔的零星恐慌声音，整条长街阴冷而又寂静。 沿街的商铺及居民区，全都紧紧关闭门扉，仿佛竺家四合院和芜鸠分舵两场杀戮都是一场幻觉。但偶尔的孩童哭闹声，和父母随之而来的紧张呵斥声音，以及父母强行捂住孩童嘴巴的嘈杂声，却能间接表明芜鸠城的百姓们，并没有心大到不管不顾睡成猪。 他们熄灯闭门，只是为了避免惹祸上身。 第030 门阀江湖（一） 第030 门阀江湖（一） 行至某居民坊，贺路千从推车里拾起三块银锭，随意抛向其间的四合院。 银锭在夜雨中划过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准确落到四合院中间开阔的庭院。但芜鸠百姓胆怯怕事，听到银锭落地的异声，也不敢出门查看状况。再者，百姓想当然地把银锭落地声音误会成战斗余波，或者是轻功高手踢飞的石块，或者是暗器高手打来的飞镖、飞刺、飞蝗石等。贸然出门围观，岂非主动送死？ 贺路千投掷银锭之举，反而吓得芜鸠百姓更加饮气吞声，连舒缓紧张心情的喘气声音都停止了。 李凤瑶觉得她好像看懂了贺路千的想法：“你想当劫富济贫的侠客？” 武林江湖素来不缺少劫富济贫的侠客，类似事例在鬼怪佛道官记载里也屡见不鲜。 如果把炐朝两京十三州当成一盘棋，几乎每年都有高官勋贵、豪强大户突然失窃黄金白银无数。而后，一些侠肝义胆的侠客们拎着偷来的钱财，先救济自己的贫困口袋，再满城撒钱与当地百姓分享快乐。 铁枪会的总舵主，传言中，他年轻时就是一位习惯劫富济贫的少年侠客。据说铁枪会总舵主二十余岁时，他仗着一杆铁枪横行济州，劫富济贫了三十余家地方大户、挑了两家山寨。最后，铁枪会总舵主惹怒了整个济州权贵圈子，不得不灰溜溜翻山越岭跑到南方昌州创办铁枪会。 等等。 贺路千却没有劫富济贫的爱好。 侠客偷盗式劫富济贫，与贺路千的理念不合。 排斥侠客偷盗式劫富济贫，原因并非贺路千屁股坐在富豪权贵那里。事实恰恰相反，贺路千仅仅更加推崇制度式劫富济贫而已，缓和政策如针对高收入人群征收特别税，激烈政策如地球共和国早期的土地革命。与制度式劫富济贫相比，侠客头偷盗式劫富济贫最多属于扬汤止沸，无助于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侠客们劫富济贫风俗最少以百年计算，世界可曾有半点儿变化？ 答案是没有。 所以，贺路千懒得做这些无用功。 没有意义的劫富济贫，不做也罢。 今夜的全城撒钱，表面看似属于劫富济贫，本质却只是一种针对芜鸠分舵的迟滞策略。 首先，百姓得到了黄金白银，屁股肯定坐到芜鸠分舵对面，幸灾乐祸地削弱铁枪会的声望。 其次，任何组织的运转都离不开财政运筹。铁枪会又不是意志坚定的某某政党，抄了它的金库，纵然少数头目明日重新聚拢一批核心，想来也难驱使相关势力为铁枪会自掏腰包奔波。 最末，如果芜鸠分舵的残党和芜鸠郡郡太守妄想从百姓手中收回两百公斤黄金白银，芜鸠百姓的民意肯定瞬间爆炸。即使最终胳膊拗不过大腿，愤怒的百姓们也能让铁枪会和芜鸠郡府头疼许久，最终来不及全城搜捕贺路千。 这才是贺路千的最终目的。 可这些想法解释起来比较繁琐，且不一定能够被李凤瑶坦然接受。贺路千斟酌片刻，索性没有直接否认李凤瑶的推测，笑说：“芜鸠郡热闹热闹，才能为我们争取时间嘛。” 贺路千沿着长街向前走，走一路，撒一路钱。 金银撒到只剩下三五十公斤左右，终于有胆大的百姓发现了庭院里黄金白银碎块，意识到某位侠客在玩劫富济贫游戏。 贺路千投掷的金银碎块，最轻也有一两重。如果幸运捡到了黄金或者大块银锭，今夜的意外收获甚至有可能胜过普通百姓的一年辛勤劳动所得。金钱的魔力非常惊人，很快就有人冒着被江湖争斗误伤的风险大胆点亮火把，满院子寻找金锭子银锭子。 百姓在利益面前从来不愚蠢，联想到侠客的劫富济贫游戏不可能局限一家一院，一些捡完自家院落的贪心百姓悍然直接翻墙闯入隔壁家的庭院，利用时间优势夺走本该属于邻居的财富。迟钝出门的百姓惊觉自家的天降财富被邻居抢走了，登时气得几乎昏厥倒地，愤怒地拎起铁锨、铁叉要和邻居拼命。 等等，一场闹剧接一场闹剧。 贺路千走过的街道，很快喧哗吵闹起来。 贺路千不仅没有敦促各家百姓知足常乐，反而把剩下的金银直接倾倒到街道上，火上浇油的大声呼喊：“想要铁枪会的财宝吗？铁枪会的金库已经被我砸开，到处都是黄金、白银、珠宝、玉石、锦绣丝绸。想要的话，就去拿吧。” 芜鸠百姓没有辜负贺路千的期望。贺路千刚在长街上吆喝两嗓子，那些贪心不足蛇吞象的百姓，那些错过劫富济贫游戏的百姓，纷纷推门而出，不管不顾地冲向芜鸠分舵。 却是有了刚才实实在在的劫富济贫小游戏序幕，即使贺路千说的全是假话，他们也要去验证一番才甘心啊。万一是真的，岂非错过了一夜暴富的机会？ 真的假不了。 第一批冲到芜鸠分舵的百姓，五分惊恐五分兴奋情绪迈过错乱分布的二十余具尸体，很快汹涌潮流般闯入各间厢房、主客厅、库房金库。后续的第二批百姓，瞧见满载而归的前辈，不约而同响起了欢呼声：“让一下，让一下。” 前方欢呼声是最好的激励语言，跟在后面的百姓和距离稍远的百姓，也都相继陷入开仓放粮式癫狂，争相恐后涌向芜鸠分舵。贺路千甚至看见一位少妇连衣服都急的没有穿齐整，露着鲜艳的肚兜和葱白的长腿，不顾形象地在寒冷的雨夜里披头撒发向前疯跑。 癫狂气氛如波浪向前蔓延，越来越多百姓参与这场开仓放粮式活动。 小半个芜鸠郡城，都沸腾起来了。 贺路千早就褪去了沾满血腥的外衣，换上一件与普通百姓无异的备用衣服。长街奔跑的喧闹人群都在朝向芜鸠分舵冲刺，这时候没有谁有心情关注半路偶遇的贺路千究竟是谁。喧哗背景音乐中，贺路千悄然远离癫狂的人群。直至走到一条相对偏僻的街道，贺路千才笑对李凤瑶说：“热闹吧？” 李凤瑶早已经被贺路千犀利操作惊呆了。李凤瑶生在没有存在感的小县城，活在没有存在感的小县城，死在秩序森严的宁津陈氏，何曾见过今夜这般喧闹与癫狂。良久，李凤瑶才悠悠回过神来：“实在太疯狂了。” 李凤瑶沉浸莫名情绪中，沉默无语地跟着贺路千走了好一阵，突然醒过来神：“咦，这不是回密道的路吧？” 贺路千点头：“当然不是。” 李凤瑶茫然不解：“我们还去哪里？” 贺路千：“去郡府，我想验证一些猜想。” 竺家四合院第一轮杀戮到芜鸠分舵第二轮杀戮，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即使炐朝朝廷的效率再差，到了芜鸠分舵大乱时，贺路千觉得他们也应该反应过来神了。可现实非常奇怪，贺路千一直没有看到官府的身影。 平日里象征国法的衙役们，今夜全都消失地无影无踪。或许有些衙役、郡兵已经以铁枪会弟子名义参战了，但身穿官服、兵服，代表郡太守府或者说炐朝朝廷意志的官方力量，却迟迟没有现身。 前有百姓不敢围观，后有官府沉默装死，今夜的杀戮仿佛只是贺路千与铁枪会的私人恩怨。 郡太守府到底什么意思呢？ 汇总最近读书所得，贺路千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但到底实际情况如何，还得验证一番。 贺路千缓步行至郡太守府时，这里竟然如商铺民宅般铁门紧闭。五名铁枪会帮众，疑似被郡太守府无情地拒之门外。倾耳侧听五名铁枪会帮众的大声说话声音，郡太守府里显然不仅有人，且全都刻意躲在铁门背后。 一阵轻微喧哗，铁门背后响起某位官吏的清朗声音：“对方走了？” 一名铁枪会帮众急声回答：“走了，肯定走了。” 另一名铁枪会帮众则急声请援：“太守，乱民已经开始哄抢芜鸠舵了，你快发兵驱逐他们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铁门背后的官吏，似乎有些心动：“你们确定对方走了？” 帮众正欲肯定回答，眼角突然扫见了远处走来的贺路千。这名帮众甚至没有胆色仔细确认来者是否是贺路千，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杀人魔来了，兄弟们快跑。” 其余四名帮众也都没有胆色跑到贺路千身前辨认真假，纷纷鸡飞狗跳般逃向长街另一端。其中一名帮众，急得甚至没办法分辨南北，砰地一声撞到墙上。即便如此，他仍旧乱头苍蝇似地挣扎爬起来，捂着额头向前奔跑。 铁门背后的官吏，也骤然失声。 十余秒沉默之后，铁门背后传来了官吏的妥协求和：“朝廷早有制度，除非谋反大罪或者肆意屠戮地方百姓，否则江湖恩怨江湖了。这位大侠，我们郡守蒋公，世为长吴郡清凉观的俗家居士。还请大侠给一份薄面，不要把你与铁枪会的恩怨牵扯到郡府。” 贺路千愣了愣。 给一份薄面？ 我给郡太守一份薄面？ 贺路千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这世界，真够有意思的。 堂堂官府，竟然真如各类书籍中记载的那般弱势。 宣川太守不敢得罪宁津陈氏也就罢了，芜鸠太守竟然连江湖争斗都不敢管，甚至低三下四地当众请求一位杀人犯给他一份薄面。 炐朝的郡，可是相当于地球上的地级市啊。 而且，郡的行政面积普遍比地球的地级市更加辽阔。 郡太守作为掌握一郡文官武将的实权一把手，竟然凄惨到恳请贺路千给他一份薄面。 真是太好笑了。 现实联系读书期间疑惑处，贺路千终于对门阀江湖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 第031 门阀江湖（二） 第031 门阀江湖（二） 江湖恩怨江湖了，是炐朝太祖制定的明文律法。 发展到现在，武林门派的社会地位非常类似门阀士族、地方豪强。 无论号曰天下第一大派的岳山派，还是铁枪会这样的四线门派，其名下都有无数田地、产业、钱庄等。 铁枪会的江湖地位其实很低，莫说芜鸠分舵的分舵主，便是铁枪会总舵主遇见了岳山派的徒子徒孙也得恭恭敬敬。这不仅是对岳山派名望的尊重，还有对实力的尊重，因为单打独斗的话，铁枪会总舵主大概率斗不赢岳山派的徒子徒孙。但就是这样的四线小门派，其区区一个芜鸠分舵，便能制霸芜鸠郡，攫取无数黄金白银利润。 更强的岳山派，又会庞大到何种地步？ 炐朝的武林门派，乍看起来非常大气。 可若视野缩小到武林江湖小圈子，武林门派之间的争斗顿时无序化，朝着地球常规武侠小说方向疾奔。 怎么说呢。 许多武侠小说里，官府的存在感都非常薄弱。以金庸的《笑傲江湖》为例，福威镖局的产业遍及十省，其被青城派灭门时，各地官府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衡山派刘正风求得了参将官职，参将代表的尊严却惨遭所有人无视，没有谁把堂堂正三品武官当回事儿。 贺路千原以为这是艺术创作的需要，现实世界不会存在如此弱势的官府。 官府哪怕弱势到即将灭亡，奈何不得一群武林群雄，也得吱一声表示态度啊？ 谁想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贺路千在本世界骇然见识到了传说中毫无存在感的朝廷。 炐朝的地方官府与武林门派、佛寺、道观沆瀣一气，颇有些“皇帝与侠客、佛僧、道士共治天下”的味道。 而若遇到武林门派、佛寺、道观之间的矛盾冲突，官府却突然间以不干涉态度作壁上观，任由双方杀得你死我活。最多等待恩怨了结或即将了结时，官府才会迟迟露面充当协调者和见证者，假如某门派与某门派和解，官府就做个见证人，切割彼此的利益边界；假如某镖局被某门派灭门了，官府则协调某门派与当地其它势力，一起默契瓜分某某镖局的遗产。 有序的共治天下，无序的江湖仇杀。 这种看似合乎武侠风貌的独特社会形态，让贺路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想来想去，贺路千索性将这种奇葩的社会形态简单命名为门阀江湖或者说诸侯江湖。 此门阀，指的是皇帝奈何不得世族的南北朝门第；此诸侯，指的是春秋战国时期的诸侯，这群武林门派、佛寺、道观，仿佛顺从周天子名义统治的小诸侯。 《武林掌故丛编》一书，曾泛泛介绍过门阀江湖的兴衰更替方式。 假如贺路千准备把芜鸠郡发展成他的大本营，只须击杀或者降服铁枪会总舵主，并击退铁枪会寻来的各路援兵，贺路千就能瞬间成为芜鸠郡种种黑色势力和灰色势力的新主。只要贺路千足够强，官府和其它势力都会默契地把铁枪会的产业转到贺路千名下，仿佛某家上市公司更换股东和名字，瞬间堆出一家新的四线小帮派。 铁枪会就是这样崛起的。 铁枪会芜鸠分舵，也是铁枪会江湖仇杀式击败了本地某帮派势力，将其改头换面重组为一家分舵。 以上，就是炐朝门阀江湖的大概情形。 当然，一切社会现象都有其存在的深层次原因。 炐朝为何形成门阀江湖格局，以及它形成门阀江湖格局的历程，都需要贺路千未来进一步详细调研。 回到眼前。 贺路千无意在芜鸠郡长久发展，也无意主动与官府结仇。既然芜鸠郡太守牢牢谨记炐朝太祖教诲，不想介入贺路千与铁枪会的矛盾，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贺路千干脆利落绕过了郡太守府，沿着阴影小道，悄悄回到竺家。 竺家墙内墙外一堆死尸，即使官府不愿干涉江湖冲突，明日也肯定得过来收尸。再加上铁枪会总舵和单志元部下随时有可能杀来，还是暂时躲入密道比较安全。贺路千拎起他的随身包裹，以及被褥、干粮等日用品和食物，领着李凤瑶小心翼翼返回密道。 两轮杀戮，已经把贺路千的体力耗得七七八八。 回到安全地带，疲劳与困意齐时涌来，贺路千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贺路千强忍着困意与竺雪梨和祁破奴简单沟通了数句，旋即抱着被褥，寻找一处干燥角落躺下来歇息。 贺路千打着哈欠询问李凤瑶：“你也累了吧，要不也睡会儿？” 李凤瑶笑着婉拒贺了路千的好意：“鬼怪不需要睡眠，最多每日温养魂体两小时就够了。而且，夜晚是我们鬼怪的乐园，要睡觉也是白日睡觉哈。” 贺路千晓得这些鬼怪常识。 确定今夜的辅助作战，并没有让李凤瑶过度疲劳，贺路千索性把安全把托付给她：“既然如此，麻烦你帮我守夜。” “我啊，累坏了，可撑不住咯。” 贺路千是真的又困又累。 刚刚躺倒床上，贺路千就睡着了，甚至还因为睡觉姿势不舒服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不知不觉间，凌晨六点了。 魔珠自带的闹钟小功能准时把贺路千唤醒，而已经习惯贺路千也迷迷糊糊地选择启动实战演练，意识瞬间来到魔珠训练空间的竞技场里。 贺路千在现实世界和训练空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魔珠训练空间的伤痛不会反馈到现实世界，现实世界的疲劳也不会反馈到训练空间。因此，来到训练空间瞬间，贺路千就彻彻底底清醒了。 前面说过，魔珠训练空间的功能和体积，取决于魔珠的品级。 刚进入训练空间，魔珠就第一时间提醒贺路千：因为贺路千已经斩杀两名轮回者，训练空间的体积拓展为长宽高皆为113米的立方体；因为贺路千的战斗力指数达到8，启动竞技场的耗时，缩减为半小时。 启动竞技场耗时：30分钟； 竞技场开放时间：2小时； 竞技场冷却时间：8小时。 这是竞技场功能的最新数值。 竞技场总体验时间不变，期间贺路千在现实世界的昏睡状态时间，却大幅度地一次性削减了一半。 须知，一个小时的安全时间和半小时的安全时间，意义绝非纯粹的数字减少一半。正常生活节奏的普通百姓，除了睡眠之外，每日抽出一个小时绝对自由时间，和抽出半小时绝对自由时间，难度何止只有一倍。安全也是类似道理，躲半小时不被发现比躲一小时不被发现难度低多了，它事实上大幅度降低了贺路千启动竞技场的风险。 显而易见，魔珠总是慷慨对待所有的杀戮行为。 杀戮越多，魔珠解锁的功能越强大。 可魔珠越是这样康康，贺路千越是觉得不安，总觉得魔珠有点儿太急迫了。如此千方百计地诱导，反而给人一种用心不良的错觉。 不过，管它呢。 贺路千现在又奈何不得魔珠，纠结这些也是白费心思。 坚持本心就好。 坚持不滥杀无辜就好。 回到魔珠的慷慨，除了训练空间体积和启动时间等方面硬条件提升，其它软条件也有明显的增长。 贺路千第一次杀戮的三十二名帮众和一名轮回者，和第二次杀戮的二十四名帮众，都被魔珠提取记忆灵魂复制到魔珠内部。竞技场提供的实战演练对手，数目顿时由只有成浩民一位，迅猛增长到58位之多。 此前曾经以竞技游戏举例解释魔珠的辅助功能，武学经验条升级相当于英雄解锁某某技能，竞技场相当于多人竞技游戏平台。 竞技游戏玩家应该明白，即使一群玩家都属于钻石段位，他们因为各自的习惯不同，因为各自的性格不同，彼此对战感觉也是截然不同的。魔珠保留了所有亡魂的记忆与性格，间接促使竞技场的训练对手朝着多样化发展。 即使属性、技能都是一样的，训练对手的勇猛、凶悍、怯懦、阴险、细心、粗心、以伤换伤、同归于尽等性格特性，也能带给贺路千别样的经验。在竞技场里见多识广了，贺路千面对现实世界对手时自然更加如鱼得水，轻松利用王者意识碾压一群青铜对手。 贺路千忍不住感慨万般：“魔珠越来越强大了。唉，如果别蓄意引导我杀戮，魔珠简直是世间最完美的金手指外挂。” 可惜…… 可惜。 进行今日的实战演练之前，还需要提前清理一下经验池的积蓄。 芜鸠分舵第二轮杀戮，二十四条亡魂，魔珠总共奖励了112点经验值。再加上两层经验汲取效果今日奖励的2点经验值，和第一轮杀戮剩余的36经验，经验池的数字已经膨胀到史无前例的150点之多。 战八晋级到战九，仅需64点经验。 即使再升级一次，仍有八九十点数剩余。 贺路千再一次感慨，魔珠真慷慨啊。 但贺路千没有莽撞提升他的战斗力指数。 第032 人人都是老阴比 第032 人人都是老阴比 与分舵主、锦衣中年乙、副舵主、堂主等人分别对战时，贺路千越来越清醒意识到到第一层五虎断门刀远远不够用。 五虎断门刀第一层，就像陈咬金的三板斧，砍完三五回合就没有其它招了。 所幸贺路千战八档次的力量和速度优势非常明显，可以利用速度优势冲刺，杀对方一个出其不意；也可以利用力量优势强攻，乱拳打死老师傅。否则，一旦陷入持久作战，再失去李凤瑶的幻术辅助，贺路千估计他很难斗赢那些战六档次的副舵主、堂主。 技能匮乏的短板，必须尽快补齐。 秦真鹤赠送贺路千的四本武学秘籍，其中五雷正法的门槛是64点战斗力，紫霞宝典的门槛是20点战斗力。铁枪会芜鸠分舵偶遇的斩日刀法，门槛也高达28点战斗力，全都遥不可及。 唯有门槛为战六的上清剑法，可以及时到位。 上清剑法（未入门）（0/35;投入35点经验，可晋升为第一层） 武学升级的消耗也非常厉害，一点儿都不弱于战斗力指数的强化。但经验池现在共有150点经验，区区上清剑法第一层，贺路千还是有能力消费的。问题是，上清剑法值得投资吗？ 秦真鹤赠送四本武学秘籍时，说它们是萨姆会推荐预备会员和群众会员学习的制式武功道法。言下之意，凡是萨姆会接触过的轮回者，凡是倾向萨姆会的轮回者，应该都很熟悉这四门武学。资讯传到其他轮回者耳中，四门武学肯定会慢慢变成萨姆会轮回者或者相关轮回者的标志性武功。 未来看见有人施展这四门武功，贺路千必然下意识怀疑对方是否是轮回者。 本次轮回历练，是非常残酷的绝地求生式玩法。伪装成土著躲在阴影中做伏地魔，估计是绝大多数轮回者的默契选择。就像昨夜斩杀的那位轮回者。这位轮回者同僚，除了身体素质太差，他的言行举止、衣着打扮乃至江湖气质，都与铁枪会小头目非常相似。若非后来得到魔珠和轮回殿的双重认证，贺路千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他竟是一位轮回者。 类似选择的轮回者老阴比，估计还有很多。 明明看起来比土著更像土著，待他或她突然发难时，轮回者才会惊醒对方竟然也是一位轮回者。 如果莽撞修习五虎断门刀、上清剑法等武学，贺路千岂非变得仿佛黑夜中的明灯？ 此举甚是不妥。 可话又说回来，昨夜那位轮回者似乎并没有认出贺路千的轮回者身份。 好奇怪。 难道是因为他未曾与萨姆会接触，或者萨姆会没有赠送他四门武功道法？ 还是因为他修炼起来非常困难，至今尚未掌握五虎断门刀的特色，没能力及时识别贺路千的刀法；或者他认出了贺路千的刀法，却想当然地认为其他轮回者不可能在数十日时间里迅速学会五虎断门刀，眼前熟悉掌握五虎断门刀的贺路千必然是一位土著侠客？ 原因究竟为何，暂时不可知。 魔珠竞技场也有相应限制，贺路千没办法通过与其复制体对这条战捷径套话。 不过，无论原因为何，贺路千都不能懈怠。例如昨夜逃走的襕衫青年白策，他走时意味深长地望了贺路千一眼，此举是否表明他也是一轮回者且发现了贺路千的轮回者身份呢？虽然概率不高，却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调出轮回者的专属面板，轮回殿实时提示：本世界现存92名轮回者。 扣除昨夜被贺路千偶然杀死的那名轮回者，宁津陈氏闹鬼到现在的二十余日，其它地方仅有一位轮回者惨遭淘汰。 与降临初那会儿的小型冲突相比，现在真够风平浪静的。 贺路千可以理解这种风平浪静。 一则历练地图辽阔，一百名轮回者分散降临到数百万平方公里面积的炐朝，除非实在倒霉透了，否则轮回者之间想见面都困难。 二则轮回殿暂时没有引入毒圈和时间限制，轮回者们不约而同地隐藏自己，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伏地魔传说、老阴比传说，鬼才愿意抛头露面为王前驱。 现在是发育阶段。 除非轮回殿突然发布甚么类似毒圈的糟心强制任务，否则这样的风平浪静大环境估计还能维持好久好久。 但还是一句话，不能懈怠啊。 轮回者们隐藏的越深，未来的危险越出乎意料。 五虎断门刀、上清剑法两门武学，贺路千都可以练，却不能妄想它们被轮回者对手们蓄意忽略。 关闭轮回者界面，打开魔珠的宿主界面。 贺路千将目光转到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 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体育教师）（0/15;投入15点经验，可以把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演化为太极拳。） 嗯？ 贺路千惊讶发现一则怪事。贺路千明明记得，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演化需求应该是4的平方16，现在怎么变成15了？ 仔细想想，似乎也可以理解。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演化门槛低，贺路千如今身体素质增强了，见识经验增多了，其演化需求的经验降低一点意思意思，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算了。 反正只是1点经验得失，不管它了。 重点是魔珠的演化功能。 回到刚才话题，魔珠可以把记忆中的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演化成太极拳，它能否把五虎断门刀、上清剑法演化成其它武学呢？如果演化效果比较好，完美掩盖了五虎断门刀和上清剑法的基本特征，岂非顷刻间解决了贺路千苦恼的黑夜明灯难题。 贺路千越想越靠谱。 但上清剑法需求经验太多，第一层就要求35点经验，经验池的150点经验估计很难满足它的消耗。而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不被魔珠认可，由其演化的太极拳，也难预判效果如何，能否被魔珠真正接受。 贺路千稍作筛选，决定把相对熟悉的五虎断门刀当作实验对象。 五虎断门刀： 第二层需求5点经验值，升级。 第三层需求15点经验值，升级。 第四层需求27点经验值，升级。 第五层需求33点经验值，升级。 没有第六层。 消耗八十点经验，贺路千才把五虎断门刀点到满级。 五虎断门刀的描述，随之发生变化：（0/64;投入64点经验，可以把五虎断魂刀演化为断虎刀法。） 有必要犹豫吗？ 答案为否。 贺路千毫不犹豫投入64点经验。 而后，没有演化读条，也没有等待倒计时，贺路千刚投入经验瞬间，演化结果就出来了： 断虎刀法（第一层）（0/32，；投入32点经验，可以晋升第二层） 断虎者，一刀断虎。 五虎断门刀是一套粗浅刀法，其招式讲究大开大合，追求刚劲有力、勇猛矫健。断虎刀法进一步挖掘五虎断门刀在这方面的优势，它摈弃一切繁琐招式，追求极致的力量和出刀速度。哪怕凶猛的老虎扑到面前，贺路千也能冷静地将它一刀斩为两截。 断虎刀法又附赠一套同名的内功心法，断虎心法修炼出来的内力，可以大幅度提升断虎刀法的破坏力。 众所周知，内功是武侠的标配。 五虎断门刀没有配备内功心法，贺路千只能依赖肌肉力量和骨骼力量发力，纯正的外功流。魔珠强化战斗力指数时拼命堆积肌肉块，或许就是因为纯粹的肌肉力量很难打破碳基人类固有的种族上限。 内功就没问题了。 侠客的内功，鬼怪的魂力（法力），佛道官的法力，都是地球二十一世纪科技无法解释的超自然力量。掌握了这些超自然力量，侠客、鬼怪、佛道官等，才能轻易突破碳基人类的种种限制。 而具体到贺路千，修炼了内功心法，才算是正式的武林侠客嘛。 魔珠演化断虎刀法完毕，经验池只剩下6点经验了。鉴于战斗力指数是一切武学的基础，贺路千把6点经验及后续的经验汲取，全都默认分配到战斗力指数强化。 宿主：贺路千 经验池：0（每日增加2点；每日早晨五点刷新） 战斗力指数8（6/64） 武学：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体育教师）、断虎刀法（第一层） 以上，便是贺路千现在的属性栏。 之后，是已经形成习惯的竞技场训练。 再然后，训练结束，意识回到现实世界疲惫的肉躯，贺路千很快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直至上午十一点左右，贺路千才呼呼睡到自然醒时。 眯起眼睛环视四周，密道的光线亮了很多，却仍属于地下通道范畴。 密道又非常安静，没有半点儿杂音。 竺雪梨和祁破奴把她们俩睡觉用的破旧木床，腾出来让给内卷竺老板夫妇尸体的被褥。竺老板夫妇尸体一米之外，竺雪梨简单在额头裹了一条白布，沉默跪在父母尸体前守孝。竺雪梨已然情绪平静下来，无奈接受了苦难的事实。但竺雪梨的眼瞳充溢着呆滞，似乎在回忆父母亲情，又似乎在茫然未来。 祁破奴也头裹白布，满脸自责地跪拜竺老板夫妇。 第033 我想确认一件事 第033 我想确认一件事 祁破奴非常自责。若非他的突然到来，竺老板夫妇完全可以活到白头偕老，幸福地送竺雪梨出嫁，数年后幸福地把外孙子或外孙女拥入怀中。 祁破奴却又没有自杀了却一切的懦弱想法。因为有人告诉祁破奴，一旦他死在途中，竺老板夫妇这样的悲剧只会更多而非更少。只有他安安全全活到京师，跪在皇帝面前哭诉父亲的冤情，才能真正消除单志元的罪恶。 贺路千正在眯着眼观察竺雪梨和祁破奴，李凤瑶突然自远处飘了过来：“你醒了？” 贺路千谢谢李凤瑶昨晚的守夜，顺便询问昨夜杀戮的余波：“外面儿怎么样？” 李凤瑶答说：“天亮之后，官府派人过来清理街面，搬走了所有尸体。其中有官府请的驱邪佛僧，我害怕被他发现，没敢过去查看详情。等佛僧离开之后，我才去了竺家四合院一趟。那里没有暗器陷阱，也没有法阵陷阱，官府应该误会我们已经趁夜离开了。” 贺路千又问：“长枪会那边呢？” 李凤瑶：“今日城里的佛僧、道士很多，我没敢走远。” 贺路千：“长枪会有人来这边吗？” 李凤瑶：“长枪会帮众昨夜被杀破胆了。佛僧离去到现在，一直没有人敢过来。” 鬼怪受到阳光和佛道官双重克制，李凤瑶工作效率大减，没办法再帮贺路千做视野。贺路千也对本世界奇奇怪怪的法术充满警惕，不敢莽撞冒险钻出密道，或者前往芜鸠分舵附近长枪会铁枪会的情报。 目光移到竺雪梨和祁破奴身上，贺路千谈起日常琐碎：“他们俩还好吧？” 李凤瑶怜悯目光望向竺雪梨：“雪梨非常懂事，她怕影响你的情绪，昨夜听到你回来连忙抹去了泪珠。你睡着之后，雪梨又担心哭声吵到你，捂住嘴巴躺在床上默默流泪。后来我怕她情绪崩溃，索性显露鬼影与她交流，或真或假说了很多死后故事。雪梨现在觉得活着能为父母烧香祭拜，死后能够与父母重聚阴间，心态慢慢转好了。” 贺路千点点头。 安抚人是贺路千的弱项，此事暂且如此处理吧。 唠叨一会儿，贺路千愉快做出今日计划：“今晚八点左右，应天府援兵就到了。如果顺利还好，万一出现波折，恐怕还得乒乒乓乓乱打一场。我且再会儿睡吧，养足精神，迎接今晚的挑战。” 半睡半醒虚度光阴，很快熬到了晚上八点。 可是，祁破奴所谓的应天府援兵却没有半点儿到来迹象。 九点，十点，十一点，十二点，贺路千依旧没有盼来援兵，竺家四合院附近一如既往地安静。 好的不灵坏的灵，今晚的约定果然出现波折了。 贺路千挠了挠额头，询问祁破奴：“竺老板说的，确实是晚上八点左右？” 应天府援兵的失约也令祁破奴不知所措：“竺叔说他已经约好了时间，今晚八点左右肯定能够等到援兵。” 可是，现在已经是十二点了。 竺老板的嘱咐，肯定不是善意的谎言。 竺老板将女儿和祁破奴捆在密道里，约定时间若是假的，岂非准备把他们俩活活饿死、渴死。纵然怀疑竺老板对祁破奴的忠心，也不该怀疑他对女儿的狠心。 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竺老板做出约定的某人，要么被困在了哪里，要么已经死于单志元部将的追杀。 怎么办呢？ 首先，密道环境简陋，没有必要苦等下去。 其次，要不要救人救到底呢？ 贺路千斟酌援兵，询问祁破奴：“援兵从应天府而来，应该在应天府设有据点吧？” 祁破奴点头：“有。” 贺路千若有所思。 贺路千突然转望李凤瑶：“李姑娘，我想把你和你哥哥的冤屈状纸，上递给应京校尉。你觉得如何？” 炐朝两京十三州，州的最高长官是刺史，京的最高长官是某京校尉。实际官阶排序中，应京校尉又稍稍高于各州刺史，算得上顶级封疆大吏。贺路千的意思，就是越过县级、郡级，直接把李凤瑶兄妹这件案子递给官职更高的应京校尉。 李凤瑶记得贺路千的“县令不行，上诉郡太守；郡太守不行，上诉州刺史；州刺史不行，上诉到皇帝面前”说法，但她早已事实放弃了这条路。 李凤瑶对贺路千的提议一点儿都不感兴趣：“没有必要吧？瞧瞧宣川郡守和宁津县令的嘴脸，再瞧瞧芜鸠郡守的懦弱，你难道还对他们抱有希望吗？再说，我都开始杀人复仇了，已经化作世人眼中的恶鬼。状纸递到应京校尉那里，他怕是第一时间请来高僧镇压我。” 贺路千摇头表示自己并无此意：“我并没有寄望应京校尉是一位为民伸冤的青天大老爷。只是，怎么说呢。宁津县到芜鸠郡，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对未来道路也越来越迷茫。状纸递给天京校尉，目的不是渴盼他为你伸冤，而是我想通过此举验证一件事。” 李凤瑶：“验证什么事？” 贺路千却避而不答，笑了笑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凤瑶沉默一会儿，无所谓语气回答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我已经不指望官府替我洗雪冤屈了。” 得到李凤瑶的许可，贺路千转首望向祁破奴：“我准备去应天府办一件事，索性直接把你带到应天府。你觉得如何？” 祁破奴即使有些少年聪慧，终究是一位十岁孩童，遇见大事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竺雪梨则是一位正常封建少女，纯真而又无知，且精神恍惚犹豫，更不能提出有效意见。贺路千索性专断替他们做出抉择：“既然你们不反对，就这样安排吧。” “收拾收拾，我们趁夜启程。” 芜鸠郡城的城池不高，守卫也到处都是漏洞。 贺路千这样的身体素质，来回两趟，就分别抱着竺雪梨和祁破奴翻墙而出。 芜鸠郡城距离应天府应京不远，大约九十公里路程，贺路千现在完全可以依靠两条腿走完。 但竺雪梨和祁破奴不行，前者是弱女子，后者是十岁孩童，步行的话估计最少也得两三日。祁破奴现在处于追杀中，时局根本不允许他优哉游哉赶赴应天府。贺路千稍作思考，采取了竺雪梨的建议，翻墙出城后向西北走，去芜鸠郡渡口乘船驶往应京。 或许芜鸠分舵陷入混乱，或许另有其它未知原因，直至三人一鬼抵达渡口，都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真正让人烦心的，反而是客船稀少，三人一鬼在渡口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 贺路千闲着无聊，索性以渡口为起点长跑一万米，测试测试战八档次的身体素质究竟有多强。 结果非常惊喜。 20分钟13秒！ 地球二十一世纪，万米长跑的世界纪录为26分钟17秒。 贺路千昨日还在念叨何时能够追平地球二十一世纪纪录，谁想仅仅一夜杀戮奖励的经验，就辅助贺路千轻松刷新万米长跑世界纪录。而且不是地球二十一世纪以秒为单位的纪录刷新，贺路千足足把上限一次性抬高将近6分钟。 这意味着，哪怕让地球二十一世纪世界顶级的长跑运动员先跑两公里，贺路千也能轻松后来居上，一阵风追超过他们。 地球二十一世纪认知中的人体极限，就这样波澜不起地被贺路千打破了。 这才战八档次啊。 战八身体素质搭配断虎心法，就能达成20分钟13秒新纪录。 如果更高呢？ 战九身体素质，乃至战九十身体素质，又将恐怖到何种地步？ 这样一路强化下去，传说中的飞墙走壁，肯定不再是梦想。 贺路千沉浸惊喜情绪期间，又一项喜事登门。却是其他七位同样赶赴应京的旅客，超额凑了一些船钱，说服一艘半空货船把他们附载到应京 乘船期间无甚异事，当日下午天色昏昏之际，货船顺利抵达应京某渡口。 自竺家事变那晚下起细雨，芜鸠郡城附近一会儿晴日，一会儿多云，一会儿阴云细雨，一日之间能换好几种天气。到了应京附近，天气不再诡异多变了，雨水越下越大，接近地球二十一世纪概念的中雨。 应京似乎与贺路千八字不合。 除了惹人讨厌的雨水，贺路千刚下船又遇到一件糟心事。 货船以方便乘客避雨为借口，越过繁华中心，停在一座石亭附近。贺路千、竺雪梨、祁破奴以及其他七位芜鸠登船的乘客，正欲走向石亭稍作休息，二十余名面貌凶恶的壮汉突然将他们团团围住：“听说你们芜鸠有义侠劫富济贫，银锭子、金锭子丢了一地。哈哈，你们匆匆忙忙来应京，肯定是因为捡了不少意外财吧。” “嘿嘿，兄弟们也贫呢，最近吃了上顿没下顿。麻烦各位效仿那位义侠的善举，也救济救济我们兄弟吧。” 其他壮汉则没有心情开玩笑，直接扬起手中刀剑威胁众人：“识相点儿，乖乖交出所有财货。不然，砍了你们，丢到江里喂鱼。” 第034 魔珠本体：原祖地藏菩萨的无间地狱 第034 魔珠本体：原祖地藏菩萨的无间地狱 贺路千并不惊讶劫富济贫散给百姓们的金银财宝，惹来黑色势力窥视。贺路千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这本来就是劫富济贫和开仓放粮的弊病，贪婪的恶霸们不会放过那些从天而降的财富。 贺路千并不惊讶他在芜鸠郡城劫富济贫的消息已经传到应京。回视货船方向，四名水手也拎着武器下船。当然，他们不是来主持正义的，四名水手不仅卡在乘客跳江而逃的必经之路方向，还哈哈笑着向远处的壮汉们招手。 不必怀疑，船上的水手和陆地的黑色势力肯定是一伙儿的。 或许参与合谋的水手数量较少，或许水手忌讳其它未知原因，他们耐心地把乘客送到渡口边缘。眼前的劫难是一场蓄意针对芜鸠郡乘客的密谋，他们宁可杀错一群正常百姓，也不愿白白放过有可能的金银财宝。 但，贺路千还是惊呆了。 这里是应京啊。 这里是炐朝的陪都，这里是炐朝的第二大城市，治安竟然混乱到这种地步。 一群合法出行的乘客，刚下船就被围起来了，而且对方的态度还是如此嚣张。 是因为时间点到了王朝末年，各地都失去了基本秩序？ 还是门阀江湖的社会治安，本就如此混乱无序？ 贺路千观察思考期间，前方的矛盾陡然尖锐起来。 最先下船，走在前面的，是一对青年夫妇。 一名壮汉甲，或许欺辱人习惯了，他色胆包天地直接当众扒这位青年妇人的衣服：“过来让哥哥瞧瞧，金锭子肯定藏在你怀里。” 青年妇人应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势，恐慌至极情绪下，条件反射地狠狠咬住壮汉的左手。壮汉甲登时勃然大怒，色心变成暴虐之心，右手熟练拔出佩刀，不假思索地狠狠砍了青年妇人一刀。青年妇人疼得惨叫一声，被迫松开牙齿，瘫倒地上。壮汉尤不解恨，刀尖指向妇人骂骂咧咧说：“疯婆娘，给你脸不要脸是不是了？” 壮汉甲扬起长刀，竟然准备把青年妇人直接当场砍死。 周围其他壮汉全都神情不变，笑呵呵嘲笑壮汉甲“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雁”，今儿竟然被一位小小妇人咬伤了手指。一位小头目模样壮汉乙，甚至一脚把青年妇人的丈夫踹到壮汉甲身前，呵呵笑说：“咱们发点儿善心，让他们做一对苦命鸳鸯吧。” 壮汉甲的暴虐，壮汉乙的玩笑，都不是言语威胁。他们的嚣张，他们的残暴，直接表明他们早已经习惯了类似画面。欺辱妇人也好，杀人抛尸，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不必怀疑，又是一群血债累累恶人。 贺路千叹息一声。 贺路千突然间惊醒，魔珠的杀戮内核与他的底限坚持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冲突。 为什么呢？ 因为世间的恶人太多了。 只杀恶人，就能轻松满足魔珠的杀戮需求，何必纠结是否对无辜之辈下手呢。 就像现在！ 既然如此，我就替天行道，斩尽我所遇到的一切恶人吧。 既然如此，你们这些恶人，都化作我的经验值吧。 杀恶人，我贺路千从来不手软。 杀恶人，我贺路千从来不纠结。 瞧见青年妇人受伤倒地瞬间，贺路千果断揭开包裹，把斩日刀握入手中。 然后，拔剑出鞘，贺路千全速冲向壮汉甲。 20分13秒跑完一万米的身体素质优势，此时淋漓尽致体现在搏杀过程中。壮汉甲还在举着刀猖狂，贺路千就手起刀落，准确斩掉了壮汉甲的头颅。不等其它壮汉回过神来，贺路千又凶狠扑向另一名壮汉。 这群壮汉虽然狠辣暴虐，实力却不如铁枪会帮众，主流处于战三档次。面对贺路千这样的杀神，他们连逃都逃不了。短短数分钟时间，除了一位刻意留下的俘虏，二十二名壮汉与四名水手全部化作78点经验值。 杀戮完毕，贺路千没有莽撞回到人群里。 贺路千有心帮忙查看青年妇人的伤势如何，但他更理解人类的本性。人类总是本能地恐惧一切威胁，七名乘客固然畏惧嚣张的黑色势力，却也不会轻易接纳一言不合就砍人的贺路千。一身鲜血的贺路千莽撞靠近，十有八九吓得他们精神崩溃。 贺路千懒得浪费时间安慰七名乘客，直接逼问俘虏还有没有同伙。 既然决定了斩杀恶人升级新路线，何不除恶务尽地彻底灭掉这伙儿匪类，将他们统统化作经验值。 俘虏却不知死活地耍了诈，把贺路千故意引到了他们对头的老窝。好在他们的对头也不是什么好人，埋伏观察期间，亲眼见证了他们试图杀人抛尸。这样就简单了，贺路千一刀砍了说假话的俘虏，一边遂了他的心愿，铁血扫荡这伙儿恶势力，转化成58点经验值奖励。 芜鸠郡城两轮杀戮，应京渡口两轮杀戮，贺路千不知不觉间已经砍杀了103名恶人或轮回者。 话说，魔珠的第四条功能无间炼狱，其解锁进度需要一百条罪魂。 贺路千原以为他需要很久才能勉强凑齐一百条罪魂，事实证明他小觑了魔珠不断强化带来的强大自信心，他也小觑了世间恶人的数量。当他的刀锋开始沾染血腥，前夜杀两轮，今日杀两轮，仅仅三日时间，贺路千就超额凑足了无间地狱的解锁进度。 魔珠的前三条功能非常强大，它的第四条功能应该也不差。 贺路千好奇无间地狱究竟为何，果断即时确定解锁第四条功能。 解锁无间地狱霎那间，贺路千脑海里仿佛涌来无穷无尽的知识，甚至涨的贺路千有些头痛。 稍稍消化这些知识，贺路千猛然露出错愕表情。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魔珠的真相是这样啊。 所谓第四条功能是假的，真相是宿主通过考验之后，魔珠才会真正显露出它的本体。 魔珠究竟是什么？ 谈论魔珠的真相，需要追溯到贺路千与萨姆会秦真鹤的初遇。 当时秦真鹤说了很多，贺路千仿佛傻白甜般听了很多，甚至在相信秦真鹤基础上做出了许多后续假想。但贺路千真的相信秦真鹤？ 答案是相信，也不相信。 说相信，是因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性格谨慎的贺路千必须针对这种可能性准备应对方案。无论内心信不信，准备方案时必须以相信秦真鹤为基础推演未来，否然应对方案就没有意义了。 说不相信，是因为贺路千从来不会因为两三句话而真心相信什么。 你相信科学吗？ 贺路千向来对类似问句不屑一顾：拜托，科学是因为我的相信而存在或不存在吗？科学是一种归纳总结出来的事实，无所谓你相信或不相信。秦真鹤讲述的真相，贺路千也是这样对待的：姑且把它当作一条假想，然后实践验证这条假想是否为真。 如果较真来说，怀疑成分最少占比80%。 直至魔珠显露出本体，贺路千迟钝发现他小瞧萨姆会的实力，也小瞧了萨姆会的气度。 或许，萨姆会真是一家具备崇高理想的革命组织。 魔珠显露的本体，间接验证了秦真鹤所揭露的真相。 很久很久以前，在无尽时空深处，的确有一家非常伟大的文明。他们以宇宙为棋盘，创造了无数地球人类无法想象的奇迹。轮回殿也的确是那家伟大文明的教育产品，一批又一批预备公民们通过轮回殿等教育体系，回顾历史、认知历史、超越历史，慢慢健全自己的世界观，最终具备伟大文明的伟大公民的各项基本素质。 忽有一日，这家伟大文明不幸遭遇未知劫难，原有秩序瞬间崩溃瓦解。许多年之后，一群旧时代的公民和旧时代的非公民在伟大文明的废墟之上重建了新的文明。但如秦真鹤所说，新一代统治者背离了伟大文明的光辉，他们像《光明王》世界观里的天神们那样堕落了。 姑且引用《光明王》概念，把这群新一代统治者称之为原祖。 原祖们瓜分伟大文明遗产完毕，纷纷以天神自居。 他们称圣，他们称佛，他们称神，他们称仙，把伟大文明的光辉篡改成遍布诸天神魔的神话世界。 为了使世人相信他们伪装的圣佛神仙新面孔，原祖们又榨取伟大文明遗留的各种超级科技，制造了种种匹配各自神仙身份的超级科技版法宝。 其中一名原祖，在瓜分新文明统治权力的狂欢时代，夺得了地藏菩萨尊位。 姑且把这位原祖，称之为原祖地藏菩萨。 原祖地藏菩萨在新文明体系的社会地位极高，是仅次于诸佛的四大菩萨之一。 原祖地藏菩萨理所当然分得许多伟大文明的文明遗产和新文明精心制造的顶级法宝，其中最核心、最能代表原祖地藏菩萨权势的顶级法宝，名曰无间地狱。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这是神话传说中地藏菩萨发下的宏愿。 新文明精心制造的超级科技版无间地狱法宝，内在核心便是这句著名的宏愿。 第035 自今日起，我贺路千就是无间地狱之主 第035 自今日起，我贺路千就是无间地狱之主 无间地狱法宝，内部内置了一座名曰地狱的小宇宙。 此地狱名如其意，意在模拟神话传说中的地狱。所有的罪恶，或者说地狱之主认定的罪恶，来到地狱之后必须接受审判，饱经各种各样劫难。 原祖地藏菩萨当年又在地狱小宇宙里折叠时空，开辟了八热八寒地狱、十殿阎罗十八层地狱、以及最苦的时无间、空无间、受无间的无间地狱等多座地狱。其中最无解脱希望的地狱为无间地狱，这也是法宝无间地狱命名的来源。 新文明精心制造的无间地狱法宝，源自神话传说，却又有所不同。 例如原祖地藏菩萨对无间地狱的初始定义：有罪者下地狱受罚，但惩罚是过程、是手段，而非目的。地狱的存在，无间地狱的存在，终极目的是拯救。把罪人拖入地狱惩罚，是拯救地狱之外的活人；惩罚罪人、教导罪人、改造罪人，使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则是拯救这些罪人的根本。 无间地狱法宝，它的精神内核是拯救、是教化，而非简单粗暴的杀戮、惩罚。 再说原祖地藏菩萨。 新文明运行悠悠无数年之后，或许原祖地藏菩萨想夺取轮回殿的最高权限，或许原祖地藏菩萨另有其它想法，他突然冒险来到新文明尚未彻底掌握的轮回殿。又因为未知原因，原祖地藏菩萨在轮回殿遭遇了无法想象的劫难，骇然陨落了。 原祖地藏菩萨死了。 原祖地藏菩萨随身携带的各样法宝，包括最核心、最根本、最重要的无间地狱，全都散落在轮回殿辖管的无尽世界里。 话说，新文明并非人人平等，原祖们的地位也有高有低，且因为天神化变得阶级凝固。诸佛之下的四大菩萨突然空出了一个位置，许多地位较低的原祖顿时惊喜地两眼冒光。一些妄想通过继承无间地狱法宝形式继承原祖地藏菩萨社会地位的下位原祖，纷纷冒险涌入轮回殿，寻觅无间地狱的下落。 某年某月某日，一位原祖幸运找到了无间地狱。 这位原祖的真身、神名都暂不可知，姑且称之为原祖杀戮。 原祖杀戮非常幸运，他野蛮入侵了无间地狱的控制单元；原祖杀戮又非常霉运，篡改无间地狱权限期间突然遭遇未知劫难。 被原祖杀戮入侵一半的无间地狱，再一次散落到无尽世界，最终异变成了现在的魔珠。 但，贺路千并非魔珠的第一任宿主。 贺路千是第319任宿主。 魔珠为何辗转318任宿主，最终轮到了贺路千呢？ 原因有很多，但原祖杀戮刻意布置的陷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 或许自身的性格、习惯使然，或许优先排除来自轮回者的竞争，原祖杀戮蓄意篡改了无间地狱部分权限和部分功能的解释说明，把无间地狱的“惩罚罪人、改造罪人、拯救世人”理念伪造成“没有限制的杀戮”。 也即是说，魔珠所谓的第一条功能和第四条功能的部分，即仿佛放置游戏的经验汲取无限叠加和杀人奖励经验规则，都是源自原祖杀戮的主观篡改。 无间地狱的主体源自伟大文明的遗产，它并不排斥轮回者；原祖地藏菩萨或许排斥轮回者或许不排斥，但原版无间地狱始终没有“每次击杀轮回者或助攻，宿主都会获得一层经验汲取效果”那样极端仇视轮回者的福利。 魔珠第一条福利，是原祖杀戮扭曲无间地狱部分权限，强行添加上去的。 而原版无间地狱的内核是救赎，杀人是为了救赎，惩戒罪人是为了救赎，改造罪人是为了救赎，它渴望把无穷无尽的罪人全部思想改造成正常的人类。原祖杀戮添加的杀戮模块，表面看似赠给轮回者天大的福利，其实却与无间地狱的核心水火不容。 一旦宿主被原祖杀戮的慷慨奖励条款蒙蔽了，宿主为了快速升级而擅自杀无辜的、善良的轮回者和土著，他就会遭到无间地狱的反噬。因为无间地狱只鼓励斩杀罪人、惩罚罪人，无论轮回者，还是土著，只要对方不符合罪人的标准，宿主就完蛋了——即被无间地狱当作罪人排斥，乃至残酷镇压。 贺路千之前的318任宿主，其中有善良的，有懦弱的，他们不敢杀人或不愿杀人，最终因为战斗力指数落后其他轮回者而惨遭淘汰。但更多宿主被轮回殿的残酷求生规则吓住了，满脑子都是求生，满脑子都是变强，以至于千方百计地猎杀轮回者或肆无忌惮地屠戮土著百姓。 结果谁能想到，魔珠鼓励宿主杀戮，竟是原祖杀戮埋下的深坑呢？ 还有一个深坑，原祖杀戮设定的魔珠激活隐藏条件，是击杀一名轮回者。如果宿主比较霉运，或者被其他或者击败，或者击杀轮回者之前冤杀了土著，宿主立即掉入深坑。 冤杀一名好人，无间地狱就开始排斥这位宿主，大幅度延长宿主的考核时间，使得无间地狱的解锁进度条变长。 假如贺路千运气不好，激活魔珠之前被其他轮回者击杀了，魔珠随即悄无声息地取消贺路千的宿主资格。假如贺路千强化第一项武学之前就冤杀了好人，无间地狱的解锁进度就绝不是是区区100条人命了。届时，无间地狱要么直接隐藏进度条，要么把进度条延长为一万条人命乃至十万百万条人命，加倍严格考验贺路千的本性。 而若期间累积冤杀三名轮回者或土著，宿主就彻底完蛋了。 所谓，有一有二，没有再三再四。冤杀一名好人，冤杀两名好人，无间地狱觉得宿主可能还有就，最多惩戒了事，继续耐心观察宿主的品格；一旦错误在有限的时间里累积到三次，无间地狱将会对本任宿主彻底失望，旋即死板地履行它惩戒恶人的规则，雷霆之击彻底灭杀宿主。 一位又一位宿主，就这样被原祖杀戮埋下的陷阱坑死了。 直至魔珠遇到了道德有底线的贺路千。 贺路千有一定运气，降临不久就反杀了一名轮回者，早早激活了魔珠。 贺路千又有一定道德底限。贺路千未来会不会深陷杀戮泥潭很难预估，但最少现在，贺路千没有冤杀过一位好人，也不曾为了杀戮而杀戮。所有被贺路千杀死的土著或轮回者，都死的罪有应得。 于是，无间地狱历经318位宿主波折，终于找到了一位合格的宿主。 当然，这不是说贺路千的所作所为代表着宇宙真理。 只能说贺路千的理念与无间地狱的理念对上脑电波了，既是贺路千选择了无间地狱，也是无间地狱选择了贺路千。 如果贺路千遇到的不是无间地狱这样的法宝，譬如遇到了原祖杀戮推崇的极端排斥轮回者、无底限杀戮法宝，其挑选宿主的规则肯定变成其它条款。届时，贺路千这样的性格，反而会被那些法宝第一时间放弃。 只能说幸存者偏差了。 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间，遇到了合适的法宝。 无间地狱显露之后，原祖杀戮对无间地狱的篡改依旧存在，却已无法干扰贺路千与无间地狱的直接联系。 自今日起，魔珠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贺路千的金手指外挂，正式更正为无间地狱。 无间地狱与魔珠截然不同。 无间地狱具有一定的机械智慧，它能清晰辨别人类的记忆和感情；但无间地狱又不具备类似人类的自由智慧，它没有“我”这个概念，仅能僵硬地执行高权限宿主制定的规则。 原祖地藏菩萨活着的时候，无间地狱是一件能够自主运转的顶级法宝；原祖地藏菩萨陨落之后，无间地狱照样能够自主运转。无间地狱现在仅仅是因为某些参数的缺失，本能地搜寻新的宿主，并希望新的宿主取代原祖地藏菩萨的位置。 简单来说，无间地狱希望宿主成为新的原祖地藏菩萨。 不。 这句话错了。 无间地狱并不晓得原祖概念，它的核心规则是神话传说中地藏菩萨发下的“地狱未空，我不成佛”宏愿。 准确来说，无间地狱希望宿主成为地藏菩萨。 不是原祖地藏菩萨，不是神话中的地藏菩萨，而是兢兢业业履行“地狱不空，我不成佛”宏愿的地藏菩萨。 即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地藏菩萨。 首先，惩戒恶人，把恶人拖到地狱里处罚，让恶人得到他的因果报应。 其次，救赎恶人，以种种无上智慧对恶人进行思想改造，让他们从心底深处明白错在那里，让他们从心底深处忏悔自己的恶行，让他们彻彻底底放下屠刀，转变成普遍意义上好人、善人。也即是说，从根本上除恶无尽，彻底抹杀掉恶人的恶之源头。 如果贺路千愿意继承无间地狱，以上两条准则就是他的终生原则。 最少，在贺路千能够真正降服无间地狱之前，贺路千必须坚持这两条原则。否然，无间地狱就会站在贺路千的对立面，把贺路千当作冤枉好人的恶人、玩忽职守的恶人狠狠镇压。 接受还是拒绝呢？ 第一条本来就是贺路千的坚持，他对恶人从来没有什么好感。如果世间真有地狱，可以让恶人死后继续得到惩罚，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条，贺路千此前没有深入思考过。但是，它并不违背贺路千的理念，贺路千愿意去试一试。 那么…… 接受吧。 自今日起，我贺路千就是无间地狱之主。 自今日起，“地狱未空，我不成佛”宏愿，由我贺路千来践行。 第036 地狱建设，任重而道远 第036 地狱建设，任重而道远 无间地狱不是魔珠。 无间地狱没有自主意识，它更像一台规则完善的自动化产品。 获得无间地狱认可瞬间，无间地狱便毫无隐瞒地把所有隐秘倾囊相受，性质仿佛把它的产品说明书交给贺路千。 无间地狱是根本所在，获得了它的深层次认可，贺路千就不必担心原祖杀戮布置在表层的陷阱。 经验汲取层数叠加也好，战斗力指数强化也好，武学经验升级、演化、推演也好，竞技场训练也好，它们的真相都是无间地狱的某些功能应用。原祖杀戮对无间地狱控制单元的扭曲，性质仅相当于拆卸一台发动机的传送带，为另一台机器提供动力源泉。 为贺路千提供便利的，始终是无间地狱。 但现在，贺路千还得被迫遵守原祖杀戮构建的扭曲规则。 首先，贺路千不具备维修无间地狱的知识储备，无法完美删除原祖杀戮的暴力改造，更无法居高临下地暴力夺得无间地狱的最高权限。其次，贺路千权限较低，无权接触敏感度较高的功能模块或设备部件。 贺路千相对无间地狱它进行根本性维修，必须首先取得相对应的权限。而若想提升权限等级，贺路千必须努力践行“地狱未空，我不成佛”这句宏愿，把无数罪人接到地狱里受罚，把无数罪人改造成无罪之人。 题外话，所谓的战斗力指数，本质其实就是权限等级。 贺路千把应京渡口两轮杀戮得到的136点经验全部投资战斗力指数强化，提升之后的战斗力指数9（80/81）反馈到无间地狱核心，便是一亿分之两点九五六——约三千四百万分之一。眼下莫说百分之一，万分之一都遥遥无期。 可无间地狱非常强大，仅仅一亿分之两点九五六比例的权限，它就能辅助贺路千超越人类极限。 另外，贺路千也不需要烦恼各种武学、道法究竟是真是假。 新文明的天神伪装，本质仅是利用原始人类的蒙昧无知，把枪械、坦克伪装成神仙的法宝。但枪械就是枪械，坦克就是坦克，原始人类熟练掌握了枪械操作规范，照样能够凶猛杀人。而若原始人类更上一层楼，像贺路千得到了无间地狱协助这般知晓了枪械的真相、知晓了枪械背后的自然科学体系，所有伪装瞬间失去意义。 武学一点儿都不假。 刨除印在表面的神神叨叨伪装，五虎断门刀及断虎刀法的本质不过是某种超级科技的运用——类似原始人看待枪械技术、坦克技术。 等等。 无间地狱的体系非常庞大，单是其内置的地狱小宇宙，就拥有成千上万的实用功能。这些功能，需要贺路千慢慢实践研究，而后活学活用，渐渐反哺到现实世界应用中。 但有一项功能，贺路千觉得不能拖延太久。 原祖地藏菩萨陨落之后，他参考神话传说开辟的八热八寒地狱、十殿阎罗十八层地狱等地狱，全都被未知原因强制清空了。无间地狱留给贺路千的地狱小宇宙，是一座虚无小宇宙，那里空荡荡的一无所有，没有生命、没有阳光、没有温度、没有物质，甚至没有时间。 想在地狱履行“地狱未空，我不成佛”宏愿，贺路千还得亲自建造若干座恐怖地狱。 怎样建造呢？ 因为贺路千的权限较低，无间地狱暂时只允许贺路千把现实世界或者说轮回殿管辖的无尽世界的物质投放到地狱小宇宙里。 因为地狱只惩戒罪人，无间地狱禁止贺路千直接把智慧生命简单粗暴丢到地狱小宇宙。善良的人，无罪的人，不能被送往地狱受苦。 因为地狱只是地狱，无间地狱禁止贺路千把地狱小宇宙当作芥子空间概念的仓库。除了特殊条件下的贺路千本尊，一切物质能量，暂时只许进不许出。黄金白银以及其它器物，丢到了地狱小宇宙里，就没有办法取回现实世界。 贺路千打开地狱小宇宙的管理面板。 魔珠训练空间是地狱小宇宙的投影，即地狱小宇宙在宏观三维世界的体积取决于贺路千斩获多少罪魂。贺路千亲自收拢的罪人越多，地狱小宇宙的体积越辽阔，最终演化成灿烂的银河系乃至千亿光年直径的宏伟宇宙。 无间地狱借贺路千之手收集的罪魂数量，目前只有103具。 所以，初始形成的地狱小宇宙非常狭小，仅是一座长宽高皆为421米的立方体。 横截面面积约为177万平方米，大概相当于248个标准足球场。 显然，狭小是针对宇宙概念来说的。 对于贺路千来说，地狱小宇宙的初始形态已然非常辽阔。如果无间地狱允许把它当作临时库房使用，贺路千分分秒秒人间无敌，内藏石块玩天降流星，内藏海水玩大瀑布术。可惜，无间地狱的内核是“地狱未空，我不成佛”，它暂时禁止贺路千挪为它用。 贺路千旋又小心翼翼地实验地狱小宇宙的特性。 首先，掠夺现实世界的空气，灌输到一无所有的无间地狱，保证地狱小宇宙内部具备正常气压和足够的氧气。免得贺路千未来紧急躲入地狱小宇宙避难时，尴尬发现这里竟然是仿佛真空的低压无氧环境。 填充空气完毕，贺路千又随意选择两具尸体，丢入地狱小宇宙里。地狱小宇宙里不具备星球人类习惯成自然的引力环境，两具尸体尴尬凭空飘浮在空中，并在空气流动作用下缓慢飘向远方。 贺路千叹口气。 地狱小宇宙实在太原始了。 这里没有日光照射不说，连最基本星球引力环境都不具备，怎么进行内部建设？ 再者，无间地狱禁止智慧生命前往地狱小宇宙打工，内部建设必须依赖贺路千亲力亲为或者判处一群罪人进行劳动改造。无论地狱小宇宙内部的环境改造，还是庞大的人力资源缺口，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地狱建设，任重而道远啊。 这事儿急不来，也没办法急。 且把它当作世纪工程，慢慢规划建设吧。 贺路千没有再无谓浪费时间，精力回到眼前的现实世界。 今日彻底弄清楚了轮回殿的真相，又排除了魔珠的隐患，贺路千心情大好。 未来一片光明。 贺路千收刀回鞘，面朝一地死尸，露出灿烂微笑：“谢谢你们这些罪人了。” 回到渡口。 同行的七名乘客已经不告而别，据说青年妇人受伤较重，被他们紧急抬往渡口附近的集镇治病去了。 竺雪梨和祁破奴则在李凤瑶引导下，躲到附近的某座石亭避雨。 竺雪梨明显不适应遍地死尸的恐怖画面，她的面庞惨白中带有青色，眼睛不敢稍稍移望死尸所在的方向。祁破奴表现稍好，却同样很难接受遍地死尸画面，捂着肚子难受地靠在石柱上。 但与陌生的同船旅客不同，竺雪梨和祁破奴却不害怕贺路千。 竺雪梨和祁破奴都相信贺路千。 哪怕贺路千浑身上下沾满了鲜血，当贺路千举着一把油纸伞出现视野中时，竺雪梨和祁破奴全都不约而同展颜欢笑。 仿佛贺路千能够驱逐他们心中的不适，仿佛贺路千能够驱逐他们心中的恐惧。 走到石亭里，贺路千放下油纸伞，下意识躲掉血迹斑斑外衣，更换上包裹里的备用衣服。贺路千一边更换，一边念叨：“杀戮一次，脏一件衣服，次次都要换衣服，真是麻烦死了。无间地狱若能送我一身永远干净的衣服，或者解锁一项净衣法术，就方便了。” 备用的衣服，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贺路千刚才在雨中杀戮，除了外衣血迹斑斑，内衣也被雨水浸湿，现在浑身湿漉漉的难受。 李凤瑶及时觉察到贺路千的烦恼，提议说：“那些人离去时说，渡口到应京城墙还有二十多里路呢，今晚恐怕来不及入城了。你淋得一身湿，雨又一直下，咱们这样冒雨赶过去，也不是办法。不如且在渡口附近的小镇上歇息一晚？” 无间地狱真相无形中扫清了许多阴霾，也让贺路千间接看到了他想要的可能性。 此时此刻，贺路千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贺路千不再茫然，不再焦虑，也散去了对现实无可奈何的郁闷。 贺路千轻笑询问祁破奴的意见：“咱们先在城外歇一晚，明日再去应京寻找你父亲的旧部，可以吗？” 祁破奴理所当然没有意见。 贺路千：“好。我们就先在小镇上歇一晚，明日再去应京。” 应京毕竟是应京，其商业氛围比芜鸠郡城繁华了百倍。 出了渡口，千余米外就是连成一片的货仓，偶尔还能看见有些码头苦力冒雨推车运货。过了货仓基地，迎面又是堪比宁津县城的小镇，居宅、商铺、饭店、客店等，应有尽有。在这里，有钱好办事。贺路千摸出一块碎银，店家就笑盈盈把三人一鬼迎入三间上房。 而后，没有追兵，没有异变，雨夜安安静静走到尽头。 但渡口遍地尸体不可能被人无视，贺路千昨夜杀戮的余波很快荡漾到小镇。 第037 江湖义气 第037 江湖义气 雨下到后半夜就停了。 但天色依旧阴沉沉的，好似下一场雨已经跑在路上。 清晨叫醒竺雪梨、祁破奴，来到客栈前院的大厅吃早饭，贺路千讶然发现店家、店里的伙计、店内吃饭的客人全都在八卦议论他的昨日杀戮。 可出乎意料，贺路千惩恶扬善之举并没有得到大家一致的夸奖。 例如某食客甲，他在怜悯那些恶人死的太凄惨：“听说河爷不仅掉了脑袋，一张脸还被野狗啃得稀烂，真是惨啊。芜鸠郡何时出了这么一位狠人？” 河爷疑似是昨日拦路抢劫那伙壮汉的头领。 谈起芜鸠郡狠人，一名食客乙大声发表意见：“我却知道这位过江龙是谁。” 其他食客们纷纷好奇询问。 唯有竺雪梨和祁破奴条件反射地望向贺路千。 坐听别人议论自己，对贺路千来说，是一次非常难得体验。贺路千活在二十一世纪时，在校园里、在公司里都属于最常见也最普通的群体，不丑也不俊。推开隔壁公司的办公室，瞟一眼那些入职不到两年的新人，你就能从他们身上看到贺路千曾经的影子。当自己突然成为话题人物，会是怎样的情形呢？ 贺路千非常好奇。 贺路千笑呵呵地让竺雪梨和祁破奴好好吃饭，自己则竖起耳朵倾听食客们的评价。 食客乙非常享受成为众人焦点的感觉，侃侃而谈道出他所知道的内情：“你们都知道铁枪会吧？咱们应京，天江下游归虎龙帮管，虎龙帮三千弟子镇应京，大家身为应京人，自然明白他们的厉害；天江上游却是铁枪会的地盘，芜鸠分舵和安观分舵好似两颗铁钉钉在天江。凡是走水路的，都得卖这两家面子。” “可就在前些日，铁枪会的两颗铁钉之一芜鸠分舵，却被人挑了。” 食客乙竖起食指，强调语气说：“被一个人单枪匹马挑了。” “据说前些日夜里，一位白衣杀神突袭芜鸠分舵。他拎着长刀从东街杀到西街，又从南街杀到北街，杀的那日月无光，杀的那三军丧胆。次日早晨一瞧，哎哟喂，芜鸠分舵门口足足堆满了五六百颗脑袋。” “实在太恐怖了。” “更恐怖的，那位杀神砍了五六百颗脑袋，身上竟然一点儿伤都没有。甚至莫说伤口，他身上连一滴溅血都没有，杀人前一身白衣，杀人后照样一身白衣。” “河爷麾下有二三十条敢打敢冲的好汉。能杀的他们跑都跑不了的，肯定是那位白衣杀神。” 贺路千听得无语凝噎。 什么日月无光，什么三军丧胆，你老感情在说书呢？ 还有，我什么时候砍了五六百颗人头？从芜鸠郡到应天府，我总共才砍了102名罪人好不好。 还一滴溅血都没有，你可知道我换了几身衣服？我现在脱衣服都快脱成心理障碍了。 食客乙的脑补能力实在太强了。 可你别说，食客们偏偏就好这一口。在座的食客们全都毫不犹豫接受了食客乙的夸张宣传，纷纷感慨贺路千这位白衣杀神实在太残暴了，简直是千古未见的狠人。 后来，连店家都插嘴感慨：“唉，说起来，河爷还赊欠我三两银子呢。河爷上没有老，下没有小，他这一走倒好，我这三两银子从此成死账咯。” 食客丙似乎熟悉本地人情，却又排斥河爷等劫匪，冷笑说：“老博，你就不该赊他。他们那些混江湖的，富的快，穷的快，死的更快。整日在刀刃上左右横跳，挨刀是早晚的事儿。” 店家指着背后的“概不赊欠”木牌，摇头苦笑说：“我说一句概不赊欠，河爷立马把他的大刀拍在柜台，说要把他价值五两银的宝刀当给我。嘿嘿，你让我怎么拒绝？” “不过还好，河爷只害外地人性命，他对咱们本地人一直仗义。每次抢劫得手，都会及时到我这里还债。若是晚一天遇到那位白衣杀神，让河爷顺利做了几笔买卖，唉，我这三两银子死账说不定就有着落了。” 贺路千越听越不对味。 这群百姓的三观，很成问题啊。 因为河爷兔子不吃窝边草，所以你们就念他的好？ 特别是店家，河爷杀人放火抢劫的钱，你也收的心安理得？ 都是什么人啊。 贺路千明明在惩恶扬善，结果到了这些人眼里，他却诡异变成了中性的灾星：河爷遇到贺路千是倒霉，而非他本就该死；贺路千斩杀河爷不是除恶，而是一怒拔剑式江湖冲突。 贺路千越听越懵，渐渐意识到他与这群百姓的代沟比山还高，比海还深。 竺雪梨和祁破奴也听不得这些食客对河爷等匪徒的同情，情不自禁地反感他们对贺路千的污蔑。两人年龄小，心里藏不住事，心中的不满全都溢到脸上，甚至准备反驳这群食客：“难道昨日我们就应该被抢劫，被活活砍伤、砍死？” 贺路千及时拦住两人，劝说：“先吃饭。” 一切社会现象，都有其存在原因。 贺路千猜测，以河爷为代表的黑色势力，或许已经在本地绵延不绝十数年乃至数十数百年。河爷崛起之前，有其他势力盘踞渡口，抢劫弱势旅客；河爷灭亡之后，又将诞生新的势力，继续盘踞渡口，抢劫弱势旅客。店家以及来往商客已经熟悉并接受了河爷这群黑色势力，进而发自内心敬佩或者感谢河爷不害本地人、守规矩还债等品格。 至于那些被抢劫乃至被抛尸的外地旅客……呵呵，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店家有店家的屁股。 和他斗嘴又有什么意义呢，又能斗嘴出什么结果呢？ 贺路千正在反思这种丑陋的社会现象，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我道要瞧瞧，谁敢窝藏杀我兄弟的凶手？” 门外来客知名度很高，门口附近的食客立刻道出他的身份：“是虎龙帮的四大金刚，凌大爷。” 随即，又有食客道出他的来因：“传言河爷背后站的就是凌大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凌大爷怒气冲冲赶来，肯定是想亲自捕杀白衣杀神，为河爷复仇。” 耳听食客们的嘈杂喧哗，贺路千顿时明白了原委。 无非是：杀了小的，来了老的。 不过，虎龙帮的消息倒是非常灵通。话说，贺路千昨夜为了躲避追兵骚扰，故意沿着小镇绕了一圈，佯装从应京而来，准备明日渡江北去。没有想到，这些伪装效果仅能拖延一个晚上，他们今早便直接追到了这家客栈。 贺路千叹了一口气。 无间地狱只鼓励贺路千诛杀罪人，大厅里的店家和食客们虽然三观不正，却还达不到判处死刑的地步。为了避免生死搏杀中误砍了他们，贺路千索性直接从随身包裹中取出斩日刀，坦然心态走向门口。 客栈四周已经被百余名壮汉重重包围，唯有正门附近刻意留了一片空地。 空地中间站有两人，其中一人膀大腰圆，满脸怒容地拎着一把长刀，理该就是食客们口中的虎龙帮四大金刚之一的凌大爷；另外一人则是一位瘦弱无力的青年，他满脸胆怯，低头哈腰地站在凌大爷身边。 瞧见这名青年的面孔，贺路千立刻明白了虎龙帮为何消息灵通。 瘦弱青年却是熟人，昨日惹得贺路千一怒拔刀的那位青年妇人，便是他的妻子。不必怀疑，肯定是虎龙帮昨晚逮住了瘦弱青年，而后逼问得出贺路千杀人情形。虎龙帮参考贺路千与竺雪梨、祁破奴三人的体型特征，不断缩小范围，终于追踪到客栈这里。 瘦弱青年瞧见贺路千，先是恐惧地连退两三步，而后颤抖地指认凶手：“就是他，就是他杀了你的兄弟。” 凌大爷即时怒目瞪向贺路千，沉声喝问：“你便是逞凶芜鸠，又害我兄弟性命的白衣魔刀？” 贺路千愣了愣。 白衣魔刀是什么鬼？ 难道是我的江湖绰号？ 太难听了吧。 确定贺路千就是凶手之后，凌大爷却奇怪地没有直接大打出手。 凌大爷拱手环顾四周：“我兄弟戎二河，虽然武功低微，却自幼生得一副侠肝义胆。” “十年前，凌某重伤濒死，被江水冲到二河兄弟家门口。二河兄弟不问我的姓名，不问我的来历，不问我的仇家是谁，义薄云天地不眠不休照顾我。二河家的婆娘想告发我时，二河兄弟也没有二话，直接将她一刀砍了。可以说，我这条命是二河兄弟给的。” “待我把二河兄弟接到应京，二河兄弟又恭恭敬敬侍奉我老娘，比我这个亲生儿子还亲。二河兄弟虽然与我异族异姓，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可在我心里，却早已经把他当成比亲兄弟还亲的亲兄弟。” 凌大爷斜指贺路千，向他背后的虎龙帮帮众大声呼喊：“而今我的亲兄弟被人砍掉脑袋，你说我该不该为他复仇？” 百余名虎龙帮帮众，异口同声喊道：“该！” 第038 谋逆为众罪之首 第038 谋逆为众罪之首 贺路千渐渐明白了凌大爷究竟在搞什么鬼。 《武林掌故丛编》等书，详细介绍了无数江湖规矩，其中着墨最多的就是“义”文化。 炐朝官府推崇忠孝，宣扬忠君爱国、百善孝为先等；门阀江湖却推崇义信，宣扬千金一诺、义为天下先等。但门阀江湖追求的义，却不是地球二十一世纪常规概念上的义。门阀江湖从来不说什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们眼里的义气，纯粹就是兄弟义气。 极端点儿说，就是帮亲不帮理。 是是非非不重要，你敢砍我兄弟，我就杀你复仇。 但是，世人皆有私心，义文化落到了实处，它也变得不再纯粹。 譬如眼前这位所谓的凌大爷，他若是纯粹想为二河复仇，直接拎刀来砍贺路千便是，扯东扯西啰嗦那些陈年旧事干什么。 参考《武林掌故丛编》记载的事例，贺路千觉才慢慢看穿了凌大爷的私心。 凌大爷的确想为二河复仇。 此时吆喝两嗓子为何而战，明面在宣传二河兄弟讲义气，又是砍死了自己的老婆，又是孝顺凌大爷的老娘，可何尝不是在间接宣传他凌大爷同样讲义气呢？凌大爷知恩图报，把二河带到应京，并帮他站台寻了一块混江湖的地盘；二河而今被贺路千砍了，凌大爷又飞速赶过来帮忙复仇。 今日如果胜了，凌大爷的声望必然更上一层楼，推崇义为天下先的江湖豪客们人人都竖起大拇指夸他。 可是，凌大爷却没有信心为他的二河兄弟复仇。 凌大爷清楚明白自己的实力如何。 虎龙帮和长枪会全都是靠人数和产业取胜的地方帮派，表面看起来威风凛凛，内在却没有什么脊梁支撑。虎龙帮的江湖地位，大概比《笑傲江湖》中林平之家的福威镖局强点儿，因为一些名门大派愿意接受他们的上供，也愿意向虎龙帮提供一定程度的庇护。 莫说凌大爷这样的四大金刚，便是虎龙帮的门面，虎龙帮的帮主，他的实力也非常有限。 虎龙帮帮主前段时间曾与岳山派的第三代弟子切磋，结果才四五十招，虎龙帮帮主就甘拜下风，主动认输。其中或许存在一定的谦让成分，但岳山派第三代弟子比虎龙帮帮主江湖地位高，实战能力比虎龙帮帮主强，却是无须争论的事实。 另外，铁枪会芜鸠分舵的分舵主，凌大爷也曾与他打过交道。 凌大爷比分舵主强，大概四五十招，他就有信心能击败芜鸠分舵主。可若像贺路千那样单枪匹马独闯芜鸠分舵，凌大爷觉得不仅他自己做不到，虎龙帮帮主恐怕也难做到。事实上，芜鸠分舵主再加上几位堂主联手，凌大爷就得退避三舍。 传说中能够一人杀穿芜鸠分舵的白衣刀魔，听起来就不好对付。 凌大爷没有信心打赢贺路千，江湖义气却又不能丢。二河曾经救过凌大爷一命，凌大爷今日如果躲往它地不肯替二河出头，未来不仅虎龙帮帮内弟兄瞧不起他，江湖好友也会鄙弃他的品格。为了保住江湖形象，为了保住四大金刚地位，凌大爷必须站出来表示态度。 怎么躲过这一劫呢？ 凌大爷明明昨晚就查到了贺路千等三人一鬼的下落，却故意把决战时间推迟到今日清早。待看见了贺路千，凌大爷表面佯装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脸孔，却啰啰嗦嗦唠叨起陈年旧事，委婉地向贺路千暗示，本次决斗只是他对二河兄弟的义气交代。 凌大爷设想中的画面： 他与贺路千对攻数招，一旦觉察到力不能敌，就果断快速落败，好好演一场戏。到时候，凌大爷先自责他没有教导好二河兄弟，竟然抢劫到了贺路千头上；而后，凌大爷再商业互捧地感慨贺路千一句嫉恶如仇，这件事儿或许就能彻底了结啦。 一切都是误会。 二河兄弟的逝世虽然遗憾，可贺路千也没有错，就这样算了吧。 我放弃复仇，你成全我义气，多好。 《武林掌故丛编》记载的事例中，类似的骚操作屡见不鲜，江湖义气、兄弟义气全成了一些江湖人物掩耳盗铃的工具。 就像眼前的凌大爷，他口口声声要为二河兄弟复仇，却舍不得辱骂贺路千一句，努力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但凌大爷的套路，终究没能成功。 不是贺路千眼里容不得沙子，而是瘦弱青年误把凌大爷当作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好汉，慌忙间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凌大爷正待与贺路千对攻数招演戏，瘦弱青年突然指向贺路千，颠倒黑白夸起二河：“这贼人贪图贱内美色，一路上骚扰不断，不把我等当人看。河爷是堂堂顶天立地的好汉，他瞧不起这贼子欺辱弱女子的嘴脸，想替我主持公道。谁想贼人武功高强，魔焰滔天，反而把河爷等好汉全都害死了。凌大爷，你可要为河爷主持公道啊。” 气氛，陡然间冷静。 凌大爷咬牙切齿地瞪向瘦弱青年，恨不得一刀砍死瘦弱青年。 二河是怎样的人，我不比你清楚？抢劫杀人没有关系，咱虎龙帮帮主当年还不是拦路抢劫的土匪出身，可想到混到高位，再怎么也得学会装好人啊。二河但凡有一点儿装好人的本事，我会把他丢到专门干脏活的地方？ 你这样污蔑白衣魔刀的形象，想让我怎么下台？ 凌大爷没办法反驳瘦弱青年。 凌大爷刚把二河一顿好夸，怎能突然改口打断瘦弱青年的马屁，说他们本来就是一帮杀人劫货的恶贼？而眼前这位白衣刀魔，凶悍到敢一人杀穿铁枪会分舵，怎肯乖乖担起欺辱弱女子的恶名？ 你这该死的蠢货，是想把我逼到绝路啊。 可怎么办呢？ 只能走绝路了。 凌大爷与藏在一群壮汉中间的心腹，远远对视一眼，以手势沟通说：“没办法善了，赌一把暗器吧。” 凌大爷准备了文戏，也准备了武戏。 如果文戏没办法施行，凌大爷佯装单打独斗缠住贺路千，心腹们则藏在暗处暴起发难，浸了毒药的暗器和强弩一股儿射向贺路千。此举虽然胜之不武，惹人非议，但只要能够杀死贺路千，事后宣传还不好办。无论把贺路千的名声搞臭，还是自责地怒斥部下偷偷用了暗器，凌大爷有的是办法。 待心腹回了一个准备妥当姿势，凌大爷立刻拎刀冲向贺路千。 且快刀斩乱麻了结此事，回头再与瘦弱青年算账。 视角回到贺路千。 瘦弱青年吐露贺路千、竺雪梨、祁破奴等人的行踪和体型特征，贺路千不奇怪，也不怎么恨他。瘦弱青年有妻子负担，两条命都握在虎龙帮手中，熬不过逼问是大概率结果。最多，鄙弃瘦弱青年一句，他不是值得信任的好汉罢了。 可颠倒黑白污蔑贺路千欺辱他老婆，这事儿就过分了。 这样的人，不值得救。 即使我已经救了你，照样可以夺走你的性命。 凌大爷那里则稍微有些麻烦。 凌大爷固然不是好人，但他是罪人吗？ 或者说是符合无间地狱标准的罪人吗？ 如果凌大爷不够标准，妄杀了不该杀的人，等待贺路千的就是无间地狱的排斥或镇压了。而且，无间地狱能够感应人心，贺路千骗不了自己的心，没办法钻空子乱杀人。 好在无间地狱并不准备培育割肉饲鹰的佛陀，它有一条不是漏洞的漏洞：凡是意图伤害宿主贺路千者，全都默认为罪人。 哪怕凌大爷是一位十世善人，只要他敢向贺路千发起攻击，无间地狱就会瞬间把他判定为罪人。 为什么呢？ 答案很简单，谋逆为重罪之首。 以人间王朝为例，哪怕你救济无数灾民，哪怕你修桥铺路做了无数善事，哪怕你无私捐献所有家产无私无欲，哪怕你是亿万百姓交口称赞的绝世大善人，但当你与地方官员起了冲突，一怒竖起造反了，顿时变成十恶不赦的恶人。救活十万条人民的大善，也无法抵消你反叛朝廷的大罪。 不是你本性为恶，也不是你作恶了，而是挑衅统治阶层为世间大罪。 杀人尤可赦，谋逆永不赦。 无间地狱的视角，凡是意图伤害宿主贺路千者，全都是需要被判处谋逆重罪的反贼。 有这个漏洞在，贺路千只要不砍第一刀，世人皆可杀。 当凌大爷拎刀冲向贺路千时，他本身有罪无罪已经不重要了。 妄图伤害贺路千，就是重罪。 凌大爷率领的百余名虎龙帮帮众，不管他们本身有罪无罪，也将瞬间因为从逆罪行，变成了无间地狱视角中永不可赦的罪人。 妄图伤害贺路千，皆为罪人。 所以说，无间地狱的善恶断定并不是绝对的，更不曾追求极致的公平公正。恰恰相反，有时候它非常简单粗暴地以贺路千为中心裁断世间善恶，更像一位守护无间地狱之主王座的刽子手。 第039 死亡只是苦难的开始 第039 死亡只是苦难的开始 贺路千有底线、有原则，不会乱用这条漏洞。 可该用的时候，却也没有必要纠结犹豫。 例如现在。 确定虎龙帮来者不善，贺路千果断启动这条漏洞。贺路千站在门口看凌大爷演戏，不是他办事拖拖拉拉，而是等待凌大爷等人主动发起攻击，变成无间地狱判处谋逆死罪的罪人。 当凌大爷拎起长刀冲向贺路千，一切问题顿时不再是问题。 另外，无间地狱一直监测处于谋逆边缘的危险人物，并及时提醒贺路千谁谁因为谋逆、从逆等罪变成可杀罪人。藏在人群中的那些阴损伏兵，在凌大爷与其心腹手势沟通的一瞬间，全都仿佛白名变红名般被贺路千一览无遗。 既然你们想杀我，就别怪我反杀你们。 贺路千拔刀出鞘迎上凌大爷。 斩日刀虚招一晃，贺路千敏捷地与凌大爷擦肩而过。 却是贺路千已然知晓人群里藏有伏兵，怎会傻傻地在空地上和凌大爷单打独斗。 优先解决人数众多的伏兵，才是最理智的方案。 凌大爷的百余名部下，质量普遍不高，类似铁枪会，除了少数战五档次的头目，大都是战三、战四档次的弱鸡。贺路千扑入人群里，狼入羊群画面，瞬间再次上演。虎龙帮帮众的组织、纪律，也与铁枪会相仿，遇到贺路千这位“刀刀不落空、刀刀取人命”的狠人，立即一点崩溃带动全面崩溃。 那些强弩手及暗器手，要么被贺路千一刀砍杀，要么恐慌逃窜，顷刻间再无威胁。 左右冲杀击溃一群普通帮众完毕，贺路千才回头对付凌大爷。 贺路千刚才与凌大爷擦肩而过时，他的冲刺速度和敏捷变招吓得凌大爷头皮发麻，不顾形象地侧滚躲避有可能随之到来的回砍。凌大爷滚了两圈，条件反射举刀遮挡门面，结果迟钝发现贺路千竟然冲向帮众人群中。凌大爷心脏咯噔一跳，意识到他的计划已经全部破产。 凌大爷尤希望百余名帮众能够牵制住贺路千，连忙全速回追贺路千。 冲刺途中，凌大爷突然瞧见了试图趁乱逃跑的瘦弱青年。 凌大爷脑海里闪过恨意：“若非你捣乱，我怎会落得如此危险。” 凌大爷竟舍弃了贺路千，掉转方向，数步追上瘦弱青年，往瘦弱青年后背狠狠砍了一刀。凌大爷对付瘦弱青年这种普通百姓非常有信心，一刀砍下去，不死也是濒死。凌大爷一刀砍毕，没有浪费时间查看瘦弱青年究竟是死是活，匆匆忙忙地继续追向贺路千。 可贺路千速度快、力量大、动作敏捷，灵活穿梭人群中，比凌大爷更能利用混乱优势，凌大爷怎能追得上。待贺路千停止追杀普通帮众，凌大爷脑海里刚泛起了“终于追到你了”的念头，忽然惊醒身边已经没有了伏兵可用。 凌大爷愣了愣，少许欣喜顷刻间化作无尽懊悔：“我今儿怎么这样傻。追什么追啊，刚才反方向逃命才对啊。” 凌大爷想退，时间却来不及了。 刀光一闪，凌大爷迟钝发现世界诡异倾斜起来，尸体斜了，房屋斜了、大树也斜了。 咦，那是什么？ 哦，是我的身体，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我的头，在空中飞。 意识消散之际，凌大爷脑海里闪过浓郁的悔恨：“早知道白衣魔刀这样强，我就不该贪图什么虚名。戎二河，你可是害死我了。” …… 斩杀凌大爷只有7点经验，间接表明他与铁枪会芜鸠分舵主同样处于战七档次。 数日之前，贺路千仰仗李凤瑶的幻术，才能侥幸斩杀芜鸠分舵主；而今，无须李凤瑶的幻术辅助，贺路千就能一招秒杀凌大爷。短短数日，就有此巨变，贺路千不得不感慨无间地狱恐怖如斯：“再给我半月杀人升级时间，哪怕其余轮回者一起冲过来，恐怕也奈何不得我吧。” 当然，前提条件是没有其他轮回者获得无间地狱级别的法宝。 贺路千的杀戮时间，不超过三分钟。 时间虽然短，战果却异常地显著。 凌大爷头颅落地，百余名帮众恐慌逃散，客栈门前骇然留下约二十具尸体。贺路千的果断和高效震惊了所有人，当他抬眼望向客栈大厅，许多食客自己吓自己都吓得两腿发软，直接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其中一些不堪者，裤裆里还渗出一堆黄白液体和刺鼻的屎臭味。 贺路千没有安抚这群食客的情绪。 彼此代沟比山高比海深，没有什么可安慰的，贺路千的安慰只会让他们更加恐惧。 贺路千也没有怨恨这群食客。 个体三观不正是个体的错，群体三体不正则显然是社会症结，执拗责怪这群食客三观不正毫无意义。贺路千简单拎起包裹，向竺雪梨和祁破奴招手：“走。” 走过瘦弱青年尸体时，贺路千突然间顿住脚步。 凌大爷毕竟列位战七档次，背后一刀直接砍断了瘦弱青年的脊骨，间接让瘦弱青年死于余震。但瘦弱青年却出乎意料地坚强，他临死前竟然忍受着剧痛把上身扭转过来，导致他的身躯仿佛麻花般扭曲——其间疼痛可想而知。 瘦弱青年的面容，却奇怪地没有怨恨、恐惧等负面情绪。 瘦弱青年努力地侧着身，两眼依稀斜望远处，面容诡异凝固好似得偿所愿般笑容。 得偿所愿？ 好奇怪…… 脑海里快速闪回瘦弱青年的影像，贺路千猛地瞳孔扩张。 贺路千突然间想明白了。 瘦弱青年并非简单的忘恩负义之辈。 瘦弱青年刚才表面看似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其实是蓄意激化贺路千与凌大爷之间的矛盾。瘦弱青年肯定也看透了凌大爷的虚伪，可他不愿凌大爷与贺路千简简单单和解，所以故意高捧戎二河污蔑贺路千，让凌大爷下不来台。 瘦弱青年在借贺路千的刀，杀凌大爷。 仔细观察瘦弱青年的姿态，瘦弱青年忍着剧痛翻身之后，估计一直死死盯着凌大爷。直至瞧见凌大爷被贺路千一刀斩去头颅，他才带着灿烂笑容离开这个世界。 再仔细观察瘦弱青年附近的地理，他若想趁乱逃跑，不该往这个方向跑。显然，瘦弱青年的逃跑亦是他借刀杀人一环，他在故意吸引凌大爷的注意力，以自己的性命为贺路千争取足够的时间。或者说，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尽可能降低凌大爷逃走的概率。 贺路千沉默了。 瘦弱青年当然不是好人。 贺路千救过他一次，他却蓄意引导凌大爷与贺路千不死不休，端的没有良心。 可瘦弱青年一直维持的懦弱形象，与他堵上性命的狠辣布局，如此的反差对比，却不能不让人动容。无论瘦弱青年是好人还是坏人，懦弱都绝不是他的形容词。贺路千固然不会原谅瘦弱青年蓄意利用自己，却不能不感慨瘦弱青年突然间爆发出的力量。 李凤瑶化鬼复仇，瘦弱青年舍死布局。 果然，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不能小觑那些卑微到尘埃中的小人物。 贺路千心里默默念叨：“以后，我得多注意了。” 叹气一声，贺路千领着竺雪梨和祁破奴缓步走向应京。 走路期间，贺路千无聊翻阅刚才一波杀戮的详细清单。 杀戮不是结束。 地狱小宇宙才是无间地狱的本体，例如原祖地藏菩萨建造的八热八寒地狱、十殿阎罗十八层地狱等。 杀戮只是无间地狱交响曲的开幕式。 待地狱小宇宙建设完毕，今日杀戮的罪人都将在无尽地狱里迎接他们的新生。 贺路千目光移过一群陌生的名字和无数印象淡薄的面孔，呵呵笑说：“你们以为死去就完事了？嘿嘿，遇到了我，遇到了无间地狱，死亡只是新生的开始啊。你们这些劫匪、帮派份子，咱们地狱里不见不散。” 贺路千突然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瘦弱青年。 原名牛福志的瘦弱青年。 贺路千非常意外，瘦弱青年明明是凌大爷砍杀的，怎会被无间地狱收录？ 翻阅杀戮记录，原来牛福志后缀有助攻标志。贺路千大概明白了，定是他在人群中凶猛冲杀期间，溅出的余波不小心伤到了瘦弱青年。虽然总输出或许不到001%，但无间地狱认定的助攻标准非常宽泛，遂把牛福志也收录到罪魂名单。 贺路千没有纠结这些细节。 牛福志已经被凌大爷砍死了，收录到罪魂名单，去无间地狱再活一次未必不是好事。 收录就收录了吧。 总归是1点经验值呢。 贺路千笑呵呵想：“牛福志，你这小子胆敢利用我杀人，到时候替我搬砖一百年赎罪吧。嗯，如果你乖乖接受改造，我倒是可以把凌达（凌大爷）一群人分给你监督，让他们也试试被人欺辱、胁迫的滋味。” 有无间地狱在，死亡不是终结，而是新的开始。 这种死亡，还算是死亡吗？ 贺路千懒得纠结死亡的哲学定义，索性不去想它。 但事实就是事实，无论纠结还是不纠结，它都会潜移默化影响到贺路千的判断。 铁枪会芜鸠分舵到应京渡口，贺路千杀人时虽然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心情却难免带有一丝沉重。寂静的深夜和迷茫的梦中，贺路千偶尔也会质疑自己是否杀戮过重，是否应该只诛首恶。而今醒悟了无间地狱的核心，贺路千不知不觉间，就不再烦恼这些问题了。 杀戮不是终结。 贺路千的杀戮更像把犯人关入名曰地狱的大监狱里，惩罚他们，改造他们。 第040 说来说去，还是凭拳头说话（一） 第040 说来说去，还是凭拳头说话（一） 清晨的杀戮，很快被贺路千丢到脑后。 贺路千更烦恼衣服问题。脱去昨晚刚刚换上的备用衣服，贺路千郁闷发现包裹里只剩下最后一件衣服了。如果虎龙帮继续玩“杀了小的，来了老的”游戏，贺路千可就没有备用衣服换了。到时候，难道披着一身血衣走入应京？ 想想就不靠谱。 什么时候能够杀人不沾血呢？ 汇总客栈食客们闲侃透露的资讯，虎龙帮有一位帮主、三位副帮主，之下便是所谓的四大金刚。凌达身为虎龙帮四大金刚之一，已是虎龙帮表面上排名前八的好手，其他三位金刚乃至三位副帮主又能强到哪里？ 虎龙帮帮主肯定比较强，但他久坐高位，还敢和贺路千单打独斗吗？ 虎龙帮如果有继续送人头的想法，十有八九采用强弩暗杀、暗器夜袭等诡计。 火铳都不行。 炐朝的火器尚在火绳枪阶段摸打滚爬，想发挥火铳奇效，必须提前点燃有味儿的火绳。除非遇到非常罕见的大规模械斗，火铳根本没有登场的机会，它的火绳短板和笨重枪体都严重制约它们在武林江湖中的普及性。 再者，官府虽然很少介入江湖纷争，可它毕竟是统御六合八荒的庞然大物。炐朝立国之初便特别重视火铳火炮的齐射能力，倘若哪家武林门派胆敢私自训练以百千计算的火铳部队，绝对瞬间迎来炐朝朝廷的蓄意针对。 应京作为炐朝的副都，政治地位尤其敏感，虎龙帮应该没有胆量训练大批火铳部队。 只要小心注意，这方面问题不大。 虎龙帮接下来的动作，更大概率来自其它武林门派的援手。 或许因为忌讳炐朝朝廷，应京附近始终没有大型门阀盘踞。可是应京商业繁华，直接利益和间接利益无数，门阀江湖怎会舍得把这里的利益全都无私让给官府？虎龙帮这样大而不强的帮派，恰是门阀江湖与炐朝朝廷的妥协产物。虎龙帮背后的利益网络复杂，或许能够请动许多江湖好手帮忙维稳。 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贺路千猜对了。 虎龙帮果然没有低头认输。 贺路千等三人一鬼慢步走到应京城门三四千米外，迎面突然呼啦啦跑来一群虎龙帮帮众。这群虎龙帮帮众没有对贺路千等三人喊打喊杀，他们沉默无语地左右分开为两队，沿着官道边沿把贺路千等人团团围住。他们不拔刀、不张弓、不伸拳，仅仅双手背在身后，面向贺路千挺胸收腹，以连绵不绝的胸膛结成一条胸墙。 或许这群帮众心中没有杀意，他们仅仅被无间地狱视为处于谋逆边缘的警戒对象。 警戒对象不是谋逆罪人，无间地狱的裁决，直接导致贺路千没办法与他们直接拔刀对攻。 贺路千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耐心瞧瞧虎龙帮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两三分钟之后，东南方向帮众次序让开一条通道，踏踏踏走来七名骑马者。 藏在纸伞里的李凤瑶，急声提醒贺路千：“对方有佛僧，你小心行事。” 佛道官克制鬼怪。 有佛道官在场，鬼怪基本就是累赘。 但贺路千原本就没有指望李凤瑶能够帮上忙。 夜间才是鬼怪的主场。 到了白日，鬼怪虽然不像地球二十一世纪某些电影电视剧描述的那样遇光就死，她们却也从心底深处讨厌阳光。除非实在没办法，鬼怪很少在阳光下活动。 另外，贺路千怀疑阳光和火光克制鬼怪只是一层蓄意伪装的表象。例如今日阴云密布，压根没有一丝阳光直射，李凤瑶等鬼怪照样发自内心地厌恶白日环境。真正克制鬼怪的内在因素，或许是其它不为人知的日夜环境变化。 无论原因为何，白日终究严重制约李凤瑶。即使对面没有佛道官相助，李凤瑶也没办法在白日战斗中帮忙。 踏踏踏走来的七名骑马者，隐隐约约分成三个阵营。 当先三名骑马者，左边骑马者，形象颇似秀才书生，他背负长剑，满脸傲慢；中间骑马者，是一位十八九岁模样的冷艳女子；右边骑马者，则是一位最少一百公斤重的肌肉壮汉。 后面三名骑马者，左边骑马者，是一位容貌俊秀的剑客，中间骑马者，是一位面貌粗狂的剑客，右边骑马者，则是一位身披袈裟的佛僧，亦即李凤瑶的警戒对象。 刻意走在侧边的骑马者，是一位身穿着青色长袍的三十岁左右中年。 七名骑马者催马走到近前，长袍中年率先翻身下马，拱手向贺路千施礼：“阁下可是扬名芜鸠郡的白衣魔刀？” 贺路千囧然无语。 又是白衣魔刀！ 这绰号到底怎么来的？ 魔刀魔刀，我的魔刀在哪里？ 还有甚么白衣。我买白衣只是因为白衣没有身份限制，既廉价又好买而已。如果芜鸠郡集市上的商品像地球二十一世纪那样丰富，鬼才买一堆粗布麻衣备用。 贺路千反感白衣魔刀绰号，故意否认：“不好意思，你认错了。” 青袍中年错愕回了一声：“啊？” 话说，虽然义信口号喊得响亮，江湖恩怨的解决方案其实非常实际。首先互报名号，你是铁枪会谁谁，我是虎龙帮谁谁，免得认错了人；其次是公开师承来历，如果大家同出一门或者门派关系比较好，则尽可能内部低调解决矛盾；最末是呼朋唤友，确认彼此有没有共同好友，确认这位共同好友的面子能否抵消彼此恩怨。 例如眼前贺路千与虎龙帮刚刚结下的恩怨。 假如贺路千来自岳山派或者玄岳派等当世顶级武林门派，或者贺路千与岳山派、玄岳派的重要人物是结拜义兄弟的挚友，凌达及一群帮众就只能白死了。虎龙帮非但不敢向贺路千复仇，还会主动把错过推给凌达，大事化了，小事化无，轻描淡写了结这段恩怨。 而若贺路千没有后台，虎龙帮才会满脸正义地维护门面，以为凌达复仇的名义围剿镇压贺路千。 先拼后台，再拼关系网，是是非非则排在最末等。就像炐朝官府宣传的忠孝没办法落实，门阀江湖推崇的义信也没办法落实，实际执行中大家拼的还是利益。 怎想贺路千不按规矩出牌，一时之间让青袍中年不知所措。 青袍中年是虎龙帮的副帮主。 副帮主其实不怕贺路千表现出来的搏杀能力，铁枪会这种四线门派，许多江湖豪侠都能一己之力将其灭门，何况区区芜鸠郡分舵。 但大家混江湖，依赖个人的搏杀能力，却又不能全部依赖个人的搏杀能力。例如虎龙帮与许多武林门派保持友谊，今儿你敢端掉虎龙帮，明日就有名门大派的少侠帮虎龙帮主持公道。与单枪匹马捣毁铁枪会芜鸠分舵的名声相比，副帮主更担心贺路千有无特殊背景。 贺路千面貌年轻，却能单枪匹马踏破铁枪会芜鸠分舵，仿佛名门大派的精英弟子。如此一位少侠，怎可能是自己凭空练出来的！贺路千已经如此了得，他的师兄师姐们，他的师父师叔们甚至师祖，又将如何强横呢？ 副帮主清醒明白虎龙帮的江湖地位，实在不愿意招惹贺路千这样的杀神。 副帮主来前已经和帮主商量好了，只要贺路千的后台列位二线门派，虎龙帮这回认栽算了。可副帮主万万没有想到，贺路千竟然一点儿都不给面子，直接否认了大闹芜鸠郡旧事。 这怎么办？ 无论如何，总要弄清楚这位白衣魔刀的底细。 否则你想和解，对方却准备灭你全帮，岂非缘木求鱼？ 副帮主正在犹豫，虎龙帮请来的援兵已经率先动手了。 当先三名骑马者之一，冷艳女子突然尖声呵斥贺路千：“你有胆杀人，没胆承认吗？” 说罢，冷艳女子如鹤展翅般从马背上纵身而起。 半空中敏捷拔出长剑，冷艳女子狠辣刺向贺路千的心口。 一言不合，拔剑相向，只能说她不愧是江湖儿女。 目视冷艳女子跳跃刺击，贺路千微微皱起眉头。 贺路千也可以依赖纯粹力量跳起来滑翔一段距离，但若像冷艳女子这样，座马必然难以承担向上跳窜的冲劲。反观这位冷艳女子，她不仅跳的高，座下的马也没有异状，显然施展了某种相当高明的轻功。 贺路千心中默默念叨：“轻功是我的短板，必须速战速决。” 或许轻功身法对出剑速度也有加成，冷艳女子的攻击迅猛而又凌厉，带给贺路千的威胁远超四大金刚凌达、芜鸠分舵主数十倍。 贺路千怕么？ 芜鸠郡到应京，贺路千貌似一直狼入羊群式碾压，仿佛没有经历过什么高质量对局。但是，别忘了无间地狱啊。无间地狱每日四小时或六小时的实战演练，哪一场战斗不是势均力敌的殊死苦战？ 与本世界江湖豪侠相比，实战经验丰富恰恰是贺路千的优势。 面对冷艳女子的凌厉攻击，贺路千沉着冷静拔刀，无情而又准确地劈向她露出的空门。冷艳女子实战经验不行，审视对手强弱的眼光和对危机的直觉却非常不错，她迅速意识到自己小瞧了贺路千的白衣魔刀威名。 冷艳女子连忙收招，变攻为守，竭尽所能抵挡贺路千的劈斩。 第041 说来说去，还是凭拳头说话（二） 第041 说来说去，还是凭拳头说话（二） 原本笑吟吟观战的傲慢书生和肌肉壮汉，也看到了冷艳女子的危机。 两人脸色大变，傲慢书生惊叫一声师妹，肌肉壮汉惊叫一声师姐，不约而同默契扑向贺路千。其中，肌肉壮汉或许轻功较差，急迫间顾不得完美控制力道，其跳向贺路千的反冲力劲压得座马凄厉嘶鸣一声，直接残废倒地。 傲慢书生和肌肉壮汉志在营救冷艳女子，一前一后，都攻向贺路千必救要害。如果贺路千执意劈斩冷艳女子，后续很有可能躲不过两人之中的一道攻击。 现实世界不是竞技场，当然能不受伤就要受伤。贺路千果断收住一往无前姿势，将集中全身力气的冲斩削弱为用腰腹和双臂发力站斩。 趁冷艳女子竭尽所能防御时，贺路千右脚猛地踹向她的腹部。得益于师兄师弟们的救援，冷艳女子勉强格挡住了斩击，但她顾得上头顾不上尾，腹部没能躲过贺路千的脚踢。只听砰地一声闷响，冷艳女子被贺路千狠狠踹中，整个人仿佛喝醉般倒退四五步，毫无形象地扑倒在地。而后，冷艳女子噗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满脸苍白地痛苦捂住小腹。 冷艳女子显然是一位薄皮，仅仅挨了贺路千一脚，便失去了泰半战斗力。 贺路千却来不及补刀。 因为傲慢书生和肌肉壮汉已经杀了过来。傲慢书生有速度优势，剑式转变极快；肌肉壮汉有力量优势，贺路千试着和他对拼一刀，反而被震的虎口发麻。再者，傲慢书生和肌肉壮汉师出同门，合击贺路千时默契使出了一套合攻剑法，互相抵消各自的短板，互相发挥自己的优势。 贺路千与两人拼了三四招，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不好，我斗不过两人合击。” 贺路千曾在无间地狱训练场试过一对二和一对三，清醒明白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与两人硬对硬拼个四五十招或七八十招，待贺路千体力耗损到了一定程度，出刀速度变慢了，出刀力量变小了，肯定被傲慢书生和肌肉壮汉联手击杀。 怎么办呢？ 有办法的。 贺路千果断舍弃傲慢书生和肌肉壮汉两个强敌，猛地冲向丧失大半战斗力的冷艳女子。 攻其必救之人，打乱傲慢书生和肌肉壮汉的合击。 果然，当傲慢书生和肌肉壮汉不得不分出精力救助冷艳女子时，优势迅速偏向贺路千。明面佯攻冷艳女子，实际主攻具有速度优势的傲慢书生，贺路千很快在他身上留下数道伤口。傲慢书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主动喊了一声：“撤。” 肌肉壮汉与傲慢书生配合默契。 没有浪费时间询问，也没有浪费时间迟疑，肌肉壮汉不由分说抱起冷艳女子，快步疾奔而去；留后的傲慢书生与贺路千对拼数招，也运起某种高明轻功，尾随肌肉壮汉而去。 贺路千没有莽撞追击。 追上，也没有办法。贺路千固然有能力强行击杀冷艳女子，可击杀了敌人的弱点，只会导致自己陷入傲慢书生和肌肉壮汉的全力合击；小心翼翼留着冷艳女子也不行，一旦时间拖延过久，惹来虎龙帮副帮主和其他三位援兵出手，贺路千必然陷入新的困境。 贺路千索性及时收刀，肃然目送傲慢书生和肌肉壮汉携带冷艳女子远去。 贺路千瞟了一眼无间地狱的宿主面板： 战斗力指数10（86/100） 武学：断虎刀法（第一层）；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体育教师） 贺路千暗自摇头：“凌达等人看起来的确是虾兵蟹将，我战胜了他们不值得骄傲。满脸傲慢的书生，年龄与我相仿；浑身肌肉的壮汉，面貌最多比我大两三岁，两人却能在搏杀经验不足情况下稳稳胜过我。” “本世界的武力上限还是很高的，最少区区战十还差得远。” “待此间事了，我必须主动惩恶扬善多刷一些经验值，争取尽快提高到战二十。翻倍到了战二十，应该就能肆意行走江湖了吧。” 贺路千觉得自己太弱了，竟然不能击败相似年龄的对手。 可在近处围观贺路千与冷艳女子、傲慢书生、肌肉壮汉对战的众人，却全都惊呆了。 因为这三人可不是什么虾兵蟹将。 傲慢书生名叫胡井和，绰号无影剑；冷艳女子名叫岳怡君，绰号岳山圣女；肌肉壮汉名叫包敏君，绰号托塔天王。胡井和、岳怡君、包敏君等三人，不仅来自武林第一门派岳山派，更是岳山派第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他们师兄妹三人虽然年轻，却早已在江湖中闯出名号，合称为岳山小三侠。 前些日，虎龙帮帮主与岳山圣女岳怡君切磋，仅仅四五十招，虎龙帮帮主就甘拜下风。 大名鼎鼎的岳山小三侠，今日竟然败在贺路千手中。 副帮主与三名援兵，忍不住面面相觑。 实话实说，贺路千若能与岳山小三侠其中一人打平手，大家都会诚心诚意赞一声好俊的功夫，间接帮助贺路千迅速扬名应京。可谁能想到，贺路千的实力竟然远超岳山小三侠，刚刚切磋赢了虎龙帮帮主的岳山圣女林怡君被贺路千一脚踹成重伤，无影剑胡井和与托塔天王包敏君联手合击不仅奈何不得贺路千，反而被杀得逃之夭夭。 太出乎意料了。 太厉害了。 如此年龄，如此功夫，即使贺路千无门无派没有后台撑腰，也值得大家尊敬了。但话说回来，倘若无门无派，怎可能年纪轻轻就练得如此凶悍的刀法？ 自身强悍，背后又可能站有名门大派，留在原地的三名援兵全都瞬间熄灭了出手念头。 打不过。 强出头，只会自取其辱。 面貌粗狂剑客向面貌俊秀剑客摇了摇头，俊秀剑客向袈裟佛僧摇了摇头，袈裟佛僧则道了一声佛号，委婉劝谏副帮主：“少侠如此身手，怎会主动欺辱小辈。其中肯定存在什么误会。” 副帮主不敢反驳努力挤出笑容。 混江湖虽然不能完全依赖武功强弱，可武功强弱始终是一项决定性的因素。当武功强大到一定程度，不是误会也得是误会。因为你说不是误会，又能怎样？ 虎龙帮目前能够紧急联系上的江湖好友，岳山小三侠已经是名头最大、实力最强的救兵了。当岳山小三侠狼狈而逃，如果虎龙帮坚持与贺路千对抗，在场的三位援兵以及其他潜在的援兵，肯定祭出种种借口抽身而走。 虎龙帮没有高手坐镇，抵御江湖豪客突袭的能力，不比铁枪会强多少。想想铁枪会芜鸠分舵的悲剧，再回视岳山小三侠狼狈逃亡的方向，副帮主宁愿虎龙帮没有凌达这个金刚。副帮主果断摆正心态，向贺路千鞠躬行礼：“我等已在城内准备好酒宴，还请少侠赏脸。” 副帮主连贺路千的底细都不敢追问了。 既然贺路千不说绰号姓名，不报师门门派，那便泛称为少侠吧。 但一时的妥协，并非永远的妥协。副帮主依然看重岳山小三侠，不是信任三人能够反败为胜，而是觉得岳山派的二代弟子们不会任由贺路千踩着岳山小三侠上位。岳山派二代弟子可比岳山小三侠强多，最弱都有一门宗师实力，岂是突然冒出头的贺路千所能相提并论。 副帮主的妥协，主要是拖延之计，尽可能拖延到岳山派二代弟子们登门拜访贺路千。 当然，如果岳山派二代弟子不愿与贺路千交恶，副帮主及虎龙帮绝对诚心诚意把贺路千当作贵宾，千方百计照顾好贺路千的衣食住行，而后恭恭敬敬贺路千送出应京。及时妥协，永远忠诚强者，这是虎龙帮的生存法则。 贺路千不懂副帮主的小心思。 事实上，副帮主勉强挤出的笑脸，足足让贺路千怔愣好久。 你们这是什么操作？ 贺路千非常纳闷，岳山小三侠为什么狼狈逃跑呢？ 你们明明具有人数优势啊。 即使冷艳女子被我蓄意针对，你们再喊来一名援兵，把她强行救回远处不就得了？只要其他援兵与傲慢书生、肌肉壮汉的战斗力相当，你们可以六个人联手一起围攻我，也可以三三两两地车轮战，耗尽我的体力。优势明明在你们那里，你们明明有机会拖死我，怎就说逃跑就逃跑了。 真相其实很简单。 傲慢书生胡井和、肌肉壮汉包敏君都被贺路千砍怕了。 贺路千觉得优势在胡井和、包敏君那里，胡井和、包敏君却觉得贺路千牢牢占据优势，每一次挥砍、斩劈都是致命攻击，稍不留神就要丧命贺路千手中。胡井和、包敏君从未经历过如此惊险的战斗，每一次与贺路千对拼都得努力绷紧神经，不敢稍稍大意百分之一秒。胡井和觉得再与贺路千对打四五十招，他们师兄妹仨就要魂断应京了。 什么车轮战，什么六人联手，胡井和与包敏君压根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不过错打正着，岳山小三侠逃对了。 贺路千虽然觉得自己劣势，却始终没有害怕心思。 因为无间地狱。 如果情况危急，贺路千设计把一群普通帮众转化作为强化经验值，战斗力指数完全可以迅速提升到11或12。战十就能与三人打得有来有回，升到战十二，贺路千肯定有希望反败为胜。 贺路千非常纳闷：“你们又不知道我能杀人升级，何必逃的这么干脆利落？” 第042 一个奴隶的告白 第042 一个奴隶的告白 贺路千奇怪岳山小三侠逃亡，也奇怪副帮主迅速变脸。 但前面说过，贺路千不愿肆意乱用谋逆为罪这条漏洞。既然虎龙帮已经知趣低头认输，贺路千就不会咄咄逼人地强行屠戮这群帮众。 当然，最主要原因，是眼前这群普通帮众不一定都契合无间地狱的罪人标准。 贺路千理智婉拒了副帮主的妥协邀请：“酒宴就不必了。我来应京有事要办，你们莫挡我路便好。” 副帮主却巴巴地凑上前来：“我虎龙帮有三千弟子，耳目最为灵通，或许能帮得上少侠。” 贺路千适才与岳山小三侠对决，劣势之中紧绷神经，精力全都集中在对方的剑招。此时局势缓和，脑海里回放决斗画面，贺路千渐渐意识到胡井和、包敏君面临的压力比他更大，迟钝明白了岳山小三侠为何果断逃亡。 继之，贺路千也隐隐约约理解了副帮主的心态：贺路千击退了岳山小三侠，又具备杀穿虎龙帮分部的战略威慑力，才能让虎龙帮不得不忘记凌达引发的恩怨。 如果贺路千的搏杀能力稍差，例如被岳山小三侠击败或者牵制住，那时候副帮主肯定又是一副嘴脸。 说来说去，还是拳头代表正义。 国家权力来源于军队征战，击败国内所有军阀与国外的干涉者，就能坐稳江山。 江湖地位来源于小型冲突，击败所有敌对目标与其他江湖豪侠的干涉者，就能铸就门阀尊位。 世间种种，都是一样的道理。 战场上没有胜利，你说什么都不行。 战场上百战百胜，你说什么都行。 武力从来都是最终的、决定性的、一言定音的关键因素。 当个人武力强大到一定程度，他的战略威慑与军阀的军队震慑、与国家的暴力机关震慑，并没有什么本质不同。 想到这里，贺路千一时间若有所思。 继副帮主之后，袈裟佛僧也凑上前来示好：“贫僧是应京栖玄寺法僧三戒。贫僧久在应京，熟悉应京地理，应该帮得上少侠。” 俊秀剑客和粗狂剑客，随后也纷纷示好。 三名侠客都有各自的跟脚，他们尊敬岳山派的底蕴，却不会诚心诚意站在岳山派的立场上考虑得失。恰恰相反，如果某人或者某势力与岳山派斗得两败俱伤，把岳山派拉回其百余年前的二线门派地位，大家绝对高兴地放鞭炮庆祝。 贺路千隐隐猜到众人的小心思，却懒得与他们进行尔虞我诈交流。 贺路千正欲托辞继续赶路，身边的祁破奴突然因为粗狂剑客的自我介绍而失声惊叫：“咦，你是燕北六侠奚辉奚大侠？” 粗狂剑客奚辉惊讶望向祁破奴。 而后，粗狂剑客迅速露出惊喜笑容：“破奴，真的是你？你怎到了应京？” 原来，奚辉等六位燕北剑客，号曰燕北六侠，曾在祁破奴的父亲祁镇北帐下效力。此次护送祁破奴赶往京师告御状，奚辉等燕北六侠亦是其中一份子。耳听祁破奴哭泣嗓音讲述数日苦难经历，奚辉时而恨骂铁枪会助纣为虐，时而连声感谢贺路千仗义出手。 等等。 贺路千自觉与祁破奴没有多少情谊。 祁破奴既已安全回到祁镇北余部身边，此事就了结。 贺路千摇头婉拒奚辉的种种感谢，事了拂衣去态度与祁破奴等人道别：“我另有它事，先走了。” 站在祁破奴身侧的竺雪梨突然出声：“公子……” 竺老板舍身营救祁破奴，是实实在在的救命恩情。祁破奴及祁镇北余部只要爱惜脸面，肯定会照顾好竺雪梨的余生。但瞧竺雪梨欲言欲止的模样，她似乎更愿意继续跟着相识不过二十日的贺路千。 可贺路千真的另有它事处理，暂时不方便带着战一档次的竺雪梨。 无间地狱设置的1点与2点战斗力指数边界，仍以速度方面的万米长跑举例，成绩约为83分钟。简单来说，如果你的速度和耐力能够保证83分钟之内持续跑完一万米，无间地狱就会把你提为战二档次。 反之，像竺雪梨这样三千米都无法一口气跑完的体力渣渣，只能列位战一档次。若非无间地狱战斗力体系里，战一已是最低下限，竺雪梨的战斗力指数估计还能继续下调到05乃至01。 带着竺雪梨办事，实在太累赘了。 贺路千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理智婉拒了竺雪梨的请求：“雪梨你且跟着破奴吧，咱们未来有缘再见。” 竺老板夫妇诱发的意外事件，也彻底划上句号。 潇洒辞别众人，贺路千却没有走向应京繁华，而是沿着来时的道路，原路返回应京渡口。藏在纸伞中的李凤瑶惊讶不解，待远离袈裟佛僧千余米，她便迫不及待追问：“咦，你不是说要来应京确定一件事吗？” 贺路千脸庞浮现莫名的微笑：“不必确认了。” 李凤瑶哦了一声，又问：“我的状纸呢？” 贺路千摇头：“也不必上递了。嗯，你不介意吧？” 李凤瑶当然不介意，她早就绝望放弃了青天大老爷为她主持公道的幻想。 但贺路千为什么突然变卦？ 贺路千突然另起话题说：“你知道律法的本质是什么吗？” 李凤瑶啊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贺路千显然不是再问李凤瑶，他轻声自言自语嘀咕起来：“法律其实一点儿都不神圣，它只是统治阶层的意志体现，它只是统治阶层统治国家的工具。” “我们遵纪守法做良民的本质，真相也是乖乖遵守统治阶层立下的各种规矩。统治阶层立下的规矩，自然总是有利于统治阶层的，只要我们遵纪守法，只要我们乖乖做良民，统治阶层自然而然就会得到它想要的利益。” “瞧，依法治国的本质就这样简单。” “可是，依法治国为何这样难呢？因为人心贪婪，欲壑难平，得陇复望蜀，拿了八成利益之后尤想拿九成、十成，最终把温顺的良民逼到死亡边缘。” “为了攫取更多利益，他们不惜毁掉自己立下的规矩，毁掉自己统治这个国家的工具。” “延州和原州的流民叛乱，我不必亲自过去，就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平民老百姓谁不怕死，但凡勉强吃的饱、穿的暖，谁会舍得冒着杀头风险造反？定是当地的门阀江湖、乡绅地主乃至官府，贪婪到连自己立下的规矩都不愿意遵守，天灾加人祸，最终逼得一群平民百姓再无丁点儿活命希望，逼得一群平民百姓被迫看淡死亡恐惧。” “我此前说，县令不行就上诉郡太守，郡太守不行就上诉州刺史，州刺史不行就上诉皇帝。其实啊，我的真心从未妄想谁能为你主持公道，我只是想试试他们贪婪到何种程度，只是想试试炐朝的统治阶层是否还在乎自己立下的规矩。” “如果炐朝朝廷还在乎，或者说统治阶层还有维护秩序的基本理智，我就继续乖乖做我的顺民。” “而若炐朝立下的规矩已经彻底成为废纸，连统治阶层的集体意志都不愿意维护，这样的国法，这样的皇帝，真真切切一点儿意义都没有了。到了那时候，我这样的良民，再畏惧社会剧变，也只能被迫求生了。” 李凤瑶有些语句听懂了，有些语句似懂非懂，有些语句根本不晓得贺路千在说什么。整体合起来，李凤瑶更是一头雾水，仿佛在听枯燥的天书。 李凤瑶听都没听懂，怎么回答？ 贺路千却不在乎李凤瑶有没有听懂。 以上唠叨，本就是贺路千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贺路千停止了自言自语，思维却继续发散。 鲁迅说历史只有两个时代，一是暂时坐稳了奴隶的时代，二是想做奴隶而不可得的时代。 贺路千生在沿海某县城，因为父母幸运搭上国家经济崛起的快车道，家庭条件还算可以。 在学校里，贺路千是一名不好也不坏的乖学生；在公司里，贺路千是一名不好也不坏的乖员工；在社会上，贺路千是一名不好也不坏的乖百姓。工作的时候努力工作，闲的时候，爬高山、下深海，在国内外知名或非知名景点匆匆忙忙旅游，尽量享受人生仅有的乐趣，恰是一位让人又羡慕却又鄙视的伪中产。 可或许自幼读书太多，贺路千其实清醒明白自己的本质。 努力工作，享受生活，遵纪守法，不过是贺路千维持基本人际交往喊出的虚伪口号。 或者说，自己给自己套了一层外罩，自己给自己弄了一个人设。 贺路千内心深处，始终认为自己只是一名奴隶。 一位满足坐稳奴隶时代的奴隶，一位甘心活在盛世的奴隶。 这没有什么不好。 盛世的奴隶，总比想做奴隶而不得的乱世强。 那时候，贺路千不想改变，也不愿意去改变。 因为贺路千熟读历朝历史，深深明白改变的代价有多沉重，深深明白跨越阶层壁垒有多难。 贺路千不想活的太累。 所以，贺路千习惯性地遵纪守法，习惯性地做顺民、良民，渴望统治阶层守住自己立下的规矩。 只要基本规矩还在，只要基本法律还在，姑且这样活一日是一日吧。 第043 新的道路 第043 新的道路 即使到了轮回殿，贺路千依旧认为自己是一名奴隶。 无非是遵纪守法对象变成了轮回殿实体，从此接受新统治阶层立下的新规矩。 此后见识了宁津陈氏和铁枪会的暴虐，见识了种种欲做奴隶而不可得时代的苦闷，贺路千愈加怀念曾经的盛世慵懒。宁为盛世犬，不为乱世人，贺路千怀着这样的消极心态，迷茫地被时势推着向前走。 可有些东西、有些事情，却在悄悄发生变化。 铁枪会的暴虐其实是一而贯之的，贺路千侨居芜鸠郡城日子里，他经常看到桀骜帮众在街头巷尾欺负城内城外的平民百姓。贺路千可曾因为这些丑恶与铁枪会帮众有过纷争？答案是没有。那时的贺路千，仍以小市民心态为主：虽然有一颗善心，却更不愿意惹怒恶势力。 类如宁津陈氏旧事，如果秦真鹤和玄吾道人当时拒绝放过李凤瑶，贺路千也不会强求。 等等。 直至竺家四合院惊变，贺路千才悄然触碰量变到了质变的关键点。 贺路千当时以为他的良心让他做不到无动于衷，但真相绝非仅仅如此。 是他的心态悄悄变了。 无间地狱赋予的力量，悄悄改变了贺路千的心态。 贺路千拔出长刀，从芜鸠砍到应京，也是在潜意识里追寻某种变化。 而变化的种子，其实早就种下了。 奴隶不是一个好词汇，真正的顺民不会在心里骂自己是奴隶。当贺路千自嘲地用奴隶形容自己，间接表明他潜意识里已然隐隐抗拒做一名盛世奴隶。只因现实世界没有通天捷径，贺路千才不得不因循守旧扮好孩子到今日。 一旦幸运抓住机遇，例如无间地狱，贺路千立刻滋生了野心。 具体的变化，来自哪里呢？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侠以武乱禁。 等等。 超越人类极限之后，贺路千迟迟明白人们为何喜欢武侠玄幻魔幻超人幻想：它能直接赋予人们反抗力量。 不。 不是反抗的力量，而是打破阶层壁垒的力量。 虎龙帮的低头认输，更让贺路千突然间惊醒。 虎龙帮为何低头？ 因为我刀快，因为我刀利。他们若不低头，我就敢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利用机动优势把虎龙帮砍得分崩离析。 炐朝为何向门阀江湖低头？ 因为像我这样的侠客，就能轻松踹掉郡级官府。假设炐朝决定不惜一切代价逮捕贺路千归案，贺路千被逼无奈情况下选择同归于尽，每到一个地方就把当地郡府官员及郡兵杀穿，炐朝官府该如何应付？试想，如果炐朝的统治，脆弱到各郡各县隔三差五死一批重要官员，它凭什么在两京十三州建立稳定统治？ 为了维护秩序，为了统治亿万百姓，炐朝必须把危险的侠客们吸纳入统治阶层。炐朝及以前的朝代，对待侠客的态度也只有术的不同，没有道的不同。毕竟，大家联合起来，一起剥削没有武功没有智慧的平民百姓，才是众所周知的最优方案。 武力就是武力。 核弹是武力，火炮是武力，火绳枪是武力，刀剑弓弩是武力，侠客们的武功同样也是一种武力。 在火器没办法威胁侠客们的时代，侠客对官府的战略威慑其实不弱于攻城巨炮。 当身体素质强化到战十乃至更高，除非贺路千自我阉割，否则他想做奴隶也做不成了。 贺路千的武功，将会自动把他捧到统治阶层一员。 不。 错了。 准确说，应该是潜在的统治阶层。 贺路千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条路，是融入炐朝朝廷和门阀江湖共同缔造的秩序，与岳山派、虎龙帮等势力和解，凭之获得一定的江湖地位和政治地位。 第二条路，是建立自己的秩序，仿佛一位叛将、军阀。未来要么推翻炐朝朝廷和门阀的旧制度，要么被炐朝朝廷和门阀江湖联手绞杀于萌芽状态。 走哪一条路呢？ 贺路千暂时有些茫然。 一以贯之的顺民心态，让他对精彩未来时骤然有些不知所措。 但无论如何，贺路千不会再做被动遵纪守法的顺民了。 贺路千停止思维发散。 目光移到包裹中的纸伞，贺路千感谢李凤瑶说：“芜鸠到应京，你帮我很多，实在感激不尽。我现在可以杀穿铁枪会芜鸠分舵，宁津陈氏聚集的三百青壮，对我来说纯粹是人形木桩。不如咱们一起回宁津县，斩杀陈彦琅为你们兄妹复仇？” 这句感谢，是真心感谢。 若非李凤瑶前夜紧急施展幻术眩晕了芜鸠分舵主，贺路千当时肯定得狼狈而逃；若非李凤瑶穿墙透壁提供视野，规避弓弩、暗器、火铳等陷阱，贺路千当时也绝对无法一人杀穿芜鸠分舵。李凤瑶虽然实力有限，她却在贺路千成长的最关键时刻，提供了无法替代的关键作用。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贺路千希望偿还李凤瑶的恩情。 但出乎意料，李凤瑶拒绝了贺路千的好意：“如果可以，我想亲自复仇。” 贺路千惊讶李凤瑶的选择，却能理解李凤瑶的选择。 鬼怪皆有执念。 没有执念，她们也难死后化作鬼怪。 既然李凤瑶执意亲自复仇，替她报仇雪恨之说便算了。 贺路千改而道别：“应京事了，我准备去济州发展，你呢？回宁津县吗？” “如果需要我帮忙，届时务必托人带信通知我。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贺某绝对义不容辞。” 李凤瑶的回答再次出乎意料。 沉默良久之后，李凤瑶突然提出类似竺雪梨的要求：“我能不能继续跟着你？” 贺路千愣了愣：“跟着我？我可是准备去济州啊。” 李凤瑶缓声解释说：“我哥昨夜苏醒一会儿，他非常担心我的安全，说我心思简单、易中敌人诡计，贸然返回宁津县恐怕有性命之忧。我哥又夸你有勇有谋、有仁有义，希望我一直跟着你。” 贺路千讶然：“你哥哥醒了？” 李凤瑶嗯了一声：“他勉强醒了一小会儿，很快又昏睡过去了。想真正苏醒，最少还得温养三四年时间。” 贺路千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鬼怪的优势和劣势都非常明显，虽然她们白天基本残废，遇到佛道官时也得额外分出精力保护她们。但鬼怪对侠客和普通人类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有李凤瑶这位合格辅助提供视野，贺路千才敢肆无忌惮冲锋陷阵。否则，谁知道砖墙背后，等待他的不是一群强弩手乃至火铳手？ 与竺雪梨不同，李凤瑶不仅不是累赘，还是一位稀缺的好辅助。 再者，李凤瑶的哥哥李秀才熟知种种秘法，未来或许也大有用处。 至于李凤瑶和李秀才的品性好坏…… 贺路千愿意相信她们。 而若她们怀有恶意不值得信任，贺路千也有相应的预备方案反制。 斟酌一番利弊，贺路千爽快答应了李凤瑶的请求：“好。” 于是，贺路千又与李凤瑶踏上了新的征程。 行路期间，李凤瑶好奇询问：“你为什么突然想去济州发展？乘胜追击接收铁枪会的遗产，不好吗？” 贺路千呵呵笑了笑：“江南太安逸了。” 贺路千所谓的安逸，是指应京、芜鸠郡等地的矛盾不还够激化。 这里虽然有各种蛮横暴虐的地方豪强和水贼路霸，平民百姓却还能勉强维持基本生存，距离“民不畏死”还有一段遥远距离。 而延州和原州等地，流民叛军已经和炐朝官军持续斗争两三年之久，那里的矛盾必然激化到了极点；济州貌似没有大股流民叛乱，但贺路千估计那里的社会矛盾比延州、原州更加严峻。因为那里除了流民叛乱隐患，还隔海直面蛮族内侵威胁，内忧外患到了极点。 再者，形形色色的轮回者们应该不会错过这些矛盾激化的纷乱战场。轮回者带给这个世界的迥异理念，以及其他轮回者泛起的野心，或许会在那里演化成新的未知危机。 那里是危险的地方，却也是最有希望的地方。 贺路千如今已经有了不做奴隶的觉悟，但不做奴隶之后，做什么呢？贺路千暂时没有头绪。地球二十一世纪时，贺路千有许多期待实现的梦想，可本世界不是地球二十一世纪，那些曾经的梦想如今都没有实现基础。与其茫然浪费时间思考新的梦想，不如去矛盾激化的济州转一圈。 贺路千隐隐觉得，他会在济州找到人生新目标。 但是，贺路千没有急着去济州。 与岳山小三侠搏杀之后，贺路千意识到战十档次的武力值无法匹配他肆意行走江湖的野心。贺路千觉得，最少提高到战二十，他才能俯视济州的种种危险和其他轮回者竞争的威胁。 于是，应京到济州的途中，贺路千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会滞留十余日，有条不紊拜会当地的恶势力。没有证据也就罢了，一旦被贺路千找到作恶证据，贺路千就果断替天行道、惩恶扬善，把一群又一群恶人转化为强化自身的经验值。 如此这般，贺路千走了一路，杀了一路。 杀戮越多，实力越强悍；实力越强悍，杀戮效率越高。 提前挡在贺路千必经之路的罪人朋党、自诩正义的侠客，也断断续续地被贺路千一把长刀砍败、砍伤、砍死。无数罪人的性命，无数成名豪侠的惨败，令贺路千讨厌的“白衣魔刀”绰号越叫越响。 第044 招降纳叛 第044 招降纳叛 济州，雁来郡，翠海县。 翠海县三面环海，而且海水碧蓝清澈，随日光挪移而呈现不同色调。站在山上俯视近海，海水又仿佛一团流动的翡翠，美丽的如幻如梦，美丽的让人如痴如醉。据说两百余年前，炐朝太祖巡视海疆到这里，流连数十日尤不肯离去：“如此翠海美景，岂容海寇宵小打扰？” 于是，炐朝在此设立翠海军，巡游翠海，抵御海寇，与其它三镇一起号曰四大海镇。 许多年后，随着皇权稳固，随着海寇消弭，翠海军悄无声息地撤军设县，日渐没有存在感。 一则交通地理不便，二则封建社会支撑不起海滨旅游文化，哪怕戍兵子嗣及其它地方移民在这里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翠海县始终没能发展起来。翠海县荒僻到什么程度呢？据说某位新科进士被吏部选为翠海知县，他竟然悲戚地放声大哭：“我何罪也？竟被流放到翠海绝地。” 然而，黎民百姓不会像进士老爷们那样娇贵，翠海百姓年年月月长居于此，流民逃兵也渴盼移民于此。 翠海县望向西北，那里曾是都督祁镇北的镇戍之地，号曰祁镇。 燕云经略单志元矫诏擅杀祁镇北之后，就地提拔两位祁镇北旧部吴某、姬某为总兵官，间接把祁镇一分为二。但吴总兵、姬总兵两位祁镇北旧部之所以得到单志元信任，是因为他们当时或主动或被动配合了单志元矫诏擅杀祁镇北。在绝大多数祁镇北旧部眼里，单志元是生死仇雠，吴总兵和姬总兵是卖主求荣的叛徒。 祁镇从此上下异心，军势江河日下，很快深陷群龙无首式混乱。 祁镇北当年收揽燕州流民，总共编练了两万正兵、三万辅兵。连带五万士兵的家属及部分逃难者，祁镇合计约有十五万军民。单志元矫诏擅杀祁镇北之后，允诺以六万正兵名额向祁镇提供粮食、军械等后勤。看似祁镇北多给了一万名额的粮食，可十万家属百姓的口粮呢？ 而且，单志元的六万正兵后勤承诺，仅仅第一次补给时给了实数。到了第二次补给，六万人后勤迅速变成纸面上的数字。 哪怕反抗胡虏内侵的战争再正义，你也不能让大家饿肚子浴血沙场啊？上官惹人讨厌，平时又挨饿受累，祁镇的逃兵人数随之迅猛上涨。如果老家幸在南方，那便熄灭报效国家的一颗热心，黯然脱去军衣，返回老家浑浑噩噩过日子。芜鸠郡城的竺老板，他虽然不是祁镇战兵出身，情况却也大致属于此类。 去年末，单志元因为战事不利被皇帝问罪，一度让大家以为看到了希望。 结果，大家白高兴一场。无论两位卖主求荣总兵官的任免，还是朝廷承诺的足额粮食补给，都没有半点儿好转迹象。 到了今年三月初，祁镇又发生内斗，吴总兵仿照单志元旧例擅杀了姬总兵。祁镇旧部鄙弃吴总兵的品格，纷纷武力反抗他的武力兼并，直接导致祁镇各地乱成一团。 眼见形势没有最差，只有最差，绝望的将领和士兵们纷纷自求出路。有门路的改投其他官员、将领帐下；没有门路又饿肚子的，索性做了逃兵。老家在燕州者的逃兵们，因为家乡失陷于胡虏，无家可归情况下逃无可逃，只能泛海流窜到济州乞活。 荒僻数十年的翠海县，也随之被动迎来了祁镇逃兵冲击。 三月中旬，一群燕州籍贯祁镇逃兵逃到翠海县。 因为翠海县没有可以让逃兵们安稳活命的就业岗位，这群逃兵们索性以祁镇北的旗帜歃血为盟，建立了黑色势力性质的大都督帮。逃兵的搏杀能力远超待在县衙混日子的衙役和地方乡绅蓄养的家丁，七八场持械火拼之后，逃兵们便轻松横扫了翠海县当地的各种微型、小型帮派，大都督帮快速崛起为翠海第一帮派。 又因为济州沿海郡县一片混乱，短时间内既无官兵前来剿匪，亦无侠客来此除暴安良，翠海县县令和地方乡绅只能任由大都督帮制霸翠海县。 逃兵又饥又饿，无奈乞活翠海县，值得怜悯。无论如何说，朝廷让士兵饿着肚子打仗就是不对，让士兵流血又流泪就是不对。祁镇北在时，谁曾逃过？但一时的正义，不代表永远的正义；一时的怜悯，不代表永远的怜悯。 抵达虚弱的翠海县之后，逃兵们非常遗憾地堕化了。 原本可怜的饥兵饿兵，因为武力优势带来的野心膨胀，迅速变成一群肆无忌惮的抢劫犯。这群逃兵忘了自己的苦难由谁所施，也忘记了自己也都来自普通百姓家庭，卑劣地把心中的怨恨施加给更弱者，卑劣地把战阵学来的武艺用来对付同胞。 又因为地方豪强有高墙防御、有家丁警戒，一群恶兵、兵痞遂蓄意抢劫那些徘徊在苦难边缘的普通百姓。一些逃兵头目，甚至仗着武艺突袭附近的村庄，抢劫民女为妻为妾，化作罪恶滔天的恶霸。 曾经的可怜人，短短数月时间，全都变成了该死的罪人。 不管缘由为何，罪人就是罪人。贺路千来到翠海县，探得他们的种种罪恶，果断踹了这家玷污祁镇北名誉的大都督帮。 深夜。 某间大都督帮强占的民宅里，三十余条无头尸体零散倒地，温热的鲜血无声渗透青砖。 民宅另一侧，十五名身穿破旧兵服的大都督帮帮众，全都颤巍巍地高举双手投降，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等待贺路千的最终审判。 这十五名帮众，是昨日或前日刚到翠海县的逃兵。他们尚未参与作恶，或者说还没有没来及作恶，暂时不够判处死刑的标准。 贺路千拎着斩日刀，慢步跨过一具具无头尸体，停步到十五名帮众身前两米外。贺路千不慌不忙擦拭斩日刀上的血迹，冷声询问十五名帮众的意见：“我判处他们死刑，你们可有异议？” 十五名帮众或者摇头，或者直接回答没有异议，没有人敢反驳贺路千半句。 贺路千满意十五名帮众的恭顺态度，收刀回鞘：“传闻祁镇北祁都督治军严谨，行军时不骚扰地方，驻扎地方时爱民如子。你们身为祁都督旧兵，又高举祁都督的义旗，如此残害地方百姓，不觉得羞愧吗？” 贺路千虚夸了。 其实，祁镇北的军纪并没有传闻中描述的那样美好。 祁镇北虽然重视军纪，可他毕竟是一位封建将领，他的部队毕竟是封建部队，军纪能好到哪里去？祁镇北的种种美誉，不仅性质属于瘸子里挑将军，更主要来自地方豪强乡绅的齐声称颂。因为祁镇北非但从来不喊劫富济贫或替天行道口号，反而谨慎地与门阀江湖、地方豪强结成利益共同体，极尽所能与他们保持良好友谊。 祁镇北的爱民，爱的是乡绅，爱的是豪强。 而普通百姓，除非投靠祁镇北做军户，否则也是各种苦不堪言。 逃兵们的飞速堕化，如果仔细追究起来，祁镇北还是需要肩负一定责任的。 但此时此刻，十五名帮众亲眼见证贺路千无情砍掉三十余颗脑袋，谁有胆子反驳说祁镇北的爱民其实是爱乡绅？我们避过地主豪强，专门欺负又穷又弱的老百姓，其实是得到了祁镇北的真传？ 除非不要命，否则谁敢这样说。 十五名帮众全都知趣低头认错，或真或假地嚎嚎大哭，悲痛悼念祁镇北： “都督，我们知道错了” “都督，我们让你失望了。” “都督，我们一定改邪归正，绝不祸害百姓。” 而后，无数悔恨化作一句求饶：“少侠，我们知道错了，你饶我们一命吧。” 贺路千理所当然不相信十五名帮众的誓言。如果贺路千来晚三五日，眼前十五名帮众说不定已经与大都督帮同流合污了。一群潜在的犯罪分子，一群潜在的兵痞、恶霸，除非贺路千傻了脑残了，才会相信他们的誓言。 同理，贺路千内心也不相信祁镇北的好名声。 贺路千熟读历史典故，清醒明白封建部队的局限性，祁镇北这样的土著必然很难逃脱历史的局限性。 贺路千却不会因之憎恶祁镇北。 因为封建部队大抵如此，不能以太高标准要求他们。 祁镇北能够勉强有一个好名声，最少证明他已经比同僚强多了。 再说，贺路千祭出祁镇北，目的也只是为了缓解彼此之间的尖锐矛盾。 走流程悼念一番祁镇北，贺路千缓声道出他真正的想法：“你们可愿意跟着我做事？” 如果有选择，十五名帮众肯定摇头回答说不愿意。 可十五名帮众清醒明白当前的形势，他们此刻仿佛战阵上的俘虏，回答不愿意三字，等同再对贺路千说：“我宁死不降，你杀死我吧。” 身为逃兵，十五名帮众能有这样的骨气吗？ 十五名帮众千辛万苦逃到翠海县，怎会甘心死于贺路千刀下？ 瞧见贺路千有招降纳叛的意思，十五名帮众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纷纷表示：“小人愿意一生一世追随少侠。” 第045 永不成魔，无论真魔还是假魔 第045 永不成魔，无论真魔还是假魔 贺路千和善笑了笑：“跟着我做事，必须遵守我的规矩。懂吗？” 十五名帮众连连点头。 贺路千扬了扬手中的斩日刀，威胁说：“我不奢望你们有多好，但底限是绝不能祸害地方百姓。” 贺路千以刀鞘指着三十余具无头尸体：“若敢像他们这般祸害地方百姓，下场如何，不必我多说了吧？” 十五名帮众诚惶诚恐点头。 贺路千：“你们也别奢望逃跑。我会轻功（断虎刀第二层解锁了配套的轻功身法），比你们跑的快，也比你们跑得远。你们已经做过一次逃兵了，若让我逮住你们逃跑，绝对不会给你们第三次机会，懂吗？” 十五名帮众纷纷发誓，说此生绝不再逃。 打完了棒子，贺路千才发甜枣：“跟着我做事，你们别妄想高高在上地欺压平民百姓，肆意抢劫村庄、商铺，还是老老实实地继续把自己当成战兵。当然，基本的衣食住行方面，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我不是昏聩无能的单志元、京师皇帝，如果我没有能力解决衣食住行等难题，绝不会厚颜无耻地聘请你们为我做事。” “我的规矩很简单，有罪罚之，有功赏之。” “跟着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们。” 帮众们听不懂什么大道理，衣食住行才是他们眼下最关心的事项。大伙儿辛辛苦苦跨海逃到翠海县，不就因为祁镇缺衣少粮一直吃不饱穿不暖吗？只要上官不是蛮兵仇雠，只要能够吃饱穿暖，给谁卖命不是卖命啊。 听到贺路千的承诺，十五名帮众忍不住面露喜色。 虽然只是一句轻飘飘承诺，但作为俘虏，对方有承诺总胜过没有承诺。 等等。 贺路千的训话，以恐吓和利诱为主，并不曾涉及具体的规矩和细节安排。 十五名帮众刚刚临阵投降，他们的心态类似战场上的俘虏，需要努力做思想工作。贺路千此时却孤身一人，最多还有一位白日不能正常活动的鬼怪辅助李凤瑶，他们哪有精力和时间去做俘虏的思想工作啊。 现在的情况，宜粗不宜细，稳住十五名帮众就是胜利。 再者，贺路千以不做盛世奴隶心态审视社会运行规律，暗自把规矩的重要性抬高到国家法律层次。管理十五名帮众的规矩，某种意义上就是理想中的法律雏形，再怎么重视都不过分。贺路千不熟悉法律设计，甚至不熟悉管理，于是理智放低身段，一边进行试错社会实践，一边补全自己想要的法律体系。 贺路千正在试着学习如何做一名统治者。 回到眼前的招降纳叛，表面看似轻飘飘一句话，其实贺路千内心非常谨慎。 谨慎到甚至有点儿保守。贺路千觉得与其乱糟糟地改头换面，不如先努力维持既有面貌，针对性地解决一个个具体问题。待未来经验丰富了，待未来手段成熟了，待一切胸有成竹了，再大刀阔斧改革也不迟。 实际任用十五名帮众时，贺路千的态度也非常保守。 贺路千尊重十五名帮众各自的内部定位，参考原官职和威望，继续任用他们的头目。贺路千的掺沙子办法，仅仅是把十五名帮众暂时切割为甲、乙、丙三个伍，每伍设伍长一人，令三名伍长直接与他沟通。理想状态下，甲、乙、丙三队将会因为利益分配问题渐渐分化，进而彼此互相制约。 李凤瑶觉察到贺路千收编十五名帮众的心思，疑惑飘到贺路千身边：“你真心想收编他们？” 贺路千：“当然。” 应京到翠海县，贺路千杀人之后习惯性事了拂衣去，任由那些无罪帮众逃亡。今日是贺路千第一次善意招降，也是贺路千第一次耐心改编，间接表明贺路千已经准备停止脚步。李凤瑶忍不住诧异询问：“不准备向前继续走了？” 贺路千回答说：“劫富济贫、行侠仗义、惩凶除恶，都是扬汤止沸的表面功夫。根本矛盾解决不了，罪人就仿佛韭菜，割一茬又长一茬，永远杀不尽。想真正惩凶除恶，我们必须停下脚步，从头到尾治好顽疾。” 李凤瑶与贺路千同行半年时间，已然熟悉了贺路千的性格。 李凤瑶晓得贺路千终会停下脚步，她不明白的是贺路千为何停在翠海县：“为什么不停在雁来郡？翠海县实在太荒僻了，向西向南都得翻山越岭。若非有海船勉强来往其它州郡，这里简直与世隔绝。” 贺路千笑了笑说：“俗话说，金角银边草肚皮。翠海县越是荒僻，越适合我们创业啊。” 李凤瑶读书有限，地理、军事、经济等专业知识，几乎一窍不通。金角银边草肚皮这句话，哪怕完整意译到李凤瑶耳中，她也难真正理解其中的深意。李凤瑶清楚自己的短板，确定贺路千心意已定，索性便不再追问这方面内容。 李凤瑶改问贺路千的具体计划：“你准备在这里开宗立派吗？” 贺路千有些犹豫，没有第一时间答复李凤瑶。 从应京杀到济州，贺路千历经数十战，渐渐对本世界的武林江湖有了大概认识。忽略搏杀智慧、搏杀意识等难以量化的变量，简单无间地狱战斗力指数映射到本世界的武林江湖，分级大概这样的： 低于6点战斗力，身份大抵为某某帮帮众、某某帮小头目，上不了台面。 6点到8点战斗力，身份大抵为三线门派的新一代核心弟子，或者四线帮派的重要人物。例如铁枪会的芜鸠分舵主、虎龙帮的四大金刚，都处于该档次。 8点到12点战斗力，身份大抵为名门大派的新一代核心弟子，很容易在江湖上闯出名声。例如岳山小三侠，他们便处于该档次。 12点到20点战斗力，身份大抵为三线门派或二线门派的掌门，已是江湖人眼中的一流高手。 20点战斗力以上，几乎人人都是顶级高手。 另外，顶级高手之上还有超品高手一档，贺路千暂时不晓得他们能够转换成多少战斗力指数。 再看贺路千的无间地狱宿主面板： 战斗力指数22（411/484） 武学：断虎刀法（第二层）；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体育教师） 经过长达数月时间的惩恶扬善，贺路千的硬条件已经达到了顶级高手档位。忽略各种各样的隐士及十数年数十年没有在江湖上露面的老乌龟，只要贺路千别傻傻地横冲直闯，世间能够单杀贺路千的顶级高手和超品高手，明面上应该不超过十个人。 也即是说，贺路千能够肆意行走江湖了。 贺路千也有资格开宗立派了，因为许多二线掌门都斗不过他。 但，危险还是存在的。 譬如武林第一门派岳山派，最少有三位顶级高手和一位超品高手。岳山小三侠的师父和师母，就是两位声名远扬的顶级高手，而且性格非常护短。江湖一直传言，岳山小三侠的师父师母正在西域忙一件大事，待他们归来，一定会代表名门正派强势镇压贺路千这位杀人以百计算的大魔头。 贺路千如果一直在江湖上飘，以岳山小三侠师父师母为代表的顶级高手，很难追上贺路千的脚步。而若贺路千选择在翠海县开宗立派，岳山小三侠的师父师母，应京到济州沿途罪人的各种亲朋好友，以及少数以名门正派自诩的伪君子，肯定源源不断奔向翠海县尝试围攻贺路千。 如果岳山派掌门，那位传说中的天下第一高手，也跑到翠海县围剿贺路千，危险可想而知。 贺路千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六大派围攻光明顶。 一旦贺路千在翠海县开宗立派，各种挑战就会源源不断涌来。 可是，不开宗立派就能躲过去吗？ 只要贺路千想稳定发展实力，只要贺路千想割地自居建立制度，只要贺路千想惩恶扬善赚经验值，他没办法躲过这一关。 既然如此，索性不躲了。 大不了，我继续惩恶扬善强化战斗力指数便是。 等我强化到了四十战乃至八十战，我让你们这高手、那高手统统有来无回。 想到这里，贺路千明确给予李凤瑶肯定回答：“对，我准备在翠海县开宗立派。” 李凤瑶缺乏政治智慧，并没有意识到贺路千与其它门派的深层次矛盾。李凤瑶心里只考虑搏杀能力强弱，觉得贺路千从应京杀到翠海县，已经击败了好几位掌门级豪侠，开宗立派早就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儿。 李凤瑶更好奇新门派的名字，笑嘻嘻追问：“魔刀门吗？” 贺路千翻了一个白眼。 贺路千向来反感白衣魔刀绰号，整日魔来魔去，好似他才是恶人似的。 可惜，绰号向来是别人起的。 如果贺路千与门阀江湖旧秩序关系融洽，彼此商业互吹，还能及时更换一个贺路千想要的好绰号。可现在，贺路千一路走来杀了数百罪人，间接得罪了与罪人存在利益往来的无数江湖豪侠，变成武林江湖中人人唾骂的大魔头。贺路千此时再去应京，莫说栖玄寺法僧三戒避而不见，曾间接得到贺路千帮助的燕北六侠奚辉，恐怕也会尽可能地与他撇开关系。 贺路千杀人时杀的爽，得罪人时得罪的多，已然被江湖舆论三人成虎地坐实了大魔头绰号。短时间内，魔刀及魔头等类似绰号，贺路千是摘不掉了。 尽管如此，贺路千却不会向江湖认输，泛起什么“你说我是魔，我就是魔吧”等退让念头。 呵呵。 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我就不自称魔头。 你们这些无视是是非非的伪君子，才是魔刀、魔剑、魔头。 这场谁是魔头的舆论战，我贺路千早晚会打赢。 第046 空狱 第046 空狱 开宗立派势在必行。 可取什么名字好呢？ 魔刀门玩笑之后，李凤瑶给出若干比较实际的参考意见：“断虎派？斩日派？翠海派？” 断虎来自断虎刀法，斩日来自斩日刀，翠海来自翠海县。创始人的江湖绰号、知名武功，宗派祖庭所在，都是大大小小武林门派或本地帮派的命名习惯。例如，铁枪会的名字，源自总舵主的铁枪绰号；岳山派的名字，源自祖庭立在岳山；玄岳派的名字，亦是因为祖庭立在玄岳山。 这些参考名字，都可以使用。 可贺路千总觉得它们太普通了，少了一份意义，少了一份象征。 什么名字才有意义呢？ 贺路千陡然想起了无间地狱的宗旨：地狱未空，我不成佛。 新门派不如取名为空狱。 空了地狱。 让地狱变空，圆满地藏菩萨的宏愿。 尾缀，则不妨称之为门。 空狱门。 跨越了地狱变空这扇门，便能觉悟成佛。 李凤瑶赞叹两声，复又好奇询问：“空狱门取材地藏王的‘地狱未空，我不成佛’宏愿，难道你信仰地藏王？” 却说，本世界也有地藏菩萨信仰，崇敬地藏菩萨的群体甚至胜过地球数倍。炐朝赫赫有名的四大佛寺，其中一家便高举地藏菩萨旗帜的莲花寺，那群佛僧整日念叨救度恶道众生。应京到济州路上，贺路千因为好奇本世界的地藏菩萨传说，刻意翻了翻许多本佛经及各版本解读，结果遗憾发现他们理解中的地藏菩萨和原祖地藏菩萨、无间地狱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地藏菩萨信仰和无间地狱的区别，解释起来非常麻烦。 强行向本世界土著阐述无间地狱的要旨，反而有可能因为诠释不同，引发宗教内部的派别冲突。 贺路千明智地避重就轻笑了笑：“我只是推崇地藏菩萨的这句宏愿，而已。” 贺路千旋即转移话题：“杀人很容易，一刀砍下去，就能了事。想救人，想救世人，就难了。空狱门开张之后，各种琐碎必然比之前一路杀杀杀难多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未来日子里，我们将会非常辛苦。” 李凤瑶：“我不怕辛苦。” “我读书少，见识浅，现在没办法帮你太多。” “但我哥哥曾经教导我，人只要想上进，七十岁开始学习都不晚。” “我会努力学习一切未知，争取追赶上你的脚步。” 贺路千非常欣赏李凤瑶的心态，笑呵呵说：“好，咱们共同进步。” 和善交流一阵，李凤瑶劝说：“已经快凌晨十二点，你且睡觉休息吧。这群俘虏由我看着，他们气血虚弱、意志淡薄，逃不过我的幻术。” 贺路千点头说好：“这群逃兵，现在对我无恩也无忠，仅仅因为死亡恐惧才不得不发誓追随我。今夜麻烦你多转转，尽量不使其中一人逃跑。呵呵，他们可是咱们创立空狱门的劳动力。” 前面说过，李凤瑶等低级鬼怪，本体只是一团似空气又非空气的黑影，不具备人类想象中的面孔与容颜。李凤瑶现在映入贺路千眼中的生前面貌，只是由某种幻术凝聚而成。只要她没有主动现身的意愿，这群不懂佛道秘术的逃兵，根本无法发现她的存在。有李凤瑶躲在暗中不眠不休巡逻，十五名俘虏绝对想逃都逃不了。 贺路千转首向十五名俘虏发布命令：“今晚就地休息，谁都不许外出。” “嗯，尽量休息好，明日早起，你们还要跟我做事呢。期间谁若困了倦了，以致误了事儿，莫怪我有错必罚。” 十五名俘虏都不是甚么娇贵的大家公子。他们尾随祁镇北征战蛮兵时，作战条件往往非常艰苦，长途奔袭过程中经常躺在路边或小树林里就地休息。躺在遮风挡雨的民宅庭院内睡觉，对他们来说毫无抗拒心思。只是眼前这座四合院，到处都是无头尸体，血腥味道扑鼻而来，这样的环境也太考验大家的神经了。 一名刚刚被贺路千任命为伍长的俘虏，费三石，主动请求劳动：“少侠，我们先把尸体掩埋了吧。” 贺路千瞥了费三石一眼。 十五名俘虏集中在院落里，李凤瑶一个幻术法阵就能将他们全部覆盖。而若任由他们前往荒地挖掘坟墓，贺路千实在没有信心管住十五人。道不是担心有人成功逃跑，而是说如果半路有人试图逃跑，到底杀不杀呢？不杀，影响贺路千的权威；杀了既有不符合无间地狱罪人标准的忧虑，又凭白浪费了劳动力资源。 还是让他们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吧。 贺路千断然否决费三石的请求：“不必了。这些尸体，留到明天再说吧。” 十五名俘虏只好排成列，抱着被褥或者破旧衣服侧卧墙边，在寂静里的深夜辗转难眠。 而贺路千早已习惯李凤瑶帮忙守夜，哪怕周边一堆无头尸体和一群俘虏，他也睡的非常安心、非常踏实。 贺路千甚至还抽出半小时时间，意识进入无间地狱竞技场训练。 此处备注插播一条信息。 贺路千的战斗力指数达到16时，竞技场权限再度提升，开放时间翻倍提高到4小时。也即是说，贺路千现在每隔八小时的冷却时间，就能以耗费30分钟代价，换取在竞技场里训练4小时。每日额外多了8小时或12小时的训练时间，贺路千的实战经验每日都在进步。 …… 次日，红彤彤的太阳跳出天际，贺路千准时被无间地狱的闹钟功能吵醒。贺路千翻身而起，大嗓门喊醒十五名俘虏：“好了，好了。都起来办事。” 十五名俘虏陆续揉着眼睛醒来。 比较激灵的伍长费三石，寻机小跑到贺路千身前：“少侠，现在掩埋尸体吗？” 贺路千笑着：“不，先去县衙。” 费三石疑惑不解。 其他俘虏也都满脸迷茫。 去县衙？ 去县衙做什么？ 却是这些俘虏大都家境贫寒，不了解门阀江湖和官府、豪强互相依存的密切关系。俘虏们想当然地误会官府是官府，江湖是江湖，仿佛它们是两个泾渭分明的实体。而贺路千从应京杀到翠海县，亲自实地调查二十余家帮派，已然对门阀江湖社会形态渐渐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除非贺路千准备竖旗造反，否则空狱门必须与官府或者说炐朝朝廷达成某种默契。 这种默契，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这种默契的内在机制和必要性，没办法三言两语向一群文盲逃兵讲清楚。贺路千索性命令式指挥十五名俘虏做事：“费三石，你走在前面，通知翠海县令：空狱门门主贺路千前来拜访。” …… 翠海县是小县、弱县、荒县，新科进士都不愿意来这里做县令。炐朝也没办法强人所难，只好不断放低标准，准许举人功名者来此做一县父母官。 本任翠海县令，郁县令，就只是一位举人。 而且，郁县令四十七岁才幸运中举。 郁县令中举前，贫困潦倒，长期被人侮辱蔑视。三年前侥幸中举时，郁县令简直像《儒林外史》里的范进中举那样惊喜若狂。但郁县令没有范进的运气，也没有范进的壮志，他早早熄灭了继续考进士的野心，务实地追求一官半职。 因此，进士们嫌弃的翠海县令官职，郁县令非常满足。 晋职县令已属难得，郁县令哪有心思管翠海县是弱是贫。 再说，翠海县孤处海滨，当地没有高官勋贵，没有江湖门阀，也没有著名的佛寺道观，社会结构相对比较简单。只须与一群当地乡绅达成官绅默契，郁县令就是一位威风凛凛的破家县令，比在繁华地区做官轻松多了。 郁县令优哉游哉做官，优哉游哉混日子，经常性一觉睡到自然醒。 今日亦是这样的节奏。 惺忪睁开双眼，郁县令懒得理会今日有何公务，习惯性来到花园里悠闲散步，悠闲感慨翠海县的气候：“明明是盛夏七月，却凉爽如家乡的秋季。翠海的气候真是好啊，我都想一辈子常住这里了。” 郁县令正在享受清晨安逸，突然看见一道身影仓惶跑了过来。 瞧清楚来者是谁，郁县令下意识皱起眉头。 此人名叫艾宏，是郁县令的大舅哥。 郁县令履职翠海县令不久，艾宏便各种安排，把他的小妹献给翠海县令做妾。或许郁县令穷困半辈子没见过世面，或许郁县令孤身为官、深夜寂寞，或许艾家小妹手段高超，艾家小妹短短两月时间就把郁县令迷得七荤八素。艾家小妹这两年不仅俨然以郁县令的正牌夫人自居，还逼迫郁县令各种偏袒艾家，令艾家短短一年多时间内吞下了两百多亩良田。 这也就罢了。 郁县令最烦心的，是他的舅哥艾宏太会惹事儿了。仗着小妹得宠郁县令，艾宏在翠海县各种横冲直撞，不知道惹了多少了祸事。因为艾宏，郁县令与本地好几位豪强关系紧张。若非朝廷在雁来郡驻有防备燕州蛮夷的大军，郁县令估计那几位地方豪强已经联手把他架空了。 可是，不帮不行啊。 郁县令白日间敢不帮艾宏，艾家小妹晚上就敢闹得鸡犬不宁。 郁县令瞧见艾宏就苦恼，远远地呵斥一句：“你又惹什么祸了？” 第047 人的名，树的影 第047 人的名，树的影 艾宏敬畏郁县令的官威，却又小觑郁县令的手段。 平日听到郁县令叱责，艾宏肯定大言不惭顶嘴，唠叨说他如何忠诚得力，啰嗦说她妹妹如何贤淑聪慧。若是没有艾家任劳任怨，郁县令肯定凄惨到被六房小吏戏耍的团团转。 等等。 可是，今日却大不相同。 艾宏没有无礼顶嘴，也没有大言不惭，连滚带爬地冲入花园：“祸事来了，祸事来了。” 郁县令发自内心地反感艾宏，不耐烦说：“说罢，你又惹什么祸了？” 艾宏累的上气接不了下气，埋怨：“妹夫，你别老冤枉我啊。” 郁县令冷哼一声：“哼，我冤枉你？” 艾宏有心想和郁县令争辩，却又不敢浪费时间：“妹夫，别说这些了，咱们快逃命吧。南面那位杀人魔王，来咱翠海了。” 郁县令没有听懂：“南面那位杀人魔王？谁啊” 艾宏：“就是白衣魔刀啊。” 郁县令心脏猛地一僵，双腿不自觉颤抖起来：“从应京一路杀到济州的白衣魔刀？” 艾宏连连点头：“就是他。” 郁县令两眼一翻，直接瘫倒地上。 艾宏匆忙扶起郁县令，急的想骂娘：“我的妹夫哎，现在可不是昏倒的时候。” 郁县令却只觉得两眼发黑：“不是说他跨海去了燕州吗？咱们翠海又穷又破，怎会无端惹来这位杀神？” 勿怪郁县令如此恐惧贺路千。 无间地狱不许贺路千擅自冤杀好人，所以贺路千每到一处新地方，都会刻意在当地隐居十天半月，亲自搜集目标的犯罪证据。应京到济州这一段路，贺路千走的相对较慢，间接导致人还没有走到济州，他的恶名却提前传到了翠海县。 贺路千一路走来，只管对方有没有罪，从来不管对方究竟是官吏还是名侠。贺路千不仅砍各地劫匪路霸，还砍过一郡郡守和隶属炐朝的官方高手。在郁县令等人眼里，贺路千简直肆无忌惮到了极点。 郁县令可不觉得县令官帽子能够吓退贺路千。 郁县令也没有底气直面贺路千，因为他也属于百姓眼中典型的贪官污吏。 白衣魔刀恶名传到翠海县之前，郁县令判案时要么全凭心意，要么与地方豪强交换利益。十件案子里如果其中有一件判的公平公正，肯定是因为案犯没有背景，且惹怒了郁县令。郁县令的屁股一直坐在地方豪强，屡屡借助官府威望帮地方豪强彻底解决麻烦。郁县令有自知之明的冤假错案，就十根手指数不完，他哪有底气面对传说中嫉恶如仇的白衣魔刀？ 郁县令只能祈祷贺路千并没有来翠海，催促艾宏说：“许是谣言，你再去查查。” 艾宏却满脸绝望：“妹夫，你可还记得城北的大都督帮？” 郁县令记得。 逃兵成立大都督帮之后，严重侵犯了数位乡绅的利益。 郁县令前段时间，一边向燕来郡控诉大都督帮祸乱地方，一边作为数位乡绅的中间人，组织了两百余名青壮家丁偷袭大都督帮的老巢。结果，大都督帮二十余名逃兵横刀立马，愣是结阵杀退了两百余名青壮家丁。郁县令和数名乡绅奈何不得大都督帮，只好郁闷地默许他们盘踞在翠海县城。 郁县令恼恨那次失败，而后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禁止衙役提及大都督帮。 艾宏：“大都督帮已经被白衣魔刀端了，据说三五十颗头颅堆成了小山。白衣魔刀来咱翠海的消息，就是侥幸躲过屠杀的大都督帮帮众传来的。” 郁县令心中一喜。 大都督帮这个祸害，竟然被白衣魔刀除去了！ 除的好。 除的妙。 可欢喜情绪仅仅维持一秒，郁县令很快又陷入绝望情绪。 白衣魔刀比大都督帮可怕多了。 大都督帮只敢杀百姓、抢商铺，侵夺数家乡绅的利益。而白衣魔刀，却凶悍到肆无忌惮杀乡绅、杀豪侠、杀官吏，两者威胁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死了一条野狗，又来了一头猛虎啊。 艾宏紧紧握住郁县令的右臂：“妹夫，我们全家老小对你忠心耿耿，你一定要救我啊。” 郁县令又害怕又绝望：“我都性命难保，怎么救你？” 郁县令习惯性地训斥艾宏：“都是你惹是生非，否则我以我的官声，何必害怕他白衣魔刀。” 艾宏没有心情和郁县令争执这些，临时抱佛脚地出谋划策：“妹夫，咱们可以逃到燕来郡城啊。等白衣魔刀走了，再回来收拾残局。” 郁县令心思一动，勉强爬了起来。 白衣魔刀不算贼兵，郁县令即使逃到雁来郡城，也不必担心背负失城之罪。再说，白衣魔刀从应京杀到翠海县，在各地停留的时间，最长也没有超过一月。等白衣魔刀离去了，郁县令照样是翠海百姓的父母官，郁县令照样是中等之家畏惧的破家县令。 不管了。 逃吧。 可就在这时，花园外忽然哗啦啦跑来一群屁滚尿流的衙役：“老爷，祸事来了，白衣魔刀找上门来啦。” 逃…… 不成了。 郁县令心脏猛地一悸，翻白眼昏厥过去了。 艾宏也直接瘫倒地上，屎尿齐流，两眼呆滞呢喃：“完蛋了，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镜头转回贺路千。 身体素质达到22战之后，贺路千可以内劲外放或者说内功护体、罡气护体，硬接弓弩的流失和火铳的流弹。但22战档次的内功，缓冲效果有限，无法抵挡结阵的弩兵和火铳兵，也无法近距离直面强弩、火铳、暗器。 特别是火铳。 贺路千曾在无间地狱竞技场做过实验，一米范围内硬扛火绳枪，铅弹瞬间撕碎了他的护体内功，直接打断了一条胳膊。事实证明，哪怕已经晋位顶级高手，贺路千仍旧不能忽视强弩、暗器、火铳等陷阱带来的性命威胁。 因此，贺路千毫不犹豫集中使用十五名俘虏，让他们取代李凤瑶的辅助位置。 十五名俘虏或者冲在前面探路，或者守在四方，人肉排除近距离陷阱威胁。 十五名俘虏清楚他们的职责，却没有怨恨贺路千。 因为这是本世界普通士兵的宿命。 在这个具有武功、鬼怪、佛法道法官气的世界，武林高手的优势非常明显。 武林高手速度快、耐力上限高，只要别傻傻地脑残冲阵，以千以万计算的军队都有可能是菜板上的鱼肉。例如贺路千，他现在的万米长跑成绩为7分钟17秒，十万米长跑成绩为100分钟。也即是说，贺路千依赖两条肉腿，就能以每小时60公里平均速度跑完100公里。而封建部队的正常行军速度，一日能走60公里吗？ 再者，贺路千不像地球二十一世纪汽车那样依赖于完善的交通基建。恰恰相反，道路越难走，越需要翻山越岭，武林高手的速度优势越明显。江湖高手只要懂得发挥机动优势和一人成军优势，完全可以利用高山丘陵、平原沃野等各种地形与正规军玩捉迷藏、玩消耗战。 而若江湖高手更聪明一些，针对性摧毁后勤供应，十万大军也能被数十名武林高手玩到崩溃。 以上，皆是武林高手的优势。 也是炐朝向门阀江湖妥协的最根本原因。 而武林高手最鲜明的缺陷，大概是他们高攻低防，或者说高敏低攻低防。哪怕修炼到顶级高手行列，武林高手也无法近距离硬接重弩和火铳。所以，武林高手一旦误踏陷阱，例如被堵在山洞等封闭空间，例如中毒之后无法高速移动，死亡几率顿时飙升。 为了避免出现这些尴尬画面，武林高手彼此进行巅峰决战时，都刻意驱使一群普通士兵排查陷阱。 门派对决时，军阀对决时，都需要大量普通士兵布置陷阱或排查陷阱。 这是普通士兵的职责，也是普通士兵的宿命。 十五名俘虏生在这个世界，早就习惯了本世界的战争模式。接到贺路千排查陷阱的命令，十五名俘虏全都没有任何怨言，熟练地拎起长枪、长刀、木盾，结成三个五人军阵，笔直冲向县衙。探得翠海县令不在县衙，十五名俘虏复又驱赶着一群衙役，追向郁县令的住处。 最初，十五名俘虏的士气非常低落，他们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般消极心态向前挪步，感觉不到半点儿斗志。直至瞧见衙役们不战而逃，瞧见往日趾高气扬的六房吏员跪地求饶，十五名俘虏才不知不觉间涌起一丝自信和自豪。 首先是对自己职业的自信，这群衙役太弱了，我们十五名战兵就能横扫县衙。此次任务，或许没有半点儿风险。 其次是对新身份的自豪，白衣魔刀的恐怖名声，县吏衙役的恐惧逃窜，让十五名俘虏渐渐忘记了逃兵时期的种种狼狈。 有了贺路千为他们撑腰，十五名俘虏恍惚间似乎回到了祁镇北年代。 想当年，炐朝各路兵马面对安车骨蛮兵屡战屡败，十万官兵打三万安车骨叛军都不敢出动出击。万马齐喑之刻，唯有祁镇北横空出世，骇然敢以数县之地逆击数万安车骨蛮兵主力，而后更率领三千精锐直冲安车骨蛮族的老巢。 俗话说，兵是将之威，将是兵之胆。 心里有了贺路千新主，十五名俘虏不自觉地恢复锐气，化身为严格执行军命的暴力机器。 贺路千说冲县衙，大家就冲县衙。 贺路千说捉县令，大家就去捉县令。 另一位被贺路千任命为伍长的俘虏，祝家厚，直接简单粗暴地把郁县令拖到贺路千面前：“回禀门主，翠海县令吓晕了。” 第048 人生总要有些新意 第048 人生总要有些新意 应京砍到济州，贺路千早已对炐朝官员的懦弱无能见怪不怪了。 贺路千不做任何评价，转身走回县衙：“把翠海县令带到县衙。” 翠海是一座小县城，小到只有东南西北四门和连通四门的十字街道；小到县城常住人口只有七八百人，规模甚至远远低于地球二十一世纪的某某小区；小到你无论想去哪里，走几步就到了。 回到县衙，贺路千直接越过照壁，沿甬道来到大堂。 翠海县衙非常破旧，木柱掉漆，纸窗透风，台阶左右杂草丛生。但别误会官吏们清廉如水，这只是炐朝装模作样的官场习俗。炐朝各地郡府、县衙都破破烂烂的，县令、郡守习惯性舍弃朝廷安排的县宅、府宅，借住当地士绅的别院或者另外租赁房屋。 郁县令来到翠海县之后，也嫌弃县衙破旧漏风，经常性怠工，十天半月难来衙门一趟。大堂暖阁正面的海水朝日屏风和明镜高悬匾额，都蒙上了一层尘埃。县令的三尺法桌，桌上放置的文房四宝、令箭筒，以及桌后的太师椅，也都同样落满了灰尘。 一名伶俐的俘虏，瞧见贺路千的目光落在太师椅上，连忙卷起衣袖，殷勤地把太师椅和三尺法桌擦拭干净。 贺路千承了这名逃兵的好意，却批评一句：“跟随我办事，衣着须保持整洁。以后，不要乱用衣袖擦东西。” 数分钟之后，祝家厚把郁县令和他的妾兄艾宏拖到堂上。 艾宏瞧见坐在太师椅上的贺路千，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哭腔求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民愿意献出家中两百二十八亩良田。” 贺路千呵呵笑了笑：“真心愿献？” 艾宏连忙发誓：“小人句句真心。” 贺路千已然晓得艾宏的身份和斑斑恶迹，才不会和他客气。贺路千即时转向另一名俘虏伍长：“李天伦，记下此人的誓言。等会儿找六房吏员做公证，把他家的228亩良田的产权过户到空狱门。” 艾宏茫然抬头。 收下了？ 我捐献良田，只是为了表示态度啊。 你这样转战各地的大侠，怎会有心思收缴带不走的田地？ 艾宏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自己好像做了一件蠢事。 贺路千却没在艾宏身上浪费时间，命人搬来一张椅子，简单粗暴地唤醒郁县令：“呵呵，郁县令不必惊慌。” 郁县令颤巍巍入座，喉咙蠕动许久，始终没能说出一句完整话。 贺路千没有拔刀出鞘威胁，而是和风细雨般与郁县令微笑交流：“炐朝制度，皇帝与门阀共治天下。门阀又有文武之分，科举为文士门阀，江湖为武士门阀，两者自古不可偏废。文武两门合力，方能天下大治。” “贺某偶然路过翠海，被此地翡翠般美景吸引，毅然决定于翠海开宗立派。翠海别无其它宗门，我空狱门虽然且弱且小，却不得不肩挑起翠海武士门阀的重担。而后，你为翠海文族之首，我为翠海武族之首，两家精诚合作，安定地方百姓。郁县令，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郁县令陡然两眼闪亮。 白衣魔刀恶名远扬数州，贺路千如果在翠海开宗立派，未来肯定纷扰不断。可再晦暗、纷扰也是未来的事儿，无论如何，都比现在被贺路千一刀砍死强十倍。而且，郁县令毕竟异地为官，熬完了三年任期，就能拍拍屁股逃离翠海旋涡。 何乐而不为呢？ 郁县令晓得贺路千的目的，无非是想以空狱门为纲网，夺得翠海县的实权。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首先，三年任期只剩十四五月了。 其次，破家县令名头，只能威慑平民百姓和没有根基的富户。郁县令看似一县主官，平时却奈何不得城里城外的乡绅豪强，不仅不敢与乡绅们唱反调，有时还得承受被乡绅们架空、傀儡的种种憋屈感。 县令威望本就有限。 贺路千安家翠海，仿佛翠海突然来了一只大号过江龙，要夺权也是夺本地乡绅的权。 念头转到这里，郁县令面庞浮起讨好笑容，逆来顺受地答应了贺路千一切苛刻要求。连县衙三班衙役等衙役们的管理权、人事权，郁县令都不管不顾地让给空狱门，间接令县衙变成空狱门的傀儡。 郁县令如此大方，亦是因为这些权力本就不再他手中。 炐朝制度，流官不流吏，县吏们或世袭、或姻亲，早就与地方乡绅融为一炉。每位老吏背后，都站有形形色色乡绅撑腰，县令权柄也别想轻易裁汰。郁县令初来翠海县上任时，便曾地在数名老吏手里栽了好几个跟头，他真真切切对县吏们没有一点儿好感。 你想要权，全都给你。 你和那群乡绅老吏们好好斗去吧。 郁县令如此配合，大大加快了县衙与空狱门的合作效率，贺路千旋即满意而去。 郁县令目送贺路千离去，仿佛漏气般散去所有力气，软体动物般瘫倒在椅子上：“终于活下来了。贼老天，看来我命不该绝啊。” 艾宏却泛起了后悔情绪：“这位白衣魔刀怎么雷声大雨点小？别是假扮的杀人魔头。” 郁县令却晓得艾宏的小心思：“心疼你家的两百余亩良田了？” 艾宏恨恨抱怨：“搁谁谁不心疼？” 艾宏说着，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让你嘴贱，晚会儿再求饶不行嘛。那可是228良田啊，我冒着生命危险赚来的228亩良田啊。” 艾宏越想越伤心，仿佛心头在滴血。 艾宏献妹攀附郁县令之前，艾家已经全面破产，二弟病死，父母沦为雇农。而后，艾宏领着妹妹跑到县城，艾宏跟着姨夫学杀猪，妹妹织布、绣花赚钱。穷困生涯令艾宏对田地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艾宏不惜一次又一次惹怒郁县令，不惜一次又一次撸起袖子和某些富户乡绅干仗，拼死拼活才攒下了228亩良田。 而今天降横祸，228亩田产霎那间清零，艾宏忍不住悲从中来。 眼泪哗哗流了一阵儿，艾宏红着眼睛转向郁县令：“妹夫，老爷，县老爷，您能不能帮我把228亩良田要回来？即使白衣魔刀只肯还我一半，也好啊。” 郁县令狠狠瞪了艾宏一眼，恼怒地拂袖而去：“你想死，就去吧。我不拦你。” ===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乱禁。 侠客们的乱禁缘由，并非全都追求混乱。 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厌恶某些既有秩序或者政治正确，索性仗着超高武力值快意恩仇。又有一部分，或主动或被动地像贺路千那样泛起野心，乱禁同时又希望建立自己的规矩。练武有成之后，如果仍旧心怀类似的想法，他们就会有意识地回到家乡或者在居住地附近，开办武馆、招收门徒、开宗立派。 还有些侠客，性格骄傲不逊，“宁为鸡首，不为凤尾”心态排斥永久效力谁谁。待修炼有成，闯下了名号，也会建立某某帮、某某会，过一把帮主、掌门的瘾。 尽管其中绝大多数帮派只能传承两三代，可因为武林江湖基数大，几乎每年都某某江湖名宿开宗立派。开宗立派流程也简单，邀请一群江湖好友以见证名义吃顿饭，间接向周边势力展现自己的人脉关系和潜在实力便可。 贺路千没有什么江湖好友，也懒得邀请什么江湖好友见证。 再者，贺路千无意重复门阀江湖的旧道路。 贺路千想立下自己的规矩乃至颁布一部法律，却不愿意奴隶翻身做奴隶主心态，无趣地走在别人家的旧道路。 人生总要有趣些才好。 既然轮回殿曾是一所学校，那便不妨把轮回殿继续当成一所学校，在这里学习，在这里实验，在这里探索。 简单来说，贺路千理想主义作祟，想在本世界建立一家契合心意的江湖门派。 空狱门的画风与本世界其它江湖门派截然不同，也与常规武侠小说中的江湖门派截然不同。 首先，贺路千没有着急扩张地盘，也没有着急招募优秀弟子，而是把空狱门当成一家武装公司或者说地方军阀雏形来经营。 当日下午，贺路千以不容拒绝的态度，把翠海县衙的三班衙役和十五名大都督帮俘虏集中起来训练。凡是抗拒贺路千命令的衙役，凡是消极对待贺路千命令的衙役，凡是贺路千看不顺眼的衙役，统统走县衙流程罢黜了他们的吏员资格。 这些罢黜吏员若敢闹事，贺路千就把他们当鸡宰杀，让翠海县的乡绅们见识见识何谓专政铁拳。 仅仅砍掉十余颗脑袋，翠海县的官吏乡绅们便再无异声。 而后，贺路千以十余颗脑袋腾出来的职位和抄家罚没的财产为福利，紧急招募一批青壮和逃兵，迅速凑够了一百名弟子。 考虑俘虏、衙役、青壮、逃兵等土著严重营养不足，无法支持剧烈的高强度训练，贺路千体贴地降低准军事化训练标准。贺路千仅仅督率一百名弟子来来回回走正步、来来回回叠衣服，通过一系列枯燥乏味的重复动作，把他们潜移默化训练成服从命令、服从调遣的准士兵。 贺路千没有教官经验，一切细节必须在实践中慢慢摸索，间接导致集训时间不知不觉中拉长。 一日， 十日， 百日…… 足足集训了113日，贺路千才稍稍满意一百名弟子的恭顺态度。 第049 近代武学体系（一） 第049 近代武学体系（一） 空狱门的框架，贺路千也做了革新。 贺路千删除了繁琐的亲传弟子、外门弟子等名号，仅仅保留内门弟子和记名弟子两大类别。 无论因何缘由加入空狱门，入职即为记名弟子。 贺路千对记名弟子的定位，大概相当于地球二十一世纪的合同工。根据工作岗位不同，或者一年一签，或者一签三年，或者终身雇用。与同时代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观念相比，空狱门对记名弟子的约束力低到不能再低。 记名弟子表现优秀，并得到贺路千的认可，则升职为内门弟子。 与记名弟子不同，贺路千对内门弟子有着严格要求，把他们视作政党的基石和细胞。空狱门禁止内门弟子随意脱离组织，申请加入时严格审查，申请脱离时严格审查，最少三次确认之后，才会准许内门弟子离职。 等等。 贺路千筹建的空狱门，更像一家武装集团，一支军队雏形，一个政党雏形。 113日集训完毕，贺路千站在高台上总结训话：“我对武功的理解很简单。世间武功可以简单分为两种，一种是练功，可以提高我们的力量、速度、敏捷，变得更有力，跑的更快，跳的更高；另一种是招功，各种发力的技巧，各种器械的技巧。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刀法和弯弓射箭、火铳射击，并没有本质区别。” “空狱门今后的武学宗旨，即把更强、更快、更高当作基础锻炼，不断超越自身极限；刀法，以及拳法、腿法、枪法、剑法、铳法等，则全部视作技巧来练。其中具体的细节要点，而后我会在实践中详细讲解。” 贺路千稍作停顿，招手示意临时雇工推来一车书籍。 满车书籍其实只有两本，一曰《五虎断门刀批注》，二曰《断虎刀法笔记》。 却是贺路千汇总经验条升级解锁的知识和近三百日实战演习的经验，居高临下俯视原版五虎断门刀，删减一些错误、没有必要、价值较低的内容，又新增部分贺路千自己的理解，编辑了一本《五虎断门刀批注》。《五虎断门刀批注》虽然建立在五虎断门刀的根基上，其删改幅度之大，却完全可以将它改称为贺（路千）氏五虎断门刀。 断虎刀法，贺路千集训期间刚解锁第三层内容，目前尚且缺乏沉淀。 所以，批量印刷出版的《断虎刀法笔记》，只涵盖前两层内容。 忽略作用等于零的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五虎断门刀及其进阶版本的断虎刀法，已是贺路千仅有的武学财富。贺路千今日却无私地把他的武学知识整理成文，一次性印刷数百本，他是怎么想的？ 话说，应京觉醒到现在，贺路千一直思考武功的利与弊。 武功的利处，形形色色的武侠小说已经描绘地非常详细。 而武功的弊端，也非常明显，就贺路千的理解，它严重阻碍了世俗王朝的集权统治。炐朝的物质基础非常接近地球上的明清王朝，如果没有武功、鬼怪、道法等超自然力量存在，它理该发展成明清王朝模样。可因为少数鬼怪和大量侠客的存在，炐朝不得不向武林高手们妥协，封建王朝渐渐异变成门阀江湖社会形态。 如果生产力继续向前进步，例如火器发展到地球二十一世纪高度。 火铳威力越来越大，操作越来越便捷，攻击越来越隐蔽，它对武林高手们的威胁必然直线飙升。十年二十年努力修炼，结果却抵挡不住人群中突然射来的子弹，高敏低攻低防的薄皮侠客们还怎么混？ 随着火器技术革新，门阀江湖必然日渐没落，最终退出核心统治阶层。 这几乎是必然趋势。 可该死的原祖新文明或者说秦真鹤口中的邪魔，已经通过篡改轮回殿部分权限，锁死了本世界的科技上限。 轮回者刚刚泛起科技种田碾压念头，就会遭到轮回殿的严厉警告。 前段时间编辑《五虎断门刀批注》时，贺路千曾实验心态尝试编写物理教材。结果，牛顿力学三定律刚刚形成字迹，轮回殿立刻敏感地弹出死亡警告，说本世界禁止轮回者直接或间接传播高科技。如果轮回者执迷不悟，妄想强行突破科技上限的束缚，轮回殿将会毫不留情地予以抹杀。 抹杀是一句虚假威胁。 无间地狱知识库告诉贺路千，轮回殿曾是一所学校，以教育学生为己任，无论如何都不会疯狂到抹杀学生。除非原祖新文明已然夺得相应的核心权限，否则轮回殿此时弹出的抹杀威胁，大概率是像原祖霎那篡改无间地狱控制单元模块性质的文字篡改。 轮回殿抹杀真相，应该是原祖新文明刻意改变轮回殿的教学流程，尽己可能减少教学内容，尽可能削减学生的自由度，性质相当于某课时只许学数学不许学物理，相当于某课时只许学加减法不许学乘除法。一旦某位学生试图在加减法课时学习乘除法，原祖新文明就会利用轮回殿的漏洞，粗暴判处这位学生违反课堂纪律，除以种种惩罚。 抹杀威胁或许是假的，可抹杀警告却不能忽视。 轮回殿惩戒学生的策略，有一种是关到虚空反思，大概相当于小黑屋禁闭。 轮回殿有安全条例，小黑屋禁闭的尺度控制在安全区间，不会影响到学生的身心健康。 但无间地狱告诉贺路千，早在原祖地藏菩萨执掌无间地狱的时代，原祖新文明就篡夺了小黑屋模式的部分权限。原祖新文明已能无视原有的安全条例，把小黑屋禁闭惩罚时间延长到1000年乃至更久，并无视冷却时间不断叠加惩罚次数，间接导致学生（轮回者）永世无法超脱。一旦被原祖新文明关入小黑屋，和死没有区别。 轮回殿监管模块死死盯着所有轮回者，连牛顿力学三定律都被视为禁止传播的高科技，攀科技种田想法注定只是一场迷梦。 贺路千想攀科技种田，无间地狱内置的地狱小宇宙恐怕是唯一出路。 地狱小宇宙的宏观三维世界上限，理论上堪比地球所在的辽阔宇宙。贺路千只须耗费心思把一群罪人改造成合格的工人、研究学者，或许就能在地狱小宇宙里种田攀科技，渐渐发展出能够对抗原祖新文明的新型文明。可惜，地狱小宇宙现在是空荡荡的无重力环境，吸纳的罪人也是一群封建土著，目前压根无法在那里种田攀科技树。 短时间内，贺路千只能依赖现实世界的成就。 短时间内，贺路千只能依赖门槛较低、上限较高的武林江湖。 武功的利与弊，没有必要浪费时间纠结。因为锁死科技上限情况下，贺路千只能试着从武功体系寻找新的突破口。 目光回到本世界的武林江湖。 科学是知识体系，又是一种思维。即使狭义的科学，它的解释也是公认的普遍真理、普遍的定理运用、已系统化和公式化的知识。哪怕鬼怪、佛道官、武功的真相并非超级科技伪装，当它可以观察，当它可以归纳总结规律，当它可以实验，当它可以证伪，它就应该被纳入科学范畴。 本世界的鬼怪、佛道官，贺路千现在了解有限，暂且不说。 武功方面，它千真万确不够科学。 不是说武功现象不科学，而是说侠客们对武功理解缺乏系统化、体系化的思维，类似地球上完整科学体系建立之前的蛮荒时代。 武林江湖从来不缺乏高手。今世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是岳山派掌门；再往前数，二十年前到四十年前，称雄天下的是燕州梁家；四十年前到七十年前，称雄天下的是安州孟家；七十年前到一百年前，称雄天下的是龙王；一百年前到一百二十年前，称雄天下的是悬空寺掌门；一百二十年前，称雄天下的是魔教教主，等等。 武林江湖代代都有绝世高手，可像牛顿总结力学三定律那样看破世间万千武功的森罗万象，从中总结出武学三定律的真正武学宗师、真正武学大师，却从未出现过。能够凭借经验积累、卓越的天赋、夸张的运气，莽出一本神功秘籍，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然而，也不能责怪他们蠢笨。 忽略贺路千这般拥有无间地狱的轮回者，除非天赋卓越到二十岁出头就能天下无敌，绝大多数的江湖人物都得耗费十年二十年的苦功，才能勉强在武学一途有所成就。人的时间有限，在武学投入多了，在其它方面的投入自然就少了。 侠客们可以是将军，可以是士兵，可以是运动员，也有可能是艺术家或哲学家，却唯独不可能是熟稔数学和物理等自然学科的科学家、研究学者。让他们建立武功科学体系，也实在太难为他们了。 贺路千却想试一试。 试着把科学思维引入武学修炼。 第050 近代武学体系（二） 第050 近代武学体系（二） 锁死既有自然科学的绝望世界里，能否别出心裁点亮武功科学体系呢？ 贺路千没有信心必然成功。 贺路千却愿意试试。 本世界的武学发展对标地球科学史，门阀江湖类似朴素、萌芽状态的古代自然科学，距离牛顿力学三定律的诞生还非常遥远。绝大多数武林门派和家传绝学，都习惯性敝帚自珍，收徒严格、传授更严格，间接导致许多武功秘籍像古代科技成就那般不断重复断绝、再研发、再断绝的尴尬命运。 贺路千想试着解决这些难题，为而后地狱小宇宙的发展累积经验。 怎么解决呢？ 贺路千站在地球先贤肩膀上思考，准备把地球近代科学的三大支柱，即培根开创的实验归纳法、笛卡尔开创的数学演绎法、伽利略开创的数学与实验相结合法等近代科学方法论，推广到本世界武学研究中。 贺路千不认为自己是甚么科研天才。 即使有无间地狱辅助，贺路千觉得自己对武学研究的具体贡献，也难与一群非知名科学家相提并论。但只要把体系建立起来，只要把这些方法论、科学思维注入空狱门弟子的脑海中，贺路千相信空狱门未来肯定有希望涌现一批具有科学思维的武学家，甚至厚积薄发诞生一位堪比牛顿历史地位的武学大宗师。 牛顿力学体系是地球近代科学形成的标志。 为了致敬牛顿，贺路千把他的狂想命名为近代武学体系——寄望空狱门弟子能够发现若干普遍真理，建立成熟的武学体系。 等等。 还有相对神秘的鬼怪和佛道官。 待贺路千对这些神秘力量有了基础了解，或许也可以复制近代武学体系的成绩，分别针对性建立相应的分支研究。 但庞大的科学体系，显然无法凭借一人力量建成。 贺路千设想中，空狱门的武学研究成果将来简单分为两种。一种是类似地球科技封锁级别的战略性成果，这些研究成果需要尽可能保护起来，令其成为空狱门发展壮大的助力；第二种是常规性研究成果或者没有封锁价值的研究成果，直接公开即可。 另外，贺路千还准备参考地球教育体系改革武学传承方法，把类似小学知识、中学知识、大学知识等的武学研究成果编成武学教材，广泛投向市场。 如此打破知识垄断，扩大群众基数，或许能够加快近代武学体系的完善效率。 今日的《五虎断门刀批注》和《断虎刀法笔记》，就是贺路千的实践。 五虎断门刀是典型的龙套武功，即使经过贺路千的批改，它也最多对应到地球二十一世纪科学体系中的中学知识。断虎刀法前两层的价值稍高，却也逃不出大学知识范畴，都没有敝帚自珍的价值。 所以，五虎断门刀只是武学知识扩散的第一步。待未来空狱门有了基础，贺路千准备成千成万印刷武功秘籍，卖遍两京十三州，让绝大多数秘籍从此不“秘”。到时候，只要识字，乡间老农都能买一本武功教材，农闲时坐在田垄上琢磨其中要义。 当然，再伟大的事业，也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 例如，眼前这群弟子文盲比例非常高，集训之前： 以识字两百字为门槛，百名弟子的文盲率为65%； 以识字一千五百字为门槛，百名弟子的文盲率89%； 以能写信为门槛，百名弟子的文盲率为94%。 这还是其中有两名高素质逃兵旧军官和四名高素质衙役强行拉高比例的结果，如果空狱门大规模招募贫寒青壮，文盲率必然更加尴尬。字都不认识，《五虎断门刀批注》和《断虎刀法笔记》塞给他们又有何用？ 贺路千知趣地将武学体系狂想藏在心里，暂时只与百名弟子说些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贺路千将两本武功图书，一一分发到一百名弟子手中，并嘱咐说：“当世武学传承，师傅们害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往往小气地敝帚自珍，有时宁肯把武功秘籍带到坟墓里。而我空狱门不同，空狱门追求开放交流，不仅不会囿于一家成见，还将无私公布所有修炼心得。” “为什么呢？” “因为我始终认为武学只是一种特殊的知识。既然是知识，研究它，开发它，推广它，不断推陈出新，才是正路。” “而后，除了少数特殊的绝学，空狱门所有武功都会无私公开，任由大家随意选修。五虎断门刀和断虎刀法只是开始，昔年上清教夯实内门弟子基础的上清剑法，以及其它内外功，我都会整理之后逐步公开。原大都督帮的旧地，也将会改造成一家专卖武学功法的书店，届时大家只须付费七八十文钱，就能随意购买你们感兴趣的武功。” “大家现在明白集训期间为何让你们读书识字了吧？识字是我空狱门学武的基础，连字都不认识，你怎么读懂功法要诀？给你们一百本神功秘籍，你们也练不成啊！文化课是我空狱门的基础，现在、未来，都不能停。” “另外，大家也不要小觑五虎断门刀。或许有人觉得它非常粗浅，粗浅到许多江湖人都不屑于修炼。但我刚才已经说过，练功是练功，招功是招功，五虎断门刀作为一门入门刀法，它是合格的，甚至是非常优秀的。我能从应京一路砍到翠海，靠的就是五虎断门刀和后续的断虎刀法。这两本功法，如果勤加修炼，你们最少可以追上现在的我。” 百名弟子理所当然无法看透贺路千尝试建立近代武学体系的野心。 可仅仅听懂的部分，百名弟子就已经震撼到无法言语。 所有武功全部公开？ 还是附加修炼心得的详细武功秘籍？ 我们是在做梦吗！ 话说，本世界武林江湖虽然普遍存在，武功的普及率其实非常有限。 立足真正的武林江湖，即面对战六及战六档次以上的侠客们，你才有资格说五虎断门刀是一门粗浅的龙套武功。而对于铁枪会帮众、虎龙帮帮众等基层中的基层来说，五虎断门刀从来都不粗浅，也从来都不龙套。恰恰相反，谁若真正学会了五虎断门刀，立即能够跨域阶层壁垒，晋升为帮派核心成员或当地知名豪强。 百名弟子里，补充招募的青壮，他们全都没有半点武学基础，大抵从零开始起步；原本隶属县衙的皂、快、壮三班衙役，依赖家传的经验，勉强能够舞刀弄枪，列位战二到战四档次；原本隶属祁镇的逃兵，也只学过一些皮毛招式，单打独斗时的威慑力估计还不如铁枪会、虎龙帮的精锐帮众。 百名弟子原以为贺路千招募他们是为了扩充门面，性质类似虎龙帮、铁枪会等帮派的动辄数百数千弟子。 百名弟子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不敢奢求得到甚么真传，区区凑人数的帮众，就已经达到他们的心理预期。谁曾想，贺路千不但强制要求他们读书认字，还慷慨拿出《五虎断门刀》和《断虎刀法》的修炼心得。 百名弟子不懂什么知识不知识，也不懂贺路千尝试建立近代武学体系的野心。 百名弟子却懂得何为机遇。 在他们眼里，所有武功秘籍都是珍贵的财富，比黄金白银、百亩田地更加珍贵的财富。 在他们眼里，武功意味着堪比癝生秀才乃至举人的社会地位，武功意味地方豪强层次的社会声望。如果儿女也有学武天赋，一门武功或许就能造就地方级世家，传承数十年乃至数百年不绝。 这种恩遇，胜过父子血脉亲情。 百名弟子不约而同地哗啦啦跪地，三拜九叩地感谢贺路千的大恩大德。 这是真心诚意的感谢。 之前的服从命令，只是大家慑于死亡恐惧，不得不听命行事；此时的服从命令，是从心底感谢贺路千的慷慨，从心底深处把贺路千当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概念的师父、门主。如果贺路千未来认真践诺今日誓言，百名弟子绝对忠心耿耿，乃至不惜献上自己的性命。 百名弟子突然情绪失控的跪地效忠，让贺路千有些惊讶。可仔细想想，贺路千慢慢理解了百名弟子的激动：“即使原版的五虎断门刀，练到大成，战力也能稳稳强化到战七。战七已经够强了，单是考究速度和耐力的万米长跑成绩，就能领先地球二十一世纪的世界纪录两三分钟。铁枪会的芜鸠分舵主，虎龙帮四大金刚之一凌达，也不过列位战七档次。” “我把这样的通天大道无私丢给他们，激动才是正常的。” 只是…… 贺路千悠悠畅想未来：“等我建立近代武学体系，降低武学修炼的难度，间接降低侠客们的社会地位，你们还会这样诚心诚意感谢我吗？” 贺路千忽又摇了摇头。 算了。 不想了。 到时候再说吧。 武力是枪杆。 枪杆子是组织的基础，而枪杆子需要钱袋子支撑。 误打误撞得到百名弟子的效忠之后，贺路千转而有条不紊扩张空狱门。 第051 阴影袭来 第051 阴影袭来 乱世之间，粮食最贵，这个生死命脉必须牢牢握在手中。 山海之利的盐铁，以及寓意未来的海港商贸，也必须牢牢握在手中。 翠海县不是盐、铁产地，市场又非常有限，些许利益不值得大打出手；翠海县的港口，即使繁忙季节，三五天也难遇到一艘海船停泊，利益无限趋于零。百名集训弟子及一群刚刚招募的新弟子各地走一圈，盐、铁、海港就成了空狱门的囊中之物。 但，粮食就不同了。 利益是永恒的矛盾之源，既得利益集团永远不会主动退场，其间的利益越可观，空狱门面对的反抗越激烈。 而在封建社会，田地及田地出产的粮食，附加无数隐形利益。 例如控制了田地，就能间接控制依赖田地生存的佃农，低成本招募家丁、民兵，在一县一乡之内获得话语权；而想完美控制田地和佃农，粮食价格操控又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丰年降低粮食价格，减少自耕农的财富积累；灾年抬高粮食价格，增大自耕农的债务负担。一旦自耕农被迫借粮，九出十三归等形形色色的高利贷就会为他戴上镣铐。 等等。 农夫在封建社会努力耕田，就像地球二十一世纪小职员辛勤工作，永无可能粉碎阶层壁垒。 田地和粮食，不仅是自耕农的命根子，也是豪门富户的命根子。空狱门刚刚露出垄断粮食的苗头，翠海县以及附近县乡的地主豪强瞬间炸毛，各种软的、硬的、黑的、白的招数抵制空狱门。 怎么办呢？ 面对一片复杂局势，贺路千懒得浪费时间理清楚谁对谁错，直接快刀斩乱麻祭出了空狱门的枪杆子。耗费精力训练的枪杆子，耗费钱财维持的枪杆子，暴力机器的价值不就体现在此时此刻吗？ 你敢反抗，我就镇压。 反抗与镇压气氛中，时间来到次年二月初七日。 距离翠海县城南面十三四公里的慕家村，又一座高墙大院毁于空狱门的镇压。凛冽西南风中，贺路千就近简单组织一场公审寻到十四人的确切死罪证据，而后充任刽子手将罪人们转化为20点经验值。 结束死刑，贺路千回到主座，转望一群空狱门专门请过来观战的中型地主：“清查土地势在必行，谁敢阻挠，谁就是下一个慕家。莫说只是一位增生秀才，便是举人、进士，我照样抄你们的家。懂吗？” 一群地主唯唯诺诺，不敢反驳半句。 暴力机器的威慑力，总是如此可靠。但空狱门刚刚建制数月，暂时没有能力直接管理翠海县的各个村落。贺路千理智采取一县两治策略，在空狱门有能力实际控制的少数沃田，全面推行新政；而在道路艰难的山区和其它偏远地带，空狱门暂时与一部分封建宗族势力妥协，允许他们以一定代价换取维持旧秩序的特权。 人心贪婪，常常得寸进尺。 空狱门每次镇压反抗者，都会刻意集中一群已然妥协的封建宗族地主，委婉提醒他们莫忘了空狱门的本质。 杀鸡儆猴期间，北面突然跑来一匹快马，紧急报告贺路千：“门主，县城里来了一群江湖人闹事。” 贺路千处惊不乱，有条不紊追问说：“可晓得对方来历？” 却是大约空狱门镇压慕家村的同一时间，翠海县城突然来了八男二女。 八男二女的装扮相当普通，为首男子身穿儒服；二女，则一中年，一幼龄，疑似儒服男子的妻子与女儿；其余七人，一人管家打扮，两人保镖打扮，四人脚夫打扮，非常像某位举人携带妻儿家仆远游翠海县。直至八男二女晃悠悠来到由大都督帮旧地改成的书店，空狱门弟子才迟迟意识到他们来者不善。 其中一名保镖打扮的四十余岁中年剑客，简单翻了两页《五虎断门刀批注》，猛地将书本撕成两半，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好几脚，骂说：“狗屁不通，误人子弟。” 在书店值班的空狱门弟子敏锐察觉这群人蓄意闹事，立刻招呼同僚过来帮忙。岂料中年剑客竟然借故指责值班弟子妄想围殴他，即时拔出长剑狠辣斩掉他的右手臂，并将其脸庞踩到脚下狠狠羞辱。 中年剑客出剑速度相当快，空狱门弟子只觉得眼前一花，血淋淋的手臂已经落到地上。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其他空狱门弟子相继意识到中年剑客武功高强，故意来书店挑衅。莽撞进攻十位高手等于白送人头，殊为不智。空狱门弟子连忙启动贺路千制定的危机处理流程，快马求援空狱门有且仅有的顶级高手贺路千。 至于八男二女的身份来历，空狱门尚且没有丁点儿头绪。 贺路千同样没有头绪。 但贺路千对类似事件早有准备。 贺路千去年从应京砍到翠海，杀人以百计，间接结仇无数。贺路千自从决定在翠海县开宗立派，就提前做好了迎接一波又一波复仇乃至所谓名门正派联合围剿的心理准备。事实上，贺路千前段时间刻意集训一百名弟子一百余日，也有以逸待劳、杀人立威的心思。 可或许封建社会效率低下，或许呼朋唤友需要时间，贺路千白白等了一月又一月。 直至过去小半年时间了，才突然有不知身份的八男二女来到翠海县挑衅空狱门。 贺路千暗自揣摩，他昨年已经闯名声，曾击退过两三位掌门，这群八男二女理该晓得贺路千最少具备二三线掌门级别实力。他们今日敢来翠海县复仇，肯定觉得自己的实力比那些水货掌门强很多。贺路千估计，八男二女之间，最少有一位拥有掌门级实力（战十二到战二十区间），甚至有可能隐藏一位顶级高手（战二十以上区间）。 而空狱门弟子刚开始修炼，其中最强者尚停滞在战四档次。 空狱门现在的底蕴，连铁枪会芜鸠分舵都远远不如，怎能阻挡这群复仇者的脚步。 贺路千必须亲自出面解决问题。 贺路千果断停止监督此处的镇压，把记名弟子祝家厚喊过来：“镇压慕家的后续，暂且由你负责。” 祝家厚答诺：“请门主放心。” 祝家厚晓得贺路千意欲回援县城，连忙吩咐一名弟子：“去把那匹战马牵来。” 祝家厚口中的战马，是空狱门镇压某位地方豪强的意外收获。这匹战马虽然称不得罕见，质量却远超常规骑兵坐骑，遂瘸子里挑将军心态把它当作空狱门的门面。但贺路千笑着制止了祝家厚的好意：“战马就不必了。” 因为战马的速度太慢了。 贺路千现在的万米长跑成绩为7分钟3秒，十万米长跑成绩为96分钟34秒，两条肉腿跑起来比战马可靠数倍。 祝家厚也见识过贺路千的速度和耐力。贺路千安家翠海县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测试一番万米长跑和十万米长跑的成绩。有时候，贺路千从翠海县城跑到雁来郡城，再从雁来郡城跑回翠海县城；有时候，贺路千则懒得出远门，索性围着翠海县城疯狂跑圈。 贺路千的奔跑速度，以及其呈现出来的耐力，当时惊呆了所有空狱门弟子。 逃兵、衙役、乡民，大都见识短浅。他们晓得武林高手厉害，却不晓得武林高手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往往想当然地把身边的强者当成活例子，简单把为例乘二或乘十，臆测顶级高手的实力。直至亲眼见识了贺路千搏杀能力之外的速度优势和耐力优势，他们才迟迟明白，武林高手和普通百姓已经差距大到仿佛两种生物。 祝家厚叹服贺路千的速度，却另有担心：“对方有备而来，又在县城以逸待劳。门主你还是骑马回县城吧，尽量节省一点儿力气。” 贺路千再度笑着婉拒祝家厚的好意：“不会浪费体力的。这么一点儿路程，最多热身而已。” 说罢，贺路千健步如飞，直接拔腿跑向县城。 快跑到书店附近，贺路千迎面看见十二名空狱门弟子结成军阵，围堵在书店对面的街道两侧。军阵前锋与书店门口足足相错四五米远，不像堵门，反而像守门。显然，空狱门还是太弱了，没有人敢直面屋内的恶客，也没有人敢与恶客交流，仅能勉强站在四五米外维持最基本的秩序。 瞧见贺路千身影，空狱门弟子不约而同散去紧张气氛，轰然情绪激动地喧哗起来：“门主。” 这是找到靠山的激动。 这是找到靠山的兴奋。 贺路千是大家的胆，贺路千是大家的伞。 一名贺路千提拔的小头目，急忙跑到贺路千身边，急速声音报告当前最新情况：“恶贼夺了书店，种种污言秽语，说让我们把门主请来向他们道歉。” 贺路千点了点头。 八男二女有备而来，态度猖獗没有好话，本就在意料之中。 贺路千却没有第一时间拔刀冲入书店，而是优先环视四周，关切语气询问那名被砍掉手臂的倒霉弟子：“受伤的那位值班弟子呢？他现在伤情如何？” 第052 天下前十 第052 天下前十 不问仇雠何在，先问自家伤兵。 大敌当前，贺路千的关切询问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奢望自己的存在更有意义呢？听到贺路千对受伤者的担心，十二名空狱门弟子全都心里暖暖的。 小头目情绪激动地详细回答说：“受伤者名叫侯泽奇。” “侯泽奇原是一位童生，据说颇有读书天赋，十五岁便考过县试、府试两道门槛。可怜后来家境破落，举业无以为继，不得不改行做了赤脚郎中。门主重视读书识字，又重视医药，麻昌永麻管事遂把侯泽奇安排在书店做事。” “恶贼闯入书店，蓄意辱骂《五虎断门刀批注》狗屁不通。侯泽奇当时不知恶贼蓄意挑事，扬声与他据理力争。岂料恶贼说不过侯泽奇，竟然恼羞成怒，拔出长剑，一剑斩断侯泽奇的右臂，并把他的脸踩到脚下羞辱，逼迫他承认《五虎断门刀批注》狗屁不通。侯泽奇因为不肯低头，又被恶贼狠狠踢了好几脚。” “直至另一名恶贼帮忙说话，说‘师弟以大欺小，恁地没有意思’，恶贼才恨恨地把侯泽奇踢出书店门外。” “弟子们连忙把侯泽奇送往医院救治。医生说，侯泽奇的右臂从此废了，所幸身上的四五处骨折尚能恢复。” 小头目的叙事比报信者的传话更加详细，侯泽奇的断臂缘由解释的清清楚楚。 贺路千：“医生确定他没有死亡风险？” 小头目：“医生原话说，最少有九成希望恢复健康。” 贺路千点了点头。 医学水平取决于生产力发展，本世界生产力低下，常规医学成就自然也非常有限。贺路千不熟悉地球医学发展史，只凭感觉估计的话，本世界常规医学发展应该不如地球十七世纪。因为这里的医生，没有温度计、脉搏计等原始机械，没有解剖学，也没有细菌概念等。 可若以结果而论，本世界的医学上限或者说特色医学上限，却高到不可思议。某些医疗书籍记载中，少数名医、神医不仅可以开膛剖腹、接骨断肢、医治粉碎性骨折，还能研制地球二十一世纪都束手无策的各种奇毒、功能类似《笑傲江湖》小说里三尸脑神丹般控制性药物。再传说一些，瘫痪三四十年的绝症，甚至都能在数月之内康复，简直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可是，就像顶级高手数量有限，绝世神医的数量也非常罕见。 翠海县这样的荒僻小县，附近压根没有神乎其神的神医。 贺路千从宁津县辗转来到翠海县，不曾遇到过神医，也不曾听闻哪里有神医。 侯泽奇的断臂治伤，理论上能够治好，实际上却无计可施。 空狱门请来的医生，能有信心杜绝伤口感染，已属万幸。 贺路千理智接受现实，尽量解决侯泽奇断臂之后的生活问题：“侯泽奇还有没有家人？如果有，先把他的家人或亲戚请过来，贴身照顾他一段时间。医药费用不必担心，侯泽奇后半辈子生活所需也不必担心，所有开支，全部由空狱门报销。” 小头目愣住了。 其余空狱门弟子也愣住了。 出身贫寒家庭的弟子，自幼不曾得到乡绅老爷们正眼看待。莫说死于敌对势力袭击，便是因为保护家主而死，最多得到十来两银下葬费，得到父母兄弟永久租赁数亩地的承诺。却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不可能慷慨照顾一辈子。 出身逃兵的弟子，祁镇北活时尚好。单志元矫诏擅杀祁镇北之后，祁镇各部陷入争权夺利混战，他们连士兵的肚子都没办法喂饱，哪有心情关心其它福利？ 出身衙役的弟子，平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一旦遇到了甚么紧急事儿，例如赋税不够，例如遇见急案，除非心黑推罪给无辜路人，否则必然凄惨地各种替老爷们背黑锅。 无论贺路千的关切态度，还是贺路千的后半生承诺，都是十二名弟子不敢想象的美好承诺。 一些弟子甚至激动地当场落泪，下意识跪谢。 贺路千理解弟子们的激动。 低下的生产力基础和门阀江湖、科举乡绅的双重盘剥，衙役们都活的好似难民。遇到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向地球二十一世纪福利看齐的空狱门，他们自然而然会因为强烈对比而产生浓郁的幸福感。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贺路千打断十二名弟子的惊喜，指着书店说：“先解决仇敌再说。” 十二名弟子尴尬记起任务，连忙捡起武器站直，结成军阵。 与刚才相比，十二名弟子的士气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仿佛不再害怕受伤，仿佛不再害怕死亡。侯泽奇就是好榜样，即使伤了死了，空狱门也会照顾他的余生和家人。相反，如果临阵脱逃，即使暂时保住了性命，即使躲过了空狱门的惩罚，未来人生仍是一片晦暗。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空狱门不能倒。 贺路千败了，空狱门倒了，种种承诺就没有意义了。 某些弟子默默祝福贺路千：“门主，你一定要击败恶贼啊。” 另一些弟子则暗自下定决心：“有门主才有空狱门，有空狱门我才能有尊严地活着。如果门主遇到危险，宁可我搭上性命，也绝不能让门主受伤。” 等等 小头目亦神情坚毅：“请门主下令。” 贺路千嗯了一声：“结闯字盾阵。” 布置陷阱与排查陷阱，是本世界侠客头领们的基本功。 最少，排查陷阱是侠客行走江湖的必备技能，否则一把石灰或一把铁钉就能轻易杀死你。 闯字盾阵是排查室内陷阱的策略之一，正前一面铁盾，左右各两面铁盾，背后跟着一面铁盾，以此防御室内的强弩、火铳、暗器等伏击。攻击若来自正面，铁盾横档即可；攻击若来自头顶，贺路千可以及时抓取左二或右二铁盾高举；攻击若来自地下，背后的铁盾亦可及时充当借力平台。 闯字盾阵自然无法百分之百保证安全，但有六面铁盾防御四周，总比单枪匹马莽进去强。 最少，能够排除许多不必要的威胁。 六面铁盾两步一砸，贺路千及先头部队有节奏地闯入书店。 屋内没有火铳，没有强弩，也没有暗器。 但，一柄长剑径自刺来。 观其剑尖变化，袭击者似乎准备正面突破六面铁盾封锁，从铁盾缝隙里冲向贺路千。 静看剑锋急速接近，贺路千心里却没有半点危机感。 因为…… 太弱了。 袭击者太弱了。 除非袭击者蓄意隐藏实力，且藏匿方法巧妙到贺路千都无法觉察痕迹，否则此人最多处于战八到战十二区间。 袭击者的速度和力量，强于岳山小三侠，却还达不到量变引起质变的关键点。 如此实力，欺负一群空狱门新手尚可。 正面袭击贺路千，则是自寻死路。 如何反击呢？ 击退他，还是击杀他？ 八男二女今日蓄意挑衅，又狠辣砍断侯泽奇的右臂，何须对他留情？ 心中默默判处袭击者死刑，贺路千果断拔刀出鞘。 而后，贺路千与斩日刀刀锋自闯字盾阵缝隙中突然出击，冷静而又果断地斩向袭击者。 镜头移向八男二女。 空狱门弟子猜对了。 八男二女中的二女，的确分别是儒服中年的妻子和女儿。 儒服中年姓徐，真实身份乃是某门派掌门。 徐掌门颇有名气，莫说岳山派的第二代弟子、第三代弟子，便是天下第一高手，岳山派的掌门，都会拱手敬称他一句徐掌门。徐掌门行走江湖时，断断续续积攒了许多名气，一度被人尊称为天下前十。 本世界的天下前十称号，其实非常水货。 武林群雄练的都是杀人技，除非真刀真枪干一仗，否则谁也不会服水。可现实世界的搏杀，非死即伤，没办法像竞技游戏那样频繁切磋。输一次，或许就死了。站在武林江湖顶点的顶级高手，又地位崇高，不是某门派掌门，就是某门派长老，一举一动都代表整个势力的对外态度，很少无事无非大打出手。 武林江湖各种排行榜，除了第一名全都是岳山派掌门，第二名到第九名都各有各的说法。而徐掌门的天下前十称号，在那些水到乱七八糟排行榜里，都难看见他的名字。 可或许练武练出了强大自信，或许多年来的胜绩造就了强大自信，徐掌门却常常以天下前十称号自诩：“纵然天下前十有些夸张，前十二、前十五，总是有的。” 徐掌门自谓武功高强，始终小觑空狱门和贺路千，甚至不屑布置陷阱。 等待贺路千这段时间里，徐掌门和他的妻子雍容并排坐在椅子上，悠然翻阅贺路千编纂的《五虎断门刀批注》和《断虎刀法笔记》，时而点头表示赞同，时而摇头表示不以为然。徐掌门的女儿，亦小女儿姿态偎依在母亲身边，格格笑着谈论翠海美景传说，央求母亲带她一起孤舟泛海。 其余七人，皆是徐掌门的亲传弟子。 七名弟子不敢与徐掌门同坐，两三成群聚起来说话。其中有人谈论最近的时势，有人谈论翠海当地传说，有人谈论何时返程，却无一人郑重其事地讨论即将到来的战斗。 八男二女对贺路千的轻视，可想而知。 第053 破敌 第053 破敌 徐掌门全家及其七位弟子，上上下下都没有把贺路千看在眼里。 贺路千从应京砍到翠海闯出的名头，徐掌门有些愿意相信，有些固执地认为纯属夸张。徐掌门对己宽松，天下前十赞誉，随随便便就记在心里；徐掌门却又对外苛刻，只肯相信名门大派的判断。徐掌门对贺路千的印象，始终停留在贺路千与岳山小三侠对阵应京城外的旧时光。 徐掌门与岳山小三侠打过交道。 两年前，徐掌门的大弟子行走江湖时，曾因为误会与岳山小三侠大打出手。大弟子虽然不敌岳山小三侠联手，却勉强撑了二三十招；待二弟子及时加入战场，他们俩不仅轻松与岳山小三侠打平，还稳稳占有优势。 徐掌门以岳山小三侠为标准估量贺路千，觉得贺路千应该略强于他的二弟子。 可是，他的大弟子，已然三十余岁；带艺拜师的二弟子，更已四十余岁，天花板效应非常明显。 而贺路千却能以二十余岁年龄修炼到二弟子高度，如果加以栽培，或许有希望继任一派掌门。 徐掌门内心非常惋惜贺路千的天赋。 身负如此天赋，偏偏杀性重到以百计杀人，偏偏无知蠢笨到自创宗门。 徐掌门暗自揣度：“《五虎断门刀批注》虽然错漏无数，又强行分类甚么练功、招功，但字里行间却颇有一番见识。如此天赋，一剑刺死，实在可惜。若是此人尚且有救，不妨请托好友帮他了却各郡仇恨，收录到我门下。” 等等。 徐掌门师徒的轻视却又只是战略上的轻视。 事实上，除了徐掌门的女儿和及数位年龄尚小的弟子，徐掌门和他妻子以及有过闯荡江湖经验的大弟子、二弟子、三弟子，全都时不时地以眼角余光关注门窗内外，时不时地侧耳倾听书店之外的动静。 盖因为老江湖都晓得江湖险恶，阴谋有时比武功更加可怕。 在阴谋家眼里，撒石灰、吹迷香，只是街头痞子的小手段；借刀杀人、计中计、连环计，那些不经意间的布置，就能玩得你欲仙欲死。除非你强到天下无敌，除非你强到火炮都轰不死，否则最好还是小心点儿为好。 徐掌门等人的谨慎，纯粹是担心贺路千耍诈玩阴谋。 贺路千刚跑回到书店，空狱门弟子的惊喜声音便惊动了徐掌门等人。 可徐掌门自矜身份，又妄想营造高人气氛折服贺路千，故意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继续手捧书卷。直至空狱门弟子结成闯字盾阵，武功最高的二弟子才怀着替徐掌门摸清楚贺路千底细的心思，主动请战：“师父，请准许徒儿试试这位魔刀。” 徐掌门觉得贺路千比二弟子强，可绝对强的有限，想来二弟子最少也能与贺路千他缠斗数十招。怀着检验贺路千刀法的心思，怀着检验二弟子最近两年有无成长的心思，徐掌门笑呵呵地悠然点头：“去吧。” 二弟子继承了徐掌门的自信。 徐掌门觉得贺路千比二弟子强的有限，二弟子却自信觉得贺路千最多与自己相当。再加上年龄优势和多年闯荡江湖的经验优势，二弟子觉得自己有信心在百招之内击败贺路千，出招时甚至还有闲心情保留两分。 直至到了搏杀时刻，他们才晓得自己错的有多么厉害。 二弟子没有太多情绪变化。因为他看不清贺路千的动作细节，很难在短短一瞬间觉察到他已经站到了生死边缘。贺路千的刀锋切入他的脖颈时，二弟子才迟钝露出失去目标的迷茫表情。 徐掌门功力深厚。贺路千拔刀的一刹那间，徐掌门便猛地瞳孔缩小，脑海闪过一道“不好”念头。顾不得翻书扮高人，顾不得喊停制止二弟子，徐掌门仓促之间只能条件反射地拔剑，招不成招，式不成式，斜斜地刺向贺路千。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徐掌门的高人气势裂解崩溃同时，功力同样深厚的徐掌门妻子，也敏锐感觉到贺路千释放出来的危险。 另外，七名弟子虽然都是徐掌门的亲传弟子，徐掌门妻子却一直把他们视作亲儿子善待——哪怕带艺拜师的二弟子，事实上只比徐掌门妻子小两岁。徐掌门妻子舍不得二弟子受伤乃至身死道消，连忙推开偎依身边的女儿，继徐掌门之后拔剑出鞘。 或许救人心切，徐掌门妻子把速度提到了极致，冲到贺路千面前时，她的剑锋与徐掌门的剑锋仅仅相差一米左右。 可还是晚了。 贺路千的刀，太快了。 徐掌门来不及救，徐掌门妻子更来不及救。 贺路千仿佛人刀合一，闪电般穿过二弟子的身影。 然后，二弟子的脚步继续向前冲，二弟子的剑继续向前刺，他的头颅却斜着飞向高空。 近距离见证二弟子死在眼前，徐掌门面露一丝惧意，勉强孤注一掷地把希望寄托到手中利剑。徐掌门妻子则满脸悲痛，状如疯狂地扑向贺路千，脑海里全是为二弟子复仇的杂乱念头。 徐掌门武功较高，搏杀经验也相当丰富，他刺剑的速度和选的攻击方向都非常毒辣。再加上徐掌门妻子同样武功不弱，且与徐掌门夫妻齐心、配合默契，随随便便一刺，她就与徐掌门形成了合击之势。 但三层断虎刀法的理解，和无间地狱竞技场磨炼出来的经验，令贺路千瞬间看清楚形势。 贺路千没办法一招秒掉徐掌门夫妇。 如果不顾一切强攻，贺路千可以一招杀死徐掌门或徐掌门妻子。可后续的结果，肯定是徐掌门或徐掌门妻子的剑，必然或深或浅，或重或轻，刺中贺路千的腹部或四肢。 贺路千不愿受伤。 此时此刻，也没有必要追求一招秒杀徐掌门夫妇。 贺路千理智变招，弃断虎刀法的一刀断虎核心要旨不顾，改为与徐掌门、徐掌门妇人间接比拼力量的砍劈。徐掌门此时已露出惧意，瞧见贺路千刀锋痕迹变化，他迅速变攻为守，横剑硬接贺路千的劈砍。但徐掌门的力量不行，仅仅一个回合，贺路千骇然砍得徐掌门钢剑脱手而飞，无法控制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贺路千没有浪费时间追击徐掌门。 最快速度旋转刀势，贺路千继续砍向近在咫尺的徐掌门妻子。 俗话说，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经过徐掌门的硬抗，贺路千哪怕及时变劈为扫，力量冲击也最少削弱了三四成，威胁大幅度降低。所幸徐掌门妻子的力量逊色徐掌门，哪怕这招仅有七成力量，贺路千也照样砍得徐掌门妻子像徐掌门那样长剑脱手而飞。 徐掌门的天下第十赞誉，果然水货到不能再水货。 双方闪电交手一招，徐掌门夫妇便双双丢了武器。 顶级高手和掌门级高手的差距，在此时此刻，体现的淋淋尽致。 当然，这次对招，并不能完全体现徐掌门夫妇的实力。 贺路千志在杀敌，每招都使出了全力，而徐掌门夫妇却因为过度自信浪费了优势，匆忙间的合击也漏洞百出。贺路千此战占了出其不意优势，如果徐掌门夫妇也准备充分，贺路千能否一招震飞他们的武器，估计还很难说。 再者，武林高手的威胁并不完全体现在剑与刀。 刀剑只是常用武器，许多武林高手的本命武器其实都长的千奇百怪，有人挂在腰间，有人藏在袖口。另外，一些武林高手觉得刀剑等兵器都是外物，费尽心思练了一套拳法和腿法作为最后的绝招；另一些武林高手则不屑于什么外物不外物，实用理念地把暗器和毒药，当成最后的保命绝招。 贺路千现在虽然并不晓得徐掌门是一派掌门，却能凭经验判断他的实力处于战十二到战二十区间，有资格列位掌门档次。如此一位老江湖，大概率修炼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保命招数。如果莽撞追击时不慎中招，即使贺路千不惜一切代价斩杀了徐掌门夫妇，屋内其他七人也将化为致命威胁。 贺路千果断调头避开徐掌门夫妇，优先清理周围的闲杂小兵。 徐掌门的七名弟子良莠不齐。 例如徐掌门的女儿，她早先对贺路千的威胁一无所知，茫然不解父母为何突然出手：“爹爹不是常说，多打一，赢了也不光彩吗？” 直至二弟子的头颅飞向高空，徐掌门女儿才迟钝醒悟他们遇见了高手。 但徐掌门女儿的反应，不是冲上前助阵，也不是逆向逃跑，而是奇葩地捂住眼睛。 这种应对…… 只能推测，徐掌门女儿应该第一次出远门吧。 其他数位年轻弟子的表现，也不比徐掌门女儿强多少，有人慌忙拔剑，有人望向窗口，有人不知所措。能够勉强保持冷静的，仅有有闯荡江湖经验的大弟子和三弟子，他们虽然满脸震惊到不愿意接受悲剧，却能理智地第一时间拔剑出鞘，及时配合徐掌门夫妇围攻贺路千。 可后续的发展，却惊呆了大弟子和三弟子。 他们俩眼中战无不胜的徐掌门、风华绝代的邵女侠（徐掌门妻子），竟然被贺路千一刀砍败。 太夸张了。 空狱门门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怎么可能这样强？ 情报明明说，白衣魔刀只能勉强打平岳山小三侠啊。 第054 投降 第054 投降 徐掌门门下的七位弟子，年龄有老有少，实力有强有弱，有人已经名扬江湖，有人才刚刚开始修炼。 强也好，弱也好，他们在贺路千眼里并没有什么区别。 就像刚才自信满满的二弟子，全都是一招秒杀的货色。 毕竟他们的师父徐掌门，都难在贺路千手中走几回合。 所以，贺路千掉头清理杂兵时，压根没有理会这群弟子究竟谁强谁弱，只管往人多的地方冲。 环顾书店内，除了败退的徐掌门夫妇和距离较远的徐掌门女儿，原本若有所思翻阅《断虎刀法笔记》的大弟子，独处书架前；三弟子和四弟子、五弟子聚在一起；六弟子和八弟子聚在一起，且与三弟子等师兄距离相近。所以，贺路千毫不犹豫舍弃人数较少的大弟子，挥刀攻向三弟子等人。 于是，站位倒霉的三弟子，一刀被贺路千砍为两截。 三弟子身后不远的四弟子和五弟子，也随即步了三弟子后尘，双双丢到了脑袋。 清理这些杂兵时，贺路千没有半点儿犹豫。 贺路千不害怕冤杀好人吗？ 不怕。 却是贺路千建立空狱门之后，“谋逆为重罪之首”这条漏洞或者说规则，又衍生激活了阵营功能。 也即是说，贺路千的阵营属性，也成为无间地狱裁断世间善恶的标准之一。 具体怎样形容呢？ 阵营规则有点儿“战争无对错，亦无善恶”的哲学思辨味道。贺路千只要真心把空狱门当作己方阵营，而后再将符合前置条件的某某势力设置为敌对阵营，他便能无视针对个人的善恶规则，仿佛网络游戏帮会战那般肆意杀戮敌对阵营的成员。 无间地狱把这种阵营杀戮行为判定为无关私人善恶的战争。 无间地狱简单粗暴地以贺路千的阵营或者说屁股裁断世间大善大恶，并不苛求贺路千在战争过程中，束手束脚地低效率确认某位士兵究竟是好是坏。士兵本身是好是坏，并不重要。其身为敌对阵营的一员，其为大恶阵营、谋逆阵营作战，无间地狱就会判处他有罪。 贺路千渐渐有些理解，原祖杀戮为何能够利用漏洞，把无间地狱改造成了魔珠。 无间地狱的内核虽然是高大上的“地狱不空，我不成佛”，它的善恶判断细则和成佛判断细则，却出乎意料地非常模糊、非常主观，并没有一套永恒不变的规则。仅仅谋逆规则和阵营规则，或许就能把无间地狱改成魔焰滔天的魔珠。 而且，说句良心话，无间地狱的激活门槛并不高。 只要宿主稍稍有点儿底限，别为了杀而杀，无间地狱可能永远没有机会惩戒宿主。 之前的318任宿主被坑死，完全是因为原祖杀戮刻意提高难度，拼命地把人往无底限杀戮绝路上引导。试想，如果318任宿主晓得无间地狱真相，晓得无间地狱有谋逆规则、阵营规则可以利用，肯定十人有九人不会选择无底限杀戮。 说起来，贺路千必须得感谢原祖杀戮。 若非原祖杀戮埋伏了陷阱，绝对轮不到贺路千继承无间地狱。 当然，即使有规则可以利用，贺路千也不会过度贪心。一则贺路千心性如此，只愿意杀该杀之人；二则贺路千无法欺骗无间地狱，更无法欺骗自己；三则万一小聪明出现差错，被无间地狱记到小黑本上，那就亏大了。 回到书店中的杀戮。 徐掌门等人，率先挑衅空狱门，又事实伤了空狱门弟子侯泽奇，已然满足设置敌对阵营的所有前置条件。 阵营之战，并不关心个人善恶。 哪怕二弟子、三弟子是众所周知的绝世大善人、绝世大好人，也的确做了无数好事，甚至契合贺路千心中的好人标准，无间地狱也照样将他们判定为该杀的罪人。 贺路千同样不会在战斗期间妇人之仁。 砍死三名弟子，贺路千弃徐掌门一家三口和大弟子不顾，又扑向六弟子和八弟子。六弟子和八弟子面貌年轻，一人十三四岁面貌，一人十六七面貌，不仅实力低下，更缺乏实战经验和混江湖经验。 瞧见徐掌门夫妇败退，六弟子和八弟子就不约而同恐惧到四肢胆颤。此时看见贺路千冲来，八弟子被吓得瘫倒地上，六弟子被吓得丢弃刚剑，不顾形象地半瘫半跪：“别杀我，我不想死。” 如果贺路千心中犹豫，他不会杀戮。 如果贺路千选择杀戮，他不会犹豫。 六弟子的求饶，和八弟子的胆怯，都不能影响贺路千的决策。 但就在这时，徐掌门忽然拦住妻子，大喝一声：“住手。” 贺路千没有理会徐掌门的叫嚣，脚步不停，继续冲向目标。 徐掌门却又大喊一声：“我投降。门主，徐某认输了。” 听到投降两字，贺路千猛地止住杀招。 不得不停止。 阵营杀戮有许多细则条款，其中一条，禁止贺路千肆意屠杀俘虏。目标两人，六弟子求饶，八弟子吓瘫，其头领徐掌门又主动厚着脸皮投降，巧合满足了阵营杀戮规则的中止条件。徐掌门诚心喊出投降两字霎那，阵营杀戮立即暂时中止。如若贺路千置之不理，强行斩杀已经吓瘫的六弟子和八弟子，无间地狱或许有可能判处贺路千妄杀无辜。 六弟子和八弟子威胁较小，不值得冒险斩杀。 贺路千理智止住刀势，刀锋堪堪停在六弟子颈间。 徐掌门的投降两字，倘若晚喊一秒中，六弟子就要人头分家了。 无间地狱不许贺路千钻空子，同样不许贺路千的敌人钻空子。首先，中止阵营杀戮的前提是诚心投降，徐掌门必须做出实质性表率，例如他阻拦妻子的动作；其次，阵营规则中止了，谋逆规则却在运行，六弟子和八弟子稍有异动，就会被无间地狱判处谋逆大罪。 当然，现在已经不必担心六弟子和八弟子了。 贺路千转向紧追不舍的大弟子，此人没有停止进攻，尚在可以斩杀的范围。 可惜，徐掌门再一次打断了贺路千的节奏。 徐掌门大声喊投降之前，已经尽己可能地表示诚意。徐掌门亲自阻拦妻子复仇同时，又屈指向大弟子弹出一块碎银，准确击落大弟子手中的钢剑。大喊投降之后，徐掌门又急声并叱责大弟子说：“超儿，快退下。” 大弟子显然不服气。 可大弟子非常敬重徐掌门，从来不敢违背徐掌门的重要命令。 即使不理解，即使不甘心，大弟子也严格执行了徐掌门的命令，停止追击贺路千的行为。大弟子仅仅悲凉望向徐掌门，无声恳请徐掌门允许他为师弟们复仇或者像师弟们那样死于贺路千手中：“师父……” 徐掌门妻子徐夫人同样不甘心。 徐夫人不像大弟子那样尊敬徐掌门，她疯狂地想冲破徐掌门的阻拦：“别拦我。” 徐掌门暴怒叱责：“该认输时就认输，你们这样，是想让咱们玉皇派死绝吗？” 大弟子愣了愣，旋即满脸无奈地垂下头。 徐夫人也怔了怔。 可她没有屈服，也没有停止挣扎：“死绝就死绝，玉皇派又不是没有死绝过。” 但徐掌门或许熟悉徐夫人的倔强性格，趁其不备猛地掌击她的后脑勺。徐夫人却没有料到徐掌门投降之心如此坚定，即时中招昏厥，软绵绵地瘫倒在徐掌门怀里。 大弟子接受现实，六弟子和八弟子吓瘫，徐夫人昏厥，女儿满脸茫然，谋逆规则宁无半点儿机会发挥作用。 贺路千遗憾地摇了摇头。 得。 没法儿继续杀了。 当然，贺路千不可能简简单单放过徐掌门等四男二女。 既然你要投降，我就接受你的投降。 贺路千目光移向徐掌门，玩味笑说：“你真愿意投降？” 徐掌门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脸皮不自觉抽动两下。但江湖地位永远取决于彼此实力，徐掌门既然没法挡住贺路千一招，只能咬牙接受过度自信带来的灾难，厚着脸皮向贺路千乖乖鞠躬行礼，道歉说：“徐某误中敌人奸计，叨扰了门主。” 贺路千摇头：“空口白话，可不算投降。” 徐掌门迅速意识到贺路千不好说话，今日矛盾恐怕没法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徐掌门是见识过形形色色人的老江湖，晓得与贺路千这样脾气的人交流，你越想要脸面，最终越难留住脸面。徐掌门索性一退到底，尽己所能地摆低姿态：“徐某愿意受罚。” 贺路千：“当真？” 徐掌门：“句句出自肺腑。” 贺路千回头望向空狱门弟子，吩咐说：“去搬过来三根一号囚链，一根二号囚链，三根三号囚链。” 听到囚链两字，徐掌门心脏猛地一颤。 这是要给我锁上囚链？ 真是一脸情面都不讲啊！ 想到自己被囚链锁困的样子，徐掌门心里一片晦暗：“纵然能够逃脱，我以后也没脸面混江湖了。” 可即使恼恨到了极点，徐掌门也没有翻脸。 在徐掌门心里，性命最重要，活下来才有希望：我宁肯活成狗熊，也不肯死成英雄。因此，瞧见大弟子貌似有些忍受不住囚链羞辱，徐掌门连忙第一时间训斥，唯恐大弟子坏了自己的保命之策。 第055 黑白颠倒 第055 黑白颠倒 徐掌门师徒坠入失败深渊，空狱门弟子迎来胜利狂喜。 空狱门建制以来，对手无非是衙役老吏或乡间土包子地主，从未真正遇到过有份量的对手。 空狱门弟子尽管真心诚意佩服贺路千间接表现出来的力量、速度、耐力，却因为见识短浅，无法准确判断贺路千的江湖地位。 话说，类如炐朝其它州郡，济州也存在许多门派、帮派。 其中，有济州的门面玉皇派，有跋陀寺、崆峒派、昆仑派的分支，也有济州知名的武圣拳、太平拳、孟将军拳、孟将军刀等地方性武学传承。 平民百姓对整个武林江湖没有直观印象，他们不仅没有听说过铁枪会、虎龙帮，甚至连天下第一岳山派都难说出个一二三来。可他们生于济州，长于济州，对济州境内的门阀江湖有着清醒认知。 例如孟将军拳、孟将军刀。 四十年前到七十年前，称雄天下的安州孟家家主孟定海，其祖籍为济州雁来郡城。 孟定海辅助炐朝改革军制，编纂数套门槛较低的刀法、枪法、铳法、拳头、阵法等，至今尤是炐朝官兵勤加修炼的制式武功。而济州雁来郡，以及济州其他郡县，或者高举孟定海的远房亲戚旗帜，或者干脆造假附会到孟家，衍生了一堆号曰孟家正宗的地方性帮派。但经过数十年的竞争，能够存活到今日的孟将军拳、孟将军刀等传承，都有一定水准。 雁来郡城的小江湖，目前就由自称孟将军刀法正宗的孟姓豪强势力把持。 孟定海昔年的威名，和孟将军刀今日的强势，令翠海县百姓人人渴望学到孟定海将军的真传。空狱门弟子数月前还是一群歪瓜裂枣，没有信心与修炼孟将军拳、孟将军刀的民兵们相提并论。但是，空狱门门主贺路千呢？ 贺路千已然闯出不小名声，他能否比得上修炼孟将军拳、孟将军刀的老师傅们呢？ 空狱门弟子都希望贺路千强于修炼孟将军刀的老师傅。 可希望毕竟只是希望，空狱门弟子心里始终忐忑不安，害怕贺路千没有能力保住空狱门。十二名空狱门弟子结阵闯入书店时，他们其实已经做好伤亡泰半的心理准备：这是一场苦战，也是决定空狱门命运的苦战。 可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结果竟然又是一场碾压。 大家眼里的恐怖高手，在贺路千面前竟然好像农夫般脆弱，统统接不了一招。 这也太弱了吧。 你们都没有吃饭吗？ 惊讶过后，理智回归，空狱门弟子迅速意识到真相并非徐掌门师徒孱弱。 徐掌门师傅一点儿都不弱，即使他十四五岁的女儿，此前也能轻松戏耍空狱门的小头目。 不是对手孱弱，而是贺路千强横，强横到足以碾压一群“恐怖高手”。 当徐掌门愤怒喊出“你们想让玉皇派死绝吗”，当徐夫人恼火说“死绝就死绝”，空狱门弟子的心脏又全都猛的一颤。 玉皇派！ 这群人竟然是来自玉皇派的大侠。 空狱门弟子又心里条件反射地涌起恐惧：“竟然惹上了玉皇派，这可怎么办？空狱门难道要被灭门了吗？” 哪怕身处穷乡僻壤翠海县，玉皇派的威名也如雷贯耳。 玉皇派是济州第一门派，说一不二的土霸王。 如果说孟将军刀是雁来郡的天，玉皇派就是济州数郡的天。区区一名玉皇派正式弟子，都是郡太守不敢得罪的贵宾。据说，玉皇派掌门甚至有资格约见当朝丞相乃至皇帝，代表济州和武林江湖，与炐朝朝廷谈判国家大事。 孟将军刀、孟家拳、铁枪会、虎龙帮，这些地方帮派大抵依赖门阀江湖的规则而获利，若论真实的武力值，他们其实很难威胁到炐朝的统治。门阀江湖的真正核心，确立门阀江湖规矩的盟约，从来都是站在食物链顶点少数名门大派。 而玉皇派，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玉皇派这样的名门大派，才是真正的江湖大佬。 得罪了玉皇派，就别想在济州混了。 空狱门弟子听见玉皇派三字就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脑海中闪过各种凄惨画面。 但理智稍稍回归，空狱门弟子听懂了徐掌门和徐夫人的咆哮内容，全都一脸懵逼地面面相觑：“玉皇派死绝？这些人在发什么疯啊！” 玉皇派死绝传说，部分空狱门弟子略有所知。 岳山派十余年前强势登鼎天下第一宝座之后，岳山派与玉皇派的陈年旧事，曾被人刻意挖掘出来传扬。 据说一百二十年前，武林江湖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魔教教主不仅武功天下第一，更强横到能够以一己之力镇压第二名到第十名的联手。为了抵抗魔教侵袭，玉皇派与岳山派、悬空寺等若干门派结成同盟，来来回回厮杀了好多年。结果，魔教教主虽然被大伙儿齐心合力杀死了，玉皇派和岳山派却凄惨到从掌门到徒弟死的一干二净。 岳山派却非常幸运，躲在山沟里的某分支，及时回到岳山继承岳山派。 玉皇派就惨了，不仅武学传承彻底断绝，还被炐朝朝廷和其它门派趁机安插一堆棋子。直至今日，玉皇派依然派系复杂，内斗激烈，被武林江湖戏称为最弱的名门大派。济州土著谈论起玉皇派，往往遗憾叹息百余年前的那场劫难：若非玉皇派当时满门死绝，玉皇派未必不能像岳山派那样冠绝天下。 玉皇派死绝那场浩劫，是炐朝立国两百余年间绝无仅有的大灾难。 空狱门弟子不晓得徐掌门就是玉皇派掌门，想当然地越听越迷糊：“这群玉皇派弟子怎突然提起玉皇派断绝传承旧事？难道门主卷入了什么大阴谋吗？” 等等。 空狱门弟子既为贺路千击败玉皇派弟子的辉煌胜利而兴奋，又为未来的不确定性而担忧。 小头目心情复杂地执行命令，招呼附近的空狱门弟子帮忙搬运沉重的囚链。 囚链名如其意，它是针对练武者锻造的专用手铐和脚镣。 练武者的身体素质远强于平民百姓，他们的囚链需要尽可能地增加重量束缚，最轻的一号囚链都有一百公斤重。 脚镣的镣环，也不是常见结构。镣环的厚度和高度都刻意加长，以至于需要外添支腿，才能在不积压脚骨情况下维持身体平衡。镣环也没有常见的锁具，而是更难暴力破坏的柳丁孔结构。除非劫狱者强到能够一刀砍断七八厘米厚的铁块，否则即使寻来专业铁匠，也得耗费数十分钟时间才能撬开柳丁锁。 一号囚链重一百公斤，二号囚链重三百公斤重，三号囚链重一千公斤。锁链自身重量，再加上铁块配重，哪怕徐掌门这样的掌门高手，也难拖着一千公斤重的铁链和铁块逃狱或者反击狱卒。只要徐掌门乖乖接受囚链约束，即使他另有阴谋，想来也没有施展出来的条件。 瞧见三号囚链的夸张样式，徐掌门忍不住黑了脸。 可是，徐掌门忍了。 当大弟子表示抗议时，徐掌门甚至再一次站在贺路千的立场训斥大弟子：“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师父了？戴上去！” 在徐掌门积极配合下，部分疑惑很快得到合理解释。 门阀江湖推崇义气，向来帮亲不帮理。 所以，哪怕贺路千从应京砍到翠海，其间并没有冤杀过一位好人，贺路千惩恶扬善的正义行为仍旧遭到沿途州郡豪强的激烈抨击，魔头绰号越喊越响。经过利益相关方的刻意宣传，经过追求秩序的平民百姓的恐惧性传播，贺路千渐渐变成了滥杀无辜、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而被贺路千杀戮的恶人，包括铁枪会分舵主、虎龙帮四大金刚之一的凌达、渡口匪首戎二河，全都趁势平反。时至今日，瘦弱青年牛福志昔日蓄意激化贺路千与凌达之间矛盾的马屁，诡异变成了证据确凿的真相——即贺路千变成了欺辱弱女子的凶徒，而戎二河摇身一变成了见义勇为却不幸遇难的英雄，凌达成为虎龙帮重情重义的典范。 等等。 一时的惩恶扬善，作用永远是扬汤止沸。 沿途各郡的舆论，仍然控制在相关者手中。 他们操控舆论，篡改真相，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把一群该死的罪人捧为英雄，把惩恶扬善的贺路千污蔑成滥杀无辜的凶手。而且，时间越久，舆论影响力越根深蒂固。待当地受害者死了一代人之后，新一代人大概率相信虚假舆论的盖棺论断，进而把欺辱祖辈的罪人们当成英雄偶像崇拜。 贺路千不想做魔头。 应京各郡及济州西部数郡，却已经把贺路千宣传为大魔头。 短时间内，这样的笔杆子不能杀人。那些利益相关者憎恨贺路千、仇视贺路千，却没有办法杀死贺路千。少数利益相关者已经试过直接围剿，结果不必唠叨，他们全部先后死于贺路千的反击。 可随着时间延伸，笔杆子逐渐展现威力。 利益相关者鼓噪舆论，根本目的乃是营造大势，间接邀请名门大派出山镇压贺路千。 第056 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056树欲静而风不止 铁枪会、虎龙帮等四线帮派有四线帮派的活法，名门大派有名门大派的运营思路。 玉皇派、岳山派等名门大派，大都习惯性追求小而精的框架。 他们极致追求精英教育，务必保证每位弟子都是人杰。 岳山派号曰天下第一，其掌门却只收了四位徒弟；忽略已经逝世且没有传承的二弟子，三位徒弟又仅仅招收七名第三代弟子。不计嫁入岳山派的女侠们，岳山派其实只有岳山派掌门、三名二代弟子、七名三代弟子，寥寥十一名精英而已。 玉皇派人数稍多，徐掌门有四位师叔；不计师妹徐夫人，徐掌门还有三位师兄弟。但即使徐掌门一次性收录八名弟子，玉皇派也仅仅只有三十余名真传弟子而已。 名门大派动辄传承数百年乃至千余年，背后需要无数利益支撑，区区十数人、数十人，如何保证名门大派长盛不衰呢？ 答案是武力震慑和附庸结盟。 例如岳山派掌门的三弟子舒立言，他号曰六州盟主。六州盟主称号的六州，是实数，是炐朝两京十三州之中的六州。扎根北方六州数十郡的大大小小帮派、门派，全都奉舒立言为北国武林盟主。你若得罪了岳山派，无须岳山派十一名精英发话，六州数十郡，以百计算的大大小小帮派，就能让你明白何谓天下第一。 应京与济州的利益相关者，之所以能够迅速把贺路千污蔑为大魔头，其中亦有北方六州武林蓄意报复贺路千踩着岳山小三侠成名的因素。 具体到岳山派，它如何威慑群雄呢？ 或者说，舒立言凭何赢得六州盟主荣誉？ 答案则是除魔卫道。 每当江湖出现了凶名赫赫的魔头，各州各郡中小型势力头疼焦躁时，也就到了名门大派扬名天下的时候。如果魔头的实力强横，则由掌门级、长老级、核心嫡传弟子出山镇压；如果魔头的实力并不强，除魔卫道则会变成新一代弟子扬名立威的机会。 例如岳山派小三侠的名声，就是因为他们出山不久，便强势擒杀了数名逞凶延州的悍匪。 嗯，应该说是岳山派认定的悍匪。 小道消息中，那些悍匪其实并不一定悍，也不一定匪，他们最多属于旧秩序的反抗者。 例如其中一位悍匪，他原是当地县衙的衙役，因为种种原因，差点儿被当地豪强活活打死。衙役狼狈逃入深山老林后，侥幸获得一本秘籍，并稀里糊涂练得了一身功夫。而后衙役自恃有了武功，回到家乡复仇杀死豪强。可因为“杀了小的，来老的”，衙役随后又被迫连续杀死好几位延州江湖名宿。 这本来只是一则学艺归来之后的复仇故事。 可因为那些江湖名宿受到岳山派的庇护，这位衙役很快被岳山小三侠当成悍匪踩死了。 真相并不重要。 善恶并不重要。 敢杀我岳山派庇护的江湖名宿，我就砍掉你的脑袋。 显然，名门大派追求的只是秩序，且是符合名门大派利益的秩序。 其性质，大概类似统治阶层希望冤屈者走流程跪求青天老爷主持公道，而非拎起刀暴躁地杀官、杀富。 名门大派对贺路千的态度，也是这般。 真相或善恶，并不重要。 捣毁铁枪会芜鸠分舵、击杀虎龙帮四大金刚凌达，如果贺路千止步于此，各家名门大派或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可贺路千从应京杀到翠海，把沿途十余郡搅的天翻地覆，已然严重挑衅了名门大派默契维持的江湖秩序。再加上应京、济州的利益相关者渐渐把贺路千污蔑为滥杀无辜的大魔头，名门大派完全可以道貌岸然地派出精锐围剿白衣魔刀，以贺路千的项上人头平息民怨。 或者说，平息豪民之怨。 但，济州是玉皇派的地盘。 最少，玉皇派是这样认为的。 玉皇派把济州数郡视作自家私产，严词拒绝了外州名宿联合追剿贺路千的念头，也婉拒了某些想来济州扬名的少侠精英。亦是因为玉皇派努力把这些追兵挡在外面，贺路千才能在翠海县悠然发展了数月时间。 玉皇派想亲自镇压贺路千，可它的镇压却又不是简单杀死。 徐掌门身为玉皇派掌门，清楚少侠与魔头的距离有多远，也清楚江湖舆论由谁掌控。 徐掌门的计划中，如果贺路千愿意遵守玉皇派的戒律并且拜他为师，他完全可以代表玉皇派出面与岳山派交涉，出让部分利益，换取岳山派及其附庸为贺路千洗刷冤屈。莫说贺路千只杀罪人，便是贺路千当真是一位无恶不作的大魔头，玉皇派也有信心把黑的说成白的。 徐掌门自信满满，又高高在上。 与其它门派低效率扯皮了三四月，徐掌门耐心等待数名弟子回山，才领着老婆、女儿和一群弟子慢悠悠地赶来翠海县。十四五岁的女儿，十三四岁的小徒弟，徐掌门都带到了翠海县，他哪有一点儿与凶魔势不两立的架势？ 徐掌门想的很好。 唯独猜错了贺路千的实力。 直至无奈投降时，徐掌门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白衣魔刀去年才堪堪打平岳山小三侠，今日怎会骤然强到一刀砍落我的长剑？肯定哪里弄错了。” 徐掌门甚至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度：“莫非空狱门门主并不是那位丧心病狂的白衣魔刀？又或者，岳山小三侠清醒明白白衣魔刀的实力，晓得白衣魔刀佯装与岳山小三侠打平，其实是害怕岳山派掌门护短，故意放过他们？如果真的这样，空狱门岂非是刻意布置的陷阱？” “难道有些人想坐山观虎斗，借贺路千之刀毁了玉皇派？” 徐掌门越往深处想，越觉得其中另有阴谋。 徐掌门试着说服贺路千：“玉皇派从来不贪图郡县利益，与空狱门没有半点儿矛盾。敌人先污蔑贺门主的声誉，又引诱我来翠海县除魔卫道，分明是想让我们两家鹬蚌相争啊！贺门主，玉皇派和空狱门应该联合起来，一起挖出这位阴险狡诈的幕后凶手。” 贺路千笑着摇头。 贺路千觉得徐掌门想多了，背后应该没有什么阴谋。 岳山小三侠误判贺路千的实力，是因为贺路千当时的确只有战十档次的力量和速度。徐掌门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因为贺路千幸运得到了无间地狱传承，有资格站在原祖高度审视这次轮回历练。 幕后凶手，大概率并不存在。 不过，空狱门与玉皇派缓和矛盾的提议，贺路千非常感兴趣。 练武者的武力优势绝不能忽视，贺路千一招击败徐掌门同时，徐掌门的弟子也能一招击败所有空狱门弟子。练武者的武力震慑，性质其实相当于弱化版的核导弹威慑、核导弹捆绑。 就像今日冲突，如果徐掌门已然知晓了贺路千的厉害，他完全可以率领两三名弟子轻装简行突袭翠海县，狠辣斩杀空狱门的骨干弟子。届时，即使贺路千及时得到消息并第一时间增援，等待他的也必然是遍地尸体。 除了贺路千，没人能够阻挡玉皇派的杀戮。 同理，玉皇派若敢与贺路千撕破脸，贺路千也可以孤身杀到玉皇山，游击作战将玉皇派的老巢屠戮一空。 你威慑我，我也威慑你。 门阀江湖之所以呈现诸侯割据姿态，就是因为每位武林高手都仿佛一台弱化版核导弹发射井，彼此进行同归于尽式武力威慑。只要你想建立势力，只要你想依赖大量平民百姓和低战力弟子，只要你心疼自家弟子伤亡，只要你心疼自家士农工商伤亡，你就必须客观面对其他武林高手的武力威慑。 冤家宜解不宜结。否则撕破面皮，就是一场又一场无底限杀戮。 斗而不破。肆意扩大杀戮范围，对谁都没有好处。 彼此有斗争，又有合作，才是门阀江湖社会形态的真实写照。 贺路千斟酌一番利益，决定暂时向武力威慑妥协，与玉皇派结束敌对状态。 贺路千追求的毕竟是建立近代武学体系，而近代武学体系的建设基础绝难离开稳定的社会环境。如果与玉皇派彻底撕破脸，彼此针对性玩没有底线的超限战，玉皇派高手隔三差五冲到翠海县刺杀空狱门核心弟子，近代武学体系由谁来建？ 不如等等。 等武学种田有了结果，等近代武学体系建设有了成绩，等空狱门培养了一群可靠的中层练武者，再正面面对玉皇派等名门大派也不迟。 数日后，贺路千释放了徐掌门的女儿和大弟子，让他们带着徐掌门的亲笔书信和空狱门使者，与玉皇派临时掌门进行和平谈判。 贺路千表示砍断侯泽奇右臂的徐掌门二弟子已死，此事就此了结；空狱门也愿意与玉皇派和平共处，无条件释放徐掌门夫妇及另外两名弟子；作为回报，贺路千希望玉皇派能够帮他洗刷污名，并把燕来郡和浮山郡让给空狱门。 玉皇派对济州的统治，向来都是松散的附庸统治，割让两郡说法更像两家默契划分势力边界。 贺路千并没有狮子大开口。 如果玉皇派死要面子，贺路千甚至做好后退一步的心理准备：保全徐掌门的荣誉，说两人切磋了三百余招不分胜负，而后不打不相识成了好友；势力范围也可以缩小到燕来郡一郡。反正贺路千最近无意闯荡江湖，没有必要执着击败徐掌门的名望；反正空狱门连翠海县都没有办法实际控制，要来浮山郡也没有多少实际效果。 但出乎意料，玉皇派的态度异乎强硬。 玉皇派竟然谈都不想谈，直接驳回了贺路千与徐掌门商议的和平条约。 第057 只身转战八千里（一） 第057只身转战八千里（一） 玉皇派直接扣押了空狱门使者。 徐掌门的女儿和大弟子，据说也被玉皇派软禁在某地。 玉皇派宣称徐掌门夫妇除魔卫道时不慎中了贺路千奸计，如今深陷魔窟，惨遭各种欺辱。 玉皇派临时掌门旋又表示玉皇派弟子铁骨铮铮，宁死不向邪魔妥协，紧急推选徐掌门的师叔季某为新一届掌门。季掌门随后代表玉皇派向炐朝两京十三州所有名门大派和武学世家发出求援书信，指责贺路千先屠戮应京和济州，而后囚困玉皇派前掌门，残暴胜于一百二十年前的魔教教主。如若稍稍纵容，三五年后，必将酿成一场武林浩劫。 与此同时，武林江湖反响积极。 岳山派、玄岳派、跋陀寺等一线门派迅速达成共识，约定在玉皇山召开屠魔大会，共讨刀魔贺路千。但或许因为信息交流条件落后，呼朋唤友以及背后的利益谈判需要大量的扯皮时间，屠魔大会具体召开时间被低效率地定在半年后的八月初八日。 八月八，杀刀魔。 屠魔大会消息传到翠海县，贺路千囧然无语。 这…… 至于吗？ 你们也太警觉了吧！ 我的近代武学体系设想刚开始实践，就成了武林公敌。 徐掌门…… 哦，徐掌门现在是前掌门了。 不过，姑且继续称呼他为徐掌门吧。 骤然听说玉皇派推选出新掌门，徐掌门呆愣许久。之后，徐掌门破口大骂他的季师叔：“我就知道，这家伙居心不良。” 徐掌门转而请求贺路千协助：“烦劳贺门主把我送回玉皇山。” “只要我及时回到玉皇山，姓季的闹不出什么花样。请贺门主放心，玉皇派与空狱门的盟约，一个字都不需要改动，我保证所有条款都能顺利履行。” 贺路千虽然觉得徐掌门习惯性过于自信，却不否认存在这种可能。 徐掌门固然无法专权，却是玉皇派各势力都能接受的掌门人选。昔年推选掌门时，徐掌门能够越过辈分差距登鼎，间接证明季师叔及其他竞争对手必然存在若干致命短板。再者，徐掌门已经做了十四五年掌门，根基深厚，人脉广植，各势力全都习惯了徐掌门率领的玉皇派。 徐掌门若能及时回到玉皇派，平定季师叔篡权之乱的概率很高。 徐掌门这样贪生怕死之徒，既然晓得自身实力弱到被贺路千碾压，未来大概率识趣履行条约。 但是，贺路千不想把希望寄托在徐掌门身上。 降临本世界以来，贺路千断断续续读了很多书，通过他人记载熟悉了无数武林掌故。平心而论，贺路千觉得他在应京和济州搞出来的事端，还不值得所有名门大派和武学世家众志成城联合起来，郑重其事召开屠魔大会。 一般来讲，大魔头到武林公敌，还有许多关键步骤要走。 最少，号曰天下第一的岳山派掌门，要么亲自与贺路千做过一场；要么派遣舒立言等亲传弟子和贺路千做过一场。谁胜谁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岳山派必须履行他的天下一门派的责任。岳山派秀完存在感之后，如果仍旧不能解决问题，才会渐渐酝酿出屠魔大会这样的门阀江湖大会武。 而玉皇山屠魔大会，来的实在太突兀、太奇怪，让人看起来就怀疑其中暗藏阴谋。 怎么办？ 想来想去，贺路千始终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无路可走情况下，贺路千索性选择莽一波：“算了，我先把战斗力指数提升上去。” “武力是侠客们的根本。只要我强化到天下第一，即使空狱门翠海据点被屠魔大会联军踏平，我也有机会卷土重来，反败为胜，重建空狱门。” 强化需要海量的经验值。 但是，去哪儿杀戮升级呢？ 调查取证，而后再惩恶扬善，效率太慢了。 无关善恶的阵营杀戮，才能最快攒够大量经验值。 可参与或即将参与屠魔大会的名门正派和武学世家，暂时并未向空狱门发起主动进攻，不满足设置敌对阵营的前置条件。 有没有实力满足前置条件呢？ 有的。 说来也好笑，满足前置条件的，竟然是济州对面，暂时与空狱门无关的安车骨蛮族。无间地狱给出的理由：空狱门扎根属于炐朝国土的翠海县，且贺路千没有明确反叛炐朝的行动，遂被视为炐朝的一份子。而安车骨蛮族与炐朝长期处于战争状态，是炐朝的敌对阵营，自然也是空狱门的敌对阵营。 不管了。 就选择安车骨蛮族当踏脚板吧，反正贺路千对蛮族征服文明从来没有好感。 === 秘密安置好徐掌门夫妇等俘虏完毕，贺路千悄悄乘船跨越济州与燕州的海峡，低调抵达安车骨蛮族统治的疆土。 然后，猎杀时刻降临了。 贺路千毕竟生于地球二十一世纪，那里即使宽泛到把万米长跑成绩当作唯一标准，人类的生理极限也没有办法突破7点战斗力指数。来到这遍地侠客的历练世界，贺路千始终想亲自试试顶级高手与精锐部队之间的差距。 贺路千断断续续读了很多书，书中的前辈们已经实战验证过贺路千的想法。但贺路千就是想亲自试一试，他能否依赖一己之力磨掉一支精锐部队，他的武力威慑能否相当于一支精锐部队。 贺路千很快找到目标。 祁镇防区向北百余公里，驻扎一万名安车骨步骑，用以防备隶属炐朝的祁镇各部。 安车骨蛮兵曾经是正统的蛮兵，穷的冬日钻土洞里避寒，穷的用不起铁箭。但经过数十年发展，特别是安车骨蛮族前任大单于攻陷燕州之后，安车骨蛮族的实力瞬间连番数倍，安车骨蛮兵也快速走向现代化。 安车骨蛮兵有强弩，有火铳，有火炮，结阵之后就是一座能够吞噬顶级高手的致命陷阱。贺路千试着夜袭莽一波，结果遗憾发现火铳齐射简直是死亡哀嚎，若非贺路千在无间地狱竞技场积累了足够经验，这次夜袭肯定非死即伤。 顶级高手奈何不得军阵，没办法在情报不足情况下强行夜袭；顶级高手也没有能力直接冲阵，于万军之中擒敌将首级。 但是，军阵的缺陷也非常明显。 它太呆板了。 它太笨重了。 贺路千只要避开安车骨蛮兵主力与他们玩游击战，军阵的数量优势和火铳的齐射威胁，全都瞬间失去意义。而后，贺路千调整作战策略，依赖机动作战优势不断在局部战场形成绝对优势，专门截杀安车骨蛮兵小股部队和后勤部队。如此，一日又一日猎杀，一层又一层蚕食，贺路千骇然活生生把一支万人规模精锐部队逼疯了。 而若炐朝部队，譬如祁镇各部，愿意配合贺路千作战。当贺路千截断安车骨蛮兵的后勤供应，当贺路千把安车骨蛮兵的士气猎杀到负数，数千炐兵一拥而上，绝对能够轻松吃掉这支安车骨步骑。 可惜，炐朝是炐朝，空狱门是空狱门。 可惜，单志元矫诏擅杀祁镇北之后，祁镇深陷无序内斗。 贺路千正在燕州猎杀安车骨蛮兵创造反攻时机，祁镇突然爆发性质严重的兵变。更让人无语的是兵变真相朴素迷离，炐朝朝廷的裁断和祁镇的公开资料都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矛盾。但祁镇兵变的结果非常清晰，单志元昔日提拔的吴总兵，其兄弟、其亲信，全都死于兵变。 祁镇陡然陷入权力真空。 祁镇各部或者自保，或者站队，或者泛起野心，唯独没有人趁机率军北伐。 可即使只有贺路千一人，贺路千依然砍得安车骨蛮兵人心惶惶，安车骨蛮兵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如果没有第三者插手，贺路千有信心以一己之力慢慢消耗掉这支万人规模精锐部队。 这就是顶级高手的武力威慑。 一人如一军。 如果没有同级别高手反制，十万精锐步骑都是任由宰割的猪猡。 顶级高手与精锐部队的对抗结果，书本上虽然早有记载，却还是深深震撼了贺路千。 难怪炐朝对门阀江湖如此妥协，原来顶级高手一人如一军，甚至能够居高临下决定国战结果。试想，如果贺路千能够聚集数名同级别的顶级高手，普通部队还有什么意义吗？ 贺路千又欣喜又担忧，。 欣喜，是欣喜自己能够以一敌万。这种伟力集于自身的感觉，让贺路千忍不住沉醉其中。 担心，是担心空狱门的未来。待空狱门发展成了庞然大物，或者说待空狱门坐到了皇帝位置，贺路千该如何看待其他顶级高手呢？像炐朝太祖那般与他们妥协，还是把危险灭杀于萌芽之中？ 考虑顶级高手的超强机动特性，想遏制顶级高手围困大部队，恐怕只能请出己方阵营的顶级高手。 只有顶级高手，才能遏制顶级高手。 但是，己方阵营的顶级高手，该如何奖赏呢？他们如果狮子大开口，以门阀江湖为模板，向空狱门索要分封地盘，又该如何是好呢？ 贺路千陷入沉思。 第058 只身转战八千里（二） 第058只身转战八千里（二） 顶级高手才能遏制顶级高手。 参考炐朝太祖开国时期的战役和炐朝与安车骨蛮族近十年的战役，顶级高手始终能够发挥中流砥柱的作用。只要顶级高手的数量和质量牢牢占据优势，纷纷像贺路千这般一人猎杀一军，普通部队的胜败又能有多少意义呢？ 只有顶级高手保持均衡局势时，只有一方顶级高手占据优势时，普通部队才能及时弥补顶级高手数量上的不足，迅速扩大战绩。 前面说过，侠客克制佛道官，佛道官克制鬼怪，鬼怪克制侠客。 世俗势力貌似也可以利用鬼怪克制顶级高手。 但别忘了，鬼怪必起于怨念。 鬼怪饰演的角色，生前往往是被压迫、被欺辱的冤屈者。 炐朝境内的鬼怪，即使不仇恨炐朝官吏和当地的武林门派，也对他们没有好感；安车骨蛮族境内的鬼怪，情形估计类似炐朝，应该也都憎恨安车骨官吏和当地的武林门派。鬼怪虽然克制顶级高手，却不一定愿意为炐朝或安车骨蛮族杀伐作战。 与此同时，鬼怪又存在各种各样的限制。例如李凤瑶，她距离宁津县越远，越难施展幻术，对侠客的克制作用也将大幅度降低。 等等。 鬼怪对战争进程的影响，远远不如侠客。 能够阻挡贺路千猎杀安车骨蛮兵的，只有同样级别的顶级高手。安车骨大单于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很快派来护国真人甄风林。 形势几乎瞬间逆转。 甄风林实力极高，如果置身无间地狱竞技场那种不死不休的搏杀环境，哪怕贺路千搏杀经验异常丰富，也难在甄风林手中撑上四五十招。好在现实世界不需要赌上性命死斗，贺路千意识到甄风林内力深厚，果断终止猎杀安车骨蛮兵的既定计划，狼狈逃向高山密林。 然而，顶级高手之间战斗，不会这样随随便便结束。 甄风林在安车骨蛮族中的地位极高，他不仅督率一支禁卫军保障安车骨大单于的安全，更有权调动安车骨境内所有官兵、江湖门派。甄风林率领一批高手，像猎狗般死死咬着贺路千不松口，无论高山密林，还是平原河道，一路紧追不舍。 另外，护国真人荣誉也是有原因的，甄风林竟然懂一些道法。 追捕贺路千过程中，甄风林断断续续召唤当地的鬼怪，命令它们配合追捕贺路千。 这批鬼怪，有的是炐朝统治燕州时期制造的怨念，有的是其他蛮族部落制造的怨念，并不十分敌视安车骨蛮族新政权；有的是上任大单于制造的怨念，亦不十分敌视今任大单于。安车骨今任大单于登基以来，他团结佛道官镇压由安车骨蛮族制造的怨念同时，又刻意施恩收编前朝怨念，说服它们为新朝效力。 这些或直接或间接为安车骨蛮族效力的鬼怪，固然无法赶赴前线袭杀炐朝的顶级高手，却能辅助安车骨蛮兵扼守地方郡县，联合绞杀类如贺路千这样深入燕州腹地的顶级高手。 鬼怪无视地形搜捡山林，甄风林紧追不舍，贺路千逃亡期间非常狼狈。 若非鬼怪数量有限且无法远离故土，贺路千极大概率陷入重重包围，郁闷死于甄风林的围捕。 面对生死危机，贺路千表面示之以弱，尽可能逃到没有鬼怪的郡县喘气休息；暗地里则尽可能杀戮升级，拼命积攒经验值强化。 如此一日日过去，优势渐渐偏向贺路千，贺路千渐渐具备了反杀甄风林的实力。反杀计划准备完毕，贺路千伪装成一时不慎被甄风林追踪到，静等甄风林等追兵闯入陷阱。到了关键时刻，贺路千突然撕破小白兔伪装，强势反杀掉了这个顶级高手或者说超品高手。 某座山谷中，甄风林以及十三名部下，乱七八糟散落一地。哪怕头颅已经与肉身分家，甄风林的面庞上依然凝聚着不可思议神情，显然万万没有想到贺路千的实力突飞猛进，顷刻之间由猎物变成了猎手。 解决掉甄风林，贺路千长舒一口气。 逃亡日子，实在太累了。 降临本世界以来，或者说进入轮回殿以来，甄风林是贺路千遇见过的最强敌人。 甄风林是实实在在的强大，击杀甄风林之后，无间地狱足足奖励了42点经验值。 这意味着，甄风林的战斗力指数足足高达42点。 环顾炐朝的门阀江湖，二线、三线门派的掌门，通常情况下，他们的战力大概处于12点到20点之间；超过20点战力，便已经是武林江湖中非常罕见的顶级高手。譬如玉皇派徐掌门，贺路千虽然没办法精确测量他的战力，却能粗估断定他的战力不到20点。 反观甄风林，他骇然强大到42点战力。 绝对数值，足足是寻常门派掌门的两三倍。 盯着无间地狱奖励的42点经验值，贺路千忍不住啧啧感慨。 战力超过6点，就能在江湖中混出名气。 世间九成或者说九成五，乃至九成九的侠客，一辈子都难仰望10点战力之上的世界。 可世人庸庸无为，不等于这个世界的武力上限低。 来燕州之前，贺路千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有甄风林这号人物，亦不晓得安车骨大单于麾下有这么一位大将。炐朝门阀江湖也没有甄风林的传说，最少那些乱七八糟的天下前十名单，从未出现过甄风林的姓名。这么一位低调高手，骇然拥有一身恐怖武功。 甄风林已经强到42战力，公认的天下第一岳山派掌门又能强到什么地步？ 难道有可能高到60战乃至80战？ 贺路千叹息一声：“侠客们的战力分布，实在太不均衡了。甄风林与徐掌门之间的差距，恐怖比徐掌门与平民百姓之间的差距，还要悬殊。” 贺路千瞟了一眼他的无间地狱宿主面板。 贺路千虽然已经变强了许多，绝对实力却还没有追不上甄风林等怪胎： 战斗力指数41（713/1681） 武学：断魂刀法（第二层）；两仪太极拳（第二层） 其中，《断魂刀法》是《断虎刀法》的进阶刀法。 贺路千以刀为主武器，很难用刀法布置陷阱。为了扮猪吃虎反杀甄风林，贺路千果断在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投注大量经验，试着激活一门无兵器功夫。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演化为地球版太极拳，地球版太极拳演化为贺（路千）氏太极拳，贺氏太极拳又演化为两仪太极拳。经过三次演化，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迅速脱胎换骨，变成一门不弱于断魂刀法的绝学。 但稍有遗憾，两者之间除了泛而泛之的理念有些相似，两仪太极拳的练法和打法已经与地球上流传甚广的简式太极拳毫无关联了。贺路千如果回到地球演练两仪太极拳，估计没有谁会认为贺路千打的是太极拳。 断魂刀法和两仪太极拳都非常强，却不足以正面击杀甄风林。即使贺路千有希望利用丰富搏杀经验击败甄风林，也无法阻止甄风林的逃亡，一如之前贺路千的大逃亡。 真正杀死甄风林的，还是甄风林的麻痹大意和无间地狱的杀戮升级福利。 但兵法讲究，以正合，以奇胜。 正指正兵，稳扎稳打的正兵；奇指奇兵、机兵，即预备队，永远比对方多准备一份力量。 投机取巧，扮猪吃虎，都是不能长久的。 把实力提上去，正面碾压对手，才能实现战略上的胜利。 贺路千合闭无间地狱宿主面板：“还得继续升级啊。” 战力升级规则相对简单，不断累积平方数即可；武学升级规则相对复杂，贺路千暂时还没有发现规律。 断魂刀法由第二层升级到第三层，骇然需求5602点经验值。 或许两仪太极拳与断魂刀法品阶相同，两仪太极拳升级第三层，需求也是5602点经验值。 太贵了。 41战到42战，才仅仅需求1681点经验值。 相差好几倍呢。 贺路千稍作考虑便做出决断：“武学先放一放吧，我还是先把战斗力指数升上去。” 贺路千休息了一会儿，开始处理战斗痕迹。 甄风林以及其十三名部下的断臂残肢，统统丢入无间地狱内置的地狱小宇宙里；刀剑兵器、战马尸体等杀戮余波，以及附近的山石草木，也一股脑丢入地狱小宇宙里。贺路千把地狱小宇宙当成垃圾堆，简单粗暴地快速抹除一切痕迹。 设计伏杀甄风林之后，身后暂时没有其它追兵。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首先，贺路千无法确认安车骨蛮族只有甄风林一位高手。 其次，鬼怪实在太克制侠客了。 断虎刀法晋阶断魂刀法之后，或许魂字另有所指，贺路千已经能够稍稍实质性杀伤鬼怪。可鬼怪毕竟没有实体，它们穿墙而来，钻土而去，能把人活活气死。 而且，鬼怪御风而行，速度并不弱于贺路千太多。即使无法施展幻术困住贺路千，它们远远吊在后面的行为，也能让人烦躁的想发疯。 第059 只身转战八千里（三） 第059只身转战八千里（三） 贺路千翻阅历史书籍时，一直奇怪侠客们为何习惯性在战争前线作战，而不曾利用机动优势深入腹地直接覆灭敌人的老巢。 直至见识一批效忠安车骨蛮族的前朝鬼怪，贺路千才迟迟恍然大悟。 前朝鬼怪怨恨前朝，少数厉鬼甚至极端仇视前朝官员，它们简直是新朝的天然助力。贺路千早就能够一招击败玉皇派徐掌门了，可即使如此，他仍旧差点儿被甄风林和一群鬼怪玩死。倘若一群不足20战，甚至不足10战的寻常侠客，陡然面对这些效忠安车骨蛮族的前朝鬼怪，必然毫无反抗之力。 想起那些鬼怪，贺路千就一阵烦闷。 鬼怪实在太克制侠客了。 即使搞定了甄风林，即使强化到41战，贺路千也很难在安车骨蛮族境内自由自在行走。 算了。 还是保守作战吧。 万一因为过度自信和过度傲慢，赴了玉皇派徐掌门和甄风林的后尘，那就尴尬了。还是回到安车骨与炐朝的对阵前线，从容猎杀安车骨蛮兵吧。那里有佛道官频繁镇压当地鬼怪，鬼怪既无藏身之处，亦无发育机会，简直是最适合侠客们肆意纵横的地方。 抬眼张望。 这里处处都是绿山，处处都是粗壮树木，好似原始森林，又好似绿色沙漠。此前为了躲避鬼怪追击，贺路千拼命向北跑，渐渐跑出了炐朝燕州旧土，渐渐跑出了安车骨蛮族的疆土。眼前这片绿意葱葱的崇山峻岭，不仅是炐朝百姓眼中的荒凉之地，也是安车骨蛮族眼中的荒凉之地。 如今是盛夏，看不出来异样。 到了冬季，不，应该说到了秋季，这里就会飙车驶入冰雪时代。 低劣生产力奈何不得动辄半年乃至七八月之久的漫长冬季，活在这里的蛮族部落，稀疏到数里地都难见到人烟。安车骨崛起以后，大单于又时常发兵捕捉野人奴隶，间接令这里越发荒凉。 贺路千向西、向南走了十余里地路，都找不到落脚地方。 如果贺路千是正常人类，恐怕就要面临荒野求生难题了。 好在强化到41点战斗力之后，贺路千的力量、速度、耐力，意料之中都有了十足的长劲。 贺路千现在的十万米长跑成绩，已经迅猛提高到55分钟11秒。也即是说，贺路千的越野奔跑速度，堪比地球二十一世纪汽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奔跑距离超过十万米，贺路千的速度会因为耐力等问题有所降低，但仍能保持在每小时91公里左右。 奔跑起来，山谷小道也是高速公道。 甚至无须全力冲刺，像健身爱好者跑步心态那样均速慢跑，贺路千也能随随便便跑数百公里路，简直是一辆不需要柴油的越野汽车。如此速度，如此耐力，贺路千时常觉得自己不能再称之为人了。 贺路千没有心情欣赏荒凉的青山绿水，直接沿着山间小路，以每小时八十公里速度跑起来。 时而询问偶然遇到的部落土著，时而亲自小心翼翼探路，贺路千耗费两小时奔波，才堪堪走出原始森林山区。 山区出口处，有座小城。 说城夸张了，它其实只是一座土围子。 但在人口稀疏的荒野之地，小小土围子城，已经称得上繁华。 当地土著是安车骨蛮族最近数十年内征服的渔猎部落，他们对外界缺乏基本认知，也对一切外人非常警戒。但武力值是世上最好的语言，贺路千很快得到想要的情报——沿着山脉向南一直走，是安车骨瓦江将军驻地；再一直往南走，即是安车骨蛮族夺取燕州之后建立的新京。 夜间是鬼怪的主场，威胁骤然提高十倍、百倍。 贺路千忌讳鬼怪再次袭来，果断夜间低调潜伏休息，白日沿着山脉边缘均速奔跑。 没有了甄风林追兵，贺路千走直线抄近路，每小时八十公里速度相当给力。 当日下午五点左右，贺路千就跑到了瓦江将军驻地。 但贺路千途中探得情报，瓦江将军驻地原是乌拉达达部落领地，十八年前方被安车骨征服兼并。据说安车骨大单于击降乌拉达达部之后，刻意替乌拉达达部拨乱反正，祭祀了数位众所周知的冤屈头领，疑似与当地的前朝鬼怪也达成了合作协议。 贺路千不懂道法，非常忌讳没有实体的鬼怪，不敢在它们的老巢里与它们争斗。 贺路千理智暂时停止杀戮升级的念头，低调绕过瓦江将军驻地。 瓦江将军驻地向南，直至安车骨新京，都是安车骨征服其他部落，兼并得来的领地。因为攻伐顺序不同，有的已然兼并二十五年、三十二年，有的才刚刚兼并十年——例如安车骨的都城新京，十年前还是隶属炐朝燕州的郡城。 安车骨蛮族显然非常熟悉鬼怪规则，不论乌拉达达部落旧土，还是炐朝燕州旧土，都积极批判前朝官吏、前朝侠客，刻意为一些冤屈者平反。贺路千怀疑这些拨乱反正洗冤屈事件都是针对鬼怪的刻意拉拢，每一次官方悼念，都是鬼怪效忠安车骨的仪式。 宁津陈氏到芜鸠铁枪会，应京虎龙帮到翠海大都督帮，贺路千亲眼见证无数黑暗。燕州由炐朝统治时，类似的黑暗想来也绝对不会少。 贺路千相信，燕州肯定有许多李凤瑶式鬼怪，咬牙切齿憎恨当地豪强大户，愤愤诅咒炐朝早日灭亡。其间肯定存在一些没有家国情怀的鬼怪，它们为了复仇豪强大户，为了复仇炐朝，就不管不顾地改投安车骨蛮族。 这群鬼怪却忘了安车骨蛮族也非好人，他们的残暴，他们的恶意，他们制造的冤屈，有时甚于炐朝十倍。 当然，也有可能并没有忘记。 它们只是生前自私，死后化鬼也自私，一心一意只想洗刷自己的冤屈。至于那些被安车骨蛮族批量屠戮的百姓，被安车骨蛮族抢走妻子、女儿的零碎家庭，被安车骨蛮族圈为奴隶的炐人，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啊。 可惜，无论这些鬼怪是否真的自私，贺路千暂时都奈何不得它们。 贺路千只能对腹地的安车骨蛮兵视而不见，风尘仆仆地低调跑到炐朝与安车骨蛮族的西线战场前线。 安车骨攻陷燕州之后，炐朝仅能依赖险关堡垒、海军等优势，勉强守住燕州的少数边角。东线战场的前线是祁镇，以及祁镇背后的济州驻军；西线战场的前线，则是锦和堡以及锦和堡背后的堡垒、险关，共同构建的防御体系。 锦和堡东北方向八十公里处，针对炐朝驻屯一支安车骨蛮兵，规模大概一万五千左右。 贺路千毫不犹豫选中这支安车骨蛮兵作为猎杀目标，启动新一轮杀戮升级。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贺路千刚刚尽兴猎杀两日，安车骨将领突然违反军事常识，放弃所有警戒斥候。放弃所有小型堡垒，全军收缩到盘兴郡城。而后，安车骨将领又郑重其事祭出防御侠客袭击的阵容，零散布置无数强弩劲弓、火铳排枪，大幅度提高贺路千的猎杀难度。 如此应对，的确能够有效抵御贺路千的猎杀。 但世间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 这样的军事布置，可以利用流矢、流弹威胁高敏高攻低防的侠客；却也因为火力分散、军力分散，难以抵抗正规部队的冲击。如果炐朝官兵抓住难得机遇，率军猛攻盘兴郡城，即使实际战斗力只有安车骨蛮兵的一半，他们也有极大概率一次性夺取盘兴郡城。 再者，后勤是一支军队的生命线。除非安车骨大单于及时派来新的顶级高手，否则盘兴郡城就是一处死地，一万五千名蛮兵早晚活活饿死。 可即使缺陷如此显眼，即使缩头乌龟策略无法长久，安车骨将领已然果断选择让士兵躲在军营里死守。 顶级高手的威慑力，总是这样夸张。 单枪匹马，就能围困一支大军。 或许安车骨将领也晓得龟缩死守没有前途，全军收缩到盘兴郡城完毕，他又派出三十余名男女举着白旗出城，尝试与贺路千和谈。 又或许已经从心底深处敬畏贺路千，和谈队伍诚意十足，他们不带一刀一剑、一弩一铳，全部一身单衣。到了城门外三千余米的空旷地方，和谈队伍又主动卸掉箱子，倾倒出一堆黄金和珠宝。随后，和谈队伍又将空箱子和马车赶回盘兴郡城，间接表示和谈地方没有任何埋伏 和谈队伍站出数人，轮流向四周大声呼喊：“少侠天威，我等已服，还请莫要再杀戮无辜士兵。” “大单于已有谕令，如果我安车骨哪里得罪了少侠，还请少侠明言。哪怕他官高至丞相，哪怕他爵高至王侯，我安车骨必然给少侠一个交代。” “大单于又说，即使是他无意间得罪了少侠，也愿意跪地认错，向您负荆请罪。” “……” “恳请少侠暂缓刀锋，给我们一个解释机会。” 安车骨服输了。 偌大安车骨蛮族，竟然被贺路千一人杀得主动投降。 第060 武痴非我所愿 第060武痴非我所愿 安车骨护国真人甄风林被贺路千伏杀于蛮荒深山老林之中，此后贺路千以每小时80公里速度跑回盘兴郡城。常理推断，贺路千觉得安车骨大单于极大概率不晓得甄风林已死，更不曾快马命令盘兴郡城的驻兵妥协忍让贺路千。 时间来不及。 战马哪有贺路千跑的快。 安车骨大单于对贺路千的印象，应该是这样的：实力低于甄风林，但有能力逃过甄风林的追杀。 但即使如此，贺路千已然值得安车骨大单于低头承诺负荆请罪了。 回到眼前，安车骨将领的妥协避让，间接堵死了贺路千的杀戮升级之路。举白旗出城的和谈队伍，亦令无间地狱暂时停止阵营杀戮，没办法真正意义上大开杀戒。贺路千抽空去锦和堡转一圈，遗憾发现炐朝官兵也不晓得同样忌讳贺路千，还是另有其它想法，他们竟然也像安车骨蛮兵那般选择了做缩头乌龟。 没办法再杀戮升级了。 贺路千闲着无聊，索性试着与安车骨和谈队伍接触，提前熟悉世俗朝廷和超品高手的利益谈判。 贺路千施展轻功把移动速度提到极限，身影一晃，敏捷奔至和谈队伍的面前。 高速移动直接卷起一阵疾风，吹得和谈队伍的衣衫飒飒作响。 真真切切的风一般男子。 贺路千如此潇洒的出场，令和谈队伍瞬间清醒明白正主到了。三十余名男女哗啦啦跪地，齐声叩拜：“奴才某某，给少侠请安了。” 和谈队伍里，顿时只有一人直身而立。这位直身者的面容，并没有一丁点儿傲慢和自矜。直身者向前跨了数步，与其他和谈者刻意拉开距离，谦卑态度向贺路千行礼：“破六韩刹陀，见过少侠。” 贺路千挑了挑眉毛。 破六韩是安车骨部落的国姓。 而且，破六韩原来的发音为步落奚，据说词意偏贬义。安车骨部落首领自称大单于后，宣布与祖先们割裂，从此把子孙姓氏统一定为破六韩。安车骨破六韩氏，刚刚传了三代人，首任大单于为一代人；现任大单于破六韩王吉为第二代人，中间字为王；第三代人的中间字为刹，例如破六韩王吉的长子破六韩刹罗、次子破六韩刹也术、三子破六韩刹色安等。 以破六韩为姓，以刹为中间字，这位破六韩刹陀疑似出身安车骨王族。 贺路千忍不住有些惊讶。 贺路千登陆燕州之初，就试着猎杀一支安车骨蛮兵；躲避甄风林追踪时，贺路千更是毫不犹豫斩杀一切敌兵，留给世人的形象妥妥是一位话少人狠的屠夫。贺路千万万没有想到，疑似出身王族的破六韩刹陀竟然敢亲自出城与他谈判。 贺路千懒得勾心斗角，直接询问：“你姓破六韩，可是出身王族？” 破六韩刹陀恭谨回答说：“大单于是我父亲的弟弟，我是大单于的侄子。我与我父，各掌一万户，奉命镇守盘兴郡。” 破六韩刹陀意料之中地位高权重，赫然竟是镇守盘兴郡城两大将之一。再考虑另外一名守将又是破六韩刹陀的父亲，破六韩刹陀出城和谈的意义已然不言而喻。 贺路千晃了晃手中的长刀：“你位高权重，怎舍得出城冒险？不怕我杀你吗？” 破六韩刹陀委婉夸赞贺路千说：“不敢相瞒，我出城前，其实犹豫了好久。想到少侠义信无双，一人对垒万军之刻，尤不肯挥刀斩杀降兵；想到我今日举白旗出城，也算半个俘虏，所以才敢出城来见。” 贺路千呵呵笑了笑。 那是无间地狱不许我杀俘。 破六韩刹陀却不晓得贺路千不杀降兵另有隐情，一直误会贺路千严格坚守道义。 但破六韩刹陀晓得人心善变，谁敢保证贺路千不会突然改变心意？ 破六韩刹陀不敢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连忙又谦卑表示诚意：“大单于素来敬仰中原侠客，屡屡扫榻相迎。少侠若有所需，但管讲来，无论人参、貂皮，鹤涎、沉香，宝刀、软甲，我安车骨必当作头一等大事诚心诚意办好。不必少侠次次辛苦拎刀来取也。” 不要再猎杀我们的精锐士兵了。 想要什么，你只管说吧。 只要有能力满足你，我们一定办好。 破六韩刹陀哪怕是大单于的亲侄子，哪怕是领军万户的大将，也恭恭敬敬把贺路千当作上位者。 破六韩刹陀的承诺，不是空口白话嘴上说说。 倾倒到地上的三箱子黄金、白银、珠宝，是破六韩刹陀的财货献礼；和谈队伍中八名幼齿、邻家、靓丽、轻熟、内涵、优雅、姐妹双胞胎，是破六韩刹陀的美女献礼；或许不敢断定贺路千的性取向，破六韩杀戮又以书童名义，额外送了八名或柔弱或强壮的小弟弟。 不管贺路千是否满意，破六韩刹陀的心意显然到了。 而且，黄金美女献礼只是临时的小心意。破六韩刹陀还替大单于传来郑重承诺：如果贺路千愿意开宗立派，安车骨境内的名山名洞，任由贺路千挑选；如果贺路千贪恋人间繁华，大单于愿意封王以待，准许贺路千子孙世袭传承；等等。 赠财宝，赠名山，赠王爵，安车骨大单于慷慨到令人瞠目结舌。 这些赏赐，极大概率不是诱骗陷阱。因为贺路千的武功，值得安车骨大单于尊重；贺路千的武功，值得安车骨大单于拉拢；安车骨与炐朝的决战，也需要贺路千这样的顶级高手。 破六韩刹陀以及安车骨大单于，以他们的萨满信仰发誓：“如果我等心意稍稍有假，哪里蓄意怠慢了少侠，破六韩全族愿被野猪践踏而死。” 同时，这些福利，只是基于贺路千不敌护国真人甄风林情况下的最初判断。 如果安车骨大单于晓得贺路千已经反杀了甄风林，他肯定会更加慷慨。 贺路千忍不住啧啧感慨：“即使被鬼怪克制，顶级高手或者说超品高手的武力威慑，也能让一国之主低头谄媚啊。” 贺路千渐渐理解了甄风林的选择。 甄风林为安车骨大单于效力的本质，是把他的武力威慑卖给安车骨大单于，以其无上武功换取种种高高在上的特权。 想想吧。 无论想开宗立派，还是想享受人间富贵，安车骨大单于都会尽心尽力满足甄风林的愿望。甄风林不必亲自动手，不必烦恼尘世间琐碎，也不必烦恼各项产业的运营，安车骨大单于就会贴心地源源不断地送来人力资源和金银赏赐。某种意义而言，安车骨大单于这位人君，更像甄风林的贴心大管家。 谁是主，谁是臣，还真难说清楚。 贺路千暗忖：“练武成痴的名侠们，应该喜欢这样的合作模式吧。” 财富、地位，由安车骨大单于等世俗王公帮忙托管；侠客们专心致志练武即可。只要武功高，只要一人能敌一军，一国国王甚至一国皇帝都会谦卑地向你谄媚。 贺路千陡然想起地球宋真宗赵恒的名篇： 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车马多如簇。 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科举为尊的地球古代，书生们不必烦恼没有良田、没有房屋、没有老婆，只要努力读书鲤鱼跳龙门，瞬间一切都有了。本世界里，武功的地位比科举还药可靠，只要你武功高，无数人主动送你良田、房屋、老婆。 再者，时间是有限的。书生读书能读到百无一用是书生，练武也能练到心里只有刀枪棍棒，他们都没有空闲时间兼学杂业。 练武者也不愿意把珍贵的时间浪费在经商赚钱、处理厌烦的人际关系。 若能有一位管家贴心为练武者打理这一切，简直再好不过。 顶级高手之所以不愿意争霸天下，应该就是这样心思吧。只要皇帝识趣，只要当地州刺史、郡太守、县令等官吏识趣，恭恭敬敬把顶级高手当成大老爷伺候，顶级高手大老爷何必烦心烦力亲自统治地方呢？ 一瞬间，贺路千都有点儿犹豫了。 如果安车骨大单于愿意把贺路千高捧为国师，并且倾尽全力推进近代武学体系大实验，何乐而不为呢？届时，贺路千只须兼职刽子手处死死刑犯，优哉游哉惩恶扬善，就能远距离检验近代武学体系的利与弊。 但贺路千斟酌一夜，还是拒绝了破六韩刹陀和其背后的安车骨大单于。 因为贺路千的真正对手，不是应京济州两州武林，不是岳山派，也不是安车骨或者炐朝。 轮回殿，或者说正在紧锣密鼓夺取轮回殿最高权限的原祖文明，才是贺路千的终极对手。 面对那些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恐怖对手，些许武功没有半点儿作用，安车骨大单于的臣服也没有半点儿作用，唯有无间地狱内置的地狱小宇宙，才有希望辅助贺路千杀出一条生路。 而想在地狱小宇宙里攀科技，想在地狱小宇宙里解析轮回殿的奥秘，组织管理技能是必不可少。 甚至是最重要的技能。 地球二十一世纪时，贺路千刚刚步入社会，没有太多管理经验，估计也没有太多管理天赋。 但不会没有关系，可以学，可以慢慢学。 只要肯学，总会有长进的。 建立空狱门，以及近代武学体系尝试，本质都是贺路千试着在实践中学习。无论最终结果是好是坏，只要能够从中吸取教训，学到组织管理经验，就是贺路千渴盼的胜利。只管躲在山沟里闷头练武，把俗世琐碎一股脑儿丢给大管家的武痴行径，永远不是贺路千的前进道路。 第061 打江山难，坐江山更难 第061打江山难，坐江山更难 破六韩刹陀代表安车骨大单于妥协请降，阵营杀戮骤然中止。 贺路千没办法再杀戮升级了。 时间又渐渐来到七月中旬，玉皇山屠魔大会危机越来越近。 算了。 回济州，迎战屠魔大会吧。 基于安全考虑，贺路千明智放弃表面便捷的海路，改走陆路翻山越岭返回翠海县。 贺路千心里又念着空狱门安危，刻意避开京师、郡城、县城，日夜兼程跑向翠海县。盘兴郡城到翠海县的陆地距离，计算行路期间的弯弯绕绕，大约1200公里左右。普通百姓靠两条腿走、靠马走，必然是一段艰难旅程；可对于贺路千来说，每日坚持慢跑八小时，两日就能回到翠海。 时隔数月，再次踏步翠海县，这里的田园风景依旧。 与贺路千离开时相比，习惯慢节奏生活的翠海百姓，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变化。 翠海县西北边疆，到翠海县城，大约有十余公里路。贺路千如果全速奔跑，五六分钟时间，就能彻底结束安车骨之旅。但是，何必急在五六分钟时间呢？ 再者，奔跑效率背后是无尽的狼狈。均速长跑时，尽管有轻功身法抵消许多常规磨损，可脚下的鞋子依然是一项不可忽略的消耗品。为了保证鞋子不让人烦心，贺路千时常背着四五双鞋子备用，每跑三四百公里左右，就把旧鞋子丢到地狱小宇宙垃圾场。 除了鞋子消耗，沿途的尘土也不能忽视。如果不拿布裹着脸，跑两百公里，脸上就会堆一层厚厚的尘土；即使裹着脸，衣服和脸巾也会变成泥土色。尘土飞扬季节里，你开一辆没有挡风玻璃的破车，就能试着体验贺路千的长途跋涉。 言而总之，侠客长途跋涉时，一点儿高手范儿都没有。 有没有维持高手风范的办法呢？ 有的。 最迟强化到16点战斗力指数，内力就能溢出体表，形成护体罡气似的无形外罩，硬抗一些暗器和尘埃。但护体罡气消耗极大，高速运动时，护体罡气消耗更大更难持久。以贺路千如今的功力，最多勉强坚持三四十公里，内力储备就会迅速消耗的一干二净，搏杀能力随之大幅度降低。 为了安全，暂时只能牺牲形象了。 结束长途跋涉，贺路千狼狈得好似刚从土坑里钻出来，实在不太方便跑到弟子面前训话。 贺路千索性停止高速前进，先跳入某条清澈河流中刷去尘埃和狼狈，而后悠然更换上一套预备好的新衣、新裤、新鞋。如此简单整饬一番，贺路千慢悠悠地走向翠海县城，途中顺便与躲在树阴下休息的路人畅谈，间接了解空狱门的近况。 贺路千很快皱起眉头。 却是少了贺路千的监督，空狱门弟子懈怠了许多，行事野蛮了许多。短短十余公里路，贺路千有两次撞见有人闲侃间抱怨空狱门弟子仗势欺人、强买强卖、欺行霸市。空狱门弟子虽然不曾像大都督帮、虎龙帮、铁枪会等帮派那样嚣张，却有朝黑色江湖势力迅速堕落的趋势。 贺路千顿时没有了好心情：“我才离开多少天啊。” 后半程路，贺路千几乎皱着眉头走完：“世人都说，打江山难，坐江山更难。这话果然所言不虚，我依仗武力建立空狱门容易，想管理好空狱门，想让空狱门变成我理想中的组织，就难了。” 当然，坏分子只敢欺负弱者。 当贺路千完好无损出现在空狱门总部，阴沉脸色谈及路上见闻时，所有空狱门弟子全都唯唯诺诺、胆战心惊、忐忑不安。且不提外界越传越响亮的大魔头传说，贺路千斩杀大都督帮帮众、公审地方恶霸时的狠决，全都是空狱门弟子亲眼所见的恐怖。面对这么一位杀伐果断的首领，谁有胆子挑衅贺路千的底线？ 所幸因为时间尚短，变坏的弟子尚是少数，绝大多数弟子都是无功无过。这群无功无过的弟子，虽然不害怕贺路千整顿纪律、淘汰惩戒少数害群之马，却担心贺路千对空狱门失望透顶，进而泛起撒手不管或解散空狱门的念头。 贺路千离去时，嘱咐逃兵小军官出身的祝家厚留守翠海，与其他数位头目商议解决诸事。 听到贺路千的严厉批评，祝家厚立刻一脸惨白地跪地认错，汗流浃背地检讨，恳请贺路千再给他一次机会。 空狱门离不开贺路千。 贺路千是空狱门的根基所在。少了能够一招击败玉皇派徐掌门的贺路千，空狱门立刻降格为大都督帮档次。届时，玉皇派徐掌门女儿那样新鲜出炉的十四五岁侠女，或许就能轻松行侠仗义踩死他们。 祝家厚也离不开贺路千。 贺路千虽然好杀，却只杀罪人和敌人，不曾杀戮乃至欺辱过一次无辜。贺路千又无私公开五虎断门刀和断虎刀法，鼓励所有弟子读书认字、修炼武功，慷慨到令人无法想象。这样赏罚有度的上官，这样慷慨无私的上官，祝家厚还是人生第一次遇到，他真心实意不想错过这场机遇。 祝家厚宁愿接受惩罚，也不希望贺路千失望解散空狱门。 瞧见贺路千心情稍稍平和，祝家厚连忙小心翼翼地试着上报喜讯，渴望些许喜讯能够进一步缓和贺路千的心情：“启禀门主，门主离去这段时间，多数弟子不敢辜负门主殷切希望，日夜勤修不辍。时至昨日，已有四位弟子掌握五虎断门刀第一层，一名弟子掌握五虎断门刀第三层。” 这条喜讯没有辜负祝家厚，成功吸引了贺路千的注意力。 空狱门首批弟子，招录的都是衙役、逃兵、贫寒青壮，素质相对较低。贺路千今年年初摸底排查时，两百余名空狱门弟子中，仅仅只有八人越过了4点战斗力门槛。而且，其中战四档次有7人，分别是五名逃兵和二名衙役；战五档次只有1人，原来是翠海县衙赫赫有名的捕快。 除了贺路千这位顶级高手，空狱门排名第二的强者竟然只是一位战五渣，虚弱程度可想而知。 回到五虎断门刀这门武学，五虎断门刀虽然被戏称为龙套刀法，但想熟练掌握第一层，难度其实并不低。即使忽略五虎断门刀附带的内功雏形，五虎断门刀第一层也对出刀力量和出刀速度有着严格的门槛要求，非得具备战五档次的身体素质，才能完美发挥五虎断门刀的威力。 出刀力量不够，出刀速度不够，最多徒有其形罢了。 贺路千基于无间地狱竞技场得来的丰富经验进行武学革新，把出刀力量和出刀速度等前置需求予以数据化，精确解释为一呼吸间砍出多少刀、每刀砍出多少力量。所以，空狱门对刀法的要求，并非像练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那样摆出似是而非的架势、使出似是而非的招式，而是严格考究最根本的力量和速度。 达到了相应的力量和速度，才敢说掌握第一层或第三层。 由身体素质逆推其战斗力，四位弟子掌握五虎断门刀第一层，间接证明他们已经迅速晋位战五档次；一位弟子掌握五虎断门刀第三层，也间接证明他已经晋位战六档次，达到了真正意义上混江湖的门槛。 短短七八月训练，就有了这样的成绩，空狱门发展得相当不错啊。 最少，已经超出了贺路千的预期。 贺路千暂时忘却了路上不愉快的见闻，展颜追问祝家厚：“把这些杰出弟子名单报给我。” 四名战五弟子，全都是体格本就相对强壮的衙役、逃兵。 祝家厚和另一名逃兵出身的伍长费三石，也恰好占了两个名额。 但稍稍出乎意料，本就处于战五档次的衙役捕快，遗憾地没有大跨步进步，继续停滞在战五档次。掌握五虎断门刀第三层，骤然爬到战六档次的空狱门弟子，竟然是一个陌生名字：侯泽奇。 等等。 这个名字，好像并不陌生。 贺路千依稀想起来谁是侯泽奇，诧异询问：“侯泽奇？被玉皇派斩断右臂的那个侯泽奇，还是纯粹与他同名同姓？” 祝家厚：“回禀门主，正是半年前断臂的侯泽奇。” 贺路千露出惊讶神情。 玉皇派徐掌门自信袭来时，他的二徒弟一剑斩断了侯泽奇的断臂，并把侯泽奇踢得全身四五处骨折。空狱门弟子，包括贺路千，那时候都以为侯泽奇未来将会残废度过一生，只能在非武力非军事岗位发挥余热。 可是，所有人都猜错了。 短短半年时间，侯泽奇就王者归来，并且快速逆袭为空狱门排名第二的杰出弟子。 祝家厚等弟子介绍说，侯泽奇卧床养病时，除了睡觉时间，每日一遍又一遍翻阅贺路千编纂的《五虎断门刀批注》和《断虎刀法笔记》。忽有一日，侯泽奇突然好像悟到了什么，随即莫名其妙觉醒了内功。 五虎断门刀只是龙套功法，优先追求实用价值最高的出刀力量、出刀速度以及杀人技巧。 正常情况下，练到第四层、第五层尽头时，才会由外入里，开始零星修炼与刀法配套的内功心法。侯泽奇却诡异地违反了常识，他在断臂、骨折的极度虚弱情况下，突然莫名其妙提前觉醒了内功妙法。 贺路千疑惑不解：“这是激活了金手指，还是纯粹天赋使然？” 第062 一品堂 第062一品堂 贺路千乘兴召集五名杰出弟子，亲自检验他们的成绩。 五人没有让贺路千失望，全都是实实在在的功夫。其中，侯泽奇的绝对身体素质很差，时不时不受控制地咳嗽，好似一位病秧子书生。但因为较强的内功加持，侯泽奇却能逆势砍出战五档次的力量和速度。 事实不容置疑，侯泽奇的确绝境崛起了。 可是，原因呢？ 贺路千回想无数书籍记载，始终无法逆推出可靠的缘由，只能勉强归结于虚无缥缈的天赋说辞。 贺路千没有执意刨根问底。 贺路千仅仅把侯泽奇单独叫到面前，商量语气说：“你卧病时突然顿悟，可谓不幸中的万幸。但我空狱门的宗旨，武学只是一种特殊的知识，研究它，推广它，不断推陈出新才是正路。你顿悟的知识，当然是你的宝贵财富，但我希望，你能够拿出来与我、与空狱门的兄弟们有条件分享。” 侯泽奇即时给出答案：“弟子能够领悟内功心法，皆是因为门主无私传授武功秘籍。属下得于门主的无私，功成之后，岂敢吝啬藏私。” 不管侯泽奇这句话是否真诚，他肯答应配合就是好事。 贺路千露出欣慰微笑：“内功为何能够提前顿悟，是一项非常值得研究的课题。你且按照我提出的数学与实验相结合等方法，试着挖掘内功顿悟的潜力，看看能否把你的特殊情况推广到其他弟子身上，能否进一步提高顿悟内功的效率，等等。” “另外，客游燕州期间，我脑海里泛起很多念头。待玉皇山事了，我准备改制空狱门，把翠海县分为八个乡镇，厘清各部门职责。为了方便研究，我且任命你为香主，监管其中一镇。待项目有了进展，届时根据成绩好坏高低，再进一步论功行赏。总之，你放心，空狱门不会委屈了有功之臣。” 知识从来不廉价。 研究知识的人更不能廉价化。 越想堆砌知识大厦，越得重视掌握知识的人、研究知识的人。 趁着贺路千高兴，祝家厚又汇报一条消息：“门主泛海离去未满三月，突然有一位中年侠客自称受门主故友所托，特意从京师送来一封信。我等推辞说，门主出远门了，且不知何时能够归来。那名中年侠客却固执留在县城里，苦等至今日。门主现在是否召见他？” 故友？ 贺路千愣了愣。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贺路千哪有什么故友啊。 但中年侠客肯在宁津县城耐心等待四五月，期间又不曾与空狱门弟子交恶，故友说辞倒也不像是一句玩笑话。 贺路千点头批准：“让他过来吧。” 二十余分钟后，门外踏踏踏走来一名中年侠客。中年侠客先向贺路千告一声歉，而后从怀中摸出一幅素描画像——这幅画像，画的竟然是贺路千，降临本世界早期的贺路千。而且，作画者的绘画功底相当不错，明暗线条清爽干净，最少画出了八九分神韵，很容易就能分辨出画中人是贺路千。 贺路千皱起眉头。 炐朝自古推崇水墨画，没有素描底蕴，也没有油画底蕴。如此写实的素描画像，9999%概率出自轮回者之手。而与贺路千打过交道的轮回者，目前活着的或者说有可能活着的，唯有秦真鹤一人。 所谓故友，肯定是秦真鹤，或者说站在她背后的萨姆会。 贺路千盯着中年侠客手中的素描画像，骤然条件反射地腾起反感情绪。 实话实说，贺路千此前对萨姆会略有好感。 原因并非秦真鹤提前告知轮回殿的真相，以及伟大文明和原祖文明等存在。这些情报的意义其实非常有限，对初次历练的轮回者来说，原祖文明和轮回殿真相毕竟太遥远了。晓得轮回殿之外还有一群强大敌人，不仅无助于解决现实难题，反而让人更绝望、更痛苦。 《五虎断门刀》《上清剑法》《紫霞宝典》《五雷正法》等武功道法秘籍，才是实实在在的帮助。 贺路千感谢秦真鹤，也是感谢她及时雨般馈赠。 但今日看见素描画像，贺路千对秦真鹤、萨姆会的好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说什么等我未来某一日觉醒了、觉悟了，不愿再稀里糊涂活下去了，再去联系他们。呵呵，嘴上说的好听，暗地里却偷偷素描作画，记住了我的面孔。” “绝地求生玩法，比的就是谁更善于隐藏、伏击。秦真鹤偷偷记录了我的面孔，或临摹，或印刷，萨姆会里肯定人人手持一份。我这样的轮回者，即使刻意不练五虎断门刀、上清剑法、岂非也是萨姆会眼中的黑夜明灯？” “甚至，萨姆会根本不必亲自动手。只须把我的信息暴露给其他轮回者，就能引来无数嗜血鲨鱼，明里暗里围攻我。” “幸亏我得了无间地狱，否则肯定被她们玩于鼓掌之间。” 无论名门大派，还是铁枪会等四线帮派，都把武功秘籍视作最宝贵的财富。即使拎刀架在重要人物的脖颈间，也难获得真正可信的真传秘籍。武功秘籍的收集难度很高，秦真鹤刻意馈赠《五虎断门刀》等制式武学，勉强可以解释为萨姆会能力有限。 但偷偷绘制素描半身像，算什么？ 这不是能力有限，也不是无意作恶，而是刻意收集轮回者的信息资料。 贺路千心里果断把萨姆会的信任度由正数调整为负数。 不过，贺路千并没有朝中年侠客发怒。 这些恩恩怨怨，且记在小黑本上吧。 等双方彻底翻脸了，再一起清算也不迟。 贺路千把反感情绪全都藏在心底，平静询问中年侠客：“书信呢？” 中年侠客办事认真负责，仔细验证贺路千的确是素描画像中人，他才迟迟摸出一封书信。中年侠客一边把书信转交给空狱门弟子，一边鞠躬施礼，向贺路千自我介绍说：“小人效力京师一品堂，为郡级武士。此番来翠海拜访贺门主，是奉我一品堂秦香主命令，邀请你加入一品堂。” “这封长信，便是秦香主亲自写给你的。” 果然是萨姆会。 所谓秦香主，估计就是秦真鹤了。 但一品堂……？ 这名字，贺路千有点儿熟悉。 贺路千客游燕州期间，断断续续偶尔窃听安车骨境内的将领、侠客、官员，他们曾语焉不详地频繁提及一品堂，说一品堂是炐朝京师突然间崛起的强横势力。但因为一品堂与燕州杀戮升级无甚关系，贺路千彼时又不愿理会京师纷争，一直没有浪费时间关注一品堂等琐事。 直至现在，贺路千才恍然知晓一品堂竟是萨姆会搞出来的事端。 秦真鹤托人送来的书信，内藏厚厚一叠信纸。却是秦真鹤疑似保留了地球二十一世纪习惯，她不懂得言简意赅，也不懂得珍惜笔墨，仿佛写论文、写散文般，大段详细介绍一品堂的始末。 按照秦真鹤的说法，萨姆会非常厌恶门阀江湖格局。 为了最高效率完成本次历练，萨姆会果断直接找上了两京十三州的实际统治者炐朝朝廷。 安车骨蛮族崛起以来，炐朝朝廷直属力量连续打了数次败仗，形势日渐窘迫。可地方州郡的门阀江湖与豪强士绅却纷纷以邻为壑，拒绝足额缴纳赋税，拒绝提供精锐弟子，导致偌大的炐朝，竟然难以抵抗安车骨蛮族的侵袭。炐朝皇帝对门阀江湖怨恨已久，遂与萨姆会一拍即合，批准萨姆会组建了半官方性质的一品堂。 一品堂的一品，是一品大员的一品。 一品堂成员没有正式的官阶，却可享受与比肩官员的政治特权。县级武士，享受县令待遇；郡级武士，享受郡守待遇；州级武士，享受州刺史待遇；国级武士，享受一品大员待遇，等等。 一品堂的性质，则类似武侠小说常见的六扇门机构，追求又稍稍高一些。它的宗旨是想辅助炐朝削藩门阀江湖，建立起不弱于地球古代的中央集权，让一群推崇义信、自由的侠客们，感受被朝廷权威支配的恐惧。 加不加入呢？ 贺路千的答案，当然为否。 平白无故的，凭什么非得参加萨姆会的活动。 骗杀安车骨护国真人甄风林之后，贺路千暂停非常消耗经验值的武学演化，暂时专注投入到战斗力指数强化。时至今日，贺路千的绝对战斗力指数已经提高到44（281/1849），快速赶超了一月前的甄风林。贺路千固然没有自信击败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岳山派掌门，却有信心像初战甄风林那般辗转数千里。 再者，即使遇到了紧急危机，贺路千也可有希望遁入无间地狱内置的地球小宇宙。 贺路千觉得他已然利于不败之地。 既然如此，为何不和萨姆会掰一掰手腕，试试他们的底蕴呢？ 贺路千将秦真鹤的书信随意丢到一边，居高临下回绝了中年侠客：“你且回去告诉秦香主：我另有要事忙碌，就不参与你们一品堂的盛事了。” 第063 突如其来的燧发枪 第063突如其来的燧发枪 中年侠客脸上浮起不爽神情。 中年侠客的武功相当于岳山小三侠，又有大内密探经验，滞留翠海十余日便彻底摸清楚了空狱门的底细。 当时，空狱门最强者仅是一名战五渣县衙捕快，中年侠客怎么真正尊重他们？ 中年侠客表面对空狱门弟子笑呵呵，心里也笑呵呵，充满了不屑。 因为空狱门整体实力过于虚弱，贺路千纵横应京济州两地的传说，一招击败玉皇派徐掌门的传说，以及燕州断断续续传来的新消息，中年侠客也都不怎么相信。 特别是玉皇派徐掌门的一招败降传说，中年侠客更愿意相信这是玉皇派内部争权夺利，蓄意传出来的谣言。玉皇派召开屠魔大会，中年侠客也认为他们围剿贺路千是假，利益均沾干涉玉皇派权力继承才是屠魔大会的真正目的。 直至本月初突然传来侯泽奇顿悟奇闻，中年侠客才稍稍重视贺路千编纂的《五虎断门刀批注》和《断虎刀法》，刻意买回来两本批判阅读。即使如此，中年侠客也对贺路千尊重有限，觉得贺路千最多比他强上那么一点儿。 武功是侠客的胆。 中年侠客自恃武功不弱贺路千太多，忍不住习惯性地冷然威胁说：“陛下锐意进取，堂主冠绝天下，贺门主还是随我去一趟京师罢。否则惹出了事端，呵呵。” 中年侠客表面待空狱门弟子和善，是因为心里从来没有平等看他们，性质仿佛官老爷自矜自夸说我某某爱民如子，又仿佛领导如沐春风地为群众端茶倒水。一旦真正影响中年侠客的利益，中年侠客必然顷刻间翻脸，熟练祭出他的后台炐朝和一品堂。 可惜，贺路千已然在燕州品尝过一人敌国的乐趣。 炐朝皇帝怎了？ 一品堂怎了？ 萨姆会怎了？ 你们又能比安车骨、甄风林强多少。 咱们先掰手腕确定彼此实力，再来商谈合作与否吧。 贺路千懒得和中年侠客这样的送信小卒子纠缠。 贺路千抬起右手，不快不慢握成拳头，朝向中年侠客猛地一顿。 这是两仪太极拳的隔空发力技巧，可以直接把内力迅猛打出体外，攻击一定范围内的目标。而且，经过贺路千实验研究，两仪太极拳打出的内力劲道不是气体冲击，也不是纯粹的能量冲击。精心调整内力释放的技巧，甚至还可以打出没有声音、没有明显气流的远程攻击，特别适合碾压内功修为较低的弱鸡。 贺路千拳头一顿，内力劲道透体而出，迅猛冲向中年侠客。 贺路千明明已经出招了，空狱门弟子和中年侠客偏偏因为内力修为有限，全都无法感知不到内力拳劲的凶险，误会贺路千想握拳表达什么。直至两仪太极拳内力劲道打到中年侠客身前一米左右，中年侠客才本能地泛起一丝危机感。 可这时候，中年侠客早已经没有反应时间了。 砰地一声闷响，内力拳劲准确印在中年侠客的胸口。然后，中年侠客感觉自己好似挨了一记炮拳，倒飞数步，狼狈跌落扑倒到大厅门外。 贺路千收劲了。 如果不收劲，内力拳劲印在中年侠客胸口的瞬间，中年侠客就会被贺路千秒杀。 中年侠客却已没有精力思考贺路千有没有放水，他被贺路千隔空一拳打傻了、打懵了。谁能想到，战五渣、战六渣都能排名前列的渣渣门派，竟然藏着一位绝世高手呢？中年侠客仅能条件反射地挣扎求活，强忍着胸腔内火辣辣疼痛，喝醉酒般一晃一摇地拼命逃离空狱门驻地。 贺路千没有追击中年侠客。 一招打残中年侠客，只是和秦真鹤、萨姆会打声招呼，间接表明自己已经今非昔比。 如果萨姆会妄想以素描半身像威胁贺路千，妄想以生死威胁傀儡控制贺路千，彼此再彻底撕破脸也不迟。 镜头回到大厅。 衙役、逃兵、青壮出身的空狱门弟子，对侠客的印象止于捉刀对杀、刀光剑影、招招致命等。贺路千隔空一拳打飞中年侠客的画面，已经超出空狱门弟子对武学常识的认知，他们不敢想象内功修炼到何种程度，才能做到拳劲隔空杀人。 但是，不懂没有关系。 使劲吹，就对了。 空狱门弟子呆愣半晌，突然有人喊起口号：“门主威武！门主万岁！” 其他弟子，也都随着门主威武声音，乱七八糟喊起来。 威武、万岁之间，夹杂许多翠海本地的俚语和粗鄙土话，听得贺路千满脸尴尬。 贺路千连忙摆手叫停，激励众弟子说：“好好读书，好好学数，好好练武，好好实验。我的武功，你们都有机会学通、学精……” 等等。 中年侠客仓惶退走了，一品堂事件却不会就此结束。 八日后，一品堂派来了第二波队伍。 第二波队伍不再是形单影只的一名郡级侠客，人数猛然提升到百余名之多。 带队者亦是有正式官职的实权将领，他现在任职燕来郡总兵官。 而且，不同于中年侠客的表面笑呵呵、心里傲慢自得，燕来郡总兵官出乎意料地非常尊敬贺路千。甫一确认贺路千的身份，燕来郡总兵官便不顾形象地跪地叩拜：“贺门主侠肝义胆，为祁都督洗刷冤屈。如此大恩大德，张某及众位同僚没齿难忘。” 贺路千勉强听懂了雁来郡总兵官的意思：“你是祁镇北的旧部？” 雁来郡总兵官名叫张根公，原来是祁镇北的亲信。 少年时代，张根公和祁镇北都是小有名气的侠客。特别是祁镇北，祁镇北移居燕州不到三年，就在燕州闯出了燕州六大高手的名声，折服了包括张根公在内的许多侠客。待安车骨崛起，祸乱燕州，祁镇北果断领着一帮兄弟投笔从戎，逆势开创了祁镇。 单志元擅杀祁镇北之后，就地提拔了许多向他投诚的祁镇部将，而包括张根公在内的祁镇北铁杆亲信，全都惨遭全面压制。为了保住手中的兵权，为了活命，为了保住兄弟们的性命，张根公果断率军投靠朝中其它势力。但张根公一生推崇义信，始终牢记祁镇北的恩情和冤屈。 去年护送祁破奴赶赴京师告御状的策划，张根公即是主谋之一。 叩拜之后，张根公又向贺路千道歉。 祁破奴尾随贺路千从芜鸠乘船到应京，亲眼见证贺路千杀人事件的起始，究竟谁对谁错，祁破奴看得清清楚楚，站队祁破奴的侠客们也都心里明白。 可铁枪会到虎龙帮，应京到济州，利益网络涉及无数门阀江湖。以应京渡口抢劫伤人的戎二河为例，戎二河的背后是四大金刚之一的凌达；凌达背后是应京第一帮派虎龙帮；虎龙帮背后是岳山小三侠及其他江湖名宿；岳山小三侠背后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岳山派。 拔出萝卜带出泥，两州帮派早就与门阀江湖结成密不可分的利益蜘蛛网。戎二河有时帮凌达处理一些脏活，虎龙帮有时帮岳山派处理一些脏活，许多小型帮派之所以能够屹立不倒甚至做大做强，皆是因为他们背后有人。 这是一张令人窒息的大网。 站队祁镇北、祁破奴的侠客们，也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例如张根公，他相信贺路千，也感谢贺路千，却不敢与门阀江湖钦定的“正确舆论”作对，坚持为贺路千佐证。因为些许证词非但无法抗拒大势，反将搭上张根公等祁镇北旧部、乃至祁破奴的性命。 但在心里、在私下，张根公始终没有忘记贺路千救命祁破奴的恩情。 张根公固然不敢帮贺路千喊冤，却会尽己所能地报答贺路千的恩情。 说起祁镇北旧部面对应京、济州两地舆论的无奈和妥协，张根公满脸都是羞愧：“恩公杀的都是该杀之辈，却被他们污蔑为大魔头。这群伪君子、真小人，实在太嚣张了。” 贺路千笑了笑。 这些话，张根公只敢私下里说说。 其性质类似酒桌上埋怨朝廷政策、皇帝昏庸，除了发泄情绪，毫无半点儿作用。 唠叨这些无能为力的大势，实在没甚么意思。 贺路千索性略过祁破奴旧事，改而直截了当地追问张根公的来意：“你投靠了一品堂？” 张根公摇头：“我效忠的，始终是是朝廷。” 效忠朝廷，而非效忠一品堂。 因为一品堂受到皇帝重用，张根公这样的将领才会间接帮一品堂做事。 话题谈到一品堂，张根公恢复了稍许严肃，命人以木盘端来一杆火铳：“贺门主，这杆快铳，是一品堂秦香主委托我送给你的礼物。” 火铳是常见兵器，在军队里，普及度仅次于长矛、弓箭。 炐朝的火铳，大都遗憾地停留在笨重的火绳枪阶段，实用价值相对有限。 眼前这杆快铳，却不是常见的火绳枪构造。 燧发枪！ 比火绳枪先进一个时代的燧发枪。 它的枪托、扳机、枪管等结构，也都向成熟枪械全面看齐。 第064 时代变迁的脚步声 第064时代变迁的脚步声 作为一杆燧发枪，快铳并不完美。 例如，它的刺刀构件，竟然是奇葩的插管结构。简单来说，必须先把刺刀的尾部塞入火铳管子里，才能真正当作刺刀使用，火铳和刺刀只能选其一。贺路千实在想不明白，一品堂既然能够突破科技封锁研制出燧发枪，为何却把刺刀改成这幅模样。 说到枪械。 地球二十一世纪时，除了大学军训时有幸摸了摸，贺路千不曾真正接触过枪械，相关经验基本为零。 但生在地球二十一世纪的贺路千从来不敢忽视枪械的作用，芜鸠事件了结之后，贺路千积极抽出时间补短板，在现实世界里和无间地狱竞技场里努力学习火铳知识。时间很快堆出成绩，贺路千渐渐掌握了火绳枪式火铳的射击技巧，且水准远超寻常火铳手数倍；贺路千也渐渐掌握了火绳枪式火铳的结构，和批量制造的大概流程，等等。 贺路千已经足够了解火绳枪式火铳。 贺路千抓起快铳，亲自检验其性能。 填装铅弹时，贺路千惊讶发现枪管内刻有螺旋形膛线，它竟是比滑膛枪射击精度更高、制造难度更高的线膛枪。 砰、砰、砰，贺路千连续试射数次。 快铳的性能也非常可靠，没有出现轮回殿刻意干扰的痕迹。 贺路千很快得出结论，快铳固然存在很多缺点，它却是一件无可置疑的成熟作品——肯定能够揭幕燧发枪全面淘汰火绳枪的波澜壮阔时代。辅以地球二十一世纪见闻，贺路千迅速看穿了燧发枪或者说快铳的战略意义。 贺路千一时间惊疑不定。 贺路千曾实践验证轮回殿或者说原祖文明对自然科学的封锁，他试过誊抄牛顿力学三定律，也曾试过亲自研制燧发枪。可惜，所有指向种田攀科技的道路，都被简单粗暴切断了，新武器研发要么遇到无法理解的故障，要么轮回殿直接弹出死亡警告。残酷事实，最终让贺路千不得不遗憾停止燧发枪研发，转而筹备近代武学体系。 一品堂或者说萨姆会，为何能够研制出成熟品质的燧发枪？ 难道她们有办法突破科技封锁？ 贺路千心里闪过阴影，对萨姆会的底蕴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萨姆会的水，果然很深。我捶信差一拳示威，还真捶对了。” 博弈是相互的。 贺路千这边儿展现新的实力，萨姆会那边儿也得展现相应的实力，磨合寻找新的平衡点。否则，高低错位，合作早晚出现问题。不断试探，不断博弈，贺路千才能确定自己的相对实力，才能探清楚萨姆会的底限。 贺路千捶中年侠客一拳，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示威。 萨姆会送来一杆快铳，则是针对贺路千试探、示威的回复，间接表示底蕴深厚的萨姆会依然在未来合作中强势占有主导地位。 因为快铳的战略意义，甚于一名超品高手。 回顾地球历史，火绳枪对应的画面是西班牙大方阵、改良方阵，刺刀燧发枪对应的画面则是世人戏称为排队枪毙的线列步兵。火绳枪到燧发枪，它对常规军队战斗力的增幅绝不是一丁半点，以快铳为基础组建的军队，已经可以称为近代部队了。 快铳带给门阀江湖的影响更加剧烈。 门阀江湖此前之所以对火铳不感兴趣，一则是因为训练火铳兵容易惹来炐朝朝廷敌视，二则是因为火铳笨重，火绳燃烧气味严重影响伏击的隐蔽性。火铳进化到快铳，它的隐蔽性、可靠性大幅度提高，对高敏高攻低防侠客的威胁也骤然抬高十倍、百倍。 以铁枪会芜鸠分舵为例。 假设铁枪会训练三四百名快铳帮众，提前埋伏在墙角、屋顶、树木窗户背后，以巷战心态抵抗侠客袭击。战力不满十的贺路千，当时还敢单枪匹马冲向芜鸠分舵吗？即使李凤瑶及时排查出陷阱，贺路千也害怕被流弹击伤、击毙啊。 再考虑快铳子弹的超强破甲能力，掌门级高手都不敢无视流弹威胁。 一旦两京十三州到处都是快铳，侠客的生存环境必然急速恶化：辛辛苦苦练功十年，挡不住墙角突然探出的快铳埋伏。 把武功练到天下第一，也只能武力威慑维持大概秩序，因为你没法儿分身无数，及时处理两京十三州各地的隐患。例如甄风林追击贺路千，即使贺路千当时失去杀戮升级外挂，也得耗费数十日时间，间接导致甄风林顾不上处理其它琐碎；又例如岳山派，岳山派掌门和第二代弟子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处理，没办法说来济州就来济州。 快铳就不一样了。 快铳简单易用，若能迅速推广到两京十三州，它将会从根本上改变门阀江湖社会形态。 快铳，就是一品堂削藩门阀江湖的底气。 摧毁旧的江湖秩序，大幅度降低练功收益，间接萎缩侠客群体的规模，真可谓釜底抽薪。 若能再适机招揽一批顶级高手和超品高手，针对性降服岳山派等名门大派，一品堂未必不可能辅助炐朝重建中央集权。 想到这里，贺路千沉默许久。 萨姆会选择的一品堂道路，性价比非常高。 若非实践验证轮回殿的确禁止科技种田，贺路千也曾想复现质量更高的燧发枪乃至后膛枪，高效训练一群火器士兵。 贺路千沉闷放下快铳，询问张根公说：“除了这杆快铳，一品堂秦香主还有礼物吗？” 张根公笑说：“不是一杆快铳。” 张根公示意亲信牵来数辆马车：“这杆快铳，全名叫做螺纹快铳；还有一种快铳，钢管内壁没有刻印螺旋纹路，命名为滑铳。秦香主说贺门主或许会对螺纹快铳和滑铳感兴趣，特意让我运来三十杆螺纹快铳和三百杆滑铳。” 张根公又指向整齐脚步走过来的十名士兵：“他们是由一品堂培训的老兵，熟悉螺纹快铳和滑铳，也熟悉相应的战法。秦香主说，空狱门如果想组建铳兵，可以聘请他们为教官。” 三百杆滑铳（滑膛燧发枪），三十杆螺纹快铳（线膛燧发枪）。 一品堂随随便便就送来三百三十杆快铳。 显然，一品堂已经掌握了批量制造燧发枪的工艺。 十名教官礼物，更能表明，以滑铳、螺纹快铳为核心的燧发枪新军已经初步形成体系。 贺路千暗赞一声厉害：“萨姆会毕竟是萨姆会啊。” 贺路千试着询问张根公：“这批快铳，都是从燕来郡城送过来的？” 张根公：“是。” 张根公或有意或无意，主动向贺路千透露一品堂的部分底蕴。 大概两月前，一品堂携带七道圣旨入主燕来郡，说奉皇帝命令选拔良家青壮集训，训练全新体系的新式部队。十余日之后，张根公因为精通海战，被调入一品堂筹建的新军，从此接受济州刺史和一品堂的双重节制。 一品堂准备在燕来郡定额训练三千员士兵，视其成效可否之后，再进行扩编推广。一品堂后勤部门却断断续续送来四五杆快铳，武器数量暂时相对充分，所以才能由秦香主做主，调拨三十杆螺纹快铳和三百杆滑铳当作礼物送给贺路千。 贺路千愈加沉默。 萨姆会不愧是萨姆会，不声不响地就批量制造了四五千杆快铳。 不对。 燕来郡新军训练，应该只是一品堂的分部。 区区分部就有四五千杆快铳储备，一品堂总储备绝对超过一万乃至两万。 轮回者降临至今，尚不到两年时间。 短短两年时间，萨姆会便从无到有建设了燧发枪生产体系，估计最少制造了一两万杆快铳；期间又说服皇帝支持她们组建一品堂，编练以千计算的新兵，效率实在太夸张了。若非贺路千巧合激活了无间地狱，他肯定被萨姆会远远甩在后面。 昨日慷慨送武功秘籍，今日慷慨送三百余杆快铳，萨姆会对贺路千的态度始终以示好为主。 但无论武功秘籍，还是三百余杆快铳，何尝不是意味深长地威胁、警告呢？ 我萨姆会智慧无边，随随便便就能弄来一堆武功秘籍、道法秘籍；我萨姆会擅长种田，随随便便就能送你三百余杆快铳；我萨姆会外交无敌，随随便便就说服了皇帝。 所以，请你们轮回者理智认清自己的位置。 永远不要和我们作对。 乖乖与我们合作吧，这是唯一的出路。 等等。 但无论萨姆会的态度是好是坏，它都不会影响快铳的战略价值。 就像核武器，它不姓美帝，也不姓苏联，技术永远无关善恶。火铳、快铳的本质，也与刀、剑、弓、弩等冷兵器没有本质区别，都是无关善恶的战争工具。所以，越讨厌对方，越警戒对方，越要拼命跟踪它们的前沿科技。 即使空狱门源于近代武学体系设想，它也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燧发枪时代的进行曲。 晚了一步，不要紧。 跟上，就是。 一品堂送来的礼物，贺路千收下了。 第065 黑夜里，亮起了灯 第065黑夜里，亮起了灯 三百余杆快铳和十名教官，是一品堂送来的核心礼物。 除此之外，一品堂还送来许多符合本世界世界观的常规珍贵礼物，例如品相优良的翡翠、玉石、珍珠、象牙、貂皮、丝绸、麝香、人参等；又例如能够增强内功修为的奇药、能够高效治疗重伤的奇药等。 张根公足足卸了三四车礼物。 卸货完毕，张根公遗憾告辞：“一品堂锐意进取，新军集训完毕，就要改编我的燕来水军。这些日子，大家忙得团团转，片刻不得空闲，我得赶快回去补课。” “贺门主，实在抱歉。” “等忙完了新军编练，我再领着数位兄弟，来翠海好好感谢贺门主。” 临别时，张根公又说：“秦香主说，她不日即将亲自来翠海拜访贺门主。” “但秦香主不以武功见长，与她寸步不离的四名国士也同样不以武功见长。再加上新军编练琐碎不能说停就停，估计得八九日时间，秦香主才能顺利抵达翠海县。秦香主说，如果贺门主没有其它要事，还请宽容等待数日。” 贺路千也有与萨姆会交涉的念头，笑着答允：“好。” 送张根公归来，贺路千召集空狱门弟子，笑脸欢迎十名快铳教官：“螺纹快铳和滑铳的训练事宜，以后就麻烦你们了。” 为了避免空狱门弟子敷衍应付，贺路千又郑重其事训话：“武功可以简单分为练功和招功，前者是根本，可以提高我们的力量、速度、耐力；后者是技巧，可以辅助我们以更高效率击败敌人。” “刀法招式是招功，它教我们如何发力，如何砍得更快、更狠；教我们如何寻找敌方的弱点，招招砍向那些不经过大脑的本能反应、条件反射、人性弱点等。刀是武器，铳也是武器，两者并没有本质区别。所以，铳法招式同样是招功，它教我们如何更快填装子弹，教我们如何打的更准，教我们如何应对各种复杂战斗情形。” “武功的根本是击败敌人，而非沉迷某种武器。” 贺路千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贺路千没有介意十名教官的来历，也没有介意他们是否是一品堂安插的棋子，和善地以标准之上待遇招待他们。 次日进行快铳培训时，贺路千还亲自到场，鼓励空狱门弟子把快铳的操作方法当成类似刀法、剑法的武功秘籍勤加修炼：“如果练刀的有资格嫌弃练铳的，练拳的岂非也有资格歧视练刀、练剑的？这样歧视来歧视去，你们干脆不要学武了。等着被铅弹崩死算了。” 凡此种种，有贺路千亲自亲力亲为引导，侠客鄙视快铳的思潮还没有在空狱门泛滥传播，就被贺路千强势压了下去。 但凡上进的空狱门弟子，全都端正态度，用心学习快铳战法。甚至连断了右臂的侯泽奇，都在快铳上投注许多精力，试着想摸索一套适合他这样独臂大侠的铳法。 等等。 时间在日常训练中悄悄流逝。 七日后，顶着炎热日光，秦香主提前抵达翠海县。 秦香主果然是一年半未见的秦真鹤。 秦真鹤今日穿了一件略带一丝绿意的白色上衣和同样款式的薄襦裙。 但若定睛观察细节，却能发现秦真鹤的薄襦裙与本世界流行的女衣大相径庭，显然经过一番刻意改良。薄襦裙的材质非常薄，秦真鹤的小腿和膝关节以上都能隐隐约约映入眼帘；再高些，则疑似内穿了打底衣或类似雪纺短裤遮挡，低调遮住了隐约肉色。 再仔细观察上衣与襦裙的交接处，也能发现那些交接装饰，全都是刻意缀上去的伪装。 秦真鹤穿的根本不是上衣搭薄襦裙，而是精心改良的仿古连衣裙。 效果嘛…… 类似秦真鹤在宁津陈氏的第一次出场，她薄薄连衣裙下隐约透明的手臂、锁骨、大腿，都惹得一群活在保守社会的空狱门弟子面红耳赤。 一年半时间过去了，秦真鹤还是秦真鹤。 她连穿衣风格，都没有什么变化。 目光移到秦真鹤的脸颊，岁月也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恰恰相反，秦真鹤甚至有些逆生长，皮肤出乎意料地水嫩，好似时光回溯到洋溢青春气息的高中时代。 若非秦真鹤的气质依旧，若非轮回者困在历练世界里，贺路千简直怀疑眼前这位秦真鹤其实是秦真鹤的妹妹。 秦真鹤笑呵呵打招呼：“贺路千，咱们又见面了。” 贺路千也回以微笑：“是啊。” 七月八月之间，海风也难吹走夏日炎热。树叶都懒得晃动的午后，近海水气腾升，空气愈加沉闷。 秦真鹤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提出要求：“咱们身份敏感，找一个偏僻处吧。” 身份敏感指轮回殿禁止轮回者向土著透露何谓轮回者、轮回殿，轻则各种惩戒，重则直接抹杀。所以，轮回者之间的交流，最好避开本世界的土著。 贺路千对此早有准备。 贺路千把秦真鹤直接领到一座凉亭，介绍说：“这里背倚山林，北望池水，非常适合谈论隐私。” 秦真鹤一点儿都不担心贺路千在凉亭里埋伏陷阱。 说了一声好，秦真鹤便抬步走向凉亭。 贺路千正欲跟上秦真鹤，惊讶发现近距离跟在秦真鹤身后的五人，此刻也全都不避嫌地走向凉亭。 贺路千脑海里闪过疑惑。 五人穿着本世界的常见服饰，偶尔交流说的也是雁来郡土著语言，初看没有半点儿轮回者特征。 举例来说吧，秦真鹤与贺路千交流，说的是地球二十一世纪的普通话。虽然秦真鹤的口音带有典型的方言特征，贺路千却能越过轮回殿的自动翻译模块直接听懂。最多，只有少数专属八零后的梗、专属秦真鹤家乡的方言词汇，才需要轮回殿自动翻译模块进行补充式翻译。 而秦真鹤背后五人，说的却是雁来郡土著语言。 轮回者有便捷的自动翻译模块，还需要学习土著语言吗？ 贺路千刚才下意识地掉入思维陷阱，把穿着土著服饰、说着土著语言的五位男女误会成秦真鹤的土著跟班。 直至此刻心中有了怀疑，重新审视五位男女，贺路千才迟迟觉察到他们与土著的不同之处。 轮回者！ 五位男女肯定全都是轮回者。 甚至，他们的出生年代也与贺路千、秦真鹤相近。 尽管他们穿土著衣、说土著话，可地球二十一世纪养成的开阔视野和轮回殿带来的光明与黑暗，都令他们在土著群体里鹤立鸡群。那些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为人处世细节，以及面对贺路千的态度，都与真正的纯粹的土著截然不同。 秦真鹤也及时给出肯定答案：“没错，他们都是轮回者。” 真是轮回者竞争对手。 饶是贺路千已然猜到真相，还是忍不住冷吸气。 一百名轮回者降临本世界之后，彼此因为绝地求生大逃杀玩法互相敌视，断断续续有轮回者悄无声息地死在未知角落里。 时至今日，贺路千总共杀死了两名轮回者，一位是自保时的反杀，一位是救人时的误杀。 但贺路千瞟了一眼轮回者面板，时至今日，已有18名轮回者淘汰出局。 也即是说，在贺路千看不到的角落里，悄然无息地发生了死亡16名轮回者的杀戮。其中诚然不乏有轮回者作死，主动或被动挑衅危险土著之后惨遭镇压，但贺路千相信，16名轮回者绝不可能全都死于土著杀戮。 轮回者与轮回者的死斗，肯定不止一次两次了。 虽然没有经历过轮回者袭击，但是类似的战斗始终存在。 贺路千瞧见他的素描半身像，为何骤然条件反射地腾起反感情绪？ 原因就是绝地求生大逃杀玩法的老阴比规则。 原因就是轮回者最了解轮回者，藏在暗中的老阴比轮回者，永远都比土著更加危险。 土著可以试着讲道理。 即使铁枪会、虎龙帮那样的帮派，也都是为了心情、钱财、利益才杀人，不像生来就是敌对状态的轮回者。 轮回者一旦暴露身份，成为黑夜中的明灯，死亡几率立刻连番数倍。 例如眼前这五名男女轮回者。他们为了藏匿轮回者身份，竟然不惜沉下心来学习土著语言，竭尽所能地伪装成相对无害的土著。假如贺路千与萨姆会翻脸，五名男女轮回者以土著身份潜入空狱门，而后突然间以快铳、毒药、炸药包、暗器等手段刺杀贺路千，贺路千能躲过吗？ 贺路千没有绝对信心躲过。 淘汰18名轮回者之后，轮回者的表面存活率悄然提高到八十二分之七。但能够活下来的轮回者，估计都是经历过考验的狠人，真实存活率并不会什么良性改善。 回到眼前，加上贺路千、秦真鹤，小小凉亭骇然聚集七名轮回者。 而且，萨姆会只有眼前六名轮回者吗？ 应该不止。 但是，轮回殿只允许七名轮回者活着走出本世界，萨姆会凭何说服秦真鹤及其他五名轮回者，彼此精诚团结合作呢？ 难道说，萨姆会真有规避93%死亡率的办法？ 贺路千犹豫踟躇。 第066 鹤立鸡群的弱鸡 第066 鹤立鸡群的弱鸡 秦真鹤总是能够带来惊喜。 第一次遇见秦真鹤，她揭穿了轮回殿的真面目，无条件送给贺路千《五虎断门刀》等四本秘籍。 第二次遇见秦真鹤，她又震撼人心地一次性带来五名轮回者，以她们六名轮回者的精诚团结合作间接表明萨姆会可以相信。 贺路千不得不感慨，有组织的萨姆会果然不愧是萨姆会。 贺路千定睛打量诸位轮回者。 武功练到或者说强化到超品高手，贺路千早就目光似电。看一看目标的皮肤纹理和骨骼形状，听一听目标的心脏跳动声音，感知一番目标的内力震荡，贺路千就能大概判断出目标相当于多少战斗力指数。 秦真鹤，约处于7战档次。 去年初见秦真鹤，秦真鹤已能把匕首玩得仿佛采血针般灵活。 贺路千那时刚刚强化到4战身体素质，看不清秦真鹤的动作，进而无法清晰感知秦真鹤究竟有多强。后来闲暇无聊时，贺路千偶尔也会试着还原当日情形，估算秦真鹤的武力值。事实证明，贺路千终究还是高估秦真鹤了，秦真鹤直至今年今月才区区7战。 实话实说，秦真鹤的修炼速度并不低。 首先，江湖很大也很小。绝大多数练武者，例如铁枪会和虎龙帮的帮众，练武一辈子，都难突破6战门槛。 其次，7战并不弱。假如练武者均衡发展，既不偏好速度也不厌恶速度，7战的门槛大约是万米长跑成绩24分钟。而地球二十一世纪的万米长跑世界记录为26分钟17秒，除非秦真鹤刻意忽略速度训练，她回到地球，就是无可置疑的世界冠军。 置身轮回者群体里，秦真鹤的成就也不低。 跟在秦真鹤身后的五名男女轮回者，其中四名轮回者齐刷刷停在5战档次。 身为轮回者，他们的表现竟然还不如断掉右臂的侯泽奇。 要知道，侯泽奇顿悟之后，他短短数月就逆势崛起冲到6战档次，且与7战的距离并不遥远。如果侯泽奇能够延续现在的顿悟状态，他不仅下月底或者下下月底就能冲到7战，还有希望领先秦真鹤问鼎8战。 练武天赋方面，轮回殿疑似并没有刻意优待轮回者。 去年那位被贺路千顺手砍杀的轮回者，他的武力值也非常渣，渣到甚至连窗户都跳不过去。 但就像一群空狱门弟子群里突然跳出来一位侯泽奇，轮回者群体里也有强有弱，例如秦真鹤对四名轮回者的优势，又例如第五名轮回者对秦真鹤的优势。跟在秦真鹤身后的第五名轮回者，他的武功修为骇然领先秦真鹤一大截，大约达到了11战左右。 可能比11战少一点儿，也可能比11战多一点儿。 却是除了侯泽奇，空狱弟子全都处于6战以下，严重缺乏6战以上的样本数据。像秦真鹤那样超出5战范畴，贺路千就得凭感觉大概估算，没办法如无间地狱般给出精确数字。横向比较，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岳山小三侠，其中最强的无影剑胡井和，大约也就处于11战档次。 降临不到两年，该名轮回者就突飞猛进追平了无影剑胡井和，绝对可以称得上天赋超群。忽略背景身份等场外因素，包括岳山派在内的一线门派，估计都争着抢着愿意招收他为亲传弟子。 仔细审视这名轮回者。 他容貌俊秀，男性不讨厌的俊，女性喜欢的秀。 贺路千印象里，地球二十一世纪时，这样的颜值向来非常吃香。它能很轻松地惹来少女发痴，又不会像女性化审美小鲜肉那样惹男性同胞反感，可谓男女老少全都通吃。 他身穿一件既舒适又华美的锦衣，翩翩公子造型，非常匹配世人对武林少侠的美好印象。 如果不是硝烟气氛浓郁的轮回殿环境，贺路千估计也会随大流夸他一句：“好一个浊世翩翩公子。” 他太像侠客了。 在秦真鹤等轮回者的强烈对比情况下，他与普通轮回者的界限尤其分明。 当然，他只是像侠客。如果忽略轮回者身份，忽略他仅仅练武两年，他这样的侠客并不罕见。岳山小三侠的面孔比他更年轻，功夫却不弱于他。而江湖上类似岳山小三侠的少年侠客，绝对数量虽然不多，却也绝不罕见。例如与岳山派只有一字之差的玄岳派，最少有两名新一代弟子，能够与岳山小三侠相提并论。 他若是一品堂招揽的土著侠客，不值得超品高手贺路千过多在意。 但若是轮回者，那就不同了。 众所周知，战力基础越高，越难超越极限继续提升。7战到11战，差的从来都不是一半距离。便是岳山小三侠那样的天赋，想从7战练到11战，也得最少努力苦修三五年时间。能够在一年半时间内爬到11战的轮回者，无论如何都不能忽视。 贺路千笑呵呵望向他：“阁下怎么称呼？” 锦衣轮回者没有惊讶，也没有慌张，出乎意料微笑前踏数步。 与此同时，秦真鹤及其他四名轮回者默契地或后退、或平移，众星捧月般凸显出了锦衣轮回者的特殊地位。短短数秒时间，锦衣轮回者轻描淡写夺走了秦真鹤的领导地位，摇身变成六名轮回者的头领。 锦衣轮回者举止文雅端庄，待人态度温和，首先低调介绍了他的姓名。 宫千钧。 姓宫，名千钧。 不必贺路千询问，宫千钧又主动详细自我介绍说：“我也是初次体验轮回殿的新人，对轮回殿的了解非常有限，并不比你们强多少。当然，依照轮回殿的规矩，这个世界也不会接收真正意义上的轮回者老人。你，我，以及其他九十余名轮回者，都是刚入轮回殿的新人。” “但是，我又与你们稍有不同。” “萨姆会遍布轮回殿内外，我来轮回殿之前，曾经接受过萨姆会的系统化教育。降临本世界之后，我和我的同伴参考萨姆会的章程和既往学习经验，建立了萨姆会支部。应京第一次支部大会之后，幸得同伴们的抬举，我被大家推选为本世界萨姆会支部的临时队长。” “我第一次来轮回殿历练，且第一次在轮回殿内尝试建设支部，许多方面都做的不够好。若是你觉得萨姆会哪里做的不妥，请不要质疑萨姆会。很有可能，那些不妥之处，只是我这个普通会员对萨姆会的宗旨理解的不够透彻，以及我经验不足，忙中出乱，好心办成了坏事。” “当然，临时队长也是队长。尽管我只是萨姆会亿万会员中普普通通的一个，但在这个小小历练世界，我始终代表着萨姆会的形象和萨姆会的信誉。该我肩负的责任，我一定会努力肩负；该我播撒的希望，我也一定会努力播撒。” “请你相信我的诚意。” “萨姆会的目标，永远是那些伪装成神佛仙圣的邪魔。” “而轮回者，永远是我们萨姆会潜在的盟友。” 贺路千惊呆了。 宫千钧，竟然是萨姆会支部队长。 但他的实力，是不是有点儿低？ 对于普通轮回者来说，这样的效率，肯定不能算低。想想那位连窗户都跳不过去的渣渣，想想眼前四名5战档次的渣渣，想想秦真鹤才区区7战，宫千钧站在一群弱鸡轮回者之间，已经足够鹤立鸡群了。 可宫千钧是萨姆会在本世界的形象代言人啊，是萨姆会支部的队长啊。 宫千钧还自称他接受过萨姆会的系统化教育呀。 与他的夸张身份相比，11战实力，实在太寒酸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宫千钧只有11战实力，虽然宫千钧非常谦虚地说他这不足那不足，可队长毕竟是队长。宫千钧这位萨姆会支部队长，竟然敢抛头露面亲自来翠海县拜访贺路千，他不怕被贺路千一刀砍死吗？ 或许不怕。 宫千钧说萨姆会遍布轮回殿内外，又说他接受萨姆会的系统化教育。敢以原祖文明为目标的萨姆会，底蕴理该不会太差。萨姆会系统化培养宫千钧时肯定会有类似的教学，老师或者前辈，把闯荡轮回殿的经验无私分享给宫千钧等成员。 或者宫千钧手里有保命道具。武功就像火炮、飞机，从来不是决定战争胜败的唯一要素。萨姆会批量制造的快铳，降临不久就与清凉观玄吾道长结成同盟的先例，而今说服皇帝组建一品堂的现实，都能间接表明萨姆会的真正实力绝不可能简单等于数位武功低劣的轮回者之和。 或者，宫千钧拥有可以隐藏武功修为的道具。表面的11战修为只是宫千钧的一层伪装，待他遇到致命危机时，宫千钧将会超级英雄般突然变身为青面獠牙的索命厉鬼。 不过，也没有必要过度夸大萨姆会。 萨姆会支部毕竟是支部，最少在本世界，宫千钧大概率必须依赖自己的力量奋勇作战。 即使宫千钧隐藏了真实武功修为，又如何？且不说宫千钧的脆弱骨骼和筋肉能够支持多强的战力，便是绝对数字翻倍之后再翻倍，也不过44战罢了。 而贺路千，现在就已经44战了。 如果只比武功，贺路千随随便便吊打一百个乃至一千个宫千钧。 在一路狂飙的贺路千面前，宫千钧连自嘲弱鸡的资格都没有。 第067 原祖地藏菩萨眼中的原祖文明 第067原祖地藏菩萨眼中的原祖文明 7战秦真鹤和11战宫千钧，令贺路千松了一口气。 你们萨姆会有你们萨姆会的长处，我贺路千也有我贺路千的长处，咱们互有优劣。 如果萨姆会真心善对所有轮回者，我不会敌视你们。 但我有我的想法，我有我的道路，没有必要像秦真鹤和其他四名男女轮回者那样投靠你们萨姆会。 咱们试着合作吧。 随时可以翻脸的那种合作，不必害怕谁背叛谁的那种合作。 内心有了抉择，贺路千从容与宫千钧交流：“你说萨姆会遍及轮回殿内外？” 面对这个简单问题，宫千钧却没有直接回答。 宫千钧的神情突然有些庄严：“我们萨姆会，从来不屑于隐藏自己的观点和意图。我们反抗那些伪装成神佛仙圣的邪魔，却会光明正大地抗争，光明正大地战斗。因为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我们的抗争也是正义的，没有必要害怕大家知道。” “我们不屑于隐瞒自己的意图，也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意图。因为只要公开真相，因为只要你们见识到邪魔的贪婪与残暴，我相信绝大多数轮回者都会主动向我们靠拢。” “同理，萨姆会的由来，萨姆会的目的，等等。只要你们愿意了解，我绝不会蓄意隐瞒半句，更不会欺骗你们半句。因为萨姆会是追求正义的组织，是光明正大的组织，不会也没有必要藏私。” “当然，你应该明白，再光明正大的组织，也会设立情报部门。但请你放心，只要不涉及核心技术，只要不涉及核心情报，包括但不限于萨姆会的由来、我的由来、我所掌握的非机密情报，我都会诚心诚意回答你。” “你心里的疑惑只管来问我，我绝不会蓄意藏私半句。” 喊了一阵口号，宫千钧才间接回答贺路千：“回到你最初的问题，萨姆会是否遍及轮回殿内外？” “如想解释遍及内外，首先需要确定：何为内、何为外。” “我理解的内与外，内为轮回殿管辖的无数小世界；外为邪魔统治的无数世界，以及更辽阔的多元宇宙，譬如你们的家乡地球。” 贺路千疑惑插嘴一句：“你们的家乡？” 宫千钧点头：“对，你没有听错。地球只是你们的家乡，而非我的家乡。” “秦真鹤应该和你说过轮回殿的由来。很久很久以前，一群心灵丑恶的邪魔在伟大文明的废墟上建立了邪恶统治，他们利用伟大文明的辉煌遗产，自私而又自大地伪装成一群神佛仙圣。这里，邪魔并非指某些独立存在的个体，你完全可以把它们视为一个阶层，统治阶层那种阶层。” “邪魔高高在上，虚伪饰演神佛仙圣；而在邪魔脚下，则是被邪魔直接统治或间接统治的无数世界。” “我，以及许多萨姆会成员，便生活在一个由邪魔统治、欺辱、压迫的绝望世界。” 贺路千听得有些懵。 贺路千仅仅听明白了，宫千钧不是地球人类，而是原祖文明统治下的反抗者。 但萨姆会与原祖文明之间的刻骨仇恨，贺路千始终很难理解。 话说，贺路千获得无间地狱认可后，无间地狱把产品说明书性质的知识库全都毫无隐瞒地交给贺路千。无间地狱知识库角落里，又零星掺杂原祖地藏菩萨的记载，得以让贺路千有机会以原祖地藏菩萨的视角审视原祖文明。 原祖地藏菩萨遗留的知识不成体系，需要贺路千亲自整理，耐心研读、消化。 应京到济州翠海，安车骨蛮族之行，空闲休息时，贺路千经常翻阅这些零碎知识。如此一点一滴积累，拼图逐渐完善，贺路千越觉得轮回殿的真相不像萨姆会说的那样简单。等待秦真鹤拜访的这几日，贺路千又迎来了量变到质变的关键点，对原祖地藏菩萨的生凭有了更多认识。 或许屁股问题，或许其它因素，萨姆会眼中的原祖文明和原祖地藏菩萨眼中的原祖文明有着截然不同的形象。 萨姆会说，原祖夺权之后想尽办法禁止轮回殿诞生新的反抗者，意图彻底断绝伟大文明的根基。 原祖地藏菩萨则说，原祖们的确忌讳轮回殿培养出敌视原祖的轮回者，但他们懂得堵不如疏的道理，也没有彻底毁掉轮回殿。轮回殿是伟大文明留下来的辉煌遗产，粗暴毁掉也太浪费了。 原祖文明篡改轮回殿权限的终极目的，其实是改变轮回殿的教育内容，间接令轮回殿培养的轮回者逐渐认同原祖文明的世界观、价值观。 原祖地藏菩萨眼里，轮回历练的本质，非常类似地球古代的科举制度。 科举制度，从来都是一个框。 例如王安石变法，变法前，赵宋科举沿袭李唐旧制，考帖经、墨义、诗赋，诗词写的好，文章写的好，就能做官；变法后，宋神宗废除了帖经、墨义、诗赋，改考王安石的《三经新义》、大经、兼经等。而后，随着新党和旧党的激烈博弈，考试内容也仿佛摆钟似地两头摆，时而考诗赋，时而考经义，时而两者兼考。 到了明清，又变成了赫赫有名的八股取士。 科举划定的考试范围从来都不神圣，它自古取决于皇帝或者说朝廷想要什么样的人才。 伟大文明再辉煌，也是旧朝。 原祖文明则是新朝。 新朝根据需要改变教学内容、改变选拔方式，岂非理所当然？ 原祖地藏菩萨遗留的零星资料，表明原祖文明只是想建立契合新朝的新秩序，而非对轮回者们赶尽杀绝。事实上，在原祖地藏菩萨活跃的时代，轮回殿始终以新秩序为纲目稳定运行，从来不曾绝望到一次历练死亡率高达93%。 还有，所谓的超级科技伪装超自然力量，也不是原祖文明首创。 原祖地藏菩萨说，伟大文明早就穷尽了宇宙之内的所有真理。据说，伟大文明可以修改一座宇宙的基础物理参数，在宇宙范围内修改万有引力常数、光速常数、普朗克常数等，把宏观三维宇宙改成面目全非的新模样。 伟大文明又解析了所有魔法、仙法、异能、超能力的核心本质，只要它有想法，可以随心所欲的创造甚么魔法宇宙、仙法宇宙、异能宇宙、超能力宇宙等。甚至某种程度而言，轮回殿管辖的无数超自然世界，其实并不能简单污蔑一句超级科技模拟。 因为伟大文明的科学积累实在太超乎想象了。 如果在制造宇宙时候，就把武功规则添加其中。当武功就是这座宇宙的自然现象之一，当武功背后的规律就是这座宇宙的自然规律，当决定武功强弱的常数就是这座宇宙的常数，真实到这种地步，你还能说它模拟吗？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如果武功背后的客观规律，在这座宇宙里像万有引力常数、普朗克常数那样实实在在，凭什么说它假？ 特别是活在本世界的土著，压根不必怀疑武功是否是所谓的超级科技模拟。 原祖地藏菩萨又说，伟大文明以其无上智慧和无上科学底蕴，研制形形色色的超自然世界或者说超自然小宇宙，目的也不是为了欺骗土著或轮回者。 轮回殿只是一座学校，教书育人的学校。 学校有课堂，题目有前置约束条件。伟大文明研制的形形色色世界，包括本世界，最终目的都是搭建教学课堂、布置解题环境。 举例来说吧。 一道数学题，水池装有一个注水管和两个出水管。注入管单开多少小时可将水池注满，出水管甲、乙单开多少小时可以将满池水排完，然后设定条件限制这管那管，就能出几道小学数学题。伟大文明的教学办法，便是教导理论上的数学计算同时，还会刻意建造一个水池，让学生们亲自感受数学计算反映到现实世界的魅力。 当然，这只是举例。 伟大文明不可能为了一道数学题，就去大费周章地建造无数个世界。 伟大文明的教学体系向来复杂、繁琐，而且习惯多线叙事。 例如探究工业革命的深层次规律时，伟大文明首先让学生们亲自感受工业革命前后的社会形态，而后又增加约束性条件或干涉条件，让学生们增长见识。 假设挪走某颗星球的煤炭资源，假设挪走某颗星球的石油资源，假设限制某颗星球长距离传输电力，他们的工业进程将会如何发展呢？ 假如添加武功、佛道官、鬼怪等超自然因素，刻意提高某些特殊个体的战斗力，工业革命还有机会爆发吗？或者工业革命爆发之后，将会衍变成什么模样呢？ 等等。 对于地球人类来说，这些假想只能是假想。 而伟大文明的教学，却没有停在纸面上畅想。为了培养合格公民，伟大文明不惜成本建造了一座座栩栩如生的世界，令学生们或者说轮回者们，在那些稀奇古怪却又异常真实的世界里学习、实践。 轮回殿辖管的无数世界，真相只是伟大文明为了方便教学而搭建的一间间真实化课堂。学生在这里学习，不是凭空畅想这理论、那理论，而是实实在在与不同时代、不同环境的各种真实人类社会互动。 原祖文明也只是继承了伟大文明的遗产。 这些真实化课堂，目的是教学，而非利用超级科技伪装成武功、佛道官、鬼怪，蓄意欺瞒轮回者。轮回者如果在这里踏踏实实学习进步，其所学到的知识，包括武功、佛道官、鬼怪，都将是实实在在的知识和技能。 等等。 言而总之，如果完全相信原祖地藏菩萨的记载，原祖文明显然绝非生来就是邪恶的、罪恶的。 第068 群星闪耀轮回殿，奇葩竞相斗妍 第068群星闪耀轮回殿，奇葩竞相斗妍 可现在的轮回殿，显然不容乐观。 好好的学校，硬生生被改成了绝地求生大逃杀玩法的炼狱。 如果原祖地藏菩萨没有说谎，原祖地藏菩萨时代到现在，中间肯定发生过什么重大变故；如果萨姆会宫千钧也没有说谎，宫千钧声讨的原祖文明，或许并非原祖地藏菩萨认知的原祖文明。 怎样证明这个推测呢？ 贺路千突然想到一个关键点。 原祖地藏菩萨说，伟大文明研制轮回殿，是为了源源不断培养合格的新鲜血液。 简单来说，轮回殿仅仅面向伟大文明招生。你先为伟大文明的一份子，而后才有资格进入轮回殿学习。 原祖们于废墟上重建文明，也沿袭了伟大文明的旧制度，轮回殿始终保守招收原祖文明的子民。理论上，宫千钧等原祖文明统御的智慧生命，才应该是轮回者群体中的主流。 原祖地藏菩萨遗留的记载，又说原祖们习惯在人间显圣。地球二十一世纪虽然也有地藏菩萨等神话传说，却不存在真正的、可以证伪的地藏菩萨或其他神佛仙圣，间接表明地球绝不可能处于原祖文明的直接统治或间接统治。 宫千钧来轮回殿历练是正常的。 贺路千、秦真鹤等地球人类出现在轮回殿，才是值得奇怪的罕见现象。 既然宫千钧自称有问必答，贺路千便试着询问：“萨姆会现在有多少名轮回者？” 宫千钧：“本世界的萨姆会支部？” 贺路千：“对。” 宫千钧竟然真的履行承诺，诚实回答说：“支部共有21名会友，11名盟友，25名潜在合作者。” 贺路千没有听懂宫千钧的意思：“会友、盟友、潜在合作者，都是什么意思？” 宫千钧简单介绍说：“认可萨姆会宗旨、愿意加入萨姆会的轮回者，我们彼此称之为会友，如我、秦真鹤，以及眼前这四位你尚不认识的四位会友。” “但若有自己想法的轮回者，不愿加入轮回殿，萨姆会也不会强求。” “例如名为王建龙、刘忠民、萧红雨的三位轮回者，他们同情延、原两州的流民，分别不惜冒着死亡危险加入义军。” “又例如名为李新海的轮回者，他想感受风帆战舰的魅力，不惜赌上性命去闯荡大海。” “又例如名为吕群星的轮回者，他把地球上的历史遗憾感情倾注到炐朝，毅然加入炐朝阵营。” “又例如名为赵余笙、苏念洛的两位轮回者，她们生前痴迷清宫戏，一个入了炐朝皇宫，一个入了安车骨王宫，戏言准备隔空比拼宫斗技巧。” “又例如名为孟羡竹的轮回者，她因缘际会爱上了一名玄岳派少侠土著，执意留在玄岳派谈恋爱。” “等等。” “萨姆会虽然与邪魔势不两立，却明白不是所有轮回者都敢于向邪魔亮剑。只要别自私地沉迷杀戮游戏，只要别站在邪魔立场反对萨姆会，萨姆会赞同这些轮回者追寻自我梦想，也愿意把这些有自己想法的轮回者视作盟友，共同抵御养轮回殿的种种不良恶习。” “时至今日，王建龙、刘忠民、萧红雨、李新海、吕群星、赵余笙、苏念洛、孟羡竹等十一位轮回者，都与萨姆会签署了互不侵犯备忘录。大家求同存异，互通有无，尽可能地和平发展。” “而对萨姆会有所疑虑的，至今暂未明确表态的，也没有与支部建立明确合作关系的轮回者，我们暂时称为潜在合作者。” “例如贺路千你吧。” “宁津县与秦真鹤分别后，你突然从应京芜鸠郡一路杀到济州雁来郡，卷入的旋涡越来越致命。” “或许你不明白。轮回殿把轮回者视作需要刻苦学习的学生，从来不给轮回者甚么夸张特权。轮回者学武的难度，绝不比土著侠客容易多少。例如眼前的秦真鹤等会友，她们服用了大量珍贵草药竭尽全力加快修炼速度，结果，至今只有秦真鹤勉强能够有些武力。” “而我经过萨姆会的系统化教育，来轮回殿之前，努力准备了二十六年；来轮回殿后，又服用了无数贵重奇药。即使如此，我现在的身体素质也仅仅勉强提升到知名少侠强度——还是养猪般虚壮，只能看不能用。真正遇到了岳山小三侠那样的实战派，我分分秒秒被他们一剑削去脑袋。” “最初探得你的消息，我和秦真鹤都不敢相信，因为武学修炼不可能快到如此匪夷所思。萨姆会的记载里，如你这般光速崛起的轮回者也非常罕见，万中无一。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都误会为白衣魔刀贺路千只是恰好与你同名同姓而已。直至今日，经过多方验证，我们才迟迟断定空狱门门主贺路千，真的是秦真鹤在宁津县遇到的你。” “其他轮回者虽然不会像你表现的这样卓越、罕见，类似情形却有很多。炐朝信息交流效率低下，许多轮回者的近况都不能及时确认，也难以建立可靠的、明确的合作关系。这些信息资料断断续续的轮回者，我们只能暂时列入潜在合作者名单。” “有些事儿，急不得。” “等他们相信了我们萨姆会的诚心，一步一步抹除了彼此之间的误会、疑虑，我们再与他们建立起彼此都能接受的合作关系也不迟。” 贺路千点头表示明白。 211123=55。 本世界总共只剩下82名轮回者，萨姆会竟然已经与其中55名轮回者建立了或深或浅的联系，情报覆盖率高达67%。 相当了不得的工作成绩。 贺路千心里忍不住感慨：“萨姆会的效率真高。” 人数一多，事情就会变得杂乱无趣。 瞧瞧那些轮回者的追求，有人站队流民，有人站队炐朝，有人想玩风帆战舰，有人想玩宫斗，有人想与少侠谈恋爱。 特别是两位宫斗爱好者，竟然一人跑到炐朝皇宫，一人跑到安车骨王宫。贺路千非常好奇，宫千钧当时如何说服她们俩签署互不侵犯备忘录？如果炐朝与安车骨爆发新的大型战役，赵余笙和苏念洛，又将会如何抉择呢？或者说，萨姆会如何才能保证她们俩不会互为仇雠，彼此隔空死斗呢？ 这些奇葩，还只是宫千钧临时举出的例子。 其余数十名轮回者的抉择，估计大概率也是一朵奇葩更比一朵奇葩鲜艳。 仔细想想，宫千钧的工作也不容易啊。 感叹轮回者多奇葩完毕，贺路千适机提出真正感兴趣的问题：“宫队长，55位轮回者之中，有多少位是我们地球老乡？” 宫千钧：“总共有52名轮回者来自地球。” 说到这里，宫千钧笑了笑：“这次轮回历练应该是你们地球专场。除了我和另外两名同事，轮回者几乎全都来自地球。” 地球专场…… 贺路千有些囧然。 贺路千转望四名陌生面孔轮回者：“你们也都来自地球？” 四名存在感较弱的战五渣轮回者，陆续自我介绍。 面貌三十七八岁的中年男子，介绍说：“我叫濮群，生于1984年，死于2013年。” 濮群才29岁。 贺路千愣了愣。 轮回者进入轮回殿的形象，习惯维持在进入轮回者前的模样。濮群29岁死亡，理该以29岁面孔闯荡轮回殿，即使加上本世界的一年半时间，濮群的真实年龄也最多31岁。可瞧瞧濮群的脸孔，他哪点像31岁的男人。 濮群却似乎已经习惯了贺路千这样的惊讶。 濮群下意识唏嘘地摸了摸掉发严重的头顶，摇头苦笑解释：“我生前经常熬夜、操心，所以有些显老。” 面貌二十六七岁青年男子，介绍说：“我叫辛贵奇，生于1996年，死于2019年。” 辛贵奇死前23岁，貌似也有些显老。 但若加上本世界的一年半历练，辛贵奇的面貌其实非常匹配真实年龄。 面貌三十岁左右中年女子，介绍说：“我叫冯爽，生于1982年，死于2016年。” 冯爽死前34岁，加上一年半历练，真实年龄估计36岁了。但异于濮群的显老，她的容颜竟然比真实年龄足足年轻了五六岁，疑似精通保养皮肤。 面貌十六七岁女孩，自我介绍说：“我叫宁彩玉，生于2002年，死于2016年。” 贺路千的目光，在宁彩玉身上，下意识多停留了一会儿 对于贺路千来说，八零后太老了。 96年的辛贵奇，和02年的宁彩玉，才是与贺路千同茬的一代人。 辛贵奇与宁彩玉之间，贺路千又倾向出生年份差距更小的宁彩玉。两人相似的出生年月，相似的童年经历，宁彩玉的青春面孔陡然让贺路千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中学时代。 贺路千刻意与宁彩玉聊了一些零零后独特的童年记忆，与辛贵奇聊了一些2019年左右的大事。他们的琐碎记忆碎片和历史脉络主线，都与贺路千的记忆保持一致，间接表明辛贵奇和宁彩玉的的确确都来自地球。 窥一斑而知全豹，宫千钧的地球专场说法或许值得信任。 问题来了。 原祖地藏菩萨游历轮回殿的知识碎片里，从未有过类似的记载。 第069 没有感情的苍白世界 第069没有感情的苍白世界 原祖地藏菩萨认知的轮回殿，不应该招收地球轮回者。 原祖地藏菩萨陨落之后，原祖文明又发生了什么剧变，才突然大规模招收地球轮回者？萨姆会攻讦原祖文明贪婪而又残暴，亦是因为这场原祖地藏菩萨一无所知的剧变吗？ 贺路千突然觉得，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萨姆会把原祖文明指为邪魔的说法，过于简单粗暴了。 贺路千试着询问宫千钧：“能谈谈你的家乡吗？” 宫千钧一点儿都不忌讳，侃侃而谈介绍说：“邪魔的统治框架，不是星球→星系→旋臂→河系那样的宏观三维时空观。” “邪魔扭曲时空，蓄意隔离一颗颗星球、一座座星系，令其形成仿佛轮回殿历练世界般的独立世界。邪魔的统治单元，也像玄幻仙侠小说那样，习惯性地把这些孤立世界称为某某世界或者某某界。我的家乡，长生界，便是这样一座被强行截断交流通道的孤独世界。” 长生界…… 长生。 这名字，好有韵味。 贺路千故意插嘴，赞叹一句：“好名字。” 宫千钧却摇头：“一点儿都不好。长生界是邪魔制定的官方名字，我们对它的称呼，其实是黑暗界，绝望到令人窒息的黑暗世界。” 贺路千不再称赞，改而静静等待宫千钧言辞激烈地批判他的家乡。 宫千钧说：“长生界以长生为名，却没有半点儿长生特色。” “逝去的伟大文明非常伟大，它早已发展到世人无法想象的高度。据说他们可以随意制造黑洞，他们可以随意把时间归零，他们可以随意批量制造宇宙，等等。伟大文明虽然不幸遭遇了未知劫难，其留下来的遗产却依然殷实。例如管辖无数世界轮回殿，又例如被邪魔们改造成甚么神器、佛器、圣器、仙器的顶级科技造物。” “合理利用这些伟大文明遗产，遗民们肯定能够能点燃新的文明圣火，沿着伟大文明的脚步继续前进。可邪魔却为了一己私欲，贪婪地垄断了伟大文明的所有遗产，把那些伟大文明的遗物改造成伪装神佛仙圣的道具。” “他们是如此自私，他们是如此贪婪，连残羹冷炙都不愿意分享给我们。” “瞧瞧轮回殿的万千景象，我们便可稍稍逆推出邪魔们掌握着何等伟力。邪魔若肯稍稍分给我们百万分之一利益，我们就能生活的很好。可现实呢？活在邪魔统治下的长生界人民，物质生活条件一退再退，如今甚至低劣到连地球都不如。” 说到这里，宫千钧顿了顿。 宫千钧环视贺路千、秦真鹤、濮群等六位地球轮回者，解释说：“我没有鄙视地球的意思。” “但地球毕竟是一颗相对原始的星球，莫说走出太阳系，便是造访卫星月球，你们都显得有些吃力。与多元宇宙中的无限文明相比，地球的成就实在有限，物质生活条件也实在不高。等你们熬过数次历练，有幸见识了生产力较高的文明，就会明白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不美丽的事实。” “邪魔与地球的差距，比地球二十一世纪与原始时代的差距更悬殊。而邪魔对长生界苛刻到什么程度呢？相当于地球已经发展到二十一世纪了，却依然让我们过着原始社会般的贫困生活。设身处地想想，你们愿意回到禁止享受一切科学成就的原始社会吗？” “横向比较，长生界的确不算太苦，最少物质生活不比地球二十一世纪弱多少，最少比本世界饱经饥饿摧残的延、原两州流民强了千万倍。可纵向比较呢？你们不愿意在地球二十一世纪时像原始人类般愚昧活着，我们也不愿意在邪魔能够制造小宇宙的时代，像地球二十一世纪人类那样愚昧活着。” 贺路千点头表示理解。 奴隶时代有奴隶时代的矛盾，封建时代有封建时代的矛盾，地球二十一世纪有地球二十一世纪的矛盾。到了地球二十一世纪，假如某人叫嚣说：“看，我每天能让你吃馒头和剩菜。你的生活质量，比饥一顿饱一顿的原始人强多了，比王朝末年的灾民们强多了，快过来感恩戴德做我的奴隶吧。” 呵呵。 他的下场，不必多说。 水往地处流，人往高处走。 到了地球二十一世纪，没有谁因为比奴隶社会的物质生活质量稍微好一点，就去感恩戴德地做奴隶、奴仆。即使有人想做奴隶、奴仆，他向主人索求的福利待遇，也绝不会止于原始社会层次的吃饱不饿。 宫千钧们想追求契合时代的待遇，非常合理，也非常正义。 但是，这与贺路千无关。 就像奴隶时代的奴隶不会声援程序员们批判996，贺路千也没有资格声援宫千钧们。 宫千钧也晓得地球轮回者的局限，转而基于地球轮回者的立场批判原祖文明：“我不会鄙视地球，也没有资格鄙视地球。事实上，活于黑暗中的长生界人民非常羡慕地球，羡慕你们地球人类可以自由自在生活。如果有机会移民地球，不说百分之百都想去，一百人中最少有九十九人愿意。” “长生界，实在太枯燥。” “长生界，实在太黑暗。” “地球人类司空见惯的感情生活，都是我们求而不得的美好向往。” “邪魔禁止我们自由恋爱。你若想谈一场恋爱，必须去邪魔认定资格的恋爱学校努力学习六年。没有恋爱学校颁发的毕业证，恋爱就是违法的，不被认可的。当邻家女孩让你怦然心动时，你必须先去考得恋爱资格证，才能对她说一句我喜欢你。呵呵，你觉得这样的场景好笑吗？” “可惜，这不是笑话。长生界的生活，就是如此无趣；长生界的感情，就是如此苍白。” “邪魔又禁止我们自由结婚。获得恋爱资格证了，与你喜欢的女孩情深似海了，然后呢？邪魔却不允许一对恋人想结婚就结婚。想结婚组建家庭，男女恋人还得同时去婚姻学校学习六年，考取结婚资格证书。” “邪魔又禁止我们自由生育。一对相亲相爱的夫妇，竟然无权生育他们的爱情结晶。若想生孩子，夫妇两人又得去父母学校学习十二年，考取父母资格证书。” “禁止生育这一条，尤其残酷。” “恋爱是冲动，情绪到了，违法也要去爱；结婚是仪式，如果不在乎婚姻带来的权益切割，真心相爱的夫妇未尝不能偷偷摸摸缔结事实婚姻。禁止生育却没有漏洞可钻，你想违法都没有办法，因为所有人出生之日就被强制做了绝育手术。没有父母资格证书，无权解除绝育限制，你怎么生孩子？” “恋爱六年，婚姻六年，父母十二年，总共学习二十四年，一对夫妇才有资格生育孩子。期间若是遇人不淑，发生了分手、离婚等情感矛盾……呵呵，完蛋了！重新回到学校，慢慢补考这证书那证书吧。” “邪魔把我们的寿命限制在一百岁，却又要苛刻要求我们苦学二十四年，才能获得结婚生子的资格。嘿嘿，你觉得我们有多少人能够熬到孩子出生？” 贺路千露出不可思议表情。 谈恋爱需要考证，结婚需要考证，生孩子也需要考证。 长生界实在太奇葩了。 而且考核时间动辄六年、十二年，繁琐到让人无法想象。贺路千相信，如果地球强制推行了这样的制度，地球人口规模肯定数十年内走向崩溃，最终悄然无息地灭绝。 贺路千一直不理解萨姆会对原祖文明的仇恨。 除了轮回殿苛刻对待轮回者，除了伪装成神佛仙圣，原祖文明貌似并没有多少不可接受的地方。得到无间地狱传承，贺路千整理、阅读、消化原祖地藏菩萨的零碎知识之后，越来越理智对待萨姆会对原祖文明的仇恨，觉得双方的矛盾更多是屁股问题。 直至此时此刻，贺路千才迟迟明白了宫千钧们为何愤怒地叱骂原祖文明为邪魔。 无间地狱的碎片知识里，没有与长生界有关的丁点儿记载，也不知道当时没有长生界，还是原祖地藏菩萨没有关注过长生界。没有无间地狱从旁佐证，长生界社会形态全都来源宫千钧，贺路千无法判断这些信息是真是假。 但如果是真的，如果原祖文明真的如此冷酷无情，骂他们一句邪魔绝不冤枉。 禁止自由恋爱，禁止自由结婚，禁止自由生育，这样的政策实在太糟糕了。 这样的冰冷世界，稍微想想，就令人感到心悸。 地球二十一世纪时，贺路千刚毕业不久，尚没有结婚生子的念头。但中学到大学，公司到社会，贺路千也有他喜欢的女孩，也有他想娶为妻子的女孩。贺路千可以看淡婚姻形式，也可以看淡物种繁衍，却无法想象连恋爱都不自由的世界究竟如何苍白。 长生界这种世界，贺路千死都不想去。 如果被原祖文明强行囚困长生界，贺路千绝对毫不犹豫地像宫千钧那样愤怒诅咒原祖文明。 第070 越想求活，越没得活。 第070越想求活，越没得活。 但以上言论，都是宫千钧的片面之词。 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呢？ 最少，秦真鹤、宫千钧对原祖文明的批判，异于原祖地藏菩萨遗留的知识碎片。 宫千钧针对原祖文明的批判，也不能全信。贺路千试着小小质疑一句：“禁止自由恋爱，禁止自由结婚，禁止自由生育，长生界的生育率肯定很低吧？邪魔不怕长生界走向灭绝吗？” 宫千钧摇头：“首先，邪魔不在乎我们的死活，也不在乎长生界的存亡。” “其次，长生界的总人口是固定不变的。一对夫妇即使苦学二十四年，拿到了种种资格证，他们也得排号等待有人老死、病死腾出空位。当然，长生界的死亡率远远高于出生率，不必担心排号等待时间过长。通常情况下，邪魔填补人口空缺的办法是不断调拨移民提供新鲜血液，腾笼换鸟般维持长生界的总体平衡。” 移民一波，自然死亡一波；再移民一波，再自然死亡一波。 贺路千情不自禁泛起同情心。 长生界如果真如宫千钧所说，它简直比监狱还要可怕。 绝望气氛里，宫千钧突然两眼闪亮：“长生界唯一的希望，就是轮回殿。” “邪魔虽然利用权限和外力强行扭曲了轮回殿的原貌，令它由一所引领世人向前的伟大学校退化成了利诱轮回者蛊虫内斗的无尽炼狱，但轮回殿终究还不是邪魔的玩物。邪魔始终没能切断轮回殿的招生渠道，所有智慧生命至今仍能通过轮回殿获得击败邪魔的正义力量。” “长生界的人民，作为伟大文明的后裔，享受一些特权。不同于你们地球轮回者的随机招生，长生界的人民，年满16岁，就有资格响应轮回殿的召唤。而萨姆会很久之前就在长生界建立了分部，孜孜不倦传播真相，鼓舞人民勇敢反抗萨姆会，以伟大文明真正继承者身份摧毁邪魔的黑暗统治。” “我说萨姆会遍及轮回殿内外，内指在轮回殿努力学习的萨姆会会员，外指萨姆会在长生界以及其它绝望世界建立的分部。” 贺路千大概听明白了。 原祖文明的统治貌似并不怎么稳固，萨姆会已然强壮到能够在轮回殿之外建立一座又一座反抗基地。不过，就像轮回殿的真相，萨姆会和原祖文明的争斗对普通轮回者来说实在太遥远了。贺路千作为一名刚刚踏步轮回殿的轮回者，有必要关心这些吗？ 宫千钧似乎能够洞察贺路千的想法，陡然给出答案：“或许你会觉得，邪魔什么的太遥远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不，有关系的。” “禁止自由生育，不仅仅是针对长生界人民的枷锁。邪魔已经篡改轮回殿的部分权限，你，我，乃至所有轮回者，来到轮回殿刹那就被强制绝育了。你可以亲自试试，无论娶土著为妻，还是娶轮回者为妻，都将不能正常生育。” 贺路千再次皱起眉头。 瞧宫千钧的信誓旦旦模样，禁止生育枷锁这种很容易就能验证的指控，应该不是假的。 原来不知不觉间，原祖文明已经对轮回者本身下黑手了啊。 宫千钧趁机加重语气强调：“邪魔的罪恶，并不遥远。无论你想好好活下去，还是追寻自己的梦想，都得首先推翻邪魔的黑暗统治。” 说话间，宫千钧从怀中取出一册书，递给贺路千。 书名《百人录》，内容是画册。 半身像素描画册。 第一页是宫千钧，第七页是秦真鹤。 再往后翻，又有濮群、辛贵奇、冯爽、宁彩玉等四名轮回者的素描半身像。 第四十四页，是贺路千的素描半身像。中年侠客信使十余日前手持的那副贺路千素描画像，与眼前这幅素描半身像，只有大小之分。 每幅素描半身像侧边，又都有名字备注和简单介绍。参考宫千钧刚才的举例介绍，贺路千断断续续找到了王建龙、刘忠民、萧红雨、李新海、吕群星、赵余笙、苏念洛、孟羡竹等轮回者的素描半身像。 一本画册，总共五十五幅素描半身像，翔实记录了五十五名轮回者的情报资料。 贺路千不喜不怒地扬起轮回者画册：“什么意思？” 宫千钧平静语气解释说：“邪魔蓄意歪曲轮回殿的教育体系，耍手段把无害的课堂改造成蛊虫内斗的炼狱。邪魔的白色恐怖，令轮回者人人自危，彼此互相提防，一边害怕别人杀死自己，一边又想杀死别人消灭不安全感。紧张气氛里熬一年两年，再正常的轮回者也会逐渐心理变态，成为比邪魔更加丑陋的恶魔。” “部分轮回者自我安慰地说，管它如何残酷呢，我先活下来再说，活下来才有希望。既然只有七个名额，对别人仁慈，岂非妇人之仁？不管轮回殿如何邪恶，我先夺得生存名额再说。” “呵呵。” “或许有些地方适合这样的人心倾轧，但轮回殿不行。” “因为轮回殿是学校啊，学校怎会鼓励学生们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学校怎会鼓励学生彼此互相杀戮？轮回者一旦泛起不择手段念头，一旦开始肆无忌惮杀戮其他轮回者，他基本上就没有任何前途可言了。轮回殿不会允许无端杀戮学生的学生毕业，也不会允许思想有问题的学生进行下一阶段学习。” “而邪魔，它们鼓励轮回者们互相残杀，甚至还常常利用权限和漏洞奖赏部分入魔的轮回者。但是，邪魔终究敌视所有轮回者，它们不允许正常轮回者威胁邪魔统治，也不允许恶魔轮回者威胁邪魔统治。当恶魔轮回者被邪魔榨干了利用价值，等待他们的就是邪魔的无情抛弃和轮回殿的镇压惩戒。” “身在轮回殿，你越想求活，越没得活。” 贺路千若有所思。 如果宫千钧没有说谎，轮回殿的现状其实有点儿类似魔珠和无间地狱。 越想杀人迎合魔珠，距离无间地狱真相越远。 轮回殿是一所学校，一所正义的、光明的学校，它天然反对学生们彼此养蛊般内斗。轮回者越想消灭竞争对手夺取生存名额，他距离轮回殿的真正通天大道越远。 你看到的、听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相。 你推测的、联想的，也不一定是真相。 其实，何止魔珠与轮回殿呢？ 原祖地藏菩萨、宫千钧、秦真鹤等人的观点，恐怕也是五分真五分假。 轮回殿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谎言。 或许不能算谎言，宫千钧可能只是盲人摸象，而后简单粗暴地以偏概全而已。甚至原祖地藏菩萨，也可能存在主观上和客观上的以偏概全，他遗留的知识碎片只能视作参考资料，而不能毫无保留地相信。 但是，如何辨别真假呢？ 靠自己的一双眼睛和一对耳朵吗？ 可就像武功的真相，原祖文明伪装神佛仙圣的真相，真能依靠一双肉眼看清楚吗？ 贺路千一时间陷入真假难辨的烦恼。 宫千钧却继续侃侃而谈：“所谓的求活，所谓的奋斗，都是一条死路。我们轮回者想活下来，唯一光明的道路，是扫清邪魔布置的陷阱，正本清源光复轮回殿的本来面貌：轮回殿是轮回者学习、进化的学校，我们轮回者没有必要彼此内斗，也不能彼此内斗。” “可是，人心自私，怎能说不斗就不斗呢？” “我接受萨姆会系统化教育时，前辈们的第一课就是：接受轮回者的怀疑、理解轮回者的怀疑、努力驱散轮回者的怀疑。以我为例吧，包括秦真鹤在内的许多轮回者，最初见到我就无端怀疑我的动机，误会我居心不良，误会我阴险狡诈。”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我们萨姆会只能一步一步践行诺言，让你们慢慢感受到我们的诚心。可建立信任的成本高到不可思议，所需时间岂止三五年？建立信任这段时间内，我们不能任由轮回者死于没有意义的内斗，也不能任由蛊虫内斗的绝望气息快速蔓延。所以，非常之时，我们只能采取非常办法，以素描半身像等策略强行公开所有轮回者的资料。” “邪魔扭曲轮回殿机制，蓄意引导轮回者们互相敌视。轮回者瞧见名额只有七个，顿时泛起危机感；轮回者们互相提防的心态又像一座小型黑暗森林，人人都是带枪的猎人，神经时时刻刻紧绷着。时间越久，轮回者越敏感、越怀疑、越焦躁，说不定直接二话不说袭击我们。” “萨姆会前辈总结得来经验，瓦解一名轮回者的怀疑很难，瓦解一百名轮回者的怀疑更难。破解黑暗森林的最简单思路，反而是信息共享，所有人同时走到阳光下，你晓得我的存在，我也晓得你的存在，而后以大家的集体意志共同遏制怀疑种子和贪念。” 说罢，宫千钧忽又递给贺路千第二本画册。 画册名为《危情通报》，总共有十一幅画像。 第071 小宇宙觉醒 第071小宇宙觉醒 其中，有八幅素描半身像，三幅刑侦常用的模拟画像。 宫千钧解释说：“信息共享并不能保证绝对安全。有些轮回者怀疑萨姆会，以再考虑考虑等说辞婉拒我们的好意……” 八幅素描半身像，五幅附注或长或短的杂乱信息资料，佐证其人已死；三幅则以问号表示他们失去联系，暂时生死不明。 按照宫千钧的说法，八名轮回者的疑心比较强，萨姆会说东面儿安全，他们偏向西边走。三名轮回者竭尽所能切断与萨姆会的联系，从此音信全无；五名轮回者坚持自力更生，结果有的撞见恶意轮回者，有的不幸惹怒了土著势力，先后不幸遇难。 五名轮回者的牺牲，以及其他轮回者的情报分享，萨姆会确定最少有七位轮回者选择了蛊虫杀戮路线。萨姆会已经惩戒其中四名罪恶轮回者，另外三名罪恶轮回者则因为缺乏详细情报资料，只能根据他们留下来的线索绘制出模拟画像。 55114=70。 本次历练总共一百名轮回者，萨姆会足足掌握其中七十名轮回者的大概资料。目前已经淘汰的十八名轮回者，也有四名轮回者，死于萨姆会的直接惩戒。 显然，两本画册是萨姆会的委婉警告。 首先，轮回殿生存环境恶化，到处都是罪恶轮回者。安全保命的最佳策略是跟着萨姆会集体行动，例如秦真鹤、濮群等轮回者，团结起来降低遇袭风险。 其次，警告不愿追随萨姆会的轮回者。萨姆会已经团结了21名轮回者、结盟了11名轮回者，在82名幸存轮回者中占比39%，实力非常雄厚。谁若敢无缘无故袭击其他轮回者，将会立刻被萨姆会阵营集体通缉。 等等。 设想很美好，但它真有可行性吗？ 贺路千提出质疑：“轮回者彼此怀疑的根源，是生存名额有限……” 宫千钧打断了贺路千的质疑：“萨姆会有规避办法。” 宫千钧没有故布疑阵，旋即详细解释说：“轮回殿是一所学校，学校绝不可能故意杀人。如果没有邪魔的蓄意干扰，轮回者进入轮回殿学习的安全率是100%，没有哪怕亿分之一的死亡风险。” “邪魔把本世界改成93%死亡率，真相是刻意延长课时——类似你们地球上的老师拖课。但在邪魔蓄意干扰下，课时拖延不是以分钟、小时计算，而是以十年、百年计算。一堂为期三年或十年的课程，硬是拖到一百年或三百年。” “初次进入轮回殿学习的轮回者，你我都没有特权，身体都是正常的碳基生命结构。熬到一百年后，自然而然就老死了。而七个名额的真相，是本世界存在七枚可以延寿的钥匙。当然，钥匙只是比喻说法，它可能是某某武功，也可能是某某宝物、某某天材地宝。轮回者如果有幸得到了长寿钥匙，就能以时间为武器慢慢熬死其他轮回者，慢慢熬到课时正式结束。” 贺路千囧然无语。 拖课…… 拖课拖到拖死学生，异化的学校果然好可怕。 宫千钧继续说：“规避93%死亡率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获得长寿能力，熬到课时结束。” 普通轮回者怎样才能长寿呢？ 宫千钧的答案是：小宇宙觉醒。 贺路千更加囧然无语。 贺路千依稀记得有一部名曰《圣斗士星矢》的古老漫画，故事内容已忘的一干二净，但其青铜圣衣和小宇宙的设定却牢牢印在贺路千脑海里。萨姆会为所有轮回者开出的药方，就难道是像圣斗士那样觉醒自己的小宇宙？ 轮回者原来是圣斗士？ 宫千钧笑着予以否定：“我说的小宇宙，是真正的小宇宙。” 宫千钧侃侃谈起轮回殿的框架。 轮回殿管辖的无尽世界，包括本世界，大都遵从能量守恒定律。 侠客们普遍饭量不高，却能以每小时数十公里速度高速前进，能量来自哪里呢？ 答案是来自宏观三维世界之外的其它维度，天文数字般浩瀚能量，通过某种独特的世界架构，温和地传输到侠客的身体里。形象比喻的话，侠客的内力和其它构造，不是电源，而是输电线和接收电力的装置。 但轮回者，又有所不同。 伟大文明研制轮回殿时，追求尽可能的丰富多彩，各个世界的架构千奇百怪。如果轮回者采取某个世界架构，例如本世界的侠客架构，前往其它世界历练时，容易出现不同世界架构的兼容问题。为了避免兼容问题，伟大文明索性批量制造了一堆小宇宙，而后把独立世界架构的小宇宙当作电池般加载给所有轮回者。 每一位轮回者，背后都有一座小宇宙提供能源供给。 小宇宙是真正的小宇宙，若把它降维成宏观三维，其浩瀚堪比地球所在的宇宙。 小宇宙蕴含的伟力，也可想而知。 轮回者若能完全掌握自身的小宇宙，必将瞬间变成单体宇宙级别的强者。原祖文明之所以改造轮回殿的教育体系，之所以害怕轮回者从轮回殿毕业，就是因为轮回者进化到单体宇宙之后，将会以小宇宙为本源，迅速掌握能够威胁到原祖文明的顶级力量。 宫千钧攥紧拳头，激动语气说：“小宇宙就是我们力量的源泉，小宇宙就是我们反抗邪魔的底牌。只要能够觉醒小宇宙，只要能够掌控小宇宙，我们轮回者就能鲤鱼跳龙门，冲出轮回殿让那群邪魔瞧瞧我们愤怒的力量。” 待情绪稍稍平复，宫千钧又回到当前局势：“萨姆会的前辈们，已经总结出很多小宇宙秘法。对萨姆会来说，本世界的七枚钥匙不是一次性道具，而是可以重复利用、可以帮助所有轮回者觉醒小宇宙的钥匙。” “轮回者们不必蛊虫内斗，也不必彼此杀戮。” “我们协力合作，寻找到七枚钥匙觉醒小宇宙，就能轻松获得长寿，熬过所谓的93%死亡率。” 宫千钧的解释，令贺路千大开眼界。 每位轮回者，背后都有一座小宇宙。 觉醒小宇宙，就能长寿，轻松熬过原祖文明的拖课法谋杀。 掌控小宇宙，更能从轮回殿毕业，获得堪比原祖们的无上伟力。 宫千钧讲解完毕，才迟迟向贺路千盛情发出邀请：“贺路千，大家一起合作吧。即使你有自己想走的道路，也可以像王建龙、刘忠民、萧红雨等轮回者那样，咱们先试着结盟式合作。” 如何选择呢？ 如果宫千钧没有说谎，轮回者可以通过觉醒小宇宙躲避超高死亡率。与宫千钧结盟，再坏也坏不到哪里。 如果宫千钧真话里套假话，其实另有埋伏，贺路千现在与他撕破脸也不理智。暂时不妨先以结盟敷衍着萨姆会，慢慢搜集更多情报，瞧清楚萨姆会到底是什么组织。 贺路千没有直接回答宫千钧，改而询问一个好似不相关的问题：“你不奇怪，我为什么练武效率非常高吗？” 宫千钧笑说：“当然奇怪。” 贺路千：“不问问我？” 宫千钧摇头：“我接受萨姆会系统化教育时，前辈们屡次三番警告：信任建立起来非常难，绝不能让无意义的好奇在对方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说句难听的话，我与你，彼此还不够信任，不适合询问这样敏感的问题。” “再说，我也能大概猜到真相。” “以萨姆会为代表的反抗者，已经与邪魔在轮回殿里残酷斗争无数年了，邪魔们损失惨重，反抗者先辈们也死亡无数。邪魔们掉落的种种神器，先辈们牺牲时遗失的种种武器，散落在许多世界的角落里。到了现在，幸运捡到遗落武器的轮回者，数量以千以万计算，不知道有多少。” 宫千钧笑着望向贺路千：“我估计，你应该捡到什么宝物吧。” “但请放心，无论它是什么宝物，我都不会觊觎，萨姆会都不会觊觎。因为萨姆会是一个光明正大的组织，从来不屑于杀人夺宝，也不会杀人夺宝。我们更相信建设的力量，集合所有共同志向的轮回者，推翻邪魔的黑暗统治，沿着伟大文明的脚步继续前进，才是正路。” “什么神器，什么法宝，到时候，我们都可以成千上万地批量制造。伟大文明做到的，我们继承者们，理所当然也能做到。” “而且，那些虚假的神佛仙圣，都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据说，邪魔原由四家势力联合而成。伪装神佛仙圣之后，一家披上了佛衣，四大首领号曰燃灯佛、阿弥陀佛、释迦牟尼佛、弥勒佛；一家披上了道衣，三大首领号曰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一家披上了天庭外衣，最高首领号曰昊天上帝；一家披上散仙外衣，两大首领号曰东王公、西王母。” “结果呢？” “燃灯被我们杀死了，灵宝天尊被我们杀死了，昊天上帝被我们杀死了，东王公也被我们杀死了。佛衣邪魔中仅次于诸佛的四大菩萨，其中的地藏菩萨，当年更是被我们萨姆会领袖亲手击杀的。” “邪魔终究是邪魔，他们不但不是不可战胜的，反而是一群不比我们强多少的纸老虎。我们连全盛时期的昊天上帝、燃灯佛、灵宝天尊、东王公、地藏菩萨等超级邪魔都能斩杀，何必害怕其余邪魔掉落的什么神器法宝？” “说到底，最强的还是我们自身。” “觉醒小宇宙、掌控小宇宙，我们便能无所畏惧。” 第072 搁置争议，共同前进 第072搁置争议，共同前进 贺路千吃了一惊。 原祖地藏菩萨，竟然死于萨姆会领袖的袭杀。 比原祖地藏菩萨地位更高的原祖燃灯佛、原祖灵宝天尊、原祖昊天上帝、原祖东王公，竟然也都死了。 难怪萨姆会敢在轮回殿之外的长生界建立分部，原祖文明的统治基础原来已经非常虚弱。连站在原祖文明食物链顶点的原祖昊天上帝、原祖燃灯佛等高阶原祖，也都说死就死。 原祖文明的虚弱，间接佐证了萨姆会等反抗组织的强大。 萨姆会领袖连原祖地藏菩萨都能袭杀，何况贺路千这样的无间地狱继承者。 另外，虽然宫千钧很有器量地说他们不在乎甚么神器、法宝，但无间地狱毕竟是原祖地藏菩萨的遗产。以袭杀原祖地藏菩萨而声名远扬的萨姆会领袖，当真不在乎无间地狱吗？贺路千可不敢用自己的性命赌博萨姆会的器量。 低调发育吧。 等有资格与原祖们、萨姆会领袖对话了，再去验证这些劲爆资讯的真假。 回到眼前。 宫千钧的不会杀人夺宝说辞，不管出于一片赤诚，还是故意说谎骗人，它都间接留给贺路千一定的转圜余地。 伪君子与真小人的区别，便在于前者还想要脸皮，不会像后者那样直接抢劫杀人。遇到真小人，只能抛弃空狱门基业拼命逃，彼此没有丁点儿缓和余地；而伪君子想要脸皮、想竖立道德旗帜，只会暗地里耍弄奸计。有欲望就有弱点，脸皮和道德旗帜就是伪君子的弱点，贺路千或许可以从此处着手拖延时间。 贺路千厚脸皮终止练武效率话题，对是否得到遗落神器一字不提，改而积极赞同宫千钧的合作提议：“我的确有自己想走的道路，否则也不会在翠海县开办空狱门。诚如你所说，咱们先结盟互通有无吧。等彼此足够信任了，谁也不怀疑谁了，咱们再谈更深层次的合作。” 宫千钧微笑说好。 但宫千钧没有忘记遗落神器话题，意有所指地劝诫语气勉励贺路千说：“世人常说，武器没有善恶，用之行善则善，用之行恶则恶。” “对于凡人来说，这句话非常对；对于邪魔来说，这句话大错特错。邪魔的神器和法宝，大都基于小宇宙的再开发，是邪魔自身意志的体现。以我们萨姆会领袖斩杀的地藏菩萨为例，他的神器法宝是地狱，一念之间把世间化作地狱，一念之间滋生亿万魔头。谁若得到了地藏菩萨的地狱神器，肯定会渐渐被邪恶意志侵染，变得滥杀无辜的大魔头。” “如果你得到了先辈们的武器，我希望你能好好感受先辈们反抗邪魔时的战天斗地精神，而后英勇无畏地继承他们的荣耀；如果你得到了邪魔的武器，我希望你能够认坚定初心，认清邪魔虚伪面孔之下的丑陋内在，拎着邪魔的武器斩向邪魔。”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你被邪魔的意志侵染，渐渐变得不像自己。我希望你相信我、相信萨姆会，及时向我们寻求帮助。” “请放心，我们不会贪图你幸运得到的遗落武器。” “与那些价值有限的遗落武器相比，我们更重视轮回者的信任，更重视轮回者的团结。我们这些被邪魔迫害、欺辱的轮回者，只有团结起来，才能走向光明，才能继承伟大文明的遗志。” 宫千钧突然举例原祖地藏菩萨，令贺路千有些胆战心惊，忍不住怀疑宫千钧是否已经猜到他得到的就是无间地狱。 但贺路千终究不能全盘相信宫千钧。 贺路千故作不知，并蓄意模糊自己有无得到遗落神器、得到了什么遗落神器，敷衍承诺一句：“我会的。” 宫千钧也不再啰嗦。 萨姆会表示自己道德高尚，对轮回者们无欲无求；贺路千表示他愿意与萨姆会结盟，伐无道，诛邪魔，彼此间的气氛越来越融洽。 名曰冯爽的轮回者，一边坚持敬尊贺路千为贺门主，一边笑呵呵询问贺路千：“贺门主编纂的《五虎断门刀批注》和《断虎刀法笔记》，据说比原版五虎断门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竟能有人从中悟出内功心法。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五虎断门刀批注》和《断虎刀法笔记》被贺路千视作中学教材和大学教材，未来准备面向炐朝两京十三州公开发售。土著可以学，轮回者自然也可以学——反正也威胁不到贺路千。 另外，为了防止宫千钧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结好数位轮回者也是很有必要的。贺路千不指望冯爽等轮回者能够在危急时刻帮上忙，冯爽等轮回者的存在却能有效针对伪君子爱脸皮、爱道德面孔的缺点，间或排除若干陷阱 贺路千怀着这些心思，笑呵呵地详细分享自己的武学经验：“《五虎断门刀》毕竟是龙套武学，许多地方都比较粗糙。而且，这门刀法过于推崇实战招式，教如何发挥力量的多，教如何训练力量的少；教如何发挥速度的多，教如何训练速度的少。” “恰好空狱门初建，缺少一门基础功法。我索性把《断门刀法》及其它武功得来的碎片化练功经验，糅合融入五虎断门刀，补上五虎断门刀在练功方面的短板。说句实在话，《五虎断门刀批注》就是大杂烩，里面压根没有什么神功秘籍，也没有什么神奇内功。” “但侯泽奇，又的的确确从中领悟了某种内功诀窍。” “到底怎么回事呢？” “我的理解，知识和掌握知识，从来是两回事儿。” “以咱地球为例，数百万或者说数十万考生的中学课本，特别是理科，内容一模一样。结果呢，有人不补课不熬夜，随随便便考到了七百分，而另一些人补课熬夜，却考不到六百分乃至五百分。知识如果再难些，涉及到前沿科学领域，学习效率和智商差距将会更加明显。在某些超级科学家面前，莫说三流本科学生，便是院士级别大犇，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傻子。” “瞧，这就是差距。” “武学和课本知识不同，貌似更像体育项目训练、散打搏击训练。可体育训练的差距更大，同样练散打，有些人练几年就是冠军，更多人付出其十倍努力，效果却不一定乐观。我觉得武学天赋也是类似的吧。日日夜夜抱着两本书钻研的空狱门弟子有很多，但能够超出预料，顿悟出内功诀窍的，目前只有侯泽奇一人。” “侯泽奇最近已经将他的顿悟心得，无私分享给其他空狱门弟子。可到目前为止，空狱门弟子大都两眼迷茫对迷茫两眼，没有半点实际成效。侯泽奇的顿悟，只是非常有限的孤例，暂时不具备普遍推广的价值。” 冯爽郁闷吐槽：“知识就在那里，秘籍就在那里，我们偏偏没能力学会。哎，这就是我们学渣的永恒悲剧吗？真是悲惨的命运啊，学渣来到轮回殿也被歧视啊……” 名曰濮群的轮回者，笑说：“有的学，总比没得学强。” 说罢，濮群直截了当地道出轮回者们的真正想法：“贺门主，我们能否跟着你学武功？” 轮回殿的武功，并非常规武侠小说中的各种武功。 但每位轮回者都关联一座小宇宙，只要能够觉醒小宇宙，以自身小宇宙为种种神奇武功提供能量，轮回者的武功与常规武侠小说的武功还有区别吗？最少，就功能来说，就威力来说，就效果来说，真武功和“假武功”没有任何区别。 再者，武功对轮回者的意义并不止于武力上的强弱。 武功背后，关联的是本世界的架构。 宫千钧告诉轮回者，轮回者武功越高，越能敏锐感知本世界架构。 本世界的武功虽然都是假武功，辛辛苦苦练到名侠级（8战到12战），武力威慑也或许远远不如数百杆快铳。可轮回者与小宇宙的关联，例如觉醒小宇宙、掌控小宇宙，也都涉及到世界架构。修炼武功得来的世界架构感悟，如能及时反馈到小宇宙修行上，它将能大幅度提高轮回者觉醒小宇宙的概率、掌控小宇宙的效率。 修炼天赋，非常重要。 武功强弱，也非常重要。 它关乎着轮回者在感知世界架构方面的天赋，它关乎着轮回者觉醒小宇宙的成功率、掌控小宇宙的效率。 例如秦真鹤。 秦真鹤做事能力尚可，却并不比濮群、冯爽等轮回者强多少。特别是冯爽，她混职场混了十余年，曾居高临下地把秦真鹤当成刚入职的实习生对待。但就像学霸和学渣的鲜明对比，随着时间向前，轮回者们渐渐分出强弱。 因为练武天赋较高，秦真鹤被宫千钧等三位长生界萨姆会成员一致判定为精英种子——即秦真鹤有希望在小宇宙修行方面取得优秀成绩。随后，秦真鹤后来居上，晋职一品堂香主；而濮群、冯爽等四名修炼进度较慢的轮回者，则分配到秦真鹤名下做事。 第073 超纲答题 第073超纲答题 宫千钧这样的萨姆会会员，也就罢了。 宫千钧接受过萨姆会的系统化教育，来轮回殿前又进行了充分准备，他修炼速度快是理所当然的。 而同为地球轮回者的贺路千、秦真鹤，陡然间与大家拉开差距，就让人很难接受了。濮群、冯爽等轮回者，表面接受秦真鹤的领导，心里却很不服气，时常消极对待秦真鹤的命令；骤然听说贺路千强到一招击败玉皇派掌门、孤身在安车骨境内辗转数千里，众轮回者也都羡慕嫉妒恨，感慨捡到遗落神器的幸运儿就是牛比，祈祷自己也能捡到甚么遗落神器。 众轮回者对贺路千和秦真鹤的具体态度，细节上又有所不同。 类如贺路千参考无间地狱战斗力指数，把门阀江湖众侠客简单划分为掌门级高手、顶级高手、超品高手等段位，宫千钧也推出了萨姆会版本的侠客段位：主流级、名侠级、掌门级、顶级高手、超品高手等。 这里备注一句。掌门级、顶级高手、超品高手等名词，之所以看起来一模一样，是因为这些说法都来源于本世界的门阀江湖习惯。 力量层次就在那里，叫名侠、掌门也好，叫铂金、钻石也好，都不会实质影响到轮回者们在侠客江湖中的定位。萨姆会版本的侠客定位，主流级侠客也大概相当于6战到8战档次，7战秦真鹤恰好处于主流级侠客中游，而濮群、冯爽等轮回者则即将迈步主流级侠客。 众轮回者觉得他们与秦真鹤之间的绝对差距不大，下意识都把她当成竞争对手，渴望后来居上赶超秦真鹤。 而贺路千呢？ 或许因为安车骨护国真人甄风林没有多少江湖声望，萨姆会缺少他的相关资料，现在更不晓得甄风林已经被贺路千反杀于北地小山沟里。尽管萨姆会严重误判了贺路千的真实实力，但因为一招秒杀玉皇派徐掌门、只身转战数千里的壮举，萨姆会仍旧把贺路千定位为顶级高手。 顶级高手绝对数量或许颇有一些，譬如江湖声望不高的甄风林，真实战斗力指数骇然高达42点。但若忽略甄风林等一批低调高手，只计算相对活跃的、江湖声望较高的顶级高手，数来数去，也难凑够二十人。平移到地球二十一世纪，顶级高手的社会地位即使比不得那些国家级高官，也能与全国富豪榜前十相提并论。 众轮回者眼里，秦真鹤仿佛公司里表现较好的同事，自己努力一把、踩一次狗屎运，就有希望取而代之；而贺路千，无论是否运气使然，却已爬到大家无法仰望的高位。瞧瞧富豪榜前十个熟悉名字，有多少自诩精英的小职员，嫉妒他们到认为随时有可能取而代之？ 当彼此间的差距夸张到令人绝望，也就无所谓嫉妒了。 濮群、冯爽等轮回者，私下里羡慕贺路千的运气，表面则尽可能地讨好贺路千，希望分润一点儿运气。 再者，武功修炼成效关乎未来的小宇宙修行。众轮回者都清醒明白，自身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与其羡慕贺路千的运气，不如务实态度汲取贺路千的修行经验。 宫千钧始终真心相待所有轮回者，不仅无私分享各种天材地宝，还曾重金聘请土著名侠，说服他们把众轮回者当作亲传弟子般言传身教。可惜，或许因为土著的所思所想迥异于轮回者的三观，或许因为土著侠客背后的世界架构异于轮回者的小宇宙世界架构，土著名侠的教导，效果真心有限。 宫千钧的无私分享，效果也非常有限。 待一品堂那位郡级武士，亲眼见证两名逃兵和一名衙役修炼《五虎断门刀批注》取得相当不错的成绩，亲眼见证侯泽奇由一名断臂残废晋阶为主流级侠客。众轮回者全都泛起新的希望，觉得同为地球轮回者的贺路千，或许才是最佳学习榜样。 众轮回者都非常重视武学修炼和而后的小宇宙修行，真心实意地想从贺路千这里学到什么。 贺路千也没有泼众轮回者冷水。 反正这些价值有限的基础武功，教土著是教，教轮回者也是教。 考虑四名轮回者集体处于5战档次，贺路千又喊来5战档次的空狱门弟子，临时举办一期如何突破6战门槛的武学讲座。 已经达到7战的秦真鹤，却出乎意料地也微笑入座，学生姿态倾听贺路千讲解5战到6战的数个关键点。贺路千好意提醒秦真鹤：“我只是以领先者身份谈谈五虎断门刀第一层到第三层的修行要点，不涉及后续内容。你早已越过门槛，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秦真鹤笑呵呵地坚持己见：“我的武功，练的稀里糊涂，练的莫名其妙，直至今日仍有许多地方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今日有幸听你这位顶级高手讲解武学经验，可是夯实基础的大好机会，我怎可以错过？” 更令贺路千惊讶的，继秦真鹤之后，宫千钧也积极入座，谦卑态度以学生身份听贺路千讲课。 贺路千无奈语气笑说：“我和大家交流的都是非常基础的经验。宫队长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开口啦。” 宫千钧却固执坐在台下，态度非常谦虚：“我的武学修为，全是天材地宝堆上去的，好似一头虚胖的肥猪。在某些方面，我可能比你强；但在武功修炼这方面，千真万确是你比我强。俗话说，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武学修炼这块，贺门主你是我的老师，也是大家的老师。” “贺老师，请你暂时忘记我们的身份，该怎么讲课就怎么讲课。” 宫千钧一点儿架子都没有，直接喊起贺路千老师。 宫千钧的求学态度，端正到令人惊诧。 宫千钧的宽宏器量，端正到令人敬佩。 宫千钧说做学生就做学生，他不仅以学生视角频频向贺路千提问，讲座期间还拘谨牢记学生身份——仿佛贺路千真成了他的老师。 贺路千忍不住啧啧称奇。 如果宫千钧没有说谎，他的器量真心值得竖起大拇指称赞。 能够培养出这样成员的萨姆会，想来也不会黑暗到哪里去。 回到贺路千的武学讲座，效果并不怎么好。 教学也是一项技能。 贺路千对武学的理解，大概相当于博士生俯视中学课本。中学课本的知识固然非常浅显，浅显到博士生即使全忘了，也能在十天半月之内轻松整理出大概。可不是所有的博士生都适合做老师，如何把中学课本掰开揉碎塞入中学生的脑海里，非常考究博士生的智慧。 贺路千没有做教师的经验，似乎也没有做教师的天赋。 贺路千的武学讲学效果，可想而知。 但无论如何说，有交流总是比没有交流强。贺路千与秦真鹤等地球轮回者拥有相似的知识基础，举例能够举出彼此能够理解的例子，比喻能够比喻出彼此理解的画面，交流效率远胜于轮回者与土著名侠的鸡同鸭讲。 交流到兴致勃勃，五名地球轮回者邀请贺路千做客燕来郡未果之后，不约而同请求宫千钧批准他们侨居翠海县城一段时间。 宫千钧牢记建立信任目标，审时度势批准五名地球轮回者的请求之余，又勒令五名地球轮回者及其他随从尽量留在一间间四合院里，委婉表示萨姆会将会信守承诺，永远不会蓄意挑衅贺路千或者说空狱门的底限。 同时，萨姆会与贺路千的交流，也是双向的。 贺路千无私分享武学经验同时，宫千钧回以善意，毫无保留地分享萨姆会掌握的各种情报资料。 例如，为何萨姆会能够研制燧发枪快铳。 宫千钧解释说，就像93%死亡率的真相是蓄意拖课，邪魔禁止轮回者种田攀科技的真相也很简单——教学大纲限制。 以地球二十一世纪为例，教育体系分为小学教育、中学教育、大学教育等进度。再以数学为例，小学试卷中的某些复杂问题，运用方程组等解法，很容易就能得到答案；中学试卷的某些复杂问题，运用微积分等解法，也很容易就能得到答案。但众所周知，许多教师都不提倡学生超纲解题。 数学教育，重心不在数学方法记忆，而在数学思维的形成。 如果执着于结果，越过小学、中学阶段的夯实基础，些许数学方法的掌握仿佛建立豆腐渣根基，随时都有可能整体崩溃。当然，不提倡超纲解题只是针对大部分学生，如果部分学生的数学基础足够夯实，数学思维足够夯实，能在纲内纲外都玩出花来，就没有必要纠结是否超纲。 轮回殿的教学体系，也有教学大纲。 每次轮回历练，都是一次教学，都是一次考试。 以本世界为例，初始世界是冷兵器到热兵器的变革点，轮回殿想要考察的显然是当前社会形态孕育的种种社会问题。如果强行种田攀科技，提前弄出了雷汞，提前弄出了现代枪械乃至飞机大炮，当然可以像运用微积分等数学方法解决中学数学问题。 问题的确解决了。 但教育意义呢？ 简单粗暴推平一切，能否让学生学到他应该掌握的思维或知识呢？ 第074 统一战线 第074统一战线 种田攀科技，一波流平推，固然可以解决问题，其性质却相当于以微积分等方法解决中学数学题。 简单粗暴追求结果，势必很难深入理解当前社会形态，弄清楚它的起源、它的局限、它的前景。 如果轮回殿只是轮回者执行任务的平台，前往目标世界掠夺什么宝物或者击杀什么土著，简单粗暴方式解决问题也就罢了。可轮回殿是一所学校，或者说曾经是一所学校，教书育人、培养人才，才是它的终极目标。如果不能培养出合格的学生，再多的轮回历练，再精湛的攀科技技巧，也将毫无意义。 轮回殿的初始设定，或许非常完善。可就像拖课法熬死93%轮回者，原祖文明也钻空子获取了教学大纲的部分权限。 轮回殿以前不提倡超纲答题，却允许轮回者超纲答题，它尽可能地因材施教思路给予所有轮回者超高自由度。如果轮回者已经掌握了某些知识、某些思维，完全没有必要以僵硬死板的教学大纲限制轮回者的学习进度。 但经过原祖文明的一系列篡改，轮回者的自由度被缩减到可以忽视的地步，僵硬的教学大纲渐渐变成限制轮回者发散思维的枷锁。 举例来说，就像一名比肩高斯的少年数学天才，他的数学思维和数学基础早已非常夯实，直接读数学专业博士都没有任何问题。可到了现在的轮回殿，轮回殿却僵硬执行教学大纲，禁止这位数学天才使用一切超过教学大纲的数学方法，间接导致他不得不和其他平庸孩童一起在平庸的课堂上浪费无数时间。 轮回殿的现状，便是如此糟糕。 所幸，禁止超纲答题仅仅剥夺了轮回者的自由度，而非从根源上摈弃了种田攀科技的可能性。如果经验足够丰富，如果能够敏锐触摸到轮回殿教学大纲的限制边界，轮回者就能够带着镣铐跳舞，在教学大纲允许范围内进行极致化种田。 以本世界为例，假定轮回殿教学大纲限定在地球科技史的1680年。 1680年之后的自然科学成就，势必全部都属于超纲内容。轮回者无论研制相关的武器，还是誊抄相关的理论，都会得到轮回殿的严厉制裁。贺路千之所以研发燧发枪失败，就是因为他研制燧发枪过程中，习惯性参考地球二十一世纪的枪械印象，稍不留神就越过了教学大纲的边界。 宫千钧则早早知晓教学大纲的存在，他先实验摸清楚本世界的教学大纲边界，而后带着镣铐跳舞，在教学大纲之内玩出一朵花来。亦是为了使快铳符合轮回殿的教学大纲约束，宫千钧理智否决了其它种类的刺刀结构，改而采用非常落后的插管式刺刀。 如果想在本世界种田攀科技，绝不能直上直下地复现既有科技。 真正可以执行的策略，是以教学大纲为边界，尽可能横向发展，填充科技树的枝叶细节。 另外，轮回殿的教学大纲，专门用以限制轮回者强行改变轮回世界的当前社会形态，却不会把轮回世界死死限制在某种社会形态。轮回殿有一套固定的科技树解锁流程，每年都会有限提高本世界的科技上限。假定本世界现在的科技边界是地球1680年，轮回者苦熬一百年后，科技边界上限或许就会酌情提高到1780年或者1880年。 等等。 贺路千与萨姆会的交流气氛非常融洽。 包括教学大纲等萨姆会掌握的情报资料，宫千钧全都无私赠送。 又如贺路千偶尔抱怨本世界的刀械不经用，说他自芜鸠郡得来的斩日刀和斩月刀，寥寥数次杀伐便都很快砍卷、砍坏。宫千钧当即热情表示：“萨姆会已经与霹雳堂等门派建立密切的合作关系。本世界的特色锻造工艺，加上体系化自然科学补充，一品堂的锻造技艺估计雄踞本世界第一。贺门主你的刀具，以后交给我们打造吧。” 等等。 众轮回者留驻到八月初五日，宫千钧才迟迟率领五名轮回者向贺路千辞行。 贺路千承认宫千钧的态度的确很好，心中却始终保持一定的警戒。贺路千乐得宫千钧等轮回者离开翠海县，仅仅客套语气走形式地挽留一句：“不再歇几日？” 宫千钧遗憾摇头：“树欲静而风不止，没时间歇啦。” 说罢，宫千钧递给贺路千两页信纸。 两页信纸，分别是一品堂紧急传来两条重要消息——宫千钧倒是一点儿都不忌讳，直接把紧急情报分享给贺路千。 第一条消息：安车骨无视贺路千引起的混乱，前些日突然调兵遣将，疑似准备从西线战场向炐朝发起新一轮攻击。 第二条消息：名门大派断断续续入住玉皇山，屠魔大会蓄势待发。 贺路千对炐朝感情有限，注意力下意识集中到了第二条消息。贺路千啧啧感慨：“屠魔大会还真开起来了。” 宫千钧却摇了摇头：“这群名门大派醉翁之意不在酒，屠魔大会的真正目标，应该是一品堂。” 的确存在这个可能。 宫千钧等萨姆会成员的武学天赋有限，11战的宫千钧，已是萨姆会第一高手。这点儿武力值，最多相当于铁枪会、虎龙帮，根本不值得名门大派稍稍重视。 但在武学之外的领域，宫千钧却完美表现出萨姆会的深厚底蕴。例如快铳，快铳不仅能够有效解决一群杂兵，还有希望釜底抽薪地改变门阀江湖社会形态；又例如五轮脑蛊丹，其功效仿佛金庸武侠小说中的三尸脑神丹、豹胎易筋丸等，能够以无法想象的痛苦间接遥控许多高手。 萨姆会组建一品堂之后，一品堂时而以德服人，诚心诚意地与玄吾道长等土著结盟；时而以快铳、六轮脑蛊丹等盘外招凶悍镇压某些恶名昭著的武夫，发展势头非常迅猛。宫千钧自称，截止他来翠海县拜访贺路千，一品堂已经利用五轮脑蛊丹等盘外招，逼降一位顶级高手和三位掌门级高手。 贺路千远在翠海县，又与门阀江湖没有联系，何难感知到一品堂的咄咄逼人。 门阀江湖却不可能忽视炐朝的权力中心，京师那边儿的局势稍有风吹草动，两京十三州的名门大派就会密切关注。 一品堂背倚炐朝皇权，招招刺向门阀江湖，名门大派的掌门人再愚蠢也不可能无动于衷。玉皇派徐掌门也曾向贺路千供述，说岳山派、跋陀寺、玄岳派等顶级门派年初就曾派人与徐掌门沟通，商议各大派如何应对突然崛起的一品堂。 贺路千只是简单砍了数百人，恶则恶矣，对门阀江湖的威胁却远远不如一品堂。玉皇山屠魔大会，的确有可能是武林江湖假借讨伐贺路千名义聚集起来，共同商议一品堂带给门阀江湖的冲击。 贺路千也倾向玉皇山屠魔大会另有所图，嘴中却说：“或许是巧合？” 宫千钧摇头：“绝不是巧合。你强势击败玉皇派前掌门，又曾单枪匹马在安车骨境内纵横，已然向武林江湖间接表明实力。以往年经验来看，各派若真的想围剿你，理该聚集一批精英弟子联合追击，而非声势浩大地浪费时间召开什么屠魔大会。” “玉皇山屠魔大会，肯定指向一品堂。” “这也是一品堂结盟炐朝朝廷的弊端，江湖门派总是异常警戒朝廷的集权行为。” “六七十年前，安州孟定海扫平龙王引发的种种祸乱，强势登鼎天下第一。据说孟定海感慨炐朝两京十三州乱象，决意辅助朝廷改革军制、官制，严厉惩戒一批肆意妄为的地方门派。结果武林江湖即时群起而攻之，一边抵抗朝廷的集权约束，一边千方百计造谣诋毁孟定海，往日的大英雄很快变成无恶不作的伪君子。” “江湖门派今日重聚玉皇山，肯定是想像诋毁孟定海那样，对一品堂群起而攻之。” 贺路千不置可否。 宫千钧又说：“这群自诩自矜的名门正派，眼里从来只有自己的利益。昔年为了彻底断绝孟定海的武学传承，他们不惜与海寇、胡虏合作，蓄意把孟定海费尽心血训练的孟家军精锐引入绝地。甚至安车骨之所以能够崛起，便是因为安车骨前大单于愿意充作中原武林的利刀，与中原武林合伙谋杀了孟定海最后的心血。” “安车骨今日突然准备在西线发起进攻，肯定是为了配合中原武林的玉皇山屠魔大会。” “贺门主，空狱门与一品堂的合作，就从共同应对玉皇山屠魔大会起步吧。” 玉皇山屠魔大会，想屠的魔就是贺路千。 即使屠魔大会醉真的翁之意不在酒，他们也肯定有顺势踩死贺路千的念头。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不管贺路千是否信任萨姆会，空狱门都有必要与一品堂建立针对门阀江湖的统一战线。 口头约定结盟完毕，宫千钧等六名轮回者急匆匆离去。 第075 遇袭 第075遇袭 宫千钧仅把一名一品堂郡级武士留在翠海县，充任一品堂驻空狱门大使，维持双方信息交流。 从始至终，宫千钧堂堂正正行事。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谁能保证宫千钧私下不会偷偷耍手段呢？ 例如一品堂复原的五轮脑蛊丹，怎么看都不像正人君子所为。 另外，宫千钧等萨姆会成员，比贺路千更熟悉轮回殿的种种规则。贺路千茫然求职宁津陈氏，凑合混口饭吃的时候，萨姆会就已迅速意识到了鬼怪和佛道官的优势，并与玄吾道长等本土势力达成合作协议。时过一年有余，萨姆会在鬼怪和佛道官等方面的积蓄，肯定更加殷实。 宫千钧等轮回者之所以敢来翠海县，亦非相信贺路千性格善良。 宫千钧的底牌，是鬼怪和佛道。 六名轮回者刚刚抵达县城，鬼怪李凤瑶就敏锐察觉到队伍里藏有两名僧人和两名道人。待秦真鹤走近贺路千，李凤瑶又提醒贺路千，秦真鹤随身携带两件法器，其中一件缚在秦真鹤右臂的未知法器，极有可能也栖息一位鬼怪。 待贺路千近距离靠近宫千钧，李凤瑶又迟迟震惊发现，宫千钧最少随身携带五件极品法器。五件极品法器的质量，远远超出李凤瑶对法器的认知，它们或者具备鬼怪无法第一时间察觉的隐藏特性，或者具备完美遮蔽鬼怪气息的庇护特性，端的豪华到了极点。 李凤瑶无法探查宫千钧的底细。 但窥一斑而知全豹，香主秦真鹤便已小心谨慎地随身携带鬼怪，萨姆会支部队长兼一品堂堂主宫千钧岂会不随身携带一二鬼怪？ 鬼怪克制侠客。 五轮脑蛊丹只能控制高手，无法辅助萨姆会捕捉高手。萨姆会一品堂能够逼降一位顶级高手和三位掌门级高手，其中鬼怪绝对出力不少。 此时此刻，鬼怪是萨姆会最强的后盾。 如果空狱门与萨姆会突然间翻脸，僧人施展佛法，道人施展道法，第一时间困住李凤瑶；宫千钧和秦真鹤随身携带的鬼怪，再及时厉鬼出笼，凶猛扑向贺路千。即使贺路千的实力已然高达44战，也难保不会遗憾翻车。 贺路千清醒明白鬼怪对侠客的克制。 贺路千又清醒明白鬼怪的便利，没有实体的鬼怪，可以肆意穿梭城墙、院墙；不受重力约束的鬼怪，可以飞翔天空，也可以深潜河底；不必烦恼衣食住行的鬼怪，可以潜伏在房屋偏僻处，也可以潜伏在荒山野岭或田野泥沟。 只要对方没有佛道官助力，鬼怪就是世间最好的侦察兵。 宫千钧会不会蓄意留一只鬼怪，暗中窥探贺路千和空狱门呢？ 目送宫千钧等轮回者离去，贺路千小声嘱咐李凤瑶说：“等太阳落山了，你沿着翠海县城转一圈，瞧瞧附近有没有鬼怪。” 当晚八点左右。 李凤瑶突然闪入书房，急声通知贺路千：“我在西城门外，发现了鬼怪的踪迹。” 贺路千诧异停止阅读。 不应该啊？ 李凤瑶能够发现秦真鹤随身携带鬼怪，却没办法验证宫千钧有无随身携带鬼怪，间接表明李凤瑶的修为不会强于萨姆会阵营的鬼怪。宫千钧虽然没有追问李凤瑶的底细，却肯定晓得贺路千也随身携带有鬼怪，他若想派遣鬼怪监视空狱门，理该嘱咐鬼怪躲在远离县城的荒僻角落里。直接跑到西城门外，也太嚣张了。 是这头鬼怪没有智慧，还是它属于其它势力？ 抑或是于翠海县本土刚刚诞生的冤鬼、厉鬼？ 贺路千披上防御套装，取来一把雁翎刀，径自走向西城门。 前面说过，鬼怪欺负侠客等活人时，存在诸多限制。仅仅7战档次的铁枪会芜鸠分舵主，就能反噬李凤瑶，令她脸颊泛起好似死去多时的尸体般青色，令她双眼流出血泪，当夜不能第三次施展幻术。 贺路千的实力更强，其面对鬼怪幻术的抗性更高。 贺路千此前之所以能够在安车骨境内从容躲避甄风林的追杀，就是因为当地的鬼怪无法像李凤瑶幻术眩晕铁枪会芜鸠分舵主那样，眩晕贺路千。凡是胆敢直接法术攻击贺路千的鬼怪，全都瞬间法术反噬，虚弱到必须休养数日乃至数月。那些安车骨鬼怪，只能利用鬼怪特性远远吊在贺路千后面；只能试着预测贺路千的逃亡路线，提前布置陷阱，等等。 强化到44战，贺路千虽然仍旧奈何不得那些鬼怪，却不必担心来自鬼怪的直接法术攻击。 临近西城门，贺路千嘱咐李凤瑶说：“你且尽可能隐藏气息，躲到我的千米之外。” 李凤瑶担心贺路千的安全：“我跟着你吧，那只鬼怪很强。” 贺路千扬了扬手中的雁翎刀：“我也不弱。你先躲起来，如果那只鬼怪胆敢直接攻击我，十有八九会严重法术反噬。到时候，你趁它法术反噬发起攻击，试着能不能留下它。” 李凤瑶亲眼见证贺路千由战五渣迅速蜕变为超品高手。面对这种无法理解却又事实存在的奇迹，李凤瑶却始终没有多嘴询问半句，仿佛贺路千的练武效率并不值得奇怪。 这是李凤瑶的性格，也是李凤瑶的选择。 李凤瑶始终相信贺路千不会害她，甚至总是习惯性听从贺路千的命令。 翠海县没有灯光污染，出了西城门，骤然失去一切人工光亮的痕迹。 近两日天气不错，峨眉似新月羞涩地穿梭在朵朵白云间，时而光亮，时而晦暗，为翠海县城外的青山绿水播撒仅有的微弱光明。城门外也静悄悄地，只有各种野生动物的杂音，顺着道路向远处看，道路尽头仿佛吞噬一切的凶兽咽喉。 环顾四周荒野及田地，到处都模糊的好似印象画。 尽管贺路千的视力强化了许多，他也难看清楚草地、水沟间的细节。 贺路千索性闭上眼睛。 迈过36战门槛之后，疑似解锁了某种奇特的第六感。 闭上眼睛，贺路千反而能够清晰感知侠客的内力动荡、鬼怪和佛道官的法力波动。虽然第六感的感知范围较小，大概局限于以自身为中心的二十余米半径圆球里，奇特的第六感仍然能够有效提供黑夜近战便利。越是黑暗环境，贺路千越能碾压般击败弱鸡对手。 闭着眼睛缓步移动，第六感感知范围内，突然出现一股凉意。 是鬼怪。 陌生气息的鬼怪。 贺路千没有即时拔刀，而是佯装没有察觉到鬼怪的到来，继续进行他的缓步走动。 鬼怪过来了。 二十米…… 十米…… 五米…… 够了！ 贺路千没有傻傻等待鬼怪继续靠近，也没有等待鬼怪主动发起攻击，于五米外果断挥刀斩向鬼怪。 五米距离，瞬息而过，雁翎刀准确砍中鬼怪。 鬼怪随之凄厉惨叫一声。 却是断虎刀法晋阶断魂刀法之后，附加了针对鬼怪的特殊伤害。 这点儿加成虽然非常有限，却毕竟能够无视鬼怪没有实体的特性，真正意义上杀伤鬼怪。 而且，断魂刀法附带的特殊伤害，似乎没有什么固定上限，砍中一次就能算一次伤害。 贺路千曾在安车骨境内试验过断魂刀法的威力，它似乎刚刚能够破防鬼怪，类似网络游戏中的“-1”“-1”“-1”强制扣血，而非之前的“miss”“miss”“miss”。提升劈砍、斩击的力量，对鬼怪毫无意义，伤害照旧是“-1”“-1”；但若改成提高攻击速度，把一击必杀性质的凶猛斩击改为四五次杀伤力有限的快刀，四五次“-1”就能叠加成“-5”等可观伤害。 对付鬼怪，需要用快刀。 最少，断魂刀法是这样的。 砍得频率越快，对鬼怪造成的伤害越可观。以安车骨境内的鬼怪为标准，砍中二三十次，鬼怪就吓得虚弱逃跑；如果束缚住鬼怪一直砍它，贺路千估计有希望越过“鬼怪克制侠客”的壁垒，前所未有地以纯正刀法砍死鬼怪。 刀光快似闪电，森冷好似寒雪，短短霎那间，贺路千就砍出四五十刀。 这只鬼怪疑似没有遇到过类似断魂刀法的武功，直接被贺路千砍懵了。四五十刀叠加的伤害非常可观，吓得鬼怪以为自己遇上类似安车骨护国真人甄风林那样的粗通道法、佛法的特殊侠客，惊慌失措地、条件反射地施展了保命法术。 结果，鬼怪迎来更凄惨的悲剧。 44战档次的武功修为，岂是鬼怪所能直接攻击的。鬼怪前一秒狼狈施展法术，下一秒就萎靡不振地闷哼一声，空洞洞的眼眶里哗哗流出两行血泪。 趁其病，要其命。 刀光迅猛卷向鬼怪，雁翎刀仿佛切面条般对鬼怪发起高频率攻击。 如果鬼怪的反应再迟钝一些，贺路千的紧追不舍和李凤瑶的补刀追击，今夜很有希望彻底留住它。 然而就在这时，贺路千的心头突然腾起危机感。 远处砰地一声响，一颗铅弹袭向贺路千。 第076 死后再拷问 第076 死后再拷问 骤然遇到火铳袭击，贺路千却不曾半点慌乱。 话说，侠客克制佛道官，佛道官克制鬼怪，鬼怪克制侠客，没有谁能无敌天下。若想真正立于不败之地，必须最少团结其中两种力量，侠客们要么与佛道官搭伙儿，要么与鬼怪结成同盟。而由于鬼怪没有实体，不惧刀剑火铳，鬼怪搭配侠客乃是普遍舆论中的最优组合。 可惜，鬼怪由怨念所化且数量稀少，通常情况下比甚么宝刀宝剑还罕见，属于可遇而不可求的机遇。侠客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转而与佛道官合作。例如玉皇派徐掌门，他看似单枪匹马闯荡翠海县，其实随身携带一些珍贵符篆。如果贺路千自身武力值不高，只凭李凤瑶的鬼怪特性埋伏徐掌门，击退他或许很容易，活擒他却想都别想。 即使如此，遇到侠客，也要小心其背后有无鬼怪；遇到鬼怪，也要小心其背后有无侠客，这几乎是老江湖们众所周知的经验。 当然，铁枪会芜鸠分舵主不行。 原因不是芜鸠分舵主不晓得鬼怪的恐怖，而是他没有经济实力负担真品符箓。能够真正遏制鬼怪的真品符篆，价格往往非常昂贵，且往往有价无市，轮不到芜鸠分舵主这样的小虾米享用。 贺路千出城探查鬼怪痕迹时，已经做好了另有侠客伏击的心理准备。 贺路千与鬼怪接触之前，就小心翼翼闻嗅空气，判断周围有无火绳枪的火绳燃烧气味；竖起耳朵倾听，判断周围有无武者或普通青壮的呼吸声。贺路千首先排除了呼吸声，间接表明对方没有领来一堆火铳手或强弩手进行饱和覆盖攻击；贺路千又排除了火绳气味，间接表明附近没有蓄势待发的火绳枪式火铳。 可还是响了火铳声音。 显然，对方装备了一品堂的最新成果螺纹快铳或划铳，无需提前点燃火绳暴露痕迹。 贺路千脑海里闪过疑惑念头：“难道真是宫千钧布置的陷阱？” 这个推测，非常武断。首先，晓得了禁止超纲答题真相，其他轮回者也能跟风研制燧发枪；其次，武器毕竟只是武器，一品堂批量制造无数快铳之后，其他阵营轮回者或土著强者在鬼怪辅助下，也很容易就能偷偷顺走数杆快铳。 但短时间内，贺路千来不及思考这么多。 贺路千仅能以最快速度收招回守，倾斜刀面挡住头部要害；仅能激活内力罡气，保住心脏等处要害。 然而，快铳伏杀并不是你想防御就能防御。 贺路千曾在无间地狱竞技场里仔细测试过火绳枪式火铳和快铳的威力，不同容量的装药，不同质量的铅弹，都会影响铅弹出口的初速度。一般来说，一品堂制式螺纹快铳的铅弹出口初速度，大概处于每秒360米到每秒420米之间。 而声音，在25摄氏度空气中的传播速度约为每秒346米。 当螺纹快铳打出超过每秒346米的高速铅弹，意味着快铳伏杀已经泛属于超音速攻击，一定距离之内，铅弹比声音的速度还快。当你近距离听到砰的一声响时，再想躲避铅弹，已经晚了。 贺路千的反应速度诚然早已超越人类极限，但非常遗憾，贺路千依旧奈何不得这枚铅弹。 砰地一声巨响，铅弹狠狠砸在贺路千右小腹。 本世界的武功体系虽然很奇妙，却终究属于低武层次。哪怕贺路千已经站在侠客食物链顶端，其裹在体外的罡气，瞬时防御强度最多比拟一件锁子甲，勉强可以抵御寻常士兵射出的弓矢。强壮士兵只须换成具有穿甲特性的锥头箭、梅针箭，就有希望穿透贺路千的护体罡气；如果改由侠客挽引重弓、强弓，贺路千的护体罡气更加不能指望。 弓箭尚且如此，何况是火铳铅弹？ 贺路千曾在无间地狱竞技场无数次实战里感受过快铳的威力，所以从来不敢奢望利用护体罡气硬接超音速铅弹。出门前，贺路千已经小心披上一件特制的劣质防弹衣，即把一块块钢板连接起来，拼成无袖上衣和短裤——这种劣质防弹衣，在轮回殿教学大纲允许范围之内。 铅弹狠狠撞在钢板上。 剧烈的冲击力，直接把钢板砸出小坑。 但钢板的缓冲作用，却为贺路千争取了一定的反应时间。 钢板变形的霎那间，附近的罡气疯狂涌向这块钢板的背后，在钢板与腹部之间提供更多缓冲、卸力。经过钢板和罡气两层缓冲，铅弹冲劲传导到贺路千腹部时，已经削弱为重拳程度的伤害。虽然很疼，却无法带给贺路千内伤，更不能贯穿贺路千的腹部。 贺路千已在无间地狱竞技场里与火铳、快铳对手实战演练过无数次，硬抗铅弹的下一秒，他便果断舍弃鬼怪，凶悍扑向铅弹飞来方向。 贺路千的选择非常对。 第一发铅弹之后，最多间隔一秒，远处又是一声铳响。贺路千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冲向袭击者的路线都是精心选择的心理战术，能够最大程度遏制枪械的直射弱点。第二颗铅弹意料之中打空，连贺路千的衣衫都没有碰到。 砰，第三颗子弹，也打空了。 没有第四颗铅弹。 两次铅弹时间，已经令贺路千高速冲到袭击者身边。 袭击者身穿黑衣黑裤，又以黑纱遮住头部和面孔，只有一对眼睛裸露在外。 黑衣袭击者显然没有想到贺路千如此凶悍，瞳孔里填满了震惊和恐慌，条件反射地求饶起来：“我知道萨姆会的阴谋，别杀……” 贺路千却听若未闻，手中的雁翎刀凶狠斩向黑衣袭击者。 而后手起刀落，黑衣袭击者的头颅和左肩与其它部位分成两段。 没有经验值奖励。 出乎意料，黑衣袭击者竟然是一位轮回者。 打开轮回者界面验证，幸存者总数果然瞬间由82名降低到81名。 贺路千没有浪费经历惊诧对手是轮回者，也没有浪费时间清点战果，快速移动寻找附近有无其它袭击者。转一圈没有什么发现，贺路千才掉头追踪鬼怪，但非常遗憾，鬼怪已经趁着贺路千排查隐患，逃的无影无踪。李凤瑶满脸羞愧回复贺路千：“那只鬼怪即使法术反噬了，实力也比我强，我没有追上它。” 贺路千晓得李凤瑶的实力。 李凤瑶的实力本就不强，离家远走到济州之后，能够施展出来的法术强度更加虚弱。没能追上黑衣轮回者的鬼怪盟友，再正常不过。 贺路千没有责怪李凤瑶，略带一丝安慰语气，吩咐说：“你且瞧瞧附近有无其它鬼怪或伏击者。” 不久，李凤瑶传来乐观答复，方圆数千米内再无其他活人。试图伏杀贺路千的，只有不知名黑衣轮回者和不知名鬼怪一人一鬼。击杀黑衣轮回者，吓走他的鬼怪盟友，西城门附近快速恢复安全。 确定无法追踪远遁的鬼怪，贺路千才回过头清点黑衣轮回者的遗物。首先是三杆快铳，黑衣轮回者之所以能极短时间内打出三颗铅弹，是因为他提前准备了三杆快铳，而非越过轮回殿封锁，成功研制出可以连发的火铳；其次是一柄短剑和两件鬼怪法器，黑衣轮回者刚才尚未来得及拔剑出鞘，就被贺路千一刀劈为两截。 除此之外，黑衣轮回者再无其它有价值的遗物。 贺路千把玩三杆快铳、一柄短剑、两件法器半晌，也始终未能找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黑衣轮回者究竟是谁？ 黑衣轮回者来到翠海县？ 黑衣轮回者和他的鬼怪为何袭击贺路千？ 黑衣轮回者与宫千钧、萨姆会有无关系？ 黑衣轮回者死前呼喊的“我知道萨姆会的阴谋”，是什么意思呢？黑衣轮回者是想以揭发萨姆会的阴谋为条件求活，还是觉得萨姆会的阴谋值得贺路千绕过他一命？ 等等。 疑点实在太多了。 以结果逆推贺路千的杀伐果断，贺路千不由分说砍死黑衣轮回者，是不是有些鲁莽呢？击晕黑衣轮回者，拷问他究竟什么身份，拷问他与萨姆会有无联系，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答案为否。 没有必要这样麻烦。 也没有必要冒险绕过黑衣轮回者——鬼知道黑衣轮回者有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保命手段啊。好似一品堂研制的五轮脑蛊丹，其功效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若是不幸中了这样的招数，那就亏大了。 如果真想拷问，把他拖入无间地狱里逼问，才是最安全的策略。 无间地狱告诉贺路千，只须提供死者尸体或与尸体等重的氧、碳、氢、氮、钙、磷、钾、硫、钠等人体元素，无间地狱就能在竞技场之外的地狱小宇宙里，复活所有被贺路千杀死的罪魂。 而且，第一次复活，免费；百年之内第二次复活，支付与死者战力相等的经验值；百年之后再复活，仅需支付1点经验值。 无间地狱内部的地狱空间，暂时没有星球引力，也没有阳光提供光照。即使复活了死者，死者也难在这种恶劣而又严酷的自然条件里生存，只会白白浪费无间地狱赠送的首次免费复活福利。但如果死者脑海中的秘密足够重要，又何必吝啬区区一次免费复活福利呢。 第077 有味道的小黑屋 第077有味道的小黑屋 指定黑衣轮回者尸体为复活材料，贺路千向无间地狱提出申请黑衣轮回者。 申请通过的瞬间，黑衣轮回者的尸体在现实世界凭空消失，而地狱小宇宙的深处则醒来一位新的黑衣轮回者。 黑衣轮回者的记忆似乎还停留死亡霎那，他苏醒后的第一反应，是延续他的求饶：“别杀我，我知道萨姆会的阴谋……” “别杀我，我和宫千钧是老乡，我也来自长生界……” “宫千钧的阴谋，萨姆会的阴谋，我全都知道……” 黑衣轮回者的求饶，间接透漏出很多情报： 第一条，来自长生界的轮回者，并非只有宫千钧等三位萨姆会同事。 第二条，黑衣轮回者疑似不属于萨姆会，甚至有点儿敌视萨姆会。 第三条，黑衣轮回者藏在暗中窥视宫千钧等长生界轮回者的布局，认为他即使差点儿一统崩死贺路千，也有希望说服地球轮回者反对萨姆会。 贺路千不禁笑了起来：“原祖地藏菩萨一种说法，萨姆会支部队长宫千钧一种说法，眼前的黑衣轮回者又是一种说法，真相到底如何呢？呵呵，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但贺路千没有第一时间拷问黑衣轮回者，而是尽可能回归理智思维，优先翻阅无间地狱的杀戮清单，寻到黑衣轮回者的简单资料框。 无间地狱对黑衣轮回者的备注，他原名查清安，原籍长生界，战斗力指数16。 黑衣轮回者查清安疑似没有说谎，无间地狱也间接证明他的确来自长生界。 查清安的16战修为，亦令贺路千感到惊讶。 宫千钧经过萨姆会系统化教育，又是萨姆会支部队长，如今才积累了区区11战修为。查清安，何德何能，竟然比宫千钧还厉害？ 短短一年半时间，查清安就强化到不比玉皇派徐掌门弱多少。别小看查清安和宫千钧只有四点战斗力指数差距，在无间地狱战斗力指数体系里，绝对数值越小，一点战斗力反映的实战差距越显著。假设两人的实战经验相当，这四点战斗力指数差距，已经大到能够让查清安一招击败宫千钧。 贺路千啧啧感慨：“宫千钧11战，查清安16战，难道长生界轮回者都这样厉害？” 贺路千惊讶感慨期间，地狱内的查清安也渐渐散去惊慌。 地狱小宇宙没有光亮，前后左右及上下，都是无边无际的绝对黑暗；地狱小宇宙又是微重力环境，人与物丢入其中，仿佛骤然到了太空，只能在空气中游泳似移动。稍稍恢复一点儿理智，查清安立刻意识到环境发生了剧变，脚下的虚空已经不是他熟悉的翠海县城西城门。 现实世界里，查清安已经死去。 地狱里的查清安，却未意识到他已经死去，也不相信他已经死去。贺路千挥刀劈砍的真实画面，反而被地狱查清安视作某种虚假的幻术攻击。查清安适应新环境一会儿，只觉得满头雾水：“我刚才还在翠海县，怎突然到了无重力环境？是了，这和对手挥刀砍我的画面一样，都是幻术。但我何时中了幻术？” 长生界知识体系又告诉查清安，幻术场景通常源于施术者的直接想象和间接想象。本世界自然科学成就有限，特别是炐朝官民，他们连脚下是不是圆的都不能肯定，何况是门槛更高的无重力环境。能够完美构建无重力幻术环境细节的施术者，必然是轮回者。 查清安误打误撞得出答案：施术者就是他的刺杀目标贺路千。 查清安自谓贺路千没有即时杀他，肯定是想从他口中得到萨姆会的情报资料。查清安把萨姆会情报资料当成底气和谈判条件，心中迅速腾起自信，一边转身，一边大声呼喊：“贺路千对吧？解除幻术，我们好好谈谈吧，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无间地狱竞技场是实战演练场所，禁止对战双方进行实质性信息交流。无间地狱内置的地狱小宇宙则与竞技场不同，它是实实在在的小宇宙，与所谓的现实世界也没有太多本质区别，亦不存在无间地狱的甚么主观限制。 地狱小宇宙里，贺路千可以与所有复生者交流一切话题——无论该话题有多么敏感。 贺路千任由查清安把地狱误会成某种幻术，隔空追问说：“你说你知道萨姆会的阴谋？说说罢，萨姆会到底有什么阴谋。” 查清安却误以为他拿捏住了贺路千的七寸，自信满满地说：“贺门主，谈判就得有谈判的样子，你先表示点儿诚意呗。” 贺路千：“你想要什么诚意？” 查清安：“最少，先解除幻术罢。” 贺路千：“如果我说不呢？” 查清安笑说：“幻术的本质是神经干扰或精神控制。无论神经干扰，还是精神控制状态，都会影响被施法者的记忆系统。现在，我的脑袋昏昏沉沉，时不时隐隐作痛，或许已经陷入记忆紊乱。这种糟糕的状态，我可没有办法清晰回忆出萨姆会的机密资料。” 贺路千回以哂笑：“既然如此，咱们就等你状态恢复了再谈。” 说罢，贺路千直接掐断了交流通道。 笑话！ 都被捉进地狱了，你还想和我谈条件？ 先在地狱小黑屋里冷静冷静吧。 路千钧等轮回者明面上已经返回雁来郡等地，贺路千再渴盼获得萨姆会的隐蔽资料，也没有必要急在一时片刻。 巡视数公里地无所收获之后，贺路千与李凤瑶简单结束本次追剿，悠然返回空狱门总部书房。读书读到困意袭来，贺路千准时卧床而眠，准时前往无间地狱竞技场实战演习。次日又一觉睡到自然醒，悠然吃完早饭，贺路千才把注意力转向地狱，观察查清安的状态。 查清安的状态，理所当然的非常糟糕 微重力环境的小黑屋，虽然相对自由些，没有墙体阻止你的移动，也没有士官偷窥你的坐姿。但触碰不到边界的微重力空气，岂非另一种形式的墙体；微重力环境又让人失去了上下左右基本概念，各种不自在；习惯星球引力的血液循环等生理机能，也时不时地以莫名其妙的烦闷和莫名其妙的不适，提醒查清安他的碳基血肉结构并不适应微重力环境。 小黑屋不是禁闭，却比关禁闭效果更好。 绝对黑暗和绝对安静带给目标沉重的精神压，微重力环境的衣食住行困扰，例如司空见惯的拉屎撒尿行为，都能轻易摧残目标的所有尊严。 当尿感第一次到来时，查清安还在惊奇：“这幻术也太真实了吧，莫非连屎尿都能模拟？” 当尿液逸散成一颗颗大大小小的水珠，当这些污浊的液体吸进查清安的鼻子、吸入查清安的嘴巴、飘入查清安的耳朵里、钻进查清安的头发中，难以驱散的尿骚味道和心理上的反感，很快将查清安拖入崩溃情绪。被人强按着头喝尿，查清安或许还能以愤怒情绪抵消种种生理上和心理上的种种不适，但此时此刻，自己“主动”喝尿算什么回事儿？ 这样的幻术体验，真是糟糕透顶。 查清安满脸铁青地勉强忍了半小时，很快就熬不住了，郁闷举起双手投降：“好了，我投降。我投降了，贺路千，你快解开幻术吧。” 可惜，这个时候，贺路千正在酣睡。 查清安的请降恳请，贺路千听不到，也不想听。 查清安只能在淡淡的尿骚气味中苦熬，直至屎感的突然到来。 查清安的脸色陡然变黑。 尿液已经如此恐怖，何况是屎粪？ 想象屎尿漫天飞舞的画面，查清安忍不住一阵反胃，差点儿吐了出来。 但不能吐。 微重力环境里，呕吐的威慑力不比屎尿差。 努力缩紧肛门抵御屎感，努力捂紧嘴巴抵御呕吐冲动，查清安绝望到想哭。 尼玛，这幻术实在太细腻太让人恶心了。 贺路千清晨把注意力重新转向无间地狱时，查清安已然崩溃到这种程度。 听到贺路千的声音，查清安立刻发疯似地大喊大叫：“我投降。贺路千，我投降了。” 贺路千既没有惊喜，也没有惊讶，平淡追问说：“你愿意说说萨姆会有甚么阴谋了？” 查清安拼命点头：“我愿意说，我全都说。” 查清安急不可耐地催促说：“你快帮我解开这恶心人的幻术，我马上说。” 地狱小宇宙的微重力环境压根就不是幻术，怎么解除？ 贺路千也没有能力解除。 贺路千不懂如何制造模拟重力的装备，也不可能偷窃一颗星球塞入地狱小宇宙，如何解除微重力环境？短时间内，微重力环境是地狱小宇宙无法摆脱的特色。 贺路千只能对幻术说法避而不谈：“你若不想说，我等会儿再联系你。” 查清安急了，连忙喊住贺路千：“别走。” 等什么等，再等会儿，我就屎尿齐飞了！ 贺路千：“你现在愿意说了？” 查清安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我还能怎么办？” 查清安却又只能认命，向贺路千妥协：“你问吧。” 第078 旧日种种疑惑 第078旧日种种疑惑 贺路千：“还是刚才的问题，你且说说萨姆会有什么阴谋？” 查清安字斟句酌一会儿，试着揭露萨姆会的阴谋：“宫千钧自诩堂堂正正，每次招揽轮回者，他都会提前虚伪地慷慨赠送一堆资料。但这些资料，你觉得究竟有几分可信呢？” “我曾有幸与数名地球轮回者深入交谈，熟知宫千钧的各种话术。谈及本次轮回历练为何以地球轮回者为主时，宫千钧总是尽数推给轮回殿，说他也不懂轮回殿的筛选机制，说什么本次轮回历练有可能是地球专场。嘿嘿，贺门主，你相信这种不靠谱解释吗？” 贺路千没有发表意见，平淡语气追问：“难道另有缘由？” 查清安没有即时给出答案，也没有继续列举萨姆会的可疑之处，而是另起话题介绍起轮回殿的若干规则：“轮回殿曾经的确是一所学校，这是长生界百姓众所周知的事实。轮回殿作为一所学校，它的种种制度可能违背你对的学校的认知，但培育合格公民，始终是它永恒不变的宗旨。” “类似地球古代的科举制度，轮回殿又是长生界亿万百姓眼中的登天梯，通过轮回殿结业考试的性质等同地球古代穷秀才考中进士，瞬间实现鲤鱼跃龙门般华丽蜕变。” “轮回殿又是公平的，虽然不可能绝对公平，但它总是相对公平的，最少比地球古代的科举制度公平一亿倍。例如轮回殿投放轮回者时，它会尽可能把轮回者们平均散开，保证轮回者拥有相似的起步资源，保证轮回者不会懵懂遇到袭击，保证新轮回者不被那些反社会、反文明、反轮回殿的罪恶轮回者凶残猎杀。” “我从萨姆会那里间接获得你的基础资料之后，曾刻意跑到宁津县，亲自调查你的底细。” “别怀疑，我真去了宁津县。” “你能躲避快铳伏杀，想来武功即使不比我强，也不会弱我太多。武功练到我们这种程度，你应该非常明白，低武世界的戏称并不影响武功对我们身体素质的绝对增幅。以我现在的实力，如果全速奔跑，最多耗费三十小时，就能跑完一千公里路程。” “而宁津县与翠海县的实际距离，估计也就一千公里左右。最多四日时间，我便能从翠海县跑到宁津县，再从宁津县跑回翠海县。对于我们这些把武功练到极致的轮回者来说，纯粹距离已经很难阻碍我们的脚步，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宁津县实地调查期间，我与陈家老二陈彦琅促膝畅谈，聊起了你与萨姆会成员秦真鹤的初遇和你随后的不告而别；经陈彦琅帮忙引路，我又逆追你的始末，去了一趟你降临之初的小山村，与贺老宁等懵懂土著聊了很久；又去了厉鬼李二姐的破败老家和她的坟墓新家，与李家的左邻右舍聊了聊李二姐兄妹死前诸事。” “事后诸葛亮推断，宁津陈氏和厉鬼李二姐，显然就是轮回殿给你安排的起步资源。” “厉鬼李二姐和宁津陈氏的矛盾，绝对是轮回殿蓄意定位的支线任务。如果你能取信宁津陈氏，将能获得宁津陈氏的友谊；如果你能取信厉鬼李二姐，将能获得厉鬼李二姐的友谊；如果你手腕高超，能够消解两者之间的仇恨，极大概率同时获得厉鬼李二姐的友谊和宁津陈氏的好感。”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或主动或被动选择了第二条分支。镇守空狱门总部的那位虚弱鬼怪，就是厉鬼李二姐吧？” 查清安相当厉害。 贺路千不清楚秦真鹤、濮群、冯爽等地球轮回者的具体表现究竟如何，但以宫千钧、查清安两位长生界轮回者为标准，长生界轮回者表现出来的平均素养显然远远超过地球轮回者。 仔细想想，倒也正常。 轮回殿毕竟原由伟大文明制造，它本来就是服务原祖文明及其治下的子世界百姓的超级大型学校。 长生界轮回者晓得轮回殿是一所学校，晓得闯荡轮回殿的性质相当于科举考试，进入轮回殿前大都提前认真准备许多年。再考虑萨姆会等反抗组织有能力在长生界建立分部，长生界甚至有可能活跃着许多从轮回殿归来的老轮回者。这些老轮回者肯定有或直接或间接把闯荡轮回殿的经验带到长生界，并怀着种种目的，分享给宫千钧、查清安等新生代轮回者。 反观地球轮回者呢？ 地球轮回者大都一脸懵逼地来到轮回殿。 贺路千曾与秦真鹤、濮群、冯爽等地球轮回者互相交流抵达轮回殿之初的各种尴尬，间接表明地球轮回者对轮回殿的邀请和本世界轮回历练毫无心理准备。地球轮回者不晓得轮回殿是一所学校，也不晓得轮回殿的种种教学机制，最初都下意识地被杀气腾腾的绝地求生大逃杀残酷规则吓住。 地球轮回者降临之初，他们整日提心吊胆防备来自其他轮回者的恶意，他们小心翼翼地畏畏缩缩探索陌生的世界，效率低到无法想象。便说贺路千吧，如果不是查清安骤然解析清楚轮回殿的教学规则，贺路千直至今日也不联想到，厉鬼李凤瑶和宁津陈氏的仇恨因果，竟然是轮回殿送给贺路千的起步资源。 长生界轮回者的优势，实在太多了。 无怪他们集体表现卓越，平均素质远超地球轮回者。 但是，也不必过于畏惧长生界轮回者。 长生界轮回者毕竟不是万能的，也不可能是万能的。 以查清安为例，哪怕查清安不惜耗费时间亲自走访宁津县，哪怕查清安说服宁津陈氏帮他跑腿，哪怕查清安追查到了小山村贺老宁那里，他也没有发现轮回殿其实在宁津县安排了两位轮回者——那位名曰成民浩的轮回者。 小山村贺老宁不晓得成民浩的存在，陈彦琅不晓得成民浩的存在，进而导致查清安误会宁津县仅仅降临一位轮回者。 再者，查清安和宫千钧的优势，在原祖地藏菩萨遗物无间地狱面前，也可以无视。 16战如何？ 贺路千一拳就能打死。 即使查清安有强力鬼怪辅助，结果还不是被贺路千一刀斩为两截，捉到地狱小宇宙里。 想到这里，贺路千渐渐看淡长生界轮回者的优势。 贺路千对查清安的疑问避而不答，径自询问说：“所以说，你的鬼怪同伙儿，莫非是轮回殿送给你的初始资源？” 查清安畏惧地狱小黑屋惩罚，乖巧回答说：“是的。” 查清安又补充介绍鬼怪队友的底细：“鬼怪原名贾二寅，死前曾是炐朝小军官。贾二寅讨伐叛贼期间奋勇作战，却因为友军不动如山，惨遭叛贼重重围困。艰难逃出重围之后，上司不仅没有指责不动如山的友军半句，反而把失败责任全部推给贾二寅，并当场摘掉了他的官帽。” “偏偏又屋漏偏逢连夜雨，贾二寅郁闷提前回家休息，惊骇撞见他的妻子竟然和同族兄弟搞到一块儿。妻弟匆匆忙忙赶来主持公道，一边叱骂姐姐不守妇道，一边倒酒赔罪恳请贾二寅原谅他姐姐。但贾二寅刚松了一口气，妻弟突然趁着贾二寅喝醉之后翻脸，摔杯为号，喊来姐姐的奸夫，把贾二寅按到水里活活憋死。” “而后，贾二寅的妻子、妻弟、同族兄弟等，又把贾二寅的尸体拖到河边，伪装成他愧对战死的兄弟们，不幸醉酒投河自杀。” “……” “我耗费数月时间帮贾二寅洗刷冤屈，复仇他的妻子、妻弟、同族兄弟，最终取得了他的信任。” 贺路千点了点头。 贾二寅的情况，显然也契合鬼怪必起于怨念的规则。 查清安为贾二寅做的，显然比贺路千为李凤瑶做的更多，难怪鬼怪贾二寅愿意跟随他冒险袭击贺路千。秦真鹤随身携带的鬼怪，宫千钧疑似随身携带的鬼怪，恐怕也都有着相似的主张正义小故事。 轮回者先无怨无悔地为鬼怪洗刷冤屈，而后才有机会说服鬼怪为轮回者效力。 查清安这样做了，却不觉得没有其它出路：“轮回殿向来鼓励轮回者自由探索，从不设置甚么唯一正确答案。” “以你为例，收复厉鬼李二姐，固然回报非常丰厚；可若结好宁津陈氏，得到的回报恐怕不弱于收复厉鬼李二姐。” “陈彦琅固然才智有限，不值得我们重视，但陈彦琅的哥哥陈彦元，却相当了不得。陈彦元深得皇帝信任，今年初被皇帝认命为延、原两州总督，身边聚集一堆名侠、佛道高人。你当日选择的若是陈彦元路线，成就绝对不弱于今日。” 话说到这里，查清安才迟迟列举萨姆会的可疑之处：“你没有帮厉鬼李二姐复仇宁津陈氏，甚至陈彦琅至今敬畏你与玄吾道长的关系，可见当时你完全有能力试着消解双方的仇恨。可如此大好局面，你却二话不说就离开宁津县呢，为什么呢？” “我猜，你应该已经隐隐觉察到萨姆会不怀好意了，只是不清楚萨姆会到底想从你那里得到什么。” 第079 封建革命者（一） 第079封建革命者（一） 查清安的语气由轻转重，开始批判萨姆会：“你没有猜错，萨姆会就是不怀好意。” “轮回殿始终重视轮回者的安全保障，它刻意把我们一百名轮回者平均分散在炐朝两京十三州。但为何宫千钧等萨姆会成员，当初能够越过轮回殿的安全机制，仿佛卫星定位般准确找到你及其他轮回者的即时位置呢？” “没错，你与秦真鹤的初见，绝不是什么偶遇。” “玄吾道长赶赴宁津陈氏降鬼，也只是秦真鹤与你‘偶遇’的藉口。” “宫千钧等萨姆会成员，持有一种能够无视轮回殿的初始安全机制即时定位轮回者位置的特殊道具。” “可问题又来了，萨姆会绘制的《百人录》，最多时也只有六十余位素描半身像。《百人录》多则多矣，却不够十全十美，间接表明萨姆会没有能力掌握所有轮回者的基础资料。宫千钧为何能够精确找到你们六十余位轮回者，却又不能找到其余三十余位轮回者，补全《百人录》的一百名轮回者名单呢？” “原因不能简单推给死亡。有些轮回者的确不幸地在降临之日就死了，但截止今日，仍有82名轮回者幸存。萨姆会如果有能力找到其余轮回者的下落，他没有理由仅仅保留55位轮回者的素描半身像——除非萨姆会另有阴谋。” “如果你有幸与《百人录》素描半身像之外的轮回者偶遇，更能发现一项可怕的事实：凡是萨姆会能够准确定位的，几乎全都都是来自地球的轮回者；非地球出身的轮回者，或者来自地球平行时空轮回者，萨姆会则始终没办法卫星定位般找到他们的准确位置。” 贺路千无法确定这条情报是真是假。 无间地狱禁止贺路千杀戮无辜，范围包括无害的轮回者；贺路千又担心大逃杀规则深入人心，不相信其他轮回者之余，又不愿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一次次解释中。宁津县到应京，应京到翠海县，贺路千从未主动联系过其他轮回者，因之对轮回者们的原籍没有概念。 但是，查清安的说法，一百名轮回者其实成分复杂，有来自地球的轮回者，有来自长生界的轮回者，还有来自地球平行时空的轮回者。 其中，地球轮回者又与萨姆会存在莫大联系，疑似是萨姆会早就选定的团结对象。 查清安诡异笑着给出他的答案：“真相很简单，你们这些来自地球的轮回者，是被萨姆会偷渡带入轮回殿的。” 偷渡？ 萨姆会偷渡？ 查清安的答案，令贺路千无法理解其中的深意。 贺路千忍不住追问一句：“轮回殿也可以偷渡？” 查清安：“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制度，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产品。轮回殿运行了不知多少年，出现漏洞或被人找到漏洞，很奇怪吗；萨姆会造反了数万年，他们找到能够篡改轮回殿招生范围的漏洞，很奇怪么？” 贺路千：“原因呢？” 查清安没有料到贺路千如此冷静，下意识反问一句：“什么原因？” 贺路千：“你说萨姆会费尽心思把我们偷渡到轮回殿，他们总得有一定目的吧？” 查清安哦一声，回答说：“原因很简单，我却不好向你解释清楚。我且试着说说吧，希望你能够听懂我的比喻。嗯，宫千钧曾向其他轮回者咒骂长生界冷酷无情，指责长生界禁止百姓们自由恋爱、禁止自由结婚、禁止自由生育等。他有没有和你这样说过？” 贺路千点头：“有过。” 查清安笑了笑：“你应该非常反感这样的政策，并认为长生界非常反人性、人社会，十恶不赦到恨不得立刻推翻它？” 贺路千实话实说：“没有这么极端，但长生界的政策也委实太机械化了。” 查清安摊手：“这就是问题所在，也是萨姆会把你们偷渡到轮回殿的核心目的。” 贺路千没有听懂查清安的意思。 查清安却料到了贺路千的懵懂反应，详细解释说：“每项政策背后，其实都有支撑该政策的历史背景。你觉得残酷的政策，真相或许并不残酷。” “且以禁止自由生育这条指责为例吧。 “长生界其实从未禁止生育，有的只是生育管控和父母资格培训，这些政策也一点儿都不违反人性。” “我继续试着举例，简单阐述我们长生界百姓的想法吧。你们地球轮回者所在的时间段，地球已经发展核能阶段，绝大多数国家都已建立了教育体系，三岁进幼儿园，六岁读小学，十二岁读中学，十八岁读大学等。孩童需要教育已经是全社会的共识，想来你也不会反对，对吧？” 贺路千：“我当然不会反对。” 查清安又说：“地球二十一世纪对教育体系的普遍认知，觉得学生是国家的未来、是民族的未来，再怎么重视教育都不过分。稍有秩序的国家，稍有良知的国民，都会盯着当地的学校。如果学校向学生提供劣质食物，如果学校鼓励学生吸烟、醉酒、赌博、偷盗，肯定会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 “而作为直接与学生对话的教师群体，他们不仅需要一定的学历认证和教师资格证，平时还得维持较好的道德形象。不管教师内心是好是坏，他最少需要在学生面前、家长面前、公众面前维持基本的道德形象，不可能与学生们在教室里搓麻将、互相逼酒：老师说，某某学生你不把这杯酒喝完，不许打开课本；学生说，某某老师你不把这杯酒喝完，不许开始讲课。” “这些画面，肯定不会出现。” “即使偶尔出现了，也会引来全社会的批判。” “对教师严格要求，对学校严格要求，已经不知不觉中成为不需要讨论的绝对真理。” “可凭心而论，你觉得父母对孩子的潜移默化，和最长三四年时间的教师对孩子的课堂表率，哪个对孩子的影响更加深远？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对孩子来说，父母比教师重要十倍、百倍。教师需要学历、需要考教师证，比教师职责更重的父母，凭什么门槛设置的这样低？” “教师在课堂上吸烟、喝酒、赌博是错的，家长在家里吸烟、喝酒、赌博就对了，就对孩子没有影响了？教师在课堂鼓励孩子偷窃、贿赂是错的，家长在家里向孩子亲身示范偷窃、贿赂就对了，就对孩子没有影响了？” “你觉得可能吗？” 贺路千大概听明白了查清安的意思。 查清安毕竟没有地球生活经验，他举的例子有些不太恰当，不能完全反映地球二十一世纪的家庭教育问题。 当然，贺路千也很难三言两语间剖析种种家庭教育难题，毕竟他尚未结婚，尚未有抚养孩子的经验。但以孩子视角而言，参考以小学到大学的同学们所遇到的问题，如果较真把父母当作职业，许多父母都是不合格的。 有些父母，缺乏教育孩子的必需技能；有些父母，缺乏教育孩子的基本态度；有些渣滓父母，甚至不把孩子当成生命，例如陈旧的重男轻女心结，狠心把女儿送出去二十余年后，又以亲生父母身份要求女儿付出，等等。 这些都是极端的，且不去说它。 然而，即便日常生活中，熊孩子和熊父母也让人忍不住畅想，如果每对父母生孩子之前都学学如何教孩子，该有多好。既然世界上存在不合格的父母，设置父母学校提高为父为母的成本、提高准父准母的教育素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地球二十一世纪时，类似政策缺乏可执行性，大家最多嘴上抱怨两句罢了。 但若生产力发展到位，父母资格考试有了推广社会基础，长生界严格要求父母们先考证再生育，似乎也可以理解。 贺路千向来讨厌熊父母和渣滓父母，内心也倾向支持父母需要学习，仅能质疑教育时间长短：“我能理解强制父母考证的初衷，但六年学习时间，也太长了。” 查清安笑着摇头：“宫千钧指责父母需要学习六年时，肯定把具体的课程细节含糊过去了。” “父母学校是专业技能教育学校，而非小学、中学、大学等那样的通识教育，它并不会把准父准母们强行约束在学校里六年时间。包括前置的恋爱、婚姻等资格证，都是专业技能学习，按照相关政策规定，大约每十日时间内，准父准父们网络在线学习六小时，现实世界实践学习四小时，就足够了。” “如果某人连每十日十个小时都不愿意为孩子付出，你能相信他或她有资格成为一对合格父母吗？” “六年学期限制，亦是为了刻意提高时间成本，排除某些准父准母们的突然间生育冲动。六年前想生育，六年后依旧想生育，拥有真实生育欲望的父母，才是值得生育部门值得信任的合格父母。” 第080 精神衰老者的流放之地 第080精神衰老者的流放之地 贺路千继续质疑：“但最佳生育年龄是固定的，为了考取父母资格证，三十三岁熬到了三十九岁怎么办？再极端点儿，如果某人三十九岁才想恋爱，苦学二十四年之后，即使他想生育也有心无力了吧？” 查清安习惯性地笑着摇头：“我说了，每项政策背后都有相应的历史背景。” “最佳生育年龄问题，以及相似的不孕不育等问题，都是你们地球轮回者才会担心这样的问题。” “而我们长生界，虽然的确是一座监狱，配套的医疗设施却远超地球二十一世纪。除非你顽固地坚持自然生育，否则年龄和衰老根本不是问题。事实上，如果生育部门允许，即使奄奄一息的九十九岁老人，也可以通过提取双方的遗传信息、优化编辑，培育出完美形态的受精卵。” 贺路千点头。 宫千钧说长生界的科技水平与地球二十一世纪相似，但参考查清安的说法，事实显然并非如此。提取遗传信息培育完美形态受精卵的手段，应该就是地球科幻小说畅想的基因编辑婴儿，它是超越精子与卵细胞结合的全新生育模式。以小见大，长生界的整体科技水平，必然高出地球一个大段位。 当然，如果站到伟大文明的高度，在那种批量制造小宇宙的伟力面前，长生界和地球二十一世纪的确可以像青铜时代覆盖数千年般，同时粗糙地划入某某时代。 贺路千不再质疑最佳生育年龄等细节问题。 但查清安的“长生界虽然的确是一座监狱”说法，却令贺路千泛起新的疑惑。 宫千钧指控原祖文明苛刻对待长生界人民，到了查清安这里，则又直接成了“的确是一座监狱”，长生界到底怎么回事儿？ 贺路千懒得绕圈子，索性直接询问查清安：“你说长生界是一座监狱？” 查清安陡然间露出苦笑神情，叹气说：“对，你没有听错。长生界是一座监狱，我们则是被判处‘不得长生’的囚犯。长生界之所以命名长生，真相也是因为我们这些囚犯不配长生不老，没有资格享受长生不老待遇。” 说完这句话，查清安怅然抬头。 地狱小宇宙里没有星球引力，没有前后左右上下概念，查清安的怅然抬头动作并不能像在地球上怅然仰望星空那样目的明确。但两者流露出的感情是相通的，有对过去的遗憾，有对现在的茫然，也有对未来的畅想。 查清安缓声解释说：“以地球政治概念比喻，长生界之外的辽阔世界，才是我们真正的国家，真正的家园，真正的神国。” “长生界之外的真实世界、正常世界，被我们这些囚犯们敬称为家园神国。我们的家园神国是众神之国，据说每位公民都有神号，或为神、或为佛、或为仙、或为圣。而且，与地球等世界的神话传说不同，众神之国的神佛仙圣不仅具备如神如佛的伟力，还有着匹配如神如佛伟力的器量或者说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 “且只说长生这件小事儿。” “无论神阶高低，众神之国的众神全都长生不死，寿命以千万年、亿万年计算。然而，长生不老不仅是客观事实，也是一种精神境界，不是所有智慧生命都能随随便便适应长生时代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 “就以地球为例吧。地球存在各种各样的长生不老传说，也存在各种各样的长生不老小说影视剧，可其中的长生不老形象，最少十分之八，谈不上甚么积极正面。有些长生者把长生不老当作诅咒，有些长生者无意义地虚度光年，有些长生者甚至虚无到想自杀，或者在漫长时间中渐渐变态化。” “众神之国的众神，也存在类似的问题。” “当时间坐标变得无限久远，再微小的问题也将酿成大祸。” “例如亿分之一小吧，它小到忽略不计。如果地球人类的出生率降到亿分之一，恐怕距离灭绝没有多少年了。但到了长生时代，每年一亿分之一增长率也是很恐怖的数字；一亿年后，开始膨胀翻倍；一百年亿年后，膨胀到22万；一千亿年后，已经膨胀到无法计算的庞大数字，绝对数值甚至远超一座宇宙的原子总数。” “时间无情，没有终止符号的时间线，更加无情。” “物质上长生不老容易，精神上长生不老却难。或许一万年，或许十万年，抑或一百万年，众神之国的部分不老之神渐渐衰老了——不是物质上的衰老，而是精神上的衰老，思想上的衰老。” “众神之国把这些精神衰老者、思想衰老者视为文明衰亡的因子，强行剥夺了这些衰老者的神号，强行剥夺衰老者的长生不老特权，强行剥夺衰老者的知识储备和与众神之国相关的记忆。而后，这些衰老者又被流放到子世界里，感受非长生者的生老病死的苦楚。” “这就是长生界的由来。” “除了部分考取父母资格证而诞生的新人类，长生界百姓原都是一群精神衰老者，一群被神国流放的弃民，一群丧失旧日记忆和长生不老特权的旧神。” “长生界的长生，指我们因为长生而犯错，指我们的思想和精神尚不适应长生文明的无尽时间。” “长生界的长生，又寄托着神国对我们的殷勤希望。神国并没有简单粗暴地彻底放弃我们。神国希望我们感受文明初始的生老病死苦楚，发自内心地珍惜长生不老福利；神国希望我们重新接受轮回殿的系统化教育，不破不立般重新认识长生不老的积极意义。” 查清安的回答，远远超出贺路千的想象。 家园神国，众神之国，应该指的是原祖文明。 根据查清安的说法，长生界的种种限制，并非不是原祖文明蓄意歧视当地百姓，而是原祖文明为衰老者刻意建造的流放之地。谁若精神衰老了，谁若思想衰老了，谁若违反了长生时代的法律，就会流放到长生界进行忆苦思甜式思想改造。 如果查清安所言为真，宫千钧的种种言论，恐怕需要重新估量可信度。 暂时无法判断真假的信息，没有必要过度追问细节。 再说，查清安已经被捉到无间地狱，贺路千想什么时候审问他就什么时候审问他，不必急在现在。 贺路千回到最初话题，继续询问查清安：“长生界背景，我大概知道了。继续谈谈萨姆会吧，萨姆会把我们偷渡到轮回殿，到底有什么目的？” 查清安皱起眉头：“我刚才举的父母资格证例子，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吧？” 贺路千：“我没有听懂，你再说说吧。” 查清安有些烦恼，却又识趣地试着解释说：“恋爱资格证、婚姻资格证、父母资格证，乍看起来似乎不可理喻，其实都是契合长生界环境的无害政策。简单来说，就是不同时代有不同时代的价值观，就像你不能用封建时代的价值观衡量地球二十一世纪的价值观。” “假如地球十一世纪土著到访地球二十一世纪，他肯定对地球二十一世纪的道德和法律各种看不惯。” 贺路千这次听明白了查清安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地球轮回者也不能用地球二十一世纪的价值观衡量长生界的对与错？” 查清安连连点头：“就是这样的道理。” “如果我们以长生界的价值准则乃至家园神国的价值准则俯视地球二十一世纪，将会出现什么情况呢？大概类似你们地球轮回者，对本世界炐朝各种看不惯吧，觉得这也错那也错，进而泛起一种想把炐朝改造成契合地球二十一世纪价值观的冲动？” 贺路千若有所思。 封建社会高于奴隶社会，工业社会高于封建社会，这是历史发展的自然进程。 但工业社会的价值观，就意味着完全正确吗？ 不是的。 如果完全正确，意味着社会形态不需要向前发展，工业社会价值观就可以解决过去、现在、未来的一切难题。可瞧瞧地球二十一世纪世界各国的政治环境，可真有哪种主义、哪种思想，能够绝对正确到通行到宇宙毁灭？ 无知的狂妄者，才会在地球二十一世纪宣布，他已经掌握了所有宇宙真理。 不仅仅是地球。 长生界的科技水平更高，却是一座监狱或者流放地，显然也无法代表绝对真理；长生界之上的原祖文明，以及已然毁灭的伟大文明，前者问题多多，后者已然毁灭，想来也没有资格代表绝对真理。 工业社会的道德法律，只是适应工业时代的相对真理。 同理，长生界的道德法律，原祖文明的道德法律，极限也只是适应工业时代的相对真理。 世间没有绝对真理，只有相对真理。 贺路千觉得，查清安大概就是这样的想法。 可是，这与萨姆会偷渡地球轮回者有什么关系呢？ 第081 封建革命者（二） 第081封建革命者（二） 查清安又继续唠叨：“自然科学是否进步，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判断方法，很容易就能得出进步与否的结论；而社会科学是否进步，涉及到主观情绪，有人追求自由度，有人追求公平度，有人则追求效率，且彼此互相鄙视、互相攻击，向来很难得出唯一的、客观的结果。” “社会科学的进步，更多依赖于生产力的间接体现，谁家的军事实力强，谁家的经济实力强的，谁家社会科学的声音就有底气。而若其军事衰弱了、经济衰弱了，其他人又会想当然地质疑它是否走错了路。” “地球二十一世纪优于十一世纪，表面是社会的全面进步，内核其实只有生产力的客观进步。例如十一世纪土著再看不惯二十一世纪怪状，也得妥协于现实。但这种妥协，并非社会科学或社会形态的全面妥协，而是军事实力差距和经济实力差距带来的‘政治正确’。” 查清安说的越多，贺路千越得他没有基本政治素养。 叙事没有主线，且观点有时互相矛盾。 贺路千心里嘀咕一句：“嘿，难怪你被流放到长生界，想法太幼稚了啊。” 贺路千打断查清安的唠叨，提醒说：“直接说萨姆会吧。” 查清安却固执地坚持这个幼稚话题：“我说的就是萨姆会。” “我们假设十一世纪土著和二十一世纪是另一种形式的相遇。” “十一世纪土著幸运获得某种仙侠力量的赐福，仿佛人形核武器的仙侠土著以亿计算，能够一拳捶爆太阳的仙侠土著以千以万计算。可因为这种仙侠力量来源于外界干涉，十一世纪仙侠土著对社会科学的认知仍然僵硬地停留在十一世纪，甚至谁越尊重十一世纪的道德法律，越能获得最强的仙侠力量。” “然后，十一世纪土著与二十一世纪跨越时空相遇了。” “十一世纪仙侠土著坚信十一世纪的道德法律是天道、是天地法则的客观体现，因为越尊重十一世纪的道德法律，越能获得天道的赏赐。十一世纪仙侠土著的社会科学明明不如二十一世纪各国，但他们的武力值偏偏凌驾于二十一世纪之上，一念之间就能决定数十亿人类的生死。你觉得这时候，仙侠土著将会如何看待十一世纪到二十一世纪的社会科学进步？” 贺路千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其实不必假设。 表面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是可以错位的。 例如地球二十一世纪时，工业社会虽然早已是公认的主流，却并非所有国家都已经里里外外步入工业社会。一些资源富裕的国家，一些贫穷野蛮的国家，当地统治者通过与某些国家签订保护条约形式继续享受种种封建特权，甚至还能购买国外的军事力量镇压国内的反抗力量。 某些工业国家对某些资源国家的政治庇护，显然属于外力干涉。 其与赐予十一世纪土著仙侠力量，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如果再极端点儿想象，假如某外星文明需要地球某个伪工业国家的特殊资源，该国果断以出卖地球资源为条件获得了地球的所有权。而后，该国借助外星文明的武力威慑，强行推广他们的酋长制度、他们的宗教法律，各种倒行逆施，地球各国的社会形态和生产关系肯定随之全面倒退。 这些问题，核心不在于落后者如何野蛮、无知，而在于外来干涉力量到底怎样想的。 落后就要挨打的核心，体现在地球二十一世纪与外星文明、仙侠力量干涉者的生产力落差。 十一世纪土著和伪工业国，都是棋子罢了。 说到这里，查清安迟迟道出萨姆会的目的：“对于萨姆会来说，轮回殿是仙侠力量赐福，地球轮回者则是得到仙侠力量赐福的十一世纪土著。” 查清安所举的例子，依然不太恰当。 但贺路千渐渐理清了查清安的思路，听明白了查清安的比喻。 查清安说，萨姆会在长生界百姓心中的地位一点儿都不高尚，其名声更接近地球历史中的太平道、摩尼教、白莲教等组织。 查清安为代表的长生界百姓，鄙弃萨姆会的主张，认为萨姆会成员都是一群追求社会倒退的复古者：“现在的治安太糟糕，我们回到某某时代吧；现在的经济太糟糕了，我们回到某某时代吧；现在的社会风习太糟糕了，我们回到某某时代吧。” 萨姆会不是试着解决新问题，而是像儒棍们动辄三代之治那样，思想上崇古，行为上复古。 长生界并没有多少人支持萨姆会。 为了壮大自身，为了聚集更多人员，萨姆会领袖于是秀出了骚操作：利用多元宇宙特性，刻意寻找“古代文明”，团结那些尚未沾染“长生界种种恶习”的纯洁古人。 便以查清安举例的十一世纪与二十一世纪冲突。 萨姆会的骚操作，就是回到地球十一世纪，团结一群认同封建时代道德法律的土著，而后依赖“轮回殿赐予的小宇宙力量”，反攻二十一世纪的共和国。 因为地球二十一世纪与长生界、原祖文明存在生产力代差，地球轮回者在这里遗憾地充当了相对落后的“十一世纪仙侠土著”角色。萨姆会认为：如果地球轮回者顽固坚持二十一世纪三观，不知不觉间就会倾向萨姆会的复古宗旨，进而把长生界和原祖文明视作走错路的黑暗未来、需要纠正的绝望未来。 地球二十一世纪轮回者，全都是萨姆会的天然盟友。 但是，贺路千还有一些疑惑需要理清。 贺路千表示质疑：“既然轮回殿是一所学校，无论轮回者原籍为地球，还是原籍为长生界，都应该能够在这里学习进步吧？” 十一世纪土著接受二十一世纪系统性教育之后，可还会坚定认同十一世纪的道德法律？地球轮回者又不都是食古不化的蠢货，如果在轮回殿学习进步了，变得渐渐开始支持长生界各种政策，萨姆会岂非在玩火自焚？ 查清安摇头：“首先，轮回殿不是万能的。就像地球上的教育体系，你读到博士又能如何？世间又不是没有博士学历的各种罪犯。而且，有时候如果路线错了，知识越多越反动。” “其次，萨姆会不会允许地球轮回者成长到认同长生界和众神之国的地步。” “据说萨姆会习惯性地扭曲轮回殿的教学规划，他们只鼓励你们觉醒小宇宙，进行小宇宙力量上的修炼，极端追求更强的武力，追求更强的破坏力。如果思想停滞不前，力量提高到毁天灭地又如何？萨姆会只须小小的诱导，地球轮回者们就陷入战、战、战困境，越来越崇尚简单粗暴地以武力解决问题、战争解决问题，悄然无息间变成萨姆会手中的刀剑、枪械。” 贺路千若有所思。 贺路千渐渐明白了萨姆会为何需要地球轮回者。 智慧生命都是傲慢的。 以地球小说影视剧为例，主角到了古代，傲慢批判古代的种种落后；主角到了未来，也傲慢批判未来的种种黑暗。萨姆会蓄意利用智慧生命的傲慢，引导地球轮回者在矛盾丛生的黑暗世界里历练，最终越来越倾向萨姆会的宗旨，越来越愿意为了萨姆会的宗旨而奋勇作战。 长生界有一个专属名词，封建革命者。 众所周知，封建优于奴隶，共和国优于封建。但若通过刻意操纵，在封建土著与奴隶土著接触时，不设任何障碍；在封建土著与共和国接触时，只让封建土著亲自经历共和国崩溃时期的各种丑陋。如此，封建土著看尽了奴隶社会的种种丑陋，也片面地看多了共和国的种种丑陋，认定共和国是没有任何光明可言的黑暗未来。 这样的封建土著，便可以称之为封建革命者。 封建革命者一边在奴隶社会慷慨激昂地掀起封建革命，一边坚持封建就是宇宙真理，敌视任何攻讦封建制度的言行。 封建只是比喻词汇。 历史长河里，有很多社会思潮，原始社会到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再到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等。无论思潮内容为何，只要某人以革命家姿态激烈批判旧社会形态同时，又敌视前进、敌视变革，一门心思地停留在当前的美好，一门心思地想回到从前的美好，一门心思地推崇遥远的“三代之治”，都可以将他称为封建革命者。 萨姆会费尽心思偷渡地球轮回者，核心目的便是把地球轮回者培养成一群封建革命者。 自以为在践行正义，其实却是萨姆会的炮灰。 贺路千尽可能中立态度评价萨姆会：“萨姆会固然想利用我们地球轮回者的历史局限性，但他们把我们偷渡到无限可能的轮回殿，却也间接给了我们见识无限精彩的机缘。萨姆会毕竟还没有真正开始利用我们，最多属于犯罪未遂。” 查清安面露嘲讽，呵呵笑说：“你高看萨姆会了。” 第082 谎言中寻找真相 第082谎言中寻找真相 查清安抨击萨姆会说：“目的若不纯粹，行为怎么可能纯粹？宫千钧等人，可不是犯罪未遂——他们已经对你们事实犯罪了。” 查清安的激烈反应，在贺路千意料之中。 贺路千配合查清安的激动情绪，适时询问：“萨姆会都事实犯了哪些罪？” 查清安却没有即时数落萨姆会的罪行，而是另起了一个新话题：“我晓得你们地球轮回者对萨姆会颇有好感，总是下意识地站在萨姆会立场上思考。但哪怕我的确袭击你了，我也有自信说服你与我不打不相识，一起对抗萨姆会。你可晓得我为何有这样的自信吗？” 贺路千：“不知道。” 查清安：“因为我知道，你们地球轮回者对萨姆会的好感、信任，都是虚假的，都是人为操控的。” “宫千钧表面说的很好听，又是劝大家团结起来抵抗什么罪恶轮回者，又是慷慨允许你们追寻自己的梦想？而实际上，宫千钧之所以放任你们自由选择，一是为了获取你们的好感，二是觉得你们逃不出他的五指山。而且说句实在话，萨姆会费劲心思把你们地球轮回者偷渡到轮回殿，怎会允许你们脱离萨姆会的控制？” “你猜，萨姆会怎样控制你们地球轮回者？” 贺路千：“我没法儿猜，你直接说吧。” 查清安直接说了：“萨姆会的偷渡行动，向来有着非常严密的工作流程。” “你们地球轮回者在地球最后一秒记忆到在轮回殿里茫然苏醒，死亡与新生这两个事件，并非上一秒到下一秒的无缝切换。两个事件之间，普遍存在大约6到10分钟左右的空白。萨姆会最大化利用这6到10分钟空白时间，在轮回殿允许范围内，对你们地球轮回者的记忆进行小幅度修改，蓄意添加无数心理暗示。” “宁津县初遇秦真鹤，秦真鹤明明拿不出半点真凭实据，你却下意识地有些相信她的说法。真相不是秦真鹤口才好，也不是你缺乏思考能力，而是萨姆会早就在你们脑海记忆层面添加针对性心理暗示。翠海县与宫千钧等人交流，你之所以对他们没有恶感，愿意耐心地听他们说一堆废话，也是因为留在你脑海里的种种心理暗示。” “甚至，你现在之所以肯耐心听我废话连篇，核心原因也是你在本能地抵御那些心理暗示。” “萨姆会虽然可以钻漏洞，在你们地球轮回者脑海里种下无数心理暗示种子，但轮回殿毕竟明确反对记忆编辑，它善意为轮回者提供许多抵御记忆编辑、抵御心理暗示等精神控制的助力。例如本世界的内功体系对应的小宇宙修行，它就能有效地建立自我记忆防护体系，遏制、抵消萨姆会的心理暗示。” “心理暗示有其上限，又受内功体系遏制，不能当作控制地球轮回者的永久手段。” “为了延长心理暗示的有效期，为了完美控制地球轮回者，6到10分钟空白时间里，萨姆会利用他们对轮回殿和小宇宙修行的理解，刻意添加无数负面的干扰因素，尽可能地降低地球轮回者与小宇宙的关联效率。” “降低关联效率反映到小宇宙修行，就是小宇宙修行天赋低，以及表面的武学修炼天赋低。瞧瞧跟在宫千钧背后的地球轮回者，他们大都凄惨到连闯江湖的门槛都没有迈过去。你们地球轮回者之所以普遍修行效率极低，不是因为轮回殿歧视你们这些偷渡者，也不是因为小宇宙体系排斥地球轮回者，而是仅仅因为萨姆会蓄意作恶。” “萨姆会刻意提高地球轮回者的小宇宙修行难度，延长地球轮回者觉醒小宇宙的时间，并在这段时间内施展种种后续手段，有条不紊地让心理暗示种子完成它的使命。萨姆会延续心理暗示的后续手段，也有很多。” “例如虚伪地以良师益友身份出现，获取地球轮回者的好感。这就像先偷偷砍你一刀，再以悬壶济世仁医面孔救治，让你感恩戴德。等等，都是萨姆会的惯用套路之一。” “当然，世间没有完美的套路。” “例如与你初遇的秦真鹤，她颇有小宇宙修行天赋。即使惨遭萨姆会蓄意干扰，她依然出类拔萃，迅速迈过了闯江湖的门槛。可惜，秦真鹤的天赋还不够，无法提前打破心理暗示枷锁，看清楚萨姆会的阴险、罪恶。” “你则不同。” “我曾努力完成轮回殿发布的支线任务，得到了20年修为奖励。虽然实战经验不够丰富，我现在的身体素质却堪比一派掌门，已能在江湖上收获武林高手赞誉。你能躲避我的火铳刺杀，你能够击败我，想来肯定是有什么奇遇。” “无论原因为何，你的小宇宙修行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萨姆会的想象。我估计，你现在的内功修为，最少可以消除30%左右的心理暗示，进而隐隐觉察到了哪里有些不对。这是内功遏制心理暗示的效果，也是自我冲破枷锁的迹象，你本能地尝试逃脱心理暗示屏蔽，渴望从我这里获知真相。” “正是有了这些背景，渴望真相的你，本我眼瞎耳聋的你，才肯浪费时间与我唠叨这些。贺路千，我说的对不对？” 贺路千皱起眉头。 查清安的抨击，并不是无中生有。 查清安揭露的黑暗罪恶，贺路千早就有所觉察。 地球二十一世纪时，贺路千从来不会随随便便轻信他人，也很少偏听偏信某一方的说辞。科学不因为我相信而存在或不存在，事实也不因为我相信而变真或变假，才是贺路千的性格。听其言，观其行，仿佛做实验般从无数言辞中提炼出客观事实，才是贺路千的性格。 贺路千的性格，一直没有变化。 可事后复盘贺路千与秦真鹤的初遇，他的表现显然与他的性格并不相符。处理厉鬼李二姐事件时，贺路千不曾偏听宁津陈氏，也不曾偏信林二全的供词，而是悄悄亲自调查宁津陈氏的罪恶。处理秦真鹤事件时，贺路千为何忘记了调查轮回殿真相这个步骤？ 贺路千当时虽然并不十分相信秦真鹤，却莫名其妙地对她没有恶感，潜意识觉得她没有敌意。 太不应该了。 宁津县到应京路上，贺路千的表现也不正常。 口里说着不纠结，行为上却不断在纠结、不断在自己说服自己，好似患了某种精神病。 现在，贺路千终于懂了。 那些不符合他性格的表现，那些纠结与不纠结地拉锯战，其实是贺路千在逻辑层面与心理暗示进行斗争的体现。随着战斗力指数不断强化增高，随着内功体系渐渐抵消了心理暗示，贺路千的所思所想才越来越正常。 贺路千讨厌心理暗示。 这种蓄意的精神控制行为，性质非常恶劣。 如果真是萨姆会所为，宫千钧等伪君子全都该杀。 但已经恢复正常思维逻辑的贺路千，不会偏听宫千钧，也不会偏信查清安。宫千钧有可能说谎，查清安也有可能说谎，甚至两人不约而同都主动地或被动地说谎了。这些片面之词不能视作证据，待贺路千调查出了真相，待确定了谁是幕后凶手，到时候再拎刀杀人也不迟。 否然，不仅杀戮没有意义，还有可能被真正的幕后凶手利用。 贺路千脑海里突然泛起一个念头：“宫千钧道出许多不知真假的秘密，查清安也道出许多不知真假的秘密，这些原祖文明的旧神，这些长生界轮回者，看来人人都是大宝藏啊。宫千钧说他还有两位长生界同事，等有机会了，我不妨去试试他们的底细。” 此时此刻，贺路千则继续压榨查清安的价值：“除了精神控制，萨姆会还有其他什么恶行吗？” 查清安意料之中予以肯定回答：“萨姆会的恶行，多到数不清。” “除了摆在明面的《百人录》和《危情通报》，宫千钧手里其实还有一份轮回者资料。在那份资料记载中，你的武学处于掌门级下游，之所以能够纵横应京和济州、一招击败玉皇派掌门，全是因为你早早获得了厉鬼李二姐的倾力支持。我偷到了这份资料，相信了这份资料，才敢来翠海县试着猎杀你。” “现在回头想想，宫千钧应该早就发现我的暗中窥探了。” “这份轮回者资料，肯定是宫千钧故意让我偷的。我若成功杀了你，等同萨姆会借我这把刀，除去了你这个隐患；我若和你斗得两败俱伤，萨姆会或者虚伪做好人拉拢你，或者趁机根除隐患杀掉你。奈何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宫千钧万万想不到你竟然藏了这么一手顶级幻术。” 贺路千：“还有吗？” 查清安疑惑发现，贺路千似乎并不关心他缘何而来。 查清安隐隐有些不安。 查清安斟酌一会儿，选择了继续爆料：“轮回殿是一所学校，学校不会无故杀戮学生——即使是偷渡而来的地球轮回者。但本次轮回历练，明明有一百名轮回者，轮回殿却只给我们七个活命名额，岂非间接逼我们自相残杀？” “真相却不是轮回殿变坏了。” “轮回殿一直是轮回殿，真正作恶的其实是萨姆会。” 第083 原来是自夸 第083原来是自夸 宫千钧说，93%死亡率的真相，是原祖文明蓄意延长课时，拖课法儿活活熬死一群轮回者；七个名额的真相，是本世界存在七枚可以延寿的钥匙。 可到了查清安这儿，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说法。 查清安说，本次轮回历练之所以仅有七个活命名额，是因为本节课原是为七名学生准备的。就像某学校某班级，学籍限制在7人，课桌、课本等限制在7人，教师及其它教育资源分配也限制在7人。 7人标准的课堂，你非要塞进来100名轮回者，肯定要出问题。 较真来说，查清安等长生界轮回者才是最倒霉的受害者。 正常情况下，轮回殿只招收原祖文明统治下的子民，本次轮回历练的七名学籍更是对应七名长生界轮回者。来轮回殿学习好似去某学校深造，只要别自己作死，压根没有生命危险，不会出现乱七八糟的绝地求生大逃杀玩法，也不会出现一群轮回者蛊虫般残酷内斗。值得长生界轮回者在乎的，仅有“期中考试”“期末考试”“毕业考试”等性质的关卡考核。 轮回者们一起学习，一起交流，一起进步，才是轮回殿的主调。 地球轮回者的到来，如天魔入侵般打断了长生界轮回者的学习节奏。 地球轮回者也是受害者。 地球轮回者被野蛮塞入轮回殿，没有合法学籍，不能享用教育资源，性质仿佛一群旁听生。萨姆会也不愿意在地球轮回者身上浪费太多资源，成功关联小宇宙可以进行小宇宙修行就够了，反正只是一群炮灰而已。 提到93%死亡率，查清安忍不住恨得咬牙切齿：“为了逃脱长生界这座监狱，二十六年间，我除了吃饭、睡觉，所有时间都用来努力学习和锻炼身体，希望能够鲤鱼跳龙门般闯过轮回殿。谁知道，我竟然倒了八辈子血霉，遇到萨姆会这群乱贼。” “好好的轮回历练，硬是变成93%死亡率的蛊虫搏杀。” “萨姆会该死！” 宫千钧说，93%死亡率罪在邪魔原祖文明；查清安说，93%死亡率罪在假好人萨姆会。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谁对谁错呢？ 贺路千觉得，暂时没有必要纠结谁对谁错。 因为资料太少，又没有客观证据，再缜密的推理也可能是徒劳地、无意义地兜圈子。 贺路千索性直接询问最核心的问题：“你有没有方法规避93%死亡率。” 查清安：“七个固定名额是本次轮回历练的核心规则，我们怎么规定？” 贺路千：“你确定不能吗？” 查清安：“不能。” 贺路千质疑：“不对吧。宫千钧说，只要觉醒小宇宙，我们就可以延长寿命，熬到本次轮回历练结束。即使宫千钧的确说谎了，萨姆会费尽心思把数十名地球轮回者偷渡到轮回殿，想来也不应该鼓励我们自相残杀到四人吧？” 查清安辩解说：“小宇宙修行，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以科举制度比喻，考取秀才、举人、进士等功名，才是轮回者超脱轮回殿的希望；以地球二十一世纪比喻，学士、硕士、博士等学位，才是轮回者实现自我升华的希望。想要解决根本问题，我们一百名轮回者或者说八十二名轮回者必须你死我活斗争，争夺仅有的七个名额。” “宫千钧说的活，仅仅是物质上的存活，仅仅是苟延残喘般存活，仅仅是没有尊严、没有希望的苟且偷生。” “轮回殿是一所学校，他不会无故杀戮轮回者——即使你们地球轮回者只是一群偷渡而来的旁听生。只要地球轮回者别主动作死，老老实实地做人，踏踏实实学习，很容易就能熬到七个名额争夺完毕。届时，只要七个名额获得者愿意为地球轮回者旁听生担保，地球轮回者理所当然能够以追随者身份继续遨游轮回殿。” “如果走这条路，觉醒小宇宙与否，其实并不重要。只要宫千钧夺得七个名额之一，只要宫千钧愿意为你们担保，所有偷渡轮回者都能规避所谓的93%死亡率。当然，代价则是你们从此成为萨姆会的附庸，从此成为萨姆会的炮灰，再也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与其成为这样的傀儡炮灰，与其这样苟且偷生，还不如自杀结束噩梦呢。” 贺路千不理解查清安的极端想法：“真有这样绝望？” 查清安却不愿说得更详细，罕见地以坚定语气回答：“最少，我若沦落到如此地步，肯定选择自杀。” 贺路千觉察到了查清安的藏私，适时小幅度转变话题：“看来萨姆会在长生界的形象很坏啊。嗯，你来轮回殿前，认识宫千钧吗？” 查清安摇头：“长生界共有39亿人口，约是地球一半人口，我们怎么可能互相认识。” 贺路千：“类似宫千钧的萨姆会成员呢？” 查清安继续摇头。 贺路千质疑说：“你对萨姆会仿佛了若指掌，结果连一位萨姆会成员都不认识？” 查清安犹豫半晌，面庞浮起一丝尴尬：“其实，我连萨姆会究竟是哪根葱都不知道。” 贺路千猛地皱起眉头：“嗯？” 查清安连忙解释说：“萨姆会，源于地球科幻作品《光明王》。但在我们长生界，其实并不存在这本书；类似框架的作品，主角不是萨姆，宗教框架也不是印度教和佛教。宫千钧自称组织是萨姆会，显然只是蓄意引用地球典故，博取你们地球轮回者的信任罢了。” “萨姆会名字是假的。” “据我所知，长生界应该没有什么萨姆会。” 贺路千呆愣了好大一会儿。 萨姆会只是临时取的假名？ 长生界并不存在名曰萨姆会的反抗组织？ 这操作……真是犀利。 贺路千故意冷哼一声，叱责查清安说：“你连萨姆会究竟是哪根葱都不知道，也有胆子啰嗦一大堆？你是欺负我对长生界一无所知吗？” 查清安不敢激怒贺路千，诚恳语气补充解释说：“长生界没有萨姆会，却有一堆光明会、袈裟会、便衣会、佛陀会、真佛会、真理会、屠魔会、诛魔会、降魔会等邪教、乱贼。这群乱贼，虽然名字千奇百怪，内容、宗旨，却大同小异。” 光明会、袈裟会等组织在长生界的政治地位和社会地位，类似地球上的白莲教、摩尼教或者说某呼喊、某闪电。长生界管理机构经常以各种形式宣传光明会、袈裟会等组织的危害，深入浅出批判各家组织的罪行。查清安对萨姆会的批判，并非基于自我认知之后的理性判断，而是直接简单粗暴地引用长生界的公开宣传内容。 查清安之所以偶尔前后矛盾，根源就在这里。 查清安并没有亲自接触过萨姆会或者类似萨姆会的组织，甚至有可能并不了解萨姆会类似组织的运行细节，他的情报资料全部都是基于长生界管理机构宣传内容的二次传播。 贺路千遗憾摇头：“原来只是道听途说，纸上得来的资料。” 贺路千斟酌一会儿，继续追问说：“宫千钧说，萨姆会领袖曾经斩杀过地藏菩萨。地藏菩萨身为佛祖之下的四大菩萨，他的陨落应该众所周知吧？长生界类似萨姆会的反抗组织，哪家领袖曾经自称他斩杀了地藏菩萨？” 查清安突然哈哈笑起来：“斩杀地藏菩萨？那是宫千钧吹牛比呢。” 贺路千：“嗯？” 查清安笑着解释说：“无数年前，众神之国的确发生过剧烈动荡。” “众神之国全员长生不老，上位诸神甚至是永生不老。” “‘宇宙灭而我不死’的那种永生……” “‘无论敌人如何强悍，敌人都无法杀死我’的那种永生……” “上位诸神的长生其实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长生，理论上无论他们如何作死，无论敌人如何恐怖，都不会真正意义上死去。” “但无数年之前，众神之国突然爆发了剧烈的动荡，上位诸神成群成堆的陨落。甚至上位诸神们的领袖，燃灯佛、灵宝天尊、昊天上帝、东王公这些理论上、逻辑上根本不可能死去的诸神领袖，竟然也全都死了，真正意义上死了，从此再也没有丁点儿痕迹。” “众神之国对那场剧烈动荡忌讳莫深，禁止神民讨论、禁止神民调查，违禁者无论主观意愿为何，全部即时处以极刑。所以，直至今日，那场剧烈动荡的原因和细节，依然都是不为人所知的迷雾。” “唯有光明会、袈裟会等一帮乱贼，敢胆大包天地谈论那场剧烈动荡，甚至自称斩杀了燃灯佛、灵宝天尊、昊天上帝、东王公等诸神领袖。其中，地藏菩萨陨落于那场剧烈动荡的余波，且因为时间距离现在较近，深受一群乱贼的欢迎。光明会、袈裟会、便衣会、佛陀会、真佛会、真理会、屠魔会、诛魔会、降魔会等，都曾宣传过地藏菩萨由他们斩杀。” “斩杀地藏菩萨这样的言论，也就骗骗你们地球轮回者罢了。” 贺路千顿时囧然无语。 初听宫千钧的大义凛然誓言，贺路千把萨姆会尽可能想的强大，甚至猜测萨姆会有资格与原祖文明的领袖们相提并论。贺路千当时还在疑惑，如果萨姆会已经如此强大，为何不先在轮回殿之外的长生界掀起革命呢？ 原来，只是自夸啊。 若真如此，贺路千还真是高看了萨姆会。 第084 不让你死，你想死都死不了 第084不让你死，你想死都死不了 轮回殿真相扑朔迷离，原祖地藏菩萨、宫千钧、查清安等人都有可能按照对自己有利的方式编织谎言，仿佛一幕幕真假难辨的罗生门。 贺路千没有去过长生界，对轮回殿的了解也仅限于本世界，注定很难从一堆谎言中抽丝剥茧寻到真相。与其在假象和事实之间陪他们无意义兜圈子，还不如脚踏实地认真研究本世界、探索本世界，优先解决眼前最迫切的难题。 至于宫千钧等萨姆会成员以及类似查清安的长生界轮回者，老老实实合作也就罢了，谁若敢像查清安这般怀有恶意，一刀砍过去便是。 贺路千理智停止审问，决定不再理会宫千钧。 可地狱小宇宙的小黑屋惩罚，却不会因为贺路千停止审问而终止。当贺路千停止问话，查清安的唠叨顿时变成没有回声的自言自语。绝对安静带来的窒息感，重新降临心头。查清安连忙慌乱求饶：“我知道的都说了。贺路千，不，贺爷爷，我求求你了，你老快点儿解除幻术吧！” 哭喊求饶无果，查清安渐渐放弃逃生希望，转而愤怒地破口大骂：“该死的野蛮人。我就知道，你们这群地球来的原始人类都是猪狗养的，人人都说话不算数。我真是失心疯了，才奢望你能是一个例外。” 辱骂一阵，查清安眼见没有任何成效，复又怒极而笑：“你以为你赢了嘛？” “呵呵，我早就知道你们地球人类阴险狡诈，怎会真的又蠢又笨地全盘托出所有秘密？我告诉你吧！我刚才给你说的，都是九分真一分假，越是重要的地方，我越没有和你说真话。萨姆会真正控制你们的手段，萨姆会现在允许你们自由发展的秘密，萨姆会埋在你们小宇宙修行中的陷阱，我全都没有说呢。” “快点给我解除幻术，否则你就等着被宫千钧玩死吧。” 查清安软硬兼施，又是求饶，又是恐吓，却始终没有等来贺路千的回应。 查清安独角戏叫嚣期间，时间指针无情地向拨动。一分钟，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查清安的屎感越来越强烈，紧缩肛门等努力越来越没有效果。碳基生物细胞结构终究是碳基生物，再强大的意志，再强大的信念，查清安也无法违背生物的本能。 终于，查清安憋不住了。 鼻腔中的尿骚味道和裤裆间的黏腻触感，令查清安的眼珠儿瞬间血红，令查清安的面庞瞬间铁青。 查清安何曾受到过这种屈辱？ 初次来轮回殿历练的查清安，脸皮尚薄的查清安，只觉得血液全都猛地涌向脑门，漆黑的世界突然间五彩斑斓。 查清安情绪崩溃了。 黑暗寂静中，查清安恨得咬牙切齿，嘴唇都咬出血痕。 查清安恶狠狠发誓：“好，好。贺路千，你今日所赐，我查清安全都记下了！” “呵呵，你以为我中了幻术，就没有反抗之力了？你以为我死了，这件事儿就了结了？没门！告诉你，对我们长生界轮回者来说，轮回殿里的死亡，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一次不成，再考第二次就是。二十年后，我查清安还会回来的。” “你等着罢，等我回到长生界，立刻把你和宫千钧的恶行上报给太岁殿。嘿嘿，我提前祝福你能躲过太岁殿的追捕，二十年后咱们再相遇。” 说罢，查清安突然低声呢喃，仿佛在小声诅咒，仿佛在念咒语。 大约三十余秒，呢喃有了效果，查清安额头突然砰地一声炸裂。 查清安自杀了！ 而且，查清安的自杀方式竟是如此独特。 查清安死于非常奇怪的爆头，他的头盖骨整体良好，顶骨和颞骨都没有受到炸裂影响。唯有额骨，奇怪地被定向掀翻，炸出一堆红白相间的脑血混合物。如果只检查的查清安的尸体，第一念头应该是查清安被人刻意取走了额骨，而非死于爆头。 查清安为何突然爆头而死？ 额骨定向炸裂式自杀，应该是查清安对他的碳基身体进行了某种特殊改造。 这可能是查清安的秘密，也可能是所有长生界轮回者的秘密。 显然，查清安身上还藏着许多秘密。 查清安刚才坦白的情报资料，只是他知识体系的一部分。查清安自杀前的仇恨诅咒，又间接表明轮回殿果然不喜欢杀人，轮回者在轮回殿里的死亡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最少，对于查清安等长生界轮回者来说，轮回历练时死亡，性质更像考试不及格，被强制留级。二十年或者若干年，查清安重新申请新一轮轮回殿历练，即可回到轮回殿里继续学习深造。 贺路千砍掉了查清安的脑袋，又亲眼见证了查清安的爆头而死，却不曾真正杀死查清安。 贺路千仅仅淘汰了查清安，令其来轮回殿的第一节课尚未结束，便稀里糊涂地返回了长生界。 贺路千若有所思。 到了原祖地藏菩萨境界，到了长生界境界，到了原祖文明境界，他们对死亡的定义恐怕已经超出了地球二十一世纪的死亡概念。无论被砍去脑袋，还是额骨被定向掀开，都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若想彻底杀死查清安乃至原祖地藏菩萨，刀剑不行，枪械不行，核武器恐怕也不行。 贺路千陡然泛起浓郁的好奇心：“区区查清安，都已经不惧轮回殿里的死亡。到了原祖地藏菩萨层次，他肯定也小觑常规手段的死亡，不怕砍头、不怕核武器毁灭肉身。原祖地藏菩萨如此擅长保命，到底是怎样的敌人或意外，才能令他彻底死亡的？原祖地藏菩萨层次的战斗和杀戮，又是何等模样呢？” 查清安临死前的诅咒，令贺路千对死亡一词骤然有了新的认知。 但查清安临死前的咒骂，无论二十年后的约定，还是上告太岁殿的威胁，贺路千都不担心。 因为，查清安早就死了啊。 按照轮回殿的定义，按照无间地狱的定义，查清安早已经死于贺路千的一刀劈斩。 即使查清安退出轮回殿之后在长生界醒来，他的记忆也将仅仅停留在雁翎刀斩向他的一霎那，因为真正的查清安和地狱小宇宙里复活的查清安是两回事儿。地狱小宇宙的苦难记忆，专属于复活之后的查清安乙，不可能随着原版查清安的死亡而回到长生界。长生界查清安对贺路千的记忆，注定停留在雁翎刀劈斩：我刺杀贺路千失败，被贺路千反杀了。 贺路千暗自摇头：“你说轮回殿里的死亡不是真正死亡，但你可知道，我地狱小宇宙里的死亡也不是真正死亡？” “自杀？” “我若不同意你死，你在地狱小宇宙里照样想死都死不了。甚至只须支付16点经验值，我现在就能原地复活你，让你尝尝我的地狱小宇宙式永生惩罚。” “任你爆头一百次，你还是无间地狱囚困的罪魂。” 不过，没有必要浪费16点经验值复活查清安。 查清安的罪魂，且留在那里吧。 等贺路千遇到了其他长生界轮回者，需要查清安的证词间接印证时，再让查清安惊喜复活也不迟。 暂时搁置轮回殿的罗生门迷局，贺路千把所有精力全部转移到眼前的轮回历练。 尽管通过查清安对萨姆会有了新的认识，贺路千却没有明显表现出来。贺路千悄悄嘱咐李凤瑶，低调处理了查清安夜袭事件，间接令空狱门弟子和翠海县百姓都对此事一无所知。查清安的死亡与其鬼怪同伙的败逃，对翠海县的影响，连一颗投入湖泊中的小石子都不如。 贺路千甚至佯装无事发生，照常与一品堂留在翠海县的使者，谈论貌似迫在眉睫的屠魔大会。 说到玉皇山屠魔大会，贺路千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 莽撞与他们决战玉皇山，甚为不妥。 首先，安车骨护国真人甄风林令贺路千意识到本世界的武力上限相当高。传说中的天下第一高手岳山派掌门，万一强到能够一招秒杀贺路千，那就尴尬了。 其次，鬼怪克制侠客。 岳山派、玉皇派等武林门派，除了最基本的武学传承，还有佛道官等方面的建树。以玉皇派为例，它除了徐掌门领导的武学分支，还有其他名宿领导的道学分支。玉皇派在道学上的成就，可比在武学上的成就强多了，玉皇山的玉皇大帝宫殿是炐朝皇帝都要跪拜的神权象征。 传说玉皇派逮捕了许多鬼怪，强行囚困在各种各样的法阵之中。如果某些鬼怪慑服于玉皇派的道法，配合玉皇派武学分支作战，贺路千独闯玉皇山期间一头栽入陷阱的概率更大。 说来说去，还是空狱门初建，底蕴非常弱。 空狱门在佛道官方面毫无建树，贺路千无法借助佛道官的法术震慑鬼怪。 空狱门在武学方面的底蕴也非常尴尬，如今不仅只有断臂侯泽奇一位6战弟子，战五渣弟子也都寥寥无几。贺路千这边儿敢去玉皇山闹事，玉皇派等名门大派那边儿就敢派人突袭翠海县，端掉空狱门的老巢。 第085 东西两魔，石峁鬼母 第085东西两魔，石峁鬼母 前面曾有简单介绍，1战到6战都属于正常人类范畴。刚刚触碰6战门槛的练武者，除非有超人的速度天赋，否则其万米长跑成绩大概为27分钟左右，稍低于地球二十一世纪的26分钟17秒世界纪录。 亦是因为正常人类极限在这里，世人才把6战左右的实力视作真正混江湖的门槛。 迈过了6战门槛，超越了人类极限，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侠客。 空狱门的战五渣弟子和连战五渣都只能仰望的弟子，他们的身体素质全都处于正常人类范畴，不能千里奔袭打探消息，也不能震慑各地的大小文武世家。莫说和玉皇山屠魔大会集结的武林群侠对抗，连最基础的打探消息，他们都难办到。 空狱门现在无人可用。 贺路千的战斗力指数再高，也只是一位光杆儿司令，无法以有限的精力处理无限的琐碎。 出了翠海县，各州各郡的动态变化，贺路千如今全都两眼一抹黑。例如玉皇山屠魔大会，它明明针对贺路千，它明明已经挽弓欲射，贺路千却无法及时探知那里的动静。 反观宫千钧筹办的一品堂，有朝廷支持，又团结了一群土著和轮回者，底蕴显然远超贺路千创办的空狱门。 再说宫千钧。 查清安以长生界轮回者身份戳穿了宫千钧的无数自夸，令贺路千得以从一个视角试着看清楚宫千钧的真面目。但或许宫千钧不清楚不在乎查清安夜袭翠海，或许查清安对宫千钧的蔑视和嘲讽纯属于诋毁，他始终以慷慨君子面孔示人。宫千钧回返雁来郡途中，便遵守承诺，履行一品堂与空狱门的盟约，送来许多珍贵的情报资料。 宫千钧还大度地向空狱门单方面公开一品堂的情报体系，把玉皇山屠魔大会的细节，以及炐朝两京十三州的大事，全都最快速度抄印一份，快马加鞭及时送到翠海县空狱门总部。 一品堂送来的情报，仿佛地球二十一世纪推送的新闻快讯，让贺路千坐在翠海县不动就能知晓天下大事。 贺路千优先关注轮回者们的动态。 轮回者们大多非常低调，降临以来的经历，寥寥几行字就说清楚。 当然，也有少数例外。 有三位轮回者的名字，频繁出现在各种情报资料中：王建龙、刘忠民、萧红雨。 宫千钧向贺路千介绍既有的11位轮回者盟友时，曾简单介绍说王建龙、刘忠民、萧红雨等三名轮回者同情延、原两州的流民，分别不惜冒着死亡危险加入当地流民义军。贺路千当时左耳听、右耳出，并没有过多关注他们。直至今日拿到一品堂送来的各种详细资料，贺路千才迟迟意识到宫千钧为何说他们“不惜冒着死亡危险”。 若只阅读《百人录》等轮回者的专项资料，王建龙、刘忠民、萧红雨等三名轮回者并无特殊性。三名轮回者都是地球轮回者，但他们在地球上的前半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成绩；来到轮回殿，也没有什么练武天赋，战力最多与濮群、冯爽等轮回者相仿。 普普通通，平凡无奇。 三位轮回者的特殊，特殊在他们的态度以及后续成就。 三名轮回者对延、原两州流民的同情，并没有像绝大多数人轻飘飘停留在嘴巴上或文字上。三位轮回者没有把炐朝百姓的喜怒哀愁视作背景，也没有把延、原两州的流民、饥民视作一群智慧npc。尽管战力低到微不足道，尽管轮回杀戮威胁近在眼前，他们仍旧无视萨姆会的好心提醒，执意与当地百姓站在一起，继而纷纷参加了当地流民的造反事业。 特别是刘忠民。刘忠民最初降临在与应京相邻的荆州境内，但闻听延原两州矛盾激化到遍地流民起义，刘忠民立刻不顾危险长途跋涉赶赴延原两州，并且毫不犹豫地站队流民义军。 轮回殿固然禁止超纲答题，但相应的知识体系不会随之消失。地球二十一世纪的系统化培养，以及萨姆会的间接支持，都间接令三名轮回者在一群流民间迅速鹤立鸡群。经过将近二十一个月的摸打滚爬，三位轮回者都相继混出头来，成为延、原两州破有声名的义军头领。 前些月，延州刺史向皇帝汇报延、原两州的叛乱，详细列出了五十二名匪首。王建龙以混江龙绰号，刘忠民以满天星绰号，萧红雨以红娘娘绰号，全都列位延原两州五十二名匪首之间。 此时此刻，三位轮回者全都是炐朝朝廷和当地武林门派通缉的要犯，所面临的危险远超其他轮回者。 三位轮回者之所以情报资料特别多，亦是因为他们作为混江龙、满天星、红娘娘，不断与炐朝官兵进行惨烈的搏杀。一品堂送来的资料，九成九都是他们作为混江龙、满天星、红娘娘等义军首领的战斗、反扫荡、种田等资料，而非作为三名轮回者，与其他轮回者互动的轮回者资料。 另外，不管三位轮回者初心为何，经过大约二十一个月的磨炼，他们如今都以义军形式建立了独立势力或割据势力。混江龙部义军、满天星部义军、红娘娘部义军，贺路千觉得他们的事业与自己的空狱门、宫千钧的一品堂并没有本质区别。 三位轮回者能够以孱弱的战力值抵御炐朝朝廷和当地武林门派的通缉，目前都有乱世活命的底气。 且以萧红雨为例。 红娘娘是当地流民义军为她取的绰号。 炐朝官军和武林江湖为萧红雨取的绰号，是“女魔头”和“石峁鬼母”。 女魔头绰号，源自萧红雨抄家灭族无数。萧红雨不仅同情当地流民，还站在义军立场敌视所有土豪勋贵，每当有所攻克，她便以强硬手段抄没土豪勋贵的家产，铳决土豪勋贵家的老爷、少爷、夫人、少夫人等。延原两州的舆论，如今既敌视萧红雨，又畏惧萧红雨，是谓：百贼乱纲常，最恶、最狠、最毒红娘娘。 前些月，岳山小三侠曾代表岳山派深入延州腹地围捕萧红雨。岂料，岳山小三侠惨被萧红雨杀败，甚至差点儿在萧红雨地盘丢掉性命。 贺路千曾经在应京挫败岳山小三侠，萧红雨在延州杀败岳山小三侠。短短两年时间，岳山小三侠可悲地两次成为踏脚石。或许因为贺路千和萧红雨都踩着岳山小三侠成名，舆论最近频频把他们两人联系起来，并称为东西两大魔头：东魔贺路千，走一路杀一路；西魔红娘娘，鬼气祸乱四郡。 石峁鬼母绰号，源自萧红雨的手段。 萧红雨没有练武天赋，却出乎意料地具有超高的御鬼天赋。 正常年间，鬼怪非常罕见，一郡数县之地，一年时间里都难出现一例。但到了王朝末年，到了遍地流民义军的混乱时局，鬼怪数量往往极短时间内急剧增多。亦是借助一批鬼怪对炐朝朝廷和门阀江湖的怨恨，流民义军才有机会、才有力量，抵抗炐朝官兵和武林江湖的双重围剿。 萧红雨尤其善于御鬼。 宫千钧尊重轮回者的隐私，不曾追问贺路千为何练武效率极高，也不曾追问萧红雨为何擅长御鬼。 但来自炐朝官方和门阀江湖的资料，推测她有着万鬼之母的奇特体质，不仅善长说服鬼怪与她合作，还掌握有某种秘术，可以为冤死之人强行聚魂，把怨念批量转化成鬼怪。传言萧红雨最少有一百名鬼怪部下，红娘娘部义军每次趁着夜色行军，都是百鬼出行般恐怖画面。 石峁鬼母的石峁前缀，则是萧红雨建立的义军根据地。 这又是萧红雨异于其他流民义军的表现。 延原两州的时局，总体来说官兵强而义军弱。官兵之所以无法扑灭流民叛乱，是因为当地天灾人祸不绝，百姓饥寒交困无法求活。官兵今日杀了一百名义军，明日又有一百名或者两百名百姓无奈从贼求活。五十二名义军首领，包括王建龙的混江龙部、刘忠民的满天星部，有五十一支流民义军狼狈辗转各郡，通过钻山沟、兜圈子等方式躲避官兵的追剿。 唯有萧红雨，她依赖御鬼奇术和传言中以百计算的鬼怪部下，赫然在鬼安郡的石峁建立了石峁根据地。 萧红雨的鬼怪底蕴，可想而知。 王建龙、刘忠民两位轮回者，也不能小觑。 王建龙的混江龙部、刘忠民的满天星部目前跟着流民义军主力转战各地，声望等同其他四十余名义军首领，无法和石峁鬼母萧红雨相提并论。但他们两名轮回者能够凭借战五渣身体素质混成延原两州五十二名匪首之二，显然也不简单。 或许，两位轮回者有着类似萧红雨的御鬼奇术底牌，只是没有公开而已。 轮回殿里的死亡不是死亡，大概率只是长生界轮回者的福利。 地球轮回者如果在轮回殿里死亡，估计极有可能死了就死了，没办法二十年再闯轮回殿。 萧红雨等轮回者晓得93%死亡率的残酷，晓得轮回者自曝身份等同黑暗中的烛火，却不约而同百死不辞地坦然走到前台，与延原两州的流民百姓并肩作战。 贺路千忍不住啧啧感慨：“敬畏死亡，却不畏惧死亡。有些事，宁愿死也不去做；有些事，宁愿死也要去做。呵呵，我们这群地球轮回者，看来也有敢于直面淋漓鲜血的勇士。” 第086 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086 醉翁之意不在酒 翻阅轮回者资料完毕，贺路千又把精力转向玉皇山屠魔大会。 玉皇山屠魔大会出乎意料地群英荟萃，不仅岳山派掌门、玄岳派掌门、跋陀寺主持等武林领袖全部亲自赴会，悬空寺、上清派等许多一线门派和二线门派的掌门、掌教、主持、方丈、观主，也都千里迢迢过来捧场。 群英荟萃夸赞，一点儿都不虚夸。 情报显示，武林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一流高手和顶级高手，最少来了一半。 玉皇山附近到处都是高手，地摊吃一顿便饭，傍晚去河边散步，就能偶遇这大侠那大侠。 许多侠客都醉心于武学，如今蜂拥聚集到玉皇山，彼此或者争强好胜想分出输赢，或者实战切磋各家绝学，或者习惯以武功解决问题。今儿我找你切磋，明日你找我赌斗，日日都有约战，夜夜都有比武。这次玉皇山屠魔大会，可谓是数十年来最喧闹的武林盛事。 名侠们不断约战切磋，百晓生们密切关注切磋结果，争取第一时间推出甚么天下十大高手名单、某州十大高手名单、年轻俊杰名单。把名侠当成偶像崇拜的年轻少侠或者战五渣，不管真懂还是假懂，也都纷纷热情围观，时而感慨某某好厉害，时而质疑某某不该排这么高。 一时间，玉皇山无比喧闹。 对于土著侠客来说，玉皇山屠魔大会的的确确群英荟萃，天下第一高手岳山派掌门都非常罕见地抛头露面。可读完玉皇山屠魔大会的大概情报，贺路千却觉得玉皇山一点儿都不群英荟萃。 恰恰相反，贺路千从字里行间看到了蝇营狗苟、自私自利等词汇。 宫千钧先前猜对了，贺路千并非玉皇山屠魔大会的核心目标。 令门阀江湖感受到威胁的，其实是一品堂；令门阀江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还是一品堂。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讨伐贺路千，只是某些人瞒天过海把武林群雄召集到玉皇山的藉口。随着武林群雄陆续到位，针对一品堂的舆论攻击迅速有条不紊拉开序幕。 先是十余名颇有名望的京师豪侠，哭哭啼啼向各大掌门喊冤，指控一品堂的种种恶行。经过数日舆论发酵之后，包括岳山派掌门、玄岳派掌门、跋陀寺主持、玉皇派掌门在内的三十余位掌门，再及时顺应民心，达成利益阵线共识：门阀江湖联名抗议，要求朝廷立即解散一品堂，并惩处宫千钧等仗势欺人的恶犬。 门阀江湖有自己的武装力量，他们的抗议，从来都不仅仅是嘴巴上的抗议。 首先，玉皇派盛情邀请了燕州江湖势力参加玉皇山屠魔大会。 安车骨蛮族兼并燕州期间，安车骨高层已经和燕州江湖势力斗出输赢。凡是不甘心接受安车骨统治的江湖势力，或者投归祁镇北的祁镇，或者拖家带口迁徙到中原内地；此时还留在燕州发展的江湖势力，要么低调选择中立，封山不问世事；要么宣布效忠安车骨，成为安车骨旗帜下的门阀江湖。 今日的燕州江湖，已然站队安车骨阵营。 中原江湖门阀和选择效忠安车骨的燕州江湖门阀理该处于敌对状态，各为其主式不死不休搏杀。而事实呢？中原江湖门阀与与燕州江湖门阀把酒言欢，绝口不提安车骨在燕州的杀戮，绝口不提炐朝炐人与安车骨蛮族的家国仇恨，甚至安车骨镇压燕州江湖门阀的旧事也绝口不提。 此时此刻，中原江湖门阀和燕州江湖门阀高喊除魔卫道、匡扶正义等口号，说一品堂和东西两魔的罪恶大于炐朝和安车骨之间的矛盾。仿佛贺路千沿途杀死的罪人，萧红雨抄家的勋贵，才是门阀江湖立志保护的“百姓”和“民众”；死于安车骨屠杀的数万数十万百姓，全都是无需介怀的小事儿。 门阀江湖的匡扶正义，是要求朝廷解散一品堂。 门阀江湖的除魔卫道，是镇压东魔贺路千、西魔萧红雨，维持他们的既有利益和既有秩序。 这样一群武林群雄，算“英”吗？ 或许算。 却终究不是贺路千想要的“英”。 与这些门阀江湖相比，贺路千更愿意把素不相识的萧红雨视作“英”。 再说安车骨。 安车骨之所以能够快速崛起，离不开中原江湖门阀的默契支持。中原江湖门阀最初把安车骨当狗养，阴谋灭掉孟定海余孽之后，再卸磨杀驴拆散安车骨。奈何安车骨前任大单于老谋深算，不仅把中原江湖门阀的狗粮吃干抹净，还趁机吞并了孟定海的遗产和燕州梁家的遗产。 安车骨现任大单于破六韩王吉，没有因为安车骨已经崛起就与中原江湖门阀翻脸。恰恰相反，破六韩王吉比他父亲更重视中原江湖门阀这股力量，当中原江湖门阀联系安车骨寻求援兵支持时，破六韩王吉立即委托燕州江湖门阀向中原江湖门阀示好，表示愿意全力支持中原江湖门阀的正当要求。 破六韩王吉为了尽可能表示诚意，前些日亲自率领六万步骑，突袭西线战场的锦和堡。破六韩王吉又不追求一时利弊，主动放弃己方的夜战优势，改而挖掘壕沟围困锦和堡，配合中原江湖门阀向炐朝施压。 中原江湖门阀的态度不言而喻：皇帝，你想造反否？皇帝，你若敢继续倒行逆施再以一品堂名义肆意妄为，就别怪我们联合安车骨蛮族攻陷京师，屠戮你们全家老小。 中原江湖门派与炐朝朝廷远距离博弈期间，也没有忘记摆在明面上的贺路千。 玉皇派代表中原江湖门阀赴京抗议同时，岳山派掌门协调三十余家门派，抽调精英组建了一支除魔卫道精英队伍。中原江湖门阀对外宣称，除魔卫道队伍彼此熟悉之后，便启程先去翠海县镇压东魔贺路千，而后再去石峁镇压西魔红娘娘，为应京、济州、燕州、延州、原州等五州百姓扫除两朵阴云。 可门阀江湖的核心目的，仍是与炐朝皇帝博弈。 除魔卫道行动，同样醉翁之意不在酒。 截止今日，贺路千最优秀的战绩，是逃亡数千里之后反杀安车骨护国真人甄风林。可因为贺路千把搏杀现场刮地三尺丢入地狱小宇宙，对于安车骨来说，甄风林及其部属好似凭空消失了。安车骨无法断定甄风林已死，也无法断定甄风林尚活，仅能模糊推测贺路千把甄风林杀死在某座荒山野岭。 消息由安车骨传到炐朝，武林江湖的反应更加平淡。 首先，甄风林武功虽高，此前却没有什么名声；其次，燕州消息传到炐朝，会因为二次传播、三次传播变得面目全非。门阀江湖因之小觑贺路千的威胁：东魔贺路千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我方可是有天下第一高手岳山派掌门坐镇啊。 贺路千和萧红雨，终究不过是门阀江湖向皇帝、世人展现实力的道具。 门阀江湖的根本利益，不在屠魔贺路千。 门阀江湖也没有必要郑重以待。 得益于这些或傲慢或自矜的念头，门阀江湖始终没有把贺路千视作需要平等对待的大敌，针对贺路千和空狱门的有效布置也少之又少。贺路千留守翠海县一日又一日，始终没有等来由三十余家门派联合组成的除魔卫道队伍。 玉皇山屠魔大会明明已经召开，翠海县却诡异地没有半点儿动静。 门阀江湖的铳口，一直瞄准炐朝朝廷和一品堂。 翠海县风平浪静期间，门阀江湖与炐朝朝廷、一品堂的矛盾越来越激化。却是门阀江湖忌讳炐朝集权，忌讳一品堂研制火铳、复原五轮脑蛊丹的发展速度，以不容拒绝态度要求炐朝解散一品堂；宫千钧等三名长生界轮回者则小觑土著的智慧和信念，同样不肯后退一步。 宫千钧想拖延时间，发展时间越充分，一品堂的实力越强。 门阀江湖却不想拖，抗议手段越来越激烈。 时间来到九月，率兵增援锦和堡的济州援兵，行至玉皇山之北的济泉郡，其将领魏武图突然间树旗造反的消息。短短十余日时间，魏武图便在济泉郡连续攻克数座县城，纵兵围困济泉郡郡城。 济泉郡郡城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它是京师统御济州的州刺史府所在，又是南方物资向北方运输的重要节点。如果济泉郡当真被魏武图攻克，他未来能不能成事暂且不说，炐朝仅存的威望肯定大打折扣，因而引发士农工商人心浮动的剧烈动荡。 失去济州边角之地，尚可自我催眠说是小患。 当济泉郡陷落，南北物资通道被切断，炐朝还有底气统治两京十三州吗？ 南方有魏武图造反，率兵围困济泉郡；北方有安车骨蛮兵围困锦和堡，数万步骑遥指京师。 门阀江湖不出手则已，出手之后，招招瞄准死穴。 这便是门阀江湖的决心。 这便是门阀江湖的实力。 门阀江湖已经把炐朝朝廷逼到绝路。 或者说，把一品堂逼到绝路。 第087 智慧生命就是智慧生命 第087智慧生命就是智慧生命 门阀江湖的组合拳，很快带给一品堂沉重压力。 虽然宫千钧没有主动说出困难细节，贺路千却能从一品堂驻空狱门使者的焦躁态度和一品堂的情报网络效率骤然降低等方面，间接判断出他已经陷入泥潭。 后续舆论发展，佐证了贺路千的判断。 极短时间内，抨击一品堂祸乱朝纲，成为主流乃至唯一的舆论基调。两京十三州的州刺史、郡太守纷纷站队门阀江湖，上书弹劾一品堂亵渎“一品”荣誉，假借皇帝名义陷害忠良、杀害无辜等。 未几，翠海县郁县令也罕见地登门拜访贺路千。 话说，空狱门扎根翠海县以来，翠海县衙渐渐有名无实，其治安税收等职权，如今都由空狱门弟子实际控制。如果某名县吏被空狱门排除在外，不必劳烦郁县令亲自向空狱门卖好，其他空狱门弟子就能默契设局，合法流程把他赶出县衙。 郁县令颇有自知之明，他与空狱门保持距离同时，又积极配合或者说对空狱门和贺路千惟命是从。 翠海县衙，早就是空狱门的翠海县衙。 济州刺史站队门阀江湖时，还以刺史权柄通知济州各郡各县，一起揭发一品堂的恶行。传达刺史谕令的官吏，更如此暗示郡县地方：如有大罪，如实上报；如有小罪，虚夸三分；如无发现，模版编造。言而总之，各郡各县都得在门阀江湖和一品堂之间站队，间接逼迫炐朝皇帝妥协。 就本心而言，郁县令理所当然希望站队门阀江湖。 首先，郁县令的三年任期已经临近结束，随时都有可能调往它州它郡。 其次，除了京师、应京等寥寥数州数郡，炐朝对各州各郡的统治都普遍流于形式。炐朝科举制度及察举制度选拔出来的官员，主要任务是保证地方文武豪强世族对朝廷的忠心，协调各地文武豪强之间的矛盾，而非居高临下地统治地方豪强世族。 如果某家豪强世族蓄意挑衅既有秩序，州刺史、郡太守、县令等官员，尚能拥有一定的裁判权力。根据官员的自身能力强弱，他们或者拉拢其它豪强灭掉挑衅者，或者支持其仇家削弱挑衅者，或者请求朝廷调兵镇压挑衅者。一般来说，炐朝官员普遍不愿参与江湖恩怨，但若是把他们逼到了退无可退地步，官员们也会偶尔露出獠牙。 可镇压某家豪强世族是一回事儿，门阀江湖的集体舆论是另一回事儿。 一旦门阀江湖达成利益共识，他们的结论就是民心所向。 在世人眼里，门阀江湖的政治力量和军事力量，才是“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汪洋大海。 郁县令若敢真心实意站队一品堂，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都无法保障。当消息传到他的老家，郁县令全家老小肯定大概率莫名其妙遭遇某某山贼、某某水贼的袭击。郁县令而后若不能及时与一品堂划清界限，郁家必然很快就凄惨到“男人死绝，女入娼籍”。 门阀江湖甚至不必因之脏手。 好似应京的虎龙帮，以及盘踞渡口为祸的戎二河，门阀江湖社会有无数专业干脏活的背锅侠。 郁县令清醒明白玉皇山屠魔大会的意义，他不愿站队一品堂，也不敢站队一品堂。 可是，郁县令更晓得翠海县的特殊性。郁县令固然不懂也不愿意懂轮回者之间既斗争又合作的复杂关系，却亲眼看见一品堂送给空狱门无数新式火铳和翡翠、玉石、珍珠、象牙、貂皮等财货，双方隐隐约约有着共同立场。 收到州刺史的谕令之后，郁县令顿时感觉头大。 郁县令诚然不敢得罪门阀江湖，可他也不敢得罪空狱门啊？空狱门的宝刀，从来都不优柔寡断。 左边是死路，右边也是死路。 郁县令焦躁地乱揪头发：“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郁县令甚至啪地一声，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你读什么书，考什么科举，这下把全家性命都搭上了吧！” 可是，再恼再恨，也得面对现实。 郁县令乱七八糟发泄一阵儿，复又对着铜镜，努力挤出无害的笑脸。而后，郁县令拎着州部发来的文书，快步赶到空狱门总部，向贺路千请示：“刺史谕令各郡县揭发一品堂的罪行，敢问门主，我县该如何回复？” 贺路千翻了翻济州刺史签发的文书，反问郁县令：“你觉得该如何答复？” 郁县令弓腰低头，谦卑态度表示：“郁某出身小家小户出身，未中举时，街边小贩都能肆意欺辱我。郁某素来愚昧没有见识，既不懂皇恩浩荡，也不懂武林江湖，实在不晓得该如何答复州部。” 贺路千把州部文书丢到桌子上，随意说：“既然不知道如何答复，那便不答复吧。” 郁县令悄悄松了一口气。 对州部文书置之不理，绝不是好选择。 但与逆势支持一品堂相比，危险无疑少了很多，最少郁县令不必全家老小遇到山贼、湖匪。 再者，门阀江湖以及济州刺史正在演戏给炐朝皇帝看，只要郁县令别高调跳出来作死，应该不会有人揪着他的含糊其辞不放。等熬过了这一阵儿，等熬到翠海县令任期结束，此事或许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郁县令满意贺路千的处置，起身告退：“是。” 贺路千却叫停郁县令：“且等一会儿。” 贺路千招手示意郁县令入座，谈话语气询问：“郁县令，你对一品堂印象如何？” 郁县令小心翼翼推脱：“我没有接触过一品堂，哪有什么印象。” 贺路千：“姑且说说吧。” 郁县令躲在空狱门阴影里十余月，早就刻意探清楚了贺路千的大概性格。凡是类似座谈，无论说好话还是说坏话，只要言之有物，贺路千很少会因言治罪；而若闭口不言，或者故意兜圈子说废话，才会后果非常严重。郁县令推脱一次无果，不敢知错犯错继续废话，只好简单引用它县官吏的非议，泛泛谈了谈大家对空狱门的印象。 一品堂想集权，令一群崇尚义信、自由的侠客感受到被朝廷权威支配的恐惧；门阀江湖想分权共治，炐朝皇帝你乖乖在京师做你的皇帝，我们也老老实实在州郡做地方豪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集权专制与分权共治是无法调和的矛盾，一品堂和门阀江湖注定不能两立。但即使忽略集权专制与分权共治的路线矛盾，郁县令等土著也对一品堂没有半点儿好印象。 原因很简单，宫千钧等萨姆会成员，习惯性地居高临下地把本世界土著当成轮回殿教学背景。侠客也好，鬼怪也罢，抑或佛道官，在萨姆会成员眼中，全部都是一群智慧较高的游戏角色。 宫千钧善待所有轮回者。哪怕贺路千、萧红雨、王建龙、刘忠民等轮回者，表明态度想走自己想走的路，宫千钧也会笑脸相对，甚至不求回报地赠送快铳、奇药等物资。不管萨姆会和宫千钧到底是什么玩意，宫千钧最少目前是这么做的。 与此同时，宫千钧却又苛刻对待所有土著。 面对炐朝皇帝、玄吾道长等重要合作者，萨姆会成员也仅仅是心不在焉地维持一张和蔼可亲面孔。 地球二十一世纪游戏玩家如何对待任务npc，萨姆会就如何对待炐朝皇帝、玄吾道长等土著；游戏玩家如何对待非任务游戏角色或者敌对游戏角色，萨姆会就如何对待以郁县令为代表的炐朝土著。 在萨姆会的地盘，只有轮回者才算是人。 炐朝皇帝；玄吾道长；一品堂名下的国士、州级武士、郡级武士、县级武士；类如郁县令的炐朝官员，统统都被萨姆会视作游戏角色。萨姆会对某些土著态度好，仅仅是因为把他们当作任务目标攻略，仅仅是因为把他们当作战宠、募兵性质的己方角色培养。 无论态度好或态度坏，萨姆会都不曾把土著当作人类，可以与他们平等交流的人类。 一品堂之所以能够高效率引来门阀江湖的集体仇恨，亦是因为萨姆会发自内心地不把炐朝土著当成人类，不经意间就把门阀江湖往死里得罪。 贺路千暗自摇头。 不管轮回殿真相如何，贺路千都觉得把炐朝土著当成游戏角色鄙视的行为，是不对的。 便像小山村的贺老宁，或许他的情感记忆的确由轮回殿编辑添加的，但他此时此刻的情感却是真实的，他的为人生智慧却是真实的。又例如贺路千遇到的其他炐朝土著，除了历史局限性限制了他们的思维，他们的情感一点儿都不比地球人类假，他们的智慧也一点儿都地球人类低。 身处如此真实的世界，怎能冷漠地把炐朝土著当成可有可无的游戏角色呢？ 而且，轮回者总共才几人。 想在本世界做事，想在本世界发展，绝不可能离开炐朝土著的互动。 即使炐朝土著的确只是不断轮回重生的背景角色，当他们拥有与人类比肩的智慧时，也绝不能再把他们当成冷冰冰的背景角色或游戏角色。 贺路千不懂智慧生命的复杂定义。 炐朝土著这样有感情、能思考的生命，就是贺路千心中的智慧生命， 智慧生命就是智慧生命。 永远不能小瞧智慧生命，即使他们现在或许只是一群愚昧的中世纪土著。 第088 天赋如天堑 第088天赋如天堑 可惜，贺路千没有时间对萨姆会评头论足。 贺路千也是门阀江湖的目标呢。 八月初拖到十月末，门阀江湖迟迟正式启动了除魔卫道行动。 经过三十余家门派协调，由岳山派掌门的三弟子舒立言，亦即岳山小三侠的师父，率领五十余名少侠或名侠赶赴翠海县镇压贺路千。 但舒立言等五十余名侠客，出乎意料地没有利用侠客们远超人类肉身极限的速度，杀气腾腾地冲到翠海县与贺路千速战速决。恰恰相反，五十余名侠客不慌不忙赶路，途中每到一郡一县，舒立言甚至还有闲心情接受地方名侠的宴请。实际速度，连驿站送信的马夫都远远不如。 据说舒立言时而和蔼可亲地慰问地方豪强，时而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般收集一堆九假一真罪证，疑似准备以道德手段和物理手段双重镇压贺路千，把本次除魔卫道行动修饰为铁证如山的义举。总体而言，舒立言等五十余名侠更重视收揽江湖名望，而非针对贺路千精心布置一张严丝合缝的大网。 给人的感觉，舒立言好似比昔日玉皇派徐掌门还要轻视贺路千。 但话说回来，舒立言也的确有资本轻视贺路千。 舒立言是成名多年的六州盟主，且出道以来几乎没有败绩。许多版本的武林江湖排行榜，都把舒立言排到天下前十之列，有些榜单甚至把他捧到天下前五。 而与舒立言同行的，还有神拳门掌门桑兴清、舒立言妻子舒三娘、跋陀寺达摩堂首座寒灰法师、清虚观第四代嫡传弟子李时伯等一流高手。 舒三娘、寒灰、李时伯也就罢了，他们即使偶尔名列武林名侠排行榜，性质也像玉皇派徐掌门那样名不副实。 但神拳门掌门桑兴清就不得了，桑兴清是岳山派掌门的知交老友，据说两人不仅秉性相近，武功也相差不多。岳山派掌门更曾三番五次为桑兴清吹捧，说他其实仅能胜桑兴清半招，天下第一虚名实在受之有愧。许多版本的武林江湖排行榜，都把桑兴清排到天下第二的高位。 桑兴清与舒立言联手，再加上五十余位名侠辅助，世间有谁能敌？便是岳山派掌门与之对阵，估计也要败下阵来。 世人眼里，舒立言等五十余位名侠组成的除魔卫道队伍，完全可以横行天下。 舒立言、桑兴清等名侠，意料之中很快带给翠海县无边无际压力。舒立言走的很慢，十月末走到十一月末，他们才慢悠悠晃到燕来郡隔壁的浮山郡。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抑感，却在舒立言启程次日，就声速般飞到翠海县。舒立言和桑兴清的威名实在太恐怖了，他们无须亲自抵达翠海县，就吓得翠海县百姓恐慌不安。 翠海县人心惶惶，空狱门也人心惶惶。 整个十一月，几乎每日都有空狱门弟子逃出翠海县，提前与空狱门划清界限。 或许有人说，这些临阵而逃者，意志不坚定，对空狱门不忠诚，他们想逃走就逃走罢。舒立言危机正好可以当作一场试炼，淘汰一群投机者，以大浪淘出真沙，以烈火炼出真金。 贺路千却不这样想。 一个国家，一个组织，一个公司，有理想有忠诚的核心骨干始终是少数。便是地球二十一世纪，各种思想、主义、鸡汤，盈篇累牍地年年月月宣传，又能有多少人愿意为国牺牲呢？何况，空狱门的架构目前更像一家公司，想让员工为公司牺牲更难。而且，你凭什么让员工为公司无怨无悔牺牲呢。 空狱门需要忠诚，也必须善待忠诚。 却没有必要奢望所有弟子都对空狱门忠诚。 对于百分之九十的空狱门弟子，以利益为钩，钩住他们；以制度为鞭，监督他们，就够了。 怀着这些念头，贺路千及时站出来安抚人心，分批集训，模拟演练，尽力提高空狱门弟子的士气。 可惜，精神激励无法抹除绝对武力差距。 空狱门的地狱，实在太差了。 贺路千于七月从燕州归来，至今已有四五月时间。可当贺路千考核空狱门弟子训练成果时，却郁闷发现时间仿佛停滞，一群表现优异的空狱门弟子，全都齐刷刷停留在6战门槛之外。 6战不愧是象征人类肉身极限的门槛，它无情地把两三百空狱门弟子拒之门外。甚至拜入空狱门之前就有5战实力的那位衙役捕快，他努力锻炼了一月又一月，却非常遗憾地至今停留在5战档次。贺路千无私公开的《五虎断门刀批注》《断虎刀法笔记》等武功秘籍，仿佛丁点儿效果都没有。 空狱门弟子的平均修为，间接表明贺路千的近代武学体系妄想尚停留在起步阶段，无法真正意义促进空狱门弟子的修炼效率。 为何如此呢？ 或许需要天赋背锅。 天赋不是主观臆想，而是客观存在的某些优缺点。 就像地球二十一世纪的教育体系，同样的中学课本，同样的大学课本，偏偏有些人是学霸，而另一些人是学渣。有些学霸，玩游戏、不熬夜、不近视，高考分数随随便便就能飙到680分之上；而大多数普通学生，又熬夜、又补课，认认真真刷题，高考分数却无缘630分；至于无语两行泪的学渣，那就更不必说了。 如果不存在学习天赋，如何解释这些差异？ 武学修炼与文化课学习不同，看起来似乎更接近体育竞技。可体育竞技显然更强调天赋，世界冠军需要大量训练，大量训练却堆不出来世界冠军。譬如随机挑选一群小学生，即使他们的饮食再科学，即使他们的训练安排再科学，你也别想十余年后批量制造博尔特级别的短跑世界冠军。 武学修炼的天赋，或许也是这样。 同样的秘籍，同样的练法，空狱门的学习进度却截然不同。 天赋废渣者，让人怀疑你的教学安排是死胡同；天赋卓越者，让人怀疑你的教学安排压根没有必要。 例如断臂刀客侯泽奇。 6战，显然不是侯泽奇的极限。 八月底，侯泽奇晋升7战；十一月初，侯泽奇晋升8战。区别江湖与非江湖的6战门槛，侯泽奇轻飘飘跨过了；区别主流练武者与精英练武者的8战门槛，也在短短四月时间之内，被侯泽奇抛在身后。其效率之高，让贺路千忍不住怀疑侯泽奇是否得到了什么金手指外挂。 不能让侯泽奇和贺路千比。 对于寻常练武者来说，6战到8战，绝不是小动静。 这是质的飞跃。 例如铁枪会的芜鸠分舵主，仅有7战修为；应京虎龙帮四大金刚之一的凌达，也仅有7战修为。区区7战修为，就能驻守一郡，就能荣登应京虎龙帮四大金刚，何况是已然8战的侯泽奇？ 晋升8战之后，侯泽奇已经可以从容闯荡江湖。待空狱门熬过了舒立言除魔卫道危机乃至玉皇山屠魔大会危机，空狱门甚至可以试着扩大地盘，在其它县或其它郡建立分部，令侯泽奇像铁枪会芜鸠分舵主那样镇守一座分部。 但话说回来，侯泽奇这样鹤立鸡群的高效率升级，莫名地让贺路千没有成就感。贺路千总觉得，侯泽奇纯属于依靠他的超强天赋莽出来的。即使没有空狱门，即使贺路千不曾无私公开《五虎断门刀批注》《断虎刀法笔记》等武功秘籍，侯泽奇也有可能突然间开窍，迅速跻身江湖名侠之列。 太没有成就感了。 亦是因此，贺路千前段时间为了推进近代武学体系建设，试着公开招录实验对象性质的十名嫡传弟子。彼时，侯泽奇把贺路千视为救他性命的恩人，把贺路千视为把他领到侠客正路的伯乐，郑重其事磕头跪拜，希望贺路千把他正式收录到嫡传弟子名单，以师礼、父礼孝敬贺路千一辈子。 贺路千唏嘘半晌，摇头婉拒了侯泽奇：“孝敬与否，不在区区师徒虚名。” 近代武学体系建设仿佛地球二十一世纪教育体系，它主要面向以百万计算的普通练武者。天赋高到侯泽奇这种地步，或者天赋低到一辈子难入门，都属于特殊例子，暂时不具备参考意义。 不过，话又说回来，武学天赋到底是什么呢。 按照宫千钧的说***回者依赖自身的小宇宙觉醒，所有武功都由小宇宙提供能量；土著没有小宇宙，他们修炼武功的真相，其实是被动适应本世界的世界架构。 世界架构是一定的，各种设置应该类似普朗克常数、万有引力常数，即使可以强行更改，难度也将高到不可思议。土著若想在武学上有所成就，只能改变自己，努力适应当前的世界架构，达标某些隐藏参数的限制。 近代武学体系若想有所建树，若想批量提高弟子们的修炼效率，或许可以试着寻找这些隐藏参数。 如此，贺路千留在翠海县以逸待劳，半日督促空狱门弟子，半日推荐近代武学体系建设，耐心地静等舒立言等五十余名名侠来访。 但就在这时，一品堂突然传来了坏消息。 第089 脑袋高悬竹竿上 第089脑袋高悬竹竿上 完整的情报系统，最少需要凑齐搜集、整理、传递等三项要素。而宫千钧的情报分享，仅仅把部分原始资料和结论性的报告抄送给空狱门一份，并不涉及内部如何收集情报、如何整理情报。 一品堂燕来郡分部直接联络一品堂驻翠海县使者，使者则每隔三日或者七日，再把燕来郡送来的情报资料交给空狱门。这套情报合作流程，数月来一直顺利运行，不曾出现过什么差错。 但今日，一品堂使者却突然惊慌失措求见贺路千，说济州各郡各县的一品堂情报组织突然间全面暴露，已经被门阀江湖拔除了无数暗哨棋子。燕来郡分部，也遇到了门阀江湖的蓄意袭击。所幸，门阀江湖低估了秦真鹤等轮回者的底蕴，众轮回者险而又险杀退了袭击者。 此时此刻，济州情报网络已经全面崩盘。 一品堂收集情报的潜伏者，被门阀江湖成群结队拔除；一品堂整理情报资料的中转站，也被门阀江湖彻底摧毁。燕来郡分部与翠海县的情报传递，虽然尚能勉强正常运作，却已没有什么情报资料可以传递。 贺路千询问济州情报网络崩溃细节，一品堂使者则意料之中一问三不知。 却是门阀江湖的反攻倒算，把一品堂打蒙了。 最少，济州情报分部的全面崩溃，让所有轮回者和土著雇员都不知所措。 空狱门的情报组织只能顾及翠海县，失去了一品堂的情报共享，便失去了视野。翠海县之外的世界重回迷雾状态，贺路千只能凭经验猜测门阀江湖的新动作。 一品堂使者提出建议：“浮山郡暗哨最后拼命传出来消息，说舒立言亲自围杀当地的一品堂情报据点。以结果逆推缘由，舒立言蓄意放慢脚步，极有可能是声东击西之计，掩蔽捣毁我一品堂的暗中行动。” “一品堂经此大劫，济州全面陷入被动，无法再稍稍牵制舒立言等名侠。这时候，舒立言极有可能加快速度，突然趁乱偷袭翠海。秦香主说，敌在暗，我在明，未来非常被动。” “一品堂在燕来郡城经营已久，防御体系完备，贺门主不妨把空狱门总部暂时迁往燕来郡躲避舒立言的锋锐。” 贺路千反问：“这是秦真鹤的想法？” 一品堂使者纠正说：“是燕来郡数位国士的集体意见。” 贺路千呵呵笑了笑。 一品堂使者口中的国士，指的就是秦真鹤、濮群、冯爽等轮回者。贺路千晓得数位地球轮回者的小心思，他们盛情邀请贺路千把空狱门迁往燕来郡城，并非纯粹关心贺路千的安心。恰恰相反，他们是看上了贺路千能够一招秒杀玉皇派徐掌门的武功修为，想借用贺路千的武力抵御随后到来的不死不休刺杀。 与其说燕来郡分部担心空狱门的安全，不如说他们渴望借用贺路千的武力值自保。 去不去燕来郡城呢？ 任何选择，都要取决于时势发展。 贺路千固然不晓得最新时势究竟如何了，却能窥一斑而知全豹，勉强猜测翠海县之外的激烈对抗。 门阀江湖有门阀江湖的局限，其内部矛盾无数，例如玄岳派是道武领袖，跋陀寺是佛武领袖，彼此谁都不服谁；又例如玉皇派与神拳门、岳山派的矛盾，等等。各大门派仿佛春秋时期的诸侯，他们异口同声反对炐朝集权同时，也不愿意见到某家门派趁势崛起。 门阀江湖追求的是自治和共治，各家门派想的念的都是守住自家的一亩两分田。只要炐朝肯低头，鲜明态度处理一批案犯，一品堂事件随时可以烟消云散。甚至只需要炐朝皇帝明确表明裁撤一品堂的态度，门阀江湖就能后退一步与炐朝百官密切合作，在全国范围内围剿一品堂余孽。 门阀江湖而今突然武力清除济州情报网络，要么炐朝皇帝已然屈服，裁撤了一品堂；要么炐朝皇帝拒绝低头，逼迫门阀江湖武力反抗，直接玩一把靖君侧。无论炐朝皇帝如何取舍，门阀江湖和一品堂的矛盾，都已经由舆论骂战发展到武力搏杀。 门阀江湖肯定不会放过一品堂的燕来郡分部。 在门阀江湖眼里，剿灭燕来郡分部的重要性，甚至有可能高于镇压贺路千。 贺路千倘若把空狱门迁往燕来郡，岂非白白替一品堂挨刀子？ 还是算了吧。 不容置疑语气否决了一品堂使者的提议，贺路千继续以不变应万变态度，耐心等待舒立言或其他甚么名侠的恶意来访。 闰十一月初九日，空狱门情报组织迟迟探得舒立言的行踪。 舒立言武力清除一品堂情报网络之后，他的确加快了速度，可绝对速度依然非常慢。大约耗费了十二三日时间，舒立言等五十余名名侠才由浮山郡抵达燕来郡的峰山县——峰山县与翠海县相邻，且其南方边界距离翠海县城仅三十余公里路。 这点儿距离，对贺路千来说根本不算距离。 贺路千此前留在翠海县不动，是因为空狱门只有他一位高端战力。一旦门阀江湖声东击西玩诡计，劫抄空狱门老巢，贺路千就顾头不顾尾，处处陷入被动。而今舒立言抵达翠海县，来到贺路千的机动作战范围之内，就不必要担心老巢被端了。 不必坐在翠海县城傻傻苦等了。 考虑鬼怪不喜白日的缺陷，贺路千刻意选择次日上午十点出发，直奔舒立言等侠客所在。贺路千没有忘记鬼怪李凤瑶助手，请李凤瑶藏在法器里，随他一起赶赴翠海县边界，刺探舒立言等人的情报。 这日天气不好，天空飘起了小雪。 实际气温却又不低，零零碎碎小雪花落地不久，就与泥土混成了稀泥。如果不耗费内力施展相当高明的轻功，脚落在地上，就会沾起泥，留下脚印，非常不利于悄悄刺探敌人情报。为了保证安全，贺路千只能不计内力消耗施展踏雪无痕级别轻功，同时每行走一段路程，就谨慎地隐蔽休息，确保内力储备时刻处于95%比例。 但距离目标还有约三四千米左右，李凤瑶突然感应到不适，紧急提醒贺路千：“不好，敌人布置了警戒法阵。” 警戒法阵名如其意，专门查探附近有无鬼怪靠近。李凤瑶发现警戒法阵同时，警戒法阵也觉察到了李凤瑶。 贺路千晓得警戒法阵的敏感度，连忙疾步后撤。后续果然如贺路千所料，他刚刚退到某处隐蔽角落，就有两名侠客施展轻功，跳跃到李凤瑶觉察警戒法阵的大概位置。但贺路千的踏雪无痕级别轻功非常了得，稀泥地面上没有半点践踏痕迹，侦察敌情的侠客很快想当然地误会鬼怪单独来访，旋即遗憾地步行返回住处。 静待两位侠客背影离去，贺路千小心翼翼地继续探查警戒法阵的边界。 六州盟主不愧是六州盟主，舒立言不仅小心谨慎地完善布置了警戒法阵，还财大气粗地把这座临时性质的警戒法阵的有效范围，足足拓展为半径三千米的大阵。鬼怪靠近警戒法阵的边界，就会被发现行踪，并受到其它配套法阵的限制；而若抛弃鬼怪孤身探索三千米半径的内部，谁知道那里有多少陷阱等待贺路千？ 贺路千越观察舒立言的布防，越感觉此事棘手：“如果外设法阵大圆，内设鬼怪小圆，我该如何搞定他们？” 贺路千思索了近一个小时，始终寻不到什么好办法。 贺路千只好静观其变，招呼李凤瑶说：“我们先回去吧。” 第二日，贺路千继续小心翼翼刺探舒立言等人的情报。 今日小雪停了，却又起了风。 约五级左右的西北风，很快把山间的道路吹成阴干。道路湿湿的，潮潮的，却又实实的，一脚踩过去，可以留下脚印，却不会带起泥浆。 舒立言等人走的慢，却一直在走，今日已经转移到翠海县境内。 直至走到翠海县北方边界的北疃镇，舒立言才又低效率停下来就地休息。 贺路千尾随舒立言等人，快步赶到北疃镇。 然后，贺路千深深皱起了眉头 北疃镇没有城池城防，一条官道沿着北疃镇腹部曲折延伸，带动并不繁华的破旧小店。沿着破旧店铺向东北走，在一条土路与官道交叉口处，可以看见一座寒酸却又醒目的高台。去年之前前，这里是税吏喊话收税的地方；空狱门扎根翠海县之后，这里又成了空狱门弟子向北疃镇百姓宣传空狱门政策的人流聚集处。 此时此刻，高台却少了一份安宁，多了一份恐怖。 仰脸望去，高台却竖起了六根粗竹竿，每根竹竿都令人震撼地悬挂了一颗血淋淋头颅。血液化成滴，滴答滴答滴到地面上，间接证明表明这六颗血淋淋脑袋刚刚被砍下来。 高台之下，三四十名衣衫破旧的农夫或贫民，双手捆缚在背后，满脸惊慌地跪在六颗血淋淋脑袋的前下方。 第090 还乡团 第090还乡团 错了。 三四十名贫民拜的不是六颗血淋淋脑袋，而是向一名锦衣青年谢罪。 锦衣青年约二十四五岁面貌，在高台角落一侧，小厮奴仆模样感谢一对背负长剑的男女少侠。待男女少侠傲慢神情离去，锦衣青年回头望向三四十名贫民，讨好面容骤然变脸为凶狠而又愤怒。锦衣青年取过一根长鞭，走到跪地一群跪地贫民面前，满脸狰狞地训斥：“你们这群背主求荣的恶奴，没有想到我们胡家又回来了吧。” 锦衣青年扬起鞭子，指向一位四五十岁面貌的贫民：“安老七，我胡家待你如何？” 名曰安老七的贫民，仓惶磕头求饶：“少爷饶命，少爷饶命。” 或许因为双手束缚在背后，或许因为情绪恐惧到了极点，安老七猛烈磕头求饶时不慎失去平衡，斜着身子歪倒在地上。尽管形象如此滑稽，且腰肌疑似扭伤了，安老七仍然努力地趴在地上，向锦衣青年拼命求饶。 锦衣青年却冷哼一声，抬起脚，狠狠踢向安老七腹部。锦衣青年的力气不小，这一脚直接把安老七横着踢飞约一米远。安老七顿时蜷缩身子瘫在地上，难受地本能干呕，依稀吐出血丝；疼痛地无法控制，呻吟不断。锦衣青年却尤不解恨，骂咧咧挥鞭抽向安老七：“吃我胡家的，穿我胡家的，最后竟敢反咬我胡家。我抽死你们这群白眼狼。” 有位与安老七关系好的贫民，急声替安老七辩解说：“少爷，杀胡老爷的是空狱门，夺你家田的是空狱门，我们只是给空狱门做工的佃农而已。不关我们事啊。” 锦衣青年却回他一记鞭子：“与你们无关？年初空狱门搞劳什子公审时，是谁说，他弟弟因为捡了一颗烂西瓜，被我胡家打残废了？什么烂西瓜，西瓜烂在地里，也是我家的西瓜；捡什么捡了一颗烂西瓜，分明是偷，当场打死都活该。” 说着骂着，锦衣青年劈头盖脸将说情者抽一顿。 其余贫民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替安老七说话。 安老七的遭遇，不能说不幸。 因为今日这座高台，没有任何幸运可言。 锦衣青年抽完安老七和说情者，手中的长鞭又随机抽向其他贫民。锦衣青年不把三四十名贫民当回事儿，手中的鞭子肆意往死里抽，鞭子间或打在某位贫民的脸上乃至眼上。一位贫民被锦衣青年斜着抽中右眼和鼻梁，当场疼得满地打滚，绝望惨叫起来：“我的眼瞎了，我的眼瞎了……” 长鞭抽打处，一片惨叫哀嚎声。 随着锦衣青年的施暴越来越没有节制，突然有人选择孤注一掷选择反抗。 一位三十岁面貌的中年贫民，趁着锦衣青年抽鞭子累得气喘吁吁，猛地以头为武器，狠狠撞向锦衣青年：“大伙儿快跑啊！” 锦衣青年没有料到有人竟敢反抗，被中年贫民撞得失去平衡，呜哇一声倒在地上。中年贫民偷袭得手，旋即又以他的身躯为武器侧倒砸向锦衣青年，依靠自身重量和双腿绞缠拖住锦衣青年。中年贫民奢望牺牲自己，为了其余贫民争取时间，大声呼喊：“大家快跑啊。” 三四十名贫民却面面相觑，其中有人犹犹豫豫，有人跃跃欲试，终究没有人敢拔腿就跑。 中年贫民看到三四十名贫民如此表现，一时间既失望又痛心，努力提高嗓门：“你们以为抄胡家的是空狱门，杀胡老爷的是空狱门，就与我们无关了？大家醒醒吧，姓胡的不会饶过我们。” “瞧瞧竹竿上的六颗脑袋，他们明明有机会提前逃跑，却偏偏傻傻地认为这是胡家和空狱门的恩怨，傻傻地等胡进文这恶贼归来，甚至奢望想跪一跪得到原谅。嘿嘿，也不想想，胡家缺你们的膝盖吗？” “快跑吧，跑到深山里躲起来，跑到海岛躲起来。” 可惜，中年贫民白喊了。 三四十名贫民依然犹豫踟躇、心存侥幸。当某位贫民好不容易有了抉择，迟钝泛起逃跑心思时，名曰胡进文的锦衣青年已经以戳眼睛、勒脖子等手段制服中年贫民。虽然胡进文的形象非常狼狈，他却重新站了起来。 胡进文抓起鞭子，反手狠狠抽打中年贫民。 胡进文一边泄愤施暴，一边杀鸡儆猴警告三四十名贫民：“跑啊，你们跑啊！我看你们跑的快，还是岳山派大侠跑的快。” 本就犹豫的贫民们顿时散去逃跑心思，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怀着侥幸等待胡进文的裁决。 中年贫民孤掷一注争取的些许时间，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威慑贫民完毕，锦衣青年又红着眼珠子盯向中年贫民，怒吼：“安十六，我胡家可是你家的恩人！” “当年你老母忽染急病，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你绝望无助跑到我家借钱，我父亲二话不说，当场借给你一两银子。若非我父亲仁义慷慨，你老母早就病死了。你这位孝子，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 名曰安十六的中年贫民，孤注一掷反抗时，已经放弃了苟活的侥幸心思。 此时反抗失败，苟活概率肯定更加渺茫。 安十六已经没有活路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呵呵疯癫狂笑反驳胡进文：“镖头当时的确借我一两银药钱，可之后呢？一两银翻倍成二两，二两变成成五两，五两变成十两，十两变成二十两。短短一年时间，我不仅欠了你们胡家所谓的恩情，还欠你们胡家二十两银。” “我们家拼命省吃俭用，一年最多省下一两银子。如果你家宽容我们一年两年，即使翻倍还你们三两银子，这笔债我也就认了。可瞧瞧你家的高利贷，借一两银，一年时间就变成二十两银，皇帝也还不起啊。” “因为一两银子借款，我家的鸡、羊、狗成你们胡家的了，我家的三亩薄田也成你们胡家的了，我们兄弟三人最后也成了你们胡家的契奴。” “这就是你们胡家给我的恩情！” “呵呵，你还想让我怎么报？挖了你老父的草头坟，再撒一泡尿吗？” 胡进文恼恨安十六出言不逊，鞭子加脚踢又了揍了他一顿。 直至打累了，胡进文才继续语言驳斥胡进文：“你欠债还有理了？” “我们胡家，只救急，不救穷。我家钱再多，也都是一文一钱攒起来的，如果借出去的钱都欠债不还，还怎么救那些真正急需钱的人？我家借钱时提前约好了，只救急，不救穷，三月之内还回来，一分利息都不要你的；逾期不还，我家才会收取高利，惩罚那些恶意拖欠的贼人。” 安十六呵呵冷笑：“你说我恶意拖欠？” “契约定的是十一月十七日还款，我十一月初九日就提前借遍亲戚和邻居，去还你家的债。结果呢，管账的管家今儿不在，明儿也不在，硬是拖到十一月十八日才肯见我。然后，他又死抠契约日期，非说说我迟了一天，必须补上利息，还你们胡家二两银子。” “什么逾期不还？你们胡家明明故意让我们逾期。” 安十六越说越怒，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珠儿。 胡进文却听不得安十六的怨恨，愤怒咆哮：“今早我听说，你被招入空狱门后又逃回来，我当时还觉得你念旧有良心。等我惩处一帮恶奴、贱奴，夺回我胡家的财产土地，就提拔你做庄头犒赏你。谁曾想恶奴就是恶奴，升米恩，斗米仇，我家借你一两银还借出仇来了。” 安十六冷哼：“你家的升米恩，我受不起。” 胡进文也冷哼：“你想受也没有机会了。” 胡进文冷漠环视三四十位贫民：“我原以为，砍了六颗脑袋，就能劝醒你们改邪归正。现在看来，东魔贺路千不愧是和西魔红娘娘齐名的大魔头，同样妖言惑众，同样让让人变得寡廉鲜耻、不知主奴之义。受了魔气的浸染，奴不知其主，臣不知其君，一颗良心全都给狗吃了。” “你们这群贱民，想来也都浸染了败坏良心的魔气，还是下地狱洗一洗吧。” 说罢，胡进文丢了手中长鞭，转身取来一柄残留血迹的短刀。 胡进文的意思再简单不过，针对三四十名贫民的鞭刑惩戒，陡然升级变成死刑除根。贫民们顿时哗然恐慌，有人拼命求饶，有人咒骂安十六连累大家，有人绝望地垂头丧气，有人现在才想起来逃跑。 唯有安十六神情不变。 面对胡进文的死刑威胁，安十六反而高声大喊：“我夏末从翠海县城逃回来，不是害怕他胡进文回来报复，而是空狱门强行要求所有弟子识文断字。我安十六从小不识字，快三十岁了，连名字都不会写，拎起笔就头晕脑胀。” “空狱门明明给了我通天路，我却因为害怕读书放弃了。我恨啊，如果我当时别泄气别偷懒，一边认字，一边学五虎断门刀，刚才抓住机会一头撞死胡进文这只豺狼崽子该有多好。” “北疃镇的父老乡亲们，你们一定要以我为戒啊。” “如果再有机会，无论如何也要抓住……” 贺路千追踪到北疃镇高台，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么一幕画面。 第091 陷阱也无妨 第091 陷阱也无妨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需要适应生产力的发展。轮回殿禁止超纲答题般禁止轮回者攀科技种田，等同把生产力限制在特定时间段，鼓励轮回者探索当前条件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规律。 而土地改革，无论是渐进式的英国圈地运动，还是改革式的俄罗斯解放农奴、日本地税改革，抑或革命式的法国土地运动等，都是走向工业化的前奏。国家若想工业化，必须废除封建土地经济体系，解放禁锢在土地上的人力资源。 反过来说，如果没有工业化基础，如果没有工业化需求，土地改革就是无法持久的空中楼阁。热血上头莽撞打土豪，分田地，只能制造一批新的自耕农，而后随着土地兼并，再诞生新的土豪。均贫富、均田地这样的口号，从王小波喊到洪秀全，何曾真正改变过封建土地经济？ 确定轮回殿禁止攀科技种田，贺路千随之熄灭传播自然科学的念头和土地革命念头。 翠海县直至今日，依然有地主、有中农、有雇农，与其它州郡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空狱门昔日抄没胡进文家，原因也不是胡进文家里地多、钱多，而是胡进文的父亲和爷爷拒绝缴纳粮税、拒绝把粮食卖给空狱门。 空狱门制定的田税额度并不高，仅维持炐朝的十税其一旧例，具体执行时折合为四亩中田征缴一石粮食。 一石粮食约67kg，四亩中田缴纳这点儿粮税，无论如何都算不上重税盘剥。 可胡进文的爷爷却挥舞着拐杖呼喊家丁，拎着刀枪棍棒打退空狱门弟子，并叫嚣说：“我们胡家自从来到翠海，两百多年都没有交过一粒粮食的税。我家连皇帝都不怕，你们空狱门算鸟毛。我家的粮食就是烂在地里，倒在河里，放火烧掉，也绝不给你们一粒。” 然后，胡进文家就被贺路千当作典型镇压，抄没的抄没，杀头的杀头。 但空狱门当时底蕴浅薄，贺路千麾下无人能用，情报网络甚至无法覆盖小小的翠海县。空狱门这边儿刚决定镇压胡进文家，胡进文爷爷就得到消息，一边呼朋唤友准备武力对抗空狱门，一边谨慎地把胡进文等小辈送到其它州郡避祸。 抄没胡进文家后，空狱门也没有分田地收揽民心。 贺路千嘱咐空狱门弟子仔细清理胡进文家的固定资产，类如安十六这样涉嫌被敲诈勒索的雇农，返还其三亩祖田，并招收为记名弟子，教其读书，教其练武；岁月久远的烂账，以及胡家一代又一代积攒的族田和私田，则直接全都划归空狱门名下，或者连成片改成大农场，或者以三成租税承包给本地雇农、自耕农分散经营。 贺路千领导的空狱门，仅仅有目的地杀鸡儆猴镇压胡进文家这样的挑衅者，从来不曾真正意义上“打土豪，分田地”。昔日翻阅王建龙、刘忠民、萧红雨等三位轮回者的资料，贺路千心底还一度自嘲摇头：“如果你们是革命派，我肯定连改良派都算不上。” 降临初到现在，贺路千因为相信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结论，始终没有提前闹革命的想法。 贺路千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即使他如此保守的操作，北疃镇仍旧惹来了胡进文还乡团式的反攻倒算。 如果胡进文的目的只是为复仇，他应该留着力气怼空狱门，何必牵连一群连逃跑都不敢逃跑的怯懦贫农呢？胡进文如此肆无忌惮地扩大复仇范围，张口闭口的魔气浸染说法，只能用反攻倒算一词来形容、来解释。 目光在胡进文身上停留片刻，贺路千忽又若有所思地环顾高台附近的地理形势。 高台左右都有房屋，且几乎每间房屋都无视冬日严寒打开了窗户或半开了窗户。翠海县的冬季，虽然不会动辄千里冰封，却也大概在零下三四度到七八度之间来回动荡。没有供暖条件的房屋，大都习惯性地关闭所有门窗，以至于频繁出现一氧化碳中毒事件。 眼前这些违背常理的布置，是否意味着窗户背后藏有一双双眼睛呢？ 若是如此，胡进文蓄意当街杀人，目的是为了吸引愤怒的空狱门弟子现身？ 眼前高台，其实是一处陷阱？ 贺路千笑了笑。 纵然是陷阱，又如何呢。 便是窗户后面藏有舒立言、桑兴清，贺路千今日也要莽一波试试他们的手段。 但贺路千没有莽撞拔刀冲向胡进文，一则高台相对危险，容易被火铳、强弩伏击；二则刀法已经成为贺路千标准，施展刀法容易暴露贺路千已经亲自到来。 贺路千佯装跪地贫民亲属模样，嘶哑喊着刀下留人，缓步走向高台。距离引起胡进文警觉霎那，贺路千突然摸出早就准备妥当的螺纹快铳，在三十米距离内扣动扳机，无情射向胡进文。铅弹飞出枪口，贺路千不管有没有射中，也不管胡进文是死是活，转身就跑。 没有必要理会。 如果胡进文被火铳崩死，无间地狱将会自动登录他的名字。 高台果然是陷阱。 贺路千转身逃跑霎那，背后响起了杂乱声音，其中有火铳发射的声音，有弓弦响声，也有追击命令声。奈何，他们错过了最佳时机。如果贺路千刚刚靠近就出手，铅弹和劲弓或许还能形成一定威胁，而今贺路千打一铳就跑，所有埋伏只能全部吃灰。 贺路千甚至有余力降低轻功身法表现掩饰身份，以与玉皇派徐掌门相当的轻功冲向北疃镇房屋群中。有了房屋、树木遮蔽视野，贺路千时而在开阔地方降低速度，时而在复杂地形提高速度，依赖其远超普通侠客的速度和灵敏，很快寻找记忆中隐蔽处——贺路千毕竟来过北疃镇。 躲在隐蔽角落里有条不紊装填弹药，贺路千抽空翻看了无间地狱的杀戮清单，如期看见胡进文的名字和面孔，以及4点经验奖励。 胡进文才4战实力。 难怪胡进文会被安十六一头撞到，并与他滚地纠缠了好一会儿。 装填弹药完毕，贺路千即时关闭无间地狱宿主面板，悄悄从隐蔽处露出头，并逆向思维如鬼似魅地溜回高台附近。果不其然，高台附近多了七位男女侠客的身影。再加上正在呼啸追踪贺路千的数位侠客，舒立言最少在高台附近埋伏了十余名侠客。 奈何贺路千打一铳就跑，令十余位侠客的苦心埋伏化作一场空。 高台附近的七名侠客，想当然误会偷袭者已经远逃，彼此无聊地漫步闲侃。隔着房屋远望，安十六及其余三四十名贫民暂时逃过一劫，棍棒般没有形象地趴在地上，茫然等待其他侠客的命运裁决。 安十六身侧，则是仰天栽倒的胡进文尸体。 没有人替胡进文收尸，甚至没有人为他盖一张草席。 胡进文仿佛一条死瘟猪，或许还不如死瘟猪，七名侠客宁肯无聊地沿街走路，也不肯稍稍照顾他的尸体。胡进文在侠客们心中的社会地位可想而知，他对北疃镇百姓的复仇，他在高台上的施暴，都不过是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的布置。 贺路千移开目光，将注意力投到七名侠客身上。 某名二十余岁女侠好奇猜测：“扈师兄，今日来袭者，是否就是东魔贺路千？” 扈师兄摇头：“应该不是。” “东魔贺路千武功高强，一招就击败了玉皇派前掌门徐孙滕。还有传闻，他曾在燕州一人围猎安车骨万余步骑，最终还胜了，天赋估计不弱于一百二十余年前的那位魔教教主。如此不世出的大魔头，想来只有你我师父、以及舒盟主、桑掌门那样的超品高手，才能和他对战。” “刚才那位持铳凶手，轻功比我好，却好的有限，不像恶名远扬的东魔。我估计，应该和东魔臭味相投的宵小，或者被东魔重金招揽的邪魔外道。” 二十余岁女侠遗憾叹气：“据说东魔才二十来岁。哎，年纪轻轻就能与师父们相提并论，东魔的天赋真是惊艳绝伦啊。若是东魔走正道，如此年龄，如此武功，肯定能够名震南北，惹得各家……” 扈师兄神情不悦，批判青年女侠说：“蒋师妹，自古正邪不两立。你可不要像龙门派的茹云纯那样自误。” 蒋师妹格格笑着，扬起手中的双刀：“扈师兄说的哪里话，我可是五虎门弟子。” “五虎断门刀是我五虎门祖师耗费三年心血，为圮朝皇帝编纂的入门刀法，可不是让他东魔赖之逞凶的。我师父之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来，就是为了杀光空狱门上上下下，洗刷掉东魔带给五虎断门刀的污点。” “妹妹我天赋有限，风雨刀法只练到第二层，比不得扈师兄，更奈何不得东魔。可除魔卫道，从来不再武功高低。听说东魔前些日收了十位五六岁孩童当作小魔头培养，这十个小魔头想来再厉害也厉害不到哪里去。等舒盟主平了空狱门，我就亲手杀掉东魔的娃娃徒弟根除魔头隐患。” “扈师兄，你可不要小瞧我们五虎门。” 等等。 七名侠客神情闲逸，语气却杀气腾腾。 这个说要把空狱门杀干杀净，那个说连五六岁孩童都不能放过。 第092 你有速度，我有力量 第092 你有速度，我有力量 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明言镇压空狱门，并实质付出行动，早就契合敌对阵营的所有前置条件。在舒立言投降之前，眼前七名侠客以及其余四五十名侠客，都是契合阵营杀戮的经验值。 既然他们想把空狱门杀干杀净，贺路千也无须对他们怜悯。 耐心等待七名侠客走入陷阱，贺路千冷静而又果断地投掷出七枚暗器。 诚如蒋师妹自谦，七名侠客的武功都非常有限，即使修为最高的扈师兄，他也仅能勉强触碰掌门级的下限。平日行走江湖，如此实力绰绰有余，七名侠客必然人人都是铁枪会、虎龙帮等帮派以礼相待的名侠。可遇到贺路千这样的44战高手，甚么名侠级、掌门级，统统都不管用。 尽管贺路千不擅长暗器，七枚暗器依然准确命中七名侠客。 扈师兄虽然能够在仓猝之间勉强做出躲避动作，可他的动作相对于贺路千的暗器来说实在太慢了，最终结局和其他六位侠客没有半点儿区别。 8点经验值×1； 9点经验值×3； 10点经验值×2； 12点经验值×1； 七名侠客眨眼间化作67点经验值，令贺路千的客观实力又有了微小幅度增长。 暗器杀死七名侠客之后，贺路千再一次逆向思维行动。贺路千没有像刚才那样转身就跑，而是蓄意躲在原地，静等其他侠客支援。 横尸街头的七名侠客意料之中很快被敌方发现，并吸引来四名侠客查看。贺路千敏锐抓住机会，再次施展暗器，将这四名侠客也一并秒杀。贺路千依旧没有转身就跑，继续围点打援战术埋伏在原地附近。 可惜，侠客们却不再犯傻了。 贺路千能够高效率瞬间伏杀十一名低段位侠客，纯粹是因为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被贺路千的回马枪打乱了节奏。 当第一波七名侠客和第二波四名侠客的横尸街头，第三波援兵和其余侠客全都迅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数名掌门级侠客快速赶来支援，并高声喝令所有侠客原地防御，静等炮灰举着盾牌入场。 前面曾泛泛谈过本世界侠客的搏杀理念，凡是门派对门派的大规模作战，普通士兵炮灰是必不可少的一环。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同样如此，其由五十余名侠客组成，战斗人员却并非只有区区五十余名侠客。 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之所以走走停停，其中一个因素，便是他们需要动用门阀江湖与地方势力的特殊关系，暂时调用隶属各郡各县的郡兵、县兵，暂时借用地方文武豪强的青壮家丁。今日尾随舒立言攻入翠海县境内的，足足有三千员郡兵、县兵、家丁式炮灰。这些炮灰的命运，便是以他们的廉价性命排查陷阱，为侠客们开辟安全的作战场地。 十一名侠客横尸街头之后，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立即开始正规化运作。 战斗力强大的侠客们畏缩不前，战斗力孱弱的郡兵炮灰、县兵炮灰、家丁炮灰，却无视暗器刺杀，勇敢地成群结队当街奔跑。炮灰们扛着铁盾，拎着强弩、火铳，相继冲到三五成群的侠客周围，以他们的血肉之躯消耗、阻挡贺路千的暗器袭杀和火铳铅弹，为背后的侠客们争取最佳出招时间。 具体到高台附近，侠客们躲在相对安全的后面，驱使一群炮灰扛着铁盾、木盾上前探路，不断缩小包围往式排除一切伏杀风险。 无论暗器，还是火铳，有效杀伤距离都非常有限，不可能越过一群炮灰肉墙，准确击毙那些被炮灰团团保护的侠客。与此同时，贺路千再强也只是侠客而非神仙，无法隐身躲避炮灰们的人肉排查，也无法遁入土地远距离袭杀目标。 贺路千见事不可为，索性在炮灰聚集到位之前，便施展轻功离去。 贺路千没有走远。 类如昔日一人围猎安车骨万余步骑，贺路千依赖他的超强机动优势，不断游走在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的法阵边界，时而暗器刺杀，时而火铳射击，不断消耗炮灰们和侠客们的士气。 可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毕竟不是常规部队，舒立言、桑兴清、舒三娘、跋陀寺寒灰法师、清虚观李时伯等武林高手，同样具备超强的机动优势。而且，他们都是当世知名高手，估计也不害怕与贺路千进行小规模搏杀乃至一对一搏杀。 贺路千第十九次伏击，终于被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追到行踪。当贺路千不慌不忙撤离法阵，准备避实就虚与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拉开距离稍作休息时，斜地里突然抛来一团暗器：“留下来罢。” 这团暗器来的又急又快，迫得贺路千不得暂停脚步，斜着刀面扩大斩劈面积。 刀面与暗器接触霎那，贺路千暗道一声不好，这团暗器蕴含的力道竟然仿佛火铳射出的铅弹。 眼角抽空斜瞥一眼掉落在地上的暗器，贺路千更加心惊。刚才袭来的暗器，竟然只是十几颗围棋棋子。棋子暗器肯定由人力射出，其力道竟能比肩火铳，间接表明袭击者的武功绝不弱于贺路千太多，极大概率也是一位超品高手。 贺路千在无间地狱日日夜夜实战演练，搏杀经验轻功碾压本世界9999%土著侠客。即使袭击者的客观实力比贺路千高出三五点战力，贺路千也有信心反杀其人，例如安车骨护国真人甄风林。可这里是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的外围，江湖威望极高的舒立言和桑兴清等武林高手，随时都有可能增援过来，联合暗器主人围杀贺路千。 贺路千怎敢浪费时间和暗器主人就地搏杀。 贺路千一刀劈落棋子暗器威胁，立即舍弃藏拙掩饰行踪的念头，果断把速度提到极致，全力冲出北疃镇。 暗器主人的反应速度较慢。 呆愣了两三秒时间，暗器主人才长啸呼喊援兵：“大家小心，偷袭者是东魔贺路千。” 暗器主人并不认识贺路千的面孔，甚至不认识贺路千的刀法和轻功。 但暗器主人自谓武功高强，不仅能够一招秒杀玉皇派徐掌门，还曾经当众自夸暗器功夫能够排名天下前十。暗器主人对自己的武功非常自信，对自己抛出的棋子暗器也非常自信。瞧见贺路千劈落棋子暗器的一幕，暗器主人立刻主观断定：在翠海县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只有东魔贺路千，才能如此轻松躲过他的暗器袭杀。 暗器主人惊讶贺路千亲自来犯，却不害怕贺路千。 暗器主人长啸呼警告其余侠客完毕，同样把速度提到极致，不由分说追向贺路千。 暗器主人也的确有自信资格。 首先，暗器主人的速度非常，比44战的贺路千还快。 尽管不可能夸张到呼吸间就能追上贺路千，暗器主人与贺路千的绝对距离，却在以每秒两米左右幅度不断缩小。这意味着，一秒时间里，暗器主人能够比贺路千多跑两米。如果暗器主人的速度衰减速率低于贺路千，一秒两米，十秒二十米，两分钟就是两百四十米，他的短距离追击效率可想而知。 短短两分钟疾跑，暗器主人便如愿追到贺路千的身后不远处。 暗器主人一边全力奔跑，一边以语言打击贺路千：“老朽虽然武功不怎样，游龙身法却有自信称雄天下。自从我把游龙身法练到完美，这世间还没有谁能跑过我。东魔，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说话间，暗器主人从容掷出十余颗棋子。 贺路千不敢小觑暗器主人的棋子暗器，只好再一次停下脚步，或躲避，或劈砍，避过他的暗器攻击。 这一停，贺路千彻底失去距离优势。 暗器主人趁机冲到贺路千身前，拔剑刺向贺路千。 所幸贺路千实战经验丰富，遇敌时没有丁点儿慌乱，长刀顺势斜着斩向暗器主人。 武功强弱，要么比拼练功，比谁的力量大、比谁的速度快；要么比拼招功，比谁经验丰富，比谁更见多识广。所以，世间没有绝对天下第一的文章，却有绝对天下第一的武夫。擂台上比一比，结果即时就出来了。你若不服某某，就去打倒他；如果不能打倒他，就乖乖闭嘴。 武夫生死搏杀，没有秘密可言。 甫一交手，贺路千和暗器主人就对彼此的实力有了大概认识。 暗器主人的客观实力，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强。暗器主人速度快，仅仅是因为他偏科速度，在速度武学方向有着极高成就。暗器主人的力量差多了，最多相当于40战档次，整体实力应该不可能高于贺路千太多。 远战比拼暗器，贺路千或许奈何不得具备速度优势的暗器主人。 但到了咫尺之间的近战，贺路千的力量优势立刻发挥作用。 一刀、两刀、三刀，暗器主人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越来越尴尬。 暗器主人孤身追来，原以为能够单打独斗搞定贺路千，提前结束翠海之行。结果，刚与贺路千交手三四招，暗器主人就迅速意识到自己小瞧了贺路千，他单打独斗击败贺路千的希望无限趋近于零。 第093 强敌 第093 强敌 追上了，却打不过…… 好尴尬。 暗器主人暗暗心惊：“宁津县那边儿的说法，东魔贺路千今年最多二十六岁。即使他在小山沟里巧遇名师悉心教导了二十四年，这样的武学天赋也太可怕了。纵然是一百二十年前的那位魔教教主，他也三十余岁之后才敢与群雄争长短啊。” “东魔二十六岁便能与我酣斗，若让他再成长几年，岂不比当年的魔教教主还要可怕？” 暗器主人不敢再奢望独自擒获贺路千，连忙降低目标，改以牵制为主。 等到舒立言等援兵追过来，大家再利用人数优势，结阵围剿贺路千。 想到这里，暗器主人开始废话拖延时间：“阁下便是空狱门门主贺路千吧，真是好俊的功夫。我如你这般年纪时，还在钻研软剑的千变万化，以怪异招数克敌制胜呢。” 暗器主人改为牵制战术后，主动牺牲了攻击威胁，十分精力有八分用来防御、闪避。 暗器主人的消极进攻，间接给了贺路千更多回旋余地，令贺路千迟迟有时间从容观察暗器主人的形象。暗器主人面貌约六十岁，头发灰白，身披一件单薄的灰白色道袍。如若考虑温和内功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暗器主人的真实年龄恐怕已有七八十岁左右。 综合医疗水平较高的地球二十一世纪，人活到三十岁，身体机能就开始下滑；人活到七十岁，偶尔快跑一千米，都要担心会不会犯心脏病。本世界的普通百姓，也无法违背碳基生命的衰老定律，平民往往活到五六十岁便已算高寿。 侠客们却是另一套衰老体系。 因为本世界有内功。 具体到个人来说，内功往往与时间呈正关系，修行时间越久，内功越深厚；内功越深厚，有益反馈越多。 只要修行的是温和性质的内功功法，侠客的巅峰年龄通常可以后延到四五十岁。例如六州盟主舒立言，他如今便是四五十岁年龄。 而顶级高手和超品高手，依赖内功功法吊命，战斗力更能维持到七八十岁乃至一百余岁。传说中，玄岳派创始人足足活到153岁，且到死都是当时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今日的活例子，岳山派掌门，实际年龄也约七八十岁，同样是一位朽杖老翁。 这些侠客的年龄虽老，却绝不能把他们当成寻常老人小觑。瞧瞧暗器主人的速度和力量，他哪有半点儿耄耋老翁模样？ 贺路千清醒明白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对暗器主人的苍老形象视而不见，对暗器主人的废话充耳不闻，硬心肠全力施展断魂刀法。 比拼六七招之后，暗器主人骤然发现自己陷入了泥潭。 无它，贺路千的实战经验太丰富了。 武林江湖呈金字塔分布，侠客实力越高，绝对数量越少。暗器主人自从晋级超品以来，二三十年间的生死搏杀次数，数来数去不满十。反观贺路千，类似节奏的战斗，类似级别的战斗，他在无间地狱竞技场最少打了两百场。 两者的实战经验，即使不是王者吊打青铜，也是钻石碾压青铜。 暗器主人明明具备速度优势，可以借用轻功步法小范围转辗腾挪，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可虽然性格不同导致搏杀细节多样变化，但一些力量克制速度的本质却是不变的。但仅仅六七招搏杀，贺路千就已凭借丰富的搏杀经验，看穿暗器主人的搏杀习惯和一些剑招漏洞，招招攻向暗器主人的必救之地。 贺路千限制住暗器主人的速度优势，控制住两人的战斗节奏，击败暗器主人乃至击杀暗器主人都是早晚的事儿。 贺路千越打越轻松，追击者越打越心惊。斗至第十七八招时，暗器主人就自觉陷入泥潭，无法有效发挥他的轻功步法优势；而贺路千的力量优势却偏偏能百分之百发挥，砍得暗器主人连连后退。 暗器主人渐渐招架不住：“不好，我不是东魔的对手。” 可惜，暗器主人追上贺路千容易，想转身逃跑就难了。 贺路千的长刀如闪电又如密网，杀招笼罩暗器主人的前后左右，暗器主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贺路千砍死砍残。暗器主人试探数次，都不能逃脱贺路千的进攻节奏，只能寄望援兵快点到来：“袁真清、舒立言，你们再来晚点儿，就要替我收尸啦。” 暗器主人没有信心逃离贺路千的绞杀，又寄望废话拖延时间：“好厉害的刀法。甄风林已经死了，对不对？你当时佯装不敌，蓄意把甄风林引诱到没有安车骨步骑支援的荒山野林，而后突然趁其不备爆发，将其伏杀，我猜的对不对？” 贺路千听若未闻，继续左砍又劈，扩大他的优势。 暗器主人也没有指望贺路千答话，躲避空隙里自顾自地继续说话：“甄风林是我师弟。” “我曾与甄风林生死搏杀三次，第一次，我赢了；第二次，我输了；第三次，我又赢了。说句实话，武学到了我们这一地步，再想上进，难若登天。我猜，甄风林如今功夫应该仍旧与我相当，其实弱于你许多。甄风林当时肯定也像我这般由猎人陡然变成猎物，对不对？” 贺路千心中一动，脑海里闪过若干念头。 贺路千事后曾调查甄风林的底细，惊讶发现甄风林不仅在中原江湖了无声望，安车骨蛮族那边儿其实也不清楚甄风林的来历。据说安车骨大单于敬佩甄风林的超品高手实力，而且颇有敢于用人的大气魄，一句“英雄不问出处”，就把甄风林的来历底细含糊过去了。 甄风林的原名是否是甄风林，其师门又是何门何派，贺路千一直没有探清楚。 可超品高手毕竟很难从石头缝里跳出来，到了今日，甄风林的来历终于暴露线索。甄风林原来与暗器主人同出一门，并且是暗器主人的师弟。仔细想想，暗器主人这句话绝非空穴来风，他的剑法的确与甄风林有很多相似之处。两人即使不是同门师兄弟，恐怕也有着什么不为人所知的关联。 但问题来了。 如果暗器主人晓得甄风林实力和性格，并且对贺路千伏杀甄风林有了一定心理准备，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怎会如此蔑视空狱门？ 贺路千脑海里陡然闪过阴影。 莫非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也是陷阱？ 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摆在表面的实力只是吸引贺路千上钩的鱼饵，门阀江湖或者说暗器主人及其同党，其实另有杀招埋伏？如果真是这样，就需要重新斟酌利弊了。 空狱门与门阀江湖的矛盾，绝不会因为暗器主人的死亡而消散。贺路千浪费时间击杀暗器主人，最积极的结果也不过是提前清除一位甄风林级别的超品高手。而其中蕴含的危险，却是一张天罗地网盖到贺路千头上，骤然陷入数位甄风林级别超品高手的联合绞杀。 风险太高，收获太小，不值得火中取栗。 也是巧了，贺路千这边儿刚刚泛起危机，远处就掠来一道身影。 贺路千看不清来人的面孔，却敢断定他也是一位超品高手，因为此人的赶路速度骇然不弱于贺路千。 暗器主人的反应，间接验证了贺路千的猜想。暗器主人顺着贺路千目光瞟见援兵的身影，立刻露出惊喜神情，大声向他呼救：“袁兄快来救我，我快撑不住了。” 援兵听到暗器主人的求救，本就疾驰的速度，猛地又有肉眼可见的提高。堪比贺路千的赶路速度，竟然不是援兵的极限；听到暗器主人自称不敌贺路千，援兵竟无半点迟疑，是否表明他的实力比暗器主人更强呢？ 一个暗器主人，贺路千尚不能三招两式轻松解决，何况新增一位比暗器主人更厉害的援兵？ 再说，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摆在明面的高手，第一是桑兴清，第二是舒立言，其次是舒三娘、寒灰法师、李时伯，其中何曾有姓袁的高手？无论桑兴清、舒立言等人的实力更强，还是援兵袁兄乃是门阀江湖藏在暗处的伏兵，都意味着贺路千面临的风险急速加剧。 贺路千果断舍弃暗器主人。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贺路千一刀劈退暗器主人，转身就跑，全力撤往西北方向。 奈何武林高手生死对战，向来追求得势不饶人。就像暗器主人刚才想走走不了，现在贺路千想跑，也别想随随便便跑掉。暗器主人似乎对援兵袁兄颇有信心，骇然舍弃防御不管不顾拼命攻击，尽己所能地留住贺路千；其围棋棋子暗器，也断断续续预判掷出，提前封锁贺路千的退路。 暗器主人有速度优势，援兵袁兄的速度也不比暗器主人弱多少。 贺路千想从他们两人手中逃脱，难度远超从甄风林手中逃脱。 仅仅勉强撤退了三四千米远，贺路千便被暗器主人和援兵袁兄联袂追上。 第094 天下第一，原来不过如此 第094天下第一，原来不过如此 袁姓援兵也是一位老人。 他头发如白鹤羽毛般苍白，脸面如鸡皮般褶皱，下巴白色胡须足足有十余厘米长。可就像暗器主人，袁姓援兵再苍老，也不能把他视作可有可无的老弱病残。恰恰相反，他的速度，他的力量，比无数正当年的侠客还要刚猛、凶残。 袁姓援兵的武器，也是一柄长剑，其剑法却与暗器主人的剑法风格截然不同。 袁姓援兵的剑法，首先是力量大，其次是速度快。 先说力量。 袁姓援兵的钢剑，只是普通样式的钢剑。但钢剑持在袁姓援兵手中，他刺击时，剑身带起的气流，迅猛如疾风，仿佛狂风怒号般倾泻到到数米之外；横扫格挡时，莫说砍中身体时如何，便是与长刀相错，给贺路千的感觉也仿佛他的武器是一条钢棍而非钢剑。袁姓援兵看似仙风道骨，剑法路子却非常刚猛，钢剑横扫时甚于贺路千的长刀劈斩。 袁姓援兵的力量，明显强于贺路千。 但对拼数招之后，贺路千悄悄松了一口气。 袁姓援兵的力量诚然强于贺路千，却强的有限。以贺路千为标准，袁姓援兵的力量肯定高于44战，但应该不会超过50战。这样的差距，贺路千还是可以努力一把的。 再说速度。 袁姓援兵出招时，一剑接一剑，上一招刺击与下一招刺击的间隙，远远小于人眼视觉暂留时间。 众所周知，肉眼有其极限所在。光对视网膜所产生的视觉，在光停止作用后，仍将保留一段时间。这种名曰余晖效应的生物现象，是由视神经的反应速度决定的。 当出剑速度小于01秒，余晖效应就开始影响肉眼的判断。地球二十一世纪的击剑运动，击剑速度已经相当考验肉眼，不仅渣相机不能清晰拍摄到出手动作，裁判也得依赖导电电线等手段辅助判断究竟哪位运动员谁先击中对方。 本世界侠客体系，6战已经接近人类极限。44战以上的超品高手，出手速度势必比地球击剑运动员更加夸张数倍，随随便便就能在01秒之内轻松刺出三五剑。 受限于肉眼极限，金庸武侠小说中《独孤九剑》等武学在本世界毫无意义，因为很多时候你根本看不清对方的剑尖、看不清对方的招式，何况在极短时间内寻找所谓招式中的破绽？ 以肉眼审视袁姓援兵的剑招，他的上一剑和下一剑仿佛定格动画般产生幻影，一次次刺击化作好看却不真实的剑网、剑雨。当你看到剑尖时，剑尖的实际位置已经不再那里。这时候值得信任的，一是千锤百炼的经验，如果经验丰富，只须简单对抗数招，就能摸清楚对方的套路；二是内功赋予的第六感，以内功牵动的气机，捕捉剑锋的瞬时位置。 内功第六感依赖内功修为，它的门槛相当高。最少，44战的贺路千，至今不能熟练掌握内功第六感的运用。 千锤百炼需要大量经验，这恰是贺路千的长处。 袁姓援兵武功再高，也是缺少实战的青铜选手；而贺路千在无间地狱竞技场厮杀多时，最少也是铂金、钻石选手。 彼此快速对拼了数招，贺路千信心越来越足：“有的打。” 你有力量速度优势，我有经验优势，并不比你差多少。 当然，形势依旧不容乐观，因为对手有袁姓援兵和暗器主人两位。如果两人配合熟练，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效果，贺路千只能继续逃跑，延续他的游击作战方案。 但出乎意料，袁姓援兵竟然拒绝联合暗器主人一起围攻贺路千。扑向贺路千同时，袁姓援兵便招呼暗器主人退下：“老友掠阵即可，让我来会会他。” 对拼二三十招，双方尚未分出胜负之时，袁姓援兵又出乎意料地突然间收招：“贺门主果然好功夫。” 袁姓援兵的增援，虎头蛇尾，又莫名其妙，令贺路千满头雾水。 贺路千一边暗自规划逃亡路线，一边试着和袁姓援兵交流：“不打了？” 袁姓援兵老顽童似的斜着头摆手：“再打就输咯。” 贺路千扬了扬手中雁翎刀，试探说：“你若不打，我就走啦？” 袁姓援兵果然另有心思，急忙拦住贺路千：“贺门主且慢。” 贺路千：“有事？” 袁姓援兵突然提出莫名其妙的建议：“贺门主给我一分薄面，此事到此为止可好？” 贺路千没有听明白袁姓援兵的意思，笑说：“你们若不追我，自然……” 袁姓援兵摇头打断贺路千的敷衍话语，肃然自我介绍说：“我姓袁，袁真清。” 袁真清？ 好熟悉的名字。 等等…… 贺路千猛地想起了谁是袁真清，愕然望向眼前的袁姓援兵：“你是岳山派掌门袁真清？” 袁姓援兵微笑着向贺路千拱手见礼：“正是老朽。” 贺路千愣住了。 袁姓援兵竟然是岳山派掌门袁真清，舆论中的天下第一高手。 贺路千承认袁姓援兵很强，若非无间地狱竞技场以百场计算的实战演练托底，贺路千肯定不是袁姓援兵的对手。可如果袁姓援兵就是岳山派掌门袁真清，这也太夸张了吧？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就这点儿水平？袁真清这位天下第一高手，也太水货了吧？ 如果单对单决战，贺路千自谓有希望依赖丰富经验击败袁真清。 单打独斗的话，我已经能够击败袁真清，登鼎新一届天下第一高手啦？ 贺路千情不自禁表示质疑：“你真是岳山派掌门袁真清？” 袁真清呵呵笑了起来：“你可识得舒立言，要不要我把舒立言喊过来认一认？” 暗器主人也笑着打趣袁真清：“袁兄，你该多走动走动啊。你瞧，年轻一辈，已经不认识你这张脸啦。” 贺路千目光移向暗器主人：“阁下又怎么称呼？” 暗器主人陡然间尴尬愣住，旋即叹气自嘲说：“得。看来，我也该多走动走动啦。” 自嘲完毕，暗器主人才缓声自我介绍说：“我是神拳门门主桑兴清。” 又是一位江湖名宿。 袁真清，武林江湖公认的天下第一；桑兴清，许多武林江湖排行榜上的天下第二。 贺路千眉头皱的更紧。 桑兴清弱到贺路千有希望将其斩杀，袁真清弱到仅能与贺路千打平？ 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竟然都这样水货？ 贺路千前些月伏杀的甄风林，原来他已经能与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相提并论？ 眼前这俩糟老头，真的没有说谎。 贺路千的质疑，全都看在桑兴清和袁真清眼里。 桑兴清烦恼地挠了挠头：“贺门主难道怀疑我说谎？哎呀，这可就难办了，我可没有舒立言那样名传天下的徒弟，谁能帮我证实身份呢。” 桑兴清的唠叨，纯属废话。 如果舒立言可以佐证袁真清，袁真清难道不能佐证有“岳山派掌门袁真清知交好友”名头的桑兴清？ 袁真清则隐隐约约猜测到贺路千的心思，露出一丝苦笑：“贺门主，可是嫌弃我们俩糟老头武功太弱？” 贺路千没有回答。 袁真清转望桑兴清，苦笑意味更浓：“贺门主天赋卓越，二十余岁就登峰造极，以己度人猜测江湖名侠都能像他那般日进千里。今日遇到我们，却惊讶发现咱们俩不过如此，实在辜负他对天下第一虚名和天下第二虚名的想象。” 桑兴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长长唉了一声。 袁真清继续自贬说：“袁某的确有愧天下第一谬赞。” “往前数，袁某不如安州孟、燕州梁；往后数，袁某不如冉冉升起的贺门主。袁某之所以被江湖好友谬赞为天下第一，实乃安州孟、燕州梁相继逝世后，武林江湖遇到了将近二十年的低潮期。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如此才轮到袁某这位名不副实的天下第一虚夸。” 袁真清出乎意料地非常谦卑，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人人喊打喊杀的东魔贺路千，而是不打不相识的知交好友。 贺路千大概猜到了袁真清的心思。 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的确是用来麻痹贺路千的鱼饵，摆在明面的桑兴清和藏在暗处的袁真清，才是镇压贺路千的主力。 这是因为侠客的速度和耐力远超常人，例如查清安才16战修为，就能在短短四日时间里长途跋涉约两千公里路，从燕来郡跑到宁津县，再从宁津县跑到翠海县。如果贺路千不与袁真清和桑兴清正面战斗，像查清安那样在炐朝两京十三州乃至炐朝疆土之外跑来跑去，袁真清对自己的武功再有自信，捉住贺路千的几率也微乎其微。 每位侠客，都是天生的游击作战选手。 贺路千之所以留驻翠海县，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他不怕袁真清亲自围剿。袁真清登鼎天下第一高手尊位以来，固然百战百胜无一失败，追捕追杀对手时却遗憾失败许多次。你能打赢我，却不能追上我，这是侠客博弈的常态。 贺路千也有信心躲避袁真清追杀。 即使刚才最危险的时刻，贺路千也能躲入无间地狱的地狱小宇宙里避难。亦是因为贺路千自谓立于不败之地，他才有胆量追求阵地战，试着保住空狱门这份基业。如果没有希望打赢阵地战，再转战两京十三州，与门阀江湖互相伤害。 袁真清显然明白自己的短板，所以处心积虑布置一系列陷阱，试着干脆利落击杀贺路千。但与贺路千对拼二三十招，袁真清立即意识到他布置的陷阱全都毫无意义：贺路千太强了，比他和桑兴清预估的上限还要恐怖。 第095 以斗争求和平 第095以斗争求和平 袁真清没有信心留住贺路千。 即使有桑兴清从旁协助，袁真清也没有留住贺路千的绝对把握。 袁真清清醒明白自己的可怕，也因之清醒明白贺路千的可怕。 当侠客强到一定程度，就是行走的火炮威慑，仿佛一人成军、一人成国。而能比肩天下第一高手的侠客，又是侠客中的侠客，不仅可以随心所欲猎杀一支军队，更能随心所欲袭杀其他侠客。如果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补上侠客被鬼怪克制的短板，天下第一高手级别的侠客更简直是陆地神仙。 若与贺路千彻底撕破脸，今日却又围杀失败，未来谁能抵挡住贺路千的游击报复？ 袁真清固然可以灭掉空狱门，贺路千却也可以灭掉岳山派报复。 这就是侠客们的互相威慑。 这就是侠客们的互相平衡。 如果已经习惯独来独往，没有亲朋好友或者不在乎亲朋好友的性命，侠客的确可以随心所欲行善或行恶；但只要有了牵挂，只要有了寄托，例如亲朋好友，例如贺路千的空狱门基业、袁真清的岳山派基业，侠客们就得学会妥协，学会尊重其他侠客的威慑。 当对手强到贺路千这种程度，袁真清必须妥协。 否则，就是双输局面：空狱门毁于袁真清镇压，岳山派毁于贺路千报复，徒令其他势力开开心心分食空狱门和岳山派的尸骨。 作为岳山派掌门，作为天下第一高手，袁真清精通威慑之道、精通平衡之道，也精通妥协之道。袁真清刚才增援营救桑兴清，之所以让桑兴清退下掠阵，心里念的便是不能莽撞把事情做绝。 如果贺路千实力较差，袁真清觉得能够亲自斩杀贺路千，或者联合桑兴清镇压贺路千，他绝对毫不犹豫呼唤桑兴清二打一；但若贺路千实力较强，两人联手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镇压贺路千，那便不如见好就收，改以和平谈判解决矛盾。所以，袁真清收招霎那，他与桑兴清对贺路千的称呼，就不约而同地由充满恶意的东魔改成中性的贺门主。 以上，便是袁真清的想法。 回到贺路千视角。 袁真清固然没有信心制服贺路千，贺路千何尝有实力斩杀袁真清呢。再者，十余米外有桑兴清，数千米外还有舒立言等一帮高手援兵可用。反观空狱门，上上下下只有贺路千光杆司令一个。双方真若不死不休斗到底，对空狱门、对贺路千的近代武学体系妄想绝对没有半点儿好处。 另外，杀戮从来都不是目的。 没有必要的杀戮，不杀也罢。 与不管不顾地快意恩仇相比，贺路千更愿意守护空狱门，在践行理想中学习管理经验，在摸索中探究近代武学体系的可能性。 贺路千也不担心袁真清蓄意拖延时间。 袁真清、桑兴清都七老八十了，武学上限大概率到底了，后续再想提高，难如登天；而原祖地藏菩萨的无间地狱遗物，暂时却看不到上限所在。随着时间的增加，随着罪魂数量的增加，贺路千注定将会以袁真清无法想象的速度继续变强。 时间站在贺路千一方。 若干年后，待贺路千提升到六七十战实力，估计就能轻松秒杀袁真清了。事实上，若非贺路千需要守在翠海县看家，若非贺路千担心激化矛盾替一品堂挡枪子，他未必不能现在就惩恶扬善强化到袁真清水准。 等等。 袁真清提议的和平谈判，亦是贺路千可以接受的结果。 想到这里，贺路千散去敌视态度，回以袁真清善意微笑。 瞧见贺路千的笑容，袁真清也松了一口气，彼此启动了商业互吹。袁真清谦虚说他已老迈，激斗百余招之后肯定不如贺路千气血旺盛，贺路千才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高手；贺路千对天下第一高手虚名没有兴趣，也谦虚说我贺路千初出茅庐，哪能与你们纵横江湖数十年的老前辈相提并论，三板斧过后，估计就要现出原形了。 互相吹捧数句，远处迟迟奔来了四五名侠客。 桑兴清担心贺路千误会，连忙简洁介绍说：“他们是立言（舒立言）、小慧（舒三娘）、跋陀寺的寒灰法师、清虚观的李时伯。” 袁真清更加谨慎，拜托桑兴清说：“先让他们停在远处吧。” 桑兴清施展轻功拦住舒立言、舒三娘等援兵，让他们远远停住脚步，站在地形开阔处。停在远处，表示舒立言等援兵不会突然发难；站在开阔处，表示舒立言等援兵不会偷偷布置陷阱。 袁真清是真心真意想和解的。 三言两语间，贺路千就与袁真清达成若干项协议： 第一条，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立刻撤出翠海县，并且从此不得声讨贺路千及空狱门； 第二条，在翠海县境内沾染血腥的战犯，全部移交给空狱门惩处； 第三条，岳山派、神拳门旗下势力，停止渲染“东魔”“白衣魔刀”等恶名，并有义务为贺路千恢复名誉； 第四条，岳山派、神拳门，及其旗下势力，承认济州为空狱门的势力范围。岳山派、神拳门及其旗下势力来济州办事，必须率先通报空狱门，并获得空狱门的批准。否则，将视为挑衅，空狱门有权视其严重性，判处有期徒刑乃至死刑。 第五条，作为回报，贺路千不得无故猎杀岳山派弟子、神拳门弟子；不得无故干涉门阀江湖与一品堂的博弈。 第六条，…… 等等。 这份协议在北疃镇之南达成，或可以称之为《北疃协约》。 袁真清无意偷奸耍滑，签订协约完毕，便喝令舒立言领导的除魔卫道队伍执行《北疃协约》，即时撤出翠海县。 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由三十余家门派联合组建，虽然岳山派具有不可取代的主导作用，却毕竟不可能是中央集权模式的一言堂。但袁真清已有承诺，他固然不敢保证其它名门大派未来也像岳山派这般尊重贺路千，却保证不惜一切代价解决好眼前的屠魔大会和除魔卫道等琐事。 贺路千则姑且选择信任袁真清的诚意，返回翠海县城召集空狱门弟子，收复陷落不到一日一夜的北疃镇。 但目视贺路千背影消失，桑兴清渐渐散去笑容。 袁真清全权主导的《北疃协约》，桑兴清并不完全认同。 但桑兴清是袁真清的知交好友，晓得袁真清不会无缘无故退让，晓得袁真清不会无缘无故向贺路千示好，所以无条件相信老友袁真清。从始至终，桑兴清没有在贺路千面前稍稍非议一句，仿佛北疃协约的内容，全部都在桑兴清和袁真清意料之中。直至贺路千走远，桑兴清才迟迟散去他的装腔作势认同。 桑兴清皱着眉头询问袁真清：“袁兄，你究竟怎么想的？” 袁真清晓得老友桑兴清的疑虑，怅然若失解释说：“我刚才夸赞贺路千才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是我的真心话啊。” 桑兴清骤然脸色剧变：“你也……？” 袁真清向来宽以待人，公开场合经常替桑兴清、舒立言吹捧，说他仅能胜桑兴清半招，说舒立言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桑兴清和舒立言却清醒明白他们与袁真清的差距，如果袁真清全力而为，桑兴清和舒立言最多能够坚持六七十招。 桑兴清原以为袁真清武功更高、更擅长搏杀，应该能够全面击败贺路千。主动低头签署《北疃协约》，仅仅是没有办法留住贺路千，害怕贺路千袭杀岳山派弟子而已。桑兴清万万没有想到，结果比他想象的更加恶劣，袁真清竟然连击败贺路千的信心都没有。 袁真清叹气点头：“是啊，我打不过他。” “我若不提前逃跑，最多两百招，必然死于他的刀下。” “即使你我联手，也无法稳赢。” “哎，我们毕竟老了啊。” 桑兴清理解袁真清的惆怅和感慨。 外人眼里，桑兴清、袁真清这样的超品高手，仿佛超越了生物衰老的自然规律，七八十岁高龄仍能刚猛不可阻挡。但桑兴清和袁真清自己非常清楚，老了就是老了，他们超品高手级别的速度、力量，全靠深厚的内功修为维持。 居高临下殴打小朋友也就罢了，一旦遇到贺路千这样的同级别超品高手，内功消耗就会在短时间内急剧增加。同样级别的激烈战斗，贺路千可以维持100分钟，桑兴清和袁真清或许只能维持六七十分钟。只要短时间内无法击败贺路千，最终死的一定是桑兴清和袁真清。 桑兴清不甘心认输：“立言呢？若是让他……” 袁真清打断了桑兴清的假设，摇头说：“立言的天赋，还是差了点儿。” 谈起衰老，谈起年龄，气氛不自觉有些凄凉。 袁真清年龄越大，越忌讳死亡话题，越讨厌晚境凄凉气氛。袁真清条件反射改变话题：“这些日子我潜伏在翠海县，各地都走了走。贺路千在翠海县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那些人渲染的那样夸张，他最多嫉恶如仇罢了，无论如何都谈不上魔焰滔天。贺路千和一品堂、红娘娘有本质区别，应该不是魔教教主的传人。” 第096 魔教余孽 第096魔教余孽 贺路千收获白衣魔刀绰号时，世人便开始琢磨他的崛起之谜。 长生界轮回者宫千钧熟悉轮回殿架构，推测贺路千捡到了什么遗落法宝。 而土著不晓得轮回殿的存在，也不晓得贺路千、宫千钧、萧红雨等轮回者竟是一群域外来客，只能回顾本世界的历史，绞尽脑汁琢磨贺路千的来历。但贺路千从应京杀到济州，虽然对两州数郡的江湖格局影响深远，却难引起袁真清、桑兴清的重视。 袁真清等人最初筹办屠魔大会，压根没有在贺路千身上浪费时间，觉得舒立言或者其他弟子，就能完美处置所谓的白衣魔刀事件。直至贺路千擒捉玉皇派徐掌门，直至贺路千逃过甄风林追杀，袁真清和桑兴清才迟迟意识到贺路千绝非寻常可见的州郡级魔头。 贺路千从燕州悠然返回那时候，袁真清、桑兴清等门阀江湖领袖开始亲自琢磨贺路千的来历。 因为空狱两字取材于地藏菩萨的“地狱不空，我不成佛”誓言，袁真清和桑兴清首先怀疑贺路千来自供奉地藏菩萨的莲花寺。但莲花寺向来以佛法传家，僧人甚少游历江湖，也不曾有什么名侠，很难解释贺路千的武学传承之谜。 稍后，贺路千从铁枪会缴获的斩日刀和斩月刀，又引起袁真清和桑兴清的重视。 《斩日刀法》的原作者，是圮朝初年的某位刀客。 但袁真清和桑兴清之所以重视《斩日刀法》，却是因为一百二十年前那位凶焰滔天的魔教教主。魔教教主在圮朝刀客《斩日刀法》基础上融入自己的理解，旧瓶装新酒方法重置了《斩日刀法》的内核。 贺路千从铁枪会缴获的《斩日刀法》手抄本残页，便是经过魔教教主重置内核的魔教教主版本斩日刀法。铁枪会收藏的斩日刀、斩月刀，也是适配《斩日刀法》和同样由魔教教主重置内核的《斩月剑法》的制式刀械。 袁真清派人调查斩日刀和斩月刀的来历，审问得出铁枪会芜鸠分舵主偶然获得《斩日刀法》手抄本残页的事实。但袁真清近些日子对魔教教主非常敏感，不肯轻易相信贺路千与魔教教主的关系仅限于夜袭铁枪会芜鸠分舵偶然所得。 袁真清不敢小觑任何与魔教教主有关的线索。 因为最近让他心惊胆战的恶讯，东魔贺路千的斩日刀、西魔红娘娘的御鬼奇术、一品堂宫千钧复原的五轮脑蛊丹，全部都是魔教教主的遗物作祟。 说起魔教教主，无论再恨他、怨他，世人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代奇人。 魔教教主允文允武。 他曾隐名埋姓，连续考得秀才、举人、进士等功名。若非殿试文章过于锋芒外露，他甚至应该被皇帝钦点为状元。 他曾以文官身份统御三千边军，不舞刀弄棒，不冲阵杀人，纯粹以将领谋略布局，从容火烧敌军后勤，迫退五十万蛮兵；而后奉命镇戍边疆，他又合纵连横草原上的大小部落，短短三年时间里，就把炐朝北疆心腹大患拆的零零散散。 他三十九岁弃官回归魔教之后，文墨书生形象陡然变身武林高手，五六年时间内连续击败当世所有名侠，强势登鼎天下第一高手尊位。 不计练武期间的切磋和演练，魔教教主平生无一败绩。 江湖舆论传言，魔教教主平生只败一次，即最后一战，遗憾死于武林群雄同归于尽式的围杀。 但参与围杀魔教教主的武林群雄当事人却都清晰明白，魔教教主临死前的最后一战，也是一场碾压级的胜利。 魔教教主实在强悍到令人无法想象。熟悉魔教教主武功缺陷的魔教四大护法，联合当时公认最强的五六十名武林豪杰，趁魔教教主受伤时突然发起袭击，结果即使众人占尽了优势，也在短短数秒时间内被魔教教主打死打残。若非魔教教主坚持不妄杀一人，当年惨遭灭门的宗门，绝不止岳山派、玉皇派等寥寥数家。 魔教教主的败亡真相，其实是死于铁杆亲信的背叛。 武林群雄间接害死魔教教主后，又与魔教四大护法等魔教背叛者，尽数烧毁了魔教教主的基业和事业。或者直接毁尸灭迹，或者间接篡改污蔑，武林群雄默契把魔教教主的英姿埋葬于过往，尽可能抹去魔教教主留下的痕迹。一百二十年后的今日，世人再提起魔教教主，印象只剩下残暴、好杀、疯狂、众叛亲离等负面词汇。 提起《斩日刀法》，江湖舆论普遍归功于圮朝初年的那位刀客，想当然认为魔教教主得了他的刀法传承，才能天下无敌。 提起五轮脑蛊丹，普通侠客已经误会它并不存在，纯属于说书者胡编乱造的神仙药；少数相信五轮脑蛊丹的侠客，也惊惧它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特效，一边恨声咒骂魔教教主恶毒到神鬼不容，一边尝试复原出五轮脑蛊丹。 当然，绞杀魔教教主的武林群雄，不敢真正忘记魔教教主带给他们的恐怖。 历史悠久的名门大派，例如岳山派，掌门传承时必然郑重其事谈及魔教教主肆虐江湖的可怕旧事，耳提面命警告继承者：“无论如何，决不许魔教教主死灰复燃。” 尽管因为舆论管控需要，名门大派的掌门人默契地对魔教教主真相缄口不言，他们私下里谈起魔教教主时，却忍不住啧啧感慨：“炐朝立国以来，真正高手只有两位。第一位是辅助炐朝太祖开国的玄岳派创始人，第二位便是杀人无须第二招的魔教教主。” 万事万物，都抵挡不住时间的冲刷。 魔教教主逝世一百二十年后，袁真清等掌门对魔教教主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淡了。 袁真清的师祖，亲身经历过魔教教主掀起的武林浩劫，谈起魔教教主时曾忍不住露出让袁真清一辈子无法释怀的恐惧。可没有根基的恐惧终难持久，等袁真清这一辈老人陆续凋亡，等新一届把魔教教主真相当成笑话听时，魔教教主真相估计只能留在某些真假难辨的武林掌故纸堆里。 袁真清甚至都快忘记了一代代掌门秘密传承魔教教主真相的陈旧门规。 可袁真清等掌门万万没有想到，在他白发苍苍半只脚入土时，魔教教主余孽突然间死灰复燃了。一品堂诡辞取信炐朝皇帝，复原了恐怖的五轮脑蛊丹，眼见就要掀起一场武林浩劫；红娘娘在延州统御百鬼，闯出石峁鬼母绰号，眼见就要遮蔽人间日月；贺路千这位横行应京济州两地的凶魔，也在翠海县创办空狱门，与一品堂勾搭不清。 师祖谈及魔教教主的本能恐惧画面，瞬间在袁真清记忆中苏醒。 门阀江湖对一品堂勾搭炐朝皇帝的激烈反应，门阀江湖对贺路千和萧红雨的恶意渲染，除了分权与集权的核心利益矛盾，袁真清等门阀江湖领袖对魔教余孽复苏的担忧也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袁真清和桑兴清之所以亲自赶赴翠海县镇压贺路千，亦是想试着把魔教余孽隐患扼杀在婴儿状态。 对魔教余孽死灰复燃异常警戒的袁真清，此时却陡然言之凿凿地说贺路千与魔教余孽无关。桑兴清下意识疑惑追问：“你确定？” 袁真清点头：“确定了。” 桑兴清：“真的不是因为贺路千已经无法扼杀？” 袁真清摇头：“我走访了许多村寨，被贺路千抄家灭族的文武大户，核心原因皆是他们抗税或者拒绝把粮食卖给空狱门，而非纯粹因为他们地多、钱多。而且，抄家灭族之后，只有部分田地原封不动还给少数佃农以收揽人心，最少十分之九的田产，都摇身一变，成了空狱门的私产。” “贺路千抄家灭族，与红娘娘的抄家灭族是两回事，与昔年魔教教主的抄没家产也是两回事。贺路千的斩日刀和斩日刀法，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反观一品堂和西魔红娘娘，前者复原了魔教教主的五轮脑蛊丹，肆意傀儡控制江湖豪侠；后者学会了魔教教主的御鬼秘术，无视纲常，在人间聚集群鬼。他们还继承了魔教教主的疯疯癫癫，无缘由敌视所有文武大户——这两人，才是真正的魔教余孽。” 说到这里，袁真清突然满脸严肃地提议：“老友，你也收些徒弟吧。” 桑兴清：“嗯？” 袁真清：“驱鬼秘术、五轮脑蛊丹、斩日刀法等魔教教主遗物，突然集中出现，必定有其缘由。我猜，某些魔教余孽十有八九看衰炐朝末年气象，想趁着改朝换代混乱有所作为。” “魔教教主昔年聚集群鬼遮蔽日月，又以五轮脑蛊丹奴役群侠，不知害死了多少义士、信士。我岳山派祖师、你师父的师父，当年不惜断绝传承，不惜同归于尽，好不容易才把魔教教主的滔天魔气压了下去。咱们这些不肖子孙，岂能辜负先辈们的努力？” “即使赌上自己的性命，我们也不能让魔教复生啊。” “可是，你我都老了。” “我们连年纪轻轻的贺路千都打不过，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魔教大乱？” “不如收些弟子，精心培养，把希望传给他们，把希望寄托给他们。” 父母未能完成的愿望，常常寄望子女去实现。 袁真清此时就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渴盼精心培养一批杰出弟子，能够代替年迈的他，迎战死灰复燃的魔教余孽。 桑兴清却有桑兴清的烦恼，犹豫半晌，终究没有给出肯定答案：“我考虑考虑吧。” 于是，袁真清和桑兴清满脸惆怅地离开北疃镇。 而此时此刻，距离北疃镇不远的翠海县城，则因为贺路千携《北疃协约》归来，变成空狱门弟子欢呼、庆祝胜利的海洋。 第097 君子远庖厨 第097君子远庖厨 岳山派、跋陀寺、玄岳派等名门大派，全都传承数百年乃至千余年。由三十余家知名门派共同发声的玉皇山屠魔大会，由六州盟主舒立言亲自带队的除魔卫道行动，带给空狱门弟子的压力，可谓空前巨大。 即使是贺路千，战前也仅有信心保证自身的安全。 而空狱门弟子，胆怯的早已弃家逃跑，留下来的也都战战兢兢，常常深夜里突然噩梦惊醒。对他们来说，贺路千与袁真清签署的北疃协约，不是双赢，而是无法想象的胜利。一位又一位空狱门弟子，控制不住情绪地高声呼喊：“门主威武，门主千岁。” 贺路千索性顺应民心，就地集结两百余名空狱门弟子，浩浩荡荡赶赴北疃镇接收战果。 行至北疃镇，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和三千炮灰兵的主力已然离去，仅剩三名侠客领着百余名炮兵履行北疃协约。 但贺路千没有因为袁真清的妥协而放松警戒，也没有过度爱惜空狱门弟子的性命而莽撞冲在前线，而是谨慎地吩咐两百余名空狱门弟子以排除陷阱姿态入主北疃镇。三五名空狱门组成小队，而后彼此拉开一定距离，撒网式排查沿途房屋、树木、小巷，尽己可能降低贺路千的遇袭概率。 交接过程却出乎意料地非常顺利。 没有其他门派弟子留下来死战空狱门，负责交接的三名侠客和百余名炮灰，也没有对空狱门弟子出言不逊。 三名侠客的领头者亦是贺路千的旧相识，即岳山小三侠的老末儿，托塔天王包敏君。 包敏君等岳山小三侠于应京城外初见贺路千时，态度高高在上的傲慢，一言不合，就拔剑刺向贺路千。两年之后的今日，包敏君这位壮汉看向贺路千的目光，却变得三分拘谨、七分畏惧。包敏君甚至代表岳山小三侠向贺路千致以弟子礼，拜谢贺路千当年手下留情，拜谢贺路千的不杀之恩。 贺路千呵呵笑了笑。 你们误会了啊。 我当时是真弱，奈何不得你们岳山小三侠。 若是我当时有现在的武功，才不管你们是不是岳山派弟子，肯定毫不犹豫地全部一刀砍死。 当然，事情已经过去，现在没有必要费力不讨好的说破。 岳山派的确诚心诚意求和，除了严格履行北疃协约把一堆弃子移交给空狱门惩处，还额外把为三千炮灰兵准备的军粮无偿送给空狱门。包敏君说，三千炮灰兵全都是从浮山郡等济州郡县临时征调的郡兵、县兵、家丁，撤退就意味着即时解散，这些军粮储备不如就地补偿北疃镇的损失。 等等。 袁真清非常重视贺路千这位新鲜出笼的天下第一俊秀，嘱咐其领导的岳山派弟子尽己所能地向贺路千示好。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地方。 空狱门弟子惩处以胡进文为代表的还乡团罪恶时，愤怒发现岳山派移交给空狱门的凶手，全都是一堆炮灰兵、以胡进文胡家为代表的文武大户旧主旧仆、临时投注还乡团的墙头草，其间宁无一名侠客。负责办案的空狱门弟子，恶意质疑说：“恶事全都是杂兵炮灰干的，侠客则全都是好人，可能吗？” 贺路千理所当然也不满意。 贺路千正在斟酌要不要通过包敏君向袁真清表示不满时，断臂侯泽奇却突然出列：“弟子以为，此事不值得奇怪。” 贺路千向来鼓励弟子们积极发表意见，目光顺势移向侯泽奇：“你且说说，为何不值得奇怪。” 侯泽奇侃侃谈起他的大道理：“《论语》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肉切的越精致越好；《孟子》曰，君子远庖厨，不忍心看到它们死去，也不忍心吃它们的肉。世人由是戏谑儒家虚伪，说他们一边儿不忍心吃肉，一边儿又讲究肉切的越精致越好。然而，这些看似矛盾的说法，恰恰是儒家御民之术的精要所在。” “肉，是一定要吃的。文武世家必须吃肉，必须兼并土地，必须收揽私兵，没有私兵又没有土地，你算什么世家？可怎么吃肉，如何吃的更多，如何吃的更久，如何吃的没有后患，却是大学问。” “君子远庖厨，便是夫子们给出的答案。” “吃肉的时候，尽量避开象征杀戮罪恶的庖厨；出门在外时，需要讲仁义道德，‘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侠客是必须吃肉的君子，侠客的仆役杂兵是庖厨里的厨工。” “舒立言等侠客浩浩荡荡杀向翠海县，他们的想法，他们的目的，世人众所周知。空狱门在翠海县诛戮豪强除恶，又以三成租税仁政收揽民心安良，舒立言若是只杀我们空狱门弟子，如何面对那些感谢空狱门除暴安良的贱民们，如何面对那些渴盼三成租税的佃农们？翠海县百姓就是一堆肉，舒立言等侠客不可能放过他们。” “但侠客是君子，是有仁有义的君子，双手怎能无缘无故沾染血腥呢？屠戮我们空狱门弟子，尚可勉强说战场无老弱；屠戮翠海百姓，任何说辞都非常苍白无力，因为一群农夫商贩无论如何都难实质威胁侠客。” “这时候，就需要仆役杂兵出场了。舒立言等侠客无须蓄意指使仆役杂兵祸害地方，只需要把胡进文等恶徒带到翠海县，只要主动避开仆役杂役的行凶，只需要不干预仆役杂兵的行凶，仆役杂兵自然而然会把肉切的又戏又精致，完美端给舒立言等侠客们吃。” “如果百姓怨愤过高，让舒立言等侠客不得不‘见其生’‘闻其声’。舒立言等侠客才会迟迟走入庖厨里主持正义，杀一两名办事不得力的仆役杂兵，安抚百姓之余，加固自己的仁义形象。” “侠客们的侠名，大抵都是这样来的。” “地方文武豪强的名声，也大抵都是这样来的。” 听罢侯泽奇的君子远庖厨剖析，贺路千若有所思。 试着分析岳山派与虎龙帮、戎二河等河匪之间的联系，虎龙帮和戎二河河匪岂不就是岳山派这位君子的厨工？岳山派需要营造好形象、好名声，嫡传弟子能不为恶就不为恶，但有些利益，岳山派必须去争；有些人，岳山派必须去杀。岳山派之所以视之不见地允许虎龙帮、戎二河河匪盘踞地方，就是因为岳山派需要恶人替它背黑锅。 舒立言等侠客想来也习惯如此办事，坏事恶事都交给仆役杂兵或胡进文那样的还乡团。 但是，贺路千更了解侯泽奇。 侯泽奇这位准秀才，说的少做的多，很少主动发表意见。这位沉默寡言的准秀才和少侠新星，今日怎却无缘无故替岳山派解释？ 贺路千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贺路千笑吟吟盯着侯泽奇：“你在委婉劝我，做一名远庖厨的君子？” 侯泽奇没有否认。 侯泽奇甚至觉得贺路千既然揭穿了他的隐喻，不妨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今年以来，门主亲自围剿翠海县的文武豪强，虽然效率极高，私下却惹来了无数非议。例如某某该杀而未杀，某某不该杀而杀了，零零碎碎的非议声一直不绝于耳。” “这些非议不成气候，短时间内也无法玷污门主的辉煌。但是，‘防微杜渐，忧在未萌’，等非议声形成大势，等非议声开始影响门主，一切都晚了。门主何不像名侠们那般远离庖厨，把不好处理的琐事，把容易引发非议的敏感，交给某些空狱门弟子全权处置呢？” “有空狱门弟子挡在前面，即使非议声大到民怨沸腾，门主只须惩戒一两人，就能重新赢得百姓们的欢呼。” 贺路千评价说：“皇帝永远圣明，错事坏事全是奸臣祸乱朝纲。” 侯泽奇：“正是如此。” 贺路千摇了摇头，叹气说：“可我怎可能永远圣明，永远正确呢？” 贺路千向来有自知之明。 如果世间果有真理，贺路千对真理的认知必然低于万分之一乃至亿分之一。 地球二十一世纪时，贺路千连公司里的琐事都不能尽善尽美搞定；于翠海县建立空狱门后，贺路千也每日都有所收获，只觉得需要学的东西越来越多。再者，宫千钧背后的长生界，轮回殿管辖的无数轮回世界，原祖文明及伟大文明的浩瀚无边，贺路千也都对它们的细节一无所知，哪有自信自称永远正确？ 真理，从来不在我手中。 最多，我只掌握了部分相对真理而已。 真理，是需要探索的，是需要补全的。 侯泽奇却如此回答贺路千：“正是因为不可能永远正确，所以君子才需要远庖厨啊。” 如果处于庖厨之间，一次错误就完蛋了；而若有厨工帮忙背锅，君子最少可以从容试错七次八次，直至错粗累积到厨工无法背动。 贺路千内心排斥君子远庖厨式虚伪。 但贺路千没有手握真理的自信，只能折中评价侯泽奇的谏言：“既然工作中存在问题、存在隐患，无论我是否远离庖厨，这些隐患、问题都需要试着解决。但就像我说的，我不可能永远正确，孔孟也不可能永远正确，类似‘君子远庖厨’的御民之术，想来也不可能永远正确。我们且试着实践，希望能够实践出真知，一边解决那些旧问题，一边探索新的道路。” 侯泽奇即时停止谏言：“门主教训的是。” 第098 天下第一的魅力 第098天下第一的魅力 袁真清退去之后，空狱门迅速转危为安。 但是济州的时局却持续动荡，因为门阀江湖和一品堂还在你死我活斗争。 袁真清代表岳山派与贺路千和解之后，欣然把岳山派的部分常规情报抄送给空狱门一份。虽然岳山派的情报网络建设远远不如一品堂的高屋建瓴，显得既陈旧简陋，又低效散漫，却也能勉强把济州之外的大事及时传到偏僻的翠海县。 闰十一月初，也即是贺路千与袁真清签署北疃协约时候，安车骨在锦和堡围点打援，五战五捷，打崩了炐朝的七万援兵。炐朝陈列在西线战场的精锐，此战几乎被安车骨完全摧毁，锦和堡为代表的防御体系霎那间形同虚设。但或许安车骨与中原门阀的合作关系有了不为所知的新动态，安车骨逼降一群炐朝将领后，竟然适可而止地退兵了。 安车骨退兵不久，叛将魏武图那边儿，骤然有了新的变化。 闰十一月十七日，魏武图放弃徒劳围困济泉郡郡城的策略，急行军越过沿途郡县，直驱来到燕来郡郡城城下。 数日后，秦真鹤派遣信使向空狱门求援，请贺路千率领空狱门精锐助战燕来郡，帮一品堂击退魏武图的乱兵。贺路千慎重考虑一番利益，却委婉拒绝了秦真鹤：“我虽有些武功，却不能弃空狱门数百弟子而不顾。望见谅。” 闰十一月底，魏武图迅速攻陷燕来郡，野蛮打断了一品堂在燕来郡训练快铳新兵的既定计划。 秦真鹤等轮回者似乎对燕来郡陷落早有准备，好像成功逃回了一品堂总部。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贺路千拒绝救援燕来郡不久，一品堂就撤回了驻翠海县使者，单方面主动或被动切断了他们与空狱门的情报交流。 回到燕来郡的局势动荡。 后续发展表明，魏武图叛乱千真万确是门阀江湖对炐朝皇帝的逼宫。 魏武图围攻燕来郡时，包括岳山派在内的知名门派，隐姓埋名支援了许多精锐侠客；魏武图攻陷燕来郡后，这些精锐侠客又继续留在魏武图军中，帮助他镇压燕来郡境内的不服，帮助他抵御炐朝官兵的围剿。 炐朝官兵的锦和堡惨败，让魏武图小觑炐朝的实力；燕来郡的速胜，让魏武图高估自己的实力。魏武图自谓得到门阀江湖倾力支持，又觉得炐朝日渐衰败，渐渐泛起了野心：“我为何不更进一步呢？” 然而，魏武图只是门阀江湖的棋子罢了。 当魏武图泛起割据济州野心，当魏武图想以燕来郡为基业攻伐西边的寒寿郡时，门阀江湖立刻让他明白，究竟谁是主谁是仆。效忠门阀江湖的精锐侠客即时纷纷退场，改而站在寒寿郡郡太守立场，武装抵御魏武图的扩张野心。此前屡战屡胜的魏武图，顿时在寒寿郡撞的鼻青脸肿。 从十二月到次年八月，长达九月时间里，魏武图的割据济州野望宁无半点儿实际进展。 被门阀江湖半抛弃之后，魏武图又盯上了贺路千和空狱门。 炐朝皇帝的年号，为隆庆。 魏武图攻克燕来郡的闰十一月，即是隆庆四年闰十一月。 隆庆五年二月，袁真清在某次掌门级武林大会上公开辞退天下第一高手荣誉，表示他与神拳门掌门桑兴清先后败给贺路千，无颜再号称天下第一。耳闻袁真清、桑兴清、舒立言等武林群雄褒扬贺路千才是当世天下第一，江湖顿时哗然大噪，惊骇贺路千竟能以二十余岁年龄达成天下第一成就。 魏武图当时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以为有希望收服贺路千为他所用：“天不绝我矣！” 此后，魏武图不仅三番五次遣使慰问贺路千，还尽可能抽出时间亲自拜访贺路千，像刘备邀请诸葛亮出山那样玩三顾茅庐游戏。魏武图在贺路千面前侃侃而谈，说什么若有贺路千相助，必能君臣和睦，义举覆灭炐朝；说什么功成之后，愿以炐朝太祖感谢玄岳派创始人那样感谢贺路千。 对于魏武图的招揽，贺路千理所当然不屑一顾：你丫弱到连寒寿郡都久攻不下，还妄想覆灭炐朝？做梦去吧。 我若想覆灭炐朝，何不亲自动手？ 你也配做我的君？ 贺路千一次又一次拒绝魏武图的招揽，魏武图却出乎意料地锲而不舍。隆庆五年二月到八月，魏武图或者亲自拜访，或者遣使送来一箱箱财货，不曾有一月缺席。如此无怨无悔的拉拢，如此无缘无悔的付出，以致让贺路千想起了传说中的舔狗形象。 可惜，有一句话这么说：舔狗不得好死。 魏武图的努力，始终无法感动贺路千。 原因很简单，贺路千和魏武图不是同路人，也不可能是同路人。 魏武图狡诈成性，却又不是奸雄、枭雄的那种高段位狡诈，而是在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上频频耍小聪明，让人无法稍稍信任他的承诺。 魏武图残忍好杀，攻克燕来郡时，竟然允许麾下士兵肆意劫抄三日，直接造孽无数；围攻寒寿郡时，为了减少己方伤亡，竟然残忍地驱使一群妇孺背负土包填护城河。 魏武图没有智慧理清他与门阀江湖的利益与矛盾，没有仁义凝聚己方的民心，没有魅力招揽济州各地的俊才，他凭什么覆灭炐朝？ 靠他的脸大吗。 若非贺路千不愿莽撞参与门阀江湖与炐朝皇帝的明争暗斗，若非贺路千不愿替一品堂遮挡门阀江湖的刀剑，贺路千早就惩恶扬善杀了魏武图这位残暴军阀。贺路千从心底深处排斥魏武图，绝不可能跑到雁来郡或寒寿郡帮他。 贺路千一次又一次拒绝魏武图招揽，丝毫不担心魏武图恼羞成怒。 贺路千虽然觉得自己的天下第一荣誉有点儿虚，可他的天下第一高手毕竟经过岳山派掌门袁真清的认证，最少也能轻松排到前十名吧。如果魏武图恼羞成怒翻了脸，即使贺路千不愿替一品堂、门阀江湖等背黑锅，也会像在燕州一人猎杀一军那样砍了魏武图。 隆庆五年八月，炐朝皇帝终于向门阀江湖低头，妥协后退了一步。 炐朝皇帝宣布改组一品堂，表示一品堂从此禁绝配制五轮脑蛊丹，并转变成针对安车骨蛮族及其他草原部落的的特殊作战部队。也即是说，一品堂未来追求御敌于国门之外，在北疆草原和燕州失地秘密发展，最多允许一品堂在包括京城的西线战场活动。京城之南的京师各郡，以及应京及十三州，永久禁止一品堂踏足。 门阀江湖非常满意炐朝皇帝的妥协。门阀求的只是分权共治，求的只是一家一姓私利，只要一品堂不在两京十三州内地活动，炐朝皇帝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吧。 当然，不可能所有人都满意这样的结果。 袁真清等掌门便想乘胜追击，彻底灭掉一品堂，除去魔教余孽死灰复燃隐患。 一切不知晓或者不相信魔教教主真相的有识之士，也抨击大家鼠目寸光：“待一品堂假借征讨外敌发展起来，它会放过你们？” 可惜，门阀江湖仿佛地球春秋时期的诸侯国，本就是一群各有心思的松散联盟。面对一品堂咄咄逼人压力和五轮脑蛊丹恐惧，大家尚能紧密联合起来，拧成一股绳逼宫炐朝皇帝。达成既有目的之后，各家的小心思随之成为主流。 没有或者已经断绝了魔教教主真相传承的门派，要么压根不相信袁真清等人，觉得他们对魔教余孽的渲染纯属于危言耸听；要么恶意觉得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你们与魔教余孽斗得两败俱伤，我们才好出头啊。 这些门派无视有识之士的警告，也无视袁真清等掌门的劝阻，纷纷各回各家：“散伙咯。” 门阀江湖集体轰然崩塌，坚持追剿一品堂的，只剩下袁真清等少数掌门、主持。 门阀江湖与炐朝皇帝，魏武图这颗棋子顿时成为弃子。 一夜之间，门阀江湖支援魏武图的精锐侠客和干涉济州战局的精锐侠客，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隶属炐朝的官方侠客，陆续增援到位，在寒寿郡形成战略压制。而后一次标准作战，炐朝官兵便在寒寿郡郡城之外大败魏武图，把魏武图丢盔弃甲残兵赶到燕来郡老巢。 镜头回到空狱门。 隆庆五年二月，袁真清辞退天下第一高手荣誉，不仅惹来了魏武图一次次巴结，对翠海县空狱门的影响也非常深远。 因为，天下第一荣誉是世间最好的招生广告。 一群心怀抱负的少年、青年、中年，探知贺路千竟然无私公开《五虎断门刀批注》《断虎刀法笔记》等起家武学，纷纷不远千里赶来翠海县拜师求学。济州本地郡县的反应更加激烈，几乎男女老少几乎成群结队冲到翠海县，瞻仰贺路千这位新时代的天下第一高手。 甚么东魔，甚么白衣魔刀，及其附属的污蔑言论，全都都被世人抛在脑后。 些许流言蜚语，哪有武功秘籍重要。 即使这些流言有可能是真的，那些武功秘籍也值得大家去冒险验证。 第099 拜师 第099拜师 隆庆五年二月之后，每日都有侠客或准侠客到访空狱门，令这座荒僻县城以肉眼可见速度繁华起来。 可空狱门的底蕴太差了，以百以千计算涌来的拜师人流更像是幸福的烦恼。 原因仍是无人可用。 时至隆庆五年十月，空狱门首批弟子里，除了侯泽奇继续高歌猛进地晋级9战，仅有祝家厚等寥寥六人艰难迈过6战门槛。忽略贺路千这位领袖和侯泽奇这位断臂奇侠，空狱门恐怕不比铁枪会芜鸠分舵强到哪里去。 反观那群慕名而来的准侠客和侠客，普遍最少都有5战档次的实力，10战档次的侠客也屡见不鲜。甚至，偶尔还会遇到20战以上的顶级高手，抱着一定程度的敌意登门挑战，检验贺路千天下第一荣誉的成色。 侠以武犯禁是老难题，你若没有制服他们的实力，这群慕名而来的拜师者和挑战者怎会老老实实遵守空狱门维护的社会秩序？贺路千虽然赤手空拳就能秒杀他们，可他分身无术，怎可能同时照管到方方面面。 与此同时，贺路千又排斥炐朝门阀江湖社会形态，不肯走形式收拢少数名侠级侠客，给他们名，给他们权，让他们在空狱门旗帜下建立小门阀、小派系。对贺路千来说，如果空狱门不能如臂使指践行他的想法，贺路千又何必耗费心思经营空狱门呢？ 因此，拜师者越多，贺路千越谨慎；拜师者越热情，贺路千越保守。 贺路千尽可能稳扎稳打地发展空狱门，一个乡镇一个乡镇地扩张，一个县一个县地扩张。凡是有意拜师贺路千者，贺路千全都命令他们以预备役名义轮流参与空狱门的扩张，并利用扩张期间的种种矛盾，筛选出来一批愿意遵守空狱门门规的新鲜血液。 截止隆庆五年十月，空狱门的地盘仅仅扩张到四县之地，其中的第四县，还尚处于乡镇级别的梳理状态。 十月十四日，阴转多云。 空狱门步入稳定发展期后，四月、七月、十月，贺路千都对空狱门弟子进行比较严格的季度性考核。原因并非渴盼空狱门弟子迅速涌现出第二位侯泽奇，而是实验记录心态统计空狱门弟子的数据，渴盼从中找出规律，或者说渴盼后来者能够从这些数据中找出规律。 贺路千去年以嫡传弟子招收的十名孩童，是更加精细更加严谨的实验设置。只要贺路千有时间，他都会亲自对十名孩童弟子进行季度性考核。 经过约一年半时间的系统性训练，十名孩童嫡传弟子的身体素质全部有了肉眼可见。例如今日的考核结果，向来表现最好的五弟子，年仅六岁，他的万米长跑成绩却赫然达到了44分钟6秒。而地球二十一世纪的成年男子，即使平时喜欢长跑，恐怕也很难跑入44分钟吧。 其中差距，可想而知。 表现最差的三弟子，本次的万米长跑成绩也达到55分钟22秒，勉强越过了无间地狱体系的3战门槛。55分钟拿到地球二十一世纪，同样可以令一群成年人汗颜的优异成绩。 可在小小的空狱门，三弟子却惯来倒数第一，并与五弟子拉开到相当恐怖的十分钟差距。 实验结果让贺路千不禁感慨，武侠世界果然不愧是武侠世界。一群武学天赋有限的孩童，经过系统化训练，就能拳打脚踢地球二十一世纪的成年人。 贺路千倾向鼓励法教学，并没有板着脸批评三徒弟练武进度慢，而是从它处着手热情表扬三弟子近段时间的努力。贺路千耐心地兼职小学教师，对十位六七岁孩童因材施教，尽可能站在孩童立场上，解答他们的种种奇葩疑惑。 鼓励教学期间，忽有秘书入门通报：“魏武图派遣士兵护送祁镇北之子祁破奴抵达翠海县边界，说祁破奴感谢门主昔年救命之恩，希望来翠海县亲自拜谢。” 祁破奴…… 贺路千有些恍然，真是遥远而又清晰的记忆啊。 贺路千与无间地狱的真正意义上的交互，便是因为同情竺老板夫妇而救下了他们的女儿竺雪梨和祁破奴。但祁破奴事件何尝不是让贺路千间接达标了无间地狱的隐藏条件，进而勘破了魔珠假象？真说起来，贺路千救活祁破奴同时，也救活了自己。 魏武图这位叛将，已然狼狈败退燕来郡，眼看时日无多。魏武图这时候把祁破奴送到翠海县，肯定是想以祁破奴为突破口，说服贺路千帮他一把、拉他一把。 见不见祁破奴呢？ 贺路千谨慎思考其中利弊。 昔年安车骨吞并燕州，燕州炐朝官兵要么就地跪降，要么一路溃败。燕州全面沉沦之际，祁镇北率领一帮江湖兄弟投笔从戎，逆势苦战安车骨数万蛮军，艰难开创了祁镇。炐朝抵御安车骨的东线战场，几乎一直是祁镇北的独角戏。最少，东线战场敢打敢拼的炐朝将领，绝大多数都是祁镇北旧部出身。 例如掀起叛旗的魏武图，便是祁镇北的旧部。 魏武图去年之所以迅速攻陷燕来郡，除了门阀江湖对他的倾力支持，亦是因为驻防燕来郡的炐朝将领和基层军官几乎全都是祁镇北的旧部。 曾经代表秦真鹤来翠海县向贺路千示好的张根公，据说他整编燕来水军期间被一品堂的魅力征服，当时决定站队一品堂抵抗魏武图。可当天夜晚，燕来郡的祁镇北旧部就与魏武图里应外合打开了燕来郡郡城的城门。张根公整编到一半的燕来水军，随之也在“祁镇不杀祁镇”的口号中倒戈。 祁镇北是一块极好的牌坊。 如果合理利用祁破奴这张牌，活跃在济州沿海和燕州沿海的祁镇北旧部，不管是否出于真心，都会表面尊重祁破奴和祁破奴的救命恩人贺路千。 贺路千当然不必在乎祁镇北旧部，他若披着天下第一高手荣誉在翠海县耐心种田，早晚经营出不弱于祁镇的庞大势力。但如果能够加快这一过程，如果能够团结祁镇北旧部暂时获得一批可用之人，何乐而不为呢？ 祁破奴这位旧识，还是有必要见见的。 贺路千简单回复秘书：“放他们过来吧。” 秘书得令而去：“是。” 贺路千忽又叫住秘书：“算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贺路千径自施展轻功疾走，十余分钟之后，来到翠海县的西门户。 翠海县向西，两县之外就是燕来郡郡城所在。鉴于燕来郡最近饱经兵乱蹂躏，贺路千谨慎地没有向西扩张，仅在翠海县与牟德县的边界门户设置了小据点，用以接收逃难而来的百姓和驱逐尝试流窜到翠海县境内的贼寇。 护送祁破奴的魏武图部士兵，此刻被空狱门弟子强势挡在翠海县门户之外。或许碍于贺路千天下第一高手名声，魏武图部士兵到了翠海县边界，全部乖巧收敛了骄兵悍将的作风，老老实实听命空狱门弟子的指挥，全员限制在镇外的小树林里歇息。待见到贺路千，士兵跪地参拜，将领鞠躬敬礼，对贺路千的态度恭恭敬敬。 而后，贺路千如期见到了祁破奴。 祁破奴今年大约十二三岁，搁在地球二十一世纪，也就是一位刚小学毕业的中学生。可或许苦难使人成熟，祁破奴比两年前更冷静、更成熟、更坚毅，更像一位满腹心事的小大人。 祁破奴身后亦是一位熟人。 竺老板夫妇的孤女竺雪梨，抱着一位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激动声音招呼贺路千：“公子……” 贺路千认出了竺雪梨，却不识得她怀中的小女孩，下意识询问：“你孩子？” 竺雪梨瞬间满脸羞红，慌忙指着祁破奴，解释说：“海珠是祁破奴的妹妹。” 准确说，这位三四岁小女孩，是祁破奴同父异母妹妹。 小女孩的母亲原是祁镇北纳的小妾，祁镇北被单志元矫诏诛杀后，已怀孕三月的小妾在祁镇北旧部护送下逃亡异国避难。小妾当时害怕炐朝皇帝和单志元对祁家血脉赶尽杀绝，取“海东遗珠”之意，令女儿以海东珠姓名苟活异国。 前年冬季，小妾不幸染病而死。所幸，炐朝皇帝当时已经罪杀单志元，摘去了祁镇北的诸多罪名。祁镇北虽然未能彻底平反，却已经稍稍恢复名誉，不再被不明真相的内地百姓骂作奸贼。祁镇北旧部遂护送海东珠返回故土，改名为祁海珠，与祁破奴汇合。 如此简单叙旧数句，祁破奴突然间跪地叩拜贺路千：“恳请恩公收我为徒。” 说罢，祁破奴又从怀中摸出一册手抄书，双手捧着献给贺路千：“请恩公收下徒儿的拜师礼。” 贺路千没有伸手接住祁破奴的拜师礼。 贺路千对拜师礼视而不见，即时扶起祁破奴，以和蔼可亲微笑与他沟通：“你为什么想拜我为师？” 祁破奴乱七八糟地唠叨了一堆理由。 但祁破奴毕竟只是一位十二三岁少年，他唠叨的理由时而矛盾、时而重复，很难听懂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站在祁破奴身后四五米远处的一位身穿随从服饰侠客，即时越众而出：“贺门主，破奴还小，有些道理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种种内情，还是由我来说吧。” 第100 抄错名字的秘籍 第100抄错名字的秘籍 祁镇北留给他的孩子无数余荫。 尽管祁镇北已然逝世三四年之久，除了魏武图部士兵，至今还有七名侠客贴身保护祁破奴。 贺路千接见祁破奴之初，曾谨慎地泛泛感知七名侠客的实力，推测其中六人处于名侠级，一人处于掌门级。眼前这位越众而出的四五十岁面貌侠客，便是其中实力最高的掌门级侠客。虽然掌门级侠客在贺路千眼里，也只是一群挥手间就能秒杀的扑街货，但人际交往不可能简单到唯武独尊。贺路千客气询问这位侠客的身份：“阁下怎么称呼？” 四十五岁侠客不敢怠慢贺路千，连忙回礼：“在下燕北水文松。” 贺路千恍然。 水文松在燕州、京师、济州一带颇有名气，与其他五位结拜兄弟，被世人并称为燕北六侠。贺路千扎根翠海县之后，这些地方名侠无须主动打探，就会因为各种各样原因闯入你的耳朵里。 燕北六侠曾在祁镇北帐下效力，并且颇得祁镇北信任；祁镇北被单志元矫诏擅杀之后，燕北六侠也都非常讲义气，不仅尽己可能保护祁破奴和祁海珠的安全，还千方百计地尝试为祁镇北复仇。昔日贺路千救人救到底，便是把祁破奴和竺雪梨送到燕北六侠之一的奚辉身边。 水文松熟悉江湖恩怨和朝堂琐碎，很快条理清楚地介绍了祁破奴近两年来的遭遇。 应京辞别贺路千之后，燕北六侠等祁镇北旧部趁着贺路千在应京各郡掀起的混乱，闯过单志元同党和部下的围堵截杀，于隆庆三年夏顺利抵达京师。经过一番朝堂博弈，祁镇北旧部间接实现愿望，当年冬季，炐朝皇帝以十一条罪名判处单志元死刑。 可是，利益博弈并非简简单单的你胜我败。 话说，由于炐朝的统治效率低下，东线战场祁镇北部将演化成祁镇同时，西线战场的将领也主动或被动地演化成了燕镇。单志元矫诏擅杀祁镇北背后，其实是燕镇和祁镇种种不可调和矛盾的体现。炐朝皇帝可以诛杀单志元这位燕镇推选出来的表面领袖，却不可能批量逮捕手握兵权的燕镇诸将，进而不可能为祁镇北真正意义上平反。 燕北六侠等祁镇北旧部原以为复仇杀死单志元就是胜利，结果祁镇旧部们不过是从一个深坑走向另一个深坑。滞留京师约一年时间里，众人对炐朝皇帝和文武百官越来越失望，意兴索然地返回祁镇。 可祁镇正在严重内乱，大家感恩祁镇北，也敬重象征祁镇北牌坊的祁破奴。可无论如何说，手中兵权，以及附属于兵权的种种权力，才是祁镇各部真正看重的利益。许多拥有实权的祁镇北旧部，都默契地把祁破奴当成庙寺里的泥胎木偶。不久，某位祁镇北旧部为了合纵连横，更无视祁破奴的意愿，把他强行送给魏武图。 魏武图同样把祁破奴当成泥胎木偶，明面非常尊敬，暗里却把穷破奴事实软禁在燕来郡城。魏武图前段时间遇挫寒寿郡后，又赌徒心态试图立祁破奴为帅，以继承祁镇北遗愿名义收揽所有祁镇北旧部。但燕北六侠等祁镇北旧部清醒明白傀儡主帅的命运，紧急教祁镇北演了一出宁死不从戏码，并三番五次地尝试公开自杀。 魏武图依赖祁镇北牌坊团结部属，怎敢背负逼杀祁破奴的恶名？ 魏武图苦恼数日，索性顺了祁破奴的心意，把这块烫手的山芋送到翠海县空狱门。 祁破奴辗转流浪三年，被追杀，被忽视，被欺辱，被软禁，性格越来越沉郁。不知不觉间，祁破奴开始渴望像燕北六侠那样伟力集于自身，开始渴望侠客们自由自在的生活，开始渴望自己掌握自己命运的生活。而若想学武，世间还有比新鲜出笼的天下第一高手贺路千更好的选择吗？ 祁破奴学武的理由，非常充分。 贺路千能够理解祁破奴的想法，却不想因为这样的理由收他为徒。 贺路千委婉推脱说：“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收弟子。但我空狱门推崇开放交流武学，《五虎断门刀》《断虎刀法》《太极拳》等武功秘籍，全都毫无隐瞒地公开发售。你若想学武，完全可以自行买武学图书，与同好交流切磋，听我不定时的公开课，不必拜我为师。” 学武，可以。 拜师，不行。 水云松理所当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水云松是掌门级高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如果纯粹学武，水云松等燕北六侠亲自教导祁破奴打基础，岂非正好？水云松等祁镇北旧部之所以处心积虑鼓励祁破奴拜师贺路千，心里想的念的，恰恰是师徒关系。 水云松上前一步，试图祭出种种利益，劝说贺路千把祁破奴收录门下。 祁破奴却有自己的想法。 两年前跟随贺路千从芜鸠返回应京，祁破奴牢牢记得贺路千的说一不二性格。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如果没有合适的利益，任何针对贺路千的劝说，只会带来反效果。祁破奴连忙拦住水云松，率先答复贺路千：“破奴记下了。” 水云松没有当面驳斥祁破奴，皱着眉头退下。 祁破奴又自作主张，把手中的拜师礼恭谨递给贺路千：“破奴来空狱门求学，自然应该听命恩公的教导。这本武功秘籍，据说是百余年前横行天下的那位魔教教主，亲自编纂的柔拳秘术，不妨也交给空狱门公开售卖吧。” 水云松眉头皱的更紧。 贺路千无视水云松的情绪，好奇接过这本名曰《柔拳》的武功秘籍。 空狱门情报网络建设，目前局限于翠海等四县之地，尚无能力挖掘与魔教教主有关的江湖辛密。此时此刻，魔教教主在贺路千的印象，与安州孟定海、燕州梁、岳山派掌门袁真清等武林高手并无本质区别。贺路千对魔教教主的认识非常浅显，甚至因为舆论误导，把《斩日刀法》误会成魔教教主崛起的缘由。 但天下第一高手毕竟是天下第一高手，他们某种意义上代表着本世界的武力上限。研究这些天下第一高手的武学传承，可以帮助贺路千了解本世界的武力上限在哪里，进而反馈到他的近代武学体系狂想。 类似铁枪会芜鸠分舵收藏的《斩日刀法》手抄本残页，祁破奴献给贺路千的《柔拳》，也是字迹非常潦草的手抄本。即使轮回者配备的自动翻译模块，也无法百分之百翻译出来——显然，自动翻译模块把那些潦草字迹，判定为正常人类无法看懂的诡异线条。 贺路千简单翻阅浏览一遍，这门拳法随之登录到无间地狱的武学列表：百家拳（完整度4512%，推演第一层，需要3点经验值。） 贺路千愣了愣，百家拳？ 不是《柔拳》，而是《百家拳》？ 无间地狱不会错的，最少贺路千还没有发现过它在武学收录这方面错过。无间地狱是对的，错的肯定是祁破奴，要么这套拳法原名叫做《百家拳》，要么祁破奴及其身边的侠客误把《百家拳》当成魔教教主的《柔拳》。 可惜，贺路千没办法即时推演出真相。 无间地狱的经验汲取效果，和诛杀罪人的经验奖励，贺路千最近全都默认投入战斗力指数强化。经验池现在空空为零，即使百家拳第一层仅需3点经验值，贺路千也没办法即时推演。 至于靠自己的拳法理解推演…… 一本拳法秘籍而已，贺路千懒得在它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贺路千扬了扬手中手抄本秘籍，询问祁破奴与其身后的水云松：“你们确定，这是魔教教主传下来的《柔拳》？” 祁破奴满脸茫然。 水云松听出了贺路千的质疑，却满脸自信地回答：“三年前，我兄弟与单志元贼党缠斗时，偶然发现藏在山中的魔教余孽。那伙儿贼子设香坛祭拜魔教教主，又暗中训练山民以待天下大变，绝对是魔教余孽。我兄弟即时砍死那位作恶无数的魔教余孽，从密室里搜出了这本秘籍。” “这本秘籍书写的文字习惯，和魔教余孽的供词，都能证明它就是魔教教主传下来的《柔拳》。” 水云松的解释，的确理由充分。 文字是百年前的书写习惯，又有魔教余孽供词佐证，《柔拳》的可信度非常高 可是，这本秘籍，它千真万确是《百家拳》啊。 无间地狱不会错的。 贺路千笑着摇了摇头，把手抄本秘籍随手丢给祁破奴：“你且收着吧。” 武学修炼本就存在无数隐形门槛，经过贺路千删改的《五虎断门刀》《断虎刀法》等武学秘籍，空狱门弟子学起来都无比艰难。完整度4512%的《百家拳》，即使批量印刷公开出售，又能有什么价值呢？这些残缺不全的武功秘籍，遇到侯泽奇那样的莫名其妙天赋选手，才会出乎意料地发挥作用吧。 祁破奴茫然接住手抄本秘籍，一时间不知所措。 第101 忍无可忍，那便无需再忍 第101忍无可忍，那便无需再忍 贺路千安抚祁破奴说：“别多想。” “我曾得研读过《百家拳》拳法，你这本《柔拳》，内容与百家拳的部分记载大同小异，也不知道究竟谁抄袭了谁。这册武功秘籍，对我来说无甚价值，你且留在手中吧。” 水云松露出惊愕表情，忍不住急声打断贺路千的话语，质疑说：“不可能。我等行走江湖二三十年，从未听说过甚么《百家拳》。” 却是燕北六侠自从幸运得到《柔拳》秘籍，全都苦心钻研，越往深处练，越感慨魔教教主不愧是昔年天下第一高手。 《柔拳》共有七层，水云松苦练三年之后，已经迅速研习到第四层。尽管只是第四层拳法，水云松却感到秘籍记载处处都是经典，处处都是精要。水云松以他的江湖经验审视《柔拳》，觉得某人若能学通学精第四层拳法，肯定有资格在江湖上开宗立派。如果能够练到第七层，武功甚至有可能远远高过玉皇派等常规名门正派的掌门。 得到柔拳秘籍后，燕北六侠一直把它视为无价秘宝。若非不幸消息走漏，惹来了强敌觊觎，水云松绝不会把柔拳秘籍充作祁破奴的拜师礼委婉献给贺路千，间接寻求空狱门的庇护。 水云松却万万没有想到，贺路千仅仅翻阅一遍，就把他们燕北六侠视作绝世武功的柔拳秘籍轻飘飘丢还给祁破奴。 这种不屑于顾的态度，惊得水云松心神震荡，惊得水云松不知所措。水云松忍不住质疑贺路千，原因不是蔑视贺路千的眼光，而是他从心底不愿意接受贺路千对柔拳秘籍的轻视——这样的绝世武功，武林豪杰你争我夺才是正常画面啊。 但话刚出口，理智回归大脑，水云松很快就后悔了。 贺路千是谁啊？ 那可是经过袁真清认证的天下第一高手啊。 魔教教主是天下第一，贺路千也是天下第一。 魔教教主能够创造出绝世武功柔拳，贺路千岂会弱于他？ 贺路千对柔拳秘籍的无视表现，让水云松迟迟明白何谓天下第一。甚么柔拳，甚么绝世武功，已经很难吸引贺路千这样的天下第一高手。只要贺路千愿意耗费时间梳理一遍练武心得，随时就能拿出数套与柔拳并肩的绝世武功。 水云松想当然地为贺路千下结论，旋即在心里感慨：“今日长见识了，原来这就是天下第一高手的器度啊。我们视作无价秘宝的绝世武功，在贺路千眼里，原来最多只具有参考价值。我之前的担心，看来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想到这里，水云松更加敬畏贺路千。 水云松连忙向贺路千道歉：“在下冲动了。” 贺路千没有责怪水云松，笑说：“图书批量印刷，数名印刷工匠层层把关，尚且频繁出现疏漏。依赖人力手抄的手抄本秘籍，混乱自古胜于图书印刷百千倍，无论是故意的错字错名，还是无意的错字错名，都很常见。” 贺路千轻描淡写略过此事。 而后贺路千坚持己见，仅把祁破奴和同样想学武的竺雪梨录为记名弟子，妥善安置在翠海县城。贺路千自觉与祁破奴等人没有多少情谊，平日间除非济州时局有了新的动荡，否则很少在祁破奴等人身上投注精力。 隆庆五年十月底，炐朝官兵高歌猛进，把魏武图叛军围困在燕来郡城。 可惜，官兵收复燕来郡并不是值得庆祝喜事。 恰恰相反，对于燕来郡百姓来说，这是一场比魏武图叛乱更加沉重的人祸灾难。 魏武图叛乱之初，他曾允许士兵破城三日不封刀，强盗劫匪般祸害了燕来郡郡城及数座县城。但稍后数月，魏武图把燕来郡当作基业经营，尽可能地禁止蛮横士兵祸害乡民，间接稍稍恢复了基础秩序。虽然物质贫困，吃不饱穿不暖；虽然时不时地遭遇叛军强征掠夺，燕来郡百姓总归能够艰辛活着。 燕来郡百姓仇恨魏武图，进而仇恨祁镇北旧部，白日里避之唯恐不及，黑夜里悄悄诅咒他们早日败亡。 燕来郡百姓盼星星盼月亮，如今终于盼来了炐朝官兵。 可燕来郡百姓万万没有想到，代表正义的炐朝官兵竟然比叛军更凶残、更冷酷、更没有底线。 一个血腥数字，可以形象表明炐朝官兵的残暴。 魏武图叛乱后，他不断联合祁镇北旧部和其他饥寒交困的士兵，很快从辖管八百名士兵的基层军将发展巅峰期约拥有三万两千员士兵的叛军首领。寒寿郡溃败之后，与魏武图结盟式合作的将领或败、或降、或逃，只有约一万五千员士兵尾随魏武图撤到燕来郡。 而炐朝官兵公布的斩首功绩多少呢？ 足足有九万余首级。 死的、逃的、降的，简单粗暴合起来，魏武图最多折损了一万七千员士兵。炐朝官兵又不是讨伐能够驱使亡灵作战的巫妖王，他们从哪里砍下来九万余首级？ 答案不言而喻，九万首级功劳里，最少有八万首级源于杀良冒功。 燕来郡是大郡，魏武图叛乱前，全郡约有九十余万人口。炐朝官兵杀良冒功八万首级，相当于燕来郡的十分之一人口，都直接或间接地死于冤杀。如果再考虑八万首级中以男性居多，炐朝官兵对燕来郡的摧残，恐怕严重到超乎想象；炐朝官兵对燕来郡的杀戮，也更加令人愤怒。 显而易见，这群奉命讨伐魏武图的官兵，眼里只有首级犒赏，眼里只有百姓家中的珍藏。他们不仅没把燕来郡百姓当作同胞，甚至不曾把燕来郡百姓当成活人。 翠海县与燕来郡城中间，隔着牟德县、芝海县等县。 魏武图尊重贺路千对翠海等县间接统治，并主动向贺路千示好，把与翠海县相邻的牟德县设立为缓冲区，不在这里驻军，不这里征兵。魏武图对牟德县的影响趋近于零，如果炐朝官兵真心实意地志在讨平魏武图，他们压根不必向牟德县派遣军队。 事实呢？ 一群肆无忌惮杀良冒功的炐朝官兵，怎会放过长治久安的牟德县？ 炐朝官兵主力把魏武图逼入燕来郡城不久，就分出一支千人队杀气腾腾奔往牟德县。这支炐朝官兵千人队，以诛戮叛军余孽为名，肆无忌惮抢劫牟德县城及各镇。因为文武世家有城堡、家丁，炐朝官兵的抢劫行动主要针对县城内的富裕贫民或者说中产阶层、乡村的自耕农和小地主。 劫抄牟德县完毕，这群骄兵尤不过瘾，甚至还越境闯入翠海县境内，抢劫翠海县边界无人防护的乡镇或村落。 镜头回到贺路千。 贺路千清醒明白空狱门的短板。 领导空狱门发展近代武学体系，又与地球历史穿越小说描述的种田练兵，有着本质区别。因为武学很难速成，即使侯泽奇这样的天赋卓越之辈，也得耗费以月以年计算的海量时间，才能慢慢形成战斗力。 因为时间尚短，空狱门除了断臂侯泽奇，目前甚至其他可靠侠客值得信赖。 以空狱门如今的战斗力，贸然参与门阀江湖和炐朝皇帝的隔空对打，只会把一群连战五渣不够格的空狱门弟子白白送死。即使贺路千依赖一己之力取得了威慑平衡，空狱门也随时有可能提前惹来门阀江湖和炐朝皇帝的双重敌视。 魏武图叛乱时，贺路千觉得空狱门没有力量干涉，一直劝自己说：“封建叛军就是这样，封建军阀就是这样，你能指望封建部队的军纪好到哪里去。便是名望极高的祁镇北，不也优先与门阀江湖、地方豪强结成利益共同体，双方默契地一起剥削苍头百姓嘛。” 就这样，贺路千以封建军阀局限说服自己。 贺路千努力说服自己，对魏武图带给燕来郡的人祸视而不见。 时局发展到炐朝官兵围剿魏武图，贺路千再次以封建将领的局限说服自己，不去理会他们谁对谁错，不去干涉他们的战争。你们爱怎么斗就怎么斗，等我在空狱门武学种田完毕，再教训你们也不晚。 为了避免暂时引起不必要冲突，贺路千敲定第五县扩张目标时，甚至理智避开了牟德县，改而沿着南边的海岸线向浮山郡扩张。 可是，贺路千终究小瞧了炐朝官兵的下限。 可是，贺路千终究高估了自己的底限所在。 当炐朝官兵肆无忌惮劫抄缓冲区牟德县时，当炐朝官兵肆无忌惮越境劫抄翠海县村落时，贺路千终于忍无可忍地愤怒了。翠海县边界村落损失紧急传到空狱门总部，贺路千当即气的摔书而起：“嘿，竟敢劫抄翠海县，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 这群凶残的炐朝官兵都欺负到空狱门家门口了，贺路千还能忍吗？ 孰可忍，孰不可忍？ 贺路千理智而又谨慎，不愿意为搏杀而搏杀；但他从来不是无原则妥协退让的缩头乌龟。 忍无可忍，那便无需再忍。 第102 我是和平主义者 第102我是和平主义者 不管他们主观意愿挑衅空狱门，还是不小心越过牟德县县界，炐朝官兵都已经事实侵犯了空狱门的利益。如果缩头乌龟模样，任由一群豺狼官兵有组织劫抄翠海县乡镇村落，贺路千将来如何凝聚空狱门的人心？ 不管背后是门阀江湖的恶意指使，还是一品堂的蓄意布局，贺路千都得及时展现天下第一高手的荣耀。毕竟侠客武力威慑就像核武器威慑，世人首先相信你有同归于尽的器量，才会真心实意尊重你的威慑。 当炐朝官兵越界羞辱空狱门时，贺路千已经退无可退。 必须迎战。 贺路千冷静做出决定：“偶然因素也罢，蓄意所为也罢。既然敢来翠海县逞凶，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贺路千的器量。” 贺路千简单通知空狱门数位高层一声，旋即根据空狱门弟子递交的情报，施展轻功追向胆敢劫抄翠海县村落的豺狼官兵。 炐朝官兵自恃武力碾压一群平民百姓，他们劫抄村落时，惯例以三五十人规模的总旗为作战单元，少时一个总旗单独行动，多时三四个总旗一起行动。劫抄村落成功，炐朝官兵又以十余人规模的小旗为作战单元，总旗分出一个小旗或两个小旗，监督村民把粮食和财货送到驻地；其它小旗编入其它总旗，继续跑马圈地般劫抄各个村落，野蛮征粮征税。 就这样，千余名炐朝官兵以小旗、总旗为作战单元，零散分布在牟德县和翠海县之间。 因为炐朝官兵需要把劫抄得来的粮食护送回驻地，他们的收兵速度异常缓慢。而身为天下第一高手的贺路千，随随便便就能在丘陵地形跑出汽车级别速度。追击一群满载而归普通士兵，简直再简单不过，难度无限趋近于零。 哪怕贺路千非常谨慎地浪费了大量时间小心翼翼排除潜在隐患，他依然轻轻松松追上了这群豺狼官兵。 潜伏靠近炐朝官兵，耐心倾听炐朝官兵们的交谈，贺路千发现炐朝官兵劫抄翠海县村落事件果然另有隐情。首先，兵丁目的明确，晓得目标是隶属翠海县或者说效忠空狱门的村落；其次，劫抄翠海县村落，在兵丁眼里，是一项风险极高的军事任务。 兵丁甲如是质疑上司的决策：“咱们镇戍边疆、讨伐延原两州乱贼，都是委托当地豪强大户帮忙征粮征税。咱们这样一个村落一个村落地征粮征税，琐碎麻烦也就罢了，万一不幸惹到了某位豪强的亲戚、亲信，谁来保我们性命？到时候，难道咱们也像魏武图那样造反不成？” 兵丁乙如是担心空狱门的反击：“翠海县可是东魔贺路千的老巢。传说东魔杀人以千以万计算，他真会放过我们吗？万一东魔领着弟子追来，我们该如何是好？这军命怎么想怎么不靠谱，要不，咱们直接逃走算了。” 由此可见，大规模劫抄乡镇村落，并非这支炐朝官兵的常态。 炐朝官军的标准操作，其实是联合地方豪强、结好地方豪强，而后借助地方豪强在地方的影响力征粮征税。待征粮征税完毕，两家或者五五对半分，或者豪强拿三成，或者炐朝官军拿三成，共赢策略把普通百姓的库藏搜刮一遍。 而像今日这般直接劫抄乡镇村落，非但琐碎低效，还容易惹来地方豪强的敌意。 以兵丁甲、兵丁乙为代表的普通士兵，执行上司的劫抄村落命令时一直提心吊胆，唯恐不小心抢到了地方豪强的亲戚朋友家里。 总旗每到陌生村落，首先耐心询问当地豪强格局，谨慎问清楚各家各户有没有后台。凡是存在隐患的家庭，总旗又总是以尊敬某某先祖或某某先贤名义，尽可能避开这些大概率惹不起的关系户；待确定对方没有后台，或者后台可有可无，只是一群纯粹的平民百姓，总旗才会换上凶神恶煞面孔，指挥兵丁肆无忌惮杀人、肆无忌惮奸淫、肆无忌惮祸害、肆无忌惮抢劫。 以上，才是炐朝官兵的常见套路。 就常理而言，总旗到兵丁，他们都没有勇气挑衅空狱门。 炐朝官兵劫抄翠海县事件疑点丛生，更像是某位幕后黑手蓄意激化空狱门与炐朝朝廷的矛盾：如果贺路千退步妥协，大概率被世人骂为软蛋，间接引来更多披着炐朝官皮的挑衅者；如果贺路千激烈反击，空狱门与炐朝朝廷的矛盾瞬间走向前台，把难题抛给炐朝皇帝。 贺路千如何抉择呢？ 答案是不必抉择。 兵丁们的确有理由把劫抄翠海县的罪恶推给上司，说军命不可为，说他们也没有选择。可实际劫抄村落的是谁，杀人放火的是谁，奸淫良家的是谁？尽管炐朝官兵的确不愿意积极劫抄乡镇村落，但结果，他们毕竟那么做了。 这群欺软怕硬的渣滓兵，这群血债累累的渣滓兵，真有脸说无辜吗？ 贺路千确定周围没有陷阱，立刻利用侠客的机动作战优势猎杀这群渣滓兵。期间，贺路千对渣滓兵的求饶声、推脱声充耳不闻，杀伐果断地猎杀了一支又一支劫抄总旗队和押运军粮的小旗队。直至逮住驻屯牟德县的游击将军，贺路千才放慢杀人节奏，拷问他：“劫抄乡镇村落的军命，由谁签发？” 游击将领意料之中只是比兵丁、小旗、总旗档次更高的棋子。 游击将军也只是机械执行军命而已。 游击将军等同僚无法断定贺路千是否反击，却都清醒明白直面天下第一的风险，纷纷对这项任务避之唯恐不及。主官不喜欢游击将军这位部下，才把他当作炮灰派遣到牟德县。 游击将军执行军命时，心怀侥幸，期待贺路千妥协退让或者漠视村落遇袭；待被贺路千俘虏，游击将军又噗通一声跪地，一边咒骂主官故意让他来翠海县送死，一边痛哭流涕投降求饶：“小人愿降，小人愿意一生一世效忠门主。” 这样人物的誓言，谁会信？ 再者，游击将军血债累累，凭什么饶他？ 贺路千懒得和这位游击将军啰嗦，直接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 如此，贺路千单枪匹马清除了千余名炐朝官兵的威胁，简单平定了牟德县乱局。 贺路千回到空狱门总部稍作休息，又召集空狱门高层，强势宣布把牟德县、芝海县列为空狱门下一步扩张目标。隆庆六年正月，贺路千率领三百名空狱门弟子，时而亲自冲锋突袭，时而指挥空狱门弟子排除隐患，顺利捉住了驻屯芝海县的游击将军。 奈何芝海县游击将军也是一枚棋子，其供词和牟德县游击将军一模一样，劫抄翠海县的军命都指向他们的主官向高洋。 按照刑侦流程，下一步就该逮捕向高洋审问。 可惜，捕捉向高洋并不容易。 向高洋是燕镇的代表人物之一，其部曲向来有向家军之称。向高洋是燕州老牌军门，如今更是兄弟子侄遍布燕镇，家里一堆游击将军、参将、副将、总兵。昔年单志元经略燕镇时，便是依赖向高洋或者说向家的支持，才在燕镇勉强站稳了脚步。 围困燕来郡郡城的炐朝官兵里，向高洋的政治地位仅次于济州刺史、监军、提督，稳稳排名第四位。若想于万军之中擒获向高洋，贺路千必须剥粽子般层层猎杀炐朝官兵，有条不紊清除火铳、强弩威胁——这意味着贺路千将会与炐朝朝廷彻底撕破脸。 贺路千有信心擒获向高洋。 可预期中付出的代价，实在过于高昂，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前面说过，空狱门底蕴实在太差太差。 短时间内急速扩张两县，已经是空狱门的极限。如果继续无限制扩张，即使炐朝官兵不敢派军围剿空狱门，空狱门也将自行陷入混乱，进而影响到贺路千对空狱门的规划。 而若贺路千与炐朝撕破脸，尝试猎杀围困燕来郡的向高洋等主将，空狱门的高手储备短板势必再一次让人烦恼。 只有侯泽奇一人可以任用的空狱门，既挡不住舒立言除魔卫队抄家威慑，也挡不住炐朝朝廷的抄家威慑啊。 贺路千斟酌数日，始终没有足够的智慧完美破局。 思考数日后，贺路千决定暂时搁置炐朝官兵劫抄翠海县事件背后的阴谋，优先解决眼前的空狱门与炐朝朝廷对抗危机。等这场危机散去，等炐朝官兵征剿魏武图完毕之后解散，贺路千再去夜袭没有重兵保护的向高洋，拷问出劫抄翠海县阴谋究竟源自何人手笔。 贺路千参考他与岳山派签署的北疃协约，试着祭出他的天下第一高手威慑，直接写信给济州刺史、监军、提督、向高洋。贺路千在信里高唱和平主义，表示不希望与炐朝官兵刀兵相见，鹬蚌相争般徒令安车骨等蛮族渔翁得利。但贺路千没有忘记他的优势，在书信末尾忽又杀气腾腾威胁四人说：“尔等若再敢杀良冒功，勿怪我刀不留情也。” 我的确是和平主义者。 但我毕竟是侠以武犯禁的侠客。 所以，你们别蹬鼻子上脸继续挑衅我，否然做好迎接匹夫一怒的准备吧。 第103 一只鸡 第103一只鸡 岂料四封信尚未送出，燕北六侠水云松突然代表魏武图等叛军将领求见贺路千：“燕来郡城粮食即将吃尽，士兵饥寒交迫，已经撑不下去了。可济州刺史及燕镇诸将却拒不接受他们的投降，杀气腾腾地想把魏武图等祁镇军民杀干杀净。” “魏武图等人起兵作乱，的确罪不可赦，但数万军民是无辜的。恳请门主念在祁镇军民种种不易，说服朝廷宽容招降燕来郡城。” 贺路千固然厌恶肆意杀良冒功的炐朝官兵，却同样对魏武图等叛将没有好感。贺路千呵呵冷笑：“官兵、贼兵，都是一群渣滓罢了。他们若是死干死净，百姓们恐怕只会拍手叫好。” 水云松满脸尴尬。 贺路千说的事实。 祁镇的核心主力是一群无家可归的燕州百姓；祁镇的核心地盘，也主要在燕州海疆及诸海岛。魏武图等驻屯济州的祁镇旧部，与济州本地百姓的关系一直很紧张，彼此互不信任。魏武图攻陷燕来郡后，三日不封刀等举措又让他的形象更加黑暗、残暴。十名济州百姓，有九名诅咒魏武图等叛军与炐朝官兵同归于尽。 可是，水云松极端推崇义信。 若非重情重义，他不会舍弃燕北基业，跟随祁镇北逆战安车骨；若非重义重信，他不会在祁镇北死后，数年如一日地继续照顾祁破奴和祁海珠。 水云松对祁镇北重情重义，对数位祁镇北旧部好友也重情重义。 魏武图叛乱牵连甚广，水云松数位老友也不幸陷入其中，此时此刻与魏武图一起被炐朝官兵围堵在燕来郡城里。水云松敬畏贺路千，不敢与贺路千谈条件，也不敢反驳贺路千。可今日之事，涉及数十位祁镇北旧部以及数万军民的生死，水云松觉得他不能不说话——水云松宁愿激怒贺路千之后被贺路千杀死，也不肯对老友的凄凉结局视而不见。 水云松鼓起勇气驱散他对贺路千的畏惧，继续为魏武图叛军求情：“门主有所不知，魏武图等人起兵作乱，也是迫不得已。” 贺路千回以呵呵：“他有什么迫不得已。” 贺路千这句话是在嘲讽，魏武图若是迫不得已，被他屠戮的百姓又算什么？ 水云松却不知道没有听懂，还是故意装作没有听懂，借机以哀叹语气谈起了魏武图为何造反。 魏武图造反缘由，需要追溯到安车骨发兵围困锦和堡。 安车骨围困锦和堡后，炐朝朝廷飞书诸州诸郡，勒令各地军将即刻增援锦和堡。 魏武图当时为辖管八百骑兵的骑将，奉命从海路增援锦和堡。可那段时间天气不好，海风肆虐，济州战船无法出海运兵。魏武图请求上司暂缓数日，说待海风停止肆虐，他们再出海增援锦和堡。济州刺史却驳回了魏武图的申请，臭骂魏武图一顿：“前线军情紧急，岂容暂缓？速速驰援锦和堡，否则砍掉你的脑袋。” 魏武图无奈改走陆路，绕过济州海湾，从京师侧翼出关。 但万万没有想到，陆路增援也不顺利。魏武图八百骑兵刚刚走到济泉郡，后勤便突然间断绝，马无草可喂，人无粮可食。魏武图追问济州刺史，刺史府回复说大雨阻滞，后勤无法及时供应，请魏武图耐心多等四五日或者自行解决补给；魏武图追问沿途的寒寿郡、济泉郡等郡太守，郡太守们则纷纷以灾荒为由推辞，说府库空虚，没有余粮，实在有心无力。 济泉郡是炐朝腹地，是济州最繁华的的地区。 魏武图八百骑却偏偏在济泉郡陷入后勤断绝的困境。 济泉郡距离锦和堡约有六七百公里路，岂能饿着肚子跑到？ 魏武图无奈停止增援，就地想办法筹集军粮。魏武图八百骑断绝后勤消息很快传到附近数县，百姓听信八百骑准备纵兵抢劫的传言，纷纷封门闭户，把仅有的粮食藏在隐蔽一间间地窖里。当地世家豪强，也像官府那样冷笑着拒绝魏武图的借粮提议：“新帝登基以来，非旱即涝，我们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魏武图八百骑勉强支撑两三日，越来越窘困，甚至不得不斩杀部分战马填饱肚子。 无可奈何之际，魏武图只能鼓励八百骑自力更生，以打猎名义漫山遍野寻找可以果腹的食物。说是打猎，其实是饿极而发狂地偷盗和抢劫，看到食物就不管不顾冲上去。然而，就像牟德县游击将军的担忧，官兵比百姓强，抢了也就抢了，百姓再哭再闹也无用；地方豪强却不比官兵弱，一旦不慎伤害到地方豪强的利益，立即就迎来各种各样的波折。 魏武图八百骑打猎期间，某名兵丁不慎强夺慕容姓豪强家的一只鸡。 地方豪强一点儿都不怕炐朝官兵，甚至慕容姓豪强的家仆，都不把魏武图八百骑看在眼里。无须禀告家主裁决，这名家仆即时杀鸡儆猴地把强取一只鸡的兵丁乱棍打死，并且大摇大摆地将这名兵丁的尸体丢到魏武图八百骑的军营中：“尔等贼兵若敢再祸害百姓，明日全都乱棍打死。” 八百骑顿时哗然愤怒。 祁镇与燕镇宿怨已久，对于增援锦和堡这道军命，八百骑本就不情不愿：你们燕镇人刚害死祁镇北都督，又想用我们祁镇兵的性命填你们的坑？ 遇到后勤断绝危机，八百骑的怨气一日比一日凝实：一边让我们赶赴锦和堡送死，一边却连口饭都不给吃，你们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养狗也不能这样养啊。 到如今，区区豪强家仆，都来敢到军营放肆…… 慕容姓豪强家仆的嚣张警告，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引爆了八百骑心中的怒火。来不及通报魏武图裁决，某些性格冲动的骑兵便以牙还牙，当场把慕容姓豪强家仆乱刀砍死：“你觉得我家兄弟的性命不如一只鸡，我便看看你的性命比一只鸡贵多少。” 当魏武图疾步跑来时，慕容姓豪强家仆已经死翘翘。魏武图晓得慕容姓豪强的厉害，一边郁闷安抚八百骑同时连忙补救，一边亲自送礼向慕容姓豪强道歉，甚至准备把砍死家仆的那几位冲动士兵送给慕容姓豪强惩戒。结果，魏武图却热脸贴到了冷屁股。慕容姓豪强不仅强硬表示要脱掉魏武图的一身官衣，还要求魏武图及其部属全都跪在他的家仆灵堂前谢罪。 这样的和解条件，魏武图怎肯接受？ 魏武图正在苦恼时，济州刺史突然又快马派来侍卫，指责魏武图无故滞留济泉郡，公然违抗军命；指责魏武图纵兵抢劫士绅，罪不容赦。与此同时，慕容姓豪强聚集起三千乡民，试图武力包围魏武图的军营，就地擒杀魏武图。 眼前有慕容姓豪强的死亡威胁，背后有州刺史的死罪威胁，魏武图当时实在看不到丁点儿活命希望。 不如反了。 反正左右是死，不如搏一搏。 魏武图怒火上头，顺从了八百骑的愤怒情绪，就地举起了反旗。 以上，便是魏武图起兵造反的缘由。 嗯，严谨点儿说，燕北六侠水云松等人眼中，魏武图造反的真相就是这样的。 而贺路千此前熟悉的舆论，则是魏武图畏战迟疑，增援锦和堡的速度慢如蜗牛；行至济泉郡时，魏武图又纵兵抢劫百姓。慕容姓豪强家的公子慕容有文不忿魏武图欺压百姓，于是仗义出手惩戒一群骄兵悍将，并向济州刺史举报揭露魏武图种种不法之举。魏武图畏惧济州刺史的惩罚，才狗急跳墙兴兵作乱。 等等。 就像轮回殿的罗生门迷局，魏武图造反缘由也有很多种说法。 真相究竟为何呢？ 好在本世界的迷局，不似轮回殿那样无法触摸。 既然无法判断真假，不妨试着剖析慕容有文。 慕容家是当地世族，惯来追求文武并重。 慕容家近百年来几乎代代都有进士，到了慕容有文的父辈，更厚积薄发辉煌到了极点。与慕容有文的父亲同辈的堂叔、族叔、远房族叔，慕容家族赫然出了十位进士，以致被人尊称为半朝慕容。 慕容家族在炐朝朝廷体系里非常有影响力。 当时催魏武图八百骑速速援兵锦和堡，却又突然断绝后勤供应的济州刺史，便曾是慕容有文父亲的门生。 慕容家又是武学世家，近百年来几乎代代都有掌门级高手坐镇。门阀江湖在玉皇山召开屠魔大会时，慕容家的武脉代表不仅受邀到场，地位更仅次于二线门派掌门。 慕容有文家在庙堂、在江湖，都有较高的声誉。以贺路千对慕容有文家的理解，以贺路千对门阀江湖社会形态的理解，贺路千本能地更愿意相信水云松的说法真实性更高。而主流舆论宣传的慕容有文形象，经过与水云松说法的对比，顿时怎么看怎么假——就常理而言，魏武图当时即使蓄意造反，也没有必要往慕容家这根铁柱上撞啊。 贺路千摇了摇头，囧然感慨：“魏武图的叛乱起因，只是因为一只鸡？” 水云松无奈苦笑：“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事实却的确如此。” 荒唐。 奇葩。 但正在感慨间，贺路千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对。” 真相不应该是这样。 第104 阴谋与苟活 第104 阴谋与苟活 门阀江湖的先扶持后遏制策略，已然表明魏武图只是门阀江湖与炐朝皇帝博弈的棋子。 可话说回来，门阀江湖凭什么把魏武图当成棋子玩耍呢？ 如果魏武图早就效忠门阀江湖，对门阀江湖的安排言听计从，他理该清醒明白自己的棋子价值。晓得自己是博弈道具，魏武图就不应该早早泛起割据济州的野心；晓得自己兔死狗烹的结局，魏武图就不应该傻傻退回燕来郡城。无论是诈死，还是突然失踪，魏武图都有希望在门阀江湖庇护下安然度过余生。 观乎魏武图的进退失据，他更像是懵懂陷入阴谋的傻棋子。 贺路千打乱舆论宣传和水云松说法暴露出来的资料，重新串联起来，很快拼成一张新图。 门阀江湖需要一场叛乱。 即使济州没有叛乱基础，门阀江湖也要逼出一场叛乱。 济州刺史断绝后勤，各郡太守拒绝提供粮食，慕容家驱使家仆登门挑衅，都是门阀江湖针对魏武图八百骑兵的蓄意下套。把魏武图八百骑兵饿的杀马而食，把魏武图八百骑兵气的怒火冲天，把魏武图八百骑兵逼到不反即死的绝路，魏武图八百骑还能有其它选择吗？ 我让你反，你就得反； 我让你赢，你就能赢； 我让你输，你就必须输； 我让你死，你就活不了。 从一开始，魏武图就是门阀江湖随时可以捡起、随时可以放弃的棋子。 贺路千甚至能够想象到这样一幅画面，一群或年轻或老迈的阴谋家，脸庞浮着高高在上的傲慢笑容，从一张列表中筛选可以利用的目标或棋子。魏武图并不是唯一的目标，如果魏武图这里出现意外或不可控因素，其它目标或棋子，将会断断续续走上类似魏武图的绝路，间接替门阀江湖打脸炐朝皇帝。 从头到尾，魏武图都是可悲的棋子。 一只鸡引发叛乱，只是魏武图叛乱的表象。 真相是魏武图恰巧成为门阀江湖的目标，恰巧第一个撞线临界点，进而替其他潜在目标解除了被利用、被操控的命运枷锁。 理清楚魏武图叛乱迷局，贺路千忽又联想到近日炐朝官兵劫抄翠海县事件。执行军命的牟德游击将军和芝海游击将军，是否是直接激化矛盾的慕容家家仆呢？两位游击将军的主官向高洋，是否是把魏武图八百骑兵逼到绝路的慕容有文呢？ 侠客们常常自矜说，任你阴谋诡计万般，我自一剑破之。现实世界里的博弈，却不可能这样简单。当阴谋家安然藏在暗中，当阴谋蒙蔽了你的判断，你怎么去破？你一剑破之的对象，极有可能恰恰是阴谋家想借你之手除去的对手。 贺路千如今面临的，便是这样难题。 对手的真正目的，甚至对手究竟是谁，贺路千都猜不透。 摆在明面的向高洋，焉知不是又一位被阴谋家逼到绝路上的魏武图？ 须知贺路千虽然已经收获天下第一荣誉，可他毕竟不能完全无视火铳陷阱、强弩陷阱、鬼怪侵袭等威胁。而若想强化到“一剑破尽万般阴谋”无敌档次，或许需要提升到400战、4000战乃至40000战，所需经验值夸张到遥遥无期。而若期间不幸陷入阴谋家的操控，贸然结仇一个个强敌，无疑在钢丝绳上追逐安全。 怎样破局呢？ 本世界的侠客，其实很早就意识到这些问题。 为了削弱敌对势力的武力威慑，门阀江湖走上了精兵简政道路。例如如雷贯耳的岳山派，掌门袁真清到岳山小三侠等第三代弟子，山门总计只有十余名精英。人数少，负担少，岳山派也就相对地不怕敌对阵营偷家。 我就没有家，你怎么偷家？ 精兵简政的优势是轻装上阵，从容威慑别人而不怕被别人威慑；劣势则是人少力量小，极容易陷入某些阴谋家刻意编织的陷阱。 据说，烙朝有一位习惯用剑说话的天下第一高手，其武功登峰造极，出道以来无一败绩。可这位天下第一高手，最终却因为性格不善于与人交流而被阴谋家利用，无端误杀了他仅有的两位知交好友。这位天下第一独行侠，当时是武林江湖众所周知的负面典型。 独行侠看起来潇洒，却很容易被人误导。 为了防备阴谋家在暗地里编织陷阱，门阀江湖精兵简政同时，又不忘以傀儡、附庸形式控制一堆大大小小的门派。例如岳山派的舒立言，他的六州盟主称号和六州盟主威望，就是专门用来为岳山派遮风挡雨的。另外，不管岳山派强盛还是衰弱，岳山附近的郡县，数百年来也一直牢牢地间接控制在岳山派手中。 回到眼前。 贺路千也可以通过傀儡附庸形式建立庞大的江湖势力，而后从容驱使这些江湖势力为空狱门解决各种各样的琐碎烦恼。 例如炐朝官兵劫抄翠海县事件，如果贺路千拥有岳山派那样的权势，向高洋签发军命次日，消息就会迅速传到空狱门。再者，门阀江湖与炐朝官员往往存在错综复杂的关系，贺路千无须持剑登门拜访向高洋，就能旁敲侧击知晓向高洋为何签发劫抄翠海县的军命。如果向高洋是蓄意的，他为何仇视空狱门？如果真相是误会，误会又因何而起？ 等等。 如此，不必与炐朝朝廷翻脸，就能有效解决问题。 阴谋之所以是阴谋，绝大多数是借用信息优势做局。 当空狱门突破信息封锁，建立了完善的情报网络，建立了遍布炐朝两京十三州的利益网络，就能有效排除95%的阴谋陷阱。贺路千一时间若有所思：“空狱门是我的核心基业，但从无到有种田，从无到有培养称心可用之人，效率实在太低了。或许，我应该向一品堂、岳山派学习，傀儡附庸控制数家势力。” 傀儡谁呢？ 断断续续扎根济州两千余年的玉皇派，是一个不错选择。可玉皇派能够传承不绝两千余年，并且历经数次灭门危机而不倒，显然不可能像表面那样简单。如果玉皇派的底牌仅仅是徐掌门的同辈和师叔，它真能屹立两千余年而不倒？贺路千对此深表怀疑。 傀儡玉皇派的想法，可以列入计划，却不能莽撞执行。 其次目标，是谁呢？ 贺路千想来想去，突然觉得祁镇非常合适。 首先，近代武学体系本就面对普罗大众，成建制的军队、追求纪律的军队，简直是最佳实验对象。 其次，祁镇有士兵有工匠，可以延续一品堂的思路，以快铳为核心建立新式军队。同时，让空狱门弟子提前适应快铳时代的江湖新格局，也能从容跟上时代的脚步。 再次，祁镇有文官、有武将、有侠客、有佛道、据说也有鬼怪，体系非常完整。若能附庸控制祁镇，贺路千就能正式获取佛道、鬼怪方面的知识，既能建立与近代武学体系相对应的各种近代体系，也能补齐鬼怪克制侠客的短板。 最末，祁镇军民对炐朝朝廷怀有怨气。待炐朝走向崩溃，祁镇完全可以无缝转换为乱世军阀，或者化作贺路千成事的基业，或者充当贺路千从容观望群雄争霸的资本。 想到这里，贺路千的语气不由得有些松动：“燕来郡城的祁镇旧部，真心欲降？” 水云松时时刻刻注意着贺路千的态度。察觉到贺路千语气松动，水云松猛地两眼闪亮：“请门主放心。燕来郡陷落只在旦夕，谁不愿意投降活命啊。” 贺路千：“所有人都想投降？” 水云松连连点头：“所有人都降。” 贺路千呵呵笑了笑：“你确定没有一人殉城，或者泛海逃亡？” 水云松呃了一声。 俗话说，千人有千心。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祁镇旧部，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念头？泛海逃亡也就罢了，立志不降的叛军，可不是两三个人。水云松尴尬回答贺路千：“有肯定有，但九成军民都想投降。如果朝廷愿意分田安置，数万军民甚至都愿意解甲归田，发誓从此不碰刀剑弓弩。” 水云松说笑了。 炐朝土地虽多，却都是有主，炐朝皇帝哪有多余的土地安置魏武图叛军。再者，普通士兵在侠客眼里，在高官勋贵眼里，一直都是排除陷阱的炮灰。炐朝皇帝即使愿意原谅魏武图等叛军，怎会舍得放他们回家种田。 贺路千询问一会儿燕来郡城形势，突然提出尖锐问题：“如果朝廷坚决不肯招降，魏武图等人准备怎么办？” 水云松陡然间变色。 水云松想说好听话稳住贺路千，但他更怕说谎惹来贺路千敌视。水云松犹豫许久，脸色难看地说出真相：“如果朝廷不肯招降，魏武图等将准备沿海路北上，投靠安车骨蛮族。” 贺路千皱起眉头。 魏武图这是要做汉奸？ 哦，错了。 这里是炐朝，应该骂他们想做炐奸。 魏武图造反，尚可说内部矛盾，谁做皇帝都是肉烂在锅里；而投降安车骨，性质就要变成敌我矛盾了。 贺路千眯起双眼：“投靠安车骨蛮族，也是燕来郡九成军民的想法？” 第105 我的帮助有条件 第105我的帮助有条件 水云松沉默点头。 祁镇北逆战安车骨起家，祁镇存在的意义也是反攻燕州，光复旧土。 结果祁镇北才死三四年，他的旧部就因为造反不成，准备泛海投降安车骨。稍有耻辱心的祁镇北旧部，都会觉得黄泉之下如若再相见，必将无颜面对祁镇北。 水云松也知道投降安车骨意味着什么，但他依旧努力地为祁镇旧部辩解：“古往今来，殉国殉城的义士忠臣的确数不胜数，且令人从心底深处敬佩他们。可世人不可能尽是义士忠臣，燕来郡城的士兵，只是一群吃不饱穿不暖的无家逃亡者，只是一群被文武豪强肆意欺辱的偷鸡贼。” “他们只是想活着而已。” “他们只是想挣扎求活而已。” 贺路千回以呵呵冷笑。 水云松的无奈活命理由，纯属于诡辩。 国难当头时刻，真的只有当伪军一条路可走吗？ 答案肯定是否。 即使不做英雄，苟延残喘活命的活命方法有很多。看见形势不妙就决定当伪军，只能表明他们本来就是一群不把国家民族大义当成事儿的墙头草。 但话说回来，遍地门阀世家的封建时代，一群炮灰又能晓得什么国家民族大义呢。贺路千虽然厌恶、鄙视魏武图叛军的选择，却能够理解他们的历史局限。而且，地球二十一世纪或者说地球二十世纪处置伪军的政策，也仅仅对伪军头目或者犯下战争罪的罪大恶极者处以极刑，普通伪军士兵大抵都会本着治病救人原则就地收编或处以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贺路千越过没有必要的道德批判，转而询问魏武图叛军细节：“官兵重重包围燕来郡城，魏武图等人能逃得了吗？” 水云松答说：“官兵主力是燕镇步骑，他们擅长陆地征伐，而短于水战、海战。燕来郡西面有一座连通大海的水城，北面又要多层要塞依托，魏武图等将随时可以撤向浩瀚大海。” “朝廷如果执意不给魏武图等将活路，祁镇其他部将必然泛起唇亡齿寒的兔死狐悲伤感，故意出工不出力，消极截击魏武图等将的运兵船。再者，祁镇频繁内乱，又被朝廷隐隐敌视，许多将领都在寻找退路，妄想投靠安车骨蛮族的绝不止魏武图一家。” “祁镇将领也有试探安车骨大单于器量的想法。如果安车骨大单于愿意不计前嫌厚赏魏武图，意气沮丧的祁镇极有有可能迅速塌方式崩溃，陆续化作安车骨征服中原的马前卒。” 水云松突然间提高声音：“此刻困于燕来郡的数万军民，忍受饥饿寒暑守卫燕州海疆的十余万军民，全都是与安车骨蛮族有着杀族杀友、家破人亡血海深仇的可怜儿。如果稍有其它活命之法，魏武图等人怎肯愿意跪地投降安车骨？” “门主，恳请你念在祁镇军民弃家逃亡的苦难份上，念在祁镇军民深陷绝望份上，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说到最后，水云松噗通一声跪在贺路千面前。 话说，侠客伟力归于自身，即使6战、7战档次的江湖底层，身体素质也小幅度超越了人类极限。侠客以武功为傲，除了跪田地神鬼、跪父母祖宗、跪师父师祖，很多有节气的侠客都宁死不跪他人。水云松列位掌门级侠客，江湖威望相当高，效忠祁镇北时都不曾跪拜过祁镇北一次。 可今日，为了保全魏武图叛军数万军民的性命，水云松却毫不犹豫向贺路千跪下了。 贺路千不吃水云松这一套，故意冷哼一声：“你在举着道德大旗威胁我吗？我若不救魏武图，就是逼迫祁镇投降安车骨的罪人？” 水云松连忙磕头辩解：“祁镇军民即使心怀怨愤，也只会怨恨单志元等贼子冤杀忠臣，也只会怨恨愚蠢皇帝不辨忠奸，把一群立誓为他效忠的好儿郎，硬生生逼迫到不得不向有着血海深仇的安车骨蛮族投降。我等燕州故民，只会感恩门主转战燕州杀得安车骨蛮军人头滚滚，怎敢恩将仇报有所辱骂。” 贺路千继续警告水云松：“不要激怒我，最少不要这样愚蠢地激怒我。” “你们投降安车骨又如何？” “我若想杀你们，你们投降谁都没有用。” 水云松连声说不敢。 隆庆四年春夏，贺路千在安车骨境内一身转战数千里。彼此，中原武林尚且小觑贺路千的武功，想当然误会贺路千相当于岳山小三侠或者比岳山小三侠强一点，进而怀疑孤身猎杀安车骨精锐步骑的另有其人。 安车骨护国真人甄风林的失踪，也被中原武林和安车骨武林以积极心态猜测：或许甄风林追凶途中发现了甚么秘宝或武功秘籍，或许甄风林突然另有其它要事处理。 直至袁真清把贺路千捧为新一届天下第一，中原武林和安车骨武林才不得不重新审视贺路千。贺路千一招秒杀玉皇派徐掌门、横行燕州逼降安车骨等壮举，随后才迟迟得到江湖舆论的承认。同时，甄风林的失踪之谜，也因为贺路千的强势得到正确解释：甄风林肯定被贺路千反杀在哪个角落里。 今日今时，已经没有人再敢小觑贺路千。 面对贺路千这样的狠人，水云松清醒明白，贺路千的恐吓绝非争凶斗狠的嘴炮。如果真惹怒了贺路千，如果贺路千弃空狱门老巢而不顾，对手真真切切逃到天涯海角都无用。 贺路千打完棒子，还算满意水云松的应答。 贺路千缓声透露他的想法：“我敬佩祁镇北都督的志向，也同情祁镇军民的不幸。如果有可能扶持祁镇一把，我还是非常愿意的。” 水云松的表情顿时转为惊喜，不敢的重复声陡然变成感谢的重复声。 贺路千摆了摆手：“先别急着谢我，我的帮助另有条件。” 水云松：“门主请说。” 贺路千：“造反遇挫，就想投降安车骨，祁镇军民这种心态，我非常非常不满意。如果祁镇北都督复生，瞧见他的部将竟然准备泛海投降安车骨，想来也会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吧。如果任由魏武图等将领这样堕落下来，我还不如帮助官兵，把他们彻底杀干杀净。省得他们而后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令我后悔今日不该救他们。” “简单来说，我不想营救一群炐奸。” “祁镇军民想得到我的救助，首先必须值得我救助。我若去帮忙，就会帮到底，不仅要保住祁镇军民的性命，也要保住祁镇军民光复燕州的意气。水云松，你可听明白我的意思？” 水云松与五位义兄弟闯荡江湖时候，曾经对所谓的政治智慧不屑一顾，也懵懵懂懂。但自效忠祁镇北以来，水云松亲自负责祁镇各种琐碎，间接辅助祁镇北在炐朝、安车骨、燕州东面的金罗藩国等政治势力之间腾挪跳跃，渐渐具备了一定的政治素养。 时至今日，水云松几乎瞬间听懂了贺路千的言下之意。 水云松毫不犹豫发誓，代表祁镇军民表态：“我等祁镇军民，愿意从此效忠门主。” 贺路千没有虚伪地否决水云松的效忠誓言，继续追问说：“你能代表燕来郡城的众将吗？” 水云松自信表情回答说：“祁镇军民昔日得知门主横行燕州，杀戮蛮兵无数，纷纷感动流泪，烧香祭拜祖宗，感谢门主为他们复仇。燕来郡城满城绝望之际，大家之所以委托我请求门主襄助，便是因为祁镇军民相信门主同情燕州百姓的苦难，相信门主怜悯我们这群无家可归的弃儿。” “再说，门主二十余岁就登鼎天下第一，简直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天下第一高手自古擅长养生，活到百余岁的比比皆是，门主说不得就要稳坐天下第一宝座七八十年。只要门主开口，炐朝文武百官、江湖名侠，乃至金罗等番邦、安车骨等蛮族的文武名宿，谁不愿意为门主效力？” “我等祁镇军民，若能得到门主垂青，乃是烧香拜佛都求不来的美事儿。” 贺路千笑了笑。 水云松这句夸赞，有真有假。 但无论如何，水云松说有无数人想效忠贺路千效忠，却是千真万确。 侠客的确有傲骨，但傲骨通常针对非侠客群体。侠客厮混的真实江湖，其实非常混乱无序，非常血腥残暴，非常崇拜武力解决矛盾，几乎每日每夜都有仇杀案件发生。我若武功高、势力强，杀你们也是白杀。例如贺路千昔年从芜鸠郡杀到应京，如果他适可而止不再杀戮，铁枪会、虎龙帮谁敢复仇贺路千？ 武林江湖是残酷的丛林社会，人人都缺乏安全感。 越没有安全感，越会崇拜站在侠客食物链顶端的天下第一。 例如岳山派。 袁真清崛起之前，岳山派势力仅限于岳山附近的郡县，且常常因为一县之地的琐碎利益，而与其它门派谈判、搏杀、再谈判。直至袁真清的武功越来越高，乃至成为燕州梁之后的新一届天下第一高手，岳山派势力才急速膨胀到席卷天下。 第106 悲惨过往，永远不是施暴无辜的藉口 第106悲惨过往，永远不是施暴无辜的藉口 岳山派的辉煌，其实寄托于袁真清一身。 袁真清共有四名嫡传弟子，大徒弟已然逝世，余下三名弟子里以舒立言的武功最高。舒立言的实战成绩相当辉煌，走南闯北期间曾击败了无数名侠。可惜，舒立言终究不是袁真清，他斗不赢玄岳派，也斗不赢跋陀寺。 舒立言的六州盟主称号，便能清晰体现出这些差异。六州盟主的六州，是成州、延州、原州、京师、济州、应京等。 跋陀寺基业所在的洛州，玄岳派基业所在的荆州，都没有向舒立言低头。 天江以南的安州、昌州、乐州、海州、灵州、云州，也都没有向舒立言低头。 倘若袁真清突然去世，南方六州姑且不说，跋陀寺和玄岳派肯定或主动或被动扩展，逼迫洛州和荆州附近的州郡重新站队。六州盟主称号固然为舒立言所有，其代表的却是北方武林对岳山派的臣服，以及跋陀寺和玄岳派对袁真清这位前天下第一的妥协。岳山派一旦失去袁真清，舒立言的六州盟主称号将会迅速变得名不副实。 事实上，袁真清与贺路千签署北疃协约之后，他已经主动断断续续切断了岳山派与济州武林的附庸关系。隆庆五年以来，凡是需要强调舒立言盟主地位的时候，岳山派全都低调地把六州盟主称号改成了五州盟主——济州已被视作贺路千空狱门的广义势力范围。 武林江湖的效忠，大抵就是这样的效忠。 因人成事，也因人废事。 这样的臣服，这样的效忠，更像个人威望的势力范围拓展。各州各郡名义上效忠岳山派，虽然有条件听从岳山派的调遣，但门阀江湖始终是门阀江湖。当袁真清死去，当岳山派在应京失去影响力，虎龙帮那样的本地帮派肯定即时改投其它势力。 无论面对炐朝皇帝，还是面对岳山派袁真清，门阀江湖也保持着极高的独立性。 岳山派登鼎之后，很少干涉各地门阀江湖的内政，也不敢过多干涉。因为一旦频频干涉超出了门阀江湖的承受底线，各州各郡门阀江湖就会因为利益而团结起来，把岳山派袁真清宣传为祸乱武林的大魔头。近百余年来，但凡想干涉门阀江湖内政的天下第一高手，无论是一百二十余年前的魔教教主，还是七十余年前的龙王，都是武林江湖群起而攻之的大魔头。 隆庆五年以来，其实已经有许多扎根济州、京师、应京的门阀江湖主动向空狱门投诚，渴望得到贺路千的庇护。 如果贺路千愿意像袁真清那样接受玄岳派、跋陀寺的妥协，接受六州门阀江湖的名义效忠，贺路千也能在极短时间内成为数州盟主。但贺路千不想做冤大头，也不想指挥一群随时准备投靠其它势力的墙头草，从始至终全都毫不犹豫地婉拒了事。 这种名义附庸式臣服，不是贺路千想要的臣服。 今日收复祁镇，贺路千也不会遵守门阀江湖的墙头草臣服传统。 如果对祁镇没有想法，那就算了。 既然准备把祁镇收为己用，贺路千就会真正傀儡控制祁镇，把自己的意志贯彻到祁镇的每一处角落。 贺路千首先故意满脸自信地展现实力，安抚水云松说：“昔年我没有练通断虎刀法，就能杀得安车骨主动投降。而今我断虎刀法大成，又学会了能够杀伤鬼怪的断魂刀法。我正想看看，被安车骨按在地上暴揍的燕镇官兵，如何抵挡我的猎杀？” “只要祁镇军民愿意降我，我贺路千绝不辜负你们。” 发完甜枣，贺路千又甩给水云松一棒子：“我有能力救祁镇军民，也愿意救祁镇军民。但丑话说在前面，我对燕来郡城的祁镇军民，特别是魏武图，现在没有一丁点儿好感。” “你应该晓得我空狱门的门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若渴望别人不会残暴欺压你，首先要做到，不要仗势欺人，残暴欺压比你更弱的普通百姓。” “魏武图的前期遭遇，我非常同情，也支持他造反，杀慕容世家，杀济州刺史，乃至杀到京城把隆庆皇帝赶下台。但无论魏武图再怎么委屈，他也不该变成刽子手，纵兵劫抄燕来郡城三日。当他把心中的怨气洒向平民百姓时，他已经由受害者变成施暴者，变成了该死的血债累累刽子手。” “祁镇军民现在还有救，我也愿意救。” “但如果你们继续以魏武图为榜样，由被害者变成行凶者，莫怪我拎着长刀砍掉你们所有人的脑袋。” “记住，你们的悲惨遭遇，永远不是你们施暴无辜者的藉口。” “懂吗？” 水云松辩解说：“魏武图也有他苦衷。祁镇向来缺衣少粮，不抢劫郡县府库，就只能饿肚子与官兵作战；魏武图作乱前又只是一位八百骑兵头目，没有声望也没有能力支配突然间聚集的两三万士兵，这才……” 贺路千打断水云松的苍白辩解：“我不想听你们这样的解释。如果你们想恳请世人谅解魏武图的暴行，不如去阴间，向那些死于魏武图纵兵杀戮的无辜百姓解释去吧。” 说罢，贺路千强行结束这次对话：“以上就是我的态度，而且没有任何缓和余地。” “你回燕来郡城去吧。” “如果祁镇军民愿意答应我提出的条件，我就率领空狱门弟子说服官兵以和为贵；如果祁镇军民不肯答应我的条件，你也不必和我废话了。” 送走水云松，贺路千的思绪又回到魏武图叛乱真相。 贺路千嘱咐空狱门搜集相关资料，一些保密程度较低的文书、军命，很快递到贺路千案头。 一封封文书、军命，全都验证了贺路千的奇葩猜想。魏武图造反之前，许多驻屯济州的祁镇旧部和非祁镇旧部，都曾被济州刺史等官僚蓄意刁难。这也是魏武图造反之后，能够迅速由八百骑兵膨胀到两三万步骑规模的根本原因。直至魏武图叛乱规模扩大到一定程度，济州刺史等官僚才突然间停止刁难。 太明显了。 门阀江湖为了对抗炐朝皇帝，竟然真地蓄意逼反了魏武图等将。 而且，这些寡廉鲜耻的骚操作全都摆在明面，压根不怕世人质疑。 这也是空狱门的情报系统建设不到位。 如果济州刺史及各郡太守的资料能够适时汇总起来，贺路千早在魏武图叛乱之前，就应该能看穿门阀江湖和济州官僚的肆无忌惮。 正在感慨门阀江湖联合炐朝官僚蓄意逼反魏武图，贺路千陡然发现有人准备对他下黑手。疑似操控炐朝官兵劫抄翠海县村落的那位幕后黑手，又一次玩弄阴谋，挑拨离间贺路千与炐朝朝廷的和平共处关系。 隆庆六年正月二十九日，济州刺史突然发函空狱门。 济州刺史最少表面非常敬重贺路千这位天下第一，书信和文书的措辞都非常客气。济州刺史不仅没有提及相对敏感的贺路千杀死杀退牟德、芝海两县的官兵罪行，还热情地赞扬了贺路千在魏武图叛乱期间保全翠海等县，说他已经上报朝廷，为空狱门请功。 但话说到一半，济州刺史突然又表示祁镇北之子祁破奴曾被魏武图等叛将推选为大都督，涉嫌参与魏武图叛乱。济州刺史说祁破奴身份敏感，需要械送到京师，由炐朝皇帝亲自处置。所以，请贺路千配合朝廷，把祁破奴交给前来平叛的炐朝官兵。 济州刺史的理由非常充分，但他值得贺路千信任吗？ 贺路千把济州刺史送来的文书丢到案桌上，呵呵轻笑：“真是有趣，又是这位济州刺史抛头露面。” 门阀江湖群殴一品堂时，济州刺史谕令各郡各县举报一品堂的罪行；门阀江湖与炐朝皇帝隔空博弈时，济州刺史亲自逼反魏武图等祁镇旧部。时至今日，济州刺史又发函空狱门，要求贺路千交出祁破奴。 贺路千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位济州刺史，戏可真多，应该很不简单吧。我若寻机砍了他，像长生界轮回者查清安那样关入地狱小黑屋里拷问，估计肯定能够拷问出无数辛密。” 贺路千试着梳理其中线索。 魏武图软禁祁破奴多日，身份敏感的祁破奴的确容易引来炐朝朝廷的忌讳。但魏武图早已经把祁破奴送到空狱门…… 等等。 这时间点，未免过于巧合了。 魏武图软禁祁破奴多日，为何突然愿意把祁破奴送到空狱门？ 此事背后，是否也是幕后黑手的手臂呢？先把祁破奴送到空狱门，再由济州刺史出面向贺路千索要祁破奴。无论贺路千妥协低头，乖乖交出祁破奴，还是无视济州刺史命令，死保祁破奴，幕后黑手都能轻而易举把空狱门扯入魏武图叛乱。 但是，幕后黑手图什么呢？ 贺路千闭目思考良久，各种线索渐渐形成模糊的拼图：“莫非水云松也是被幕后黑手间接利用的棋子？幕后黑手晓得水云松重情重义，所以引导水云松把祁破奴送到空狱门，与我建立联系；而后操控燕来郡城的民心，间接逼迫水云松代表叛军向我求救。” “幕后黑手的目的，难道是想诱导我站队魏武图叛军，进而与炐朝朝廷彻底决裂？” 贺路千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但是…… 第107 被自杀 第107被自杀 任你阴谋诡计万般，我自一剑破之；任你无敌天下，也难逃我智者布局。 这两种说法，都各自走向极端。 现实世界里的博弈，很少出现这样极端化的情形。绝大多数时候，智慧与武力的乘积，更能决定双方博弈的胜败。例如炐朝与安车骨之间的战争，炐朝文武百官施展了以百以千计的阴谋诡计，结果却是从一个失败走向另一个失败。 又例如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他们又是利用胡进文布置陷阱，又是故意示弱暗藏奇兵袁真清，计策可谓准备的非常充分。结果呢，袁真清还不是乖乖签署北疃协约，最后主动退出济州。 只有武力不行，只有智慧也不行。 武力与智慧的乘积，才能决定胜败。 贺路千拥有单兵极限武力和常人智慧。 贺路千相信，他的武力与智慧乘积，绝不会弱于幕后黑手太多。 所以，贺路千探得阴影袭来，非但没有恐惧后退，反而腾起争胜之心：“如果你们想逼我站队祁镇旧部叛军，那么恭喜你们，你们成功了。接下来，咱们就以燕来郡城得失斗一场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藏在阴暗角落里的阴谋家，能否把我逼到地狱小宇宙里避难。”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贺路千对济州刺史的文书视之不见，移驾到与燕来郡城相邻的芝海县，有条不紊地制订收编祁镇计划。 数日后，水云松捧着一个木匣，风尘仆仆赶到芝海县。水云松顾不得喝口水休息，即时求见贺路千：“燕来郡城众将已然歃血为誓，答应门主提出的所有条件。” 贺路千点了点头。 魏武图叛军的妥协，在贺路千意料之中。 祁镇军民大抵都是逃难燕民，与安车骨有着各种各样的血海深仇。除非穷途末路再没有其它希望，魏武图叛军才会绝望投降他们的旧仇安车骨苟活。如果炐朝官兵愿意以合适条件招降魏武图，魏武图极大概率早就投降了事。 水云松又将双手捧着的木匣，献给贺路千：“门主，这是魏武图给你的歉礼。” 贺路千并没有好奇追问木匣里装的是什么。因为空狱门有着相对完善的安全制度，但凡存在威胁的匣子、箱子、武器等，都会由安全部门层层审核，确定它们不会稍稍威胁到贺路千的人身安全。水云松求见贺路千的等待期间，安全部门已经提前打开木匣检查，并把结果早早传给贺路千：木匣里装着一颗人头。 贺路千示意水云松打开木匣，迟迟询问说：“魏武图为何送我一颗人头？” 水云松整了整衣饰，肃然语气介绍匣中人头的身份：“门主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叱责，令魏武图非常羞愧，当众自扇巴掌：‘纵兵劫抄燕来郡城，固然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却终究是我无法洗去的罪孽。我这样残害百姓，何异于胡虏安车骨？’” “随后，魏武图设香坛祭拜燕来郡死于前年兵乱的冤魂，跪地磕头说：‘我御下不严，以致纵兵为祸，杀伤无数百姓，百死也不得洗去罪过。但兵祸之罪，皆在主将，请燕来百姓及天下人罪则只罪我一身，莫要牵连祁镇十余万无辜军民。’” “祭拜完毕，魏武图即时在香坛前挥剑自杀。” “这颗头颅，就是魏武图的项上人头。” “魏武图自杀前，曾牢牢握着我的双手，拜托我务必代表他向门主致歉。魏武图说，兵祸之罪，罪皆在他魏武图一人，愿以死谢罪；请门主念在祁镇北都督义信份上，务必拉燕来郡两万军民一把。” 匣子里装的竟然是魏武图的人头。 魏武图这位叛将首领竟然自杀了。 太出乎意料了。 以贺路千对魏武图的了解，魏武图脸皮相当厚，他不应该因为贺路千的两三句斥责就自杀。 贺路千思考半晌，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些猜想。 贺路千旋即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燕来郡城里的叛将：“呵呵，魏武图该不会被自杀吧？” 魏武图叛乱前，只是一名八百骑兵将领，存在感相当薄弱。而此刻困在燕来郡城里的叛军将领，旧时在祁镇序列的官阶，比魏武图高的比比皆是。其中，甚至还有六七位祁镇北的义子义孙，根基深厚到以前的魏武图都没有资格在他们面前说话。 魏武图叛军以祁镇军民为主力，又依赖祁镇军民的声援，始终不敢废弃祁镇规矩。这种情况下，有多少祁镇将领，从内心深处佩服魏武图这位八百骑兵将领呢？又有多少祁镇将领，愿意真心实意地把魏武图当作首领呢？ 除非魏武图的军事天赋实在卓越，领着大家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在一次次胜利奠定他的首领威望。否则，魏武图对叛军的统治必将始终流于表面，被一位又一位祁镇老将架空。 叛将们此前之所以承认魏武图的首领地位，恐怕只是因为担心风险较高，故意留一条退路。 常言道，臣可降而君不可降，兵可降而帅不可降。 又有俗语，首恶者必办，胁从者不问。 作为叛军首领，通常来说，都没有投降资格。 臣可降，兵可降，哪有皇帝投降的？即使乖乖配合投降，最多苟活数年时间，便会悄然无息地病死、意外死。 如今叛军一败再败，即将被炐朝官兵绞杀，魏武图这位名义上的君、名义上的帅，唯一价值只能是恰到好处的死亡。魏武图自杀之后，叛军顿时“群龙无首”，无论就地投降炐朝官兵，还是投诚贺路千这样地方豪强，都可减少彼此间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贺路千在心里啧啧感慨：“真是一群骄兵悍将。” 当然，贺路千不会把这些心里话随随便便说出来。 贺路千仅仅别有意味地追问水云松一句：“魏武图当真自杀而死？” 水云松或许没有听懂贺路千的嘲讽，或许听懂了却佯装没有听懂：“燕来郡城数千军民亲眼见证魏武图人头落地，容不得宵小作假。” 贺路千点头。 贺路千没有浪费精力继续追问。 首先，魏武图纵兵劫抄燕来郡城，血债无数，无论主动自杀赎罪，还是被自杀，他都死有余辜。贺路千对魏武图没有好感，懒得替他伸冤辩屈。 其次，魏武图“自杀而死”，对祁镇军民、对炐朝官兵、对贺路千空狱门，都是可以规避无数琐碎麻烦的大好事儿。例如如果魏武图不死，贺路千救援燕来郡城之后杀他，容易惹来非议；不杀他，又要烦恼如何安排他的职务。炐朝皇帝心心念着首恶，恐怕也不会轻易认输，很有可能浪费时间并浪费精力和贺路千在燕来郡做一场，找回他在门阀江湖面前丢的面子。 算了。 管它真相如何，且让魏武图这样自杀而死吧。 而且，门阀江湖推崇义信，魏武图为了保全数万军民而当众自裁的形象，也算义信加身了。若能如此盖棺论定，后人若干年后再评价魏武图，估计许多侠客都会竖起大拇指称赞：“因怒而乱，因义而死，魏武图虽然率兵作战不行，却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 贺路千难得糊涂想法把魏武图自杀事件含糊过去，按照既定计划启动招抚祁镇流程。 收编祁镇北旧部的好处，很快体现出来。 例如水云松本次东归，他不仅带来了魏武图的项上人头，还领来了十位道士。 前面曾经说过，道人和僧人是正规军队的标配，也是凡人军队抵御鬼怪侵袭的移动堡垒。 士兵以千以万计算，再加上行军作战需要，军伍时而拉长到数里，时而以一座山或数座山为阵地。单个的道人或僧人，法术强度有限，法术覆盖范围也有限，累死他们，也难进行山川河流级别的施法作战。 为了拓展法阵范围，道人和僧人常常以符篆、法器等外物，驱使一群士兵布置可移动性法阵。又因为布阵是一门技术，布阵士兵也走向职业化发展，变成类似枪兵、铳兵、骑兵等兵种的道兵、僧兵。 道兵，指以道士为核心的布阵士兵。 僧兵，指以和尚为核心的布置士兵。 本世界将领眼里，除了绵延千余年的佛道之争，两者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祁镇的道兵系统，或者说祁镇北麾下的道兵系统建设，依赖于一位名为逍遥子的道人。经过十余年的发展，祁镇道兵系统的关键岗位，几乎都被逍遥子的徒子徒孙垄断。便是被迫造反的魏武图叛军，为其组建道兵的首领，也是逍遥子的徒弟——鱼鲲道长。 水云松今次带来的道士，便是鱼鲲道长和其九名徒弟或徒孙。 题外话说，本世界固然存在无数道士和僧人，但能够施展法术的道僧，能够降服鬼怪的道僧，数量其实非常有限。据说，真道士的数量接近名侠的数量，都是各自食物链的中干力量。鱼鲲道长率领的十人道士团队，看似规模寒酸，却已能批量训练合格的道兵，抵御世间绝大多数的鬼怪。 第108 左眼群鬼索命，右眼斥候游荡 第108左眼群鬼索命，右眼斥候游荡 鱼鲲道长随师父逍遥子效力祁镇十余年，熟练掌握二十余种兵阵道法。 鱼鲲道长与其徒子徒孙构建的道士团，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仿佛成建制的军官框架。仅仅耗费三四日间，鱼鲲道长就教会三百余名空狱门如何激活符篆、如何法器共振，如何配合十人道士团，布置能够遏制鬼怪侵袭的法阵。 但道兵训练仿佛围棋，它易学难精。道兵入门很容易，听命道士的指示，及时跑到固定位置，就能辅助道士拓展法阵范围或增强法阵威力。但无论如何说，道兵总归是技术兵种，若想拥有一支真正可以信赖的道兵部队，需要耗费的精力和时间绝不弱于炮兵。 然而，燕来郡城现在随时都有可能陷落，空狱门没有时间培养高质量的专业道兵。这些仅仅经过三四日培训，只会站位、只会举法器的入门级或者说炮灰级道兵，虽然水货到了极点，也只能先凑合用着。 二月初十日，贺路千率领两千三百余名空狱门弟子，正式增援燕来郡城。 这支不怎么专业的武装力量，姑且称之为空狱军吧。 十二日傍晚，空狱军抵达燕来郡城城西二十余里外，并如期遇到了炐朝官兵的斥候队伍。鱼鲲道长连忙谨慎建议：“炐朝官兵麾下有厉鬼逞凶，鬼怪擅长夜战，不可莽撞与之对拼。我军不如就地安营扎寨，等待明日红日东升，再继续行军。” 贺路千与许多鬼怪打过交道，友方有存在感越来越薄弱的李凤瑶，敌方有转战燕州期间遇到的鬼怪。 有实体的鬼怪还好，装备一些符篆法器，突袭毁掉鬼怪的真身，即可杀伤乃至杀死它；而没有实体的鬼怪，来无影，去无踪，它们可潜入地下土层，也可遁入河海。除非有佛道官专长，否则即使武功练到贺路千这种天下第一程度，即使贺路千通过无间地狱推演出了断魂刀法，与无实体鬼怪作战时，也仅仅只能尴尬砍出“-1”“-1”层次的破防强制伤害。 鬼怪克制侠客，更克制连侠客都不是的普通士兵。 没有道兵辅助的普通军队，遇到鬼怪侵袭就是一盘菜。鬼怪随便施展一些幻术，就能诱导普通士兵自相残杀。说句难听的话，纵然自然科学发展到地球二十一世纪，生产力发展到普通士兵能够以飞机大炮洗地，估计也难真正击败那些鬼怪。因为一旦到了深夜，鬼怪就能无视一切实体障碍，轻松穿透各种各样的防御设施，向普通士兵施展各种各样的幻术。 亏得佛道官能够遏制鬼怪逞凶，否则鬼怪肯定是本世界最强、最不可解的超自然力量。 另外，佛道官虽然克制鬼怪，却不能像侠客碾压佛道官那样肆意碾压鬼怪。 普通士兵组成的军队，即使有道兵、僧兵辅助，也要防止敌方鬼怪施展无目标的、大范围的法术，例如水雾术、风沙术、黑暗降临术、呼风唤雨术、草木皆兵傀儡术、百鬼夜行术、僵尸术等等。这些法术或许不能直接杀伤道僧和普通士兵，却能为己方阵营的侠客或精兵提供视野优势，进而突袭敌阵，精准刺杀敌方的道僧。 没了道僧辅助，再强悍的军队也无法抵挡鬼怪侵袭。 亦是因此，本世界夜战频率极低。 通常来说，己方鬼怪具备碾压级优势时，才会仗势欺人地与敌兵夜战。 空狱门只有一位厉鬼李凤瑶。 李凤瑶离家之后越来越虚弱，莫说施展大范围的战役级别法术，便是战四渣普通人，如今都能反弹李凤瑶的幻术。李凤瑶的价值，如今仅剩下她的无实体优势，可以无障碍潜入土地或海洋中，完成一些现有科技无法做到的极限任务。也即是说，李凤瑶已经逐渐后勤化了。 战场厮杀和鬼怪对决这样的激烈搏杀，还是让李凤瑶走开吧。 贺路千理智听从鱼鲲道长的建议，点头说：“我军长于侠客，短于鬼怪，白日才是我们的主场。” 空狱门于是就地安营扎寨，布置防御法阵，藉此熬过夜晚劣势。 趁着夜色尚未真正降临，贺路千又率领九位想拜贺路千为师的名侠级侠客和一位掌门级侠客，与炐朝官兵的斥候玩了一会儿追击战，顺利清除方圆十里之内的所有官兵斥候及小股官兵骑兵。但随着夜色降临，随着空狱军躲入法阵庇护的军营，炐朝官兵很快夺回他们的视野优势。 21时左右，军营附近零星出现官兵的骑兵斥候。 22时左右，官兵骑兵开始成群结队出现。 次日凌晨1时左右，军营四周突然密集响起恐惧惊叫声：“鬼来了，厉鬼来了。” 贺路千果断结束小睡，第一时间冲出主营帐。 但未等贺路千发问，值夜的道士已经熟练地满营大声呼喊起来：“所有正值道兵，左手持桃木剑，右手拎铜钱串；跟学道兵，一人端起面碗，一人端起米碗，与正值道兵结成小三才阵。” 值夜道士经验丰富，有条不紊指挥道兵应对侵袭。 贺路千理智选择守在中帐，免得好心办错事，打断了道士们的御鬼流程。 不久，鱼鲲道长也半夜醒来。 鱼鲲道长的徒子徒孙全都久经战阵，且已经与隶属官兵的鬼怪对攻数次，应对措施非常娴熟。鱼鲲道长甚至懒得亲自出手对敌方鬼怪对阵，径自走向贺路千：“门主请放心，区区两只小鬼，奈何不得我们的法阵。” 贺路千掌握断魂刀法以来，他已能利用快刀技巧结合断魂刀法对鬼怪的破防攻击，杀退许多自恃没有实体不怕物理攻击的鬼怪。但两千余空狱门弟子却没有贺路千这样的实力，如果鱼鲲道长的法阵不管用，空狱军肯定要混乱好一会儿。鱼鲲道长自信满满的答复，让贺路千略略感到安心。 贺路千好奇环顾四周，却没有找到鬼怪的踪影，忍不住疑惑追问：“敌方鬼怪躲在哪里？” 鱼鲲道长：“鬼怪没有来，惊动军营的是敌方鬼怪远距离施展的幻术。” 贺路千有些懵然。 世俗书店里的大众书籍，对鬼怪和佛道官的记载，往往止于《鬼话夜谈》水准。这些故事色彩浓郁的笔记，习惯性专注于讲故事、感慨世间种种不可思议，而对佛道官与鬼怪的博弈细节语焉不详，几乎不会涉及鬼怪和佛道官的核心本质。 亦是因为没有资深道士或资深佛僧引路，贺路千对鬼怪、佛道官的理解，至今停留在非常肤浅的表面。 鱼鲲道长敏锐察觉到贺路千的知识短板，也感知到贺路千对鬼怪世界的好奇。 鱼鲲道长斟酌数秒之后，做出详细解释的决定：“鬼怪施展大范围幻术，好处是可以不预先指定目标，投机取巧规避种种反噬；坏处则是覆盖目标群体有限，不能把所有人都拉入幻象里。” “门主武功高强，气血旺盛，意志坚定，鬼怪幻术根本无法映入你的眼里。但那些士兵，武功低、意志弱，很容易被鬼怪带入幻术世界。那些满脸恐惧的士兵，都或深或浅中了幻术，误会军营被一群怨鬼围绕。” 贺路千哦然。 鱼鲲道长忽然提出建议：“门主想看看那些士兵眼中的世界吗？” 贺路千：“可以吗？” 鱼鲲道长笑说：“由弱变强，难如登山；由强变弱，却易如反掌。” 鱼鲲道长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介绍说：“门主请把瓷瓶中的药水倒入掌心，搓揉稍许，然后闭合双眼，把药水涂抹到左眼或右眼的眼睑上。另外，涂抹药水时，门主必须尽可能散去眼睛附近的内力。” 贺路千接过小瓷瓶。 嗅了嗅，没有特殊气味；倒入掌心，除了有些清凉，也没有其它不良反应。 应该不是毒药。 贺路千按照鱼鲲道长交代的使用说明，先闭合两眼，然后把掌心的药水均匀涂在右眼眼睑。 停顿数秒，贺路千捂着左眼，睁开右眼。 眼前的世界，骤然换了画风。 新的世界里，军营四周竟然挤满了百姓想象中的冤魂，而且冤魂的形象非常恐怖，有的没有脑袋，有的半截脑袋，有的脑浆迸裂，有的开肠破肚，有的脊椎断裂扭曲成诡异形状……等等。饶是贺路千自谓在地球二十一世界看过无数鬼片，也不禁被眼前特效更加真实的群鬼索命画面吓了一跳。 军营外聚集的冤魂，又恐怖，又恶心。 贺路千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改而睁开左眼。 群鬼索命画面随之消失，画风回归现实世界。贺路千再眺望远处的灯火，只有少数官兵斥候仗着鬼怪庇护吊在军营四周。 睁开右眼，群鬼索命；睁开左眼，斥候游荡，仿佛两个世界于此重叠。 内力凝聚右眼，瓷瓶药水带来的清凉感觉快速消散。贺路千再次睁开右眼，映入右眼的画面，已经与左眼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刚才的群鬼索命画面好像只是黄粱一梦。贺路千感慨鬼怪法术神奇同时，又忍不住好奇当前形势：“军营外怎聚集了那么多怨鬼？” 第109 民心即天心，民怨即天怨 第109民心即天心，民怨即天怨 鱼鲲道长给出解释：“那些索命怨鬼，全都是幻术演化。” 贺路千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军营外那些千奇百怪的恐怖厉鬼，并非真正厉鬼，而是鬼怪用来吓唬普通空狱门弟子的幻象。 真鬼向来非常罕见，便是赢得石峁鬼母绰号的萧红雨，世人推测其麾下的真鬼也最多一百只左右。对于任何一家势力，鬼怪的价值都非常高，是堪比绝世高手的战略武器。贺路千觉得，效忠炐朝官兵的鬼怪，纵然实力强横且恨不得立即复仇魏武图叛军，炐朝官兵恐怕也舍不得让它们冒着生命危险跑到空狱军军营外嚣张。 贺路千一直好奇鬼怪和佛道官。 但世间鬼怪罕见，能与贺路千好好交流的仅有李凤瑶一只。李凤瑶却又见识短浅，经常一问三不知，两眼迷茫地把所有疑惑推给尚未苏醒的哥哥。 而佛道官虽然容易找到，他们的圈子却异常封闭，并且习惯性对鬼怪、道法、佛法、官气等力量的核心秘密讳莫如深。许多时候，他们宁愿被砍死、砍伤，都顽固地不愿交出宗门传承的核心秘密。贺路千近些年试着拜访了许多佛道官，鱼鲲道长是第一位愿意与他谈论法术细节的有道之士。 贺路千及时抓住机遇，试着与鱼鲲道长交流更多鬼怪知识：“我读《鬼话夜谈》，作者在卷末汇总得出结论：鬼怪必起于怨念。道长是否认同《鬼话夜谈》的论断？” 鱼鲲道长欣然表示赞同：“世间的确先有冤屈，而后才有鬼怪滋生。” 鱼鲲道长忽又另起话题：“敌军中的两只小鬼，门主可晓得它们因何而诞生？” 贺路千试着推理说：“莫非是因为魏武图纵兵杀戮燕来郡城？” 鱼鲲道长长长叹气一声：“然也。” 贺路千只是随口一猜，没有想到他竟然真地猜对了。 贺路千没有不懂装懂。 即使侥幸猜对了，贺路千也主动刺破虎皮，好奇追问鱼鲲道长：“我曾询问过水云松，水云松说，魏武图也认同鬼怪必起于怨念。魏武图纵兵杀戮燕来郡城之后，当天夜里就提心吊胆害怕有怨魂厉鬼向他索命。次日，燕来郡杀戮还在进行中，魏武图便急忙邀请道长以及道长的师兄师弟急速赶到燕来郡城作法，镇压当地的怨念。” “世人常说，鬼怪克制侠客，佛道官克制鬼怪。道长施法之后，应该切断了怨念集聚之源吧？怎却作法之后，依然有鬼怪诞生？” 鱼鲲道长摇头苦笑：“镇压鬼怪，怎么可能那样简单。” 鱼鲲道长旋即补充解释说：“鬼怪由怨念所化，怨念不除，任何法术镇压都是扬汤止沸的表面功夫。” “想除去鬼怪，必先想方设法驱散滋生鬼怪的怨念土壤。我们道士面对鬼怪时，向来以消解仇恨为主，说服事主妥协避让，努力化去鬼怪心中的怨恨。而若怨念根源不除，杀一只旧鬼，还将有新鬼诞生，根本无济于事。” “我辈辅助人主时，无论哪宗哪派，都会尽量劝勉人主牢记仁政，莫要屠城，莫要残民。真相并非我们道士比常人更加善良，而是因为旷世怨念必将滋生旷世鬼怪，屠去一城百姓，迎来一只复仇厉鬼。” 贺路千疑惑：“既然如此，屠城之事为何仍旧屡屡发生呢？” 鱼鲲道长无奈露出苦笑：“据说门主身边有一位名曰李二姐的厉鬼。宁津陈氏曾出过父子两丞相，岂不知鬼怪必起于怨念的道理。苛刻百姓太狠就是害人害己，结果呢，宁津陈氏还不是硬生生逼出来一位厉鬼李二姐。” “还有‘水可载舟，亦可覆舟’道理。千余年前到现在，哪任皇帝没有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结果呢，圮朝之后是烙朝，烙朝之后是漠朝，漠朝之后是炐朝。到如今，炐朝也百弊丛生，眼看又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 贺路千沉默。 良久，贺路千又另起话题：“我曾在宁津县偶遇玄吾道长，玄吾道长素以降妖除魔著名。我又听闻，道长你行走祁镇期间，也曾常常降妖除魔、镇压厉鬼……” 鱼鲲道长：“那是另一回事儿。门主可晓得鬼有四种吗？” 贺路千：“知道，鬼有四种：一曰冤鬼，二曰怨鬼，三曰厉鬼，四曰魔鬼。” 鱼鲲道长点头说：“我辈降妖除魔，惯来只除其中的厉鬼和魔鬼。这些恶鬼，仿佛世间的恶人、罪人，杀之镇之乃是行善；而那些不曾作孽的冤鬼、怨鬼、以及部分保持本心的厉鬼，仿佛世间含冤之人、受苦之人，贸然杀之乃是助纣为虐。” 鱼鲲道长遥指远处的法阵道兵，介绍说：“行军作战的护军法阵，为何全都以御、避、驱为主？原因就是佛僧、道士不肯轻易沾染因果，替军主背负妄杀冤鬼、怨鬼的罪孽。” “世人常说佛道官克制鬼怪，但这句话，其实是错的。” “官且不说，我们道士以及佛僧只是擅长与鬼怪交流而已。佛道官能杀鬼怪，鬼怪也能杀佛道官，并不存在谁必然克制谁的关系。” “便以魏武图与敌兵决战寒寿郡为例。” “围城前期，魏武图牢牢占据优势，纵然侠客们突然间纷纷离去，攻克寒寿郡也只在旦夕。但就在寒寿郡破城前夕，玉皇派的高人突然携带两名鬼怪入城，一只鬼怪原由燕来郡无辜百姓的怨念所化，另一只鬼怪由寒寿郡无辜百姓的怨念所化。” “寒寿郡郡太守有了两名鬼怪襄助，城防立刻稳如泰山。当时，魏武图等祁镇旧将整日抱怨，说我道术低微，既不能完美镇压燕来郡城怨念，又不能战阵擒杀两只鬼怪。实话实说，魏武图等祁镇旧将没有错怪我，我与敌方两小鬼博弈之初，的确蓄意放水了。” “当时两小鬼刚刚诞生，法身很弱，如果不管不顾，我的确可以擒杀他们。” “但是，我不能杀，也不敢杀。” “因为那两只小鬼由两郡百姓的怨念所化，我若斩杀它们，就会替魏武图等将背负两郡百姓的怨念，日日夜夜受其诅咒。而以佛家的说法，就是沾染尘世因果，从此坏了道行。” 贺路千诧异望向鱼鲲道长。 贺路千突然发现，有时候知道的越多，真相越扑朔迷离。 贺路千原以为魏武图之所以遇挫寒寿郡，仅仅是因为门阀江湖不欲魏武图做大。今日与鱼鲲道长交流一番，贺路千才迟迟知晓另一条重要原因，鱼鲲道长面对炐朝官兵麾下两只鬼怪时，竟然因为害怕背负两郡百姓怨念而蓄意放水了。 但贺路千非常疑惑。 这种秘密不应该藏在你心里、烂在你心里吗，为什么突然主动和我说？ 贺路千试着质疑一句：“这样不好吧。” 鱼鲲道长摇头：“我并没有蓄意欺骗魏武图等祁镇旧将。” “那两只小鬼刚刚露面，我就以鲜明态度向魏武图等祁镇旧将鲜明表示，我杀不了、也不敢杀由两郡无辜百姓怨念所化的鬼怪。民怨之重，甚于高山；民怨之深，甚于大海；民怨之久，甚于日月；民怨之威，甚于苍天。我若斩杀民怨化作的鬼怪，不仅从此因果缠身，活得生不如死，或许还会连累我的师父、我的徒弟、我的子孙。” 鱼鲲道长肃然回望贺路千：“民心即天心，民意即天命，民心所向，天赐祥瑞以奖励德君道臣；民怨沸腾，天降鬼怪以惩罚诸恶。我辈修士，追求‘顺乎天命，合乎民心’，‘天命是我命，民心是我心’，从来不敢与民心、民怨作对。” “不杀百姓怨念所化鬼怪，绝非我私心作祟，而是我辈修士追求的大道。我和门主唠叨这些，也是希望门主理解我们的追求：哪怕法力高深到像门主这般独步天下，我们道士也不会无缘无故镇压那些由百姓怨念化作的鬼怪。” “鬼怪阳世为人时，往往活的非常憋屈，满腔怒火却又奈何不得仇敌；待其化作鬼怪，却又陡然无敌，仿佛被人嘲笑的老童生突然考中状元。鬼怪为人时过于卑微，为鬼时又过于强横，复仇时往往用力过猛。我们道士愿意充当鬼怪与活人对话的协调者，劝鬼怪不要极端，朝着厉鬼、魔鬼方向越陷越深；劝活人行善积德，最少也要不作恶，害人又害己。” “我们不会支持鬼怪无底限复仇。因为仇恨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如果活人愿意认错，愿意从此改邪归正，鬼怪应该给他留一条活路。” “我们不会协助将领、君主残暴地屠城，也不会舍命绞杀那些百姓怨念化作的鬼怪。即使某些凶残将领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我们也不会我不敢镇压民怨化作的鬼怪。因为死于残暴将领之手，没什么可怕的，死了也就死了；而若染上民怨的因果报应，不仅活的时候生不如死，死后还有无法想象的酷刑。” 第110 养鬼 第110养鬼 鱼鲲道长总结说：“我愿意辅佐门主训练道兵，却不会协助门主击杀民怨化作的鬼怪。如果门主希望杀戮之后再镇压怨念，还请延请其它道士、佛僧。” “当然，贫道更希望门主慎杀、少杀，免得惹来旷世怨鬼向你复仇。” 鱼鲲道长的道号源自《逍遥游》，即“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那句名言。鱼鲲道长的师弟们，鸟鹏、怒飞、垂云、冥池，道号也都源自逍遥游。本世界的道门与地球道家有着相似的文化源头，但他们的内核，他们追寻的大道，却与地球上的道家、道教截然不同。 鱼鲲道长等道士，畏天命，畏民心，不敢和民怨作对。 贺路千忽然想起宁津县遇到的玄吾道长。回头想想，玄吾道长当日或许根本没有灭杀李凤瑶的心思，他答应贺路千的试探请求，极大概率只是顺势而为。 贺路千从心底反感屠城行为，绝不会像魏武图和炐朝官兵那样肆意屠戮百姓。但贺路千没有顺着鱼鲲道长的耿直谏言发誓，不可置否地对这些敏感问题避而不谈，以自己的思路继续追问：“效忠敌军那两只厉鬼，你们只会以法阵把它们隔绝在外，而不会真正有所杀伤？” 鱼鲲道长却出乎意料地摇头：“不。” 贺路千：“嗯？” 鱼鲲道长：“那两只小鬼，以前不可杀、不能杀，现在却能杀、该杀。因为他们已经由复仇厉鬼变成了滥杀无辜的魔鬼。门主可晓得，敌兵为何残暴到杀良冒功，屠戮九万余首级，又纵兵劫抄燕来郡诸县？” 贺路千：“难道不是因为本性残暴？” 鱼鲲道长摇头：“燕镇兵的确残暴，但他们蓄意屠戮济州，核心目的是养鬼，把两只小鬼养成大鬼、猛鬼。” 贺路千：“养鬼？” 鱼鲲道长解释说：“鬼怪由怨念所化，世人怨念即是鬼怪的力量源泉。鬼怪最喜欢的资粮，也是指向仇恨目标的怨念，怨念越多越强，鬼怪越强越凶。” “敌兵肆意杀戮无辜百姓，目的就是快速制造怨念，为两只小鬼提供以万人计算的怨念资粮。两只小鬼吞噬数万乃至数十万百姓的怨念之后，将会急速变强。套用民间百姓的鬼将、鬼帅、鬼王、鬼帝的说法，短短两三月时间内，两只小鬼就有希望在数十万百姓怨念催化下晋阶鬼将、鬼帅级别的大鬼，乃至鬼气肆虐整个济州。” “贫道修为浅薄，注定挡不住如此凶悍的大鬼。祁镇将领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寻找到新的助力，燕来郡城必然陷于大鬼侵袭。” “而玉皇派与门主有旧仇，前掌门徐掌门至今困在翠海县；岳山派虽然退出济州，却不可能甘心情愿坐视门主威压武林数十年。如果济州刺史、玉皇派等势力对门主怀有恶意，完全可以故意引导大鬼闯入翠海县肆虐。” “门主的武功虽然无敌天下，但鬼怪向来克制侠客，空狱门恐怕也同样很难抵抗大鬼侵袭。” 贺路千若有所思，觉得他已经隐隐抓住了幕后凶手的马脚。 鱼鲲道长的分析非常到位，当炐朝官兵蓄意杀戮养大鬼时，祁镇叛军与空狱门已是唇亡齿寒关系。 即将成型的两只大鬼，威胁甚于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 贺路千疑惑询问鱼鲲道长：“我听说，鬼怪最喜欢怨念，也最害怕怨念。” “鬼怪喜欢指向仇敌的怨念。例如两只鬼怪以祁镇军民为仇敌，任何仇恨祁镇军民的怨念，都能转化为它们变强的资粮。” “鬼怪却又害怕指向自己的怨念。如果鬼怪滥杀无辜，百姓就会憎恨鬼怪，进而持续不断地削弱它的实力，进而诅咒它不容世间。佛道官之所以敢针对厉鬼、魔鬼等鬼怪降妖除魔，想来也应该是因为它们早被指向自身的怨念诅咒到不容世间，已经没有资格再代表百姓怨念复仇。” 鱼鲲道长陡然露出惊讶表情：“门主竟然晓得此等隐秘？” 贺路千反问：“很隐秘吗？” 鱼鲲道长慎重表情点头：“鬼怪与怨念之间联系，往往被各家道门、佛门视为最核心的传承机密。鬼怪喜欢怨念，可以吞噬怨念变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鬼怪畏惧怨念这条特征，虽然称不上传承机密，却也是佛道官圈子里的达人，才会熟悉的隐秘知识。” 贺路千若有所思。 鬼怪畏惧怨念这条情报，李凤瑶说来自她哥哥的临时教导。 贺路千对鬼怪常识了解的越多，越觉得李凤瑶哥哥李秀才另有身份。 李凤瑶冤则冤也，却不满足怨念化作鬼怪的苛刻条件。李秀才却能无视李凤瑶的天生缺陷，强行为李凤瑶聚魂，引导李凤瑶转化为一只厉鬼。贺路千当时不知道强行聚魂的难度，想当然误会李秀才自学掌握了一些秘术。直至贺路千对佛道官圈子有了基础认知，他才迟迟醒悟。 怨念越强，越容易滋生鬼怪。 例如魏武图纵兵劫抄之后的燕来郡城，怨气冲天，滋生鬼怪概率极高。但城内百姓冤死者无数，究竟谁能死后复苏为鬼怪，却充满了随机性、偶然性。即使鱼鲲道长乃至玄吾道长，都很难指定某某冤魂代表燕来郡城的怨念复苏。 宁津陈氏制造的怨气更加淡薄，李凤瑶这样不满足怨念化作鬼怪的冤魂，转化鬼怪的难度高到不可思议。 纵观炐朝两京十三州，有明确证据可以精准转化鬼怪的，贺路千只晓得一位。 即，同为地球轮回者的石峁鬼母萧红雨。 李秀才绝对是一位被忽视的奇人，类似没有什么江湖声望的甄风林。 李凤瑶前段时间说，李秀才快苏醒了。 贺路千暗忖：“不晓得这位建议妹妹跟随我远来济州的李秀才，是否愿意与我共享他的学识。李秀才估计比鱼鲲道长段位高，他若肯真心实意与我对话，我或许可以更加深入地了解鬼怪和佛道官两种超自然力量。” 注意力回到眼前。 鱼鲲道长继续介绍‘鬼怪畏惧怨念’这条情报的重要性：“魏武图等祁镇旧将原来是堂堂正正的官兵，助魏武图攻陷燕来郡城且加入残暴劫抄的士兵，更是奉命驻屯燕来郡城的官兵。魏武图等将是官军叛乱，有官兵和叛军双重身份，所以燕来郡城滋生的怨念，既怨恨魏武图等将，也怨恨官兵。” “燕镇兵和济州郡兵也是官兵，他们蓄意杀戮引发的怨念，自然全都指向朝廷官兵。两只小鬼同样怨恨官兵，官兵杀戮造成的怨念，由此成为它们急需的强化资粮。但骗天骗地骗不了人心，燕来郡诸县的怨念，未来必将反噬两只小鬼。” “如果两只小鬼通晓鬼怪的优缺点，它们无论抱着怎样的心思，都不敢贪小便宜心思吞食官兵蓄意杀戮滋生的怨念。但两只小鬼却愚蠢地接受了官兵的‘善意’，陷入‘指向鬼怪的怨念才能真正毁灭鬼怪’的绝境。” “门主，应该明白敌兵的诡计吧？” 贺路千点头：“鬼怪因怨念而存在，怨念消解，鬼怪随之散形。” “两只鬼怪仇恨魏武图等将，也仇恨朝廷官兵，它们与官兵存在根本矛盾。两只鬼怪更仇视魏武图等将，愿意在某些人或某些势力劝导下暂时与官兵合作，但等到官兵讨平燕来郡，它们毕竟成为济州新的隐患。” “官兵蓄意杀戮养鬼，应该是一石三鸟之计。” “官兵先把裹着糖衣的毒药喂给两只鬼怪，令两只鬼怪极短时间内晋级凶悍大鬼，引导它们灭掉燕来郡军民乃至整个祁镇和我这位天下第一高手。等两只鬼怪把我们杀死或者重伤，它们也到了怨念反噬时刻。” 鱼鲲道长连连点头：“两只小鬼自谓履行正义，其实已经沦为为虎作伥的帮凶，世间最蠢最恶的魔鬼。它们不仅该杀、能杀，更必须击杀。不杀掉两只小鬼，燕来郡必将惨遭它们血洗，祁都督的遗产和门主的基业，都将毁于一旦。” 形势渐渐清晰。 魏武图纵兵杀戮滋生的两只鬼怪，已经成为炐朝官兵和其背后门阀江湖的棋子。幕后黑手蓄意把祁破奴送到翠海县，想来就是准备借此说服两只鬼怪相信“天下第一高手贺路千就是魏武图叛军的后台”，杀死贺路千，毁掉空狱门，才算为燕来郡城无辜百姓彻底复仇。 贺路千叹气感慨：“初听鬼怪必起于怨念，我还以为怨念是世间最公平的力量，可以依赖它警告统治阶层不要傲慢、不要残暴、不要小觑那些挣扎求存的贱民。可瞧瞧官兵一石三鸟的手腕，瞧瞧两只鬼怪被官兵利用的愚蠢模样，貌似公平公正的怨念复仇，原来也可以被人蓄意扭曲啊。” 鱼鲲道长：“民怨源自民心，民心可以操控，民怨自然也可以操控。瞧瞧海峡对面的燕州，安车骨在燕州屠城无数，怨念激愤甚于燕来郡十倍，可又能如何呢？安车骨依然牢牢统治燕州，并有余力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不断扩张。” 第111 步炮冲击 第111步炮冲击 贺路千与鱼鲲道长谈论鬼怪、民怨期间，一群炐朝骑兵突然举着火把，冲到军营外围一百五十余米处。 空狱军以火铳兵为主，防守作战时密集射击，完全可以乱铳打死数位名侠级侠客。而贺路千这位天下第一高手，四五秒时间就能突破一百五十米距离，挥刀砍死一群武功或高或低的骑兵。正常情况下，敌兵敢靠近军营四五米，绝对是死路一条。 但现在，敌兵欺负李凤瑶战斗力孱弱，蓄意利用他们的鬼怪优势挑衅。 黑夜是鬼怪主场，敌军的两只鬼怪纵然不敢直接幻术眩晕贺路千，也可利用鬼怪没有实体、不怕物理伤害等特性实时监视贺路千。一旦贺路千出了军营，两只鬼怪就会死死盯着贺路千，法术通讯命令弓箭手、火铳手向它们射击，集结侠客追踪贺路千。除非贺路千一直全速向前跑，否则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误闯入敌兵蓄意布置的各种陷阱。 鱼鲲道长劝谏贺路千说：“黑夜是敌兵的主场，我们且忍到白日吧。” 火铳有效射程100米，普通弓箭有效射程80米。如果侠客和精锐士兵不能出击，火铳兵和弓箭兵显然无法威胁到一百五十米外的骑兵。而床弩和轻型火炮等武器，有效射程虽然够远，可是前者笨重且精度差；后者精度差又需要高质量炮手操作，也都很难事实威胁这群骑兵。 但就这样算了，缩头乌龟忍到明日吗？ 或许可以这样忍耐。 贺路千却不愿意如此被动。 贺路千喊来数名膂力较强的空狱门弟子，从后勤车里卸下一张重弓。 名曰重弓，其实它的结构其实更像重弩，弓弦亦是类似床弩那样粗壮的绳索。普通士兵想拉动这张重弩结构的重弓，必须安装床弩绞车配件，十余人一起喊着口号转动。 作为天下第一高手，贺路千在内力加持下，却可以从容发挥出数倍普通士兵的力量。无须绞车，贺路千直接拉开绳索弓弦；无须铁锤砸击扳机，重箭便呼啸飞向举着火把的骑兵。 火把光线暗弱，看不清骑兵们的表情。但重箭射出之后，远处瞬间传来惨叫声和骑兵撤退的恐惧声。除了掉在地上的数只火把孤零零继续燃烧，其余火把全都随着骑兵争先恐后跑远。无间地狱的杀戮清单，更精确表明重箭直接射死了两名骑兵。 鱼鲲道长呆愣好久，不可思议的表情，三分赞叹七分疑惑：“真是长见识了，原来弩箭也能百步穿杨。” 贺路千谦虚回答：“侥幸而已。” 鱼鲲道长欣然接受贺路千的解释。重弩精确度差是众所周知的缺陷，自古以来，鱼鲲道长都没有听说过谁能把床弩练到百步穿杨。 但是，鱼鲲道长错了。 贺路千的侥幸回答，真的只是谦虚。 话说，贺路千战斗力指数达标8、16、32等平方数时，竞技场权限总会及时提升。16战时，竞技场开放时间延长到4小时；32战时，竞技场启动耗时降低到15分钟。忽略15分钟耗时引起的时间偏差，贺路千几乎每日都比世人额外多了12小时的训练时间。 除了最基本的实战演练需求，贺路千常常尽可能地充分利用12小时，或者读书学习，或者训练火铳、重弓等武器。 贺路千很早就清醒明白空狱门的鬼怪弱势，他在轮回殿限定的自然科学范围之内，不断尝试研发一些有希望反制鬼怪的武器。 今日突然露面的重弓，便是贺路千的无数研究成果之一。 贺路千看似没有摸过几次重弓，但事实上，他已经在无间地狱竞技场辛苦锻炼很久。贺路千操作这张重弓，固然受限于重弓结构的天然缺陷，不可能做到顶级弓箭手那样的百步穿杨，却能利用内力等辅助，大幅度提高弩箭的命中率。一次射击就射死两人，的确是侥幸，但这种侥幸却建立夯实的射击基础之上。 炐朝骑兵嚣张而来，仓惶而去。 鬼怪施展幻术，道兵解除幻术。 试探对抗一会儿，军营外围很快恢复深夜平静。 今夜的危机，却并没有就此过去。 凌晨两点半左右，远方突然一声炮响，一颗实心炮弹砸入军营。 军营还未从震惊中彻底醒来，远处又是数声炮响，十一颗实心炮弹陆续砸入军营。 莫说空狱门弟子大抵都是一群战三渣、战四渣、战五渣，便是8战以上的名侠，又怎能以血肉之躯抵挡炮弹？只见炮弹所到之处，帐篷被砸穿撕裂，空狱门弟子断头、断臂，或者即时死去，或者倒在地上凄惨哀嚎起来。 实心炮弹的杀伤力有限，其带给空狱军的绝对死伤并不多。 火炮夜袭是一种心理战，表明看似安全的军营其实并不安全。敌军炮击结束之后，空狱门弟子纷纷胆战心惊望向远处，随时准备扑到或躲到障碍物后面，防备敌军进行第二轮炮击。 被炮火惊醒的贺路千，也皱着眉头遥望火炮发射处。 军营，不安全了。 火炮的射程，可比重弓远多了。 鱼鲲道长的法阵，或许挡得住鬼怪，却挡不住这些从天而降的实心炮弹。 自一品堂赠送空狱门三百余杆火铳、火铳教官、火铳制造工艺以来，空狱门一直非常重视火铳战法和火炮战法的训练。军营驻扎时，空狱门高层已经考虑火炮轰炸的可能性，就地挖掘了一些深坑和土堆，等等。只是，这些防备措施都是防备明日有可能到来的炮击，万万没有想到敌军今夜就拉来了最少十二门火炮。 熬过炮击惊慌后，空狱门军官迅速启动防御措施，部分空狱门弟子躲入沟壑里轮流休息，其他空狱门弟子连夜挖掘沟壑、堆积掩体，尽己可能降低敌军炮击带来的伤亡。 简单安抚空狱门弟子完毕，贺路千疾步寻找鱼鲲道长。 鱼鲲道长也已经被炮弹惊醒，贺路千找到他时，他正满脸恐惧地喃喃低语：“官兵怎也学会了流贼的打法？” 贺路千：“什么流贼的打法？” 鱼鲲道长勉强稳了稳心神，简单解释说：“自古以来，军队白日作战，夜晚退入法阵防守。” “炐朝定鼎之后，火铳、火炮渐渐成为主流武器。但小型火炮的射程、威力都非常有限，攻城、守城的大型火炮，又不便移动。无论安车骨蛮兵还是前些年的流贼，大家都继续保持古老的作战方法：白日活人杀伐，夜晚鬼怪纵横。” “鬼怪源自民怨，哪里民怨沸腾，哪里就会滋生鬼怪。流贼四起的延原两州，那里苦难无数，自然遍地仇恨官府的鬼怪，这也是流贼能够抵抗官兵围剿的根本原因。流贼白日战斗力差，夜晚又无法依赖鬼怪突破佛道官布置的法阵，所以屡战屡败。” “一般来说，当炐朝局势越来越败坏，当各地滋生的鬼怪越来越多、越来越强，流贼才能逆转形势。” “但大家万万没有想到，延原两州流贼，冒出了数位比较特别的贼首。其中，混江龙和满天星两部流贼，不像其他流贼那样贪图财货、妇女，而是专注虏获铁匠、木匠等工匠，逼迫工匠为他们制造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 “到了去年冬季，混江龙和满天星突然祭出了名曰‘步兵炮’的新型火炮，打得官兵措手不及。步兵炮的威力远远不及攻城炮和守城跑，却胜在能够相对便捷的移动，能够几乎随时随地作战。” “混江龙和满天星两部流贼，利用步兵炮的机动作战优势，创造出了颠覆性战法。每当夜色降临，流贼就驱使鬼怪，把官兵逼到范围有限的军营法阵里。而后，流贼驱使鬼怪围绕军营确定位置，引导炮兵在没有视野的情况下炮轰敌方军营。” “走出军营，被鬼怪袭杀；留在军营，被流贼炮击。待官兵被连续不断的炮击轰炸到士气低迷时，流贼还会聚集精锐，趁夜发起总攻。步兵炮新型战法打得法阵毫无存在感，延原两州官兵几乎憋屈到了极点。” 混江龙是地球轮回者王建龙，满天星是地球轮回者刘忠民。 据一品堂共享给贺路千的情报，王建龙是跟着岳父办公司的小资本家，刘忠民是一位月薪五千元的网络编辑。刘忠民是文科生，毕业后一直与文字打交道；王建龙虽然是工科生，却因为父母早死跟着岳父岳母过日子，整日整夜忙碌自家的生意。 王建龙和刘忠民虽然怜悯延原两州流民，却都不可能精通火铳、火炮制造。 两人能够突然拿出步兵炮，并顺利投入实战，真相肯定是来自一品堂的鼎力支持。 宫千钧等一品堂首领，向来高高在上地把炐朝土著当成npc俯视乃至不屑一顾，结果，前年却遗憾地惨遭门阀江湖打脸。宫千钧肯定不甘心失败，并把济州情报网络被连根拔除、燕来郡分舵被魏武图捣毁等失败当作耻辱。无论重新取得轮回者们的信任，还是让本世界土著瞧瞧长生界轮回者的厉害，一品堂都有充分理由鼎力支持王建龙和刘忠民。 第112 报喜不报忧 第112报喜不报忧 秦真鹤等轮回者败退燕来郡时，撤回了驻翠海县使者，主动或被动地切断了与贺路千的情报交流。贺路千却不敢因为一品堂选择蛰伏而小觑他们，时时刻刻关注一品堂和相关轮回者的动静。 最先闯出名声的造反流轮回者，王建龙、刘忠民、萧红雨等三位地球老乡，更是重中之重的观察对象。 空狱门实力有限，没办法把情报网络直接铺到延州和原州。但世界是动态的，官兵发布的捷报，朝廷的招抚、围剿新政策，京师各郡乃至济州各郡的连锁反应，都能辅助贺路千间接掌握王建龙、刘忠民、萧红雨等造反流轮回者的发展状况。 萧红雨躲在延州丘陵高原种田，除了官兵及某某名侠、高僧、高道遇挫“石峁鬼营”的零散消息，这位石峁鬼母在延原两州之外仿佛毫无存在感。 王建龙和刘忠民则跟着流民大部队行动，个人兴衰取决于大势发展。 陈彦元升职延原两州总督后，没有辜负炐朝皇帝对他的信任，去年春季到秋季，先两战两捷把流民大部队拆散。而后，陈彦元又陆续击败二十余位流民首领，王建龙、刘忠民两位地球轮回者也被他揍的灰头土脸。最近传来的消息，包括王建龙、刘忠民两部的流民新主力，又已经被陈彦元堵在原州东南角。 根据邸报新闻描述，陈彦元百战百胜好似古之名将，各部流民叛军则陆续败亡，官兵明明即将大胜，何曾有半点窘迫。 贺路千呵呵笑说：“你说官兵被流民的步兵炮战法打得憋屈到了极点，但最近的邸报新闻，延原两州怎却捷报频传？” 鱼鲲道长面露不屑表情，直白抨击说：“官僚报喜不报忧而已。” 贺路千点头。 炐朝邸报的确习惯报喜不报忧，往往胜利捷报传了好几月，突然来了一条大溃败新闻。仿佛不到失败的最后一刻，炐朝官兵总是在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贺路千估量王建龙、刘忠民、萧红雨三位地球轮回者的成就时，向来只把炐朝邸报新闻当作参考消息，而不会、也不敢真得相信炐朝朝廷的片面之词。 贺路千继续追问：“这么说来，延原两州战况并不像邸报新闻描述的那样乐观？” 鱼鲲道长回答说：“陈彦元的确有些文韬武略，但他格局有限，只能做出一些扬汤止沸功绩。想平叛成功，必须真正平息延原两州的民怨。民怨不散，陈彦元哪怕真的百战百胜，也将毁于最后一次失败。” “事实上也是这样。陈彦元的军事胜利，非但没有让延原两州时局稍稍好转，反而让混江龙、满天星为代表的流贼迅速向京师、洛州各郡蔓延。回顾历朝历代的崩溃趋势，恐怕短则两三年，长则三五年，这伙儿流贼就要席卷天下了。” 鱼鲲道长这句话，简直指着炐朝皇帝说你们家快完蛋了，非常大逆不道。 贺路千却若有所思。 鱼鲲道长应该不是突然间泛起这样的想法，他此前之所以愿意辅佐魏武图叛军，或许便是内心已经认定流贼即将席卷天下。可惜，魏武图辜负了鱼鲲道长的信任，他仅仅坚持一年多时间，造反大业便迅速功败垂成了。 鱼鲲道长如此想法，他的师父逍遥子呢？ 逍遥子的心思，恐怕也不单纯。逍遥子辅佐的祁镇北，他有没有“积蓄实力，静观其变”的野心呢？ 单志元昔年矫诏擅杀祁镇北，是否因为他察觉到了祁镇北割地自居的野心？单志元或许只是一位真心实意为炐朝朝廷着想的忠臣？单志元觉得炐朝皇帝的家天下胜过安车骨蛮族侵袭，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杀死祁镇北，拆散渐渐尾大不掉的祁镇？ 贺路千哀叹一声。 反转吗？ 没有甚么好反转的。 贺路千的性格，本就不愿意轻易相信某一方的片面之词。经历过轮回殿真相的罗生门迷局，贺路千越加警惕一切已知的资料，总是尽可能地针对性地准备多份应对方案。无论单志元是否是炐朝的忠臣，无论祁镇北当年有无割地自居的野心，贺路千都有应对之法。 可是，人心太复杂了。 世间万事总是扑朔迷离，真相总是隐藏在线索复杂的迷雾里。轮回殿是这样，萨姆会是这样，魏武图叛乱是这样，祁镇北和单志元的矛盾是这样，贺路千其它曾经坚信不疑的事情，是否也是这样呢？ 思维发散到这里，贺路千就觉得脑壳贼疼。 地球二十一世纪，人们总是高大上地谈论什么“认知”“知行”，贺路千也曾把认知、知行合一等说法当作人生目标或者人生境界。 但现在，贺路千越来越迷惑。 认知也好，知行也好，其最基础的‘知’到底是什么呢？ 知，需要辨别真假吗？ 部分知，片面知，算知么？ 如何辨别自己不是谎言信息中绕圈子？ 没有知，或者无法知，还能向前走吗？ 等等。 但烦恼片刻，贺路千就摇头甩去了这些突然间泛起的迷茫。 贺路千不懂劳什子哲学大道理，也懒得耗费时间探索哲学大道理。管它真假如何呢，管它是否片面呢，管它谎言堆积多高呢，我坚守我的有限本心向前行走便是。就像降临之初的魔珠欺骗，有些事，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即使不幸错了，也没有关系，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犯错呢？ 注意力回到眼前，贺路千继续追问鱼鲲道长：“邸报新闻报喜不报忧，你怎么知道流民那边儿的真消息？” 鱼鲲道长没有详细解释情报来源，笑了笑，说：“烂船也有三斤铁嘛。祁都督留下来的余荫，我们还没有败完呢。” 贺路千没有强迫鱼鲲道长即时给出完善答案，继续询问其它事项：“步兵炮战法，确定源自混江龙和满天星首创？” 鱼鲲道长摇头：“没法儿确定，但大家都这么说。” 鱼鲲道长旋又全盘道出他所有知道的消息：“安车骨蛮兵前年围点打援击溃内地七万援兵后，世人普遍认为炐朝已经穷途末路，新的王朝即将诞生。类如延原两州流民，各州各郡流民最近都乘势而起，几乎州州都有乱贼。” “而各大门派、道门、佛门等地方势力，它们大都传承数百年乃至千余年，已经习惯了王朝兴衰更替。中庸者，封闭山门，静等人间恢复秩序；实权者，积极站队有希望问鼎天下的新势力，或者游走各势力之间；野心家，更亲自投身江湖，准备与即将到来的乱世群雄搏杀。各州各郡的人心混乱，并不弱于咱们济州雁来郡。” “步兵炮战法出世之前，即将形成的乱世格局，已然非常复杂；步兵炮战法出世之后，时局骤然间变得更加混乱。” “要知道，侠客、佛道官、鬼怪，彼此互相抑制，谁也不能一家独强。再强横的侠客也畏惧鬼怪侵袭，再强横的鬼怪也畏惧道法镇压，再强横的佛道官也畏惧侠客的刀剑。可现在，平衡突然间被打破了，鬼怪极有可能随着步兵炮、快铳等新式火器的出现而越来越越无敌。” “步兵炮战法传开，京师朝廷，恐慌各地依赖鬼怪齐时作乱；佛门、道门，恐慌安身立命的法阵从此淘汰；武林门派，恐慌鬼怪趁势做大。延州到济州，燕州到海州，各地道门、佛门都在紧急商议如何应流贼的步兵炮战法。” “有些人渴望把流贼赶快杀干杀净，毁掉所有步兵炮乃至所有火炮，重回没有火炮、火铳威胁的美好时代；有些人觉得灭绝火铳、火炮不现实，改而希望探索出破解步兵炮战法的新型法阵。无论何种目的，大家为了避免步兵炮战法迅速蔓延，道佛官联合朝廷、武林江湖联手彻底封锁此事，希望能拖一日就拖一日。” “之所以没有人特意通知空狱门，应该是中原各大门派还没有接受门主和空狱门。否则，以既往经验推测，武林群雄前段时间肯定请求门主以天下第一高手身份召开武林大会，共同迎接步兵炮冲击。” “但纸包不住火，步兵炮战法越可怕，它的消息越难封锁。估计再等数月时间，流贼步兵炮战法就会狂风暴雨般传遍天下。” 贺路千降临本世界已经三四年时间，越来越了解门阀江湖社会形态。 贺路千觉得，鱼鲲道长有意或无意地夸大了步兵炮的作用。 鬼怪由怨念所化，一人之怨有机会化作鬼怪，民怨公愤更有机会化作鬼怪。本世界历史书记载，每到王朝末年，鬼怪都是流贼、军阀争相拉拢的超级力量，谁家的鬼怪越多越强，军队的战斗力也就越强大。但当等到秩序恢复、新的王朝建立，怨念指向王朝的鬼怪却又自然而然陆续变成需要镇压的不稳定因素。 简单来说，除了王朝末年等特殊时期，官府和鬼怪一直处于对立状态。 而且彼此之间的对立、冲突、矛盾，极难缓和。门阀江湖、佛门道门想要说服鬼怪合作，最多只能巧妙把门阀和官府分开：“你对狗皇帝不满，我也对狗皇帝不满，咱们联合起来吧。” 鬼怪生来就是反抗者，生来就是统治阶层眼中的不稳定因素。 第113 先莽一波再说 第113先莽一波再说 官直属朝廷，朝廷在，官就在，不必多说。 门阀江湖的主体是侠客，侠客伟力集于自身。火铳、火铳等武器受限于制造工艺，暂时只能依靠放冷枪和密集射击威胁侠客，很难抵挡掌门级高手的游击战、麻雀战。侠客对世俗王朝的威胁，并不会因为步兵炮的出现而陡然大幅度降低。 可佛门、道门呢？ 世俗王朝优待佛道，核心原因是他们能够布置法阵抵御鬼怪侵袭。新旧王朝之间，佛门、道门的法阵庇护更是他们敢与新朝皇帝谈判的基石所在。而现在，步兵炮战法陡然打破了佛道的法阵战术特权垄断。 鬼怪方面稍具优势，便能从容集结火炮，炮轰敌方军营。 法阵乌龟壳，固然依旧有其存在的意义，可其对世俗势力的重要性却大幅度降低。当法阵不再是保证胜利的必要条件，道门和佛门的政治地位和社会地位肯定随之降低。对于鱼鲲道长等道士、佛僧来说，步兵炮战法简直是两千年未有大变局。 贺路千与鱼鲲道长交流期间，远处又轰轰轰一阵炮响，十二颗实心炮弹再次砸入军营。 鱼鲲道长满脸无奈地补充介绍步兵炮战法的细节：“流贼作战时，一旦取得鬼怪战胜利，就会成夜炮轰官兵军营。如果流贼处于优势，炮轰到黎明前后，养精蓄锐的主力继而发起总攻；而若处于劣势，炮轰到凌晨左右，流贼便会趁着夜色远遁。” 无论己方兵力处于劣势，还是优势，都无法遏制鬼怪步兵炮战术。 而且，除了彻夜炮轰，炐朝官兵还可以趁着夜色抢占优势地形，针对性布置狙击暗哨，进而在明日的白日战斗中获得优势。 这样被动下去，形势肯定越来越被动。 贺路千救援燕来郡城，目标是收复祁镇为己所用。如果不能酣畅淋漓地击败炐朝官兵，间接向祁镇叛军展现实力，祁镇各部凭什么敬畏贺路千？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但具体如何破局呢？ 贺路千闭目思考，默默列出己方的优势和敌方的优势，试着从中寻找破局契机。 炐朝官兵有很多缺陷，否则他们也不会面对安车骨蛮兵时屡战屡败。 具体到今日战局，也有许多缺陷可以利用。 譬如地球二十一世纪几乎众所周知的夜盲症。 说到夜盲症，这里需要插播一些空狱门近代武学体系的研究成果。 贺路千非常重视数学思维，要求空狱门弟子长期化记录训练数据，鼓励他们以数学思维分析这些原始数据记录，数学与实验相结合方法寻找其中有无规律。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数年如一日的坚持，空狱门研究部门渐渐有所回馈。 实验统计显示，本世界的世界架构，出乎意料地优待所有人类。 一名练武天赋低到不能再低的四肢不勤宅男，只要在满足基本营养需求条件下持续低强度练武十八个月，他就能迅速达标3战门槛。而若目标的练武天赋，高到总人群的前十分之一，甚至只须练武三个月，就能快速达标3战门槛；持续训练十八个月，5战也不在话下。 简单来说，只要某人的练武天赋能够位列前十分之一，低强度持续训练十八个月，他的万米长跑成绩就能轻松提高到大约33分钟。 而地球二十一世纪，国家二级运动员的达标成绩才34分钟啊。 这意味着什么？ 炐朝两京十三州总人口约一亿出头，前十分之一，就是一千万人口。炐朝骇然有潜力，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培训出一千万名国家二级运动员。 空狱门研究部门拿出结论之初，包括贺路千在内，所有人都露出不可思议表情。 太夸张了。 如果结论正确，炐朝理该遍地都是侠客。 现实世界似乎不支持该结论，许多百姓一辈子停留在1战档次，身体素质比地球二十一世纪人类还差。无论怎么计算，炐朝土著的身体素质不仅普遍低于3战，5战以上的人群也远远达不到十分之一比例。 空狱门的结论错了吧？ 没有错。 空狱门随后的验证实验，一次又一次表明该结论的正确率超过95% 问题出现在哪里呢，为何归纳定律不符合现实世界呢？ 空狱门研究部门不断对比实验排除干扰，很快找到了原因。却是除了侯泽奇等少数罕见特例，基本营养需求阻碍了炐朝百姓全民大练武。 本世界的世界架构，虽然并不像某些漫画小说中那样夸张强调吃的作用，鼓励练武者一顿吃数十碗饭乃至一头牛，却严格要求练武者必须满足正常人类的最基本营养需求。凡是满足营养需求且年龄大于12周岁的空狱门弟子，哪怕练武天赋再低，持续低强度训练十八个月后，也没有低于3战的例子。 空狱门研究员又根据统计数据预测，只要能够吃饱吃好，炐朝土著理该人人都能在35岁左右达标6战门槛，即万米长跑平均跑出约27分钟的优异成绩。以地球二十一世纪人类为参考标准，本世界理该恐怖到人人都能超越人类极限，恐怖到人人都是侠客。 可惜，这种恐怖潜力被低下的生产力束缚了，被低劣的饮食条件拖累了。 那些困于2战、3战门槛的炐朝土著，大抵都处于营养不良状态。 这是可以理解的。 炐朝生产力水平低下，小地主之家都不敢顿顿吃白面饭和肉，遑论自耕农、雇农等穷苦老百姓呢？吃饱都难，吃好更是奢望，他们拿什么突破基本营养需求大门槛？ 站在研究结果俯视历史，炐朝土著其实已经隐隐意识到了饮食门槛的存在。“穷学文，富习武”的说法，两千年前就开始流传，间接表明世人已经发现富贵家出产侠客的概率更高。但非常可惜，炐朝土著对饮食门槛的认识停留在现象，一直没有人愿意耐心长期记录数千人级别的数据，最终把饮食门槛明确化、数据化、规律化。 饮食门槛反映到炐朝官军体系，但凡将领的亲兵、军官，无论他们的真实练武天赋如何，大都普遍达标了5战门槛。但数量更多的普通士兵，却普遍处于营养不良状态，夜盲症患者比比皆是。 即使鬼怪都是完美辅助，想来也很难指挥一群夜盲症士兵，在黑夜里奔跑围追堵截贺路千。炐朝官兵虽然牢牢手握鬼怪优势，但他们能够真正动员的机动力量，始终仅限于一群达标5战门槛的亲兵、军官、侠客。 再者，类如夜盲症的隐患，炐朝官兵还有很多。 考虑鬼怪无法直接伤害贺路千，贺路千未必不能凭借机动优势和武力优势，逆势击溃被鬼怪辅助保护的官兵精锐。 贺路千斟酌一番利弊，决定冒险试一试。 先去莽一波。 如果鬼怪优势实在难以反制，贺路千再想其它办法。 贺路千想到就做，即时命令空狱门弟子搬来数箱手榴弹。 手榴弹或者说类似手榴弹的武器，本世界早就出现了。但因为质量问题和工艺问题，手榴弹效果很差，主要被炐朝士兵用来防御要塞。一品堂研制快铳时，顺便改进了手榴弹工艺，研制一批野战手榴弹。此后，空狱门也紧跟潮流，培训了一批掷弹兵。 这些符合轮回殿标准的劣质手榴弹，固然效果非常有限，许多时候却能在侠客手中发挥超乎想象的作用。 贺路千挑选六枚手榴弹捆在身上，又在口袋里装了一杆手铳和铁钉，最后才拎起他的雁翎刀。 机动作战是侠客的优势，武器带多了反而是累赘。 贺路千简单吩咐空狱门弟子：“我出去溜达一圈。如果发生战斗，随时可能回来补齐手榴弹物资，你们记得提前准备好。” 贺路千说得很随意，仿佛吃完饭后出门散步。 可鬼怪克制侠客理念深入人心，空狱门弟子及鱼鲲道长、水云松等祁镇旧部怎敢平静目视贺路千走出军营。鱼鲲道长等人纷纷好意阻拦：“两只小鬼狡诈，擅长伏击暗算，门主莫要轻身犯险啊。还是熬到天亮，再试探进攻吧。” 贺路千笑了笑，拒绝了鱼鲲道长等人的谏言：“无妨，我去去就回。” 说罢，贺路千径自走出军营。 敌兵鬼怪早已潜伏在军营附近，面对鬼怪的无实体优势，任何藏匿踪迹的行为都毫无意义。 贺路千索性保持在爆发状态，脚步不慌不忙向前直走。 走出军营数百米远，贺路千耳孔里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跑动声音，疑似侠客施展轻功冲了过来。 贺路千正准备冲向目标，试试炐朝官兵的侠客与鬼怪的配合度，其第六感感知范围内突然涌现一股凉意。 鬼怪来了。 敌兵鬼怪，以比疑似侠客者更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敌兵鬼怪不似查清安同伴贾二寅那样尝试悄悄接近贺路千，距离还有很远，鬼怪便果断向贺路千发起了攻击。 第114 量变引起质变 第114量变引起质变 今夜多云。 凸月被厚实的云层挡住银光，军营内外，士兵都得依赖火把照亮有限视野。 但也是巧合，鬼怪袭击贺路千的霎那，月光突然穿过云层缝隙，瀑布般倾泻到大地。视野随即由浑浊的黑暗变得稍稍清晰的月夜，常人视力也可以清楚看见，鬼怪在数十米外显露出一道黑雾缭绕的暗影。 黑雾影子突然分离出篮球大小的小黑影，似被人掷出，又似浮空飞行，冲向贺路千。 眼睛盯着浮空飞来的虚影，贺路千小心备战同时，又竖起耳朵不敢忽略远处隐隐约约的轻功声音。如果贺路千没有猜错，炐朝官兵的战斗智慧肯定向长生界轮回者查清安靠齐：明面的鬼怪袭击只是为了牵制贺路千，真正杀招其实正在疾奔赶过来的侠客或精兵。 原因很简单，鬼怪克制侠客，却又很难直接杀伤侠客。特别是贺路千这样的超级侠客，鬼怪不到生死霎那间的时候，绝对不会冒着巨大的反噬风险施展幻术。贺路千欺负鬼怪没有直接杀伤能力，索性以不动应万变思路迎接鬼怪的攻击，暗自随时准备扑杀即将到来的援兵。 篮球大小的黑影距离越近，视觉效果越清晰。 贺路千很快发现，黑影并非一团黑雾。 黑雾视觉效果中间，赫然藏着一颗人头。 不，应该说藏了一颗鬼头。 这颗鬼头是活的。 鬼头的面孔，大约类似六七岁孩童的娃娃脸轮廓，却又仿佛刻意化了浓妆：它的眼圈和嘴唇，以醒目黑色标粗；脸颊和额头血迹斑斑，并且有一道翻出皮肉的刀口，从额头划到它的右脸颊。这颗鬼头的视觉效果，绝不弱于地球二十一世纪任何一部恐怖鬼片。 鬼脸娃娃。 只有一颗人头的鬼脸娃娃。 鬼脸娃娃非常活泼，它冲向贺路千时，嘴巴发出成串的呵呵呵、哈哈哈刺耳笑声，仿佛小丑在凌晨惊声尖笑，又仿佛一群娃娃在玩耍；眼珠儿骨碌碌转动，仿佛熊孩子琢磨什么恶作剧，又仿佛好玩心态琢磨着如何杀死一只猫或一只狗。 贺路千拥有极高的内功修为，寻常鬼怪胆敢向他直接施展幻术，立刻遭到反噬。眼前突然显现的鬼脸娃娃，必然是一种特殊幻术，且极大概率是鬼体还阳。却是鬼怪没有实体，它们若想与人类交互，必须化作人类形象或动物形象。这种变化之术，属于幻术，却又不会引来剧烈反噬。 鬼体的利处，它可以让鬼怪像正常人类那样与目标进行各种形式的交流；鬼体的弊端，则是部分侠客和佛道官可以通过攻击鬼体而杀伤鬼怪。 贺路千晓得鬼体幻术的利与弊，所以面无表情地看着鬼脸娃娃向他飞来。 鬼脸娃娃必然冤屈而死，他现在施展的飞头术，或许便起因于前年被魏武图叛军里某位士兵凶残地一刀砍掉脑袋。贺路千同情鬼脸娃娃的不幸，也激烈反对魏武图叛军的种种恶行，但鬼脸娃娃的冤屈和悲惨过往，绝不是他今日助纣为虐的理由。 待鬼脸娃娃飞到一定距离，贺路千突然间迅捷拔刀，毫不留情斩向鬼头。 鬼体只是一道幻象虚影，刀锋意料之中从鬼脸娃娃中间划过。贺路千对此早有准备，刀锋回转再回转，眨眼间便砍了鬼脸娃娃四五十刀。但结果出乎意料，贺路千惊讶发现他的快刀，似乎斩落了什么。 与此同时，鬼脸娃娃的五官皱成一团，发出尖锐的惨叫声音：“疼，疼，好疼啊！” 然后，鬼脸娃娃周围弥漫的黑雾砰的一声炸裂，面部轮廓变成正常的六七岁孩童。鬼脸娃娃的五官依然疼痛扭曲，仿佛小孩挨打般，一边大声嚎哭，一边拼命地向远方逃窜。 鬼怪没有实体，它们若想逃跑，散去鬼体，便好似遁入虚空。侠客追击鬼怪，既毫无意义，也不可能真的追上它们。短短一两秒时间，鬼脸娃娃和远处黑雾缭绕的虚影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贺路千却愣住了。 怎么回事？ 难道鬼脸娃娃想玩诈败战术？ 还是我莫名其妙突然斩伤了鬼脸娃娃？ 贺路千迷茫不解：“我的断魂刀法，不是只能砍出‘-1’强制性伤害吗？” 等等。 炐朝官兵劫抄翠海县事件以来，贺路千反杀了许多血债累累的官兵，战斗力指数不知不觉间有所提高。想到这里，贺路千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猜测：“难道战斗力指数高到一定程度，我就可以直接杀伤鬼怪了？” 但战斗间隙，贺路千不敢浪费时间思考。 鬼脸娃娃喊疼逃跑时，援兵也陡然停止脚步，疑似准备后撤逃跑。但贺路千怎会放过测试鬼脸娃娃是真逃还是假逃的机会，他果断暂时停止疑惑思维发散，把速度提到上限，笔直冲向脚步声音传来处。结果鬼脸娃娃似乎真的逃走了，贺路千轻轻松松一刀砍死援兵，收获14点经验值奖励。 侧耳倾听，确定附近暂无其他敌兵，贺路千迟迟开始梳理心中疑惑。 贺路千首先把雁翎刀举到眼前仔细观察，惊讶发现刀刃、刀面缠绕着一缕飘忽不定的黑雾。贺路千试探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以食指触碰黑雾，指尖首先传来凉凉的触感；约两秒时间，黑雾又仿佛藏了一根钢针，手指肚猛地传来针刺痛感。 贺路千条件反射撤回右手，却发现黑雾如如疽跗骨地诡异黏在食指上，并顺着右手向他的小臂蔓延。还好，护体罡气自动排斥这些黑雾，也能克制这些黑雾。黑雾旋即被贺路千的内劲外放切割地支离破碎，随后逸散到空中，渐渐消失地无影无踪。 黑雾的出现和消失，都非常诡异。 它显然属于鬼怪和佛道官体系的超自然力量。 贺路千皱眉回想此前与鬼怪的数次交流，无论是燕州大逃亡，还是快刀战法把查清安的鬼怪同伙贾二寅砍懵，都不曾出现过这些诡异黑雾。所以说，今日突然依附在刀具上的黑雾，就是鬼脸娃娃突然喊疼的缘由吗？ 贺路千下意识打开无间地狱宿主面板：战斗力指数49（1497/2401） 上次与鬼怪贾二寅交战时，贺路千记得，他当时大约44战水平。 44战只能砍出“-1”伤害，现在直接砍疼鬼脸娃娃，难道说49战是侠客反击鬼怪的临界点？贺路千提升到49战，或者再高点儿，就能高效率杀伤鬼怪？ 如果当真如此，那就太好了。 嗯，今夜不妨就测试测试，49战到底是不是侠客杀伤鬼怪的临界点。 如果真能逃脱鬼怪遏制侠客的局限，天下第一才算实至名归嘛。 贺路千果断改变作战目标，直接冲向官兵军营的外围蓄意袭杀敌兵，逼迫鬼脸娃娃或另一只鬼怪与他作战。然而，鬼脸娃娃或许被贺路千砍疼了、砍怕了，它一直没有再出现，双方形势渐渐逆转成：顶级侠客从容猎杀一支军队。 直至杀到凌晨三点半，鬼脸娃娃和另一只鬼怪也没有出现。 镜头转回空狱军军营。 鬼脸娃娃逃逸不久，鱼鲲道长等道士就敏锐注意到军营外的变化。 而后，大家登高远望，贺路千引起的混乱，也通过官兵的火把、火堆变化，陆续被鱼鲲道长、水云松、空狱门高层间接看在眼里。 但大家不敢奢望贺路千能够砍伤、砍退两只鬼怪，全都想当然误会鬼怪离去是为了围追堵截贺路千，官兵军营混乱亦是贺路千面临绝境的殊死反抗。空狱门弟子纷纷揪着心替贺路千祈祷：“某某神，某某佛，请你们发发善心，庇佑门主安全归来吧。” 水云松不安地站在高台观望官兵军营混乱，低声向好友埋怨：“贺门主太莽撞了。他若是折损在敌营，我们可该怎么办呢。” 鱼鲲道长也连连叹气：“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两只小鬼毕竟还未成长完毕，贺门主武功高强又携带许多护身符，应该能逃回来吧。” 时间来到凌晨三点半，官兵军营因为贺路千的撤退，而稍稍恢复秩序。 官兵熬到贺路千撤退的画面，看入鱼鲲道长、水云松等人眼里，众人却想当然地脸色大变。鱼鲲道长冷吸一口气：“不好，那边儿分出胜负了。” 官兵军营还在，贺路千却未归来，难道已经遇难了？ 水云松下意识攥紧拳头。 时至今日，贺路千已是叛军的最后希望。如果贺路千死于鬼怪侵袭，叛军只能背负骂名投靠安车骨蛮族了。水云松不会投降安车骨，也不愿意祁镇旧部投降安车骨，可他却没办法也没有能力反对数万军民的绝地乞活。 水云松一颗心冷冰冰的：“只能这样了吗？” 空狱门弟子也都饮气吞声，只觉天都塌了。 贺路千获得天下第一赞誉后，空狱门弟子迟迟明白他们究竟有多么幸运；随后到来的拜师人潮，更让一群战四渣衙役、逃兵、农夫等空狱门弟子，渐渐清醒明白武林江湖有多大。有贺路千在，空狱门才能扬名天下；失去贺路千，空狱门恐怕连铁枪会、虎龙帮都有所不如。 空狱门的兴衰，全都寄托于贺路千的生死。 就在大家忐忑不安或绝望崩溃时，军营门口突然传来海浪般热烈欢呼声：“门主回来了。太好了，门主回来了！” 第115 暗自心惊 第115暗自心惊 听到波浪般传来的欢呼声，鱼鲲道长、水云松等人相继瞠目结舌。 而后传来的细节，更令众人悚然而惊：贺路千竟然全身而退，浑身没有任何伤口。 官兵军营外围的混乱，必然由贺路千引起。而敌兵鬼怪肯定在军营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绝对不会放过绞杀贺路千的大好机会。鱼鲲道长等人凭经验推测结果，觉得贺路千死于陷阱的概率高于二分之一；重伤而归，也能勉强理解；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夸张到全身而退啊？ 魏武图叛军曾与两只鬼怪对抗约一年时间，期间所有敢小觑鬼怪的祁镇将领、侠客，最后要么狼狈死在战场，要么灰头土脸认输。官兵杀戮无辜百姓方法养鬼之后，两只鬼怪一日比一日强，围攻燕来郡城时，已能全面碾压叛军阵营的鬼怪。 祁镇旧部清醒明白两只鬼怪的强大，鱼鲲道长都没有自信正面杀伤它们。 水云松不由自主表示质疑：“难道那两只小鬼放水了？” 水云松旋即摇头否决该猜测。 敌兵两只鬼怪，凭什么放水？ 真说起来，两只鬼怪背后站的是玉皇派，而玉皇派恐怕上上下下都恨不得贺路千早死早超生。贺路千能够安然无恙归来，肯定是他的武功已经高到不可思议地步。水云松叹气感慨说：“我现在终于有些明白，岳山派袁掌门为何把天下第一荣誉拱手让给他了。” 鱼鲲道长也啧啧感慨：“果然是‘万里江山，代代有人杰’。继魔教教主之后，武林江湖又迎来了新的高峰。” 水云松没有听懂。 贺路千安然无恙归来，与魔教教主有什么关系？ 鱼鲲道长积极解释说：“‘鬼怪克制侠客’这句话，从来都不是绝对的。当武功练到极致，刀剑就是道法，拳掌就是佛法，超级高手完全可以利用手中刀剑或一双肉拳，直接杀伤鬼怪。玄岳派开山祖师，及其炐朝太祖，当年都是能够手撕鬼怪的超级高手。近百余年来，能够手撕鬼怪的超级高手，也有魔教教主那位枭雄。” 水云松露出不可思议表情。 鱼鲲道长这句话，骤然爆料无数。 水云松下意识重复追问：“你说武功练到极致，侠客可以直接杀伤鬼怪？甚至玄岳派祖师、炐朝太祖、魔教教主等前辈，都能手撕鬼怪？” “还有炐朝太祖，他是怎么回事？” “如果我没有记错，炐朝太祖只是普通人吧。各类笔记记载里，都说炐朝太祖武力卑微，连帮派小头目都斗不过；炐朝太祖之所以赢得天下，也是因为他胸襟阔达、智慧无双：‘尔等皆为世间英雄，我则是统领百万英雄之帅。’道长，你确定你没有说错？” 鱼鲲道长笑着摇头：“当年的真相，被某些人蓄意掩盖了而已。” “时间无情，匆匆两百余年之后，估计只有那些历史悠久的道门、佛门、门派，才能牢记炐朝太祖的恐怖吧。” “其实说起来，炐朝太祖终究是一代伟人，某些人再蓄意掩盖，再蓄意污蔑，也很难把他从历史长河中抹杀。如果你熟悉炐朝开国之前的武林掌故，应该对一位绰号‘绝仙剑’的佚名侠客非常疑惑吧？绝仙剑当时连败各大门派，留下的辉煌战绩不计其数，结果却不仅没有留下任何师承，甚至连名字都不为世人所知。” “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了吧。” “那位大名鼎鼎的绝仙剑，就是炐朝太祖匿名行走江湖时的绰号。” 水云松猛地瞪圆了眼珠，不敢置信地质疑说：“不对吧，绝仙剑可是玄岳派的死敌。而炐朝太祖争霸天下时，玄岳派几乎赌上老本支持他，足足死了三位嫡传弟子……” 鱼鲲道长打断了水云松的叙述，呵呵笑说：“如果真的凭白无故，玄岳派祖师为何倾力支持炐朝太祖争霸天下？真相还不是因为玄岳派被炐朝太祖打败了、打残了，连玄岳派祖师精心培养的徒孙，都被炐朝太祖揍的灰心丧气，远遁西域绝漠。若非炐朝太祖立志经略天下，玄岳派祖师岂能安然活到153岁？” 水云松：“不可能吧？” 水云松口里说着不可能，心里其实已经渐渐相信了。 水云松等燕北六侠，全都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师徒传承，他们起于寒门，也将终于寒门。而鱼鲲道长，虽然同样没有名山、名洞等长久基业，师徒传承却可以上溯到七百余年前的圮朝末年大乱。 水云松甚至还通过祁镇北知晓，鱼鲲道长、逍遥子等道士的先辈们，曾是炐朝太祖争霸天下的左膀右臂，也曾藏身魔教与魔教教主亲自对话。鱼鲲道长的先辈，亲自经历过无数历史大事，他们留下来的记载虽然听起来非常夸张，却极有可能就是当年的事实。 鱼鲲道长笑吟吟望向水云松：“你是否疑惑，我今日为何突然提起炐朝太祖、魔教教主的陈年旧事？” 鱼鲲道长没有指望水云松给出答案，旋即自问自答说起理由：“炐朝建立的权势，除了坐在京城垂拱而治的皇帝，还有以岳山派、玄岳派、跋陀寺为代表的地方门阀势力。它们固然内部矛盾激烈，乃至不惜兵锋相见，但每逢遇到外部危机，总能团结一致对外。” “炐朝太祖也好，魔教教主也好，凡是不如他们的心意的豪杰、英雄，都会遭到系统性污蔑。你所知道的，都是他们想让你们知道的；你所叱骂的、赞扬的，也是他们想让你叱骂的、赞扬的。我若贸然提及炐朝太祖与玄岳派、岳山派的矛盾或者说仇恨，次日就有可能遇到蓄意刺杀。” “但现在，炐朝已经趋近崩溃，岳山派、玄岳派、跋陀寺等地方门阀都将迎来新的挑战者。旧的秩序已经崩溃，在新的秩序建立之前，即使我不说，炐朝太祖和魔教教主的种种旧事，也都会被有心人翻出来。” “就像你们燕北六侠得到的《柔拳》秘籍，一品堂得到的五轮脑蛊丹，延州红娘娘得到的御鬼奇术，还有咱们这位贺门主得到的斩日刀，魔教武功陆续出世，你觉得只是偶然吗？早在十年前、二十年前，一群魔教余孽就死灰复燃了，甚至咱们祁镇内部就藏着无数魔教余孽。” “另外，附送你一条消息，魔教教主的拳法，亦刚亦肉，从来不走极端。所谓《柔拳》《钢拳》《神拳》《无敌拳》等称呼，都是抄来抄去抄错的名字。眼下魔教武功纷纷出世，你们燕北六侠不妨多注意其它拳法手抄本，整理出魔教教主真正的拳法。” 水云松惊讶之余，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道长，你可记得魔教教主拳法的本名？是否叫做《百家拳》？” 鱼鲲道长露出一丝惊讶：“咦，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水云松苦笑摇头：“我前段时间曾准备假借祁破奴名义，把柔拳秘籍献给贺门主避难。岂料贺门主瞟了一眼，就丢还给了我，说手抄本其中的内容与他曾经研读过的《百家拳》大同小异。” 鱼鲲道长愣了一会儿，突然呵呵笑了笑起来：“这么说，袁掌门看来是赌错了。咱们这位贺门主，恐怕也与魔教关系匪浅啊。” 鱼鲲道长说罢，突然快步走向欢呼声音传来处：“贺门主即使再弱，也是魔教教主级别的枭雄，绝不是咱们能够怠慢的。水贤弟，我们快去迎接贺门主安然归来吧。” 鱼鲲道长的主业虽然不是侠客，其身体素质却逼近8战档次。 全速快步行走，鱼鲲道长与水云松很快来到贺路千的身边。 水云松悄悄打量贺路千，发现贺路千果然安然无恙归来，不仅没有丁点儿肉眼可见的伤口，连气息都没有明显变化。 但侧耳倾听数句，水云松忍不住震惊地与鱼鲲道长对视一眼：贺路千竟然不满足安然归来的成就，还想拎刀向官兵军营发起第二轮进攻。 鱼鲲道长走出列，诚心诚意谏言：“最多两小时，天色就会蒙蒙亮，开始削弱鬼怪的优势。门主你何不等等，等天色微亮时再出门杀敌。” 水云松也劝谏说：“鬼怪毕竟是鬼怪，哪怕门主的确天下无敌，也要小心谨慎行事啊。” 贺路千婉言谢绝鱼鲲道长、水云松等人的谏言，呵呵笑说：“等天色微亮时，敌兵鬼怪哪还敢露头。” 水云松和鱼鲲道长，相继茫然。 什么意思？ 怕对方鬼怪不敢露头？ 我们听错了吧，世间还有侠客渴望鬼怪露头？ 魔教教主那样的超级高手所谓的手撕鬼怪，也只是能够以武功杀伤、杀退鬼怪啊。侠客毕竟受限于血肉枷锁，把鬼怪杀退杀败就是胜利，焉敢奢望把鬼怪揍的不敢冒头。 鱼鲲道长不禁暗自心惊：“师公曾说过，魔教教主、玄岳派祖师、炐朝太祖，凭借纯粹的武功，其实只能勉强杀退、削弱鬼怪。而后他们兼学道法，以道法辅助武功，才能真正手撕鬼怪。难道贺路千为了补齐短板，也开始兼学道法了？” 第116 舜舞干戚，有苗请服 第116 舜舞干戚，有苗请服 两军对垒，既需要知彼，也需要知己。 所以，贺路千没有隐瞒他与鬼脸娃娃交手的细节，实话实说：“我刚才出营，与一只鬼脸娃娃快刀交手数招，鬼脸娃娃突然喊疼，而后嚎哭逃走。我又掠阵到敌兵军营的外围，断断续续猎杀百余名士兵。结果，鬼脸娃娃和你们所说的另一只鬼怪，一直没有现身，也不知它们真被我砍伤了，还是在偷偷密谋什么。” “任由鬼怪藏在暗处，终究不是办法。我琢磨着不如提高搏杀烈度，逼迫两只鬼怪现身，瞧瞧它们到底有没有被我砍伤；如果它们不肯现身，我们便一鼓作气，彻底击溃敌兵。” 空狱门弟子缺乏与鬼怪对战的经验，很难清楚明白某些细节意味着什么。 而与鬼脸娃娃对阵将近一年时间的鱼鲲道长，以及差点儿间接丧命鬼脸娃娃之手的水云松，全都闻言心神震动。 鬼脸娃娃由六七岁孩童冤魂所化，他心智不成熟，智商与情商接近常见的皮孩子、熊孩子。例如行军作战期间的杀戮，他时而把玉皇派高人当作再世父母敬重，时而又叛逆地对玉皇派高人的嘱咐听若未闻；他杀戮叛军时，也没有成年人那种深思熟虑的仇恨，更像是小孩子性格的报复。 这绝不是好事。 或许鬼脸娃娃严重缺乏人类最基础的共情能力，他杀戮叛军好似复仇一条咬伤他的狗；他牵连无辜军民时，也好似踩死一堆蚂蚁。具体到杀戮方式，鬼脸娃娃杀戮叛军军民时，也像小孩子折磨昆虫般好奇而又残暴，杀人方式千奇百怪。无论鬼脸娃娃生前再值得同情，当他折磨昆虫般折磨人类时，世人都会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 但是，鬼怪娃娃不仅拥有一切鬼怪特性，还生来具备一定的法术抗性。纵然鱼鲲道长后来下定决心降妖除魔，他也尴尬地三战三败，被叛军将领质疑道术低微。 鱼鲲道长与鬼脸娃娃对抗期间，只占过一次便宜。那一日，鬼脸娃娃或者信心膨胀，或者泛起调皮捣蛋念头，不管不顾地冲入了鱼鲲道长提前布置的法阵里。鱼鲲道长连忙激活法阵，集聚所有法力，勉强重伤鬼脸娃娃。鬼脸娃娃当时疼得哇哇叫着逃跑，从此不敢再硬闯法阵。 鱼鲲道长暗自估量：“竟能把鬼脸娃娃打哭，难道贺路千的刀剑之威，已经堪比法阵？嘶，莫非我一语成谶有幸，真的有幸见识一位玄岳派开山祖师或炐朝太祖冉冉升起？” 空狱门弟子的惊喜，鱼鲲道长的震惊，贺路千全都看在眼里。 但贺路千没有浪费口舌与他们沟通，领着李凤瑶，转身走出军营。 贺路千至今不能硬抗火铳近距离射击，独自猎杀官兵时，他不仅必须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心，也不敢过度靠近官兵的临时防御设施和密集人群。有了李凤瑶辅助勘察陷阱，贺路千才能把侠客的高攻低防优势发挥到极致，从容拔除官兵暗哨，从容冲击官兵的本阵。 官兵此前过度信赖他们的鬼怪优势，以致忽略了法阵防御，当鬼怪优势转移到贺路千，官兵临时军营顿时显得千疮百孔。于是，刚刚恢复秩序的官兵军营，迅速迎来了贺路千的第二次进击。同时，或许鬼脸娃娃真被贺路千砍伤了、砍怕了，直至贺路千厮杀到天色微亮，它也没有再次出现过。 具体的杀戮细节，无须多说。 趁夜包围空狱军的官兵，直接被贺路千和李凤瑶一人一鬼，杀崩溃了。 没有了鬼怪优势，侠客、道兵、佛兵、将领，在贺路千面前全都是待宰的羔羊。官兵主将及其亲兵，在道僧庇护下，率先仓惶逃走；普通士兵随之乱头苍蝇似地逃跑，逃跑遇挫，复又纷纷跪地投降；火炮等军械后勤，则统统被随后增援的空狱军缴获。 随着一条又一条敌兵性命化作经验值，贺路千的战斗力指数迅速增长到51。 酣畅淋漓大胜之后，贺路千召集空狱门高层及水云松、鱼鲲道长等叛军代表议事：“围困燕来郡的敌兵，总计三万四千兵，其中可战精锐仅有五千燕镇精锐和一千火铳新军，余下皆是战斗力低下的郡兵。而审问降将得知，昨夜共有五千敌兵袭来，其中三千骑兵为燕镇精锐，一千步兵为火铳新军，一千步兵为郡兵。” “昨夜之战，看似不起眼，其实已经打垮敌军的四千精锐主力。” “既然敌兵如此孱弱，我们不妨乘胜追击，今晚直攻敌军本阵。” “你们觉得如何？” 水云松倾向保守作战，提出反对意见：“敌兵鬼怪忽然退去，形势不明朗。我军不如先入城与诸将汇合。” 空狱门弟子却相信贺路千的实力，也相信贺路千的判断，全都异口同声坚决支持贺路千的一切裁断。 贺路千移目望向沉默不语的鱼鲲道长：“道长觉得呢？” 鱼鲲道长出乎意料地果断选择站队贺路千：“敌兵强于鬼怪，我军强于门主。既然敌兵鬼怪出了差错，当然是趁势发起总攻最好。” 水云松愕然望向鱼鲲道长。 贺路千暗自摇头：“水云松练武练傻了啊。” 如果叛军隶属贺路千，肯定应该早入城，届时既可依赖城池布置更强的法阵，也能有条不紊地全歼三万余官兵。但叛军毕竟与空狱门没有什么友谊，谁能保证他们真心诚意向贺路千效忠呢？只凭贺路千天下第一高手威望，恐怕很难说服他们。 舜舞干戚，有苗请服。 携势进攻敌兵军营，就是间接展现实力的“舞干戚”。 一次胜利，可以解释为侥幸；接二连三的胜利，还能以“鬼怪拉肚子”等理由自欺欺人吗？ 当燕来郡城叛军无法战胜的敌兵，被贺路千强势击败，他们还敢不服吗？ 鱼鲲道长看懂了贺路千的想法，也愿意臣服贺路千，所以果断提前站队。 而水云松等侠客，贺路千相信他们没有鸟尽弓藏的想法，但他们显然所有心思都用来练武和践诺义信，严重缺乏政治敏感性。 不过，有鱼鲲道长表态支持，已经足够了。 鱼鲲道长对燕来郡城叛军的影响力，最少是水云松的三倍。而且，鱼鲲道长投诚空狱门，对空狱门有重大意义，从此补齐了道法的短板。既然已经团结了鱼鲲道长，贺路千就没有必要浪费精力说服水云松配合空狱门接下来的行动了。 空狱门又不缺侠客。 贺路千简单粗暴敲定作战计划，把空狱军军营挪到在燕来郡城正北方三千米外的丘陵山下。 白日时间，贺路千除了休息时间，频频以军营为中心，率领十余名侠客不断捕杀官兵斥候、侠客，限制官兵的视野；夜色降临，十余名侠客回到军营待命，贺路千又与李凤瑶组队，尖刀插向官兵军营。 与昨夜敌兵的临时军营不同，官兵大本营的法阵防御系统非常完善，贺路千只能依赖鱼鲲道长临时指点的敌兵法阵缺陷，剥洋葱般一层又一层破坏法阵的支点，刺杀法阵支点附近的道兵。 即使如此，贺路千与李凤瑶的的杀戮效率也非常高。 毕竟，贺路千的武力值太高了。 贺路千44战时候就能打的袁真清主动让出天下第一荣誉，何况是更上一层楼的51战。 水银般月光下，官兵以数十人规模不断持续性失血。 法阵需要道兵和法器支持，道兵遇袭，法器被毁，再强的法阵也将失去作用。无须步兵炮战法，贺路千也能水滴石穿地摧毁官兵大营。贺路千机动作战到次日凌晨两点左右，官兵终于忍耐不住，重新派出两只鬼怪。 鬼脸娃娃再次现身时，面容维持六七岁孩童形象，脖颈之下辅以人形黑雾。鬼脸娃娃应该昨夜真被贺路千砍疼了，它远远躲在五百米外，无论如何都不敢靠近贺路千。 另一只鬼怪，则是十六七岁少年面貌。少年面貌正常，四肢也正常，腹部却似乎被刀剑野蛮开了一个大洞，脏器官及肠子血腥恐怖地坠了出来。它移动时，肠子一甩又一甩，时不时又诡异蠕动，要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贺路千觉得，恐怕只有那些手术医生，才能坦然面对这位烂肠鬼怪。 烂肠鬼怪冲到贺路千身前五十米外，肠子砰的断为两截，仿佛触手在天空飞舞。 烂肠鬼怪面容扭曲，恶狠狠指责贺路千：“你为何帮那些刽子手？” 贺路千冷漠反问：“我也替死于官兵屠戮的十余万无辜百姓问你一句，你为何帮那些刽子手？” 烂肠鬼怪：“等我们把燕来郡城的刽子手杀干杀净，自然会掉头找他们算账？” 贺路千摇头：“鱼鲲道长还真没有说错，你们俩果然已经愚蠢堕入局中。” 贺路千懒得在战场上和蠢货交流，直接吩咐李凤瑶说：“凤瑶，你去那里看一下有没有埋伏。” 第117 舜舞干戚，有苗请服（二） 第117舜舞干戚，有苗请服（二） 李凤瑶相信贺路千判断，无视眼前虎视眈眈的烂肠鬼怪和鬼脸娃娃，径自飘向目的地。 鬼怪最清楚彼此强弱，李凤瑶在烂肠鬼怪和鬼脸娃娃眼里已经虚弱到濒临自然消亡。如果没有贺路千干扰，烂肠鬼怪和鬼脸娃娃都有信心在一分钟时间内打散李凤瑶的魂魄。瞧见李凤瑶瞟向目的地，烂肠鬼怪果断扑向李凤瑶。 然而，李凤瑶只是诱饵。 烂肠鬼怪扑向李凤瑶瞬间，贺路千也爆发极限速度，扑向李凤瑶的侧方。 烂肠鬼怪被贺路千的爆发吓了一跳，旋即又在追杀李凤瑶和迅速撤退两个选择间迟疑了一秒。烂肠鬼怪耽搁的时间，总计不到两秒。但对贺路千来说，两秒时间已经足够了。贺路千在极限速度下迅速拉近六十余米，手中雁翎刀精准砍中烂肠鬼怪，然后刀锋回转再回转，眨眼间削出二十余刀。 类似鬼脸娃娃昨夜的尖锐惨叫，烂肠鬼怪也当场凄厉惨叫一声，拼命逃向远方。 鬼怪逃命速度极快，贺路千追之不及，索性就地护在李凤瑶身边。 烂肠鬼怪凄厉尖叫霎那，鬼脸娃娃也扭头就跑，足足跑到三四千米之外，它才心有余悸停下。烂肠鬼怪同样狼狈，不管不顾追上了鬼脸娃娃，才有胆量回头确认贺路千有没有追来。鬼脸娃娃以颤抖声音与烂肠鬼怪交流：“良哥，我没有骗你们吧。” 烂肠鬼怪也声音发颤：“他比你说的更可怕。” 贺路千只晓得迈过49战临界点，断魂刀法突然可以大幅度杀伤鬼怪。但因为缺乏相关数据，（李凤瑶一日比一日虚弱，经不起贺路千的伤害实验），贺路千并不清楚他的伤害，究竟提高到了多少。鬼脸娃娃和烂肠鬼怪的惨叫逃亡，究竟是被打疼了，还是轻伤或重伤呢？ 只有鬼脸娃娃和烂肠鬼怪这两位受害者，才清醒明白贺路千的恐怖。 鬼怪的核心是魂魄或者说魂体，而魂体类似内功，有着简单易懂的强弱、多少概念。无论遇到道法、佛法攻击，还是遇到法阵攻击，鬼怪都能相对数据化地衡量这些攻击带给它的伤害，进而清醒明白自己还有几分余力。这种数据化能力如果以游戏血条概念来比喻，贺路千刚才一招快刀连击，就砍去了烂肠鬼怪八分之一管血。 也即是说，贺路千若能连续快刀攻击八次，或者说削砍一百六七十刀，就能把烂肠鬼怪砍得烟消云散。 对于烂肠鬼怪、鬼脸娃娃来说，贺路千的断魂刀法，简直比鱼鲲道长等道士的法阵还可怕。烂肠鬼怪和鬼脸娃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瞳孔里看到了它们对死亡的恐惧：“敌人太厉害了，惹不起啊惹不起。” 烂肠鬼怪的心智较为成熟，果断做出抉择：“撤！” 鬼脸娃娃则有些犹豫：“石师那里怎么办？” 烂肠鬼怪冷哼一声：“甚么石师！没听那个老道儿说嘛，他指示官兵屠戮百姓，是蓄意害我们被无辜百姓诅咒。若非我们需要借助官兵力量复仇，猪狗才愿意替官兵效忠呢。走吧，我们先躲一阵再说。” 鬼脸娃娃辩驳说：“石师是好人。” 烂肠鬼怪不屑冷哼：“好什么好。他若是好人，怎会逼我们出来送死？” 说罢，烂肠鬼怪扯着不怎么甘心情愿的鬼脸娃娃就跑，很快消失在静谧月光里。 镜头移向官兵大本营。 贺路千杀退烂肠鬼怪和鬼脸娃娃之后，有条不紊地继续他的剥洋葱式杀戮。 不断崩溃的军营外围，不断传来的恶讯，令官兵首脑越来越焦躁。凌晨三点左右，三十余位文官、武将、太监、侠客、道士、佛僧等官兵高层，全都紧皱着眉头齐聚到一间军帐里议事。 入座之后，三十余位高矮胖瘦不等的官兵高层，又很快清晰分为五大块。 文官为一块，领头人是济州刺史；武将为一块，领头人是提督（提督济州总兵官）、总兵向高洋；太监为一块，领头人是深受炐朝皇帝重视，奉命监护军饷的监军；侠客为一块，领头人是玄岳派第三代嫡传弟子风尘先；道士、佛僧为一块，领头人是玉皇派长老石元宁、跋陀寺达摩堂首座寒灰法师。 济州刺史首先简单阐述当前恶劣局势：“我派人与贺路千交涉，他却只回我们一句：‘愿降否？’” “贺路千说他只肯接受无条件投降，竟不给我们丝毫脸面……” 众人都恼恨贺路千的赶尽杀绝姿态，却又没有谁怒发冲冠地表示愿意与贺路千死战：袁真清主动让出天下第一荣誉，贺路千随后又陆续击败许多野心勃勃的挑战者，他的天下第一宝座坐的越来越稳。面对最近两日杀戮无数的贺路千，在座众人哪敢随随便便出头？ 济州刺史脸色难看地追问石元宁：“那两只鬼怪，为何至今未归？” 石元宁却不给济州刺史面子，眼睑低垂，平淡声音答复：“许是被贺路千斩杀了。” 济州刺史：“侠客怎可能杀死鬼怪？” 石元宁：“二十余岁的天下第一，岂能以常理度之。” 济州刺史恼恨瞪了石元宁一眼，目光移向寒灰法师：“寒灰法师，你能感应到两只鬼怪的下落吗？” 寒灰法师满脸如沐春风微笑，却毫不犹豫站队石元宁，摇头说：“贫僧感应不到。” 济州刺史蹙着眉头，遗憾望向监军太监，委婉表示他已无能为力。 监军咳嗽一声，尝试说服在座众人：“咱家若劝大家‘精诚合作，共赴国难’，大家肯定笑话我被猪油蒙了心。玉皇派传承两千六百余年，跋陀寺传承一千余年，不知经历过多少王朝兴衰。对你们来说，王朝曰炐、曰漠、曰烙、曰圮，能有什么区别。” “但我要说，贺路千这位天下，可与袁真清、燕州梁、安州孟不同。贺路千得了魔教教主传承，又与一品堂牵扯不清，谁敢保证他不会走上魔教教主邪路？若让贺路千得了济州，你们玉皇派真能躲过他的杀伐吗？洛州与济州相邻，玉皇派如果毁于魔教，你们跋陀寺真能独存吗？” 石元宁稍稍抬起眼睑：“道士、佛僧对侠客的威胁，止于驱鬼作战。鬼怪死去，我辈立即化作案板上的鱼肉，实在有心无力。” “倒是皇宫内侍传承不断的《太祖图录》，曾经号称天下第一等武学。魔教教主之所以能够数年之内称雄天下，靠的就是《太祖图录》。高监军，你修炼的也是《太祖图录》，想来固然不如魔教教主，也应该有其六七分威力。眼下国难当头，正需要你们的《太祖图录》重定两京十三州。” 高姓太监监军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石元宁的反击：“众所周知，原版《太祖图录》早已毁于魔教之乱，咱家修炼的不过是后人回忆整理的残篇罢了，哪敢与魔教教主相提并论。但咱家是皇帝家仆，家主有难，家仆自该捐身相报。尽管咱家武功微弱，却也愿意螳螂挡车，为皇帝尽忠。” “不过，《太祖图录》残篇的缺陷极多，必须需要有人从旁照应，咱家才能一心一意杀敌。” 说到这里，太监监军转首望向侠客领头人风尘先：“玄岳派的七星剑阵闻名天下，可否助咱家一臂之力？” 风尘先沉吟数秒，面露犹豫之色。 坐在风尘先身边的一位三十岁面貌女子，却猛地抓住风尘先右臂，严肃表情摇了摇头。风尘先应该非常重视三十岁面貌女子的意见，旋即耸肩否决了太监监军的提议：“抱歉，风某及诸位师兄弟师姐妹，还没有把七星剑阵练到家。贸然出阵，恐怕只会拖高监军的后腿。” 三十余人商议来商议去，始终没能拿出值得信赖的决策。 大家又理所当然不愿意坐在这里等死，最终一致表决：先撤回寒寿郡再说。 济州刺史等官兵高层，于是增兵军营外围摆出乌龟阵，任由贺路千剥洋葱式杀戮。熬到太阳东出，士气低落的两万余大军又维持着乌龟阵姿态缓慢撤退。直至确认贺路千没有追蹑杀来，才变阵提速，匆匆忙忙退往寒寿郡。 视角转回燕来郡郡城。 贺路千两战两捷，打退三万余官兵的势不可挡姿态，意料之中地震慑了所有叛军将领。哪怕此前质疑贺路千、不愿意投诚贺路千、不满意贺路千狮子大开口的桀骜将领，也冷吸一口气，不敢再反对半句。 这次救援战，也让叛军将领真正明白了何谓一人成军。数位声望较高的叛军将领，情绪又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形势绝地大反弹，不必把活命希望寄托在海峡对面的安车骨蛮族；失落的是贺路千太厉害了，如果世间再多几位这样的超级高手，军队或许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当然，不管他们心里怎样想的，叛军都会迎来新的时代。 第118 民愿 第118民愿 官兵狼狈退兵后，所有叛军将领齐步走出城门，默契地远远跪地迎接贺路千。 这是对空狱门的臣服，也是对贺路千的臣服。 魏武图叛军烟消云散，燕来郡郡城数万军民从此刻上空狱门的烙印。 贺路千却无法高兴起来。 因为叛军将领跪拜贺路千霎那，贺路千突然感觉空气有些粘滞，仿佛气压突然增强；呼吸也有些不畅，仿佛突然到了低氧环境。 轮回者面板切换到无间地狱面板，贺路千很快发现异样：战斗力指数52（54-2）（2448/2916） 无间地狱的经验条强化机制没有经验衰减设置，贺路千哪怕强化到54战，战五渣依然能够为他提供5点经验。所以，刷经验效率的策略就是军阵攻伐，连续数日高强度虐菜，让贺路千轻轻松松提高到54战。 2916是54的平方，表明无间地狱的强化规则并没有改变。 但54-2，是什么鬼？ 贺路千继续下拉面板，很快找到原因。 却是武学列表莫名其妙多了一个新选项：民愿（等级2；降低2点战斗力指数） 贺路千愈加迷惑不解。我没有翻阅武学秘籍，也没有偷听偷看他人练功，无间地狱为何把《民愿》登录到武学列表？再者，武学应该增强我的实力啊，《民愿》为何降低战斗力指数？你确定这是武学，而非什么诅咒或负面状态吗？ 当然，民怨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贺路千初遇秦真鹤时，秦真鹤无偿送给他《五虎断门刀》《上清剑法》《紫霞宝典》《五雷正法》等四门武功秘籍。 其中，《上清剑法》和《紫霞宝典》两门武功，贺路千早期不敢练，后期懒得练，作用约等于零。 武学强化非常消耗经验值，既然练了刀，就没有必要再浪费经验值练剑法；而《紫霞宝典》虽然名曰内功心法，却是岳山派镇派绝学《长生遗图》的前置内功和配套内功。除非决定拜入岳山派，或者从岳山派偷窃《长生遗图》秘籍，否则也没有必要浪费经验值。 最末的《五雷正法》，准确说是道法。贺路千一直想练，却没法儿练，因为它的强化门槛赫然高达64战。但出乎意料，现在它的强化门槛有所降低：五雷正法{未入门；激活该项武学后续强化，需要宿主达到62点战斗力（等级2民愿祝福，降低2点战斗力需求）} 62战新门槛，对标贺路千的基础战斗力指数54，的确是如假包换的门槛降低。而且，等级2间接暗示民愿应该还有更高级别，如果提升到等级10，五雷正法的强化门槛或许有希望大幅度降低到54战。 可贺路千付出的代价，却未免过于惨重。 即使等级2民愿到等级10民愿，期间没有什么倍数、指数增幅变化，等级10民愿也最少会直接降低10点战斗力指数吧。54-10=44，贺路千必然重新回到无法砍伤鬼怪的尴尬阶段。 与战斗力指数降低相比，贺路千宁愿不要五雷正法降低强化门槛。 民愿，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贺路千勉强接见燕来郡城将领完毕，立即钻到一间偏僻书屋里，全神贯注在无间地狱残存知识库里扒资料。 阅读一篇篇相关文章完毕，贺路千渐渐对民愿有了大概理解。 前面说过，轮回殿是科技造物，其辖管的无尽轮回世界无论看起来再怎么魔幻，核心本质也契合伟大文明层次的自然科学认知。注意，不是契合地球二十一世纪的自然科学认知。许多源自伟大文明、原祖文明的黑科技，不仅严重挑战地球二十一世纪人类的常识，更常常是一堆世人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黑箱子科技产品。 例如，轮回者人人都有的小宇宙标准配置。 又例如，原祖地藏菩萨的无间地狱法宝。 回到本世界的世界架构，贺路千修炼的《五虎断门刀》《断虎刀法》《断魂刀法》，绝不是什么契合大道、先天地而存在的神神叨叨天地法则。 贺路千逐渐超人化的真相，其实非常简单，也非常容易理解。 无间地狱渗透到贺路千细胞、骨骼里，以某种特殊材料制成了以百亿计算的配件，保证贺路千在人类形象不变情况下，精心为贺路千的血肉身躯搭设了一架新的动力系统。这种动力系统装置，大家可以试着理解为地球常见的外骨骼，也可以试着理解为科幻小说中常见的赛博义体化。 最少，它们在基础原理和基础理论上，是相通的。 无间地狱般动力系统，更先进、更高明、更完善、更便利，仅此而已。 以百亿计算的配件，不仅能够保护肉眼可见的器官，还可以悄然无息地保护贺路千每一个细胞的正常运转。 例如地球二十一水平的外骨骼，必须考虑人类肉身的极限，不可能为了提高速度而肆意安装火箭级别的推进器。而无间地狱般动力系统却不必担心加速度问题，残存知识库告诉贺路千，百万倍地球重力的加速度，都不会突破无间地狱动力系统，影响到贺路千的碳基结构细胞。 当然，以上描述的是未来场景。 具体到数据化的战斗力指数概念，它既是无间地狱面向贺路千解锁的权限比例，也是无间地狱动力系统目前的能量输出、细胞维护等性能上限。 就像贺路千把武功简单分为练功和招功，战斗力指数提升就是练功。它能够切切实实地提高无间地狱动力系统的性能上限，原来能以每秒20米速度稳定奔跑一万公里，后来能以每秒40米速度稳定奔跑一百万公里，等等。以飞机比喻，战斗力指数的提升，就是不断更新发动机，不断改进飞机结构，滑翔机到螺旋桨飞机，喷气式飞机到超音速飞机，等等。 而武学列表登录的武学，包括但不限于《五虎断门刀》《断虎刀法》《断魂刀法》等武功，全部都是招功。这些名目繁多的武学，一方面可以理解为操作经验，例如同一架飞机，由不同的飞行员驾驶，效果也会有所不同；另一方面，它能够不改变无间地狱动力系统的基础性能，把一架飞机玩出花样，或者研制更多同样工艺标准的其它款式飞机。 等等。 武功的真相，非常无趣。 贺路千知晓了武功真相，就满足于《断魂刀法》和《两仪太极拳》两门武学，早早熄灭了搜集这武功秘籍那武功秘籍的想法。 另外，轮回者的小宇宙，其工作原理也与无间地狱也殊途同归，都是以一套全新动力系统来模拟各种各样的武学。对贺路千来说，对轮回者来说，本世界的武功能用就好，实在没必要钻研那些被本世界土著蓄意添加的各种哲学、宗教大道理。 回到最初的民愿，民愿又是什么呢，它又为何削弱贺路千的战斗力指数呢？ 答案也很简单。 民愿是本世界的世界规则对贺路千的压制，是世界规则对无间地狱动力系统的压制。 民愿理所当然不是大家想象中的世界意志、阿赖耶识，却可以试着理解为世界意志、阿赖耶识。轮回殿体系里，每一座轮回世界都存在着它们赖之存在的世界架构和世界规则，本世界土著掌握的各种武功以及暂时无法解释的天赋机制，都是世界规则默默运转而衍生的缤纷多彩万象。 贺路千以及其他轮回者，也得无条件遵循本世界的种种运行规则。最少，在贺路千和轮回者拥有粉碎本世界世界规则的力量之前，在拥有重置本世界世界规则的力量之前，本世界的世界规则就是贺路千、轮回者及芸芸众生不得不遵守的铁律。 这些世界规则，仿佛万有引力定律，不因任何人而废弃。 民愿，应该就是一条世界规则。 不要质疑它为何这样，不要质疑它的合理性，它就像万有引力般主持本世界的运转。 贺路千触碰到民愿世界规则，满足了某些潜在条件，民愿这条世界规则遂以负面状态形式出现。反馈到无间地狱动力系统，反馈到无间地狱，它就间接表现出来“54-2=52”负面效果。 需要特别解释一句，世界规则并没有针对贺路千。 世界规则就是世界规则，它像万有引力一样没有自己的思想、意志、善恶。无论贺路千，还是其他轮回者或本世界土著，满足了某些潜在条件，都会得到“战斗力减2”的民愿制裁，都会得到“五雷正法门槛减2”的增益补偿。 民愿这条世界规则，它的内容是什么，它的潜在条件又是什么？ 民愿等级如何提升，又如何回落？ 搞清楚了民愿的真相，结合它的触发时机，贺路千觉得答案已经揭晓。 ps： 应该是今日中午上架。 所以，虽然单号日，下午也还有一章。 嘿嘿，请大家支持点儿奶粉。 第119 龙气诅咒 第119龙气诅咒 答案是官气。 或者说龙气。 侠客大都崇拜武力，谁的武功高，谁的声音就响亮。武功高到天下第一，如果得到门阀江湖支持，可以像岳山派袁真清那样以一人之力兴盛一个门派；而若得罪了整个门阀江湖，也能像魔教教主那样纵横捭阖，死后百余年了，仍能让世人提起他就一阵后怕。 贺路千一度非常好奇，好狠斗勇的侠客们，为何对炐朝的官职没有兴趣呢？这些侠客为何不去争夺皇帝宝座，建立真正的侠客诸侯国呢？即使嫌弃皇帝的担子太重太繁琐，也可以与炐朝合作，以封疆大吏身份镇戍一州一郡啊？ 瞧瞧炐朝的官场，文官序列里无侠客，武官序列里的侠客也寥寥无几。特别是文官，县令到郡太守，到州刺史，再到一品大员，身体素质就没有超过6战档次的。一人如此，可以解读为某位侠客厌烦朝堂琐碎；人人如此，肯定另有原因。 贺路千翻读史书笔记，兼与土著交流，渐渐明白了侠客为何与庙堂泾渭分明。 普遍的舆论解释，龙气厌恶侠客、诅咒侠客。 侠客若入朝为官，必然遭到龙气诅咒，武力值直线下滑；为官时间越久，龙气诅咒越厉害，哪怕区区县令档次的官职，都能把一位掌门级侠客活活诅咒成5战档次的普通人。 官气剥夺侠客的伟力同时，又会奖赏官员们一种被世人称之为“官气”的超自然力量。 所以，龙气和官气几乎是同义词，两者常常可以无缝切换。 龙气诅咒就是官气诅咒。 侠客的武功体系与官员的官气体系水火不容，一个人要么选择官场厮混，要么选择江湖到老。 另外，道法、佛法其实也和侠客的武功体系相斥。 假设某人同时具备道法天赋和练武天赋，其若练武，可以在十年之内成就掌门级侠客；其若学道，也可以在十年之内成就掌门级法师。但若他贪心不足，想同时学武也学道，结果必然是学武不成，学道也不成，渐渐泯然众人矣。 玉皇派、玄岳派等兼具道法传承的门派，门人要么偏重学道，要么偏重学武，绝不会两者齐头并进。直至学道之路走到尽头，或学武之路走到尽头，自觉前路越来越狭窄，道学或武学的提升难度越来越高，他们才会尝试道武双修、佛武双修，渴望凭之抵御鬼怪侵袭。 道佛与侠客的矛盾相对中和，世人尚能两者兼修。 例如安车骨护国真人甄风林，他的主业是侠客。而后，甄风林自觉学武到了尽头，遂试着修道，提升自己对鬼怪的杀伤力。 例如鱼鲲道长，他的主业是道士，修道之余也学了点儿武。鱼鲲道长的身体素质无限逼近8战档次，距离名侠级侠客，只有一步之遥。 等等。 唯有佛道官之中的官，与侠客武功体系的矛盾异常酷烈，两者没办法妥协，没办法中和，也没有办法兼修。凡是看起来好像官武兼修的官员，全都是练武有所成就之后，再以侠客之身升官拜将。而且，他们做官时间太短，官气尚未把武学修为尽数诅咒殆尽。 亦是因为官气排斥侠客，许多顶级高手、超品高手，即使非常热衷政治，也被迫只能以布衣白身与皇帝及官员们打交通。即使如此，过度热衷政治的侠客，也存在被官气诅咒的巨大隐患。安州孟定海、燕州梁两任天下第一高手，据说都曾因为一心一意扶持炐朝，而遗憾遭到炐朝官气的诅咒。 贺路千推测，无间地狱标注的民愿，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官气诅咒。 魏武图是世人公认的叛军。 但史书记载，官气并不识别谁是叛军谁是官兵、谁是王师谁是靖难军、谁是炐人谁是蛮族、谁代表正义谁代表邪恶。官气规则简单到了极点，谁有地盘谁就能得到官气认可，谁的地盘大谁的官气就品阶高。魏武图叛军攻取燕来郡之后，他必然瞬间从炐朝皇帝手中夺得燕来郡城对应的官气所有权。 当叛军将领诚心诚意跪拜贺路千表示臣服时，贺路千瞬间成为叛军的新首领，继而成为燕来郡官气的所有者。 民愿，就是官气诅咒。 等级2，则表示燕来郡官气的强弱。 而后如果地盘扩张，民愿等级提高；如果地盘缩小，民愿等级下降。 搞清楚了民愿的真相，贺路千顿时唏嘘不已：“区区燕来郡一郡，就是等级2民愿诅咒。济州共有六郡，空狱门如若趁乱世兼并六郡，民愿等级岂非瞬间翻六倍提升到等级12，诅咒削掉我12点战斗力指数？” 官气诅咒，太恶心人了。 贺路千烦闷地挠了挠脑袋：“难道我只能效仿土著侠客，扶持一名傀儡执政燕来郡。” 分析史书记载，官气诅咒其实相当机械。类似门阀江湖与地方官员的密切合作，贺路千扶持一位名义上的傀儡郡太守，就能让傀儡郡太守代替他承受官气诅咒。炐朝建立之前，超品高手利用傀儡漏洞，建立乱世军阀、诸侯国、王朝的事例屡见不鲜。 便是此时此刻的炐朝，其实也可视作一群门派默契扶持的傀儡皇室。 瞧瞧炐朝皇帝的权威吧，他除了在京师和应京两地有些存在感，十三州百余郡的地方豪强谁曾真正在意他的权威？炐朝皇帝刚想扶持一品堂集权，门阀江湖就激烈抗议，不惜联动安车骨蛮族进逼京师，不惜逼反魏武图等将祸乱济州。 炐朝皇帝，一点儿都不皇帝。 当然，傀儡漏洞并不能完美解决官气诅咒。 傀儡统治只能大幅度削弱官气诅咒，而不能完全屏蔽官气诅咒。只要侠客过度关心政治，莫说你是幕后实际控制者，便是安州孟定海、燕州梁那样以布衣白身行走，官气也能顺着因果诅咒他们。亦是因为侠客畏惧官气诅咒，割地自居同时又不敢过多揽权，炐朝皇帝才能与门阀江湖维持平衡格局。 贺路千对官气诅咒规则了解尚少，暂时不敢莽撞行事。 贺路千斟酌良久，谨慎采取了保守策略：“49战已能杀伤鬼怪，52战自然更不必担心。区区两点燕来郡官气诅咒，我先背负着就是。” “但本世界历史典册记载，侠客为官时间短，辞官就能摆脱官气诅咒，渐渐恢复实力；为官时间久了，官气诅咒将会渐渐演化成永久诅咒，辞官离去，也无法恢复已经被诅咒封印武功的修为。永久诅咒反映到无间地狱战斗力指数体系，极大概率可能是强制降级。” “整合燕来郡叛军完毕，我还是效仿土著侠客先辈们，及时扶持一位战五渣傀儡躲避官气诅咒吧。” 但是，扶持谁呢？ 傀儡也不是谁都可以胜任的。 贺路千突然想到了祁破奴：“祁破奴是祁镇北的孤子，如果让他子承父业，祁镇旧部应该很容易接受。” 可是，祁破奴愿意背负叛军首领恶名和官气诅咒吗？ 祁破奴现在因为魏武图软禁他时期的憋屈而愤怨，因为祁镇北的冤死而埋怨父亲的弃侠从军抉择。祁破奴一心一意想练武，一心一意追求伟力归于自身，他还愿意接受官气诅咒吗？ 不管祁破奴愿意与否，先和他谈谈吧。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新的夜晚再次准时降临。 贺路千刚吩咐空狱门弟子把祁破奴带到燕来郡城，门外突然传来了李凤瑶的欢喜声音。李凤瑶旋即径自穿过形同虚设的砖墙，清风般飘向贺路千的书桌：“公子，我哥哥醒了。” 李凤瑶哥哥的李秀才，可谓多灾多难。 李秀才先复仇失败，身中剧毒而失去肉躯；后燃烧魂魄为李凤瑶强行聚魂，落得残魂残魄凄惨下场。死后化鬼，李秀才继续霉运不断，先被虎塘寺高僧斩断仅存的根基，后被玄吾道长置入三十六天罡伏魔阵灼烧，悲剧到了极点。 当贺路千把李秀才的魂牌交还给李凤瑶时，李秀才已经虚弱到必须昏睡温养三四年，才能勉强苏醒。 隆庆三年初到隆庆六年初，恰好三年左右，的确到了李秀才的苏醒时间。 贺路千知道李秀才与李凤瑶兄妹情深，灿烂笑容真心恭喜李凤瑶：“苦心人天不负，你们兄妹俩终于能够好好说话了。” 李凤瑶情绪非常激动。 哭着笑着絮叨好一会儿，李凤瑶才迟迟表明来意：“公子，我哥哥说他想见你一面。” 贺路千已经通过鱼鲲道长等道僧，间接明白李秀才的真实身份绝不简单，最少他在鬼怪方面的研究远超鱼鲲道长。贺路千即时欣然答诺李秀才的请求：“当然可以。正好，我有好多疑惑想请教你哥哥呢。” 李凤瑶转身朝向门外呼喊：“哥哥，你进来吧。” 与李凤瑶的穿墙而过，李秀才规规矩矩绕过对他毫无作用的砖墙，绕到书房正门前。经贺路千允许之后，李秀才才穿过木门，来到李凤瑶身侧，恭谨向贺路千施礼：“野鬼李丰瑾，见过门主。” 第120 魔教旧事 第120魔教旧事 李丰瑾的鬼体，身高175cm左右，身穿一件秀才襕衫。 除了面庞乌青透黑，李丰瑾的书生气质非常接近断臂之后的侯泽奇。 李丰瑾盛情感谢贺路千期间，断断续续回忆了兄妹俩的苦难源头。 林二全等宁津县乡民，说宣川郡夏秋大灾，李丰瑾和李凤瑶兄妹穷到没有口粮可食，无奈把李凤瑶送到陈家给陈彦元做妾。真相显然并非如此，李丰瑾能够强行为李凤瑶聚魂，又熟知鬼怪种种辛密，他怎会真的穷困潦倒呢？ 真正的苦难源头，不是夏秋大灾，而是父亲、哥哥对李凤瑶的善意欺瞒。 李丰瑾和李凤瑶的爷爷，是一位躲在宣川郡潜伏的魔教教徒或者说魔教余孽。 李丰瑾父亲，最初也以子承父业的想法为魔教做事，但李丰瑾出生之后，李爷突然间死于魔教内斗。此次变故，直接导致李父失望脱离魔教，但是非常遗憾，李丰瑾父母不久后双双病死，令年少的李丰瑾不得不长兄如父般艰难抚养李凤瑶。 那时候，李丰瑾和李凤瑶兄妹生活非常艰难，好几次都差点儿饿死。 走投无路的李丰瑾，无奈接受了李爷魔教故友开出的条件：李丰瑾加入魔教，继承学习李家秘术；李凤瑶则永久脱离魔教，以普通女子、普通妇人身份安然度过一生。 魔教余孽是门阀江湖和炐朝朝廷眼中的死敌。常年的舆论宣传，常年的仇恨渲染，魔教余孽全都是世人眼里比十恶不赦罪人性质更严重的乱贼。魔教余孽的生存环境非常恶劣，李丰瑾只能止步秀才功名，并伪装成一名穷困秀才。 怎么说呢。 李丰瑾就好像扮猪吃虎流主角，他明明非常厉害，却因为种种缘故没办法告知李凤瑶；李凤瑶则傻傻相信李丰瑾只是一位穷秀才，不仅不敢向李丰瑾诉苦，还整日想着念着牺牲自己成全李丰瑾。 你对我善意欺骗，我对你善意欺骗，最终酿造了不可挽回的悲剧。 化作鬼怪的李丰瑾和李凤瑶，提起旧事只能连连叹息：“唉，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 闲侃半晌暖热了气氛，李丰瑾把话题移到正事：“听说门主对鬼怪知识非常感兴趣？” 贺路千实话实说：“对。” 李丰瑾：“不瞒门主，我李家先祖，是炐朝开国名将李百春。先祖被炐朝太祖赐死之前已经有所预感，所以偷梁换柱把血脉子孙分散到各州，又在各州各郡秘密私藏了无数道法、佛法、鬼法、武功图书。这些珍贵的图书，便是我家所谓的家学。” “或许天地垂青，我生来具备道法天赋，修炼一月半，追平了我父亲；修炼三月，追平了我爷爷；修炼一年，追平了魔教许多声名远扬的长辈；修炼到隆庆二年，我已经是魔教中道法第一人。” “唉，这其实不是什么好事。若非我当时废寝忘食尝试突破最后一道门槛，凤瑶也不会误中敌人奸计，冤死于宁津陈氏内宅。” 遗憾感慨一句，李丰瑾复又满脸洋溢着自信：“先祖所赐宝藏，加上魔教倾力支持，我对道法、佛法、鬼法等方面的理解，固然不敢自夸当世第一，却能稳居世间前十。” 贺路千此前已经尽可能高估李丰瑾。 李丰瑾却仍旧超出贺路千想象，竟然是一条站在道法食物链顶点的大鱼。 李丰瑾夸完自己，复又俯首向贺路千行礼：“我愿把胸中万卷书一字不差誊抄，献给空狱门。” “请门主赐我笔墨！” 不必贺路千提出要求，李丰瑾竟然主动表示愿意全力配合。 贺路千疑惑李丰瑾的主动，忍不住多问一句：“你的道法学识，一半来自先祖家传，一半来自魔教后学。你家的家学允许你外传？魔教的道法也允许你外传？” 李丰瑾突然呵呵笑了起来：“魔教声名狼藉，人人喊打，仿佛一切坏事做尽。但门主你可知道，我魔教的理念、武学、道法、佛法、鬼法等，究竟源自何人传承吗？” 贺路千摇头。 各类武林掌故固然屡屡提及魔教，但书中的魔教教徒从来都以反派面孔出现，且形象千篇一律：残忍、好杀、坏事做绝等。各大书店里，没有一本书，没有一篇文章，愿意确实可信地研究魔教的起始、演变、终结。 李丰瑾诡异笑了起来：“是炐朝太祖啊，魔教传承自炐朝太祖钟群生。” 贺路千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 魔教是炐朝太祖的传承？ 开玩笑吧。 魔教和炐朝皇室一直是你死我活关系，它怎可能是炐朝太祖的传承？ 李丰瑾笑的更加诡异：“若非加入魔教，谁知道炐朝皇室和门阀世家仇视到极点的魔教，原来竟然高举着炐朝太祖的旗帜呢。” 贺路千愕然无语。 魔教难道真是炐朝太祖的传承？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李丰瑾旋即侃侃而谈，向贺路千详细介绍起魔教余孽眼中的历史。 炐朝太祖原名钟群生，出于小地主家庭，家有良田三十亩，不富也不穷，田园生活相对安逸。 钟群生八岁那年，钟家却突然遇到飞来横祸。 某日集市，钟父钟母挑挑拣拣给钟群生和他哥哥、妹妹买布做衣服时，街上突然发生侠客仇杀。十余名侠客眼中只有仇敌，你把平民百姓当成盾，我一刀劈死平民继续砍你，眨眼间殃及二十余名无辜百姓。钟父、钟父、钟哥、钟妹，全都在这场意外杀戮中不幸遇难，钟群生骤然变成孤家寡人。 侠客杀人后扬长而去，地方官府对暴行视若未见，官差甚至一脚踹倒痛苦哀嚎的钟群生泄愤：“再聒噪，一刀砍了你。” 飞来横祸之后，钟群生的人生急转直下。钟父钟母尚未下葬，钟家房屋及三十亩良田就被一群白眼狼亲戚吃绝户吃没了。钟群生憎恨亲戚却无法反抗，只能趁夜逃走，乞讨要饭求生；钟群生憎恨侠客滥杀无辜却无法反抗，只能千方百计偷偷练武，立誓杀死所有恶人。 这时候，无法解释的武学天赋，突然又出现了。 钟群生只须偷偷观看侠客搏杀，就能从中领悟武学要旨；许多侠客苦学一辈子都学不会的武功，钟群生一个晚上就能精通。世人所谓的武学门槛，对钟群生来说仿佛毫无意义。仅仅练武不到八年时间，钟群生就强势击败了玄岳派祖师精心培育的徒孙，并以一柄普通钢剑击败玄岳派祖师所有嫡传弟子的合攻。 只消再进一步，钟群生击败玄岳派祖师，他就是新一届天下第一。 但这时候，钟群生出乎意料地丢弃了钢剑，孑然长叹说：“我练武八年，行侠仗义八年，惩恶扬善八年，但这有什么用呢？天下还是这天下，江湖还是这江湖，侠客照旧当街杀人，百姓照旧死的毫无尊严。” 钟群生辞别玄岳山，毅然抛弃他的绝仙剑侠客身份，捐身投入漠朝末年的军阀大乱。经过数年时间南征北讨，钟群生杀败所有军阀，顺利建立了炐朝。钟群生建立的炐朝，对门阀世家与平民百姓等一而视，虽王爵公爵，虽好友故人，虽名侠名道名佛，但凡敢仗势害人性命，全都毫无犹豫斩杀。 钟群生又每年抽出一半时间，亲自行走两京十三州，越过当地基层和当地豪强，直接与当地百姓交流，探查当地有无冤屈。只要冤屈为真，无论他后台为谁，全都论罪处置。据说，被钟群生剥皮实草的大小官员及门阀世族，足足有数十万人之多。 例如李丰瑾的先祖李百春。 李百春不仅是辅助钟群生建立炐朝的开国功臣，更是功臣中的功臣。炐朝开国功臣，李百春排名第三，一度被赐封王爵。 可当李百春儿子逼婚不成误杀一位名曰闺蜜其实是奴婢丫鬟的少女，钟群生立刻翻脸无情，判处李百春儿子死刑。李百春爱惜儿子性命，不顾钟群生忌讳拉拢数名开国功臣，向钟群生抗议：“误杀一名丫鬟罢了，为何非得判我儿子死刑？难道我的功劳，还不如一名丫鬟？你要想杀我，直接杀我就是。” 钟群生当场赐死李百春，并把附和李百春抗议的开国功臣全都撸掉官帽、除去爵位。 钟群生非常强势，也非常强大，他杀门阀世家们纷纷低调做人。 可惜，钟群生终究只是一介凡人。 而且，被龙气诅咒之后，钟群生逐渐失去天下第一级别的武功修为，退化成战五渣凡人。勉强活到七十岁，钟群生便百病缠身，落寞病死皇宫之中。 确定钟群生病死之后，各地门阀世家迅速死灰复燃，道佛出山，侠客出笼。 地方官员也如墙头草般纷纷投靠门阀世家，协助门阀世家割据州郡，意图联合推翻炐朝，把钟群生挖出来挫骨扬灰。 但就在炐朝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奉命镇守西北的钟群生的第六子钟老六，突然间利剑出鞘。钟老六以勤王名义日夜兼程跑到京师，即时废掉了钟群生指定的继承人，果断登基称帝。而后，钟老六一边武力镇压京师附近的叛兵，一边与门阀江湖谈判，最终你妥协我也妥协，渐渐形成现在的门阀江湖社会格局。 真心实意效忠钟群生的残党，当时眼见形势不妙，纷纷趁乱各自逃生。 这群残党余部，可以简单分为两大派别。 第一个派别名曰沮丧派。沮丧派对钟群生的事业绝望沮丧，决定把钟群生当作一场清醒梦彻底忘掉。沮丧派携带钟群生收集天下武功编纂而成的《武道图录》返回岳山，以岳山派名义苟存世间。岳山派那时候群英荟萃，顶级高手五十余人，门阀江湖和钟老六都不敢乱拉仇恨，遂由沮丧派在岳山派低调终老一生。 第二派别名曰遗志派。遗志派决意继承钟群生遗志，与门阀江湖、钟老六为代表的炐朝皇室继续作斗争。但遗志派的持续斗争反而令钟老六和门阀江湖迅速和解，最终惨遭双方联合起来无情围剿。所幸，炐朝皇帝的权威大幅度衰减，门阀江湖又各自为政，遗志派败而不灭，溃而不亡，少数残兵败将尚能躲在山沟密林里秘密发展。 因为一年又一年被持续不断的污蔑、被持续不断的围剿，遗志派的形象渐渐变成世人皆曰可杀的魔教。 遗志派高层或者说魔教，与钟老六及门阀江湖斗争时伤亡惨重，武学传承接近断绝。魔教的新生代锲而不舍把钟群生的遗志当作毕生奋斗目标，却苦于手中没有可以改变江湖格局的顶级武学。 于是，一群新生代魔教教徒怀抱着牺牲精神潜入皇宫，成功盗窃出已经被钟老六改名为《太祖图录》的《武道图录》。可惜，大家遗憾发现《太祖图录》被人蓄意删减，已经退化成专供太监修炼的绝学。《太祖图录》类似《葵花宝典》那样，有着“欲练此功，必先自宫”门槛，不具备普适性，也没办法在魔教内部推广。 魔教新生代随后又把岳山派当作目标，强攻、用间、阴谋，明争暗斗许多年之后，最终从岳山派抢走了正版《武道图录》。事实证明，《武道图录》不愧是《武道图录》，它迅速为魔教培养一群高手。 其中最著名的一位，便是赫赫有名的魔教教主。 魔教在魔教教主带领下，不断攻城略地，讨伐门阀世家，在数百年前掀起新浪潮。 但非常可惜，魔教与门阀江湖苦战期间，内部又陷入新的决裂。 第一个派别名曰绝仙派，他们奉行原教旨主义，要求教众原封不动执行钟群生的遗志（其实已经被人改过了），不许肆意改动一字一句。绝仙派敌视侠客阶层，宣传杀死所有侠客，才能实现真正的平等。 第二个派别名曰如龙派，他们奉行改良主义，认为钟群生的失败是原因的，不能机械而又顽固地走老路。如龙派承认侠客的事实存在，并认为侠客无法杀绝。唯有将武学普及到两京十三州各个角落里，人人学武，人人如龙，才能迎来新的时代。 介绍到这里，李丰瑾微笑回答贺路千的疑问：“我效力的魔教，准确说是如龙派魔教，坚信人人都有学武的权力，坚信人人都有学武的义务，与空狱门的理念非常接近。我如龙派教主的愿望就是人人学武、人人学道，怎会埋怨我把教内库藏送给空狱门？” 第121 民愿衍生万法 第121民愿衍生万法 魔教叙事里，炐朝太祖钟群生牢牢站在百姓立场，与门阀江湖作斗争，与豪强世族做斗争。 可是，当钟群生死去之后，他的儿子和门阀江湖却迅速反攻倒算，蓄意删改他的言论，尽可能毁去原始资料。炐朝舆论把钟群生宣传为没有文化底蕴传承的泥腿子，他以愚昧而又短视的农民思维治理国家；炐朝舆论又捏造、扭曲事实，指责钟群生残忍、猜忌、好杀、不能共富贵等。 例如“江湖恩怨江湖了”政策。 许多有志之士、悯民之士，以及被侠客欺辱的百姓，都或明或暗地指责钟群生，骂该政策是前所未有的大倒退，骂他和门阀江湖沆瀣一气。然而，钟群生的原话，却是“江湖恩怨江湖了，涉及百姓者杀无赦”。 后继者废弃钟群生的律法，篡改钟群生的言论，举着钟群生的旗帜反对钟群生。但经过以百年计算的持续宣传，炐朝百姓却潜移默化的接受了钟群生的新形象。如今再指责钟群生残忍、好杀、猜忌，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了蓄意抹黑念头，宣传者和被宣传者都从内心深处相信钟群生就是这么一个泥腿子皇帝。 据说，部分延、原两州流民首领，年初还在恨恨发誓一定要掘了钟群生的坟。 等等。 李丰瑾一席话，颠覆了贺路千对炐朝、对炐朝太祖钟群生的认知。 贺路千突然发现，如今的炐朝好像轮回殿啊。 伟大文明逝去，原祖文明崛起，萨姆会等组织指责原祖文明才是祸乱轮回殿的真正邪魔。 钟群生逝去，门阀江湖崛起，魔教指责炐朝皇室和门阀江湖才是祸乱炐朝百姓的真正邪魔。 两者几乎一样的剧情，几乎一样的味道。 这样的轮回世界，难道是萨姆会苦心积虑为地球轮回者挑选的历练世界？亲眼见证了钟群生死后的炐朝混乱，然后理解轮回殿的现状，进而同情并支持萨姆会与原祖文明作斗争？ 可是，就像萨姆会不一定代表正义，魔教也真能代表正义吗？ 还是等等再说吧。 暂时，还是保持行事为妥。 贺路千对魔教叙事不置可否，暂时束之高阁略了过去，改而谈论他当前急需的道法、鬼怪知识。李丰瑾却不介意贺路千故意偏转话题，如实回答贺路千的每一个疑惑，并且主动由浅入深地向贺路千讲解他眼中的道法、佛法、鬼法。 接下来的时间，贺路千白日整编叛军，该提拔的提拔，该淘汰的淘汰，该安置的安置。夜幕降临后，贺路千多数时间跟着李丰瑾学习，补齐道法、鬼怪方面的短板；少数时间则与李丰瑾、李凤瑶兄妹组成侠客鬼怪小队，以攻代守不断夜袭官兵，逼迫官兵承认空狱门对燕来郡和祁镇的事实所有权。 眨眼间，数月过去了。 贺路千渐渐对道法、佛法、官气、鬼怪有了全面认识。 李丰瑾意料之中再次颠覆了贺路千对道法和鬼怪的认知，他竟然说佛道官和鬼怪其实是一回事。 佛法、道法、官气、鬼怪四种力量，根基全都是民愿世界规则。 民愿是什么呢？ 李丰瑾把它解释为民众的愿望，简单来说，就是民心、民心所向。 民众支持的、赞扬的，汇聚起来，就是佛法、道法、官气。民众相信佛，信任佛；相信道，信任道，佛法和道法才能在世间显形，佛僧和道士才能在世间利用佛法、道法除妖降魔。官气也是同理，民众觉得他们需要官府、需要秩序，官气才能在世间显形，官员才能在世间利用官气除妖降魔。 民众怨恨的、批判的，汇聚起来，则是鬼法、怪法。民众憎恨世间不公，强烈希望鬼怪惩罚罪人时，鬼怪才能在世间显形，代表民众的怨念去复仇。 对于本世界来说，民心才是佛法、道法、官气、鬼怪等超自然现象的真正力量源泉。 对于地球以及其它常规世界来说，民心固然非常重要，却非常缥缈、非常玄虚。民心想转化成切实可见的力量，需要通过某组织的带领和团结，需要一定的时机和努力，而后才能呈现出浩浩荡荡的历史大势。就像地球历史上的反***战争，绝不会因为你民心所向，敌人就会自动败亡、自动溃败。 而本世界隶属轮回殿，有着独特的世界架构和世界规则，它可以把民心所向直接具现成切实可见的超自然力量。 贺路千隐隐觉得，从某种意义来讲，本世界可谓是正宗的民主世界，绝对的一人一票式普选民主。没有外部威胁，外部也没办法威胁，百姓可以自由地把他们的民愿选票投给他们所信任的首领。所有的超自然力量，都取决于百姓的选票数量或者说选票比例。 佛道官与鬼怪的矛盾关系，也很好解释。 社会维持基础秩序时，百姓心中的正能量总是强于负能量，支持官府、佛寺、道观的人数，总是多于怨天恨地者。所以，正常情况下，鬼怪只能在局部保持民愿优势或者说民怨优势，注定被其他州郡百姓心中的正能量碾压。 佛道官镇压鬼怪的本质，就是以多数百姓之愿碾压少数百姓之怨。 而当社会秩序崩溃时，当百姓心中的负能量大于正能量时，鬼怪的数量和强度将会随着民怨沸腾而急速抬高。萧红雨之所以能够在延州统御百鬼，流民义军之所以能够渐渐获得鬼怪优势，核心原因便是当地百姓心中没了正能量，他们极端怨恨炐朝官兵，极端憎恨炐朝官兵。 明白了佛道官和鬼怪的力量源泉，就能明白他们为何强弱。 官府若能赢得百姓信赖，官气就会强过佛道；而若官府形同虚设，官气就会弱于佛道。炐朝官员的官气之所以没有存在感，原因即是炐朝官府没有存在感。 所谓的官气诅咒，也不应该称为官气诅咒。官气对侠客的遏制，或许可以解释为民愿同化：民愿主力来自人数最多的平民百姓，你若接受了民愿，就得接受与民众融为一体的命运，没办法再伟力归于自身。 而佛道呢？ 佛道之所以相对中和，是因为民愿同化的对象是佛教的诸佛菩萨，是道教中的诸神诸仙。经过神佛仙圣中转站的中转，佛僧、道士对民愿的利用利率虽然比较低，却也能承受较少的官气诅咒。 真相，便是如此简单粗暴。 回到眼前的现实问题。 侠客扶持傀儡诸侯国、傀儡王朝，其性质类似佛道的神佛仙圣中转站的中转，让傀儡走上前台背负民愿的利与弊。 李凤瑶越来越虚弱，也是因为她渐渐失去了宁津县的民心支持。 李凤瑶不再针对宁津陈氏闹鬼，宁津县就会重回宁津陈氏的家法族规秩序。宁津县百姓对宁津陈氏的怨愤和对李二姐的怀念，首先藏在心底，而后随着时间淡化，慢慢把李凤瑶忘却。失去了民心，失去了怨念，鬼怪在世间显形的基础渐渐坍塌，李凤瑶理所当然越来越弱。 由此可见，哪怕本世界的世界架构怜悯并垂青平民百姓，平民百姓也往往受制于舆论宣传及贪图安稳心理，无法真正觉醒自己的价值。 魔教之所以被佛道官敌视，亦是因为魔教教徒继承了钟群生的遗志。魔教劝导百姓唾弃佛教和道教的神佛仙圣及炐朝朝廷的官员，试图从根本上抹去佛法、道法、官气，建立起真正为平民百姓服务的全新政治体系。 这是真正的你死我活斗争。 理解了双方核心矛盾所在，也就明白门阀江湖和炐朝朝廷为何对魔教赶尽杀绝。 李丰瑾最后又解释说：“魔教传承至今，派别无数，绝仙派和如龙派只是最主流的两家。” “绝仙派不止想根除侠客隐患，还想抹杀一切神佛仙圣，建立没有佛道官和侠客的新世界，或者以冤屈鬼怪为核心的新世界。哪里出现鬼怪，就证明哪里出现了冤屈，然后护法们必第一时间赶过去处理，了解鬼怪背后的怨念因果，并除去罪恶根源。” “而我们如龙派，则认为人心多变，即使抹除了佛道官和侠客，门阀世家也照旧有力量肆意欺辱百姓。所以，如龙派决定妥协现实，尊重道法、佛法、官气的中转现状，创造我们魔教自己的神佛仙圣，而后以民愿凝结的力量，为所有平民百姓服务。” 说到这里，李丰瑾突然深情地望向李凤瑶：“一人的怨恨，或许一世难消；一群人的怨恨，却短则十年，长则三十年，就会有意无意地慢慢淡忘。所以，除了少数特殊情况，绝大多数鬼怪都寿命短暂，很难活过三十年大限。” “凤瑶本就属于强行聚魂，魂体不凝；失去了宁津县民心加持，她的消亡速度更快，估计最多还能坚持三年。” 李丰瑾突然跪向贺路千，恳请说：“请门主援手，让凤瑶再活几十年吧！” 第122 造神 第122造神 如果是数月之前，贺路千肯定听不懂李丰瑾的恳请。 但经过李丰瑾的夜夜讲解和无间地狱竞技场里的持续学习，贺路千已然掌握了大量民愿知识，即时明白了李丰瑾的想法。不过，贺路千没有直接回复李丰瑾，而是侧头望向没有存在感的李凤瑶：“你想让李凤瑶转化成鬼仙，接受世人的祭拜？” 李丰瑾点头说是。 鬼仙，名如其意，指鬼怪以鬼身成就仙位。 实际操作流程，即是地方势力或者一方百姓，真心实意地把某只鬼怪当作神佛仙圣祭拜。民愿可以凝结成切实可见的超自然力量，当民众相信李凤瑶鬼怪成仙，当民众愿意把民愿选票投给李凤瑶，李凤瑶就能借助民愿之力，由鬼怪真正变成鬼仙。 而最弱的鬼仙，寿命也能延长到五十岁。 根据李丰瑾掌握的资料，鬼怪成仙的门槛相当高。 第一种办法，由诸侯国君、皇帝以国家名义赐封某鬼怪为某某神、某某仙。然而，民愿不会凭空而来，也不会无条件听命国君或皇帝。皇帝想把某只鬼怪赐封为鬼仙，不仅本人最少折寿十年，还需要消耗大量的指向朝廷的民愿。 人性自私，皇帝也不例外。 炐朝立国两百余年，由皇帝赐封的鬼仙，数来数去只有三只。 第二种办法，由超品道士或佛僧施法（难度相当于侠客体系超过36战的超品高手），为某只鬼怪建立永久道场，而后或以诚心、或以威望、或以利诱、或以蛊惑，引导民众祭拜它。 历代名道名僧总结出的经验，又有万人成仙说法。即只要有一万名虔诚信徒诚心诚意祭拜某只鬼怪，某只鬼怪就能顺利转化为最弱档次的鬼仙。当然，人心驳杂，心无杂念的虔诚信徒何其难也，信徒数量往往达到数十万乃至数百万之巨，鬼怪才能顺利转化为鬼仙。 区区燕来郡，民愿承载有限，不可能向李凤瑶提供第一条路。 想把李凤瑶转化为鬼仙，李丰瑾只能走第二条路。李丰瑾先亲自施法为李凤瑶建立道场，而后协助李凤瑶传教收揽信徒，此事不仅时间紧迫，需要操心的事务也非常琐碎。 而且，贺路千与李凤瑶接触三四年时间，清楚晓得李凤瑶性格。 李凤瑶没有野心，也没有主见，她是一位典型的封建社会大家闺秀（虽然生活并不富裕）。贺路千让她去做的事情，李凤瑶都会尽己可能地努力做好；但若没有贺路千催促，有些事情李凤瑶想不到去做，也不愿意去做。 如果把李凤瑶送到地球二十一世纪，她绝对是一位想的少、吃的少的资深宅女；如果不必担心钱包危机，她绝对混吃等死一辈子。 而鬼怪转化鬼仙之前，需要与民众频繁交流；鬼怪转化鬼仙之后，需要与信徒频繁交流。 这种活法儿，无论怎么看，都与李凤瑶格格不入。 贺路千追问李凤瑶：“鬼仙背负众民之愿，比做官做吏还难。你真的愿意转化为鬼仙，从此活在民愿沸腾中？” 李凤瑶轻轻摇头：“如果只是我自己，我肯定宁愿三年后烟消云散。” 李凤瑶的脸颊忽又绽放笑容：“但我哥哥博学广闻，不能也不应该苏醒之后就烟消云散。若能让我哥哥多活几年，若能让哥哥奔向他的梦想，我愿意背负众民之愿，转化为鬼仙，并兢兢业业做好鬼仙。” 贺路千点头。 这是李凤瑶的性格。 若非李丰瑾同样虚弱濒临死亡，李凤瑶绝对如她所说，她宁愿毫无牵挂地烟消云散。但是，李丰瑾不希望李凤瑶三年后烟消云散。所以，李丰瑾隐瞒了其实他有希望亲自转化鬼仙的事实，善意地以自己性命或者说鬼命为赌注，仿佛亲情绑架地说服李凤瑶接受鬼仙转化。 兄想让妹活下去，妹也想让兄活下去，兄妹俩都愿意为彼此牺牲。 贺路千斟酌片刻，答应了李丰瑾的请托：“你想好把李凤瑶道场建在哪里了吗？” 李丰瑾：“牟德县内有染霞山，自古是道、佛钟爱的洞天福地。我准备把凤瑶的道场建在染霞山东北角，并在燕来郡、浮山郡等郡县传播她的鬼仙信仰。” 贺路千也知道染霞山。 染霞山是上清教的发祥地，炐朝之前足足兴盛了五百年。炐朝建国后，上清教遭到钟群生针对，派遣官兵三次兵围染霞山，直接导致染霞山和上清教双双衰落。今人提起上清教，往往只知道捆绑岳山派的岳山分支、以“上清”两字为名的上清派、上清教成州分支、上清教海州分支，却忘记了染霞山才是上清教的祖庭所在。 另外，秦真鹤送给贺路千的《上清剑法》，源头就是上清教。 贺路千好奇佛道官隐秘，击退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之后，曾携天下第一威名拜访染霞山的上清教。结果，上清教染霞山分支出乎意料地落魄，除了山下三四千亩田地，道观里再无其它有价值的事物。 但民愿之争甚于宗教之争，染霞山分支再弱再落魄，恐怕也很难接受李丰瑾和李凤瑶两只濒临死亡的鬼怪去染霞山抢地盘。如果上清教各地的分支纷纷念着唇亡齿寒，积极派遣侠客、名道支援染霞山，李丰瑾对道法理解的再深，也很难挡住他们的群殴。 李丰瑾的请托，不是请求贺路千拨款出资为李凤瑶建造道场，而是希望贺路千以天下第一威名为李凤瑶的道场信誉背书。 贺路千最近两年强势崛起，先击退岳山派掌门袁真清夺得天下第一荣誉，而后正面击溃两只鬼怪再次惊动武林江湖，声势直逼一百余年前的魔教教主、炐朝开国之前的玄岳派祖师。此时此刻，玄岳派、岳山派都对贺路千避之唯恐不及，何况是上清教这样的破落户？ 要不要替李家兄妹担保呢？ 贺路千仔细斟酌其中的利弊。 既然一切力量的源泉都是民心民愿，且民心民愿能够压制侠客的武功体系，空狱门也必须试着掌控这种力量。再考虑民愿强度取决于民众的数量和支持度，空狱门未来或许必须参与炐朝末年的群雄争霸，试着威压两京十三州。 贺路千考虑妥当，缓声答复李丰瑾：“我准备以民愿为准则，颁布数条佛寺、道观管制法规。只要你们愿意遵守空狱门制定的规矩，我可以支持你们在染霞山开辟道场，也乐意李凤瑶及时转化鬼仙，延长寿命。” 李丰瑾叩拜感谢：“谢门主大恩，我兄妹必将永世不忘。” 贺路千又说：“整编祁镇旧部时，我曾令空狱门弟子顺便搜集他们的信仰状况。等你辅助李凤瑶开辟道场完毕，先试着在部分士兵群体里传播鬼仙信仰吧。” 因为道法、佛法能够显圣，本世界的宗教信仰大都根深蒂固，很难开展无神论工作。再说，在有道法、佛法的世界，强行说道法、佛法不科学，显然既不科学也不唯物。 贺路千觉得轮回者的轮回历练时间有限，与其浪费时间在生产力落后情况下向亿万民众艰难解释民愿真相，还不如暂时以毒攻毒，培养自家的神佛仙圣。 李凤瑶转化鬼仙，即可当作一个实验。 那些有意愿探索民愿真相的士兵，贺路千单独编队，专门用来测试民愿的新用途；而数量更多的普通士兵，信仰非常繁芜，简直一团乱麻，不如且让李丰瑾、李凤瑶兄妹以毒攻毒，瞧瞧兄妹俩能否批量转化以万计算的信仰。 听到贺路千的承诺，李丰瑾惊喜之余，愈加感激贺路千对他兄妹俩的照顾。无论贺路千目的为何，贺路千的这些切实帮助，都能事实加快鬼仙信仰的传播速度，提高李凤瑶转化鬼仙的成功率。 在贺路千这里得到承诺和许可，李丰瑾立即风风火火开始筹备开辟道场、传播信仰等琐碎事宜。 李凤瑶最多还有三年好活。 如果李丰瑾的工作效率太低，李凤瑶根本等不到成功降临之日。 每一个夜晚，每一分钟，都非常珍贵。 但数日后，李丰瑾却突然停止道场筹备，紧急求见贺路千：“门主，我筹办道场期间，突然偶遇一位魔教故人。” 这不是小事。 无论魔教的历史观是否属实，无论贺路千是否同情魔教，魔教和空狱门永远是两个政治实体。就像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空狱门和魔教固然存在合作甚至结盟的可能，但两者也随时都有可能会因为利益分歧而互相敌视。 燕来郡城里突然出现魔教教众，是否意味着魔教已经盯上空狱门或者说贺路千？ 而且，李丰瑾在魔教中的地位不低，值得他紧急求见的魔教故人，理所当然绝不是什么寻常小卒子。一位地位不低的魔教教众，突然潜伏到雁来郡城，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李丰瑾详细介绍他的魔教故人说：“此人名曰钟胜海，五年前任职宣川郡护法。” 贺路千泛起疑惑：“只是一位护法？” ps： 书友【老虎打上山】赞助100元； 书友【崇德向善】赞助35元； 在此谢过。 第123 一刀不行，就五刀 第123一刀不行，就五刀 李丰瑾曾简单介绍魔教的组织架构。 魔教广泛分布于炐朝两京十三州，甚至远及海外各番，每郡最少设置一位护法。以管理面积而论，魔教的护法相当于炐朝朝廷的郡太守。但魔教被门阀江湖和炐朝朝廷年年月月猎杀，核心教众数量非常少，一郡常常仅有大狗小猫两三只。 魔教的护法一点儿都不值钱。 李丰瑾连忙补充解释说：“钟胜海不是普通护法。” “钟胜海是我爷爷故友收录的徒弟，他比我年长九岁，曾经把我当作弟弟善待。以前我每次出远门执行任务，都是由钟胜海负责保护我。在我们魔教内部，当时我与钟胜海被合称为道武双骄，我是道之骄，钟胜海是武之骄。我和凤瑶遇难那会儿，钟胜海已经正在闭关尝试突破超品天门了。” 顶级高手与超品高手的分界线，即大约36战左右，被本世界侠客泛泛称作天门。 侠客翻过了天门，才算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但环顾武林江湖，连玉皇派徐掌门都敢自矜名列天下前二十，顶级高手和超品高手的数量可想而知有多么罕见了。迄今为止，与贺路千交手过的超品高手，仅有甄风林、桑兴清、袁真清等寥寥三人而已。 钟胜海比李丰瑾年长九岁，今年大约33岁左右。 四年前，钟胜海才29岁，他就已经开始尝试突破超品。哪怕钟胜海没有成功突破天门，至今停留在35战档次，他的武学天赋也非常可怕了。如此一位魔教高手，即使职位如今仍是小小护法，也不能把他当作小小护法对待。 钟胜海突然现身燕来郡城，估计所图非小。 想到这里，贺路千果断长身而起，取来一把雁翎刀。 突破天门又如何？ 贺路千瞥了一眼无间地狱宿主面板：战斗力指数57（59-2）（3386/3481） 哪怕被燕来郡民愿削掉2点战斗力，贺路千现在依然拥有57战实力。 44战就能打平袁真清，57战还制服不了区区钟胜海？ 贺路千径自走出书房，与李丰瑾交流说：“谢谢你的提醒。但能否再助我一臂之力，活擒钟胜海？” 李丰瑾回以肯定答案：“分内之事。” 虽然昔年被迫加入魔教，但李丰瑾对魔教印象很好，对钟胜海印象也很好。哪怕已经死而化鬼，如果有可能，李丰瑾也愿意与钟胜海把酒言欢，不计回报地为魔教做事。 可是，妹妹李凤瑶在李丰瑾心中的地位更高。 钟胜海也好，魔教的事业也好，与妹妹李凤瑶相比，它们顿时变得不值一提。此时此刻，李凤瑶在李丰瑾心中排名第一，保障李凤瑶安全的贺路千排名第二，钟胜海、魔教只能遗憾排到第三第四。当李丰瑾发现钟胜海有可能打断李凤瑶转化鬼仙的既定计划，他立刻毫不犹豫地把钟胜海卖给贺路千。 贺路千速度极快，李丰瑾有鬼体优势，速度亦不弱于贺路千。 短短两分钟时间，李丰瑾就领着贺路千赶到目的地，指着一间排屋介绍：“钟胜海就躲在这里。” “我遇见钟胜海时，他穿了一件总旗兵衣。也不知他在燕来郡城藏了很久，还是偷了别人的衣服或杀人冒充。” 贺路千冷笑一声：“但愿他不是杀人冒充。” 如果只是暗中潜伏，贺路千看在钟胜海与李丰瑾的旧日情谊和他在魔教的特殊地位，愿意试着将他活擒。而若钟胜海已经在燕来郡杀人放火，贺路千这位燕来郡之主，也只能遵纪守法，把他当作敌兵、强盗、乱贼诛杀了事。 贺路千一边轻手轻脚靠近排屋，一边吩咐李丰瑾说：“你先去探探屋内有无陷阱。” 贺路千与李凤瑶组队时，李凤瑶只能利用鬼怪的种种优势硬闯硬莽，遇到法阵就不得不退下来让贺路千自己想办法解决。 而李丰瑾，他本身就是道法高手，死后化作鬼怪，又对道法有了更深层次理解。李丰瑾对鬼怪优势的利用，仿佛王者选手降临青铜局。而若遇到法阵，李丰瑾与李凤瑶的差距更加悬殊，他不仅能够一眼看出敌兵法阵的漏洞所在，更能够以阵破阵，指引贺路千从法阵虚弱处间接毁掉法阵，从而轻松杀穿敌兵军营。 这次，李丰瑾也没有让贺路千失望。 李丰瑾很快去而复归，详细禀告说：“钟胜海正在屋内睡觉。” “门口到床边，钟胜海总共布置三处机关，前两处机关用以警戒，后一处机关是争取逃脱时间的三根弩箭。钟胜海的睡床，则低调布置了非常高明的隐匿法阵，其间法术波动非常轻微。我现在魂体太弱，不敢靠近观察，无法判断内里究竟藏的是武器还是法器。” 贺路千：“无妨，我们不给他激发法阵的时间就好了。” 说罢，贺路千猛然加速，拎起雁翎刀，风驰电掣冲向排屋。 左脚一脚踹翻木门，贺路千提前侧身避过三根弩箭，一刀斩向刚刚惊醒的钟胜海。但钟胜海异常敏锐，睡梦中紧急醒来后，条件反射地从被窝里摸出一把短刀，恰到好处接住贺路千的雁翎刀。 话说，1战到6战，强化幅度非常明显，速度能够迅速由无法顺利跑完一万米提高到接近人类的极限。6战之后，真实战斗力的增加渐渐低于绝对数值的增加，比例越来越低，坐标系曲线越来越弯。6战到8战，8战到20战，20战到36战，36战以上，不同数值区间，1点战斗力为无间地狱动力系统提供的性能上限都是不同，而且效果越来越低。 以速度为例，无间地狱动力系统仿佛汽车，它有极限最高速度和正常行驶速度之分。贺路千53战时，他的正常奔跑速度可以稳定在每小时1161公里；57时，他的正常奔跑速度可以稳定在每小时1168公里。也即是说，4点战斗力指数增幅，时速仅仅提高了07公里，大约06%增幅而已。 所以，反馈到侠客搏杀方面，44战到57战的强化增幅，也远远不如21战到44战、8战到21战。 贺路千初与钟胜海交手，立刻意识他并不能一招碾压钟胜海。 但是，没有关系。 一刀不行，那就两刀、三刀。 第一刀，钟胜海面露惊骇； 第二刀，钟胜海满脸殷红； 第三刀，钟胜海成功逃离木床，睡衣却被贺路千割掉一块； 第四刀，钟胜海咳出一口鲜血； 第五刀，钟胜海手中短刀被贺路千劈飞。仓惶躲过贺路千刀锋余势之后，钟胜海忍着双臂疼痛，颤抖举起双手：“我投降！” 57战毕竟是57战。 虽然不能一招秒杀，却也不过多砍四刀而已。 李丰瑾及时跟上来，屈指弹出一团鬼火，燃亮一盏油灯。 侠客大都目光锐利，稍许昏黄灯光，就能看清彼此的面孔。钟胜海盯着贺路千的面孔，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果然是你。” 钟胜海这么说话，不是他猜到了贺路千今晚夜袭。而是世间超品高手非常罕见，整个武林江湖，总共也就那么寥寥数人而已。到了岳山偶遇一位超品高手，肯定想当然根据年龄猜测对方是袁真清、桑兴清、舒立言之中的哪一位；到了燕来郡城，肯定想当然猜测对方是是不是贺路千。 贺路千见钟胜海主动举起双手投降，觉得他尚可以试着交流，开玩笑说了一句：“既然知道是我，你来了燕来郡城，怎么不去郡太守府拜访我？” 钟胜海维持双手高举的姿态，神情却出乎意料的淡然，仿佛不担心贺路千杀他，又仿佛不怕贺路千杀他。钟胜海甚至有心情回应贺路千的玩笑：“贺门主，我可比你先来燕来郡城啊。” 钟胜海停顿一下，又多解释一句：“魏武图攻陷燕来郡城次月，我就过来了。” 贺路千恍然。 钟胜海看起来不像说谎的样子。 如果真如他所说，魔教的目标应该是魏武图叛军，而非贺路千与空狱门。 排屋是士兵及低阶军官的群居住所，贺路千刚才的破门而入已经引起军营喧哗，许多士兵陆续醒来、集结。再者，排屋居住条件较差，这里灯光昏暗，不是问话钟胜海的好地方。贺路千侧身让出一条路，示意钟胜海走在前面：“跟我走吧！” 钟胜海没有奢望贺路千放他出城，也没有碎嘴辩解他对贺路千没有恶意，默默听命行事：“好。” 贺路千照例警告一句：“不要逃跑，否则我可没有心情活捉你第二次。” 钟胜海笑了笑：“请门主放心。越是我们这样跨过天门的侠客，越能明白门主可怕到什么程度，不敢奢望在门主面前逃命。我钟胜海虽然不怕死，却无论如何都不想没有意义地死在门主手中呢。” 驻守军营警戒的侠客、值夜的巡逻部队、居住在钟胜海附近的士兵，陆续举着火把赶来。 狭窄的夯土长街很快灯火通明，钟胜海随之看见了鬼影黯淡的李丰瑾，并忍不住惊讶追问：“李丰瑾？” 第124 长生愿石 第124长生愿石 李丰瑾走出阴影，拱手致歉：“胜海兄，得罪了。” 钟胜海苦笑摇头：“丰瑾贤弟，你可把我害惨了。我这身伤，最少得休养两三个月呐。” 钟胜海晓得眼前利害，吐槽埋怨两句之后，话锋顺势改为与李丰瑾叙旧。 钟胜海遗憾语气询问说：“我破关而出时，正要找你分享喜讯，却惊闻你们兄妹双双遇难，更疑似死于清凉观玄吾道长镇压。你是我魔教近百年来的道法天才，结果竟然遗憾死于宵小之手，苍天何其不佑我魔教也。但话说回来，凤瑶遇难时，你怎么没有找教友帮忙？” 李丰瑾悠悠望向西南，那是宣川郡的方向。 钟胜海冷漠回答说：“你的师叔，戎子辰戎护教，我总共找他两次。” “第一次，戎护教说，你在昌州闭关破天门，兹事体大；又说霹雳会与铁枪会于深山练兵，疑似发现了我们的昌州老寨，宣川郡这里不可轻举妄动。戎护教还苦口婆心劝我，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让我再等等。等时机妥当，再覆灭宁津陈氏为我妹妹复仇。” 钟胜海皱起眉头：“戎师叔怎却说，你热血上头根本不听劝，直接冲到宁津县？难道哪里……” 李丰瑾目光移向钟胜海：“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辞别戎护教，我还未到家，突然五脏一阵剧痛。化为鬼怪之后，我详细查验我的尸体，才知道我不知不觉间中了两种奇毒。” 钟胜海猛地脸色剧变：“你是说……？” 李丰瑾却没有正面回答钟胜海，继续叙述昔日死因：“我与你、与戎护教共事多年，当时坚定相信他不会害我。而且，我与戎护教商谈时，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也没有喝过任何水粥，即使中毒，也应该是哪位叛徒所为。” “化作鬼怪之后，我一边调查凤瑶冤死真相，一边调查究竟是谁下毒。期间，我惊讶发现陈彦元夫人的心腹小婢，竟然是百花谷弟子，且疑似我教内某人私通。我所中两种奇毒，源自百花谷老对手五毒教。俗话说，最了解你的是敌人，百花谷弟子肯定熟悉五毒教的毒药。” “于是，我明面让凤瑶以复仇厉鬼面目出现，暗中则悄悄布置一张大网，试着调查陈彦元夫人的真实身份和谁是咱魔教叛徒。我布置妥当之后，又请戎护教调派教友，帮我瞒天过海巧设陷阱。为了诱惑叛徒现身，我小心翼翼藏匿行踪，始终只与戎护教一人交流。” “结果，我万万没有想到，当天下午就有虎塘寺佛僧追到了凤瑶的真坟之前，狠辣毁掉我的魂体。若非虎塘寺佛僧贪恋我的道法笔记，我当时肯定灰飞烟灭，连鬼怪都做不成。” 一次受害或许是巧合，两次受害，还能用巧合解释吗？ 不论真相如何，戎护教肯定有问题。 钟胜海的脸色变来变去一阵，最终咬牙切齿给予保证：“丰瑾你放心，等我回去，一定为你查明真相。如果真是戎师叔蓄意害你，我必将他碎尸万段，拎到你们兄妹坟前祭拜。” 李丰瑾突然呵呵笑了起来。 过去种种，仿佛尘埃般，突然间被他挥袖拂去。 李丰瑾的乌青透黑面庞依旧瘆人可怕，却忽然令人泛起奇怪感觉：李丰瑾这只鬼怪，他心胸开阔、性格开朗，早已经从过去阴影和生死仇恨里走出来。 李丰瑾摇了摇头，提醒钟胜海注意眼前现实：“四年前，魔教无一名超品高手；四年后，魔教恐怕也只有你一位超品高手。你还是想想，怎么说服门主放过你这位魔教第一高手吧。” 李丰瑾和钟胜海追忆往日期间，空狱门弟子陆续到位，很快把钟胜海的住房翻了个底朝天。钟胜海的武器、藏书，以及睡床下面藏匿的防御型法器，也都一一缴获。 贺路千嘱咐相关负责人继续调查钟胜海的人际关系，逮捕一切可疑人员，而后把钟胜海带到燕来郡郡守府里审问。贺路千感觉钟胜海态度较好，随意让给他一把椅子：“坐吧，先说说你潜伏燕来郡的目的。” 钟胜海却抗拒按照贺路千的节奏，另起一个新话题：“贺门主，你知道长生石吗？” 贺路千听过长生石的传说。 贺路千活在地球二十一世纪时就酷爱读书，降临本世界之后，他也习惯性阅读各种书籍，尝试通过阅读快速了解炐朝两京十三州。其中的某些笔记，曾断断续续以奇闻异事态度记载了长生石的相关传说，说每当世间大乱，长生石就出现。 在传说里，长生石既是诅咒，又是赐福。 长生石是对国运的诅咒，只有天下大乱时，它才会突然出现。 是谓： 长生石出，天下大乱。 莫道长生一块石，天下宫殿烧成灰。 长生石又是对新朝新帝的祝福：只有乱世诸侯才有资格得到长生石，只有新朝新帝才能牢牢握紧长生石。 是谓： 长生石在手，为王又为帝。 君王何必怕老衰，长生本在真龙怀。 这种把国运和长生捆绑的说法，乍听起来似乎非常迷信。 但别忘了，本世界的世界架构以民愿为尊，民愿能够让佛法、道法显世，自然也有可能将传说化作真实。 如果世人都相信长生石传说，长生石极有可能就会真的出现在人间。 贺路千对长生石传说不置可否，笑着回应钟胜海：“你别告诉我，长生石出世了？” 钟胜海摇头，忽然又另起新的话题：“贺门主，你知道民愿吗？” 李丰瑾这时候突然站出来，打断了钟胜海的反客为主小心思：“门主，我知道钟胜海想说什么。” 李丰瑾侃侃谈起他所知道的长生石传说。 魔教内部，有一则流传很广的长生石传说。 当旧的王朝日渐堕落，当乱世杀伐苦难到极点了，亿万百姓就会泛起天下重回秩序的强烈渴望。民愿取决于民心，当亿万百姓不分老少贵贱渴望秩序时，民愿就会因为万众齐心变得炽烈到了极点，以致民愿能够直接显世，凝结成石块状的民愿结晶。 先贤们把民愿凝结的石块，命名为长生愿石，简称为长生石。 传说长生愿石共有七块，分别对应两京十三州的州郡。 大概两三州地盘，就能凝结一块长生愿石。 得一块长生石，为乱世诸侯命格；集齐七块长生愿石，为大统一王朝新帝命格。 同时，七块长生愿石，似乎又像漫画《龙珠》中七龙珠那样可以许愿。传说新朝皇帝只要能够顺利集齐七块长生愿石，就能与民愿直接对话，或者从民愿中召唤出真正天下无敌的力量。 例如钟群生，他弃武开国之后，民愿剥夺了他一切武功修为，渐渐退化为常人。但是，钟群生依旧能够以常人之身统御无数顶级高手，依旧能够碾压所有门阀世家和武林名侠。魔教教众大都相信，那些顶级高手之所以愿意听命钟群生的皇命，除了他的独特魅力，还是因为他集齐了七块长生愿石，从中获得民愿或者说苍天赐给他的天下无敌力量。 七块长生愿石，才是世间最强的力量。 那是可以碾压所有侠客、佛道官、鬼怪的至强至高力量。 这则流言，在魔教内部流传很广。 但是，李丰瑾始终表示质疑这则流言的真实性。 李丰瑾希望这则流言是真的，他曾耗费大量翻阅无数历史典籍。收集的相关资料越多，李丰瑾越觉得这则流言荒诞不可信。 本世界大一统王朝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泔朝。泔朝以降，大一统王朝断断续续出现过好些次，例如近一千年的圮朝、烙朝、漠朝，都是公认的大一统王朝。可是，圮朝到烙朝，再到漠朝，始终没有出现什么“集齐长生愿石，方能真正无敌天下’的说法。 李丰瑾最终断定，长生愿石传说只是一则自欺欺人的流言。 钟群生逝世后，魔教从一个失败走向另一个失败，未来黯淡看不到希望。百余年魔教教主的复兴，非但没有鼓舞到大家，反而令大家越来越失望：“武功练到极致，也不能救魔教啊。” 为了抵抗无边的绝望，魔教教众自发地传播、相信这条流言。魔教教众进而希望某位魔教教众或同情魔教的君王集齐长生愿石，然后像钟群生那样恶战门阀世家，为无数死去的魔教教众平反。即将到来的炐朝末年大乱，就是绝大多数魔教教众的最后希望。 所以，李丰瑾此前压根没有和贺路千探讨过长生愿石传说。 但是，长生愿石传说真的只是魔教教主自欺欺人的流言吗？ 答案为否。 李丰瑾引经据典，向贺路千证明长生愿石传说如何不可信时，降临至今都没有动静的轮回者面板，突然快速刷新数条资讯。 “@全体轮回者。” “目前已有七位轮回者陆续接触长生石传说，并获知长生石的凝结方法，满足主线任务开启条件。” “主线任务激活：各位轮回者须凝结最少一块长生石，并持续持有该块长生石81日。” 第125 棋手 任务框下，轮回殿又备注若干项细则。 第一条细则，轮回者不间断持有长生石81日完毕，方可主动结束本次历练，返回轮回殿。主动的意思，是说轮回者也可选择不结束，付出一定代价之后，继续留在本世界。 第二条细则，轮回者不间断持有长生石期间，基本资料将会通报全体轮回者。并且，轮回殿以每小时一次的频率，播报轮回者即时位置。 第三条细则，轮回者不间断持有长生石期间，不得离开长生石的有效范围。例如，贺路千以济州百姓民愿凝结成长生石，81日试炼期间，离开济州，等同失败。 第四条细则，每块长生石，仅能供一位轮回者完成历练任务。 …… 等。 静寂三四年之久的轮回殿，竟然毫无征兆地诈尸了。 除了居高临下证实了长生愿石的传说，轮回殿的正式公告也间接暴露许多重要信息。 首先，轮回殿终于解释清楚了为何最多只允许七位轮回者活着走出这个历练世界。结束历练的条件是不间断持有长生愿石81日，而炐朝两京十三州总共只能凝结七块长生愿石。或许真如长生界轮回者所说，本世界只是仅供七名轮回者历练的小型轮回世界，它的历练规则，它的资源总量，都以七名轮回者标准而配置。 其次，宫千钧的拖课法比喻，则迎来小小的挑战。轮回殿允许轮回者主动结束历练，如果七名轮回者得到长生愿石，并相继结束本次历练，其他轮回者怎么办？轮回殿到时候还会不会无意义地维持本世界，拖课法熬死剩余轮回者？ 再次，“接触并获知”说法，表明李丰瑾误会成流言的长生愿石传说，不仅是真实可信的世界规则，还将迅速成为所有轮回者的目标。想凝结长生愿石，必须集合数州民愿；想结合数州民愿，必须间接或直接参与即将到来的军阀混战，抢到足够的地盘。本次历练的主线任务，原来不是练武练道法，而是仿佛即时战略战争游戏的博弈。 最末，主线任务的激活时间，表明贺路千是第七位满足条件的轮回者。 前六位满足条件的轮回者，都是谁呢？ 贺路千脑海首先闪过宫千钧，这位萨姆会支队队长掌握无数资讯，大概率名列其中之一。但萨姆会召集了许多轮回者，秦真鹤、濮群、辛贵奇、冯爽、宁彩玉等，小小燕来郡分部，就拥挤着五名轮回者。这是否意味着宫千钧暗中藏私了，他得知了长生愿石的机密情报，却没有无私分享给其他地球轮回者？ 贺路千脑海里又闪过王建龙、刘忠民、萧红雨等三位造反流轮回者，他们不管不顾地参与流民造反，是否因为很早就偶然得知了长生愿石的真相？甚至，提前接触长生愿石的轮回者，可以得到了轮回殿的剧透优势？ 等等。 不管其他六位轮回者究竟是谁，幸存至今的67名轮回者，必然把目光投向乱世杀伐。 未来日子里，67名轮回者如何博弈呢？ 轮回者会不会以七块长生愿石为核心，陆续形成互相对抗的七支轮回者队伍？或者，默默藏在暗中发展，默默妥协萨姆会，等到了轮回殿开始以每小时一次播报轮回者实时位置时，再露出老阴比猥琐笑容，狙杀那些即将完成历练任务的轮回者？ 无论未来形势如何发展，贺路千觉得自己问题不大。 决定胜败的是武力与智慧的乘积，如果武力值足够高，智慧就可以降低标准。贺路千已经强化到了59战，身披燕来郡的民愿负担，都能稳居天下第一高位。其他66名轮回者藏在暗中默默发展、争夺济州之外的其它六块长生石也就罢了，谁若敢跳出来向燕来郡发难、向空狱门发难，贺路千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为无间地狱的经验汲取效果加速。 在这个历练世界里，贺路千不仅有资格做棋手，而且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棋手。 57战的可利用修为、茁壮成长的空狱门、整编之后的新军，都令贺路千有能力从容面对所谓的主线任务。所以，贺路千熬过了最初的惊讶，把长生愿石的要点默默记在心里，他便轻描淡写地关闭了轮回者宿主面板。 贺路千摆了摆手，叫停李丰瑾的论证：“你们所知道的长生石传说，都给我说说吧。” 李丰瑾愕然停止他的长篇大论。 钟胜海则呵呵大笑起来：“丰瑾贤弟，看来你的唠叨，反而让贺门主对长生石传说感兴趣了。” 钟胜海敬佩也畏惧李丰瑾的博闻广识，不敢与他辩论细节。 发现贺路千突然对长生愿石传说感兴趣，钟胜海连忙抓住时机，倾囊道出他所知道的一切资料。 原来，李丰瑾、李凤瑶遇难之后，钟胜海的人身也再起波澜。 钟胜海突破天门不久，师父突然郑重其事告诉他：“六贼攻陷京师之前，未功皇帝急令亲信护送四位皇子逃难。而后世事败坏，未功皇帝的血脉，只能藏在民间、海外番国，默默无闻地传承。你的钟姓，是炐朝钟家的钟；你身上的血，流的是太祖皇帝、未功皇帝的血。” 钟胜海喜欢练武胜于争霸，却又不好意思违抗师父之命。 大约贺路千从应京赶赴济州翠海县那段时间，钟胜海根据师父提供的线索，成功挖掘一座被未功皇帝亲信伪装成坟墓的藏宝密室。藏宝密室里没有金银，也没有珠宝，只有二十余本手抄本武功秘籍和三十二卷钟群生的随笔文字。 钟胜海向李丰瑾解释，也向贺路千解释说：“我原来也像李丰瑾那样质疑长生石传说，觉得教友们在自欺欺人、在一厢情愿。直至获得了先祖的三十二卷随笔，我才惊诧发现，原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长生石传说竟然是真的。” “先祖老病缠身时，已经隐隐感觉到门阀世家和老六将会在他死后反攻倒算，所以取‘尚未成功’之意，定下了‘未功’年号。为了让亲信部下有能力应对他的死后危机，先祖又把他的武功心得、长生石凝结方法、集齐七块长生石后如何获得无敌天下力量等秘法，相继记录在三十二卷随笔里。” 钟胜海说到这里，才迟迟提出要求：“先祖的三十二卷随笔，有第一流武功，也有屠龙秘技。门主，三十二卷随笔能否换我钟胜海一条性命？” 长生愿石是轮回殿主线任务的核心，若能获得钟群生的三十二卷随笔，肯定有意无害。 贺路千虽然没有即时答应，语气却有所松动：“钟群生的三十二卷随笔，如今藏在哪里？” 钟胜海：“人的精力有限，我擅长练武，却不擅长也不喜欢民政琐碎。取得三十二卷随笔次日，我便令人送往魔教秘密老寨，让护教们、长老们选拔优异少年，学习其中的屠龙秘技。而且请贺门主放心，老寨住的都是魔教传人，他们肯定愿意送来三十二卷随笔交换我的一条贱命。” 贺路千却摇了摇头。 瞧魔教内部衍生的各种派别，瞧李丰瑾对戎护教的质疑，魔教内部形势绝不可能像钟胜海描述的这么乐观。 贺路千：“你们先送来三十二卷随笔，我确认内容之后，再衡量究竟三十二卷随笔重要，还是你这位魔教第一高手重要。” 钟胜海的态度非常配合：“可以，我先让人送来三十二卷随笔。” 贺路千呵呵笑说：“不怕我反悔吗？” 钟胜海：“世人都说我们魔教极端，明明已经全盘失败了，还要在角落里挣扎。但我们其实一点儿都不极端，不过是推崇天下人应该做天下事而已。我们又推崇功成不必再我。如果世间出现合格的君王，如果君王愿意体贴民心，我们魔教愿意不求回报地、无怨无悔地辅佐他镇压门阀世家、江湖门派、佛门道门。” “闻听魏武图叛乱，我率领魔教精锐紧急入驻燕来郡，目的本是想助他一臂之力。结果，魏武图得胜时纵兵杀戮，失败时又想投靠安车骨，端的比京师那位皇帝还可恨。我留在燕来郡城，只是希望能够帮助燕来郡城百姓，躲过流亡安车骨和死于官兵屠戮的命运。” “待贺门主到来，我留在燕来郡没走，一是想抽空接近李凤瑶，委婉问问李丰瑾是否已经灰飞烟灭，二则是想代表魔教看看贺门主如何统御燕来郡叛军，与魏武图有没有区别，值不值得我们魔教辅佐。” 贺路千嘿嘿笑了笑：“你们魔教觉得我如何？” 钟胜海：“有认同的地方，也有不认同的地方，但总体来说，赞扬大于批判。如果贺门主愿意接纳我们，我们如龙派必将欣然把老寨迁徙到燕来郡，百死不辞地辅佐门主争霸天下。当然，如果门主讨厌我们魔教，或者忌讳我们魔教的恶名，也没有关系。” 第126 一刀曾当十万兵 钟胜海说的很好听。 可是，宫千钧也很会说话。 你敢毫无保留相信吗？ 世间会说好话的人多了，能够言行合一的却历来罕见。 而且，贺路千今日逮住钟胜海是天时地利人和，直接把毫无防备的钟胜海堵在排屋里。如果钟胜海提前十分钟知晓贺路千即将袭来，他全速逃亡到山地丘陵里，狂奔到其它州郡。贺路千再厉害也分身无术，无法舍弃燕来郡基业与钟胜海天南海北兜圈子，所以放走钟胜海容易，再想抓住他就难了。 贺路千稍作考虑，从书架上取下一方木盒。 木盒里装有一枚蜡封丹药，丹药通体黄黑色，却莫名圆润晶莹。 贺路千指着黄黑色药丸：“这是你们魔教的悔过丹。” 钟胜海忍不住脸皮抽动。 悔过丹即是大名鼎鼎的五轮脑蛊丹，五轮脑蛊丹是门阀江湖对它的称呼，悔过丹是魔教内部对它的称呼。 贺路千追加介绍说：“我这里的悔过丹，都是由李丰瑾监制的，保证安全无毒副作用。我愿意相信你的誓言，但如果由悔过丹加码一下，我们应该更能彼此信任，你觉得呢？” 钟胜海犹豫良久。 五轮脑蛊丹并非纯粹的草药昆虫药丸，调制它时，需要施展特别手法，将鬼怪的怨念完美融入其中。五轮脑蛊丹的内核是民愿、民怨，调制手法更接近构建法阵，其本质接近仙侠世界观的神奇丹药。想完美破解五轮脑蛊丹，必须在不破坏五轮脑蛊丹的结构情况下，驱散鬼怪的怨念和调制者构建的法阵。 李丰瑾的道法水准位居魔教第一流，钟胜海没有自信找到能够破解李丰瑾版五轮脑蛊丹的道士、佛僧。 一旦服用五轮脑蛊丹，钟胜海就别想自行解开。 但是钟胜海还有其它选择吗？ 钟胜海最终接受了五轮脑蛊丹：“好。” 自从魔教教主把五轮脑蛊丹发扬光大，不仅门阀江湖闻之丧胆，魔教教众也都战战兢兢。钟胜海接受了五轮脑蛊丹，也就接受了五轮脑蛊丹的无形枷锁，不敢偷偷摸摸自行离开燕来郡。 钟胜海事件就此暂告一段落。 而后，李丰瑾继续筹办李凤瑶的道场；贺路千则维持以攻代守战略同时，继续把主要精力投入民愿知识学习，静等魔教把钟群生的三十二笔记送到燕来郡城。贺路千非常低调也非常平静，轮回殿发布的主线任务仿佛对他的人生规划没有丝毫影响。 但是，世界不会因为贺路千低调无所作为而停止运转。 时间来到隆庆六年十一月，京师突然通传各州一则捷报，说官兵于原州、洛州两州边界阵斩流贼盟主及两名副盟主。流贼盟主死后，一群贼首诚惶诚恐恳请朝廷诏安，总计64名知名贼首表示愿意编入燕镇，为炐朝抵御安车骨外辱。 世人原本以为流民叛乱将会越演越烈，最终颠覆炐朝秩序，揭开天下大乱的序幕。等待天下大乱的各色野心家万万没有想到，声势浩大的流民叛乱，年初还以步兵炮鬼怪战术打的官兵憋屈郁闷的流民主力，竟突然走向团灭。 难道炐朝还能迎来中兴？ 消息传到安车骨，安车骨畏惧炐朝国势复震，迅速集结精锐步骑，一路攻往锦和堡挑衅燕镇；一路攻往燕州海疆，清除夹在燕来郡和燕州之间的祁镇各部。 说到祁镇余部，需要简单介绍两句。 贺路千走到前台执掌燕来郡后，祁镇渐渐分化成三派：一派效忠炐朝朝廷，敌视燕来郡兵和空狱门；一派墙头草作风，听命炐朝军民同时，又向空狱门示好；一派倾向空狱门，却又渴望保持一定的独立性。 贺路千此前考虑空狱门底蕴太浅，贸然扩张只会带来混乱，所以宁愿把世间消耗在补齐道法短板。 贺路千思量着，等燕来郡稍稍消化完毕，等原魏武图叛军整编完毕，再出兵彻底收复祁镇余部。没有想到，安车骨或许误会贺路千无意兼并祁镇，或许小觑贺路千的震慑，竟突然发兵攻伐祁镇余部。 安车骨的目标是敌视空狱门而效忠炐朝朝廷派系的大本营铁山堡，表面来看好像帮助贺路千清除隐患，但整个祁镇都是贺路千的猎物，怎会因为敌对关系而让给安车骨？ 铁山堡是我的。 附属铁山堡的燕州沿海乡县，也是我的。 安车骨进攻祁镇消息报到贺路千这里，贺路千立即启动反击。 想了想，贺路千又招来李丰瑾、钟胜海两人。 贺路千首先吩咐李丰瑾：“你暂停道场筹办，先随我去一趟石鹿岛。” 李丰瑾：“好” 贺路千而后转向钟胜海：“七月到十一月，已经四个月了，钟群生三十二卷随笔，却始终未能送到燕来郡。钟胜海，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钟胜海满脸尴尬。 钟胜海万万没有想到，三十二卷随笔换他性命的交易，竟然出乎意料地坎坷。 贺路千：“燕来郡不能白养着你。这样吧，你也跟着我去一趟石鹿岛，关键时刻冲阵两次，赚一份口粮。你觉得如何？” 钟胜海面对贺路千时非常心虚，连忙答肯：“但凭门主吩咐。” 这日夜晚，贺路千再次奔袭寒寿郡故作疑阵，迟滞寒寿郡趁机反攻的计划。次日清早，贺路千集合三艘战船，瞒天过海悄悄驶向石鹿岛。 石鹿岛是祁镇墙头草派大本营，他们蓄意交好空狱门却又警戒提防空狱门兼并他们。即使晓得石鹿岛与铁山堡是唇亡齿寒关系；即使晓得安车骨攻陷铁山堡后，石鹿岛就是死地；石鹿岛驻军仍然不切实际渴望能够在安车骨、炐朝、空狱门之间玩平衡中立。 遥遥发现空狱门的战船，石鹿岛驻军意料之中拒绝三艘战船靠岸，甚至毫不犹豫地放炮武力驱赶。 三艘战船撤出岸防火炮有效范围，更换新的作战计划。 钟胜海名字带有海字，却自幼被师父带到内陆深山老林抚养长大，对浩瀚海洋没有什么直观印象。来到燕来郡之后，钟胜海又一直关注陆军和围绕水城进行的水战。这次随军沿海路进攻石鹿岛，还是钟胜海人生第一次。 钟胜海站在船首，遥遥观望一会儿石鹿岛地形，摇头说：“大海对侠客的遏制，果然仅次于鬼怪。” 本世界的侠客，普遍具备超强耐力，动辄能够高效率持续奔跑数百公里乃至数千公里，仿佛一辆不必担心耗损也不必担心油耗的超级汽车。 但它毕竟是低武世界，内力系统无法完全取代消化系统，侠客不喝水会渴，不吃饭会饿。一旦不幸坠入大海，尽管侠客理论上或许能够持续游泳数十数百公里，可侠客的碳基结构肉躯却受制于消化系统，极大概率溺死于变化无常的海浪环境。 而且，水的阻力远远大于空气阻力。侠客坠入海水中后，移动速度和出手速度都会大幅度降低，很容易成为火铳手齐射的靶子。 自从火炮成为海战标配，侠客对海战的影响越来越低，以致水手们傲慢喊出：“侠客在岸上是虎，在海上是虫。” 想到这里，钟胜海愈加悲观：“如果火炮更大、更快、更准，侠客肯定被大海彻底淘汰。” 贺路千无视钟胜海的感慨，询问钟胜海说：“有没有练过水上跑？” 钟胜海回以肯定答案：“有练过。” 贺路千指向远方的石鹿岛：“能跑到岸上吗？” 钟胜海摇头：“我最多能够冲刺千余步，勉强做到赤脚渡江。战船到石鹿岛的距离，却比应江宽多了，我最多跑到三分之一，就得改成落汤鸡游泳。” 贺路千点头：“那你就留在船上吧。” 钟胜海懵然：“嗯？” 战船游弋在近岛海面上，不留在船上还能去哪儿？ 但在钟胜海惊讶目光中，贺路千却直接脱掉了布鞋，把裤腿挽到膝盖以上。贺路千又取来一柄他常用的制式雁翎刀，让一名空狱门弟子辅助他结结实实捆在后背上。 钟胜海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门主，你这是……？” 贺路千：“情报显示，石鹿岛如今只有四千余战兵，且堪战精锐不足两千。与其火炮对轰浪费时间，不如我直接杀到岛上，断了他们的念想。” 钟胜海：“！” 钟胜海不敢置信地由贺路千看向石鹿岛，再由石鹿岛：“门主，你难道准备赤脚跨海，从薄弱处直接冲向石鹿岛？” 贺路千：“嗯。” 钟胜海不敢质疑贺路千的决心，委婉建议说：“直冲岛屿也太危险了。何不等到夜晚，我们一起游到石鹿岛，端掉他们的岸防？” 贺路千毫不犹豫拒绝了钟胜海的提议：“情报显示，石鹿岛有一只鬼怪，且魂体相当强壮。海船法阵自古以来都是大难题，李丰瑾没办法同时防备来自天空、水面、水下的攻击。万一石鹿岛怀抱着同归于尽心态袭击三艘战船，我们的损失就大了。” “还是先试试白日作战吧。” 第127 无双 第127无双 雁翎刀绑好，贺路千提起两只布鞋，猛地从战船跳向海面。 尽管有所准备，钟胜海仍被贺路千的莽劲儿吓了一跳。 钟胜海条件反射地冲到船边，映入眼帘的恰是一幕奇景：贺路千身体向前斜倾，两小腿高频率踩水，以踩水的反作用力向前疾奔。贺路千移动速度极快，大约是战马冲刺速度的两倍，海水在贺路千身后翻出比快船更加夸张的浪花。 如果钟胜海拥有地球二十一世纪见识，脑海里肯定闪回一个更加形象的比喻：人形摩托艇。 目视贺路千高速冲向石鹿岛，钟胜海惊得目瞪口呆：“天下第一不愧是天下第一。” 战船往往依赖港口停留，贸然靠近其它海岸，随时都有可能尴尬地搁浅。贺路千这位人形摩托艇，却没有类似的烦恼，只要是海岸线，无论滩涂还是悬崖峭壁，都挡不住侠客的机动登陆战。只见贺路千仿佛分水而行的鲨鱼脊，一条海浪弧线绕过重兵布防区域，腾空跳向某处荒芜海岸。 钟胜海震撼收回目光，迟钝发现战船上的士兵们虽然同样啧啧称奇，却大都表现得非常稳重。 负责本次海战的参将沙义德，及时为钟胜海解疑释惑：“水军整编成海军之初，多有骄兵悍将不服从军命，说再这样训练下去，还不如夺船逃跑。之后，门主突然来到海军基地，间或陪同海军参加日常训练，当众展示他的海跑绝技。士兵们瞧见门主踏海如履平地，纷纷熄灭夺船逃跑念头，把门主敬若神明，全军上下从此再无二声。” 钟胜海默然。 这些日子，钟胜海虽然没有逃跑也不敢逃跑，心底却忍不住想耍一些小手段。 但回头望向贺路千耗时四五分钟就登陆石鹿岛的炳然战绩，钟胜海唯能暗自摇头叹气。 差距太大了。 昔日惨败，绝非仓促遇袭所能解释。 钟胜海试着侧面打探贺路千的实力，询问沙义德说：“门主经常这样海跑吗？” 沙义德：“每月最少跑三次，时而从这岛跑到那岛，时而直接从济州跑到燕州。” 钟胜海陡然扬起眉头：“从济州跑到燕州？” 沙义德非常理解钟胜海的怀疑：“不可思议吧？可咱们的贺门主，就是强到如此不可思议。” “民间的说书先生，谈起某某知名侠客，往往夸张赞为陆地神仙。我往日不以为然，便似所谓的燕北六侠，也没见他们强到哪里去啊。直至遇到门主，直至亲眼见证门主的奇迹，我等才明白练武练到极致，果然无愧陆地神仙美誉。” 钟胜海愈加忧郁绝望：“难道天门之后还有新的天门？我好歹也是魔教第一高手，怎与贺路千比起来，竟然弱得好像刚学习走路的娃娃？”。 哎！ 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手段，还是算了吧。 在踏海如履平地的陆地神仙面前，任何小手段恐怕都是自取其辱。 钟胜海理智地进一步妥协：“我还是老老实实等待师父协调好矛盾，把三十二卷随笔送到燕来郡吧。” 钟胜海四年前便以29岁之龄突破天门，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便是这位魔教第一天才，突然见到贺路千踏海如履平地，都吓得不敢泛起一丝杂念，何况见识有限的石鹿岛祁镇余部？ 贺路千刚刚绕路登陆，石鹿岛士兵就哗然混乱，争相躲入相对安全的碉堡里；待贺路千突袭杀死十余位敌兵，恐慌如链锁闪电般在士兵群体里迅速蔓延；不等钟胜海效仿贺路千在近海施展他的渡江绝技，石鹿岛港口就仓惶竖起了投降白旗。 贺路千突袭登岸，仅仅斩杀两百左右敌兵，墙头草派系祁镇余部便全都明智地结束对抗。 随着贺路千的武力值越来越高，战争也越来越简单化了。 不久，同样画面再演，原本就倾向空狱门的派系，继石鹿岛之后也选择乖乖投降。 如此，三艘战船沿着燕州海疆转了一圈，祁镇余部的三大派系，就乖乖投降了其中之二。 稍作休整，空狱门三艘战船领着二十余艘运兵船乘胜赶往铁山堡。 铁山堡与石鹿岛等海岛的战略形势不同，它直面安车骨蛮兵的侵袭，乌龟壳心态修建一堆堡垒。安车骨崛起以来，曾断断续续五次进逼铁山堡，却全都无果而归。考虑铁山堡遍地堡垒的现实，考虑铁山堡官将对空狱门的敌视，贺路千估计很难速胜，只能剥洋葱战术慢慢逼降他们。 而若在铁山堡浪费了时间，安车骨三万蛮兵必将趁机远遁。 为了快速攻克铁山堡并留住三万安车骨蛮兵，贺路千决定小小用计。首先，空狱门三艘战船载着贺路千、李丰瑾、钟胜海等十余名鬼怪侠客，脱离大部队，利用鬼怪优势和侠客机动登陆，直接绕到三万安车骨蛮兵背后的乡县；石鹿岛等降兵，则以祁镇名义、炐朝官兵名义增援铁山，协助他们抵御安车骨蛮兵，尝试反客为主，从内部夺得铁山堡。 镜头转向燕州深处。 燕州靠海部分是典型的半岛地形，中间是层峦叠起群山，军事后勤只能依赖沿海走廊。贺路千等十余名鬼怪、侠客，趁着夜色攻陷盖清县之后，就拦腰截断了三万安车骨蛮兵的后勤，并间接把他们堵在燕州半岛的尖端。 紧接着，便是贺路千等十余名鬼怪侠客与三万安车骨蛮兵的激烈对抗。 十余人对攻三万余步骑，乍听起来，似乎很热血、很激动人心。 可实际过程，其实非常枯燥。 李丰瑾先以鬼身优势巧布法阵，设陷阱困住安车骨蛮兵阵营的唯一鬼怪，贺路千上前一顿猛砍，竟然直接把这只鬼怪砍死了。而后，贺路千和钟胜海的侠客优势迅速控制战争走向，安车骨蛮兵人数再多，也只能毫无反抗之力地死于贺路千的剥洋葱战术。 说句实话，三万安车骨蛮兵的纪律严、组织度高，战斗意志也远远甚于炐朝官兵和祁镇官兵。如果同等兵力、同等侠客奇兵、同等鬼怪辅助，安车骨蛮兵必将再次打赢炐朝官兵。即使被贺路千侠客式包围，安车骨蛮兵都能凶悍组织数次同归于尽式冲锋，即让一群蛮兵浑身绑缚手榴弹、炸药包等武器，以血肉之躯与贺路千同归于尽。 然而，贺路千最不怕的就是敢打敢冲的炮灰。 说句难听的话，敌兵越是敢打敢冲，贺路千越欣慰。 原因很简单。 这些敌兵，都是珍贵的经验值啊。 杀戮敌兵攒经验的效率，可比静等经验汲取效果随着时间积累，高多了。 敌兵如果乖乖投降，贺路千没办法继续杀俘，良心和底限也不允许他刻意屠戮俘虏。但如果敌兵敢打敢冲，非要与贺路千决出生死、决出胜负，贺路千也绝不会妇人之仁地纠结他是否杀多了、是否该以劝降为主。 战争毕竟是战争。 贺路千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戮其他士兵。 所以，既然你们不肯投降，就化作经验值吧。 这段时间，贺路千的战斗力指数飞快增加，核心原因不就是炐朝官兵和祁镇余部的无私奉献嘛。 贺路千收获天下第一荣誉之后，越来越觉得战争非但一点儿都不可怕，反而仿佛是一个又一个经验副本。若非良心上实在过不去，贺路千甚至都想时时刻刻维持战争体制，杀败敌兵→静等敌军慢慢增援到位→再杀败敌军，如此周而复始，把不断增援的敌兵当成游戏里的怪物刷新。 回到本次围歼战，贺路千以杀止杀时，也以经验副本心态禁止钟胜海等侠客抢怪抢经验。 贺路千嘱咐十余名侠客沿着燕州半岛散开，斥候侦察兵般监视三万安车骨蛮兵和安车骨后续援兵的动向。遇到小股敌兵，钟胜海等侠客有权就地擒获，押送到贺路千处判决；而若遇到大股敌兵，则必须及时通报贺路千，由贺路千亲自突袭斩杀，积攒经验值。 铁山堡眼中的生死存亡危机，炐朝和安车骨眼中的王朝兴衰机遇，到了贺路千这儿，全都落寞变成了三国无双式格斗游戏。 遇到散兵，冲上去，战斗结束；遇到主阵，围住，一圈又一圈慢慢啃。 普通士兵的数量意义，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可以肆意忽视。 铁山堡被祁镇降兵从内部攻破…… 安车骨蛮兵被截断后勤，不敢再攻铁山堡…… 安车骨大单于紧急调遣五万援兵，试图营救友军。但援兵行至海石县，被贺路千突袭骑脸莽一波，他们瞬间放弃增援，仓惶撤回新京…… 一人成军，一人成国。 甩去鬼怪克制弱点之后，贺路千对普通士兵的优势，仿佛飞机大炮碾压冷兵器，又仿佛居高临下的降维打击。 困在燕州半岛的安车骨蛮兵，减员过半后，也很快意料之中崩溃了。一群不愿无意义死亡的普通士兵，造反杀死一群准备宁死不降的中高层将领，无条件向贺路千投降，被动结束了一点儿都不精彩的铁山堡战役。 第128 无敌之后是空虚 第128无敌之后是空虚 铁山堡战役结束后，贺路千把基础战斗力指数刷到了75战。 就绝对速度来说，战力提升幅度并不算夸张。 背负等级2民愿的情况下，贺路千的正常奔跑速度大概可以稳定在每小时142公里，比地球二十一世纪高速公路的上限高出18%。但速度只是衡量战斗力指数的标准之一，突破64战之后，真正值得注意的，是内力体系或者说无间地狱动力系统迎来了新的质变。 1战强化到75战，贺路千渐渐有些理解战斗力指数为何以指数为名。 1，2的0次方。它是一切的起始。 2，2的1次方。它是有锻炼身体习惯的健康成年人常态。 4，2的2次方。它是非专业选手的上限，水平再提高一些，就是国家三级运动员。 8，2的3次方。它是碳基血肉之躯的潜能极限。1战强化到8战，主要是肌肉和骨骼方面的强化，间接导致贺路千当时越来越肌肉化、魁梧雄壮化；8战之后，无间地狱模拟的内力体系，渐渐成为主流。 16，2的4次方。它虽然并不契合本世界通用的6到8、8到12、12到20等分级规则，却是能否熟练掌握能力体系的分界线。跨过16战的土著侠客，只要不是甄风林那样的隐士，人人都是声名远扬的大侠。 32，2的5次方。它虽然仍旧不契合20到36等分级规则，却是内力体系能否衍生特殊效果的分界线。 同理，到2的6次方，战斗力指数意料之中又解锁了新内容。 迈过64战门槛，无间地狱模拟的内力体系，功效陡然连番数倍。例如最基础的防御需求，64战之前，火铳近距离齐射始终能够威胁贺路千，间接导致他只能披着钢甲，不断围着军营绕圈子机动作战；64战之后，无须钢甲，内力都能硬抗近距离硬抗火铳齐射两到三次，直接导致贺路千有时候胆敢无视陷阱直接冲阵。 另外，内力体系还解锁了蓄力或者说蓄能的小功能。 或许因为内力体系只是无间地狱模拟出来的表象，无间地狱动力系统出乎意料地允许贺路千在闲暇时间运转内力，仿佛给电池充电般地在丹田内部积蓄能量。当然，所谓的丹田一点儿都不丹也不田，真相应该是无间地狱的某个配件或者某处虚空，缓慢吸收内力体系溢出的能量。 不过，或许因为刚刚解锁，该项功能暂时缺乏实际意义：以贺路千73战水准的内力运转，竟然需要断断续续补充一年时间，才能完成一次蓄能。 贺路千猜测，这条小功能应该类似8战门槛后正式走上前台的内力体系，仅仅代表无间地狱系统的未来进化方向。 蓄能时间缩短到十天半月之内，不说也罢。 侠客本就不怕佛道官，12战就能砍杀一群道士、佛僧。 强化到44战，贺路千从容击退前天下第一岳山派掌门袁真清，瓦解了侠客威胁； 强化到49战，贺路千连续砍伤两只鬼怪，前段时间更以快刀杀死一只鬼怪。 即使忽略新解锁的蓄能，也可以清晰感知到：贺路千已经全面超越了本世界的超自然力量体系。甚么佛道官，甚么侠客，甚么鬼怪，未来统统无法再威胁贺路千；甚么鬼怪克制侠客，甚么道武双修、佛武双修，未来也将不再适用于贺路千。 简单来说，本世界的常规超自然力量，已经无法限制贺路千了。 非超自然力量呢？ 以刀剑、弓弩、暗器为主的冷兵器，早就无法威胁贺路千了。火器虽然前景光明，但受限于轮回殿的禁止超纲教学的规则，本世界的自然科学发展遗憾停滞在快铳、步兵炮层次。 迈过64战门槛，贺路千尽管仍旧无法以血肉之躯堵铳口，他却能硬扛一轮火铳齐射突进到十米左右，挥手洒出暗器，批量杀伤火铳兵。而步兵炮、攻城炮等武器，虽然威力更大，却受限于精确度差、射速慢、移动速度更慢等因素，无法对贺路千产生威胁。 超自然力量违法威胁贺路千，火铳、火炮等自然科学武器也无法贺路千，贺路千已经彻彻底底无敌了。 除非贺路千蓄意作死，本世界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 最少，摆在明面的各种武林门派、各种番国蛮族及炐朝政权，无法对贺路千产生实质威胁。 当然，民愿不算。民愿是世界规则，它耍赖般强行压制贺路千或者说无间地狱动力系统在本世界的发挥。除非贺路千强化到了能够以世界为棋子，否则没办法与一个世界对抗，进而不能移除等级2民愿惩罚。 宫千钧等长生界轮回者也不算。他们熟悉轮回殿的规则，掌握了许多核心机密，普遍混的比地球轮回者好。贺路千即使强化到75战，也不敢对他们放松警惕。 忽略民愿等世界规则，忽略宫千钧等长生界轮回者，本世界再无丝毫威胁。 本世界繁杂的力量体系，已经彻底崩坏了。 但汇总其他轮回者的消息和袁真清、钟胜海、侯泽奇等本土侠客的表现，哪怕宫千钧等长生界轮回者再知识渊博、准备充分，哪怕钟胜海、侯泽奇等侠客再天赋超群，他们也都没有突破本世界力量上限。 显然，力量体系的崩坏只是部分崩坏，且极有可能定向针对贺路千。 至于原因嘛…… 肯定是无间地狱太强了。 即使无间地狱短时间内奈何不得民愿这条世界规则，它也能轻松突破轮回殿、历练世界对轮回者的限制，允许贺路千肆无忌惮突破本世界力量体系的上限。 话说，无间地狱的强横，其实早有征兆。 即使魔教历史观的传说里，最少武功天下第二的钟胜海和天下第一的魔教教主，也不能违反鬼怪克制侠客的命运。舆论惊叹他们的所谓手撕鬼怪，也仅仅只是真正意义上的手撕鬼怪。 以魔教教主为例，或许他的武力值无限接近于49战状态的贺路千，也或许特意精心兼修了道法，他能够稍稍遏制鬼怪的侵袭。与鬼怪作战时，魔教能够以刀剑为武器，把鬼体斩为两截、削为数团虚雾，也能以拳掌为武器把鬼体暂时打散，进而星星点点地削弱鬼怪的魂体。但哪怕魔教教主被世人公认为百年难见的决定高手，他也不曾以刀剑、武功灭杀过鬼怪。 反观贺路千。 仅仅49战，就能以快刀击溃鬼脸娃娃和烂肠鬼怪。 铁山堡战役期间，贺路千最初本想像击溃鬼脸娃娃那样，击伤并赶走效忠安车骨蛮兵的鬼怪。谁曾想，贺路千呼呼一阵快刀乱斩，竟然直接砍死了那只鬼怪。 当贺路千能够真正意义杀伤鬼怪时，做到魔教教主都无能为力的奇迹时，本世界力量体系就开始定向针对贺路千崩塌了。 贺路千忍不住啧啧感慨：“无间地狱不愧是原祖地藏菩萨的立身根本。” 作为诸佛之下的四大菩萨之一，原祖地藏菩萨的无间地狱怎可能弱？ 胜利是好事，无敌也是好事。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贺路千苦恼地拍额头：“唉，一不小心就无敌了。” 无敌来的太快太突然，就像一阵龙卷风。 而且，75战绝不是无间地狱的极限。 如果继续进攻安车骨，贺路千再以一人成军打几场硬战，以千以万计算进行阵营杀戮，估计很轻松就能刷到85战乃至95战。75战已经无敌天下，95战恐怕就更加无敌了。除非本世界除了民愿规则之外另有其它依仗，否则安车骨乃至炐朝，都注定难以挡住贺路千的无双冲锋。 甚至，如果宫千钧等长生界轮回者无法及时把知识转化为力量，他们也难逃贺路千的暴力碾压。 贺路千突然发现，杀戮→刷经验→经验条强化，似乎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为何千辛万苦奠基空狱门呢？ 为何费尽心思谋取的祁镇呢？ 根本毫无意义嘛。 只要尽情地合法杀戮，只要及时把战斗力指数强化到以百计算，甚么长生界轮回者，甚么轮回殿主线任务，全都手到擒来。 贺路千摇头感慨：“三年前，我以为我要夹着尾巴苟到最后，才能在大后期横行霸道。谁曾想，战斗力指数强化的效率，也实在太高了。仅仅数次战争，就把我碰到了天下无敌高度。唉，原来继承无间地狱之后，我真的是带着外挂闯荡轮回殿啊。” 俗话说，任你欧气冲云霄，任你壕气万万千，任你黑肝千千万，也挡不住我外挂一键改数据。 外挂玩家，才是真正无敌，秒天秒地秒空气。十张残页的高品书，照样轻松领悟。 改派玩家，才能跨越次元壁，硬肛开发商。管你谁谁谁，到了我的电脑手机，就由我做主。 可是，以外挂迅速通关一款游戏，带来的成就感总是微乎其微。 既然外挂能够加速修炼，且能关键时刻提高锁血条保障（躲入无间地狱小宇宙），贺路千完全可以直接硬冲莽冲，无敌流通关本次轮回历练啊。耗费精力发展空狱门，耗费时间研究本世界的历史和佛道官知识，这些曾经的努力，真的有意义吗？ 铁山堡战役胜利之后，贺路千反而陡然迎来无尽空虚。 第129 改派玩家的乐趣 第129改派玩家的乐趣 当前生产力水平的炐朝、安车骨，顶天能够维持十万或二十万规模的精锐步、骑、炮陆军。武力值高到贺路千这样随随便便一人猎杀两三万精锐步骑，短时间内持续打四五场决战，炐朝或安车骨都将迎来长期衰落乃至彻底崩溃。 即将到来的乱世军阀，也不会比当前的炐朝、安车骨强多少。 贺路千就像战略武器威慑全世界，没有多少枭雄愿意与他为敌，也没有多少枭雄愿意拒绝贺路千的加盟。只要贺路千愿意，他随时可以完成轮回殿发布的主线任务。而且，即使轮回殿苛刻要求轮回者必须亲自凝结长生愿石，必须亲自背负民愿惩罚，贺路千也有很多办法规避。 本次轮回殿历练，已经对贺路千毫无难度。 未来，突然失去了奋斗目标。 剩下的历练时间，怎么熬过呢？ 在完成轮回殿主线任务的基础上，乐哉悠哉地与土著互动，与轮回者互动，把轮回历练当成装比打脸之旅？时而扮猪吃虎，时而幕后黑手，时而天降英雄？这样的恶趣味，一次两次还好，多了肯定越来越无趣。 或者像萨姆会那样仇视轮回殿，把轮回殿视作超越目标、粉碎目标？ 算了吧。 按照长生界轮回者查清安的说法，萨姆会只是一群乱贼狂徒而已。 那么以萨姆会为目标，先踹掉宫千钧为首的萨姆会支队，而后按图索骥灭掉萨姆会？也算了吧。贺路千向来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朴素道德观，在萨姆会的罪恶没有查到切实证据之前，在觉察到宫千钧准备向他下黑手之前，贺路千不愿意听信查清安的片面之词。 贺路千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又摇头否决了这些念头。 思索数日，贺路千依旧非常茫然。 贺路千渐渐泛起浓郁的无敌寂寞：“都说外挂通关降低游戏享受，有了无间地狱金手指，我的历练也变得毫无乐趣可言。” 如果没有无间地狱…… 回想降临之初的生死一线间，回想应聘陈家护院的窘迫，如果没有无间地狱辅助，贺路千的历练之途肯定非常辛苦。贺路千瞟一眼轮回者界面，一百名轮回者已经淘汰三十七位：“如果没有无间地狱，难保我不是三十七名淘汰者之一。再没有乐趣，也比生死挣扎强。” 贺路千绝不会为了享受乐趣，而主动封闭无间地狱，间接提高难度。 太傻了。 也没有什么意义。 人生的乐趣，不应该这样追逐。 一款游戏的乐趣，也永远不会限制于钻牛角尖地不断提高难度。 再次想到游戏，贺路千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想法。 却是贺路千想起了他在地球二十一世纪的短暂游戏生涯。 贺路千喜欢玩游戏，特别是各种各样的单机游戏，但他从来不是纯粹的原版玩家。 贺路千是一位改派玩家。 一款单机游戏，总会衍生许多改派玩法。例如各种各样的mod，其实都可以泛泛归为改派。 贺路千玩游戏时也常常修改游戏，不是为了调低游戏难度，而是把游戏修改成自己更想玩的模样。 觉得原版游戏的某些设置不妥，例如收集材料过程枯燥又无趣，来来回回读书领悟过程枯燥又无趣，那便果断删改了事，简化为一键收集材料、一键读书领悟。觉得原版游戏的某些背景设置错误或者某些势力过于简单，那便更改背景、补上相关势力的详细资料，等等。 改来改去，贺路千往往把原版游戏改的面目全非。 贺路千却喜欢这种玩法。 非常喜欢。 修改一时爽，一直修改一直爽。 而且，修改不是目的，修改本身就是追逐游戏乐趣的过程。 想到这里，贺路千突然两眼闪亮。 甚么空虚！ 甚么寂寞！ 改派玩家眼里，从来没有空虚。如果觉得有乐趣，魔兽争霸都能改成刀塔。 改派玩家眼里，无敌从来不寂寞。 什么是无敌？ 无敌到极致，不就是掌握一款游戏的修改权吗？贺路千在本世界的无敌，不就相当于间接夺得轮回世界的部分控制权，有能力让炐朝土著和轮回者们按照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规则完成所谓的轮回历练吗？ 举世无敌有什么好感慨的。 无敌，只是改派玩家的起步基础而已。 贺路千的眼珠儿越来越亮。 没有选择的时候，被动挣扎求生，被动机械完成轮回殿发布的任务，也就罢了。如果有了条件，如果可以选择，我为什么不奔向我想要的生活，为什么不去追逐我想要的人生？ 人为什么要有理想？ 因为理想更有趣，也更有意义。 就像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满足了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情感需求、尊重需求，就会开始追逐自我实现的需求。 饥民求生和工作求食，是生理需求；渴望秩序和片面追逐力量，是安全需求；亲情、友情、爱情，是情感需求；装比打脸、商业吹捧，是尊重需求。这些需求，贺路千不知不觉间都已得到满足，他不担心衣食住行，不担心恶势力迫害，不担心独夫寡人，也不担心被世人鄙弃。贺路千已经满足了追逐自我实现的条件。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贺路千已经不穷了。 贺路千已经达了。 既然如此，何不追求他的改派乐趣？ 把本世界的规则也改一改，在不作死的情况下，试着让土著、轮回者按照我的玩法或者说规则向前走？ 贺路千越想越觉得靠谱。 心态由棋子、棋手转变为棋盘规矩制定者，贺路千顿时有了新目标和新动力。 具体如何改呢？ 首先，空狱门的近代武学体系建设是贺路千兴趣所在，值得耗费精力继续研究。 其次，轮回者方面，需要警戒宫千钧等长生界轮回者。这些轮回者熟悉轮回殿的机制，疑似掌握一些同归于尽手段，暂时没有必要与他们正面生死搏杀。如果他们没有恶意，或者敬畏贺路千的天下无敌实力，不妨和他们默契地划分势力范围。 轮回殿方面，它发布的主线任务，最好试着提前搞定，免得关键时刻掉链子。已知的长生愿石规则，它需要集合两州或三州之地的民愿。既然如此，空狱门基业所在的济州，必须拿在手中；而第二州，不妨以被安车骨侵占的燕州为目标。 贺路千捋了捋思路。 近期目标，先把济州和燕州盘下来，试着济州、燕州两地能否凝结一块完整的长生愿石。 宫千钧为首的萨姆会，基业立在京师一品堂，估计不会让出京师这块地盘。如果萨姆会没有明显恶意，贺路千觉得不妨暂时与其和平相处，把京师让给萨姆会凝结长生愿石。如果济州、燕州无法凝结长生愿石，就避过京师，谋取应京或洛州。 先把轮回殿的主线任务搞定，而后再从容追寻改派玩家的乐趣。 敲定新的目标，贺路千就地把盖清县改为受降城，处理、整编铁山堡降兵和安车骨降兵。 袭击铁山堡的安车骨蛮兵，中高层将领几乎全部死于士兵造反，仅有主将破六韩王泰被他们捆绑献降给贺路千。破六韩王泰恶迹斑斑，又有屠城坑杀百姓记录，贺路千直接以战争罪和反人类罪判处他死刑，一刀将其送往无间地狱。 普通士兵更好处理，罪行较轻，且愿意为空狱门效力者，就地编入隶属空狱门的仆从军；罪行稍重者，分批运回济州或留在铁山堡附近劳动改造；罪行较重者，照旧处以死刑，由贺路千亲自送往无间地狱。 铁山堡降兵，稍难处理。 铁山堡主将，为总兵官黄武匕。 黄武匕原是炐朝的基层小军官，出身贫寒。炐朝与安车骨战争期间，黄武匕慢慢积攒功劳，最终于前年奉命镇守祁镇，授职总兵官。 黄武匕是空降下来的将领，据说他孤身抵达祁镇时，祁镇旧部都不服他，某些将领甚至以军中缺粮缺赏名义，鼓动兵卒作乱，差点儿直接砍死了他。但黄武匕这位从基层爬上来的军将，终究有些能力，他说服了作乱士兵散去，熬过了祁镇兵将的敌视，最终以各种利益和炐朝大义慢慢团结了一些祁镇旧部。 黄武匕牢牢不忘他对炐朝的忠诚，前期协助济州刺史封锁海面，后期代表朝廷拉拢祁镇旧部，继续敌视夺取燕来郡的空狱门。同时，黄武匕又颇有一些军事才能。贺路千增援到位之前，黄武匕亲赴前线督促祁镇士兵与安车骨蛮兵血战，依赖碉堡体系杀死安车骨好几位重要将领。若非贺路千搅局，黄武匕甚至有机会守住铁山堡，赢得一场小捷。 可惜，黄武匕对炐朝忠心耿耿，宁死也不愿投降。 忽略阵营彼此敌对，黄武匕显然是一位合格将领。 炐朝官兵系统里，这样的将领非常罕见。 这样的将领，也不适合俘虏之后处死。 因为空狱门也需要忠臣，也需要高素质兵将。善待黄武匕这样的敌将，是把他当成宣传模板，寄望祁镇降兵都向黄武匕同志学习，而后忠诚空狱门，忠诚空狱门的事业。 贺路千懒得把黄武匕关在监狱，决定放他一马：“既然黄总兵不愿降我，那就算了。这是我的和谈条件，麻烦你充作使者，送给京师的皇帝吧。” 第130 两国皆降 第130两国皆降 黄武匕的确宁死不降。 但若不必投降，黄武匕也不会傻傻求死。 黄武匕意料之中地理智接受建议，答应把贺路千的和谈条约带回京师。 但黄武匕正式启程，炐朝方面突然传来一条重要军情。 前些月，流民义军的盟主和两名副盟主先后死于炐朝官兵的狙杀。炐朝官兵趁着流民义军群龙无首，施展离间计，分化各部首领，说服他们诏安请降。流民义军的挫败，一度让人无法分辨炐朝到底回光返照，还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招降事宜稳步向前推进期间，五名首领突然“疾风知劲草”站了出来，重新把各部流民义军拧成一股绳。五位流民首领不仅果断推翻了投降决议，还利用炐朝官兵的侥幸心理和麻痹大意及时出击，一举阵杀炐朝官兵主帅，并攻克了封锁流民义军东进、南下的洛州北部大营。 而后，趁着炐朝官兵尚未形成新的包围网，流民主力如洪流般涌入防御空虚的洛州。短短一月时间，流民义军迅速攻克了十余座县城，搜刮粮食、军械无数，军势更胜往日。刚刚夸赞十余日中兴的炐朝，就此被彻底拔下了底裤。 这次大突围，也让五位首领成为流民义军的新领袖，旋即被推选为五大首领。 流民五大首领，分别是混江龙王建龙、满天星刘忠民、红娘娘萧红雨等三位轮回者，以及疑似炐朝土著的流民首领五条龙、并肩王。经过三四年时间积累，三位造反流轮回者终于爬到流民义军体系的顶点，赫然在五大首领制度下占了半壁江山。 且不谈三位造反流轮回者的成就。 洛州时局恶化消息刚刚传到京师，炐朝皇帝又雪上加霜地得到了贺路千在燕州半岛一人猎杀三万安车骨蛮兵、一刀吓退安车骨五万蛮兵等惊人消息。 炐朝朝廷的反应呢？ 对于前者流民义军，炐朝的态度是恼，恼流民叛军降而复叛，据说炐朝皇帝破口大骂五大首领是该千刀万剐的五大匪贼，禁止官军而后再谈判式尝试招抚；炐朝的态度是恨，恨流民祸乱延原两州之后又开始祸害洛州。 炐朝朝廷紧急设置五州总督总揽五州军事，准备集合延州、原州、洛州、荆州、成州等五州之力，重建新的包围网，把流民叛军绞杀殆尽。 对于后者贺路千，炐朝的态度却是惧，惧贺路千拎刀直冲京师，三下五除二击溃京营，把炐朝皇帝的脑袋丢到城门口；炐朝的态度是怕，怕空狱门以燕来郡为基业，席卷济州、京师，从此江山彻底变色。 炐朝朝廷飞马通知济州刺史，要求济州刺史停止一切进攻试探，否则无论有功无功，都以叛逆治罪；又命令辅臣和新任燕云经略为谈判使者，试着与贺路千协商招抚事宜。 前者除恶务尽，后者尽可能招抚。 这正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流民乱军无法对炐朝官兵形成正面优势，所以他们是乱贼、是贼子，必须诛杀殆尽。 而安车骨吊打炐朝官兵，贺路千又吊打安车骨，间接表明贺路千已经具备随时推翻炐朝的实力。炐朝皇帝再昏庸无能，也会在文武大臣提醒下清醒明白两者的区别。炐朝朝廷连忙撤除一切除恶务尽姿态，主动以窃郡之侯、窃州之王礼仪对待贺路千，寻求谈判解决彼此矛盾的可能性。 炐朝的虚弱，炐朝的懦弱，都看在贺路千眼里。 炐朝皇帝应该庆幸，贺路千暂时没有取而代之的念头。 炐朝两京十三州可以凝聚七块长生愿石，间接表明最少有七家轮回者势力即将参与群雄割据。长生愿石事关轮回殿主线任务，贺路千没有必要陡然站在所有轮回者的反面，整日想着念着除掉轮回者隐患。 再者，民愿等级与地盘大小有关，地盘越大，民愿等级越高，对侠客的限制也越大。先攻取一州，再攻取两州、三州，才是最稳妥、最安全的扩张计划。 炐朝想和平谈判，贺路千也愿意和平谈判。 闻讯炐朝已经派来和谈使者，贺路千暂时叫停了黄武匕的送信之旅：“黄总兵，你且留在燕州，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吧。等我瞧了瞧皇帝开出的招抚条件，再给他回信。” 黄武匕终究只是一名俘虏，他没办法拒绝贺路千的意志。 时间在等待中度过。 或许炐朝和谈队伍的效率太低，贺路千率先先等到了安车骨大单于的投降队伍。 说到安车骨，无法对安车骨大单于破六韩王吉避而不谈。 站在炐朝百姓立场，破六韩王吉非常可恶，他屡屡率兵入侵边疆，烧杀掠夺无数。但若忽略敌我矛盾，理智分析破六韩王吉的才能，他的政治手腕相当高，对外屡战屡胜，对内有条不紊集权，令安车骨在燕州的统治基础越来越坚实。 面对贺路千的无双进击，破六韩王吉也比炐朝皇帝更加理智、更加圆滑，也更善于妥协、更能屈能伸。 贺路千吓退五万援兵后，破六韩王吉非但没有咬牙切齿地发誓要与贺路千同归于尽，反而第一时间遣使拜见贺路千，表示安车骨军民原意彻底投降认输。而后的时间里，安车骨的投降态度，一直没有改变。 据说，破六韩王吉还逮捕了许多主战派，勒令直属郡县和附庸部落进献各种宝物，郑重其事地为他与贺路千准备一场声势不小的投降仪式。 隆庆七年二月初五日，破六韩王吉率领三千步骑，拖曳一箱箱珠宝药材，来到了盖清县。 三千步骑只是护送财货的队伍。 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三千步骑及少数核心侠客，都远远停留在盖清县二十里外。 破六韩王吉仅仅率领三百余名宗室、重臣、美婢，诚意十足地步行走到盖清县北门。见到了贺路千，确认了贺路千是谁，破六韩王吉更直接噗通一声跪倒，五体投地向贺路千行拜大礼：“小王拜见门主。” 不得不说。 破六韩王吉这一跪一拜，瞬间消弭了他在贺路千心中的无数负面形象。 贺路千根本无意接受安车骨附庸形式投降，他本想拘押或者杀掉破六韩王吉，暂时扶持其兄弟和儿子稳住安车骨边远地区的部落疆土。但如今，破六韩王吉的一跪一拜，让贺路千感觉到了他的理智。 无论破六韩王吉真心投降，还是毒蛇般等待反噬时机，一位理智的政客，都应该不会在条件不充分情况下把自己推到绝路。 贺路千有信心让破六韩王吉永远理智。 贺路千正欲扶起破六韩王吉，与他谈判安车骨投降的细节，投降队伍里突然走出六人：“贺兄，咱们又见面了。” 宫千钧！ 秦真鹤！ 濮群，辛贵奇、冯爽、宁彩玉。 隆庆四年曾经突兀前往翠海县拜访贺路千的六名轮回者，今日又在燕州盖清县突然齐刷刷出现。 隆庆四年末到隆庆七年初，不知不觉已经两年多了，可是时间却没有在六名轮回者的脸上留下明显痕迹。曾经掉发严重、仿佛四五十岁模样的濮群，甚至返老还童般迸发新的活力，头发变得稍稍细密，面貌也退回到三十余岁中年人常态。 贺路千惊讶宫千钧等人的突然出现，却不害怕六名轮回者有甚阴谋。 强化到73战（75-2），贺路千对内力波动越发敏感，闭上眼睛都能模糊判断出六名轮回者的实力。 宫千钧约14战，秦真鹤约10战，濮群等四名轮回者约8战。 与两年前相比，六名轮回者都有显著提升，宫千钧挤入了掌门级行列，濮群等人也距离地方豪强只差一线。 六名轮回者的练武效率其实相当高，例如在祁镇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的燕北六侠，数来数去也只有水云松一位掌门级高手。宫千钧能够在短短四年时间内晋阶掌门级，已经相当了不起，不愧是长生界来的轮回者。 可如果与贺路千相比，六名轮回者只能用弱鸡中的弱鸡来形容。 如果宫千钧没有特别的保命手段，贺路千随随便便一刀，就能把六名轮回者的脑袋斩下来。 再者，贺路千现在也不算孤家寡人了。 钟胜海这位服用五轮脑蛊丹的俘虏，约有37战实力，砍杀六名轮回者轻易而举。 甚至当年断掉一只手臂的侯泽奇，如今都迅速冲刺到12战，赶上并超过了秦真鹤，仅次于萨姆会首领宫千钧。 武力上的绝对差距和和无间地狱的保命绝招，让贺路千一点儿都不担心六名轮回者耍花招。 你们最好不要耍花招。 否则，死的肯定不是我。 贺路千心里这样想着，脸庞却堆出微笑，点头回应宫千钧的问候：“的确好久不见了。” 宫千钧以眼色示意：“贺兄，能否借一步说话？” 轮回殿禁止轮回者在土著面前肆意谈论，稍微涉及轮回殿的内容，都需要积极主动避开土著。有破六韩王吉及其一帮土著宗室、臣属等土著在身边，众轮回者的确没办法好好交流。 贺路千没有犹豫，即时答应了宫千钧的提议：“好。” 第131 令人怀疑的致命错误 第131令人怀疑的致命错误 走到远离人群的偏僻地方，宫千钧突然以自我批评开场：“秦真鹤应该早就和你说过，轮回世界不是真正的世界。轮回世界仿佛一盘电脑游戏，轮回者降临，轮回世界开始运转；轮回者离开，轮回世界停止运转，重置到初始状态。” “宁津县的陈彦琅、李二姐、玄吾道长，京师的炐朝皇帝，新京的安车骨大单于，他们都是轮回世界的初始化设定罢了。无论咱们与他们缔结了如山高如海深的情谊，还是仇恨到十世难消，都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因为等下一拨轮回者降临，轮回世界又将刷新出陈彦琅、李二姐、玄吾道长、炐朝皇帝、安车骨大单于。” “除了更真实一些，轮回世界和游戏副本没有区别。所以，降临本世界之后，我一直把安车骨、炐朝当成游戏中的阵营，把岳山派、玄岳派、跋陀寺等武林门派当作游戏中的种族、职业分类，以攻略游戏副本心态布置大势。” “但是，我错了。” 百名轮回者降临到隆庆四年，宫千钧实践在长生界学习的经验知识，模仿长生界轮回者先辈的各种手段，仿佛从一个游戏转换到另一个游戏版心态，在本世界开荒。 宫千钧一直追求速度，所以刚降临没有多久，他就马不停蹄地奔波各州各郡，告知贺路千等轮回者所谓的轮回殿真相；宫千钧又一直追求效率，不断如游戏拉好感度般攻略炐朝土著，又如玩家信任游戏分配的雇佣兵、随从、宠物那样，放权任用无数炐朝土著。 然而，宫千钧错了。 轮回世界纵然真是虚幻的游戏，也是一款真实到极点的硬核游戏。乡间种田的农民，维持门阀世家的侠客、道士、佛僧、官僚，站在世俗顶点的皇帝，他们都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好感度，都是一群活生生的“人”。 或许萨姆会固执地不把轮回世界土著视作智慧人类，或许宫千钧毕竟只是一位刚入轮回殿的新人，或许萨姆会对轮回殿的了解其实也非常有限，宫千钧与炐朝土著接触时，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想当然。 例如好感度，宫千钧攻略炐朝土著，想方设法研究目标的需求和爱好，以其萨姆会系统化教育的丰富手段，高效率拉高目标的好感度。但宫千钧却又奇怪地忽视了炐朝土著的好感度需要不断维持，忘记了一时的攻略不代表永久攻略。 好感度会掉。 这是宫千钧的致命错误。 听到这里，贺路千忍不住觉得非常奇怪。 即使把轮回世界当作游戏副本，好感度需要维持这种设置，也不难理解啊。许多游戏都有类似的设置，随从需要每日送礼物，宠物需要每日喂食，等。如果萨姆会对轮回世界有所了解，它的系统化教育，理该提醒宫千钧务必注意这个问题。 宫千钧却出乎意料地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避重就轻地敷衍回答贺路千说：“是我粗心大意忽视了。” 贺路千不相信宫千钧的答案。 这样的错误，可不像一时的疏忽。 宫千钧忘记维持炐朝土著的好感度，肯定另有原因。 甚至，它有可能涉及到萨姆会的核心宗旨。 但贺路千与宫千钧没有什么情谊，即使揪住这个疑点继续追问，估计也难问出一二三四五来。 贺路千索性把疑惑记在心里，佯装接受了宫千钧的敷衍解释。 宫千钧则继续把忘记好感度维持当作致命错误，说他把攻略炐朝土著当成一次性任务，忽视了炐朝土著念头纷杂，忽略了炐朝土著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其它利益而反叛。 宫千钧对炐朝土著的背叛毫无准备，对佯装投靠却暗自打探一品堂秘密的炐朝土著也没有足够的防备。所以，当炐朝土著突然背叛时，一品堂在各州各郡建立的基地和情报网络瞬间全面崩溃。也即是说，两年前的那场大挫折，不仅仅是济州情报网络全面崩溃，萨姆会在两京十三州的布局也都统统迎来大崩溃。 宫千钧随后轻描淡写地对贺路千当时没有增援秦真鹤的小细节避而不谈，宜粗不宜细地解释两年前的变局：“隆庆四年时，一品堂之所以与你切断联系，主因即是我们不敢再大大咧咧相信土著们的忠诚，不得不废弃了旧情报体系。” “隆庆五年以后，一品堂重新建立了基地和情报网络。但因为我们这次极端追求安全，建设效率很低，又常常受限于无人可用困境，至今没有余力把情报网络铺到燕来郡。所以，不是我们不想和你联系，而是暂时没有可靠人员能够与你维持联系。” “毕竟你与其他轮回者不同，被门阀世家、武林门派乃至炐朝皇帝死死盯着，我们一品堂稍不注意就会惹火上身。” 宫千钧详细剖析自己的错误，颇有自我批评器量。 宫千钧对炐朝土著的蔑视和忽视，最终引来了炐朝土著的背叛。 宫千钧又详细解释旧日原委，不是一品堂与空狱门切断了联系，而是一品堂当时陷入了无人可用的绝境。 检讨完毕，宫千钧又自豪神态向贺路千表功：“尽管我们犯下了很多错误，尽管我们遇到了无数挫折，但萨姆会仍旧不惜一切代价为轮回者们提供了最基础的安全保障。” “翠海县与你第一次见面时，萨姆会支部共有21名会友、11名盟友、25名潜在合作者。时至今日，最初降临的一百名轮回者，因为各种已知的和未知的困难，断断续续减员到62人（最新数据），骇然已经淘汰了三分之一还多。可是，当时加入萨姆会支部的21名会友，没有死亡一个，也没有伤残一个。” “土著背叛之后，又有4名轮回者申请加入萨姆会。这4名新队友，至今也没有死亡一个、伤残一个。” “但凡相信我们的轮回者，我们都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 宫千钧没有夸赞其余11名盟友、25名潜在合作者都安然无恙活到今日，估计实际情况非常不乐观。但这也是萨姆会想要的结果，通过盟友、潜在合作者、萨姆会体系之外的轮回者的惨烈伤亡，强烈对比办法说服所有幸存轮回者相信：萨姆会是轮回者们最安全、甚至是唯一安全的港湾。 害怕杀戮、害怕竞争的轮回者，都会慢慢努力说服自己相信萨姆会，躲在他们的羽翼之下。 不过，话说回来，萨姆会也的确厉害。 在轮回者整体伤亡三分之一大背景下，萨姆会竟能稳妥保证25名轮回者的绝对安全。例如秦真鹤等五名轮回者，哪怕遇到魏武图率兵叛乱危机，她们也都从容撤往安全的大后方 只靠宫千钧的14战实力，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些。 瞧瞧钟胜海，再瞧瞧袁真清、桑兴清，区区14战实力算什么？宫千钧如果只有14战实力可以依赖，他早被一群掌门级侠客刺杀了事。可现实却是宫千钧激怒整个门阀江湖之后依然安安稳稳活着，甚至保障萨姆会25名轮回者都安然无恙至今 显而易见，宫千钧等萨姆会核心成员肯定掌握有某种不为人所知的保命手段。 如果宫千钧没有恶意，贺路千实在没有必要主动与他结仇。 贺路千无意纠结旧日种种，刻意改变话题：“一品堂的基业不是立在京师吗，你们现在怎么突然跟着破六韩王吉出现？” 宫千钧解释：“炐朝皇帝无胆与门阀世家决裂，又没有相信我们的器量，双方合作起来磕磕绊绊。当炐朝皇帝正式向门阀世家妥协，我们也试着改换阵营，并以御敌于国门之外名义与安车骨大单于破六韩王吉搭上了线。” “破六韩王吉有野心也有器量，愿意全力支持我们做事，合作起来非常顺心。” “去年秋季，经过我们内部会议讨论，大家已经全票决定从此扎根燕州。此时此刻，炐朝京师一品堂名存实亡，安车骨新京才是我们一品堂的基业所在。” 贺路千理解宫千钧等人的抉择。 对于宫千钧等人来说，炐朝和安车骨就像游戏中的阵营，例如部落和联盟，又例如恶人谷和浩气盟。甚么中原、蛮族，甚么文明、野蛮，甚么正派、邪派，他们都不当回事儿。他们既不屑于门阀江湖对魔教的污蔑，也不屑于魔教对门阀江湖的仇恨。 即使遭遇了土著背叛危机，宫千钧等萨姆会轮回者仍然把自己当作高高在上的游戏玩家。 不过，玩家心态就玩家心态吧。 只要宫千钧没有傲慢到贺路千也当作npc，贺路千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为安车骨主持正义。 唠叨叙旧一会儿，彼此间的话题渐渐深入，开始涉及长生愿石。 宫千钧率先表态：“长生石既是完成轮回殿主线任务的道具，也是开启小宇宙的钥匙。为了保全信任我们萨姆会的二十余名轮回者，为了把更多轮回者从蛊虫内斗绝望命运中拯救出来，萨姆会必须夺得两到三州之地，早早凝结出长生石。” 第132 不是地图开疆 第132不是地图开疆 贺路千点头表示理解。 蛊虫内斗规则虽然丑陋、邪恶，却是寄托着智慧生命求生本能。 想废除轮回者蛊虫内斗规则，核心不是说服轮回者们坦然接受命运，而是为轮回者提供最基础的生命安全保障。就像前面提及的马洛斯需求层次理论，解决了最基础的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轮回者们才能坦然追求情感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实现需求。 宫千钧说，萨姆会有规避蛊虫内斗规则的办法。但受限于萨姆会的规章制度，宫千钧没有权限把这些珍贵资料分享给贺路千。 宫千钧趁势委婉邀请贺路千加入萨姆会：“如果你愿意与我们并肩作战，我可以说服两位会友为你担保，让你提前接触这些涉密资料。” 贺路千理所当然拒绝了宫千钧的邀请。 我，有自己的路。 宫千钧没有勉强，旋即又提出两种合作方案。 第一种合作方案，一品堂和空狱门密切合作，分别从燕州和济州出兵打穿京师，以燕州、济州、京师三州地盘凝结长生石。 第二种合作方案，一品堂和空狱门结盟合作，一品堂以燕州为基业，试着向京师、延州、原州等地扩张；空狱门以济州为基业，试着向洛州、应京等地扩张。双方建立攻守同盟，既共同打击炐朝、门阀世家、游牧部落等土著势力，也共同抵御其他轮回者势力。 贺路千谨慎斟酌其中的利弊。 首先，排除第一种合作方案。贺路千至今无法释怀长生界轮回者查清安透露的长生界情报，他不敢随随便便相信萨姆会，也不愿与萨姆会进行过于密切的合作。 那么，第二种合作方案呢？ 宫千钧自称萨姆会有规避“七块长生石”数量限制的特殊秘技，只须凝结一块长生石，萨姆会就能轻松拯救25名轮回者乃至更多。 贺路千好奇宫千钧所谓的秘法，也想见识萨姆会的手段。 汇总所有利弊，第二种合作方案虽然打断了贺路千招降安车骨的既定计划，却并没有真正影响到贺路千的利益。贺路千现在武力超群、一人敌国，他能够干净利索打服安车骨，自然也能势如破竹打服炐朝其它州郡，他想向哪里扩张就向哪里扩张，不必局限于燕州。 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即使允许宫千钧扎根燕州，空狱门也须时时刻刻针对萨姆会保持一定的战略优势。 贺路千平静地直视宫千钧，缓声提出要求：“我比较中意第二种合作方案。但是，萨姆会若想与我达成合作，还有四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需要妥善解决。” 宫千钧：“请说。” 贺路千：“你们萨姆会扩张目的，是凝结长生石，想来不会也没有必要在乎燕州等地的长久发展。但我不同，除了轮回殿发布的主线任务，我还想实践一些想法。所以，我希望萨姆会把燕州沿海数县让给我，并且承诺以后不得发展海军。” 宫千钧毫不犹豫答应：“萨姆会的确没有兴趣发展海军，取信轮回者，拯救轮回者，协助轮回者觉醒小宇宙，才是我们的工作内容。燕州沿海数县，你想要哪县，就拿走哪县，我们绝无半点儿意见。” 贺路千接着提要求：“第二条，洛州、应京都是平原地形，利于进攻而不利于防守，军事地理过于被动。我希望萨姆会把京师郡县让给我，沿着漠南草原向延州和原州扩张。” 这一次，宫千钧没有即时答应。 宫千钧从濮群的手中取过一张炐朝军事地形图，指着京师北部两郡说：“京师北部两郡是燕州沟通漠南草原和延州、原州的要道，如果放在那里不取，我们没办法以燕州为基业谋取延州和原州。京师可以让给你，但这两郡，请你留给我们。” 宫千钧说的事实，京师北部两郡是中原王朝向外辐射力量的要塞。京师失去两郡屏障，顿时由积极进攻变成消极防御，无法再有效控制北疆的部落蛮族。 但是，萨姆会对火铳、火炮的革新，已经小步向前跑把本世界带到早期线列步兵时代。忽略鬼怪、侠客等超自然因素的影响，文明碾压野蛮已经形成大势。把两郡让给萨姆会，并不影响贺路千的既定计划。 鉴于宫千钧在燕州沿海退让一步，贺路千也京师退让一步：“京师北部两郡可以让给你们。” 贺路千和宫千钧的谈判，颇有点儿地图开疆味道。 炐朝京师北部两郡，东面儿的承桥郡处于炐朝和安车骨的拉锯战状态，三分之一归安车骨，三分之一归炐朝，三分之一被打成了白地；西面儿的张宣郡，三分之二被蛮族丹匈部落侵夺，三分之一留在炐朝手中。 承桥郡，宫千钧勉强还有点儿发言权；张宣郡，则真真切切与宫千钧和贺路千没有半点儿关系。 可在距离张宣郡数百里远的燕州盖清县，贺路千却与宫千钧指着地图划分势力范围，说这里是你的地盘，说那里是我的地盘。 是地图开疆。 又不是地图开疆。 因为安车骨对炐朝、丹匈连年保持战略优势，若非贺路千三番两次在燕州开无双，安车骨必然能够全胜夺得承桥郡和张宣郡。因为贺路千一人成军，比屡战屡胜的安车骨更加可怕，他若想要京师，炐朝皇室绝难熬过今年。 有实力实现目标，怎会是地图开疆？ 协商势力范围完毕，贺路千继续提出第三个条件：“萨姆会所谓的涉密资料，我不强求。但你们萨姆会在种田攀科技方面的心得，和快铳、步兵炮等最新型火器的资料，我希望你们能够无私分享给空狱门。” 宫千钧再次毫不犹豫答说：“可以。” 宫千钧甚至又慷慨补充说：“理论上，觉醒小宇宙秘法也属于专属正式会员的涉密资料。但是，我作为支部队长，有权限在特殊情况下向非敌意轮回者传播觉醒小宇宙秘法。所以，等我们凝结长生石完毕，初步掌握了长生石钥匙的基本特性，我会把如何以长生石觉醒小宇宙的相关资料及时送给你。” 贺路千回以笑容：“谢谢。” 贺路千继续说：“第四条要求，则纯属于我的私人情感。安车骨崛起起来，动辄屠城灭族，统治非常黑暗也非常野蛮。破六韩王吉继任大单于以来，安车骨断断续续废除了许多黑暗而又野蛮的政策，但屠城灭族事件仍然屡屡发生。我承认战争离不开杀戮，一定的杀戮甚至是有益的，但战争期间的杀戮，理该有它的底限，守住它的底限。” “如果萨姆会决定以燕州为基业，我希望萨姆会能够帮安车骨改邪归正，从此彻底禁绝屠城灭族恶**件。” 宫千钧即时答诺：“请你放心，无论我们长生界轮回者，还是你们地球轮回者，都生长在相对文明的时代。即使你不说，我们也会督促破六韩王吉改革安车骨的种种弊端。” “事实上，我们已经这样做了。我们已经说服破六韩王吉以地球上的北魏孝文帝元宏为榜样，主动放弃蛮族文化和习俗，带领安车骨融入炐人族群，建立一个没有民族压迫的地方政权。” “前些日，执意率军攻伐铁山堡的三万安车骨精锐，正是反对破六韩王吉炐化改革的主要力量。当三万精锐被你击溃、击降之后，安车骨内部的反对势力瞬间一扫而空，未来的安车骨，将是崭新的安车骨、文明的安车骨。” 等等。 宫千钧等轮回者虽然行事低调，他们的能力却绝对不容忽视。 中原门阀乃至近在燕来郡贺路千，直至昨日，都还不知道宫千钧已经把一品堂基业悄悄迁移到了安车骨新京。然而，就是这样静悄悄的，就是波澜不起的，一品堂已经把破六韩王吉劝成了孝文帝元宏。 破六韩王吉立刻仿佛萨姆会的傀儡，贺路千与宫千钧协商完毕，他立刻代表安车骨答肯贺路千提出的所有条件，该承诺的承诺，该割地的割地。次日，即二月初六，破六韩王吉便以安车骨大单于名义，与空狱门签署了《空狱门安车骨盖清条约》，把贺路千提出的四条要求形成更加详细的文本条约。 破六韩王吉的屈服是好事，也是坏事。 安车骨把燕州东南沿海地盘正式割让给空狱门不久，民愿世界规则就按图索骥找到了贺路千。毫无声息地，民愿诅咒突然由等级2翻倍暴涨到等级4，间接令贺路千的武力值降低为71（75-4）。 民愿的好处，目前已知的，仅有降低道法修炼难度。 民愿等级2时，五雷正法强化门槛降低到62，第一层经验值消耗为25841点。 民愿等级4时，五雷正法强化门槛降低到60，第一层经验值消耗为23094点。 民愿等级越高，五雷正法修炼成本越低。 可贺路千手持一把钢刀就斩杀鬼怪，何必消耗两万多经验值强化五雷正法呢？有两万多经验值，还不如投资战斗力指数强化，迈过80战门槛呢。 民愿带来的利，远远低于它的弊。 第133 傀儡内阁 第133傀儡内阁 贺路千凝视着宫千钧赠送的炐朝简易军事地形图默默发愁：“安车骨崛起之前，炐朝对燕州的统治本也薄弱，沿海设立军镇以防备海盗及蛮族部落。我让安车骨割让的数县，比翠海县更加荒芜，结果仍旧把民愿提高等级4。” “炐朝体制下，燕州沿海数县名曰两军镇，其实十分之九地盘由铁山堡羁縻，可以视为一郡。难道民愿世界规则把一郡视为2点民愿，两个郡是等级4，七个郡就是等级14？可炐朝两京十三州，足足有一百多郡啊，我武力值再高，也经不起民愿这样暴涨啊。” 地盘局限于济州一地，贺路千还可以硬撑。 但这样硬撑着，始终不是办法。 贺路千总不能疯狂杀戮到300战吧？ 战争刷经验再方便，也没有这么多敢打敢冲的士兵供贺路千杀戮啊。 可是贺路千想来想去，始终没能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排除若干选择后，贺路千索性退回到本世界土著智慧：“看来，我也只能扶持傀儡，让傀儡走到前台帮我背负民愿诅咒了。” 选择谁做傀儡呢？ 祁破奴作为祁镇北孤子，他是最恰当的傀儡。 可祁破奴现在一心一意练武，不愿意继承祁镇北的遗志。 当然，祁破奴的意志并不坚定，也没有资格坚定。如果贺路千命令他做傀儡，祁破奴再不情不愿，也会理智答应。但贺路千不想强迫祁破奴这位孤儿，也不觉得一位心不甘情不愿地傀儡，能够完美配合他的改派玩家追求。 除了祁破奴，还有谁呢？ 想来想去，贺路千始终找不到合适人选。 要么威望不足，要么不符合贺路千的心意。 贺路千发散思维时候，脑海里突然闪过英国资产阶级革命记忆。地球历史，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发生于1640年到1689年的，早期君主立宪和早期共和制度，好像对生产力的要求并不高啊。 经过萨姆会提速，快铳、步兵炮正在以惊人速度取代火绳枪式火铳、笨重的攻城炮，炐朝的潜力或者济州的潜力比克伦威尔时代的英国只高不低。克伦威尔能够领导英格兰转型，济州就不行吗？ 何必固执地扶持一位傀儡国王或傀儡皇帝呢？ 直接以克伦威尔共和国为模版，建立立宪议会、早期共和式新型傀儡，岂非更适合贺路千的需求？ 当然，农业封建社会到早期共和国，画风转变太大。而且，无论克伦威尔共和国，还是后续的斯图亚特王朝君主立宪，其中许多机制和民风民俗都无法适应存在超自然力量的济州。 早期共和国的基石，不适合引进，也没有必要引进。 贺路千仅仅倾向引进早期共和国的顶层设计，即废除国王、皇帝等君主，改以相对松散的国会或内阁统管燕来郡及燕州沿海的军政民事。 贺路千想到就做。 贺路千就地拿出共和国临时框架，准备选拔49名重要官员、将领、空狱门代表组建国会，再以其中的13名核心组成内阁。未来的设想，13名内阁成员就是燕来郡及济州新政权的首脑，也是贺路千间接控制世俗政权的傀儡。 贺路千旋即返回雁来郡城，选拔49位国会代表。 内阁体制初建，其间存在不计其数的琐碎问题，贺路千把共和框架的越详细，后续处理起来必然越麻烦。所以，贺路千没有忙着建立代表任期、内阁任期、代表选拔、内阁选拔等流程细节，所有国会代表统统以试运行模式先用着。 49名代表，行就留下，不行就离开。 而行与不行，则取决于贺路千的个人判断。 军事民政琐碎，由共和处置；维持共和的人选，由退居幕后的贺路千敲定。简单来说，贺路千丢出来的共和体质，暂时最多只能算“贺路千一人之下的共和”，比炐朝皇帝集权多了。 至于傀儡共和内阁以后如何发展…… 没有必要想那么多，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因为傀儡共和不涉及权力更替和权力再分配，仅仅十余日时间，共和内阁就快速搭起草台班子。 共和内阁第一届首辅，由前炐朝官员乔南成率先肩起重担。 乔南成曾与祁镇北共事，而后效命燕来郡太守，为奏事史小官（正八品）。乔南成官职虽然低，却颇有能力，单志元矫诏擅杀祁镇北后，他曾迅速说服燕来郡太守接收魏武图等祁镇旧将。魏武图被济州刺史等人逼叛之后，乔南成被叛兵裹挟，虽然他抗拒从逆，却始终无法脱身。 乔南成晓得自己不被祁镇接受，又注定不可能得到炐朝宽容，索性把未来希望寄托在空狱门或者说贺路千。空狱门接管燕来郡以来，乔南成成绩斐然，又非常听话，让往东不往西；又非常机灵，一些贺路千都觉得棘手的琐事，竟能被他三下五除二料理。贺路千觉得乔南成是一位野心有限的能吏，遂把提拔到内阁首辅第一傀儡高位。 隆庆二年二月中旬，乔南成领导的傀儡内阁，开始试着运行。 然而，等级4民愿依旧停在贺路千身上。 贺路千疑惑翻阅相关资料，辅助他对民愿的感知，隐隐发现了民愿的局限。 世人对官气诅咒众所周知，却从未出现过“皇帝看哪位侠客不顺眼，就赏赐他一品官职诅咒他”的事例。而且，即使皇帝当真这样做了，官气诅咒也不会生效。为何如此呢？却是民愿世界规则讲究责任和义务，只有侠客真心实意接受官职任命，并被炐朝百姓视作某某官，官气诅咒才会发挥作用。 民愿世界规则的核心，不在于皇帝任命，而在于民心所思所想。 侠客拒绝皇帝任命，炐朝百姓不把皇帝的任命当回事儿，也没有实质感受到侠客的统治，官气诅咒就不会缠绕侠客。 反过来说，即使安州孟定海、燕州梁没有官职在身，当他们深入参与炐朝的权力分配，当他们推行的政策广为人知，当炐朝百姓在心里把他们视作不是官员的官员，官气诅咒就会顺着炐朝百姓的民愿寻到安州孟定海、燕州梁。 贺路千的困境，也是这样。 傀儡内阁，并不能无条件转移民愿诅咒。 想摆脱民愿削弱，必须启动舆论宣传机器，让燕来郡百姓及燕州沿海百姓彻底忘掉贺路千的存在。当炐朝百姓从心底深处相信傀儡内阁是新郡守、新刺史、新国王、新皇帝，当炐朝百姓从心底深处相信贺路千是一位事了拂衣去的侠客，针对贺路千的民愿削弱才能彻底散去。 门阀江湖或许没有系统化认知民愿世界规则，但他们却凭经验走上了这条道路。 以岳山派为例，他们不仅极致追求精英教育，还尽己所能地与世俗官府脱离关系。遇到民政琐事，岳山派全都推给官府或当地小门派、小帮派处置；岳山派弟子干涉官府及地方势力时，也往往行侠仗义为藉口，且“事了拂衣去”。 凡此种种，岳山派留给世人的印象，便是：厌倦庙堂的侠客、心存正义的侠客。绝大多数炐朝百姓不觉得他们是官员，所有即使存在民愿削弱，也可以控制在极低的水平。 所以，民愿世界规则的核心，不在于你到底是不是官员，而在于百姓是否真心相信你是不是官员。 相信你是，你不是官，也是官。 相信你不是，哪怕你在幕后总管炐朝两京十三州所有军政大权，也不被百姓当作官员，进而从容规避民愿诅咒惩罚。 关键是相信与否。 而相信与否的关键，显然在于舆论宣传。 贺路千理清了民愿世界规则的局限，不禁哑然失笑：“难怪门阀世家畏惧有形的鬼怪而不害怕无形的民心，原来民愿、民怨全靠一张嘴宣传啊。只要舆论战玩的好，魔头变成伟人，伟人变成魔头。炐朝太祖钟群生如果真有魔教宣传的那样好，他的污名化、恶名化、庸俗化，肯定是因为在舆论战场上的大溃败吧。” “还有什么‘鬼怪不长寿’‘恶降劫雷，善赐生机’说法，真相也都是舆论战对民心或者说民愿世界规则的扭曲吧。当李凤瑶等复仇厉鬼被污名化、恶名化，当宁津县百姓把李凤瑶当作恶鬼仇视，她自然而然就会走向消亡。” “鬼怪转化成鬼仙，真相估计也是舆论宣传战对民愿世界规则的扭曲。当李凤瑶等复仇厉鬼被神圣化、神仙化，当燕来郡百姓把李凤瑶当作庇护一方的善神，她自然而然变成人人敬拜的鬼仙。” 后续实验，验证了贺路千的结果。 当贺路千启动空狱门宣传机器，把自己宣传为“一怒拔刀，功成身退”的侠客；当乔南成领着内阁成员、国会成员，频频走访各县各镇各村，委婉解释空狱门将会演化成玄岳派、贺路千将会成为玄岳派开山祖师那样的乱世巨侠，民愿诅咒意料之中开始缓慢降低。 虽然不能迅速地由等级4降低到等级3乃至清零，贺路千却能敏锐感觉到民愿的持续走低。 第134 稳一波 类似舆论宣传若能坚持下去，贺路千很有希望躲过民愿削弱。 贺路千就此渐渐退居幕后。 四月中旬，炐朝和谈队伍慢悠悠抵达燕来郡城。 炐朝和谈队伍出京时间其实并不比破六韩王吉晚，可他们先是在贺路千留居燕州情况下直奔燕来郡，而后又在贺路千返回雁来郡时赶赴燕州，硬是在燕来郡和燕州之间多跑了两三趟。如此次次扑空，是因为炐朝和谈队伍消极不灵通吗？ 答案为否。 核查炐朝和谈队伍与燕来郡交涉的细节，燕来郡接待人员明明让他们留在燕来郡城等待贺路千回返，怎想炐朝和谈队伍副使执意要去燕州。乘船驶向燕州途中，炐朝和谈队伍又以风浪、感染风寒为由，屡次三番靠岸歇息。 炐朝和谈队伍故意拖延时间的心思，简直路人皆知。 不过，京师到燕来郡城、燕州的距离就这么远，炐朝和谈队伍再拖延时间，也晃到了燕来郡城。 贺路千已经退居幕后，尽可能地不再参与燕来郡的公开活动。 贺路千把接待炐朝和谈队伍的职责，全权托付给傀儡内阁首辅乔南成。当然，乔南成只有谈的权力，没有同意和否决的权力。结束会谈，乔南成迅速拎着炐朝和谈队伍送来的和谈文书拜见贺路千：“门主，朝堂衮衮诸公准备掩耳盗铃。” 贺路千接过和谈文书，旋即哑然失笑。 原来炐朝皇帝不仅没有无条件投降，反而提出了匪夷所思的要求：炐朝任命贺路千为燕州刺史，并要求贺路千把空狱门和祁镇旧部统统挪到燕州；空狱门经营约一年时间的燕来郡，则在今年之内归还给济州刺史部。 没有财货赔偿，也没有割地求饶。 恰恰相反，炐朝皇帝竟然想以一纸文字，威慑贺路千主动放弃燕来郡基业。 贺路千不可思议地啧啧两声，辛辣评价炐朝的痴心妄想：“京师里的皇帝和丞相，都做白日梦做迷糊了？” 安车骨夺走燕州，你们束手无策；我一把雁翎刀砍服安车骨，你们反而妄想让我束手就擒？ 开什么玩笑。 乔南成解释说：“和谈副使兵部尚书张九代，私下里向臣透底，说他们一开始就不敢把这样的和谈文书递交给门主。张九代等人故意在燕来郡和燕州之间绕路拖延时间，便是为了一遍又一遍遍上书，希望朝廷认清现实，重新制定和谈条款。” “只是，皇帝出乎意料坚持己见，说门主在燕州的大捷是安车骨配合造假，说门主的天下第一名望也是岳山派等武林江湖配合造假，等等。任凭丞相及文武百官上奏无数证据，皇帝全都摇头不信，说他比所有大臣都清楚门主的底细。” “皇帝恼恨张九代不断上书，骂他再敢有废话，就去诏狱里吃牢饭。甚至，皇帝还让张九代帮他传话，务必当面威胁门主：‘天下虽大，有德者居之。玄岳顺乎民心，香火三百年；魔教违逆天命，壮年而夭。’” 贺路千囧然无语。 这位炐朝皇帝，失心疯了吗？ 天下第一是假的，击败安车骨也是假的，难道我依赖面子果实走到今日？ 炐朝皇帝显然不正常，不知道中了谁的阴谋诡计。 不过，炐朝皇帝能不正常到相信安车骨和袁真清无缘无故配合贺路千造假，估计他的智商直追晋惠帝司马衷。 贺路千能说什么呢？ 你没法儿和傻子交流。 贺路千无奈摇头：“难怪一品堂果断抛弃炐朝。” 乔南成顺着贺路千的语气嘲笑炐朝皇帝数句，请示道：“门主，内阁该如何处置张九代等和谈使者？” 贺路千耸肩：“炐朝皇帝脑子有恙，与他和谈纯属浪费时间，我们直接出兵攻取济州吧。” “至于张九代等和谈使者……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把他们以礼送出燕来郡吧。” 次日，随着军命传达到各地，祁镇旧部整编而成的新军开始陆续向前线集结。 但在战争爆发之前，发生了一件小小意外。 却是炐朝和谈队伍副使张九代拒绝贺路千的礼送出境善意，跪地恳请乔南成囚禁他一段时间。 张九代说炐朝皇帝早已对他不满，如此把谈判破裂消息带回京城，炐朝皇帝肯定把他逮入诏狱治罪。张九代不想死，却又不敢投降空狱门，因为他老家在炐朝治下的原州，随时有可能被抄家灭族。于是，张九代请求乔南成把他囚禁在燕来郡，躲避炐朝皇帝的诏狱。作为回报，张九代则承诺暗中投降空狱门，如实禀告他所掌握的机密资料。 张九代官职兵部尚书兼燕云经略，政治地位高于矫诏擅杀祁镇北的单志元。 如此一位高官，却狼狈到恳请空狱门把他囚禁在燕来郡。 贺路千忍不住感慨，再次确认炐朝皇帝智商有问题。 张九代请囚小插曲结束，空狱门的扩张开始了。炐朝皇帝一厢情愿地怀疑贺路千的实力，一厢情愿地想让贺路千主动放弃燕来郡，但炐朝驻屯的济州的官兵、郡兵，却没有实力也没有勇气抵挡贺路千的高武碾压。 例如济州刺史，他探得燕来郡有集结军队迹象，竟然果断以防备流贼名义躲到济州与洛州边界。 堂堂济州刺史尚且如此，何况其它郡县？ 大半数的郡县，只须贺路千拎刀莽一波，当地驻军就会纷纷识趣地开城投降；另一半郡县，则无须贺路千露面，当地县令、郡守便望风而降，提前挂起空狱门的旗帜。真正敢抵抗贺路千进击的县城和豪强世家堡垒，数来数去都不满十个。 事后统计战果，兼并五郡期间的大小战役再加上豪强世家的堡垒攻防战，贺路千总共才砍了约五千名敌兵。 济州扩张，简直手到擒来般容易。 不到一月时间，空狱门的旗帜便染遍了济州六郡。便是扎根济州两千余年的玉皇派，也恭恭敬敬配合空狱门的军事行动，让出粮就出粮，让出钱就出钱，让出人就出人。 值得贺路千烦恼的，仅有民愿世界规则一项。 区区济州六郡和燕州铁山郡，果然不能凝结成一块长生石。 接下来，理该或者西进夺取洛州，或者北上夺取京师，试着两州之地能否凝结一块长生石。 但济州扩张实践发现，每郡提供的民愿增幅，并不是贺路千最初猜测的平均每郡为2点。例如燕来郡相邻的寒寿郡和浮山郡，它们的基础民愿都是1点；浮山郡西面的照港郡，基础民愿为2点；再西面儿的济山郡，基础民愿为3点；而济州刺史府所在的济泉郡，其基础民愿，莫名其妙高到8点。 民愿规则下，郡与郡是不同的，低如寒寿郡，高如济泉郡。 其中规律，却暂时无法猜测，也无法归纳总结。 回到民愿效果，济州六郡和由燕州沿海数县拼凑而成的铁山郡，各地基础民愿直接以加法形式把济州民愿堆到了等级19。即使贺路千在济州扩张期间不断惩恶扬善刷了大量经验，他的最终战斗力指数也不进反退，被民愿凄惨削弱到65战。 不能再扩张了。 贺路千的强化速度远远跟不上民愿增长速度。 65战固然仍旧能够稳稳守住天下第一，可谁能保证，接下来的扩张目标，不会突然出现类似济泉郡那样基础民愿高达8点的地雷？只须多踩两个济泉郡地雷，贺路千就会迅速被民愿削弱到低于49战，进而回到对鬼怪束手无策的窘迫。 还是先稳一波吧。 安全才是第一位。 没了安全，什么都是虚的。 等舆论宣传策略切切实实降低了民愿惩戒之后，再继续向应京、洛州、京师等方向扩张吧。 于是，将济泉郡纳入版图之后，贺路千主动停止了空狱门势如破竹的扩张。 当然，停止扩张不等于专攻为守乃至消极防守。炐朝集结官兵，试着围剿济州时，贺路千次次都毫不犹豫出击，一边刷经验继续强化，一边间接展现他的天下第一实力，打的炐朝官兵只敢在洛州和京师方向结寨自保。 强势击退炐朝官兵第一波围剿后，脑袋有恙的炐朝皇帝似乎迟迟明白了自己的可笑，连忙亡羊补牢派出新的和谈队伍。但炐朝皇帝仍然吝啬，不肯财货赔偿，也不肯额外割地，只愿意承认既有现实心态晋封贺路千为济王。 贺路千却已懒得和炐朝皇帝废话，直接命令傀儡内阁首辅乔南成宣布，济州及燕州铁山郡从此脱离炐朝。 经过傀儡共和内阁讨论，大家投票决定以空狱门的空字为名，在济州建立空国。 碍于民愿诅咒和实力回落，贺路千索性把精力转移到济州的内政建设，将空狱门总部及共和内阁陆续搬到地理形势更好的济泉郡。当然，贺路千主要躲在幕后控制空国的发展规划，闲暇时则利用侠客机动优势游历各郡各县，不断惩恶扬善刷经验。 第135 悖论 第135悖论 贺路千低调蛰伏期间，世事滚滚向前。 迫于轮回殿主线任务压力，轮回者相继参与炐朝的崩溃大进程。 隆庆七年之后，秩序尚可的南方州郡也相继迎来动荡，或者直接竖起反旗，或者以团练、私兵名义积蓄实力。许多动荡势力背后，都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轮回者的存在。但绝大多数轮回者仍旧老阴比心态藏在暗夜里或者绵羊心态躲在萨姆会羽翼之下，只有寥寥五位轮回者坦然走到阳光下，并慢慢建立了基业。 第一位轮回者，名曰吕群星。 吕群星降临不久，毅然加入炐朝官军序列，他曾在燕镇与安车骨对战，也曾回师中原镇压流民叛乱。或许得益于萨姆会无私共享的快铳、步兵炮等新式火器的制造工艺和训练操典，吕群星迅速而又稳健地爬到了参将高位。隆庆七年初，流民五大首领率众突围后，吕群星奉命驰援洛州，胜多败少，更一时成为令人瞩目的少壮新星。 但随后而至的济州事变，骤然打断了吕群星的体制内升官计划。 却是，炐朝朝廷要求吕群星率军攻向济州，遏制贺路千的扩张。而吕群星与萨姆会联系密切，清醒知晓贺路千的厉害，哪肯把好不容易带起来的嫡系亲兵折耗在济州。吕群星果断通过萨姆会情谊联系上贺路千，毫不犹豫地把督促他进军济州的高官贵戚卖给空狱门。 吕群星旋即辞官归乡，把嫡系亲兵伪装成团练。而后，吕群星竖起围剿流民的旗帜，却与王建龙部流民叛军时而表面对抗，时而暗中合作，有意识共同打击炐朝土著势力。经过两三年稳健发展，吕群星与王建龙背靠背割据了荆州西部山区，以准军阀姿态面对炐朝。 第二位轮回者，名曰李新海。 类似吕群星，李新海也曾积极加入了炐朝阵营。李新海扎根东南沿海，与炐朝官府和地方豪强建立合作关系，建造船厂、招聘水手、开辟海洋贸易，试图领着东南世家豪强感受大航海时代的魅力。 但隆庆七年年中，李新海突然与沿海世家豪强交恶，被炐朝官府当作海寇围剿。李新海没有束手就擒，他提前把基业迁徙到某座海岛，然后化作真正的海寇，不断侵袭海州和乐州的沿海郡县。 僵持两年时间之后，刘忠民部流民叛军渐渐在昌州和乐州边界发展壮大，据说与魔教余孽合流为一。炐朝官府及门阀世家警戒魔教甚于一切，连忙招抚李新海，令其总控乐州三郡之地，与刘忠民狗咬狗。 另外三位轮回者，则是王建龙、刘忠民、萧红雨。 或许轮回殿主线任务的刺激，或许彼此之间发生了什么龌龊，三位造反流轮回者突围到洛州不久，他们便于隆庆七年初干脆利落地分道扬镳。红娘娘萧红雨、混江龙王建龙在洛州郡县补充军资军械之后，分别返回延州北部和延州南部；满天星刘忠民部则孤军深入向南冲，从洛州逃到荆州，又从荆州逃到昌州，最终在昌州和乐州边界勉强站稳脚步。 流民五大首领中的另外两位土著首领，并肩王部最初站队王建龙，但前往延州南部途中，他突然率部独走；五条龙部最初站队刘忠民，继并肩王部独走之后，他也与刘忠民和平分手。并肩王和五条龙延续了流民风习，优势时向外拼命扩张，劣势时轰然溃散，始终没有稳定的大后方。 而王建龙、刘忠民、萧红雨等三位轮回者分道扬镳之后，无论形势再险恶，也把根据地建设当成决定生死的命脉。熬过最初两年的围剿，萧红雨在延州北部慢慢站稳了脚步，王建龙则延州南部慢慢站稳了脚步，刘忠民在昌州和乐州的崇山峻岭之间也勉强站稳了脚步。 吕群星、李新海、王建龙、刘忠民、王建龙、宫千钧领导的萨姆会、贺路千，七家势力正好对应七块长生石。 贺路千和宫千钧且不说，吕群星等五位轮回者能够在阳光下活到今日，间接表明他们都拥有抵御老阴比轮回者刺杀的实力。如果躲在暗中的老阴比轮回者不够强力，最终能够以正统玩法完成轮回殿主线任务的，估计也就这些势力了。 然而，众轮回者在各州各郡高歌猛进时，贺路千却郁闷躲在济州发愁。 贺路千越研究民愿，越觉得民愿规则麻烦。 民愿是民心，亿万百姓的所思所想，才是民愿的核心。 所以，济州六郡及燕州铁山郡承载的民愿，只是济州百姓对官府认可的表象，它只是象征济州百姓人身归属的基础民愿。基础民愿当然是民愿，当它绝非民愿的全部。 官员的官气，其本质与道法、佛法无异，都立足于民愿具现。但环顾炐朝两京十三州，乃至追溯炐朝的两百余年历史，炐朝官员为何普遍没有存在感？无论镇压流民义军阵营的鬼怪，还是对战安车骨阵营的鬼怪，炐朝官兵为何常常局促地依赖道士、佛僧呢？ 答案恰是炐朝权力分散，官府无法控制地方州郡。 百姓敬畏门阀世家甚于衙门官吏，百姓信赖佛寺道观甚于官府律法，炐朝朝廷只能得到象征人身归属的基础民愿或者说保底民愿。炐朝皇帝及炐朝官员只能在螺蛳壳里做道场，少数官员天赋再高，也难突破保底民愿的局限。 若想使官气成为主流，必须建立集权统治，粉碎百姓对门阀世家、佛寺道观的敬畏和迷信，把恢弘的民愿全都集中到官府。当亿万百姓的民愿，由门阀世家、道观、佛寺转移到官府，道法、佛法必将迎来衰弱，官气则必然迎来全面崛起。 这就导出一条悖论。 空国越得民心支持，指向空国内阁的民愿越恢弘。 民愿越恢弘，间接传导给贺路千的民愿诅咒越恐怖。 民愿世界规则下，侠客和官府竟是水火不容的死敌。 空国民生发展越好，百姓满意度越高，民愿越支持内阁，贺路千受到的民愿诅咒越强烈。而若想削弱民愿诅咒，贺路千必须放任内阁分散权力，把民愿分享给门阀世家、佛寺、道观。甚至，百姓活的越苦，百姓越怨愤内阁，贺路千反而越能活的自在。 当然，也不能过于残民、害民。 怨愤如果超过极限，民愿将会转化成民怨，滋生厉鬼复仇侠客。 但相对来说，贺路千如今不怕复仇厉鬼，只怕民愿诅咒无限制上涨 感受到民愿世界规则的麻烦，贺路千越来越理解侠客为何对皇帝、官职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安州孟定海、燕州梁、绝仙剑钟群生等对政治、对民生感兴趣的侠客，他们才敢硬顶着民愿诅咒参政议事。 贺路千忍不住质疑民愿两字：“支持度越高，满意度越高，越削弱侠客的武力值。这鸟毛民愿，到底是民心，还是害民之心？” 可非常遗憾，民愿世界规则就是这样魂淡。 追逐逍遥的侠客，始终不会受到民愿影响 一心为民的侠客，反而会被民愿苛刻对待。 便如空国。 因为贺路千不断在境内惩恶扬善，因为内阁不断打压地方豪强，济州百姓越来越真心支持仿佛朝日初升的空国。可济州百姓的真心支持，凝结成浩浩荡荡民愿之后，反而怀着恶意拼命削弱贺路千的武力值。 越得民心，越不得好活。 隆庆八年底，空国七郡的秩序迅速走向稳定，各行各业在贺路千扶持下蓬勃发展。结果，指向贺路千的民愿诅咒，不降反升到等级25。 随着内阁不断降低贺路千的存在感，随着舆论宣传持续把贺路千定位成追求逍遥自在的侠客，指向贺路千的民愿诅咒才开始缓慢降低。隆庆九年底，民愿诅咒降低到等级23，隆庆十年底，民愿诅咒又持续降到等级21。 持续降低的民愿诅咒，让贺路千慢慢看到了希望。 可是，等级21民愿还是太高了、太让人担心了。如果向京师等方向扩张，谁晓得民愿诅咒不会突然翻倍到等级50？贺路千战斗力指数再高，也经不起这些以十计算的民愿诅咒啊？ 受制于民愿诅咒，空国的扩张计划只能一拖再拖。 无所作为到隆庆十一年冬，宫千钧突然送来一条消息：“我们已经初步解析民愿及长生石的内核。抵消民愿诅咒的资料，是否抄录给一份？” 宫千钧态度很好。 但，资料不是无偿的。 隆庆七年初，破六韩王吉代表安车骨与贺路千签署《盖清协约》不久，就西征盘踞在京师张宣郡西北的丹匈部落。西征临近结束时，安车骨突然闪击炐朝，强势夺走了张宣郡和承桥郡。 隆庆七年扩张结束，安车骨明面转入内政建设，其实紧锣密鼓备战新一轮扩张。 隆庆十一年九月，养精蓄锐备战四年的安车骨，突然利剑出鞘绕过锦和堡防线，直扑炐朝京畿。二十四日，京都突然内乱，一群侠客趁势夺走两座城门，放入六万安车骨步骑。安车骨攻陷炐朝京都不久，驻守锦和堡防线的燕镇官兵，也全军投降安车骨。 宫千钧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闪击炐朝京都时候，说萨姆会解析了民愿及长生石的内核，显然是想以抵消民愿诅咒的资料说服贺路千留在济州静观其变。 第136 黑龙水德，长生愿石 第136黑龙水德，长生愿石 炐朝隆庆十一年九月，即安国共和五年九月，安车骨攻陷炐朝京都，俘虏炐朝隆庆皇帝。安车骨在京都稍作整顿，又以安车骨本部精锐为主、炐朝燕镇降兵为辅，合兵五万，分兵两路，攻向原州和延州。 安车骨迅猛扩张期间，秦真鹤代表萨姆会，经燕州铁山郡泛海抵达济州，拜见贺路千：“宫队长在前线忙着指挥延、原两州战事，暂时脱不开身，所以拜托我把民愿相关资料送给你。” 萨姆会整理的民愿资料，大约有二十余页纸。 贺路千简单翻了翻，很快失望摇头：这些资料大多老生常谈。 如果萨姆会对民愿的研究止于此，他们对民愿的理解，显然并不比贺路千深多少。 宫千钧所谓抵消民愿诅咒的办法，只是消极顺应民愿的规则，建立类似炐朝的松散政权。即允许门阀世家、佛寺、道观或者类似势力继续割据地方，官府只保留薄弱的基础民愿。先降低民愿总量，再加上济州已经推行的舆论宣传折扣，贺路千便能把民愿诅咒削弱到最低。 此策当然有效。 炐朝及以前的朝代，都是这样操作的。 但是，辛辛苦苦建立的新政权，如果像炐朝门阀江湖社会形态那样垃圾，它还有什么意义？ 真让人不爽。 只完成轮回殿主线任务，可无法满足改派玩家的乐趣。 但是，萨姆会已经借势安车骨兼并延、原两州，很快就能尝试凝结长生愿石。 长生愿石事关轮回殿主线，贺路千不敢在这方面麻痹大意。无论如何，贺路千必须优先跟上萨姆会的进度，绝不能为了追寻乐趣或理想，而忘记眼前的危机和现实。 分权就分权吧。 炐朝化就炐朝化吧。 垃圾就垃圾吧。 先搞定了至关重要的轮回殿主线任务，再回头来研究如何彻底解决民愿诅咒隐患。 共和六年二月，安车骨攻陷原州；五月，安车骨攻陷延州，期间联合萧红雨部流民义军和王建龙部流民义军，彻底把两州并入安车骨疆域。 安车骨或者说萨姆会，如秦真鹤所说，果然无意追求建立异于炐朝的集权国家，他们先封萧红雨为延北王，后封王建龙为延南王。萨姆会不仅没有侵占萧红雨和王建龙的根据地，反而把一些两人原本无力控制的郡县慷慨让给了他们。萨姆会只需要名义上的臣服，并不在乎当地郡县究竟由谁统治。 萨姆会不在乎延州郡县属谁，也不在乎炐朝京都属谁。 延、原两州大局初定，宫千钧又派遣秦真鹤通告贺路千：“《盖清协约》约定，京师北部两郡划归安车骨，南部六郡归空国，请派兵来接收京师。” 贺路千没有拒绝宫千钧的邀请。 贺路千虽然厌恶空国走向炐朝化、分权化，却不敢小觑萨姆会的进击。在贺路千有资格俯视轮回殿之前，他必须尊重轮回殿的威能，无论轮回殿是否由原祖文明主持。 贺路千即时命令傀儡内阁集结兵马，试探性开赴京师与济州相邻的沧运郡。封建王朝有封建王朝的附庸策略，共和内阁有共和内阁的附庸策略，贺路千没有像安车骨那样奢侈地封谁谁为王，而是允许若干态度较好的降官、降将，在沧运郡组建高度自治的自治郡。 一国多制的自治郡。 联邦形态的自治郡。 内阁出兵前，空国指向贺路千的民愿诅咒，已经缓慢回落到等级19。空国以自治郡形式接管沧运郡后，民愿微小幅度上涨到等级20。再以自治郡形式接管炐朝京都，民愿上涨到等级21；接收京师南部六郡完毕，民愿才缓慢上涨到23。 济州六郡加燕州铁山郡，合计民愿等级19；京师南部六郡，合计民愿等级4，两者的民愿强度可谓相差悬殊。 不得不说，分权法儿扩张虽然让人无法接受，它却的确行之有效。 民愿规则仿佛天然适配门阀江湖这种体制，间接表明门阀江湖社会形态并非凭空出现的。 回到空国。 空国兼并京师南部八郡之后，长生愿石的凝结规则逐渐开始生效。共和六年十二月，某日清晨，傀儡内阁首辅乔南成突然慌里慌张觐见贺路千：“门主，我好像能够凝结长生愿石了。” 乔南成作为空国名义上的首脑，长生愿石由他凝结，再正常不过。 贺路千对长生愿石非常好奇，立即追问：“你能够具现化吗？” 乔南成给予肯定回答：“可以。” 乔南成闭上双眼，头颅微微向后仰，张开双臂，仿佛试图拥抱什么。双臂合拢之后，双手伸开成掌，由内向外翻，曲臂停在身前，好像托起了某物。肢体动作完毕，乔南成又叽里咕噜念了一段奇怪咒语。 这是凝结长生愿石的基本礼仪。 礼仪结束，乔南成的左手和右手的手心，突然各自凭空腾起一团黑雾。水墨风格的黑雾，自行膨胀、变幻，竟然慢慢形成两条雾状黑龙。而后，左手黑龙窜向右手，右手黑龙窜向左手，两只黑龙双龙戏珠般缠绕、玩耍，间或吐出一颗黑色晶莹的龙珠。 龙珠实心，它仿佛黑色玻璃球，又仿佛黑色金属球。但非常奇怪，贺路千觉得他的目光似乎隐隐约约可以透过实体，并看见龙珠内部镶嵌一个“水”字。 两条雾状黑龙双龙戏珠一会儿，旋即如烟雾般消散，无影无踪。 它是雾，又不是雾。 凭空而来，凭空而去。 双龙消散殆尽约**分钟，乔南成才迟钝睁开眼，神态显得非常疲劳。 望向乔南成的额头，更可以看到一层细汗。 乔南成呼哧呼哧喘着气，向贺路千解释：“昨夜昏昏沉睡时，微臣恍惚间突然梦到黑龙造访内阁，对着我吐出一颗黑色龙珠。我醒来后，对黑龙、黑色龙珠的记忆非常深刻，心思一动，就能试着召唤出两条雾状黑龙。” “但微臣拼劲全力，始终无法彻底凝固两条黑龙，总是差一点儿。这时候，黑龙或黑色龙珠又似乎隐隐约约对微臣说话，说空国的民愿还差一点，说补全民愿缺失，才能正式凝结长生愿石。” “微臣猜测，应该是石州（空国兼并炐朝京师之后，把京师改回它的石州本名）北部两郡的缺失，导致长生愿石无法凝结成型。我空国若想凝结长生愿石，估计还得从洛州或应京夺得一郡或两郡，补偿石州北部的亏损。” 事关长生愿石，没有必要犹豫。 贺路千即时批准新的扩张计划：“先夺取洛州安文郡。如果民愿仍旧不足，再继续夺取洛州新卫郡。” 乔南成又说：“泔朝以来，历代王朝都标注五德以区分。之前，微臣一直觉得五德说只是可有可无的古老习惯，甘与泔无甚区别，炐与丰、沣也没有区别，但昨晚夜梦黑龙之后，微臣隐隐约约觉得五德之说，好像并非习惯礼仪那么简单。” “咱们空国对应的长生愿石，是象征水德的黑龙、黑珠。若想凝结长生愿石，除了满足两州之地限制，国名也最好添加与黑龙水德相匹配的水，由空字改为涳字。” 贺路千若有所思。 长生愿石果然不是传说。 炐朝的火德，漠朝的水德，烙朝的火德，圮朝的土德，应该都对应着相应的长生愿石。圮朝到炐朝，长生愿石极大概率一直存在，但民间舆论乃至许多门阀世家都对长生愿石知之甚少呢？例如李丰瑾，他博闻广记，身兼炐朝开国功臣李百春的家学传承和魔教秘密传承，结果却把长生愿石误判为自欺欺人的流言。 事实存在的长生愿石，为何不为人所知呢？ 贺路千思而不得，暂时只能把类似疑惑束之高阁。 回到眼前。 贺路千对五德之说不支持也不排斥，空国和涳国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如果以黑龙水德凝结长生愿石，需要国名匹配黑龙水德，那就把空国改成涳国吧。 共和七年初，内阁先以自治郡形式兼并洛州安文郡，而后又宣布把空国改为涳国，彻底满足了长生愿石的凝结条件。与此同时，也不知道自治郡分权降低了民愿的质量和总量，还是舆论宣传有了新的突破，涳国指向贺路千的民愿诅咒，竟然由最高峰等级24显著降低到等级20。 时隔数月之后，贺路千命令乔南成再次凝结长生愿石。 乔南成仍旧神态疲劳，额头堆满密汗，但长生愿石凝结效率却有了肉眼可见的增长。 雾状黑龙几乎直上云天般迅猛冲出乔南成的掌心，而后双龙戏珠环境，又多了稍许雷电云雾特效。而且结果也与上次不同，两条黑龙双龙戏珠一会儿，黑龙龙身的黑雾渐渐凝实，最终化作一块青砖大小的黑色玉石。 这里，玉石是形容词。 新鲜出笼的长生愿石，色泽接近玉石，其触感及构建长生愿石的材料绝对不可能是玉或翡翠。 第137 相信自己，还是相信众生 第137相信自己，还是相信众生 具现化的长生愿石，似乎没有重量，它可以自主悬浮在空中；似乎又有重量，它落在乔南成手中时，风吹不走，木棒也打不走。 贺路千小心翼翼观察半晌，询问乔南成说：“外人可以触碰长生愿石吗？” 乔南成摇头：“微臣也不知道。” 但话音未落，乔南成又迅速否决了他的回答，脸庞泛起疑惑：“奇怪，微臣似乎能够与长生愿石沟通。长生愿石说它由民心、民愿所化，不受刀剑铳之害，不沾佛道官之法，不染木、竹、丝、布之尘，所有活人都能触碰它，也只能由活人触碰它。” 贺路千哦了一声：“我来试试。” 贺路千从乔南成手中接过长生愿石。 长生愿石很轻，轻到几乎没有重量；长生愿石的材料非常奇怪，触感异于金石木丝。 但长生愿石彻底脱离乔南成双手的瞬间，它突然在极短时间内变得沉重，以致贺路千仓猝集中所有力量，才勉强托住了它。 长生愿石重若千钧，它的沉重却又不是铁球、铅球那样纯粹的重，超过双臂承受极限，直接脱手而出乃至残暴拽断双臂。长生愿石的沉重，仿佛是灵魂上、精神上的沉重，又仿佛是针对目标精确计算之后的沉重。长生愿石不会重到脱手而出，却也不会轻到贺路千随随便便就能托住它。 比喻的话，就像处于临界点。 能托住，但非常非常吃力。 短短数秒，贺路千就不受控制地渗出细汗。 然而，沉重只是开胃菜，长生愿石还有更严重的负面效果。 贺路千独自托举长生愿石时候，空气突然变得非常粘滞，呼吸也不畅到了极点。这种糟糕体验，贺路千近些年非常熟悉，它是民愿诅咒。打开无间地狱宿主面板，民愿诅咒果然暴增：54（97-43）（0/9409） 民愿诅咒竟然由等级20迅猛增加到等级43，翻了一倍还多。 如果贺路千近些年稍稍懈怠，他肯定被突如其来的民愿诅咒削弱到49战之下，间接失去对抗鬼怪的能力。 不必多想，民愿诅咒之变，肯定来自长生愿石。 长生愿石由民愿凝结而成，它附带的民愿诅咒，暴虐到无法想象。 轻轻碰一下，就迎来暴虐的诅咒。 贺路千连忙把长生愿石还给乔南成。可是，民愿诅咒来的非常容易，想把他送走，却千难万难。贺路千把长生愿石还给乔南成，的确可以感觉到民愿诅咒在降低、在削弱，可其降低速度比蜗牛爬行还慢，或者十天半月，或者一年半载，贺路千才能回到最初的等级20。 一时间，贺路千烦躁地想骂人。 民愿世界规则，真像一坨臭狗屎，而且沾上就难甩掉。 可话说回来，既然已经中招，既然降低速度慢如蜗牛，贺路千现在再急、再恼又有什么用呢？ 与其无意义抱怨，不如趁此机会，多研究研究长生愿石。 贺路千黑着脸从乔南成手中拿回长生愿石，又疑惑又无奈：“佛道官也是超自然力量啊，民愿为何专门盯着侠客诅咒呢？” 贺路千疑惑思考间，耳边突然传来隐隐约约声音。 不。 不是声音。 是伪装成声音的信息传输。 无间地狱自动防御般突然提醒贺路千，说长生愿石试图向他脑海里传输一段资讯。 或许无间地狱品质较高，或许无间地狱动力系统不惧民愿诅咒，它可以阻挡长生愿石针对贺路千大脑的信息传输，也可以协助贺路千拦截信号般拦截长生愿石的信息传输，并高效率整理成档案资料。 贺路千谨慎选择了相信无间地狱。 长生愿石传来的资讯，很快被无间地狱整理成文字图片等资料。 长生愿石并没有什么恶意，它传来的信息流，只是为了及时回答贺路千的疑惑。却是乔南成刚才猜对了，长生愿石可以与持有者交流，凡是涉及长生愿石和民愿的疑惑，贺路千都能直接从长生愿石这里得到答案。 简单来说，世人可以通过长生愿石直接对话民愿世界规则。 长生愿石以隐隐约约声音伪装传来的资讯，便是民愿世界规则对贺路千“民愿为何盯着侠客诅咒”疑惑的及时解答。 民愿诅咒为何盯着侠客呢？ 民愿是本世界的核心规则。 本世界的核心规则，也只有民愿一条，它甚至可以在轮回殿无数轮回世界里被简单标记为民愿小世界。 除了鬼怪、佛道官，侠客的种种武功，其核心也是最基础、最原始的民愿世界规则。 民愿是民心，民心又由人心汇聚。人心有多么复杂，由一亿人、十亿人汇聚的民心，就会更加复杂亿倍、万亿倍。民怨滋生的鬼怪，和民愿积势的佛道官，本质接近哲学中的善恶二元论。鬼怪源自民心，佛道官也源自民心，两者强弱更替的背后，是民心的变更和博弈。 当绝大多数百姓追求安稳时，少数百姓再凄苦、再冤屈，也很难在盛世赞歌里掀起浪花；当绝大多数百姓追求变革时，失去民心支持的佛道官，就会迅速退化成不堪一击的纸老虎，而后在混乱中诞生新的秩序和新的佛道官。 侠客是什么呢？ 侠客是超脱。 侠客是伟力归于自身。 百姓信赖崇拜佛道官的间隙，百姓畏惧怜悯鬼怪的间隙，时常泛起修仙求道、拳头粉碎红尘的念头。这些渴望获得超人力量的念头，这些渴望舍弃红尘苦海的念头，经过民愿的具现化，慢慢形成了伟力归于自身的侠客体系。 侠客追求超脱，追求超越人类极限，追求不被世俗法律道德约束的自由。 侠客超脱的对象是什么？ 是以千万以亿计算的普通人类，是亿万普通人类构建的社会。不管侠客如何看待人类，不管侠客是善是恶，当他执意追求伟力归于自身时，他已经不知不觉间站在亿万百姓的对立面。 回到民愿诅咒。 民愿与侠客的矛盾核心，就在于侠客追求伟力集于自身。 凡人都有侠客梦、超脱梦，当这些念头集聚成民愿时，民愿世界规则顺应民心具现出了侠客体系。 可凡人痴迷超脱梦同时，却又从心底畏惧超脱者毫不犹豫地把凡人当作垃圾舍弃。某些人做官前憎恨官员**，等他做官了，却比谁都**；某些人梦里渴望做奴隶主、地主、房东悠闲过日子，现实里却抱怨工资都交给了房东、惊诧指责某某地方竟然允许捕奴。 人心自私，自己追求超脱，又害怕被别人超脱。 这些复杂人心，这些精神分裂矛盾，经民愿具现化，慢慢形成了门阀江湖现状：民愿规则允许侠客阶层存在，却又限制侠客阶层真正意义超脱。 民愿扎根于民众，民愿集聚于民众，民众怎会喜欢被当作垃圾抛弃的未来？ 民愿诅咒，目的也不是简简单单的诅咒侠客，而是：民愿洪流所在，不许侠客搞特殊。 皇帝及丞相、刺史、太守等官员拥有的官气，并非官职之气、气运之气、命格之气，而是作为亿万百姓领头人的发生筒。奴隶社会切换到封建社会，资本主义切换到社会主义，无论官职变成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无论社会体制变成什么奇奇怪怪模样，只要某些岗位具备亿万百姓领头人的特性，它就能凝聚官气。 官气，是民愿通过国家体制具现化的超自然力量；佛道是民愿通过宗教体系具现化的超自然力量。所以，佛道官的核心本质始终是做亿万百姓的领头人，只有领头人或者亿万百姓的代表，才有资格以佛法、道法、官气彰显众生的力量。 而你若想做亿万百姓的领头人或代表，必须与亿万百姓融为一体，彼此具备差异有限的力量和差异有限的智慧。你若强到一人敌国，还能站在普通人类立场说话吗；你若强到无视世间秩序，还能理解普通人类的烦恼和哀愁吗？ 主流民愿如此排斥超脱：凡欲超脱者，不配做亿万百姓的领头人或代表。 主流民愿如此排斥侠客：你若真心实意想做亿万百姓的领头人，或者想真心实意为亿万百姓服务，就彻底放弃伟力归于自身的念头吧。 因为，当你如亿万百姓一样普通庸俗时，你才能理解百姓为何普通庸俗；当你如亿万百姓一样愚蠢愚昧时，你才能理解百姓为何愚蠢愚昧；当你如亿万百姓一样烦恼无奈时，你才能理解百姓为何烦恼无奈。 当你无怨无悔相信众生时，当你愿意与众生同甘苦时，民愿世界规则才会把众生的民愿托付给你。 站在高处的超脱者，低头看不见尘埃。 追求超脱的侠客，既然你们致力于伟力归于自身，就别再奢望得到众生的信赖。 这就是民愿诅咒的简单真相。 或者你选择相信自己，继续追求伟力归于自身；或者你选择相信众生，与众生一起变弱，与众生一起前进。 没有第三条道路，也没有妥协余地。 其它世界，或许有。 但在这个以民愿为基础规则搭建的轮回世界里，所有人只有两条路可走： 相信自己。 或者相信众生。 第138 物质不灭，精神不死 第138物质不灭，精神不死 知晓民愿诅咒真相之后，贺路千不再咒骂它是一堆狗屎。 贺路千能够理解民愿对侠客的排斥。 如果侠客们没有上限约束，不断迈步中武、高武、仙武，最终将彻彻底底伟力归于自身。当侠客辟谷不食，他们还能体谅亿万百姓的饥饿烦恼吗？当侠客天衣无缝、瞬息千里，他们还能体谅亿万百姓对衣食住行的需求吗？当侠客对亿万百姓无欲无求，他们还会关注亿万百姓的生死吗？ 别说其他人了。 贺路千，便是一则鲜明的例子。 自从武力值超越极限，一人敌国击降安车骨后，贺路千就懒得再关心敌兵的将领是谁、是否有埋伏陷阱、是否有阴谋诡计。因为，无论敌将名气有多大，无论敌将的品德是好是坏，无论敌将多么擅长布置陷阱，贺路千统统都能一刀了却万千烦恼。 贺路千相信，如果世间多几位他这样的侠客，本世界的军事技术发展肯定陷入长期停滞。 因为，当侠客成为决定胜败关键时，傻瓜才会浪费金钱和精力投资军事科技研发。试想，如果没有轮回者降临，燧发到后装的革新进程，得两百年自然发展吧。你国尝试投资两百年军事科技研发，而我国把两百年军事科技研发资金送给一位能够一人敌国的侠客，结果还用说吗？ 再者，当侠客伟力归于自身后，当世俗无法限制侠客之后，未来必然取决于侠客的心情。侠客道德水平高，百姓生活幸福美满；侠客道德水平差，百姓整日提心吊胆。但环顾炐朝的门阀江湖，好侠客多呢，还是坏侠客多呢？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莫说钟群生那样的侠客少之又少，便是像贺路千这样有底限的侠客，都会被人暗中嘲讽成圣父、不够现实。 对于个人来说，超脱是一件幸事，也是极致的追求。 可对于被超脱的众生来说，超脱恐怕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儿，亿万百姓的结局不是被他当作垃圾抛弃，就是被他视作需要听命其意志的私有财产——某种意义上的私有财产。 民愿诅咒的真相，不是侠客越一心为民，越受民愿苛刻对待；而是民愿从根本上，排斥侠客们居高临下的怜悯和同情。 众生不需要怜悯。 众生也不需要同情。 所以，别再说一心为民了。你若相信众生，就与众生合而为一，以常人的力量和常人的智慧与众生一起走向未来。而若你相信自己，就老老实实继续追逐自己的超脱。 面对民愿给出的两条路，贺路千沉默了。 从情感上来说，贺路千愿意站队众生，与众生一起守护自己的尊严和价值。 宁津县到芜鸠郡，应京到济州，贺路千惩恶扬善的基调便是为众生伸张正义，坚定认为杀死恶人是对众生的大善。扎根翠海县，贺路千也以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为准则，尽可能地提高济州百姓的生活条件。贺路千始终认为，坚持一定底限，坚持朴素善恶观，与强化自己的武力值并不冲突。 谁曾想，民愿突然堵死了一切中间派可能。 民愿世界，只有两条路。 要么远离众生，默默追求个体的超脱；要么放弃超脱，放弃武功，融入众生。 怎么选择呢？ 贺路千不愿意放弃他的个体武力值。 贺路千毕竟已经强化到97战了，贺路千毕竟已经独步天下了，怎会莫名其妙地主动删号。贺路千虽然在情感上倾向众生，却不会为了所谓的众生民愿，而牺牲自己的事业、牺牲自己的性命、牺牲自己的理想。 贺路千默默摇头：“不好意思啊。自私如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个人武力的。” 如果非要逼我做出极端选择，我只能选择相信自己。 长生愿石是世人直接对话民愿规则的道具，但凡贺路千有所疑惑，它都会以信息传输形式慷慨解答。 问及长生愿石的诞生与消亡，长生愿石回答说，每块长生愿石寿命三十年，三十年后自动消散。 问及长生愿石为何以长生为名，长生愿石回答说，长生愿石内藏两部长生诀，君王若能集齐七块长生石，完成七块长生愿石凝聚的七条民愿或者说七条任务，他就能获赠两部长生诀。两部长生诀可以让君王延长寿命乃至长生不老，所以，民愿凝结的玉石，才会被历代诸侯、君主们默契命名为长生愿石。 等等。 长生愿石好似民愿规则的说明书，它有问必答地驱散了贺路千无数疑惑。借住长生愿石的这种机制，贺路千迅速对民愿规则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其中，贺路千最好奇长生愿石内藏的长生诀，旋即按照长生愿石的说明，予以顺利激活。 两部长生诀的名字很古怪，一部名为《物质不灭》，一部名为《精神不死》。 《物质不灭》和《精神不死》，又各有各的任务机制。 解锁《物质不灭》的第一条任务：在玉皇山建造宫殿群，要求耗资不得低于4000万两白银，人力不得少于百万。 解锁《精神不死》的任务，则疑似连环任务。它的第一环任务，内容非常模糊，要求贺路千前往洛州安文郡某某地。 《精神不死》的连环任务暂且不说，《物质不灭》的任务，贺路千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炐朝权力分散兼遍地门阀世家，每年的税收，仅仅只有800万两。 贺路千抵达济州之初，济州每年上供炐朝的税收仅数十万两白银规模。贺路千后续积极打压门阀世家，积极鼓励工商业发展，税收效率比炐朝时代有了天翻地覆变化，济州六郡及铁山郡的年度税收已经上涨到752万两。 但与4000万白银相比，炐朝的税收和济州的税收都显得微不足道。 耗资4000万白银在玉皇山建造宫殿群，比所谓的奇观误国戏说还夸张，它直接拿走五年的国家总收入。而且，宫殿群不是有军事需求的长城，也不是有经济需求的大运河，更像一项没有意义的投资。 《物质不灭》的任务，明显违背百姓的利益。 但长生愿石没有解释，《物质不死》为何要求君主浪费民力、财力，去玉皇山建造毫无意义的宫殿群。长生愿石仅仅一遍遍重复说：长生愿石的持有者，可以谋取两部长生诀，可以选择其中之一，也可以两者都不选。 你若觉得这条任务没有意义，拒绝它就好了。 真是令人无语的回答。 民愿规则很调皮。 它允许侠客练武追求一人敌国，却又杜绝侠客参与具体的民政管理。 它允许君主通过长生愿石追求长生，却又设置了一些站在百姓对立面的任务。 贺路千猜测，两部长生诀的任务链，或许是民愿规则对君主的考验。民愿规则排斥伟力归于自身者率领亿万百姓前进，估计也会质疑君主有没有资格代表亿万百姓。如果君主追求脱离众生追逐长生，其性质类似侠客追求超脱，也将惨遭民愿蓄意打压。 贺路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庙堂与江湖，或者说众生与个体，被民愿规则设置成了水火不容的两个极端。除非以无上力量粉碎民愿规则，否则贺路千再怎么努力，涳国两州十四郡的民愿，也不会接纳他这位天下第一。 贺路千能够理解这种机制。 民愿规则应该试图考验侠客、君主面对的诱惑时的意志。 民愿希望侠客感受伟力归于自身之后再放弃这种特权，民愿希望君主触摸长生美妙之后再放弃长生。 贺路千遗憾摇头：“民愿或许有民愿存在的道理。可是，它对我来说，真是一块鸡肋啊。” 回到眼前。 搞定轮回殿主线任务，才是贺路千需要优先解决的问题。 持有长生愿石约五十分钟，轮回殿突然警告贺路千：当贺路千持有长生愿石超过一个小时，即被视作尝试完成主线任务。也即是说，当贺路千不间断持有长生愿石一个小时，轮回殿就会向所有幸存轮回者播报贺路千的即时位置。 当然，其间有漏洞。 例如持有五十五分钟时，贺路千把长生石还给乔南成，就能轻松打断轮回殿规定的“不间断”前缀。 还给乔南成，再从乔南成手中夺回，贺路千如此断断续续研究长生愿石一段时间。 贺路千斟酌利弊之后，贺路千做出最终抉择：“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民愿是永无妥协可能的鸡肋，我不如早早完成轮回殿主线任务，而后把所谓的民愿和民愿诅咒彻底丢到一边。” 接下来，贺路千着手研究如何熬过轮回殿主线任务。 贺路千的战斗力指数已经强化到97，即使惨遭长生愿石削弱，依然能够发挥出54战实力。参考与甄风林、桑兴清、袁真清、钟胜海等超品高手的对战经验，54战仍能让贺路千屹立在武林江湖顶点，不虞侠客突然刺杀。 但，鬼怪是隐患。 54战，只能杀伤鬼怪，不能碾压鬼怪。 怎么办呢？ 贺路千想起了束之高阁很久的五雷正法等道法。 第139 呼朋唤友 第139呼朋唤友 经李丰瑾的贡献，以及涳国武力镇压洛、石两州，贺路千如今断断续续拥有了近百册道法秘籍。 武功没有必要强化《五虎断门刀》之后再强化《上清剑法》，因为只要你把一样武器学精，其它武器都能触类旁通。道法也是这样的道理，学精其中一门，远甚大杂烩式胡乱强化。念及《五雷正法》最先接触，此前投入的研究时间也最多，贺路千决定把它当作道法方向的核心。 话说，度过早期优惠之后，武学强化越来越消耗经验值，动辄以万计算。只有当基础战力大幅度超过强化门槛时，如97战时强化30战档次的武功，贺路千才能享受到肉眼可见的折扣优惠。 道法，却有所不同。 碍于民愿对侠客或轮回者的隐隐敌视，道法的强化门槛全都超过64战，间接导致贺路千很长一段时间无缘接触道法。而后的民愿诅咒，它大幅度削弱贺路千的武力值时，也大幅度降低道法门槛同时，间接降低了道法强化消耗。 民愿等级20时，五雷正法强化门槛降低到44战，第一层经验值消耗为10420点。 民愿等级43时，五雷正法强化门槛降低到21战，第一层经验值消耗为2089点。 长生愿石的23点增幅，直接砍去足足80%的经验消耗。 长生愿石对道法的偏爱，便是如此恐怖。 如果贺路千不曾有意识地削弱民愿诅咒，允许民愿把五雷道法强化门槛削弱到1战，第一层经验值消耗估计随之降到两位数乃至一位数。但这样极限操作太危险了，还是见好就收，姑且满足长生愿石等级43民愿的道法优惠大甩卖。 说到经验值。战力基数越高，消耗经验值越多，可每点战力带来的增幅却始终有限。战力达到一定高度时，把经验值即时投入战力强化的意义，已经微乎其微。因此，贺路千前些年便开始有意识地储备经验，攒到一定数量，再一次性强化战力或者临时投资武学强化。 此时此刻，无间地狱经验池约剩有一万经验。 扣除2089点经验值，五雷正法解锁第一层。 再扣除7233点经验值，五雷正法解锁第二层。 五雷正法第三层，就没办法了。 即使有长生愿石优惠大酬宾，道法强化也死贵活贵的，第三层所需经验值又迅速飙到了15437点。 太贵了。 所幸，贺路千试了试，二层五雷正法搭配54战快刀，已能初步解决鬼怪隐患。 自身缺陷弥补完毕，贺路千又呼朋唤友，抵御不间断持有长生愿石期间有可能到来的恶意袭击。 贺路千首先集结昔年实验性质招录的十名嫡传弟子。 十名嫡传弟子如今刚刚十五六岁模样，面貌稚嫩却有活力。他们虽然年龄不大，但经过贺路千的手把手实验教学，以及各种天材地宝的实验进补，十名男女少年的武功成就，却都能笑傲同侪。其中最弱的三弟子、四弟子，都迈过了掌门级门槛，达到了13战；从小天赋超群的五弟子，更已经突破到16战。 环顾江湖，胡井和、岳怡君、包敏君等岳山派弟子，他们以二十岁左右年龄和不到12战的武功，就在江湖上闯出了岳山小三侠绰号。贺路千门下的十名嫡传弟子，年龄更小，武功更高，显然比昔年的岳山小三侠更加光辉耀眼。 是以，哪怕十名嫡传弟子未曾在涳国之外活动，武林江湖就隐隐传起“空狱十杰”的美誉尊称。 十名嫡传弟子虽然无法与贺路千相提并论，却总归是十位掌门级高手，应该能够发挥一定作用。最少，贺路千与他们的父子般感情，与他们的父子般信任，值得把他们放在最关键的位置。 其次，贺路千集结了以侯泽奇为首的五大护法。 侯泽奇的练武天赋近些年持续发挥作用，他由一名断臂残废书生，稳健爬到28战档次。侯泽奇固然无法与桑兴清、袁真清等超品高手相提并论，也不如29岁便突破天门的钟胜海，却毕竟已经晋阶顶级高手。 以宫千钧为标杆，轮回者恐怕普遍都达不到侯泽奇的高度。 有侯泽奇守在外围，心思多却实力有限的轮回者，极有可能选择主动退去。 最后，为了加强针对鬼怪的警戒，贺路千决定喊上李丰瑾、李凤瑶兄妹。 贺路千不惧鬼怪侵袭之后，李丰瑾、李凤瑶兄妹的价值直线降低。 再者，李凤瑶逐渐转化成鬼仙，获得鬼仙新的威能同时，也慢慢丧失了鬼怪的优势。对于侠客来说，鬼仙的辅助能力不仅远远低于鬼怪，甚至还不如鱼鲲道长等活人。所以，与安车骨签订《盖清协约》后，贺路千索性任由李家兄妹以染霞山道场为根基，在涳国境内有限传播信仰。 但此时此刻，李家兄妹不在染霞山道场。 贺路千前段时间向民愿规则妥协，批准石州六郡及洛州安文郡以自治郡形式附庸于涳国。七郡指向贺路千的民愿诅咒比较弱，也比较少，间接表明七郡混乱如旧，百姓对涳国内阁的满意度也非常有限。 或许，在石洛七郡百姓眼里，涳国内阁不比炐朝好到哪里去，空狱门也不比辅佐炐朝开国的玄岳派好到哪里去。 然而，百姓越穷困越容易满足。 盛世年间的百姓，即使满足了百姓们的基本衣食住行需求，百姓可能仍旧满腹怨言，转而抱怨医疗、教育等新问题。而乱世年间饥饿到极点的百姓，只须给他一顿饭吃，百姓们或许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在李家兄妹眼里，石洛七郡越混乱，百姓经济条件越差，鬼仙信仰越容易传播。涳国附庸石洛七郡的秩序刚刚建立起框架，李家兄妹就第一时间跑到石州，把当地苦难的百姓视作传播鬼仙信仰的羔羊。 贺路千把长生愿石还给乔南成，施展轻功径自跑到石州。 按照当地郡县提供的资料，贺路千直线抵达目的地。 李家兄妹的信仰经营成绩斐然，不仅在当地建立了简陋的祭祀道场，还征服了近千名忠贞信徒。遥遥望向屹立在鬼仙信徒之间的李丰瑾和李凤瑶，李家兄妹的形象和气质，意料之中发生了极大变化。 首先是外在气质的变化。 鬼怪由怨念所化，李凤瑶作为一只复仇厉鬼，怨念和怨气即是她安身立命所在，亦是她留给外人的普遍形象。即使李凤瑶最初的性格非常和善、无害，她的鬼体也会不自觉逸散无形怨气，莫名给人一种苦大仇深感觉。当李凤瑶消耗过度时，她的面容还会迅速丑化，异变成被绳子勒死和被水井溺死的恐怖鬼脸。 但此时此刻，所有负面的怨念，所有负面的恐怖容貌，全都消失不见。 现在的李凤瑶，非常恬静，非常雍容，愈加像一位大家闺秀。而且，李凤瑶又给人一种脚踏实地的厚重感觉，她的恬静不是无所事事的恬静，更像胸有成竹的自信；她的大家闺秀雍容，也不是贵妇名媛的高贵，更像母亲对孩子的宽容与慈爱，更像姐姐对弟弟的包容和理解。 站在一群封建妇孺人群中，李凤瑶尤其出类拔萃，尤其的鹤立鸡群。 李丰瑾的变化，也非常显著。 面庞上象征李丰瑾被毒药毒死的乌青透黑怨气郁积，如今全都散的一干二净，恢复了他的本来容貌。李丰瑾或许担不起俊秀两字，但以地球二十一世纪审美，颜值必然属于中上。再加上博闻广识带来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哪怕李丰瑾穿着粗布短衫，儒雅书生气质也自动向外溢露。 然而，也是巧了，李家兄妹的传道事业遇到了小挫折。 民愿世界的佛道及其它宗教，虽然缺乏大一统集权式组织，但因为民愿决定道法、佛法的强弱，各地佛寺道观以及类似李凤瑶这样的鬼仙，都非常重视百姓信仰的归属。李家兄妹把石州百姓当作羔羊，其它势力也把石州百姓当作羔羊，竞争期间不断积累矛盾，很快朝向武力斗争发展。 李凤瑶鬼仙简陋道场附近，今日聚集千余名信徒，就是因为敌对势力准备野蛮摧毁李凤瑶的雕像和道场。而李家兄妹面对简陋道场的存亡危机，非但没有害怕、恐惧，反而把这次危机当作李凤瑶鬼仙信仰扎根此地的大好机遇。 李丰瑾以幻术化作活人形象，指挥信徒以简陋道场为中心营建防御设置。 李丰瑾大声激励他的鬼仙信徒们：“涳国制度，禁止私斗，悬空寺虽然是两千年名门，亦没有特权在石州放肆。守在外面的兄弟姐妹，请你们勇敢地面对奸徒，勇敢地相信内阁相信空狱门，暂且以血肉之躯守在第一线。” “守在二线的兄弟姐妹，请握紧你们手中的快铳。” “悬空寺奸徒的老巢毕竟在原州，很有可能怀着侥幸心理，张弓举铳，拎刀拔剑，江湖厮杀般直接杀过来。涳国制度，禁止私斗同时，却又允许受害者有限反击。悬空寺奸徒若敢拎刀攻来，他敢砍出第一刀，我们就射出第二颗铅弹、第三颗铅弹、第一万颗铅弹。” 第140 魔教旧地 千余名鬼仙信徒，大约拥有四五百杆快铳；简陋道场四周的高地，李家兄妹还准备了三门小型火炮。 李家兄妹与悬空寺的武装冲突，不亚于一场小型战争了。 不必质疑李家兄妹凭何拥有数百杆快铳乃至火炮等武器。 这是涳国的基本操作。 通过萨姆会的技术转让和工匠输入，贺路千在济州高效建立了一批大型军械作坊，批量生产各种型号的快铳、螺纹快铳、火炮。满足涳国军事需求和治安需求之后，贺路千一度准备引进地球二十一世纪的配套制度，禁止火铳在民间传播。 可经过实践调研，贺路千郁闷发现自己想当然了。 地球不存在超自然力量，某人再力大无穷，危害也有一定上限。禁止火器泛滥，能够使绝大多数人处于低风险的博弈平衡，不会把拳脚矛盾频频升格到生死矛盾。可民愿世界一则不曾人人平等，二则风险长期处于高位，与地球二十一世纪有着截然不同的社会基础。 简单粗暴禁止火器传播，不会稍稍影响侠客的危害。 再者，前面曾有泛泛介绍。虽然民愿排斥侠客，可或许因为世人都曾渴盼超脱，民愿世界的侠客体系，底蕴深厚，极具发展潜力。理论上，只要百姓都能吃饱吃好。且维持一定强度的训练，可以恐怖到人人都是侠客。 忽略天赋机制，百姓的生活条件越好，生活习惯越好，其武力值就会越高。当衣食住行不再束缚众生，那些没有时间训练的忙碌工人、穷困农夫，那些倾向学习文化知识的学生，那些追寻自然科学进步的科学家或准科学家，必然因为缺少训练时间而普遍掉队，进而处于拳头博弈规则的社会底层。 如果任由百姓们如此适者生存演化，热衷学习文化者和追寻自然科学发展者必将惨遭社会淘汰，主流价值观渐渐变得以武为尊，以拳头定输赢、以胜败定正义邪恶。久而久之，估计除了练武，其它三百六十行都将被人鄙弃为不入流：万般皆下品，惟有练武高。 贺路千尊重世人的练武追求，却不愿意涳国走上以拳头为尊的歧路。 不禁侠客的武，却禁普通百姓的铳，何异于助纣为虐？贺路千考虑一段时间后，叫停了禁止火铳传播政策，改而鼓励那些对练武没有兴趣的弱势百姓购置火铳自保。 生来天赋偏弱的百姓，从事其它行业的百姓，有权购置火铳抵消侠客的拳头优势。 当然，侠客优势无法完全抹除。侠客原来能够一打十，配以高超的铳法，或许能够增幅强到一打百。火铳等武器是放大器，侠客基础身体素质越强，越能发挥出更强的实力。 可是，火铳依然有火铳的优势。 没有快铳的年代，平民百姓无法逾越他们和侠客的鸿沟般差距，百姓拎起刀、持起弓，也斗不过那些赤手空拳的侠客。而世间有了火铳，40战档次的超品高手都不敢近距离硬接铅弹，间接让百姓稍稍有了反抗之力、有了与侠客同归于尽的威慑。 济州军械的产能有限，目前不可能把快铳普及到石州郡县角落里。 但以李家兄妹在涳国的社会地位，购置数百杆火铳乃至数千杆火铳，绝不会又任何政治上和经济上的压力。另外，这座祭拜李凤瑶的简陋鬼仙道场，位处石州石安郡与原州的边界。根据涳国颁布的自治郡法规，某些势力有权合法购置有限的火铳和火炮，协助自治郡防备外州流窜入境的恶势力。 李家兄妹没有逾越贺路千制定的规矩。 李家兄妹的鬼仙信仰传播，始终符合傀儡共和内阁的规章制度。 贺路千暗中巡视一圈，确认李家兄妹还是他认识的李家兄妹，确认李家兄妹依旧值得信任，方才闯入简陋道场与他们打招呼。 李家兄妹意料之中对贺路千的到来感到非常惊喜，他们俩连忙搁置武装冲突，招呼贺路千，与贺路千叙旧唠叨。 谈话间，悬空寺数名武僧领着两三百青壮杀气腾腾扑来。悬空寺武僧发现李凤瑶鬼仙道场布置了火铳手，立即不由分说举起重弓，点射狙杀站在外围的鬼仙信徒。 贺路千岂容这些武僧在涳国境内放肆杀人。 不等双方展开械斗，贺路千便飞身扑入敌军中，擒贼先擒王地击杀了凶手、逮捕了从犯。 高效率协助李家兄妹清除隐患完毕，贺路千皱眉询问李丰瑾：“石州郡县，一直都这么混乱吗？” 李丰瑾回答说：“因为内阁允许石州各郡自治，当地的门阀世家或明争暗斗，或合纵连横，斗的非常激烈。但门主威震天下，空狱门弟子又频繁巡视各郡，门阀世家往往只敢在暗地里搏杀，只敢在门主制定的规则里内斗，不会轻易挑衅空狱门和内阁。” “如今日这般规模的冲突，只是比较罕见的特例。” “首先，悬空寺老巢在原州，它不属于涳国管辖。效忠悬空寺的奸徒，杀人放火之后，逃到原州、延州，就有机会躲过空狱门的捕捉。” “其次，我们兄妹来到这里传播鬼仙信仰，也让武林江湖和门阀世家比较敏感。” 贺路千晓得武林江湖为何敏感。 李凤瑶鬼仙道场，建立在苏家岭西南角。 这里虽然临近淡水湖，但土地不易耕种，地理交通也非常不便，百姓普遍且苦且穷。前些年，流民义军曾攻到这里与炐朝官兵酣战，家家户户都死伤惨重；安车骨入侵延原两州期间，原州和石州的炐朝官兵又曾先后撤到附近，仿佛土匪般把附近村落抢劫的一干二净。直至涳国扩张到石州，苏家岭附近才慢慢恢复了基本秩序。 苏家岭穷到没有半点油水，也只有在乎民愿在乎信仰的佛道势力和鬼仙势力，肯来这里真心实意发展。 但是，且穷且困的苏家岭，却有着非常辉煌的历史。 炐朝之前，苏家岭向西的山路，是沟通原州和石州的重要军事要道。无论从原州攻向石州，还是从石州攻向原州，都需要从苏家岭经过。苏家岭是乱世年间的军事重镇，盛世年间的经济要道，当地百姓的经济条件始终处于石州上游。 炐朝开国时，钟群生曾把军寨立在苏家岭南面。直至炐朝军队打崩了漠朝残余势力、消灭了延、原、石、燕等州的群雄，初步奠定北方新秩序，钟群生才率领少数军队返回应京。 钟群生死后，部分魔教余孽藏在原州与石州的绵延群山之间，熬过一年又一年，最终熬到了魔教教主的中兴。魔教教主崛起之后，他怀着对钟群生的敬仰，把魔教总部迁徙到苏家岭南面的钟群生军寨旧地。 魔教覆灭后，门阀江湖和炐朝朝廷千方百计堵死魔教余孽死灰复燃的可能。 武学方面，他们不惜同归于尽地毁掉原版《武道图录》，断绝魔教诞生新一代魔教教主的可能；精神方面，他们又以治水名义把三条河流引过来，直接淹没了钟群生军寨旧址和魔教总部旧址。原来的良田沃野，原来的交通要道，百余年前都被门阀世家和炐朝朝廷联手毁去了根基。 可是，魔教对钟群生和魔教教主的感情，始终没有湮灭。 魔教余孽内部的誓言，就有这么一句话：水尽石出，青山傲骨。 所谓水尽，是指平掉苏家岭附近的淡水湖，令魔教总部露出旧颜；所谓石出，是指灭亡炐朝，把京师改为石州旧名。 李丰瑾纵然怀疑魔教教友害死了他，却依旧对魔教怀有一份特殊情感。 挂靠贺路千获取政治优势之后，他下意识把李凤瑶带到魔教总部旧地发展，以鬼仙道场形式悼念魔教教主的葬身之地。但嘴巴上，李丰瑾却这样向贺路千解释：“炐朝及地方门阀敌视魔教教主，进而牵连到生活在附近的无辜百姓。苏家岭附近的村落，是石州最穷最困的绝望之地，我们在这里传播信仰，效率最高。” 贺路千能够感觉到李丰瑾的私心。 但贺路千已经决定对民愿规则暂时妥协，他有器量容忍石州各郡自治，又何必限制李丰瑾以他的方式悼念魔教呢？贺路千不置可否地略过这些陈年旧事，转而关心李凤瑶的现状：“李凤瑶的鬼仙根基，奠定的如何了？” 李丰瑾回答说：“来到石州后，鬼仙信仰传播效率很高，凤瑶的鬼仙根基已经非常稳固了，再活四五十年，绝对不成问题。但我琢磨着，既然做了，不如拼劲全力努力做好。我们更进一步，朝着活一百年、两百年目标继续前进。” 贺路千点头。 李家兄妹的想法，在贺路千的意料之中。 人心总是贪婪，得陇复望蜀。 但，有时候，这样的贪婪并不一定是坏事。 确定李凤瑶不再着急时间，贺路千把话题移回到自身：“你们能否抽出四五月时间，去济州帮我一个小忙？” </br> </br> 第141 闻风丧胆急求降 第141闻风丧胆急求降 李家兄妹意料之中即时答应。 甚至顾不得眼前尚未彻底了结的武装冲突，李凤瑶便主动提议启程返回济州。 贺路千感谢李家兄妹毫无犹豫的倾力支持，却婉拒了他们的即时启程提议：“我总不能让你们提着心吊着胆去济州帮忙，先把悬空寺这档子事儿，彻底了结吧。” 李凤瑶笑吟吟说没事儿：“公子亲自露面，悬空寺上下肯定吓得两股战战，不敢再来骚扰苏家岭道场。” 贺路千笑了笑：“半小时路程罢了！” 悬空寺扎根石、原两州边界的清凉山，与苏家岭直线距离六十余公里。不过，因为沿途都是曲折山谷、原始道路，普通百姓若想从苏家岭赶赴清凉山悬空寺，必须沿着苏家岭西边儿的旧道绕一大圈儿，然后借道原州郡县，才能顺利抵达清凉山下。但 贺路千这样的侠客，即使背负等级20民愿惩罚，也能直来直去，在半小时之内跑到清凉山。 再者，悬空寺的实力也非常有限。 悬空寺的佛法底蕴，曾先后惨遭钟群生和魔教教主的两轮镇压，至今仍处于低谷。 悬空寺的武功底蕴，毁于魔教教主镇压之后，曾因祸得福迎来了一位天下第一掌门。可惜，这位天下第一掌门不仅出身于岳山派，理念也倾向道家的逍遥自在。悬空寺幸运复兴于这位天下第一掌门，也不幸地因为天下第一掌门的逝世而陷入内斗，以致最后分裂出悬空寺和悬空观两家传承。 悬空寺虽然号称北地第一佛门、原州第一武林门派，其实它的名气高于实力，并不能像玉皇派那样君临济州。而且，最近数十年，都悬空寺一直不曾涌现过什么名侠——连玉皇派徐掌门那样的水货掌门都没有。 悬空寺比玉皇派实力更弱。 对于现在的贺路千来说，悬空寺与李家兄妹的矛盾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悬空寺若敢不配合空狱门的政策，贺路千就去清凉山惩恶扬善，提前帮他们梳理一遍祸害。虽然贺路千与萨姆会签订《盖清协约》，把原州和延州善意让给了萨姆会，但想来宫千钧及安车骨大单于破六韩王吉，绝不会冒着激怒贺路千的风险帮悬空寺主持公道。 贺路千径自留在道场叙旧，询问李凤瑶转化鬼仙之后的种种变化。 等茶余饭后有了心情，贺路千再饭后百步走般去悬空寺拍苍蝇。 但贺路千没有料到，他的天下第一威望和惯来的杀伐果断、嫉恶如仇印象，已经深入人心。悬空寺掌门闻听贺路千在苏家岭露面，并亲手惩处了悬空寺间接控制的武僧，当场吓得差点儿昏厥。 悬空寺掌门毫不犹豫地把苏家岭冲突，当成事关悬空寺生死存亡的大事，立即不惜一切代价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应急预案。悬空寺掌门集结所有能够联系上的长老、各院首座，把速度提到极致，急匆匆赶赴苏家岭，向主动请罪。 贺路千这边儿刚在道场吃完饭，正准备启程去悬空寺溜达一圈儿，外面慌里慌张跑来了一名信徒：“大事不好，悬空寺大侠找上门来了。” 却是这名信徒出身乡间，见识浅薄，不理解悬空寺害怕贺路千到了什么程度。 信徒一辈子活在悬空寺阴影里，习惯性把制霸石原两州边界的悬空寺当成庞然大物，又想当然地误会空狱门最多比悬空寺强上一线。信徒以乡村帮派交互的印象，臆测空狱门和悬空寺的对峙，觉得贺路千这位空狱门门主即使号称天下第一，也得给悬空寺几分薄面；觉得悬空寺即使不如空狱门，两者也得舞刀弄棒斗一番。 类似心理的信徒，比比皆是。 许多信徒诚惶诚恐重新拿起火铳和长矛，心惊胆战地小声悲观讨论，觉得双方随时爆发大决战。 当然，魔教道法天才李丰瑾和历经诸事的李凤瑶，不会像这些村民信徒那般没有见识。闻听信徒报信说悬空寺集体出动，李丰瑾呵呵笑了起来：“门主声名远扬，直接吓得悬空寺心急火燎跑过来投降啦。” 走出门，李家兄妹却惊讶发现悬空寺高层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谦卑。 悬空寺掌门及长老、各院首座，不管年龄大小，不管辈分高低，全都如小兵小卒般向贺路千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没有诡辞辩解矛盾由谁引发，也没有请求贺路千饶恕案犯，悬空寺全体高层全部干脆利落地认错：“悬空寺御下不严，以致二三狂徒顶撞门主，我等罪莫大焉。” 随后，悬空寺拿出一颗人头，说策划强攻苏家岭鬼仙道场的首犯，已经被他们斩首惩处；悬空寺又指向两百余名绑缚双臂的青壮，说所有参与强攻苏家岭道场的从犯都他们被绑了过来，任由贺路千发落；悬空寺最末推出来三箱子地契，说愿意把石州境内的十二万亩良田及相关产业，统统献给空狱门赔罪。 悬空寺的认错态度，好到不可思议。 饶是李丰瑾和李凤瑶晓得贺路千威震四海，也忍不住面面相觑：“昔年铁血屠戮魔教余孽的悬空寺掌门，何时变得这样好说话啦？” 想来想去，李家兄妹只能把悬空寺掌门的无条件臣服，归结于贺路千的恐怖名声。越坐越稳的天下第一宝座，和以百以千杀戮的传言，令悬空寺高层确认贺路千抵达苏家岭霎那，就不约而同地默契选择了投降认输。 悬空寺高层不敢争，也不敢赌，趋利避害地选择了破财免灾。 悬空寺如此乖顺地配合，贺路千也不好意思赶尽杀绝，仅仅批评悬空寺掌门了一顿：“涳国制度，禁止私人杀戮，即使是十恶不赦死罪，也须报到济泉内阁审核。无论此人是否是首罪，无论此人是否该死，你们都无权杀人，晓得吗？” 开玩笑。 涳国境内的死刑犯，可是贺路千的经验值来源之一。 话说，自空狱门成立以来，势力范围内的每位死刑犯，都需要送给贺路千亲手裁决。为了避免哪位死刑犯被人诬陷，贺路千还刻意利用无间地狱漏洞，让每位死刑犯临死前攻击他一次，满足“谋逆为重罪之首”前置条件。 当然，作为回报，贺路千则尽量随机在无间地狱小宇宙里与每位死刑犯沟通。如果发现某人的确冤屈而死，贺路千就会在现实世界对旧案重新调查，还给冤屈而死者一个公道。 悬空寺掌门虽然不晓得他们的擅自杀人行为等同恶劣地与贺路千抢经验，却对不敢正面违逆贺路千的训斥，连忙磕头虫似认错：“门主教训的是，我等以后再也不敢了。” 贺路千嗯了一声：“石安郡是自治郡，宣传本来就不到位。你们悬空寺又在安车骨治下的原州，可谓不知者不罪。今日之事，且到此为止，我就不继续追究了。但以后，你们务必把涳国律法牢牢记在心里，若有再犯，定斩不赦。” 悬空寺高层心中的一颗石头安全落地，纷纷高声赞扬贺路千宽宏大量。 但是，这些热情的赞扬，究竟有几分真心呢？ 悬空寺高层回返清凉山途中，相继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 有人表示庆幸：“还好掌门郑重其事对待，没有浪费时间犹豫。否则，若是让那位杀人魔王拎刀冲到了清凉山，我等恐怕都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有人愤愤埋怨：“这位贺门主，真是又傲慢又贪婪啊。十二万亩良田的地契啊，他竟然不谦虚一句，说收下就收下了。” 有人担忧未来：“咱们悬空寺的产业，一半在石州，一半在原州。失了石州十二万亩良田，断了一半财源，咱们未来要过苦日子咯。另外，一品堂借尸还魂扶持安车骨吞并延、原两州不说，又与红娘娘邪魔关系密切，不比贺路千好相与。如果原州产业也被红娘娘和一品堂夺走了，咱们这些人，难道要饿肚子不成？” 长老及各院首座，尚能勉强控制住情绪。那些不经事的少年，想到未来种种黑暗和绝望，纷纷控制不住情绪，忍不住哭了起来。 悬空寺掌门收录的嫡传弟子清光，他今年才十二三岁。 清光小佛僧老家在石州，拜悬空寺掌门为师后，悬空寺回报清光父母三百亩可以转让的永租田。永租的意思，指这些田地的产权属于悬空寺，但清光父母只要别恶意欠租，便有权永久租赁三百亩地；转让的意思，指清光父母可以把三百亩田转手让给其它佃农耕种，二地主般坐收三百亩良田的地租差价。 现在，包括清光家三百亩永租田在内的十二万亩良田，都摇身一变成了空狱门的产业。 清光想到父母失去三百亩永租田的画面，想到未来或许再也不能荣耀回家，忍不住悲从中来，哼哼唧唧小声抽泣起来。 悬空寺掌门觉察到众高层的气氛，晓得众人的怨气随时有可能爆发。悬空寺掌门稍作思考，刻意与嫡传弟子清光交流起来：“清光，你是否埋怨师父，直接把石州十二万亩良田无偿献给了空狱门？” 第142 忍字诀 第142忍字诀 清光小声回答说：“弟子不敢。” 不敢，而非没有。 悬空寺掌门目光盯着清光，表面好像在师徒对话，其实则借师徒交流故意说给其他高层听：“瞧瞧红娘娘在延州的手段，瞧瞧贺路千在济州的所作所为，这群与魔教牵连不清的人杰，可不能以常理臆测啊。他们可不给咱们悬空寺讲道理，你觉得我不给空狱门，空狱门就不会借题发挥，直接武力夺了十二万亩良田？” “与其落水狗般被人欺辱，被人夺走一切，不如早早认清形势，及时交出手上的利益。自古财帛动人心，我若没有财帛，人心还会动吗？我若没有田地，他们如何抄家？我若孤家寡人一个，如何欺压良善？” “眼光要长远啊。” 悬空寺掌门侃侃而谈：“两百余年前，炐朝开国那会儿，钟群生比贺路千傲慢一万倍，比红娘娘残酷一万倍。” “玄岳派不服，被钟群生一剑凿穿，玄岳祖师精心培养的徒孙，狼狈逃亡西域；岳山派不服，掌门直接被斩杀，变成钟群生的附庸；跋陀寺不服，五大神僧被钟群生杀了四个；上清派不服，染霞山被血洗三次；我悬空寺先辈不服，也被钟群生拘押到诏狱里，活活憋屈而死。与钟群生时代的黑暗相比，眼前这点儿损失算什么？” 众长老、首座纷纷色变。 两百余年前的钟群生劫难，一百余年前的魔教教主劫难，都被悬空寺先辈含着眼泪记入秘密典册。这些历史传承，往日被众高层视作浪费时间的课程，要么左耳进右耳出，要么想方设法逃课。直至萧红雨、贺路千、一品堂相继崛起，众人才回过神来研究先辈们的智慧。 不管贺路千有没有钟群生那样的心思，悬空寺高层也都把萧红雨、贺路千、一品堂在北方掀起的大变局当成仅次于钟群生、魔教教主的第三次危机。 性命重要，还是十二万亩良田重要？ 抱怨声音戛然而止，转而忧心忡忡讨论未来时局。 清光茫然追问：“师父，我们该怎么办呢？” 悬空寺掌门遥望远方，微笑回答嫡传弟子的疑惑：“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置？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几十年，你且看他如何。” “对待钟群生、贺路千、红娘娘、一品堂这样的枭雄，和他争，和他斗，从来都是下下之策。所以，他若自谓一心为民，我们就敬他、由他；他若想分田到户，我们就避他、让他，提前散了万贯家财；他若仇视侠客、佛道，我们就忍他、耐他，躲到山窝草棚里。” “活下去，努力活下去。” “然后，耐心等，时间将会证明谁对谁错。” “违背人心的歪理邪说，永远不能持久。瞧瞧钟群生，他当年多强势啊，威压四海，鬼神皆避。可是，钟群生能蛮横多久呢，能嚣张多少久呢？钟群生前脚病死，先辈们乃至他的子孙，后脚就彻底驱散了他带来的无边黑暗。” “钟群生的嫡长子未功伪帝和正妻高太后，被士治皇帝（钟群生第六子钟老六）幽禁而死；钟群生与高太后的另外两名嫡子，也被士治皇帝以叛乱罪名赐予毒药。钟群生辛辛苦苦打来的天下，最终归了据说不是钟群生亲生儿子的士治皇帝。” “环顾四海，士治皇帝血脉坐了两百余年江山，隆庆皇帝遇难之后，绍治皇帝又在应京登基；玄岳派、岳山派、跋陀寺、上清教等，也都传承至今。而钟群生的魔子魔孙呢？那群喊着响亮口号的魔教余孽，只能如臭老鼠般躲在荒山野岭里苟延残喘。” “钟群生口口声声说‘天大地大不如苍生大’，说他背后有亿万百姓支持，践踏世家如同踩死臭虫……” “呵呵，他钟群生懂的狗屁民心。” “我们的道路，才是民心所向。” “一品堂、红娘娘、贺路千等小丑，不过是一群跟着钟群生亦步亦趋的余孽罢了。雄才大略如钟群生，尚且人死灯灭，落得被亿万百姓唾骂两百四十年，贺路千、红娘娘、一品堂等小丑，又怎能例外？放心吧，他们口号喊得越响，最后摔的越惨。” “耐心等待吧。” “现在，我们不和他们斗。” “等钟群生死后，等贺路千、红娘娘、一品堂等余孽全都老死、病死之后，才是我们的反击时刻。” “除非他们长生不死，否则，这天下终将是我们的。” 清光不理解悬空寺掌门的教诲，耳朵里只听懂了忍耐两字。清光郁闷地紧紧皱起眉头，苦脸询问师父：“师父，我们就这样一直忍着吗？” 悬空寺掌门郑重点头：“对，一直忍着。” “贺路千、红娘娘、一品堂的精英，都很年轻，他们或许还有六七十年好活。师父估计等不到天亮了，你估计也难等到天亮。但是，无论如何，黑夜总会过去。漫长的黑夜里，你一定要让你的徒弟好好学武、好好学佛法，把我们悬空寺的精华传承到贺路千、红娘娘、一品堂死后的光明未来。” 悬空寺掌门说到这里，突然朝向其余长老、首座大声呼喊：“我对清光的嘱咐，你们也都听见了。继钟群生、魔教教主的第三次黑夜即将降临，按照先祖们的遗训，我们悬空寺自今日起，一分为三，各自传承。” “憎恨他们的、仇视他们的，与他们战斗吧。你们的名字，你们的勇敢，你们的荣耀，我们会默默记在心里，留到天亮之后再立碑传世。” “受不得苦的、想从他们内部突破的，向他们主动投降吧。不论投降贺路千，还是投降红娘娘、一品堂，如果选择投降，就老老实实投降，老老实实为他们效忠，老老实实遵守他们立下的规矩，老老实实做他们最勇敢、最坚定、最无私的刽子手。耐心等待他们的灵魂人物去世，耐心等待到他们的旧部下泛起异心，你们再乘势拨乱反正。” “愿意和我像农夫一样耕田的，愿意和我像牧民一样放羊的，则与我留在悬空寺后山，默默坚守悬空寺的最后阵地。” “无论选择那条路，你们都不要争，不要骂。” “重要的是活下来。” “活下来才有希望，活下来才能驱散漫长的黑夜。” 悬空寺的众长老、首座面面相觑：“何至于此。” 悬空寺掌门却以坚定声音裁决：“你们不要心存侥幸，第三次黑夜已经降临了，甚至已经降临数年了。稍稍迟钝两三年，等待我们的，或许就是万劫不复下场。所以，除非你们直接叛乱把我杀死，否则现在不遵守先祖遗训，我回到悬空寺也会强行把所有不愿清贫乐道的文武僧人全部逐出清凉山。” 众长老、首座，陡然陷入激烈争论。 十二三岁的清光，则仰着脸，茫然望向悬空寺掌门：相亲相伴五年的师父，今日为何突然看起来如此陌生呢？ 悬空寺掌门的狡兔三窟智慧，是门阀世家惯用的明谋。 无须追踪悬空寺众高层，无须窃听悬空寺掌门，曾经的魔教道法天才李丰瑾就猜到了悬空寺的保命招数。目送悬空寺众高层离开，李丰瑾立即好心警告贺路千：“门主，你可别麻痹大意。悬空寺是想以苦肉计博取你的同情和信任，继而潜伏到你身边，行那借尸还魂诡计。” 李丰瑾又举例佐证：“炐朝太祖皇帝钟群生在世时，炐朝镇压九州四海，道武第一上清教和佛武第一跋陀寺都被钟群生整顿的不敢再有二话。” “当是时，许多门阀世家的中坚弟子纷纷不惜父子决裂、师徒决裂，狂热而又癫狂地投靠到钟群生旗帜下。这群决裂者，意志坚定，比钟群生旧部更狂热、更激进。他们跟着钟群生镇压各地不服，钟群生要求五分，他们硬是做到五十分，乃至把自己的父母、师父都敢无情地逮捕到监牢审讯。” “如此一年又一年，他们渐渐取得钟群生的信任，成为钟群生的心腹。钟群生在世时，这群决裂者一直被炐朝当作典范宣传，夸赞他们弃小家而为大家，弃私心而成公心。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当钟群生病死之后，这群曾经坚定而又狂热的决裂者突然撕掉了伪装数年乃至二十余年的面具，亲手杀死钟群生指定的未功皇帝及其嫡子嫡女，扶持朱老六登基为帝。” “直至那时，世人才晓得貌似狂热的决裂者，原来是以苦肉计取信钟群生的潜伏者。他们伪装成钟群生最忠诚的部下，然后吹毛求疵清洗那些真正效忠钟群生的部下，最终实现把钟群生彻底架空的阴暗目的。” 说到这里，李丰瑾诚心诚意劝告贺路千：“我猜，今年明年，悬空寺就会假意分裂，有人不理世事隐居，有人和你作对，有人向你投降。那些隐居的，和你作对的，只是小患；真正的大患，恰是那些假装向你投降的阴谋家。” 第143 引蛇出洞 第143引蛇出洞 面对李丰瑾郑重其事的警告，贺路千呵呵一笑了之。 贺路千不是不相信李丰瑾的危言耸听。 恰恰相反，贺路千清醒明白，李丰瑾的警告不仅不是危言耸听，而且已经发生，正在发生。济州境内那些乖乖羊模样的门阀世家，那些举着贺路千旗帜发誓永远效忠贺路千的世家子弟或渴盼铸就新世家的寒门子弟、贫门子弟，随时都有可能撕下伪装。 这种伪装潜伏的投机者，更是几乎无解的毒药，毒瘤。 这些人已经与旧时代决裂了，已经知错就改了，已经比空狱门弟子表现得更加坚定了。他们连父母、亲朋、妻女都敢决裂，熬过贺路千设置的考验，表现得比最忠诚的空狱门核心弟子还要忠诚。这种情况下，如果贺路千不愿意接纳他们，世人将会激烈质疑贺路千能否公正、公平。 连空狱门核心弟子，恐怕都会怀疑贺路千是否叶公好龙。 人家都觉悟到了与父母亲朋决裂，人家都忠诚到了抛妻弃子为你效力，你却还在怀疑人家的初心？我们这些觉悟不到的普通人，岂非更无法取信你？ 而若简单粗暴进行血脉限制、师徒限制，禁止空狱门和傀儡共和内阁招录门阀世家的子孙，效果也微乎其微。 首先，血脉限制一刀切，容易让世人寒心，觉得贺路千是血统论者；其次，只要他们有想法，师徒秘密传承、旁支秘密传承等，都可以突破血脉限制；最末，门阀世家看似以血脉为联系，它却是一种文化、一种价值观。 那些佃农、自耕农出身的精英，那些寒门、中产出身的精英，他们虽然没有门阀世家血统，却有可能比门阀世家的子弟更加崇拜门阀世家。这些从底层爬上来的精英，爬到社会中层时，就会捡起门阀世家传承崇拜，与自己的贫寒出身割裂；若是有幸爬到社会高层，他们则将朝思暮想渴盼建立以他为首的门阀世家。 实体门阀世家的数量有限，因为蛋糕就这么大，养不了太多门阀世家。 精神门阀世家的数量，却是实体门阀世家的一万倍、十万倍，田间挥洒汗水的佃农，骂地主剥削同时，也会忍不住畅想翻身做老爷、欺压其他佃农的美梦。 莫说实体门阀世家擅长狡兔三窟，便是你斗赢了实体门阀世家也无用，因为还有一群精神门阀世家红着眼睛追逐空出来的位置。贺路千熟读历史典册，或许实践手段不如钟群生和魔教教主，却比他们更加明白门阀世家的难缠。 生产力发展到地球二十一世纪，门阀世家仍旧阴魂不散呢。 贺路千觉得，钟群生和魔教教主都有些急功近利了。生产关系虽然可以促进生产力发展，但两者的关系终究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力不到位，再完美的生产关系，也将是无根之萍、无源之水。 那么，空狱门未来如何对抗民愿世界的门阀江湖呢？ 贺路千有自己的想法。 钟群生和魔教教主的烦恼，贺路千从来没有烦恼过。 钟群生和魔教教主对门阀世家的恐惧，贺路千也从来没有恐惧过。 不需要烦恼，也不需要恐惧。 为什么呢？ 数年前与侯泽奇讨论“君子远庖厨”，贺路千曾不以为然自嘲，说他不可能永远圣明、永远证明。时至今日，贺路千依然这样定位自己，始终认为他对真理的认知低于万分之一乃至亿分之一。 我不是真理。 我也会犯错，甚至因为隔行如隔山，想当然犯下某行业内部非常小白的错误。 既然我没有掌握绝对真理，既然我不可能百分之百正确、永远正确，何必奢望建立一个完美无缺并能长存于世的体制呢？我自己都不完美，怎么可能建立起完美无缺的涳国和空狱门呢？ 所以，贺路千更倾向立足现在，回顾过去之我不断总结，专注现在之我不断完善，偶尔畅想未来之我有何发展。贺路千不会像钟群生和魔教教主那样追求毕其功于一役，也不会整日焦虑地担心，我死后如何如何，我离去之后如何如何。 轮回者在轮回世界的历练时间，终究是有限的。 武林门派也好，佛寺道观也好，官宦世家也好，只要他们愿意妥协到贺路千离去，只要他们愿意潜伏到贺路千离去，贺路千就满足了。 因为我只是真理追寻者。 所以，我不怕犯错，也不怕失败。 如果一时的成功不是成功，那么一时的失败也将不是失败。世界总是螺旋上升的，未来总是有希望的，只要坚持不懈向前走，真理必然越来越近。 我不是救世主，也不想当救世主。如果民愿世界需要救世主才能推动，证明它的内驱力还不够强大，社会矛盾还不够爆发新的革命。在轮回殿锁死科技树情况下，蛮力推动它的发展，谁知道不是拔苗助长呢。 所以，怕甚么野心家潜伏啊。 贺路千对门阀世家的潜伏式妥协早就有所准备。 你们觉得时间站在你们一方，想熬到我死，再卷土重来？好啊，我鼓掌表示欢迎。你们尽管潜伏吧，最好乖乖潜伏一辈子；你们尽管妥协吧，最好乖乖妥协一辈子。你们觉得我的统治是漫长黑夜，那么不好意思，你们慢慢等天亮吧。 只要不来烦我，我贺路千愿意和你们一群忍者神龟和平相处。 当然，如果我一不小心推动到变革临界点，民愿洪流如海浪般淹没了你们，如深井般淹死了你们，你们这群忍者神龟也不要来怨我。毕竟，和钟群生、魔教教主相比，我贺路千可保守多了，也和善多了。 贺路千这些想法，没有必要和魔教出身的李丰瑾唠叨。 另外，贺路千也想借势魔教与门阀世家的矛盾，熬过背负长生愿石的虚弱期。 贺路千没有与李丰瑾豪言万丈，而是顺着他的心思，笑着提起旧事：“我翻阅相关资料，发现钟群生和魔教魔教都曾对门阀江湖的假意投降有所警觉。钟群生曾故意躺在床上装死，躲在暗中窥探朝臣争权；魔教教主曾三次诈伤、诈死，引诱教内叛徒露出马脚。” 李丰瑾遗憾摇头：“可惜效果有限，他们仅仅抓住一小部分叛徒。那些与阴谋家默契合作的门阀世家，反而趁机鼓噪，指责钟群生和魔教教主玩起了阴谋诡计；污蔑钟群生和魔教教主已经发疯到六亲不认，以子虚乌有罪名逮捕忠臣。” 贺路千笑说：“咱们不求效果有多好，逮住一个蓄意潜伏的阴谋家，他们未来就少了一位阴谋家。” 李丰瑾迟迟听出贺路千的言下之意：“咦，门主是想……？” 贺路千点头：“没错，我想趁着涳国允许石洛七州自治的思想混乱，也像晚年的钟群生和魔教教主那样诈伤一次，试试能否引蛇出洞。” 李丰瑾：“！” 引蛇出洞是真的，也是假的。 钟群生和魔教教主的悲剧已经证明，引蛇出洞无法解决本质问题。贺路千设局引蛇出洞，不是为了解决离去之后的隐患，而是想把完成轮回殿主线任务期间的虚弱伪装成“诈伤”“引蛇出洞”。 如此真真假假地故布疑阵，想来能够让那些仇视贺路千的土著势力惊疑不定，进而间接削弱敌对轮回者的实力。就贺路千对幸存轮回者的了解，只凭他们自己的力量，绝难突破侯泽奇五大护法和十名嫡传弟子构建的核心防御体系，对贺路千产生实质性威胁。 引蛇出洞不是真的引蛇，而是借助钟群生和魔教教主留给门阀世家的阴影，打草惊蛇般让那些仇视贺路千的势力误会贺路千的本意。只要他们稍作迟疑，只要他们错过唯一机会，贺路千便能顺利熬过轮回殿主线任务，进而彻底掌握民愿世界的主动权。 届时，以贺路千的97战实力，他还不是想镇压谁就镇压谁？ 悬空寺等乖乖认输的门阀世家，不管他们真心认输，还是假意潜伏，都老老实实在贺路千阴影里潜伏到死吧。 携李家兄妹回到济州，贺路千迅速开始布置引蛇出洞方案。 贺路千将钟胜海、水云松、鱼鲲道长等可靠度有限的人员，以各种名义派遣到石州和洛州执行任务，间接远离贺路千；侯泽奇等相对可靠的人员，则陆续集结到济州，并按照可信度高低，渐进布置在济州各郡。 集结人员同时，贺路千又让人放出谣言，说济州东面儿大海深处的某座荒岛，发现了一枚可以延年益寿、增强武功的朱果。又说贺路千之所以年纪轻轻就冠绝天下，便是因为十年前意外服用了一枚朱果；又说贺路千贪心不足，如今又想深入大海，夺取第二枚朱果；又说贺路千集结五大护法、十名嫡传弟子，是因为遇到了一位海外强敌。 等等。 待时机妥当，贺路千先伪装成重伤而归，再让空狱门核心弟子佯装不经意间走漏风声。 第144 渡劫 第144渡劫 引蛇出洞行动筹备期间，宫千钧突然派人通知贺路千，说萨姆会已经利用燕州、延州、原州三州之地成功凝结出长生愿石，并对长生愿石的特性有了基本了解。 宫千钧无私分享萨姆会的部分情报资料：“长生愿石凝结于君主的双手，非君主不得从容控制。旁人倘若尝试捧起长生愿石，将会感觉到它异常沉重，因为那是象征一国百姓的民愿。” “我等轮回者若想激活长生愿石，第一条办法是像你那样躲在幕后，或者像王建龙、吕群星那样，实权控制一国内政；第二条办法则是傀儡一国，借势走到前台。我们一品堂始终游离在安车骨朝廷之外，又不愿浪费时间彻底傀儡安车骨，暂时只能走第二条路完成轮回殿主线任务。” 宫千钧又简单告知萨姆会的大概计划：“七月十二日，我将会亲自背负长生愿石的民愿诅咒，试着提前完成轮回殿主线任务。” 宫千钧测试长生愿石的特性完毕，肯定猜到贺路千不必履职内阁首辅，就已能激活长生愿石；而宫千钧尝试持有长生愿石一小时后，轮回殿也将会自动通知所有幸存轮回者。宫千钧将会看似慷慨无私，其实这些情报资料的价值为零。 但宫千钧终究是宫千钧。 不管宫千钧是否说谎、虚伪，他表现出来的器量，总是让人感慨惊讶。 宫千钧似乎不担心也不害怕贺路千突然对他发难，竟然出乎意料地盛情邀请贺路千为他护法：“一品堂这些年得罪了无数土著势力，许多土著侠客都恨不得把我挫骨扬灰。贺兄如果不着急完成轮回殿主线任务，能否来燕州庇护我一段时间？” 宫千钧敢邀请贺路千，贺路千却不敢相信宫千钧。 贺路千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宫千钧的邀请。 萨姆会的计划，却不受贺路千的影响。共和七年六月中旬，宫千钧突然令无数土著势力震惊地走上前台，宣布取安车骨的“安”字，辅以白龙金德，建立了铵国。宫千钧当日登基称帝，并指定安车骨大单于破六韩王吉为他的继承人。 宫千钧登基称帝一事，意料之中在安车骨境内引发混乱，某些大臣质疑一品堂篡位，某些边疆部落更是准备趁乱靖难。若非破六韩王吉已经在一品堂辅助下完成了初步集权，若非破六韩王吉和一品堂借着贺路千的威名狐假虎威威慑宵小，安车骨肯定瞬间迎来激烈内斗。 共和七年七月十二日，宫千钧正式尝试完成轮回殿主线任务。当日上午11时左右，轮回殿开始以每小时一次频率播报宫千钧的即时位置。 轮回殿的位置播报，精确度相当高。 轮回殿首先呈现一张包含炐朝两京十三州及周边番国的行政地图，而后不断放大到国家、州郡、县乡。待镜头缩小到县乡层次时候，行政地图又切换成类似卫星地图的高空俯览，可以令轮回者们清晰看到成片成片的农田、接近干枯的河流，以及当地村落的房屋轮廓。 但轮回殿没有继续精确定位宫千钧，最终仅以大约半径3000米左右的圆形阴影，覆盖到县乡范围的高空俯视地图。 也即是说，轮回殿仅仅确保宫千钧处于3000半径圆形里。其他轮回者若想袭击宫千钧，必须突进圆形阴影内部，亲自搜罗宫千钧的具体位置。 民愿诅咒公平对待每一位土著和轮回者，铵国三州的基础民愿，必然把宫千钧削弱成一位战五渣。 然而，宫千钧是萨姆会支队队长。贺路千猜测，萨姆会肯定收缩他们的核心力量，集中所有资源，保证宫千钧顺利完成轮回殿主线任务。这是萨姆会最强的时间，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守护宫千钧；这也是萨姆会最弱的时间，他们对外界的恶意和干涉力度，将会降低到历史最低点。 即使萨姆会对贺路千等轮回者怀有恶意，他们也难抽调足够的力量执行。 贺路千等的就是现在。 贺路千确认宫千钧开始挑战轮回殿主线任务，贺路千立即寻到乔南成，接管涳国的长生愿石。 12时左右、13时左右，轮回殿继续准时播报宫千钧的即时位置。确定宫千钧没有虚晃一枪后，贺路千也及时启动早就准备妥当的“引蛇出洞”。14时左右，轮回殿继宫千钧之后，也开始以每小时一次频率播报贺路千的即时位置。 贺路千只比宫千钧晚了三小时。 考虑宫千钧与贺路千之间的绝对距离，萨姆会守护宫千钧完成任务之后，绝难及时赶到济州袭击贺路千。 === 轮回殿的即时位置播报公平对待每一位轮回者，轮回殿对贺路千的实时定位，也以约3000米半径的圆形阴影标注。 实践证明，圆形阴影的中心与贺路千的真实位置毫无关系。第一次刷新的圆形阴影，贺路千与其边界的最短距离约两百余米；第二次刷新的圆形阴影，贺路千与其边界的最短距离约有六百余米。 圆形阴影，只能保证覆盖住贺路千、宫千钧等轮回者。 圆形阴影缓冲，再加上贺路千的武力优势和人数优势，轮回者很难通过轮回殿的即时位置播报提前设置陷阱。 共和七月十二日，最初降临的一百名轮回者，已经断断续续减员到47人。扣除萨姆会阵营的25名轮回者和孤家寡人的贺路千，民愿世界仅剩下21名自由轮回者。再扣除王建龙、刘忠民、萧红雨、吕群星、李新海等五位行踪可查的轮回者，贺路千暂时需要警戒的只有16名轮回者而已。 这日，幸存轮回者通过轮回殿的即时位置播放，确认了宫千钧和贺路千几乎同时尝试挑战轮回殿主线任务。 这日，引蛇出洞计划启动，空狱门及傀儡共和内阁传出贺路千不幸重伤的消息。 济州意料之中开始骚动。 但或许因为引蛇出洞计划漏洞太多，门阀世家几乎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努力表现的比平日间更加忠诚。无须贺路千主动传出“钟群生诈死旧事”，以玉皇派、上清教遗老遗少为代表的门阀世家，纷纷铁骨铮铮忠臣协助共和内阁镇压宵小，间接向贺路千表示他们一点儿都没有异心。 一日两日，一月两月，济州时局始终没有出现动荡。 倒是济州外部，替炐朝镇守洛州、应京北部的陈彦元，他的某几位部下突然擅自出击，侵扰涳国边疆，试图挑起武装冲突。但镇守洛州安文郡的钟胜海及时出击，顺利打退了这些试探；而陈彦元的回应则更加果断，即时以违反军令为由斩杀这涉案人员，并把他们的项上头颅送到涳国赔罪。 等等。 转眼已是九月。 宫千钧那边儿每日准时播报位置，贺路千这边儿也没有什么异状。 轮回殿主线任务看似危机四伏，却波澜不起地慢慢走向终结。 可是，真有这样简单吗？ 答案当然不是。 贺路千落脚处的十公里外，阴谋正在酝酿。 不。 应该说，阴谋已经酝酿了两月乃至数年。 一座远离人群的荒凉别墅，突然迎风飘来四只鬼怪。其中一只鬼怪，形象是枯瘦如柴的老人；另外三只鬼怪，形象是满身血污的一家三口，男鬼、女鬼皆约二十余岁面貌，女鬼怀中则抱着一只约三岁左右的孩鬼。 四只鬼怪御风而行，仿佛侦察兵般仔细巡视别墅四周。 确认四周没有法阵和活人，四只鬼怪忽又卷风飞散，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约两小时后，四只鬼怪复又御风飞回别墅，再次简单巡视别墅四周。但这一次，四只鬼怪没有卷风飞散，而是分别领来了三队活人。三队活人，不举火把，也不提灯笼，默默跟着四只鬼怪走向荒凉别墅中间的一座凉亭。活人遇见活人之后，也没有惊讶，没有絮叨，继续仿佛哑巴般保持沉默。 片刻，又有两名活人施展轻功飞驰而来。 四名鬼怪齐时向其中一名活人见礼：“少主！” 三队活人也骤然打破寂静，向这名活人见礼：“见过少主！” 少主扬手示意众人安静，介绍他身边的另一位活人：“这位是我肝胆相照的生死兄弟，数年前冒险潜伏到空狱门，如今列位空狱门中层骨干。我兄弟的名字现在不便暴露，大家姑且呼喊他为‘神猴’吧。” 神猴随即以沙哑声音自我介绍：“我原来奉命潜伏一品堂。魏武图祸乱燕来郡时，我被一品堂当作弃子抛下，而后顺势以降兵身份加入空狱门。空狱门始终质疑我这样的三姓家奴，哪怕我立下无数功劳，升职时也步步落在后面，至今只能负责一些后勤事务。我在空狱门的权力有限，即使拼着暴露风险，也只能为大家制造一次刺杀机会。” 少主也不管活人们看见看不见，习惯性竖起食指：“诸位，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不能成功便要成仁。” 少主说罢，望向一支活人队伍：“野猪，上清教和玉皇派怎么说？” 第145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第145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野猪以沙哑声音愤愤抱怨说：“上清教和玉皇派脑袋被门板夹了，坚持说贺路千想引蛇出洞。什么狗屎世家，贺路千都被长生愿石削弱成普通人了，都不敢喘口气。世家，呸，我看是屎家吧！” 少主呵呵笑了笑：“世家、世家，活下来的才是世家。不怂比、不缩卵，世家怎么活下来？” 少主埋汰世家两句，复又转望另一支活人队伍：“上清教和玉皇派的缩卵，在我意料之中。飞龙，岳山派、神拳门、玄岳派、跋陀寺等，它们也都缩卵了？” 飞龙以沙哑而又稳重的声音回答说：“跋陀寺推辞说他们已经封山，不愿再理会世俗冲突；因为孟羡竹投靠宫千钧，玄岳派已经决意站队一品堂；岳山派、神拳门正忙着说服炐朝皇帝和王建龙和解，这会儿不愿远来济州。” 少主叹气一声：“我与魔教的沟通也不顺利，看来是指望不上这群胆小如鼠的武林门派了。” 少主旋又话锋一转，激励众人说：“宫千钧傀儡安车骨，又与贺路千、萧红雨、王建龙、吕群星、刘忠民、李新海等六大势力早早结盟。宫千钧这位邪魔，一边虚伪而又狡诈地拉拢你们，说什么他一点儿都没有恶意，更能完美保全你们的性命；一边又对我们这些知晓真相者赶尽杀绝，不许我们与你们稍稍接触。” “宫千钧说的很好听，可瞧瞧一品堂利用完隆庆皇帝就翻脸的无情与自私，你们真敢相信他的活命承诺？” “现在局势诚然非常恶劣，但我们已经无路可退。若让贺路千和宫千钧顺利度过此劫，我们全都完了，我将会被他们杀死，你们也将沦为连炮灰都不如的傀儡。即使门阀世界懦弱退缩，我也得依靠自己的力量，孤注一掷赌一把。” 黑夜无光，彼此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对方轮廓，无法清晰通过各自的神情得到准确反馈。但是，大家都愿意相信少主的智慧和决断。密切探讨半小时左右，少主决定明日傍晚时分发动袭击。 无论成功或失败，众人都有机会借助鬼怪的黑夜优势逃脱升天。 次日傍晚时分。 染霞山李凤瑶鬼仙道场之北的某间民宅里，少主与神猴再次碰头。 少主出乎意料地一点儿都不少，他的面貌已经三十六七岁。而且，少主的面貌非常普通，没有任何值得描述的特点。再搭配其平凡无奇的衣饰，你若把他丢到人群里，肯定转眼就会消失，因为他的容貌和气质都太普通了。 与少主接洽的神猴，气质也出乎意料地一点儿都不猴。神猴非常稳重，略有一丝中层管理者特有的精英气质，给人一种干练、可靠的印象。当少主和神猴走在一起，神猴更像“少主”，而少主则更像神猴的一位普通家仆。 当然，现实与第一印象截然相反。 神猴恭恭敬敬地礼待少主，详细禀告他所知道的情报：“贺路千住处防卫森严，到了一定距离，虽贴身侍卫，亦禁止携带火铳、刀剑等武器。若想靠近刺杀，恐怕只能依赖拳脚功夫。” 少主轻笑安慰神猴说：“你不要紧张。” “轮回殿是一所批量培育接班人的学校，而非你们最初所猜想的蛊虫厮杀求活的场所。所以，轮回殿并不需要莽来莽去的武夫。想在轮回殿里混出头，知识排在第一位，智慧排在第二位，武力高低向来排在最末。如果知识和智慧不到位，个体武力值越高，越容易受到轮回殿的制裁。” “长生愿石机制，就是对无脑莽夫的限制。如果没有足够的智慧，个体武力越高，被长生愿石限制的越厉害。我从宫千钧那边儿刺探来的情报，长生愿石对侠客的诅咒远超你我想象，莫说宫千钧，便是玄岳派掌门那样的超品高手，碰一下长生愿石，立刻被削弱成了普通人。” “而且，长生愿石是一国百姓民愿的象征，它重若千钧。贺路千武功再高又如何？先被民愿诅咒削成普通人，后被千钧民愿拖累的不能快速移动，他早已经被长生愿石削弱到毫无威胁。” “刺杀贺路千，其实很容易。” “我们辛苦布置这、布置那，并非烦恼如何刺杀贺路千，而是确保刺杀贺路千之后活下来，逃过空狱门土著侠客的追杀。侯泽奇等五大护法以及‘空狱十杰’的大概行踪，你能弄到吗？” 神猴遗憾摇头：“我在空狱门地位不高，没有资格接触侯泽奇等人的情报。” 少主呵呵摇头：“你啊，缺点就是太谨慎了。” 这些年为了稳住神猴这颗暗棋，少主断断续续送给神猴许多珍贵奇药，间接辅助神猴提高到了11战档次。神猴的真实实力距离掌门级只有一步之遥，但他害怕过快的练武速度引来贺路千的注视，一直以8战档次实力示人，低调地躲在后期部门。 少主说神猴谨慎，即是责备神猴不肯拼尽全力刺探情报。 但是，神猴也有神猴的追求。 神猴愿意把少主当成首领、带头大哥，却不会忠心耿耿到鞠躬尽瘁。在神猴眼里，刺探情报的重要性，始终低于保住自己的性命。便好似这次刺杀，神猴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即使少主行刺贺路千失败乃至被贺路千活擒，神猴都有自信摘出自己。 神猴心里对少主的指责不以为然，表面则慌忙道歉：“属下有负少主托付了。” 少主的指责点到而止，笑说没有关系。 少主忽又从怀中摸出一颗药丸，递给神猴：“这是百花谷秘制的神仙醉，它可以牺牲痛感激发内外功潜力。如果此次行动，不慎暴露了你的间谍失败，你可以救急服用这颗神仙醉，以最快速度逃到安全地点。” 神猴感激表情接住神仙醉，顺势将药丸放入怀中。 然而，神仙醉药丸尚未放入怀中，神猴突然感觉心口猛地传来剧烈的疼痛。视线移向心口，神猴猛地条件反射瞪大眼睛：少主竟然在说笑间狠辣出手，一双拳头捣断了他的肋骨，捣碎了他的心脏。 神猴万万没有想到少主突然间辣手灭口。 神猴脑海里闪回无数念头，有相信少主的悔恨，有憎恨少主背叛的愤怒。 可惜，少主一击必杀，不给神猴丁点儿反击可能。神猴连咒骂少主一声都做不到，遗憾地陷入永久沉睡。 少主冷漠一拳袭杀神猴，神情没有半点儿变化。 神猴是轮回者。 野猪、飞龙，以及昨夜另一支活人队伍的领头者，也是轮回者。 降服四名轮回者的少主，当然也是轮回者，来自长生界的轮回者。 类似长生界轮回者查清安、宫千钧等，少主虽然第一次来到轮回殿，他却因为长生界的轮回殿资讯，提前对轮回殿的性质有了大概了解。 少主袭杀神猴，并非恼恨神猴有私心，也并非怀疑神猴有可能背叛他。 真相是少主从心底敌视所有非长生界轮回者。 少主对神猴没有仇恨，一击得手之后，反而在心里默默为神猴送行：“长生愿石世界，其以长生为名，显然是专为我们长生界轮回者准备的轮回历练。七名长生界轮回者对应七块长生愿石，轮回殿显然想以这次轮回历练，考察我们这些‘罪人’对长生的理解。而长生愿石背后隐藏的长生哲学，也是我们长生界轮回者洗涮罪行必不可少的知识和觉悟。” “轮回殿是我们的轮回殿。” “长生愿石世界，也是我们的长生愿石世界。” “二十六年间，我除了吃饭、睡觉，所有时间都用来努力学习和锻炼身体。为了能够鲤鱼跳龙门，我舍不得浪费时间考取恋爱资格证，结果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孩拥入别人的怀抱；为了逃出长生界这座监狱，我失去了爱情，也失去了友情。” “谁知道，我竟然倒了八辈子血霉。刚来到轮回殿，就遇到宫千钧这群乱贼搞事儿。” “神猴，我与你无冤无仇，可世界就是这样残酷。你们非常霉运，无缘无故地被宫千钧这群乱贼抓到轮回殿做炮灰；我也非常霉运，无缘无故地碰见了宫千钧这群乱贼，二十六年努力随时有可能沦为笑话。” “神猴，轮回殿不是你们这群原始人该来的地方。” “我们长生界39亿百姓，十六岁即可主动选择进入轮回殿跳龙门；跳龙门失败，意识退出轮回殿，冷却二十年之后，又可第二次主动选择进入轮回殿跳龙门。轮回殿的死亡不是真正的死亡，轮回殿毕竟只是一所学校，它不可能杀人，也没有权限杀人。你们的死亡，理该也不是真正的死亡吧。” “忘记轮回殿里的这一切，回到你们的原始星球，继续过你们的原始生活吧。”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少主袭杀了神猴，却不认为他真正杀死了神猴。 少主把他的杀戮视作驱逐，驱逐所有非长生界轮回者。 第146 一刀了却烦恼 第146一刀了却烦恼 少主有条不紊地处理神猴的尸体，有条不紊地扒下神猴的衣服，有条不紊地穿在自己身上。而后，少主摸出一块银镜，对着镜子熟练易容化妆，短短二十余分钟，一位似模似样的神猴便新鲜出笼。 袭杀神猴，不是临时冲动。 早在少主花言巧语说服神猴为他效力时，少主已经悄悄做好了随时杀死神猴、然后冒充神猴的准备工作。少主在长生界时，曾有目的苦心学习易容术近十年；来到轮回殿，少主又积极拜师土著侠客，融入本世界特色，并细心搜集神猴等目标的特征资料。 少主的易容术，不仅面孔与神猴非常相似，他的声音及习惯、气质伪装，也都异常逼真。 即使神猴的土著妻子突然撞见少主，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觉察神猴已经成为少主。 对着镜子里的熟悉面孔，少主默默念叨：“神猴，你可知道，我、查清安、宫千钧等长生界轮回者，都有一项可以重复完成的支线任务：猎杀非法入侵的轮回者。每杀死一名非法入侵的轮回者，轮回殿就会奖励我们10年修为。” “我能突破到顶级高手，靠的不是什么天赋或长生界秘密，而是杀死四名非**回者而得到40年修为奖励啊。” “所以，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你们这些非**回者，宿命便是如此悲惨：要么被宫千钧当作炮灰利用，要么被轮回殿当作非法垃圾清除。” 神猴是惨遭少主猎杀的第五位轮回者。 少主已经习惯这样的画面：取信非**回者，利用非**回者，而后废物利用突然袭杀非**回者，获取轮回殿的奖励。 少主心中的念念叨叨，并非致歉神猴，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习惯。 少主的情绪，始终非常平静。 少主处理神猴尸体完毕，旋即测试猎杀神猴得到的10年修为奖励：“按照贺路千在空狱门内部推行的数学练武、武学数字化，我击杀神猴之前，实力约处于21战档次，刚刚迈过顶级高手的门槛。猎杀神猴的10年修为奖励，仅仅让我由21战提高到23战？” “依稀记得，我猎杀第一位非**回者的10年修为奖励，直接把我的身体素质由一介普通人提升到接近掌门级。后续三名非**回者的30年修为奖励，又断断续续辅助我突破掌门级，晋位顶级高手。” “贺路千说，超品高手的门槛是36战，我若想突破到超品高手，岂非需要再猎杀7位非**回者？顶级高手到超品高手的武学提升，也太难了吧！据说，贺路千给岳山派掌门袁真清的战力评级是40战。贺路千能够强势击败袁真清，真实实力估计接近45战。我若想追平贺路千，即使不考虑超品高手之后的衰减，岂非也要再猎杀11位轮回者？” “啧啧，贺路千这厮侥幸得到的遗落法宝，实在太厉害了。” 少主越想越羡慕，越羡慕越嫉妒，不知不觉间握紧拳头发誓：“这件遗落法宝，我一定要得到。” 先袭杀贺路千，抢夺遗落法宝；而后利用遗落法宝突破到超品高手，再雷霆袭杀宫千钧。 这便是少主的全盘计划。 良久，少主平息羡慕与嫉妒情绪，为自己戴上神猴的气质伪装。而后，少主以神猴的习惯走出民宅，与一群陌生而又熟悉的同僚笑着打招呼。神猴提前搜集的情报搭配轮回殿的高空俯视地图，少主自身的优秀潜伏技巧搭配23战顶级高手武力，少主平稳迈过一个又一个关卡，闯入半径三千米的圆形阴影。 数十分钟之后，少主忍不住赞美幸运女神垂青。 少主找到了贺路千。 贺路千背对着金色余晖，手捧一卷线装书，悠闲躺在某座夹在湖泊和药田之间的石亭里。远处的贺路千仿佛沉浸书中世界，一分钟、三分钟，都舍不得抬起头观望四周。少主环顾四周角落，没有发现侯泽奇等五位护法，也没有发现空狱十杰的影子。 是陷阱，还是贺路千麻痹大意呢？ 少主脑海里闪过一丝犹豫。 但是，如此大好机会，岂能错过？ 便是陷阱，也值得冒险闯一闯。 少主果断摸出一块伪装成石块的毒针暗器。 毒针源自百花谷，毒性强到十余秒时间就能毒死目标，再厉害的神医都没有时间救治；暗器装置，则是少主以他的力学知识将五毒教暗器、百花谷暗器、生死谷暗器等暗器设计截长补短融为一体，设计地非常精巧。 少主异常相信他的毒针暗器：“莫说贺路千被长生愿石削弱成普通人，便是他处于全盛时期，估计也难抵抗我的毒针暗器。” 少主掏出一件针对药田地形的迷彩披风，蹑手蹑脚地向贺路千靠近。 一千米、五百米、三百米，距离渐渐拉近。 少主努力维持着平静情绪，默默计算距离：“再有百余步，毒针暗器就能建功了。”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少主再一次窥视贺路千时，惊恐发现石亭里已经没有了贺路千的身影。 少主心脏猛地一颤。 继而，少主敏锐感觉到右前方传来急速奔袭的声音。 少主来不及遗憾或恐惧，条件反射地转身就跑。 可惜，少主跑不掉了。 余晖下一道刀光闪烁，少主从头到脚被斩为两截。 挥刀者，当然是贺路千。引蛇出洞方案，除了借钟群生和魔教教主威名让门阀世家惊疑不定，也有相应的打蛇布置。少主易容成神猴面貌之后，之所以能够顺利接近贺路千，除了空狱门确实存在一定程度的漏洞，亦是因为贺路千的防护体系是逆向的“围三阙一”。 贺路千的防护体系，仿佛一个口袋。 侯泽奇五护法及十名嫡传弟子，按照一定规律轮换，堵死了鬼怪及大股人群靠近的可能。敌人若想顺利接近贺路千，必须沿着贺路千早就规划好的道路前进，踏入贺路千早就设计好的陷阱。又因为贺路千即使背负长生愿石的民愿诅咒，仍能发挥出天下第一高手武力，他又亲自充当七层陷阱之一。 少主这样的袭击者，接近贺路千相对容易，想安然逃脱则千难万难。 贺路千深知，一名袭击者背后，肯定还有更多同伙。斩杀少主之后，贺路千第一时间退到安全地点，即时指定少主的尸体为复活材料，向无间地狱提出复活少主的申请。 打开无间地狱宿主面板，贺路千意料之中发现了少主的轮回者身份：“咦，还是一位轮回者啊！” 接下来，是类似长生界轮回者查清安的拷问程序。因为今日不同往日，贺路千合理利用各种审问技巧，很快从少主口中拷问出无数珍贵资料。但非常遗憾，少主在长生界的社会地位比查清安更低，他对轮回殿和萨姆会的了解，也只比查清安少而不会多。 贺路千默默汇总少主供出来的资料：“降临民愿世界的一百名轮回者，总共只有七名轮回者。萨姆会共有以宫千钧为首的三名长生界轮回者；我斩杀了两名长生界轮回者；田明山说，宫千钧早些年曾暗中袭杀了一位长生界轮回者。所以，躲在暗中的长生界轮回者，应该还有一位？” 这位长生界轮回者，是悄无声息地死了，还是躲在哪里发育呢？ 已知的五位长生者。 宫千钧等三名轮回者就不说了，他们能够保全25位轮回者的性命，潜在的实力可想而知。查清安许多年前就提升到16战，少主田明山也通过猎杀地球轮回者晋阶23战，他们的实力和成就虽然无法与贺路千相提并论，却远超一群懵然闯入轮回殿的地球轮回者。 第七名长生界轮回者，如果没有被宫千钧暗中袭杀，他恐怕也成就非凡。 不过，管他如何呢。 哪怕轮回殿敌视地球轮回者，哪怕田明山足足猎杀了五位轮回者，结果还不是被贺路千一刀砍死？ 田明山被贺路千复活后，他像查清安一样把他在现实世界的死亡当作某种特殊幻术，恳请贺路千饶他一命。哪怕只是百分之一乃至万分之一活命希望，田明山也毫不犹豫自私自利地选择出卖野猪、飞龙等三位轮回者，供出了他们事成之后和事败之后的集结地点：我得不到的，你们非**回者也别想得到。 后续就很简单了。 贺路千利用轮回殿即时位置播报的一小时间隔，率领空狱门弟子完美围剿田明山的余党。四只助纣为虐的鬼怪，被贺路千以道法和刀法绞杀；野猪、飞龙等三名轮回者，也被贺路千眨眼间秒杀。田明山刺杀事件，就这样波澜不起的过去了。 快刀斩乱麻反杀田明山完毕，贺路千予以镇之以静处理。 贺路千首先禁止空狱门弟子议论此事、向外传播此事，将田明山等人的死亡静悄悄沉入湖底；其次，贺路千又假痴不癫地允许这条消息，半真半假地由小圈子向外迅速传播，侧面验证“引蛇出洞”的真实可信。 第147 离去 第147离去 田明山等轮回者，并非唯一刺杀事件。 门阀世家唱高调表忠心时，暗中针对贺路千的试探性刺杀屡有发生。而且，贺路千佯装重伤时间越久，来自各方面的试探频率越高。即使表面拒绝田明山的岳山派掌门袁真清、神拳门掌门桑兴清，空狱门弟子也疑似在济州发现了他们的行踪。随着一批又一批自杀者不断悄然无息地死去，试探性刺杀的频率和强度，才开始迅速下降。 一日又一日过去，贺路千始终没有遇到真正的危险。 十月初五日，轮回殿主线任务的81日考验静悄悄走到尽头。 当日10时，轮回殿停止宫千钧的即时位置播报，取而代之的是宫千钧完成主线任务的通知。 当日13时，轮回殿再次通知所有幸存轮回者者，贺路千也继宫千钧之后完成了主线任务。 没有鲜花团簇，也没有激昂配乐，轮回殿的任务完成通知非常平淡。轮回殿仅仅在轮回者面板刷新数行资讯，提醒贺路千可以随时结束本次轮回历练，进行新的轮回历练；以秒计算的倒计时提醒贺路千，完成主线任务之后，贺路千最多还能在本世界滞留三十年。 三十年倒计时结束，贺路千将会被轮回殿强行送入新的轮回历练。 考虑倒计时足足有三十年之久，贺路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主动拖课。 熬过轮回殿主线任务完毕，贺路千把长生愿石还给内阁首辅乔南成，静等民愿诅咒慢慢消散。宫千钧那边儿或许基于同样考虑，他完成任务之后没有即时离开民愿世界，也没有任何其它多余的动作。 静默期间，贺路千闲着无聊梳理一番其它轮回者的动作。 贺路千与宫千钧渡劫这段时间，轮回者总数由47人快速减员到40人。扣除死于田明山袭杀的神猴和被贺路千反杀的田明山等四名轮回者，还有2名轮回者被人淘汰。只是不知道，这两名轮回者究竟死于宫千钧的反杀，还是死于其它不为人所知的厮杀。 王建龙、刘忠民、萧红雨、吕群星、李新海等五位行踪可查的轮回者，他们不仅都还好好活着，某些轮回者更趁着萨姆会与贺路千无暇南顾，掀起新的扩张浪潮。 七月十二日，确定宫千钧和贺路千冒险渡劫后，王建龙数万精锐倾巢而出，历时三十余日苦战后，彻底拔除效忠炐朝的成州戍军。短短月余时间，王建龙的地盘迅速扩张一倍多，制霸成州和延州南部。 而吕群星尽管知道炐朝想让他和王建龙两虎相争，却仍然毫不犹豫奉命接收云州，全面挡住王建龙的兵锋。时至今日，吕群星制霸云州和荆州南部、西部，距离凝结长生愿石的两州之地条件，只差数郡。 李新海藉口追剿刘忠民兼平定海州叛乱，挥师涌入海州，间接逼迫炐朝承认他割据海州及乐州南部的事实。李新海随后又想乘胜兼并海州之西的灵州，岂料惨被效忠炐朝的灵州军阀迎头击败，不得不灰头土脸地退回海州。 反倒是前期势头较猛的萧红雨和刘忠民，疑似双双陷入泥潭，近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突破。 萧红雨南面被王建龙堵死了扩张之路，东面、北面、西面被萨姆会傀儡的安车骨堵死了扩张之路，如今被局限在延州北部小池塘里。 刘忠民更加凄惨，势力最弱小的他，因为与魔教余孽联系密切，吸引了炐朝及门阀世家的绝大部分仇恨。炐朝哪怕丧失燕、延、原、石、济、成等六州半壁江山，哪怕与吕群星、李新海妥协招抚，也要拼命围剿刘忠民。 夹在李新海和吕群星之间的灵州、昌州，以及涳国之南的洛州、应京、荆州北部，目前仍然效忠炐朝的新皇帝绍治皇帝。但是，灵州已经事实处于地方军阀割据状态，洛州、荆州北部、应京北部等地，也处于陈彦元控制的半军阀割据状态。 另外，曾经与王建龙、萧红雨、刘忠民等三位造反流轮回者并称为流民五大首领的五条龙、并肩王，他们这些胜而败，败而胜，一直没有彻底消亡。两位流民大首领如今领着一群流民，奔波在各州边界的群山之中，时而与陈彦元作斗争，时而与吕群星、王建龙作斗争，暂时看不到希望。 炐朝旧土如今并存十余家势力，妥妥的群雄割据局面。 宫千钧熬过轮回殿主线任务之后，萨姆会将会对群雄割据的十五州采取什么行动呢？萨姆会还有两位长生界轮回者，他们会不会继续扩张地盘，尝试凝结新的长生愿石呢？ 结果，宫千钧的选择，出乎所有人意料。 十一月中旬，宫千钧突然通知包括贺路千在内的所有幸存轮回者：“我们萨姆会有规避轮回殿苛刻死亡率的办法，一人完成主线任务，就能保证所有轮回者安然离开轮回世界。本世界自然科学的层次低，武功、道法的层次也低，价值非常非常有限，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熬时间。” “一百日之后，我将携带所有萨姆会轮回者，离开这个世界。愿意相信我宫千钧的，恐惧死亡惩罚愿意将信将疑赌一把的，请于一百日之内赶到铵国燕州新京。” “但请记住，我们萨姆会固然愿意帮助所有轮回者，却不会浪费时间无意义地追逐你们。” “所以，机会只有一次，过时不候。” 宫千钧说到做到。 一百日后，萨姆会准时集体离开，轮回者面板显示的轮回者数量，瞬间由40人剧烈下滑到9人。 宫千钧走了。 宫千钧竟然干脆利落地撤走了。 而且，萨姆会一次性带走28名轮回者。 面对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果，贺路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刚刚降临，宫千钧及其两名同伴就分头奔波，不断告知贺路千等轮回者所谓的轮回殿真相。随后，萨姆会轮回者，又是送武功秘籍，又是送起始资金，又是送快铳、火炮，态度诚恳的邀请所有轮回者加入萨姆会。 或许宫千钧用心不良，或许蛊虫内斗规则源自萨姆会的阴谋，或许宫千钧的确想把轮回者当作封建革命者炮灰驱使。宫千钧的很多行为都值得可疑，但他终究没有在民愿世界撕破虚伪面孔，没有当众无缘无故杀害轮回者，也没有图谋贺路千的无间地狱法宝。 或许，或许。 但事实，宫千钧毕竟没有加害贺路千，毕竟没有驱使一品堂或秦真鹤等轮回者。 但事实，宫千钧毕竟保护秦真鹤等轮回者活到最后，并最终救走了28位轮回者。 如果依着民愿世界最初的杀戮规则，宫千钧等三名长生界轮回者或许有可能以正常途径熬过轮回殿主线任务。可是，对比长生界轮回者的充分准备和轮回殿的偏爱，包括濮群、辛贵奇、冯爽、宁彩玉等人在内的28名普通地球轮回者，极大概率遗憾死于无情的蛊虫杀戮。 即使宫千钧未来真的把他们当作炮灰驱使，总比现在就死于民愿世界里好吧。 最少，轮回者活的时间长了些。 地球二十一世纪，人类的平均年龄，也就七十余岁。地球轮回者若能多经历几次轮回历练，像民愿世界这般再活三四十年，不会比地球生活差到哪里去。 而且，濮群等轮回者在地球二十一世纪的社会地位，只是加班加到早衰的程序员、刚毕业的懵懂学生、企业里的中年职员、尚在学校读书的中学生。而在民愿世界里，他们依赖萨姆会的庇护，不仅是安车骨大单于破六韩王吉竭力讨好的贵人，享受一品大员政治待遇，本身亦具备了地方名侠级别的武力值。 与地球二十一世纪的中产阶层生活相比，轮回殿的人生似乎更值得期待。 无论如何说，宫千钧终究以实际行动改变了敏原世界的残酷蛊虫内斗规则。 无论如何说，宫千钧从民愿世界救出了28名地球轮回者，并有希望庇护他们再活数十年。 宫千钧也没有欺骗贺路千。 宫千钧离去之前，再一次确定贺路千没有加入轮回殿的念头，尽管神情非常遗憾，仍旧无私地送来一份觉醒小宇宙的相关资料。 鉴于宫千钧等人干脆利落地离开民愿世界，鉴于萨姆会成功带走28名轮回者，贺路千对宫千钧的好感大幅度抬高，进而试了试他提供的觉醒小宇宙秘法。但结果非常遗憾，一次失败，两次失败，第十次、第一百次，还是失败。 失败次数多了，贺路千凭经验隐隐发现问题所在：无间地狱疑似压制了小宇宙的觉醒。或者无间地狱与小宇宙只能存在一个，或者贺路千需要更强的觉醒力量，才能突破无间地狱对贺路千的限制。 仔细想想。 无间地狱是原祖地藏菩萨的核心法宝，其内部本就就集成了一座地狱小宇宙，如果贺路千再觉醒自己的小宇宙，岂非一人掌控两座小宇宙？这时候，出现问题，估计才是正常的。 或许，这就是贺路千捡到无间地狱的弊端了吧。 第148 轮回者碰头会议 第148轮回者碰头会议 汇总众轮回者的表现，尤其是宫千钧、查清安、田明山等长生界轮回者，他们面对贺路千时，却没有丁点儿优势。合理假想，无间地狱的档次应该高于普通轮回者的普通小宇宙，毕竟前者来自原祖地藏菩萨，后者只是轮回殿批量分发的制式产品。 即使后续无法顺利激活轮回殿送给每位轮回者的制式小宇宙，贺路千也能凭借无间地狱及无间地狱内置的地狱小宇宙纵横轮回殿。 回到眼前新局势。 无论萨姆会是好是坏，他们终究已经全员离去。 萨姆会退场之后，幸存轮回者数量骤然降到9人。 减去贺路千，再减去王建龙等五位军阀轮回者，需要关注的只剩下三名轮回者。 三名轮回者的其中两名，都曾名载萨姆会制作的《百人录》。 第一位轮回者名曰孟羡竹，她说与其继续轮回历练，她宁愿选择爱情：“地球二十一世纪，我最多活到七十岁。我早已放弃轮回殿主线任务的竞争，如果忽略恶意轮回者的恶意刺杀，我估计也能在本世界活到六七十岁。既然都能活到六七十岁，我为什么不能把轮回历练当成一场武侠穿越呢？” 孟羡竹很早就与萨姆会结盟，随后利用萨姆会支持的情报和资源，在玄岳派混的风生水起。经过言情小说般磕磕绊绊，孟羡竹于数年前嫁给了玄岳派土著侠客风尘先。婚后虽然小吵小闹不断，总体来说相当幸福，比前途莫测的轮回殿更加值得期待。 萨姆会全体离开前，孟羡竹曾特意询问宫千钧，能否把他的丈夫风尘先一起带回轮回殿。宫千钧貌似诚实地回答孟羡竹：“轮回者的确可以把土著带回轮回殿，但是代价非常沉重。非常抱歉，拯救轮回者已经是我们萨姆会的极限，实在没有余力多救一位土著。” 孟羡竹虽然失望，却能理解宫千钧的拒绝。 孟羡竹又觉得自己非常平凡，只靠她的力量，理该没有希望把风尘先带回轮回殿。斟酌许久，孟羡竹最终选择了自暴自弃，婉拒萨姆会的好意劝诫，毅然决定留下来与她的土著侠客丈夫在民愿世界里默默白头到老。 第二位名轮回者，名曰顾伟航。顾伟航最初降临在济州雁来郡，闻讯贺路千扎根翠海县，立刻逃之夭夭，躲到相对和平的安州。顾伟航万事追求绝对安全，能不冒险就不冒险，遗憾地至今没有混出头，进而没有资格做萨姆会的盟友。 顾伟航却又固执地不肯相信萨姆会，毫不犹豫拒绝了宫千钧的好意，坚守在民愿世界。 顾伟航的公开态度，比较接近孟羡竹：“我不愿意做轮回者，也不愿意被鞭子催着向前。能够在本世界延续数十年生命，幸福安康活到老死病死，我便非常满足了。” 第三名轮回者，则没有被萨姆会登记在《百人录》，《危情通报》也没有留下可靠的记载。这位至今没有暴露身份的轮回者，他或许躲在暗中，不愿与其他轮回者互动交流；或者像长生界轮回者田明山那样，悄无声息地不断猎杀轮回者。 这位未知轮回者，是九名幸存轮回者之间，有且仅有的不可控风险。贺路千没有可靠证据，却主观怀疑他是最后一位长生界轮回者。 扣除已经完成任务的贺路千和自暴自弃的孟羡竹、顾伟航，民愿世界的局势等同六名轮回者竞争五块长生愿石。也即是说，因为萨姆会的努力，民愿世界轮回历练的存活率，骤然由百分之七迅猛上升到六分之五或者说八分之五。 超高的存活率，以及宫千钧的举团飞升新思路，直接降低了轮回者们的互相敌视。 幸存轮回者没了安全顾虑，旋即尝试建立各种联系。 因为贺路千武功最高、势力最强，且已经完成主线任务与大家没有了本质矛盾，他迅速成为七名轮回者的焦点。 王建龙率先倡议，邀请贺路千填补萨姆会离去之后的空缺，搭建供九位轮回者和平交流的平台。王建龙其实更想由他建立交流平台，奈何他实力有限，无法服众，只好后退一步强求贺路千主持大局。王建龙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复又谦虚放低姿态，恳请贺路千出面协调各轮回者的矛盾冲突，引领大家和平分配五块长生愿石的归属。 吕群星、李新海两位轮回者，迅速跟进王建龙的提议，表示渴盼贺路千站出来主持大局。 孟羡竹、顾伟航两位轮回者，表示他们虽然已经弃权，但愿意听从贺路千的吩咐。此外，两名追求安逸的轮回者，希望贺路千能够以自己的威望，保证他们不被其他轮回者恶意袭杀。 萧红雨、刘忠民两位轮回者，随后也尾随大势，同意接受贺路千的协调。但两名轮回者委婉表示，希望贺路千的协调限于轮回者冲突，不要干涉他们各自地盘的内政。 如此，不必贺路千开口，七位轮回者都愿意奉贺路千为盟主。 贺路千与七位轮回者素不相识，七位轮回者也与贺路千素不相识，彼此都没有什么情谊可言。他们愿意接受贺路千居高临下的协调，是尊敬贺路千能够一人成军的恐怖实力，是尊敬贺路千昔日能够与萨姆会分庭抗礼的底蕴。 贺路千接受不接受呢？ 协调，有小国式协调，有列强式协调。 小国式协调，仿佛两名肌肉壮汉干架，一位六七岁孩童在旁边喊你们别打了。除非两名肌肉壮汉本就不想再打了，否则六七岁孩童的劝架毫无意义。小国式协调，就像萝卜印章，纯属于找台阶下糊弄人。 列强式协调，则仿佛两名六七岁孩童干架，一位肌肉壮汉走过来说你们别打了。列强的意志高于孩童的仇恨，列强把利益判给小国甲，小国乙再委屈、再绝望，也改变不了列强仲裁的事实。 小国式协调，还是列强式的协调，取决于你的实力。 贺路千如果去协调包括未知轮回者在内的八名轮回者，毫无疑问是列强式协调。贺路千倾向谁，对方就得乖乖吐出利益，否然等待他的就是贺路千的无双碾压和其余轮回者的趁火打劫式围攻。 贺路千斟酌数日，觉得列强外交还是有必要的。 首先，贺路千想立下规矩，让八名幸存轮回者在他划定的圈子里竞争。 其次，虽然民愿世界的轮回历练已经接近尾声，贺路千却因为少主田明山透露的情报，对民愿规则、长生愿石等机制进行更深入的解读。如果轮回殿果真是一所学校，民愿世界这节课一定有它存在的意义。 但贺路千没有莽撞答应七位轮回者的请托。 因为长生愿石的民愿诅咒需要时间散去，宫千钧临行前送给贺路千的资料，也需要时间深入研究。 贺路千遂以此前互不了解的名义，和私人琐事需要处理的名义，强行把王建龙提议的轮回者碰头会议延迟到共和八年初。王建龙等轮回者理所当然不愿意干耗一年多时间，但胳膊拗不过大腿，没有贺路千参与的轮回者会议就像地球五常拒绝承认的协议，毫无任何意义。 七位轮回者无论心底如何想的，却都捏着鼻子表示同意。 此后，七位轮回者默契维持此前的地盘，只防守不进攻，或者只进攻轮回者势力范围之外的地盘。而贺路千耐心等待长生愿石负面状态散去完毕，又根据引蛇出洞期间暴露的问题，拉清单梳理一遍涳国内政，才迟迟启动酝酿多时的轮回者碰头会议。 共和八年四月二十九日，轮回者碰头会议在涳国洛州安文郡如期召开。 直至这日，贺路千才迟迟见到王建龙等七位轮回者的真容。 七位轮回者各有各的圈子，王建龙、吕群星、李新海三位轮回者围在一起讨论，王建龙希望吕群星把云州让给他，李新海希望吕群星协助他攻取灵州；萧红雨则与刘忠民坐在一起，神情严肃地叙旧；孟羡竹、顾伟航两名自暴自弃的轮回者，各自仿佛小透明般，孤独坐在会议室角落里。 贺路千进场时，不论激烈讨论的王建龙等三位轮回者，还是神情严肃的萧红雨等两位轮回者、小透明般的孟羡竹轮回者，全都连忙起身欢迎。 贺路千入座之后，没有浪费时间啰嗦其它琐碎，直接简单粗暴地阐明心意：“实话与你们说，我习惯独来独往，本不愿牵头搞什么碰头会议。但后来我想了想，大家都是地球老乡，因为种种不幸或幸运，来到了异国他乡的轮回殿，彼此还是能帮一把就互相帮一把。” “我先提前声明，我已经完成轮回殿主线任务，现在对本世界无欲无求，对你们也无欲无求，留下来是想多学一点儿东西。只要你们别耍心眼害我，我保证不会仗势袭杀你们；当然，如果你们谁能在某些地方帮到我，我也绝不会吝于回报。” “至于你们彼此之间的矛盾，我原则上不会干涉，也不想干涉。” “但就像刚才我说的，大家毕竟或早或晚都来自地球二十一世纪。无论如何争霸，还是追求其它目标，我觉得我们都应该保存基本的良知。屠城这样的恶劣事件，三日不封刀这样的恶劣事件，绝对不能发生在我们轮回者身上。你们谁敢肆无忌惮屠城，就别怪我为那些可怜难民主持公道。” 第149 分歧 第149分歧 王建龙率先响应贺路千的号召，积极表态：“门主说的很好。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守住心中仅有的光明，不能面目可憎的祸害老百姓。说起来，我们原来不都是平民老百姓？老百姓何苦为难老百姓。” 众轮回者毕竟接受过地球二十一世纪教育，也都相继表示赞同。 贺路千没有与七位轮回者组队的想法，也没有统领七位轮回者的想法。 七位轮回者对贺路千的价值，更多是尝试从不同角度解读民愿世界轮回历练的意义。孟羡竹、顾伟航也就罢了，他们俩走的是侠客道路。而且，两人至今只有10战档次的武力，毫无参考价值。 但王建龙、吕群星、李新海、萧红雨、刘忠民等五位轮回者，他们走的是民愿道路。降临民愿世界之后，他们或早或晚坦然接受了民愿诅咒，任由民愿削去了他们的练武之路。五名轮回者的身体素质全都低于6战，取而代之的则是浓郁的民愿庇护。 相信自己和相信众生的岔路口，五位轮回者主动或被动地选择了相信众生。 贺路千昔日选择了相信自己，但相信众生这条路又是怎么光景呢？贺路千希望通过五位轮回者的选择，间接观察相信众生这一条路，瞧瞧他们能否带来惊喜。 贺路千不仅不会阻止五位轮回者竞争，还非常乐意见到五位轮回者在竞争中不断研究民愿、开发民愿，间接协助贺路千挖掘民愿世界的本质。简单禁止屠城等恶劣事项后，贺路千把话题主动权交给七名轮回者，任由他们自由沟通交流。 孟羡竹、顾伟航等两人对沟通协商没有兴趣，屡屡强调他们已经弃权，希望大家不要赶尽杀绝；萧红雨、刘忠民等两人也没有多少兴趣，态度比较敷衍；只有王建龙、吕群星、李新海等人希望达成瓜分炐朝协议，各自占领两州地盘，凝结长生愿石完成轮回殿主线任务。 王建龙的态度最积极，微笑发表意见：“萨姆会解决七名名额问题后，我们轮回者已经没有必要互相敌视。既然轮回殿是一所学校，我们这些轮回者，理该以班级、学生会、兴趣团体等形式组织起来，互相沟通，互相学习。我们不仅需要尝试解决本次轮回历练遇到的棘手问题，也应当对未来轮回历练的预期矛盾达成协议。” “毕竟，下次轮回历练，大家说不定又聚集一起了。” “当然，组建团队的前提，是互相信任。” “我王建龙降临不久，就通过萨姆会间接公开了身份。从最初的率领流民造反，到而后的扎根燕州南部发展，我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大家应该都有目共睹。” “我不曾怀着主观恶意袭杀轮回者，亦不曾像萨姆会那样蔑视本世界土著。我的妻子，在这个世界的妻子，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土著；我培养的十三太保义子接班人，也都是土生土长的土著。我连土著都能宽容接纳，何况是与拥有相似世界观的在座各位。” 吕群星、李新海等两人，随后积极附和王建龙。 两名轮回者也都娶妻娶妾，间接在民愿世界安家。虽然轮回殿禁止轮回者生育，但他们依然通过收养义子、过继等方式，建立了符合时代的家庭关系。 话说，三人之所以隐隐排斥萨姆会，主要分歧点即在于萨姆会不把土著当成智慧生命或者说合法的智慧生命。 宫千钧领导的萨姆会，允许轮回者与土著结合，但希望轮回者把所谓的土著恋人当成一顿野餐、智能安慰工具。萨姆会内部观念，轮回者娶妾一千，夜夜换新娘或新郎，都是轮回者的自由；但若轮回者对土著产生真挚的感情，乃至泛起了与土著白头到老或一起闯荡轮回殿的念头，则将会被视作“好色”缺点批判。 萨姆会就像地球儒家对好色的理解，百妻百子的周文王不算好色，而是一种美德；偏爱妲己一人的纣王，才是好色。好色与否，关键不在女子数量多寡，而在于女子是否影响了帝王处理政事，帝王是否把对女色的追逐凌驾于朝政之上。 当然，萨姆会与儒家有本质的不同。 萨姆会只批判轮回者对土著的迷恋。 如果轮回者与轮回者滋生真挚的感情，宫千钧等长生界轮回者都会欣然支持，予以真诚的祝福。 归根结底，萨姆会歧视民愿世界的土著罢了。 轮回者虽然嘴里不说，却一致认为：宫千钧拒绝把孟羡竹的土著丈夫风尘先带回轮回殿，不是他没有能力做到，而是他强烈反对这种行为，进而对孟羡竹这位轮回者非常失望乃至彻底放弃。 萨姆会对土著的极端歧视，是在座诸位轮回者排斥萨姆会、不愿加入萨姆会的核心原因。 王建龙等三位轮回者之外，刘忠民也曾娶妻四次。不过，刘忠民的情况与王建龙等人不同。刘忠民似乎有点儿克妻，他的前三任妻子先后死于炐朝官兵的围剿和门阀江湖的刺杀。旧老婆死了之后，刘忠民才会娶新妻子，始终都是一夫一妻。 萧红雨和顾伟航虽然一直单身，他们却对土著怀有朴素感情，拒绝把活生生的土著当成特殊人偶或特殊傀儡。 反对极端歧视土著是众轮回者的共性，但具体如何对待土著，七名轮回者却又有着不同的意见。 贺路千清晰注意到，当王建龙自矜夸赞他宽容接纳土著时，刘忠民下意识摇头，萧红雨则脸颊浮起一丝冷笑：三位造反流轮回者昔年的决裂，果然有其原因。 王建龙也注意到了刘忠民和萧红雨的无声反对，却没有和两位旧友争执，笑着继续自己的话题：“咱们八位轮回者，一开始就因为萨姆会而间接公开身份。这些年虽然未曾见面，却总能听到各自的消息，进而晓得大家或许算不上什么好人，却绝对不是什么坏人。” “但是，轮回者总共有九位，还有一位轮回者躲在暗中窥视我们。倘若他光明正大，倘若他没有恶意，为何不敢露面？我们不能任由这位老阴比轮回者，藏在暗中时刻威胁我们的安全。我提议，咱们不妨在贺门主领导下试着合作一次，先把这位老阴比轮回者揪出来，瞧瞧他到底姓甚名谁，是男是女。” 顾伟航突然举起右手，打断了王建龙的提议：“请大家不必担忧第九位轮回者。” 众人疑惑望向顾伟航：“你认识第九位轮回者？” 顾伟航尴尬解释说：“我来参加这次碰头会议，核心目的就是想把第九位轮回者引荐给大家。第九位轮回者，其实是我的亲妹妹顾景秋，她此前躲在暗中，千真万确没有半点儿恶意，只是为了逃避萨姆会的追杀罢了。” “大家刚降临那会儿，萨姆会第一时间找到我，并晴天霹雳般点明了我的轮回者身份。但不知何故，萨姆会却没有发现我妹妹也是一位轮回者，竟然把她当成土著。我妹妹练武天赋极高，一年苦修，便能与地方名侠切磋。我妹妹曾以地方名侠的土著身份冒险加入一品堂，惊讶发现她即使近在身边，宫千钧等人仍旧不能觉察到她的轮回者身份。” “亦是因为萨姆会把我妹妹误会成土著，我妹妹才幸运发现萨姆会的黑暗：表面正义可靠的萨姆会，却在暗中不断猎杀轮回者。我妹妹曾偷窥到宫千钧对话另一位不知来历的长生界轮回者：原来宫千钧等三位长生界轮回者之所以练武效率极高，并非他们的天赋比我们强，而是因为长生界轮回者每杀死一位地球轮回者，都能从轮回殿获得10年修为奖励。” “萨姆会表面保护地球轮回者，暗中猎杀地球轮回者，你敢相信他们无私吗？” “我妹妹不敢。” “我也不敢。” “所以，我妹妹易容伪装成一名土著，佯装与我产生了义兄义妹亲戚羁绊。我以轮回者身份与萨姆会虚与委蛇，我妹妹则躲在暗中时刻警惕萨姆会的阴谋，提前瓦解针对我的恶意袭杀。” 说到最后，顾伟航又忍不住强调一遍：“我妹妹在萨姆会留有案底，不敢自曝身份，所以才隐瞒至今。” 轮回者们相继皱起眉头。 长生界轮回者，能够通过猎杀地球轮回者迅速提高武力值。 这条消息，宫千钧应该知道，但他从来没有向各位地球轮回者坦白过。贺路千亦是反杀查清安、田明山两位长生界轮回者之后，才通过地狱小宇宙的复活审讯体系获得了这条重要情报。而眼前的王建龙等七位轮回者，他们至今不知道长生界轮回者与地球轮回者的敌对关系。 长生界轮回者为何与地球轮回者敌对，或者说轮回殿为何偏爱长生界轮回者？ 自诩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宫千钧，为何不曾公开提醒众地球轮回者防范其他长生界轮回者？ 六位轮回者泛起疑虑。 王建龙啧啧评价：“看来，萨姆会果然有阴谋啊。” 李新海也突然插嘴一句，质疑说：“那28位轮回者，真的被萨姆会带走了吗？万一被萨姆会瞬间秒杀呢？轮回殿可没有说他们安然离去。” 想到这种可能，某些轮回者不禁冷吸一口气。 第150 放任 第150放任 建立信任很艰难，摧毁信任却只需要一瞬间。 相信萨姆会的轮回者，都已经跟随宫千钧离去；留下来的轮回者，内心本就排斥并质疑萨姆会。顾伟航此刻透露的隐秘，如一阵阴风吹来新的迷雾，瞬间盖住了萨姆会粉碎养蛊规则、一次性救助28名轮回者带给大家的震撼和激动。 可作为大家眼中受害者的孟羡竹，却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萨姆会的声誉：“萨姆会集体离去时，我就在现场。宫千钧激活他的小宇宙，仿佛仙侠概念的芥子空间般收入28名地球轮回者和2名长生界轮回者，期间并无丁点儿恶意。” “我不能保证宫千钧而后不会翻脸。” “可如果宫千钧真想杀死我们，以萨姆会的底蕴和能量，他何必这样多此一举呢。” 宫千钧可信，还是顾伟航可信？ 众轮回者犹豫不定。 贺路千及时维护会议秩序，对顾伟航说：“你妹妹也来了吧？先让她与大家见见面。” 顾伟航答应了：“好。” 顾伟航妹妹顾景秋，有着相当高的颜值，仿佛自带了暖色滤镜。 贺路千很少与轮回者的互动，比较熟悉的只有秦真鹤、冯爽、宁彩玉及眼前的萧红雨、孟羡竹、顾景秋等六人。六名女性轮回者，孟羡竹的颜值最低，只能勉强说不丑；次之，是岁月不饶人的冯爽，时间渐渐在她容颜上留下痕迹；再次之，超过及格线，却又缺乏魅力的萧红雨。 而宁彩玉可以去拍短视频赚热度，秦真鹤可以在大学校园里追逐校花荣誉，顾景秋的颜值更高到她前半生可以靠脸吃饭，都是普遍意义上的美女。顾景秋的出场意料之中非常惊艳，在座男性轮回者的目光，都忍不住向她聚焦。 仔细观察顾景秋和顾伟航的面容，两人的确有种亲兄妹的感觉，眼睛、眉毛、鼻子等许多细节都有七八分相似。只是，顾伟航无论如何也与英俊一词无关。面貌平平无奇的哥哥，竟然有一位如此清秀、白玉无瑕的妹妹，让人不得不感慨基因表达的变幻莫测。 贺路千也惊诧地望向顾景秋。 贺路千不是被顾景秋的美色吸引了。 涳国统治两州十四郡，人口超过两千万。傀儡内阁替贺路千选拔的生活助理，容貌尽皆上乘，且各有特点，她们绝不比顾景秋差多少。顾景秋美则美也，却难依赖纯粹的颜值吸引贺路千的关注。 贺路千真正惊诧的，是顾景秋的武功。 顾景秋展现给众轮回者的武功层次，是刚刚迈步掌门级，12战绰绰有余，却又不到13战。但贺路千如今已然无限接近百战，低水平侠客的内力波动很难瞒过贺路千的眼睛和耳朵。顾景秋出现霎那，贺路千便一眼就看穿了顾景秋的隐藏实力。 感知顾景秋努力隐藏的内力底蕴，她的真实实力高达27战。 顾景秋的实力，骇然高于宫千钧，也高于曾暗中猎杀地球轮回者的查清安、田明山。 是天赋吗？ 审讯查清安和田明山得出的情报，萨姆会疑似在轮回殿允许范围内对地球轮回者的记忆进行小幅度修改，并蓄意添加一些负面干扰因素，尽可能降低轮回者与小宇宙的关联效率。即使地球轮回者拥有非常惊艳的天赋，也难在第一次轮回历练时完美发挥出来。 宫千钧反馈的情报，也一定程度验证了查清安的控诉。萨姆会记入《百人录》的地球轮回者，秦真鹤已经属于表现最好的地球轮回者之一，但她尾随萨姆会离去时，武力值停滞在提13战档次。顾景秋即使天赋高于秦真鹤，15战也应该是她的极限了。 高达27战的实力，很难用天赋解释清楚。 贺路千更愿意相信，所谓的顾伟航妹妹顾景秋，就是第七位长生界轮回者。 但顾伟航又是怎么回事呢，他与顾景秋的相似特征，难道是某种易容术？ 贺路千斟酌一会儿，却没有即时揭穿顾伟航、顾景秋兄妹的谎言。 贺路千的基础战力已然稳步提升到了99战，民愿诅咒也随着舆论宣传淡化慢慢降低到等级8，现在可以发挥出91战实力。莫说顾景秋真实实力27战，便是她突然翻倍到54战，贺路千也有把握一刀或数刀砍死她。 顾景秋无法稍稍威胁贺路千。 与其替其他情谊有限的轮回者解决这个隐患，不如果断抽身而出，暂时以中立态度瞧瞧顾家兄妹想耍什么手段，瞧瞧顾景秋这条鲶鱼能否让七位轮回者的竞争更加精彩。想到这里，贺路千果断收回惊讶和目光，佯装没有发现顾景秋的小心思。 贺路千眼皮子底下，顾家兄妹熟练撒谎说：“我们兄妹能够在轮回殿重逢，已是幸运到了极点，不敢再奢求什么了。我是宅男性格，我妹妹是宅女性格，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争霸天下，凝结长生愿石。能够在这个低武世界活到老，我们就很满足了。” “当然，如果你们谁若觉醒了小宇宙，又愿意像宫千钧带走众轮回者那样把我们兄妹俩带走，我们兄妹绝对会感激不尽。” 孟羡竹只有10战武力，没有能力看穿顾景秋的伪装；其余五位走民愿流的轮回者，武力值全部低于6战，更加无法看破顾景秋的伪装。六名轮回者把顾家兄妹当成普通地球轮回者，小觑一名地方名侠级和一名掌门级侠客的威胁，没有像警戒萨姆会那样警戒他们。 第九名轮回者顾景秋风波，就此过去。 轮回者会议又回到最初状态。 可因为贺路千无意撮合他们解决矛盾，轮回者们谈来谈去，始终没有谈出来结果。 唯独萧红雨是例外，会议临近结束时，突然发声说：“轮回殿主线任务，长生愿石只能利用一次，各州民愿也只能利用一次。燕州、延州、原州等三州，已经不仅无法自主形成新的长生愿石，也无法再帮助你们完善长生愿石。想来，你们如今都不愿意耗时耗力往这三州发展吧？” 王建龙代表众轮回者发言，提出分配建议：“我觉得你可以向洛州、应京发展，我，你，吕群星，咱们三人一起向东推……” 萧红雨却冷漠打断了王建龙的发言：“不好意思，我虽然不会拒绝长生愿石，却无意浪费所有精力追逐长生愿石。” “咱们分家时候，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宫千钧说什么邪魔侵蚀轮回殿，我始终没有当回事儿。为什么呢？因为这个世界遍地都是邪魔，轮回者蛊虫厮杀、百人只能存活七人，的确非常残忍，但延原两州数万饥民活活饿死，岂不比我们轮回者的境遇更加绝望？我们最多死93人，他们却成百成千的死去。” “就像我回绝宫千钧时候所说的，我萧红雨只是一介凡人，我从不觉得我比谁更高贵，也从不觉得我比谁更低贱。地球人也罢，轮回者也罢，我没有资格凌驾于那些嗷嗷待哺的饥民之上。” “我没办法劝说你们低下头来关注那些挣扎在饥饿地狱的饥民，也没有能力劝说你们停止对轮回殿的疯狂追逐。” “但最少，我萧红雨宁愿毫无声息地死去，宁愿像一颗火星毫无声息地熄灭在倾盆大雨中，也绝不会屈服轮回殿或萨姆会的淫威。” “长生愿石什么的，轮回殿主线任务什么的，邪魔什么的，从来都不是我的目标。与追逐轮回殿相比，与所谓的无限未来、不断强化相比，我更愿意以我微弱的火苗照亮我的眼前道路。如果连眼前的邪魔都坐视不理，他宫千钧，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是邪魔呢？” “你们且继续追逐你们的长生愿石，且继续追逐你们的主线任务，且继续追逐你们的轮回殿无限未来。” “我这样的凡人，跟不上你们的脚步，也不想跟上你们的脚步。” “所以，对你们已经无用的延州、原州、燕州，就留给我吧。” “怎么样？” 王建龙心底对萧红雨的追求不屑于顾：“生前你被删帖封杀，如今再活一次，你也改变不了失败的宿命。你这种不切实际的疯女人，永远成不了事。” 可轮回者会议不是王建龙的成州小朝廷，他连吕群星都无底气彻底斗赢，哪敢随随便便居高临下地说出心里话。谁知道贺路千或其他轮回者不会真心或假意支持萧红雨，进而影响到他王建龙的布局？ 王建龙索性挂着虚伪笑容，不反驳也不回答萧红雨，默默静观其他轮回者的态度。 意料之中，吕群星和李新海不约而同呵呵，他们虽然没有明确反对，却已委婉表示了他们的轻蔑。可虽然大家的态度相同，王建龙却不敢把两人当作盟友——因为他们极有可能觉得萧红雨没有威胁，进而全力扶持萧红雨遏制王建龙。 孟羡竹、顾伟航、顾景秋则没有态度，无论萧红雨的誓言和指控，还是王建龙等人的恣意洒脱，他们都懒得理会。三名轮回者的思维始终停留自家一亩三分地里，与他们无关的事儿全都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会在大脑里稍稍停留片刻。 第151 分歧（二） 第151分歧（二） 萧红雨同样没有在乎王建龙等轮回者的态度。 萧红雨的目光直接移向贺路千：“贺门主，你愿意支持我吗？” 萧红雨虽然看淡生死，漠视高高在上的轮回殿，却对眼前时局有着非常清醒的判断。贺路千一人成军，在民愿世界的威慑力，甚于战略核武器。没有贺路千的默许，萧红雨贸然反攻安车骨，只会带给部下无数不必要的伤亡。 那么，贺路千态度如何呢？ 贺路千希望通过萧红雨等轮回者测试或者说解读民愿世界轮回历练的本质，即使萧红雨处于劣势，贺路千也准备暗中扶持她凝结一块长生愿石。贺路千计划里，五块长生愿石没有必要浪费名额，最好由性格各异的五位轮回者，进行五个不同方向的测试。 但感知到萧红雨强烈的倔强，贺路千觉得实验次数或许可以加到六次。 宫千钧建立铵国之后，原安车骨大单于破六韩元吉随之进行丰化改革，主动把姓氏由破六韩改成了韩。宫千钧熬过轮回殿主线任务，把铵国皇帝尊位让给韩元吉。但既有情报显示，铵国三州凝聚的长生愿石，类似涳国的长生愿石，并没有因为轮回殿主线任务结束和宫千钧到韩元吉的转移而逸散。 铵国长生愿石还在，只是轮回者无法再凭之完成轮回殿主线任务。 贺路千原以为已经没有轮回者愿意耗时耗力追逐这块长生愿石。 既然萧红雨如今对它感兴趣，不如测试测试这块“已经无用”的长生愿石，究竟是否还有价值。 贺路千遂积极回应萧红雨：“宫千钧携众轮回者离开后，韩元吉疑似不慎中毒，身体健康直线下滑，据说已经突然咳血数次，眼看活不长了。铵国最近暗流涌动，很可能随着韩元吉的逝世而爆发动乱，涳国内阁已经制定了紧急时刻攻入燕州的军事方案。” “这样吧。” “如果你能击败安车骨，延、原两州让给你，燕州旧土则由涳国接管。你觉得如何？” 拿走燕州，既是防止萧红雨做大威胁到涳国，亦是贺路千的实验内容之一。 萧红雨意料之中没有一次吃饱的狂想，她理智地接受了贺路千的约束：“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有了你的谅解，我就可以放手去做啦。” 轮回者第一次碰头会议，到此结束。 会议结束后，沉默寡言的刘忠民却突然请求与贺路千私下会谈。批准其请求后，刘忠民拎着数十本书册来到贺路千面前：“这是钟胜海十余年前找到的钟群生三十二卷随笔。除了少数因为错漏而整理的补注，全部都是未功皇帝当年秘藏的原本。” 贺路千擒获钟胜海之初，钟胜海曾提议以钟群生三十二卷随笔换取他的自由。但钟群生万万没有想到，魔教竟然一直不肯送来钟群生三十二卷随笔乃至手抄本，直接导致钟群生吃了将近十年的五轮脑蛊丹。 贺路千笑着接过钟群生三十二卷随笔：“魔教的效率真低。昌州到济州，足足走了十年。” 贺路千在开玩笑。 贺路千不甚清楚魔教内部的琐碎矛盾，却大概晓得刘忠民的难处。 刘忠民的价值观与萧红雨非常相似，他们都愿意以自己微弱的火光照亮眼前的黑暗，脚踏实地解决眼前的小问题。刘忠民和萧红雨固然不会拒绝轮回殿提供的无限精彩未来可能，却绝不会为了追逐所谓的无限精彩未来，而忽略眼前的黑暗和苦难。对他们来说，未来且留给未来，近在咫尺的炐朝两京十三州，才是最关键、最亟须解决的疑难杂症。 刘忠民又与萧红雨有所不同。 萧红雨认为炐朝土著的见识和积累远远落后于地球二十一世纪，各方面都存在极大的缺陷，她作为掌握先进知识的地球轮回者，应该也必须去做亿万百姓的导师和领袖。萧红雨的路线，是拯救炐朝土著，改造炐朝土著，引导炐朝土著朝向光辉未来奔跑。 刘忠民却觉得民愿世界和地球二十一世纪是两回事儿，两者具有不同的社会基础和发展前景。不曾具备超自然力量历史的地球，无论古代先贤，还是当代领袖，都不可能无中生有解决武功、道法、鬼怪衍生出来的复杂问题。萧红雨的路线是机械拿来主义，表面发展越顺利，内在隐患积累的越多。 萧红雨要做导师，而刘忠民要做学生，这是两人分道扬镳的根本原因。 刘忠民没有说空话。 刘忠民是真心实意做学生，他从来不像萧红雨那样专断推行正确的政策，而是以平等身份谦虚地与炐朝土著协商解决问题。刘忠民部的旗帜是刘忠民，但刘忠民始终没能掌控刘忠民部的实权，他时而代表十六分之一，时而代表九分之一，唯独不曾是至高无上的领袖。 魔教余孽与刘忠民融为一炉后，魔教余孽籍借他们的人数优势和地理优势、历史优势，很快后来者居上，成为刘忠民部的真正掌控者。期间，刘忠民有过失望、有过遗憾，却始终不肯接受萧红雨的集权建议，始终不肯镇压那些不断犯错误的魔教高层，仍旧任劳任怨地把自己当成刘忠民部的普通一员。 但随着流民旧部和魔教高层不断犯下各种各样的严重错误，随着外部危机越来越严酷，刘忠民屡屡做出正确预判的前瞻性，渐渐得到核心中层的拥趸。时间越久，刘忠民部中层越来越觉得那些争权夺利的高层全都赶下来，英明而又谦虚的刘忠民才有资格领导大家。 今年年初，魔教高层剧烈动荡，随后正式把权力过渡给刘忠民。尽管刘忠民现在依然坚持他只是普通一员而非什么首领，他却因为中高层的普遍信任和普遍支持，成为刘忠民部的真正实权首领。 刘忠民携众心上位后，开始积极处理各种历史遗憾问题。讨论钟胜海与钟群生三十二卷随笔旧事时，刘忠民在会议上表态：“人永远是第一位的。地盘失去了，我们可以卷土从来；武功道法秘籍失去了，我们可以创造新的；唯独人失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刘忠民今年年初才成为刘忠民部首领，钟胜海旧事与他毫无关系。可刘忠民却没有向贺路千啰嗦解释当年的真相和十年来的种种冲突，亲自抗下了所有错误和指责，诚恳地向贺路千道歉：“这件事，的确是我们不对。” 贺路千没有苛责刘忠民。 首先，钟群生三十二卷随笔本来就价值有限。贺路千如果真想要它，他早就直奔魔教老巢，简单粗暴抢回钟群生三十二卷随笔。 其次，刘忠民也是贺路千的实验对象。刘忠民现在排名倒数，又因为吸引无数仇恨，几乎时时刻刻在生死边缘徘徊。刘忠民赶赴轮回者碰头会议途中，总共遭遇十六次刺杀，其中三次危险到只能感慨刘忠民非常幸运。 为了保证刘忠民能够混到一块长生愿石，贺路千已经准备暗中扶持他了。 钟胜海这位曾经的魔教第一，贺路千很早就准备还给魔教，间接诱导他辅佐刘忠民夺取两州之地。 所以，贺路千坦然收下了钟群生三十二卷随笔：“虽然你们迟了十年，但是我还会履行约定，解除钟胜海的五轮脑蛊丹。不过，钟胜海在涳国是自由人，且对魔教怀有相当深的芥蒂，你需要亲自说服他改变心意。” 刘忠民笑了笑：“钟胜海回不回家是次要的。我送来钟群生三十二卷随笔，只是想向钟胜海道歉，并间接向所有心怀委屈的魔教教徒道歉。我不敢保证未来如何，但只要我在，只要这些事由我做决定，我绝不会让这样的委屈一次又一次发生。” 刘忠民这样说了，也这样做了。 刘忠民辞别贺路千之后，亲自拜访钟胜海并向钟胜海诚恳道歉，期间绝口不提让钟胜海返回魔教辅佐他。 反倒是贺路千担心刘忠民一意孤行坑死自己，委婉委托钟胜海护送刘忠民返家。但结果出乎贺路千意料，钟胜海履行职责把刘忠民送到刘忠民部老营后，当日便全速返回洛州安文郡，期间竟不肯与魔教旧识叙旧半句。 贺路千一时间感到有些棘手：“连钟胜海都不愿意辅佐刘忠民，我该如何不留痕迹地加强刘忠民呢？” 八名轮回者陆续返程时，又出现新的小状况。也不知是否因为贺路千对萧红雨的谅解和对刘忠民私下沟通让王建龙泛起危机感，王建龙也突然请求与贺路千私下会谈：“我琢磨许久，觉得有一件，还是应该和门主你打声招呼。” 王建龙同样是贺路千的实验对象。 贺路千不会苛刻萧红雨、刘忠民，当然也不会苛刻王建龙。 贺路千回以王建龙善意：“你说。” 王建龙先介绍自家底细：“我与刘忠民、萧红雨分家之后，躲到延州南部群山间种田。而后炐朝崩溃，门阀世家各自寻找新主，龙门派、万佛寺、岳山派、神拳门的等当地武林门派先后示好。” 贺路千点头，表示知道。 第152 私心 第152私心 虽然同为造反流轮回者，王建龙的政治理念却与刘忠民、萧红雨截然不同。 简单来说，王建龙是为了自己而造反。 王建龙初期造反是为了保命，而后继续造反，则是为了借助流民席卷天下大势扩张自己的势力。当王建龙部流民叛军壮大到一定程度，王建龙就开始积极谋求转型，“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战略转移到延州南部群山间种田发育。 王建龙不曾敌视门阀世家，也不愿意绞尽脑汁敌视门阀世家。躲到延州南部后，王建龙开始尽己所能地主动缓和他与门阀世家的矛盾。亦是凭借岳山派、神拳门、龙门派、万佛寺等门阀江湖的支持，王建龙才能稳稳当当割据延州南部和成州。 但门阀江湖从来都不会无私奉献，他们支持王建龙同时也向王建龙索要了大量特权。王建龙对成州和延州南部的控制，性质类似炐朝治下的京师和应京，最多一个政权处于上升期，另一个政权处于衰亡期。亦是因为王建龙始终缺乏专属于自己的核心力量，他没办法驱使自私自利的门阀江湖，强行进攻背后同样有门阀江湖支持的吕群星。 王建龙对门阀江湖又爱又恨，爱其底蕴深厚，恨其私心太重。 王建龙亲眼见证贺路千对萧红雨和刘忠民的支持，又隐隐感觉贺路千对八名轮回者暂时没有恶意，情不自禁泛起了引入外援打压门阀江湖的小心思：“门主可晓得，岳山派掌门袁真清和神拳门掌门桑兴清败退济州之后，立即奔波各地，拼命搜罗杰出弟子？” 贺路千：“有所耳闻。” 空狱门情报部门曾经递交过相关资料，说袁真清和桑兴清天南海北折腾了两三年，总共收了七名弟子。但或许培养弟子需要时间，或许七名弟子的天赋不尽人意，他们至今未能迈过10战门槛。挂在神拳门门下的七名弟子，虽然不弱于昔年的岳山小三侠，却被贺路千的十名嫡传弟子渐渐衬托成了庸才。 贺路千最弱的三弟子，年仅十八，却已有15战修为。 王建龙却透露一条机密消息：“桑兴清明面收录的七名弟子，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袁真清和桑兴清寄予希望的下一代核心，其实是诈死多年的单志元长子单义信。” 贺路千疑惑：“单义信是谁？” 贺路千统御济州的班底是祁镇北旧部，更曾有意把祁破奴捧为傀儡君主。即使贺路千懒得关心单志元与祁镇北的恩怨情仇，无数资料也不断被动传到贺路千耳中。 据贺路千所知，单志元死前共遗留两子，长子由正妻所生，名曰单忠君；次子由妾室所生，名曰单报国。却是单志元昔年奉命经略燕云时，为了表示待钟家忠心耿耿，他特意把忠君报国拆开，将两个儿子分别改名为单忠君、单报国。 单志元下狱治罪后，妻子按例当拘押诏狱，等候发落。但押解途中，长子单忠君惊惧染上风寒，突兀病死；次子单报国，则被单志元旧部护送逃亡到安车骨境内的深山老林里。 韩元吉就职铵国皇帝之后，或许为了笼络燕镇降兵，韩元吉郑重其事为单志元喊冤，夸赞单志元忠君报国没有丁点儿私心，他矫诏擅杀祁镇北乃至因为祁镇北隐然有割据自立之心。而后，韩元吉又从深山老林寻到单志元的次子单报国，不仅当场授予七品散官，又赐婚把某位安车骨将领的女儿嫁给他。 单忠君已死，单报国效命铵国，哪来的单义信？ 王建龙解释说：“单义信就是单忠君。” “单志元妾室，昔年跟着单志元赴任燕镇，她发现形势不妙，立即拜托单志元旧部携带单报国逃亡安车骨；单志元正妻则留在中原内陆，没办法像单报国那样说逃就逃，只能让单忠君诈死金蝉脱壳。” 单志元昔年是燕镇名义统帅，许多门阀江湖都对他进行政治投资，岳山派也不例外。单忠君诈死逃脱次日，岳山派系侠客便于情于理，说服其他单志元旧部把单忠君送到岳山派。 单志元旧部的心态类似祁镇北旧部。祁镇北旧部昔日觉得贺路千是新一代天下第一，理该不怕炐朝侠客追捕，遂把祁破奴送到空狱门寻求庇护。单忠君脱困那时候，天下第一名誉尚在岳山派掌门袁真清手中，单志元旧部遂条件反射地同意把单忠君送到岳山派寻求庇护。 又因为单志元旧部怨恨炐朝隆庆帝残害忠良，不肯让单忠君再用‘忠君’两字为名，遂由袁真清引用门阀江湖推崇的义、信两字，从此改名为单义信。 袁真清最初只把单义信当成可怜孤儿收养，直至遇挫济州泛起了培育弟子的念头，他才回头测试岳山派治下所有孩童的练武天赋。这时候，暂时无法解释的武学天赋，又一次出现了。袁真清惊骇发现，单义信的武学天赋只比他强而不会比他弱。 袁真清年轻时浪费了许多年时间，尚能成就天下第一传说。单义信的武学天赋更强，岂非意味着他的武学成就也能远超袁真清，乃至追赶上贺路千？袁真清当即确认：单义信就是他想要的绝世天才。 袁真清害怕贺路千狙杀单义信消除隐患，刻意天南海北折腾三年，另外收录了七位天赋还算不错的孩童。 而在岳山后山深处，袁真清和桑兴清不仅把一身武学倾囊传授给单义信，又把岳山派偷偷秘藏的其它门派绝学以及空狱门公开发售的各种武学，掰开再揉碎，悉心教导给单义信。单义信亦没有辜负桑兴清和桑兴清的殷勤期盼，天赋果然强到不可思议，他尚未年满十八，便已将岳山派和神拳门的绝学融会贯通。 袁真清年初私下评论说，单义信已经稳居岳山派第三，仅次于成名已久桑兴清和舒立言。假以时日，单义信肯定能够后来居上赶超桑兴清、舒立言，成为岳山派新的门面。 岳山派是王建龙的盟友，可他此时此刻却毫不犹豫向贺路千告黑状：“单义信恼恨隆庆帝怨杀忠臣，恼恨祁镇北祸国殃民，恼恨祁破奴上京告御状，进而恼恨门主你救命祁破奴、收留祁破奴兄妹。再加上袁真清和桑兴清敌视门主，单义信越来越来极端，越来越恨门主。” “据说，单义信练剑的铁人，脸面刻有门主的名字。单义信每刺中一剑，就会骂一声奸贼。门主，单义信天赋卓绝，数年之后就有可能赶超袁真清，你一定要小心他啊。” 贺路千呵呵笑了笑。 单义信这条消息应该是真的，但具体的琐碎细节，恐怕七分真三分假。 筹备轮回者碰头会议期间，贺路千曾吩咐空狱门探底七位轮回者，间接对王建龙的性格有了大概印象。王建龙有时候很会说话，但他的话绝对不能相信，因为他心眼贼多，萧红雨和刘忠民都曾被他狠狠坑过。一边与岳山派合作，一边向贺路千告状，乃是王建龙的正常操作。 只要背叛贺路千的利益高于王建龙的期望，王建龙绝对毫不犹豫卖掉贺路千。 这一点，贺路千毫不怀疑。 但是，王建龙又非常理智。王建龙有着敏锐的趋利避害本能，他欺压弱者时果断无情镇压，面对强者时则毫不犹豫跪舔，并努力投其所好。如果贺路千喜欢被拍马屁，王建龙肯定忘记甚么成州之主，能屈能伸地化作狗腿子狠狠拍贺路千马屁，拍到贺路千彻底散去警戒，拍到王建龙突然翻脸背刺。 贺路千势强时，王建龙不会傻傻欺骗贺路千。 单义信应该是真的，他的超绝天赋应该也是真的。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单义信天赋再高又如何，他能高过玄岳派祖师和魔教教主吗？玄岳派祖师和魔教教主各自威震天下，却至死只能手撕鬼怪；而贺路千越过64战门槛，便能杀鬼如杀人，岂是民愿世界土著所能相提并论的。即使单义信未来超过袁真清，他也难扛过贺路千的一式快刀连攻。 贺路千和桑兴清之间，差的可不是一个桑兴清。 等单义信战力翻倍，突破到90战，再来谈甚么威胁吧。 单义信也只能威胁祁破奴、祁海珠兄妹了。 非常可惜，祁破奴兄妹固然有一定的武学天赋，却明显不如单义信。 根据空狱门统计数万名侠客练武进度绘制的天赋预测函数，祁破奴兄妹的极限，预计止步在掌门级门槛。即使空狱门不惜一切代价培养祁破奴兄妹，他们也难突破掌门级上限。某种程度而言，当单志元与祁镇北的仇恨蔓延到了下一代，祁家已经输了。如果世间没有贺路千和空狱门，祁破奴兄妹肯定被单义信轻而易举踩在脚下。 可话说回来，有贺路千镇守济州，单义信敢来吗？ 来了之后，能走吗？ 贺路千压根没有必要在乎单义信。 尽管如此，贺路千仍旧淡笑回答王建龙：“谢谢你提醒，我记下了。” 第153 第三人 第153第三人 轮回者碰头会议结束，八位轮回者初步确定了贺路千的不干涉态度。 回返老巢之后，八位轮回者开始各自行动。 共和九年六月，萧红雨撕毁宫千钧时代与铵国签订的附庸和平协议，向延州、原州境内的铵国驻军发起进攻。 但韩元吉统治的铵国不同于宫千钧间接傀儡控制的铵国，宫千钧离去之后，丰族门阀（不计朝代影响，炐朝土著对外自称丰人）和安车骨贵族对萧红雨的敌视早就光速卷土重来，警戒萧红雨扩张同时并有意识地对萧红雨部进行物资封锁。 面对萧红雨的突然发难，铵国尽管因为小觑萧红雨部的战力而瞬间失去三郡之地，却很快以原州州刺史府所在原店郡稳住防线。但或许萧红雨部没有世人想象的强大，或者铵国没有世人想象的弱小，萧红雨的扩张陡然停滞，与铵国在原店郡战线陷入长期僵持状态。 九月，韩元吉御驾亲征萧红雨期间猝死原州。但铵国并没有韩元吉的离世而陷入混乱，韩元吉指定的六位辅政大臣有条不紊地把韩元吉的次子韩刹术（原名破六韩刹也术）接到原州，扶持韩刹术于军阵之中登基称帝。铵国非但没有因为韩元吉的猝死而崩盘，战斗力反而有所逆势上扬。 韩元吉猝死原州不久，中原局势也发生剧变。 贺路千筹备轮回者碰头会议，萧红雨、王建龙等轮回者都不敢轻举妄动，间接让退到应京的南炐小朝廷缓了一口气。天下时局稍稍稳定，应京就嫌弃总督洛州和应京北部的陈彦元势力太强，隐然有反客为主威胁。面对应京的削权进逼，陈彦元不敢正式决裂，只能以征剿流贼名义无限拖延时间。 但九月中旬，陈彦元集结数万精锐试图绞杀藏在荆州与洛州之间山区的并肩王部时，因为骤然而至的滂沱大雨，不幸困在山谷。与此同时，并肩王部刚刚得到一群侠客外援和鬼怪外援。并肩王部流民，抓住天赐良机一举擒杀了陈彦元，并及时扩大优势击溃、击降了陈彦元的数万主力。 宁津陈氏的中兴希望，随着陈彦元的死亡而戛然而止。 闻讯陈彦元死于并肩王部袭杀，李丰瑾、李凤瑶兄妹怅然若失很久：陈彦元这样尴尬死去，或许等不到兄妹俩衣锦还乡，宁津陈氏就要迅速没落了。 并肩王部袭杀陈彦元一战，迅速改变了中原局势。 并肩王随后以荆州北部初步建立了政权，遣兵攻略洛州各郡，迅速扩张己方地盘。 此前被陈彦元追着打的五条龙，也趁势窜出山间，迅捷如风占领了荆州十余县。并肩王对跑过来抢食的五条龙非常不满，即时派遣使者威胁说，你五条龙要么投降我，要么滚出荆州北部，要么被我武力兼并。五条龙不敢和声威大震的并肩王对抗，索性集中所有兵力，冒险攻向扎根荆州南部和荆州西部的吕群星。 吕群星西面儿是轮回者竞争对手王建龙，东面儿是想削藩又不敢乱削藩的炐朝，简直四面环敌。吕群星不怕五条龙部夺取荆州，却害怕王建龙或炐朝趁机下黑手，只敢动手三分之一力量消极抵御五条龙的进逼。 这时候，王建龙突然表示同情，殷勤询问吕群星是否需要援兵。王建龙又提议说，两人先合兵击败五条龙部，再杀入洛州击溃并肩王，届时吕群星补完荆州板块，王建龙则以洛州和成州凝聚长生愿石。 吕群星犹豫良久，答应王建龙借道出兵荆州北部。岂料，王建龙的提议全是谎言。就在吕群星密切关注王建龙有没有假道伐虢想法时，王建龙突然虚晃一枪，率领主力闪击云州。吕群星后来才得知，王建龙结束轮回者碰头会议返回成州，不久便向境内的门阀江湖做出极大的让步承诺，以各种看似长远的利益换取门阀江湖支持他闪击偷袭云州。 王建龙的背刺，令吕群星瞬间陷入南北包夹危局。 所幸，云州门阀江湖无意接受王建龙的招抚。 云州和荆州南部向来易守难攻，且当地门阀江湖非常强势。云州门阀江湖向来习惯坐观天下风云变幻，静等真龙浴火而出，才会顺势以微乎其微的代价向新朝俯首称臣。云州军阀已经习惯了无论如何都是胜利，没有意愿在群雄争霸早期加入其中一方，以致被新朝镇压或敌视。 种种原因，王建龙的闪击云州作战计划没有完全成功，他只能依赖时间优势，瓦解云州一家又一家武林门派、道观、佛寺。 吕群星非常恼恨王建龙的背刺。 吕群星一边拼命抵挡五条龙和王建龙的南北夹击，一边低头妥协向炐朝应京求援，一边指控王建龙背信弃义，恳请贺路千出手制裁王建龙。 贺路千诚然对王建龙没有好感，但他的长生愿石实验计划，其中一种需要检验的猜想，便是厚黑流统治者能否得到长生愿石的青睐。贺路千不喜欢王建龙，却需要王建龙帮他测试长生愿石的内在机制。 再者，贺路千也无意做八名轮回者的保姆。 贺路千果断拒绝吕群星的恳请，委婉表示他不干涉轮回者们的正当竞争。 五条龙、吕群星、王建龙等三方苦战不休，萧红雨与铵国苦战原州，坐拥两州十四郡的涳国又因为贺路千的意志选择孤立主义。洛州糟糕的地理劣势，因为时局发展陡然变成优势，直接令并肩王以最快速度站稳脚步。 并肩王没有满足洛州之主成就，旋即率领洛州新军浩浩荡荡杀向应京。 而后数月，并肩王屡战屡胜，顺利度过应江，攻到应京城下。然而，就在炐朝即将第二次国都沦陷的危急关头，并肩王部突然爆发性质恶劣的内乱，旋即兵败应京城下。应京保卫战结束，玄岳派嫡传弟子风尘先功居第一，以白身晋升为洛州刺史并监管应京北部四郡，权势稍逊旧时陈彦元。 风尘先，是地球轮回者孟羡竹的土著丈夫。 孟羡竹这时候才迟迟遗憾通告众轮回者，说风尘先隐隐觉察到了她的需求，旋即不顾她的强烈反对，奋不顾身加入群雄争霸。孟羡竹在轮回者碰头会议上说她放弃了长生愿石竞争，结果她丈夫却代替她加入了长生愿石争夺战。 复盘风尘先的崛起，他首先利用并肩王急需人手的缺点，匿名潜伏到并肩王阵营。而后，风尘先又以推荐帮手名义，利用玄岳派和他个人在门阀江湖的影响力拉拢数百名侠客伪装投诚并肩王。当并肩王信任风尘先并对风尘先委以重任时，风尘先却果断把他卖给了炐朝。 最迟共和九年九月，风尘先就开始布局他的借尸还魂大计了。 孟羡竹却等到风尘先毁掉并肩王才通知众轮回者，怎么看都觉得她虚伪。 但是，萧红雨没有精力关注应京局势，李新海远在乐州、海州，吕群星和王建龙忙着争夺云州，他们都不会随随便便激怒风尘先和其背后的玄岳派。再者，孟羡竹出来竞争，也是和萧红雨竞争，其他轮回者也都乐见其成。 王建龙背刺吕群星和孟羡竹食言而肥两件事，让本就互相提防的众轮回者更加互相怀疑。顾伟航、顾景秋兄妹的苟安誓言，没有轮回者再傻傻相信；萧红雨说她无意追逐轮回殿无限未来的誓言，也没有轮回者再傻傻相信。 尤其是王建龙。 王建龙顾不得云州僵持战局，匆忙增援延州南部，避免为萧红雨狗急跳墙冲向成州。 时间继续向前走。 共和十一年二月，风尘先擒杀并肩王，光复洛州。 共和十一年十月，得益于吕群星两线作战，王建龙顺利赢得了云州争夺战。王建龙旋即慷慨许诺，准许云州门阀世家永久免除税收、永久免除劳役，准许云州门阀世家自治云州，以此获取云州门阀世家的支持。 王建龙提醒贺路千注意的单义信，也利用云州争夺战正式踏步，且表现非常优异。传言中，单义信一人击败云州五位掌门的联手，降服了云州武林；单义信又双拳破解五位护法的毒阵三次活擒五毒教教主，打得云州第一门派五毒教彻底臣服岳山派。 夺取云州之后，王建龙没有继续扩张。 王建龙首先见好就收与吕群星和谈，说服吕群星承认他已经失去云州的现实。而后，王建龙由进攻姿态转向防御姿态，自称成王，着手以成州和云州两州民愿凝结长生愿石。 凝结长生愿石完毕，王建龙又以感悟长生愿石秘法为由，请求袁真清、桑兴清、舒立言、单义信等土著名侠、名僧、名道为他护法。 观乎单义信在云州争夺战期间的表现，他虽然没有迈过超品高手的36门槛，却已经非常接近。袁真清、桑兴清、舒立言等三位超品高手，一位单义信顶级高手，再加上龙门派和万佛寺的精英，王建龙的护法阵容非常好大，甚于数年前的宫千钧和贺路千。 第154 正路民愿，邪路侠客 第154正路民愿，邪路侠客 王建龙感悟长生愿石秘法，理所当然是假的。 所有轮回者都清醒明白，王建龙是在利用土著对轮回殿的一无所知做局。 萨姆会不把民愿世界的土著当成智慧生命，居高临下俯视土著们的苦难挣扎；而王建龙虽然把土著当成正常人类，却又以轮回者身份俯视亿万百姓，将一条条鲜活生命的喜怒哀乐简化为一盘策略游戏。 天大地大，我最大。 只要能够继续闯荡轮回殿，只要能够不断强化自己，王建龙可以毫不犹豫毁灭世界。 对王建龙来说，来过，享受过，就够了。贺路千相信，如果王建龙熬过轮回殿主线任务又遇到新的危机，他绝对毫不犹豫抛弃了他的成、云两州基业，毫无犹豫抛弃了他在民愿世界的妻妾和义子，即时返回轮回殿避难。 王建龙种田争霸，是为了完成任务；王建龙娶妻土著，是为了享受生活。 王建龙自私地把放在首位，我离去之后，管它洪水滔天。 轮回殿的无限未来，才是我的追逐目标。 王建龙之所以对门阀江湖无底限妥协，亦是因为他根本不把成、云两州的霸业当成一回事儿。王建龙在土著侠客面前慷慨激扬，说他怜悯亿万百姓苦难，说他憎恨邪魔肆虐，把自己宣传为志在恢复十五州秩序的新朝准皇帝。而事实上，王建龙根本不想费时费力谋取天下十五州。 如果民愿世界只有王建龙一位轮回者，或其他轮回者都比王建龙弱，王建龙的确不介意顺势统一十五州，以新朝皇帝成就为本次轮回历练荣耀收尾。但是，民愿世界有贺路千，又有不弱于他的对手吕群星。王建龙觉得他即使绞尽脑汁团结无数门阀世家，训练无数精兵，也很难击败包括贺路千在内的八位轮回者。 既然如此，何必在这样连支线任务都不算的事务上浪费时间呢？ 夺取两州之地，凝结长生愿石，完成主线任务，而后早早离去。王建龙眼里只有轮回殿主线任务，他懒得关心成、云两州未来如何发展，懒得关心成国能否延续，所以才会毫不犹豫慷慨让利门阀世家。 再考虑到贺路千对众轮回者的威慑，王建龙熬过轮回殿主线任务，就可能第一时间逃出民愿世界。 王建龙的确有希望成功。 背靠岳山派、神拳门等当世一流门派，保护王建龙完成轮回殿主线任务的侠客佛僧阵容，可谓冠绝天下。只要贺路千无意出手干涉，王建龙最少有95%希望击退其余轮回者的恶意袭击，顺利完成轮回殿主线任务。 贺路千会不会出手呢？ 王建龙是贺路千的实验对象，除非他作死谋害贺路千，贺路千怎会无故打断自己的实验。 无论如何评价王建龙，当王建龙背刺吕群星夺得云州，他就无限接近成功了。当轮回殿开始以每小时一次频率播报王建龙的即时位置，贺路千就把他视为即将完成轮回殿主线任务的第三块长生愿石拼图。 话说回来，第一例实验即将收尾，王建龙的庆祝宴席怎能少了贺路千这位研究员？ 王建龙渡劫第十日，贺路千慢悠悠地启程赶赴成州。 贺路千没有携带其他空狱门弟子，也没有率领涳国士兵炮灰排除潜在陷阱。 因为，贺路千已然足够强大。 轮回者碰头会议完毕，贺路千继续深入测试民愿机制，把空狱门门主之位禅让给练武天赋最高的五弟子温如雪。或许此举让世人彻底误会贺路千追求侠客的逍遥自在生活，即使空狱门大权仍然掌控于贺路千手中，贺路千背负的涳国民愿诅咒也迅猛降低到等级1。 一次性降低到等级1，民愿诅咒骇然低于贺路千亲自统治燕来一郡。 区区等级1民愿，完全可以忽视。 另外，随着七名轮回者的每日经验汲取积累、平日间的惩恶扬善、兼职刽子手斩杀死刑犯，贺路千的基础战力缓慢而又稳定地提升到了101战。当贺路千迈过100战，他的武功和道法突然出乎意料地衍生了许多功能，偶尔似乎可以越过长生愿石直接对话民愿世界规则。 无间地狱残存资料告诉贺路千，轮回历练时出现这种情况，应该是贺路千超越了民愿世界的常规框架。 简单来说，钟群生、魔教教主等天赋侠客的极限，估计在50战或者60战；而民愿世界侠客体系的潜在上限、最终上限，则是甚少有人能够触及的100战。100战才是民愿世界的侠客极限，除非民愿世界重新构建，否则侠客练武练到100战，就无路可走了。 这个无路可走，是真真正正的无路可走。 就像你在地球拼命研读甚么佛典、道藏，也无法突破碳基细胞极限，无法进化成长生不老的神仙。 回到民愿世界的侠客极限。 地球二十一世纪时，电子器件等产品，满足其正常参数运行同时，还往往预先提供了满足更高级需求所需的性能余留空间。 民愿规则衍生的侠客体系，也采取了类似的设置：玄岳派祖师、钟群生、魔教教主等天赋侠客正常条件下可以达到50战或60战；某些极其特殊条件下，则有可能可以像cpu超频那样突破五六十战的表面限制，触及侠客体系更高层次的100战极限。 cpu超频是有极限的，侠客练武也是有极限的。 100战，就是民愿世界侠客体系的最终上限。民愿世界里的土著，天赋再多，奇遇再多，把天材地宝当饭吃，他也不可能突破100战。 但是，轮回者可以。 因为轮回者的武功，不经过民愿世界架构功能，它的根基源自轮回殿批量分发的小宇宙。 贺路千当然也可以，无间地狱比轮回殿制式小宇宙更加高级。 轮回殿是一所学校，它现在虽然禁止超纲教学，却不会野蛮剥夺轮回者已经掌握的知识。当轮回者在民愿世界突破侠客体系上限时，轮回殿将会及时启动平衡教学机制，挪用民愿世界的其它体系力量，补偿轮回者超越侠客体系上限的稍许空白。 民愿世界以民愿为主，民愿核心体系的上限远远高于它的侠客体系分支。当侠客体系无法匹配贺路千的总体力量时，民愿世界只能被迫妥协，把原来禁止侠客使用的民愿力量补偿给贺路千。 怎么说呢。 出现这种现象，不是民愿世界允许轮回者同时选择相信自己和相信众生，而是民愿世界运行期间出现数据溢出错误。 民愿世界这样的低武低**回世界或者说课堂，仅限于刚刚进入轮回殿的新手轮回殿闯荡。参考查清安、田明山等长生界轮回者，即使他们因祸得福有幸激活“猎杀地球轮回者”支线任务，也才勉强提升到十余战、二十余战。正常轮回者，连侠客体系的表面极限都难触及，何况是100战极限？ 得到无间地狱的贺路千，显然不是正常轮回者。 即使他并没有积极迎合杀戮规则，也火箭速度越过了侠客体系的极限。 民愿系统运行错误了。 但民愿系统非常稳健，即使运行错误，也仅仅定向针对贺路千崩溃。而且，民愿核心体系远远高于它的侠客体系分支，民愿世界只须微调力量分配规则，把禁止侠客调用的民愿体系挪给贺路千，便能暂时赌上贺路千引发的漏洞。 数字化形象解释，民愿世界的侠客体系只能对接101战中的100战，100战到101战的增幅，需要调用民愿核心体系补偿。但是，民愿核心体系的上限远远高于侠客，对等折算之后，它的最终极限可能相当于200战，也可能相当于1000战。而贺路千能够调用的民愿力量，仅限于100战到101战的增幅，他距离大民愿体系的上限还有很远。 由此可以看出，民愿体系才是民愿世界最核心的力量。 侠客体系分支看起来逍遥自在，其实却是上限较低的邪路。非轮回者的土著，若想问鼎民愿世界最根本的力量，必须舍弃伟力归于自身的侠客道路，改走看似垃圾却前景无限的民愿道路。钟群生等土著豪杰，即是隐隐约约意识到了民愿才是民愿世界的核心，才毅然舍弃一身冠绝天下的武功。 相信自己，还是相信众生？ 民愿世界看似允许所有人自由选择，但它的基础规则，或者说建造、改造民愿世界的幕后设计者，显然态度很明确地希望世人走上“相信众生”的道路。而轮回殿把轮回者们投放到民愿世界里，又苛刻要求轮回者凝结长生愿石并最少持有81日，真实目的是否在鼓励轮回者感受一番“相信众生”的力量呢？ 贺路千觉得很有可能。 只是，原本供七名轮回者历练的民愿世界陡然迎来一百名轮回者，宫千钧等萨姆会成员又早早提醒所有轮回者“武功、道法、佛法，都是假的”，最终导致本次轮回历练在歧路上越偏越远。 但现在，轮回者总数已经降低到九人，贺路千之外的八名轮回者竞争剩余的五块长生愿石。虽然人数依然超标，却已经非常接近轮回殿最初的设置。宫千钧离去之后的新时代，民愿是否将会成为八名轮回者斗法的关键呢？ 贺路千非常好奇。 第155 民愿制裁 第155民愿制裁 民愿核心体系的补偿虽然很少，质量却很高，效果相当了得。 首先，100战之后，每点战力的价值增高，竟然可以1点战力抵消3点民愿诅咒。 也即是说，如果贺路千达到103战，硬抗等级9民愿诅咒之后，1003x3-9=100，仍能发挥100战实力；硬抗等级10民愿诅咒时，1003x3-10=99，才会掉落到99战。当民愿诅咒降低到等级1，100（3x3-1）÷3，它将甚至不能削掉103战的零头。 贺路千现在101战。 即使背负等级1民愿诅咒，贺路千仍能发挥101战实力。 区区等级1民愿诅咒，它的影响可以彻底忽略不计了。 其次，贺路千可以勘破佛法、道法、官气等超自然力量的外在特效表现，直接通过民愿世界规则感受最根本的民愿运行规律。 贺路千在涳国境内行走时，只要驻足某郡一日或数日，他就能模糊感受本郡民愿的流向和强度。 以等级1民愿为参考标准，把各种民愿强度试着简单粗糙地数据化，民愿的基础运行规律顿时变得清晰。 例如涳国内阁直辖的济州及燕州铁山郡，因为贺路千一而贯之打击七郡境内的门阀世家和佛寺道观和各种各样的集权行为，原属于门阀世家和佛寺道观的民愿，都慢慢流向共和内阁所代表的民愿官气。燕来郡本身只能为涳国提供的2点基础民愿，但经过共和内阁持续不断地强化存在，燕来郡如今却能为涳国提供6点民愿支持。 贺路千走遍济州及燕州铁山郡，发现七郡之地总共为涳国内阁提供了57点民愿支持。其中涳国国都所在的济泉郡，尤其恐怖，足足为内阁提供了24点民愿，占比高达42%。反观相对混乱的石州、洛州的七个自治郡，它们仅能遗憾地为涳国内阁提供14点民愿，勉强高于济泉郡的一半。 民愿终究是民心，当内阁能够全面压制门阀世家、佛道、武林门派时，当人民满意进而衷心支持内阁时，民愿支持就会瞬间翻倍上涨。 当然，济州还不够好。 甚至，可以说很差。 最少，在贺路千眼里，济州受限于生产力水平无法快步前进，各方面的发展都非常糟糕。济州百姓之所以支持涳国内阁，不是因为济州有多好，而是因为石州洛州自治郡以及铵国、风尘先、王建龙等军阀势力邻居足够烂。 可即使只是比烂，济燕七郡的57点民愿支持对比石洛两州的14点民愿支持，如此悬殊的差距，也能令人感到心悸。 如果济州发展的更好，对门阀世家的约束更强，济州民愿支持是否能够继续翻倍增加呢？ 立足侠客体系，过高的民愿支持是一种烦恼。众生对某名侠客的认可度越高，针对侠客的民愿诅咒削弱越恐惧，以致令侠客们不敢让亿万百姓正面支持他们。 立足民愿体系，则民愿支持度越高，以官气为代表的世俗政权就会越强大。 钟群生留下的三十二卷随笔，提到一条被门阀世界刻意遗忘的重要资讯：持有长生愿石的君主，能够以民愿为武器，施展民愿制裁束缚侠客。 以炐朝为例。 隆庆帝、绍治帝等寻常皇帝统治炐朝时，他们无法直接操控炐朝的民愿洪流。若想以民愿削弱侠客，必须诱导侠客主动愿意接受官职任命，或者鼓励他们像安州孟定海、燕州梁那样为国事操劳。皇帝及丞相，始终无法强迫侠客接受某某官位，定向削弱某某侠客的武力值。 但是，钟群生可以。 钟群生当年之所以能够威压四海，便是因为两京十三州的民愿汇聚他一身。 钟群生在三十二卷随笔里说，他能调动炐朝的一半民愿，精准削弱一定范围内的侠客，以炐朝两京十三州众生的浩浩荡荡民愿镇压一切侠客。 纵然玄岳派祖师那样的天下第一，遇到钟群生的民愿裁决，也将被瞬间削弱成普通老人。钟群生的民愿制裁，虽然不是像他那样主动放弃绝世武功的永久削弱，却已经足够强大。试想，先将玄岳祖师及玄岳派高层削弱成一群普通老人，钟群生而后率领一群普通士兵，估计都能轻松灭掉玄岳派。 民愿制裁如此恐怖，可为何它不为所知呢？ 原因有很多。 最核心一条，是长生愿石有时间限制和大统一王朝崩溃的前提限制。 问及长生愿石的诞生与消亡，长生愿石曾清晰回答说，每块长生愿石寿命三十年，三十年后自动消散。 但经钟群生研究，长生愿石所谓的“每块”，不是指七块长生愿石其中的每块，而是指被分裂为七块的每块长生愿石。 同一时间，长生愿石只有一块，轮回殿七块长生愿石说法其实指的是长生愿石七碎块。 回顾历史，圮朝崩溃后，一位温姓军阀率先激活了长生愿石。可圮朝之后的乱世，足足持续了六十年，直接把长生愿石熬没了。所以，当烙朝太祖篡位崛起时，天下间已经没有长生愿石可以夺取、凝结。 烙朝又遗憾地短于武功，南方、西南方、西方、北方都有分裂军阀未能剿灭，直接导致它不被长生愿石体系视为大一统王朝。所以，当漠朝陆续征服烙朝及与烙朝并存的各家军阀时，漠朝太祖也没办法激活长生愿石体系，凝结、夺取长生愿石碎块。 直至漠朝崩溃之后，长生愿石体系才重新被乱世军阀激活，进而成为钟群生威压四海的凭仗。 圮朝崩溃到漠朝崩溃，中间空白了四百余年；象征漠朝崩溃的长生愿石，显形三十年之后消失，到炐朝末年，中间又空白了二百余年。长生愿石的存在时间太短暂了，再加上它始终集中于少数军阀、君王之手，它的相关记载理所当然少之又少。 钟群生逝世后，门阀江湖畏惧民愿制裁如杯中蛇影，像后来销毁《武道图录》那样拼命销毁钟群生留下的所有长生愿石资料，唯恐世间再诞生一位钟群生。再者，凝结长生愿石的底限是夺取两州之地，对炐朝继任等统治者来说，长生愿石资料等同鼓励野心家造反，朝廷怎可能允许相关资料广为流传。 凡此种种，到了炐朝末年，只有魔教余孽以似真似假的誓言方式传承着长生愿石的相关资料。 钟胜海挖出钟群生三十二卷随笔后，魔教高层及其后的刘忠民，都非常重视，并投入大量心血。 刘忠民及魔教高层研究发现，民愿制裁似乎并不依托于长生愿石。因为长生愿石消散之后，钟群生依然能够施展民愿制裁；钟群生逝世之后，篡权夺取皇位的朱老六，似乎也能施展弱化版的民愿制裁。 刘忠民及魔教高层猜测，长生愿石疑似可以视为民愿秘法传承，君主与长生愿石直接沟通之后，可以迅速掌握民愿制裁等民愿秘法。 朱老六知晓部分民愿秘法，所以能够施展民愿制裁。但百姓对朱老六的支持远远不如钟群生，门阀江湖对朱老六的畏惧也远远不如钟群生，其治下的炐朝，所以他的民愿制裁，威力大大不如钟群生。朱老六之后，炐朝对两京十三州的控制越来越弱，又没有长生愿石系统性传承民愿秘法，皇室才慢慢彻底丧失了施展民愿制裁的能力。 题外话，魔教高层当初不肯以钟群生三十二卷随笔换取钟胜海，核心原因便是因为魔教高层把长生愿石和民愿制裁视作魔教反败为胜的关键所在，害怕引来贺路千等侠客野心家的恶意袭击。 钟胜海的武学天赋再高，哪怕有希望追平曾经的魔教教主，又怎能和恐怖的民愿制裁相提并论。 贺路千参考钟群生三十二卷笔记，而后逐次亲自测试长生愿石的各种功能。 实验发现，长生愿石的潜在激活条件，比钟群生三十二卷随笔描述的更加苛刻。 首先，涳国只有13名内阁成员，和内阁集体认可的贺路千，能够与长生愿石沟通。其他人等，包括内阁另外三十六名国会代表、继任空狱门门主的温如雪，都只会简单粗暴地感受长生愿石的沉重和浩瀚无边的民愿诅咒，而不能像贺路千等人那般得到长生愿石的积极答复。 其次，只有站在世人面前的首辅乔南成，只有名义领导涳国十四郡的首辅乔南成，才能激活民愿制裁等特殊功能。 虽然贺路千才是涳国真正的核心，但长生愿石显然更在乎表面的民心所向。当贺路千苦心积虑躲避民愿诅咒时，长生愿石也取消了原本应该属于贺路千的最高权限，转手移交给傀儡首辅乔南成。 最末，民愿制裁强度，取决于各郡的民愿支持度。 但是，民愿制裁的强度不是各郡民愿支持度简单加起来。 民愿规则更重视质量，各郡民愿支持度越高，它们提供给乔南成的民愿力量越强。例如石洛七郡只能向涳国提供14点基础民愿，它们提供的民愿制裁强度也非常低效，大概仅能折合为约3点民愿；济燕七郡的民愿支持度较高，它们提供的民愿制裁强度也相对高效，竟然可以折合为约28点民愿，后者足足是前者的五倍还多。 乔南成的民愿制裁，总强度即是前后两者加起来，为31点民愿强度。 凡是低于36战的侠客，都能被乔南成一发民愿制裁，瞬间削弱为战五渣。 第156 武林新时代 第156武林新时代 不计长寿者的机体衰老，战五渣是民愿制裁的最低下限。 无论20战掌门级高手极限，还是36战超级高手极限，民愿制裁都只能将他们削弱到5战左右。 这已经够了。 5战虽然相当于地球二十一世纪国家二级运动员，但在遍地侠客的民愿世界里，战五渣终究是战五渣，一群精锐士兵就能捕杀曾经的某某掌门。 当然，民愿制裁不是无敌的。涳国内阁首辅乔南成，现在每隔九日才能施展一次民愿制裁，且制裁范围限定于以他为中心、半径两千米的半球状空间。如果侠客对他进行波浪式攻击，以诱饵骗掉乔南成的民愿制裁，照旧能够成功袭杀。 不过，民愿核心体系上限远远高于侠客体系分支上限。民愿制裁的强度，取决于民愿的数量和强度。如果涳国的地盘更广，如果涳国百姓更支持内阁和首辅乔南成，民愿制裁的烈度和范围将会直线上升，民愿制裁的冷却时间也将会直线降低。 君主的民愿制裁威胁，是不容忽视的。例如钟群生，虽然无法判断炐朝开国时候的民愿数量和质量，钟群生三十二卷随笔却留下数条明确记载：钟群生曾经六次在一日之内施展多次民愿制裁。 但是，贺路千却没有必要害怕王建龙。 民愿制裁的强度取决于民愿的数量和强度，这意味着，如果民愿的数量少、质量低，民愿制裁威力将会直线下滑。朱老六的民愿制裁，之所以被当时的门阀江湖称作弱化版，核心原因应该就是他无法像钟群生那样实控两京十三州，无法像钟群生那样凝聚浩瀚的民愿支持。 对比济燕七郡的民愿强度和石洛七郡的稀薄民愿，两者的差距是如此清晰。再瞧瞧王建龙在成、云两州的慷慨放权，即使他已经掌握了民愿制裁，贺路千也不觉得王建龙的民愿制裁能够威胁到他。 === 贺路千离开空狱门后，没有直线赶赴成州。 沿着济泉郡向南，贺路千越过济山郡，率先抵达应京徐泉郡。 轮回者降临次年，贺路千曾经一路惩恶扬善，从应京城下砍到济州翠海县。期间路过徐泉郡郡城时，那时的徐泉郡虽然遍地黑暗，却因为南北运河等地理优势还算繁华，到处都是熙熙攘攘人群。 而今的济泉郡，却遍地荒芜，田地废弃，城池也破破烂烂。 并肩王流星般崛起时，曾经与炐朝官兵苦战徐泉郡城，城池内外的破破烂烂都是昔日战争留下的痕迹。 风尘先以洛州刺史官职接手徐泉郡等地后，主动废弃军事地理意义极强的徐泉郡城，并把与涳国相邻的郡县都以避免刁民惹事名义强制迁徙到腹地。随后，风尘先又以行政命令禁止商团驻扎徐泉郡，把西面儿的洛州商梁郡定为炐朝与涳国的官方贸易门户。 徐泉郡的商业价值被虹吸到商梁郡，徐泉郡郡城又被视为弃子，直接导致这座繁华郡城迅速走向衰败。 贺路千环绕济泉郡城走访一圈，发现当地保持活力的组织，只有各种各样的走私团伙。这些有活力的走私团伙，间接表明风尘先对徐泉郡等地的实际控制度很低。 贺路千而后观望徐泉郡的民愿流向，它意料之中仅仅为炐朝提供1点基础民愿。向炐朝提供，而非向风尘先提供，是因为风尘先如今以炐朝洛州刺史自诩，尚且没有正式割据自立。 一支伪装成镖局的走私团伙，准备长途奔赴洛州、成州、荆州的交界地带，恰好与贺路千同路。贺路千闲着无聊，索性伪装成有镖师需求的旅人，蹑踪调研这群走私团伙的江湖日常。 贺路千途中发现，燧石火铳对武林江湖的冲击，已经冲出涳国，快速成为洛州、应京等地江湖豪客的标配。特别是一群4战、5战的炮灰镖师，他们的刀剑弓弩武器全都更换为火铳搭配短剑。但凡遇到无法沟通的山寨匪徒，炮灰镖师立刻熟练地进行躲避射击。除非山寨有突破能力极强的侠客，否则这支走私团伙根本不会与敌人贴身近战。 旧时的刀光剑影印象渐渐淡化，火铳对攻慢慢成为武林新时代特色。 可因为洛州缺乏规模化生产燧石火铳的能力，当地的门阀江湖和占山为王的山寨土匪，都只能从外地进口火铳。 据炮灰镖师们的闲侃分析，吕群星治下的荆州铳，最初因为廉价而风行洛州。但自从吕群星被王建龙背刺，荆州军事压力骤然猛增，前些年就断绝了火铳出口。洛州、应京等地的火铳市场，贺路千麾下的济州铳占比六成，王建龙制造的成州铳占比三成，萧红雨制造的延州铳占比不到一成。 其中，济州铳又有高配版和低配版之说，高配版质量高价格贵，低配版质量低价格低。但无论低配版还是高配版，济州铳往往都供不应求，目前只要能够安全运到洛州腹地，就不愁没人买。 延州铳质量不高不低，性价比极高，最贵的延州铳等价低配版，所以有时候比济州铳更受欢迎。但门阀世家一致敌视萧红雨，不肯让萧红雨贩卖武器获利，严厉近乎残酷。贸然走私延州铳，很容易惹来门阀世家的绞杀，直接导致底蕴浅的走私团伙一般不敢碰延州铳。 成州铳质量差价格贵，如果有可能，谁都不想用成州铳。但受限于科技上限，火铳制造无法满足庞大的侠客市场，对于许多人来说，有的买就不错了，哪有资格讲究好坏。例如眼前这支走私镖局，炮灰镖师明确分为两个档次，地位低的，配备成州铳；地位高的，配备低配版济州铳。 等等。 轮回者降临短短十余年，民愿世界的武林画风骤然急速异变。 8战以下的侠客和帮众，燧石火铳成为绕不过去的核心武器。即使那些以刀法、剑法为主的基层侠客，也得被迫学习铳法和躲避火铳射击的相应步法。坚持用刀、用剑的基层侠客，躲在家里自矜还好，若敢闯荡江湖与其他势力搏杀，结果肯定是被人火铳射杀。 8战到12战的地方名侠，日子也不好过。据炮灰镖师们说，最近数年，洛州有很多地方名侠被小股流民叛军或当地土匪射杀。十余年前，7战档次的铁枪会芜鸠副舵主，便能镇守芜鸠郡；而到了今日，7战档次的侠客，随时有可能横死街头，根本无法凭借刀法、枪法有效威慑一郡。 12战到20战的掌门级高手，目前受到燧石火铳的影响比较少。例如这伙走私镖局，他们敢和地方名侠正面对战，却不敢激怒掌门级高手。但是，燧石火铳却能以其隐蔽性加强陷阱的威胁，掌门级高手稍稍粗心大意，就有可能被乱铳射死。 并肩王的四位掌门级左膀右臂，其中两位，都是死于战阵上的黑枪狙杀。 对于传统侠客来说，武林江湖骤然间变得非常恶劣；而对于新时代的侠客来说，武林江湖却变得越来越有趣，因为弱者也能籍仗燧石火铳袭杀强者。 不管是好还是坏，燧石火铳掀起的武学变革不会停下脚步。 世间或许有很多守旧的传统侠客，他们从心底排斥燧发火铳掀起的浪潮，认为只有刀剑搏杀才是江湖。但门阀江湖彼此间矛盾无数，即使表面和平友好，背地里也经常各种暴力冲突。画面美好的传统江湖对基层侠客的吸引力，远远不如一发铅弹克敌的燧石火铳。 武力值高到掌门级乃至顶级高手也就罢了，你们现在有资格埋汰火铳流侠客。 而若六七战实力的侠客也想守旧，简直是找死。 贺路千没有兴趣帮风尘先打击伪装成镖局的非法走私，抵达目的地之后，与这伙走私镖局和平分手。 而后，贺路千翻过群山，来到成州境内。 成州是王建龙的，更是门阀江湖的。 所以，这里江湖规矩依旧，并不像洛州那样混乱无序。 但是，燧石火铳掀起的武学变革，也是成州门阀江湖逃不掉的命运。 行走在成州街头，贺路千时不时可以看见背负火铳的侠客，吃饭住宿时也时不时可以遇到一群侠客激烈讨论哪种步法或哪种轻功最适合燧石火铳。偶尔遇到大规模的帮派冲突，不仅搏杀画面都是火铳对射加精锐侠客绕后突袭，还能在堡垒攻防战时看见步兵炮等轻型火炮上阵。 门阀江湖，凶悍如旧。 他们对轻型火炮的痴迷，不弱于对各种神兵利器的追求。 因为贺路千很早就鼓励空狱门弟子把火铳技法当成刀法、剑法等努力学习，空狱门在铳法武学方面的优势领先世间所有州郡。即使那些公开发行档次的铳法武功，也能让一群传统侠客和少年侠客觉得耳目一新。 燧石火铳仿佛地球上的先进武器，铳法武学仿佛地球上的先进军事知识，它以超乎想象速度被实战需求旺盛的门阀江湖接受。贺路千随便拜访一些成州本地武馆，都能时不时看见某些武师捧着空狱门出版的铳法武功，教导一群新生代准侠客。 燧石火铳掀起的变革旋风，甚至刮到了岳山派和神拳门。 第157 别来无恙 第157别来无恙 潜入王建龙的成王王宫，贺路千在王宫外围发现了袁真清、桑兴清的踪迹。 出乎意料，袁真清和桑兴清两位白发老翁，竟然积极紧跟时代变革，每人一杆高配版济州铳。两位超品侠客疑似尝试推演一部铳法武学，时而在空旷广场里互相射击，时而尝试各种情形下的挑战，施展许多令人眼花缭乱的技巧。 两人身侧，则是传说中武学天赋极高的单义信。 事实证明，王建龙和相关传言都没有夸张。 立足民愿世界，单义信的武学天赋，千真万确高到了极点。 贺路千粗粗感应，单义信已经练到39战。 反观袁真清和桑兴清两位超品高手，如今前者约48战，后者约43战。 年龄劣势终究不能忽视，与昔年济州对战贺路千时相比，袁真清和桑兴清两人的实力都稍稍下滑。内功随着修炼时间增长，侠客机体随着年龄增长而衰老，根据内功品质的高低，民愿世界侠客问鼎巅峰的年龄往往处于45岁到55岁之间。55岁之后，侠客首先能够维持巅峰一段时间，而后便会不可挽回的缓慢下滑。 但因为独特的内力体系，衰老首先降低老迈侠客的耐力和激烈搏斗持续时间，全盛状态的短时间战力则不会有太大的跌幅。若以空狱门总结的侠客衰老普遍规律推测，袁真清的武力巅峰，估计最多52战左右。 单义信今年才二十一岁。 距离他的巅峰最少还有二三十年累积。现在39战，意味着单义信未来百分之百突破40战门槛，甚至明年、后年就有希望。这样恐怖的天赋如果没有尽头，单义信超越袁真清的巅峰，乃至问鼎60战，都是可以期待的。 这样的天赋，这样的练武速度，碾压贺路千名下的十名嫡传弟子，碾压空狱门第一位天赋侠客断臂侯泽奇，碾压曾经的魔教第一天才钟胜海。 贺路千忍不住感慨，如果民愿世界是某部小说或影视剧，岳山派和单义信估计即使不是主角，也肯定是非常重要的大配角。再考虑民愿世界的两条路，主线更或许是武学奇才单义信代表相信自己的侠客道路，与某位相信众生、走上民愿道路的民愿奇才相爱相杀。 贺路千复又侧耳倾听袁真清、桑兴清、单义信三位超品高手的交互。 虽然袁真清和桑兴清是单义信的师父，且具有绝对的战力优势，但是他们已经不再把单义信当成徒弟机械教授。三人之间的交互，更像不分年龄、不分辈分的武学交流，而且年龄更小的单义信，往往能够提出非常靠谱的真知灼见。 贺路千没有打断师徒三人的武学推演，继续向王宫深处潜入。 王建龙非常重视安全，王宫里火铳暗堡无数，暗堡与暗堡之间又安置了许多侠客。王建龙复又于开阔的广场之间临时建造一间房屋，房屋东南西北都没有树木等遮蔽物，侠客轻功身法再高超，也难跨过千余米的空旷视野。到了夜间，王建龙则让士兵架起火堆、举起火把、张起灯笼，把空旷的广场照的通亮。 即使袁真清那样的超品高手，也难突破王宫防御体系，悄无声息袭杀王建龙。 但是，最少黑夜的火堆体系，难不住贺路千。 两仪太极拳锤击，凭空制造一阵旋风，贺路千顺着绰约火光，便如鬼似魅地冲到临时房屋。临时房屋又有两道防御，第一道防御是袁真清的三弟子舒立言和其妻子舒三娘，第二道防御是一只暂时不清楚底细的鬼怪。 其中，舒立言约46战，舒三娘约28战。 由此可见，岳山派不愧是旧时天下第一，底蕴深厚到可怕。民愿世界20战以上的侠客都为数不多，岳山派却拥有袁真清、舒立言两位45战以上的绝顶高手。再加上几乎与岳山派并行的神拳门掌门桑兴清，以及单义信这位新生力量，岳山派简直囊括了民愿世界的半数高手。如果没有贺路千这位异数出现，岳山派恐怕还要垄断天下第一牌坊许多年。 可惜，他们的对手是贺路千。 而贺路千，已经强到数据溢出。 两层五雷正法加上民愿核心体系的补偿，贺路千轻松遮蔽自己的活人气息，瞒过了未知鬼怪的侦探；101战档次轻功身法，搭配轮回殿播报的高空俯视地图，贺路千又完美躲过舒立言夫妻的警戒。 王建龙却不在房屋里。 原来，地上临时房屋是为了躲避地狱轮回殿的即时播报。王建龙真正的藏身之处，在临时房屋之下的地下建筑，以立体化防御抵抗轮回殿即时位置播报。 地下建筑防御强度极高，纵然火炮精准炮轰临时房屋，也难危及藏身地下宫殿的王建龙。贺路千不禁啧啧感慨，轮回者终究是轮回者，早早自曝身份却又活到最后九名轮回者的王建龙，果然有一套保命之法。 换做袁真清等其他侠客，换做吕群星等其他轮回者，估计绝难对王建龙产生实质威胁。 可惜，来的是贺路千。 贺路千绕过一道又一道防御，径自拍醒呼呼大睡的王建龙：“王兄，别来无恙啊。” 王建龙被贺路千一巴掌拍醒，旋即条件反射地翻身后退，惊慌大声呼救。 贺路千却无意袭杀王建龙。 贺路千径自穿过重重防御，主要目的是威慑王建龙，令他明白甚么岳山派、甚么鬼怪全都无用。王建龙这样的厚黑流轮回者，只有让他清醒明白生死操控于贺路千之手，他才会乖乖配合贺路千，如实回答贺路千对长生愿石和民愿机制的种种疑惑。 贺路千先拍王建龙一巴掌，委婉表示他想杀王建龙早就杀了；而后，贺路千后退一定距离，留给王建龙充足的恢复时间。 王建龙迅速恢复清醒，看清楚了贺路千的面孔，进而也明白了当前局势。 贺路千之外的其他七位轮回者，自身实力差，且最多能够请动玄岳派掌门、跋陀寺主持等高手。可是，这些高手早就被袁真清打输、打服，当年不得不承认袁真清的天下第一荣誉。只要袁真清在成王王宫，他们就没有必要来自取其辱。可以说，如果民愿世界没有贺路千，袁真清一人就能保护王建龙完成轮回殿主线任务。 王建龙耗时耗力不惜一切代价把袁真清、桑兴清、舒立言、单义信等超品高手全都请到王宫护法，核心目的恰是为了防御贺路千的突然袭击。可王建龙万万没有想到，他的一切努力竟然全都是无用功，贺路千还是轻而易举来到他的面前。 第158 反杀 第158反杀 闻讯王建龙惊慌呼救，待命地上临时房屋的鬼怪，直接下沉穿过土墙石壁，来到王建龙身边；守在隔壁的巡逻侍卫，冲刺跑过来救驾，举起一杆杆火铳；舒立言、舒三娘夫妇增援速度稍慢，一阵风穿过曲折地道，最后抵达王建龙的寝室。 与此同时，地下建筑及地上广场一阵喧闹，更多援兵向这里集结。 贺路千却浑然不惧这些威胁，笑着与王建龙沟通：“让他们退去吧。” 或许因为无间地狱的强化类似外骨骼或者说内骨骼动力系统，贺路千的常态最高速度往往是他的长途跋涉平均速度，随随便便就能够保持六七个小时的高速运动。直至肚子饿了或精神上困乏了，贺路千才需要像司机开车那样间接性休息一会儿。 忽略各种武学的不同爆发幅度，贺路千的常态最高速度并不高，仅仅时速147公里，即约每秒408米。 但与地球二十一世纪的汽车相比，贺路千却拥有非常可怕的加速速度，他能在短短一秒时间之内，由静止状态迅猛加速到每秒408米。第一秒，贺路千可以冲刺204米；第二秒，贺路千可以冲刺408米；三秒时间，贺路千就完成了百米冲刺。 而此时此刻，贺路千与王建龙之间的距离只有5米。 无须半秒，贺路千就能擒杀王建龙。 理智认输，乖乖配合，才是王建龙的唯一出路。 然而，贺路千小瞧了王建龙的狠辣，也小瞧了长生愿石赋予王建龙的狂妄。 王建龙不仅没有投降，反而泛起了利用民愿惩戒围杀贺路千的野心。趁着贺路千留给他的和谈时间，王建龙默默在心里念完民愿制裁咒语，引导成州、云州及延州南部两郡的稀疏民愿，狠狠砸向贺路千。 砸，是形容词。 民愿是民愿世界的核心世界架构，它普遍存在于民愿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君主激活民愿惩戒霎那，其范围之内的侠客全都逃无可逃，因为这是来自世界规则的强行镇压。 即使王建龙掌握的民愿强度低于乔南成，即使王建龙的民愿制裁范围只是半径一千米的半球状空间，贺路千也无法逃脱王建龙的民愿制裁。民愿诅咒顷刻间降临：成王民愿制裁，等级19。 民愿诅咒规则，多种来源的民愿诅咒共同存在时，取其最高值。 1001x3-19=84。 贺路千可发挥的战力，迅速由101战降低到84战。 王建龙施展民愿制裁同时，他果断而又狠辣地下达了针对贺路千的绞杀命令：“杀！” 鬼怪最忠诚，他直接施展搬运术，把一块木桌挪移到贺路千上空，以木桌的自由下落间接攻击贺路千。当然，搬运术有延迟，且自由下落速度有限，除了表明决心和态度，这支鬼怪对贺路千的直接威胁远远不如一杆火铳。 舒立言则有些迟疑。 袁真清曾经百般嘱咐，贺路千武功锐不可当，空狱门如朝阳初升，岳山派弟子绝对不能与他们为敌。耐心等到单义信武功大成，等到单义信能够击败或击杀贺路千时，才是岳山派反攻空狱门的最佳时机。在此期间的牺牲，不仅都是不必要的牺牲，也是容易为岳山派招来祸患的牺牲。 舒立言心里，王建龙的地位远远不如岳山派。 岳山派才是舒立言的根。 王建龙死了又如何，大伙儿再推选一位新的成州之主便是。 舒立言才不愿意为王建龙浴血奋战。 可是，视野一晃，舒立言惊慌发现，他的妻子舒三娘竟然响应王建龙的绞杀命令，迅捷拔剑，刺向贺路千。 舒立言心脏咯噔一跳，夫妻数十年，他非常清楚舒三娘的性格。舒三娘心胸不够宽广，既不能容人，又眦睚必报，暴脾气说起来就起来。 说句难听的话，舒立言昔年之所以赢得七州盟主美誉，就是因为舒三娘的臭脾气间接给舒立言和岳山派惹来无数仇怨。舒立言当时被迫无奈帮舒三娘擦屁股，不断以他的绝世武功强行逼迫对方大事化了，小事化无，才渐渐以常胜不败战绩赢得了七州盟主荣誉。 自贺路千踩着岳山小三侠上位以来，舒三娘就对贺路千和空狱门满腔怨愤。若非贺路千在极短时间内超越袁真清，玉皇山屠魔大会那时候，舒三娘就已经怒气冲冲冲到翠海县，把空狱门的男女老少杀得一干二净了。 杀得一干二净，不是形容，也不是夸张。 舒三娘是真杀干杀净。 舒立言与舒三娘行走江湖数十年来，灭人满门的事儿，舒三娘不知干过多少次。 甚至，曾经的魔教第一天才钟胜海，就与舒立言、舒三娘夫妇有着血海深仇。 据钟胜海说，魔教余孽为了保护未功皇帝的血裔，主动与钟胜海父母爷奶保持一定距离，只在钟家有需要时候的偷偷提供一些物质帮助。钟胜海父母当时冒充其他钟姓族属，以地方乡绅身份，在家乡悠然生活。 某年某月某日，舒立言、舒三娘路过钟胜海家乡。那时候，舒三娘才二十余岁，容貌上佳，又有着异于寻常女子的女侠魅力，装扮普通妇人时很容易引来狂蜂浪蝶的调笑。舒三娘受不得调笑，也不愿受调笑，当场以筷为剑，戳瞎狂蜂浪蝶及其同桌朋友的眼睛，割掉他们的舌头。 钟胜海父亲当时骇然舒三娘的狠辣，扬声劝舒三娘，说那些人固然有错，却也没有错到被割掉舌头、戳瞎眼睛。舒三娘却冷哼一声，把钟胜海父亲也戳瞎了眼睛、割掉了舌头，唾弃骂说：“让你聒噪。” 暗中保护钟胜海的魔教教徒，又惊又怒，当夜偷袭舒三娘复仇。结果，舒立言及时救场，击退并擒杀了魔教袭击者。舒三娘旋即不顾舒立言劝说，怒气冲冲赶到钟胜海家，把钟胜海父母、爷奶、兄妹及家仆等三十七人全部杀死，只有钟胜海侥幸逃脱了舒三娘的灭门屠杀。 舒三娘已经习惯暴脾气冲动了。 反正，她武功高强，又有舒立言任劳任怨帮她擦屁股。 今日今时，舒三娘又一次小小任性。 舒三娘也像舒立言那样不在乎王建龙的生死，她只是见识过民愿制裁的可怕，只是信赖王建龙的民愿制裁，然后想趁其病要其命心态突袭杀死贺路千。 面对舒三娘的进击，舒立言能怎么办呢？ 舒立言心中哀叹一声，却一如既往地选择无条件保护舒三娘，拔剑攻向贺路千。 王建龙施展民愿制裁，鬼怪挪移木桌砸来，舒三娘和舒立言一前一后出剑，十余步外更有侍卫举起火铳威慑，贺路千霎那间好像掉入了生死危局。王建龙应该就是这样想的，民愿制裁削弱贺路千的战力，而后利用舒三娘、舒立言等人的合击杀死贺路千。 可是，真实局势如何呢？ 地球二十一世纪，世界级运动员触碰到人类极限时，例如百米短跑，001秒的微弱进步都很难得。无间地狱的战斗力指数体系或许采取了类似设置，贺路千的绝对速度、绝对力量等性能参数越高，每点战力相对应的参数增幅越低；64战之后，每点战力代表的绝对实力提升，其实非常有限。 贺路千64战时，常态最高速度每小时1404公里；101战时，常态最高速度每小时147公里。看似夸张的37战增幅，反应到绝对速度上，时速才仅仅提高了7公里。速度之外的其它增幅，幅度之小，可想而知。 若非64战和100战衍生了诸多强大功能，若非武学可以提供更加强悍的爆发力，101战背后的绝对性能参数并不比64战高多少。 当然，高手对决时，这点儿微弱差距绝对不能忽视。 移动速度每秒比你快01米，出招速度每秒比你多1厘米或1毫米，都能决定生死。 回到眼前危局。 贺路千降低到84战，常态最高速度依然高达每秒40米，可以在一秒之内由静止状态加速到每秒40米。每秒408米降低到每秒40米，根本不会影响贺路千碾压四面八方袭来的恶意。 贺路千无视动作迟缓的舒立言、舒三娘的合击，直接催动内功，以更强的爆发力和更短的加速时间冲向王建龙。 贺路千本来无意袭杀王建龙。 我利用你做实验，取得我想要的实验结果；作为回报，我不会恶意袭击你，而是一边近距离观察，一边替你抵御恶意袭击，保证你安全完成轮回殿主线任务。可是，既然你作死，既然你对我怀有恶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王建龙惊骇目光中，贺路千一拳将其捶杀。 过程没什么好说的。 冲到王建龙面前，然后捶他一拳就是。 王建龙接受了民愿路线，就放弃了侠客路线，身体素质至今停留在5战。目光由兴奋转变成成惊骇，便是王建龙的极限反应了。甚至，若非王建龙怀着恶意盯着贺路千，他估计意识不到贺路千的反击，他就稀里糊涂就死于贺路千捶杀了。 一拳击毙王建龙，贺路千巧劲回旋，把王建龙的尸身踢向手持火铳的侍卫。 拳打脚踢间，贺路千顺势拔出雁翎刀，猛虎出笼般砍向武功较弱的舒三娘。 舒立言、舒三娘夫妇万万没有想到，贺路千硬抗一发民愿制裁后，依然如此凶悍。移动速度和加速速度是侠客的硬实力，看见贺路千干脆利落地捶杀王建龙，舒立言和舒三娘立即意识到不秒，急忙把攻击招数转变成防御招数，试图转身逃跑。 然而，64战之前，每点战力对应的性能增幅还很多。 64战前的每点战力和64战后的每点战力差距极大。低于64战，那就低的不是一点两点。 贺路千46战时，他的常态最高速度仅为每秒307米。 舒立言的常态最高速度，肯定在每秒30米上下浮动。 舒三娘的剑招尚未由攻击到防御转换完毕，贺路千的刀锋就从她的脖颈间滑过；舒立言刚刚意识到舒三娘的死亡，怒气还未冲到大脑，贺路千的刀锋又已斩过他的脖颈。 28战的舒三娘，被贺路千一招秒杀。 46战的舒立言，也被贺路千一招秒杀。 简单、粗暴。 无须什么技巧，速度已经碾压一切。 断断续续聚集而来的二三十位火铳侍卫，这时候只有少数侠客侍卫反应过神来，扣动扳机射击者数量更少。但贺路千曲线移动速度太快了，侠客侍卫想瞄准射击贺路千根本不可能，而少数的流弹又无法突破贺路千的罡气护体防御。 斩杀舒立言的刀势回收，贺路千及时从怀中摸出一把暗器，腾空洒向火铳侍卫。 单发暗器威力诚然不如火铳铅弹，但近距离群攻时，依然能够发挥出金属风暴般恐怖。即使少数侠客配备了各种优秀软甲内衬，能够躲过暗器群攻，也挡不住贺路千随后而至的补刀。眨眼间，王建龙寝室内外只剩下没有实体的鬼怪。 鬼怪看见贺路千捶杀王建龙，一腔怒火上头，身后蔓延出四五条黑雾状藤蔓；但贺路千随后高效清理其余威胁时，鬼怪却一时间看傻了，呆呆浮在空中。舒立言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即使贺路千强势崛起，他也经常被各大侠客排行榜排入前五。如此战绩斐然的绝世侠客，竟然被贺路千一招秒杀，惊得鬼怪一时间怀疑自己是否中了什么幻术。 另外，不要奇怪鬼怪为何敢在搏杀中发愣。 鬼怪没有实体，不惧侠客的物理伤害，与侠客搏杀时根本不必担心安全。久而久之，鬼怪面对侠客时，都习惯性养成了傲慢心态和散漫作风。傲慢心态让鬼怪敢在刀光剑影之间窜来窜去，甚至站着不动任由侠客攻击；散漫作风让鬼怪把生死搏杀当成玩闹，故意戏耍侠客。 鬼怪恨贺路千杀王建龙，惊贺路千秒杀舒立言。 直至此时，鬼怪迟迟回忆起贺路千的可怕：眼前这位侠客好像道武双修，传说可以直接杀死鬼怪。 想到这里，鬼怪心脏一颤，急忙窜入墙壁，借助厚实无边的大地逃脱危局。 贺路千早先与鬼怪作战，遇到鬼怪撤退，的确只能任由他们逃跑。因为鬼怪没有实体的特性太恶心人了，你武功再高，难道还能老鼠打洞般追杀在地下潜行的鬼怪？但今日不同往日，贺路千已经兼修了五雷正法。 第159 五雷正法 第159五雷正法 民愿世界的道门异常推崇雷法，间接令雷法有万法之首的说法。 几乎所有知名道派都有雷法传承，或曰风雷术、降雷术、祈雷术，或曰神雷术、内雷术、外雷术，或曰四象雷、五行雷、五德雷，等等。但或许因为长生愿石屡屡决定王朝革新，其中的五行雷、五德雷等雷法，最为盛行。 又因为理解不同或派别之分，某些道派为了凸显自己的玄门正宗，纷纷把自家的雷法命名为《五雷正法》，抨击其它道派的雷法传承不够正宗。所以，世间有无数本《五雷正法》，彼此的内容甚至可能互相矛盾。 而世间公认最强或者说最靠谱的《五雷正法》，总计有四个流派，天门派、龙门派、岳山派、上清派。 秦真鹤昔年送给贺路千的《五雷正法》，恰是岳山派版本。 岳山派掌门袁真清那个岳山派，与侠客传承伴生的岳山派道法，也同样名传天下。 岳山派的《五雷正法》，不是《五虎断门刀》那样的入门武功，而是道门中赫赫有名的道法绝学。完全掌握第一层，就能扬名天下，其在道门中的地位堪比顶级高手在武林江湖中的地位。 清凉观的玄吾道长，尾随祁镇旧部改投空狱门的鱼鲲道长，都玩不转岳山流派的五雷正法。 第二层五雷正法本就不凡，再加上民愿核心体系的补偿，贺路千施展五雷正法时更加得心应手。 目视鬼怪窜入墙壁，贺路千不慌不忙伸出左手。 无须念诵长段咒语，贺路千仅仅吐出一字：“拘！” 贺路千话音未落，左手手心凭空涌现一团无序闪烁的青色电弧。电弧凝结成型完毕，忽又仿佛闪电似地迅猛刺向鬼怪消失处。 物理学告诉我们，碳酸钙、二氧化硅等为主的石块不导电，闪电落地也将被大地的负电荷很快中和。可民愿世界的雷法，本质是民愿世界规则的具现化，它看似是电流、是雷电，却不能把它简单当作雷电解析。 岳山派的雷法传承，认为雷属震卦，震在东方，东方为木。 岳山派的五雷正法，把木属性视作核心。 根据五行相生相克的规则，木克土。 所以，贺路千释放的岳山流派五雷正法青色电弧，非但没有被石墙阻遏，也没有被大地中和。 电弧触碰石墙霎那，仿佛突然间爆炸成电浆，整个墙壁都弥漫起青色的电弧。不到一秒时间，石墙背后，就如期传来了惨叫哀嚎声音。贺路千左手握拳，弥漫整个石墙的青色电弧随即向鬼怪消失点聚拢，快速形成一个网状的电弧圆球。 电弧圆球中间，恰是效忠王建龙的那只鬼怪。 贺路千的五雷正法，后发先至，轻轻松松以雷网捉住了鬼怪。 就像鬼怪对侠客的克制，佛道官对鬼怪的克制也是全方位的。以贺路千的道法水准，鬼怪籍仗无实体优势逃跑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贺路千左手做出回拉的动作，电弧圆球拘着鬼怪，飞回贺路千身前。 王建龙终究是成、云两州之主，王宫援兵正在源源不断涌来，不适合就地审问鬼怪。 贺路千索性挥刀斩向鬼怪。 一刀、两刀，这只鬼怪出乎意料比较强，两刀竟然仅仅将他的魂体砍散二十分之一。 想想却也能理解，王建龙把这只鬼怪安排在地上的临时房屋里警戒，他显然是王建龙最信任的鬼怪底牌。再往深处想，王建龙之所以能安然活到现在，或许就是因为这只鬼怪愿意忠心耿耿保护他。 但是，两刀不行，那就二十刀、四十刀。 贺路千切换成快刀刀法，眨眼间砍出四五十刀，顺利把这只鬼怪砍得魂飞魄散。 鬼怪死后，化作一缕缕飘忽不定的黑雾。 贺路千很早之前就有发现，他若杀伤鬼怪，刀刃、刀面将会缠绕一缕缕飘忽不定的黑雾。贺路千当时不晓得这些黑雾是什么，询问鱼鲲道长等道人，他们则解释说这些黑雾是民怨因果。直至贺路千突破100战，获得了民愿核心体系的补偿，他才对这些黑雾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黑雾其实是鬼怪的真身形象化，它是鬼怪眼中的魂体，亦是民愿规则下的民怨实体化。 佛道官虽然并称，佛道和官员却有本质不同。 除非收获无数民心，否则百姓对官员敬畏，往往是敬畏官员的官职和官职背后的权力。所以，官气惯来凝结在官印上，无论由谁做官，他都能高效地利用官印和官职，快速掌握各种各样的官气道法。 而佛道的民愿，凝结在一尊尊佛、菩萨、神、仙等神话传说。与敬畏官职不同，百姓不会因为你是佛僧、道士，就无条件相信你能代表真佛、神仙行走世间。佛僧、道士不仅无法凭借寺庙里的道职或皇帝恩赐的道职获得道法，而且因为借助佛、菩萨神仙规避民愿诅咒，丧失了直接沟通百姓民愿的资格。 也即是说，哪怕将民愿诅咒转移到佛僧、道士身上，也无法像贺路千那样实质降低五雷正法等道法的修行门槛。 土著佛道如想利用民愿加速修行或者说降低门槛，只能夺取鬼怪的鬼体，即鬼怪消亡时的实体民怨。 但民怨支系与道法支系、侠客支系并行，当鬼怪还是民怨的象征时，反馈到佛道官身上的民怨诅咒，而非民愿诅咒。百姓的怨念，不仅不会降低佛道的修行门槛，反而类似民愿制裁般逆向提高道法的修行门槛。也即是说，如果贺路千斩杀无辜鬼怪，他将会得到名曰民怨诅咒的负面状态，间接把五雷正法的强化门槛抬高到74战乃至94战。 鬼怪非但难杀，也轻易杀不得。 你若强行斩杀民怨所化的鬼怪，就要接受鬼怪背后的民怨诅咒。 这与民愿诅咒不同，是真正意义上的诅咒，是真正意义上的民愿厌弃。 但是，肆无忌惮的杀人厉鬼，肆无忌惮祸害一方的魔鬼，不在此列。鬼怪虽然必起于怨念，并不代表鬼怪永远代表民心，当鬼怪开始滥杀无辜，当鬼怪背弃了民怨主旨，它们也将迎来百姓的憎恨和诅咒。这时候，佛僧道士斩杀鬼怪，就是降妖除魔。 民愿规则鼓励佛道官斩杀背离民怨初衷的鬼怪，佛道官降妖除魔之后，指向鬼怪的怨念将会以感谢形式变成民愿诅咒。当然，对佛僧道士来说，能够降低道法佛法修行门槛的民愿诅咒，已经不能称之为诅咒了。 能够的降低门槛、加速修行的增益状态，明明是民愿赐福嘛。 亦是因为降妖除魔关乎道法修行，玄吾道长、鱼鲲道长等道士、佛僧，都不会肆意诛杀鬼怪。他们一边积极降妖除魔斩杀厉鬼、魔鬼，一边协商心态尝试说服冤鬼、怨鬼与仇敌和解，依赖所获的民愿赐福加快道法修行。 备注，若能和平解决冤鬼、怨鬼所代表的民怨，效果类似斩杀厉鬼、魔鬼，佛僧、道士也能获得相应的民愿赐福。 每一只鬼怪，都游离于民愿和民怨之间。 凡人是否作恶，很难一眼识别，毕竟世间的伪君子太多了。 但鬼怪是否作恶，一眼就能看出。 眼前这只鬼怪，他是好是坏，有没有作恶呢？ 透过青色电弧圆球，贺路千的手指传来微弱的刺痛感。 答案是民愿。 这只鬼怪作恶了。 斩杀鬼怪，民愿规则奖励贺路千一丝民愿诅咒。 所幸，这丝民愿诅咒的强度远远不及等级1。 但民愿诅咒奖励少，并不意味鬼怪作恶少。 鬼怪是否作恶很容易判断，但它究竟越过民怨牵连多少无辜者，到底有多少杀戮，却不得而知。因为诞生鬼怪的民怨和针对鬼怪的民怨可以互相中和，只须及时补充民怨，就能善恶互相抵消，大幅度降低鬼怪背负的民怨诅咒。但民怨诅咒永远无法中和到零，鬼怪只须滥杀一次，佛道官就能毫无顾虑地镇压他们。 眼前这只鬼怪，可能仅仅滥杀一次，也可能滥杀无数，只是在王建龙辅助下及时补充了民怨。 不过，好也罢，坏也罢。 当鬼怪奉命袭击贺路千时，它的命运就永远停止在今日。 鬼怪死后所化的黑雾，顺着贺路千手指向小臂蔓延，旋即被护体罡气切割成星星点点黑雾，渐渐消失在空气中。魂体破碎，民怨散去，鬼怪就彻彻底底死去了，它对贺路千的威胁并不比舒立言、舒三娘强多少。 撤去五雷正法化作的青色电弧圆球，贺路千拎刀走向回路。 行至王建龙尸体边，贺路千叹息摇头：“何苦呢？” 我明明没有恶意。 你配合我完成实验，平安返回轮回殿，不好吗？ 偏偏非要作死。 结果是双输，你没有价值的白白死去，而我也坏了好人形象。 贺路千打开轮回者宿主面板，郁闷发现轮回殿竟然直接公开了此次冲突：轮回者贺路千杀死轮回者王建龙，王建龙任务失败。 轮回殿竟然蓄意公开冲突细节，让其余七位轮回者都知道了王建龙死于贺路千的袭杀。 王建龙死后，七位轮回者对应五块长生石，贺路千的实验还可以继续做下去。可是，摧毁信任往往只需要一瞬间。七位轮回者晓得了王建龙死于贺路千袭杀，他们愿意相信王建龙狂妄作死吗，还会相信贺路千对他们没有恶意吗？ 想到未来的种种交流困难，贺路千忍不住埋汰一句：“真是晦气。” 贺路千摇头又摇头。 唉，谁能料到王建龙这样作死呢？ 但是，原因并不在于贺路千没有如实公开自己的情报，进而导致王建龙误判时局。因为王建龙本就怀有恶意，贺路千倘若无私公开更多资料，只会让王建龙准备的更加充分。譬如，在半封闭地下室里堆一堆易燃易爆物，肯定有机会威胁到贺路千。 贺路千默默总结经验。 以后再做实验，一定要仔细筛选目标，一定要防备实验对象作死。 有些人，你对他好，根本无用。 贺路千没有埋怨太久。 其他七位轮回者的态度以后再说，先搞定眼前的琐事吧。 贺路千思考埋怨间隙，成王宫的第二波援兵已经涌来。 贺路千没有尝试以理服人，也没有扛着王建龙的尸体喝令援兵后退，他直接拎刀冲向援兵，在混乱人群中开启了无双模式。 贺路千刀下没有一合之敌，很快势如破竹冲到地上临时房屋。 贺路千环视四周，正好看见迎面冲来的袁真清、桑兴清、单义信等师徒三人。 岳山派的核心地盘在延州，昔年袁真清又主动让出天下第一荣誉，贺路千懒得跑到岳山派大开杀戒。但今日不同往日，贺路千刚才正当防卫杀死了舒立言和舒三娘夫妇，按照民愿世界武林江湖的义信规矩，他已经与岳山派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除非袁真清想让他和岳山派被天下人嘲笑一辈子，否则袁真清这位师傅，必须为舒立言讨回公道。 既然已经不死不休，不如趁机彻底休了这段恩怨。 贺路千即时调整脱困路线，正对着师徒三人，直接冲了上去。 火堆火光毕竟不如白日，一群又一群侍卫的嘈杂声再加上袁真清已经很久没有亲眼见过贺路千，他今晚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贺路千。直至袁真清急速冲到一半路程，他才迟钝通过贺路千的凌厉刀法和牢牢印在心中的旧日面庞，震骇认出了贺路千。 袁真清只与贺路千交手过一次。 但身为前任天下第一高手，袁真清比任何侠客都明白超品高手的极限所在。当贺路千一人成军横扫安车骨蛮兵和炐朝官兵，当贺路千一次又一次镇压涳国境内的不服，袁真清都能间接感受到贺路千的强悍。 袁真清曾对舒立言说，等单义信武功大成，就能反攻空狱门。 袁真清曾对单义信说，努力练武吧，无论如何一定要超过贺路千。 只有袁真清自己明白，这些套话都是用来安抚岳山派弟子的。 虽然单义信的武学天赋非常夸张，但在袁真清心底，他已经不敢再奢望单义信能够击败贺路千。 第160 长生剑诀 袁真清二十二岁时晋升顶级高手，为没落许久的岳山派注入新鲜血液。但那个时候，岳山派威名与玉皇派、悬空寺、上清派等相差无几，天下第一还是威震四海的安州孟定海。 袁真清代表岳山派，亲眼见证孟定海的绝世英姿，亲眼见证燕州梁的兴起与落寞。 袁真清不如燕州梁，燕州梁又不如安州孟。 传说中的魔教教主，又强于安州孟。 袁真清清醒明白，他虽然号称天下第一，却从来不曾触及武学的真正极限；他的天下第一，纯属于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但贺路千不同，袁真清以贺路千的战绩细节对比印象中的安州孟、燕州梁，惊恐发现贺路千的武学成就远远超过了孟定海；再搜罗岳山派秘藏的魔教教主相关资料，他的战绩细节表现也显然远远不如贺路千。 魔教教主已是无法想象的高峰，贺路千却更在魔教教主之上。 袁真清九岁习武，十八岁晋升掌门级高手，二十二岁晋升顶级高手，三十岁晋升超品高手，结果却努力一辈子也没能追上燕州梁。就像凡人有凡人的极限，侠客也有侠客的极限，没办法无休止地不断进步。 越靠近极限，提升难度越高。 单义信的武学天赋的确强得可怕，十八岁时就已晋升超品高手，其练武十三年相当于袁真清练武二十年。可袁真清注意到，单义信突破天门之后，他的练武效率已经肉眼可见的大幅度下滑。即使单义信的练武效率不再随着武功增高而继续降低，他也得最少十五年苦功，才能艰难追上巅峰时期的袁真清。 可是，追上袁真清又能如何呢？ 迈过燕州梁、安州孟、魔教教主三座大山，单义信也不一定能够威胁到贺路千啊。而若耐心等三十年五十年，等到单义信四五十岁时抵达巅峰，与间接熬死贺路千有什么区别？ 袁真清已经放弃正面击败贺路千的念头。 袁真清更希望单义信能够耐心熬死贺路千，而后率领岳山派王者归来。之所以时时刻刻鼓励单义信，则是因为练武很苦，剑法需要时时温习，内功需要时时微调，没有大毅力和坚韧的意志，很难坚持数十年乃至一生；是因为漫长黑暗里苦等，人心非常煎熬，岳山派及附属门派都需要一盏希望明灯。 单义信是岳山派的希望。 没了单义信这盏希望明灯，岳山派就可能在漫长黑夜里渐渐凋零，回到袁真清拜师岳山派那时候的没落。 袁真清非常重视单义信。 惊骇意识到袭击者是贺路千，袁真清顾不得猜想舒立言、舒三娘夫妇是死是活，立即紧急大呼：“快退，是贺路千。” 可惜，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单义信，已经兴致勃勃冲向贺路千。 单义信躲在后山悄悄练到超品高手，才被袁真清允许走出岳山派积累实战经验。成州到云州，单义信强势击败了一位又一位江湖名宿，进而不由自主地泛起小觑天下英雄的傲慢。发现贺路千武功高强，单义信第一个念头不是危险，而是见猎心喜想与高水平对手切磋一番。 单义信情绪激动地握紧手中长剑，加速冲向贺路千：“我来会会你。” 过于激动的单义信，直接忽视了袁真清的紧急大呼。 袁真清并不担心桑兴清，桑兴清实战经验丰富，又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理念努力苦练轻功身法。桑兴清十年前就斗不过贺路千，远远瞧见贺路千刀下无一合之敌，他肯定第一时间如泥鳅般跑掉。袁真清紧急大呼，提醒的就是单义信。可惜提醒无用，单义信竟然继续往前冲。 袁真清不允许单义信死。 顾不得悔恨没能让单义信早日学习江湖险恶，袁真清连忙不惜留下后遗症，爆发施展出他的保命绝招。 袁真清把他的内功心法运转到极致，面孔、脖颈，再到裸露在外的手臂与手，全都快速变成紫红色，仿佛袁真清变身成了小紫人。与此同时，袁真清不顾年老体衰和修为不到家，不顾岳山派镇派绝学的巨大消耗，直接施展出他最强的剑招：长生七式。 长生剑诀第一式，天一生水！ 激发的紫红色血气，顺着剑柄向剑刃上蔓延，瞬间让平凡无奇的钢剑变成一柄弥漫着紫红色血气的血剑。 今日之战，是袁真清心中的生死之战，烈度与昔年济州切磋不可同日而语。袁真清后发先至，左手挥拳撞开单义信，右手持剑凌厉攻向贺路千。王宫侍卫都是战五渣或低段位侠客，他们手中的铳就是铳，剑就是剑，不会剑气纵横，也不会各种变身。袁真清的紫红色血剑，仿佛黑白照片里突然闪现彩色，骤然吸引无数人的注意。 贺路千尤其惊讶。 不是惊讶袁真清变成紫人。民愿世界之所以有掌门级一说，就是因为12战以上的侠客，能够运用内力制造种种奇景。变成紫人没什么好奇怪的，还有一些武功，据说能够让侠客变成黑人、蓝人、绿人等。 也不是袁真清的剑招有多么精妙。刀剑这种武器，说来说去最重要的始终是出手速度和出手角度。就像火铳，它的伤害原理说起来不过是向目标投掷铅弹，只因为铅弹速度够快，它才能发挥出远甚于刀砍、剑刺的破坏力。 贺路千惊讶的，是袁真清的紫红色长剑竟然附带了稀疏的民愿。 不是民愿诅咒式民愿堆积，而是像民愿制裁式民愿应用。 袁真清的剑刺，骇然稍稍触及了民愿规则。 哪怕贺路千获得民愿核心体系补偿，他也只能模糊感知民愿规则，而无法运用到刀法、拳法。袁真清又不是一国之王，且如今只有48战，他何德何能逾越民愿规则调动民愿？ 当然，惊讶归惊讶，贺路千并没有停止他的攻击。 杀了袁真清，再在无间地狱里将他复活，照样能够审问出真相。 贺路千忌讳紫色长剑的未知民愿波动，横移数步避开袁真清的刺击。 贺路千的躲避直接令单义信逃过一劫，袁真清匆忙第二次警告单义信：“快走。” 桑兴清也及时扑了过来，拽住单义信就跑：“快走。” 袁真清的爆发和桑兴清的果决，令单义信迟迟意识到他的鲁莽。单义信晓得袁真清的爆发状态不能持久，如此拼命施展长生剑诀，肯定是遇到了无法想象的危机。单义信连忙将切磋念头抛在脑后，慌不择路地跟着桑兴清逃出成王宫。 镜头回到贺路千与袁真清的对决。 袁真清把贺路千当成前所未有的强敌，一击未能得手，立即施展其它剑式。 长生剑诀第二式：道法自然。 长生剑诀第三式：精食万化。 长生剑诀第四式：降龙伏虎。 袁真清对贺路千的未知威胁，仅限于紫红色长剑附带的稀疏民愿，他的移动速度和出手速度都远逊于贺路千。长生剑诀第一式到第四式，贺路千全都从容避过袁真清的四次迅捷刺击。 袁真清没有惊骇贺路千武功高强，也没有因为他的保命绝招长生剑诀无效而绝望。 袁真清尽己所能地拼命施展长生剑诀，渴望手中长剑能够阻遏贺路千，渴望贺路千被他的剑法吸引，间接为单义信争取十余分钟的逃跑时间。可惜，贺路千无意在纷乱中观摩长生剑诀。趁着袁真清改变剑招间隙，贺路千探手抓住一名侍卫，而后以这名侍卫为盾牌硬挡袁真清的紫红色长剑。 避过袁真清的紫色长剑威胁，他在贺路千的眼里，不比舒立言强多少。 寻机一式斜斩，贺路千就把袁真清从腰部斩为两截。 简单到枯燥，挥刀一次即可。 简单到无聊，弱如寻常侍卫，强如旧时天下第一，贺路千全都一招秒杀。 一击得手，贺路千懒得确认袁真清的生死，继续追击试图远遁的桑兴清和单义信。 这时候，趁着贺路千搏杀袁真清短短三秒时间，桑兴清已经拽着单义信灵活狂奔九十余米。但两人的速度仅仅只有每秒30米左右，贺路千全速追击的话，十秒时间就能追上他们。追击四五秒，桑兴清很快意识到他与单义信没有希望同时躲过贺路千的追杀。 瞬息之间，桑兴清做出选择。 桑兴清一掌拍在单义信身后，以他的掌劲推力为单义信加速：“不要回头。” 桑兴清则借助掌劲反作用力向后疾退，拦在贺路千与单义信中间。 桑兴清突然褪去长袍，夺来一柄火把横至胸间，照亮自己的面孔和上身：“贺路千，看这里。” 桑兴清沿着胸膛，奇怪缠绕一圈竹筒。 观乎竹筒的奇怪造型和正在滋滋燃烧的引火绳，内衬捆缚的七八根竹筒或许是改良型的手榴弹。 贺路千脑海里闪过疑惑，竹筒能够制造手榴弹吗？ 或者，只是看起来像竹筒，内里其实另有乾坤。 贺路千没有时间探索真相。 桑兴清把引火绳滋滋燃烧的竹筒手榴弹取出，以暗器手法掷向贺路千。 继之，桑兴清又点燃一根总的引火绳，令身上其余竹筒手榴弹也都滋滋燃烧起来，同归于尽般冲向贺路千。 手榴弹对侠客的威胁非常有限。 手榴弹作为侠客手中武器时，它能够仿佛小炮般群攻一堆又一堆普通士兵。贺路千当年孤身猎杀炐朝官兵和安车骨蛮兵时，没少用手榴弹对付各种各样的小型堡垒。但手榴弹太大、太沉，很难当作暗器攻击侠客。除非进行以十计算的饱和攻击，否则侠客在手榴弹飞来这段时间里横移数十米，就能轻松避过手榴弹威胁。 再者，内功高到贺路千这种程度，手榴弹近距离爆炸也很难突破护体罡气防御。 但民愿世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暗器和毒药，谁知道竹筒手榴弹有没有藏着其它致命威胁。贺路千不敢硬接奇奇怪怪的竹筒手榴弹，索性按照侠客惯例，横移避开竹筒手榴弹的袭击。而后，竹筒手榴弹意料之中落空，轰的一声炸开。 出乎意料，竹筒手榴弹好像只是普通的手榴弹。 或许竹筒材料不适合，或许竹筒手榴弹另有其它缺陷，竹筒手榴弹的威力甚至相当弱小，粗估大约相当于涳国制式手榴弹的三分之一。不过，桑兴清的内衬捆了六七根竹筒手榴弹，如果被桑兴清同归于尽念头抱住，未必不能伤到贺路千。 可话说回来，桑兴清有能力抱住贺路千同归于尽吗？ 贺路千泛起疑惑：“竟然捆着一堆手榴弹向我冲锋，难道桑兴清误会我轻功偏弱，他至今尚能保持速度优势？” 无论桑兴清怎样想的，些许竹筒手榴弹不可能吓到贺路千。 桑兴清悍不畏死地冲向贺路千，贺路千也一脸平静地迎着桑兴清向前冲。 距离接近到三十米左右，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互相丢出暗器，两只袖箭飞向贺路千，一柄飞刀飞向桑兴清。桑兴清射出两只袖箭，突然右手一扯，捆缚六七根竹筒手榴弹的内衬竟然被他轻而易举撕了下来。继袖箭之后，即将爆炸的六七根竹筒手榴弹也随着内衬，被桑兴清丢向贺路千。 果然不是同归于尽。 贺路千斜着向前疾奔，轻松躲过了袖箭，也轻松躲过了手榴弹。疾奔过程中，七八根手榴弹轰然连续数声爆炸，刺鼻的烟幕瞬间弥漫十余米范围。 竟然不是手榴弹，而是烟雾弹。 不。 不是烟雾弹。 是毒气弹。 烟雾疑似掺杂了什么毒气，接触烟雾的侍卫相继痛苦地咳嗽起来，迅速丧失了战斗力。 而且，烟雾扩散速度极快。即使眼下只有二三级轻风，烟雾也能以肉眼可见速度向贺路千方向迅速扩张。烟雾阻遏了视野，侍卫咳嗽嘈杂声掩盖了声音回馈，贺路千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了桑兴清。 贺路千正在琢磨围绕烟雾寻找桑兴清的踪迹，还是追击已经失去身影的单义信，远处突然传来单义信的嚎哭声音：“大师父！二师父！” 单义信竟然逃而复归。 第161 长生遗图 第161长生遗图 单义信有情有义。 或者说，单义信像地球二十一世纪某些影视剧男女主角那样婆婆妈妈，非要和袁真清、桑兴清来一个死前告别，才肯哭泣着悲伤离去。 可惜，贺路千不是单义信的观众。 贺路千瞧见自投罗网的单义信，直接无情地拎起雁翎刀，杀向痛哭哀嚎的单义信。而暂时失去踪迹的桑兴清，尽管遗憾单义信优柔寡断，却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单义信死于贺路千刀下。桑兴清从滚滚烟雾中窜出来，先打出两支袖箭，而后迅猛冲向贺路千，寄望能够为单义信争取稍许时间。 贺路千对桑兴清的出击早有准备，一刀回转，当场斩去桑兴清半截身子。 数秒时间之后，愤怒而又绝望的单义信，也被贺路千一刀削掉脑袋。 就像袁真清在贺路千面前的无力感，桑兴清施展竹筒手榴弹、烟雾弹三板斧后，他和单义信也都像寻常侍卫那样被贺路千简单粗暴地一刀秒杀。没有精彩绝伦的斗智斗勇，也没有五花八门的绝招厮杀，只有异常悬殊的绝对碾压。 舒立言、袁真清、单义信、桑兴清等四位超品高手，短短数分钟时间内相继死绝。除了单义信尚未在中原江湖正式闯出名号，袁真清、桑兴清、舒立言都是各地天下前十榜单的常客。明日之后，旧时天下前十榜单一次性空出三个名额，这些榜单方估计会抓耳挠腮，苦恼究竟该补上哪位侠客吧。 强如袁真清，尚且被贺路千一刀秒杀，其余成王宫的侍卫、侠客，他们对贺路千的威胁更加微乎其微。 一如贺路千昔年屡次一人围杀一支军队，贺路千今日又轻而易举地一人反杀一座王宫。 袁真清师徒三人的暴毙，让无数侍卫瞬间清醒明白贺路千的可怕。袁真清的大声提醒，及少数侠客的间接佐证，成王宫陆续意识到这位可怕到极点的袭击者原来是天下第一高手贺路千，能够一人成军击败安车骨和炐朝的贺路千。 贺路千已经成名十余年。 纵然成州距离济州千余公里，贺路千在成州的威望也如雷贯耳。 贺路千的名号比他的雁翎刀更可怕，贺路千三字，仿佛一句能够威慑人心的魔咒。名号传到哪里，哪里的士气就迅速崩溃，哪里的侍卫就争相投降。以空旷广场为起始点，成王宫侍卫及其它门派的侠客，纷纷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高空俯视成王宫内外，向外移动的贺路千不像是突围，更像是王者巡视自己的疆土。 而成王宫的侍卫和侠客，则一点儿都没有主人风范，要么抱头跪地投降，要么躲在密室里不敢喘气。 如果贺路千留在成王宫，估计他们十有八九都愿意就地投降，间接承认贺路千对成州和云州的所有权。 可惜，民愿诅咒间接限制了贺路千的扩张。 再者，贺路千还想继续他的长生愿石实验，引导其他轮回者继承王建龙的事业。 于是，贺路千对王建龙死后的成王宫乱局置之不理，独自离开成王宫后，全速奔到群山之间，从成州门阀江湖视野中消失。 贺路千低调蛰伏群山之间，静等王建龙民愿制裁的负面状态消散。 期间，贺路千于无间地狱里将桑兴清复活，有条不紊地审问袁真清，追问能够附带稀疏民愿的紫色血剑到底是怎么回事。袁真清出乎意料地没有顽抗，从容提出投降条件：“门主若能放过兴清、立言、义信等岳山派弟子，老朽必将如实回答你所有疑惑。” 贺路千试着将诸人死讯如实告知袁真清，袁真清意料之中当场失声痛哭。可是，袁真清仍旧非常理智地没有选择顽抗到底，态度非常谦卑地请求投降：“门主能否招降岳山派？” 贺路千讶然失笑：“我原以为你会咬牙切齿恨声骂我。” 袁真清回答说：“我是岳山派掌门。” 杀友之仇，杀徒之仇，不共戴天。 如果有能力复仇，袁真清必然毫不犹豫地复仇杀死贺路千。可袁真清清醒明白岳山派的底蕴，失去他和舒立言、舒三娘、单义信等四位中流砥柱，岳山派已经回落成常规的一线门派。如果岳山派再遭到贺路千的针对性毁灭打击，袁真清的二弟子和四弟子及他们门下的徒孙也都不幸遇难，岳山派必将迅速滑落到二线门派乃至三线门派。 而作为岳山派掌门，保住岳山派是袁真清的职责所在。 岳山派在袁真清心中的地位，高于袁真清自己的性命，也高于桑兴清、舒立言、单义信等人的性命。为了保住岳山派，袁真清宁愿忍着无尽悲痛，接受桑兴清、舒立言、舒三娘、单义信等人死于贺路千袭杀的悲惨命运。 贺路千如何回应袁真清呢？ 贺路千无意对岳山派赶尽杀绝。 首先，无间地狱禁止贺路千杀俘。虽然贺路千能够利用谋逆等规则绕过这条限制，但贺路千却不会不愿意无休止扩大杀戮范围。杀死袁真清等超品高手，岳山派短时间内已经无法威胁涳国，没有必要浪再费时间追杀所有岳山派弟子。 其次，世间仇恨贺路千的侠客，最少以万计算。如果每家门派都不管不顾赶尽杀绝，仇恨随着亲朋好友无限蔓延，贺路千难道还要疯狂杀掉数百万人？ 最末，轮回者终将离去。就像门阀世家有实体门阀世家和精神门阀世家之分，武林门派也有实体门派和精神门派之分。即使贺路千现在把岳山派灭门，等贺路千离去之后，岳山必将因为岳山派的辉煌历史而诞生新的岳山派，继而继承袁真清等人的仇恨敌视空狱门。 俘虏是有必要的。 接受对手投降，也是有必要的。 历朝历代的开国者，都不会拒绝成群结队的投降士兵。 消除投降者的仇恨，镇压投降者的仇恨，本来就是贺路千和空狱门无法躲避的责任。 面对袁真清的间接投降，贺路千诚心实意做出承诺：“只要他们愿意真心投降，我绝对不会蓄意杀俘。” 袁真清没有唠叨追问具体的细节。 就袁真清对岳山派徒子徒孙的了解，他的四徒弟肯定宁死不降，二徒弟则肯定会见机投降。只要贺路千承诺不对岳山派赶尽杀绝，岳山派一定能够在二徒弟领导下熬过黑暗时期。 至于贺路千的承诺是否可信…… 袁真清已经没有其它选择。 袁真清只能相信贺路千。最少，贺路千一道霹雳般崛起以来，他虽然背负无数恶名，其中却没有背信弃义四字。贺路千与岳山派的北疃协约》，与安车骨的盖清协约》，都波澜不起地执行到了条约失效。 有了袁真清的积极配合，贺路千即时试着研究袁真清的长生剑诀。 无间地狱的复活机制，基础版的免费复活，袁真清复活之后，只能保留他最基础的碳基细胞结构强化。 甚么内力体系，甚么佛道官体系，到了无间地狱全都瞬间化作乌有。无间地狱的知识库告诉贺路千，民愿世界有民愿世界的世界架构，无间地狱有无间地狱的世界架构。由民愿规则演化的内力武功和佛法、道法，在没有民愿规则的无间地狱，自然而然变成毫无实际意义的幻想。 查清安、田明山等长生界轮回者，另有小宇宙体系提供武功、道法的模拟。 可无间地狱能够复活查清安、田明山，却无法吞噬轮回者背后的小宇宙。轮回者在无间地狱复活之后，也将如民愿世界土著那样，失去所有不符合无间地狱世界架构的超自然力量。 无间地狱内置一项增值复活模式。 如果贺路千愿意额外支付48x48=2304点经验值，袁真清能够以48战实力在无间地狱复活。可这种情况下复活，无间地狱赐给袁真清的48战实力，纯粹是由无间地狱模拟出来的超自然力量，其性质类似贺路千加载无间地狱动力系统模拟各种各样的神奇武功。 也即是说，哪怕增值复活袁真清，他也无法在无间地狱里完美施展出原汁原味的长生剑诀。 贺路千只能退而求其次，问清楚长生剑诀的来历，试着在民愿世界里研究它。 袁真清回答说，长生剑诀的长生七式，是他钻研岳山派镇派绝学长生遗图》得来的感悟。而长生遗图》的终极源头，则是钟群生编纂的武道图录》。 百余年前，魔教从岳山派抢走武道图录》，岳山派高层一边尝试夺回武道图录》，一边根据各人的回忆试着复原武道图录》。可武道图录》包罗万象同时又考究众人的武学天赋，不同人翻阅武道图录》，收获截然不同。岳山派刚复原十分之一内容，就因为大家对武道图录》的理解不同而陷入纷争，乃至彼此大打出手。 魔教覆灭后，门阀江湖决意毁掉原版武道图录》。当时岳山派惨遭魔教灭门，门阀江湖趁着趁着岳山派空前虚弱，把岳山派先辈整理的相关资料全都焚烧殆尽。袁真清而后率领岳山派崛起后，耗费二十余年时间搜集相关资料，最终才勉强拼凑出令人一言难尽的长生遗图》。 所谓的岳山派镇派绝学长生遗图》，全文六十多万字，囊括44位岳山派先辈及其他侠客的不同理解，想想就让人头疼。 第162 一个一个来 第16一个一个来 这不能怪袁真清。 已然失传的原版《武道图录》更加夸张，全文据说高达两百三十万字。 民愿世界的武功秘籍通常言简意赅，十几张图搭配数千文字解释，就算相当翔实了。师徒传承之所以非常重要，就是因为经验丰富的师父能够深入浅出地把数千文字和十几张图背后的真意讲透彻。 钟群生编纂的《武道图录》，却是一朵奇葩，字数堪比地球二十一世纪的长篇巨著。 把主观感受较多的武学掰开揉碎，不厌其烦地动辄长篇大论数万字数十万字，也算是钟群生的特色了。不仅《长生遗图》非常臃肿，炐朝皇宫传承的《太祖图录》，经过一代又一代大太监的精简再精简，其正文仍有十余万字和一百多张图表。 袁真清为了防备《长生遗图》像《武道图录》那样被其它门派偷盗或焚烧，又刻意将《长生遗图》拆散成44篇，伪装成普通书籍，分散藏在十五州。即使袁真清没有恶意，贺路千也得天南海北跑一阵，才能拿到总计44篇的《长生遗图》。 太繁琐了。 === 一日一夜后，王建龙民愿制裁负面状态消失，贺路千随之回到101战高位。 贺路千翻山越岭赶到岳山，先把袁真清口述的机密伪装成他的遗嘱，招降其二徒弟，而后再扶持二徒弟继任为岳山派掌门。拿到袁真清藏在岳山附近的十三篇《长生遗图》，贺路千没有继续亲自搜罗其它篇章，径自回到济州空狱门总部。 贺路千派遣使者联系吕群星、李新海、萧红雨、刘忠民、孟羡竹、顾伟航、顾景秋等七位轮回者，向众人诚恳解释他并无恶意，反杀王建龙纯属于王建龙自寻死路。 七位轮回者估计很难相信贺路千的解释。贺路千却不在乎他们是否真的相信，无论七位轮回者相信或不相信，长生愿石实验都得进行下去。 简单维稳七名轮回者完毕，贺路千继续研究民愿世界的民愿。 炐朝皇宫世传的《太祖图录》也是《武道图录》的残篇，炐朝京师陷落之后，宫千钧曾貌似无私地把《太祖图录》移交给空狱门。炐朝皇宫的《太祖图录》，岳山派的《长生遗图》，再搭配钟群生留下的三十二卷随笔，贺路千渐渐明白长生剑诀为何能够附加稀疏民愿。 《武道图录》的最高武学，原来来自长生愿石内藏的两部长生诀：《物质不灭》和《精神不死》。 长生剑诀的民愿特性，即是来源于这两部长生诀。 贺路千对两部长生诀相当感兴趣，可惜它们是践行众生道路的选项。除非贺路千愿意亲自背负民愿诅咒，除非贺路千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被民愿诅咒成战五渣，否则他没办法以涳国之主身份完成长生愿石发布的任务，没办法以涳国之主身份获得两部长生诀。 贺路千斟酌许久，最终选择放弃。 两部长生诀再有魅力，也不如性命珍贵。 不值得赌上生命冒险。 === 时间继续向前走。 王建龙死后，成、云两州陷入无主状态。 但因为王建龙慷慨放权，两州的地方秩序其实始终由门阀江湖代管，王建龙的猝然死亡对两州的冲击远远低于袁真清、桑兴清等人的骤然谢幕。两州门阀江湖不懂贺路千为何千里袭杀王建龙，纷纷把成王之位视作危险的行刑台，你推给我，我推给你。 共和十二年八月，王建龙死后，吕群星压力大减，遂能集中兵力野战五条龙。 五条龙在荆州战场两战两败，果断移兵西向，攻入成州。这时候，吕群星突然与成州门阀江湖达成妥协，内外合击，前后夹击，一举阵杀五条龙。昔日的流民五大首领，短短两三年，迅速淘汰到只剩下萧红雨和刘忠民两名轮回者。 吕群星阵杀五条龙后，成、云两州门阀世家正式宣布名义归顺，吕群星的实辖地盘瞬间达标凝结长生愿石的下限。 并肩王和五条龙败亡之后，南方州郡形势渐渐转好，炐朝绍治皇帝随之泛起了削藩野心。 共和十四年正月，削藩谋划即将推行到荆州，吕群星猛地竖起反旗，自称荆王，与应京小朝廷彻底决裂。 三月，李新海竖起反旗，自称乐王，宣布与吕群星结盟。 四月，风尘先竖起反旗，自称洛王，宣布与吕群星、李新海结盟。 七月初，三王联军会师应京，并于十日后攻陷应京，俘虏炐朝绍治皇帝。尽管炐朝余党又逃到灵州，另立一位宗室为兴德皇帝，但炐朝终究大势不再，已经可以视为正式灭亡。 吕群星、李新海、孟羡竹轮回者旋即在应京展开谈判，制定五块长生愿石的初步瓜分方案，把灵州和云州让给萧红雨；把昌州和安州让给刘忠民；李新海占据海州和乐州；吕群星占据成州和荆州；孟羡竹通过土著丈夫风尘先，占据洛州和应京。 等等。 五名轮回者，各得其所。 岂料，萧红雨却拒绝了吕群星等五名轮回者的好意：“我在原州脱不开身，你们另行分配吧。” 顾伟航、顾景秋兄妹适机露头，说如果萧红雨当真不在乎什么轮回殿主线任务，能不能把活命机会送给他们兄妹。得到萧红雨的书面同意，顾伟航、顾景秋兄妹又说服其余轮回者支持，旋即在吕群星护卫下抵达云州，由顾景秋以云王名义凝结云州与灵州的民愿。 共和十五年三月，吕群星、李新海、孟羡竹、顾伟航、顾景秋等五名轮回者，联名通知贺路千：“我们为了取信彼此，准备同一时间挑战轮回殿主线任务。” 顾伟航武功差、智谋低，对众轮回者的表面威胁近乎为零。 其余四名轮回者若能同时挑战轮回殿主线任务，通过轮回殿的即时位置播报系统确认彼此位置，的确可以一定程度取信对方。 但话说回来，轮回者选择民愿道路，武力值必然滑落到战五渣，根本不可能像贺路千这般千里奔袭。轮回者即使怀有恶意，也应该是出动刺客，或者潜伏到对方王宫施展阴谋，或者直接强攻袭杀。同时挑战，确认彼此即时位置，即使不能说完全没有意义，也意义非常有限。 贺路千更愿意相信，五名轮回者真正想防备的恰是曾经袭杀王建龙的贺路千。 面对贺路千的绝对优势，五名轮回者条件反射地结成同盟。孟羡竹在洛州，吕群星在荆州，顾景秋在云州，李新海在乐州，即使贺路千千里奔袭，也只能杀死一人。一旦收到轮回殿提醒，其他三名轮回者就能及时中止轮回殿主线任务挑战，再想其它办法绕过贺路千的恶意。 贺路千摇头。 五名轮回者的想法很好，可惜一点儿用都没有。 如果贺路千真有恶意，这点儿小手段怎可能阻挡他的进击。 瞧瞧王建龙吧。 他有顶级鬼怪防护，又有袁真清、桑兴清、舒立言、单义信等超品高手外援，结果照样被背负民愿制裁的贺路千轻松镇压。如果贺路千怀有恶意，五名轮回者有谁能够逃脱贺路千的袭杀？ 再者，贺路千每年都在缓慢进步，对民愿诅咒和民愿制裁的抵抗力越来越强。贺路千昔年不怕王建龙的民愿制裁威慑，现在还能怕四名轮回者的民愿制裁威慑？四名轮回者若能齐心合力把十州合而为一，才有机会让贺路千感受到一丝压力。 可惜，四名轮回者没办法齐心合力。李新海和孟羡竹宁愿支持与他们俩好感度为零的顾伟航、顾景秋兄妹割据云乐两州，也不愿意见到吕群星总揽四州之地。 回到贺路千视角。 贺路千不在乎五名轮回者的小心思，反正他们也翻不起浪花。 可是，贺路千固然无意杀戮五名轮回者加快经验累积效率，却不许他们间接破坏贺路千的长生愿石实验。 五块长生愿石，五位轮回者；五次实验，五份数据。 这是贺路千筹备许多年的计划，岂容五名轮回者肆意破坏。 贺路千即时否决五名轮回者的提议：“请你们一个一个挑战轮回殿主线任务。” 驳斥书信上，贺路千索性直接挑明彼此间的矛盾：“你们觉得这样的小手段，能够防得住我吗？” 五名轮回者却心怀侥幸地选择了硬扛。 四月十一日，四名轮回者无视贺路千的警告，同时启动轮回殿主线任务。当日上午十点，轮回殿几乎同一时间以每小时一次频率，开始播报吕群星、李新海、孟羡竹、顾景秋等四名轮回者的即时位置。 怎么办呢？ 既然他们想硬扛，那就硬扛吧。 贺路千懒得浪费时间与五名轮回者联盟进行无意义的口舌之争，四月十二日即集结空狱门核心弟子和原本就处于一级战备状态的三千精锐步骑浩浩荡荡杀向洛州。如果语言无法沟通，我便用拳头与你们沟通一番。 第163 走者生，留者死 第163走者生，留者死 风尘先非常重视孟羡竹的安全。 风尘先说服玄岳派精锐和跋陀寺精锐齐聚洛州南卧郡，又在南卧郡东面和北面郑重其事布防大军。 但洛州军事力量显然并没有风尘先想象的那样可靠，当涳国三千精锐步骑驶入洛州境内，沿途郡县纷纷禁闭城门避战，无法逃避的则就地投降。直至抵达洛州北门户，涳国三千精锐才第一次迎来真正意义的抵抗。可事实证明，洛州军将的反抗徒劳无功，贺路千数次惯例冲锋，洛州士兵的士气便迅速降低为负数。 迟迟意识到无法侥幸躲过贺路千的干涉，风尘先和孟羡竹连忙换上合作面孔。风尘先把洛州兵将的反抗解释为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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