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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怪陆离症候群》 一.从未见过鬼的驱魔师 咔—— 录音笔按下录音，被一只手掌放在桌上。 “陆离先生，你可以说了。” 心理医生缩回手臂，倚进沙发里。 带着嘈杂的夜风从窗外飘进办公室，窗外霓虹灯闪烁，一片城市夜景。 “说来话长。”被唤作陆离的男人开口道。 医生表示完全不在意：“你请随意，我是按照时长收费的。” “我的名字叫陆离，24岁。住在平陵市内环的电厂家属楼。未婚。我在陆离侦探社工作。工作时间大都在晚上。我不抽烟，酒仅止于浅尝。睡觉时间不定，每天要睡足8个小时。睡前，我一定喝一杯温牛奶，然后做20分钟的柔软操，上了床，马上熟睡。一觉到天亮，决不把疲劳和压力，留到第二天。医生都说我很正常。” “可以说和病情相关的吗……我倒是无所谓，不过费用你懂得。”医生叹了口气，露出一种“又是一个”的表情。 作为心理医生他当然看过许多奇怪的患者。 男人颔首，短暂平静后缓缓说道。 “我是一名驱魔师。” …… 旧小区的阴暗走廊，陆离对门内一对老夫妇说道。 狭窄潮湿的过道随处堆放碍事的杂物，包括几辆落了厚厚一层灰的老式自行车。 “你们联系了陆离侦探社？” 两名老人状态似乎不是很好，有些像是惊吓过度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们从头到脚仔细打量陆离，浑浊眼珠里带着警惕。 陆离的穿着很正式。白色衬衫的领口系着细长的黑领带，黑色长裤，外面套着一件黑色风衣。加上黑发黑眸，整个人除了黑白没有其他多余色彩——这种装扮就像道士袍和袈裟一样，给人一种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老人终于确认陆离是“自己人”，长舒口气的取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小卡片，磨砂卡片写着两行字。 陆离侦探社 处理灵异事件 “我是陆离，陆离侦探社侦探。” 陆离从怀里取出同款但崭新的明信片，递给两位老人。 “快……快进来……”他们急切的让开地方。 陆离踏足进入屋子，中午的灿烂阳光从朝阳那一面的窗户探进来。 因为站在通风的门前，一股被褥被晒后，暖洋洋般的夏日热风迎面而来。 而因为不错的通风，这里几乎闻不到那股老人味。 阳光这么盛的环境怎么也不像鬼滋生的地方。 陆离审视打量一番再普通不过的房间布局，就像普通老人的家，电视和冰箱上都盖上一层绣花布。 收回目光，陆离与两双写满期盼的眼睛对视。 “可以告诉我具体情况吗？比如发生了什么。” 老人神秘兮兮说：“你看到它了吗……” 陆离轻轻摇头：“我什么都没感觉到，所以才会问你们。” 老夫妻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不过还是为陆离讲述起他们的经历。 夜晚地板响起的弹珠声，半夜婴儿的啼哭声，窗外一闪而逝的白影，夜晚卫生间的异响。 “我觉得这可以用科学依据来解释。前者为建材热胀冷缩发出的声音，后者现在是夏季……”站在门口的陆离走到窗边，探头往外看了眼，又看了看头顶。 “……平时野猫很多吧？这里是三楼，楼下的平房离这里不过十几米远，猫在发情时的叫声和婴儿很像。楼上的四楼五楼都有晾衣架，你们说的白影有可能是夜晚起风吹落晾在外面的衣物，正好被两位看到。” “至于卫生间的异响……”陆离没去卫生间看，转身对二人道。“卫生间连接下水管道，有点什么声响很正常。” “我……我们没骗你！真的看到鬼了！不信问我老伴！” “是啊是啊，那晚我起夜……” 两个老人急忙辩解。 “好吧，我明白了。” 陆离面色平静制止老人的叙述。 “我接下来会开始驱魔仪式，可以请两位去门外等候吗？” “这……”老人面露难色对视一眼。 虽然鬼挺吓人，但钱财更重要些…… 知道他们担心什么的陆离补充道：“这是三楼，我没地方跑的。” 犹豫的两个老人慢吞吞来到走廊，跟随身后的陆离关上门。 咔嚓—— 顺便将门反锁。 同样听到反锁声的两个老人神情一紧，就听到门后开始响起他们听不懂的咒语，诸如什么“我驱逐你们”“主啊，请从恶魔的手中拯救世人”，听起来很厉害也很羞耻的话。 一阵呼喊声过后，门后陷入死寂，突然嘭的一声闷响，墙壁一震，几块儿老旧墙皮脱落。 两个老人吓得一颤，几乎后退到对门。 房间里陡然激烈起的搏斗声和闷哼，两个老人凭此想象出一副人与恶鬼搏斗的画面。 此时，一墙之隔的房子里。 与门外老人的想象截然相反，陆离很平静的坐在餐桌边，除了偶尔踢上那么一脚木椅，敲一敲桌子，发出几声闷哼。 如此几十秒过去，感觉时间差不多的陆离站起来，一脚踢翻椅子，用侧肩撞上墙壁。 一声闷响，墙面一震。 而后是十几秒的平静。 两个老人屏住呼吸，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房门拉开，一道身影出现门后。 陆离黑眸平静，额头黏着看起来像汗的水渍，喘息道：“都解决了。” …… “等一下，你之前说你是一名‘驱魔师’”心理医生打断陆离的叙述。他在‘驱魔师’三个字上咬下重音。 陆离反问：“你以为我是那种揪着幽灵魔鬼的脖子，然后大喊‘以上帝的名义’的人？” 心理医生沉默，摆手示意他继续。 …… “鬼已经……”两个老人探头进门，东张西望。 “处理掉了。”陆离侧身，示意他们可以进来了。 之后是“驱魔”后的惯例流程——支付驱魔费用。 领了酬劳，陆离告辞离开。行至楼下小径，忽然一片阴云遮住太阳。 一片阴冷涌遍全身，陆离仿佛察觉到什么，脚下站定，回头看去。 一道黑色剪影站在三楼窗边，抬着手臂，僵硬的摆动着。 像在打招呼，又像在告别。 微风吹过，发梢摆动，明明是白天却阴冷刺骨。 二.幻觉，都是幻觉 白炽灯闪烁几下，驱散房间的黑暗。 房门关闭声紧随响起。 哗啦—— 钥匙串划过抛物线落在沙发上，陆离环视一圈熟悉的侦探社，走到隔壁卧室和洗手间厨房，将所有灯光打开。 黑暗无所遁形，躲在角落伺机而动。陆离回到书桌后，坐入松软的椅子里。 桌上闹钟显示此时时间为9：25，对于年轻人还很早，不过这是个老家属楼，住在小区里的大都是习惯早睡的老年人。 因此侦探社内外没有一点声音。 这是灯光全部亮起也不能驱散的孤寂。 陆离视线落在空处，回想离开心理诊所前医生对他说过的话。 “你既然知道来找心理医生那我就不科普科学知识了。这种事很好解释，你的潜意识在误导你，这和你的呃……工作有关系。如果可以你最近几天最好暂停工作，按时服用镇定药，多和朋友在一起呆在人多的地方也成。记住一点：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 视线恢复焦点，陆离拿起电话，想要叫朋友过来增添些人气。 手指即将触碰按键时停下，缓缓缩回。 他想起自己没有朋友。 后仰倚靠进椅子靠背，陆离阖上眼眸，小憩片刻。 滴答——滴答—— 房门上的钟表发出昼夜不停的响动声，时间在这之中一分一秒流逝。 椅子上的陆离身体渐渐放松，陷入睡梦…… “你们以为是别人，其实是我牧苏苏哒！” 一道惊雷般声音突在脑海响起。 陆离惊醒，睁开的黑眸缩成针芒，良久他反应过来，微微吐出一口浊气。 门上的钟表显示时间为10点。 视线落在桌上，桌上放着另一起待处理的委托，离结束期限还有一周时间。 陆离不是工作狂，没必要大半夜完成这些。而且心理医生也告诉他最近注意休养。 看来今天能睡个正常觉了。 如果不再出现幻象…… 嘀嗒嗒嗒—— 安静得有点诡异的侦探社里，突然响起弹珠滚动的声音。 ……的话。 陆离睁眼，倦意荡然无存。 他抬起头，盯着泛黄老旧的白色天花板，目光跟随滚动的声音移动。 几秒后滚动声消失，陆离凝神等待。 骨碌碌—— 陆离突然收回目光，看向桌后的沙发。 一颗透明玻璃球从沙发下的空隙滚出，像一颗眼珠。 如同熊孩子的恶作剧，玻璃球一路滚到陆离脚边。 陆离想起了什么，伸手入怀取出一瓶药，吃了粒镇静药压压惊。 至于有一只鬼在玩玻璃球他完全不信。不说心理医生的嘱托，这年头还有这么落伍的玩具吗？ 一台智能手机从里面滑出来可信度或许高些。 陆离想要捡起玻璃球观察，一阵突兀的婴儿啼哭声从窗外响起。 呜哇哇哇—— 婴儿的尖锐哭泣声在安静的夜晚穿透力极强，吵得人心绪不宁。 陆离皱眉，正犹豫要不要到窗边看看时，哭泣声突然消失了。就像那粒玻璃球，有始无终。 这是要把白天听到的照本宣科重复一遍？ 心念至此之际，窗帘轻轻飘荡而起，似乎是起风了——但窗户是关的。 陆离保持沉默，一动不动，静静观察所发生的一切。 窗帘自己翩翩起舞一阵，半分钟后平息下来。 先是玻璃球，后是婴儿哭声，然后是窗帘的异象，那么接下来…… 咕噜—— 类似打嗝的奇怪响动从敞开门的卫生间传出。 陆离不为所动，那种奇怪响动也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迹象。持续了几分钟，陆离终于按耐不住起身。 老小区经常出现下水管道堵住的现象，陆离觉得可能马桶在往外冒粪水。 总不能是鬼在厕所偷吃东西。 身后的椅子晃悠着转了半圈。陆离脱下黑色大衣，丢到衣架上，挽起衬衫袖子走向卫生间。 厕所里的响动和脚步声并不合拍，陆离也不会闲的去踩管道响声的拍子。而就在他接近卫生间时，异响突然消失。 恐怖片里最恐怖的不是bgm突然响起，而是bgm突然消失。那种情况一般预示着一点：你被找到了。 情绪没什么波动的陆离奇怪望了眼马桶和角落里的管道。 卫生间安静无异味。 陆离收回目光，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 哗啦。 水声响起，流动声能让任何一个口干舌燥的人有清凉之感。 陆离一动不动，盯着水池。 水管里流出的不是清澈透明的水，是仿佛血的赤红液体。 一股类似铁锈的味道冲入鼻子，或者说是血腥味。 这种场景在恐怖片里挺常见的，和转角遇到鬼，跑步必摔倒排行并列。 陆离默默关掉水龙头离开。不多时他去而复返，拿着矿泉水瓶，凑到水龙头下接了半瓶血。 他挺想知道精神恢复后这瓶血能变成什么。 回到客厅，陆离在窗边的沙发坐下，正对面是一台老式显像管电视。 那是房东的东西，因为没杂物间，只好任由其放在那里。 看到电视，陆离就想起那么接下来是不是经典一幕…… 思绪刚起，对面的老式电视突然亮起屏幕，一片雪花浮现屏幕之上。 说什么来什么。 电视雪花闪烁着，忽然泛起水面般的波纹，一只苍白透着死气的手掌缓缓伸出。 任何对恐怖电影有所接触的人都会把心提到嗓子。 而坚信自己有病的陆离在静静观看。 遗憾的是，电视里爬出的身影不是长发遮面孔，穿白色长裙的女鬼。而是穿着蓝白相间的病人服，已经是中年的肤色苍白男鬼。 实话实说，这就有点没意思了。 “我死的好惨啊~~~” 中年男鬼嚷着老套的台词，扮着鬼脸，伸直手臂摇摇晃晃走向陆离。 陆离面无表情，看着中年男鬼就这样走到面前，和自己只隔着茶几。 “诶……你好像不怕我。”两厢对视半天，中年男鬼率先绷不住，有点尴尬道。 陆离面无表情。 鬼也是人变的，得多大心才能在自己死了后还跑去捉弄别人，彼此真诚一些直接弄死不好吗？ “因为我吃药了。”陆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他这么说，中年男鬼有些不好意思了。 “抱歉啊兄弟，我不知道你有病。” 三.驱魔圣手，猛鬼克星 被自己产生的幻象道歉，陆离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微妙。 他不是精神病，因此无法理解精神病人眼中的世界是如何的。但想来哪怕是幻觉，也不至于这么……奇葩。 以防万一，陆离在中年男鬼茫然中取出手机，登录聊天软件，打开备注为心理医生的窗口。 “睡了吗？” 短暂等待后，心理医生回复道：“还没，如果你要谈论病情那我接下来要按字收费了。” “只是请你帮我验证一下。”陆离回复完，举起手机，将一脸茫然的中年男鬼纳入镜头，录了段视频给医生发过去：“你能看到身穿病服的‘人’吗？” 视频发过去的几秒后，心理医生回复了一个字。 “能。” “……”陆离沉默了一下，发去一条：“你吃药了吗？” “我没病谢谢，如果你不认识对面的病人，这种情况我建议你报警，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忙。” 陆离没再回复，而是切出页面，十分熟练的翻出通讯录里的报警电话。 身为一个私家侦探，自然与警方有十分频繁的往来。 虽然无法这家伙为什么是从电视里爬出的，但是先报警为好。 踮脚偷看的中年男鬼面色登时狰狞：“你居然要报警，去死吧！” 一阵阴风，中年男鬼迎面扑来。 陆离不得不停止最后一道步骤，起身闪避，身形一转绕至中年男鬼身后，手肘箍住中年男鬼的脖子。 中年男鬼猝不及防被勒住脖子，流露恐惧。 “对……对不起。” 男鬼艰难的吐字认怂。 不待陆离回答，突然飘起的窗帘引起他的注意。 因为这回有风从窗帘后吹来。 窗帘鼓动，混着外界的空气飘进客厅，又突然被风掀起。 一道蹲在窗台的轮廓随之显现。 一名相貌平平的少女蹲在窗台上，一身常服，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一幕。 “我是不是不该现在出现？”少女眨了几下眼。 “救命……”中年男鬼一脸痛苦朝少女伸手。 “你还有同伙？”陆离手臂勒紧几分，声音压低，目光落在茶几果盘里的水果刀上。 中年男鬼张了张嘴，被勒得没能说出话。 少女有些看不下去了，大嚷道：“喂我说……你是鬼啊！” 中年男鬼一怔，意识到什么，身形倏然化为一团灰蒙蒙的雾气，在不远处重新凝聚。 只是这一回身形又虚幻了几分，隐隐能透过躯体看到他身后的事物。 中年男鬼瞅着陆离依旧保持着姿势呆立原地，阴恻恻笑道：“桀桀桀桀……意不意外？想不到我是鬼吧？” “真的想不到……” 陆离吐出一口浊气，轻轻摇头，拾起茶几上水果刀。 中年男鬼脸上的笑容僵住。 气氛有些尴尬。 中年男鬼试图活跃气氛，挠头大笑：“兄弟你刚刚差点勒死我啊我已经死了我差点忘了哈哈哈哈哈。” 在场三个人有两个面无表情。 “开个玩笑。” 活跃气氛失败的中年男鬼不再出声，缩起脖子闭口不言。 少女张了张嘴，似乎想对说什么，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出，赶在陆离动手前跳下窗台，挡在一人一鬼之间。 “你别插手，这个交给我。” 她提醒一声陆离，免得这个莽夫对鬼动手，而后转向中年男鬼：“尘归尘土归土，身为亡者，为何还逗留人间？” “这不是舍不得嘛，出来吓吓人找些乐子……”中年男鬼嘀咕几句，似乎想到自己已经死了，脸上浮现落寞。 “是我送你去地府，还是你自己去？”少女无动于衷，冷漠地下了逐客令。 这比任何一个逐客令都要恐怖，因为这是驱离人间。 “本是同根生……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中年男鬼嘀咕几句，被瞪了眼后连忙讪笑，边摆手边点头哈腰。 他从少女身上感受到一种危险的气息，如同遇上天敌一般。 然后中年男鬼发了会儿呆，突然原地蹦跶一下。 做完这些他茫然环视一圈，一脸不好意思问道：“呃……请问要怎么下去？” 少女没了耐心，身边瞬间一片阴风阵阵。房间温度随之下降，从夏日夜晚变成深秋时节。 “等等别——” 中年男鬼话刚出口，一抹红影从少女张开的唇齿间窜出，于空间留下一抹刻痕，转瞬缠绕中年男鬼周身。 轻轻一扯，惨叫的中年男鬼被扯向少女，如同细长面条没入口中，消失在合上的粉唇间。 少女吧唧吧唧嘴，看样子有点想打饱嗝，又因还有外人在而强行忍住了。 打量的视线落在陆离身上。 “我是活人。” 因为极具冲击力的一幕，陆离不得不出声提醒一句。 如果她敢吐舌头，陆离就敢划几刀，虽然没啥用但起码能让她口腔溃疡难受个几天。 “你都看到了？”少女语气玩味，眼神也玩味。 “……我什么都没看到。”短暂沉默，明白什么的陆离死死闭起眼睛。 “刚才也什么都没发生。” 少女嗤笑一声，声音轻松拍了拍手掌说：“睁开眼睛吧，看到也没什么。” 陆离闭着眼睛，身形笔直回答：“我懂你们这行规矩。需要隐藏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今天才去看了心理医生，没人会相信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说的话，你完全可以放心自己的身份不会被暴露。” “睁眼睛！”少女似乎没什么耐心。对中年男鬼是，对陆离也是。 阴风再起，陆离的手臂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而后对上那一双玩味的目光。 少女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打量陆离，那种眼神陆离很熟悉，他去菜市场买肉时也是用这种目光。 “我是活人。” 陆离不得不再次重复一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认怂不行。 “我知道。”少女总算收回这种赤裸裸的视线，转去看客厅布置，背起手随意问道：“你是驱魔师？” 她饶有兴趣看着墙上挂的锦旗，红底白字书写八个大字。 猛驱 鬼魔 克圣 星手 “都是骗人的。”陆离坦然道出真相。 少女不为所动，转过身盯向陆离，轻笑开口。 “这位猛鬼克星，有没有兴趣来跟我维护人间和平呀？” 四.游戏一样的设定和实习期鬼差 “如果我拒绝会怎么样？”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陆离并未一口答应。 如果今夜发生的一切不是陆离的臆想幻觉，那么这将完全颠覆他的人生。 他就像长久被困在狭窄的屋子里，突然有一天，屋子多了一扇门。他走到门边推开，门后不是狭窄幽暗的另一间屋子，而是广袤无垠的浩瀚星海。 人们渴望未知，又畏惧未知。 陆离无法知道当他通过这扇门时，门上隐藏的断头台是否会落下。 “为什么是我。”他问。 “你猜？”少女的性格与她外表表现一致，如果陆离没看到她舌头伸出四五米长然后把个鬼吃干抹净的话，也会只认为这是个普通少女。 “因为我的平静？”陆离想到最有可能的一点。 少女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晃动说：“不全是。我李梅除魔卫道多年见过的鬼多了，见过的见鬼的人也多了，但敢和鬼动手的普通人只你一个，我李梅愿称你为最强！” “谢谢夸奖。”陆离不平不淡回复一句。“所以我可以考虑下吗？” “不行。” 少女失去笑容。 一切欢快的气氛伴随骤然变冷的拒绝而烟消云散。 陆离从不低头。 面对少女的强势，陆离面无表情做出自己的回答。 “我们师门叫什么？你是我的师姐还是师傅？” “我很中意你啊。” 非常识时务的陆离让李梅非常高兴。她走到高自己一头的陆离面前，拍了拍肩膀以资鼓励，取出一本册子递给陆离。 “这是什么？”陆离伸手去接。 “鬼差册、地府公务员证书、怪物图鉴……随便你怎么称呼。” 陆离尝试理解鬼差册和怪物图鉴之间的关联，伸手接过。 本子封面无字，背后也无定价05元等可疑字样。厚度不过十几页，泛黄的粗糙宣纸有些年头，摸上去却如温玉。 陆离眉头微微皱起：“鬼差册……是我理解的那个吗？” “是的，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那种。”李梅一脸平常说着惊世骇俗的话。 陆离保持姿势不动，即不回答，也不翻开鬼差册。 “不信？”李梅挑起左边眉毛。 陆离叹了口气：“如果我相信这真是鬼差册，那要信的可就多了。有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那就有阎罗地藏王。有阎罗地藏王那就有地府十八层地狱。有地狱十八层那就有天庭。天庭已经出现了，封神榜和西游记还会是假的吗？二郎神和孙悟空还会是虚构的吗？说到孙悟空……” 陆离突然闭嘴，翻到鬼差册扉页。 这里原本的字迹如正在被什么抹去，转眼消失。匆匆一瞥，陆离只看到李梅二字。 而新的墨迹在扉页一行行浮现。 姓氏：陆离 年龄：贰拾肆岁 善恶：坑蒙拐骗 鬼灵精怪超度数：壹 阴德：壹 陆离默默看完充满槽点的内容，一言不发翻到下一页。 第二页边缘一圈边框，边框内是用笔墨简陋勾勒出的一张画像，画风与古代志怪小说的插画相仿。 画里是一道削瘦身影，满面憨笑，身上衣物被墨笔划出一道道横线，如同囚服。 画风虽然夸张简陋，但足以让陆离认出它。 那只被李梅吞……送去地府的中年男鬼。 画像左上角书写[病死鬼]三字，其下另有一鬼字，鬼字的那一撇画成个圈，将鬼字包住。 他明白为什么李梅会叫这东西怪物图鉴了。 试着翻到第二页，空空如也，再往后也是如此，鬼差册上只有这么一只。 一只白皙手掌突然伸出，拿走鬼差册。指尖离开鬼差册的瞬间，陆离心中涌现生出惆怅若失之感，好似生命中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东西。 陆离忍住夺回的冲动，移开视线不再看鬼差册。 “想要吗？”李梅噙着揶揄笑意，故意晃了晃手中鬼差册。 “想。”陆离回答的毫不犹豫。 李梅倏然一收鬼差册，说道：“你起码要证明你有资格来得到它。” “如何证明？” 李梅握起拳头，每说一样便掰开一根指头：“唔……首先抓到九千九百九十九只鬼魂，把它们的脑袋揪下来搭成京观。接下来解决九百九十九只怨灵，把它们绑在太阳下暴晒七天，然后对九十九只厉鬼表白，性别不限。最后再抓住一只带着结婚戒指的恶鬼，把它连同那枚戒指丢下火山。唔……暂时就这些，如果我又想到什么好点子会向你发布后续任务的。” 李梅正为刁难到陆离而窃喜，倏然间，一抹黄光从她手中窜出，转眼落入陆离掌中。 陆离低下头，鬼差册静静躺在掌心。 李梅如同谎言被戳穿，脸涨得通红一把夺回，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朝陆离大嚷：“好啦！不用做这么多事啦！你再解决三只鬼就算你通过考核了！” 陆离若有所思，难道说不是李梅选择自己，而是鬼差册？ “你此时此刻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吧？”李梅收起鬼差册，腾出来的双手带着烫伤般的痕迹。“但是我只回答三个问题。” 这是李梅最后的倔强。 “只有三个？” “现在是两个了。” “……鬼差只需要抓鬼吗？” 陆离很快进入状态，提出问题。 “不止，鬼灵精怪这四种都是咱们要干的，不过后三种都很难对付，你先抓鬼就好啦~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陆离仔细斟酌一番，问出了他最后的问题。 “你不会还在上学吧？” 李梅沉默良久。 “我再给你两个提问机会，换个问题好不好？” …… -李梅离开十分钟后- 侦探社平静如此，唯有桌椅后的书柜暗门开着一道缝隙。 陆离站在狭小暗室里，桌上台灯泛着昏暗泛黄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得狭长。 被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纸条与照片贴在墙壁上，密密麻麻，相互重叠，遍布整个房间墙面。 昏暗中，只有几张剪报的标题能被看清。 【一名女子昨日下午于鼓锣大街失踪】 【寻人启事：柳问薇】 他的女朋友五年前失踪，音讯全无。 陆离从未放弃过寻找，而她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果成为鬼差，接触另外一个奇妙危险的世界……是否会有所收获？ 起码…… 活要见人，死要见鬼。 五.比鬼神更可怕的……是熊孩子 这事透着一股子阴谋诡计，诡异怪诞的味道。 可能是做久了侦探的职业病，习惯去质疑周边一切的存在事物。也可能是对这神展开下意识的怀疑。 随手买张彩票隔天就中了一等奖，换做谁也要考虑下其中的真实性。 总之，陆离虽然质疑这一切，但还是选择走入这扇门后的世界。 陆离清楚如果自己拒绝，当雪鬓霜鬟回首往昔时，一定会对没有进入这扇门而悔恨不已。 一夜无话，再没跳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翌日，清晨。泛红的朝阳从建筑群后升起，驱散晨间独有的一层薄雾。 褪色的天青窗帘镀上一层光芒，晕进客厅。 伏在书桌上的人影动了动，抬起了头。一张印着红色压痕的面庞迷茫了些许，渐渐恢复为一直以来的平静。 站起，挽袖，走入卫生间。不一会儿水流声传出，持续数十秒后恢复安静。 陆离走出卫生间，水珠划过棱角分明的面庞弧线，聚在下巴，摇晃着落下。 他走向书桌的步伐忽地一停，扭头看去，瓶中水阳光下晶莹剔透。 打开紧闭的窗户，有远有近的微弱声音顺着窗口挤进客厅。陆离深吸口气，尾气味混合着不知何处飘来的小吃味儿钻入鼻中。 就像每个早上一样，陆离回到书桌后坐下。不过他没拿起委托书，而是细细回忆昨夜发生的一切。 最后两个问题李梅没给陆离提问的机会，自己咻咚咻咚说了一大堆便跑掉了。 首先便是鬼差册的……图鉴。陆离的确找不到更适合形容的词汇。 图鉴的作用不止是收集功能，李梅说若只以为是这样，就太小瞧鬼差了。 鬼差册不止用作记录，它的核心功能是可以令鬼差册的主人使用图鉴上众鬼的能力。 不是召唤，而是使用鬼拥有的能力。 如那只中年男鬼，废是废了点，还差点被陆离勒个魂飞魄散，但起码能够制造幻觉。 除此以外，图鉴还有一种强化功能，即可以用一个图鉴强化另一个图鉴。 如果陆离收集一只新鬼，那他就可以将新获得的图鉴拿去强化中年男鬼图鉴，提升能力。新图鉴保留，只是阴气会被完全转移。 鬼差册还拥有另一种功能——判词。 判词，意为断语，结论。 断的是人间百味，结的是生前诸事。 鬼怪收集后，如果出现判词，即可以完整使用这只鬼的能力。如果没出现，则只能使用一半。若想使用完整能力，就要完成鬼怪的遗愿，使判词出现…… 这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廉价坑钱卡牌游戏的味道。 陆离倒觉得不错，条理清晰，成长线明显。 他此时要做的就是抓到三只鬼，向李梅或鬼差册证明自己的能力。 职业的作用此刻突显，作为灵异侦探事务所的侦探，他想追踪鬼的线索不会很难……应该。 陆离拿起桌上那份委托书，翻看一番后丢回原处。 又是个听到玻璃球的委托。 想了想，陆离取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嘟—— 手机放在耳边时陆离忽然想到，在鬼确实存在的世界，自己一直以来的驱魔行为算艺高人胆大还是火力作死王？ “呵啊~老板，这么早有事？”电话里响起含糊的哈欠声。 “有没有新委托。”陆离开门见山，而后简要说明一番自己要找鬼的诉求。 “必须是真正的灵异事件？行吧我找找……” 一连串翻找书页声从另一端响起，半分钟后，无奈声线响起：“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没找到符合要求的。” “差不多的呢？” “也没……等等，现在有个好消息了。” “找到了？” “嗯。” …… -一小时后- 爱家小区门口，陆离站定等待。 沈千是陆离的线人，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其实是到处派发侦探社名片兼打探消息的。 他本职是一名演员，或者说是个死跑龙套的。按照沈千的说法，他当线人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磨练演技，体会人生百态。 在这物欲横流颜值当道的娱乐圈算是一股清流。 陆离等待数分钟，一名挎着菜篮的妇人缓缓向他走来。 陆离目光一凝。 “出门前化妆了很久，来晚了……”妇人走到身前，羞赧一笑。 陆离不言语，从头到尾打量自己这位线人。 男性。 沈千捂嘴一笑：“外人面前不暴露真实身份，这是身为一个线人的基本职业素养。” “你开心就好。” 陆离带着刚买完菜的线人来到一楼，找到委托人说明来意。 “你呆在门口。”陆离偏头道。 “明白。”沈千娇滴滴回答，仿佛是欲拒还休的女子而非买菜而归的妇人。 这货演艺圈混了好几年还是龙套是有原由的。 进门后，委托人开始向陆离抱怨起碰上的灵异事件，比如……深夜响起的弹珠声。 也不知道谁规定的，自称闹鬼的被害者十之七八都会声称听到玻璃球弹落的声音——鬼真的超级喜欢玩玻璃球。 “还有呢？”陆离不置可否。 “我孩子最近性情大变……躲在房间里不出门，时常大吼大叫，找来的道士神婆都束手无策……” 跟随家长推开卧室门，一名十岁左右小男孩坐在床边，抬头与陆离对视，还未长开的眼角眯起，变得狭长诡异。 阴气测漏。 陆离暂时让家长离开，反手关上门，顺便锁死。 富有童真的卧室里，陆离与小男孩对视。 出于职业习惯，他仔细打量这个小男孩，小男孩也在阴恻恻看着陆离。 陆离忽然偏了偏头，看向小男孩身后。 鬼不玩玻璃珠，改玩任天堂了？ 小男孩脸上的诡异散去，只剩慌乱，胡乱藏起身后的掌机。 “你平时都玩什么？”陆离随意道。 “塞尔达……” “你父母说你大吼大叫。” “操作失误死了……” “性情大变是怎么回事？” “有一关总过不去……很气……” “之前你父母找的高人呢？” “胆子太小被我吓跑了，你可以不告诉我爸爸妈妈吗……” 两分钟后，陆离出来，礼貌离去。 “下次再有这种活别找我。” 陆离下楼很快，似要与沈千拉开干系。 沈千提着裙摆追在后面喊道：“那我找谁啊老板！” “走近科学。” 六.见鬼十法 也不能说失望。 侦探社建立三年，陆离才在昨天遇到此生第一只鬼，这足以说明他一直以来都经历了什么。 所以没有期待，也就没有失望。 沈千敏锐察觉到陆离的变化，问他发生了什么。于是在开车回侦探社的路上，陆离简单将昨天的经历讲了一遍。 虽然可以找个借口敷衍过去，但这样很麻烦。 找个合理的借口——用借口敷衍说服沈千——让他帮忙找鬼——见到鬼了要继续解释—— 陆离是个极其厌恶麻烦的人。 “……所以你遇到个少女，她说她是鬼差，看你有天赋拉你入伙？” 沈千见鬼一样的表情。 “差不多。” 沈千恢复原状，语气满是同情：“你去看医生了吗？” “看了，不是幻觉。”手捧方向盘的陆离目不斜视。 车里变得安静无声。 沉闷中陆离打开了车窗，用摇的。 车外的喧嚣灌进来，驱散了沉闷，沈千也在此时开口问道：“假如我信了……你想我做什么？” 十字路口的黄灯闪烁几下，过渡向红灯。 陆离停下车，偏头回答道：“跟我一起找鬼。” 两个人安全系数大一些，玩脱被鬼弄死了心里也能好受些：你看，这儿还有个倒霉鬼跟我一样。 “喂老板，我跟你混是为了赚伙食费，不是为了——” “200元报酬，每天。” “300！” “成交。” 这就是沈千是陆离的线人的原因之一。 红灯转绿，车辆启动。 伴随着沈千嘟囔“是不是少了点”“能不能先给我钱再让我回家缓几天”的话语，二人返回电厂家属楼小区。 车停到楼下，熄火下车。 “为什么是我？”沈千随陆离之后从车里钻出，反手推上车门。 陆离头也不回，一如既往的平静声线响起。 “除了你我没有其他认识的人。” “啊……真是令人莫名难过。”感慨唏嘘了一句，沈千快步跟上陆离。 …… 呜—— 电水壶急促响起，热气宣泄而出。 一只手臂伸到电水壶上空，捞起水壶，倒满茶几上的两只杯子。 陆离坐进沙发，翘起右腿，目光跟随茶几对面走来走去的沈千。 “那么首先，那些委托可以全部忽视了。”卸了妆，摘掉假发的沈千正侃侃而谈。“你比我清楚这些委托都什么尿性，所以我们最好从灵异地点入手。” 这家伙难得正经起来。 如果忽略他那条老式碎花裙子和不停晃动的，套着肉丝的，腿毛从丝袜里钻出的粗腿的话。 这真的谈不上赏心悦目。 “哪种地点称得上灵异地点呢？根据我这些年的走访平陵市有很多这种地方，比如弃置居民楼，废弃学校，荒废山村什么的，但大多以讹传讹。比起这些，那些几率大的地方，如停尸间，墓地，发生过凶案的房子等……” 陆离忽然开口说：“别忘了你也要跟着我。” “……我统统不建议去冒险！”沈千牵话语清晰，慷锵有力。 “所以？” 沈千神秘一笑：“老方法有时候更可信，你听说过见鬼十法吗？” 陆离回想一番，点了点头：“听过。” “我们可以试试。” 沈千搓了搓手掌，心想此事大有可为。 取出手机一阵乱摁，他很快找到所要的内容，大声将内容念了出来：“见鬼十法第一条，与死人交换眼角膜呃……你可以牺牲下吗？” 他试探着看向陆离，迎面是一道平静目光。 “咳咳……见鬼十法第二条，在怀孕时自杀呃……第三条，在杯子里装满水，然后喝一口，在杯子边缘留下自己的血迹啊这个好复杂还是算了。” 几分钟后，沈千从见鬼十法中挑出一个看起来最靠谱的：在午夜的十字路口敲碗。 …… 深夜。 一道恰逢飘至的乌云遮挡住月光。 惨黄的路灯下，两道身影蹲在十字路口边缘。 街道空旷，良久也不见一辆汽车驶过。 两只瓷碗摆在身前，筷子横放其上。 沈千抬头看着月亮被乌云吞噬，语气低沉缓缓开口：“月黑风高夜……” 他的手臂浮现出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 收回视线，沈千继续用低沉声线提醒身旁的陆离：“一会儿开始敲击后，记得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要停下来！” 游戏规则是在深夜的十字路口放置碗筷，然后用筷子持续敲击碗，吸引附近的孤魂野鬼出现。 似乎铺垫好气氛，沈千不再浪费时间，抓起筷子问道：“准备好了吗？” 陆离拿起另一双，用行动证明。 叮——叮——叮—— 清脆敲击声一圈圈荡开，数秒后，身旁另一道敲击声也随之响起。 两道节奏各异的敲击声持续着。 路灯忽在此时闪烁几下，似乎有什么正在发生。 踏……踏……踏…… 杂乱无序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有什么东西正在往这里接近…… 一滴冷汗从眼角滑落。沈千低下脑袋，死死盯向眼前那只随敲击轻颤的碗，不去看它处。 脚步声离二人仅有数米时，忽然消失。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沈千心口剧烈跳动起来，头死死低下。 当啷—— 清脆落地声，一抹亮光落在碗边。杂乱的脚步声远离，声音渐小。 “还好没被看到，不然以后就没法混了。” 直到这时沈千才敢抬起头，擦着冷汗长舒口气说：“这个喝醉的混蛋居然当老子是乞丐！” 沈千嘴上骂骂咧咧，伸长手臂将道边的硬币拾起，揣入口袋。 做完这一切，他一副劫后余生的语气看向陆离：“刺不刺激？” 他还有脸问。 半夜领着陆离在十字路口乞讨，美名其曰找鬼……醉鬼也算鬼？ “我们不用找人迹罕至的路口吗？” 一直沉默的陆离提出质疑。 二人不远的街道，霓虹灯闪烁，烧烤香气飘散，客人们的交谈声不时被风吹来。 “那多吓人啊！”沈千夸张的嚷道。 陆离一言不发，黑眸默默盯着沈千。 沈千在这种注视下败下阵来，无奈道：“好吧……我的确知道一个办法。不过真的要这么做吗？召唤那个存在，终极邪恶杀人王……” 沈千轻轻吐出一个词汇。 随着这个词汇出现，似乎连周遭温度也降低几分。 “笔仙。” 七.南无格洛克罗汉，庄严宝相渡鬼神 “你进来了吗……” “没。” “没关系……你进来吧。” “没问题吗？” “没问题……” “那我进去了” “啊等一下，快出去……” “怎么了？” “唔……没事……不要停……” 平陵市郊外，护林员小屋。 沈千进入木屋探路，候在门边的陆离在前者的催促下步入小屋。 小木屋坐落于树海边缘，背靠树海，不时微风吹过，树海上空泛起沙沙声。 手电光朝森林照去，一片影影绰绰。 这里废弃已久。木屋的房门丢失，屋顶几处破开口子，嫩芽从木板缝隙钻出。 小屋内散落一地碎屑木头，虽然乱了些，不过还好，大便兽尚未染指这里。 大便兽，常出现于被人类废弃的场所周边，行踪神秘，至今未有被正式捕捉和观察到的信息。特性是出没于废弃建筑物周围，留下排泄物，如民宅、烂尾楼等地。且随时间推移，排泄物持续增加扩散，直至占据整个废弃房屋。 在闹市的见鬼十法失败后，沈千认为越人迹罕至荒凉的地方，撞鬼几率更大。 陆离很赞同，所以拽着他来到荒无人烟的郊外。 小屋中的沈千扶起倒地的木椅，坐下后将纸张铺在桌上，放上铅笔。 脚下尚未腐烂的木头地面随走动而发出响声，陆离走到对面的土炕边坐下，手电放到一旁问道：“记住步骤了吗？” “记住了！” “重复一遍。” 沈千恶狠狠道：“召唤出笔仙，然后干掉它！” 很显然，这是一场钓鱼执法：玩笔仙游戏，召出笔仙，把笔仙送去地府。 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些不知死活，事实也的确有那么些不知死活，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 二人相对而坐，一人一边将铅笔握在手中。 “我来问？” 开始前夕，沈千轻声问陆离。 一向话少的后者点了点头。 午夜，郊外，木屋，沈千张嘴，开始笔仙游戏。 “笔仙笔仙，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气流近乎静止，细小浮沉在光束前游荡。 小屋内外随这句话说完，陷入死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什么都没发生。 沈千扭头环视一圈，再次重复一遍道：“笔仙笔仙，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木屋里好像多了某种东西。 沈千似乎有所察觉，视线偏移，落在自己的手臂上。 一层汗毛竖了起来。 沈千张开嘴，想要说什么，手上蓦地一晃。 被二人轻轻握住的铅笔开始缓慢移动。 沈千身体一僵，眼中带着惊慌压低声音朝陆离说：“我没动。” “我也没有。” 陆离视线跟随铅笔，看着它在纸张中间化了道不规则的圆。 不知是因为笔仙出现，或者心理作用，二人感觉小屋气温骤然下降一大截。 笔仙已经出现，按照预定计划，接下来陆离会强行中止游戏，逼迫笔仙现身，然后把它超度。 陆离的手臂渐渐绷紧，连带着铅笔微微颤动。沈千察觉到什么，忽然出声道：“等等，能不能让我问几个问题先？” 难得见到笔仙，不问几个问题似乎太暴殄天物。 陆离绷紧的身体放松几分：“请便。” 沈千脸上的惧意渐渐消失，一脸期待道：“笔仙，笔仙，能不能告诉我，我未来的妻子叫什么名字？” 铅笔微微一晃，一动不动。 等待十几秒，见铅笔没有反应，沈千关切的轻唤一声：“笔仙你咋了？” 陆离思索后开口：“笔仙可能不识字。” 沈千脸上嘲意一闪而逝，咳了一声道：“那我换一种问法，笔仙笔仙，我未来会有妻子吗？” 沉寂良久的铅笔终于动了起来，在纸上画出圆。 果然是个不识字的文盲笔仙。 沈千扭扭捏捏又道：“那你能告诉我……我的妻子是男人还是女人吗？” ……？ 陆离的视线默默从铅笔转移到沈千身上。 铅笔在原处停滞数秒，缓慢而纠结的画了个圈。 沈千一本满足的停下询问，就好像从圈中辨认出了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问陆离：“你要不要问点什么？” 陆离轻轻摇头。 自己不问，超度笔仙时就不会有心理压力。万一彼此混熟了，该送对方下地府的时候多尴尬。 形同陌路对彼此都好。 “准备好了吗？”陆离问。 “准备好了。” 不再浪费时间的陆离松开手掌。 笔仙游戏里如果没有送走笔仙就松手，笔仙将会纠缠上参与游戏的玩家。 这也是陆离想要的。 随陆离中止游戏。数秒后，木屋倏然阴风大作，土炕上空，一道白裙虚影渐渐浮现。 陆离微微眯起黑眸。 虽然李梅没说怎么超度……但干掉对方也算超度的一种吧。 手掌伸入怀中，突然间，一道身影从身旁窜过，带起一道劲风。 性格脱线的沈千比他更先莽了上去。 笔仙抬起双臂，宽大衣袖朝前一挥。沈千以比冲出去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回，撞上墙壁。 灰尘簌簌落下。 受了内伤的沈千跌坐在地，抬起手臂认怂道：“咳咳……我认输！老板靠你了！” 陆离不再迟疑，取出怀中之物，手臂伸直对准笔仙，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砰！ 火光乍现，枪响连成一片，20发子弹倾泻而出，毫无保留。 木屋外，枪声惊起无数飞鸟，扑扇着翅膀离开。 木屋里，笔仙如雪消融，于空中留下一道惨叫，消散的无影无踪。 喀喀喀—— 手枪发出几声空响，子弹打空了。 “笔仙被解决了？”瘫坐墙边的沈千微微瞪大眼睛，扭头找寻。 陆离卸去空弹夹，换上新的弹夹。过程持续了十几秒，而这十几秒什么也没发生。 “看来是了。” 陆离放下手臂，走到沈千身前将他拽起。 可惜没有鬼差册，他不确定笔仙是否被成功“超度”。 “哈，老板你还真是个冷酷无情的杀手。”沈千称赞一句，随即一脸便秘般的表情。“不过为什么笔仙可以用枪打死啊！” “南无格洛克罗汉，庄严宝相渡笔仙。”陆离收起手枪，轻轻吐出一口气道：“当你看到有人宣称用道法和佛法能杀死鬼怪时记住——” “枪也可以。” 八.踏破铁鞋无觅处 -距首次撞鬼两天后- 【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或者，另有高处比天高~】 老式电视机里传出年代感极强的音乐。 窗帘随风摆动，明明是上午，阳光下侦探社里却如午后般慵懒。 陆离坐在书桌后的老板椅里，闭目小憩。 沈千瘫在斜对面的沙发里，姿势如一副名画。 贬义词。 昨夜解决完笔仙，二人买了夜宵回来，吃完后在此时各自的位置睡了一觉。 一夜谈不上好梦，与睡姿无关，陆离当初协助警局处理案情时冰冷椅子也能睡着。而是一入梦，就有只楚楚可怜的女鬼跪在身前低声抽泣，姿态我见犹怜。 也不知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那只笔仙没弄……没送下地府，又不敢顺着网线找来，只敢在梦里恶心陆离。 “恨啊~~~”突然间，沈千双腿一蹬哀嚎一声。“见到传说中的笔仙我居然没有多问几句，我好恨啊~~~” 没人理他。 沈千保持瘫的姿势，盯着天花板问道：“老板，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用你那奇妙的大脑想到用枪去解决一只鬼的？” 十几秒后，闭目小憩的陆离开口道：“我见到的第一只鬼差点被勒死，所以我想物理手段可能对鬼有用。” “如果枪对笔仙无效呢？”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不过陆离想也不想说：“那就让她弄死我，我变成鬼了再弄死她。” 沈千肃然起敬，举起手臂隔空一抱拳：“不愧是老板，人狠话不多。” 近三年的朝夕相处让沈千很清楚，老板真的会这么干。 话题暂告一段落，气氛再次沉寂下来。 过了好一阵，隐隐有老人的唠嗑声从楼下顺着敞开的窗户飘来。 听了一会儿，沈千想到什么：“接下来你有头绪吗？好像还要再解决两只鬼你才能当上地府公务员啊。” “晚上去街上碰碰运气。” 虽然能称为见习地府公务员，但此刻的陆离连一双能见鬼的天眼都没有。换而言之，陆离与其他人一样，看不到鬼，或只能看到那些想被人类看到的鬼。 “你的语气就像要上街闲逛的无业人员一样。”沈千发出反派一样的揶揄怪笑，一点也不掩盖话语里的恶意。 陆离睁开双眸，看向沈千所在的沙发：“鬼是人死后变得。” “嗯？”沈千抬起脑袋，与陆离对视。 “你觉得你死了会变成鬼吗？” 沈千惊坐起，连忙摆手叫道：“不要啊，把我杀了让我变成鬼再把我的鬼魂干掉什么的一点都不有趣啊！” 不理玩闹的沈千，陆离重新闭目，思考该去哪里撞鬼。 再召唤一次笔仙？ 虽然一直对笔仙下手有些不好，但如果别无他法的情况下，也只能逮着笔仙薅羊毛了。 想来鬼差册应该不会给他个“笔仙必须死”的成就。 大概。 被冷落的沈千再次往后一靠，自顾自玩儿起手机。偶尔滑一下屏幕。时间在这一动一静中流逝，直到某一刻，手机响打破宁静。 瘫坐沙发里捧着手机的沈千眼睛一斜：“你的电话。” 不需要他提醒，陆离已经接通电话放到耳边。 第一句话入耳，陆离淡然的黑色眸子骤然缩成针芒。 几十秒的沉默，只有手机另一边不断响起的微弱声音，直到陆离点点头：“嗯，我这就过去。” 等陆离挂掉电话，好奇半天的沈千巴脖问道：“是谁啊？” “我出去一趟，你继续找怪谈。”陆离披上风衣，嘱咐一句后便推门离开。 咣。 铁门关上，沈千望着紧闭的房门干巴巴眨了下眼。 …… 鼓锣大街 步行街 “你不用过来的。”身着制服的中年男人苦笑对来人道。 “等了五年，终于有新消息总要来看看。”一席黑色大衣的陆离回答。 “你们查到什么了？” 闻警官叹息一声：“所有线索已经在手机里跟你说过了，你女朋友的手机短暂开机了几分钟，只可惜因为是在半夜，而且时间太短，我们只将范围锁定到这附近。我们排查访问后没有监控和店家表示发现异样。” “她当初就是在这里失踪的。”陆离看向人来人往的步行街。 闻警官陷入沉默。陆离平日没少帮警局提供线索，也算他们的半个同事兼朋友。 他想抬手拍拍陆离肩膀安慰一下，发现身高不够这一事实后改为轻拍手肘：“你放心，我们警方一定会给你和受害者的家人一个交代的。” “那就拜托了。”陆离点了点头。 闻警官也算了解陆离的性格，没多说什么就离开了，他还有事物要处理，留下陆离遥望鼓楼大街旁河道下的潺潺河流。 没有活人发现任何踪迹么。 陆离收回目光，转身依靠着护栏，望向行人如梭热闹喧嚣的鼓锣大街，若有所思。 那死人呢？ …… 夜深了。 白天的鼓锣大街热闹非凡，夜晚恰恰相反。 空旷长街上见不到一名行人，底层商铺早早关门，橱窗里透着阴影轮廓。 寂静中，只有偶尔被风吹动的垃圾滑动声与河道下的幽幽水声。 0：00 新的一天到来。 一朵乌云移开，幽冷的银白月光倾洒下来，披洒在河边长椅上一道身影的周身。 等候多时的陆离打开手机扫一眼时间，起身离开长椅。 银月匆匆露了一面，便被乌云重新遮挡。河道里的粼粼水光消失，匆忙一瞥中，路里看到有一抹轮廓立在河道边。 那绝不是垃圾堆或是其他杂物堆砌的形状，更像是……一个人。 这么容易？ 一切来得太快以至于陆离都微微愣了一下。 回过神，陆离翻过护栏，侧滑下河道，在一片幽暗中无声无息接近那抹轮廓。 接近至六七米远，乌云忽地散开，河道泛起水光，重新可以视物。 陆离忽然停住动作。 不知何时，那道身影转了过来，打湿的头发遮住半张面孔，露出来的一只眼睛阴冷注视着陆离。 冰冷河水顺着它湿透的衣物身体落下。 “好久没有见过活人了……” 水鬼语气阴森，脑袋向一侧歪去。 “看过我的人都要——” 咔嚓—— 手枪上膛，陆离倏然抬起手臂，瞄准水鬼的眉心。 “——吉、吉祥如意，幸福下去哦……” 水鬼高举双手。 九.确认过眼神，是打不过的人 枪口依旧纹丝不动对准眉心时，水鬼心态崩溃。 “求求你饶了我吧，我还不想死呜呜呜——” “你已经死了。”陆离回答。 “但我还活着……”水鬼小声辩解一声。“我死了好几年一个人都没敢害啊！” 陆离不是来超度它的，起码现在不是，这也是他没立即开枪的原因。 “我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回答。”枪口不离水鬼，陆离问道：“你死了几年。” “五年……啊不六年！”水鬼急匆匆回答。 “死因。” “清理河道垃圾的时候脚滑，就……那是个很漫长的故事……”水鬼打算展开长篇大论时被陆离打断。 “五年前的夏天有一个女人在这里失踪，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水鬼茫然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什么般：“但我知道有人知道！” “谁？” “他住在紫月苑小区三栋302，是个道士！” “道士？” “嗯。他手下有很多鬼……我因为太弱了没被他看上，那么厉害的人一定知道什么！” 记下水鬼话中透露的信息，陆离解除戒备状态，落下枪口。 对面的水鬼长舒口气，举起的手却没敢落下来。 事实上，陆离不超度它与怜悯心无关，只是单纯要留一道后手。 如果稍后没能从道士那儿得到信息，想回来接着问结果发现水鬼被自己干掉了，到时候会很尴尬。 而且附近皆是住宅区，枪声一响，麻烦也会随之而来。 陆离收起手枪准备离开，水鬼忽然叫住他，欲言又止道：“我的尸体还在河里，你等等回来……能不能帮我把尸体捞出来？” 它抬起手臂指向身旁河道。 “可以。” 陆离走向不远处台阶。这对他来说举手之劳，还可以顺便物理超度这只鬼。 “谢谢。” 水鬼对陆离的背影轻声道谢，注视着陆离，直到消失在视野。月光下，水鬼的身形渐渐淡去。 阴冷与怨毒的笑声回荡着。 “呵呵……” …… 紫月苑小区地处闹市区，与鼓锣大街仅隔着一条河道。与侦探社的家属楼相同，同属于上世纪末建造的旧小区。 这种地方完全不像道门中人呆的地方，但考虑陆离目前所遇见的鬼与传闻截然不同，那么道士这一行业应该也可以代入其中。 小区路灯散着昏黄光亮，蚊虫在灯低下絮绕。时至午夜，小区里的住户大都熄灯进入梦乡。 找到c栋，陆离沿消防通道爬到3楼。 嘎吱—— 推开楼层门，忽然蹙了蹙眉。 一股若有若无的烧焦味钻入鼻中。 烧焦味并不刺鼻，是犹如余烬般的味道。 转入左侧楼道，头顶的感应灯灯似乎坏了，向两边延伸的走廊一边亮着，一边处于黑暗。 陆离看去门牌，很不巧，他的目的地在黑暗那边。 或者说果然不出所料？ 打开手机照明，白光亮起瞬间，无边黑暗化为一只漆黑枯爪，侵袭而来！ 陆离瞳孔一瞬间收缩，又恢复如初。他默默抬起头，注视光亮下的墙壁。 焦黑烧痕从走廊尽头的门里延伸而出，在走廊墙壁留下舔舐过的痕迹。突兀看去，如一只从门内伸出的扭曲怪爪。 陆离正站在怪爪前。 迈开步伐，踏入怪爪的掌心，走到通道尽头的门前。 门上的号牌被熏黑，看不清字样，陆离抬手抹过，灰烬划去，显露一行数字。 302 吱呀—— 半掩的房门突兀开启一道缝隙，陆离的手僵在半空，始料未及。 比在走廊时更加浓郁的烧焦味从缝隙后渗出。 一同渗出的，还有丝丝阴凉，这种感觉陆离最近很熟悉。若要形容，可以称之为阴气。 房间弥漫的阴气淡到近乎不易察觉，仅仅比河边的水鬼强上些许。 这里有没有线索陆离还不清楚，不过他清楚，这里有只鬼。 手掌下意识按住腰间手枪，犹豫一下没有拿出，只是解开保险。 按在门上的手掌用上几分力气，响起的粗糙摩擦声在空旷楼道里回荡。 附近的住户应该都搬出去了。 借着手机光亮看清门后的陆离心想。 房间里曾出现的火势很大，这点从蔓延至走廊的熏黑可以看出。门后的客厅除了桌椅家具等辨识度很高的物体，其他大多无法辨认原样。 咔嚓—— 侧身进入的陆离踩到木炭，一声脆响，抬起脚时已经碎成无数块。 门后很奇怪的散落一片碎木炭。 陆离下意识想象出一幕画面：火势蔓延，无情吞噬周遭一切，一道身影绝望站在门后，使出全力也不能撼动锁死的防盗门分毫，火舌裹挟热浪从身后扑来，毛发最先枯萎卷曲，衣物燃起，最不耐热的眼珠爆裂，身影在惨嚎中化为一团黑炭。 “……”陆离停下吓唬自己的想象。 观察完客厅，陆离踏上焦黑的地板，钻入右手边的卧室。 窗框孤零零立着，微风灌进房间，黯淡的月光斜照进来。 陆离环视一圈，确定没有遗漏任何线索。 事到如今结果已经明了。这里并没有道士，也没有名字里带道士二字的人。水鬼记错了——或者水鬼骗他。 陆离相信是后一种。 那么问题来了，水鬼宁愿冒着风险也要编织谎言，将自己骗到这间被烧毁的房子里，为了什么？ 思绪刚刚升起，一道脚步声突然在耳边回荡。 陆离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哒——哒——哒—— 沉重的步伐带着回音与压迫感，从走廊传来。 那只鬼回来了。 这时冲出十有八九会和那只鬼撞上，若非迫不得已，他不想在这里开枪。 陆离目光快速掠过卧室，在衣柜上微微一顿。 抓住衣柜把手，又松开手，陆离在把手上留下一抹显眼痕迹。 催命般的脚步接近中，陆离争分夺秒来到窗前拉开窗框，简单伪造出有人翻越的痕迹。 却当陆离准备在窗台上留下脚印时，他突然凝神憋气，回头看去。 脚步声消失了。 最后一次响起的位置似乎是在门口。 陆离想起，自己进来时……似乎没有关门。 十.溺死鬼指引向的烧死鬼 那只鬼已经发现有人进来了。 陆离停下未完成的举动，小心翼翼退到卧室正中，按照先前计划的那样，栖身隐藏。 狭窄封闭的空间，呼吸与心跳无限放大，陆离渐渐放缓呼吸，平复心跳。 死寂持续了十几秒，被一道粗糙的摩擦声打破。 防盗门被推开了。 咔嚓——哒——哒—— 裹挟着冰冷的气息，脚步声走到卧室门口。 黯淡的月光下，一只漆黑人形立在门边。 这只鬼与陆离曾遇到的妖艳贱货截然不同，气息充斥冰冷，邪恶。换种说法，这只更接近人们想象中的恐怖鬼怪。 但愿做的几个小手脚能起到该有的作用。 哒——哒——哒—— 脚步略过衣柜，在陆离留下痕迹的窗台前停顿。数秒后，漆黑人形转身离开卧室。 躲过去了吗…… 陆离紧绷的身体放松些许。 突然之间，离开的漆黑人形去而复返，幽幽立在衣柜前，无形的压迫感迎面扑来。 还不待陆离作何反应，漆黑人影抬起手掌，抓入衣柜。 碳化的衣柜门轻易破开，碎屑落下。漆黑人形缓慢抽出衣柜中的手臂，它低头看去，枯爪中空空如也。 漆黑人形奇怪歪起了头颅，喉咙里嘟囔着什么，缓慢地离开卧室。 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变为带有回荡的脚步声，直到消失。 五秒，十五秒，三十秒…… 一道身影缓慢从烧焦的床榻下爬出。 衣柜向来是最显眼的藏身之处，陆离当然不会犯那么愚蠢的错误。 身上沾染的黑灰让陆离有些狼狈，他望向卧室门口，眸中闪过一丝慎重。 他不确定那只鬼是否守在走廊，所以贸然从正门离开不是个好选择。 陆离退到窗边，探头向下望去。 黑夜里能见度很低，朦朦胧胧中看起来似乎不算很高。但如果换算成数据，近十米的高度就很让人退缩了。 鬼怪随时可能进来，陆离不再迟疑，翻身爬上窗台。 微风吹动衣摆。月黑风高夜，陆离扒住墙体外侧的水管，向下滑去。 滑到水管末端，离地面仍有近两米高度，陆离干脆纵身跃下。 失重感转瞬即逝，落地的陆离一个踉跄，脚踝传来一阵剧痛。 陆离浑然不在意，略显狼狈的跌撞跑出十几米，跑到小区花园时才停下，回头看去。 仅有七层高的楼房于深夜勾勒出一道漆黑轮廓，零星几户窗口泛着亮光。 他还会回来的。 收回视线，沿着公园小径，陆离一瘸一拐走远。 …… 翌日上午。 唰唰唰唰—— 陆离侦探社。 袖子挽到手肘，陆离坐在客厅角落的小板凳上，埋头洗着衣服。 房间里弥漫洗衣粉和红花油的味道。 “老板，查到了。” 摊在沙发里的沈千嚷了一声念道：“六个月前……紫月苑一栋楼发生火灾，一人死亡。没了。” “是意外事故吗？” “是吧……新闻没有后续了。你怀疑这不是意外？” 陆离不置可否。 只是意外不太能弄出那么一个阴气弥漫的家伙。 唰唰唰唰—— 陆离继续揉搓衣服，回忆昨夜。 回去时陆离特地经过河道，那道湿漉漉的鬼影不出所料的消失了。 现在马后炮回想，水鬼话语里透着诸多漏洞，比如一只鬼居然知道道士住在哪，比如它故意说尸身就在河底骗取信任。 如果当时谨慎一些等到天亮再去，就会知道302半年前就被烧毁，就会发现水深不超过一米的河道怎么藏得下尸体——淹死倒有可能。 因为得到消息而变得鲁莽了么…… “老板！这儿有个你感兴趣的怪谈！”在这时，沈千忽然大叫。 陆离回过神，起身擦干双手。 “可能有鬼的哦！”沈千提醒。 走到沙发边拿过手机，这是平陵市本地论坛，一般这种非官方的城市论坛没几个人会看，难为沈千能找到这里了。 发帖人叫龙哥，头像下一排金光闪闪的勋章。 【破窟儿街那收破烂老头谁认识，他不是死了吗？】 【昨天出门看到那老头了，我咋记得他前阵子出车祸被怼死了。。。隔壁老头老太太都说好多天了，是我记错了还是撞死的不是他？】 沈千居然有论坛帐号，陆离回复了一条询问详细情况，突然意识到什么，后知后觉看了眼发帖时间。 13天前。 “我去看看。” 陆离将手机抛回去。 “现在去？”沈千手忙脚乱接住手机，语气错愕。“这可是白天。” “就当探路。” 回到卧室换上一套新大衣，系上领带，走到门边的陆离忽然回头：“你帮我查一个人……” …… 破窟儿街，据说清末时是窑子街，解放后被废除，只留下名字和极具特色的民宅，后来因民宅年代久远，成了平陵市保护建筑。 站在街口，从南可望北，有些像京城的胡同，不过要宽敞点，地面是凹凸不平的青砖，两边具是店铺，有些门面还往街上延伸些。 行人往来，大都是衣着朴素上了岁数的，挎着菜篮推着单车。 陆离找间店铺问路，老板知道收废品那家，至于是否健在就一问三不知了。 地址是破窟儿街98号，藏身小巷里。沿七拐八拐的胡同转弯，最终在一条小巷尽头找到目标。 门前锁着一辆三轮车，角落堆了一摞纸壳箱塑料瓶。陆离绕过三轮车，轻推开未锁的破烂木门，低头迈步入内。 屋内光线昏暗，一些废品堆积角落，本就不大的屋子更显狭窄。 房间角落幽幽点着两根白蜡烛，香炉燃着细香，青烟一条直线寥寥升起。 后面的黑白遗照很是扎眼。 毫无遮挡的厨房里，一道佝偻身影背对陆离，在水池边忙碌什么。 “什么时候照的？”诡异的气氛中，陆离似是随意开口问道。 他没感觉到强烈的阴气。 “被撞死头两天，没多久。” 苍老声音响起，背影幽幽转身，显露一张被岁月蚕食的脸庞。 与黑白遗像一模一样。 陆离点点头回答：“拿来做遗照正合适。” 他移开视线，落回遗照前，还有香炉里的三根香。 作为灵异侦探，陆离对本地同行多少有些了解。此香似乎是西山金华寺产的，听说每根都被高僧开了光，单价四位数。 这可不是个拾荒老人买得起的。 十一.第三只……鬼 老人咧嘴，阴恻恻一笑：“托人买的。儿子不孝，捡破烂这些年才攒了几千块，还没等花就死了……活没活好，死了总得对自己好点吧？” “老人家心性豁达。”陆离不轻不重夸赞一句。 一只鬼大白天敢露面，不是艺高鬼胆大就是脑袋有坑。 “年轻人好像并不怕我啊。”老人依旧带着皮笑肉不笑的渗人笑容，在小屋中间的圆桌边站定，与陆离只隔了一张桌子。 “嗯。”陆离应了一声算作回答。 “好久没有人来做客了……” 老人似乎十分热衷装神弄鬼，顶着这幅阴森皮相前倾，脸庞骤然狰狞。 “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吧！” 啪。 陆离取出格洛克，放在桌上。 四只腿不平的圆桌摇晃，茶碗里荡起涟漪。 “起码喝杯茶再走……”老汉脖子一缩，眨着小眼，干巴巴补充一句。 人怕枪。 人变的鬼也怕。 陆离不说话，只是默默注视老人。 无形的压力出现周身，老人两条腿哆嗦个不停，吓得哭嚎起来：“好汉饶命啊！我从未想过要害人啊！就是那个撞死我的司机我都没想去害人家！我昨天晚上还去找他们不用赔钱了，他们吓昏你不能怪我啊……”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陆离抬手示意老人噤声，接通手机。 另一边传出沈千的声音：“老板，你要我查的李梅的信息我查到了……” 随着沈千讲述，陆离眉头蹙起，回复道：“我知道了，你回侦探社等我，钥匙在老地方。” 挂掉电话，陆离重新看向老人，开门见山说：“你在人间逗留了十几天，该去该去的地方了。” 老人从话中捕捉到一丝信息，心中一颤畏惧道：“你是……？” 陆离没回答老人，伸手入怀道：“我现在送你下去。” “我、我自己下去就行……”意识到什么的老人连连拒绝。 “不行。” 陆离一口回绝，谁知届时因果是否会算在自己身上。 老人面上闪过几丝迟疑：“那……那么麻烦小兄弟了。” “不麻烦。”陆离取出格洛克，打开保险，上膛，瞄准老人眉心，如水到渠成般流畅。 砰！ 枪声扩散，震得房间嗡嗡颤动，笔直上升的青烟刹那间紊乱散开。 老人身形陡然变得虚幻，眉心正镶嵌一枚子弹。他艰难抬起一只手指向陆离。 一句话没能说出，老人身形倏然散开，消失无踪。而那枚眉间弹头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枪声余韵消失，小屋重回安静。 陆离收起枪，拾起落在地上的弹头弹壳，正欲离开，忽然在遗照前停下脚步。 香案上，老人的黑白遗照若隐若现，烟雾缭绕间那双眼睛好像活了过来，注视着陆离。 陆离走向香案，拿起剩下的几根香，引燃后插进香炉，头也不回离开。 …… 半小时后，陆离回到侦探社。沈千迫不及待迎上来问道：“你那边怎么样？找到鬼了吗。” 陆离点头算作回答。 “接下来怎么办？继续抓鬼？”沈千追问道。 陆离继续点头：“她的要求是捕捉三只，我想抓住最后一只鬼她就会出现了。” 沈千恍然点头，而后好像想到了什么，傻笑个不停。 陆离询问后他笑着开口：“我前天还只是个为生计发愁的死跑龙套的，结果突然发现自己的老板成了地府公务员，自己还跟着他干掉一只笔仙……真是世事难预料啊。” 这种事陆离也是头一遭。 等待沈千感慨结束，二人吃了顿说不上是午餐还是晚餐的饭，于傍晚出门。 这回他们尝试了见鬼十法的另外两种：在室内打伞和弯腰看双腿之间，可惜无用。 寻找至凌晨四点，离天明也不过只剩下一段时间，沈千表示撑不住了，撤退回家。只剩下陆离。 他如幽灵般，身着黑色大衣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游荡。 果然不好找啊…… 昏黄路灯下，陆离望着空寂长街默默想到。 关于为何要解决三只鬼，李梅当初的说法是考验和让陆离更快进入状态。 不过陆离更相信是她懒的教。 天快要亮了，无功而返的陆离不再等待鬼影，转身回家。 行走到家属楼小区外的商业街时，他忽然看到一道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身影。 李梅。 巧合的就好像事先约定好了一切。 她并不是在等陆离，甚至可能不知道远处有一道视线在注视自己。 这个顶着鬼差身份的少女，出现在凌晨五点的街上，而后走入一间……网吧。 有鬼在网吧？ 陆离眼中略微迷茫，而后被了然取代。 他发觉自己陷入了误区。 鬼曾经也是人，并不会大半夜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游荡。起码陆离目前遇到的几只鬼它们不会。 陆离跟随上去，走入网吧。 深夜的网吧静悄悄，视线扫过整间大厅，陆离在大厅一角发现李梅。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李梅戴着耳机背对门口，抓着键盘鼠标一阵输出。而屏幕上，她操控的角色冲向一只嘴咬大剑的巨型白狼。 李梅正操控角色翻滚躲避攻击，忽然察觉到身旁有一道身影坐下。 网吧客人仅有两三成，这时候有人坐身边，李梅秀眉蹙起带着厌恶瞥去一眼，化为惊愕。 “你怎么在这里？”李梅下意识问了一句，不待陆离回答又问道：“你抓到鬼了？” 她挪开左侧耳机，以便听到陆离的声音。 “还差一只。” “你很勇嘛~”李梅笑眯眯称赞，下一刻笑意荡然无存，变脸道：“不继续找鬼跑我这里干嘛！” “事实上我已经找到那只鬼了。”陆离环视一圈，这个时辰的顾客要么在睡觉，要么在专心致志打游戏，没人理会这边。 李梅察觉到一丝异样，翻滚躲过白狼的攻击，扭头古怪打量陆离：“你有事？” “事实上的确有个疑问，希望你能回答我。” “嗯哼~”李梅得意扬起头，露出一截白嫩脖颈。“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回答你吧。” 陆离整理了下措辞，古井无波般的黑眸深深凝视李梅。 “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十二.鬼差陆……不好听重来。地府公务员陆离 鼠标停止摇晃，按下的键盘弹回，屏幕里的角色静止不动。 白狼扑上来，角色倒地。 youdead 一行英文浮现于屏幕。 陆离平静注视的那双清澈眼眸中，被拆穿后的恼怒、意识到自己已死的哀伤、被人说出真相后的杀意交错闪过，最终揉杂在一起，化为释然。 李梅长长呼出一口气，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你怎么知道的。” 她偏着头，饶有兴趣打量陆离，好似在重新认识坐在一旁的男人。 陆离双腿交叠，姿态放松说道：“你忘了吗，我是个侦探。” 李梅眼中似笑非笑，面上无一丝表情：“你调查我？” 哗啦—— 身后突然传来响声，二人同时转头，看到过道另一头，一名青年一头载在键盘上，鼾声响起。 看来是撑不住睡过去了。 陆离和李梅收回视线，彼此目光不经意间撞在一起，微微一愣中，刚刚升起的敌意悄然散去。 “只是推断出的。” 李梅并不想这么放过陆离，追问道：“可以说说过程吗？” 陆离点点头，开口道：“记得中年男鬼说的那句‘本是同根生’吗？开始我只以为他用错典故，但其实是他察觉到你也是只鬼。” “哼……”李梅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再比如你握着鬼差册的时候，手上留下了烫伤痕迹，而我拿着的时候一切正常。” 李梅闻言举起白净手掌，红色烫痕如丑陋伤疤般呆在手上。 “刚开始我很费解，很明显你是鬼差册的主人，而你却毫无缘由的决定把它转交给我……”说至此处，陆离看到李梅正欲说话，抬起手掌打断她继续。 “当然你可能会说‘我年纪尚小，不足以承担重任’或是‘我心累了，想要退隐江湖金盆洗手’” 李梅脸上浮现被看穿的懊恼。 “那么这番话你自己信吗？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少女会产生这两种心态？从奢入俭难，金钱尚且使人疯狂，更何况力量。” 李梅恍然，惊叫出声：“所以你问我是不是在上学其实是试探！” 只有键盘敲击声的安静大厅，惊叫声眨眼传遍角落，一时间好几名客人扭头望来。 “去外面说。”李梅闭上嘴巴，拽住陆离衣袖，拉着他快步离开网吧。 推门而出，晨间凉意扑面而来。天还未亮，不过街上已经有了些动静。 陆离正望向远处的环卫工人，一抹白净额头出现在眼底，目光下移，李梅站在近前仰头看他，叉着腰不爽嘟囔道：“这些还不够让你确定我已经死了吧？” 陆离收心回答：“当然，这些只算猜测。真正让我断定的，是我在昨天下午托人调查你，查到的结果是……三天前你的尸体在城西水库里被发现。” 李梅渐渐张大嘴巴。 得到结果从而逆向推理的陆离不以为耻：“这就是我的推理全程，现在我可以继续问了吗？” “药不能停啊老铁。”李梅一副见到精神病人般的目光。 “我会的。”陆离轻描淡写回答，锲而不舍继续问：“我可以继续了吗？” 李梅气急，却无法发作，偏过头不耐挥手道：“问吧问吧！” “鬼差册上的善恶指得什么？” 陆离还记得他的评价是坑蒙拐骗，乍一看不太对仔细想想好像又没什么毛病。 “下面对你的生平评价。”李梅面无表情。 “评价会影响到什么吗？” “等你死了就知道了。”李梅流露冷笑。 “阴德又是什么？有什么作用？” “增加微不可查的运势和等你死了就知道了。”李梅继续流露冷笑。 陆离不在意李梅的敷衍，继续问道：“鬼灵精怪指的哪些？都是鬼差的业务范围吗？” “嗯哼。”李梅的鼻子皱了皱，喷出一团热气：“鬼灵精怪是四种不同的存在。鬼泛指活物死后的状态，灵是死物诞生意志，精是活物诞生意志，这个你可别弄混，活物才能成精，就像你听过蛇精狐狸精，那你有听过桌子精电视精吗？so，还有问题吗？” 陆离默默将这些记在心底，嘴上说道：“你少说了一样。” 李梅突兀一滞，移开视线。 “嗯？” 陆离渐渐蹙起眉。 李梅突然如被激怒般，挥舞拳头恼怒大嚷道：“最后再告诉你啦！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有。”陆离偏头想了想，问：“地府什么样？” “问的好！我也不知道。” “鬼魂怨灵厉鬼恶鬼有什么区别？” “咱这一行对鬼类的实力评级，你高兴的话叫斗者斗师斗皇斗帝也没人管你。” “鬼差有很多吗？” “我见过俩。” “我怎么才能见到鬼？” “成为鬼差就行了。” “为什么选择我？” “喂我记得我回答过这个问……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和我一样，是个厚颜无耻，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混蛋！” “请不要带上我。”陆离扯开关系，继续问：“你是怎么死的？” “呃啊……回答这种问题真令人不爽，我不告诉你！” 陆离还想知道更多，但李梅并不想回答下去。她从口袋取出一物，随意抛向陆离。 接过时就听李梅声音响起：“你现在是一名光荣的鬼差了。” 陆离低头，鬼差册静静躺在掌心，他问道：“这就行了吗？” “不然呢？还给你弄个‘热烈祝贺我市市民陆离同志成功入职地府公务员’的横幅？” “我是说不需要再找一只鬼吗？” “你不是已经找到了？”李梅噙着古怪坏笑，突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离疑惑歪了歪头：“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种话？” 李梅的一番话被堵了回去，闭上眼叫踮脚尖叫：“我先下去等你了，再您妈的见！” 说罢，她倏然转头，脑后马尾一甩，陆离的目送中头也不回远去。 夜空中，她清脆的声音遥遥传来。 “如果见到插着钥匙的门，逃离它，有多远逃多远……” “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鬼灵精怪里的怪指的什么，还有我是如何死的吗？” 李梅头也不回摆手，渐渐走远的身形化为虚幻，消失于长街。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薄暮冥冥。 黎明将至。 十三.幻觉和直觉和暖和 又是一个清晨。 一道身影伏在书桌上，一动不动。 嗡嗡—— 桌上的手机轻颤了颤，屏幕亮起。 线人：我去影视城了哦，有事喊我[图片] 半睡半醒间的陆离没有起来。还未到上午十点，对于天亮才睡的他而言这显然不是个合适的起床时间。 他本能早点睡的，不过一些事耽误了他的休息。 凌晨时分，目送李梅离去后陆离没有回侦探社。他回到网吧，向打盹的网管询问32号机的上机情况，然后得到一条有意思的消息。 李梅只交了一小时的网费。 凌晨近五点，一名少女孤身来到陆离所在小区的网吧，只上网一个小时。 李梅是故意出现在这里被自己发现还是其他，陆离不得而知，并且随着李梅的消失，将化为疑问滞留在陆离心底。 回去的路上，陆离草草翻看一番已经属于自己的鬼差册。 超度数与阴德数已经变成叁，图鉴除了中年男鬼，多了一页笔仙和老人鬼。 李梅不在上面。 也不知是因果不再陆离身上，还是前鬼差不会出现在鬼差册上，亦或是她没有去地府，不过陆离挺喜欢这种并非悲剧的开放式结局的。 这说明两者或许有再次相见的那一天，尽管此事希望渺茫。 半小时后，手臂压麻的陆离缓缓抬起头，依靠在老板椅上，顶着一头凌乱黑发视线望着空处怔了一会儿，才进卫生间洗脸清醒一番。 再出来时，他已经变成那副对待一切处之泰然的干练模样。 先是回到书桌前看了下信息，而后放下手机，回到茶几后的沙发坐下。 陆离从外衣口袋取出鬼差册，细细摩挲一番后将之翻开。 【姓氏：陆离】 【年龄：贰拾肆岁】 【善恶：坑蒙拐骗】 【鬼灵精怪超度数：叁】 【阴德：叁】 视线在坑蒙拐骗四字上微微停留片刻，陆离向后翻页。 略过中年男鬼，笔仙的形象跃于纸上。简单几笔墨痕勾勒出一副场景：一张方桌上铺垫纸张与笔，方桌对面各坐一人，一道身着长裙的身影悬浮上空。 场景正是陆离捕捉笔仙的小木屋。 图鉴左上角写着[笔仙]二字，分类依旧属于“鬼”。 翻到第三页，昨日捕捉的老人映入眼帘。在那间屋子里，一道佝偻身影躲在角落，香案上香烟袅袅，遗像和蔼。 正如陆离初见他时那一幕。 图鉴左上角显示老人为[还魂鬼]，分类为“鬼”。 收集到的三只鬼皆没有判词出现，也就是它们各自都留有遗愿需要陆离去完成。 按照目前已有线索，想要完成遗愿恐怕要从这三只鬼生前下手。陆离简单猜测，病死鬼和还魂鬼的遗愿应与他们家人有关，至于笔仙……可能不识字的她的遗愿是识字，可以试着买一套教材烧给她。 阅览完鬼差册内容，陆离开始尝试使用鬼差册的能力。 但是很快问题来了……该怎么使用？ 这一点上李梅并没有教他，并且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教他。 如果陆离善于表达自身情绪，他可能会在网上发一篇“摊上一个不负责任的上任职员是怎样一种体验？”的帖子。 无可奈何，陆离在心底默念鬼差册，在什么都没发生的情况下，开始想象正在使用病死鬼的能力。 念头刚起，心脏突然如沁入冰水，停止跳动。 陆离思绪随心脏停止而放空。 数秒后，心脏开始恢复悸动，缓慢的将仿若流淌在血液里的寒气推入四肢百骸。 这种时候陆离也不可能找同事问这是否是正常情况，只能尝试将寒气理解为阴气。 好在这股阴冷仅仅出现在感知里，肢体没有被冻僵也没有降温。 陆离实验了一番，发现病死鬼的能力是制造幻觉，只是范围与影响力都极为有限，甚至制造太多的幻象还会头晕……不过糊弄普通人倒是足够了。 散去这股令人不适的阴气，陆离再次借用起笔仙的能力，结果得到一种类似于直觉预知的能力。 很遗憾，这只笔仙并没有很好的利用这种能力避过到来的灭顶之灾。 接下来是还魂鬼，使用的瞬间，一股仿若被午后阳光直射的温暖将陆离包围，与体内流动的阴气相互抵消。 三只鬼的能力全部测试完毕。病死鬼给陆离带来制造幻觉的能力，笔仙让陆离提升些许的、微不可查的、几近于无的、渺小的直觉感官，还魂鬼能让陆离的身体……更加暖和。 想要手掌一挥，鬼怪灰飞烟灭的话陆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虽然已经成为了鬼差，但生活与之前并无太大区别，比如说吃饭。 钻入厨房，带上围裙，点开炉子，打蛋搅动。 噔噔咚—— 房门被敲响，陆离在围裙上擦拭湿漉漉的手，走到门边开门。 沈千回来了，他风风火火带着五百四十块钱和一句话进门。 “我不做演员了陆离！” “哦。” 陆离不咸不淡回了一声，转身回到厨房。 沈千已经习惯自己老板的冷淡，反手关上门，溜到厨房外探头进去：“老板你现在是鬼差了吗？” “嗯。” 嗤—— 炒蛋香气和油烟顺着敞开的窗口飘出，陆离的回答和鸡蛋下锅声混在一起。 “没看出什么变化啊。”沈千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陆离一番，很快转移了注意力，兴奋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当演员了吗？” 不等陆离回答，沈千已经自顾自说了起来，刨去废话，剩下的内容大意是陆离如此信任他，告诉实情，沈千决定不辜负这份信任。 陆离侧头，看着侃侃而谈的沈千，保持沉默。 他没解释“告诉你真话只是因为说谎麻烦”。 反正这样的误会也不错。 几分钟后关火，陆离端着一盘蛋炒饭和碗筷回到客厅。 沈千毫不客气的抓过筷子，埋头吭哧吭哧。 “吃完饭跟我去趟医院。”陆离揭开围裙，丢到桌上。 “去干嘛？”沈千的脸从碗里抬出来，下意识问了一句。见陆离没有回答的意思，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继续扒饭。 目前已有的图鉴里，病死鬼的能力用处最大，陆离打算先去医院完成病死鬼的遗愿，补全阴气。 然后…… 十四.未坠斯文 收音机里正放着某段相声。 棱角分明的老式汽车放缓速度，停在红灯后。 副驾驶的沈千念叨不停：“诶你说，老板你现在是鬼差，那我是不是就是鬼差的跟班了？鬼差的跟班叫什么……二鬼子？” 【不许美化自己！】 收音机应景的响起喊声。 “我他妈——” 沈千登时和收音机吵了起来。 与他相邻的陆离如同两个画风的人，安静而又平和。他扶着方向盘，视线散落在斑马线的行人身上。 行人有老有少，有缓慢步行的老人，有在夏天一身正装行色匆匆的职员，有挎着菜篮的妇人，有身形虚幻明明没了实体却还在躲避路人的年轻人。 微不可查的阴气如气味，顺着敞开的车窗飘进车内。 “你能看到它吗？” 陆离目光跟随年轻人，偏头问沈千。 “看到啥？”沈千茫然抬头看去。 “前面有一只鬼。” 陆离视线跟随年轻人，看他走到对面车道，礼貌对停下的车辆露出真诚微笑，点头道谢。 当然，依然没人能看到他。 沈千顺着陆离视线望去，凝视数秒，面色渐渐凝重，语气微沉道：“有某种阴冷的不可名状之物徘徊在前面。” “说人话。” “看不到。” “好。”陆离颔首，没了下言。 李梅虽然不靠谱，但在这点没骗自己。成为鬼差，视鬼能力已经变成被动技能。 沈千一头雾水，连蒙带猜大抵清楚了过程，催促道：“快上啊！” “上什么？” 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沈千迫不及待道：“鬼差不应该抓鬼吗！” 陆离反问：“警察看到人就应该抓吗？” 虽然陆离也不清楚鬼差的职责。 “呃……”沈千突然无言以对，默默扭过头一言不发，陷入沉思。 妖魔鬼怪必除之？多少年前的旧腔调了。 上个抱有同样理念的人是法海，他的下场和这些年背负的骂名无需多说——这些其实只是借口，真实原因很简单：陆离不想那么做。 当然，如果鬼差也有业绩要求，而见鬼不抓可能会使陆离在地府得到业务水平不高的风评——那就等地府派鬼来通知再说。 绿灯亮起，陆离拉开手刹，上世纪的老式夏利颤动着喷出一管黑烟，徐徐向前。 沈千托人查询火葬场的最近记录，找到名字叫赵富贵的病死鬼，而后顺藤摸瓜逆推到平陵市第二人民医院。 这只已经被陆离，或者说李梅送下地府的可怜鬼的尸体还躺在太平间，两天后送去火葬场处理，这就是陆离去医院而非火葬场的原因。 近满的医院停车场，一辆老式夏利停泊入停车位，熄掉引擎。 陆离将车窗摇上去，对沈千说：“你去查赵富贵的家属联系方式，医院侧门汇合。” “为什么是我？”扶着后视镜咧嘴抠牙的沈千愕然。 车窗严丝合缝，陆离一脸平静回答：“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你还能做什么，或许你可以回侦探社找点事做？” “我去！我去！” 留下一串气急败坏，分不清辱骂还是肯定的词汇，沈千夺门而去。 陆离默默探身把副驾驶的车窗摇上，锁好车子，走向医院侧门。 今天也是好天气，可见病人在花园闲逛。 陆离走到侧门，沈千已经等在这里了。 “这么快？”陆离步入医院，一阵阴凉扑面而来。并非阴气，只是单纯的空调制冷。 “开玩笑，我超勇的好不好。”跟在身后的沈千沾沾自喜道。 “我们来的正是时候，赵富贵的女儿早上过来了，现在应该还没走，我让护士去叫她了。” 陆离停下脚步，让沈千在前面带路。 跟在沈千身后，陆离分出一部分心神，感知周遭阴气。 出人意料，陆离本以为医院这种地方会是闹鬼重灾区，空气中除了弥漫的消毒液味道，再无其他。 通往地下室，临近停尸间的消防通道，陆离见到了那只病死鬼的女儿。 “您是？” 这个还在上大一的女孩奇怪问陆离。她的样貌与赵富贵有几分相似。 “我是赵老师的同事，你可以叫我陆离。” 赵富贵是一名中学教师，陆离假扮身份难度不大。 “陆老师您好。”女孩点点头，礼貌而又生疏。“您是来看我爸爸的吗？” “不是。”陆离持着一贯的平静回答。“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身后的沈千无奈捂住额头，老板你这么直接真的好吗……谁会跟陌生人说自己有困难啊。 不出所料，女孩牵起一丝唇角勉强笑了笑：“我一切都好，谢谢了。” “真的没有？”耿直老板陆离追问。 “多谢您关心，我没有需要帮忙的。”女孩小声和陆离沈千告别，和护士前往地下室。 望着缓缓关闭的地下室门，陆离若有所思。 鬼差册没动静，赵富贵的遗愿难道和女儿无关？ “老板，你这么问当然问不出什么。”身旁一道幽幽话语响起。“哪有人告诉陌生人自己有困难的？” “你是说她没说实话？” “嗯！”沈千万分肯定。 那倒是好办了。陆离从口袋取出一张银行卡：“回去后你调查一下，如果赵富贵和他女儿身上有债务或者急需用钱，替她把钱补上。如果没有就替她交上大学所有学费。” 能花别人钱做好事，沈千眼前一亮：“好的老板没问题老板，密码多少？” “114514。” 话音落下的一瞬，陆离心口一片滚烫。他放在衬衣口袋的鬼差册向外辐射出滚滚热量。 陆离取出略显烫手的鬼差册，将之翻到病死鬼一页。 身后的沈千眼睛瞬间发直，偷偷掂起脚，视线越过陆离肩膀望去——那个册子上空空如也。 陆离视角中，则有一行崭新墨迹在图鉴右侧，从上至下一笔一划书写而出。 【四十三年一事无成，可知本事；】 【万五千日奉文如法，未坠斯文。】 判词浮现，赵富贵的一生化为一副图画和二十四字。 叮——宿主完成病死鬼的遗愿，现在宿主已掌握病死鬼的所有阴气—— 陆离放弃脑补下去，这太蠢了。 十五.是，非，是是非非 赵富贵的一生被只有二十四个字的判词定性，至于判词本身而言，总体算得上褒义。 遗愿任务完成，陆离没了留在医院的理由。离开略微阴冷，且离停尸间没多远的消防通道。 鬼差也是向往温暖明亮的。 一楼长廊，陆离二人离出口还有些距离时，一阵吵闹声前方传来。 几道身影堵在前面病房门口，巴脖望着热闹。 沈千爱凑热闹，可能是职业习惯。 陆离不爱凑热闹，可能也是职业习惯。 所以占据主导权的陆离径直从病房门前经过，跟随的沈千犹豫再三，没跑去凑热闹。 “爹啊——你就被人活活撞死了，人家还要不赔钱呢啊，你死得好冤啊——” 哭诉声穿过人墙，回荡在走廊上空。听闻的病人护士家属诧异侧目过去。 其中包括陆离。 哭喊的内容与陆离前几日的某段经历不谋而合，算算时间，那件事似乎也就是近日发生。 陆离在门口停下脚步。 “我不是那个意思……当时我老婆也在，不信你问她，她也看到你爹过来跟我们说不用赔钱了……” 略显苍白无力的辩解声随之响起，随后是陡然提升几度的语调。 “你们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我爹当天就被他撞死了，他居然说我爹前几天告诉他不用赔！” 挤在门口看热闹的人群指指点点，坐在病床上头缠绷带的肇事者和一旁妻子茫然四顾，不知如何解释。 “这个肇事者真不是东西！”沈千一脸嫌恶的低骂。 然后他就发现陆离的视线落在身上。 “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什么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 陆离没有辩解什么，讲述起一个略显奇怪的故事。 “有位父亲死后下了地府，心有怨气不肯投胎。判官问他怨从何来，父亲说儿子出走几十年从未尽孝，他心中不平。判官闻之大怒，遣牛头马面入人间捉拿儿子。儿子被捉来后大声喊冤，说自己每天嘘寒问暖，遵守孝道。你觉得他们谁说的是对的？” 沈千摇头：“呃……我不知道。” “如果那个父亲平素以捡垃圾为生呢？” “那还用说？肯定父亲是对的。” 陆离二人交谈没有压低声音，不止门前看热闹的人群听到，病房内的两名当事人同样听在耳里。 肇事者夫妇茫然对视，那位儿子被外人戳破真相，气急败坏冲到门口，破口大骂：“我爹车祸当场死亡整个医院都知道。杀人犯还说我爹前几天跟他说不用赔偿，现在你又跳出来说谎，你是拿了杀人犯的钱吗，说这种话丧不丧良心！” 枪口被转移，围观群众的指点方向从肇事者变为陆离。 归根结底，没人会相信‘老人被撞死的几天后突然出现并告诉肇事者不用赔偿’这种荒诞不经的事。 哪怕这是真的。 “老板你先跑，我掩护你。”见老板犯了众怒，沈千压低声音提醒。 陆离未做回答，径直使用了病死鬼的能力。 阴寒涌遍全身，陆离呼吸短暂停滞。 呼出一口浊气，陆离看向还魂鬼的儿子，意味深长说道：“怎么？离家出走这么多年，连我都不认识了？” 围观群众只以为陆离是他认识的人，而在他眼中，陆离的身形正在发生变化。 高大身形缩水一样变小，近乎正装的衬衫与风衣变成带着污垢的破旧衣衫，头发掉光，眼珠浑浊，面庞变成了……此刻本应该躺在冰冷的太平间，泛着青白的苍老面孔。 他的眼睛渐渐圆睁，充斥血丝与骇然。睁到无可再睁时，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看热闹的鸟惊鱼散，家属病人们想出去，护士想挤进去，病房门口登时乱作一团。 “我们可以走了。” 回头说了一声，陆离转身离开。 身后的混乱未减，而陆离胸口处，鬼差册再次散发热意。 鬼差册第四页，还魂鬼一页的判词正被书写而出。 【子系中山狼，半由天，半不由天；】 【似见幼子出生日，犹闻竹牌作响时。】 还魂鬼的判词比病死鬼晦涩难懂些。麻将古称做竹牌，中山狼同白眼狼。 整段判词意为：儿子变成白眼狼，一半责任在天生，一半责任在自己。恍惚回忆当年孩子出生那天，自己还在外面打牌。 谁是谁非很难说清，陆离也没捋顺是非的兴趣。 要说唯一让陆离有些在意的地方，就是判词……不押韵啊。 “怎么回事，那家伙怎么看你一眼就晕了……”沈千保持叹为观止的表情跟在后面。 “用了鬼差的能力。”陆离简单带过，因为解释太麻烦。 “幻觉？” “嗯。” 沈千喘起粗气：“把我变成莱昂纳多！快！” “办不到，演技和体形都不合适。” 沈千愣在原地，回味过来后快走几步，朝前方背影嚷道。 “喂……等等，你是在黑我还是在黑莱昂纳多？” …… 去了趟医院，两个遗愿完成。 一切琐事就此暂告一段落。 那些“楼上楼下隔壁有弹珠声”“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大爷大娘叔叔阿姨托梦给我”的委托陆离全部推掉，享受了难得一天的清闲。 第二日，陆离已经让沈千网购一批全套教材，给唯一还未有判词的笔仙准备。如果烧后没作用再让沈千调查笔仙的身世。 尽管沈千一直抱怨“为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我做”“好琐碎啊有没有直接点的事情”等类似的话，但还是乐此不疲的跑去忙前忙后。 绝对和涨工资没关系。 病死鬼的判词已经出现，陆离自然需要再次进行测试。 数据化后，依旧只能制造视觉和味觉上的幻觉，范围不到十米，持续时间视幻觉输出而定。长则数分钟，短则几十秒。 提升一倍左右，可能多些，可能少些。 还魂鬼的能力未有明显变化。 强化功能陆离没用。还魂鬼和笔仙的能力看似很无用，却偏偏有那么一些用处。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如此到了第三日，陆离安排给沈千一个新活。 调查紫月苑c栋302事件。 “注意远离那栋楼，靠近也不要靠近。” “那你呢？”沈千以为老板又要偷懒。 “我去调查那栋楼。” 十六.编号1：黑炭鬼 编号：oftum-1 形态：外观焦黑碳化的人形鬼怪 等级：怨灵（未确定） 生前：名字叫孔南晴；29岁；身高一米七五；互联网公司主管；平陵市本地无亲戚朋友；相亲网站会员（附照片） 存在地点：平陵市紫月苑c栋302号门 委托人：无 委托费用：无 调查音频（已转换为文字） —————— 301号门调查音频： “打扰了，我是平陵市陵华杂志的记者。” “记者？哦哦记者同志你好你好，进来说。” “谢谢。” *脚步声和关门声* “记者同志你喝点什么不？” “不用了，我来是想问一些事。” “你说，咱小区的大事小事我都知得！” *脚步声和倒水声* “记者同志你喝，咱家这水可甜了。” “谢谢。半年前302那场火灾你有印象吗？” “有！咋个会没有！那天我就在楼下和伴儿聊天，就见着一大坨黑烟从窗户里钻出来，浓烟滚滚地可吓人了！” “当时302有人吗？” “在呢，你是不知道，我们在楼下都听见了，可惨了哎呦……那个姑娘平日里还挺好的，见我们还打招呼。” “你说死者是个女人？” “是嘛！你们报社不知道的嘛？都29岁啦。” 【获取关键词：女性；29岁；】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所以才来采访调查一下。你知道她是什么职业吗？” “好像是弄电脑的？” “你是指电脑器材销售？” “不是，就是用电脑的。” 【获取关键词：网络相关职业；】 “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去找几个小伙子去帮忙，进不去嘞，火可大了，救火的来了都进不去，还是在外面搭楼梯才进去的。” “进不去？是指没法从正门进去吗？” “是嘞，门锁的死死地都打不开。” “但是我之前去了一趟302，门是虚关的。” “小伙子胆真大……那是火灭了后警察来了，找人把门撬开才进去的。真的惨哪，都烧焦了就跪在门口……” “……他们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好像就说什么……液化气泄漏，哎呀一个人在家可得小心，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做饭可得小小心心的……” “你有孔南晴的照片吗？” “那种东西我个邻居啷个有嘛？” “谢谢你配合采访，我这里还剩下几个问题，你方便的话希望可以回答下。” “记者同志你说。” “火灾发生后，隔壁有没有发生过奇怪的事，或者说灵异事件？” *持续数秒的安静* “……你问这个做啥子？” “我们陵华杂志有个版块是灵异类……” “哦……我懂我懂……要不、要不咱下楼说？” “可以。” *持续三分钟的杂音* “刚刚在家里我不太敢讲得，的确有闹鬼，我和我老伴都见到过，跟娃儿讲娃儿还不信。” “你可以详细说说吗？” “可以。就是着火过去没多久，咱家总是能闻到一股烧焦味。” “隔壁就是302，有烧焦味道很正常吧？” “不一样不一样，外面的味道和里面的味道我还是分得清的。而且那股味道就在客厅，别的地方都没有。” “这么说的确有些奇怪。” “刚开始我们还没觉得，后来有次礼拜天，儿媳领着孙子来看我们，晚上地时候孙子就表现怪怪的，第二天走的时候跟我们说……奶奶，晚上怎么有个黑黑的叔叔坐在沙发上，他是你们什么人啊？” *汽车驶过声* “当时我一听身子就凉了哟，这准是那姑娘回来了。” “后来呢？” “我让儿媳赶紧把孙子送走，我们没敢走，万一她是来杀人的呢，要祸害还是祸害我们俩吧放过我儿媳和孙子。担惊受怕一晚上啥事没有，不过味道还在，我知道她准来过。后来隔三差五房子里就有烧焦味，我们就知道她来了。她来了什么也不做，也不说话，就在客厅沙发那里，有时候呆一晚上走，有时候呆一会儿就走。刚开始总来，时间长了她就不来了。记者同志我跟你说，这个姑娘是个好人，死了也是个好鬼呢，都没害过人。” “她最后一次出现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好像是……上个月吧？我也说不准，我们也看不到她。” “那栋房子是她租的还是买的？” “是租地，房东去外地一直联系不上，那房子就一直搁下去了。” “我问完了，感谢你的帮助。如果稿件审核通过这边会给你一定的稿费酬劳。” “哎呀那倒不用，有空过来看看就好，慢走啊记者同志。” 301号门调查结束。 —————— 303、304号门调查音频空缺，原因：家中无人。 —————— 305号门调查音频： “打扰了，我是平陵市陵华杂志的记者。” “报社？我看不像吧……我咋没听过咱这里有个陵华杂志？” “好吧，实话实说，我是陆离侦——” “你是孔南晴那丫头的男朋友？” “……我……是的，没错，我是她的男朋友，我想向您问些事情。” “滚！你个陈世美还有脸来！滚出去！孩儿他妈，把我拐杖给我拿来，我今天要效仿包公杖打陈世美！” 306门住户调查中断。 —————— 307、308号门调查音频空缺，原因：住户拒绝接受采访。 —————— 调查暂告一段落。 陆离翻到后页，后面几张是沈千在死者公司和网上查到的信息，大致与自己一致。 翻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陆离拿起钢笔，在档案上写下结语。 分析：对小区进行调查后没有查到有住户遇到灵异事件，是否保有神智无法确定。不会主动伤害邻居，但无法不确定贸然接触或者进入302室后是否会被伤害。能力未知，会时刻向外散发烧焦般的味道。 放下钢笔，陆离默默注视刚刚写上的几行字迹。 暂且放置这件事，先找其他鬼稳扎稳打提升实力而后再去找烧死鬼似乎是个好注意。但就像我们无法预计人生的轨迹，陆离同样无法预计会在什么时候得到有用的图鉴。 可能是下一只鬼，也可能是很久以后的一只鬼。 而且世间哪有毫无风险的事，尤其沾上鬼怪。根据目前收集到的情报来说，成功率已经值得一试。 他已经等了五年，并且不想再等下去。 十七.新的疑团 【当前时间，零点零分】 车载收音机自动报时。 咔。 车内，昏黄的照明灯亮起。 驾驶座的陆离静静检查好枪支、弹夹，身体前倾，将手枪别在后腰。 陆离做事善于谋而后动，除了现在。 哪怕他事先调查足够多的资料，也不能掩盖他对烧死鬼的无力与苍白。 如果说陆离曾经见过的都是不入流的孤魂野鬼，那这只烧死鬼算得上是上了档次的鬼怪。 一言以概：他打不过。 这是一场博弈，建立在烧死鬼不会伤害人类的假设上。三个图鉴并不能让陆离在烧死鬼面前有还手之力。唯一有用的枪又极容易惊动人群。除非生命攸关，否则他不会开枪。 所以这么做很冒险，但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午时已到，陆离关上照明灯，车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一道黑色影子推开车门，走向夜幕下蛰伏的c栋。 吱呀—— 楼梯门被推开，尖锐声响传遍死寂的长廊，像是在通知这一楼层，有人来了。 白光照亮走廊一角，陆离握住手机从门后出现。 陆离拐入火灾后的幽暗走廊，光亮被漆黑墙面吞噬。除了如同响在心底的脚步声，整个楼道如死去般无一丝一毫声音。 站在302门前，呼出的气流打在熏黑铁门上，更冰冷的反弹而回。 门是锁上的。 它本应是敞开的。 暂不去想是谁关上门这种无意义细节，陆离伸手，将安全门推开一道缝隙。 浓郁的烧焦味扑面而来，其中蕴含的阴冷气息令陆离呼吸一滞。 很显然，主人今天在家。 陆离站在门外打量房间，而那只烧死鬼可能和他一样，躲在客厅阴影里，打量回来。 改变策略的陆离复抬起手，轻敲房门。 噔噔咚—— “你好，我是——” 声音戛然而止。客厅正前方，一道焦黑人形黑暗中浮现，迎面撞来！ 它用行动证明对不速之客的态度。 陆离愣在门前，怔怔看向烧死鬼裹挟阴气撞来，而后……从身体中穿过。 烧死鬼跑出几步后停下，疑惑回头看去，陆离的背影正如同气泡般破灭消散。 它原地一怔，被激怒般发出一声嘶吼，左顾右盼后，横冲直撞冲回房间，奔向卧室。 沉重脚步声作响，冲入卧室的烧死鬼径直撞向窗台。却在这时，窗台前一阵扭曲，突兀浮现一道身影。 “我投降。” 窗台前，撤去幻象的陆离无奈叹了口气。 只差一点。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马脚从而被发现。 烧死鬼冲势一顿，在陆离身前停下。 “……啥？” 它发出一道含糊晦涩的声音。 对方能说话让陆离微感到意外，咬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投降。” 烧死鬼用空洞洞的眼眶直勾勾盯着陆离。 陆离不解：“怎么了？你们圈子里有不许投降的规定吗？” “这倒，没有……”黑炭人形缓慢晃动头颅。 “那么有不许投降的潜规则吗？” “也，没有。” “所以我投降。” 陆离平伸双手，表示自己无恶意与无害。 大抵是无法接受这一情形，烧死鬼静静盯着陆离，并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后身体晃动着向后推了几步，表示自己的态度。 陆离微松口气，放下举起的手。 虽然过程坎坷了些，但起码结果还是很好的。 “你是，谁？”烧死鬼一字一顿沙哑说道。 声音粗糙的如同磨盘，与女性应有的声音没有丝毫关联。 “我是一名侦探，在调查事件的途中遇到一个家伙，说302的住户知道什么，所以我就来了。” 就像警察不会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对歹徒说我是警察，陆离同样不会在处于弱势的情况下暴露猎手的身份。 “你的，胆子，很大，我，是鬼。” 陆离做出回应：“补充一下，我是一名灵异侦探。” “你说谎！” 一声怒吼，铺天盖地的阴气扑面而来。如寒冬的冰雪，让人喘不上气。 “算上这次，你来过，三次！” “我没说谎。”陆离微微偏头。“只是免去一些细节。” “告诉，我！” 呼吸得以顺畅的陆离点点头：“细节就是，我的女朋友五年前失踪，我在找她。三天前晚上我在河道遇到一只水鬼，它说c栋302室住着一名道士，道士知道线索，所以我就来调查了。这就是全过程。” 烧死鬼沉默十数秒，吐出一个词汇：“水鬼？” “你不认识吗？”陆离反问。 “我，死后……没见过同类。”烧死鬼摇晃着脑袋，语句流利了一些。“那只鬼，要害你？” 像是借刀杀人的手法。 “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我有了一种新想法。” 陆离轻轻摇头，说出自己的分析。 “如果那只水鬼……是想要害你呢？” 水鬼引陆离来302，或许想借烧死鬼杀死陆离，但谁又知道，它是不是想让陆离杀死烧死鬼？ 房间陷入诡异的死寂。 烧死鬼没有脸，它的身体是一具烧得焦黑的人形黑炭，所以陆离无法通过观察表情来推断它心中所想。 但周遭空气的阴气正缓慢的发生变化。变得更加阴冷，更加充斥恶意。 忽然间，一道道若隐若现的血丝在空气中游走浮现。 陆离身体出现被冻伤般的特征，脸庞无一丝血色。他使用还魂鬼的能力抵抗。热流心底散去，留至四肢百骸。虽然无法抵消寒意，但好受了些许。 “我有个问题。” 意识到烧死鬼的气势继续下去，结果可能很不妙，陆离开口，试图转移烧死鬼的注意。 “你是怎么看破我的幻觉的？” 话音落下，烧死鬼攀升的气势与阴气一滞。 虚空游走的血丝钻入空气，房间里充斥恶意的气息逐渐回落。 “你的阴气，很弱，不如我，我，感觉到你。”烧死鬼僵硬回答。 强者更容易发现弱者——李梅没有教过这些。 很显然，那名少女再一次坑了陆离，并且伴随陆离成长，日后很可能会一直坑下去。 “你是侦探，对吗，我要，委托。”烧死鬼突然开口，沙哑粗糙的声线染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 “我……是被，害死的！” 十八.致可怜人……鬼 陆离猜对了，这场火灾没那么简单。 “你想让我查出凶手？” “是！” 陆离微微摇头回答：“我办不到。” 刚刚回升的气氛陡然降至冰点，怨毒气息升起。 “我不想骗鬼，但这件事超过了我的能力范围。” 陆离无视周身沾染上的怨毒，一脸认真回答：“你是被害者，比我更清楚始末。这场火灾被警方定性为火灾，这表明两件事：第一，连警方也探查不到事情的真相。第二，幕后有一只黑手策划了这一切。” “无论哪种，都不是我一个侦探能涉足其中的。” “你，必须，帮我！” 骇人阴气包裹陆离周身。 烧死鬼的状态很不稳定，像在进行某种存在蜕变。比如从鬼魂变成怨灵，或是从怨灵变成厉鬼。 烧死鬼很不讲理，而且很可能越强大的鬼怪性情越趋近于不稳定，但它的确有不讲理的实力。 陆离还是那句话：“我不认为我能查到什么。” 烧死鬼的气息再次躁动而起，红色血丝如电视雪花一般频繁在周身浮现，密密麻麻游走。 汹涌阴气打得陆离无法呼吸，就在这时，一幅幅景象在他脑海中闪现。 身材高挑的英气女人正在跑步机上的。 姐妹笑话她29岁没男人。 下属环座会议室，她高傲冷艳。 深夜躲在被子里满面通红看少儿不宜的画面。 以及最后……在烈火中皮肉绽开，惨叫声渐渐嘶哑，声消。 烧死鬼黑洞洞的眼眶此刻亮起一抹猩红光点，似乎完成了某种转变，飘忽不定的气息在此刻稳定。 眼前不再闪现画面，陆离呼出一口浊气，语气微不可查变得轻缓。 “好吧，我答应你。” 现在他已经有接下委托的理由了。 “我可以接下委托，但我不保证是否能有进展，或许你可以提供一些线索，比如怀疑对象。” “我不，知道……” “那看来只能从水鬼那里调查了。”陆离若有所思。 既然水鬼要借刀杀人，就说明它知道些什么。 转了一圈，一切又回到刚开始。 “我会回去调查水鬼的身份，有进展会来告诉你。” 线索不在这里，陆离也就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但当他想要离开时，烧死鬼挡在门前。 “我，不相信，你。”它的瞳中红光忽明忽暗。 “你别无选择。”陆离平静阐述着事实。“或许你可以现在把我弄死，然后继续守在这里，等下一个有能力肯帮你的人出现。” 烧死鬼摇头，没有退开：“你，留下。” “什么？” “你住下来。” 可能这一句很短，听起来意外的连贯。 陆离微一沉默后回答：“孤男寡女，不太合适。” “你想，对我，做什么？”烧死鬼歪起脑袋，猩红瞳孔似乎闪烁一下。 陆离面无表情回答：“你误会了，我不想做什么。” “呵，男人。” 最终，烧死鬼还是让开了去路，陆离也没有心软留下来。 在烧死鬼注视下，陆离坦然离开。 不是因为和一只鬼同居会有心理压力，也不是担心被烧死鬼看上，而是这里不适合居住——还有没法向邻居解释。 下楼坐进车内，陆离静静整理了一番过程，发动汽车回到侦探社。 沈千不在，已经回去了。 陆离煮了一杯牛奶，冲澡后出来一饮而尽，回到卧室进入睡梦中。 一夜无话。 …… “所以说……老板你大半夜去鬼屋调查，不止没查到真相，反而揽了件差事？” 第二天一早，沈千带来早饭，瞅着卫生间里洗漱的陆离瞠目结舌。 哗啦—— 吐掉漱口水，陆离擦拭嘴角的水渍，走出卫生间。 “其实也算顺路。” 陆离坐入沙发，拿起包子咬去一口，来自清晨的油腻肉香让他微皱起眉，放下包子平静说道：“河道里那只水鬼有问题，他知道关于火灾的一些事，而且也可能知道问薇的下落。” 沈千恍惚了一瞬，想起这是陆离失踪女友的名字。 “我们不能报警吗？让警察处理这件事。” “你有合适的理由吗？”陆离抬眸，视线落在门框上的钟表：“‘我看到了死者的鬼魂，她跟我说自己是被害死的’这种理由可说服不了警察。” 9：30 睡够八个小时了。 “也就是现在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都是寻找这只鬼咯。”沈千摩挲下巴，低声嘟囔。 陆离问他：“你现在手上有事吗？” “没有，怎么？”沈千下意识回答，心升不详。 “你去查一下最近几年唐河溺水死者的信息。”陆离端起粥喝了一口，回想道：“男性，20岁一米七左右，死时应该是学生，青色短袖，体形瘦弱，黑色中长发。” 沈千百般不情愿的拉长声音：“又是我去调查？？？” 陆离淡淡看去一眼：“那换一下，我去调查，你去抓鬼。” “我去！我去！” 虽然沈千也想再见识见识鬼，但让他一个人上还是算了。 不是谁都像老板那样，拿着武器跟鬼刚正面。 说到武器，沈千突然想起陆离前几天交代他的事。 “老板那个啥，你要我找的东西我联系上了，是一家活鸡现杀店的，就是不太方便……” 两日前陆离曾让沈千弄一柄武器。 “不太方便指的什么？价格？” “呃……是携带不方便。” “很大吗？” “也不算大也不算小，是一把厨刀。” 大概觉得形容不够丰满，沈千跑去厨房选了一柄厨刀。 陆离可以接受：“价格你去谈，尽快把东西带回来。” “这东西可是管制刀具……” 将厨刀丢到桌上，沈千下意识提醒一句。 自家老板面无表情，拿着沾满血腥的厨刀见鬼就杀……总觉得这一幕不太对啊。 然后他很快想起，这货最近可一直揣着更危险的枪——甚至昨天带着那位格洛克罗汉去见警察。 陆离反问：“身为一名侦探，随身携带一柄主厨刀是非常合理的吧？” “完全不合理啊！”沈千一拍茶几，二眼圆睁，三粥晃动，四目对接：“如果我是警察看到肯定要盘问你的！” “我可以说是被威胁带上防身、刚买回家做菜、委托人给的物证。” 沈千恼羞成怒嚷道：“是侦探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是的。” 十九.地下通道里的水鬼 沈千吃完一顿对他而言不那么愉快的早餐，套上外衣准备出门执行任务。 临出门前，他站在敞开的门后，回头问陆离：“老板，你真的决定接下一只鬼的委托？” “嗯。” 沈千耸了耸肩，没说什么，关门离开。 脚步声消失在门后。 陆离一个人吃完早饭，有条不紊收拾好碗筷垃圾，回到书桌。 他打开电脑，在网上查询唐河溺死者信息。 能查到的消息寥寥无几，仅有的几条淹死新闻里，年龄身份都无法与水鬼对应。 也许是想错了，那只鬼的死与唐河无关，甚至可能不是溺死——一切都是陆离通过水鬼身上的水渍和站在河道旁而主观猜测的。 无论如何，等沈千回来就清楚了。 陆离并不怀疑沈千的业务水平。 而这一等便是数小时。 日暮西山，天边一片火烧云。 残阳斜照入侦探社，钟表镀上一层血色。 时针已经落至最低点。 时间静静流逝，血色在天花板上游走，最后伴随夕阳消失在其他楼后，瞬间消失。 屋内陷入一片昏暗。 老板椅中的身影在此刻如同活了过来，打开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有消息了吗？” 平稳声线在愈发幽暗的侦探社响起。 “有了老板，我正在去少云乡的路上。”另一边沈千的声音透着嘈杂。 “线索在那边？” “嗯，我在大巴上不太方便说，大概就是受害者的家属在这里，情况和你说的很像所以我去核实下。唔……大概还两个小时到。” “明白了。” 挂掉手机，陆离站起舒展修长的躯干。 天已经黑了，该去做点什么了。 走到茶几边步伐一顿，陆离拿起茶几上的厨刀，举在眼前。 翻转刀身，弧形刀刃闪过一抹寒芒，没人会小巧它的锋利。 枪对鬼的威胁已经经过试验，至于刀是否有用…… 找只鬼捅几刀就清楚了。 比如某只令人厌恶的水鬼。 …… 落日后的鼓锣大街，路灯招牌接连亮起。此处依旧繁华，商家行人尚未散去。 步行街下方河道，五名年轻人凑在下水道栏栅前，不时有一句交谈声被风吹到上空。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个脏兮兮的下水道探险啊……”妆容精致的林郁抱着肩膀，满脸嫌恶。 当室友神秘兮兮来找她出去玩，并声称有三名男生时，她以为是联谊会而打扮了一个小时。出来后才知道居然是去下水道探寻灵异事件。 尤其是其中一人正在掰栏栅门上的锁链。 “其实并不脏，这条下水道是连接着唐河和城西水库的地下通道，没有连接生活污水区域，你们可以看水流。”戴眼镜的青年解释道。 “地下通道起到平衡水位作用，哪边水位低，水位高的一方水流就会过去。” 这番解释没有问题，但他猜错了女孩子的心思。 “这是重点吗！”林郁恼怒跺脚。 身后一道柔弱声音接道：“我们要探险……不一定要进这里吧？去新开的鬼屋不好吗？听说那个也很吓人。” “凡人的智慧啊。”眼镜青年楚西竖起手指推了推眼镜。“那些都是工作人员假扮的，哪里吓人？” 一只白净手臂亲昵揽住林郁脖子，拥有暗红短发的女孩笑道：“他说的没错。电影鬼屋这种把戏已经吓不倒我们了。除了真正的鬼，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楚西对自己没有清晰的认知，仍在继续解释：“而且下水道是一个城市的良心，我们来看看平陵市的心脏有问题吗？” “角度刁钻，我竟无言以对。” 哗啦—— 一阵铁链晃动声，一手暗红锈水的邓云峰摊着手掌凑到人群边。 “门打开了。” 打了声招呼，他蹲到河道边洗起手来。 暗红色的铁锈如绸带在河水里晕开，漂远散去。 洗过手，他朝楚西挑眉，打开手机闪光率先钻入下水道。 孙胭揽着不情愿的林郁，和音音跟在身后。 河道上面的喧嚣消失，通往深处的下水道只有水流动的声音。 地下通道高近三米，潮湿不平的墙壁反射着水光。略微浑浊的水流在河道里静静流淌，而与水流相反的风从前方深处吹来。 意外的空旷和干净。 离汛期还有段距离，届时这条地下通道将会淹没大半，水流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沿着地下通道走出几十米，他们已经看不到身后的入口。 空旷的脚步声回荡，一行五人走出百米，看到前方墙壁出现一道门。 “这里怎么有门？”孙胭惊异。 “这是工作间，很多垃圾会顺着水流漂进来，工作人员隔一阵子就要进来疏通。”楚西回答。 林郁忽然发问：“那么问题来了，我们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探险？” 邓云峰嘿嘿一笑，声音低沉几分：“前阵子城西水库淹死了好几个人，有两具尸体至今没找到，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顺着……” “啊！你要再说我和音音回去了！” 林郁尖叫一声，回音震得耳膜发疼。 “好吧我闭嘴。”邓云峰一脸痛苦揉着耳朵，明明是你让说的…… …… 敞开的栏栅门，生锈铁链丢在一旁。 喧嚣说话声从上方步行街飘下，水流声从身后漂过。陆离蹲下身子，仔细观察栏栅门附近的鞋印。 脚印清晰且杂乱，鞋码44至37不等，间距偏短。 陆离抬眸，望向下水道深处。似乎看到不久前，一伙青年男女相互交谈着进入下水道。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陆离微微皱眉，无法猜测。 这里离那晚遇见水鬼的距离不远，沿河道搜索的陆离发现了栏栅门的异样。 想了想，陆离取出手机打给沈千。 嘟—— “喂，老板我正要打给你。” “说正事。” “好，我到少云乡了。水鬼的家属也找到了，我查到的情况是那只水鬼不是死在唐河，他是城西水库淹死的，我想他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从水库跑到唐河的！” 陆离抬眸，望向幽深的地下通道。 如果记得没错，这条地下通道正连接水库和唐河。 二十.月光光心慌慌 手机中的声音还在继续。 “老板你可以在河道找找下水道，我记得几年前市政扩建过，那边应该有不少下……喂——喂？老板你还在吗？” “明白了。” 回复一句后挂掉通话，将手机调成照明模式，陆离低头钻入栏栅门中。 …… “呀啊啊啊！！！” 尖锐叫声划过下水道上空，愈传愈远。 所有人被尖叫吓得一颤，转头望向死死搂住孙胭，闭着眼蹦跳的林郁。 “有老鼠啊啊啊！！！” “只是老鼠，别怕别怕……这种地方有老鼠很正常。”孙胭揉着林郁脑袋，一脸无奈。 孙胭点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注意到仅有的最后一格信号消失。 “快九点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如果可以我希望是见到鬼后。”队伍最面前的邓云峰回头环视一圈，无奈叹了口气：“不过看起来不太可能了，再往前走一段我们就回去吧。” 下次他不会再来这里了。 还有不带拖油瓶。 孙胭开口要说些什么，突然怔住，微偏了偏头，略带疑惑的视线望向通道深处。 墙壁湿气愈发严重，十几米外光明照不到的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哼声被潮湿风气吹来。 “嘘……” 她抬手打断其他人的交谈，侧耳凝神听去。 “你们听到了吗？”孙胭向其他人求证。 哼声微小，但确实存在。 余下四人觉得一副煞有其事模样的孙胭很有趣，也试着屏息听去。 随时间推移，他们脸上的表情渐渐褪去。 “谁在前面哼歌吗……？” …… 哗啦—— 一双黑色雨靴停在河水中，踩水声消失。 水流绕开雨靴，流淌而过。 陆离凝视向远处的黑暗。就在刚刚，微不可查的尖叫声从深处传来。 若有近无的阴气弥漫在地下通道里。 水鬼或许就在这里，或者是另外的鬼。不过无论哪个都不虚此行。 “那群人遇到麻烦了么。” ……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邓云峰跃跃欲试道。 鼓荡的情绪冲散不多的畏惧，他持续数年去灵异地点探险为的不就是这一刻。 “别抱太大希望，我们头顶还在步行街范围。可能是某家店铺的音响声音开的很大，沿着井盖传下来的。” 楚西给好友浇了一盆凉水。 有人兴奋，有人无动于衷，有人畏惧。各怀心事的年轻人们决定继续向前，一探究竟。 随着深入，迎面吹来的风中哼唱声更加清晰。 没有音效，也不悦耳。就是随意的带着回音的哼声。 “这么晚了，应该不是工作人员吧……”孙胭压低音量说。 五人贴靠下水道左侧，林郁紧紧抱着她的手臂，胆子更小的音音则抱着林郁的手臂。 没人回答，他们的全部注意都落在哼声上。 回荡的哼声已经不需要凝神就能听见，似乎就在前面，光照不到的地方。 却在此刻，哼声戛然而止。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骤然失去声音来源，众人如无头苍蝇茫然四顾，恐惧于心中发芽，蔓延开来。 “它发现我们了！” “嘘……” “安静！” 杂乱声音响成一片，始终保持沉默的邓云峰转身照向众人身后。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鬼都会突然出现在后—— 手机从掌中滑落，摔落在地。突然陷入的昏暗中，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道声音。 “跑！快跑！！！” 转身逃离，尖叫惨叫声四起，光亮晃动混作一团。 邓云峰奋力奔逃，耳边尽是风声与奔跑声。或许有人掉队，但他不敢回头看哪怕一眼。 人生一幕幕在此时如同走马灯在脑海掠过，他试想过无数次找到鬼后的情形，而这一切被冰冷的现实击碎。 “我跑不动了！” 一口气跑出数百米，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邓云峰胸中一口气卸去，踉跄停下。回头看去四人皆在。 没人掉队。 急促喘息声在空旷下水道回荡，阴凉空气一点也无法缓解欲炸开的肺部。 孙胭费力吞咽下口水，喘着粗气问：“你看到什么了！？” “我……咳咳……我看到一张脸。” 邓云峰铁靠着冰冷墙壁，阴凉渗入后背，冷汗如雨般从额头浮现。 “那张脸从水里冒出来……没有身子，只有一张脸，那张脸……那张脸……” 邓云峰说不下去，回忆那张怨毒的面孔就令他不寒而栗。 “是不是这个样子。” 却在这时，一道不属于所有人的怪异声线斜插进来。 众人动作僵住，寒气从心底冒了上来。 “跑！” …… 啪！ 一只雨靴踏在那只惨白脸庞上。水中脸庞瞬间破碎，荡起的波纹被水流冲散。 “装神弄鬼。” 陆离抬起头，语气漠然。 摔碎分解的手机部件躺在潮湿的过道，陆离似乎看到几名年轻人被鬼脸吓得慌不择路，丢下手机逃进地下通道深处的画面。 它开始动手了，陆离要抓紧速度。 …… 新一轮的奔逃。 但众人速度只能算是慢跑。 女生们已经跑不动了，男生们也差不太多。 “不要停！它还在我们后面！”邓云峰紧咬牙关高喊。 “我们、我们不能……再往前了……”一只手臂搭在邓云峰肩头，楚西气喘吁吁，眼镜布满水汽：“那只鬼在驱使我们往前走……” “我们停下会被追上的！” 楚西痛苦咳嗽几声，艰难摇头：“它……它在故意追赶我们，可能是想玩弄到我们筋疲力尽，也可能是前面是它的老巢。到时候我们谁都跑不出去。” “那怎么办！”孙胭急道。 她尚能保持安静，林郁和音音已经拥抱一起泣不成声。 “往回逃！”楚西摘下眼镜，脸庞上出现一抹狰狞。“我们有五个人，它抓不完的，只要有人跑出去求救我们就都有机会！” 所有人转身朝向来路。 孙胭举起手机，几米外光亮的边缘，水鬼幽幽浮现出轮廓。 众人头皮发麻，不敢直面那道鬼影，也没人敢迈出第一步。 渐渐睁大了眼睛。 楚西心中发狠，身体一晃正要冲出，突然看到什么般瞪大眼睛。 在水鬼身后，一道修长的黑暗轮廓悄无声息浮现。 那道身影比水鬼高近一头。他握着厨刀的右手从水鬼肩头越过，静悄悄地横在水鬼的脖间。 低语声响起。 “找到你了。” 二十一.无法涉足的线索 水鬼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啵—— 一声嬉笑，水鬼身躯如气泡般炸开，消失无踪。 “又跑掉了么……” 陆离的窘态在此刻暴露。鬼差身份的他既能视鬼也能感知阴气，但仅限于此。有限的物理手段只能对特定鬼怪起效。 如果鬼想逃，他是留不住的。 视线落向那群年轻人，他们整齐划一的向后退去。 如果这时候陆离冲向他们，他们可能会转身逃命。 在他们眼里，陆离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把鬼给杀了的狠人。 还是只用了一把餐刀。 “你们是什么人？” 陆离收起厨刀，抬腿迈上岸。 几人相视一眼，楚西取下眼镜向前一步问道：“我们是来探险的……你……您是捉鬼人吗？” 身侧孙胭轻拉他一把，小声嘟囔：“人家明显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怎么可能告诉你真实身份。” “我是驱魔师。” “啊居然直接说出来了！”林郁失声，喊完连忙捂住嘴。 陆离并不在意，取出一张名片递去：“我的名片，遇到灵异事件可以找我。” 孙胭愣愣接过，下意识低头，陆离侦探社五个字浮现眼帘。 还真是一点都不遮掩啊……话说这个世界原来真的有鬼怪吗！？ 几人或多或少产生这些年白活的念头。 “所以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陆离扫过几张惊魂未定的面孔。 “嗯，我们是——” “我说吧。”郑重收起名片，孙胭抢过话语权道。“我们是平大的学生……” 花费几分钟听完，陆离开口询问：“关于城西水库的事你们知道多少？”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邓云峰。身为发起人他知道的应该更多。 “那个……我加了一个灵异群，最近他们在说这件事，说是有一具尸体失踪警方打捞不到，可能顺着下水道留到唐河来了，我们就来碰碰运气……” 邓云峰一脸羞愧，一直以找鬼喂乐趣，结果真正遇到鬼后结果弄得这么狼狈。 孙胭心中一动：“这只鬼是城西水库失踪的那具尸体吗？” “应该是。” 看向下水道深处，淡淡阴气弥漫，那只水鬼还在里面。 “你们现在可以回去了。” 邓云峰问道：“那你呢？” “去里面解决水鬼。” 几人相视一眼，邓云峰挺起胸膛认真道：“我们会保守秘密的！” “不保守也没关系。” 陆离浑不在意，摆了摆手，走入地下通道深处。 五人目光跟随陆离，直到远去的光亮消失在视线。。 “真帅。”邓云峰感慨一句，满含羡慕。 “我回去要做好长一段时间噩梦了。”林郁轻叹一声，略带嘲讽问他：“见到真鬼感觉如何啊？” 邓云峰一本正经回答：“我要重新做人了。” 惊魂未定的众人原路返回，他们七嘴八舌交谈，用来驱散撞鬼后的恐惧。 孙胭走在最后面，双手揣入上衣口袋，沉默寡言没参与其中。 手指摸上口袋中的名片，柔软的指肚按在名片的棱角，略微疼痛中孙胭若有所思。 灵异事件吗…… …… 滴答——滴答—— 空旷的地下通道，水滴声回荡。 陆离无动于衷，甚至不曾抬头看去一眼。 水鬼幼稚的的小把戏骗不了他，什么样的水滴声能清晰到在水流边响起？ 接下来的一段路程，陆离经历了一闪而逝的怨毒鬼脸，深处响起的幽幽呜咽声， 没什么能阻止陆离前进，起码水鬼不能。 几个幻觉都没起到应有的作用，黔驴技穷的水鬼停止了这种无用的行为。之后很长一段距离，陆离没有再遭遇新的幻觉。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陆离深入地下通道500至600米处。 阴气在前方弥漫，一动不动。 沉稳脚步声中，陆离走近那处阴气。 光亮下一切无所遁藏。 陆离突然停止一切动作，平静的神色被凝重取代。 一扇门出现在墙壁上。 那是一扇普通的金属门，外表锈迹斑斑，坑洼的门身近乎与墙壁融为一体。 同样的门在地下通道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扇，门后用作工作人员的休息间和存放工具。 陆离来时已经见过两扇，这是第三扇。 唯一不同的是，这扇门上插着一把钥匙。 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钥匙。 “如果见到插着钥匙的门，逃离它，有多远逃多远……” 作为前任鬼差为数不多的提醒之一，同时也是令她身死的原因，陆离始终对她这最后一句抱以提防，但从未做好准备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出现。 巧合？还是什么？ 无法辨别的恶意从门后渗透而出。 陆离无法判断这是心理作用，还是那股恶意确实存在于这片空间。 他使用笔仙的能力，什么也没感知到。 阴气飘荡在周围，水鬼在这扇门后。 还有委托。 还有线索。 但一扇铁门阻挡了陆离所有的念想。 水鬼选择躲在里面，那么只说明一点：水鬼见过[插着钥匙的门]，甚至知道它的危害性。它赌陆离也知道，并且不敢进来。 坦白来讲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种事非常愚蠢，可又无法避免。 陆离沉默望着这扇门许久，吐出一口浊气。 它赌对了，陆离根本不敢参与这场赌局。 他一步一步向后退却，直到那扇门消失在视野。站在原地良久后，头也不回离开。 …… “所以唯一一条线索就这么断了？” 回到侦探社的沈千突闻噩耗，不能自已。 坐大巴车颠簸了两小时，休息半小时，然后继续颠簸两小时的感受简直不可名状。 尤其是这份痛楚换来的是一无所获。 “算是。” 坐在老板椅中的陆离头颅低垂，一双黑眸藏于阴影。 沈千沙沙挠头，瘫坐进沙发里问：“302的那只鬼怎么办？” “我接下委托时没有承诺时间。” “老板你真是诡计多端。”沈千阴险一笑，想到什么又面露忧色。“那你女友的下落……” “所以我得回去一趟。”陆离抬头，黑眸恢复最初的平静。 “在实力提升后。” “没错！我们要大干一场！”沈千挥舞拳头兴奋喝道，再次想到什么，面色难看：“等等……老板你要提升实力那岂不是说……” 每次老板要忙些什么时他都要忙东忙西。 “就是你想的那样。” 二十二.笔仙必须死 沈千逃过一劫。 他运气不错，第二天早上磨磨蹭蹭出门时，在门口撞见更磨蹭的委托人。 来人与陆离有过一面之缘——就在昨天。 “我叫孙胭，昨天我们见过，你给我了一张名片……” 一向大大咧咧的她有些拘谨，牛仔裤包裹的双腿并在一起，绷直而紧张。 “我记得。” 陆离坐入老板椅，注视孙胭数秒，在后者脸颊上的笑容变得僵硬后开口：“有事吗？” “我有……我有委托想要委托。” “请说。” 陆离伸手示意她继续，拉开抽屉取出录音机，开启后放在桌上。 “那么你应该清楚我这里是灵异侦探社，你的委托是否和灵异事件有关？” 录音机内的磁带徐徐转动。 “是……我有一个好朋友，她在半年前自杀了……” “你怀疑她的死不正常？” 斜地里一道声音，沙发上的沈千插嘴问道。 陆离默默扫去一眼后他连忙捂住嘴巴，示意不再出声。 “嗯……不只是我，还有好几个朋友都认为她死的不正常……” “请继续。” “我朋友叫杨春雪……那是半年前的礼拜天，她们宿舍有两个人回家了，剩下的四个人一起去春雪家里玩，后来觉得无聊，就在网上查了笔仙游戏的玩法然后……” “然后玩脱了被笔仙盯上？好吧我闭嘴唔——”沈千再次捂住嘴。 “嗯……但是其他人没事，只有中途退出游戏的雪儿她……她在当夜自杀了，在所有人熟睡的时候……。”孙胭垂下头，语气低落。 沈千忍不住再次插话：“所以你们虽然有些怀疑，但还是把这件事当成意外，直到你昨天看到我家老板抓鬼的一幕，世界观受到了冲击开始怀疑过往一切？” “嗯。” 沈千说的与事实相差无几，她的确抱着这种想法而来。 这时，陆离偏头对沈千说：“去帮我把门关上，从外面关。” “啊——”孙脂轻呼转头，发现房门敞开着，她进来时忘了关门。 沈千起身，嘟嘟囔囔去关门，陆离示意孙胭继续：“你说的太笼统了，我需要知道详细细节。” “好……”孙胭点了点头，不经意瞥到墙上驱魔圣手的锦旗，愣了一愣。 这还可以送锦旗吗……？ 砰。 门被关上，沈千蹑手蹑脚溜回。 陆离视而不见，只是默默将厨刀放到桌上，触手可及的位置。 沈千哆哆嗦嗦躲进沙发，一言不发。 终于安静下来的清晨里，孙胭缓缓讲述起来。 孙胭与杨春雪曾是高中同学，相处三年如同闺蜜，因所报大学不同而分开，不过关系不减，经常联系相约游玩。 事情发生在半年前的一天深夜，无所事事的杨春雪与室友在自己家中玩笔仙游戏。 被四只手抓住的笔的确动了起来，但始终在无规则移动。杨春雪觉得这个游戏幼稚无趣，顺便说了几句难听的话，把手松开去卧室玩手机了。 陆离在此处点评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不懂得敬畏鬼神了。” 沈千憋得面色扭曲，满腹话语几欲喷薄而出。 刚入行就去找笔仙钓鱼执法的你一点没有说这句话的资格好吗！ 一起玩游戏的另外三人胆小，坚持玩完游戏送走笔仙才结束。 如此相安无事到她们睡下，并度过一个非常香甜的夜晚——直到天将亮时，划破朦胧鱼肚白的尖锐警笛与红蓝闪烁的光芒。 晨练老人在出门时发现了地上的一坨人，于是报警。 三名女生作为嫌疑人被警方分开审问，没有发现问题，几小时后警方得到现场探查的结果，杨春雪系自杀，排除她杀可能。 尸检方面随后公布，杨春雪死亡时间大致为八小时前，也就是她们刚睡下不久后。 四名女生睡在主卧的同一张床，在其他三人熟睡后杨春雪静静爬起，走到窗户前打开窗户，翻身跃下——令人不寒而栗的一幕。 尤其对于三位当事人而言。 三名女生因此请了半个月的假，成绩也因此一落千丈，再之后如何孙胭便不清楚了。 “听上去似乎有问题，但是否是鬼怪作祟我需要去现场调查。” 安静听完全程，陆离做出分析，顺便按照惯例问道：“委托费用你打算给多少。” “一般要多少……” “视情况而定，我们还不清楚是否笔仙作祟和笔仙的实力。” 陆离回答。他不喜欢钱，对钱没有兴趣。因此委托定价向来波动很大。一百块的委托有，数万元的委托也有。 “那就拜托你们了。”孙胭起身感谢，腼腆取代往日的豪爽模样。“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今晚。” “呃……好。”孙胭怔了一下，应答下来。 沈千起身去送客，反手关上门。 嘭。 一切声音被房门阻隔，侦探社重归寂静。 片刻后，沈千回来，刚迈入门内便迫不及待嘟囔起来。 “又是笔仙啊……老板，咱们真的要接下这活吗？ “有问题？”关掉录音机，陆离取出磁带。 “嗯……有点。”沈千抓耳挠腮。“我觉得……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厚道？” “比如？” “咱不能可着笔仙一只鬼薅羊毛啊！” 拉开抽屉，将磁带放入一叠磁带中间，陆离抬头道：“上只笔仙提供的能力是直觉感知，这只也一样。” “……？”沈千摊开双手，表示没懂其中关联是啥。 “在不能接近门的情况下，直觉或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沈千仔细想了想，好吧，这么看的确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 离天黑还有半天时间，足够他们进行一些准备。沈千在网上查到了新闻，与孙胭口述相差无几。 “不太对……不太对不太对。” 沈千忽然念叨起来，一脸凝重对陆离道：“老板我跟了你几年？” “三年零九个月十三天。” “唔……老板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吗？”沈千心中一触，眸子浮现一层雾气。 感觉事情走向变得微妙，陆离径直坦白实情。 “除了年份，其他都是我瞎编的。” 二十三.打不过当然要跑 上当受骗白感动一场的沈千逐渐褪去色彩。 “所以哪里不对？”陆离问他。 沈千转瞬恢复如初，正色道：“我跟了老板你三年，在这期间一次真正的灵异事件都没遇上，但从一周前你遇到那个鬼差之后……你懂我说什么吧？” 陆离知道，甚至他很早之前就发现了。 成立五年的侦探社从未遭遇灵异事件，所有转折点是一周前——那晚过后，灵异事件接踵而至。 这段时间他出门就撞鬼。 但他无人可问，只能作罢。 沈千亦意识到自己提了件未解之谜，耸肩作罢。 没过多久，沈千溜出门，去取从活鸡现杀那里预定的厨刀。 窗外阳光明媚，侦探社里安静如此，并持续了一段时间。 临近正午，沈千回来，怀中揣着被报纸包裹的硬物。 当啷—— 陆离拿过桌上的包装，层层拨开，一股难以掩盖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与想象中的遍布血迹不同，厨刀很干净，与崭新厨刀唯一不同之处是刀身更加暗淡哑光，以及刀刃上几处不起眼的豁口。 “找个鬼捅捅试试？”沈千凑过来。 “晚上就知道了。” 陆离拉开抽屉，收起厨刀。 傍晚黄昏前，孙胭早早出现在侦探社门外。 笔仙是两个人以上的游戏，而孙胭不适合参与其中，所以这次行动陆离带上了沈千。 陆离带上全部武器，三人下楼，坐上老式夏利。 发动汽车，正摇开车窗的陆离开口问道：“地址在哪？” “紫月苑。” “咦？”副驾驶的沈千惊诧回头。“是鼓锣大街旁边的小区吗？” “是呀，怎么了……？” 沈千瞥了眼陆离，见他没开口的欲望，连忙摇头：“……没什么。” 孙胭潜意识感觉哪里不对，又问不出口，只好压在心里。 驶上车道，路上车流如梭，车内气氛安静地有些尴尬。沈千打开电台，想要活跃气氛。 【我的身上有种不可思议的光线~快快拿出那把锋利无比的——】 沈千手忙脚乱关掉电台。 这下气氛更尴尬了。 半小时后，夏利拐进紫月苑小区，停在b栋前。 “就是这里了。”孙胭开口。 推门下车，孙胭在前带路，沈千跟在后面。 陆离锁好车门，抬头遥望不远处。 这里刚好可以看到c栋的正面，即将到来的夜幕下，三楼处一片被熏黑的外墙与空洞窗口漆黑如墨。 都是半年前，都是在同一小区，都是被定义为意外死亡与自杀……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我以后买房可不买这个小区的。”沈千嘟囔着什么。 杨春雪的房子在三单元611，孙胭上楼前有意绕过门口一片区域。 陆离视线落在那处地面，覆盖一层灰土的石砖已经看不出当初的痕迹。 “你留在这里。” 上楼前，陆离叫住孙胭。 “如果真的有笔仙，战斗时我可能保护不了你。” 有普通人在场会让陆离施展不开，以及他不想暴露自己有枪。 孙胭犹豫半晌，拿出口袋里尚且温热的钥匙：“给你们，我从房东那里弄来的。” 陆离接过钥匙，没问她是用何种办法弄来的。 “请务必小心。” 二人迈步上楼，门口的孙胭诚恳喊道。 老式小区自然没有电梯，两分钟后，二人站在611号门前。 沈千看向陆离，后者轻摇头：“没感觉到阴气。” 打开门锁推开房门，一股陈旧气息从门后漫出。 啪—— 随门旁开关，光亮驱散房间的黑暗，再正常不过的布置映入眼中。 房间长久没人清理，落了厚厚一层灰，那股挥之不去的陈旧气息在冰箱附近与衣柜前尤为明显。 腐烂和发潮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陆离走入卧室，床上的被褥乱成一团，桌上，一切都保持当晚布置的原样。 “我们要现在开始吗？” 沈千仰头打量房屋，收回目光时发现陆离已经在桌边坐下。 陆离将画着各种符号文字的纸摆正，用铅笔压住：“开始吧，别让委托人等太久。” “哦。” 沈千坐到陆离对面，二人握笔后由沈千开口：“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话音落下，无形的阴气在房间某一处凝聚。 沈千身后上空，浮现一道浅浅的影子。 “来了。”陆离提醒。 沈千东张西望找鬼，顺便感慨这只笔仙办事效率真高，乃笔仙界劳模也。 却听陆离忽然补充一句：“可能打不过。” “不是吧！？”沈千大惊失色，手上不稳险些丢掉笔。 他非常了解老板，他说打不过，那就真的打不过。 陆离黑眸染上几抹慎重，一字一句：“玩完游戏，把它送走。” “嗯……”沈千微微定神，毫无底气的声音响起：“笔仙笔仙你在吗？” 陆离抬眸，视角里，一抹阴气凝聚的黑线从笔仙影子体内拉出，垂直落在二人手中的笔上。 铅笔开始自行移动，停在“是”上。 沈千再问：“笔仙，我今年的运势会怎么样……” 铅笔移动，在“下”字画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眼见那个字近乎被涂抹划掉，沈千心头升起浓郁不安，急急问道：“笔仙，今天就到这里好吗！” 铅笔去势一顿，缓慢移向“是”字，而后静止不动。 沈千长舒口气，视线从铅笔移开，突然发现陆离一双黑眸锐利如针，右手握住餐刀，死死盯住自己身后，冷漠吐出一字。 “滚。” 话落瞬间，沈千背后感受到一阵刺骨寒意，他用尽全身气力往旁边一扑。 凛冽阴风擦身而过，撕碎的纸张空中飞舞，蒙蔽视线。 在这之中，一抹寒芒闪过，穿透无数碎屑，在空气中留下一道刻痕激射而出！ “啊啊啊啊啊！！！” 厨刀插在空中，原本空无一物的空中竟显露一抹影子。厨刀插在影子左肩，周遭沸腾起漆黑阴冷的气泡。 凄厉叫声在卧室房间回荡。 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沈千爬起，挪蹭到墙边，见到陆离占据优势大喊：“加油！把那个臭娘们笔仙干掉！” 方喊出口，沈千感受到一道怨毒视线落在身上。 沈千心中一颤，装大义凛然喊道：“老板你先走不用管我，我拖住它！” “好。” 陆离点头，毫不迟疑逃出房间。 二十四.尘归尘，土归土 沈千很难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他只是想客套一下啊！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漂浮空中的笔仙抬起一条手臂，遥对沈千。后者顿时如同被箍住脖颈，脸色涨得通红。 挣扎中，沈千贴墙腾空，双腿不断踢蹬。 他无穷怨念化为语言，从齿缝间渲泄而出：“狗老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然后他很快想到，自己做鬼似乎也打不过老板，到时候怎么求饶才能最大程度保持住面子…… 缺氧下的胡思乱想，窒息感突然散去，脖间无形之手消失，沈千落地，瘫坐在地呛声咳嗽。 还不待他反应发生了什么，一道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本该离去的陆离出现在门口，神色平静，身后一道阴影轮廓将他笼罩。 “是替身使者！” 沈千沙哑着嗓子惊呼。 烧死鬼的阴气肆无忌惮向房间里渗透，笔仙的气息一缩再缩。 在气势对决上，烧死鬼呈碾压态势。 “啊！！！” 笔仙虚影发出尖锐叫声，房间里倏然间阴风大作，无数碎屑盘旋升起。 陆离身后，烧死鬼闪身而出，脚步声隆隆朝笔仙冲撞去！ “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 一触即发之际，门外一道喊声响起。 烧死鬼去势一顿，笔仙却丝毫未收手，恨意裹挟阴气，如浪潮汹涌扑上烧死鬼。 烧死鬼躯体纹丝未动，不痛不痒。 “雪儿！” 门外声音的主人冲进卧室，不管不顾跑向笔仙。 “胭脂？” 笔仙虚影身体陡然凝聚几分，化成一道穿着粉色睡衣，右肩插着一柄餐刀的短发少女。 这大概是它始终不露出真身的原因——这幅摸样实在没有威慑力。 一人一鬼近距离凝视彼此，孙胭眼眶含泪，笔仙沉默不语。 “看来结束了。” 陆离走入卧室，将沈千拉起。 “怎么回事？”沈千对眼前的展开一脸茫然，随即后知后的意识到什么。 “所以这个笔仙……就是杨春雪？” “嗯。” 沈千无言，感情和当事人打了半天？ 烧死鬼走回陆离身边，沈千瞧去一眼，如遇天敌般莫大恐惧心中升起，颤抖着移开视线。 “这是我找来的救鬼。”陆离简单介绍一句。 “你不需要改词，救兵就好。”烧死鬼对此有独特的看法。 “你说话流利很多了。”陆离说道。 “我最近有练习。” 两者都是不善言辞的人，几句说完便陷入沉默。 他们对面，彼此凝视良久的孙胭和杨春雪终于开口说话。 孙胭询问当初发生了什么，笔仙，或是说杨春雪诉说事实真相。 杨春雪已经死了，死因的确是笔仙所害。 中途离开的她被笔仙盯上，在其他人熟睡后的深夜，杨春雪被笔仙附体，从窗口跳下坠亡。 但之后发生的事和预计略有出处。 死后，杨春雪因不甘与怨念化身为鬼，将害死她的笔仙撕成碎片。 杨春雪此举间接救了三位室友一命，她们自以为送走的笔仙从未离开，杨春雪只是它的第一个目标。 “嘘……嘘……” 身后一道压抑声线的呼唤声，陆离回头，瞧见沈千挤眉弄眼。 “老板，这个妹子跟你一样勇，可惜没你能打。” 面对笔仙，陆离与杨春雪采取类似的对应。只是一个干掉了笔仙，一个被笔仙干掉才干掉了笔仙。 孙胭抬起手掌想要触碰，指尖却穿过杨春雪的脸颊。 她眼神黯淡，想起被重逢的喜悦所冲散的事实。 这位好友已经死去半年了。 “可以把武器还给我吗？”气氛破坏者陆离开口。 杨春雪看去，新仇旧恨累积到一起，阴气弥漫：“我可以捅你一下吗？”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人被杀，就会死。” 杨春雪无言以对，忿忿攥住右肩餐刀，扯出丢弃。 当啷—— “还你！” 阴气从她右肩伤口渗出，随伤口缓慢愈合而消失。 厨刀有攻击力，但伤害有限。 “谢谢。” 陆离点头谢过，弯腰捡起厨刀，翻覆检查一番，确定刀身没有其他变化后收起，继续道：“我想问一些问题。” “有问必答不知道！” “雪儿……”孙胭轻唤一声。 “嘁……”杨春雪不爽的偏过头。“问吧！” “那只笔仙害你时有没有说过什么，或者透露出什么消息。” “没有。” “你的死只是意外？” “是！” “我没问题了。” 杨春雪略感意外中，陆离退回原位，不再打扰她与孙胭的叙旧。 陆离转身对烧死鬼说：“你听到了，她的死只是意外，和你被害没有关联。” “那只水鬼呢？”烧死鬼还记得唯一的线索。 “它的状况有些复杂，正好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现在？” “等会。” 他要拿到杨春雪的能力才能返回下水道。 另一边，阴阳相隔的好友很快陷入沉默。孙胭意识到什么，带着忧虑的视线看向陆离。 在她看来，驱魔人抓鬼简直再正常不过。 但当脚步声响起，陆离迈步走来时，她忍不住出声：“等一下，可不可以……” “胭脂你不用劝他了。” 意料之外，开口阻拦的居然是杨春雪。 “我感觉得到，自己的思绪正伴随时间推移变得紊乱，我现在已经记不起很多以前的事了。我想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变成鬼故事里那种到处害人的鬼。你知道的，我绝不要变成那样。” 杨春雪紧紧凝视这位曾经最好的朋友，一脸认真。 “没有其他办法吗……” 杨春雪轻轻摇头，略带敌意望了眼烧死鬼：“除非到那只黑炭的层次，但我到不了的。” 孙胭低下头，眼圈变红。 “乖~别哭。下辈子投胎我会变成男人来爱你的。”杨春雪拍了拍孙胭脑袋。 孙胭牵强笑答：“我才不要等你二十年。” 杨春雪不再理她，飘到陆离身前轻哼一声：“来吧。” 陆离掏出厨刀，捅进杨春雪的脑袋和心脏——他当然无法这么做。 只会硬核抓鬼的陆离尝试开通新业务，他双指点在杨春雪眉心，心中轻唤一声：收。 无形吸力在陆离指尖泛起，杨春雪的阴气涌入陆离指尖，身形逐渐淡去，数秒后消失。 只剩一道孤寂的声音回荡在卧室。 “好想再感受一次阳光啊……” 孙胭泪流满面。 二十五.怪物图鉴有召唤功能似乎很合理 陆离从心底里讨厌悲剧，当然，他不会将这些表达出来。 哪怕他现在感同身受的感到悲伤。 “我去趟厕所。”陆离转身走向客厅。 陆离无意保密自己的一些事，但鬼差册不适合让一名不熟悉的陌生人知晓——尤其旁边还有一位怨灵级鬼怪。 进入狭小沉闷的卫生间，反手关上门，陆离取出鬼差册，翻至新出现的一页。 [笔仙] 鬼 册子里弯月如勾，一道剪影坐在窗边，小腿悬在阳台外，微微晃荡，身后披洒大片笔墨阴影。 简单几笔勾勒出一名无忧无虑且叛逆的少女。 没有判词，意为仍有遗愿，不过这不重要。 收回鬼差册，陆离默念鬼差册，唤出笔仙的能力。 熟悉的阴冷气息从心底涌现，扩散至全身，而后突然如被抽空，在近在咫尺的面前凝聚出一道轮廓。 这与以往使用能力后截然不同。 尤其是轮廓变得清晰后。 “你怎么还在？” “我怎么还在？”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响起。 白惨惨的灯光下，陆离注视着杨春雪的同时，杨春雪也在注视着陆离。 两厢对视无言。 可能是因为与以往采取的物理超度方式不同，可能是心中默念的那一声收，杨春雪被以另外一种方式录入鬼差册。 很显然，这又是一个前任鬼差没有交代的功能。 陆离心中叹息一声，决定将【找其他鬼差】的优先度提升。 “老板？你在里面吗？” 门外喊声惊醒二人，一人一鬼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移开视线。 “我不在。”陆离回答。 “你在干嘛？”沈千拧动门把，发现门从里面反锁。 “上厕所。” “不对吧？我好像听到了女人的声音。”沈千趴在门缝处，试图向内窥探。 “里面有鬼，他有危险。” 烧死鬼感知到门后的阴气，迈步向前，双拳攥紧。 沈千回头，就见烧死鬼带着刺鼻烧焦味迎面冲来。双目瞪起，脚下一踏扑向一侧。 扑倒在地，沈千顾不得身上疼痛，转头看去，却见木屑飞溅，烧死鬼两只手臂砸入门内，双臂向外一分，木门如一块泡沫板被掰成两片。 木板飞出间，卫生间全貌展露眼前。 沈千嘴巴越长越大。 孙胭探身从烧死鬼身后冒出。眼睛红肿，悲伤还没散去的她看到眼前一幕，怔在原地。 狭小的空间，陆离的背脊对着众人。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到未及他嘴唇高估的杨春雪紧贴着他，气氛旖旎。 陆离转身，露出杨春雪的鬼影：“如果你们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就是你们想错了。” “不愧是老板，连借口都这么与众不同。”沈千从惊诧中脱离，边爬起边以一副重新认识陆离的语气道：“我没想到你居然丧心病狂到连鬼都下手！” “对鬼下手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是实体的话。”陆离流露一抹困惑，微微歪起头。 他身后的杨春雪突然捂住心口，这种被萌到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喂这时候难道不该解释下是误会吗……”杨春雪总算没忘记什么，装作强硬说道。 虽然语气透着一股心虚。 “不需要，他们不会误会的。” 陆离平静而坦然，他这幅摸样其他人也很难追问什么了。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君子坦荡荡？ “所以这到底怎么回事，雪儿她不是应该已经……” 陆离微微张嘴，随即想到什么。 要解释杨春雪为什么会出现，就要解释鬼差册，要解释鬼差册就要从头开始介绍， 所以陆离……身形笔直，默然不语，屏蔽外界一切交流。 “……是这样，我的确已经到了……地府，然后黑白无常告诉我……告诉我……” 杨春雪很艰难的磕磕绊绊编织谎言。 “告诉我……这家伙遇到困难需要帮助就让我回来帮他，我就回来了！” 谎话编的拗口，偏偏在场人大都深信不疑。孙胭刚接触崭新的世界，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尤其是从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口中。 至于沈千，这家伙十分清楚陆离的鬼差身份，所以有黑白无常和地府不稀奇。哪怕有一天一个和尚自称自己是唐三藏他也会差不多相信。 烧死鬼……它有点傻，烧坏脑子了，很好糊弄。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孙胭小心翼翼的话语中带着期盼，惹人心疼。 “……不太可能。”杨春雪轻叹一声，抬眸悄悄看了眼陆离的后背，神色复杂。“我很可能要跟着这家伙。” 身为鬼魂，她能比陆离感知到更多细微的东西。自己重新出现人间后，多出一条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形丝线，连接着自己与陆离。至于生死或是自由是否由自己操控，她感知不到。 不过没死，还能保留自我意识，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杨春雪解释完毕，陆离也从待机模式中脱离，环视一圈后开口：“门是谁打坏的？” 两道视线不约而同落在烧死鬼身上。 “记得赔门。” “我什么都没有了。”烧死鬼沙哑着声音，眼眶闪烁猩红。 “那沈千垫付。” “啊？”沈千愣愣回复，随即如梦初醒般大叫一声：“啊！？凭什么！” “你是始作俑者。” 陆离黑眸在沈千身上一顿。 “我赔！我赔！”沈千愤恨大喊。 “接下来我有些私事要处理。”陆离意有所指。 沈千会意，轻咳一声朝孙胭使眼色。后者勉强看懂，却是不舍看向杨春雪。 “有时间我会去看你的。”杨春雪飘到孙胭身前，虚抱住她，目送好友跟随沈千离开。 房门关上后，陆离问向杨春雪：“你还能在外面呆多久？” “我不知道。”杨春雪蹙眉，轻摇了摇头。 “那等回去后再说。”陆离转向烧死鬼。“有空吗。” “要约会吗？”烧死鬼沙哑回答。 “……是关于那只水鬼。” 陆离忽略掉奇怪的部分，径直进入关键点。 “虽然离预计产生很大偏差，不过也可以，如果你肯帮忙可能效果会更好。” 二十六.莫名其妙的气氛 -潮湿阴暗的地下通道- 比起第一回孤家寡人，这次陆离身边热闹了那么一些。 烧死鬼，以及似乎被鬼差册收复的笔仙。 下水道入口保持上次来时状态，除了上一波前来探险不知死活的年轻人们，不会有人想要进入其中。 其中就包括身边的两只鬼。 烧死鬼无需多说。她死于火，若算上五行应属于火，自然对水汽浓郁的地方有所不喜。笔仙则是单纯对下水道这种地方有心理性厌恶。 白光从手机探射出，有限照亮身前十几米内的范围，略微浑浊的水流涌动，泛起奇异波光。 无人交谈。 水声也无法冲散的沉闷气氛一直持续到陆离放缓脚步，握在掌心的手机举的更高。 光亮范围尽头，一扇与暗沉墙壁近乎融为一体的铁门露出一角。 “你们感觉到什么了吗？” 陆离眼中带着慎重，头也不回问身后两只鬼。 “能先告诉我怎么回事吗？”憋了许久的杨春雪按耐不住，率先问道：“我到现在还什么也不知道。” “我在调查一件委托，目前这件委托的唯一线索，一只鬼，可能就在门后。但有人警告过我‘远离插着钥匙的门’，她就是被门害死。” 陆离简单概括一番经过，未说的太详细。 “正如你们看到的，很不巧，这扇门上有钥匙。” 他举起的手掌微晃，远处的钥匙孔处闪光一抹亮光。 “且不说这种可疑的借口……”杨春雪叹了口气，一副看错人的模样。“你居然被一扇有钥匙的门吓到了，难道说你以后看到这种门会绕路走吗？” 陆离弱门可还行。 “如果可以的话，是的。”陆离认真点头。“所以你们感受到什么了吗？” 杨春雪带着质疑望向铁门，良久后摇头：“没有。” 烧死鬼一动不动，态度说明一切。 陆离追问：“什么都没感受到？阴气呢？” “嗯。” “果然有问题么……”陆离蹙眉。 在他的感知里，淡淡阴气飘荡在门的四周，同时还有一股难以言状的恶意。那股恶意如触手延伸向门外，虚空中飘舞，等待无知的人进入范围。 并且比上回更加活跃。 烧死鬼的躯体突然前倾，迈动沉重步伐走向那扇门。 擦肩而过时，陆离抬手攥住烧死鬼的手臂。 “理智些，门后那只鬼只是线索，不是凶手。” 陆离低估了彼此实力的差距，他无法拉住烧死鬼，被带动的脚下踉跄，向前跌出一小步。 好在烧死鬼停了脚步，回头看来。 拿自身安危去测试是十分无脑的行为。 从利益角度来说，烧死鬼去测试[插着钥匙的门]的真假自然皆大欢喜。如果是假，得到线索继续调查。如果是真，他不会实质损失什么，只不过烧死鬼会再死一次而已。 不过她已经很可怜了，不能再不明不白的死第二次。 二者无意，见者有心。杨春雪留意到陆离拉住烧死鬼的手臂，心中一触。 难道到了那种层次后……就可以拥有实体了么。 烧死鬼注视陆离平静面庞片刻，头颅低垂，瞳中猩红落在握住手臂的那只手掌。 陆离十分自然地松开，后退半步道：“我会想办法的，我们先回去吧。” “你送我。” 烧死鬼抬头，猩芒直勾勾注视陆离。 “……？”陆离皱眉歪头，表示不解。 “我一只鬼在外面不安全。”烧死鬼回答。 “……？” 短暂茫然，陆离若有所思问道：“你是想说害怕伤害到别人？” “不是。” “……我明白了，我先送你回去。”并没明白的陆离微微颔首，偏头看向杨春雪。 “我自己来！”杨春雪一打响指，化为一团阴气钻入鬼差册内。 陆离暂时放下疑惑，与烧死鬼一同离开阴暗的下水道。 光明渐渐远去，门周边的一切重新蛰伏于黑暗。 黑暗中只剩下水流声回荡着持续着，直到某一刻，四周响起若隐若现的窃窃私语…… …… 从河道台阶上来，月色正浓。波光粼粼的河边，昏黄路灯下，空旷长街中，一人一鬼并肩而行。 走过石桥，进入紫月苑小区，来到c栋楼下，陆离又十分自觉的跟随烧死鬼上楼。 302室门前，陆离站定。 走到门后的烧死鬼发出邀请。 “进来坐坐吗？” “不了。” “我很无聊，你可以常来吗？” “如果有空的话我会的。” “那再见。” “嗯。” 简单又诡异的交谈结束，陆离反身下楼。 从幽暗无光的楼道出来，陆离抬头，一道漆黑轮廓站在漏风的窗后，静静矗立。 似乎总感觉哪里有问题。 默默收回目光，他走向停车位的车子，启动离开。 …… 嗡嗡—— 白炽灯闪烁几下，驱散房间的黑暗。 房门关闭声紧随响起。 哗啦—— 钥匙串划过抛物线落在沙发上，陆离环视一圈熟悉的侦探社，走到隔壁卧室和洗手间厨房，将所有灯光打开。 黑暗无所遁形，躲在角落伺机而动。陆离回到书桌后，坐入松软的椅子里。 他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扫去不相干的想法，陆离坐直身体，尝试召唤出笔仙杨春雪 现在的他有太多疑问了。 不止是关于杨春雪，还有遇见李梅后鬼差册堆积的种种旁枝末节。因为追踪女友的下落无心顾及，使得这些东西像搅成一片的线团，越积越多令人心烦意乱。 如今线索暂时中断，陆离也有时间捋顺这些线团了。 阴气蔓延周身，而后离体，于书桌上空凝聚一道虚幻身影。 杨春雪左顾右盼，随后低下头与陆离对视。 “坐吧。”陆离抬起手臂，示意桌后的椅子。 “请等一下。”杨春雪比出暂停的手势。“在你问我问题之前，能不能让我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我玩了把游戏就被笔仙附身自杀，然后报仇把笔仙弄死了浑浑噩噩发呆了半年，神智刚清醒些就被两个混蛋拉了过去，还被捅了一刀，气得不行教训回去，某个混蛋中的混蛋居然找了个超级能打的鬼帮手，差点被打死的时候莫名其妙被好朋友拦住，伤感了一会儿我就被送去地府了，结果没过多久我又突然出现了，总之——” “我现在很乱啊！” 二十七.达成共识 陆离默默看着杨春雪发泄。 她飘在书桌上，因为嘶声力竭的喊声而胸口急促起伏。 他还不知道鬼原来也要呼吸？ 等了片刻不再有声音，陆离开口：“说完了？” “嗯！”杨春雪重重点头，从书桌上飘到椅子上，与陆离平视。 “可以，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起始和经过。” 陆离说着，从抽屉里取出录音笔，搁在桌上。 嘀—— 录音笔亮起灯。 杨春雪投去询问目光。 “我不想解释太多遍。如果再遇到需要解释的对象，就放录音。”陆离坦诚回答。 而后，他从第一夜撞鬼并遇见李梅的事叙述起来。 杨春雪当然会插嘴，换做任何一个人或者鬼都会忍不住插嘴，问诸如“鬼差？”“枪是哪来的？”“为什么你不怕鬼？”等问题。 陆离没有优先回答。等到十几分钟后讲完全程，才回答三个提问，分别是：“是鬼差。”“枪是不引人注意的分开打造零件花费三年时间才凑齐组装成的。”“我不怕鬼因为我死了也会变成鬼到时候怕的会是对面。” 啪—— 陆离关掉录音笔，将之收起：“还有问题吗？” “暂时想不到了……”被故事中的信息量以及回答中的信息量冲击的杨春雪愣愣摇头。 憨态模样一点不见笔仙身份出现时的气势。 “那么轮到我问了。”陆离将心中几点问题按照优先度排序，而后开口：“你去过地府了？” “没有。”杨春雪摇头，并在陆离追问前说道：“被你收掉后感觉坠入到一个纯白无暇的空间，然后过了没一会儿就被你拉出来了。” “两次召唤都是这样？” “嗯。” 【鬼会被收在鬼差册中】【鬼差册中无时间概念】 陆离记下两点信息，继续询问：“你能感受到鬼差册对你的限制吗？” 杨春雪犹豫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你问的太笼统了。” “那我细分问题。第一，你能在外面逗留多久？” “我不知道，但我的阴气会减少……” “会恢复吗？” “在鬼差册里会随时间回复。” “你能离开的最大距离是多少？” “似乎没有范围限制，但离你越远阴气消耗越快。” “你可以攻击我吗？” 啪—— “咦居然可以。” “……你能主动出来吗？” “不能，但我能主动回去。” “你可以反抗鬼差册吗？” “怎么反抗？” “这个问题去掉，除了这些，还有其他限制吗？” “似乎有……我感觉得到有一根丝线连接着我和你。” “什么线？” “我说不清。总之这根线会让我觉得‘我必须跟着你’。” “来自鬼差册的某种限制么……”陆离若有所思。问到现在结论已经清晰，他对笔仙使用的超度手段实际是一种收服功能，或者称之为捕捉。 这种捕捉会对收服的鬼怪进行一定程度的限制，但限制极小，即使杨春雪这种最低级的鬼魂等级也能连续在外呆十几个小时。 更不用提被收服的鬼居然可以攻击鬼差册的主人。 好吧，鬼差册的功能越来越像游戏设定了。 至于收复功能是前任忘记说还是她也未曾发现，陆离不得而知。 关于鬼差册的疑问结束，陆离转问其他：“你的能力是什么？” “我可以用阴气举起东西或是攻击，但没法防御，就像念力你懂吧？” “嗯，你家人在哪？” “……我是孤儿院长大。” “抱歉，你会怕阳光吗？” “不怕，但我在阳光底下阴气消耗速度会变快。”杨春雪歪头想了想，补充一句：“如果阴气用光我可能会受到伤害。” “我没要问的了。” 陆离上身前倾，手臂落在书桌上，双手交叉置于唇边，安静思考。 疑问解决，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这只鬼的安置问题。 陆离随性而自由，他不愿制造规则，一些如“强制令杨春雪听命自己的”常规手段他也不打算使用。 桌对面的笔仙逐渐浮现不耐之色时，陆离终于开口。 “首先对于没有把你送去地府这点我表示抱歉，这一切归咎于我业务不熟练。不过现在的情况也不算差，起码你还留在人间。而既然鬼差册有这项功能，说明鬼差允许有鬼跟班鬼打手，你不需要担心下面会来找麻烦。” 陆离黑眸平静注视杨春雪，不管她神情中的触动，继续说道。 “我讨厌不必要的麻烦和繁琐的规则。所以我不会对你进行限制，你可以自由待在外面做想做的事，除了犯法。还有最好不要离我太远。毕竟这个世界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但不会像我这样好说话，尽管我到目前为止还没遇到过。” “你觉得如何？” 陆离询问后的几十秒，杨春雪才如如梦方醒：“呃……这么好？” 她神情带着几许质疑和不信。 “虽然你被鬼差册收复了，但我们不是上下级关系。”陆离后靠，挤入老板椅中。“如果形容的话，更像是个因为种种原因讲来需要生活在一起，但现在彼此还没熟悉的朋友。” “你说得对……而且我现在感觉你不是那么混蛋了。” 她决定不记被捅一刀的仇了。 这项提议对彼此而言都是好事。 杨春雪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还有生命。陆离得到了一位鬼帮手，还不需要付工资。 双赢。 …… -第二天稍早些时候- “嘚嘚嘚嘚嘚嘚……” 清晨独有的味道从窗外飘入客厅。 沈千缩在沙发一角，浑身抖个不停 “杨春雪，这是沈千。沈千，杨春雪。”陆离捡起掉落在地的早餐，放到茶几上，直起身为彼此介绍。 “你好，我是杨春雪，鬼差册上的定位是笔仙。” “嘚嘚嘚嘚嘚嘚……” 沈千抖动的更加剧烈，腮帮子颤个没完。 他僵硬的转动头颅，眼睛里写满救命看向陆离。 陆离对此不解：“这不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看见鬼？而且你们昨天晚上不是见过？” 沈千一副快哭了得样子：“别人家闹鬼和自家闹鬼能一样吗！就算我梦寐以求，就不能循序渐进吗！这也太突然了，裤衩一下就带个鬼回来，一点也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 话音落下，一道幽幽语气从头顶传来。 “我现在的样子……很吓人吗！” 二十八.中场休息 沈千流露出一种十分扭曲，怪异的表情。 那是听到声音后要下意识抬头，随后意识到头顶是什么东西。想抬头与想低头，下意识与抗拒混合在一起的表情。 然后沈千愣住。 杨春雪漂在空中，低头俯视沈千。 少女独有的精致令人提不起恶感，尤其在她穿着粉色毛绒睡衣的情况下。 “……还、还能接受。”沈千咂咂嘴，忽然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甚至有些觉得昨夜陆离拿刀捅这么一位精致的鬼小姐实在没人性。 当然，如果换做烧死鬼就是另外一说了。 杨春雪从沈千头顶飘离，后者心中一松，磕绊道：“那么这位笔仙小姐……现在是我们侦探社的人了？” “算是吧。”陆离想说什么，忽然望向门口。 下一刻，敲门声响起。 出于职业习惯，沈千跳起来要去开门，突然想到什么看向杨春雪。 陆离说道：“你去卧室躲一下。” “没问题。”杨春雪应声，飘向卧室，身形穿过紧闭的房门。 数秒后，一张近乎透明的脸颊从门后探出，暗中观察。 另一边沈千拉开门，一道令人感到意外的身影出现在身后。 “我是来看望……你们的。”孙胭挥手打招呼，依旧拘谨的走入侦探社，顺便将一团红布递给沈千。“这是我送的——雪儿！” 孙胭浮现喜色，惊呼一声。 躲在门后暗中观察的杨春雪飘出，围着孙胭旋转。 铜铃般的清脆笑声不断。 看起来和谐极了。 噔噔咚—— 陆离轻敲桌面，阻止两位少女的叙旧。 他抬手指向卧室：“你们可以去里面说悄悄话。” 杨春雪与孙胭对视一眼，轻轻拉起她的手掌，一同钻入卧室。 房门闭合，客厅里一静。 沈千原地打了个哆嗦，走到书桌前坐下，将红布丢到桌上道：“线索又断了？” “嗯。” 陆离平静的点头。 沈千发现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平静，甚至还有闲心拆开孙胭带来的红布。 说来也是，他的女友失踪足足五年，陆离也寻找了足足五年，如今只是变得和其他时间段一样。 或许花钱雇人去那扇门前探路是个好主意，但如果那样陆离便不是陆离了。 他不算好人，却绝不会让不相干的人承受不必要的恶果。 陆离展开卷起的红布，印着八个烫金大字的锦旗显露二人面前。 救妙 我手 鬼回 命春 “妙手回春，救我鬼命……啧。”沈千的反应浓缩在最后一字中。 陆离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撤掉墙上的锦旗。 沈千适时提出自己的看法：“要不咱把锦旗和事务所业务都改一下吧，毕竟你现在是地府公务员编制了，装驱魔人是不是有些犯原则问题……？” “挂在那幅锦旗旁边。” 沉默片刻，陆离将锦旗丢给对面沈千：“不需要改变，如果有问题下面的同事会来找我——正好我有些问题想问。” 他像是个被临终的老警察拉住的山村野小子，老警察说了句从今往后你就是警察了一定要维护世间和平，就留下警官证和配枪撒手人寰驾鹤西去。野小子只知道什么是警察，除此以外一无所知：不知道法律，不知道有多少同事，不知道警察要做什么，不知道警察有什么权利——甚至不知道枪的正确用法。就在昨天，野小子刚刚知道枪不止能用来垫桌角，还可以用来砸人。 如果能有同事上门找来，那再好不过。 “你是老板，你说了算。”沈千唉声叹气，捧着锦旗跑去挂到墙上 现在陆离有两面锦旗了。 男人间言无不尽一般只有两种情况：正在喝酒吃饭，或者是两个基佬。 所以不多时二人没了交流，陆离倚进老板椅中闭目养神，沈千侧坐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中，玩起手机。 时间静静流逝，直到差不多一小时过去。 吱呀—— 房门拉开，孙胭从中走出，眼中带着盈盈笑意。 杨春雪眸如月牙，同样在笑。 孙胭先是礼貌向陆离和沈千告别，而后拉起杨春雪嘀咕了些女生间的悄悄话，挥手离开。 “我还以为你们会多呆一阵。” 孙胭走后，陆离对飘来的杨春雪说。 杨春雪漂到陆离一侧，在书桌边虚坐下：“是我赶走她的，我跟她说我不能出来太久。” 陆离一言不发，等待杨春雪继续。 她眉眼间附上几抹担忧：“她的阳气正在变弱……因为我。” “！？” 沈千又露出那副滑稽的扭曲面容，蹑手蹑脚起来，溜向沙发。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陆离未有太多意外。“关于这点无数典籍志怪小说和鬼故事都说过，鬼与人在一起会吸收人的阳气，哪怕鬼并不想这么做。” 杨春雪叹气，吹出一口阴风：“我不想害她……以后麻烦你不要再让她来了……” 一只笔仙不想让生前的好友因为自己而受伤，乍一看简直温暖人心鬼中翘楚。 “现在是现代社会。”陆离语气有些奇怪。 “什么？”杨春雪微愣，没能明白。 陆离继续说：“你们不会视频聊天吗？再不济也可以打电话。” “……我去注册帐号！” 杨春雪一脸躁意，羞愧地穿入门后。 沈千从角落里冒出来，急切问道：“你快看看我阳气没少吧！” “没少。” 没有开通看阳气功能的陆离平静回复。 “真的？” “真的。” “没骗我？” “我从不骗人。” 沈千江信江疑溜回角落。 卧室归杨春雪，沙发归沈千，老板椅归陆离。 上午时间静静流淌而过。 下午，陆离抽空去了心理医生那里，向他告知自己已经恢复正常。 “我已经没有心理问题了。” “你确定吗？”办公桌后，心理医生低头书写什么，偶尔抬头回复一句：“那是好事，很高兴你能康复。” “谢谢。” “请等我一下……好了。”心理医生写完文件，起身走到陆离对面的沙发坐下，无奈解释道：“两小时后会有个狂躁症患者，我要尽快弄出治疗方案。原因你懂得……他很狂躁。” “所以能告诉我那天晚上的病人是怎么回事吗？他是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疯子？我很好奇。” “不是，那只是真的鬼而已。”陆离回答。 “……” 二十九.水鬼差事：准备干活 陆离侦探社恢复了往日的清闲。 甚至更加清闲。 那些根本没有鬼的，鸡毛蒜皮琐事的委托被侦探社单方面拒绝。而众所周知，这种委托占据侦探社所有委托的百分之九十九。 如果没有孙胭的委托，这个比例本该是百分之百。 不过陆离并未拒绝的太死。如果有人肯花比大价钱的话，他还是很乐忠去演场戏的。 尤其在有了病死鬼的能力后，可操作空间更大，幻觉一放换谁来都会竖起大拇指称赞：猛鬼克星！ 平日里爱瘫在沙发上的沈千此时不见踪影。正逢春夏相交时，花粉过敏从而早上咳嗽不断的沈千怀疑是自己阳气不足，导致体虚，所以和杨春雪错开时间。 后者活跃于凌晨至上午，前者会在中午时分出现，晚上离开。 此时，杨春雪躲在拉上窗帘的阴暗卧室，电脑屏幕映得她的虚影忽明忽暗。 从鼠标晃动程度来看是在玩射击游戏，虽然她无法触碰实物——其中当然包括键盘与鼠标。 不过不好意思，有阴气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书桌后，陆离手指交错置于下颚。 他的屁股已经与老板椅持续接触十几个小时了，并且一起度过八个小时以上的睡梦。 与卧室被占用无关，即使平时他也很少选择在床上熟睡。比起安逸柔软，令人容易放下警惕性的床铺，不那么舒适的老板椅更适合他。 几分钟后，卧室里有了新的变化。 屏幕散出的光芒趋于静止，鼠标和键盘违反空气动力学的漫天飞舞。 她又输了。 用阴气打游戏的体验实在糟糕的无法言喻。不能用脚打游戏来比喻，硬要形容的话，像是身上套了一件贴身作战服然后钻入巨大的机器人中再操控机器人打游戏。 手感那种东西只存在于想象中。 咯哒—— 塑料材质落地发出的清脆声，杨春雪幽幽飘出卧室，在书桌后坐下，双手杵在桌上学着陆离模样。 “你很闲吗？”陆离抬眸，静静看向杨春雪。 “与其说闲倒不如说是不适应。”杨春雪拖着下巴，手肘看似搁在桌上，实则差了一两厘米：“本来以为人生暗淡，接下来要和一票牛鬼蛇神混在一起，结果眼睛一睁发现还在上面，接下来还能一直呆在上面……就是这种感觉你大概能懂吧？” 陆离回答：“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嗯！就是这个！”杨春雪坐直起来，身体微微前探：“话说我想问个问题。” “问吧。” 杨春雪眼眸微眯，一脸古怪：“为什么你遇到鬼想到的居然不是跑，而是动手？” 可能与陆离相处过的每只鬼都想问这个问题，其中被陆离物理超度的可能会更想知道。 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始作俑者，就要从最初遇到的病死鬼说起了。 它起了一个坏头。 “跟你一样。”陆离简短回答。 他觉得杨春雪与自己是一路人，只是她运气差了些。 “哼哼……” 对于这个答案杨春雪还算满意，轻哼几声重新坐下，有一茬没一茬闲聊：“那个黑炭比我厉害非常多，是超越我一个层次的家伙，看起来跟你关系也不错……你不把它也收了吗？” 这里只有她一只鬼感觉怪怪的，多个伴也好。 “我拒绝。” “随便你吧。”杨春雪撅嘴吹了吹刘海，飘荡而起：“快没阴气了，我回去充电了。” 挥手告别，杨春雪化为一团阴气，钻入陆离胸口的鬼差册。 侦探社恢复安静。 陆离则在思考杨春雪问出的问题。 明面来看，收复烧死鬼似乎性价比极高，尤其烧死鬼并未对陆离有所敌意。一旦成功收复它，之后的鬼差生涯完全可以预见：找鬼——放烧死鬼——打得半死——自己补刀——图鉴到手。 但陆离还是选择拒绝，原因无它。 烧死鬼不可控性太高。 笔仙杨春雪尚成年，死前仅仅是名大二学生，死因也是被鬼害死而非被人害死，虽说性情任性但本质不坏——尤其还有一位好朋友孙胭并不介意她变成鬼，依旧愿意陪在身边。 种种加起来，她整体趋近于平稳。 烧死鬼孔南晴截然相反，相貌美艳的她被人陷害，活活烧死，死的时候还没男友。化成鬼后又状若黑炭，死了半年无一名亲朋好友来过问——更是因为怨恨从鬼魂晋升为怨灵。 这些加起来，如不稳定的炸药。 换一个通俗易懂的比喻：有两位访客来陆离这里想要租房，一人是花蔻年华相貌清秀还在上学的男孩子，一人是神情阴郁沉默寡言身份未知的男人。 很好做出选择。 偶尔有交谈声楼下响起，顺着窗口飘进，给安静的侦探社增添一些人气。 时间推移，时针与分针在12点重合。 门外准时响起钥匙插入门孔声。 沈千来了，很可能是有意等到正午才选择上来。 “她回去了？” 沈千鬼鬼祟祟探头进来，东张西望。 “嗯。” 得到回答，他长舒口气地关上门，溜进客厅往沙发里一瘫，故作关心道：“老板你没什么不适吗？比如阳气被榨干什么的……” 沈千流露猥琐笑容，表明他是故意用“榨干”这一词汇。 “感觉还好。”未有不适的陆离回答。 “不愧是被地府选中的男人。”似夸赞似嘲讽一句，视线落在陆离身上，忽然发现什么，面色渐渐变得古怪：“我说老板……你不会从昨晚到现在没挪开过屁股吧？” “有问题吗？” 沈千无言以对，沉默下来。 表面平静，内心波涛汹涌。自认为尽职尽责的他认为老板不该如此堕落下去—— 他双目一凝，沉重开口：“我有一言，请老板静听。” “不听。” “诶——”沈千拉起长音，随即神情凝重继续道：“事关线索！” 陆离静静注视沈千数秒：“说吧。” “我们的线索不是那只水鬼吗，虽然他现在躲在门后不出来，但我们可以用一些小手段逼他出来……” 沈千的笑容渐渐扭曲。 “我可去过他的老家，见过他的父母……” “犯法了。” “呃……嗯。”沈千闭上嘴巴。 然后就听陆离声音响起：“那就试试吧。” “……？” 三十.想……想不到标题了…… 少云乡离平陵市二百余里，无论大巴还是驱车路上都会耗费两个多小时。 正午过去，恐怕到了后要不了多久就是傍晚。 不急于一时，陆离暂定为明日清晨出发。不过以防万一，他让沈千去五金店买一副链锁，于下午去了一趟地下通道。 幽幽凉风的下水道栏栅处仍保持原样，撬开的铁链丢弃一旁，无人理睬。 陆离用买来的链锁将栏栅门锁住，避免最近有工作人员或闲杂人员误入其中。 回到侦探社，沈千将上次少云乡一行打探到的消息全盘托出。 水鬼真名刘镇，少云乡人，高三学生。五六年前在城西水库和同学玩耍，随后一起失踪。第二天家长发现不对报警，警方在城西水库搜索后发现痕迹，随后打捞到尸体，但只找到四具，刘镇和一名同学的尸体至今没有被找到。 值得一提，刘镇所在的西山私立高中在随后半年内因为经营不善地理位置偏僻等理由倒闭，那片校区就此荒废下来。 刘镇家里有四口人，父母近五十岁，在老家务农种田，有个哥哥在临县做建材工作。所以虽然中年丧子，但这个家还不至于因此崩塌。 甚至他们还抱有一丝希望——儿子没死，只是贪玩跑去其他地方了。 毕竟尸体至今没有找到。 去乡下没什么要准备的。一把格洛克，一把厨刀就是陆离的全部装备了。 一旁的沈千瑟瑟发抖，祈祷不会有不开眼的乡下野鬼来找麻烦……这位可真是个狠人啊。 杨春雪对能出去散心表达欢喜，并与陆离约定到时候将她放风出来一会儿。 沈千辗转难眠中，一天过去。 第二天上午九点，陆离和沈千直奔汽运站，乘坐前往少云乡的大巴车。 天气有些阴沉，云层后的太阳仅剩一圈光晕。天气预报说多云转阴——仅供参考。 上了车，座位上的乘客大都衣着朴素，拎着蛇皮袋堵在过道，无数交谈声混杂一起，吵得人头晕脑胀。 陆离迈动修长双腿，身后跟着艰难挤过的沈千，费劲坐至最后一排。 离发车还有几分钟，靠窗的陆离闭目养神，一旁沈千则表现的心不在焉。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出这个馊主意。现在可好，二人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 “我们是侦探社啊……遵纪守法不好吗……老板你理智一些你还年轻啊……不值当不值当我们可以想其他办法……他们是无辜的啊……我不想绑架人啊！” 沈千碎碎念叨，说至最后难免声音大了些，好在车内吵闹，没人留意最后排的异样。 陆离望向窗外的黑眸收回，落在沈千身上：“我有说要绑架他们吗？” “诶？没、没有吗？” “嗯。” “什么嘛，你应该早说呀你怎么不早说你早说呀你早点告诉我呀……”自知丢人的沈千用话痨缓解尴尬。 陆离黑眸微微眯起：“如果你不能闭上嘴巴的话，我帮你。” “行吧，我不说了。”沈千自怨自艾，而后便狗改不了吃屎般问道：“那我们不去绑……强行邀请对方来我们这里做客，去干嘛？” “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就在这时，大巴车微微震动，前排的车门闭合。 关上车门的司机朝后排嚷道：“准备发车了！” 喧嚣为之一静。 …… 窗外景色飞速向后掠去。 开始的高楼大厦被替换成低矮错落的民房，又被成荫的树林与绿油油的农田取代。 人类留在这片土地上的痕迹正在逐渐消失，然而很快，路程前方出现连成一片的民房。 嗤—— 大巴车停下，几名乘客扛着袋子下车，混合泥土的植物气息钻入车内，冲散沉闷的空气。 “下一站就是了。”头晕脑胀的沈千神色一振，小声说道。 陆离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他很喜欢安静的坐着，一动不动。 沈千曾笑话他以后绝对会老年痴呆，被扣了一个月奖金后就不再说这种话了。 汽车驶动，道路两边的树林重新向后退去，二十几分钟后，大巴前方终于出现大片建筑群。 “少云乡要到了啊。”司机转头嚷了一句。 不需要他说，车内的大半乘客躁动起来，活动着身体，喧嚣声散开。 两分钟后，大巴车停于车道边，等待已久的乘客纷纷起身，扛着大包小包向车下拥挤。 陆离看向沈千，他没有要起来的征兆。 “我们还有段路。”沈千噙着古怪笑容回答。 陆离点点头，重新望向窗外。 大巴转瞬空荡下来，只剩下最后一排的陆离二人。司机抽空望了眼后视镜，嘟囔些什么，关上车门重新启动。 低矮民房窗外掠过，很快再次变成了树林与农田。十几分钟后，大巴在一条土路前停下。 哗—— 车门打开。 司机甚至没说这是哪里。 “我们到了。”沈千起身舒展身躯。 陆离跟随他下车，身后的车门缓缓关上，大巴掉头离开。 一只黄狗从二人身前溜达而过。 水泥路只修到脚下，再往前是一条不平整的土路，零星民居分散在土路边缘，直至山脚下。 青山秀丽，点缀白云，大片农田绿意盎然。 “这是山脚村，好像只有几十户人。” 来过一次的沈千在前面带路，为陆离介绍。 二人来至一处农家院前，沈千推门入院，惊扰的鸡群咯咯散开。 他凑到屋门口喊了几声，无人应答，正奇怪着就见一名跳水大爷路过，连忙喊道：“老大爷，这家人呢？” 老汉瞥了一眼他们，一言不发离开。 “诶——” 沈千愣了好半晌，尴尬的从院子角落拖出来一条板凳坐下，手中抓着一捧不知从哪拿来的南瓜子，边磕边朝陆离招手。 看起来他上次来时混得不错。 陆离正欲走向沈千，忽地黑眸一缩，略感疑惑转身望向院外。 低矮不过齐腰的木栏外，一名老妪颤颤巍巍从门前走过。 “老板？” 身后的沈千发现陆离的异样。 “你留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出去看看。”陆离黑眸深沉，留下一句话跟随上去。 沈千“呸”的吐掉瓜子皮，一脸不解看着陆离跑出去。 明明什么都没有。 话说怎么感觉被占了便宜？ 三十一.孺子不可教 老妪一身碎花棉袄，在土路前方颤颤巍巍走动。 身后的陆离眉头皱的很深。 他已经跟随老妪走出百米，却发现彼此之间距离没有丝毫缩短。 这显然不对。 尤其她身上弥漫的阴气。 沙——沙—— 树海荡起圈圈涟漪，陆离的衣角轻轻飘动，起风了。 天色更加阴沉，山后的云层一片氤氲，是朵雨云。 换做常人或许会迟疑停下，无论是雨天在森林步行，还是跟随诡异老太太，都不是一个好选择。 不过陆离是个异类，他仍在快步跟随。 清秀山峦比刚刚近了些，可见茂盛植被。与之对应的是周遭渐渐变得荒芜，延绵至青山的森林取代一眼可望尽头的农田。 仅剩一条被人走得夯实的狭窄土路，在林间延伸。 她似乎在将陆离引到一处偏僻地。 陆离想知道这只鬼在搞什么鬼，就在这时，老妪的一只鞋从脚上脱落下来。 她似乎没有察觉，一瘸一拐的向前走着。 大片阴云压顶，天黑得恍若傍晚将近。 与她始终相距十几米的陆离走到鞋前，低头观察。 那是只仅有巴掌大的绣花鞋，小到似乎只适合小孩穿，或是另外一种解放前很常见的——裹足。 “小伙子，能帮我捡下鞋子吗？老了，弯不动腰咯。” 前方骤然响起苍老声线。 陆离抬眸，十几米外的老妪幽幽转身，朝自己说道。 “可以。” 陆离应声，弯腰捻起绣花鞋。 “小伙子，能帮我把鞋子拿过来吗？没有鞋子，走不动哟。” 老妪又说。 “可以。” 陆离走向老妪。 老妪安静立在那里，随风摇晃。 接近老妪四五米处时陆离停下，轻轻将绣花鞋抛去。 啪—— 绣花鞋落在老妪身前，她抬起那只触目惊心的裹足，钻入绣花鞋。 陆离趁此观察这名老妪。 老妪面无表情，满是皱纹的脸颊毫无生机，从头到尾透着死气。 就像是顶着一张人皮活动。 陆离与老妪的交流在后者穿上绣花鞋后中止。她依旧用陆离无法追上的颤颤悠悠的速度，走在前方。 见此，陆离开始放缓速度，尝试拉开距离。 并没发生他变慢，老妪也变慢的情况，他与老妪的距离在逐渐拉开。 两百米余后，那只绣花鞋再次从脚上掉下，而陆离与老妪的距离是近三十米。 走出不远，老妪停下步伐。她幽幽转过身，站在一片乱葬坟边缘，手臂轻轻抬起，没有骨头般朝陆离招手。 “小伙子，能帮我把鞋子捡起来吗？” 陆离的视线在老妪身上一顿，落在其身后那片歪扭树立的木牌和坟包。 每一座木牌和坟包都代表下面曾埋葬一个人。 “可以。” 陆离依旧点了点头，弯腰捡起脚下的绣花鞋。 “小伙子，能帮我把鞋子拿过来吗？我脚好疼，走不动嘛。” 老妪似乎急了些，发出呜咽鬼哭声。 “可以。” 陆离回答，而后向后迈出一步。 他转过身，越走越远。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 沿林间小径返回，走出一段距离陆离转头，那片乱葬岗已经消失在林间， 老妪身影不在，可能不敢追来，也可能没鞋子追不上。 沙——沙—— 阴沉昏暗的树海一片荡漾。 发梢随风而起，陆离抬头望向天空，风势有些大了，滚滚闷雷声从山后面的云层漫来。 陆离加快了些步伐。 几分钟后，小径两旁树木变得稀疏，透过林间，已可望见山脚下一片错落民房。 陆离站定，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来路，确定那名老妪没有跟来。 脸颊多出一丝凉意，陆离平伸手掌。静静等待数秒后一滴雨水落在掌心。 雨下起来了。 …… 沈千扒在院门前，朝陆离走向的青山张望。 “沈老师，下雨了快进来吧。” 眉间一抹愁色的妇人站在屋门前，朝沈千喊道。 鸡群已经被赶入笼子，细雨如丝，干燥地面留下一片潮湿雨痕。 沈千已经打算回去避雨，匆匆一瞥中，却见雨幕下一道修长轮廓浮现。 “老……老师！”想喊老板的沈千急急改口，冲出院子去迎陆离。 凑到近前，他压低声线询问一句：“老板你跑哪去了？” 陆离一言不发，将手上捻的那只绣花鞋抛给沈千。 沈千下意识接过，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后心头骇然，惊慌眼神透露着一句话：你去祸害哪家小媳妇儿去了！？ “沈老师，这位是……” 一名肤色黝黑的精瘦汉子走来。 沈千神色一慌，将绣花鞋塞进怀里，变脸似得带起笑脸回头道：“啊刘大哥，我给您介绍，这是陆老师，刘镇他班主任。” 汉子眨了眨小眼睛：“诶？可我记得他班主任是个女老师啊。” 沈千眼睛眨也不眨街道：“哦~那个班主任下楼摔断腿了，这是新班主任。” “这样噻……哎哟两位老师快进屋。” 雨势渐起，赶在下大前三人进入院子，钻进房屋。 进门便是客厅，妇人激动拉住沈千双手，眼圈微红：“真是麻烦两位老师了，过去这么久还帮俺们找孩子。” “我们是老师嘛，要对每一位学生负责。”沈千心中触动，褪去了些玩闹心。 一阵凉风门外进来，跑去关鸡笼门的汉子迈过门槛，大声嚷道：“婆娘，恁去炒两个菜，再把柜子里那个酒拿出来！” “好嘞！”妇人应声，蹲到墙边的土炉灶前，准备生火做饭。 “不用了，我们只是过来看看，，一会儿就走。”沈千连忙推辞。 汉子热情道：“嗨您跟俺们客气什么，你们是阿镇的老师平时没少照顾他，吃顿饭咋了，再说这雨下午能不能停还不晓得呢。” 二人闻言，一同望向门外。 先前还只是绵绵细雨的天气这会儿已经变成豆大雨点，噼啪砸落院内。天色近乎天黑，阴沉的不似正午。 “沈千。” 陆离轻唤一声。 相处三年，沈千或多或少能猜出陆离的意图，他取出手机，借着三格信号查询天气。 看到结果，沈千眉头一挑，将手机递到陆离眼前。 今明后三天有雨，嗯……处境不太妙。 “怎么办？”沈千问道。 “先留下。” 三十二.魔（驱魔人）道（道士）一家 汉子喜笑颜开，跑去里屋端来矮桌矮凳放下，拉着沈千坐下说起家长里短。 陆离坐在门廊前的矮凳上。 身后是二人的唠嗑声，妇人在灶台边刷锅。 身前雨幕如帘，清凉扑面，哗啦声入耳，院子里的锅碗瓢盆脆响不停，而后被滚滚闷雷声掩盖。 远处的山色朦胧，只剩下隐隐一道轮廓。 脚踝高的门槛挡住雨帘，溅不到里面。 这一场雨是先锋，预示即将到来的漫长雨季。 低矮的视角和山色给了他难以言喻的感受，令人沉迷，感受不到时间的存在。 “老……老师，陆老师？陆主任？” 身后几声轻唤，陆离回神，是沈千在叫自己。 不知何时，菜已入锅，油香味散出，和门外的泥土湿气相抗衡。 “刘大哥问你一表人才的，有没有女朋友。”沈千语气揶揄，显然故意打扰陆离。 “有没有你不清楚吗？”陆离重新望向门外，留下一句。 被互联网文化荼毒的沈千瞬间想歪，偷瞟一眼汉子，好在乡下人朴素，听不出话中内涵。 “我家老……师就这样，不爱说话，刘大哥咱俩说——”沈千拉着汉子继续聊起家常——并决定不再打扰老板发呆。 半小时过去，雨势不见小，天色依旧暗沉如傍晚。 “菜都做好了，准备吃吧。” 身后一声叫喊，陆离回身。 矮桌上放了热气腾腾的四盆菜，量大管饱。 农村菜卖相不佳，放起调料也是重油重盐，吃上去却有家里的味道。 汉子打开瓶酒，先倒入沈千碗里，又想倒给陆离时被前者拒绝。 “他不会喝酒，咱哥俩来。” 趁着汉子给自己倒酒的功夫，沈千歪到陆离身旁，压低声音：“老板，你费劲跑这么大老远过来，到了又一句话不说……” “等吃完吧。” “为什么？”沈千不解，端起碗想解解馋。 “我说完他们就吃不下了。” “……？” 沈千心中不详，默默放下端起的酒碗。 他决定少喝，以防一会儿打起来时因为醉酒而发挥不好。 陆离那句话太过于有威慑力，以至于接下来沈千味同嚼蜡，食之无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十几分钟后，撑不住的沈千又凑到陆离身侧，咬牙道：“老板，你再不说我就受不了了。” 陆离颔首，对二人道：“两位，我这次来是因为你们儿子的。” 汉子刚刚将空碗落在桌上，妇人忙着帮沈千夹菜。陆离话音落下后，这对夫妻同时怔住动作。 妇人眼眶瞬间红了起来，语气哽噎：“陆主任，是不是镇儿他……” 话说一半，她承受不住扑住汉子肩膀，痛哭起来。 “傻婆娘哭什么！说不定是好事呢，他班主任您说。”汉子一脸怒其不争，眼中的血丝与焦急却无法掩盖。 “是的，我们在几天前找到了你们的儿子。”陆离声线依旧平稳。“请二位冷静一下，接下来的话我要换另外一个身份来说。” 话音落下，陆离站起。 身后的矮凳被碰倒而无人过问，因为在场三人皆因为陆离的一句话震得心神恍惚。 “我是一名道士。” 说驱魔人怕他们不懂。 哗啦—— 沈千碗里的粥洒出半碗，一滴没浪费的流到腿上。 “没骗你们，就像这样——” 陆离气势一变，如寒冰冷漠。他双指并拢，掐出最通俗易懂的手决，朝外一指。 脸盆大火球从他指尖迸发，呼啸钻入雨幕中，眨眼消失于视野。 三人呆若木鸡。 夫妇没见过这一幕，沈千则根本想不到幻觉还能这么用。 不过他们都没留意，飞出的火球既不炙热，也没光亮，更像是一只鲜红皮球。 陆离的控幻能力还无法达到真实火球那种精细程度。 换成通俗易懂的解释：当前配置不支持光效渲染。 为防证明不够充分，陆离右脚抬起，轻轻一踏。 一圈阴阳鱼脚下突然浮现，缓缓转动。 八卦光环成了压倒夫妇内心的最后砝码，这对夫妻脚下一软，就要跪下。 沈千眼疾手快，拉住夫妻二人，险些没拽住也跟着跪下。 倒是说明夫妻俩是真打算跪拜的。 陆离开门见山，将后续全盘托出：“我们找到了刘镇的踪迹，并且我和他有过短暂接触。首先要说的是，他的确已经死了。但他的鬼魂还在。不过因为一些原因他跑掉了，躲到一个我无法进入的地方。” “所以我找到两位，希望你们能跟我去一趟平陵市，劝他出来。有一点两位可以放心，我不是那种常见的降妖除魔的道士，鬼魂无害的情况下我不会出手。问完一些问题后我会将他交给两位。” 之后的几分钟，客厅一片沉默。对面夫妻二人面容出现崇拜、畏惧、哀伤一系列情绪。 “咳咳咳咳咳……”汉子突然剧烈咳嗽，呛得面色通红，换了好一阵，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陆离：“道长，俺信你。你是镇儿他老师，肯定不会害他的。” “什么时候去见我儿子！”妇人呜咽道。 陆离转头，望向不见停缓的雨幕。 “等雨停后。” 这场雨下的极不是时候，不止因为大雨封山被困村中。过大的降雨量会让那条连接水库和唐河的地下通道不适合通行。 “希望这场雨不会太久。”陆离喃喃自语。 他的担忧成了事实，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持续到傍晚方才转小，这个时候却已经不适合出村。 惨白点灯下，四人环做矮桌前，沉声不语。 桌上饭菜早已凉掉。 沈千悄悄拿手机玩游戏。 将近八点时，陆离抬头说：“有空房吗？” “啊？有有有……”妇人如梦方醒，推了把汉子。 “在这边……” 夫妻领着陆离二人走到院子另一边的土房。 “这屋以前是俩儿子的房间，后来一个去打工一个去上学，就空下来了，经常打扫绝对干净。” 陆离迈过门槛，放在香案上的黑白遗照映入眼帘。 “太对不起了，这是俺娘，我们这就拿自己屋去……” 汉子瞧见陆离盯着正对门口的遗照，心中一颤连忙跑去放倒相片。 “她是什么时候生人。”陆离忽然开口询问。 “民国三十……是一九四一年！” 陆离点点头。 裹足这种陋习解放后才废止，基本对上了。 三十三.难以预料的展开 陆离又问：“坟址在哪？” 有道长这层身份，汉子对陆离的询问知无不言：“在安山脚底，俺村有人去了都埋那儿去，好几十年了。” 妇人接过丈夫递来的遗像牌位，捧着小跑出房间。 不多时抱着干净被褥而回，热情替他们铺起被褥。 汉子也没闲着，放下油灯，去主屋捧了捆柴火，生起火炕。 “俺们就在隔壁，有事您喊我们就行。” 待冰凉火炕有了些温度，夫妻二人退到门口，拘谨说道。 陆离挥手，示意没事了，顺便散去脚下八卦图。 他也快撑不住了。 夫妻俩连声告别后离开，沈千跑过去插上门闩，反身回房，突然发现陆离已经躺到炕上。 “呃……老板你不睡椅子了？” “太硬。”炕上平躺着的陆离言简意赅。 昏暗烛光勉强照亮卧房。 正在这时，窗外忽然泛起光亮 夫妻打开了主屋屋檐下的白炽灯，隐约照出院子轮廓。 沈千见此，干脆吹熄桌上油灯，悄悄摸摸爬上炕——土炕很大，两米宽度足够陆离和沈千之间再睡几人，所以气氛倒没变得诡异。 淅淅沥沥的下雨声从窗外传来，屋内安静平和，淡淡烟味飘散空气中。 窗外清凉和屋子里的温暖形成对比。 沈千枕着双臂，直钩盯向头顶黑暗中的房梁，忽然想到什么，伸手入怀取出一物，借着窗外探进来的昏暗灯光打量。 那是陆离回来时丢给他的绣花鞋，收起后就忘了这茬，现在才刚刚想起。 光线太暗，仅能分辨出鞋面上的暗色绣花。， 他心中忽然一动，偷瞥了眼不远处的陆离，瞧他没留意这边，动作迅速贴近鼻子嗅动。 嗯……没什么香气和臭味。 “咳咳……”他装无事般干咳一声，转头问陆离：“老板，你突然跑出去是不是和这只鞋子有关？” “是的。” “女鬼？”沈千又问。 “是的。” 沈千顿时想入非非，倩女幽魂等桥段脑海掠过，手里抓着的绣花鞋握得更紧。 陆离也没有过多解释——反正他说的是实话。 “话说老板，你上午突然跑出去为了啥？还有刘大哥他妈是不是有问题？”沈千思索片刻，隐隐意识哪里不太对劲。 “嗯，我跑出去就是因为看到她了。” 陆离将白天经过叙述一番，不知为何，他有意无意漏掉绣花鞋这一段，只说老妪将他引到山脚下的乱葬岗。 “最后我无视她的勾引，原路返回。” “老板你说啥？”昏暗中沈千瞪大眼睛，抬着脑袋不可思议望向陆离。“老板你是想说‘引诱’这个词对吧，对吧？” “没用错词，是勾引。”陆离偏头，奇怪看着沈千：“深山老林孤男寡女，她将我引向偏僻处，又言名让我靠近她，不是勾引是什么？” “等等老板，明明怎么看都像是她要引你去乱葬岗然后害你吧……” 沈千满脸震撼之色，什么时候自家老板成了天然呆了！？ “这不重要。”陆离收回视线，平静声线响起。 沈千想说什么，最终泄了气。好吧，这的确不怎么重要。无论老妪是老牛吃嫩草还是要伤害陆离——都没得逞。 他嘟囔了一阵，话题一转谈到谁来守夜。陆离想了想，沟通鬼差册将笔仙杨春雪放了出来。 “唔天都黑了你才放我出来！”杨春雪迫不及待发表抗议。 “你守夜。” “啥？”杨春雪一愣。 “你来守夜。”陆离一字不差重复道。 杨春雪一脸鄙夷：“在两男一女的情况下，你居然让那个女人守夜？” “你是鬼。” “诶——”杨春雪哑口无言，又心中不忿。瓢到陆离上方装作凶恶道：“我又不是你的手下！我不是来干活的！” 陆离面无表情：“手机借你玩。” “你就算手机借我玩我也这里有信号吗你没骗我吧？” 陆离默默取出手机按亮，翻转屏幕。 荧光将杨春雪脸颊照的惨白。信号三格，基本足够了。 “那你们睡吧，我来守夜。” 手上一空，手机飘到杨春雪面前。这名少女带着手机飘到窗下木椅上虚坐，摆弄起来。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唯有念头不通达的沈千翻来覆去。十几分钟后，他突然抬头，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后来呢？那位‘勾引’老板你的刘大哥他妈被物理超度了吗？” 沈千在勾引二字咬下重音。 窗边，杨春雪的眸子从手机移开。 看似睡着的陆离微微开口：“没有。” “为什么？把那只鬼灭掉有什么问题吗？老……老板你这么看我干吗？” 话说一半，沈千看到陆离偏过脑袋，一双黑眸静静注视自己。 陆离开口道：“你替换位置想想，你带着老婆，出了城，吃着火锅还唱着歌，突然就被驱魔人打死了，你什么感受？” “这么一想的确挺难受的……”沈千嘟囔一句，不忿道：“但你也要提升实力的啊，不抓鬼怎么提升？” 陆离收回视线，阖上双眸。 他一贯平稳的声线在卧房响起。 “提升实力不代表我能不择手段，哪怕是只鬼。” 沈千无奈叹气，不再说什么。 杨春雪的眸子重新落回屏幕上，只是嘴角悄无声息勾起一抹愉快弧度。 现在看来，自己被迫跟随的这家伙看起来还是蛮不错的嘛。 折腾一天，未过太久，二人的呼吸渐渐放缓，进入睡梦中。 一夜无事……也不能说无事。 时至午夜，守夜的杨春雪下意识打起哈欠，忽然察觉到什么，视线偏向窗外。 雨暂时停了，云层不时闪过几道雷芒。昏暗的院子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影子，缓慢接近陆离他们所在的屋子。 影子佝偻，走起来一瘸一拐。 老妪果然深夜来了。 它颤颤巍巍来至窗边，透过玻璃向内窥探。 它看到炕上的两道身影。 陡然间，一张惨白面孔从窗后浮现，老妪被吓得险些惨叫出声，仓惶逃出院子。 将鬼吓跑的杨春雪坐回椅子，继续玩起手机。 陆离与沈千度过安静的一晚，直到清晨到来。 “出事了。” 陆离睁眸时，杨春雪精致脸庞飘在近前。 天微微放亮，乌云将天空挤得严丝合缝，没有丝毫放晴的迹象。 “隔壁那对夫妻死了。” 三十四.陆离、水鬼、以及隐藏的第三方 “死了是什么意思？” 或许还未从睡醒时的混乱脱离，陆离问了一句。 杨春雪原封不动回答：“就是已经死了的意思。” 手掌撑住温热的火炕，陆离坐起皱眉道：“你的回答太抽象了，具体点。” 杨春雪没料到他会起来，直到一头撞进胸口里才反应过来，捂着胸口向后飘开，微微羞恼：“你自己去看！” 尽管陆离和杨春雪并没有实质性接触。 不需要她说，陆离已经在做了。 没喊死猪似的沈千，陆离从他身上迈过下炕，走去外屋挪开门闩。 随门打开，冷风扑面而来，陆离呼出一口浊气，跟随杨春雪快步走向主屋。 ……。 “嘚嘚嘚……” 沈千是被冻醒的。 他醒来发现卧房空无一人，而外屋地的房门打开，冷风肆意灌入进来，瞬间惊醒。 急匆匆下炕，连鞋子穿反也顾不得，鞋底蹭着泥泞地面滑到主屋门前。 在这里他看到了陆离，还有飘在一旁的杨春雪，还有令他不寒而栗，血液近乎冻僵的三张遗照。 老妪的遗像居中，汉子居左，妇人居右，三张遗像被摆放香案之上。 一家三口在黑白照片里，安静注视对面的二人一鬼。 “诶……？诶！？”一层层鸡皮疙瘩浮现，沈千神色惊恐：“这是怎么回事！？” “已经很明显了。”杨春雪摊手，语气透着一丝幸灾乐祸：“你们昨天被鬼接待了一天。” “未必是鬼。”黑眸审视环绕一圈，陆离微微摇头：“我没感觉到阴气。” “说不定是你没感知到。” “鬼差册没那么好骗，除非是传闻中的厉鬼恶鬼。它们或许能做到——”陆离话语一顿，声音透着一抹不解：“但它们蒙骗我们的动机是什么，只是捉弄？” 一切计划随今晨的开幕惊变而戛然而止。 陆离去杨春雪：“你感应到什么了吗？” 后者摇头，表示不知道。 暂时放下内心疑惑，陆离等人暂时退出诡异的主屋。 杨春雪没回鬼差册，现在属于非常时刻，她跟在陆离身边保护。 陆离和沈千返回小屋穿好衣服，于蒙蒙亮的阴沉清晨挨家挨户敲门，询问村里人刘家情况。 “刘镇？他和他婆娘前年就死了，好像是吃了毒蘑菇没救过来。” “走咯，前年就走咯。灵异事件？那是啥？哦哦闹鬼啊，这个没有的，他们人很好的。” “哎呀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俩人就这么没了。他们也是苦哇，听说前几年小儿子去河边玩耍淹死了，这才过去多久他们就也……” “他大儿子以前来，后来就不来了，来了做啥，一个亲戚都没了。你们是城里来的？问这个做啥？” 在吃了几个闭门羹后好终于在之后几家得到答案。询问一圈，陆离他们回到院子前。 沈千拄着院门，怔怔望向主屋发呆，背影寂寥。 沈千感性。他常说自己为了演戏而结交各类人物，投入的自然也是真感情，而非逢场作戏。他无法理解明明几小时前还有说有笑一起喝酒的庄稼汉子，怎么突然就被告知两年前就死了？ 陆离同样无法理解。 昨日一整天的接触，这对夫妇言谈举止都与正常人一般无二，又无半点阴气。这样的人怎么会早就死了？ 更无法理解的，是他们同时欺骗过陆离和鬼差册的判断。 不甘心的陆离回到主屋，蹙眉思考。 垂头丧气的沈千疲倦道：“线索又没了……老板，我们还调查下去吗？” 陆离保持沉默，黑眸一点点在主屋客厅扫过。 矮凳摆在角落，灶台干净，没有剩饭剩菜。 “呼……” 陆离呼出一口哈气，没有食物味，反倒肚子一阵闷响，饥饿感上涌。 就像饿了一天还未吃饭。 回首望向院子，鸡笼紧闭，里面空空如也，泥泞的院子地面留着几行脚印。 一场大雨毁去院中的全部痕迹。 “线索还没断，还有机会。” 出人意料的话语从陆离口中响起。 两道视线同时望去。 “假设除我们之外，有另外一只‘手’。” 陆离从角落拿起板凳，像昨天一样，在门槛前坐下。 他平静阐述道：“这只‘手’可能是那对夫妻，可能是水鬼，也可能是任何一伙势力，总之‘手’代表策划了昨天一切的元凶。我们现在代入一下‘手’的视角，尝试理解它这么做的意图？” 沈千和杨春雪一脸迷茫，他们还在理解陆离这番话的意思。 陆离提醒一句：“比如‘手’可能是在警告我们，警告我们不要破坏它的生活。” 有了比喻，一人一鬼终于明白，杨春雪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但我想不出‘手’的意图。” 所以他们不是侦探。 “那我先来。”陆离并不在意，望了眼阴郁天色后道：“我想到一个很有意思的猜测。” “‘手’这么做在阻止我们调查水鬼，或是说调查水鬼躲藏的那扇门。但它因为某种原因无法伤害我们，所以在山脚村用幻觉或是什么拖住我们一天。你们可能奇怪，‘手’为什么要拖住我们一天。” 陆离微微一顿，环视一圈道：“因为这场雨。只要一场足够大的雨落下，地下通道就会水位上涨，无法进入。别忘了——那扇门就在地下通道里。” 杨春雪倒吸口气，被这番推理惊到：“逻辑倒是自洽了……但是太荒诞了吧？” “但很有意思对吧？” “我还有更有意思的猜测呢！”杨春雪梗起脖子，心中不忿：“比如现在发生的全都是我们的幻觉，我也没死你也不是鬼差。更夸张一点，我们的世界是个电影是歌是游戏是书甚至是谁的幻觉——” 就在此刻，陆离神情忽然恍惚了一下，黑眸渐渐变得如同深渊。 瞧见陆离模样，杨春雪噗哧笑出声：“噗我说着玩的，你别真的瞎想。” 似乎只是发了一下呆的陆离回过神，偏头对沈千道：“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你查一下刘镇的高中，我们接下来去那儿。” “让我康康……”沈千取出手机搜索，片刻后挑起一边眉毛：“老板，有意外收获。” “学校在破产前曾经有过闹鬼传闻。” 三十五.西山高中七不可思议 或许鬼差与鬼之间会互相吸引。 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成了鬼差后，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往陆离脸上跳。 当然也可以说为它们本来就在这里，是陆离一头撞了进去。 从撞见李梅开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陆离见鬼次数比以往多了无以言状倍——因为零的倍数还是零。 没过多久，屋外落起了绵绵雨丝。 新一轮降雨即将到来。 一番商议后二人一鬼决定离开这里。不止因为主屋透着诡异不详，而且接下来的雨不知会持续多久——再耽搁下去很可能要继续留在这里一晚。 客运大巴一天往返四趟，早班车早上七点从平陵客运站发车，抵达少云乡山脚村要九点左右，不过因为降雨路况不佳，可能要延迟半小时。 在小屋等到临近九点，陆离找到张油布，和沈千举起当作遮挡，出门而去。 顺便赶开想凑进来的杨春雪。 走出一段距离，陆离回头，小屋矗立在烟雨中，祥和宁静。 细雨无声，站在混凝土道路望向村落，一片朦胧。 若不是又冷又饿举着油布站在街上，这一幕说不定能让人产生几分欣赏。 临近九点三十，无力举着油布，差不多被冻僵的沈千终于听到他梦寐以求的发动机声。 一团阴影轮廓从雨中浮现。 大巴车稳稳当当停下。车门打开，门后显露诧异望来的司机。 他想不通这里怎么会有两个城里人。 丢掉雨布，陆离和沈千迈步上车，杨春雪跟在后面，老老实实从车门飘进去。 经过司机时，后者没来由打了个哆嗦。司机用带着浓郁口音的普通话嘟囔了声鬼天气，快速关上车门。 不知杨春雪用了什么办法，让沈千能看到他而司机不能。 陆离二人走到最后一排坐下，微震中大巴驶动，原地调头。 然后出现令人始料未及的一幕一——飘在车内的杨春雪并未随大巴移动而动，她被从车上甩了下来。 牛顿第一定律所代表的科学在这一刻给了玄学一个大嘴巴子。 尽管她随后便追赶上掉头的大巴，并且像陆离和沈千这些乘客一样逗留车内。 “怎么办到的？”陆离偏头，感觉颇为新鲜。 “附身到车上就可以了。”杨春雪一脸羞赧。虽然可以归咎于业务不熟悉，但做鬼做到这份上真是…… “老板，我还是没懂……”差不多缓过来的沈千开口问道。“我们去学校干嘛？” “那里有线索。” “线索？可你之前不是说……” “下水道无法通行对吗？”陆离接过话语权，在沈千点头确认后回答：“‘手’不了解我，或者说它不了解我频繁接触那扇门的动机。这种信息不对等让它误判了一件事。” 说到这里，陆离微作停顿。 “我不是非进那扇门不可。” “这种误判没法避免。就像你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徘徊在门口，之后这个鬼鬼祟祟的人每隔一阵都会出现，还有那么几次带了工具——你也会误以为他想要进入那扇门。” “这就是我要去学校的原因。既然不能进去，那就想办法将水鬼引出来好了。”陆离视线落在沈千和杨春雪身上。 “我接触过水鬼，它有神智，那么就一定会对外界产生情绪。” “假设老板你的推理逻辑全部成立——”沈千快速接道：“如果那只手想要干掉我们呢？它能神不知鬼不觉拖住我们一整天，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弄死我们。” “但它没这么做，它只是拖住我们而不是弄死我们。” “说不定是在警告我们呢？” “你收到警告了吗？” “呃……没有。” 陆离倚进靠椅道：“所以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了。”沈千沉默，面露忧虑。 陆离并不希望沈千忧虑下去，多解释了一句：“如果收到警告我会收手的。” 沈千点点头，稍感心安。 沈千从来不是个沉溺于负面情绪的人。在身子暖和过来后他的情绪似乎也恢复如常，取出手机查询起西山私立高中的信息。 搜索引擎的首条信息是西山私立高中官网，最近一条公告是在七个月前。 西山私立高中都已经倒闭，官网估计连日常维护的人都没了，只等着域名到期。 第二条信息是贴吧，沈千进入贴吧，发现帖子回复大都颇为奇怪，如【西山高中深夜探险】【那些怪谈是真的假的啊？】【有人认识杨娟吗？上一届三班的。】【被荒废的高中[图]】 在第一页末尾看到一条醒目信息。 西山私立高中盛传的那些灵异事件 “老板，老板。”沈千轻声呼唤遥望外面的陆离。 车窗上的雾气被擦拭掉一部分，颠簸中外界景色飞速掠过。 “什么？”陆离转头。 “我搜到一些奇怪的信息，名字叫西山私立高中七不可思议。” 仰望车顶发呆的杨春雪落回脑袋，奇怪道：“你说的是某部电影吗？” “呃……不是，就是关于这所学校的怪谈传闻。我看看……今天小编给大家介绍的是传闻中的西山私立高中七不可思议，据说西山高中破产废弃就和这些怪谈有关……对不起我挑重点说……” 感受到从笔仙那里传来一股阴冷，沈千连忙跳过废话部分，咽着口水道：“灵异事件一，传闻有女学生堕胎意外大出血死亡，之后校园出现女学生的鬼魂，逢人就问有没有看到自己的孩子……” 沈千语速极快的将七个怪谈念出。 “灵异事件七，被情敌挖掉眼睛后惨死的女学生，变成厉鬼逢人就问有没有看到自己的眼睛，如果回答没有就会被挖去眼睛……看完这些你们是不是也像小编一样浑身发抖不敢关灯呢？不要担心，毕竟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大多都是以讹传讹。扫描二维码关注公众呃……” 沈千果断收声，询问目光里落在陆离身上：“这么多灵异事件，怎么也应该有一个是真的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安静听完的陆离不置可否。“既然这样……” “我们晚上去。” “……？” 三十六.西山私立高中 守夜人收尸者笑语：雨下的那么深~下的那么认真~~ 蛮鱼：不打了，我崩溃了，已经八连跪了，wdnmd 摘星：[表情] 【用户帅哥陆离加入聊天群】 马丁：新人女装 雨夜带刀不带伞：新人女装 六号邮差：是大雕萌妹吗？ 帅哥陆离：请问这里是西山私立高中群吗？ 六号邮差：是 摘星：对呀[表情] 帅哥陆离：请问有人知道刘镇是几年几班的吗？我是他的初中同学。 摘星：噗[表情] 蛮鱼：大佬你猜我们学校倒闭几年了？ 守夜人收尸者笑语：高三三班的 雷拓·雷格·雷普(北方)：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他是我们学校的，坏消息是他出意外死了……[表情] 不愿透露名字的买菜河先生：？啥情况 帅哥陆离：好的谢谢 【用户帅哥陆离退出聊天群】 摘星：？？？ 守夜人收尸者笑语：？？？ 六号邮差：？？？ 冠军守夜人第五宁：打破 黄先生：？？？ …… “确定他的班级了。” 陆离收起手机，平静说道。 飘在身后，目睹全过程的杨春雪一言难尽。 她不知道自己该吐槽这个昵称，还是吐槽冒充同学的行为。 经过两小时颠簸陆离一行人终于回到侦探社。 熟悉的氛围令人心安，沈千瘫进沙发，只愿与沙发共存亡。 外卖不久后便到，吃不到的杨春雪也差不多没电了，在眼馋与充电之间选择了回到鬼差册。 “吧唧吧唧吧唧……老板，万一学校没有吧唧吧唧线索吧唧怎么办吧唧吧唧。” 吃东西的沈千发出令人非常不爽的声音。 陆离默默咀嚼，咽下食物后开口：“如果没有线索就去找水鬼的哥哥，水鬼的哥哥不帮忙就拿夫妻二人的遗照威胁，遗照没用就去绑架哥哥，总会有办法的。” “啊居然一脸平静说出这么凶残的话。”沈千过于惊讶以至于忘记吧唧嘴。 没理沈千，陆离继续说：“晚上行动你不用跟着了。” 沈千心中顿感安定，面上却扭扭捏捏：“这不好吧，我也想帮你一些忙啊。” “那晚上一起去。” “我会好好在家休息的！”沈千震声保证。 陆离不再说话，沈千怕被拉去抓壮丁亦不再说话。 一顿沉闷午饭过后，沈千溜回自己租的房子补觉，陆离与老板椅合体，安静等待夜晚到来。 下午发生一件插曲。 孙胭打来电话，支支吾吾说要找雪儿。杨春雪这会儿尚未充满电，不过待机到明天凌晨不是问题。陆离干脆将她放出来去和孙胭视频聊天。 细雨绵绵，雨天里天暗的很快。刚刚下午四点，侦探社里已经一片昏暗。 和要去上课的孙胭挥手告别，杨春雪关掉聊天窗口。 习惯性的伸起懒腰舒展身体，她偏过头，望向门外书桌后的陆离。 那张老板椅上的身影几乎隐于黑暗，窗外微弱的亮光探进房间，显露那张一如既往的平静的侧脸，没有一丝波澜的黑眸看向手中。 书桌散落十几枚黄铜子弹，修长手掌中抓着弹夹和子弹，一颗一颗压入弹夹。 实话实说，这一幕让杨春雪有点害怕。 并不是说变成鬼后就不会怕枪了——就像变成蛆也不代表你见着蛆就能不恶心一样。 起码对杨春雪而言，她碰到一位道士装扮的人肯定会绕着走，碰到拿枪的人也一样。 咔嚓—— 杨春雪回神，看到陆离已经装填好子弹。 …… 深夜，十点。 雨幕下，一辆老式夏利从空旷公路行驶而过。 瓢泼雨水落在车身，啪啪细响催人入梦。落在车窗，留下曲折湿痕。 雨刷拂过，短暂清空车窗的模糊。 道路两旁的防护林带夜幕下扭曲狰狞，偶尔天空闪过一道电光，一闪而逝显露后面的低矮建筑群。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一道铁栏大门前。 惨白的闪电划过，骤然亮起中，铁门内一栋建筑显出轮廓，短时间后重新蛰伏于黑暗。 “我们到了。” 陆离熄火，车内一静，随后便是套雨衣发出的哗啦声。 “有必要这么防雨吗？” 杨春雪无言注视陆离套上雨衣，又取出一把透明雨伞。 “如果发生追逐战，可以避免我的衣服被弄湿。” “喂喂你居然会担心衣服被弄湿而不是什么追逐战……”杨春雪忍不住吐槽。 她认识陆离时间不长，还不像沈千那般可以无视陆离的各种操作。话说回来，即便是沈千有时候也无视不了。 “话说这么说的话，你感受到阴气了？” “还没。”关上车灯，骤然黑暗中陆离推开车门，又打开手电。“不过成为鬼差后我上街都会碰上几只打酱油的鬼，这里应该也不例外。” 哗啦—— 雨声湿气顺着车门钻进来。陆离“嘭”的一声撑开雨伞，反手将门关上。 车内的杨春雪无奈耸肩，从车顶飘出，落在陆离身后幽幽跟随。 与其他线索相比，西山私立高中的线索极为有限，甚至可能根本没有可以推动进展的线索。 但陆离还是选择来了。 原因很简单，其他线索“拿遗像威胁水鬼”或是“拿水鬼的哥哥威胁水鬼”或多或少都算坏事。 孤零零的数目为三的阴德清楚告诉陆离——坏事做多的的确确会被秋后算账。 只是是在死后。 打开后备箱取出钳子，陆离来到学校大门前。 手指粗细的铁链在两扇栏栅门间缠绕一圈又一圈，手电光下浸水的铁门反射回水光。 咔嚓—— 掐断早已生锈的铁链，后者如蛇般成段滑落。金属摩擦声刺耳，在雨夜里传不出太远。 抬手推动大门，牙酸尖锐的挪动声响起。 可容一人通过时陆离停下，手掌缩回宽大的雨衣袖子，抬腿迈入其中。 刚一踏入，陆离忽然感觉到什么，望向操场的不可视黑暗深处。 他产生被注视的感觉，一闪而逝。 没有感知到阴气，或许离的太远，或许对方不是鬼。 “分头行动。” 陆离忽然下达一句奇怪的指令。 杨春雪适时表达费解：“你应该知道，恐怖电影里的那些脑残角色才会说这话吧？” “你应该也知道，该怕的不是我。”陆离将手电别在胸口，一柄厨刀悄无声息从袖口滑落掌心。 三十七.废弃诡校 陆离走向这栋雨夜中蛰伏的建筑。 西山私立高中拥有两栋楼：教学楼及宿舍。一间间搜索势必会效率低下，这也是陆离要分开行动的原因之一。 他甚至不担心杨春雪的安全。碰到打不过的鬼回到鬼差册就好。 杨春雪飘向宿舍，陆离则一路向前横穿操场，到达教学楼台阶前。 从台阶下抬头望去，教学楼内隐于如有实质的黑暗之中。 越是曾经热闹的地方荒废后便越是荒凉诡异。医院和眼前的荒废学校就是很好的佐证。 人们或许不会怕深夜的长街，但绝不会想在夜晚走入学校或是医院。 踩上一层积水的台阶，陆离缓缓走上阶梯，推开玻璃门进入教学楼。 身后的玻璃门缓缓闭合，雨声被隔绝在教学楼之外。 陆离收起雨伞，随意挂在身后的门把上。 右手厨刀，左手取下别在胸口的手电，光芒在一楼大厅晃过。 两侧是向左右伸展的走廊，向前是一段向上的台阶，延伸到墙壁前，再向左右分开。 值得注意的是，前方正对着的墙壁挂着一副欧洲中世纪人物油画。 莫名其妙，且不伦不类。 这幅画像既是七不可思议之一，但陆离没有从其上感知到阴气，所以这个怪谈或许只是谣言。 陆离的目标是高三三班，他径直掠过一楼，迈步上楼。 他不可避免的接近那副墙上的中世纪油画，它比想象中要大，画中维多利亚时期服饰的人物大小与现实无异。近距离观看下，诡异的感观令人不适。 陆离没过多理睬这幅没有丝毫阴气的画像，转身上楼。 骤然暗下的身后，油画里的一双眼睛缓缓转向陆离。 教学楼三层。 按照一层高一，二层高二的想法，三层理应是高三。楼梯上的牌子印证了这点。 哒——哒—— 空旷寂寥的漆黑长廊，脚步声缓缓回荡开，钻入黑暗。 雨丝拍打在右侧走廊窗户上，偶尔划过的惨白闪电瞬间照片走廊前后。。 左侧是教室，可以透过窗户清晰看到里面。 整齐的桌椅，桌上零散还未拿走的课本，黑板上残余的粉笔字迹，恍然间似乎令人觉得这些座位坐满了学生，说话声回荡在走廊。 这种感觉实在令人糟糕。 而且学校废弃这么久，有用的东西应该早已被闲杂人员搬空了才对。 有可能发生了什么让流浪汉不该接近？或是进入的流浪汉都已经…… 高三（一）班，高三（二）班……高三（三）班。 抬头望着门牌，陆离停下脚步。推门进入教室。 手电光照亮教室，教室空旷而又拥挤。 浮游灰尘在光束下雀跃。 陆离走下讲台，一个个翻起放在桌上的书本。 杨娟……宋伟志……崔田……平松奈绪美……？尹香风…… 一张张课桌，一道道名字掠过。几分钟后，陆离在靠窗倒数第三排找到一行熟悉的汉字。 刘镇。 课桌上的东西不多，仅有基本教材与练习册。 拿起练习册翻开，其上抄写的文字工整清秀，无法让人与那只阴冷如蛇的水鬼联系在一起。 咔嚓—— 闪电与雷声近乎同时出现。陆离骤然抬起头颅，窗上残留着自己的倒影。 凝视数秒后陆离收回视线，将练习册放回原位，转身离开教室。 几十秒后，陆离出现在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前。 房门半掩着，陆离抬手推开。吱呀响声中办公室显露眼前。 依旧没有阴气…… 陆离矗立办公室门前，视线跟随手电扫过沉寂的办公室。 手电光晃过一圈收回，突然照向办公室一角。 陆离的余光告诉他，自己刚刚捕捉到了什么。 重新看向办公室角落，一只假人站在墙角，身上套着一件蓝白相间的水手服——这是西山私立高中的校服。 默默收回视线，陆离步入办公室，反手将门关上，翻找起任何带有刘镇二字的教材。 微弱雨声从窗外传入办公室，陆离快速翻页手中的一份试卷。忽然察觉到什么，抬起头颅转身，并看向办公室里唯一透着诡异的假人。 他的黑眸微微收缩。 四周依旧没有丝毫阴气。 但假人不在最初的位置了。 它比刚刚，向外挪动了十几公分——或者说是向陆离挪动。 陆离想了想，阖上双目，数秒后睁开，假人纹丝未动。 他再次低头，假装观察桌上文件，数秒后抬头，假人依旧一动不动。 陆离决定暂不去理它，拿起一叠试卷。 快速翻过不相干学生的诗卷，哗啦声响个不停。如此过了十几秒，刘镇二字跃入眼底。 略过试题，陆离将卷子翻到末尾。 作文栏，让他感兴趣的一行字浮现眼前：《我的家人》。 作文用朴素的文字描写了刘镇自己的家庭，他的父母和哥哥。还有刘镇的希望：考上重点大学，工作照顾家人。 一个朴实的形象跃于纸上，奈何一切都在几年前画上休止符。 看至此处，陆离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回望。 一道身影几乎近在咫尺，紧贴在身后。陆离呼吸打在其上，冰冷弹回。 假人没有五官的头颅仰起，似乎在注视陆离。 陆离再三确定了四周不存在阴气，并且西山私立高中七不可思议的怪谈里没有“会到处走动的假人”。 陆离暂时放下诗卷，举起没什么重量的假人，将它放回角落。想了想又抽过一旁的办公桌，将它堵死在角落。 做完这番举动，陆离回到办公桌边，拉过来一张老板椅坐入，将诗卷端起，重新开始阅读。 几秒后，那张试卷簌簌滑下，显露一双幽深黑眸。 那双眼眸所看向的角落，一只假人扒住桌沿，脚踏上桌，长裙掀起，一动不动。 “……” 陆离静静端起试卷，重新遮蔽视线。 用了半分钟时间重新看完作文，陆离放下诗卷，向假人看去。 不出所料的是，那道假人身影再次出现在面前。它的头颅低垂，没有五官的面部冰冷注视陆离。 气氛一时间凝固。 然后陆离突然站起，捞起假人，走到窗边敞开窗户，风和雨灌进来中，将假人丢出窗外。 三十八.七不可思议：画像中的吸血鬼 啪。 灌进的水气随窗户关上而停歇。 陆离回到办公桌前，将看完的试卷放回原处，视线移向其他地方。 又用几分钟看完其余几张办公桌的文件书籍，没找到其他线索。 陆离转向墙角放立的一排档案柜。 透过档案柜灰蒙蒙的透明玻璃，可以看清里面放置一排深蓝色文件夹，柜门上了锁。 陆离从一旁办公桌上随手拿来桌布，缠住手掌，握拳挥出。 档案柜单薄玻璃应声而碎。 解开桌布，陆离伸手探入豁口，抓出一本文件夹。 【高三（一）班上学期学生成绩数据】 这个显然不是。 丢到身后办公桌上，陆离再次摊手，拿出第三顺序的文件夹。 【高三（三）班上学期学生成绩数据】 随手翻开，迅速找到写有刘镇名字的一页。 一排数字浮现眼前，上面写有刘镇各科分数与名次。他的排名在班级占中上游，偶尔几次测验会冲入前十名。 足够好，但不优秀。 除了刘镇的成绩，上面再没有其他信息。 看来教学楼这边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话说无头苍蝇般调查下去有些费事，或许可以召唤一只笔仙问问，顺便增加新图鉴？ 也不需要那么费事，陆离有一只笔仙。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敲门声。 档案柜前身形笔直的陆离侧目，静静倾听。 咚咚咚—— 咚咚咚！ 敲门声回荡于空旷寂寥的三楼走廊。 “是谁？”陆离合上文件夹，朝门外询问。语气平常的就好像在询问敲门学生的老师。 等了许久，门外无人应答。 寂静中诡异正在滋生。 陆离将文件夹放回档案柜，环视一圈办公室，确定再没有遗忘的，抬腿走向门口。 咚咚咚—— 咚咚咚！ 办公室门再次躁动起来，陆离可以清晰看到房门的颤动与落灰。 敲门声消失的瞬间，陆离走到门边。他将手放在门把上，一把拽开—— 一道闪电从走廊对面的窗户探进，瞬间照亮空旷走廊。 门口矗立的一道轮廓在乍亮之中突显。 滴答——滴答—— 水滴从假人沾湿泥泞的短裙滴落，在脚下汇聚一小片。 它的衣服和裙子都湿透了，沾着泥巴。 陆离沉默数秒，侧身让开一条道路：“办公室还你，我用完了。” 实话实说他这会儿有点愧疚。 假人纹丝未动。 陆离想了起来，它被注视时不会移动。 或许是出于将它丢下窗外的愧疚感，陆离捧起假人，将它送到初见时的角落放好。 一切做好，并恢复原样——除了被打碎的档案柜。陆离退回到门边，顺手拨开门后的锁头。 办公室门缓缓合上。 咔嚓。 一声细响，办公室门从里面反锁。 陆离后退开距离，转身离去，准备去宿舍和杨春雪碰头。 哒——哒—— 脚步声在空旷走廊回荡。 哒——哒——咔嚓——哒—— 一道微不可查的声响夹杂在脚步声中间。 陆离步伐一顿，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远处的办公室门口，房门敞开一道缝隙。一张没有五官的头颅从门后探出，幽幽朝这边望来。 这一幕滑稽而又诡异。 “别再跟着我了。” 陆离的说话声响起，他微微皱着眉头。 被一只假人跟踪的滋味并不好受。 确定这句话能被趴在门口的假人听到，陆离注视着它，缓缓向后退却，越来越远，直到退到楼梯前。 这里离办公室四五十米，而十几米外就处于一片黑暗。 或许假人依旧趴在门边，或许假人就隐藏在陆离视线范围之外。 深深凝视一眼走廊深处，陆离走下台阶，身形消失于拐角。 几十秒后，陆离重回教学楼一层大厅。 经过墙壁上那幅维多利亚时期画像时，陆离安静看着它。 七不可思议：画中的吸血鬼。 传闻每次月圆之夜，一副隐藏在画像里的吸血鬼会出现，随机选择一名学生吸食血液。 是不是真的不得而知，可能确有其事，也可能是有学生认为这幅画古怪，相互交流传来传去就将这幅画变成了怪谈。 反正就如假人一样，这些没有阴气的怪异现象不找陆离麻烦，陆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移开视线，陆离走向最后一层台阶。 他的后背朝向了油画。而在这时，画像中的吸血鬼人像瞬间活了过来，眼睛缓缓转动，变得猩红和立体。 他的牙齿变得尖锐，指甲开始生长，似要从画中挣脱。 但有另一种怪异比它更先出现。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陆离盯向台阶下一动不动的假人，语气渐渐转冷。 虽然不清楚假人来意，但在这种环境下一切沉默都将被陆离默认为附带恶意——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陆离脚下加速，从台阶上朝假人冲撞而去。 假人本身并无多少重量，顿时被陆离撞飞而出，滑行数米。 陆离快步跟上，抬脚踩住假人胸口，防止它又所反击，双手攥住假人左臂，发力一拽——整条胳膊被卸了下来。 身后台阶，从画像凸显出大半的诡影顿时愣住。 对此一无所知的陆离又将假人右臂卸掉，一脚踏在假人腹部将之固定，双臂抱住假人两条假腿，发力闷哼向后撕扯，硬生生将两只腿拔了下来。 假人没了四肢，只剩下孤零零的躯干与头颅。 油画里的诡影疯了似的往画中钻。 陆离并未罢休，他提起假人，双手交错抱住头颅，同时发力，将假人脑袋拧掉。 修长手掌紧握着假人头颅，陆离微微气喘，忽然有所察觉，冷意未散的黑眸看向台阶上的画像。 已经缩回画像中的吸血鬼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收回目光，陆离随手将头颅丢开，看向滚动的脑袋：“这种手段应该伤不到你，别再跟着我了。” 不再理散落一地的假人，陆离迈过残骸，来至大厅门前。 他抬手握向门把的动作突然僵住——进来时挂在门把上的雨伞不翼而飞。 陆离微微偏头，语气幽幽：“那幅画，你看到我的雨伞了吗？” 油画微不可查的颤了颤。 三十九.它们不过是一群比人更能打的家伙——有的还不如人 鬼灵精怪：鬼有阴气；精指活物；怪为门后存在；那么这些怪异就只能归纳为灵了。 “再问一次，你看到我的雨伞了吗？” 回音在大厅回荡。 那把伞跟了他三年。 得不到回应，陆离差不多失去了耐心，厨刀从袖口滑落。 “yes！isaw！” 油画里的吸血鬼不再装傻，忙不迭回答。 它能说话陆离不感意外，继续问道：“谁拿走的？” “ghost！” “它在哪？” “dormitory！” 宿舍楼。 正好自己要前往那边。 “谢谢提醒。”陆离点头致意，油画吸血鬼长舒口气中，戴上雨衣兜帽推门离开。 阴冷湿气扑面而来，雨夜中的寒风几乎要吹进骨髓。 陆离立在台阶上首，右手边的宿舍楼隐藏于黑暗，仅能看到一抹浓郁轮廓。 却在这时，胸口鬼差册散发起微微热意。杨春雪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回来了。 这与他们约定好的不同，而且杨春雪的阴气本应能撑到凌晨之后——现在离凌晨还有一段时间。 陆离心中疑惑，没有冒然走向宿舍。他选择立在教学楼屋檐下等待几分钟，待杨春雪阴气回复些许，将她唤出。 “还好你没过去。” 杨春雪的身形虚幻，如幽灵般近乎透明。突一出现就左顾右盼，长舒口气后说出如上话语。 从话语中捕捉到蛛丝马迹，陆离眉头蹙起：“宿舍楼出事了？” “嗯，那里有好几只鬼，还有只特别厉害的。” “连你都打不过？” 杨春雪一时羞赧，支支吾吾哼道：“应该只比我强些，我要是全盛时能和她五五开，但我没电了……你懂得。” 陆离颔首，将手电挂在胸口口袋，取而代之的是从怀里掏出的格洛克。 咔嚓—— 保险打开，子弹上膛。 “要上了吗！”杨春雪眼中微亮，语气多了几分振奋。 “不。”陆离回答。“先回去，明天白天再来。” 知难而退一点都不丢人。 杨春雪全盛时期比一般鬼魂强很多，强行划分实力应该属于鬼魂后期。宿舍楼里的那只鬼比她还强，怕是极为接近鬼魂大圆满，甚至半步怨灵的程度。 这种实力下枪械的威力未知，而且有没有开枪的机会也很难说。 【回去后用杨春雪做实验，测试子弹对高等级鬼魂的杀伤力。以及用民间传说的黑狗血桃木剑符箓等道具测试。】 陆离心中记下待办事项。 “嗯……也行。”杨春雪非常理解陆离的谨慎，但这种理解不影响她内心的鄙视。 陆离走下楼梯进入雨中，雨水啪啪轻打着雨衣，带来寒意。 操场积蓄了层积水，雨靴踏过，溅起水花。 步行一分钟，陆离仍没走到大门处。 云层中雷光闪过，骤然照亮这片校区。借着一闪而逝的闪电，陆离和杨春雪看到他们站在操场中央，离大门还有几十米距离。 而按照先前速度，他们早应该到了大门。 “有问题，我过去看看。”飘在一旁的杨春雪就欲飞出。 “不用了，应该是鬼打墙。”陆离平静开口。 他沟通鬼差册，使用还魂鬼的能力驱散周身寒意。 杨春雪无言，不解问道：“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急？” “因为没用。急迫和冲动只会降低你的理智，而不会有利于你的行动。”陆离食指轻敲太阳穴。“这个鬼打墙你能破开吗？” “现在办不到，我快没电了。这种程度的迷障我起码要充电……半小时。” “明白了。” 陆离点点头，快速后退原路返回。 教学楼很大，足够他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吱呀—— 鬼打墙起码没将陆离限制在操场，陆离成功推门，进入教学楼大厅。 看来他只是被限制离开学校。 正对大门的油画吸血鬼示好般朝他挥手示意，陆离点头示意。 假人残骸不见了，可能见惹不起陆离后躲了起来。 杨春雪对这一幕惊诧莫名，正要询问，陆离侧头问来：“你将宿舍楼遇到的几只鬼说给我听。” “啊好……”飘在陆离身后跟随上楼，杨春雪说道：“一共有三只，都是盛传的校园七不可思议里的。” “三楼女厕所隔间被锁死的门里有一只，这个只要不去女厕就没事，它不会主动出来。另外两只鬼对应的是被情敌挖去双眼的女学生，和堕胎出血意外死亡的女学生。前者比我弱些，后者比我强些。” “好的。” 获悉信息，陆离果断将杨春雪收回鬼差册充电。 一路返回三楼，穿过漫长走廊。 办公室门前，陆离推开依旧半掩的房门，办公室里的景象映入眼帘。 墙边被打碎的档案柜，对应放置的办公桌以及立在角落，套着湿漉污泥校服短裙的假人。 陆离看去一眼便收回视线，以免被对假人误以为是自己打得不过瘾，追上来再打一顿。 陆离走到靠窗的办公桌边，拉起一张椅子坐下。 现在时间23：59，杨春雪0：25分充电完毕。 还有不到30分钟时间，如果只是现在这样，很轻易就可以—— 当——当——当—— 悠悠钟声划破深沉的雨夜，在校区上空回荡。 零点已至。 传闻中阴气最盛阳气最衰的时间。 陆离望向窗外，钟声响起的方位一片黑暗朦胧——宿舍楼就坐落在那里。 这片响起在废校上空的钟声诡异至极，随之而来的，是一片从黑暗深处蔓延开的阴气。 凌晨钟声如解封了什么，只存在于宿舍楼的阴气开始肆无忌惮充斥园区。 “原来这样么……” 陆离呢喃自语，凌晨后宿舍楼的鬼魂就可以出来了。 窸窣—— 身旁一道细响，陆离偏头，角落里的假人仍站在那儿，只是一只手臂举了起来，指向墙边柜子。 暗示很明显。 “不用了谢谢。” 陆离婉拒，一味躲起来直到被找到不是他的作风。 鬼既然能找到办公室，就能找到他藏在哪。 厨刀、手枪，被他依次放在身前的办公桌上。随后陆离关闭手电。。 办公室陷入一片漆黑，陆离跻身于黑暗。 光亮会带来安全感，但会成为靶子。 呼吸声微不可查。只有在偶尔雷光乍亮时，才会显露一道坐在椅子里的轮廓。 时间渐渐退役，或许0点03分，或许0点04分。 三层走廊回荡起微弱的脚步声。 四十.我愿意成为你的眼睛啊！ 嘭—— 巨响回声传遍整条走廊。 走廊远处的某扇教室门被粗暴撞开。 回声余韵散去，办公室内外恢复死寂。过不多久，脚步声重新响起，并且似乎清晰了些。 换而言之，脚步声在向这边接近。 嘭—— 十几秒的间隔后，再次响起一道撞击声，这回更近。 嘭—— 短暂的死寂与平静，第三道撞击声响起。 脚步的主人一间间撞开教室，渐渐接近陆离缩在的办公室。 这种步步逼近的压迫感令人难以呼吸。 如墨般浓郁的黑暗里，视觉被屏蔽，听觉无限接近于极限。各种微小的声音在耳畔放大。 远去的雷声，细雨拍打窗户声，还有走廊外那道落地沉闷，如踩在心口，一步步靠近的脚步声。 嘭—— 整间办公室似乎都被震得晃动，这一次巨响就在隔壁。 陆离甚至听出湿漉漉的赤脚踩在瓷砖地面所独有的闷响。 哒——哒——哒—— 黏糊糊湿漉漉的脚步声，从一墙之隔的隔壁，延伸至走。 可以预见，十几秒后，办公室门回响这层楼所有房间一样，轰然撞开。 办公室在此刻恢复了明亮。 陆离重新打开手电，这种情况下保持隐蔽已经没有意义。 哒——哒——哒—— 湿漉漉的脚步声极为接近门口，如黑雾般的阴气弥漫在门后。 突然间，一阵阴冷从小腿处蔓延。 陆离低头看去，一只五官还未长开，身体连接脐带的暗红色胎儿死死抱着自己裤腿。 那只被抱住的小腿已经冻得失去知觉。 它发现陆离发现它——张开嘴巴，露出满嘴尖锐牙齿，正欲尖叫。 一只手掌比它更快的伸出，捂住嘴巴，将一切声音按回喉咙。 哒—— 门外的脚步声骤然消失。 陆离低头看着胎儿，一刹那想到什么，倏然抱起胎儿脚下一蹬滑到窗边拉开窗户将胎儿丢出借着窗台的水渍洗掉手上血腥最后关上窗户。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嘭！ 巨响传遍整个楼层，房门化作残影，裹挟风势被撞开，摇摇欲坠。 一道白色长裙身影飘在门口，黑发遮住面庞，怨毒眸子一闪而逝。 一条肿胀的肠子从她双腿之间的裙下探出，拖在地面。 周遭阴气如有实质，不时掠过几道血丝。 这一幕陆离当然熟悉，这只鬼已然鬼魂大圆满，半步怨灵，准怨灵。 令周遭温度急剧下降的声线响起：“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 “没看到。”陆离黑眸眨也不眨，平静注视着她。 他放在桌下的两只手一手厨刀，一手手枪。 “那就把你的孩子给我！” 发丝飞舞间，她一声怨毒咆哮，冲向陆离。 “我是男的。” 抽空回复一句，陆离手指挑开手枪保险，欲抬枪射击。 异变突起，朝陆离冲来的鬼魂停滞于半空，因发丝飘起而露出的姣好面庞浮现出一丝迷茫。 陆离心中一动，暂时放下餐刀，空出右手拿起桌上教材，声线压低：“你是哪班的学生，这么晚了跑到老师办公室干嘛？” “老……老师……？”鬼魂眸光闪烁几下，猩红不定。 陆离重拾起曾经骗委托人时所用的演技，眉头微蹙，用带上几分严厉的口吻说道：“我是今晚的值班老师。你叫什么名字，过来有事吗？” “我……我……对不起……老师……我……没事了……”鬼魂闪烁的瞳光变得黯淡，她磕磕绊绊说完一句话，甚至有些慌张的溜走。 “把门关上。”陆离故作不耐。 溜出门的鬼魂去而复返。陆离默默注视下，她畏惧的缩着脖子，将敞开的房门关闭。 湿漉漉的脚步声快速远离。 自始至终，陆离屁股没有离开过椅子。 一场恶战被莫名其妙化解。 严格来说也并非莫名其妙，这只鬼神智已失，仅剩一些生前习惯。又恰好遇到陆离这么个狠人。 目送鬼魂离开，陆离取出手机查看时间：0：03。 只过去了三分钟。 好在，浑浑噩噩的女鬼没再返回。 陆离偏头看向墙角假人，发现这家伙戏份很多的面朝墙角，一动不动。 微微开口想问它些什么，陆离忽然黑眸一凝，视线落在墙后的走廊。 一股阴气出现在这第三层。 又一只鬼上来了。 阴气与陆离所见过的丝毫不同，这一回的阴气更加纯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意与阴冷。 陆离低头，手臂浮现一层鸡皮疙瘩。 充斥恶意的阴气在走廊上移动，十几秒后就会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已经成功一次的前提下，陆离故技重施，并且准备的更加充足。 一本教材被随意翻开，抽屉里早已干涸煤油的钢笔被陆离拿起，拔掉笔帽，装模作样握住。 他甚至找到一副老花镜，将之架在鼻梁上。 噔噔咚—— 敲门声在鬼怪横行的午夜响起。 不需要陆离应答，房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鬼差册开始发热。不需要它提醒，陆离已经从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的敌视中察觉到了。 进来的这只鬼杀过人。 这是一只穿着青色蕾丝裙的少女，扎着双马尾，面庞精致。 或许是个很可爱的少女，但这一切都被空洞洞的眼眶毁掉。 蕾丝裙染上一片血污，刺鼻血腥味从裙上漫出。 生理上的抵触丝毫没有表现出来。演技到位的陆离神色严厉，敲了敲桌子冷声道：“你是哪班的学生，这么晚了跑到老师办公室干嘛？” “嘻嘻嘻……学校废弃了四年哪来的老师。是小偷吗，见到鬼居然一点都不怕呢……” 失策了，这只神智清醒。 陆离抽出厨刀，略感遗憾地想道。 但谁又能想到一只逢人便问“你看到我的眼睛了吗”的鬼居然保有神智？ 少女笑嘻嘻眯起眼：“你看到我的眼睛了吗？” “没看到。”陆离回答，犹豫片刻后缓缓开口：“你眼睛没了没关系。我愿意……做你的眼睛。” 少女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愣住，转瞬间全部化为恶意，吃吃冷笑：“哧……蠢货！” 陆离倏然抬起枪口，毫不迟疑的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 枪声响成一片。 实话实说，陆离的确抱着杀鬼灭口的念头。 四十一.渣男陆离 火光连续闪烁，枪声震碎窗上的水珠，巨响传遍整个楼层与教学楼。 20发子弹转眼打光，陆离也不去看效果如何，卸去空弹夹，换上新弹夹。 “你打完了？” 一道幽幽冷笑耳旁响起，化为怨毒的嘶吼：“该我了！” 无边黑暗刹那间包裹陆离，他双目一阵刺骨剧痛，恍惚间有什么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似乎是血 陆离下意识抬手抹去，冰凉镜片触感入手。 眼镜还在，眼珠也可以转动……尽量忽视头颅内的剧痛，陆离保持着清醒。 是某种屏蔽视觉的能力吗？ 胸口不翼而飞的手电增加他的猜测。陆离后退半步，厨刀反握横在身前防备，右手伸入口袋，取出一支手指大小的手电。 拇指食指轻轻一搓，一道光束从前端亮起。 果然。 这只鬼的能力不是挖眼睛，而是屏蔽单一光源。 把戏被戳穿，女鬼大怒，办公室一时间阴气大作。 下一瞬间，双眼再次一阵剧痛，四周陷入漆黑。 正欲抬手，迎面一道劲风砸来。陆离向一旁翻滚躲避，哗啦撞倒一堆杂物， 再次起身时，脚下雨靴被他抓在手中，探手伸入雨靴一阵摸索。 咔嚓—— 手电般的光束从鞋口探出。 女鬼的狰狞僵在脸庞，惊叫出声：“为什么鞋子可以发光！？”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陆离向上推了推老花镜：“作为一名侦探，拥有足够多的光源是必备的先行条件之一。” “你……还有吗！” 阴气抓起两本书本，劈头盖脸砸向陆离。 明亮中陆离轻易躲过，语气丝毫没有波动：“你可以试试。” 周遭阴气再次涌动，陆离敏锐辨别出这是屏蔽视觉的那一招，正欲有所防备之时，一道幽幽声音从门口传来。 “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 产难鬼出现在门口。 墙角的假人不知不觉再次面壁，背对房门的女鬼僵住，一动不动。 陆离注意到了这一点。 它们的关系似乎并不好，或者说，女鬼在畏惧产难鬼。 心念至此，陆离开口回答：“这位同学，我看到你的孩子了。” 两道鬼瞳同时望来。 “你的孩子是不是这么高，这么大，肤色暗红带着脐带？” 陆离形容一番被他丢出窗的婴儿，产难鬼眼中红芒随陆离形容，愈发旺盛。 空气中的血丝更加频繁出现，密密麻麻聚在一起。 铺垫的差不多，陆离抬手指向女鬼：“我亲眼看到你的孩子被她抱走，要卖给人贩子。” 女鬼惊怒，空洞眼眶怨恨盯住陆离。却在下一刻，一道若九泉之下的幽幽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 “没看到！”女鬼惊惧躲开，产难鬼却如附骨之疽紧紧黏在她身后。 她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滚滚阴气如浪潮般爆发，席卷办公室里的一切事物。 纸屑漫天飞舞中，亲手操控这一切的陆离看着热闹。 “那就……把你的……孩子……给我！” 产难鬼冷冽嘶吼，双手并齐，一指长的尖锐十指指甲捅入女鬼后腰。 “滚开啊！我没有孩子！” 阴气肆意爆发，女鬼愤怒的想要挣脱产难鬼。 被余威波及的陆离退到角落，艰难抵御充斥整间办公室的阴气。 “啊啊啊啊啊啊！放开啊啊啊啊啊！！！” 女鬼怒吼很快化成凄厉惨叫。 她的挣扎无济于事，陆离肉眼可见，属于女鬼的阴气正快速消散，与之对应的是产难鬼气息的增强。 产难鬼正在吸食女鬼。 女鬼的惨叫声渐渐减弱，原本凝实的身躯变得涣散，她的脸颊挤满了惊慌与恐惧。 她在产难鬼面前就像普通人在鬼面前一样无力。 啪—— 却在这时，一本书哗啦飞来，穿过二人虚妄的魂体，落在地面散开。 这本书毫无伤害，但吸引两名当事鬼的注意足够了。 “你现在找她的麻烦意义不大。”陆离收回手掌，将换上新弹夹的格洛克掖回后腰，面色平静对产难鬼道：“为今之计要赶紧找到人贩子，把孩子救回来。” “人贩子应该还没离开校区，你现在去找或许还来得及。” 产难鬼瞳中猩芒闪烁，插进女鬼后腰的双手一点点抽离。 “孩子……孩子……”产难鬼拖着肠子，呢喃着一步一步离开办公室。 女鬼无力瘫倒在地，胸口急促起伏喘息。 一双雨靴出现在她视线里，女鬼一怔，雨靴的主人已经蹲在自己面前。 她语气多出几许难名意味，微微偏头不去看他：“你为什么要救我……” 难道他喜欢我？和女鬼恋爱的故事那么多难道他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我是鬼但长相不赖应该有不少人好这一口他长得蛮好看的不如我暂时从了他…… 一切想法伴随骤然刺入眉心的厨刀而戛然而止。 陆离用行动告诉她答案：为了抢人头。 “你这个……” 伤口边缘泛起的血红气泡掩盖女鬼的尖叫。气泡迅速增生，扩散至女鬼全身。魂体如暴露在高温下的水滴，沸腾蒸发，消散与空气中。 当啷—— 厨刀落地，一声脆响。 只剩一道声音在空下来的办公室回荡。 “渣……男……” 办公室里的阴气如无源之水渐渐消散。 陆离黑眸多出几抹疑惑。 她死前叫自己渣男是什么意思？ 是把自己认做她男友了？ 陆离拾起落在地上的厨刀，外观并无变化。不过不知是否错觉，厨刀似乎更锐利了些。 胸口开始发烫的鬼差册转移陆离注意，他将鬼差册取出，翻到最后一页。 一页新的图鉴正被笔墨快速书画而成。 [游魂] 鬼 几笔墨痕勾勒出一道曼妙背影，女鬼一身长裙，踮着脚尖，伸长手臂搂住身前一道修长身影。女鬼的双臂从身影脑袋两边绕过，蒙住双眼。乍一看如玩耍的恋人——但也可能是女鬼在挖眼睛。 画上的修长身影鞋子独特，很轻易便认出那是一只雨靴。 于是真相显露：被捂住眼睛的修长身影是陆离自己。 挖眼睛的几率更高了。 看来对于陆离的偷袭她无法释怀。 四十二.不可思议现场 合起鬼差册，陆离重将它贴身放好。 现在还不是尝试新图鉴的时候。 取出手机，亮起的触摸屏显示当前时间为0：20。 差不多到杨春雪充好电的时间了，而且说不定笼罩学校的鬼打墙已经随女鬼被超度而散去。 大概。 值得注意的是手机显示为无信号——阴气还能屏蔽信号算什么鬼设定？ 收起厨刀，离开前陆离想顺便整理下办公室，以免以后有工作人员进来时发现异样。 然后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玻璃尽碎的档案柜，歪斜的桌椅，满地撕碎的纸屑，墙壁上的弹孔。 他放下这个念头。 反正深夜，大雨，附近又没有监控探头，不会有人发现他来过。 遗留的诸如指纹鞋印等痕迹会在十几天后变得不易察觉。 哪怕某一天有人发现墙壁上的弹孔而报警，也不会推算到陆离身上。 陆离甚至可以想象某位自己熟知的老警员出现在办公室，凭借现场遗留的线索进行分析：“我们做出假设：有两伙黑帮在这所废弃学校进行交易。突然有一方黑吃黑把20发弹夹的格洛克射空但是一连串枪林弹雨没有打伤一个人。另一伙黑帮对此的应对方式是将这里所有纸张撕碎撒在半空然后跑去撞歪桌椅顺便打碎安全柜玻璃……这他妈都什么鬼？” 再次确认一番办公室没有能指向身份的遗留物，陆离拿出手机照明，走向门口。 在门口时陆离身形一顿，回过头，瞧着角落里的假人：“你不会跟着我了对吧？” 没有回复，陆离也不认为对面会回答自己，随手将门关闭。 哒——哒——哒—— 走廊上的清脆雨靴声逐渐远离。 办公室终于恢复了长久的寂静。 …… 走下最后一层台阶，脚踩在大厅红毯。 “good bye！” 背后油画里的吸血鬼十分热情的告别。 陆离头也不回挥了挥手，走向玻璃大门。 带上雨衣兜帽，面孔隐藏于黑影中。陆离抬手握住门把，忽然想到自己忘了问女鬼将伞拿哪去了。 握住冰凉门把，用力推开。 湿气扑面而来，雨势居然丝毫没有减弱。 啪—— 走下台阶踩入积水，陆离横穿雨幕下的操场，走向大门。 几十秒后，陆离确定鬼打墙依旧存在，将杨春雪召出。 “久等了！”泄了气。“我阴气不够，可能要回去充电半小时。” “半个小时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鬼打墙更厉害了我有什么办法！”杨春雪不以为耻，意图将锅甩走。“谁知道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干了些什么。” 陆离沉默。 某种程度来讲，杨春雪说的并没有错。 见到陆离沉默，莫名几分心虚的杨春雪试探着问：“那半个小时后我再出来试试？” “好。”陆离点头，没有反对。 长舒口气的杨春雪溜回鬼差册。陆离立在操场片刻，转身走向雨夜中那一抹压抑庞大的轮廓。 不是教学楼，而是宿舍。 西山高中宿舍楼共五层，男女宿舍分为两栋，但因相连在一起而长久被误以为是一栋。 也是因为此，平陵市曾经关于西山私立高中“男女混寝宿舍”的传闻传的很广。 男生宿舍楼门前，白光下的门后显露一条向上延伸的楼梯。 根据杨春雪所说宿舍楼藏有三只鬼，一只在女生寝室，一只被陆离超度，余下一只产难鬼虽然实力恐怖，但意外地好糊弄。 种种前提下，足够陆离冒险来宿舍楼。 时间很重要。 如果今晚可以解决西山高校的线索，明天白天可以空出很多时间。 陆离召唤出杨春雪，她突一现身便警惕环视周遭，焦急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没眼睛那只鬼被我超度了，具体回去后再解释，带我去刘镇的宿舍。” “居……好跟我来。”杨春雪暂时压下疑惑，飘进宿舍楼带路。 比起相对密封而较为整洁的教学楼，宿舍楼空气与外界流通，无论走廊亦或是墙壁都落了厚厚一层灰尘，显得破旧，踩上去于身后留下一行鞋印。 没有遇到阻碍，陆离和杨春雪顺利到达宿舍楼四层，413房间门前。 “就是这里。” 杨春雪穿过宿舍房门，片刻后咔嚓细响，门锁被从里面打开。 陆离握住落了层灰的门把，推开房门，尘封的空气迎面而来。 陆离走入宿舍，似乎气流涌动了灰尘，细小密集的灰尘浮游在光束下。 杨春雪见此，跑去窗边打开窗户。 风雨肆无忌惮的灌进房间，“砰”的一声，陆离身后房门被吹得重重闭合。 随门关闭，涌进宿舍的风雨登时减弱。 宿舍里的空气焕然一新。 杨春雪飘到窗台虚坐下，晃着小腿：“之前我进来时什么都没找，打算仔细找的时候那只鬼就追来了。” 陆离环视这间八人间的宿舍，四张上下床的被褥杂物早已被收走，光秃秃的床板几乎藏不下东西。 “刘镇是哪张床？”陆离问道。 杨春雪朝靠近窗户的左侧下铺努嘴。 下铺木板上铺着几张硬纸壳。陆离走去，伸手轻轻按动，忽然掀开硬纸壳。 几张作业纸和一本笔记本映入眼帘。 杨春雪一脸惊诧。 陆离捻起那几张作业纸，抖去其上灰尘拿到照明下，头也不抬解释说：“男生一般倾向于将秘密藏在床底。” 作业纸是一串字母组成数学公式，陆离认不出。 “这一点女生也一样吧……”杨春雪停止晃脚，小声嘟囔说。 “是的，但你们还会藏在柜子里，地毯下，梳妆镜后，玩偶内。”陆离又拿起那本笔记本，将之翻开。 【3月6日，晴】 一串熟悉格式跃入眼帘。 另一边的杨春雪无法反驳又气不过，躲回鬼差册里。 陆离抬眸望了眼杨春雪消失的窗台，又移开视线。 日记不可信——这句话仅限于名人。大部分有写日记经历的普通人，都会将最真实的一面写入日记。 起码从陆离帮助警察断案的经验来说，那些在日记里写作案动机，作案过程的杀人犯屡见不鲜。 收拢心思，陆离目光落在这本日记上。 【3月6日，晴】 四十三.一整章都是日记 【天干气爽，就是有点凉】 —— 【3月7日，阴】 【天干气爽，就是比昨天还凉】 —— 【3月8日，阴】 【太冷了，我不出门了】 —— 【3月9日，多云】 【今天没那么冷，不过我还是不想出门】 —— 【3月10日，多云】 【又是十抽保底，下次我得洗洗脸了，我想要狗牙啊！】 —— 【3月12日，晴】 【昨天忘了写，不过也没什么事。天已经不冷了】 —— 【3月13日，晴】 【好热啊好热】 “……”陆离快速翻页，略过这些简短无意义的日记。 【3月26日，阴】 【阿林拉我去参加和女生寝室的联谊，我仔细思考后选择了拒绝……女人哪有游戏好玩！好吧事实其实是我这个月生活费没多少了，也不好意思找父母要钱嗯……或许可以找份工作？】 —— 【4月1日，晴】 【我……我杀了人……哈开玩笑的，今天是愚人节。顺便今天也是我在肯得起第一天上班，夜班4小时从0点到4点，正好晚自习是23点结束……话说一兼职就没时间玩游戏了，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 —— 【4月5日，小雨】 【被同学看到了就很尴尬。更尴尬的是他半夜醉醺醺搂着女伴来肯得起嗯……他大概没认出我，或者装不认识我，这样也好，两个人都能不那么尴尬……】 —— 【4月15，晴】 【领了半个月工资的我光荣下岗了。不知哪个嘴漏的舍友把这事告诉来看我的大哥，结果就是他每个月单独给我一份生活费，让我专心学习考个好大学……哎快点到大学吧，就能补贴家用了】 —— 【4月21日，多云】 【她跟我说话了！她是不是喜欢我……以后我们的孩子该叫什么名字……】 —— 【4月30日，多云】 【总算找到那只叫个没完的小猫了，它卡在树杈上，真可怜。阿林说可以烤了吃……虽然是玩笑话但是真令人恶心。最后这只猫我要了，明天给大哥送去，他从小就喜欢猫】 —— 【5月1日，阴】 【猫送到我大哥那儿了，下午放假没课，室友约好一起去城西水库玩儿，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不会游泳吗？阿林和我还没缓和，我得防着他点，万一这货脑袋一抽把我推下去了呢？】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这天就是刘镇出事的那天，笔记本在这里留下一个悬念——刘镇和某人结怨，他怀疑自己可能会被推下水。 而事实是刘镇和室友全部淹死，无人幸免遇难。 陆离随意向后翻动，尽管后面页数一片空白。 这本日记就是陆离来西山高校调查的原因之一。补全刘镇的性格，针对他的鬼魂对症下药。 如果他外向顾家，就拿家人为切入点。如果他生性淡漠，就刺激他的情绪。 警方通常使用这种手段来迫使嫌疑人开口。 哗啦—— 翻页声突然消失。 新的内容在日记本后半部浮现。 不再是日记格式，但书写者应该是同一个人：刘镇。 【我没想到自己能活着逃出来……我是说……有意识……学校倒闭了？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过去五年了吗……我应该很早就逃出来了，现在才清醒吗？我要回家，回山脚村……】 第一句话印证陆离的猜测。 刘镇似乎不是淹死那么简单，他好像是从什么地方逃出，但是是在死后。 逃出来的时间很接近现在，或许就在这几个月。 陆离翻至第二页，注意到字迹正变得紊乱。 【爸……妈……是它干的吗……是它干的吗！】 它是谁？困住刘镇的存在么？ 【它们听到我了！它们在寻找我……它们在寻找我……它们在寻找我……我必须要躲起来】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每个人每个建筑每个东西都在扭曲畸形……是我出问题了吗？难道是它做的？】 从这里开始，刘镇的神智开始出现问题。就如他形容的扭曲世界，他所写出的字变成了畸形的肢体，歪曲蔓延，挣扎着从字中脱离，抓向翻看日记的人。 陆离忽视字体带来的负面，集中全部注意力一字一字辨别。 【是了……是它做的。当我接近它时一切都在好转……我知道了……它在催促我……它在召唤我……是它做了这一切……它在让我回去……】 【我知道那些是楼房是混ning土材质建筑，我很清楚。但当那些几十米高的肉团上长满肢体，黏糊糊的ru动挥舞……我在一点点靠近它，只有靠近它才能保持思考……爸爸，妈妈，我该怎么办……】 有两个拼音。可能刘镇不会写，也有可能他的神智问题很大。 【如果我把人赶到它的里面……我会不会被释放？我犹豫了……那个带着枪的英俊男人被我随便几句话骗走了……我后悔了】 陆离在英俊二字停留半晌。 【那群年轻人被他救了，我只差一点！早知道……早知道……好吧，我要谢谢他阻止我作蠢事……】 【我撑不住了……我必须贴着它才可以保持理智……我要进去了。如果你们看到这篇日记，请谨记——远离它。当你听到它时，它们就可以看到你了。当你看到它时，它们就可以碰到你了。千万不要碰到它们……千万不要……啊，门开了，它来找我了】 字迹在此处戛然而止。 再之后是一串杂乱无意义的英文单词。 陆离勉强从这串单词里拼凑出一句发音：拉莱耶。 他没念出。一般恐怖电影里念出来历不明的文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陆离非常清楚这点。 他将手机改成拍照模式，拍下这一页的英文单词。这些单词或许与那扇门有关，回去后可以发在搜索引擎上，或者找语言专家咨询。 只可惜……刘镇似乎死了。 陆离微微叹息，难得露出一抹疲倦。 忙碌这么久线索还是断了么…… 翻动日记至最后一页，陆离重新翻回，无意识的摩挲最后一行字。 惊诧一幕显现，那行笔痕被陆离抹开，就好像……这些文字书写不久。就在几小时前，甚至更近。 陆离神情一凛，或许还来得及！ 他要抓紧时间了。 将日记放回原处，陆离反身走到门口，拽开房门。 门口的一道鬼影显露，狰狞地笑着。 “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 四十四.我还会回来的 全部心神被日记吸引，以至于陆离忽视门后走廊徘徊的阴气。 这已经是陆离第三次被询问，而产难鬼也没意识到自己问了同一个人三次。 “看到了。” 陆离一口应下，并在产难鬼下一句询问前补充道：“稍等一下。” 打开门旁的开关，不出意外灯没有亮。 陆离干脆关掉手机照明，打开屏幕输入了些什么，十几秒后翻转手机给产难鬼看。 “这就是你的孩子。” 荧光照亮那张布满血污的狰狞面孔。 照片是陆离通过在搜索引擎输入“婴儿”关键词得来的。 他当然在骗鬼。 “这是你的孩子。你当初难产而死，但你的孩子意外活了下来被一户人家收养。前不久他刚过完四岁生日。” 产难鬼四年前死亡，时间对得上。 至于一些可能存在的细微漏洞……她的神智亦不允许她进行更深层的，比如为什么照片里的婴儿是蓝眼睛黄头发。 猩红瞳孔闪烁不定，产难鬼晃动脑袋：“它……不是！” “照片不会说谎。”陆离一脸平静地说。“它过得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放……心……？” 产难鬼脑袋一点点歪起，扭成触目惊心的直角。 可怖阴气陡然爆发，陆离噔噔后退数步，衣角黑发烈烈抖动。 他手臂护在身前，艰难抵御这股气势。 产难鬼狰狞嘶吼道：“它害我害的……这么惨……凭什么……放……心？” 陆离在这一刻明悟。 没有所谓的母爱，她从始至终都在恨这个孩子。 外人眼中，这是母子，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而她眼中，孩子毁了自己的一切，甚至害死了自己。 她化为产难鬼就是因为这一股怨恨。 “告诉我……孩子……在哪！” “让我……想想。”陆离仔细思考自己是否有仇家和敌人。 结论是出人意料的零。虽说当驱魔人时凭借更高的坑蒙拐骗手段得罪不少同行，但那些恩怨不适合让一只厉鬼过去。 “有一个地方只有我知道，婴儿就在那里。”思考数秒后，陆离回答产难鬼。 “带……我！” 陆离摇头拒绝，与产难鬼交涉道：“你会吓跑它的，我自己去，你在这里等我。” 红芒闪烁几次，产难鬼幽幽向后飘开，让出门口空间：“好……不许……骗我……” “我从不骗人。”陆离说的坦荡。 迈步走出宿舍，从产难鬼身旁经过。 靠近它一侧的皮肤被阴寒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空旷走廊上陆离渐渐走远，自始至终他也没回头看一眼。 哗啦—— 站在宿舍门口，雨声入耳。 陆离步入雨幕，走向教学楼。 他并未进去，而是在墙下寻找什么——或是说一只鬼。 白光穿过透明雨布，照向绿化带。地面搜寻无果，陆离仰头，在一条离地数米的树杈上发现被他丢下来的鬼胎。 它的脐带缠绕着树杈。感知到白光照来，鬼胎挣扎摆动起手脚。 陆离此刻召出杨春雪。 “到时间了？”后者流露刚睡醒般的模样。 陆离指向树上：“把那只鬼胎抱下来。” “你连孩子都不放过。”杨春雪吐槽着飘上树杈，操控阴气解开脐带，虚捧鬼胎在陆离面前落下。 陆离伸出双手，于杨春雪不解中托起鬼胎。 它尚未完全长成，指节还连在一起的双手双脚抱住陆离手臂，嘴巴裂开，露出满口尖锐牙齿——没有尖叫，也没咬下。 它只是看到同类而在开心的笑，尽管声带未长成的它无法发声。 也不知这只鬼胎如何逃过母亲持续四年的追杀。 手臂正因阴寒而失去知觉，注视鬼胎狰狞的笑容，本想带回给产难鬼的陆离改变了主意。 他单膝蹲下，将鬼胎平放在腿上，伸手探向后腰，抽出厨刀，刀尖向下贴在鬼胎左胸。 “我会让你妈妈去陪你的。”陆离盯着鬼胎浑浊眼球，认真说道。 鬼胎感知到了什么，不再舞动四肢。 陆离此刻手上微微用力，尖锐的厨刀刺入鬼胎的魂体。 杨春雪眼角眯起，有几分不忍这一幕，但又相当赞成陆离的行为。 鬼胎的面孔变得平和，消散为虚无。 胸口的鬼差册微微一热，随即沉寂下来。 陆离站起身，收起厨刀。偏头对看热闹的杨春雪道：“你现在可以了吗？” 杨春雪微愣，意识到陆离指的什么后挺胸点头：“我尽量！” 杨春雪飘香大门，陆离跟在后面。他取出鬼差册，翻到最后一页。 [鬼胎] 鬼 一条蜿蜒小径伸向远方，小径两旁山清水秀如同水墨画。鬼胎趴在小径，似在追赶前方远处一道身影。 身影模糊，辨不出男女，辨不出身形。 画册右下角，判词浮现。 【懵懂无知，幸遇贵人】 杨春雪飘在半空，周身阴气鼓动，化为浪潮一波接一波拍打虚空。 某一刻，杨春雪如打破了什么，笼罩整片校园的阴气骤然消散，化为虚无。 周遭雨势停顿一刹那，而后更加剧烈的落下。 具体表现为陆离的头顶和肩膀被砸的有些疼。 “我好了。”杨春雪悠悠飘落，筋疲力尽说道。 “做得好。”平静夸奖一句，陆离走向校区大门。 这一次前方不再是无尽的雨幕。十几米后，一道敞开缝隙的铁门轮廓出现在视线尽头。 快步走出校区，似乎摆脱掉什么浑身一轻。 陆离蹲下身，拾起剪断的锁链挂在门上，伪造成依旧完好无损的模样，转身返回车上。 嘭—— 雨声被隔绝在车外。 打开车内灯，暖色调的昏黄光线倾洒。 陆离脱下雨衣，便听校区里传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尖叫。 尖叫在空中回荡，被雨水冲刷散去。 “听起来真吓人。”后座的杨春雪缩起肩膀。 陆离不置可否，插入钥匙发动汽车。 产难鬼实力太强，暂时搁置。等能打过她时再回来超度。 老式夏利喷出一团黑烟，离开西山高中正门。 滴滴滴滴—— 防护林带道路两旁掠过。车内，陆离单手握方向盘，取出手机拨打一个号码。 嘟——嘟—— 短暂忙音后，电话拨通。陆离对电话另一面开口。 “起来干活了。” 四十五.暮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 深夜，大雨。 一辆老式夏利停在一间居民楼楼道前。 一道等待已久的身影从楼道里跑出。 咔嚓—— 车门按钮落下，被从里面反锁。 绝望拍动车门的急促响声激起楼道里的感应灯，灯光亮起。 照亮车内笑得很开心的俏脸。 照亮窗外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打湿面颊。 “别闹了。”驾驶室一道平稳声线传来。 “哦。” 按钮弹回，沈千终于得以拉开车门，浑身透着寒冷湿气坐入车内。 身体差不多淋湿的沈千缩在后座一角，与杨春雪拉开距离，满脸写着“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但他不敢去质问。 “我找到了它的日记。” 陆离发动汽车，缓缓离开居民楼。 “谁的？”沈千下意识询问，反应过来后道：“刘镇？” “嗯。” 沈千偷瞥一眼杨春雪，缩着脖子：“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我要玩手机！” 杨春雪忽然叫嚷，鬼手伸出，径直穿透椅背和陆离胸口，五指分开，在陆离面前乱晃。 将手机交给杨春雪，陆离转动方向盘从小区正门驶离。 “去门那里。” 街道上偶尔迎面驶过的车辆给雨夜带来一抹生气。 车内，陆离将日记内容完整叙述一遍。 讲完后，车内陷入安静。 一人一鬼在思考的其中条理。 “所以刘镇不是水鬼，他也不是淹死。他的死是因为进了那扇门，结果变成鬼后他意外从门后脱离。但是门并不打算放过它，持续不断对他进行精神污染迫使他必须靠近门才能保持清醒，直到他重新回到门后……是这个意思吧？” 沈千猜测道。 假装玩手机实则偷听的杨春雪脱口而出：“就像上钩的鱼无论如何挣脱远离，都只是钓鱼人在故意放线，最终它还是会被收紧钓上岸？” 车内诡异的死寂那么一瞬。 “很恰当的比喻。”陆离开口，打破凝重气氛。 “门后到底是什么？”杨春雪蹙眉问道。 “是终极。”沈千言之凿凿。“门后是万物的终极。” “日记没写。”陆离回答。这很让人失望，他以为刘镇会将里面发生的一切记下——他就像是会将任何事写进日记的家伙。 是精神状态不允许，还是不敢回忆，或是其他？ “那我们现在去还来得及吗？”杨春雪问。 “我不知道。” 车内气氛沉寂起来。 路边不见行人，街边店铺仅有几间24小时商店营业，雨幕中散着朦胧光晕。 一路溅起道边积水，他们接近了鼓锣大街。 从桥上驶过，拐入步行街——这里当然不允许开车，不过在狂风骤雨的深夜就另当别论了。 车子在步行街中段放缓，渐渐贴近护栏。 不同于雨声的喧嚣声车外传来，并随着摇开车窗而愈发响亮清晰。 唐河不复前几日的平缓温和，泛着白浪的河水湍急冲下下游。 下水道口，源自水库的积水正渲泄而出。 人站在入口前绝对会被冲倒。 “已经来不及了。”陆离呼出一口浊气。 连续几日奔波，辛苦得来的积累此时被河流冲散。 杨春雪的视线从护栏下的河水移开，落在陆离身上。那张面孔意外的平静，一如往常。 她以为陆离即便不会气愤，也会流露些许懊恼出来。 就在这时，杨春雪注意到陆离黑眸移动，视线落在对面，瞳孔瞬间收缩几分。 “怎么了？”杨春雪询问。 “河对岸有人在窥视我。”陆离凝视向黑暗深处，补充一句：“没有阴气。” “那肯定不是幻觉！”也想看唐河但不敢靠近杨春雪的沈千嚷道。 也不知道谁规定的，被盯上的人察觉到什么一定会说“是我眼花了吗、是我看错了吗”类似格式的话，然后无视。 “我知道。”陆离回答，他当然清楚。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依旧存在，似乎并没有隐藏的意图……是第三方势力“手”吗？它在警告？ “我去看看？”杨春雪跃跃欲试。 “不用了，我们跟它没有交集。” 陆离收回视线，一点点摇上车窗。 y雨停后水位降下时他会再回来一趟的。如果下水道的门发生变化，就可以确定自己猜测无误：有第三方势力插手。 陆离踩下油门，车子掉头原路返回，渐渐远离喧嚣的河边。 沈千有几分不甘。他跟了老板三年，从未如此接近过线索。杨春雪亦是如此。努力了数天最后一无所获的体验真是糟透了。 沈千安慰道：“会有其他线索的，我们可以现在提升实力，以后遇到什么鬼卒鬼将鬼王先打一顿再问知不知道你女友下落。” “……这是什么智障划分？”杨春雪毫不留情嘲讽一声，话锋一转：“不过这家伙说的也没错，打铁还需自身硬，多超度些鬼总归没坏处的。比如山脚村那只老女鬼就可以，她胆真的超小居然被我吓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容渐渐僵住，杨春雪茫然和突然望向自己的陆离对视。 “路……路……”沈千指向前方，想提醒陆离看路。 “那只老妪半夜来过？山脚村的那晚？”陆离放缓车速作为回答沈千，问向杨春雪。 “是啊。”杨春雪眼中茫然更甚。 道路前方，一只扭曲站立的男鬼横在前方路口中间，手持一柄铁斧。脱臼的下巴大张着，露出狰狞笑容。 “路……鬼……路……”沈千突然瞪大眼睛。 “你怎么不早说？”陆离微微皱眉。 “你也没问啊。”杨春雪的回复中气不足。 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当了回猪队友。 “撞……啊……路……鬼……”沈千语无伦次的抓紧座椅，眼睁睁看着车子离男鬼越来越近。 愈来愈近的车灯下，男鬼被照亮的狞笑僵住。 咚—— 车身微震，似乎撞上什么东西。 陆离突然踩下刹车，尖锐摩擦声中，老式夏利在湿滑道路上滑行出十几米将将停下。 “怎么停下了？我们要去哪？”杨春雪隐隐意识到什么。 陆离向后倒回一段，退到十字路口停下，准备掉头。 车身再次微震，似乎碾到什么东西。 “回山脚村。” 四十六.就像慌不择路的小偷逃进警察局一样 “你能开车吗？” 空旷无人的雨夜街头，一辆车停在十字路口中央。 车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我可是鬼！还是女的！你让我开车！？”对于陆离的询问，杨春雪强调着什么。 “我……我来开吧。”沈千从先前恐怖一幕中脱离，犹豫着该怎么把“老板你好像撞死一只鬼”表达出来。 “好。”陆离点头，打开储物盒取出备用雨伞。 “……怎么还有？”杨春雪怀疑人生般的怀疑陆离。 什么人会在雨天穿一身雨衣打着雨伞，还带着一把额外的备用雨伞？？？ 可惜上一个有类似经历的鬼已经被超度了，不然她们俩或许会很有共同话题。 杨春雪视线游走，仔细打量一番车内空间：“你这家伙……不会还藏着雨伞吧？” “你猜。” 嘭。 推开车门，打开雨伞，陆离迈出车绕向后座。 阴冷湿气灌进车内，沈千打了个冷颤，回过神，畏首畏脚的推门下车。 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沈千抱着脑袋，有意从车头小跑过。乘着车灯光芒最盛的时候迅速低头瞥了眼车底。 车底什么都没有。 难道自己眼花了？不可能啊明明那么清楚，大腿骨头都从胯边戳出来了……而且自己刚刚才劝完老板看到的不是幻觉怎么自己就陷进去了呢…… 同样怀疑人生的沈千坐如驾驶位，关上车门。 砰—— 车身微震惊醒沈千，他像是梦游的人刚刚清醒过来般，扭头东张西望，问道：“老板你要换我开车干啥？” “抓紧时间休息……嗯？” 陆离微微蹙眉，他胸口的鬼差册正在微微发热。 沈千迟疑着打方向盘驶离十字路口，在路边停下，取出手机查询地图导航。 后座的陆离也取出鬼差册，旁边杨春雪好奇凑来中打开。 第一页并未有太大变化，评价依旧是坑蒙拐骗，阴德变成了九。 最初为三，笔仙杨春雪给陆离增加一点，游魂增加两点，鬼胎增加一点，本该为七，怎么会变成九？ 向后翻动，直至最后一页。 一张不请自来的图鉴正在被鬼差册描绘出来。 “什么鬼？”杨春雪像在询问，像是感叹。 “撞死鬼。” 陆离看着鬼差册左上角回答。 [撞死鬼] 鬼 “原来不是幻觉吗……”低头搜路径的沈千流露果然如此的神情。 陆离视线从鬼差册离开，落在沈千身上：“你也隐瞒了什么吗？” “呃……没有，就是我以为是自己眼花……”沈千连忙回答，将刚刚二人……将刚刚一人一鬼争论时不经意撞到一条……一只鬼的事说出。 “生是被车撞死，死又是被车撞死，真是没记性。”杨春雪点评一句。 陆离点头，这样就说得通阴德和图鉴来源了。 并且这只害死鬼显然害过人——所以它与游魂一样，为陆离带来两点阴德。 “不过鬼还可以被车撞死吗？”陆离询问目光看向杨春雪。 杨春雪偏头避开平静望来的黑眸：“别看我，我做鬼才半年，之前还浑浑噩噩的加起来有神智的时候就这几天，我哪知道这行都有啥鬼。” 陆离点头，暂时作罢。妄图给不科学的东西添加逻辑本身就是十分不合逻辑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子弹可以伤害到鬼，动能比子弹高的车辆可以伤害到鬼似乎也合情合理——一辆挖掘机就可以横扫墓地无敌手。 他想要合上鬼差册，旁边杨春雪有些扭捏。 “让我康康其他图鉴……” 陆离合上鬼差册的动作一顿，重新打开鬼差册，从图鉴第一页开始给她看。 首页内容不太适合让被人知道。 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沈千亦是连连感慨。 一只鬼和一只鬼差凑在一起看鬼差册……真是和谐极了。 比一名小偷和一名警察坐在一起看手铐还和谐。 一问一答声车内响起。 “这是你遇到的第一只鬼吗？强不强？” “还好，不过是他让我知道鬼并不可怕。” “万恶之首啊……翻页吧。这个是笔仙……等等又是一个笔仙？你跟笔仙有什么仇吗？” “没有，只是因为笔仙好找。去荒郊野地灵异地点寻鬼太麻烦，不过有一张纸一只笔就可以把鬼召唤来了。” “钓鱼执法吗……真的惨啊这个，不过还是少做吧，倒不是因为我也是笔仙，只是……万一灭绝了咋整？啊这里有个老头鬼。” “这是一只还魂鬼，不用我送过不多久也会自己离开阳间的。” “你很懂哦？啊我出场了！看起来真棒咦嘻嘻嘻……” “嗯，从构图来看目前可以在图鉴里排第二。” “才第二？第一是哪个小妖精？快翻页……这个！就是她！我说的那个见人就挖眼睛的疯女人！等等这个画面……噫——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和她有一腿？” “她被超度的方式是被我用厨刀捅进脑袋里。” “真是铁石心肠……这是那只鬼胎？看起来好可怜……远处那个背影是你吗？” “不清楚，或许是我，或许是她母亲。” “继续翻页吧……这人怎么脑袋扁了？刚刚被你撞死一次的就是他吗？” “嗯。” 看完全部图鉴，陆离合拢鬼差册，放回衬衫口袋。 杨春雪戳着下巴，若有所思问道：“怎么有的图鉴下面有题词，有的没有？” “那是判词。”陆离回答，简单说明一番判词用处。 “我说怎么自己力量下降了好多。”杨春雪嘟囔一声，神情突然振奋，眼中如闪烁星星。“这么说我的遗愿完成我就能恢复力量了！？” “最好不要。”陆离面无表情浇上一盆凉水。 杨春雪激昂的情绪被冻结，不解歪头问：“为什么？” “遗愿直译过来就是最后的愿望。对鬼差册而言，它是所有鬼怪生前最重要的执念，没有之一。其他鬼是我超度后才去完成遗愿，而你是个例外，你并没被超度。所以我无法保证的是——” 陆离微微一顿，那双幽深黑眸静静注视杨春雪，撞进她的心里。 “如果你的遗愿完成……你是否会因心愿完成而自行消散？” 四十七.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杨春雪随陆离一席话而陷入沉默。 她的情绪很不稳定，这点从她的魂体在虚实间变换中可以看出。 她当然已经死了，但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她还活着。 人们总是会对失去过一次的东西无比珍惜，杨春雪便是如此。而她无疑是幸运的，这也让她更为珍惜这段新生命。 我的遗愿……是什么呢？ “想开点，或许没那么遭。”陆离在此刻说了一句。 “真的？”杨春雪黯淡眸光微亮。 “嗯，毕竟上述只是我的推测。遗愿完成恢复实力的你仍有百分之五十几率留在人间。只是你真的肯为了恢复力量付出代价，而代价可能是彻底离开人世吗？” “当然不愿意！” “所以结果很明显。” 不过或许有其他途径可以变强，比如强化…… 但在此之前，陆离需要测试新获得的三只鬼的能力。 “需要我把车停在路边吗？”沈千回头问。 “不用。” 陆离心中默念鬼差册，借用幽魂能力。 熟悉的阴冷从心底用处，涌至四肢百骸。陆离阖上双眸，安静感受体内阴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道目光落在陆离身上，紧张凝视…… 咔嚓—— 【——夜电台倾听你的声音，每天凌晨零点零分准时开播，在深夜陪伴您。】 突然在某一刻，电台响起，吓了聚精会神的一人一鬼一跳。 “老板你可以让自己的声音出现在电台里！？”脑袋没转过弯的沈千惊叫。 “……你怎么有这么蠢的手下？”杨春利一脸嫌恶，感觉沈千在这里使车内平均智商降低了1000%。“这难道不是这家伙打开了电台么？” “人是蠢了点，但还算有用。”闭目的陆离接道，默认了什么。 俩人一唱一和，配合极佳的给沈千致命痛击。 更让他痛苦的是一个是鬼，一个是自己老板——谁都惹不起。 “可以操控阴气，但很弱，非常弱……” 陆离微微蹙起眉头，感觉还没到自己的极限。 他集中虚无缥缈的阴气，将它们幻化为一只虚幻的，抽象的手掌。在杨春雪注视下，伸向前方驾驶座里的沈千。 咔嚓。 沈千的颈关节发出一声细响，脑袋如抽筋般扯向右侧。 “这是我所能做的最大限度了。”陆离呼出一口浊气，散去游魂能力。 “为什么拿我做实验！”沈千悲痛万分。 陆离平静阐述回答：“杨春雪也会参加接下来的实验的。” “这个可以有，我会积极配合的！”杨春雪扬起下巴，露出一截脖颈。“所以你的念力只有这样了？” 陆离意味深长看了眼杨春雪，思索道：“阴气很弱，远远没有达到幽魂的程度。她只是色厉内茬并没有多强？或是因为没有判词而削减了力量。” “后者吧。”杨春雪戳着下巴道：“比如我以前是五星斗者，被精灵球捕捉后变成了二点五星斗者。那只女鬼是四星斗者，变成图鉴后成了二星斗者。几乎垫底了……而且她的能力是让人瞎狗眼，念力啥的只是附带，肯定有限。” “喂你们不要一本正经说这么诡异的比喻好吗……又是斗者又是精灵球又是念力，我现在很乱啊！” 杨春雪朝吐槽的沈千凶道：“开你的车！” “好的！” 【念力般的阴气】 心中记下这一关键词。 游魂无疑给陆离带来一个很有用的能力，他也终于有点驱魔人的本事了。 接下来是鬼胎的能力。 使用过后，陆离仔细感受细微的不同，片刻后忽然伸手去摸沈千后颈。 “嘶好凉……”沈千夹起脖子，顶开陆离的冰手。 他感觉就像一块儿冰块儿贴在脖子上，只是没有难受的水渍。 似乎也有些用处。比如被压在瓦砾之下只剩一只手露在外时可以装成没有体温的死人，又或者在非常渴却只有开水的情况下可以对开水进行物理降温。 “好像用处不是很大……嗯……也不能说没用。”杨春雪陷入两难。 乍一看能力毫无用处，包括笔仙、还魂鬼的能力似乎都如同鸡肋，但强化到一定程度又难说……谁又说得清笔仙的直觉能力后期会不会变成预知，还魂鬼的温暖能力后期会不会不惧极度严寒，鬼胎的冰冷能力后期会不会变成冰冻万物。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吗…… 另一边，陆离收回一言难尽的鬼胎能力，使用新获得的撞死鬼能力。 撞死鬼的阴气涌动全身，忽然向面部汇聚。 陆离看向一人一鬼，他们在用一种很微妙的表情看着自己。 “所以是我面容发生变化了吗？” “嗯嗯嗯嗯！” 沈千和杨春雪不约而同小鸡啄米点头，前者偷偷拿出手机，想拍点什么。 在他们视野里，陆离左侧脑袋如被撞击般瘪了下去，半粘稠半固态的白色组织显露在外，左眼凸出，眼球后牵着一条神经，坠在脸上随车晃动。 “好恶心啊，这个合掉吧。”杨春雪一脸嫌弃道。 “嗯。” 陆离收回能力，看来撞死鬼的能力是让自己变得更恐怖——他的幻觉同样可以办到这点。 功能重合且单一的情况下，撞死鬼图鉴自然成为了被用来当作强化素材的幸运儿。 该强化哪个图鉴呢…… 明面来看游魂用处最大，念力般的能力可以让陆离从一个普通人变为超能力者——但强化的提升有限。 一加一会变成二，但也只是二。 陆离的攻击或许上限很高，但他的防御无限接近零：他与鬼始终处于你秒我，我秒你的极限点上。 只是陆离更聪明，更有优势，往往会占据上风。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人体很脆弱，只要一次失误，陆离便会万劫不复。 所以陆离需要能对鬼灵精怪，甚至是人类的攻击有所防御能力。 所有图鉴都不适用这点，起码目前不适用。于是……召唤兽一般的杨春雪似乎成了优先度最高的。 她能跟在陆离身边，能感知到阴气，念力般的能力可以做很多事——似乎非常适合。 但陡然间获得如此强大的力量……她能坚守本心吗？ 陆离决定问她。 凝视着杨春雪，他神色认真地问道。 “你渴望力量吗？” 四十八.阴德的作用 虽然杨春雪冲动嘴臭还贪玩，但她是个好女鬼。 杨春雪又不傻，陆离问出来她就明白了陆离的想法，然后陷入纠结之中。 “我……我不知道。”随遇而安的杨春雪感觉现在似乎也挺好的。“要不你让我缓两天？” “可以。”陆离点头，收起鬼差册。 压下心头的惆怅若失，杨春雪转移话题问道：“你能同时使用两种能力吗？” “我没试过。” 陆离若有所思，随后便阖眸沉寂心神，尝试双开甚至多开。 沈千与杨春雪不约而同保持安静，他透过后视镜，观察陆离的细微神情。 杨春雪也在观察，但很遗憾她什么都看不到。 陆离似乎是一个阴气绝缘体，或是说一个独立的个体。除非陆离主动将阴气散出体外，不然她无法看透陆离身体里是否有阴气。 某一时刻，陆离的眉头突然蹙起，气息紊乱。某一时刻，陆离满脸血液，状若恶鬼。 不过很快陆离便平复下来，恢复原样。 两分钟后，陆离睁开双眸，吐出一口浊气。 “我的身体能容纳的阴气存在一定总量，不过使用能力的数量似乎没有限制。” 他将现有能力挨个组合尝试，在发现阴气较弱的鬼胎还魂鬼等可同时使用三至四个，而阴气较强的游魂撞死鬼紧紧同时使用两个就达到极限后，得出上述结论。 当能容纳的阴气超过上线，陆离的肉体和灵魂产生无法忍受的胀裂感。 像是撑起的气球。 “是被固化了吗？”杨春雪想到一种可能，心里微沉。 “或许……我不知道。” 没人教他，陆离只能慢慢摸索。 他在思考时使用笔仙的能力。 往日一直没有奏效的直觉在此刻忽然有了动静，一个似乎毫不相关的字眼突兀在陆离心头闪过。 阴德。 是阴德吗？ 这样貌似很合理……阴德可以提升陆离身体容纳阴气的上限。 嗯，这依旧是上任鬼差李梅所没说的。 陆离将这点说给一人一鬼听后他们长舒口气。 如果阴气上限固化，就意为陆离成长性非常有限了。虽说似乎可以靠捕捉的宠物小幽灵来对敌，但陆离本身已经没了可提升的潜力。 至此，所有问题被解决。 “介意我躺下吗？”准备休息的陆离询问杨春雪。 “介意！”杨春雪如幼猫炸毛，脸鼓了起来。 尽管彼此并不能触碰。 “好的。” 陆离靠向车门，脑袋贴着车窗，闭目小憩。 陆离的疑问得到解决了——杨春雪还没有。 等待几分钟陆离睡着，磨光性子的她小声问沈千：“喂……你知道这家伙为啥要回山脚村吗？” “啊？啊……因为那个老妪有问题。”沈千愣了下，连忙回答：“您想啊，我们一去那个老妪就盯上老板了，甚至半夜特地跑来找他……要么害命，要么有事想说。而既然她能被你吓跑，就肯定不是为了害命来的。您再仔细想想，老妪是刘大哥的母亲，现在刘大哥一家除了大儿子其余都死了，老妪三番两次来找我老板，肯定是有事想说。” 为了示好他特地用上敬语。 “原来这样……嗯……”杨春雪脸颊一片燥热，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她很希望鬼不会脸红，这样就不会被看到窘态了，同时很高兴车里很黑。 但沈千似乎还是发现了什么，偷偷撇向后视镜。 “我没电了，去充电！等到山脚村你再让这家伙召唤我！” 杨春雪羞恼，身形散去躲回鬼差册。 还未睡着的陆离顺势躺倒在空下来的后座。 老式夏利行驶在大雨下的公路上，车内回复安静。 在某一刻，沈千打开电台，声音放小，调至音乐电台。 【一首好听的欧美金曲乡村音乐《乡村路带我回家》，送给此时仍在路上的司机朋友们。*音乐声*】 【almost heaven，，west virginia；blue ridge mountain，shenandoah river——】 沈千脑袋随轻快吉他声晃动，车辆在空旷的公路上愈走愈远—— …… 颠簸唤醒陆离。 一侧黑发压扁的他从后座起身。 窗外一片漆黑，车前车灯照射下道路崎岖不平，不再是平整的公路。 “到了吗？” “嗯，前面就是山脚村了。”沈千调成远光灯，白光刺穿雨幕，隐约照出远处的村庄轮廓。 微弱的犬吠声遥遥传来。 “老板，我们直接上山吗？”雨天道路泥泞，沈千转动方向盘，尽量挑好走的路径。“对了，杨春雪让我告诉你你醒了就召唤她。” “知道了。” 陆离呼出一口气，心里沟通鬼差册唤出杨春雪。 虚幻的身形在后座凝实。 结果她突一出现，就被行驶的车子甩到外面—— 沈千不得不匆忙踩下刹车，让杨春雪跟上来。 杨春雪满脸不爽的飘进后座附身在上面。她很气，很丢脸，又不能发作。 颠簸一阵后，前方远光灯范围里出现一片民居轮廓，陆离他们正在经过那对夫妻的家。 院子里的两间民居黑漆漆一片，光照不到的地方隐于黑暗，流淌的漆黑伺机而动。 沈千放缓速度，相对安静的从院前驶过，将车开向远处山峦。 林木取代平坦的农田，挤向狭窄小径。车子艰难在雨天的山路行驶，不时陷进坑洼，猛然一震。 沈千胡思乱想，现在车况一定很遭……车脏了老板不会让我来刷车吧……怎么办要不要刷……？ “我们到了。” 后座一道平静声音将沈千从胡思乱想拉出。他抬头远眺，远光灯尽头，一片影影绰绰低矮木牌立在一片山林之间。 车外的雨势变成了绵绵细雨，或许是即将放晴的预征，也可能是中场休息。 车子刚刚挺稳，陆离已经推门下车，杨春雪飘在身后。 土路泥泞湿滑，陆离的雨靴尚还好走。套着凉鞋的沈千却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费劲跟上。 临近那片乱葬岗，陆离高举起手机。 沈千躲在最后偷望，发现这是一片低矮坟包，木牌墓碑歪斜而立。 似乎没有鬼怪踪迹。 而在陆离与杨春雪视线里，另有一番景象。 藏在这里的鬼魂察觉到生人气息，出来亮相。 不到百座的坟头上方，幽幽飘荡十几道鬼影。 它们一起盯着三位不速之客。 四十九.鬼风淳朴 杨春雪瞬间如炸毛般飘起，黑发随周身涌动的阴气飞舞，作势欲攻。 陆离上前一步，十几道鬼魂注视下声线平稳：“有鬼知道刘喜的母亲是否在这里吗？” 他身后的右手反握厨刀。 “找刘喜他娘？你们是谁？”一道浓郁口音的普通话飘出。 坦白来讲，如果一只普通话不好的鬼想要吓人，那就尽量不要开口…… 方言配音版的恐怖片有什么恐怖要素吗？ 杀人鬼追在受害者身后，狰狞喊道“妮儿？恁在哪儿嘞？”，然后受害者哭喊道：“求你摇了额吧。” 惊悚喜剧电影？ 陆离回答“我们前几天去过刘大宝家做客，他母亲来找过我们想说些什么，不过因为一些误会……她被我们吓跑了。” 身旁杨春雪悄悄移开视线。 “哦~这个俺知道。俺家妹子都吓病了，好几天躲在里屋不出来。” 还是那道浓重口音，陆离视线固定，落在最圆润醒目的坟包上。 墓碑上写：村长刘大宝之墓。 “喂老板你在和谁说话啊……”沈千缩起脖子东张西望，觉得周围阴森可怖。 可怜人沈千什么都没看到。他只发现陆离对着空处说话。 杨春雪回头瞥去一眼，“啪”的一声轻打响指，一缕阴气分散而去，落在沈千眼皮上。 沈千只觉双目一凉，如冷风吹过，忙眨眼缓解。再睁眼时，便看到坟包上飘着十几道鬼魂的震撼一幕。 “嘶……”沈千遍体生寒，一股热流从尾椎窜入后脑，所过之处鸡皮疙瘩一层层泛起。 陆离开口：“请问各位知道关于刘喜他们家的具体信息吗？” “哎——一言难尽哩，俺们这些外人也不好说，个中内情要不你们自己去问秀儿？” “她在哪？” 终于能听到的沈千浑身一抖，感觉下一秒这位刘大宝村长就会面目狰狞嘶吼“她在地狱！我送你们下去！” 就听刘大宝和颜悦色道：“秀儿她在墓里头呢……几位外乡人要不……” 他露出几分为难之色，让活人进墓似乎不太合适…… “里面地儿可宽敞嘞。”一名大婶鬼插话道。 陆离沉默数秒，点头说道：“那就叨扰了。” 窃窃私语窃窃私语—— 话音落下，十几只上了年纪的鬼躁动起来，满是沟壑的老脸浮现兴奋。大都是“来客人了”“这两个娃真好看”诸如此类的交谈。 村长刘大宝同样如此，褶皱老脸如雏菊绽放，扭头嚷道：“老伴儿！咱这儿来客人了，快开门！” 绵绵细雨下的乱葬岗，中间最圆润的村长坟包突然簌簌震动。 轰隆隆—— 灰土被震落，坟包宛若一个整体，向一侧掀开，显露黑黝黝的洞口。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半个扣在地上的馒头掀开了。 “感觉像要进派大星的家……”沈千难以言喻这种感觉。 陆离抬眸，淡淡朝沈千看去一眼。 沈千闭嘴，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不合时宜。 一道声音斜地里插来：“你也觉得很像？那太好哩，俺以前就喜欢看海绵宝宝，可惜死了就没得看了。村子太偏了，坟地这嘎又莫通电，村长还不让俺们随便下山，怕给孩子们添麻烦。哎呀，一转眼都好几年过去了。” 方言口音嘚吧嘚说了一大串。 沈千怔怔看着这位凑到身前牙齿近乎掉光的老婆婆，呆若木鸡。 这怎么和他认知里的鬼不太对……？ 难道上了年纪的鬼就是这样……？ 陆离望向这位老婆婆：“既然这样，下次我们来会一台太阳能移动电视。” “哎——使不得使不得，你们来能来看我已经是好的了，怎么能让你们破费……”老婆婆说着说着就动心了，满脸堆笑道：“这样吧，钱俺们出，你放心不是冥币。” “也好。” 陆离走向坟包下的洞口。 沈千跟在后面，怀疑人生。 是我不明白还是这世界变化快，人与鬼之间的关系已经这么和谐了吗？ 走到洞口前，里面幽深无光。杨春雪一言未发的飘到前面，主动探路。 举起手机，白光下二人一鬼走入坟包，身边群鬼环绕，头顶坟包轰隆隆闭合。 沿着低矮通道走出一段，他们步入一间墓穴，或者说是……地下室。 温暖热流扑面而来，角落里的火炉散着温热，驱散外界的阴寒。 地下室二十多平米，中间摆放两张自制方桌。一副桌上散落纸牌，一副桌上堆着未打完的麻将。 角落放着几张手工编织的躺椅。 另有一条通道开在墙壁上，不知延伸到哪里。 谁能想到被山脚村用来埋葬死亡村民的乱葬岗地下，会是这幅样子。 刘大宝从旁介绍：“俺们这些人孤独怕了，一合计干脆凑到一起。把尸骨偷摸挪开，从俺这里挖个地儿出来，没事聚在一起玩。” 陆离视线在两张桌子上略一停顿，转向刘大宝：“似乎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没有，早就玩腻了，有人来看俺们这群死鬼可比打牌啥的有意思多了。”刘大宝连连摆手。“可惜俺们这荒郊野地的，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诶二瓜，你赶紧上隔壁兔子窝看看去，抓俩兔子给客人炖上。” “不好吧，那是婉妹养的。”捧着蜡烛双腿缺失的老头鬼犹豫道。 刘大宝不耐烦摆了摆手：“你尽管抓去，她找你了俺跟她说，咋这么不懂事……” 陆离出声拒绝：“还是不用了，我们一会儿就走。” 吃鬼做的饭……能免则免。 刘大宝勉强应了下来：“诶……那就委屈几位了。对了，你们是找秀儿对吧？就是刘喜他娘。” “嗯，能帮我们叫下她吗？” “行嘞，我这就去叫他。”刘大宝应下，飘进那条通道。 村长一走，其他村民凑上来，主要围在同类杨春雪身边。 “这姑娘真俊呐。” “那个年轻人是不是你男朋友？” “这么年轻就死了真可惜……” 询问声让杨春雪束手无策。 沈千已经无力吐槽这一幕。 他以为会是场鸿门宴，二人一鬼深入鬼巢大杀四方——结果其实是下乡慰问孤寡老鬼……？ 五十.杨春雪的恶作剧+陆离的纵容=沈千的悲剧 等待不久，刘大宝从通道飘回，老脸写满歉意：“俺这秀儿妹子大家闺秀，是下嫁到俺们村的，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当着大伙面见你们……要不你们进去找她？” 陆离与杨春雪对视一眼。 这帮鬼将他们从外界引到地下，又从地下引到深处，似乎有问题啊…… 杨春雪明眸里的喜色褪去，略过周遭鬼影，不知为何感觉这些苍老面孔无比虚假，好似披着一层人皮。 沉默数秒，陆离语气不变道：“好，春雪跟我去，沈千你留下。” “老板我……” 沈千张口欲言，被陆离打断。 “鸡蛋不该放同一个篮子里。” “那跟俺来吧。”刘大宝堆笑，飘向通道。 陆离与杨春雪跟在其后。 通道狭窄如棺，泛着凉意的黑色土层两面夹来。不及一米八的高度令陆离不得不微微低头。 穿过十几米长，令人压抑的通道，前方墙壁出现一排窑洞般的房门。 “俺们就住这里，里面放着大伙的尸骨。”刘大宝解释一句，飘到第三扇门边：“就是这儿了，不过……那个姑娘吓到过秀儿，可能——” “我要跟着！”杨春雪一口回绝，蛮横性子上来了。 “好好好跟着跟着，你放心，俺们都是本分鬼。”刘大宝活了几十年，死了十几年，怎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他对妹子的关心也是真心实意，于是迁就着说：“只是姑娘小声些，莫吓到我那妹子。” 看村长说的不像假话，杨春雪轻哼一声算作回答。 陆离抬手推开简陋房门，墓室布局展现于眼前。 狭小墓室四角干干净净，正中间一只掉漆木棺架在木凳上。 “是谁啊？”一道苍老声线透过木棺闷闷传出。 “是我。”杨春雪语气有那么一丢不爽。 你躺着我们却站着，简直岂有此理。 “吓死俺啦……”棺材微震。 “实在对不起，她还年轻不懂事冲撞到你，我替她向你道歉。”初次见面便抢走人家一只绣花鞋的陆离挡在杨春雪身前，微微低头。 被挡住的杨春雪无声嘟囔几句，瘪嘴不再言语。 话音落下，墓室陷入短暂死寂。 哗啦—— 正中的棺盖突然挪开，露出一道指缝大小的空隙。 片刻后，一道软腻声线从中传出：“公子言重了，奴家岂敢怪罪于你。” “？！”杨春雪从陆离身侧探出头，满脸惊叹。 棺材里面除了一个老太太鬼还藏着只少妇鬼？ 棺中老妪猜到外面所想，轻声解释：“奴家本因便是如此，桃李之后便不曾变过。只是我这皮囊毕竟雪鬓霜鬟，用本音说话，恐遭人背后议论……” 难怪村长一口一个秀儿妹子，原来根在这儿。 “我觉得这老太太鬼可能看上你了。”杨春雪贴到陆离身后，小声嘟囔一句。 陆离置若未闻，平静道：“原来如此。我们这次来是与你子嗣后代有关。” 他开门见山，免去无意义的客套叙旧：“你应该知道刘喜夫妇死了这件事吧？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他们是吃毒蘑菇中毒而抢救无效，这是真的吗？” “嗯……回公子，我那可怜的儿正是误食毒蘑菇而死。”棺材里的女生带起几分婉转哭腔。 杨春雪咧起嘴，知道原来鬼也会起鸡皮疙瘩。 陆离又问：“那你之前三番两次找我，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公子可还记得你初次上山那天？” “记得。” “你到来之前，有一伙人去我那孩儿家里布置了什么，然后……然后奴家便看到我那孩儿与妻子死而复生，若活人一般……” “他们是什么人？”陆离若有所思，是那只“手”吗？ “奴家也不知道，只是其中有几人着实威猛，从远处偷瞥一眼就觉得魂魄欲散。然后公子就来了，奴家想将公子引走提醒公子，只可惜公子会错了奴家的意，以为奴家要加害于公子……” “实在抱歉。” 棺材里的腻声吃吃笑着：“公子言重了，奴家怎会生你这好看的人儿的气。” 杨春雪的眼神瞬间八卦起来，这老娘们鬼真看上陆离了？ “多谢喜爱。”陆离回答依旧平淡。“请问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奴家知道的就这些，可惜奴家本事微末，帮不到公子。” “你已经帮到我很多了。”陆离语气诚恳。老妪的线索让陆离可以确定的确有第三只手存在，而它的意图就是让陆离远离那扇门。 “接下来我们就不叨扰了，告辞。” 陆离转身欲离，身后这时一道轻呼声，几分不舍，几分娇羞。 “奴家的绣花鞋……” “鞋子在我朋友手上，你可以去找他要回。” “奴家面皮薄……能否劳烦二位帮个忙。” “交给我吧！”杨春雪突然出声，主动应下。 陆离看去一眼，猜出杨春雪的心思，但他什么也没说。 离开墓室，走过一段狭窄通道，陆离和杨春雪重回地下室。 杨春雪微松口气，只觉得这间二十平米的墓室从未如此宽敞过。 沈千长舒口气，脱离身边问长问短的鬼魂们，跑回陆离身边。 “绣花鞋你带了吗？”陆离率先开口。 沈千怔了怔，点点头。 “绣花鞋的主人在通道第三扇门后，你去把鞋子送去。” “诶？我吗？” 杨春雪凑过来道：“我跟你讲，这个女鬼声音超好听，我一个女生都把持不住。” 沈千狐疑在两张面孔间来回打量，觉得哪里不太对。 但仔细想想，陆离让自己进去就说明不会有危险，而杨春雪又没骗自己的必要。难道说…… 想到怀里那只绣花鞋，沈千心头渐渐火热起来。 我也有做许仙宁采臣的一天吗！ 内心仅存的一点犹豫让沈千开口：“可是这鞋子是老板你……” “现在它是你的了。”陆离说。 沈千闻言，百感交集内心感触。难得自家老板也有通情达理的时候，自己偷偷在网上抱怨老板真是太不该了！嗯！以后少骂几句！ “那我去了哦？” “嗯！”杨春雪重重点头，目送沈千纠结的步入通道。 她抬眸去看陆离，正逢陆离望来，两双眼眸交错，彼此心照不宣。 五十一.沈采臣 “嘚嘚嘚嘚嘚嘚……” 牙齿打架，缩起脖子。 身形矮一大截的沈千捧着微弱蜡烛，在狭窄通道行走。 十几米的距离他走了一分钟。 土墙上的一排简陋木门出现烛光范围。 “嘚嘚嘚嘚嘚……”沈千抖的更加剧烈，努力不去看墙上木门，慢吞吞走到第三道门前。 阴气似乎顺着门缝飘出，钻进沈千骨头里。 他将这视为转型后老板对他的考验——如果怕鬼还怎么干下去。 轻轻推开老旧房门，混合着泥土的陈腐气息钻入鼻中，烛光有限的照亮门后不到半米的距离。 更多的隐藏在一片黑暗中。 沈千顿时一怂，将绣花鞋顺着门缝丢进去。犹豫着补充一句：“呃……那个……我老板拿走您的鞋实在不该，我替他还您……” 说完便要关门溜走。 “公子不进来坐坐吗……”一道软腻轻声忽在门后响起。 沈千浑身一麻，脚下不受控般停下，怔怔回答：“孤男寡女，不太好吧……” “公子帮奴家拿回了鞋子，奴家感激还来不及呢，坐坐又有何妨……” 婉转轻声一字一句响在沈千心里，他心中纠结万分，最终抱着牡丹花下死和宁采臣第二的念头，推门而入。 烛光因动作过大而倏然熄灭，门后陷入彻底的黑暗。 …… 一人一鬼短暂对视片刻便移开视线。 通过这场无形合作，陆离清晰了杨春雪的恶作剧性子，杨春雪也对陆离的闷骚有所了解。 “村长鬼呢？”陆离询问。 “这儿哩这儿哩。”从入口飘来一道声音和鬼影。刘大宝捧着一团湿漉漉的柴火回来，堆到火炉边烤干。 “你们见过俺那秀儿妹子了？” “见过了，大家闺秀。”杨春雪很郑重的点头。 刘大宝脸上笑容更加开心，随后他发现少了一人，正想询问，陆离比他更先问道：“山脚村的亡魂都在这里了么。” 乱葬岗粗略望去百十座坟头，居然有十几只鬼——比例非常高了。 刘大宝会错意，沉吟半晌叹了口气道：“是啊，只剩下这些了…” 周围鬼魂们唉声叹气，有几只悲从中来，呜咽痛哭。 陆离捕捉到话中重点，追问道：“你是说本来更多？” “也不瞒你们了。俺村的人埋这儿的都能变成鬼。只是有些村民鬼做久了，就忘记以前的事了，脑子也不好使了，浑浑噩噩跟个傻子是的。这还是寿终正寝的，要是那些歌横死意外死的，变得更快。有的还胡乱打鬼作恶。” “后来俺们实在没办法，就把这些村民的尸骨给……俺们也没办法。后来俺就托梦，让孩子别再将人葬这块儿了。后来时间一长，这里就剩下俺们这十几个老人了。” 陆离从周围鬼魂脸上扫过。正如村长所言，这里都是上了年纪的苍老面孔。 “除了侦探我还有另外一层身份。”陆离想了想说道，他脚下轻轻一踏，一圈阴阳鱼浮现，玄妙转动。 “一名道士。” 群鬼哗然，哗啦散开一大片，几只胆小的登时魂体涣散。 村长刘大宝勉强保持安静，佝偻起身子颤颤巍巍道：“这……这位道长……俺们都是没做过恶的呀……” 陆离开口解释：“我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捉鬼。我的意思是如果再有这种征兆，你们可以联系我。我的名声在平陵市家喻户晓，被超度过的鬼都说好。” 啊……又开始坑蒙拐骗了。 杨春雪小声嘟囔。 “那感情好”刘大宝一喜，随即泛起为难之色：“就是俺们该咋找你？” “下次来我会带一部太阳能手机。” 乱葬岗的信号能勉强维持于一至两格间。 “那真是太麻烦道长了。哎，要是早点知道道长我们就不用对那些后生晚辈……”刘大宝捶足顿胸，悔不当初。 “说这些干啥，道长啊，你能帮俺孙女看看相吗？她就在山脚村吴……” 气氛重新变得热络，群鬼拉着陆离问东问西。杨春雪抽空往通道望去一眼。 沈千似乎进去好几分钟了…… …… 瞬间扑来的黑暗让沈千心里漫起无边恐惧，他想转身逃跑，迎来的却是倏然闭合的房门。 砰砰砰…… 黑暗中的剧烈心跳无比清晰。 那道婉转声音依旧好听：“公子可是在怕奴家？” 沈千后背紧贴木门，挤出哭一般的笑脸：“是……是有点……” “噗哧……”声音吃吃笑了起来。“公子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还好吧……”沈千老脸一红，莫名没那么怕了。 黑暗中，他听到摩擦声身前响起，还不待他弄清声音来源时，脚步声响起，走近。 沈千浑身一僵，怔怔等到步伐走到近处。 呼吸喷出，打在什么上反弹而回，带着一股钻入骨子里的香气。 “公子……” 软腻气息声此时耳畔响起，令人浑身酥麻。 沈千登时脑子一热，双手不受控的抬起，抱住黑暗中的柔软身躯…… …… “对了，那位老婆婆鬼的丈夫呢？没在这里吗？”杨春雪想到什么，忽然出声问道。 刘大宝叹了口气：“那小子命不好，四九年入了国军，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节哀。”杨春雪一言难尽。 “四九年老妪应该才九岁吧。”陆离忽然出声。 “嗯，秀儿家落了难，母女二人跑到咱山脚村做了童养媳，九岁那年她丈夫死了，便改嫁给了刘全，就是刘喜的父亲。” 哒哒哒—— 从通道深处，响起一阵脚步声。 满面红光的沈千整理好衣服，大摇大摆从通道走出。 见到沈千归来，陆离便向村民鬼门告辞，婉拒留下来的请求。 从地下墓室走出，众鬼目送下他们回到车里。刚刚坐入车内，两道视线不约而同落在驾驶座的沈千身上。 “……？”系好安全带的沈千感觉车内气氛不太对，茫然抬头，便看到盯着自己的一人一鬼。“呃……为什么这么看我？” “你知道那是只鬼吧？”陆离说道。 “嗯！喂你可不能歧视人鬼恋啊我跟你讲。” “不会。只是我觉得你们相差很多。” “还好吧……”沈千回忆那番滋味，简直美妙。 “你开心就好。”陆离点头，不再说话。 比起关心几句的陆离，杨春雪全程弯着眼眸，捂住嘴，试图不让自己笑出声。 五十二.老妪的短暂爱情故事 “你们就是嫉妒我有聂小倩。”沈千愉悦哼着歌，发动车子原地调头。 杨春雪实在压抑不住笑意，探到窗外朝乱葬岗挥手，银铃般笑声雨夜森林里回荡。 飘荡在乱葬岗坟头上空的十几只鬼魂幽幽摆手示意——实话实说这一幕有些惊悚。 小半分钟车子掉好头，正欲原路返回，杨春雪忽然阴恻恻笑道：“你相好来送你了。” 沈千芳心一动，瞥了眼后视镜。 村长刘大宝正驱赶其他鬼魂回墓室给自家妹子腾空间。乱葬岗前，一道孤零零鬼魂离地三尺。 “等我一会儿！” 沈千神情雀跃，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快步走向乱葬岗。 如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般急促。 车内一人一鬼不约而同回头望去。 透过后车窗，可以看到红色尾灯下沈千走向那一抹鬼影。 但随着越来越近，沈千的步伐变得犹豫和缓慢。 看不到沈千神情，只能从他愈来愈沉重的步伐中推断出蛛丝马迹。 不到三十米的距离沈千走了近一分钟，终于站在鬼影，或者说老妪身前。 他们或许会有的交谈声淅淅沥沥的细雨掩盖。 安静车内，杨春雪手肘捅了捅陆离，毫无疑问的穿体而过：“喂，你说老婆婆鬼能跟他说啥？喔——她递过鞋子了，这家伙居然不接！渣男！他回来了，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沈千和老妪说了什么。只知道他回来时，坐如驾驶室，满脸灰败死气。 “想不到你口这么重。” “请节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字面意义上来看，杨春雪说的更过分一些。 杨春雪这么说没多少恶意，只是单纯的恶趣味。即便是恶意——你和老太太鬼发生不可描述的关系还不准我们笑吗？ “求求你们不要再说了，摇了我叭！”沈千哇的哭了出来，伏在方向盘上。 “好的，我们会忘记你被老太太鬼上了这件事的。”杨春雪郑重点头，而后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沈千得罪不起杨春雪，悲愤望向陆离，透露一句含义：你管管她！ “我来开吧。”陆离说。“我担心你会想不开拉着我们陪葬。” 沈千在这一刻明悟了一件事：原来性情沉默的人伤人会伤得更重。 他突然大彻大悟般晒然一笑，系上安全带发动汽车，头也不回道：“人生总要有第一次的尝试，总要经历些好的坏的，总要微笑面对生活。” “这就是你上了老婆婆的原因？”杨春雪补刀。 沈千脸上的灿烂笑容不减，颠簸中向山脚村开去。至于笑容里的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清楚。 尽兴的杨春雪收起玩闹之心，想到什么般下意识回头望去一眼。 孤零零的一条小径尽头，老妪还站在那儿。 随车子驶向山下，远离乱葬岗，老妪的身形渐渐隐于夜幕下，消失不见。但杨春雪知道她还站在那儿，似乎直到永远。 杨春雪的心头莫名涌现一股悲伤。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像老妪，同样是死人，同样被这个世界排斥，同样没有未来…… 落寞转回脑袋，视线与同样回头的陆离对上。 陆离那双黑眸依旧平静，并且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你和她不一样。” 他说。 杨春雪略显慌乱的垂下脑袋，一言不发。 杂乱思绪充满她的内心。 他说我不一样是什么意思，是指我更年轻吗？还是说我是和他在一起……呀难道难道这家伙…… 心中慌乱不已，杨春雪偷偷抬头瞥了眼陆离，而后愣住。 陆离脑袋微偏向另一侧，正在闭目休息。 “……？ 颠簸到山脚村外，离开土道驶上公路，车内终于平缓下来。 杨春雪剩余电量所剩无几，勉强足够她回侦探社再打一会儿游戏。 她没选择回鬼差册，而是留了下来，以防沈千过于悲愤，恼羞成怒弄一个车毁人亡。 不过事实证明她低估了沈千心大的程度。只是十几分钟后，他已经可以做到打开电台，轻轻随着音乐哼唱的程度。 -一路无话的两小时后- 老式夏利拐入家属楼小区大门，停在十栋三单元门口。 “嘀——本次列车已经入站，请乘客整理随身包裹，做好下车准备。” 沈千熄火，手臂搭在靠背回头道，与从前一般无二。 浅睡的陆离与玩手机的杨春雪同时抬头。 “把后车厢的东西拿上来，我前几天买的。”陆离推门下车，穿过雨幕走入楼道。 杨春雪玩着手机飘在后面。 他前几天买了一箱教材，准备空闲时烧给笔仙。 “为什么又是……我就知道！”感觉被全世界抛弃的沈千小声哔哔几句，将车子在路边停好。 冒雨小跑到车尾，打开后备箱。 眼前出现的东西让沈千一愣。 “老板买这东西干嘛？啊居然还是脏的……”沈千不明所以，转念一想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说不定是哪里偷来的或者低价打折买来的……他恶意想着。 于是他扛起缩在后备箱的假人，返身上楼。 回到二楼侦探社，沈千将假人放到门口。 “那是啥？”卧室里刚刚开机，听到门边响动的杨春雪飘到门口，茫然问道。 沈千同茫然，望了眼办公桌后：“不知道，老板让我拿上来的……他是真睡假睡了？” 陆离伏在书桌上，一动不动。 “真的吧，毕竟折腾一天了。”杨春雪嘟囔一句。 现在凌晨五点，若是没下雨，这会儿应该已经天边泛白。 他们一行忙了整整一夜。 沈千搬完东西便溜回自己的出租房。杨春雪躲在卧室玩了半小时游戏，不出所料的输了，垂头丧气飘出来。 啪—— 卧室灯与客厅灯被关上，房间陷入一片昏暗。 近六点的天空遍布云翳，将将泛起晦暗光亮， 杨春雪飘到陆离身边，隔空朝他挥舞几下拳头发泄一番怒火，嘟囔着什么重回卧室，心不甘情不愿的拿了件毛毯披到陆离身上，而后回到鬼差册。 房间里的一切趋近于静止。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五十三.并不平静的日常与面试 “你好我是本市《每日热点》的记者，可以问下您怎么看待那些被你女儿霸凌的女同学？” “网上盛传的那些消息都是真的吗？比如她往室友的床铺泼尿，违反学校规则夜不归宿，这些你们了解吗？” 乙区，上世纪六十年代建筑的苏联式三层红楼小区。 一栋楼的楼道内，熙熙攘攘的门口，几名记者在向里挤。 “请问她是因为被学校退学和网友们的批判过于愧疚而自杀吗？” “目前受害女生们还在接受心理治疗，两位当事人父母有什么想对她们说的吗？” “针对网络传闻的沈静静的父亲是教育局的处长所以在学校到处惹事，请问属实吗？” “没有！我女儿是被一群狗娘养的学生害死的！都是骗人的！”父亲挡在门口，生满老茧的手掌和久经日晒的黝黑手臂艰难抵御记者的拥挤。 吵闹声传入屋子那位母亲躲在女儿的卧室，回忆曾经音容，以泪洗面。 近乎透明的白裙少女飘在床榻上空，曾经精致的脸庞苍白而又僵硬，曾经清澈透亮的明眸被一片灰蒙蒙的雾霭阻挡。 哭泣的妇人看不见她。 床榻上空的她落了下来，幽幽飘进客厅。 她似乎没看见吵闹的门口，麻木转动头颅，毫无情感的朝空无一人的餐桌道：（爸妈，我去面试了。） 她停顿几秒，似乎在倾听什么，无一丝表情的脸颊浮现微笑，点头应道：（嗯，我12点前回来。） 她穿过吵闹的门口，飘过幽暗的楼梯。进入阴沉天色下的沥沥细雨。 按照生前走过无数次的路线，她飘荡至车流熙攘的路边。 一辆出租车在身前停下，司机探头问道：“您去哪？” （麻烦去坂本制药大厦） “去春熙路。”车前妇人答。 “上来吧。”司机打开车门。 妇人坐上车，她也坐了上去。 “外面真凉……”感觉一股寒风吹入车内，司机颤了下。 “哪年都这样，天天下雨真烦人。”妇人抱怨道，裹紧身上大衣。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在春熙路停下。 妇人与司机讨价还价车费中，少女飘出出租车，漫无目的的在街头飘荡。 …… 上午九点。 阴沉的天色不见丝毫阳光。 窗上不断出现的雨痕意为雨仍在下。 略显昏暗的客厅，静谧在静静流淌。 这时，伏在书桌上的身影微微一动，抬起脑袋。 毛毯从背上滑落，黑眸里涣散的焦点渐渐凝聚，而后陡然缩成针芒。 陆离探手握住手枪，黑眸锐利凝视着门边一道轮廓。 阴气在身前凝聚，陆离召出了杨春雪。 陆离如临大敌的凝重感染了她，但当杨春雪视线顺着陆离看去，化为嫌弃：“你清醒点，那是一只假人。” “它来自西山高中。”陆离回答。 “咦？这个校服的确瞅着眼熟……但这个不是你让沈千搬回来的吗？” “什么？”陆离不解望去。 “什么？”杨春雪同样不解望来。 之后，杨春雪描述一番昨晚陆离睡着后发生的事情。 陆离也简单介绍了假人的特性。 “那么应该是它偷偷藏进后备箱被我们载回，又被沈千搬了上来。”手掌从枪柄离开，陆离放下戒备。 “这东西真像你说的那么邪乎？”杨春雪狐疑飘到假人身边，打量说道。“我倒是觉得挺可爱的？” 这只不过是商场常见的塑料女性假人，没有面孔，沾满泥泞的校服已经干涸。 “不信我出去，你可以和它玩木头人游戏。” “不了不了，听起来怪吓人的……”杨春雪退回陆离身边。“那这只假人怎么办？我们收留？” “这里不是陆离收容所。”陆离轻轻摇头，目光触及毛毯时微微一顿，思索后开口：“……暂时留下吧。” 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对陆离而言，拥有鬼差册的他早晚会面临身边一群鬼怪伴随的局面——所以倒不如收留这只看似无害的假人。 当作提前体验。 上午十一点，沈千拖着沉重步伐推门进来。 “我怎么感觉我腰酸背痛体寒肾虚……” 十分自然的脱掉雨衣挂在假人身上，沈千步伐踉跄跌进沙发。 “老板，您受累帮我瞧瞧？” 坐在老板椅上翻看教材的陆离抬眸望去一眼，收回视线：“阴气入体，没救了。” “嘁嘁嘁嘁嘁嘁——”古怪窃笑从卧室里传出。 某个女鬼打游戏还一直留意外界——所以她打的菜是有道理的。 沈千感觉这事儿他们会拿去笑一年，而且如果侦探社增员的话，还会扩散范围。 他小声哔哔着偎进沙发，取出手机贴在脸前，鬼鬼祟祟打开网页。 准备输入什么前，他落下手机，观察周围。 陆离离在看书，杨雪雪在打游戏，嗯……？ 目光重回陆离身上，理智告诉他这时不该去问为什么老板你倒着拿书，更不该嘲笑。 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举起手机，他偷偷在搜索页面输入内容。 【和鬼发生关系会生病吗？】 不出所料，什么都没搜到。 略感泄气的放下手机，沈千突然发现自己的雨衣落在地上。 什么时候……？ “杨春雪丢的。”陆离视线不离拿反的教材说道。 什么时候！？ 沈千一个大惊从早到晚失色，随即便是浓浓的庆幸。好在……好在自己搜索时偷偷摸摸，否则岂不又是新一轮嘲笑…… 嗯！明天去看看中医吧！想来医生总不能知道自己上了只鬼！ 一上午无所事事，或许下午也会这样。又是和平的一天。 只有沈千不这么觉得。 …… 离十二点还有十分钟。 乙区，一道半透明身影飘入昏暗楼道。 房门紧闭着，骚扰的记者已经离去。 正是家家户户吃饭的时间，夫妇二人也不例外。只是他们坐在空了一角的餐桌边。汉子长吁短叹，妇人眼圈微红。 她十分自然落在空下的位置上，呆呆对着餐桌对面自言自语。 （面试推迟到明天了，我明天早上再去。） （没事，很快就大学了，临时抱佛脚没什么用不会耽误学习的。） （嗯……挺好的，同学们对我都挺好的。） （没有，室友她们人很好，没有……欺负我。嗯……） 五十四.面试 -两天过后的上午- 光束穿透厚重云层，如圣光般倾洒。 光亮仅仅昙花一现，随云层挪移，再次变成不见天色的阴沉。 没有开灯的侦探社里一片昏暗。 没人开灯，无论陆离还是杨春雪，都很享受这种昏暗的白天。 【……中到大雨，局部地区将有短时雷暴六到七级大风，请出行市民注意安全。接下来关注时事方面新闻——】 新闻播报声从老式显像管电视中传出，给安静的侦探社带来一分热闹。 这一幕持续良久，被陆离的平稳声音打破。 “沈千昨天没来。” 卧室里看电影的杨春雪摘下耳机，往这边瞥来：“不会是羞愧到没脸见人吧？” 陆离默默放下翻阅一半的教材，取出手机拨通号码。 问问就知道了。 短暂忙音后电话接通。 “老板，我在嗯……我在医院。”沈千犹豫一刹那，决定讲出实情。 陆离已经从另一边嘈杂的背景音和响起的广播声推理到了。 陆离问道：“还在排号么。” “已经检查好了，大夫说我内寒体虚……要注意休息，别吃寒性食物多晒太阳什么的。”电话另一头的沈千略去老中医后半段那句“年轻人要注意节制啊”。 “所以？” “所以……那个……就是……我吧……其实……” 漫长的等待之后，沈千道出实情：“我想要去海岛旅游一下……我会推荐一个合格的接班人接替我的位置的！她超能干的！” “谁？”陆离依旧平静。 杨春雪暂停了电影，飘到陆离旁边偷听。 “我表妹，她从小就对妖魔鬼怪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我感觉她很符合侦探社基调，一定会成为你的好助手的！不过……” 沈千微一停顿，有些扭扭捏捏道：“她性格有那么一丢丢古怪……” “如果是这样暂时不需要招人了。侦探社有我一人足够，你什么时候度假结——” “但她超漂亮的！” 话筒里的喊声打断陆离。 “……什么时候到？”短暂沉默后，陆离询问。 身旁一道鄙夷视线望来。 “应该就在这会儿——” 噔噔咚—— 敲门声此时响起。 “是敲门声吗？应该到了，那我先挂了~” 嘟—— 另一边的沈千急急忙忙挂掉电话。 陆离放下手机，起身走向房门。 站在门前，他侧头问道：“你不需要躲起来吗？” “反正普通人又看不见我。”杨春雪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于是陆离径直打开房门。 幽暗走廊上，一名白裙少女站立。 少女齐耳短发，五官精致肤如凝脂，唯一不足便是神情麻木。 “请问这里是面试地点吗？”少女抬头，注目陆离。 但陆离并未感觉到视线焦点落在身上。那是一双空洞的眼眸。 “是。” 陆离侧身，让少女进入侦探社。 关上房门，陆离走回到书桌后坐下，视线落在对面坐下的少女身上。 “那么首先能告诉我你的年龄吗？” 少女略微迟疑一下，轻轻摇头：“……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指的是？” “我不记得之前的事了……”少女晦暗眼眸挤满了迷茫。 或许这就是沈千所指的特别？ 陆离有条不紊将书签塞入教材：“需要帮助吗？我可以辅助你回忆起一些事情。” 那双眼眸有了些许焦点，落在陆离身上，等待继续说下去。 “关键词回忆。由我提供关键词，你根据关键词获得记忆碎片，再将记忆碎片拼接一起，组成拼图。” 这招通常用来对付健忘症患者或想回忆梦境的人。 少女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陆离将教材摞好，缓慢说出一串关键词：“家人，好友，钱财，学校……” 那双眸子在一刹那泛起涟漪。 陆离顺着学校的关键词向下扩充：“老师，学生，同学，好友……” 每说出一个词汇，都会令少女眼中泛起波澜与生气……阴郁的生气。 “我可以讲个故事吗？”少女眼神空洞的看着陆离。 “……可以。” 一般来说并不可以，但沈千说过表妹比较特别。 而且她真的很漂亮。 “有一个女孩……她叫沈静静。” 少女平铺直叙，冰冷的讲述起一个故事——或许主人翁就是她自己。 沈静静非平陵市人，一年前她与父母从邻县搬来，在平陵市定居。 乙区大概是平陵市最古老的楼房小区——一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建立起的苏联风格建筑。 因为价格低廉，沈静静的父母买下这里房子。父亲去做送水工，母亲则在洗衣店工作。她则作为转校生在江岭高中就学高三。 一般来说，高三算是人的一生最忙碌的阶段之一，这时候的学生没有太过的休闲时间，而这就成了日久堆砌的隐患，最终引爆了噩梦。 沈静静从小便是美人胚子，与大多数女生大学才长开不同，她此时已经可以称得上精致乃至美貌。 再美也只是一张皮，作为骨，她有一个三观极正的家庭，从小耳融目染，而且学习还很好。 “故事发生在普通不过的星期三课间……十一点半了。” 讲述故事的少女看到门上的钟表，突然停顿，恢复为先前浑浑噩噩的状态 “事实上这只表快7分钟。”陆离按亮手机屏幕，显示给对面少女看：“如果你有急事的话，请抓紧。” 少女眼神麻木怔怔开口：“我答应我爸妈要在12点前回去，那么我可以明天再来面试吗？” “……当然可以。”陆离起身，将一言不发的少女送出门。 咣。 房门关上。 “沈千这位表妹看起来病得不轻啊……话说她有没有可能是在试探你啥的？”杨春雪飘到桌子上侧坐。 “有点，但不像。” 陆离若有所思走回办公桌，他不认为一个人的演技能恐怖到控制瞳孔。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她可能有什么没说完。”杨春雪耸了耸肩，跟着去而复返的陆离飘到门口。 房门打开，一名戴着口罩与圆框眼镜的麻花辫女孩站在门前。 “我是沈千表妹，前来面试。”清淡声线响起。 “……？” 陆离与杨春雪视线相接，看到彼此眼中的含义。 这才是沈千的表妹，那刚才…… 他们刚刚面试了个什么东西？ 五十五.一个故事 书桌前，陆离倚进老板椅。书桌后，沈千的表妹笔直而坐。 “我叫沈羽乔，表哥想让我接替他的工作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告诉我这里能让我见到想见到的一切。”沈羽乔平铺直叙快速讲完全过程。 “已经不招人了。”陆离对此回答。事务所不适合招收无关人等哪怕是沈千表妹，而且他还在思索前一位面试者是谁。 “这样么……”沈羽乔蹙起眉毛，取下口罩。 一张甜美面庞随之显现，因为圆框眼镜而略显几分书生气。 “现在需要了。”陆离临时改口 身旁一道似曾相识的鄙夷视线望来。 沈羽乔扯出一道公式化的笑容：“你是一位很真实的侦探，我喜欢。但坦白来说我不是很信我那位表哥说的。就像他总会去我家蹭吃蹭喝然后吹嘘今天拍了几部戏一样不信。” 沈千流下的苦果无疑让陆离的初始好感度很低。 “所以？”手肘撑在扶手上，轻轻抵住下巴，陆离轻轻吐出两个字。 “可以证明一下吗？”女孩的气息微微加重，随后又补充一句：“一下就好。” 陆离微微偏头，黑眸看向杨春雪。 “了解。” 杨春雪会意，脚尖点地漂浮而起，齐肩黑发飘舞。 书桌上的一切事物随之漂浮而起。 “这是超能力吗！？”圆框镜片后的眸子浮现一丝兴奋。 话音落下，飘浮的杂物散落下来，哗啦铺满一桌。 一只钢笔摔下桌，滚至脚边。 “显然不是。”陆离皱起眉，语气低沉道：“一会儿整理好。” “嘁——”杨春雪偏过头去。 收回视线，陆离发现桌对面的女孩脸上写满与画风严重不符的兴奋与求知欲。 “你在和什么对话！？”她急切开口。 “就是你想的那样。” 沈羽乔双手趴在桌上，身体前倾：“能让我见见吗！” 陆离微微挑眉：“你确定要见一只鬼？” “朝闻道！”沈羽乔回答。 夕死可矣么……某种程度倒是与他自己有些相似。 陆离倚进老板椅里，偏头说道：“有兴趣露脸吗？” “如果我拒绝呢？”还在气鼓鼓的杨春雪哼道。 “你请随意，不过我可以用幻象捏一个你出来，只是一些细微处可能有问题，比如没有脸或是畸形或者多出某些不该有的器官，我能力不足这点你很清楚。” “你奏是个混蛋！” 杨春雪怒道，不清不愿分出一分阴气，附着于沈羽乔眼皮。 突如其来的凉意让沈羽乔眨了眨眼，而后便看到陆离身旁一道虚幻的轮廓。 “这就是……”沈羽乔眸中的兴奋已经被某种狂热取代。她甚至抬起手，想要触碰杨春雪。 “请你自重啊。”杨春雪不爽的后退到陆离身后。 沈羽乔压抑自身的情绪，推了推眼镜道：“抱歉，我从没想到真的有这种颠覆科学的现象存在。” 陆离平淡纠正道：“严格来说不算颠覆，鬼这种存在只是现有科学无法解释，就像魔法。如果魔法有朝一日可以被合理的解析出来，那么它就是科学。鬼也是同理。” “所以我什么时候可以入职！”沈羽乔并没理会陆离说了些什么，她只关心自己能否加入侦探社，或者说能否和鬼近距离接触。 “你决定了？” “嗯！” 陆离思索片刻，轻轻摇头：“冲动时的表现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长久状态——为了确认你足以胜任这份工作，首先要证明你能在冷静思考后依旧愿意接受。” “我要等多久？” “嗯……三天后吧。” 陆离大概说出一个数字。休息三天准备开工。如果届时沈羽乔依旧坚持，便留下这位对鬼存在某种执念的女人。 毕竟是沈千的遗……留下的请求。 侦探社随沈千这位表妹离开而变得安静。 “不会再有人来面试吧？”杨春雪警惕盯着门口。 “应该不会了。”陆离取出手机。 面试问题暂时解决，新的疑问浮现杨春雪心间：“那既然这个才是那家伙的表妹……我们之前遇到讲故事的又是谁？” 陆离在搜索引擎输入江岭高中和沈静静，在载入页面时说道：“姓名和学校都知道了，很难查吗？” “嗯……也是哦……”杨春雪声音渐小，而后注意到陆离划动屏幕的拇指一停，装做无事发生凑过去看：“搜到了吗？” “嗯。” 【啧啧啧，那位官二代小姐听说自杀了？不是又是哗众取宠吧】 【江岭高三官二代沈静静被同学不小心撞倒，给学校施压处分同学】 【官二代沈静静的福利照~趁还没被删赶紧进来看，我先匿了】 【平陵百姓新闻报道：江岭高中一名学生跳楼自杀】 “那是一只鬼，她就是自己故事里的沈静静。” “怎么可能！是鬼的话你会感觉不到？” “可能因为这里到处都是你的味道，被掩盖了。”陆离回忆，当时他的确没有感觉到异常。 “什、什么嘛……”哪怕知道陆离所指的是阴气，杨春雪仍忍不住仰头轻轻嗅动。“她是怎么死的？” “根据这些帖子的内容，沈静静是官二代、欺负同学、让混混欺负女同学、和社会人士混在一起、高中堕胎、网络流传不雅视频、经常出入酒店、穿戴名牌。” 每说一种，杨春雪神色都会变得更加鄙夷：“她明天还回来吗？” “应该。” “好，到时候我们来个瓮中捉鳖物理超度！反正她也不是好人！” “是么……” 陆离静静翻看帖子与回复，若有所思。 堕胎的化验单照片，网络广为流传的不雅视频，单单这两点已经足以佐证沈静静的人品了，但似乎哪里不太对…… 阴沉的一天悠闲而过。 第二日同样阴沉，上午，敲门声响起。 卧室里和孙胭视频的鬼魂瞬间竖起耳朵。 几十秒后，昨日的少女坐在桌对面，神情依旧麻木。 “要继续讲故事吗？” “嗯。” “请。” 离12点还有两个小时，足够她讲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故事。 五十六.这里的地狱空荡荡 少女接起了昨天的故事：一位女同学对沈静静说看到她的父亲进教育局。沈静静没有回答，因为她的父亲只是去送水。 于是这被当作是默认。 第二天，两名同学因私事在操场打起来，作为班长的沈静静上前劝架。 众所周知，越是拉架，当事人就会表现的越是好狠斗勇，于是沈静静没有留神，被撞倒在地，摔破膝盖。 两名学生暂时收手，这时，围观学生里传来一道喊声。 “她的爸爸是教育局的官儿，你们不听信不信人家直接让她爸给学校施压？” 学生们窃窃私语，老师及时出现，轰走聚在一起的学生，一切作罢。 暂时的。 几天后的一天夜里，学校论坛出现一条帖子。 帖子说学校有个女生被不小心碰到摔破膝盖，于是让撞到她的学生赔她一万块钱，不然就让在教育局当官的父亲给学校施压，给他处分。那个学生家境不好，因为这件事被打了好几顿。 而很快，“当事人沈静静”便被挖了出来。 帖子下方，尖酸刻薄的回复接踵而至。诸如“官二代就是吊，破点皮都这么值钱”“我认识这个人，她是高三五班，还是个班长呢。”“听说是班主任因为她的当官父亲才给的班长。”“谁知道膝盖是不是在哪个高富帅床上弄破的”等污言秽语接踵而至。 那时的沈静静对此一无所知，还在向往常一样，每天上学，回家，上学，回家。 帖子渐渐发酵。生根，发芽，成长，结为果实。果实落地，继续生根，发芽…… 一篇新的帖子随之出现——帖子自称是沈静静以前的同学，说她在高二时与外校社会人士搞上，因为怀孕而堕胎，没法在先前学校念书后转到江岭高中。帖子末尾还附上一张打码的化验单。 只是高中的学生们当然无法分辨事情的真相，比如为什么帖子能详细到贴出一张化验单。 比起独立思考，这些人更愿意跟随大众。 “黑羊效应。”陆离此时开口。 当一个人处于群体之中时，他的个体意识就会被群体意识取而代之。 少女微弱的气息在发生变化。 原本被杨春雪阴气所弥漫的侦探社内，一股新的冰冷阴气正在孕育。 “恶之华在最阴暗的角落盛开。” 她说。 一无所知的沈静静渐渐发现了同学对她的变化。新认识的朋友们疏远她，学校里的同学总是望向她而后交头接耳，偶尔有男生投来令她不舒服的目光。 后来还是一位曾经高中的好友告诉她网上的事。 天真的沈静静当时以为只凭自己就能解决这些问题，她进入学校论坛试图解释，并辩解自己没有男友，那张化验单也不是她的。 但没人在意她说什么。 大量非学校的网友涌入，他们让场面混乱的同时，带来愈来愈多的谣传。 沈静静的“一切”都被网友们扒了出来。她童年时的照片被发到论坛，那时的她又黑又胖，于是又多出沈静静曾整容的传言。她的脸被恶意ps在写真照片上，在论坛疯传。她的父亲被人“查”出，是平陵市教育局某沈姓处长。某位自称是沈静静前男友的网友发帖，表示打胎时是他陪同——但孩子不是他的。 于是愈来愈多的人加入沈静静的对立面。他们随意开着沈静静的玩笑，甚至连名字也拿来嘲弄：我想静静；神经经。 “她的哀求湮灭与口诛笔伐中。” “堂堂八尺躯，莫听三寸舌，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陆离就如在真正听故事，在恰到好处的地方点评上一句。 杨春雪眼圈微红，气息急促，周身阴气极不稳定的波动。 她的阴气已经被挤压至只能在身边一小片范围活动。充斥躁动的冰冷阴气从少女身体散发。几抹血丝如电视雪花般闪现。 这时候阻止少女或许是个好主意，但陆离没有这么做。 他始终坐在老板椅上，静静地听着。 不是没有人替沈静静说话。 有一些网友表达出对沈静静的同情，其中一位隔壁班的同学对她表现无微不至的关怀，而那时感觉与全世界对立的沈静静抓到了救命稻草。 “所以当那位男同学表现出倾慕后，她答应了。” 密密麻麻的血丝从少女周身浮现。 “一个不那么标准的吊桥效应。”陆离适时说道。 这种事沈静静完全不敢让父母知道，而全部压力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尽管那名男生很普通，但沈静静还是十分依赖他。 她以为他们会相互扶持着渡过难关，而一天晚上，他邀请她去家中做客。 尽管沈静静觉得进度太快，但她不想放弃来之不易的依赖，选择了跟去。 那位男生的父母不在家，他提出了很多要求，但在最后一步沈静静拦住了他。 为了哄自己男友开心，她决定留在这里过夜。 长这么大她头一次夜不归宿。 她以为自己不再孤单。 然后，几天后的一天中午。 那晚的视频被发到了学校论坛。 视频如点爆了原子弹，论坛里的辱骂声更加肆意。 摇摆不定的网友加入口诛笔伐，似乎先前的所有污水都变为了事实。 走在路上，所有学生都对她指指点点，骂她贱人表子。男同学会跑过来调戏，或者强抱强吻她。女同学会走过来叫骂，扇巴掌。 这件事越闹越大，最终惊动了学校。 结果是，沈静静被江岭高中勒令退学。 这并非事情的结尾，因为这场网民们的狂欢仍未停止。 沈静静的父亲很快被人肉出，不是什么教育局处长，只是一名送水工。网友们并不认为是谣言被戳破，而是继续讽刺，而她多也了一层被嘲笑的身份：假认爹。 哪怕从头至尾这位官二代都是被他人安在沈静静头上的。 为了不给父母带来困扰，三天前的雨夜，她选择从楼顶坠下，结束自己仅仅十七岁的人生。 “鬼差大人，你说……这个女孩要原谅他们吗？” 少女抬起头，露出留着可怖血泪的脸庞，凄笑道。 “为什么要原谅？” 陆离并未问她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他竖起一根手指，坠向地面，指着下面说。 “这里的地狱空荡荡。” 五十七.无法之地 密密麻麻的血丝在少女身边游走。骇然阴气涌动着，这一幕似曾相识，黑炭鬼曾经也是如此——但站在这里的少女怨恨更深。 “您不该阻止我吗，作为鬼差。” 渗血的眼眸死死盯着陆离，她似乎憎恨这世间的一切——包括眼前的牧苏。 换种通俗易懂的说法：她在找对陆离下手的理由。 一个可怜的女孩。即便被欺凌致死化为可以为所欲为的怨灵……她仍在努力坚持自己的某种信条。 杨春雪察觉到空气中涌动的敌意，如猫炸毛般鼓起气息，准备出手。 “你说得对，我是鬼差，不能置之不理。”陆离平静点了点头，忽然偏头对如临大敌的杨春雪道：“如果将来地府派人来过问，记得替我作证。我为了阻止她使尽全身气力，但因为入职时间尚短实力不济，只能无力看着她离开——保命还是据理力争后才做到的。” 短短几秒陆离便将起始经过结尾设定完毕。 “啊？”杨春雪气息一滞。 陆离对少女说：“她答应了。” “您在同情我吗？”少女不稳定的气息持续攀升着。血丝变成雨幕一般在她周身闪过。 “如果你需要同情，那我正在同情。如果你觉得同情会让你无法忍受，那我没在同情。”陆离回答。 “……你是个聪明的好人。”少女的绝美脸颊渐渐缓和，气息不再针对陆离。“可为什么我没有更早遇到你。” “现在也不算晚。”陆离脚下轻轻一蹬，老板椅转动背对少女。他的眼眸合上，轻声道。 “去吧，趁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 沈静静深深注视一眼陆离的背影，转身离去。 可怖的气息逐渐远离侦探社。 十几秒后，感知不到少**气的陆离睁开眼眸。 “老板你心疼了吗？”杨春雪语气有几分复杂。换做平时她绝对会嘲讽出口，但沈静静的悲惨遭遇让她无法毒舌起来。 “面对这个故事没人可以无动于衷。”陆离缓缓转动而回，漫无焦点的目光扫过昏暗的侦探社。 “可是我们就这么放她走了？” “这个问题我想我刚才回答过了。” 杨春雪焦急挥舞着手：“我的意思是……如果什么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判官阎王找你盘问怎么办？” “它们能说什么？”陆离没有惧意：“我做的的确不是好事，但也不坏。” “你不怕她会滥杀无辜吗？” “如果她会滥杀无辜，我现在已经变成了鬼，而你可能会被超度，或者魂飞魄散。” “可是那个会算在你身上，就是那个……那个词就是佛教里常说的……” “因果。” “对！这个因果可能会算在你身上！” 陆离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抬眸，看向杨春雪一眼。 那双极少有所波动的黑眸一如既往的平静，杨春雪在这一刻明白了陆离所表达的意思。 他不在乎。 杨春雪一时无言。 但她总觉得其中哪里不对，苦思冥想片刻，她突然醒悟过来问题出在哪里：“沈静静是被那些网友害死的，但其实他们不需要承担任何惩罚。” 有句成语叫法不责众。 陆离轻轻摇头：“逻辑上对了，但核心错了。你想要一个人死，最直接省力的方式是拿把刀杀了他。最繁琐复杂的方式是调查这个人的性格，用温和的方式毁灭他。比如用谣言使他家庭破裂，丢掉工作，让他患上心理疾病，最终不堪忍受而自杀。” “前者是杀人罪，后者仅仅是诽谤，或是无足轻重的道德批判。但你认为这两者间有什么不同吗？” 杨春雪沉默。同样是杀人，而且后者更加恶毒，更能摧毁一个人——但代价无足轻重。 陆离继续道：“法律是规劝人们的最后手段，同时也是道德的最底线。如果有人做了违反道德的事——相信我，他没触碰那条线的原因下去仅仅是因为承担不起触犯法律的代价。” “因为网络的匿名性，我们可以肆无忌惮在这里发泄阴暗面，不知不觉就会成为霸凌中的一员，并且不需要承担任何后果。所以我很乐忠一个无法之地里会有一名行刑者的出现。” “想不到咱们的陆离老板还有如此远大的理想？”杨春雪轻轻摇头，这种童话般天真的想法从她上了小学就不再有了。“醒醒吧，小孩子都知道这种事是管不过来的。” 陆离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转而说道：“我也有一个故事想说。” 不等杨春雪接下来回应，他缓缓讲述起来。 在暴风雨后的一个早晨，一个男人来到海边散步。他一边沿海边走着，一边注意到，在沙滩的浅水洼里，有许多被昨夜的暴风雨卷上岸来的小鱼。 它们被困在浅水洼里，回不了大海了，虽然近在咫尺。被困的小鱼，也许有几百条，甚至几千条。 用不了多久，浅水洼里的水就会被沙粒吸干，被太阳蒸干，这些小鱼都会干死的。 男人继续朝前走着。他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小男孩，走得很慢，而且不停地在每一个水洼旁弯下腰去——他在捡起水洼里的小鱼，并且用力把它们扔回大海。 这个男人停下来，注视着这个小男孩，看他拯救着小鱼们的生命。 终于，这个男人忍不住走过去：“孩子，这水洼里有几百几千条小鱼，你救不过来的。” “我知道。”小男孩头也不抬地回答。 “哦？你为什么还在扔？谁在乎呢？” “这条小鱼在乎！”男孩儿一边回答，一边拾起一条鱼扔进大海。 “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还有这一条、这一条、这一条……” 讲完故事，陆离打开手机，先前的搜索结果仍在屏幕上，可以看到很多条评论。 【我只是开了个玩笑，怎么就成杀人凶手了？】 【这就自杀了？现在的小孩子心理承受能力真是弱，我们那时候天天被爸妈男女混合双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抽烟喝酒烫头纹身堕胎说谎，可我知道我是好女孩。】 这条鱼死了，但蛆虫仍在它的尸骸上蠕动着，繁衍，生长。 五十八.你所承受的苦痛不及我万分之一 【自杀了？我不止不难守还有点高兴[表情]】 潘艳改掉回复里的错字，确认回复。 这篇转载到论坛的沈静静自杀的新闻回复还不多，潘艳很高兴自己能抢到前排。 而后她快速点击f5刷新，等待有人回复她1，2等字样。 沈静静事件让本来死气沉沉的江岭高中论坛极为热闹，不止有同学凑热闹，大量的网友涌入论坛，展开讨论。主题自然是漩涡中心的那个少女。 一分钟后，不断刷新的潘艳没有等到回复，却看到一条新的帖子。 【你们这样有点过分了吧……她人已经没了你们还在这里尖酸嘴臭？】 潘艳嗤笑，心底无比厌恶这种什么都不懂就跑来说三说四的智障网友。她敲动键盘，快速回复道：【什么都不知道就闭嘴好吗？沈静静的黑料这里到处都是，你随便看一下就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她的退学完全让江岭高中的风气提升一千倍好吗？我没说死有余辜已经算很有同情心了。】 风气梗源于昨天早些时候的一篇帖子：【沈静静的退学使得江岭高中的风气提升一千倍，沈静静的自杀使得平陵市人均素质上升十四个百分点】 潘艳回复的很快，对面回复的更快，或许是因为字数少：【这就是你们不肯放过一个死人的原因？】 潘艳回复：【人都死了你还在这儿舔有什么用？】 【死者为大】 潘艳回复：【？？？您脑子有坑吧？跑这儿圣母心发作了还死者为大？你有空关心关心沈静静怎么不关心关心被她欺凌的女同学，被堕胎的孩子？真实爱狗人士！】 潘艳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圣母的思维。她还有些不解气，截图聊天记录发到群里。 是的，他们甚至有一个群。里面是一群意见相投的网友——指针对沈静静。 潘艳：[截图] 潘艳：[截图] 潘艳：我真的气傻了，哪来的沙雕跟我扯死者为大。 【用户帅哥陆离加入聊天群】 【管理员】黑发少年：噗，这会儿还有新人？ 苏happy：帅哥你来晚了，当事人已经羞愧自杀掉了[表情] 帅哥陆离：……这个表情包，是沈静静吗？ 薄情人：嗯，很有趣吧[表情] 帅哥陆离：你们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吗？ 堕落海星：这并不影响我们使用表情包，虽然的确有点渗人就是了[表情] 邪恶boss：[表情] 薄情人：[表情][表情][表情] 【管理员】黑发少年：我来鞭尸[表情] 帅哥陆离：……还有更多吗？我想收藏。 因为新冒出的新人以至于没人留意到潘艳的截图，她不得不再次发了一遍。 这一次终于有人回复她，安抚她不要跟智障一般见识。 话是这么多，潘艳该怼还是要怼。她回到帖子，那位用户已经回复了新的内容：【我记得你，你发过好几个帖子污蔑她。】 潘艳回复：【有问题吗？】 【你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错了吗？】 潘艳回复：【我认为你是错的：污蔑和真话是两种意思不同的词语，你语文老师死得早了】 【我来找你了。】 潘艳回复：【？】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令她不解，潘艳下意识点击这名用户的头像进入个人空间，她资料姓名那里一栏写的是：沈静静。 “神经病。” 潘艳一下关掉页面，如遇到脏东西般一脸嫌恶的将手机丢到桌上。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她忽然觉得有些发冷。 “什么鬼天气。”潘艳忘了眼窗外阴云，低声抱怨一句。 咚——咚——咚—— 潘艳吓了一条，倏然转头望向卧室门外。 敲门声是从外门传来。 咚——咚——咚—— 缓慢的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谁啊？”潘艳喊了一句，无人应答。 爸妈这时候去上班，理应不会有人这时候来找她。 怀揣不解，潘艳拿起手机捧在胸口，走到防盗门前，透过猫眼向外窥探。 门外的走廊空无一人，感应灯也没有亮。 站直身子，潘艳疑惑嘟囔了声什么。 却在这时，一道冰冷声音陡然在身后响起。 “找到你了。” “啊啊谁！？”潘艳惊叫一声，倏然转身，看到门前那道身影后渐渐睁大眼睛。 “沈静静……啊啊啊啊啊！” 她浑身汗毛倒立，后背紧贴到冰冷防盗门上，一声闷响，发出尖叫：“你是人是鬼！” 沈静静双目赤红，铁钳般坚硬冰冷的手掌掐住潘艳的脖子。 手机跌落在脚下，潘艳无力捶打沈静静的手臂，艰难口语：“为什么……要杀我……” 密密麻麻的血丝在沈静静周身浮现，钻入潘艳的体内。 “疼！好疼啊啊啊啊！！！” 深入骨髓的阴寒刺入潘艳骨髓，她忍不住破口大骂：“凭什么！你活的时候作恶，死了还要做恶，你就不怕遭报应吗啊啊啊啊！” “你所承受的苦痛不及我万分之一！” 沈静静眸中红芒如有实质，阴气随席卷客厅中的所有一切。 潘艳的衣服突然撕裂开无数小口，而后是出现密集血痕的肌肤，如被用刀片割伤。 “那是你活该！”潘艳朝沈静静吐出口水，径直穿过。 他们肆意用最恶毒的语言侮辱一个无辜的少女。最可悲的是——他们以为自己是对的。 沈静静周身的凛冽阴气突然一滞，而后一点点缩回她的体内。 死死箍住潘艳脖颈的手掌在逐渐放松。 这个被他们所害死的女孩终究无法对一名帮凶下手。 叮铃—— 落在脚下的手机忽然泛起亮光，引去沈静静的注意。 【一条新消息】 【帅哥陆离：你可怜她就是在害下一个受到网络暴力欺凌的可怜人。】 【帅哥陆离撤回一条消息】 沈静静怔了一下，眼眸中重新亮起红芒，气息暴涨。 虚空中的无数血丝钻入潘艳的大脑。 “啊啊啊啊啊啊啊！”潘艳突然发出刺耳惨叫。 她的裤子出现深色湿痕，一路蔓延至脚踝，淡黄色的液体沿着鞋子滴落，难以忍受的骚臭味溢开。 当沈静静松开时，她瘫坐在自己的尿液中，双眼泛白，嘴角无意识的低淌下口水。 沈静静默默注视着她痴呆的模样，身形渐渐淡去。 她终究没有杀了她，而是用了一种更缓和，更残忍的手段。 就像他们做的一样。 五十九.这是你们应得的 江岭高中，校长办公室。 雨水轻轻拍打在窗上，静谧在房间流淌。 一名鬓角苍白的西装男人坐在办公桌后，书写着什么。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西装男人头也不抬：“进来吧。” 房门悄无声息推开，一道白裙身影悠悠飘进办公室。 片刻没听到声响，西装男人抬头，看到一名苍白少女站在办公桌后一言不发，皱起眉头：“你是哪班的学生？请问有事吗？” “为什么要开除我。”少女幽幽开口。 某位被劝退的学生吗？ 西装男人眉头皱得更深，用官方语气回答：“这是学校领导班子经过讨论后决定的，如果你有异议请去找你们年级的教导主任。” “为什么要开除我。” 两行血泪从少女眼眶里留下。 “你……”西装男人惊愕站起，突然脖子一紧，被凭空提起。 他脚尖轻触地面，艰难说道：“你是……鬼……？” 他很难想像这种话会从教书育人半辈子的自己嘴里说出。 “为什么要开除我……”少女怔怔重复着同一句话。 西装男人面色因为缺氧渐渐涨红，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艰难道：“你是沈静静对吗……我们接到大量家长和……和社会人士的举报……” “为什么要开除我！” 西装男人的颈骨发出“咯咯”响声。 “因为你……影响了学校的……口碑……” “口碑……？呵呵呵呵……”少女低声重复一句，惨笑着松开西装男人。 “咳咳咳咳……不过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西装男人捂着脖子，撑着椅子爬起，皱眉道：“你想说你有什么冤情吗？如果真的有这种事，我会为你做主的。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滥杀无辜。” “真的吗？”少女红瞳一闪。 “我是江岭的校长咳，不会骗你。” 少女身形渐渐消失于空气。 西装男人怔怔望着空处良久，一言不发拿起桌上电话，拨通一个号码。 “记得三天前被开除的学生吗，她现在什么情况？自杀了？我不是让你们做好安抚……算了，叫她的班主任和教导主任过来，我有事要问。” 笼罩在办公室的一丝阴气悄然散去。 …… 【难过还是有一点的……不过怎么说呢？恶有恶报有些严重了，只能说她是个可怜的姑娘吧，尽管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刘永元回复完网友的询问，端起键盘前的泡面。 另一只手不闲着，晃动鼠标在招聘网站上浏览信息。 他已经毕业一年，而这一年他大都时间都待在与人合租的租房里，网上冲浪。 江岭高中沈静静事件中，他算作发起人之一：那篇说沈静静堕胎的帖子是他写的。 化验单是随便搜索到的，去堕胎不知道孩子是谁源自于前不久看到的段子。刘永元不是沈静静的男友，甚至不认识沈静静——但并不妨碍他搅乱浑水。 尽管没有丝毫好处，但看到那些回复提醒与私信，这种虚无缥缈的追捧让他享受其中， 鼠标滚过一页又一页招聘信息。 刘永元希望自己能凭借丰厚的经验找到水军的职务，他真的很擅长这个。 一碗泡面很快只剩汤水，刘永元后仰在电脑椅上，打了个饱嗝。 休息一会儿，他套上拖鞋，捧着残汤饭盒走到门前。 吱呀—— 房门拉开，正要出门的刘永元猛地后仰，一道站在门口的身影吓了他一条。 “……你好？” 眼前少女低着头颅，眼眸藏于发梢下的阴影里。但从脸庞轮廓可以分辨出她绝对很漂亮。 是新租客吗？ 他开始后悔自己出来前为什么不换上西服打上发蜡喷好香水穿上皮鞋。 “你甚至不认识我……” 门前的少女缓缓抬起头，刺骨寒意的声音中，两行血泪与猩红眼瞳撞入刘永元的眼中。 骇然一幕令刘永元呼吸骤停，他突然觉得这幅面孔有些眼熟，似乎是像…… “你是静静！你不是死了……” 刘永元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场艳福，而是恶鬼索命。他惨叫着跪地求饶：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只是一时无聊，我这就删——” 话语声戛然而止。 重物落地声随之响起。 他一点也不值得被原谅。 ……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呜呜呜我听、听到你自杀后就把帖子都删掉了，求求你原谅我……” 身着江岭高中校服的少女跪在床上，脸死死贴着柔软的床榻，抖如筛糠不敢抬头。 笼罩房间的阴冷一点点散去。她等待许久，颤抖着抬起脑袋。 漂浮在半空的染血长裙已经消失不见。 少女脸颊上残留着惊恐，目光扫过整间屋子，的确再也看不到那道鬼影。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贴靠住冰凉的雪白墙壁，惊魂未定。 嘭！ 倏然间，少女头颅炸开，红白之物墙上溅射一片。 她本该能活下来，可惜她运气不好。 …… 赵子豪觉得自己错了，他真心觉得自己有够愚蠢。 他相貌平常，学习也是平常，在芸芸众生之中亦是平常。 这样的他本不可能得到沈静静的芳心，但他偏偏做到了。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以至于草草就将视频发了出去。如果能再有耐心一些…… 赵子豪提上裤子，一阵索然无味。 人已经死了，什么都晚了。 他怔怔看着电脑屏幕，直到屏幕待机暗下，变黑的屏幕映出他的脸庞，以及另一张脸。 一阵寒意钻入脑海，赵子豪浑身汗毛倒竖，下一刻，他惊觉浑身无法动弹。 除了一点点向后转去的脑袋。 “你这个……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他破口大骂，而很快，脑袋被拧到极限。这种怒火化作恐惧，他痛苦地发出求饶声：“放过我……我知道错了……你忘记那晚你说过最喜欢我的吗……” 脑袋依旧不受控的向后扭去。 血沫从他嘴中溢出，青筋毕露的他艰难开口“饶……了……我……” 咔—— 皮肉拧在一起，那颗头颅直直朝向背后，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 意识弥留之际，一道如地狱而来的阴冷声音耳边响起。 “我会在那里等你，然后再杀你一次。” 大小便失禁的尸体从座椅滑落，如一滩垃圾堆积在地面。 少女红色眼眸里的狠色渐渐褪去。 该回去了。 她想。 六十.救赎 无边恶意从门外侵袭而来。 盛夏雨季，侦探社里如寒冬般冰冷刺骨。 杨春雪周身阴气涌动，浑身上下每一处皮肤都在抵触这种血色般的邪恶。 像是对威胁炸起浑身毛发的猫。 陆离受到的影响更大，身为鬼差的他与作恶鬼魂的关系等同于不可逆转的天敌。 他心里有种直觉，这种杀过很多人的恶灵只能被超度，而无法被收容。 视线望向桌上的右手——几乎不受控制的握成拳。 哪怕陆离面色依旧平静，身体早已不受控制的开启防御机制，浑身紧绷。 咚—— 咚—— 咚—— 敲门声沉重而缓慢，没人开门，也不需要开门。 一道血红长裙穿过房门，飘入客厅。 浓郁的血腥味漫进侦探社。 “找到三十四个，杀了三十一个。”少女随意说出一串数字，流露出苦恼的低下头，捏起裙摆一角：“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衣服怎么会变成这样，也去不掉……” 她的裙子能滴出血。 她微微嘟起嘴，歪了下头：“或许这是指我犯下罪孽？” 沈静静一直都是个文静且沉默寡言的女孩，而此时出现在陆离面前的她带着残忍的可爱。 很难说不是因为化作怨灵的关系。 “明天或许有个大新闻了。” 陆离伸手去拿水杯，抓起水杯的手掌如帕金森患者抖个不停，水花晃出。 默默将水杯放下，对好奇望来的沈静静解释：“不是怕，是有些控制不住。你知道，我是鬼差。” 青葱手指戳着下巴：“就像看到毛线球的小猫？” “我不是猫，不知道看到毛线球的猫的心理感受。不过应该差不多。”陆离尽量多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喂……我要撑不住了……”杨春雪在气息下撑的很难受。 仅仅是待在怨灵身边，杨春雪就必须要竭尽全力去抵御沈静静无意识散发的阴气。 但这于事无补，虚空中闪现的红丝依旧在腐蚀杨春雪。 陆离回道：“你先回去吧。” “你确定？” “不然你还能撑住吗” 杨春雪瞬间泄气，大喊一声“我撑不住啦”化为一团魂体，溜入鬼差册。 “我已经做完了要做的事，作为承诺，你送我下去吧。” “不急，我有个问题想问。”陆离微微呼出一口浊气，克服内心的极度抵触：“你如何知道我是鬼差的。” “在从普通鬼魂变成厉鬼后。”沈静静指向自己血红一片的眼眸。“我感觉的到你胸口处的气息……它在排斥我，现在比那时还要排斥……” 沈静静所指的厉鬼是普通人眼中的厉鬼，而非等级划分。 闻言，陆离取出鬼差册。 他的确曾为鬼差册放至何处而思索过。为了安全就必须要贴身携带，而贴身携带一旦遭遇某种极端情况就很容易丢失。如今鬼差册甚至还能被怨灵以上的鬼所感知—— 粗略看去尽是缺点，但或许有其他方式能收起鬼差册也说不定？ 将鬼差册捧在掌心，陆离心中默念，尝试收起鬼差册。 而后—— 鬼差册突然融化掉，尽数渗入右手掌心，混为一团黑色墨痕。 如同存在血肉里的墨痕突然晕开，潜入血肉。 陆离微微叹了口气。 对于这么迟才发现鬼差册能力，他已经习惯了。 “现在还能感受到吗？”陆离问向沈静静。他感觉得到，鬼差册可以随自己心念而重新化为实体。 沈静静视线落到陆离手心，摇了摇头。 “可以开始了吗？”她问。 她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情绪正在难以控制。 “还不是时候，你还有件事没有去做……” “什么？”沈静静歪起头。 ……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阴郁天空下，斑驳的红色外墙无声讲述着过往岁月。 沈静静脸庞浮现出一丝挣扎，停留在这栋三层红楼前。 走入幽暗通道的陆离停下，回头看她：“总要见见的，你舍得直接走吗？” 沈静静沉默不语，这时的她终于有了几分生前的影子。 “来吧，见他们一面。” 陆离说道，迈步走上楼梯。 沈静静低下头颅，跟随飘入楼道。 一扇贴着过往春联的简陋木门前，陆离抬手敲动。 咚咚咚—— 几秒后，隐约说话声与脚步声门后响起。 咔嗒—— 房门打开，一道西装男人门后走出，他愣了下，随即点头向陆离示意，与沈父告别后下楼离开。 “请问你是……”沈父看向门边的陆离，目光审视。 “你好，我是沈静静的班主任。” “班主任？”沈父目光瞬间变得警惕，握住门把手：“刚刚出去那个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 “刚刚那个是你们学校校长。” “……是吗。”不觉得尴尬的陆离点点头，回头说道：“本来只想不惊动他们的，不过我这里出了点问题，所以……” 不需要他说，沈静静已经显现出身形。 沈父与随后走来的沈母当即愣住。 陆离并不太想看这种场景，他侧身进入房间，径直走向阳台。 雨暂时停了，天还阴着。 趴在窗台边，陆离静静呼吸新鲜的空气。十几分钟后，一道阴气出现身旁。 “都说完了？”陆离头也不回道。 “嗯……我该走了。” “你会永远活在我的表情包中。”陆离低头，掏出口袋中的手机，展示保存的几张照片给沈静静看。 阴气涌动间，她听到陆离的声音：“我觉得很可爱。” 神情变得阴郁的沈静静突然愣住。 她怔怔看着那张鼓成包子脸，旁边配有文字“生气”的表情包。 “噗哧……”突然间沈静静笑颜绽放，如雨过天晴般灿烂。她抿起嘴，弯着眼眸深深鞠躬：“谢谢你。” “该谢的不是我，是你无比坚定的内心。”陆离收起手机，轻摇头说。 他接触的鬼不多，但他知道不是所有鬼魂能不去滥杀无辜。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天意，天在这一刻放晴了。 天空乌云露出一片窟窿，午后的阳光化为光束，从窟窿倾洒而下， 还在下雨的北城区天空浮现一片彩虹。 沈静静贴在陆离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望向那片天空：“一直在读书，我从没发现天空原来这么美丽。” “那就多看几眼吧。”陆离说道，偏过头去看她。 身旁的少女已经不见了踪影。 六十一.散开的余韵 平静祥和的清晨，陆离伏在书桌上，里屋的杨春雪盘坐座椅里，通宵玩游戏。 显像管电视持续不断散出着新闻信息。 【江岭高中在平陵市是排名前茅的重点高级中学，育人无数，但在前不久居然发生一起一名高三女学生因为网络谣言而被逼自杀的悲痛事件。在自己的学校发生这种事，您身为江岭高中的校长是否有失察的过失？还有学校论坛没有在第一时间辟谣删帖，导致惨案发生，是否管理不到位？参与者大部分都是江岭高中的学生，您是否认为是学校教育体系的某一环节出了问题？】 【作为校长，这是我的失职。我决定今天下午辞去这份工作并且以私人身份，向受害女生家庭赔偿一百万元。接下来我以校长的身份回答记者朋友的其他两个问题。学校论坛的管理员在昨天中午已经被辞退了，不过我们暂时无法联系上他。至于你说的最后一点，我认为这不单单是单一学校的问题——】 【这种事发生后我们警方极为重视。网络不是法外之地！我们已经加紧推动互联网实名……】 【一名花季少女被谣言被逼自杀，想想真的很可怕。这种事或许还在每时每刻的上演，只是我们还不知道罢了。赵丽娟博士，您作为青少年心理问题的专家，怎么看待这种事……】 【接下来会有一大团冷空气越过青州山脉，未来3~10天平陵市会一直处于降雨阶段，同时气温下降5~7度，短时会有雷雨大风等恶劣天气，请出行民众注意保暖】 【欢迎回来，现在紧急插播一条消息。许利亚记者，许利亚你好——可以为我们介绍一下现场情况吗？】 【目前据警方统计已有十七人死亡，但刚刚我问过警方，他们悲观的认为这一数字可能更高——】 【我的孩子啊啊啊啊啊！他性格开朗学习很好，从来不出去乱玩，也没得得罪过谁，为什么就早这样的毒手了啊呜呜呜呜……】 【就在网上说几句怎么了！就在网上说几句怎么了！挨几句骂就来报复我女儿吗！我女儿才十七啊她又做错了什么啊！】 【我已经找律师准备告学校了。孩子在课间被害，学校根本没起到保护学生的作用……】 【根据目前最新情报，死亡人数已经达到二十三人，同时警方调查后发现这些人或多或少与江岭高中自杀女学生有些关联……】 【犯罪手段特别残忍，情节极其恶劣，我们警方绝不允许这种事在平陵市发生！！】 【董倩你好，对于目前网络上的这些传言你是怎么看的呢？有网友说是厉鬼说明，有网友说是遭报应了，还有网友认为是被黑恶势力被报复了……】 沈静静或许已经在地府报道了，但她留下的社会事件还在发酵中。 一共三十一人死亡，他们全部参与过江岭高中自杀女生事件，并且死亡间隔不超过两小时，足够广大阴谋论网友和灵异爱好者议论。 上午九点，晨间新闻结束，访谈节目开播，讨论热点同样是江岭高中自杀女生及三十一人死亡事件。 而此时，说是幕后黑手也不为过的陆离刚刚醒来。 “早啊。”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是游戏打不好的杨春雪打了声招呼，眼睛死死盯着游戏。 “早。” 陆离离开温热的老板椅，挽起雪白袖子走进卫生间洗漱。 片刻后他双手湿漉走出卫生间，钻进厨房。 始料未及的是，厨房案板上放置一块儿草莓蛋糕，白色奶油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做得好。 “是你做的吗？”陆离朝厨房外说道。 “啊？”杨春雪困惑回复声响起。 看来不是。 于是，很快陆离将作案嫌疑人锁定在假人身上。 它食指的干涸奶油证明了这点。 “没留下痕迹吧？”陆离问。 店铺大都安装摄像头，如果拍到假人会自己动倒没什么，但偷东西就不太好了。 没得到回复，陆离将蛋糕放进冰箱，回到客厅。 如果下午出去就去蛋糕店赔钱吧。 众所周知，陆离是个遵纪守法的好侦探，甚至经常帮助本地警方提供线索，破获案件。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手机铃声响起，亮起的屏幕显示为闻警官。 打完游戏的杨春雪飘到桌前，看到来电显示魂体一颤：“你暴露了！？” 忽视犯蠢的杨春雪，陆离接通电话。 嘈杂的背景声入耳，在某一处案发现场的闻警官开门见山道：“你有什么头绪吗？” 问的没头没尾，不过陆离知道他指的什么，而闻警官亦知道陆离知道他指的什么。 “说不定是鬼干的。”陆离道出实情。 “哎……算了你忙，我继续去应付省里来的那些刑侦专家。”闻警官挂掉电话，与真相失之交臂。 今早似乎格外的忙，手机刚刚关掉，房门便被急促的敲响。 咚咚咚咚咚！ “警察来抓你了！”杨春雪魂体一颤。 陆离微不可查呼出一口气：“需要回鬼差册休息吗，你看起来很累。” 沈千请假后，杨春雪似乎就成为了侦探社卖蠢担当。不过也有可能是本性暴露——毕竟之前还不熟。 “大概是输一晚上有些糊涂了……我去卧室躺会儿。”杨春雪打了一个无意义的哈欠，飘回卧室，顺手把门打开。 一名扎着麻花辫的圆框眼镜女孩探头进来，看向桌后的陆离，对今日最热门那条新闻进行提问：“是那位鬼小姐做的吗？” 陆离不置可否：“你怎么来了？” “我来工作。”沈羽乔关上，身形站直。 “才过去一天。” “才过去一天吗？我以为过去了三天！”沈羽乔双手纠结到一起，瘦小身子扭来扭去眨着眼睛：“来都来了……你通融一下好不好。” 卧室里呈大字躺在床上的杨春雪抬起头，朝着房间外恶狠狠吐了口口水。 “狗女人！” 陆离示意她坐下，开口道：“你考虑好了？” “嗯！” 陆离不再说什么，拉开抽屉，取出一只录音笔安开。 “你想知道的内容都在这里。” 话音落下，录音笔响起几天前陆离对杨春雪科普过的话语。 他居然真的这么干了。 六十二.抢了系统任务的事儿做 【不识世间险，作与他笑谈。】 【可怜金美玉，陷落淖泥中。】 录音播放过程，陆离心中翻看鬼差册。 沈静静的判词已经浮现，意为遗愿完成。 [索命鬼] 鬼 “鬼”字颜色殷红，如朱笔写成，或许代表着恶灵这一层次。 画上是沈静静消失前的一幕，她趴着阳台围栏，身旁一道宽阔背脊，仰头露出一截纤细脖颈，遥望倾洒光束的天空。 这一幕恬静而美好。 咔。 录音笔一声细响，录音播放完毕。 “我已经清楚了。”身形笔直的沈羽乔说道。 陆离的注意回归现实，拿起录音笔按下录音按钮，补充录音内容：“还有一些我没说，比如安全问题。你应该清楚与鬼打交道的风险有多大。” “我不怕——” “别急着答应。”陆离出声打断，继续说道：“想想你表哥，他请假的原因就是上一次行动被鬼袭击受伤，不得不去修养。” “噗哧……”杨春雪没憋住笑。 好在沈羽乔感知不到她，这种给沈千脸上贴金的说辞没有露馅。 “我已经想好了。如果明知道前方有一个世界而我不进去，那就太可惜了。”眼镜后的眼眸无比认真坚定。 她在这一点上与陆离无比相似。或许是这一幕让他想到自己，陆离默默点了点头，用一贯的平稳声音伸手说道：“陆离侦探社欢迎你。” “谢谢。” 两只手轻轻握在一起。 陆离收回手掌：“那么首先能告诉我你的年龄吗？” “24岁。” “24岁……已经工作了吗？” “是学生。” 沈羽乔目前就读大四，还有不到两个月正式毕业。 她本意是毕业后当个灵异现象爱好者，走访世界各地探访闹鬼地点。谁知暮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你了解沈千的工作吗？” “在推荐我来之前，他一直自称是线人身份，卧底在危险团伙中为和警方有联系的侦探社提供情报。” “的确是他的作风。”陆离点点头。 指吹牛。 “然后推荐后我就有些搞不清了……我们是捉鬼驱魔救死扶伤吗？” 任何一个进入侦探社的人都会第一时间看到墙上醒目的两副锦旗，沈羽乔也不例外，并且被锦旗内容带歪了思路。 “差不多，又不太一样。”陆离回答。“寻找鬼视情况将之超度，这是侦探社要做的。你的主要任务是调查线索，在保障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探寻哪里可能有闹鬼事件。” 如果是山脚村群鬼那种无害鬼魂，陆离不会不辨是非将之打杀超度。而西山高校那种明显对人类抱有恶意的产难鬼，就是他要解决的目标。 沈羽乔眼镜后的眸子在此刻闪烁一下，她摘下身后的背包，取出一本笔记递给陆离：“我带来了！” 陆离结果笔记，翻开首页。沈羽乔推了推眼镜解释道：“这是我最近几个月调查的平陵可能闹鬼的几处地点。” 就如她的标签：灵异爱好者。 陆离默默翻到第一页。 【大冒险鬼屋】 【地点：天打雷劈游乐园】 “这倒霉名字。”凑到一旁看的杨春雪吐了句槽，这让陆离越来越觉得她接替了沈千的一部分工作。 收拢心神，继续往下看。 【危险等级：1级】 【存在鬼的几率：中】 【一个月前神秘建立，来源语焉不详，工作人员极少露面，只有一名售票员阿姨在门口处理游客。游客好评极高，以至于本地论坛及评测网站有帖子称工作人员不是人，鬼屋里的假鬼都是真鬼扮的。】 【伤亡：没有游客离奇失踪或受害，仅有几人因为过于恐惧被送至医院。】 ps：还没进去确认，游乐园的票价有点高…… “……这是什么？”陆离抬眸。 “资料数据化。我阅读这种格式会很清晰明了，所以就这样记录了。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改。” “不用了，这样很好。” 陆离垂首，想要继续看下去。 “内个……可不可以让我见到昨天那位鬼小姐啊？”沈羽乔扭扭捏捏出声。 “我要征求她个人意愿。”暂时放下笔记，陆离转向杨春雪：“你要现身吗？”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说了……”杨春雪大发慈悲的主动现身，外表如文学少女般文静的沈羽乔则压抑着内心躁动 “你好……”她小心翼翼挥了挥手，怕太激动吓到鬼小姐。 不再理一人一人一鬼，陆离继续看下去笔记。 【闹鬼学校遗址】 【地点：少云乡】 【危险等级：不确定】 【存在鬼的几率：高】 【1998年少云乡山洪暴发，山脚下的小学被泥石流掩埋。全校四十名学生只有一个小男孩幸免于难。之后当地就谣传起学校闹鬼的传闻，经常在深夜听到孩子们的读书声和玩耍声。】 【伤亡：查不到】 ps：路程太远还要上学不方便过去，不过当地十几年一直谣传学校闹鬼，应该有问题。 少云乡，对陆离而言不算陌生的地方。起码它辖下的山脚村陆离认识一群鬼。 【被废弃的第六精神病院】 【地点：城西郊区】 【危险等级：5】 【存在鬼的几率：极高】 【这是间私营精神病院，三年前因为经营不善倒闭。因为地处郊区那片地一直没能卖出，久而久之荒废下来。之后有传言称精神病院倒闭，所有医护人员离开，但其中被关押的重症患者被遗忘在里面，直到今天。】 【伤亡：有些人探险后去医院接受了治疗，具体不详】 ps：问了些曾去探险的灵异爱好者和网络主播，他们大多对那里忌讳莫深，并且警告我千万不要去……他们说的有点吓人，等我找到同好组织在决定是否进去探查吧。 笔记本到此结束，后面还记载许多，但大都被涂抹掉了。或许是被排出闹鬼序列。 坦白来说，沈羽乔业务水平比她表哥强太多了。兴趣果然是最好的老师。 合上笔记，正欲交还时，待机的电脑屏幕亮起。 右下角提示他收到一条新邮件。 陆离想不到这个年代居然还有人古板到发邮箱。 点开提示后再入网页，邮件内容显示在屏幕上。 这封邮件内只有寥寥七个字： 我知道是你做的 六十三.沈静静的能力 电视里还在播放沈静静死亡的事件。 在这个时间，收到这样一封邮件，很难不让人将之关联至一起。 陆离的反应是安静看完这句话，关掉邮箱，重新将电脑变为待机状态。 他从不是会自己吓自己的人，一条意义不明的断句就想让他疑神疑鬼——这种可能性为零。 如果发这条邮件的存在真的知道什么，它还会联系陆离的。 就像问你在吗的人一定有事要跟你说。 陆离的注意从邮件内容转为外界，杨春雪与沈羽乔一鬼一人之间还在很尴尬的互相寒暄。 就像开学第一天的教室里挤满新同学，彼此谁都不认识谁又不得不打招呼般尴尬。 当然，沈羽乔是主动的那一方。 哗—— 笔记被推到桌前，陆离的动静使得气氛缓和了些，没那么尴尬。 沈羽乔话题很自然的转移到闹鬼事件上：“陆老板你觉得笔记里的这几个有闹鬼的吗？” “叫我陆离就好，或者像沈千那样称呼。”简单纠正一句，陆离进入正题：“说不准。你没实地考察过，信息的获取通道都是在网络上。而这种怪谈鬼话一类的东西都有一类特点：传播次数越多，与原本事实相差愈大——” 一个很简单的例子：赵一看到村里一只鹅丢了于是告诉钱二，钱二对孙三说村里丢了一只鹅，孙三对李四说村里丢了一只鹅注意下你家的别丢了，李四对周五说看好自家的鹅，周五对吴六说村里有人偷鹅你小心点，吴六对郑七说村里有人偷鹅有好几家都丢了，郑七大惊失色告诉村长王八村里出小偷了。 这是谣言产生的过程，同时也是信息熵值丢失的过程，无法避免。 “所以……哪个可能有鬼呢？” “下一步是第六精神病院。”陆离回答。 不止一位进去探险的人不建议沈羽乔进入，就说明在里面的确发生了些不那么美妙的事。 尽管有故弄玄虚的可能，但其他三个事件想故弄玄虚也办不到。 “一开始就这么刺激吗？”沈羽乔气息因为兴奋而微微加重。 第六精神病院是她笔记里危险等级最高的闹鬼事件。 “或许那里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危险。”陆离轻轻摇头。既然那些灵异爱好者和网络主播能顺利出来，就说明里面的鬼魂不过如此。 可能复数以上的鬼、它们不是很能打、手段极可能仅限于吓人； 基于这三点，作为目标再合适不过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沈羽乔的瞳孔扩散，迫不及待询问道。 她以为作为新人还要再考察一段时间，结果刚刚入职就接触了核心工作。 “今晚吧。” 窗外依旧阴郁，细雨淅淅沥沥下着。 天气预报说明天将有新一轮强降雨，那时会很不便于行动。 “呃……好。”太过仓促以至于沈羽乔都有些反应不及。“那我可以回去准备一下吗……关于晚上行动的物品。” “当然可以。” 线人的活儿就是整天到处跑，像沈千那样整天摊在侦探社是极其不负责的。 当然陆离并不在意就是。 沈羽乔将笔记收进背包的过程中，陆离心神浸入鬼差册，借用沈静静的能力。 一只怨灵级别的鬼，如果能力有用，足可以让陆离面对大部分困境。 使用瞬间，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阴冷从心脏深处涌现。陆离身躯一刹那僵住，体表迅速浮现一层薄薄血红色冰霜，覆盖全身。 淡淡血红长裙的虚影在他身上浮现，又随陆离收回能力而转瞬间消失。 但后遗症遗留下来，体表的冰霜融化，让陆离变为一只血人。 沈羽乔刚刚拉上背包，抬头看到这吓人一幕，怔了怔问道：“……你还好吗？” “最近吃了些补药，可能补过了。”陆离略微喘息着回答。 沈羽乔面上浮现一丝疑惑：“但刚刚我突然感觉很冷。” “房间里有只鬼，会有阴冷感很正常。还有外面很凉。”陆离将脏水泼到杨春雪身上。 “但我看你好像喘的很厉害……” “我在为侦探社有新成员而高兴。” “咦你的眼睛好红……” “就像之前说的，我吃了太多补药，浑身充血。” “这样么……真是奇妙啊。” 和她表格一样脱线的沈羽乔意外地好糊弄，不疑有他的背起背包，与陆离和杨春雪告别：“陆离离再见，鬼小姐再见。” 沈羽乔前脚离开，杨春雪后脚问道：“你不告诉她实情吗？还有她刚才叫你啥？” “前者鬼差册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后者则不关你事。” 沈千虽然已经走了，但他遗留下的一些东西或多或少还在，比如给陆离起的外号。 “嘁……你要去哪？” 她见到陆离破天荒的主动离开老板椅。 “洗澡，不然还会是什么。”陆离走向卫生间。 理由太过正当以至于杨春雪无言以对，不一会儿卫生间里的水流声透过房门传至客厅。 杨春雪听得心里痒痒，恨不得冲进去——指好奇刚才发生的一幕。 “你已经在洗了吗？”最终好奇心战胜理智，门前的杨春雪嚷道。 “还没。”回音声从门后传来。 于是杨春雪往门边靠了靠，想听清声音。 她忘了自己没有实体，一个不留神上半身穿透木门，出现在卫生间。 一道血红身影跃入眼帘。 “呀……！你不是说没洗吗！”杨春雪尖叫一声，弹射起步退回客厅中间位置。 “的确没洗。”等待水热的陆离微微歪头，问向门外：“所以有事吗？” “就是……就是刚才怎么了？”杨春雪满脸羞燥，磕磕绊绊问道。 “我尝试使用沈静静的能力，但是失败了。” 哪怕超度沈静静使阴德从九变为十八，依旧不足以让他承担一只怨灵的全部能力。换而言之，沈静静的量超过了陆离这只水桶的极限。 “你受伤严重吗？” “还好，开启时间不到一秒，只是浑身毛细血管支撑不住。”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沈静静……” “……嗯，这个能力似乎是召唤出沈静静。” “是她的真身吗？” “或许仅是虚影。” 六十四.陆离与杨春雪的日常——还有假人 无论如何，陆离现今终于有压箱底的力量了。 哗啦—— 门内的水声有了些变化，似乎陆离已经站到淋浴下。 杨春雪刚想闪掉，陆离声音从门内传出：“晚上就要行动了，你考虑好了吗？” “考虑什……嗯，考虑好了，我要变强。” 尽管杨春雪不愿意承认，但现在的她已经置身于比人类社会更残酷的一个层面。 这里适者生存，没有力量终究会被淘汰。就像沈静静面前的杨春雪毫无抵抗之力。 “我要做什么？”她问。 “什么也不需要做。”话音落下，门后只剩下水流声。十几秒后声音响起：“好了，有什么变化吗？” 杨春雪一头雾水，正欲说话，一股从胸口涌现的阴气令她魂体震动：“什么时候……！？” 阴气飞速提升，紧紧数秒便将二星半斗者杨春雪提升至近四星斗者，即初次与陆离碰面时的八成实力。 “就在刚刚。”门后陆离回答。 比起力量的提升，杨春雪更在意另一件事：“你居然在洗澡的时候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把我强化了？！” “怎么了？？” “这可是第一次啊！” “……女人是不是都像你这样。”混杂水声的声音多出一抹疑惑：“很在意各种第一次，比如恋爱纪念日，结婚纪念日，第一次牵手拥抱接吻，第一次见鬼什么的。” “最后那个什么鬼……喂这是地图炮啊我跟你说，你这是固有思想作祟！” “是吗？”回复声不置可否。 杨春雪恼羞成怒，又不知如何辩解，胡乱转移话题道：“哈真好笑，我才没有这种想法，我去打游戏了！” 哗啦—— 门后水声一停，清晰许多的声线响起：“可以帮我把衣服拿来吗？在衣柜里。” “不可以！” 门后陷入沉默。 而自觉丢脸的杨春雪已经溜回卧室，熟悉的打开游戏平台启动游戏，准备白给。 刚准备戴上耳机，一道开门声响起，几乎泯灭与电视机声音中。 这种时候听到这种声音绝对不是很令人舒服的事——尤其随后一道身影跃入眼帘。 “啊啊啊啊啊啊！你干嘛！” 杨春雪惊得连忙捂住眼睛，没收住力双手拍进脑子里。 惊鸿一瞥，她满脑子便是那一幕棱角分明的肌肉与修长身躯。 “拿衣服。” 光脚踩在地板上的闷响从杨春雪背后经过。 吱呀—— 柜门被打开。 “你就……你就……”满脸羞红的杨春雪支吾半晌，十分困难的说出口：“你就光着屁股进来了！？” “披了毛毯。”陆离回答。 而后就是什么轻飘飘的落地声，比如毛毯。 杨春雪很后悔不能捂住耳朵，以至于她现在控制不住大脑浮想联翩。 鬼为难道也有大脑吗？！为什么自己会想这种东西！ 她语无伦次道：“这就是你不穿衣服出现在美少女的房间的原因吗！” “纠正一点，这是我的房间。”陆离的声音微微发闷，似乎探进衣柜寻找衣物。 啊他没纠正美少女难道他没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吗啊呸呸呸我在想什么！ “但是我在这里！” “我想说的是……”陆离声音一下恢复清晰，而后是衣物摩擦声。“女人被男人看到不穿衣服会很吃亏。女人看到男人不穿衣服也会很吃亏吗？其实你并没损失什么。” “也对……不一样好吗！” 衣服窸窣声中，陆离说道：“如果我是你，看到你不穿衣服我就不会这样。” “都说了不一样好吗！还有你是什么钢铁直男啊？！” 果然，这个侦探社只有自己才是正常人。 还有新加入的那只小可爱。 等了半晌，杨春雪赌气般头也不回嚷道：“你穿好了吗？” “好了。” “真的？”杨春雪狐疑。 “嗯。” 后者江信江疑，飞快转头一眼，匆忙一瞥没让她看到什么不可名状的画面，这才慢慢吞吐转回头。 视线聚焦在正系领带的陆离身上，杨春雪刚想说什么，突然注意到衣柜。 她的眼睛再也无法移开，神情如目睹不可名状之物般充满恐惧，颤抖着举起手：“这……这是什么……” “我的衣柜。” “我指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为什么都是同一种衣服！为什么所有衣服都一个样子！” 衣柜被分为三个区域，黑白黑。左侧一排同款黑色大衣，中间一排同款白色衬衫，右边一排同款黑色长裤。 衣柜下方则是黑色领带与……黑色皮鞋。 乍一看去十分整洁悦目但……衣柜是该整洁的地方吗！ 硕大一间衣柜满满当当塞着几十件衣服，居然只有三种衣服！这对于杨春雪所代表的女人集团简直是噩梦。 系好领带，陆离取出一件黑色大衣，顺便指向衣柜里解释：“还是有些不同的，这件是上个月买的，这件是三个月前，这件是半年前……” “谁问你这个了！我……算了！”杨春雪已经完全不想和陆离继续交谈下去了。“你这家伙一定超没女人缘。” 陆离点点头：“是的，我习惯理性思考，而……不是地图炮，大部分女性思维感性。她们会任由自己的情绪操控自己的举动。所以我很难知道她们在想什么。而你应该知道，一个人最让外人感到危险的状态是捉摸不透。所以我很少和女性打交道。” “你不需要认真解释什么……真的……” 杨春雪带上耳机，单方面屏蔽陆离。 话说难得见这家伙短时间说了这么多话…… 杨春雪心中忽然一动，想到陆离轻描淡写就强化自己的一幕。 他丝毫不迟疑的就这么做了。 这份信任让她有些感动。 尽管有些难为情，但杨春雪还是没头没尾的小声哼哼一句道：“谢谢啦。” “不客气。” “你知道我谢什么？” “不知道。” “那你不客气什么！” “因为你说了谢谢。” “你他……呃啊我是淑女！我……算了！” 随交流不那么友好的结束，侦探社恢复了往日的安静祥和。 不管怎么说，一人一鬼间更加了解了彼此的性格。 假人立在门边，并且从始至终立在那里。尽管它也可以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它不方便发表自己的想法。 比起动来动去，它更习惯和愿意站在那里，还有丢掉被披在身上的衣服。 六十五.第六精神病院 夜色朦胧。 依旧阴沉不见月光，空中一片暗黄。但久违的没有雨水落下。 老式夏利从家属楼小区驶离，前往城西废弃第六精神病院。 第六精神病院位于城西郊区，离城西水库这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不过三四公里。 半小时后，临近第六精神病院时，出现一件插曲。 陆离提出明明很重要但莫名没人关心的问题：薪酬。 日薪200，不算多亦不算少。 沈羽乔表示明白，从随身口袋取出两百块钱递给开车的陆离。 “是我给你。”陆离不得不补充一句。 “哦哦……其实不给也行，我家有些钱的。”沈羽乔迷迷糊糊收起钱，随口一说。 “那好。”向来不知客气为何物的陆离点点头。 独霸后座的杨春雪又开始了怀疑人生。 “春雪，你要看看笔记吗？”开车的陆离头也不回道。 出神的杨春雪数秒后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已经看过了，我能打十个！” 陆离道：“你和沈羽乔留在病院外。” “诶？我不跟着你吗？” “我不能进去吗？” 两道疑惑声音同时响起。 陆离回答：“前者气息太明显，如果里面藏着鬼很容易被惊动。后者情况未知，如果出现危险可能保护不到你。” “你可以把我收进鬼——”杨春雪拉起长音，意识到鬼差册不能暴露，转着眸子改口：“灵球啊。” “你要留下来看着沈羽乔，或者说是保护。” 陆离并不放心沈羽乔，不是担心其他，而是她对鬼怪明显有一种狂热的情绪。如果她不听指挥闯进去，到时候可能会很难办。 总不能等沈千养好肾……身体后回来，陆离一脸平静指着身旁道：这是你的表妹，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你表妹已经死了，好消息是她现在青春永驻。 “那我无所谓了。”沈羽乔回答。本来听自己不能跟进去她还有些失落，不过有一只鬼小姐能陪在身边……也不算太差。 相互抵销之下，杨春雪恐成最大输家。 “如果遇到危险我会把你唤过去的。”陆离看向后视镜，对闷闷不乐的杨春雪解释一句。 从平坦公路拐入一条荒凉小径。陆离打开远光灯，百米外大门铁栏反射回银光。 虽然与西山高中同样被废弃，但因为年头尚短而且周围基础设施齐全，这里多少还有些文明留下的痕迹——比如说遍布落叶与垃圾的停车场。 陆离拐入停车场，几辆家用车厢型车零星停在这里。 侧面说明精神病里的鬼威胁不大，否则敢在这里停车的人会多么艺高人胆大。 检查下绑在大腿根部刀套里的厨刀，又将格洛克塞入后腰枪套。 打开l形手电，拿在手中，一席黑色大衣的陆离推门下车。 嘭—— 后座的杨春雪视线跟随绕过车头走向大门的陆离。 一种奇怪感觉弥漫在心头，她感觉这一幕充满恐怖游戏的既视感。 “嗨~” 车厢内响起的打招呼声唤回杨春雪视线，她看向副驾驶，沈羽乔扭头，推着眼镜含蓄挥手。 杨春雪微笑示意，觉得这个小可爱人还不赖。就是傻了点，给工资都不要。 然后接下来的几十秒沈羽乔的提问就让杨春雪想要收回这段评价。 “你死了多久了？” “呃……我吗？半年左右吧……” “当鬼是什么感受？” “和生前差不多，就是不小心总穿模……就是穿过乱七八糟的一些东西，还有感觉不到冷热味觉嗅觉啥的。” “会不会很难受？” “感觉就像在玩超逼真vr游戏一样……习惯就好了。” “飘在空中是不是和飞一样？” “嗯……差不多吧。” “你能飞多高？” “这个我没试过……” “你能钻到地下吗？” “没试过。” “你去过地府吗？地府是在地底还是另一层空间？” “没去过。不知道。” “鬼需要休息吗？” “不知道。” “你去过西方吗，那里也有鬼吗？” “没去过。” “古人说鬼死为聻，这是真的吗？” “不知道。” 杨春雪的态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最后干脆化身复读机，反复将没去过和不知道挂在嘴边。 沈羽乔似乎并没发现杨春雪的不爽，仍在提问：“做鬼也可以换衣服吗？我看你穿的是一件粉色睡衣，和常见的白裙女鬼不太一样。” 杨春雪深深吸了口气，她忍不下去了。 车厢内倏然阴风大作，吹动沈羽乔发梢，寒冷刺骨的凉意席卷周身。 “试试不就知道了……”杨春雪面色渐渐狰狞，幽幽凑到沈羽乔耳边，轻轻吹气：“你要不要也像我一样……变成鬼？” 沈羽乔浑身微微发颤，却不是因为害怕。她脸颊微红急促道：“我……我也可以吗！” “？？？” 杨春雪面无表情坐回位置，发了会儿呆后飘下车，躲在车顶，隐去身形，避开沈羽乔的纠缠。 为什么会这样呢…… 杨春雪抱住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自己。 这里就没有正常点的人类吗？见到鬼就会害怕尖叫的那种！ …… 此时，步行在精神病院前院的陆离对停车场一无所知。 随着花园废弃，没人修剪的植物肆无忌惮疯长。 好在陆离只需要走直通病院的道路，不需要穿过路边那些遍布植被的小径，沾染到散着寒气的雨露。 几十秒后，陆离走近精神病院。 这栋四层高的病栋外墙脱落，爬满蔓藤，荒凉场景使得看上去远比西山高中要阴森。 门口的玻璃门早已破碎，玻璃散落一地，门框后的大厅一片狼藉。碎屑破布桌椅零件混杂在一起，天花板大多脱落，有几片被丝线牵着，坠在半空。脱落的墙纸呈现一种血一样的痕迹。 这里如遭到洗劫烧毁，破败不堪。 不过考虑到这里的鬼应该都是精神病患者——变成这样就很合理了。 咔嚓—— 皮鞋踩在碎玻璃上，接近门口的陆离停下脚步，举起手电向里照去。 杂乱的大厅并无任何异样。 却在这时，一道矮小黑影从走廊闪过，悄无声息钻入一间房间。 六十六.闹鬼的病院——但没阴气 陆离没感知到丝毫阴气。 阴气在鬼差册面前无所遁形。但它的大致感知范围仅仅在五十米左右，而且必须没有任何遮挡物。 但那道矮小身影离陆离不超过三十米。 跑过去的不是鬼……或许又是一只灵？灵可以被收进鬼差册，这点李梅亲口说过。 所以陆离一视同仁，迈步走过门前满地碎玻璃，低头步入大厅。 脚步声空旷回荡，遍布大厅的杂物被手电光照射，形成各种诡异黑影，它们晃动着好似活了过来。 陆离避开那些杂物，跟着进入矮小黑影跑向的走廊。 长廊贯彻了大厅的风格，墙壁天花板破败褪色，地面堆砌着辨不清原本摸样的褐色垃圾。 脱落墙皮后的混凝土墙壁，被涂画刻上各种意味难明图案。 从身旁一直延伸至尽头的幽暗。 手电晃过，墙壁沟壑里的阴影随之晃动，陆离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在注视自己。 陆离从不信错觉这种东西，他确定自己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什么。 站在走廊入口，手电光缓慢从左转至右，又从右转至左，黑眸骤然缩起。 右侧一道门旁的墙壁上，生有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那只眼睛被手电光刺激，咕噜噜怨毒转动过来，诡异而惊悚。 没人能在这只猩红瞳孔注视下保持镇定。 于是陆离迈动步伐，走到那只眼睛前面。 那是一只刻在墙壁上的眼珠，被用红色蜡笔潦草涂满。光芒晃动间，瞳孔如同活了过来，随之转动。 哪怕确认是假的，这只墙壁上的红色眼瞳依旧带着渗人般的怨毒。 陆离犹豫了数秒，弯腰捡起一枚石子，用尖锐一角在眼珠上用力划过。 簌簌簌—— 刺耳摩擦声中，水泥灰落下，原本的眼珠被划开破坏，变成一个孔洞。 毁掉这只眼珠，陆离这才丢掉石块，转身走向矮小身影跑进去的房间。 这回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消失了。 破败的房间落了厚厚一层灰尘。 一道清晰脚印从门口处，一直延伸至狭窄的通风管道。 陆离不急去查看脚印的踪迹。他走入房间，站在门前打量周围。 这里或许被用作为医生办公室，墙角一排档案柜，防盗窗下是两张拼凑一起的办公桌。 所有一切都披上灰蒙蒙的外衣，只有一个例外：一本办公桌上的破旧笔记本。 它虽然同样沾有灰尘，但与房间其他事物比较极为明显，就像等人进来后第一眼就能看到他，而后过去翻开这本笔记。 “在引我去读这本笔记吗？” 陆离自言自语。 砰！ 一声闷响，身后房门突然在此时闭合。 陆离转回头，灰尘落下间微眯起眸子。他走到门边，抬手微微用力。 房门纹丝不动，就像被从外面顶住了一样。 陆离安静后退几步，突然步伐加速侧肩撞向房门。 嘭！ 大量灰尘溅开，紧闭的房门被撞开得半掩，与此同时是门后响起一道沉闷倒地声响，而后便是快步跑进走廊的回荡声。 他依旧没有感知到阴气。 陆离思索一瞬，转身后退回房间，不急着追出去了。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本日记。 …… 咔—— 车门打开声惊醒发呆的杨春雪，她警惕低头，便见沈羽乔探头探脑从车里迈出。 她小心翼翼捂住嘴巴。 沈羽乔张望了眼四周，走向不远处一辆厢型车。 她似乎以为杨春雪会躲在其他车里。 车顶隐去身形的杨春雪目光跟随沈羽乔，看她走到厢型车车头前，双手撑在上面向内窥探。 “咦？” 她忽然发出一声轻咦，拍了拍车前盖。 “怎么是热的？” “什么是热的？”身后一道询问声，杨春雪飘落过来。 “鬼小姐你去哪了？”沈羽乔流露一分惊喜，指向车前盖说：“这个是热的，好像刚停下不久。” 杨春雪混不在意的嘟囔道：“可能是谁在我们之前把车停到这儿了吧。” …… 第一页 【我没疯！我是正常人！为什么他们非要送我进来……我难道不是他们的女儿吗！会有什么父母能忍心把自己亲生女儿送到精神病院！我得逃出去……我得逃出去！】 第二页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和他们说了什么，但显然这些医护人员看我的眼神很不对……不是那种不对，而是我感觉得到他们在监视我，限制我的自由。那些精神病人可以自由在花园里逛，但我不可以。】 第三页 【这招不管用，我只是在午餐的时候偷拿走了筷子，他们居然只在一个半小时后就发现是我拿走的……为什么这里的医护人员每个人都像福尔摩斯！这里到底是病院还是监狱！？】 第四页 【我感觉很不对……上午他们给我打了针，打完针后他们将我送到了地下室……为什么？明明地面上还有很多空房间。我跟他们说我有幽闭恐惧症，但他们说着奇怪的话比如什么以毒攻毒。我感觉很不对……他们给我注射的什么？为什么我的关节感觉很痒……是过敏了吗？我感觉很不对……】 第五页 【又疼又痒……天一点都不冷，但我的手指好像冻僵了，它们居然不能回弯……我这些字写了半个小时，或者更多。我为什么要遭这种罪……我只是精神有问……不！我根本没有病！我想要晒太阳……谁来救救我……】 第六页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他们又来给我注射那支药了，每次注射这支药都会让我的关节变硬……他们在拿做什么？人体实验？】 第七页 【我试图抵抗，但是失败了。在注射后他们想让我穿上束缚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过终于，在我的以死相逼下他们暂时妥协了，暂时。】 第八页 【我顶不住了……我不行了……我的手指已经不能弯曲了，我在用两只手捧着笔写这些字，而且我居然开始掉头发，掉了很多很多……我被送到这里几天？一周？还是十天？我感觉像是过了一年……明天他们来打针时，我要想办法逃出去……不然我绝对会死在这里。】 第九页 这一页的字迹与先前越来越潦草的字迹截然不同，像是其他人所写，而整页只有五个字。 【你跑不掉的】 六十七.我不想码字了！（满地打滚） 笔记本上的内容到此结束。 陆离放下笔记，他需要整理下思绪。 首先这是现实，不是恐怖电影或是恐怖游戏。 如果这本日记出现在游戏中，凭借笔记里荒诞的内容或许能作为玩家分析剧情的重要线索，但如果拿到现实，似乎显得……略微做作了一些。 就像“噢我要狠狠地踢你的屁股”这句话只存在于影视中一样，没人会在现实里一本正经的说出来。 当然或许可能会有——但出现几率可能比中彩票头奖的几率还少。 尤其这本笔记放置的地方相当明显，似乎生怕进来的人看不到它。 静静思索中，房间里忽然想起微小古怪的声音。 陆离视线从笔记本移开，落在脚印尽头的通风管道上。里面缓缓回荡起摩擦挪动的声音…… 陆离没感受到一丝一毫阴气，而动物无法发出这种重物爬行声。 啪。 垂在腿边的右手指甲指尖微动，轻挑开绑在大腿上的刀套。 通风管道里爬行的东西快速接近，突然间趋近于静止。 房间诡异的死寂数秒，嘭的一声响声，通风管道窗口被巨力撞开，横飞出去。 蓬头垢面的怪影从狭窄的通风管道里蹒跚爬出，僵硬的躯体扭曲着在地上爬行，接近陆离。 “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不来救我……” 厨刀被陆离一点点抽出，反握横在胸口。 暂不考虑笔记真实性，这道怪影或许就是笔记本里的主人翁。 她是受害者，或许可以先尝试语言交流…… 陆离刚准备开口，怪影突然停下爬行，动作迅速的爬起来，双手抹开额前的黑发，脏兮兮的手指指向陆离：“等会儿，不是这么演的啊！” “……？”突如其来的反差让陆离微怔。 “咔——” 斜地里一道大嗓门，墙角的衣柜门被推开，一名扛着摄像机的光头汉子挥打着眼前灰尘，咳嗽道：“咳咳咳……噗呸。你这里表情不对，动作也不对。剧本写的是看到鬼后你要尖叫着往后，诶等等……” 这名光头汉子终于意识到不对，上下打量陆离几眼，语调陡然提升几度：“你谁啊你？” “侦探，受委托来这里调查些东西。”陆离回答。横在胸前的厨刀放下，但没收回刀套。 “你侦探的你来捣啥乱哦对这是公共场所……那啥不好意思，我是导演，我们搁这儿拍戏呢。”光头大汉前倨后恭，意外地明事理辨是非。 当然这也与陆离打扮不像普通人有关。 “拍戏？”陆离重复这一个词汇，视线在打扮假扮成鬼的演员和这位自称导演的光头大汉间移动。 托沈千的福，陆离或多或少对剧组有些了解。 一个演员，还有一个自称导演的摄像师……什么样的剧组会如此穷酸。 光头大喊放下肩头摄像机，沙沙挠着光头：“你是干侦探的，我们也不瞒你……就是在灵异场所拍灵异视频，你懂得。” 陆离点点头，刚入行时他看过大量灵异地点探险的视频。 “那本笔记是道具吗？”陆离想到一点。 “内个？”身旁扮鬼的演员指着书桌笔记，陆离点头后回答：“算是道具吧。” “算是？” “你来探险都不做功课吗？哦我忘了你是侦探……”演员自顾自嘟囔一句，解释道：“这个是关于六院的一个怪谈，不是总有传闻六院秘密拿病人做实验吗？不知什么时候就有这么一条怪谈，说是有个女孩儿被父母送进六院，然后悲惨的被当作试验品身体变的僵硬变成假人巴拉巴拉，网上能查到。” 末尾她又补充一句：“拍灵异视频嘛，肯定得参照灵异地点的一些事件，就写了这么本道具。” 假人么…… 陆离若有所思。 “大侦探，你来是调查啥的？”光头大汉好奇问道。 “查找病院里重症患者的资料。”陆离随便编一个理由。不过也不算随便，根据信息那些鬼生前很可能是重症患者。 “那你得去紧里头了。”光头大汉往门外一指，又一拐。“沿着过道走到头，有个电梯，从电梯那儿下去就是。” “不是已经断电了吗？” “楼梯塌了，没法从那儿过。电梯是卡在一楼和地下一层中间了，你得从电梯里爬下去。” 听起来似乎很危险。 光头大汉又劝了一句：“这里有点邪门，我建议你别往太里面走。要真要去就多码几个人，带上家伙什白天再去。” 陆离反问：“那你们还在这里拍戏？” 光头大汉和演员对视一眼，前者嘿嘿一笑道：“我们这种常年行走于灵异地点的，怎么能没防备——” 他倏然扯开衣领，让陆离看他胸口佩戴的一大堆吊坠。 “我菩萨耶稣玉皇大帝佛祖太上老君护体，都是开过光的，魑魅魍魉看我一眼就浑身发抖。” 陆离点点头，一言不发。 “内啥老弟。”光头大汉塞好衣领，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一些笑容：“你刚才拿刀那一幕挺帅的，能不能让我剪到花絮里？” “可以。” “成，那咱加个邮箱，等拍好了我们给你发一份过去。” 又是邮箱。 从不使用邮箱的陆离在一天内碰到两次与邮箱有关的事情。 不过这对陆离没有坏处。如果以后陆离想知道哪些灵异地点可能有鬼，他或许能提供非常有用的信息。 陆离眼眸微微低垂，平静说道：“好。还有替我向那位堵门的朋友道歉。” “没问题——等等，什么堵门？” 光头大汉一脸错愕。 陆离简单叙述一番，在场二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光头大汉脸色苍白了许多，扭头问演员：“老何，主演那边除了他本人还有谁来了吗？” “没啊，就他一个开车过来的，应该正搁车里换衣服呢……能不能是他吓唬我们？” “他那破胆还敢吓别人？”光头大汉回复一句，转向陆离，声音多了几许颤音：“大兄弟我知道我们拍戏可能吓到你们了，这点我们道歉，你可别吓唬我们……” “我没骗你的必要，或者你可以回放录像，里面应该记下了什么。” 光头大汉与老何对视一眼，快速走到办公桌前，播放摄像机里先前录下的内容。 六十八.闹鬼，溜了 三人围在办公桌边，仔细凝视摄像机巴掌大的屏幕。 视频里的镜头在微微晃动，光头大汉可以拿得更稳，但这种微微晃动是有意营造出的一种气氛。 光头大汉快进，快速跳过前面几分钟，直到陆离出现在镜头里，将速度调整为正常。 墙角的摄像机将整间办公室纳入范围，门边的陆离处于镜头边缘，显露修长侧身。 画面里的陆离环视一圈办公室，突然一声巨响。 镜头里照不到房门，他们猜测可能是门被关上了——而陆离什么都没做。 砰砰砰砰—— 陆离看向一旁，光头大汉心跳声怦然响动。 镜头里的陆离莫名的平静，他回头看了眼，抬手似乎推了推门，在发现无用后后退几步，撞向房门。 嘭！ 一声巨响后，摄影机里传出一阵杂乱无法辨别的声响。 光头大汉忽然皱起眉头，在这里暗下暂停，快速退回到陆离撞开门后的时间进度，又将音量调整至最大。 重新播放，二人凝神听去。那段放大很多的杂乱声响突然变得富有节奏。 一段远离的奔跑声。 “是跑步声！”老何惊呼，她摘下假发头套，显露染成暗黄色的单马尾。 “主演是女的，穿高跟鞋，她跑步不可能是这个动静。妈的这儿太邪门，溜了溜了！”只是一会儿光头大汉已经满脸汗珠，他关闭摄像机，叫上老何转身便走。 陆离一动不动，默默看着二人说走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光头大汉行走各种灵异地点毫发无伤，与其说是身上神像多，倒不如说是因为这份果断。 老何已经溜出房间，紧随其后的光头大汉走到门口，突然想起还有个人，转头问道：“老弟你不跟我们走？” 陆离回答：“我的事儿还没做完。” “啥事儿能比命重要！” “没命重要，不过也挺重要的。” 光头大汉怔了一下，突然跑回来，扯下手腕上一圈佛珠塞给陆离：“先借你用着，西山金华寺秃……大师开过光的，贼灵！” 他边说着边脚步急促的拎着摄像机逃出走廊，最后几个字时，已经跑出了病院大厅。 留在办公室的陆离低头看向掌中佛珠，将之收入口袋。 陆离迈步离开办公室，转向与他们截然相反的方向。 …… 哪怕沈羽乔保持了最大程度的克制，杨春雪依旧极其不适应。 被一个人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看好几分钟，换做谁也都会坐立不安。 于是杨春雪问她你要看到什么时候，沈羽乔回答鬼小姐好看想多看一会儿——对此杨春雪又能说什么呢？ 又无所事事度过几分钟，病院里响起的杂乱脚步引起车子里一人一鬼的注意。 挑目望去，有两道身影从病院跑出，向大门这边奔跑。 “进去一个陆离……怎么出来变成两个了？”杨春雪脑筋没有急转弯。 沈羽乔恍然大悟：“是来探险的灵异爱好者，引擎发热的车子就是他们开来的。” “嗯……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杨春雪故作早就明白般摩挲下巴，顺着这一结论向下推理：“会不会是他们被鬼吓出来了？” “有可能。”沈羽乔点点头，突然急道：“陆离离不会有危险吧！我们去救他。” 杨春雪神情一凛，精致脸颊满是认真：“你留下，我进去。” “可我……” 沈羽乔想说什么，被杨春雪打断：“你除了拖累帮不到我们什么，只呆在这里等我们就好。” 最终沈羽乔留在这里，杨春雪飘进病院，与逃出大门的光头大汉二人擦肩而过。 杨春雪从光头大汉身上感受到一股令她厌恶的物质，而光头大汉浑身一冷，半边汗毛竖起。 一人一鬼不约而同绕开彼此，各奔东西。 飘入花园，脑子突然开窍的杨春雪意识到这么赶过去太蠢，径直化作一团阴气，回到鬼差册。 与此同时，向走廊深处进发的陆离手心忽然发出微微热意，感知到杨春雪回归。 “外面怎么了？” 陆离重将杨春雪缓出，环视前方长廊，与紧闭的房门，头也不回问道。 “唔……这里好旧。”杨春雪皱眉原地飘动一圈，落在陆离身旁：“我们看到有两个人跑出来，跟你有关系吗？” “他们被吓到了，这间病院有问题。” “有鬼吗？” “不知道，可能是灵。” 死物诞生意识是为灵，在病院里作祟的或许和西山高中的假人油画一样，属于灵。 “你感知不到阴气吗？”杨春雪不解问道：“在病院里走一圈应该就能知道哪里有鬼哪里没鬼了吧。” “鬼差的感知能力和wifi一样。”陆离回答。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会因为阻碍而减弱。” 杨春雪控住不住音量喊出声：“这是什么奇葩设定！？” “你现在可以回去了。”走过满地木屑，手电范围里依旧不见走廊尽头。 “但我觉得我更应该跟着你。” 陆离站定，偏过头，一双黑眸平静注视着她：“你觉得我需要保护还是她需要保护。” “她……她吧。”杨春雪微微移开视线。 “去吧。” 心有不甘的杨春雪则飘出病院，回到车里。 陆离继续向前，并且加快了速度。 两边或半掩或打开或紧闭的房门被陆离无视，这般径直前行几十秒后，走廊尽头出现在手电范围。 迈过横在走廊的椅子，陆离暂时略过电梯，走到楼梯口。 正如光头大汉所说，楼梯已经坍塌，通往二楼的楼梯断裂，形成三米长的豁口，混凝土内的钢筋外露。 断裂的楼梯砸到地下，将通往地下一层的通道堵得严丝合缝，没有通过可能。 收回视线，陆离退回到电梯前。 电梯门完全敞开，卡在一楼与地下一层之间。 手电晃过电梯内部，浮游灰尘在空中缓慢飘荡。 电梯顶端与地面间的空隙不超过半米，陆离必须趴在地面才能爬进电梯内部。 坏消息是要想下去陆离必须要冒险。好消息是电梯井的绳索没有损坏的痕迹。 将手电别在胸口，陆离在电梯边缘坐下，双腿探入电梯，而后翻过身，手臂撑住外界地面，一点点将身体落入电梯。 吱呀—— 却在此时，空中的浮尘变得躁动，电梯发出令人不安的摩擦声…… 六十九.病院地下的裹尸袋 陆离保持静止，呈现出双臂撑住地面，身体悬于电梯内的姿势。 嘎——吱—— 电梯缓慢晃动，牙酸的摩擦声持续不断从头顶响起。 从始至终陆离都未触碰过电梯，可它偏偏在此时显露出欲要断裂的征兆。 摩擦声持续着，陆离决定暂时爬回地面，找东西卡住电梯。 惨白光芒骤然乍亮于病院外的天空，映照整条走廊有如白昼，持续数秒方才黯淡消失。 恐怖闪电喻示着新一轮的降雨，同时也喻示着……雷声会很大。 陆离心中升起不详预感。他毫不迟疑松开手掌，任由身体滑入电梯。 而与此同时，炸雷响起。 轰隆隆巨响从不远处连绵而至，窗户嗡嗡作响，地面上的石子碎屑随之颤动，本就摇摇欲坠的电梯随之轻颤。 嘣—— 空洞幽深的电梯井上方，回荡来一道什么断裂的响声，随后便是阵阵破空声，一条婴儿手臂粗细的绳索从电梯上方打下来。 电梯骤然落下。 一切电光火石间，陆离双脚刚刚落地，尚未保持平稳，电梯猛然下坠，失重感包裹陆离周身—— 咣！！！ 地下一层，突兀之间，一道电梯坠落下来，陡然一道巨响，在这空旷的地下空间回荡。 电梯的坠下扬起大团灰尘。灰尘弥漫间，一道光芒闪了闪，骤然消失，周围陷入浓郁的黑暗。 一闪而逝的光亮中，一道人影靠坐电梯边缘，垂着头。 “咳咳咳咳……” 不多时，咳嗽声从电梯内响起，陆离在黑暗中摩挲到手电，将之打开。 手电闪烁几下，重新亮了起来。 光亮驱散黑暗，令人不适的灰尘有如迷雾弥漫在电梯周遭。它们是那么密集，以至于手电光茫仅仅照亮电梯外的一小片范围，便无能为力。 陆离蹙起眉头，放缓呼吸从电梯厢里爬起。 他身上沾上大量灰尘，看起来很是狼狈。 平静黑眸穿透灰尘，望向电梯上方。 电梯出口与出口严丝合缝拼接在一起，顶部也没有安全窗口，断绝了陆离原路返回的可能。 来路断了吗？应该还有其他地方能通往上面…… 陆离取出手机，信号还剩一格，说明这里并非是被混凝土完全封闭的棺材空间。 “咳咳……” 陆离不自觉的出声咳嗽，他略一考量，手持手电从电梯里走出。 寂静幽暗的地下长廊，灰尘如噪点般在手电光束下浮现。随陆离走过，卷起一道道涡流。 墙纸脱落，显露其后深灰色的水泥墙面，脚下的泛黄地砖覆盖一层无法被辨认的黑色物质，生锈的病床与垃圾随意堆砌在走廊边。 以及地下一层的重头戏：那些走廊深处或敞开，或紧闭的病房铁门。 这一幕更像是恐怖游戏场景了。 陆离可能是几年里第一个踏足这里的外人，大概。 哪怕到了这里，被灵异爱好者称为禁区的地下一层，陆离依旧感知不到任何阴气。 隐藏在这里的是只“灵”的可能性越来越高。 陆离一路走过，但掠过了两侧病房。他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通往上面的路，而后再去找那只躲起来的灵。 随陆离深入，温度正在逐渐下降，或许只有个位数。而这条走廊也渐渐发生变化。 墙壁开始出现血液一样的抓痕，图案，杂乱无章的文字。不知装着何物的黑色塑料袋杂乱堆在角落。 踩扁的罐头、水瓶、零食袋随处堆积——似乎就像病院废弃后，有那么一群人在这里生活了一阵。 这点或许可以对应的上传闻：病院废弃后重症患者被遗留下来。 当然，也可能是寻找藏身处的流浪汉。 沿着长廊走出二十米，走过近六间交错的病房。 前方乌黑地面上，出现一个还未出现过的东西。 一只黑色袋子平放在走廊路边，这种袋子一般被称为另一种名字：裹尸袋。 一间废弃的精神病院出现裹尸袋，周围的气息似乎渐渐向诡异靠拢。 陆离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眼隐隐有窃窃私语，又好像只是耳鸣的走廊，蹲到裹尸袋旁。 黑色尼龙布隐约显出一些轮廓。陆离找到头部的拉锁，将手电别在胸口，伸出双手拉住两只拉链。 在死寂的幽暗长廊，一道身影面无表情解开路边明显装有什么的裹尸袋。 很难形容这一幕是气氛让人害怕，还是那道身影让人害怕。 裹尸袋拉开一角，显露出洗漱的黑色头发。但拉链拉到肩头位置时被卡住。 陆离不再估计裹尸袋是否完好，暴力将之撕开。 一只惨白手臂从裹尸袋里跌落出来。 那只手臂冰冷而僵硬，陆离摸上去，内部似乎是中空的——这是一只假人。 陆离掀开整个裹尸袋，无论是头部还是驱赶都是假人独有的塑料质感。唯一异样且令人不适的，是这只假人拥有一种透着绝望与怨毒的眼珠。 没有假人会拥有如此生动的眼睛，甚至大部分假人都没有无关，包括自己家的那位。 没有合理线索，陆离将之暂定为疯癫的精神病人的手笔。 敷衍盖上裹尸袋，陆离拿下手电，继续前进。 行出不远，右侧墙壁出现一张盖着污黄肮脏的白色床单的病床。 被单下同样显现出一道人形轮廓。 陆离走到病床前，伸手掀开。难以言喻的腐臭味随床单被掀开而溢出在狭窄走廊。 这是一个明显人类特征的中年男性。他暗青色的皮肤遍布尸斑，眼眸半睁，就像大部分死人一样。 目测死亡时间或许不超过一周。 陆离黑眸微微收缩，这一刻起，事态已经转变了。 陆离毫不迟疑沟通鬼差册，准备召唤杨春雪过来，脑后突然响起一道劲风！ 嘭—— 后脑剧痛，大脑震荡，如同灵魂被击打出体外。 陆离瞬间失去直觉，前倾压上病床，将病床撞倒。 当啷—— 红白之物洒落一地。 “啊抱歉，我没有拿住……”沈羽乔惊呼一声，一脸歉意。 她手里的樱桃罐头只剩下一半不到，车外的地面则散落一大堆樱桃与果肉。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我吃。”杨春雪并不在意，甚至还有点小窃喜。 让那个混蛋在里面抓鬼抓的开心，留我一个在外面喝西北风。我就把你藏在后备箱的罐头都糟蹋了，呸！ 七十.意料不到的敌人 后脑传来的，从未停歇的，深入脑海的剧痛令昏迷中的陆离不时皱起眉头。 光怪陆离的破碎色彩在他意识中晃动，偶尔会听到几声如隔着水的滴声。 它莫名吸引着陆离的心神，但当陆离追随它进入意识最深处时，外界将他唤醒。 哗啦—— 冰水泼到脸上，骤然寒意引起的强烈窒息将陆离强制唤醒。 后脑的剧痛陡然清晰。 随陆离睁眼，涣散的瞳孔渐渐恢复焦点。 一名穿着肮脏蓝白相间的病人服，带着污黄口罩的男人出现视线内。 陆离移开视线，看向周围，更多的外界信息进入他因为疼痛而混乱的大脑。 他躺在一张冰冷的，与走廊上的病床同款病床上。手腕、脚腕及腰部被束缚带死死捆住，几乎勒紧皮肤。但造成的疼痛与后脑持续不断的剧痛相比不值一提。 这是一间手术室。虽然不理解为什么精神病院会有手术室这种东西。 这里与干净无关，墙壁地面铺满了深色污渍， 手术台贴墙放置，上面留下大片可疑褐色痕迹。一旁盘子里盛放各种钳子与手术刀，并且无一例外带着血渍。 口罩男人身后的桌柜上，放着一盏手提灯。手提灯旁边，陆离身上的东西被摆在上面。 一部手机、一把枪、一柄厨刀与刀套，手电，还有折叠雨伞。 显然是在陆离昏迷时搜出来的。 好在不久前陆离发现了收起鬼差册的办法，不然现在会很麻烦。 “我昏迷了多久？”陆离轻晃了晃头，里面的大脑似乎随之晃动。 “十分钟。”这名病人服男子回答他：“我怕睡太久会对你身体不好。” “你下手很重，再使点劲我可能就醒不来了。” “抱歉，我一般都是通过其他方式，物理致昏这是我第一次尝试。你来的太突然了，如果不是电梯坠落声吵到我，我都想不到有人会下来。” “你住在这里？”陆离落下头颅。不仅仅是因为抬着头会让脖颈很累，还有冰凉的床架能让他后脑疼感不那么剧烈。 “嗯哼。”口罩男人不置可否：“介绍下自己，我叫李查德，赵钱孙李的李。曾经第六精神病院重症患者，不过现在医院倒闭，我算是……出院了吧。” “你是人吗？”陆离忽然发问。 他没从对方身上感知到阴气。 “这是什么蠢问题，我当然是人。我需要呼吸需要进食需要休息……当人的缺点真是数不胜数，对吧？”口罩男人流露明显的愤怒，但当说道最后一句，他的神情流露几分期许。 就好像在期待什么。 “你看起来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陆离此时说道，意有所指。 口罩男人的耳朵微动，似乎因为咧起嘴而牵扯到耳部肌肉：“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你们这群人认为我有问题！认为我是一个需要接受治疗的异类！” 这并不是一个美妙的话题，面前这位病人精神状态正在变得不稳定。 陆离转移话题，问他：“所以你要怎么处置我？” “处置你？不不不我可不会这么做……”口罩男人轻易被转移注意力，摇着手指诡笑道：“毕竟你可是宝贵的容器啊。” 陆离微微皱起眉头，感觉他在讲很少儿不宜的东西。 不过也可能是指他想让自己的身体做实验品。 接下来李查德的话语验证了陆离的想法。 “请好好享受你接下来所剩不多的时光吧。” 口罩男人转过身，走到手提灯旁的桌柜前，拉开抽屉翻找什么。 “请耐心等待下，就像之前说的你来的太突然，我完全没有准备……啊找到了。” 口罩男人停止翻找，他捧着一团被塑料袋包裹的物质，走到病床前。 “一团……大脑？” 被口罩男人捧在手心的塑料袋里，一团带有熟悉纹理的白色粘稠物质如果冻般颤动。 难道他想用这团浆糊一样的脑子替换自己？ 陆离没召唤杨春雪，但使用了游魂的能力，操控阴气解开手腕处的束缚带。 他默默注视口罩男人将这团脑子倒入灰蒙蒙的玻璃杯。 一袋脑花正好填满玻璃杯，口罩男人将塑料袋投入玻璃杯内，取出火柴—— 嚓—— 燃起火光的火柴探入杯中，塑料袋融化燃烧，浅黄色的火焰填满杯口。 燃起的火苗既不旺盛，也没迅速熄灭，它就像一只蜡烛一样缓缓燃烧。 手术室里开始泛起令人作呕的味道。 做完这一切，口罩男人不再理病床上的陆离，径直走向门口。 “你要离开了？” 陆离以为他会用旁边染血的手术器材解剖自己，但没想到只是点燃了这杯大脑。 “对，我可以提个问题吗？” “请说。” 双方友好的就像手术台上的医生与即将接受手术的患者。 “为什么你好像……”“一点都不怕？” 陆离平静注视着口罩男人回答：“因为我脑子也有问题。” “喔你好同类，很高兴见到你，然后呃……再见。” 口罩男人眨了眨眼，关上铁门。 他的面孔透过铁门上方的栅栏浮现：“稍后会有我的好兄弟来找你。他现在意识不太清醒，不不不也不能说不清晰……总之他或许会把我也当作一个容器，所以以防万一……好了，我说了足够多的话了。” 他从外面锁死铁门，脚步声渐渐远离。 手术室沉寂下来。 陆离偏头，看着那杯燃烧的脑子。 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但谁能想到灵异地点里不闹鬼，而是一个拿人做实验的疯子？ 陆离抬起左手，束缚带从手腕上滑落。 他准备去解右手，却发现右手手腕的舒服带破损严重，用力一拽便连着束缚带一起扯了下来。 暂时不急着去解开手腕上的带子，陆离陆续将腰部与双腿的束缚带解开。 最后一只束缚带解开，铁门外的走廊忽然重新回荡起脚步声。 陆离重新躺下，将束缚带随意搭在身上。 十几秒后，去而复返的口罩男人出现在门后，他透过栅栏向内窥探，恶狠狠道：“你刚刚起来了？” “没有。”陆离抬起手臂，展示手腕上的束缚带给他看：“它还绑在我的手上。” “很好……” 口罩男人满意点了点头，而后僵住笑容。 “等等……” 七十一.当一只鬼惧怕物理攻击 坐起身的陆离双脚落地，侧坐在病床，活动手腕道：“你的病床该换了，这很不牢固。” “可恶……没关系这不重要，你打不开这扇门的。”阴霾一闪而逝，口罩男人冷笑起来 “我当然打不开。”陆离认真点了点头。 阴气在他身旁凝聚，转眼化为一道粉色睡衣鬼影。 “你怎么会有只鬼！” 能看见杨春雪的口罩男人惊叫出声。他与光头大汉一样果断，见识到情况不妙的瞬间，头也不回仓皇逃开。 “怎么回事？那货是谁？”杨春雪还没弄清楚情况。 陆离在此时下达指令：“抓住他，要活的，顺便把门打开。” “诶……行吧，交给我。” 杨春雪穿透铁门，追向口罩男人。 同时当啷一声，门锁落地。无法关严的铁门半掩开一角。 一只杨春雪能开一个小区的锁。 陆离依旧坐在病床，不慌不忙解开手腕上的束缚带，探手摸向后脑。 后脑肿起一大片，摸上去指尖沾染着粘稠，不用看也知道是血。 他随意抹在衬衫上，留下几道血污，走向桌柜，将桌上物品一样样收起。 手提灯下，陆离影子拉得狭长。他卸去弹夹检查一番，咔嚓一声重新压入枪中。 忽然，他转过头颅，视线落在手术台旁的角落里。 他从那里感受到升腾的阴气。 几乎瞬间，陆离将脑子灯与阴气出现关联至一起。 “原来口罩男人指的是这个么……召唤出一只鬼，然后让鬼对付我……”拿起厨刀，陆离将手提灯转向墙角。 黑暗无所遁藏，原本漆黑的角落显露出一条洞口。 挖掘痕迹留在边缘，洞口不知延伸至何处。而阴气便是从洞中渗出。 门已经开了，阴气愈来愈近，但陆离没有丝毫想离开这里的想法。 毕竟他来病院的本意就是抓鬼。 等待几十秒后，阴气终于降临这间手术室，一颗肥硕头颅出现在洞口边缘。 那似乎是一道人形，雪白皮肤不见毛发，肥肉层层堆积，连五官也隐于肥肉之中。 按理来说头部挤出如此艰难，身子绝无爬出的可能。但这团肥肉蠕动着，好似没有骨头，一条条从洞口灌入手术室，堆砌在一角，渐渐成形。 鬼大部分都是维持死前那一刻的状态，而这只似乎有所不同…… 泛起波浪的肉花渐渐凝聚成一道人形，它还未完全出来，但尚且宽敞的手术室居然显得狭窄起来。 陆离下意识低下头，举起掌中厨刀。 理智告诉他无论厨刀还是手枪，都对这团白肉伤害有限。 啵~ 一道令人舒爽的声音中，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珠从肉浪中挤出，死死盯着陆离。 粗糙含糊的声线从那具**里传出。 “这就是……我的……身体吗……我很……喜欢。”肉团用翻滚来彰显它内心的欣喜。“谢谢你……把它……带给我……” “不客气，不过享用之前先来一道餐前甜品吧。”陆离回答，他不打算看下去了。 不止因为肉团还未完全爬出，还因为再看下去可能让他短时间内无法吃肉。 左右环视一圈，陆离走向堆放杂物的门后角落。 扫帚……太轻。手术刀……太小。水管……太短。 刨除掉看似能用的武器，陆离的视线忽然落在贴墙放置的暖气片上。 连接暖气片两边的水管已经断裂，暖气片本身链接着一条半米长铁管就像一柄特大号款的菜刀——附带几十公斤的重量。 还有什么比这更趁手的武器？ 身后肉浪翻滚间，陆离双手握住铁管，将之拖动。昏黄铁锈污水从低矮那一端渗出，留下一行蜿蜒湿痕。 刺耳摩擦声跟随陆离身后。他走到角落处翻滚的肉浪前，衣服下的手臂肌肉鼓起，抬起数十公斤的暖气片，向下砸下。 嘭！ 闷响传遍整间手术室， 肉团荡起一圈圈涟漪，如海浪般涌动，手提灯下泛着奇异色泽。 陆离拖动暖气片挪开，而后再次举起，砸下。 这一幕既不美观，也没招式可言，只有暴力。简单粗暴的砸落与肉浪颤动形成的打击感，无一不宣泄着暴力美学。 庞大的肉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它正因为陆离的攻击而被消耗。 啵~ 那只眼珠从肥肉中挤出，它含糊喊道：“停……下！我可是……鬼！” 嘭！ 陆离对此置之不理。眼珠周边的阴影迅速扩大，暖气片连同眼睛与肥肉，一同砸入地面。 这一击对肉山伤害巨大，它抽搐着如气球般迅速泄气收缩。 人形终于明显，而也因为体形变化，它终于将卡在洞口的双腿拔出。 这时再举暖气片或许时间不够，于是陆离后退数步，掏枪拨开保险，瞄准蠕动爬起的肥鬼。 爬起后的它并未冲向陆离，而是方向转动，径直奔向铁门。 它想要逃跑。 陆离微怔，随即回过神，左手持枪，右手拖动暖气片，不紧不慢走出手术室，跟随胖鬼。 …… “呼……呼……呼……”口罩男人跌跌撞撞跑进一条十字走廊，背靠冰冷墙壁，急促喘息着。 缓过几口气，他忽然屏住呼吸凝神听去。待没有听到任何异响后，他弯腰撑住膝盖，再次喘息起来。 嘭嘭嘭嘭—— 左侧走廊突然响起奔跑声，并逐渐接近。口罩男人抬起头，看清来人后神情浮现喜色：“你成功了吗！快来帮我！” 与此同时，胖鬼跑来的走廊深处，幽幽回荡起重物挪动的摩擦声。 什么声音？ 口罩男人怔住，便见胖鬼径直掠过自己，而通道深处，一道身形浮现。 盯着那个拖动暖气片的男人，冷汗从口罩男人额头浮现。 那个男人平静朝他望来一眼，停下步伐，抬起枪口。 砰！ 枪声回荡，口罩男人膝盖炸开一团血花。 数秒后才感受到疼痛的口罩男人闷哼一声，抱住膝盖。 他试图向陆离反击，却发现陆离并未理睬他。拖动着凶器继续追击那只肥鬼。 “该死，我就知道敢一个人跑这里来肯定有问题！这是送上来的毒药！” 身后一道若隐若现的鬼影循声飘来，口罩男人恶狠狠怒骂一声，捂着膝盖一瘸一拐跑向走廊深处。 七十二.陆离的终极杀招 胖鬼的赢面本该非常大。 正常情况下，被口罩男人抓来的人会被束缚在病床上，仅能恐惧的进行无力挣扎，惨叫着看着肉团在角落涌出，然后覆盖上病床，将惨叫声与病床一起包裹。 即便会有个别受害者侥幸逃离病床的束缚，但紧锁的铁门会让他们坠入绝望的深渊。 或许他们会尝试反抗，但无论是手术刀还是棍子对肥硕庞大的胖鬼而言都如同搔痒。 胖鬼本该幸福美满的得到属于它自己的容器。 但很遗憾，被作为容器的是陆离。 一个冉冉升起，还未有任何名气的驱魔新星。 不过想来随着被陆离欺压过的鬼怪愈来愈多，他的名声会在这一行传播开来。 所以一切反了过来。刚刚露面的胖鬼便遭受一阵狂风骤雨般的打击，好在铁门开着，能让它顺利逃离陆离的魔掌。 暂时的。 肥鬼跑进陆离坠下的那条死路。唯二两条通往地面的出口皆被堵死。 “文健害我！”肥鬼怨毒开口。 他的语句流利许多。似乎随着肥肉消失脑子也变得好使了。 哗啦——哗啦—— 拖动着暖气片的陆离走到它身前，站定不动：“这就是你的遗言吗？” 肥鬼咆哮着，语气悲愤而愤怒：“你们联合起来害我！我好不容易有了复活的机会。是谁的主意，阿勇吗！” 陆离拄起钢管，平静开口：“继续说，我想听下去。” 肥鬼狭小眼睛泛起生的希望：“我说出来你会放了我吗？” 陆离思索着点了点头：“不可以。” 肥鬼一怔，反差的动作和话语令他混乱了数秒，而后它陡然醒悟陆离在戏耍他，怒吼着：“去死吧！！！” 它摇晃着奔向陆离，皮肤鼓胀而起。但并非先前那般像个肉山，而是如气球冲起般渐渐变得椭圆。 “去——死——吧——” 闷声闷气的声音饱含怨毒之意，它神情痛苦地摇晃蹒跚的朝陆离走来，躯干近乎胀成透明。 陆离在此刻取出折叠伞，抽出，砰的一声在身前展开，透明伞身遮挡大半身形。 一只手臂探出伞外，扳机上的食指轻轻叩动。 砰！ 枪声在走廊间回荡，肥鬼如被戳破的起球，瞬间炸裂。 哗啦啦—— 粘稠的碎末四散飞溅，遍布墙壁地面天花板。承受冲击的雨伞微微颤动，液体般的白色碎末从伞背滑落。 铺满周遭的碎末随着时间推移而黯淡消失。陆离掌心一热，鬼差册有了新更新内容。 陆离抖了抖空无一物的伞面，重新叠起雨伞，若有所思。 口罩男人叫李查德，而阿勇与文健似乎与口罩男人是一伙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伙人的意图是什么？ 陆离解析坠入地下一层后的所有遭遇，最终将线索锁定在【容器】这一词汇上。 口罩男人反复说这个词语，而肥鬼将之称为【复活的机会】 【容器】【复活的机会】两个词汇凑成一起，无比接近事情真相。 陆离的黑眸轻轻转动，他们想拿我的身体做什么？ 鬼差册再次一热，陆离感受到杨春雪回归。 将杨春雪放出，陆离开口：“抓住了？” 杨春雪眸子移到一旁，支支吾吾。 陆离眉头微蹙：“我打伤了他的膝盖。” 杨春雪脸上浮现躁意，闭起眼睛小声说道：“他躲到了一个地方，但……但我不敢过去。” 陆离流露出类似困惑的神情。 “就是……哎呀你跟我来！” 陆离跟随迷路的杨春雪，在经过三次同样一条走廊后终于找到通往地下二层的通道。 只是前方走廊上，零散立着二十几只塑料假人。 “就是这些东西……”杨春雪躲到陆离背后。 哗啦—— 拖动暖气片的陆离双手握住钢管，快步上前。 一阵风卷残云后，地上散落一片残肢断臂，不乏一些被砸扁破碎的肢体，场面残忍血腥。 立在残骸之间，手拄凶器的陆离抬眸：“还有吗？” “唔……”杨春雪抱住脑袋，发出可爱的呜咽声。 “没关系，可以慢慢熟悉。”陆离既没对杨春雪表露失望，也没有教她该怎么做，只是轻描淡写提起了一句。 杨春雪在生前不过是有些娇蛮和复仇心强的女大学生，想让她瞬间接受自己的身份并且变为战斗侧重，显然并不合理。 拖动暖气片来到楼梯前，楼梯尽头是一扇房门，被从里面锁住。 于是陆离再一次挥舞起暖气片，巨响中中碎片四溅，房门凹陷一大块轰然撞开。 遍布污渍的地面看不出原本颜色，罐头盒水瓶等垃圾散落一地，脏兮兮的上下床堆着被褥衣物，其中不乏有明显女性特征的衣物。 无法确定这些是曾经医护人员的衣物，还是受害者…… 房门正对的墙壁前一排电子仪器，指示灯闪烁着，而其中一本笔记本屏幕散着幽光。 酸臭发霉腥味等气息混合一起，形成难以忍受的怪味。 这里似乎被改造成一个生活区域，口罩男人就躲在这里生存。 陆离与紧随其后的杨春雪走入这里。 咔—— 笔记本屏幕忽然出现一副景象。 “你们找到我的住处了，不过很遗憾，我已经离这里很远了。”出现在屏幕里的口罩男人大笑着，而后陡然怒吼道：“你毁掉了我们计划的一环，你是罪人！我会找到你……然后让你凄惨无比的死去！” 口罩男人肆无忌惮的大笑，笑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 “等等，你在录什么？” 陆离停止录制，切换回通讯录，熟练的拨通一个号码：“录视频，报警。” “啥！？” “走廊有死尸，你杀人了，这种事该叫警察处理。” 口罩男人语无伦次道：“可……可……但但是这种情况一般不都是私人恩怨吗，为什么你要报警！” “我属于遵纪守法遇到违法案件就报警的那种类型。”陆离回答：“我平时很忙，没时间处理私人恩怨。” “那你怎么解释这些！”李查德恼羞成怒大吼。 “略掉灵异内容，剩下的如实说就好。这种事该头疼的是警察，不是我。” 电话里一道女声响起，陆离比出示意李查德噤声，与接线员说道。 “你好，我在西山区第六精神病院，我在这里发现一具死尸……” 七十三.善后工作 红蓝相间的警灯在沉闷的午夜闪烁。 不时阴沉云层里划过一道闪电，与警灯交相呼应。 两辆警车，一辆消防车以及一辆救护车停在精神病院前。病院栅栏大门敞开，消防人员往返忙碌，身穿白衣的医务人员不时从病院里抬出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 情况比陆离和警方预计的要严重。尸体不是一具，而是四具，而且还只是目前初步搜索后得出的结果。 四具尸体死亡程度不一，最近一具是陆离见到的那具病床上的尸体，最久一具仅剩下干瘪一层皮贴在骨骼上，初步判断死亡三个月以上。 尸体身份还在确认中，警方正在匹配失踪人口数据库，如果受害者是平陵本地市民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查出身份。 或者不会。 警员别在胸口的对讲机传出最新信息，尸体面部被破坏严重，身上没有衣物与能表明身份的东西。同时因为放置时间过久。除了最近那具尸体，余下三具查出身份的机会渺茫。只能通过死亡时间与失踪时间对照。 “你确定他是这么说的？” 警车车尾，后备箱打开着。 陆离靠坐后备箱边缘，身上披着一件毛毯。他的老朋友闻警官则站在门前，眉头紧锁。 沈羽乔抱着背包蹲在一旁，杨春雪则因为在警察面前魂体不适，溜回到老式夏利里，趴在车窗前可怜兮兮望向这边。 陆离点点头：“他起码还有两个同伙，一人叫文健，一人叫阿勇。” “团伙作案么……麻烦了。看来只能从嫌疑人的家庭入手了。” 距离陆离报警时间二十分钟后警车赶来，而早已通过地下窗口爬回地面的陆离等在大门处，在见到是老熟人后将经过全盘托出。 闻警官叉起腰，老了许多般叹气道：“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江陵高中事件刚发生，又闹出这种事……” 两起事件都与自己有些关联的陆离默然不语。 天空飘落下绵绵细雨，闪烁的警灯镀上一层氤氲。 消防员还在病院中搜索，医护人员暂时无所事事，一名护士走到这边询问：“是有人受伤吗？” 闻警官闻言指向了陆离：“他后脑受伤了，麻烦处理一下。” “小问题，回去敷一下就好。”陆离摆手拒绝，后脑血迹已经干涸，疼痛有所缓轻。 虽然随着心脏跳动，后脑肿包处会不时传来一阵鼓胀感。 护士没说什么，看了陆离几眼转身回到救护车上。 “你受伤了？”沈羽乔后知后觉，圆框眼镜下的大眼睛瞅向陆离。 “嗯。” “你等等我好像带了医疗箱……”沈羽乔拉开背包，翻找出一小盒医疗箱，将之展开，抽出一片创可贴。 “创可贴贴哪里？” 陆离并不想驳了她的好意，平静回答：“贴不碍事的地方。” “哦！”合上医疗箱，放回背包拉起拉链，沈羽乔站起身走近陆离，将创可贴贴在了……他的额头。 这条创可贴居然还是粉色蝴蝶结样式的。 闻警官悲天悯人的严肃瞬间被揶揄取代，他挑眉古怪笑道：“焕发第二春？” “她是沈千的表妹。” “哦~那家伙。”闻警官恍然大悟，显然对那位助理有很深的影响：“话说他人呢？去领奥斯卡奖了？” “因公殉职。” 闻警官浑身一震，流露出得知熟悉的人死了的震惊：“他是怎么死的！” 陆离摊手入怀取出雨伞，嘭的一声打开，遮住细雨：“没死，只是受伤请假了。” “请不要乱用成语……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跑到这里？” “你知道我还有个副业，降妖除魔什么的。”陆离一本正经讲着荒诞不羁的内容：“不久前接到委托，要求来这里寻找所有精神病人的身份信息，顺便探查第六精神病院是否真的有灵异事件。” “所以你找到灵异事件了吗？” “有一点很可疑。”陆离略微思索，决定将洞口的事透露给警方：“我醒来的那间手术室，李查德点燃脑子灯后角落的洞口里似乎爬出来什么东西……你可以和你的同僚调查一下那个洞口，里面可能有问题。” 闻警官愣了愣，笑着摇头：“相信科学，早跟你说过别干这个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注视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在注视着你，屠龙者终会变成恶龙。你一直和这些莫须有的鬼啊怪啊的打交道，早晚自己也会疯掉。” “我去看过医生了，说我很正常。”陆离回答，脑海里回想上次去过后，心理医生的挽留与叹息。 就像看到不听劝阻的玩火者一样。 “行吧，你觉得有意义就这么做吧。”闻警官当然知道陆离这么做是为了谁，除了叹息一声什么也没说出来。 “话说委托人是谁？”他又问。 “对方匿名。”陆离回答后，微微歪头：“你很闲吗？和我说了这么久没用的废话。” 知道陆离什么脾气的闻警官也不生气，嘿嘿干笑几声回答：“正相反，我是压力太大了放松一下。” 他微微正色，终于严肃起来：“好了，现在说正事。因为这件事和你有关，可能最近几天我们会上门找你询问些问题，然后你把录下的视频发给我，我要拿回市局分析。还有一点，对面是群疯子，他们报复你的可能性很大，我会和上级商量派民警24小时守护你的侦探社附近。你们最近老实点，别到处乱跑了。我说的很严肃，这次你惹到的家伙可和以前那些臭鱼烂虾不同。” “嗯。”陆离点头，将视频传到闻警官的手机。 “好了，你们回去吧，我来收尾。” 闻警官走向病院，陆离和沈羽乔也回到车上。 “你们说了什么？”杨春雪凑过来，好奇的不行。 “路上说。”陆离插入钥匙，准备发动车子。 这时，一辆贴着本市电视台标志的面包车缓缓从道路尽头驶来，从老式夏利旁驶过，停在一众闪烁警灯的车辆边。 然而现场已经基本接近尾声，他们屎都没吃上热乎的。 七十四.精神病院的个人信息 陆离偏头，望向车窗外扛着摄像机挤向警方的记者摄像师。 “鬼小姐，你怕警察吗？难道是生前犯法了？”沈羽乔又开始了丧心病狂的询问。 杨春雪神情一板，面无表情回答：“首先，我有名字，请叫我陆离离呸请叫我杨春雪。其次，我没犯过法，无论生前还是死后。再三，我怕警察是因为他身上有正气，我呆在他身边会感到不适。” “正气？”从驾驶座传出一声询问。 “嗯！大概是这个意思吧……”杨春雪歪起脑袋，眨着眼睛。“我也说不好，就是他和其他警察身上有我不敢接近的气息。” “明白了。”陆离若有所思点点头。 既然地府鬼差这种东西存在，浩然正气这种概念似乎也不是难以接受。 叩叩—— 副驾驶的车窗突然被敲动，杨春雪吓得尖叫一声，车内唯二两名人类反而什么反应没有。 做鬼做到这种程度真的丢人。 闻警官弯着腰，脑袋凑到车窗前摆手示意。 陆离摇下车窗，一言不发望着他。 “我记得你说过要找病人的身份信息对吧？”闻警官将一摞文件夹丢给陆离，而后被车内渗出的冷气激起一个寒颤。 “大冷天还开空调……这些是病人姓名，只能给你姓名，其他信息需要保密，我没法给你开后门。” 陆离拿起坐垫上的文件夹翻开。 灰尘从夹缝滑下，显然是警方刚刚从病院里找到的。 陆离一目十行阅读的举动引来质疑。 “你能记下来这些？”闻警官语气狐疑。 “现在21世纪了。”陆离收回目光，不轻不重看向闻警官一眼，取出手机拍下文件夹里的资料，然后合上文件夹递还。 “你说的那位李查德也在上面。”脸有些疼的闻警官转移话题道：“他是第六精神病院的患者，患有妄想症和狂躁症，没有出院记录。我推测病院倒闭之后，可能他就开始和几个病友留在这里了。” “嗯。”陆离摇动车窗。 他天生与话唠属性的人八字不合。 外面的闻警官依旧喋喋不休，并随着车窗闭合而变得失音：“当然我说这些的原因是等你想到线索了好告诉我，一定要告诉我啊……能听见我说话吗？” 偏头看他的陆离点头，并且回答道：“如果你看到一片连接着一段钢管的暖气片麻烦帮我送来。” “没问题。” 车子发动，离开停车场驶上道路，渐渐离病院远去。 “你是指你拿来当武器的那个？”车内，杨春雪对陆离形容的东西有几分印象。“那种破烂东西有什么拿走的必要吗？” “它真的很好用。”陆离打开雨刮器，头也不回说。 实话实说，比起厨刀，陆离更喜欢使用这种暴力无解的武器。 前者在手鬼怪未必会怕，后者任凭鬼怪多凶恶也胆寒三分。 陆离一向喜欢占据先手优势。 “这和你形象不符……”杨春雪欲言又止。 这种感觉就像福尔摩斯与华生遇到敌人，担任打手华生正要上前打败敌人，福尔摩斯突然抽出流星锤挥舞上前。 当然这么形容可能不那么戏剧化，换一种形容：唐僧师徒四人西天取经，路遇妖怪拦路，孙悟空跳上前大喝呔你这不知死活的妖怪吃俺老孙一帮，唐僧突然拦将上来，褪去袈裟显露精壮虬结肌肉，语气祥和说这只蟊贼交给为师打杀。 “等等你的脑袋……”杨春雪从少女臆想中脱离，后知后觉的看到陆离脑后干涸血渍。 “你脑袋怎么了？” “被打晕了。”陆离回答。 杨春雪怔在后座：“哈？你居然能被打晕。” “嗯。我以为是灵异事件，但没想到会是人类。”陆离简单形容一番单独下去后遇到的情况。 “噗哧，这里是精神病院，有精神病躲在这里完全可以猜得到吧？”杨春雪难得站在智力制高点鄙夷陆离。 陆离没有反驳，承认了自己的缺点：“问题的确出在我身上，我还没习惯一直维持使用能力的状态。” 使用能力时阴气遍布全身，这种感觉并不好受，而且可以想象一直让活人体内充满阴气，绝不是一件有益健康的事。 所以一直以来他一直避免过长时间使用能力。 除此以外还有一点：他的思维变得有些偏执。 或许是最近一直与鬼怪打交道，陆离潜意识将诡异现象归咎与鬼怪身上，而非人为。 如果是为变成鬼差的陆离，恐怕这种事件一开始便会被陆离定性为人为作祟，同时无限接近于事情真相。 总的来说，此次处理灵异事件暴露陆离两个缺点。 不过还好，他还有改正的机会。 “警察说我们很危险，是不是真的？”沈羽乔问道。 陆离点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未知比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更可怕。” 敌人最恐怖的时候不是它强盛时，而是它躲在暗处的时候。 “那些疯子没见过你，你最近躲在安全的地方不要走动。” 沈羽乔点点头回答：“哦好……那我留在侦探社。” “……？”陆离抬眸，透过后视镜注视沈羽乔。 沈羽乔不明所以道：“我觉得侦探社就很安全啊？” 再一次确定沈羽乔比他的表哥更加脱线，陆离看向杨春雪。 “看我干啥，我还能去哪？”杨春雪扬脖怼回去。 半小时后，老式夏利停到侦探社楼下。 杨春雪迫不及待飘上楼，沈羽乔紧随其后。 落在最后的陆离锁好车门，取出手机打向一个电话。 “这次需要的东西很多，棒球棍警棍平底锅电锯，警服军服要最近穿过的，放大镜大功率手电佛教道教音乐符箓……” 危机感来临，测试各种道具对鬼的伤害该提上日程了。 …… 数道光束照在一道趴在地上的橘黄身影上。 消防员趴在墙角，摊手深入洞口，吃力往外拖拽着什么。 陆离的提醒闻警官还是没能忽略，在搜索完其他地方后他与同僚和消防同事找到陆离形容的洞口，尝试探查。 消防员闷哼中，卡在洞里的东西被一点点拖拽出来，显露在所有人面前。 闻警官瞳孔骤然收缩为针芒。 “这……他妈……是什么鬼……？” 七十五.编号2：杨春雪 编号：oftu2 形态：齐肩黑色短发身穿小花图案粉色水晶绒睡衣的少女 等级：鬼魂 生前：平南大学大二学生；19岁；身高一米六；孤儿院长大；与孙胭是闺蜜 存在地点：电厂家属楼小区十栋三单元13号光怪陆离侦探社 委托人：无 委托费用：无 调查音频：无 附件： 【鬼魂类的弱点与抗性（试验一）】（已转换为文字） —————— 钝器类近战武器测试：棒球棍/折凳/平底锅/脱鞋/石头/撬棍/铁锤/大铁锤/电锯 杨春雪测前反馈：我怀疑你在报复我昨天嘲笑你！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测试——啊好像还真说过……那也不能这么凶残吧！我只是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鬼魂啊！ 测试结果：使出全力挥舞砸下后，以上道具径直从杨春雪魂体穿过，没有任何受伤与不适（此结论不包括心理） 杨春雪测后反馈：啊哈哈哈哈我已经天下无敌了了了了—— —————— 利器类近战武器测试：厨刀/碎玻璃/绳索/虎头铡/斧子 杨春雪测前反馈：那个凶残的玩意儿是什么！我会死的吧？我会再死一遍的吧？你说什么我也不要——真给我买皮肤？我要二西莫夫全套！红线啊……也行吧。 测试结果：使出全力挥舞落下后，以上道具径直从杨春雪魂体穿过，没有任何受伤与不适（此结论不包括心理） 杨春雪测后反馈：下一轮我还能解锁新的皮肤奖励吗？这回我要刀的皮肤！ —————— 远程武器测试：棒球棍/折凳/平底锅/脱鞋/石头/撬棍/铁锤/大铁锤/电锯/厨刀/碎玻璃/绳索/虎头铡/斧子/二踢脚/烟花/手枪/防狼喷雾 杨春雪测前反馈：为什么你又把那些东西远距离来了一遍喂……等等那把枪是怎么回事！这么做是会死鬼的！我刀的皮肤不要了好不好！ 测试结果：使出全力掷出后，以上道具大部分从杨春雪魂体穿过，没有任何受伤与不适（此结论不包括心理）但值得注意的是手枪与二踢脚对杨春雪魂体造成一定伤害，后者伤害微乎其微。 杨春雪测后反馈：什么嘛……担心受怕半天还以为会多危险，原来只有这种程度嘛。我还能再来十个！ —————— 特殊武器测试：染血厨刀/电棍/屠宰用砍刀/桃木剑/电蚊拍/电击枪/汽车（小型） 杨春雪测前反馈：总感觉我越来越危险了是怎么回事……是我的错觉吗？你只是想测试鬼怪抗性而不是想杀我对吧，对吧？陆离离你怎么不说话啊？ 测试结果：使用后，以上道具全部对杨春雪造成伤害。因为测试只是手掌部位而无法具体分辨伤害，其中染血厨刀、屠宰用砍刀、桃木剑伤害最大。电击枪、电棍、汽车（小型）其次。 杨春雪测后反馈：随便你们吧，我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 特殊道具测试：驱鬼符箓（普通款）/道袍/警察制服/警察制服（未穿过）/安魂香（普通款）/咒语录音/茅山道法口诀/神像/神像（以开光）/符箓与神像等相关照片/神像相关配饰/驱魔水/十字架/火焰（小型） 杨春雪测前反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派上了用场，第一次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武器皮肤……这两件愉快的事情交织在了一起。而这两份喜悦，又会给我带来许许多多的喜悦。我本应该获得了这种如梦一般的幸福时光才对。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测试结果：效果不一。其中警察制服、咒语录音、神像、神像相关配饰、火焰（小型）令杨春雪感到不适，但未造成伤害。驱鬼符箓（普通款）神像（以开光）对杨春雪造成一定伤害。警察制服（未穿过）、符箓与神像等相关照片、驱魔水、十字架、茅山道法口诀完全无效，安魂香（普通款）则让杨春雪感到舒适，以及微不可查的阴气提升。 杨春雪测后反馈：结束了吗…… —————— 结束后杨春雪采访问答 “阴气没损失多少但感觉好累，啊还不能吃甜食缓解一下心情，陆离我不要做鬼了！*无精打采的声音*” “提问环节交给沈羽乔，由你将草稿上的问题提出。*平静的声音*” “好交给我吧！鬼小姐我要问了。*亢奋的声音*” “问吧……*懒洋洋的声音*” “那么请听第一题，受伤后你的身体具体产生出那些负面状况？*亢奋的声音*” “嗯……并没有，会有一点点疼但是还在承受范围内。阴气减少了一些用作修补身体，其他应该没了吧……*犹豫的语气*” “好的，那么请听第二题，所有测试物品中哪个对你造成的生理伤害和心理伤害更大？*激动的声音*” “生理……呸，身体伤害的话……那个符和桃木剑让我最难受，厨刀和砍刀说实话还好*犹豫的语气*” “心理上呢？*激动的声音*” “虎头铡和电锯吧……鬼也是人变的，看到这种东西朝自己囊过来真的受不了。陆老板你要不要考虑下？*厌恶的语气*” “第三个问题与上个问题有些关联，如果要你选一个最容易产生心理压力的道具，你会选什么？*兴奋的声音*” “喂你不要真打算这么干吧……画风不符啊……好吧我回答问题，是电锯。*迟疑的语气*” “草稿上没有其他问题了……陆离离？*询问声*” “我也没有了，基本都确定了。*平静的声音*” “我觉得你可以弄一个‘鬼魂生存手册’，*讽刺的语气*” “没意义，如果以后有需要的话我会这么做的。*平静的声音*” “你还真打算……算了我去玩游戏，记得给我买皮肤。*远去的声音*” 采访结束 —————— 结语：此次测试仅能进行参考，无法当为准则使用与判断。原因之一为杨春雪无法代表所有鬼魂类型，原因之二为部分测试道具上下限极大，如符箓咒语等。目前可以确认能影响到鬼魂的为：玄系一脉、电系伤害、斩杀生灵过多的武器、动能伤害。 七十六.第二封邮件 “这个oftu什么意思？tu…是缩写吗？还是五个单词都是缩写。” “我也不知道。” “哈？” “我感觉很熟悉，似乎在某个无法记住的时刻有人对我说过这个单词，所以下意识拿来用。”陆离眼中久违浮现出一抹迷茫，转瞬即逝。“或许本来是无意义的缩写，这不重要，你叫它abc或是kksk都可以。” “哈……还真是你的作风啊。话说为什么我是编号2？” “因为你是第二个。” “时间顺序？” “嗯，实力顺序你也是第二个。” “这么说还真是令人不爽啊……” 从精神病院回到侦探社后的第一天，同时也是杨春雪测试实验后的当天下午，杨春雪趴在桌前，百无聊赖翻看陆离记下的档案，然后发生如上对话。 沈羽乔不在，陆离的要求下她还是暂时回到自己家中，等到病院疯子事件解决后再恢复正常。 丢回只有两个编号的文件，杨春雪眸子瞥向角落一堆杂物，莫名咬牙切齿：“这些东西是买下的吗？” “明天早上他们会来取走。” 陆离联系的是间不正规的租赁公司，一切道具都是租来的。而它与正规租赁公司不同的是——它有那么些不那么正规的物品。 “都拿走吗？”杨春雪渐渐眯起眸子。 “电锯留下，我打算买下。”陆离回答。 杨春雪流露出“我就知道”的冷笑。 她很想吐槽，明明自家老板靠脑子就可以了，可他偏偏想靠武力。 “我的确是在用脑袋作战。”平稳声线响起，正中杨春雪心中所想。“电锯对鬼的伤害微乎其微，比起手枪还有所不如。但它的真正作用不是伤敌，而是心理攻势。你设想一个情景，一只鬼魂与我对峙准备攻击，但当我掏出电锯时会怎么样。” “场面会非常滑稽。”杨春雪脱口而出。 某种程度来讲她这么说也没有错。 这一话题结束，陆离打开手机相册，开始翻阅从闻警官那里弄来的病患姓名。 如果沈千在这里，或许他会做出十分适宜当前的吐槽：陆离目前的任务进度为，主线任务寻找女友暂时卡住，日常任务探索灵异地点暂时搁置。 陆离当前的全部精力集中在第六精神病院疯子的支线任务上。 名单上总计355个名字中，陆离在中下部分看到了李查德，以及叫做陆文健的名字。阿勇则无法确定，因为名单里带勇字的病患多达五个。 沈千不在，没人能去调查，陆离只能看似无用的将姓名作为关键词输入在搜索引擎上。 答案不言而喻：一无所获。 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窗口，提示陆离收到一封邮件。 短短两天，从不使用邮箱的陆离收到两封邮件。 依旧没有署名与邮寄地址。而这回不再只是一句话，而是一段自动播放的视频。 视频俯拍，镜头里一名青年摊在椅子里，背对画面。然后一道穿着黑色大衣的修长身影出现在画面里，悄无声息走到青年身后，抬手扭断他的脖子，将头颅调转一百八十度。 做完这一切，黑色大衣缓缓转过头，看向俯拍的镜头——那张脸是陆离的。 视频此刻生硬的切换到另一个场景：一名穿着宽大t恤的少女靠坐在床上，白净双腿蜷曲着，捧手机玩耍。 而在她看不到的角落，死亡所代表的身影缓慢出现在镜头边缘。 画面里的“陆离”走向床榻，低头按动手机的少女对此一无所知，直到他走到床边，有所察觉的少女有所察觉，抬起头颅。 那张姣好面容流露惊慌，嘴唇开合似乎在询问他是谁。 “陆离”的回应是拿起一支造型奇特的枪，然后扣动扳机。 嘭。 视频没有声音，但那颗花季年华的头颅爆裂时却能让观看的人情不自禁在心中脑补。 红色与白色溅射满墙，无头的尸体保持数秒才倒下，染红粉色的床铺。 就像第一段视频一样，做完一切的“陆离”抬起头颅，望向摄像头。 那双黑色眸子冰冷，邪恶，不含一丝情感。 视频再一次切换，这一次的场景是卫生间，一名身着衬衫领带的发福男人正在水池前洗手。 陆离已经预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画面边缘出现“陆离”的背影，而对面的镜子完全将他的面孔照出。 他径直走向发福男人身后，后者奇怪回头时，“陆离”伸手捏住他的脸，拖行着不断挣扎的发福男人到马桶前，将脑袋按入便器。 警方档案中，这名男子死于窒息与致命伤——他的脑袋被完全塞入便器下的管道。 这一幕结束，惯例的陆离抬头看镜头，然后下一幕开始。 这一次不再是室内，而是黄沙漫天的户外工地。镜头依旧离奇的保持俯拍。 带着黄色安全帽的受害者进入镜头，径直走进镜头中的移动厕所。 数秒后，“陆离”不出预料的出现，他走向移动厕所，使用了某种工具将门锁死，而后转身离开，短暂消失在画面里。 移动厕所中的工人察觉到了什么，从内敲击塑料墙壁，厕所微微震动。 十几秒后，一辆混凝土车缓缓倒退进镜头，将厕所撞倒，推动着它直到坠入视频边缘的深坑。 然后混凝土车的尾部降下，开始排放水泥。灰褐色的粘稠水泥一点点填满土坑。 车窗后的身影在这时抬起头，看向镜头。 这一段视频结束，下一段视频开始。将中年男人的心挖出来塞进他的嘴里，将女人的长发塞入喉咙让她窒息而死，将学校天台的少女推下楼让其被旗杆洞穿滑至地面而死。 视频中的“陆离”正进行一桩桩惨无人道的杀戮。画面找不出合成的痕迹，足以以假乱真。 而且这些受害者每种死法都与凶杀现场的结果完全一致。 如果这段视频传到外界，没人会相信陆离是无辜的。 默默看完这段只有5分31秒，但从头到尾令人不寒而栗的视频，陆离向下滑动页面。 三行没有标点的句子浮现。 相信了吗 来聊聊吧 等待你的回复 七十七.有一个秘密只有陆离知道 陆离没有向正常人那样，慌不择路询问邮件对面的意图。 他重新将视频播放一遍，而后安静地陷入沉思。 他在思考邮件的另一头，制作它的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或许是想要与陆离对话，或许是想要邀请陆离，甚至可能只是出于玩乐，无论怎样……它总有一个目的。 门，手，西山高中，疯人院。这是陆离近日所接触的几方存在。当然也可能是其他势力，但这种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手段足以将普通人排除出序列。 首先用排除法去掉疯人院，第一份邮件在陆离前往第六精神病院之前便收到了，与之无关。 然后排除西山高中，里面那只产难鬼还不到怨灵，没实力做这种事。神智不清的她也没能力做这种事，甚至无法离开学校。 此时嫌疑只剩下门与手，而二者也是最为神秘最不可测的存在。 对方会是那只“手”吗？ 它们的目标应该是门，为什么会盯上自己…… 对方会是那扇“门”吗？ 门会主动介入现实世界？李梅并没说过这点…… 思索无果，陆离平静注视播放结束的视频，决定再次将邮件事件搁置。 无论如何，对方找来了第二次，就还会再一次出现的。 “你在看什么？”斜地里一道声音，杨春雪发现陆离看着电脑发了好长时间呆。 “视频。” “无字天网？”凑过来的杨春雪眯起眼睛，尝试找到播放器的影子。 “什么？”陆离微怔。 杨春雪双手一探，指向电脑：“屏幕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嘛。” “什么都没有指的是什么？” 杨春雪感觉正在被戏耍，几分羞恼直起身道：“就是什么都没有的意思！” 陆离的黑色眸子泛起几分波动，隐隐察觉到什么：“我问你答。屏幕现在是呈现什么样子？邮箱、桌面、还是黑屏。” “桌面。”大抵陆离的样子不像是玩笑，杨春雪蹙起眉头回答陆离的问题，明亮眸子里几分忧虑道：“你看起来很不对劲……” 陆离拿起手机，调成摄像模式对准屏幕，一脸平静道：“只是看到了一封只有我能看到的邮件。” “哈？” 陆离未回答杨春雪的疑惑，他拍下几张照片，又录制了十几秒的视频，在手机上播放一遍。 安静看完后，他调转屏幕给杨春雪看：“你能看到什么吗？” 手机屏幕荧光让杨春雪的脸颊有了些变化，显得苍白的脸颊浮现茫然：“几张桌面的照片和一段桌面的视频……？” 杨春雪依旧看不到除了桌面意外的任何东西。 已经确认杨春雪什么都看不到，陆离切换至聊天软件，将照片和视频发送给还在度假的沈千。 时刻捧着手机的沈千回复很快。 帅哥陆离：[图片][图片][图片] 帅哥陆离：[视频] 沈千：？ 帅哥陆离：你能看到什么？ 沈千：老板干净又整洁的桌面？（拍马屁） 帅哥陆离：没事了 帅哥陆离：玩得愉快 沈千：好的……（老板这么好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狐疑）（难道是要抓我回去）（是不是我表妹出事了） 不理沈千发来的括号内繁杂心理过程，陆离收起手机，抬眸看向依旧疑惑的杨春雪，没有隐瞒的将视频内容形容一遍。 杨春雪眼睛越睁越大，对陆离的形容充满既视感：“先不说其他的，这个杀人手段……” “嗯，沈静静报复那些人做的。不过杀人的从沈静静变成了我。” 陆离关掉视频，而在杨春雪视觉他只是晃动鼠标到右上角，随后点击鼠标，关掉了不存在的东西。 “就放在那儿不用管吗？”杨春雪不解问道。 “它还会再来找我的。”陆离回答，神情平静。 杨春雪抱拳表示佩服，如果是她肯定会纠结担忧的整夜整宿无法入睡。 搁置邮件事件，陆离的注意重回到当下的疯人院事件。 他给闻警官打去电话，近一分钟的等待后终于接通，嘈杂吵闹的背景音比闻警官的声音先一步传出。 陆离开口：“案件进度现在什么情况？” “你等等，我换个安静点的地方说。”嘈杂的背景音正在远离，闻警官布满回音的声音响起：“好了，你刚刚问我什么？” “案件进度。” “卡住了，我们去了三名嫌疑人家里，不过他们说嫌疑人从病院倒闭时就没再也没出现和联系他们。” “尸体身份确认了吗？” “还没……本来以为找到了结果不是。”闻警官叹气，在陆离询问前将内情透露出来：“本来其中两人已经对应上了，法医还原了死者生前的身高体形，对照时间后找到失踪目标。不过我们在去核实后发现两名失踪者只是失踪了一段时间……没过太久他们就回来了。” 失踪一段时间后回归……容器…… 陆离将关键词连接在一起，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 “失踪者的信息地址你能给我吗？”他问。 “你要这种东西干嘛？” “调查些东西，我感觉情况没这么简单。” 闻警官语气迟疑道：“我也这么觉得，但人家的确活生生杵在那里，他握着我的双手表示感谢的时候我汗毛都竖起来了，别提多别扭。” “所以？” “好吧……地址我能发给你，不过你一定不能透露给第二个人，局里对这个案子很重视……” “我知道规矩。” “电话里不太方便说……一会儿我发邮件给你。”闻警官说完这件事，语气一转：“还记得你昨晚告诉我的吗，那个洞口，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陆离眸子微动：“奇怪指的什么？” “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等我整理好思绪后联系你，我去忙了。” 电话匆匆挂断。 侧耳贴到手机旁偷听的杨春雪直起身，若有所思问道：“陆离离，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有点眉目了，但还不确定。”陆离手指轻轻叩击书桌，若有所思道：“那些病人或许已经死了，但他们妄想重新变为人。” 他的黑眸一瞬间变得深邃。 “而且他们成功了。” 七十八.主动出击 半小时后，电脑右下角浮现邮箱提示。不过这一次杨春雪也能看到。 点开邮箱，闻警官发来的两页信息浮现眼前。 一人叫王牧，男38岁，中城区人。一人叫刘小燕，26岁，城西区人。 二人的失踪时间与被害者死亡时间相吻合，身高体形还原后也基本一致。但是这些卡在最后一环：他们在失踪几天后就回家了。 这种现象如果放在常理之中，足以断定二人并非被害者。 但如果从非常理角度，或是说非合理的角度思考，就有那么些耐人寻味了。 二人可以是失踪后死亡，在死亡地点留下两具尸体，然后返回家里恢复正常生活。 如果再将陆离获取的线索融入其中，就变成为： 二人被疯人院的李查德抓住，让陆文健与阿勇的鬼魂将他们的身体当作容器，取而代之。替换完毕后，疯人院势力留下二人的尸体，彼时已经完全替换完毕的陆文健与阿勇回到二人原本的家中，正常生活。 这些只是陆离的猜测。不一定准确，但大致方向不会偏差。 “杀死一个人，然后变成他的样子和他的家人一起生活……”杨春雪对此不寒而栗。怒意几乎不受控制的从心底升起。 这与情绪无关，只是身为智慧生物对能替代自己的存在先天性的厌恶与抵触。 但转眼间，杨春雪的气势泄气下来，叹了一声：“但这种事我们没法跟警察解释……” “所以轮到我们出场了。”陆离拉开抽屉，拿起手帕缓缓擦拭手枪。 “等一下……”看到陆离拿枪，杨春雪眉头一跳下意识阻拦：“虽然你的推理逻辑完美，但对方也有可能真的是正常人，只是警方那边出错又或者只是巧合。” “的确有这种可能，这些我们过去就知道了。”手帕套入扳机，擦去油光，陆离头也不抬道：“如果是普通人，那么推理推倒重来，疯人院势力重归暗处。如果是被替换了……” 咔嚓—— 陆离将枪上膛。 …… 嘭。 一声闷响，老式夏利车尾猛地下沉一截。 关上后备箱，陆离绕回驾驶位坐好。 飘入副驾驶的杨春雪无言看着陆离系好安全带，而后扭头望来，视线没从陆离脸庞离开过。 “怎么了？” “你有必要把那东西也带上吗？”杨春雪指向后备箱。“一个电锯。” “有备无患。” 陆离说道，发动汽车。 他们第一个目标是王牧，原因很简单：离得近。 他在中城区，而电厂家属楼小区也在中城区。 “爱家馨苑，地处平陵市中城区。出门一百米便是地铁，周边配套设施齐全，贵族学校私里医院高档市场环绕，您的不二之选……”杨春雪语气越来越古怪的读出手机搜索到的信息，然后抬头望向窗外。 雨幕下高架桥车流穿行如梭，一旁便是由6~7层住宅楼组成的爱家馨苑小区。因为缺失物业，小区完全是无人清洁的状态。路灯大都破裂，小区门禁形容虚设，感应灯丝毫不亮。 某种程度还不如陆离所在的家属楼小区。 老式夏利停在王牧家楼下。 陆离熄火，解开安全带。 杨春雪忽然询问道：“等一等，你不先换上能力吗？免得一会儿开打又被……” “已经在使用了。”陆离回答。 出门前他已经装备上笔仙的直觉和还魂鬼的温暖人心。前者让陆离感知更加敏锐，后者让陆离不会被微弱的阴气冻僵。 还魂鬼原本如同鸡肋的能力现在却成为必不可少的辅助。这有些像是在冰天雪地中喝酒温暖身子。 或许根本起不到作用，但会很舒服。 滚滚闷雷声中，陆离从车上下来，走入昏暗楼道。 上至五楼，501门前，陆离抬手按动门铃。 叮铃叮铃叮铃—— 响声中门后没有动静，第二轮门铃响起时，门后响起姗姗来迟的脚步声。 门上猫眼一暗，有人在门后向外窥探。 数秒后猫眼恢复正常，咔嚓一声细响，金属门被打开。 “请问你是？”一身居家服饰，脚踩拖鞋套着围裙的王牧茫然询问。 “你应该已经见过我了。”陆离平静说道，听在杨春雪耳中却意味深长。 “啊不好意思……我好像没见过你……”王牧带着厚镜片眼镜，模样十足憨厚老实。 “我是警察，之前和你联系过的。” “哦哦哦这样啊，可能是换了常服没认出来您，快进来快进来——”王牧退开，一人一鬼进屋，直到这时他们才问道厨房里的炒菜声。 “您先等下，我把厨房火关掉啊。”王牧憨厚笑了笑，用还算干燥的手背蹭了蹭鼻子，跑回厨房。 “看起来没问题啊……”杨春雪凑到陆离耳边小声嘀咕。 “坏人不会将坏人二字顶到头上。”陆离环视一圈还算温馨的房间。 厨房传来交谈声，而后一名妇人探头出来，看了陆离几眼缩回厨房。 不一会儿王牧走出，腰间的围裙已经不见，歉意说道：“不好意思啊，我老婆精神有些问题，比较怕生人。” “没事。”陆离简短回答。 “不知道这位警官……穿便衣来有什么事吗？” “关于你之前失踪的事。”陆离毫不见外毫无戒心的走入客厅，坐入沙发中。“你还记得一些细节吗？” 百无聊赖的杨春雪离开陆离身边，飘到阳台边。 王牧拿起茶几下的水杯，倒上水，推到陆离面前道：“这个……你们上午来的时候我能记得的都说了，实在想不起来还有哪些。” 黑色眸子在晃动的水杯上一瞥，陆离继续问道：“那你有留意过时间吗，比如当天的日期与时间。” 杨春雪从阳台飘回，又往卧室里钻去。 她这种暗中调查的举动陆离并未制止。 王牧又拿起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后笑道：“没有，不过我记忆绝对没有问题，多谢警方的关心了，我真的没事。” 陆离又不着痕迹的问了几个问题，在杨春雪出来表示什么也没发现后，起身准备告辞。 王牧将他送到门口，迈出房门那一刻，陆离忽然回头，说出一个名字。 “陆文健。” 话音落下，门口陷入死寂。 七十九.又是一只实体鬼 王牧明显一愣，面容浮现疑惑：“您说什么？” “没什么。” 陆离神情除了平静看不出其他，转身走出房子。 身后响起关门声。 下楼过程一路无话，直到回到车上，杨春雪按耐不住好奇问道：“这家伙不是陆文健？” “嗯。” 陆离发动汽车，徐徐离开楼下。 杨春雪几分泄气，偎进后座无精打采：“我们还是找错了啊……” 陆离轻打方向盘，靠近大门右边的一排停车位：“没有找错。” “什么？你不是说他不是……” 车辆忽然拐入停车位停下，随后熄火。 这个位置靠近花坛，与楼下停驶的车辆并排，可以看到单元门的情况。 “他是阿勇。” 杨春雪愣住：“哈……？” “还记得你去阳台和卧室时吗？”陆离放低座椅，确保不会被从楼上或是出来的人看到车内有人。“他一直没将自己身后暴露在你面前。无论你到哪里，他都保持侧面或正面朝向你的角度。” 杨春雪几分明悟，试探问道：“你是说他……” “嗯，他能看到你。” “这种理由是不是有些牵强？”杨春雪觉得这不能拿来作为证据。 “如果我换一种说法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陆离解释道：“你是凶手，有一天警察上门询问你一些事情，其中一名警察搜寻房屋。而为了避免被突然制伏，你用了一些小动作来不引人注意。比如给警察接一杯水，然后再给自己接一杯并喝掉……你会在给客人倒水后自己又喝了一口吗？” “这么说的确有问题啊……”杨春雪后知后觉发现问题。“那你最后喊病人姓名的意思是……” 她脑海突然掠过一抹灵光，恍然大悟道：“你是为了确认他是陆文健还是阿勇？！” “嗯。”陆离轻轻点头。 叫喊名字那一刻，他留意王牧的目光。那双眼睛在询问之后下意识收缩，而后渐渐如释重负般放松。 “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果然我不该因为年级考试前一百就沾沾自喜……”杨春雪呢喃自语，陷入智商过低的内疚中。 不过她与沈千差不多，情绪来得快去得快，未过多久又好奇问道：“那为什么在上面时我们不动手？” “受害者的妻子在，不方便动手。我不介意在普通人面前出手，但这起案子已经被警方盯上了。”陆离简单解释一句。“你会鬼打墙吗？接下来的行动需要让外人看不到我们。” “用阴气弄迷障吗，问题不大。”杨春雪想了想，点头回答。 “很好，我们在这里等他出来。”陆离后仰，躺进放倒的座椅。 一人一鬼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雨水还是淅淅沥沥的，不见增大，不见减小。 雨声被阻隔在车外，车子里静谧流淌，只有杨春雪把玩的手机不时闪烁荧光。 下午五点，单元门前终于有了些动静。 “他出来了！” 假寐的陆离睁开黑眸，坐起身朝窗外望去。 天色黯淡，阴雨朦胧间，一道身影撑伞从楼道走出，往这边走来。 或是说往小区大门走去。 嗡—— 陆离此刻发动车子，离开停车位，堵住王牧的去路。 后者一愣，但当车门推开，一道撑伞身影迈出车子时。他步伐一顿，神情一刹那变得慌乱。 “是……是陆警官啊。”王牧浮现一丝刻意的堆笑。“您又过来有什么事吗？” “找到你了，阿勇。”陆离没兴趣与他虚与委蛇，说完一句不待对方回答，微微偏头示意：“杨春雪。” “明白！” 杨春雪漂浮而起，浑身阴气散出，在他们周遭二十米内布置一道阴气形成的鬼打墙。 外人看不到也听不到里面发生的状况。 王牧，或是说阿勇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他卸掉了全部伪装，那张本来憨厚老实的变得几分阴鸷。 他唇角一边掀起弧度，淡淡开口：“不管你是谁，为什么会有一只鬼跟在你身边……哪怕你从假洋鬼子那里知道了些什么……但我现在可是活人，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就是王牧。我拥有他全部的记忆。你想对一个平民做什么？” 言下威胁之意明显，如果陆离对他做了什么，没人会相信陆离。 他太平静了，似乎根本不在意陆离可能会杀了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或许换成其他人会有所顾虑……但除了陆离。 倏然间，陆离抬手摸向后腰，握枪抬手，想也不想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砰！ 枪声被限制在鬼打墙内，不足五米距离足以让陆离弹无虚发。火舌喷涌中，一整个弹夹20发子弹全部打空。 硝烟袅袅上升，陆离挪开手臂，视线落在几米外的身影上。 那张千疮百孔，遍布血液的面孔浮现出一丝怨毒。 “你是疯子吗！” 阿勇目眦欲裂，哪有刚见面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的人！果然……和那个假洋鬼子说的一样，这家伙也是个疯子吗！ “你还没死？”陆离微微皱眉。 作为一名人类，他的生命力着实旺盛了些。 随着敌人愈发强大，手枪所能发挥的作用正逐渐降低。 “我本来已经打算收心好好过日子，既然你们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噗哧——噗嗤—— 一阵阵撕裂声从阿勇身体中传出，他的皮肤裂开一道道微小的裂痕。漆黑如墨的裂缝中有什么正在酝酿而出。 陆离悄然后退，这一幕表明阿勇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无论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他没打算向影视作品里的正派或反派那样，等待对方变身完毕在动手。 阿勇狰狞咆哮，阴气从他开裂的皮囊缝隙渗出。 “你的对手是我！” 杨春雪飘然而上，阴气席卷向阿勇。 与此同时，阿勇体表密密麻麻遍布的几百道裂痕同一时间扩散，一颗颗猩红眼珠从中浮现，长满阿勇周身。 难以言喻的恶意从阿勇周身浮现。 “这什么啊好恶心我的密集恐惧症！”杨春雪捂着眼睛以更快的速度倒退。 此时，一道身影忽然与她擦肩而过，在身边留下一道话语。 “接下来交给我。” 体表的几百只红色眼珠同时转动，聚集在陆离身上。 以及他双手所持的电锯。 八十.败者食尘 嗡—— 电锯颤动，链锯转起，刺耳噪音响彻周围。 阿勇发出痛苦嘶嚎，皮肤裂缝中的眼珠挤压变形，啵啵啵不断从皮肤中挤出，阿勇失去眼珠的右半边胸口及整个手臂如同畸形般干瘪下来。 这群血红眼珠如同蜂群汇聚在半空，居高临下俯冲向陆离。 “当本大爷不存在吗！” 杨春雪这时飘到陆离上空，强忍内心阵阵反胃厌恶，阴气周身弥漫，白皙手掌抬起，对准飞来的眼珠。 无形阴气将上百颗眼珠包裹其中，无论它们如何横冲直撞也冲不开那片阴气形成的屏障。 在陆离于今天上午将肥鬼强化给杨春雪后，杨春雪实力再次提升四分之二。 杨春雪的实力本就与肥鬼或阿勇处于半斤八两之间，强化后面对它们几乎毫无压力。 她的手掌渐渐虚握，猛地收紧。 噗噗噗噗—— 上百颗被禁锢半空的赤红眼珠被挤压为血腥汁液， “呃啊啊啊啊啊啊！”阿勇发出刺耳惨嚎，捂住失去眼珠的半边身体满地打滚。“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这么强！” 痛不欲生中，头顶一片阴影落下，电锯声近在咫尺。 阿勇近乎条件反射往一旁翻滚，却还是慢了一步。 酣畅淋漓的切割声之后，一条遍布眼珠的右臂被电锯砍落下来。 “啊啊啊啊啊！等一下！请等一下！”阿勇强忍瞳孔，惨叫着想要暂停这一切。而那条被切下的手臂如蒸发般沸腾消散。 “等什么。” 陆离声线平稳，电锯在阿勇头顶挥舞过。 如果阿勇没有低头，他已经身首异处了。 “我投降！认输！”阿勇漏风的口唇往外渗透血沫：“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劲风袭来，电锯的链锯迅速在眼前放大。突然停在额前，没有再向前一步。 “继续。”陆离平静的声音响起。 猩红口延从嘴角低淌，阿勇忍住剧痛喘着粗气道：“如果我说出来你会放过我吗？” “不会。” “那我有什么说出来的必要吗？” “不说，你现在会死。说出来，你能多活一会儿，以及不那么痛苦的死法。” 杨春雪在陆离身旁落下，轻哼道：“以防万一我先把他的眼睛都弄掉。” “不要……不要那么做！”阿勇连忙出声哀求：“那样我会立刻死的……它们与我一体，我能保持人形完全倚靠这些眼睛……” 杨春雪另辟蹊径，阴气化为网包裹阿勇，保持他少有异动就能捏碎他的状态。 杨春雪从未如此意气风发过，以至于她有那么些炫耀般超陆离挑眉。 陆离视若无睹，关掉吵人的电锯后挪开道：“说罢。” “咳咳……咳。”阿勇咳出一大片血，落地后转眼蒸发，如不容于世。 他遍布破洞弹痕，已经烂了的脸庞流露出疲惫后的憔悴：“我其实已经死了。病原废弃后发生了一场大火，我还有几个重病患者因为被束缚在床上而活活烧死……我只想活下去。我很爱现在的老婆。她怀孕五个月了，尽管孩子不是——” “这些不需要说，我没兴趣听。” 阿勇微愣，嘴唇颤抖着道：“但……但一般情况不该是坏人在最后坦白隐情和杀人动机，说给所有人听吗？” “我属于不听那种类型。”陆离回答，视线在鬼打墙外一名走过的无知路人身上衣停顿。“所以请说关键。” “咳……咳咳……你想知道什么。”阿勇的体表缓缓产生变化，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珠闭合，化成密集缝隙，而后合拢与体表，消失不见。 虽然阿勇现在脸上血肉模糊，半边身体干瘪，右臂缺失，但他没了先前让人头皮发麻的恶心样子。 “你们是怎么复活的。” “原来想知道这个吗……”阿勇急促喘息几声，他尝试站起来，但失败了，干脆苦笑着坐在湿漉漉的地面。 “你杀死了丘德华……就是想用你当容器的那个胖子，那么一定见过了他爬出来的洞口了吧。我们几个死后在洞里找到了某种东西……我们不知道这种东西的用处，但这时假洋鬼子回来了。他没被烧死，不像我们三个……他告诉已经变成鬼的我们洞里东西的用处……那是他藏在里面的。” “他蛊惑我们，用重生引诱我们……他做到了，我们没能经受得起重生的诱惑。胖子拿走了那个东西的一块儿肉，我挖下了那个东西的眼珠……陆文健扯断了那个东西的触手……” “假洋鬼子让我们吃掉这东西，我们照做了，然后就变成了……不同的鬼样子，但拥有了实体。再之后他帮助我们，在外面抓来无辜的人让我们当作容器。我开始以为是附身或者借尸还魂，后来发现没这么简单……他们死了，但我们变成了他们的样子，还拥有他们的记忆，就像多出来的一模一样的人……” “你们在洞口里看到的是什么？” 阿勇从思绪中挣脱，吃力摇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一天之内陆离听到两次同样的一句话。 “嗯……”阿勇迟疑着，思索着：“我……我无法形容那是什么东西，什么形状……我对它的唯一印象就是……它与我们不同。” “不同指的什么？” “我不知道……” “你们一共几个人？” “算上主谋假洋鬼子，只有四个。我，胖子，陆文健。”说到这里阿勇苦笑一声。“现在只剩下陆文建和李查德了。” 陆离沉默，阿勇以为他不信，补充道：“我不会在骗你，这点你可以去查。我们被关的监护室是四人间，都是室友。” “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我说完了。”阿勇摇头，眼中浮现几许期待：“我能在死之前在看看我的妻子吗？” “你会吓到她的。” 阿勇神情黯淡，苦笑道：“说的也是啊，杀了我吧。” “好。” 陆离毫不迟疑，拔出大腿外侧的厨刀，走近阿勇刺入它的眉心。 血水般的气泡从厨刀周围扩散，阿勇闷哼一声，身形渐渐变得虚无。 当啷—— 厨刀落地，只留一道声音在鬼打墙里回荡。 “我的病友们惹到了不该惹的存在啊……” 八十一.事休 手心传来温热，阿勇已经被超度，再无翻身的可能。 杨春雪去除鬼打墙，陆离拾起地面上的厨刀。 这一次的感觉很清晰，厨刀的气息的确发生了一些变化。 气息似乎变得更锋利。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杨春雪叹了口气，无法评判其中的对错：“他似乎也挺好的，可惜做了错事。” 陆离将厨刀收回刀套，瞥向杨春雪：“你真信了？” “什么意思？你认为他在说谎？”后者一怔，觉得不太可能。“我看他真情实意，而且都将同伴的情况告诉我们了。” “一只狼在得知自己绝无可能活下去的情况对猎人说自己有几名同伴，他们的弱点和位置……你会信吗？” 陆离将电锯放回后备箱，绕回车头坐进驾驶室，对沉默的杨春雪继续道：“如果你是他，你是选择设置陷阱害死我，还是大度的饶过我这位想要阻碍你新生的人？” “应该是……陷害你吧。” 未经历太多社会风险的杨春雪感觉自己正经受成年人的思维冲击——尽管她已经成年了。 “所以狼是不是在骗猎人我不清楚。”陆离发动车子，驶向小区大门。 “但他一定是在骗我们。” “可我看他很正常的样子啊？”杨春雪弱弱反驳一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部分影视作品都是这么告诉她的。 陆离转动方向盘，驶上公路，抬起食指轻指了指太阳穴：“别忘了他是精神病，被关进地下一层的重症病患。正常这一词汇不适合出现在他身上。” 正常这个词本来就不属于他。 杨春雪不再说话，暗自决定在这一刻丢掉脑子。 以后陆离让她怎么做就照做好了，反正这家伙也不会做坏事。 老式夏利在道路平稳行驶，车内陷入沉闷。 下一目标是陆文健。迟则生变，陆离需要尽快将隐患解除。 等待红灯的过程，陆离轻唤出鬼差册，将它翻至最后一页。 [千目鬼] 鬼 一名全身生眼的恶鬼立在崎岖小径，身形扭曲，面目狰狞。若古代鬼怪志怪插画一般。 “如果能力是皮肤上长眼珠还是别用了……”杨春雪表示难以接受。 “那就作为素材给你强化。”陆离思索后回答，没有使用能力。 “行吧……反正强化的只是阴气。”杨春雪感觉好受一些。 “做好准备。”陆离话音落下，心中默念，用阿勇的图鉴强化杨春雪。 杨春雪的气息开始攀升，澎湃阴气不受控般弥漫车内空间。 陆离撤去笔仙能力，只留下还魂鬼的温暖人心，抵抗杨春雪无意识散发出的气息。 数秒后，暴涨的气息停歇，杨春雪开始有意思的收回散落在外的阴气。而在她周围虚空，偶然闪过的几道血丝。 杨春雪紧闭眼眸，发丝飞舞，阴气变得阴冷与邪恶。 她开始接近恶灵了。 无论再如何，她终究是只与人类所代表的阳完全对立的阴。 “我变得更强了……”随杨春雪睁开眼眸，随着开口，刚刚铺垫出的冰冷邪恶形象荡然无存。“现在的我应该能待机48小时……你这么看我干嘛？难道我变漂亮了？” 她最开始仅能在外界逗留不到12小时。 “没什么。”陆离收回望向后视镜的目光，顺便扫去脑中关于狼与哈士奇的想象。 “你不强化自己吗？” “效果太差。如果将这三只鬼的阴气全部灌输给幽魂，可能仅能让我用阴气举起一杯水。” 说来遗憾，至今陆离也没有能担当攻击的能力。 杨春雪没有搭话，轻哼几声望向车外。唇角扬起的弧度表明她此刻很愉悦。 路上，陆离打电话给闻警官。 “你在洞口里看到的那个难以名状的东西现在放在哪儿？” 电话接通后，陆离开门见山。 “证物室……你对那东西有兴趣？” “帮我个忙，把它带出来给我。” 那件东西是现在这些的源头。虽然不理解它到底是什么，但以防万一，陆离不能让它落入普通人手中。 “你在讲笑话吗？那是证物！”闻警官声音提升语调。 “你见过那东西，既然无法形容，那么应该清楚它的诡异程度。” 电话另一头短暂沉默。 身为一名警察，要他接受这些等于推翻先前一切认知。 “我可以试试，但有条件。”迟疑的声音从另一边响起。 “说。” “我可以不过问你的真实身份，但你要告诉我这件事怎么回事。” “你不会信的。” “这不重要，你只管告诉我。” “拿到东西再说。” 前方十字路口出现交警，陆离挂掉手机，转动方向盘拐入住宅区。 陆文健现在姓名叫刘小燕……女性，而他原本是男性。 “虽然受害者很可怜，但我觉得受害者的丈夫同样很可怜……” 电梯上升中，厢内的杨春雪小声吐槽。 嘀—— 电梯门打开，陆离走出，径直走向过道旁的房间。 叩叩叩—— 敲门声回荡。 咔嚓—— 门声响起，却不是面前这一扇。 一名拎着垃圾的老人从身后房门中走出，顺口说道：“人不在，别敲了。” 陆离询问：“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不知道，奏刚才走的。” “好的谢谢。”礼貌道谢，目送老人坐电梯离开，陆离看向杨春雪：“进去看下。” 早已按耐不住的杨春雪飘入门后，片刻后出来，遗憾摇头：“里面没人。” “我们来晚了。”陆离说道。 显然陆文健知道陆离解决了阿勇，在陆离解决自己前逃走了。 “接下来怎么办？去哪里找？”杨春雪有些头疼。 “已经不需要了。” “不需要……你的意思是……”杨春雪有所明悟。 “嗯，我们已经解决了隐患。” 尽管疯人院几人没有彻底解决，但陆离的基本目的已经达到了。 它们的逃跑透露出一个信息——无论这些疯子再如何怨恨陆离，也不敢再出来找他的麻烦了。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它们可能会卷土重来，但那时的陆离已经在平陵市家喻户晓，眼线遍布，麾下恶灵成群。 陆离转身离开门口，对留在原地的杨春雪道。 “回去吧，我们安全了。” 八十二.暂告一段落与接下来的行动 【嘀——宿主支线任务完成】 【完成度：40%】 【详细：消除隐患10%；解决一名敌人30%】 【任务奖励：宿主能继续维持如今的日常生活】 默默扫去一眼沈千发来的骚扰信息，陆离切换页面，打开通讯录准备打给沈羽乔。 危机解除，她已经可以继续来上班了。 尽管没有工资。 拇指即将触及屏幕之时，凛冽阴寒在侦探社里爆发。 “呵呵呵呵……我已然如此强大……” 低沉笑意中，阴气肆无忌惮渲泄而出，从四面八方袭击向陆离！ 陆离抬眸，望向骤然发作的杨春雪，平静问道：“你做什么？” 破坏气势的清脆语调响起：“孙胭说我现在需要有强者的心态，我在寻找登场方式。” “……累吗。” “是有点……”杨春雪语气一滞，周身气息渐渐敛去，脚尖触地落了下来，哼哼道：“还是先算了，等什么时候成恶灵了再考虑时髦值的问题好了。” 她打算最近恶补一些影视书籍，寻找一个优秀的出场方式。 杨春雪反身飘向卧室，陆离也在此时摁下僵持在屏幕前的拇指。 屏幕突然被来电显示替换，并被陆离按下接通。 “……”电话另一边沉默数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电话已经通了，轻咳一声道：“我们遇上麻烦了，陆离。” “那件证物丢了？” 闻警官一惊，忙碌数天的疲惫一扫而空，惊呼道：“你干的？” “猜到的。” 既然那群疯子已经畏惧陆离逃走，而那件东西对他们至关重要……他们没理由会任由那东西摆在警局。 杨春雪去而复返，不解望来，陆离拿开手机解释一句：“有人先我们一步得到那个不可名状的东西。” 而后他对电话另一边说道：“你打算怎么办，告诉同事证物失窃吗？” “……我打算瞒下来。”闻警官沉默许久，语气多出几许憔悴：“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事，而且如果事情闹大……可能会打破现有的宁静。” “的确是个好主意。”陆离回答，没有半点讽刺意味。 杨春雪好奇心害死鬼的凑到陆离旁边窃听。 闻警官跳过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转说其他：“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了吗？我们之前商量好的……” “东西没在我这里，所以约定取消。” “你……算了，反正我也差不多意识到什么了。那个什么，我如果遇到了那种事去找你……” “免费。” “很好，话说你既然深藏不漏这么久，那关于最近两个案子一定有什么线索吧？” “你的话越来越多了。”陆离回复。 “人到中年了自然而然会多唠叨几句。别看你这样等你老了你话也多……”电话另一头的闻警官喋喋不休。 杨春雪眸子渐渐变得古怪。她不敢想象一个话痨的陆离会是何种情景——不过好像也蛮带感的？ 说完一大篇废话，闻警官回归正题：“所以线索是什么？” “都是鬼做的。” “你……确定？” 哪怕意识到什么，但当这个字摆上台面依旧让他产生荒唐感与不真实感。 “嗯。不过疯人院事件有些不一样，杀人的是鬼，主谋是人，叫做李查德。” 虽然不再追击隐藏起来的疯人院那帮人，但如果有可能解决他们陆离当然不会放过。 “李查德，我对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印象……行吧，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把视线聚集到这家伙身上的……话说你这家伙应该不会是报私仇吧？” “不是。”陆离说的平静。 “真的？你这么简单就把凶犯名字透露出——” 声音戛然而止，陆离挂掉的电话丢回桌上。 就像先前说的，他先天与话唠的人八字不合。 “我们接下来做什么？”杨春雪又操控着阴气让手机飞到陆离面前。“你还没给沈羽乔打电话。” 陆离拿起手机，抬眸看了杨春雪一眼：“我以为你讨厌她。” 杨春雪耸肩：“其实还好，那么可爱的女孩子谁也讨厌不起来……当然，仅限于她不提问的时候。” 给沈羽乔打去电话，告知恢复正常明天可以继续上班，顺便拒绝沈羽乔现在就来的请求。 陆离挂掉电话，回复杨春雪刚才的提问：“陆续完成沈羽乔记录的其他灵异地点，然后回西山高中解决产难鬼。” 沈羽乔记录的其他三个灵异地点只要其中一处有鬼，就可以让杨春雪触及怨灵实力的边缘。 而超度产难鬼后，强化杨春雪，或许勉强可以让杨春雪晋级恶灵。 到那时侦探社的【第一阶段：立足】便算结束。 第二阶段：扩大，陆离将尝试在平陵市竖立眼线，扩大业务和行动范围。有一只恶灵在身边，足以让陆离横扫大部分闹鬼地点，使实力滚雪球般增长。 当然，他这么做不止为了维持人间治安，还有调查女友失踪的因素。 临近傍晚，窗外天色阴沉昏暗，杨春雪回卧室玩游戏时顺便打开灯光，荧光倾洒。 陆离则坐在老板椅中，或许在发呆，或许在沉思。 时间静静流逝，一夜无话。 …… 第二日，暴雨。 狂风裹挟雨点噼啪砸在窗上，留下蜿蜒雨痕。 窗外不时划过一道乍亮，雷声滚滚。 这种天气杨春雪以为沈羽乔不会来，而后敲门声响起。 她嘀咕了沈羽乔的决心。 沈羽乔在门边脱掉雨靴，套上从家里拿来的脱鞋，在沙发里笔直一坐。 如进入教室听讲的好学生。 杨春雪主动打招呼，而后催促她拿出记录另一地点的笔记本，在茶桌上铺开呼唤陆离过来。 “我们去哪里？”她问二人。 一人没主见，另一人反看向她：“可以你拿主意。” 陆离早早看出杨春雪已有决定，看破不说破。 “那就这个吧。” 杨春雪手掌落下，拍在笔记本一角上方。 “去逛鬼屋？”沈羽乔歪头念道。 “嗯！”杨春雪郑重点头。“如果里面没有鬼，我们可以在游乐园玩耍一天缓解压力。如果里面有鬼，我们可以抓鬼顺便在游乐园玩耍一天缓解压力，双赢。” “可现在天气很糟。”沈羽乔回头望向窗外，正逢雷声起，窗户震得晃动。 杨春雪闻言，眸中愈发振奋。 “那岂不是说连队都不用排？太好了！” 八十三.闹鬼鬼屋 暴雨倾盆。 路上不见行人，只有车辆。天色黯淡有如黑夜，道路两旁的建筑灯光早早被打开。 游乐园外的停车场空空荡荡。 雨幕下能见度不高，游乐园隐于雨中，灰蒙蒙一片，寂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哗—— 轮胎溅开地面的积水，一辆老式夏利在停车场外围停下。 车辆熄火，陆离探向副驾驶，沈羽乔向后紧缩的看着他打开收纳箱，取出折叠伞递给自己。 “我也要。”后座的杨春雪探身，伸手挥舞。 “你想让游客与工作人员看到一只伞孤零零飘在空中？”陆离解开雨伞系带。 “嗯……那算惹。” 或许因为在游乐园外的缘故，杨春雪变得非常……情绪化。 嘭。 雨伞撑开，雨点砸落，伞面簌簌抖动。 环视周围，入目皆是雨点，只剩伞下一小片净土。 二人一鬼走向游乐园大门。 大门前门可罗雀，售票处窗口紧闭，里面的售票人员低头玩儿手机，还未发现有人站在外面。 叩叩叩—— 敲窗声惊动售票人员，她惊慌放下手机起身，推开窗口。 冷风灌入狭小售票室，迎面寒意让她下意识呼吸一滞，艰难道：“……您好？” “今天营业吗？”陆离问道。 “嗯还在营业呢，不过因为雨季原因，大部分户外项目游乐园为了安全问题而暂时关闭，目前仅有几处室内项目可以游玩。您看要不要改天再来……？” “就现在，我们想去鬼屋。” “单项游玩吗？一人20元两人50元呢。” “听起来多人比较划算。”沈羽乔懵懂点头。 “啊不是，不好意思说错了是三人50元。”售票人员慌忙改口，脸上浮现羞燥。 “两个人。”陆离回答。 “两个人40元。” 交钱取票，像是带着两个傻女儿的陆离走入游乐园。 游乐园内空空荡荡，往常的欢声笑语比肩继踵不见踪影，偶尔可以看到摘了头套的工作人员坐在这与处，百无聊赖望来。 或许此时这座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比游客还要多。 自从踏入游乐园起，杨春雪便表现的极为兴奋，东飘西望，哪怕什么都没有也颇为开心。沈羽乔则紧跟在陆离身后，寸步不离。 找工作人员问清鬼屋位置，陆离径直前往。 【新式恐怖，惊爆你的胆子！】 【点评网上好评如潮设施！】 【如感到身体不适请对摄像头挥手示意】 【本游乐设施不适合16岁以下年龄进入】 鬼屋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各式标语。 陆离视线落在后方三层楼高的鬼屋建筑里，微微眯起黑眸。 若有近无的阴气在鬼屋上方弥漫。 “原来真的有鬼啊。”杨春雪同样察觉到什么，与陆离并肩而立“不过好弱……” 阴气分散，似乎不止一只。只是阴气强度比陆离最开始遇到的那些丢人鬼魂也不逞多让。 换而言之，陆离直接冲进去超度也不会有丝毫伤势。 “你躲起来，别惊动它们。”陆离对杨春雪说。 “这种弱鸡根本用不着藏起来，他们都发现不了我。”杨春雪嗤笑一声收敛气息。“不过我们不直接杀进去吗？” 杨春雪觉得自己最多两分钟就能覆灭鬼屋里的所有鬼魂。 “一群鬼不投胎不害人，只躲在鬼屋里吓人……你不想知道原因吗。”陆离头也不回。 “你这么一说我的确有点好奇了……我们进去康康。” 陆离迈步，走入这栋建筑大门。 “欢迎光临猛鬼屋……” 鬼屋接待人员穿着黑白相间的囚禁服，低沉开口。 出人意料，除了陆离二人，还有一名情侣和一名皮衣青年等在门前。 沈羽乔递去两张门票，接待人员确认后说道：“已经凑够五个人，游客们可以准备进入鬼屋探险了。游戏规则是：在鬼屋里藏有五张纸条，这些纸条隐藏在各种线索之中。玩家需要找到全部纸条解锁最后大门出口，限时三十分钟。” “如果没找到纸条怎么办？”搂着恋人的少女举手问道，偷偷多悄向几眼陆离。 好看的男人同样能收获更多注视。 接待人员低笑几声，声音阴冷：“就会游戏失败……拿不到奖品！” “……我会尽量的。”少年挺胸保证。 “很好……现在我说一下纸条的线索：在山的顶端，在井的里面，在树的上面，在斧子的中间，在煤的表面。” “山的顶端……井的里面……”皮衣男人疑惑问道：“鬼屋不是建筑吗，哪来的山和井。” 陆离静静看了他一眼。 “这是谜题，还需要游客们自己理解。诸位准备好了的话我要开始计时了。” “开始吧。”少年回答，率先牵着女友掀开入口幕帘，进入建筑内部。 皮衣男人紧随其后，二人一鬼则走在最后面。 身后幕帘落下，雨声被阻隔在外。 眼前是一条阴冷的长廊，两边的房门上贴着教室的班级号，显然是鬼校主题的鬼屋。 胆小的少女缩进男友怀里，后者柔声安慰：“别怕都是假的，世界上没有鬼。” 令人厌恶的恋爱酸臭味弥漫开来。 “咳——呸！”杨春雪唾弃一声。 在他们身后的皮衣男人接道：“就算真有鬼也不会跑鬼屋来吓人玩儿。” “哈哈哈哈哈老哥说得对啊，所以还怕什么。”少年大笑，少女心中稍安。 只有走在后面的两人一鬼一声不吭。 事实上真的有鬼会跑鬼屋吓人，而且还有鬼会跑鬼屋体验被吓，至于是为了玩还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一条延伸向左右两边的岔路出现在众人前方，墙上贴着一块写有文字的牌子。 【为了达到最佳惊吓效果，建议组队玩家分开探索】 “我不要分开！”少女抓得更紧。 “好好好不分不分。我们走左边，你们……” “我和同伴分开，走右边。”陆离接道，示意让杨春雪跟着沈羽乔。 “那我也走右边好了。”皮衣青年说道，朝陆离友善一笑。 为了游戏体验，五人队伍在岔路口分开，各奔东西。 …… “快点准备，游客过来了！” 此刻，离他们不远的右侧走廊，一道扭曲身影闯入昏暗教室内。 坐在课桌后的一道无头身影抛动脑袋，那颗被丢起的头颅狞笑着：“终于来了……可以进食了……” ， 八十四.陆离这边 转向左侧走廊的是那对情侣与沈羽乔杨春雪，右侧走廊是陆离和皮衣青年。 鬼魂们优先选择攻击人更少的那一边。 “嘻嘻嘻嘻……” 扭曲鬼影诡异笑着，身形贴入教室后的墙壁，渐渐消失。 无头鬼魂捧着他的头颅，将之放入教室最后的书柜上半部分，合上柜门，又操控无头的身体钻入下半部分，合上柜门，诡笑着隐藏起来。 “嘻嘻嘻嘻……” “我们进去看看吗？一般来说线索都藏在第一个房间。” 隐隐交谈声从教室门外响起。 吱呀—— 尘封的房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你以前来过？”陆离看向擅作主张推门的皮衣青年。 教室落着厚厚一层灰尘，脚印遍布。墙壁上涂满小孩子随心所化的涂鸦。 阴暗压抑的气氛中透着诡异。 从布景来看鬼屋做得不错。 皮衣青年干笑几声，率先走入教室：“没有，不过我去过其他鬼屋……谜题都差不多。” 他的确有几分艺高人胆大的模样。 “山的顶端，井的里面，树的上面，斧子的中间，沙的表面……”皮衣青年环视教室，呢喃着得来的线索：“似乎对应金木水火土，与五行相关。” 他偏头看向陆离：“你有什么头绪——诶你要去哪？” 只见陆离走入教室，穿过两边桌椅，径直走向教室最后排的贴墙书柜。 嘎吱—— 上部柜门打开，一颗双目紧闭，向外渗血的恐怖头颅出现书柜最上端。 陆离看也不看那颗可以以假乱真，或许就是真的的头颅，拿起下一层一本封面是雪山的地理书籍，翻开扉页，取出架在其中的纸条，关上柜门转身原路返回。 一系列动作水到渠成，从走过去再到回来，没有超过五秒。 “拿到纸条了。”经过皮衣青年时陆离淡淡说了一句，离开教室。 皮衣青年愣愣朝着空旷教室发呆，数秒后追赶上去。 教室恢复安静，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某一时刻，柜门中突然响起一道鬼哭声。 “呜~~~呜~~~呜……嗯？” 哭声突然中断，被疑惑的轻咦声取代。 吱呀—— 下部柜门被撞开，无头身体踉踉跄跄跌出，胡乱摸索着打开上部柜门，捧起自己的脑袋。 那张面孔带着血痕的头颅怔怔望着房门敞开，空无一人的教室，呆若木鸡。 “嘻嘻嘻嘻……” 诡异笑声忽然从一旁传来，扭曲鬼影发出渗人的笑声，扮着鬼脸，从满是涂鸦的墙后浮现。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笑声突然没电一般中断，扭曲鬼影愣愣看向捧着头颅发呆的无头鬼魂。“人呢？” 数秒后，无头鬼魂回答。 “走了……” “走了？游客没找纸条？” “找了。” “找了？游客没发现纸条？” “发现了。” “发现了？游客没看到你？” 无头身体抬起手，挠了挠怀里的脑袋头发，语气发愣：“好……好像是没看到。他就直接走过来，拿走纸条，关上柜子就走了，都没给我思考的时间……” “诶……”扭曲鬼影沉吟一声，突然大叫：“不好！快通知土豆，别让游客从它那儿直接过去！” 他从一书桌下抽出对讲机，打开后对里面喊道：“土豆土豆收到请讲！” 数秒后，嘈杂回复声响起：“土豆收到。” “游客现在略过教室，直接往你那边去了。” “什么！？我还在看电视——” “搞快点！游客马上过去了！” “明白！” 拿开对讲机，扭曲鬼影忍不住埋怨同伴：“早就说让你别闭眼睛别闭眼睛，就不听，出事了吧！” 无头鬼魂也很委屈的回答：“开柜门有风啊！要是吹进眼睛里睁不开那多尴尬！” “你是鬼！” “鬼就不会迷眼睛了吗！” “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的问题，你要是早点出现至于让游客跑掉吗！你明知道我反应慢……” “嗯？不是说好你第一个上吗！” “又不是我想第一个上，有本事你第一个啊！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腿脚不好走得慢！” “没头的东西你说什么！” “说没好腿的东西！” 两只鬼互相推卸责任，即将大打出手之时，陆离与皮衣青年已经离开教室区域，来到新的场景。 一间陈旧的舞蹈室。 “兄弟你以前来过？”皮衣青年忍不住好奇问道。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纸条在柜子里？”他的好奇心更重了。 “整间教室只有书柜最显眼，它只能藏在那里。” “可是线索……”皮衣青年想说什么，被陆离打断。 “那不重要，拿到纸条就算成功。就像无论解题过程如何答案正确就行。”陆离回答。 走入舞蹈室，占据整面墙壁的巨大镜子映入眼前。陆离二人与手电光倒映在镜子中。 房间的墙壁上一排窗户，但被报纸遮挡，透不出一丝光。 “这里应该也有什么线索。”皮衣青年分析道，频频瞥向身旁。 不出所料，陆离再次径直走向镜面，拾起放在墙角的第二张纸条。 却在这时，一道白裙女鬼瞬间闪入舞蹈室，出现在二人视线里。 它长舒口气。 总算没有来迟，追上游客了。 啪嗒—— 刚冒出这种想法，白裙女鬼叼在嘴里的半米长假舌头掉落。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白裙女鬼连声道歉，拾起假舌头想要再塞回去，而后犹豫了…… 舌头末端沾上灰，再放到嘴里似乎不太干净。 两道视线望着它，气氛一瞬间尴尬起来。 “你是鬼？”陆离忽然出声。 “嗯……不是！不是不是……我是这儿的工作人员，业务不熟练让您见笑了。”白裙女鬼立即否认，连连点头道歉，因为过于丢脸而不敢承认身份，转身以更快的速度飘开。 沿着走廊逃出足够远，担惊受怕回头一眼确认游客没有追来。白裙女鬼掏出对讲机焦急道：“拦不住啊，那名游客速度太快了！现在已经从舞蹈室出来了。” 对讲机里一道焦急的惊呼声：“什么？连你也……老板，启动紧急预警方案吧！” 数秒之后，一道阴冷低沉的嗓音从对讲机里响起。 “明白。我会让这个游客留在这里……再也不能离开……” 八十五.沈羽乔那边 “你怎么又知道纸条的位置了……”皮衣青年古怪注视走来的陆离。 “很简单，那里有摄像头。”陆离说道，与皮衣青年擦肩而过，走向门外。 一个房间一个摄像头，但舞蹈室里除了可以拍摄到整个房间的摄像头，在角落里还有一架额外的摄像头，并且仅仅拍摄身前一片区域……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图明显。 “原……原来是这样吗……”皮衣磕巴道，若有所思一步三回头的跟随陆离离开舞蹈室。 陆离与皮衣青年沿着走廊一路向前，来到鬼屋第三个场景——一间医护室。 肮脏的床单布置，遍布血手印的墙壁与染血的手术器，这里的一切都和疯人院的手术室画风相仿。 “这里应该没——” 话说一半，天花板响起一道如噪音般吵闹的嘈杂广播声。 【尊敬的游客，你已经进入鬼打墙房间。鬼打墙房间设定：必须在房间里呆满10分钟方可离开。如果擅自离开将被认定为违反游戏规则——】 陆离疑惑看向皮衣青年：“鬼屋还有这种游戏一样的设定吗？” “啊？” 突然被问后者一愣，磕磕绊绊解释道：“嗯……一般鬼屋都有这种陷阱房间……的……” 陆离点头，没再说话，安静打量这间布景不错的手术室。 陆离这边进度暂时中止，而鬼屋里的众鬼们积攒力量，准备卷土重来—— “好了，我已经让那个游客寸步难行，无法离开手术室……” 对讲机里响起老板低沉的声音。 三只事业失意的鬼魂相视一眼，诡笑起来。 “嘿嘿嘿不愧是老板，就是勇。” “这个落单的人类不好搞，我们去找另一边。两个女生一点很好吓很可口嘻嘻嘻嘻……” “我要让她们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它们在陆离这边吃了亏，准备在沈羽乔那边卷土重来。 …… 狭窄墙壁贴满了鬼画符一样的符箓。 几只破烂木棺立在墙边，烂掉的木棺棺盖满是裂痕窟窿，沉闷的气息声隐隐从木棺里传出…… “呀……”少女吓得缩进男友怀中。 “别怕，都是放的音效。”手机照明灯照向木棺，里面的金属扩音器闪烁回反光。“你看。” 与右侧通道的校园主题不同，左侧明显是另外一种主题。 走过木棺群，前面又出现一排镶嵌在墙壁里的假手断肢。 杨春雪饶有兴趣东张西望中，忽然感觉到前面弥漫的阴气。 鬼出现了？ 杨春雪收敛起本就隐藏得很好的自身气息，飘向阴气弥漫的地方。 那是一条路口，两只龟隐藏在拐角，蓄势待发。 显然，它们准备在游客走到路口时突然出现袭击。 杨春雪不想被几只没甚实力，甚至察觉不到近在咫尺的自己的鬼魂打破得之不易的鬼屋冒险。又不好下手超度它们，毕竟陆离说过先搞清楚它们想做什么。 她计上心头，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摸摸在两只躲在拐角的鬼身上设置一个鬼打墙迷障——它们不会发现有人经过。 布置完毕，杨春雪从拐角处探头，不远处，三名游客交谈着接近。 她装作无事发生飘回沈羽乔身边，可爱的轻哼着什么和沈羽乔三人飘过路口。 走出十几米，杨春雪又悄无声息撤去鬼打墙。 等墙角的两只鬼意识到什么时，他们已经走出很远。 最先察觉到不对的无头鬼魂拍了拍身前扭曲鬼影肩膀。 “啊啊啊啊！”扭曲鬼影吓得挑起，扭曲手臂乱晃，看清是谁才止住尖叫，忿忿埋怨道：“是你，哎呀吓死我了……不要突然拍肩膀好吗？鬼吓鬼是能吓死鬼的。” 捧着脑袋的无头鬼魂闷声道：“我就是想提醒你，好像那群游客走过去了……” “什么？” 扭曲鬼影探头，发现那群游客正好消失在尽头的拐角。 “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才发现。”无头鬼混晃了晃捧在怀里的脑袋。“你知道，我视线不好，还有反映很慢。” “不对啊，他们刚才从这里过我们没理由没看到啊……”扭曲鬼影陷入迷茫，突然惊叫一声：“我们不会是撞鬼了吧！” “鬼？我们不就是吗？”那颗脑袋流露不解。 “我指的是吓人的鬼。” “我们不就是在吓人吗？” “哎呀跟你这个憨货说不通。”扭曲鬼影摆手，放弃解释，取出背带裤口袋里的对讲机喊道：“土豆土豆，游客已经通过了我这里，在往你那边去。” 几秒后，白裙女鬼回复：“土豆收到，我会拦住她们的。” 收起对讲机，扭曲鬼影流露担忧之色。 直觉告诉它这批游客可能不太对劲…… “啊啊啊啊啊啊！！！” 前方回荡传来的尖叫声打断他的思索，无头鬼魂惊呼出声：“土豆成功了！” …… “别怕别怕，只是假人而已……”少年拍动怀中女友后背，低声安抚。余光忍不住瞥向吊在前方的的一句白裙女尸。 他的心脏怦怦乱跳，天花板突然坠下来这么一大坨他也差点受不了。 尤其是这只白裙女尸手脚绷直，如触电般颤抖，宛如活人一般。 或许就是工作人员假扮的？ 情侣身后的沈羽乔面无表情推动眼镜，飘在一旁的杨春雪打了个哈欠，竖起双指轻轻一滑。 吊住白裙女鬼的绳索突然断裂，女尸骤然跌落，扑通趴到在地。 “呀啊啊啊啊啊啊！！！”少女跳着脚向后躲避，少年也踉跄后退几步，惊魂未定。 “唔……” 一道痛呼从趴在地上的白裙女鬼处响起。 情侣闻言一怔，这是工作人员？ 沈羽乔此刻走上前，伸出一只手问道：“你好，请问需要帮忙吗？” “唔唔唔！” 贴在地面的头颅剧烈晃动，白裙女鬼如蜘蛛般原地转圈，匍匐着快速爬开，转眼消失在走廊尽头。 “好……好快……” 难道这是真的鬼？ 沈羽乔回头，询问看向杨春雪，后者回以确定的眼神。 那是真的鬼。 …… 鬼屋，一间密室。 鬼屋发生的一切显现在监控画面里。 昏暗光线下，四道鬼影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窃窃私语散开。 ， 八十六.猛鬼屋 “这帮人不对啊，他们都不怕我们……右边那个家伙的就不说了，左边有个女孩看到我居然满脸兴奋……我们俩谁是鬼？” “不要怕，他们可能是身经百战的鬼屋爱好者，你们这些手段吓不到他们很正常，毕竟我们又不是专业的，功底不够。” “我还是吓到了一个的，那个女孩叫声真惨嘻嘻嘻嘻……” “四个游客就吓到一个，你高兴什么？很失败好吗！老板，我觉得咱们后面的布置可能对他们效果不大，老板你看？” “哼，既然这帮游客这么难缠，那我就不客气了……雨下的这么大，接下来也不可能来客人。咱们赶紧把这帮瘟神送走，今天休息！” “喔噢！！！” “别急着高兴，接下来你们得认真把活儿都干完，哪怕吓不倒人也要战战兢兢做事！我们要保证我们的口碑，让所有人看到我们的敬业！” “是！” “更何况我们还有秘密武器没有使用……哼……无论这个家伙到底是谁，哪怕是牛头马面，见识到那种手段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嘻嘻嘻嘻……” …… 【时间结束，鬼打墙消失，游客可继续向前探索。】 手术室房间，刺耳广播声响起。 “还没到十分钟。”坐在手术台上的陆离垂眸，按亮屏幕看了眼时间，抬头说道：“刚刚过去了三分钟。” 【呃……因为你的、你们的同伴触发了机关，已经解除鬼打墙了。】 “是么……那我可以离开了吗？” 【嗯嗯嗯可以了】 “走吧。” 陆离起身，走向手术室出口。 皮衣青年反应不及，愕然道：“这里不找一下吗？或许纸条藏在哪里了。” 陆离头也不回道：“这里没有纸条了。左侧两张，右侧两张，最后一张在终点。” 皮衣青年愣了下，回过神陆离已经走出去了。他打了个冷颤，追上陆离问道：“兄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以前来过……” 一上来跳过所有解密程序直奔纸条，这样一点游戏体验都没有啊！ “没有。” 鬼屋不允许开灯，昏暗中陆离迈步向前，目不斜视。 “那你怎么知道纸条在哪的……” “真想知道？” “嗯！” 陆离微微一顿，说出实情：“点评网有纸条地点泄密答案。” “呃……” 皮衣青年被残酷的现实冲击的说不出话。 前方没再有房间出现，但是走廊正逐渐变得狭窄，原本正常通道变得只能容纳两人挤在一起并肩而行。 队形产生变化，陆离自然而然走在前面，皮衣青年落在后面。 走廊随着他们深入而持续变窄，已经到了仅能容纳一人通行的宽度。 皮衣青年隐隐觉得不对，出声叫住陆离，双掌贴上布满涂鸦的墙壁。 数秒后，他的脸庞变得铁青：“墙在合拢！” “只是鬼屋捉弄人的机关，不可能合拢的。” 半分没带入进鬼屋剧情的陆离回答。 他就是那种别人玩恐怖游戏刚刚投入他在一旁说这些只是一段由0与1组成的程序不用害怕还不觉得自己有错的人。 皮衣青年牵强笑笑，想说什么，突然转过头望向来时路，脸庞骤然扭曲。 不知何时，身后无边血水拍打着墙壁，朝这边汹涌吞噬而来。 “我的天……跑！快跑！”皮衣青年嘶叫。 陆离淡淡注视一眼惊恐万分的皮衣青年。 幻觉吗？ 无论是渐渐向中间挤压的墙，还是身后翻覆的血水都带着阴气。 这些依旧是小儿科，但总算有那么一只看起来有点用的鬼了。 “快！跑啊！” 青年的去路被陆离阻挡。为了不被当作猪队友，陆离不得不快步继续快步走下去。 五十米后，身边豁然一空，皮衣青年体虚一般喘着粗气，惊魂未定望向身后已经消失踪迹的血水，颤抖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在鬼屋吗，为什么会有那种恐怖的东西……这是在哪！？” 他突然发现周围的一样。 这是一间仿造成外界般的院子。 假扮阳光的昏黄灯光头顶倾洒，四周墙壁画着篱笆与枯树，以及远处的森林。 陆离在他们出来的出口旁发现另外一道出口，那里或许是选择走左侧的玩家的出口。 院子布置很简单，一片落满落叶枯枝的后院，一口潮湿破旧的古井。 这一幕足以勾起大部分人的恐惧。 “这是……”皮衣青年嘴唇颤抖。 “最后一个纸条藏匿点。” 踩动腐烂的发不出声响的落叶，陆离走近枯井。 幽深不见底中，一道苍白身影如蛇一般在湿滑井壁攀岩，迅速接近井面。 陆离见过它两次，这位白裙女鬼四处赶场，真是辛苦它了。 它诡异的接近井面，凌乱黑发间隙，一张泡得发白的惨白面孔显露而出，狞笑着扑向井面上的陆离！ 眼见愈来愈近，陆离忽然开口问道：“纸条呢？” “什么？”白裙女鬼动作一顿。 它忘了自己还在湿漉的井壁，随着停顿，身体开始向下落体。 它连忙抬手，双手扒住井沿艰难挂住。 “帮、帮个忙——”白裙女鬼仰头，向井边低头的陆离求助。 “纸条呢？”陆离语气不变重复一句。 “我是工作人员，不是鬼。 “纸条呢？” “你不救我就是害人！” 陆离不再复读，回答道：“我想见死不救应该不会被判违法。” 白裙女鬼咬牙，决定自强爬上去。 陆离怎会让她如愿，从地上拾起一根破木棍，胡乱向下戳去。 “哎哟！嗷！疼！等啊等，我给你我给你！先让我上去！”白裙女鬼无法躲闪，被戳了十几下不得不大声嚷道。 陆离暂时松手，注视着白裙女鬼爬上岸，犹豫半晌还是从头发里拿出一张纸条。 “这是一张受诅咒的纸条，谁拿起它就会被——”想说狠话的它看到陆离再次举起木棍，下意识畏惧改口：“被诅咒一辈子快快乐乐。” “谢谢。”陆离道谢，丢掉树枝接过纸条。 “你通关了。” 白裙女鬼语气复杂说道，叹了口气，转身走向来时狭窄通道。 背景萧瑟寂寥。 八十七.过河拆桥，玩完捉鬼 “通关了，我们可以不用担惊受怕了。” 划水至今的皮衣青年长舒口气，故作一声轻呼：“咦？前面还有一个房间。” 墙壁上的门后一片漆黑，感觉有些古怪。 “可能那里就是出口，我们过去看看！” 皮衣情年嘟囔着恐怖电影里最智障的台词，接近门后，频频回头暗示陆离跟上。 陆离将得到的三张纸条放在一起，跟随皮衣青年进入门后。 房间一片漆黑，无光源。这种情景中陆离打开手电。 刺眼白光四面八方照来，一时间周围犹如白昼。 陆离站立不动，没有做出戒备姿态。他的黑色瞳孔微微收缩起，待眼睛适应光亮后环视周遭。 这是间镜子房间，一块块长方形镜子遍布四周，全方位显示出陆离的身影与手电光。 陆离同时看到了皮衣青年。但不是在前面，而是在……自己身后。 “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 皮衣青年面色渐渐泛白，脸庞狰狞，嘴角开裂，肉茬向外蔓延，阴冷气息向外散出，阴恻恻贴在陆离身后，如恶鬼般冷冽狞笑道：：“其实……我是鬼。”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陆离直视前方镜子里的皮衣青年，探手伸向侧腰，拨开枪套，拿出手枪上膛。“其实……我是鬼差。” 皮衣青年的变化一滞，整整开口：“……真的？” “如假包换。” “为什么鬼差用枪……” “它表面看上去是一把手枪，其实是南无格洛克罗汉。”运用幻觉能力，陆离脑后浮现一团佛光。“解决闹鬼，一次一颗子弹。” 皮衣青年开始退化为最初人形模样，一副要哭的语气向后退缩：“……我如果跪下您会原谅我吗？” 陆离转身，抬起枪口：“我数到三，再跑开枪。” 皮衣青年想也不想转头逃跑。 他想的很好，即便无法逃出，也可以在倒计时前求—— “三。” 身后一道平淡声响，紧随枪声起。 砰！ …… 鬼屋，一间密室。 昏暗光线下，四道鬼影聚在一起。 监控画面完整呈现出镜子房间发生的一幕。 鸦雀无声持续了一段时间，突然某一刻，吵闹声传出。 “他是来抓我们的！” “我们被发现了……我们被发现了……” “我们会被打得魂飞魄散吗！” “他有枪！我们死定了！” 哭泣声桌椅撞倒声大喊大叫声混作一团，四只鬼怪六神无主，满是绝望。 …… “什么声音？” 那对情侣狐疑望向响声传来的方向。 “好像是枪声……”沈羽乔呢喃一声，突然一道半透明从身旁掠过，冲向枪声传来的前方。 陆离出事了！ 杨春雪樱唇劲抿，恨透了居然让自己离开的那家伙。 “枉你整日装无口面瘫的模样，栽了吧，要是出事了我一定要笑死你！” 她化为残影转瞬冲出剩下路程，来到枯井房间。 她看也不看房间，冲入有晃动光源的下一间房间。 短暂明亮，杨春雪看清了镜子房间的情形：陆离右手持枪，而与陆离一路的游客皮衣青年痛苦趴在地上。 她没有收敛气息，接近恶灵的恐怖阴气被皮衣青年感知到，像个鹌鹑一样缩起身子，头也不敢抬。 “你被袭击了？” 杨春雪打量陆离一番，看他不像有事，心中微松。 “它们没这个胆子。”陆离收起枪，偏头看向她：“玩好了？” 杨春雪被转移开注意力，兴致乏乏的点了点头：“嗯啊，不过感觉一般，下次我们去鬼屋主题公园吧。” “将鬼屋里的其他鬼抓来吧。”鬼屋通关，陆离过河拆桥抓捕工作人员。 “交给我。”杨春雪神情振奋，冲入镜子转眼消失不见。 她的阴气快速远离，直至离开鬼差册的感知范围。 “诶？有人受伤了？” 斜地一道轻呼，沈羽乔和那对情侣从门后走来，后者眯着眼睛问道。 沈羽乔经过倒地不敢起的皮衣青年，自觉走到陆离身边。 陆离说道：“你去和他们交涉劝离。” “明白。” 沈羽乔又回到那对情侣面前，推了推眼镜正经道：“我们正在处理一起闹鬼事件，接下来希望两位能回避一下离开鬼屋。” “哈……？”那对情侣面面相觑，没反应过来。 “咳咳……我来解释吧。”门口响起一道声音，一名体形肥胖，上身花衬衫下身西服裤子，负责人打扮的中年人迈动小短腿走向那对情侣。 他经过皮衣青年，与抬头的后者对视一眼，示意他赶紧起来，嘴上说道：“不好意思啊，给两位介绍一下，我是这里的负责人，鬼屋的老板。这位是我们的员工，他负责隐藏在游客中然后突然暴露身份吓唬游客，不过刚刚出了些意外，我们员工惊吓这位……先生的时候可能离得太近，惊到了他，不小心伤到这名员工了……鬼屋暂时关闭，我们得处理下接下来的问题，可能没办法让两位继续了。不过可以算你们通关，外面有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好了通关礼物，二位看要不要去领礼物？” 少女狐疑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勉强答应了下来，走向老板所指的安全通道。 情侣一离开，负责人的神情从堆笑瞬间变成悻悻之色。 门口，杨春雪驱赶着三道哭喊不停的鬼影来到镜子房间。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沈羽乔走回陆离身边，若有所思问道。 不能说沈羽乔笨……但她的确比她表哥还脱线许多。 “无所谓。” 陆离回答，他不在意会泄露什么，目的达成就好。 杨春雪拍着手掌回到陆离旁边，语气骄傲：“搞定了，鬼屋一共这五只鬼。喂你们！给我站成一排！” 五道鬼影浑身一抖，乖乖在杨春雪这只恐怖厉鬼面前站成一排。 嘚嘚嘚嘚…… 牙齿打架声不知从何处传出。 陆离目光平淡扫过它们，开口道：“都介绍下自己吧。” “我叫赵……”“我是……”“帅哥求求……”“放过我吧……”“呜呜呜……” 杂乱声登时响成一片。 “安静！”杨春雪气息猛然爆发，五只鬼瞬间噤若寒蝉。 陆离看向左侧第一位的皮衣青年。 “你先来。” 八十八.鬼不需要工资，不需要进食，不会累，作为员工再合适不过了 五只形态各异，阴冷渗人的鬼魂乖巧站成一排，神情畏惧。 “我叫赵大宝，男，二十七岁，未婚，生于平陵市第二人民医院……”皮衣青年哆哆嗦嗦开口。 皮衣青年身上的皮衣胸口多出一道边缘烧焦的弹眼，鬼没大碍，只是魂体从开始的凝视变得有几分透明。 “死因。” 皮衣青年低下头：“骑摩托没遵守交通法则，被撞死了……” “为什么在这里。” 皮衣青年抬头，迅速瞥了眼最右边的鬼屋负责人，慢慢吞吞道：“老板带我来的，说可以收留我在这里打工……” “有要补充的吗？” 皮衣青年一愣，茫然摇头：“应……应该没了。” 陆离视线移向第二位的白裙女鬼：“你呢。” 白裙女鬼拘谨上前一步：“我叫宋翠芳，二十六岁，未婚，生哪忘了，大家都叫我土豆……被……被男友丢进井里淹死了……” 嘀嘀嘀—— 陆离按动手机，打算报警。 “使不得使不得，别报警先听她说完！”负责人焦急劝阻，想走出队列又不敢。 陆离停在拨通的最后一步，询问目光看向白裙女鬼。 它连忙补充道：“然后我男友也跳下来，一起淹死了……就是俺变成鬼他没变。” “约好的？” “嗯呐。” 陆离略微沉默的收起手机，这种事他就没法干涉了。 偷瞥到陆离似乎很遗憾的样子，杨春雪心中吐槽，你这家伙到底多爱报警啊…… “为什么在这里。” “也是老板拉俺……我过来的，说是包食宿，不过我不用吃东西。” 下一个是扭曲鬼影。 扭曲鬼影言简意赅道：“22岁，真心话大冒险在楼顶边缘倒立没做好掉下来摔死了。” “看得出来，下一个。”陆离在他扭曲的身体微一停顿，移开目光。 第四个是无头鬼魂。他像是摩托车手抱着面罩或是宇航员抱着头盔那样，抱着自己的脑袋。 单看鬼魂状态，这种死法或许有必要报警了。 可能因为脑袋没在身体上，它的反应很慢，延迟很高。对话后必须要等他思考数秒。 几秒后，无头鬼魂慢吞吞回答：“生年忘了，平陵人，死于明末清初……” “你贵庚？” 数秒后，回忆般的语气响起：“如果还活着，这会儿也四百来岁了。” “怎么死的。” “被官府砍了头。” 陆离忽然蹙眉：“非要我问一句回答一句么。” 无头鬼影身躯一颤，回复加快了些：“死因是装神弄鬼吓唬县令老爷家的小妾，被当成偷人就给抓了砍了……” 杨春雪没绷住强者气息，忍不住吐槽出声：“这就是你死了还乐此不疲吓人的原因？” “嗯……差、差不多吧。”无头鬼影眼珠上瞅，突然瞥见陆离平静注视着自己，身子又是一颤，连忙补充道：“我也是老板拉来的，他说电脑随便我玩，我就……” 精神战胜一名古代人的最佳方法就是让他上网。某种程度来讲这位老板拉拢条件非常准确了。 于是陆离看向最后一只鬼。 老板的衬衣扣子几乎崩开，油汗混合一起，遍布脸颊，哭一样挤出笑容喊道：“我叫赵大海，我……我其实不是鬼，是人……鬼差大人饶命啊！” ……？ 五只鬼和两个人总计七道视线同时望去。 陆离一言不发，静静注视着老板。 感知中他身体同样蕴含阴气，比其余四鬼还稍强一些。 “因为我带了一个珠子，这个珠子能让我变成鬼！”赵大海从怀里取出一枚黯淡玉珠，捧在手心大声辩解：“我能白天到处乱跑不是因为我厉害，是我根本就是活人啊！” 陆离装备上幽魂图鉴，一缕阴气卷起玉珠，飘到面前拿起。 感知中，珠子持续散发着阴气，而赵大海周身阴气如无源之水在渐渐消散。 随意递给盯着珠子眼睛眨个不停的杨春雪，陆离问道：“能详细说说你这么做的目的吗。” “说来话长……”赵大海有些肉痛的低下头颅，不敢看鬼员工们的眼神。“我得到玉珠后就拥有鬼的气息还能看见鬼……当时我的鬼屋正因为经营不善濒临倒闭，我走投无路，就每天晚上出去四处乱跑，装成鬼和鬼怪搭讪，合得来谈的好，就问它们需不需要工作，然后把他们带到鬼屋来培训上岗……” 为了事业更上一层，找真正的鬼加盟鬼屋吓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十分接近陆离和杨春雪的狠人。 或者说他将金钱事业看的比自己小命要重要些。 滤清事情前后，陆离回归正题：“尘归尘土归土，你们已经留在阳间很长时间，平均每人一百年。” 几道视线同时望向大幅拉高平均值的无头鬼魂。 “所以我是来超度你们的。”陆离环视一圈。“有人不想下去么？” 众鬼正因前半句话而失落悲伤，就因后半句化为惊愕。 白裙女鬼喏喏开口：“还能做选择的吗……？” 陆离点头：“我比较开明，如果你们没做过恶事，并且以后很大几率不会作恶，我可以让你们留在人间。” 四只鬼你望我我望你，做出彼此的选择。 皮衣青年和无头鬼魂选择了投胎。 不是所有鬼都想以鬼魂形态活下去的。 皮衣青年走出队列，突然转向胖大海，深深鞠了一躬，真诚说道：“虽然我们拿不到工资，但老板你在其他方面对我们都很好，什么要求都能满足，我不怪你骗我们，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员工。” “我也不怪你。” “我们不怪你。” 感人与鬼的一幕正在上演。 赵大海双目通红，使劲点着头，劲抿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短暂相聚告别后，无头鬼魂和皮衣青年走到陆离面前，前者跪下，后者略一犹豫也跟着跪下。 反正是传说中的鬼差，跪了也不丢人。 无头鬼魂高举起自己的头颅，眼神坚定喝道：“动手吧，鬼差大人。” “好。” 陆离举起厨刀，化为残影倏然刺入无头鬼魂眉心。 八十九.《地下城玩家》超级好看啊！大家快去看啊！ 厨刀接触到的部位浮现血泡，沸腾着在魂体蔓延开来。 无头鬼魂浑身一僵，痛苦道：“怎么……是这样……” 它的魂体入开水般冒出密密麻麻血泡，数秒后化为虚无，阴气与身形彻底消失。 镜子房间陷入死寂。 解决完无头鬼混，陆离视线落向皮衣青年。 皮衣青年打起冷颤，眼神流露畏惧向后爬动，急忙大喊：“等一下，我……我能不超度了吗？” 不是应该念诵一段佛经道语然后面含微笑化为一道光消失吗……这和想象中的超度不太一样啊，明明怎么看怎么觉得是要魂飞魄散…… “不可以。” 陆离走向一脸绝望的皮衣青年，举起厨刀。 “忍着点，这可能会有点疼。” 手臂挥下，厨刀刺入，没有噗哧声，如热刀切黄油般悄无声息的钻入青年眉心。 后者挣扎的魂体一顿，血泡转瞬间扩散至全身，沸腾中将它的魂体烧为虚无。 两只鬼魂解决，厨刀的气息再次增强几分。 陆离抬眸，余下两只鬼包括那名老板同时一哆，向后缩去。 “我们不想投胎！” 它们异口同声，然后看到陆离微微皱起眉，顿时心揪了起来。 陆离皱眉与它们无关，或是说关系不大。 他在想是否有什么温和的方式超度鬼魂。 用厨刀固然有利，但同时也有弊端，比如现在这一幕：过于硬核的超度手段会激起其他鬼魂对自己的恐惧，不利于口碑。 他将厨刀收回刀套，暂时不去想影响问题，看向余下的二鬼一人：“至于你们如何处置……” “吸——” 白裙女鬼吸回吓出来的鼻涕。 陆离微微一顿，继续说道：“你们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其他事我不管，但有一点不许害人。同时我有件事需要你们帮助。” 关于是否顺便把剩下两只鬼干掉这一点，陆离与杨春雪看法一致：没意义，没必要。 他们皆不是嗜杀之人，哪怕对方是鬼。而且这种鬼魂实力有限，又心无大志，仅仅能欺负一下普通人，还是见到鬼就怕的那种。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叠一寸照片，抽出一张递出。 “我要找她。” 赵大海肥肉乱颤的小跑出来，双手恭敬接过，退回到两鬼身边，两张面孔同时探来。 这是张红底证件照，照片里的女人相貌精致神情淡漠，气质莫名与陆离有几分相似。 赵大海抓耳挠腮，转眼就是一片冷汗：“鬼差大人，我们没见过……而且就算见过应该也没印象……” “我知道，所以照片不是让你们辨认的。”陆离轻描淡写躲过伸手来抢照片的杨春雪，抽出一张照片满足她，继续说道：“你们可以把照片设置进线索一环，或是其他能让更多人看到并印象深刻的办法。如果有人见过她就会联系你们，你们再联系我。” 赵大海长舒口气，点头哈腰堆笑答：“没问题没问题，这个我们肯定能做到，那个冒昧问一下，这个女人……” “不说。” “诶……好好……您说了算。”赵大海尴尬一瞬，转说起其他：“鬼差大人，我们现在也算是您罩着的了，您看方便给个联系方式吗？以后有什么事……我们也好联系您不是？” 陆离的回复是递去一张名片，赵大海依旧双手接过，快速扫去一眼郑重将之收起。 “事情解决，我们该离开了。”陆离准备告辞，他偏头问杨春雪：“纸条呢？” “什么纸条？”眯起明眸盯着照片的后者愣愣抬头。 “……？”陆离取出口袋里的三张纸条，展示给她。“鬼屋的线索纸条。” “是你找到的吗？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会有，似不似傻？”杨春雪叉起腰，说得理直气壮。 陆离的平静目光默默转向胖大海：“老板，麻烦你带我们离开鬼屋吧。” “没问题没问题，鬼差大人厉鬼小姐还有呃……” “助手。” “哦哦还有助手小姐三位请跟我来。” 赵大海堆笑小跑在前引路，剩下的白裙女鬼和扭曲鬼影颤颤巍巍跟随在后。 从安全出口出来，昏暗天色取代人造光，微凉冷风吹拂而来，鬼屋里积攒的沉闷一扫而空。 站在屋檐边，陆离挑目远望。 雨势比来时转小，烟雨朦胧中游乐园若隐若现。 这一幕只是暂时的，不多时雨还会打起来。 一只托着烟的胖手颤抖着出现视线里。 “我不抽。”陆离回答。 “哦哦。”赵大海恍然收起烟，顺便讪讪拿掉叼在嘴里的还未点燃的烟。 突然一阵刺骨寒意身后传来，冻彻心扉。 杨春雪飘在赵大海身后，气息鼓动，阴气弥漫。如果她不鼓起嘴或许看起来能吓人一些。 “礼物呢？” 一张纸条没找到的杨春雪还有脸要通关礼物。 “瞧我这记性，这就有这就有。”赵大海一拍脑袋，跑去礼品台，抱着三只套入袋子的动物玩偶回来。 “店小利薄，礼物有些……低廉，厉鬼小姐您谅解下。下次来肯定给您准备更好的奖品。” “嗯哼……”杨春雪抱胸扭头。 担任助手的沈羽乔走上前，结果三只玩偶。 礼物到手，陆离三人失去最后留在这里的理由，撑伞走入雨幕。 一人两鬼立在屋檐下，怔怔望着渐渐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 “感觉像做梦一样……原来鬼差真的存在啊……” “我们……你们都变成鬼了，有鬼差不是很正常吗？” “好了我们回去吧。唉员工少了两名，过阵子旺季到了怕是忙不过来了……” …… 比起来时的兴致冲冲，离开的杨春雪闷闷不乐。 “你以前没来过吗？” 留意到什么的陆离开口问道。 杨春雪飘在身旁，瘪嘴嘟囔：“没人陪我来过……自己玩又没意思所以……” “嗯。”陆离沉默着点点头。“天晴后我们再来一次吧。” “我才不需要你可怜！”杨春雪一下炸毛，用羞恼掩盖害羞情绪。 “那算了。”陆离走远。 “？？？” 杨春雪在这一天明白了一个道理，傲娇这种性格在钢铁直男面前无效。 九十.不平静的归途 天气有些凉，可能是下雨，也可能是车内自带空调：一只鬼。 陆离打开暖风，没有反应，车载空调坏了，而且似乎坏了有些时日。 于是陆离撤去幽魂图鉴，转装备上对身体影响较小的笔仙图鉴。 直觉带来的效果聊胜于无，不过总比没有好。 临近正午，途径商业区的老式夏利堵在路上。朦胧窗外一片车尾灯散出的红色氤氲，喇叭声四面八方不断。 陆离趁着空闲，沟通鬼差册，查询新获得的两张图鉴。 [车祸鬼] 鬼 [无头鬼] 鬼 两只鬼均无判词。前者图鉴画的是皮衣青年跨坐围栏，面朝大海，背景寂寥。后者图鉴是砍头时一幕，台上横眉立目行刑手，台下沸沸扬扬群众，远处若隐若现乌纱帽，几笔勾勒出一幅古代行刑图。 陆离刚想试用能力，堵在前方的车流慢吞吞向前移动。 道路疏通了。 暂时放下两个新图鉴，陆离踩下油门，往侦探社返回。 杨春雪因为有手机玩，在后座很平静。沈羽乔因为看杨春雪玩手机，抱着玩偶同样很平静。 途径鼓锣大街，陆离微微放缓速度，视线落在道边。 从游乐园回侦探社并不经过这里，但他还是按照惯例开车驶过。 经过桥面，唐河水流比几日前要湍急，每隔百米便有的下水道通道向外宣泄滔滔水流，声音响彻河面。 没有被注视的感觉。可能“手”已经不再观察门，或是它没有发现桥面驶过的陆离。 陆离微微偏头，望向不远处的紫月苑小区。 忽然之间，一道想法在脑海闪过，在心底扎根。 这道突然出现的想法驱使陆离过去，去紫月苑小区。 陆离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和必要，但隐隐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不去会错过什么。 黑炭鬼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鼓锣大街，一辆老式夏利突然从车流中拐出，在道边停下。 陆离回头问沈羽乔：“你会开车吗？” “嗯。” “你来开车，自己先回侦探社，我有事要处理。” “啊？”杨春雪懵懂抬头，看到陆离下车的身影。 …… “道法自然，鬼怪受死！” 一道冷喝，随后剑出如龙。 剑光在空间留下一道刻印，化为残影。 啪！ 漆黑双掌陡然合十，红穗桃木剑显现，剑身被夹在掌间，嗡嗡颤动。 “还敢反抗！”灰袍老道见此，虎目圆睁，咬破中指涂抹于食指中指，做剑诀向前刺出！ 嗡—— 桃木剑颤动陡然加剧，双掌颤抖中，桃木剑一点点没入掌后，剑尖抵触黑炭鬼胸膛。 “出！” 嗡嗡—— 一声冷喝，桃木剑猛然前窜一截，刺入黑炭鬼胸口一寸之深。 “啊！！！！” 黑炭鬼吃痛，沙哑怒吼，无边阴气陡然从其体内汹涌冲出，周身红丝密集闪现。 咻咻咻—— 桃木剑被阴气冲刷，打着转倒飞而出。 老道瞳孔一缩猛然偏头，下一刻身后哚的一声，脸颊出现一抹血丝，桃木剑刺入身后漆黑木柜，嗡嗡颤动。 要是不躲，这一下他便被自己武器洞穿，一命呜呼。 来不及情形，一股令人手脚冰凉的恶意阴气从黑炭鬼周身散出，凝成一结，如海浪拍打而来。 老道见此大惊，返身后退，掐起护体法决振振有词道：“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话落瞬间，阴气汹涌扑来，势不可挡。 呼—— 老道衣袍猎猎抖动，三寸白须随风飘扬，双目眯起。 噔噔噔—— 老道不低席卷而来的阴气，踉跄倒退，嘭的一声撞上烧焦柜子。 碎屑哗啦掉落，老道咳出一口血，气息减弱。 “为什么……袭击我。”黑炭鬼冷冽开口，眼中红芒闪烁，周身密密麻麻红线闪烁。 老道咧嘴，显露被血染红的一排黑黄牙齿：“你是鬼，我是道士，除魔卫道乃是本分！” 黑炭鬼磕绊辩解：“我……没有……伤人！” “你是恶灵，迟早会伤的！”老道冷笑一声，突然拔出头边桃木剑，咬破食指中指，在剑身划出一道血痕。 “区区恶灵也敢与老道我斗，黔驴技穷了吧！既然你不入地府投胎，老道便送你一程！” 他冷哼一声，突然抛起桃木剑，左手置于腰边虚握，如握剑鞘。右手食指中指竖起，如握住剑柄。 被他抛起的桃木剑飘在面前，嗡嗡颤动。 老道突然抬起右手，举步维艰般缓慢在半空划出四纵五横，而后再咬舌尖，猛然朝身前喷出一大口血。 老道面庞陡然变得苍白，而被他喷出的血雾弥漫桃木剑周边，凝而不散，缓缓聚集在桃木剑身。 一股煌煌剑威忽然从桃木剑身生起。 黑炭鬼红瞳闪过一抹忌惮，而后被愤怒与怨恨取代。 它怒吼咆哮：“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害我！” 密集红线几乎将它周身晕成血红，闪烁红丝让人头皮发麻。 “还敢疯魔！？恶鬼受死！” 眼见精血全部被桃木剑吸收，老道不再迟疑冷喝一声，剑诀划出：“出鞘！” 嗡—— 桃木剑瞬间消失空中，不见身影。 可以预计，近乎刹那它就会刺入黑炭鬼胸口，将其钉死在墙上。 突然之间，一张折叠椅斜地里划过一道弧线，砸中黑炭鬼胸口。 叮！ 近乎瞬间，桃木剑于折凳前显露剑身，其剑尖触及折凳，倏地折裂断开，化为数段分散飞射。 “什么人！” 老道大惊，几欲吐血。想不到最终手段居然被插手阻止。 老道一身神通皆在桃木剑上，而桃木剑专刻妖魔鬼怪，却对其他物品及活人毫无用处，完全等于一柄没开锋的木剑。 “活人。” 一道淡漠回复声门外响起，一道修长身影步入房间，走向黑炭鬼。 身影似乎丝毫不惧黑炭鬼周身的红丝，径直走入其中。 “是……你。”身后黑炭鬼还记得陆离。 几日不见，它语言功能有所下降。 黑炭鬼眼中红芒闪烁，周身闪烁的血丝让出一道豁口，避开走到近前的陆离。 “你是谁？” 老道身形佝偻，不似先前神气，捂住胸口警惕道。 陆离转身，平静黑眸注视对面老道。 “一名路见不平的路人。” 九十一.同类 “咳——呸。” 老道吐出一口血沫，眉眼阴沉：“你们认识？” “见过几面。”陆离视线偏移，落在周身不断浮现的血丝上。 黑炭鬼有意操控血丝避开陆离，他得以近距离接触血丝。 血线闪过，分辨不出是何物，仅能感知到令人不详的阴气弥漫身边。 “咳咳咳……小子，你知道被你救下的是什么吗！” 老道又咳嗽几声，吐出一口血痰，状态不太好。 “显而易见。” “既然知道你还敢袒护它！” “它什么身份和我是否袒护它应该关系不大。”陆离礼貌回答。 对面老道似乎是道门中人，他的出现说明陆离并不孤单。仍有同类活跃于人间。 “哼……又是被人鬼恋情荼毒的年轻人吗……”老道视线在一人一鬼间来回打量，忽然明白了什么，冷哼一声：“你快快躲开，此乃杀人恶灵，手下血腥无数，惹得天怒人怨！” “……是吗？”陆离微微惊讶，偏头看向黑炭鬼。“你杀过人？” “没……有。”黑炭鬼沉闷开口，气息不稳。 它胸口的伤势正在愈合，烧焦黑炭覆盖表面。 “老道说你手上血腥无数是怎么回事？” 黑炭鬼抬起红色五指：“黑色……看腻了，我想试试红色。” “天怒人怨呢，你犯什么事了？” 黑炭鬼反问：“房租到期没交……算不算？” “不算。” “那没有。” 陆离回头，朝老道说：“你听到了，我这位朋友变成鬼后就老老实实待在家中不出门，你认错鬼了。” 黑炭鬼沉默着开口：“……朋友……女朋友吗？” “普通朋友。”陆离头也不回添加一个词。 老道置之不理，固执劝道：“既然你们相识，我奉劝一句你敬而远之，它是恶灵，为天地所不容。” “它伤天害理了吗？”陆离问。 “迟早会做。” “它伤及无辜了吗？”陆离又问。 “很快便会。” 陆离轻轻摇头：“21世纪了，还有这种顽固的人吗？” “小子，你什么都不懂。”老道褶皱老脸浮现一丝悲凉，轻咳道：“咳咳……你不知道鬼的恐怖。它们想杀人的话没人能躲得过。鬼魂杀人越多，实力增强越大。你身后那只因为怨恨，一开始就是极端恐怖的恶灵，而鬼怪实力越强，性情越扭曲极端。别看它现在没事，一旦它因为一些遭遇情绪变得极端……它可以轻易杀光这栋楼的所有居民。” “你要知道，鬼是靠杀人和怨恨提升实力的。到那时候，平陵市恐无人能镇得住它！” 难怪杨春雪最近愈发情绪化，这是根源吗…… “你说的有道理，我不该对我不了解的领域妄加涉足。” 陆离语气诚恳说道，正当老道以为劝说有效，他再次开口：“不过它与我相识，我不能让你对它出手。” 换而言之，道理陆离都懂，但是我拒绝。 “咳咳咳咳咳……我怎么就跟你说不通！”老道气得呛声，吹胡子瞪眼喊道：“你会后悔的。” “那是我的事。” 见劝说无效，老道眯起眼睛，声音转冷：“我若是非诛这只恶灵不可呢……” “我只能不尊老爱幼了。” 挑开刀套，陆离抽出厨刀。 面对这种敌人，陆离优先选择的是厨刀而非手枪。 “哼，区区凡夫俗子，也想挡……” 老道话语一滞，瞳孔微缩盯向陆离掌中厨刀 “这刀……” 这把刀杀过鬼，不止一只。 老道神情瞬间慎重，不再当陆离当普通人看待，心道怕是遇上同行了。 不过他毫无章法，似乎是个野路子，不像是我道门中人…… 老道暂时按捺强行捉鬼的行为，朝陆离劝道：“瞧你也是此间中人，奉劝你一句洁身自好啊。” “我想我和它之间很清白。”陆离回复。 身后黑炭鬼忽然接过话茬：“我倒……不是特别……介意。” 陆离一言不发，毕竟黑炭鬼人设已经写明“相亲狂魔”这点。 “既然如此，就别怪老道我不客气了……我一身本领皆为降妖除魔，对人倒是手段不多，不过也不是没有……”老道见劝阻无效，无奈叹息一声，从身后掏出一把电棍。 于是在焦黑的客厅中，一名仙风道骨的老道人手持电棍，冷声警告：“小子，不想吃苦的话乖乖让开吧……” 嘀嘀嘀—— 陆离掏出手机按动。 “你在干嘛！”老道突然意识到什么，厉声喊道。 陆离动作一停，抬头说道：“报警。” “什……什么？” 陆离解释说：“我相信你说的话，警察不会。他们会以装神弄鬼和携带管制刀具以及攻击公民为由把你带回去调查。” 老道气得跺脚，这年轻人怎么这么可恨！ 陆离仍在继续说：“你是老人，或许只会批评教育。但作为受害者的我如果不肯原谅你，你很大可能会被治安拘留。几天后你出来，你会发现你的师门上下会在暗处窃窃私语谈论你的事，你暗恋许久的师妹也会因为你丢脸而拒绝你的追求。” “我没师……” “那就师姐。” “……”老道突然沉默，似乎一语中的。 “无论你此前做了何种何多好事，都会因为被警察抓而毁于一旦。” 老道沉吟许久，眯起眼睛：“你真要保这只恶灵？” “嗯。” “你就不怕沾染因果？” “那是我的事。” “你可别后悔……” “不会。话说我们可以交换一下手机号，或者地址，飞鸽也行。” 一直单打独斗的陆离渴望知道更多信息，而这些流传成百上千年的佛家道家似乎是极好的选择。 “然后让你这小混蛋带警察抄我老巢吗，做梦！” 老道眼中陆离大大的狡猾，冷哼一声瞅向黑炭鬼，喝道：“怨灵，这次这小子护着你，本道长就算了，下次见你，必诛之！” 黑炭鬼气息涌动，针锋相对：“我……也一样。” “哼！” 老道收起电棍，看也不看地面碎成数片的桃木剑，拂袖离开。 脚步声渐渐远离，直至消失。 十几秒后，陆离朝门外喊道：“老先生，你躲在门后干嘛？” “可恶小子！气煞老夫！” 一声跳脚怒骂，脚步声远去，气息不见。 九十二.拐带恶灵 “你没事了。” 视线从门外收回，陆离后退几步，与黑炭鬼拉开距离。 尽管它收敛气息避开陆离，但那刺骨寒意依旧令陆离难以承受。 如此可看出陆离与恶灵之间的差距——陆离可以随意欺压鬼魂，但恶灵不行。 “为什么不让我……还手。”血丝合拢，但未收回。 黑炭鬼的阴冷气息仍在身边徘徊。 “他是好人，只是做事太想当然，可能年纪大了偏激。这点你也一样，包括偏激这点。你们互相残杀只会让那些真正杀人为乐的恶鬼高兴。” “我也是……么……” 黑炭鬼呢喃，气息渐渐平息。 陆离环视一圈，这里与上次相见没有丝毫不同。 “你怎么碰上那名道士的。”陆离问道。 没能攀上交情略微可惜，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起码说明这座城市有与陆离相仿的人。 迟早他会碰上其他人的。 “我在家里……涂……指甲油，他突然出现袭击我……因为我是鬼，他是道士。” 就如老道所言，晋级恶灵的鬼魂极端情绪化，黑炭鬼说话过程气息不断波动，瞳孔红盲闪烁。 在黑炭鬼泛红十指微一停顿，陆离陷入思索。 很显然老道是主动找上门，原因或许是黑炭鬼气息泄漏。 道门中人肯定有办法探知鬼怪气息。 尽管现在事情暂时结束，老道退走，但事情并未停歇。或许陆离前脚方走，老道就会偷偷摸摸找上来。 要把它带回侦探社吗…… 陆离若有所思。 无论对侦探社还是黑炭鬼似乎都是双赢，只是…… 侦探社阴气太盛了。 双关句。 两只女鬼，一名女助理，还有一个假人——女性躯体。 黑眸看向黑炭鬼，陆离开口：“你已经不能在这里逗留了。” “我没有……地方去。”闪烁的红瞳掠过一抹迷茫。 它，或者说她已经死了，死了半年，外表不复先前美丽傲人，又无亲朋好友。 除了这间出租房，黑炭鬼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还能去哪里。 它的气息再次因为情绪变化而波动，阴气弥漫而开。 感觉事态正在恶化，还在犹豫的陆离径直开口：“你可以去我那里。” 沈羽乔回家住，杨春雪无实体，自己更爱在老板椅或沙发入睡，那间卧室可以分配给黑炭鬼。 可能会出现两只鬼闹矛盾的负面情况，但好处就是，陆离将拥有两只……怨灵。 “同居……吗……？” 黑炭鬼气息波动更甚，但不是向恶劣转变。 “可以这么说，但没有你想的那种意思。”陆离纠正一句。 “现在同居……是不是……太快了些。”黑炭鬼显然并未听进陆离的解释。 “只是在一起生活，而非同居。”陆离不得不详细纠正。 “在……在一起生活……” 显然这句话的歧义更大，黑炭鬼气息波动间，双手纠缠一起，形态显现出几分扭捏。 陆离果断停止这一话题，转说起其他：“你能想办法收敛气息和血丝吗，我的助理是普通人，她未必能承受住，而且即便是我也会感到不适。” 只是恶灵释放出的气息就已经令陆离躯体冰凉僵硬，他必须考虑强化还魂鬼图鉴了。 “我……试试。” 黑炭鬼回答，尝试收敛自身气息。 它的尝试起效了，密集浮现的血丝渐渐变得稀少，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感知中，宛若黑暗丛林中的篝火变为了萤火虫。 虽然依旧发光，但亮度有限。 “这样……可以吗？” 黑炭鬼询问陆离。 它的阴气不再外泄，不过随着它情绪波动或是动手，那股充斥恶意阴冷的阴气会再次出现。 “谢谢，好多了。”陆离点头。“我们回去吧。” “嗯……” 黑炭鬼低下头，又忍不住抬起红瞳偷瞥陆离。 …… “杨春雪沈羽乔，这是孔南晴。孔南晴，这是杨春雪沈羽乔。” 坐入沙发，陆离为以茶几为楚河汉界的两只鬼一个人介绍彼此。 “所以你把我收进去没一会儿就拐了只女鬼回来？” 杨春雪叉腰质问陆离。 陆离面色依旧平静：“是的，不过我希望你的措辞能更规范一些。” “你……算了。”杨春雪泄气，反正侦探社是他的，而且黑炭鬼也算是熟人——虽然关系对立。 陆离看向黑炭鬼，询问道：“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看……电视剧……”黑炭鬼回答。 陆离偏头：“羽乔，把电视搬到卧室。” “了解！” 沈羽乔小跑开。 听闻黑炭鬼住入自己房间，杨春雪陡然瞪大眼睛，反对道：“我才不要和这只黑炭呆在一起！” 阴冷气息扩散，黑炭鬼红瞳闪烁，紧盯杨春雪。 陆离双腿叠起，平淡道：“面对现实是良好品质之一。你不能因为对面说实话而发怒，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陆离尝试对女人，还是只女鬼讲道理。 气息渐渐消散。 他成功了。 其中可能有孔南晴对陆离有好感的因素。 不一会儿沈羽乔探头出来，电视装好了。 陆离让黑炭鬼过去试试效果，客厅只剩它与杨春雪。 “我以为你会很生气。”陆离说道。 杨春雪比他想象中要平静，他以为两只鬼会彼此针对一次。 “还好吧，起码有个伴了，就是……我要是变成这样宁愿去投胎。”杨春雪流露几分怜惜，转问道：“对了，这家伙叫什么名字来着？叫人黑炭鬼不太好……” 她一向口嫌体正直。 “孔南晴。” “倒是蛮好听的……” “也很好看。” “嗯……？”杨春雪明眸渐渐眯起。“你这家伙不会……” 陆离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叮铃铃铃铃—— 此时此刻，书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一人一鬼的交谈。 卧室的沈羽乔同样听到电话声，探头出来道：“对了陆离离，你们没回来的时候电话也响了，不过对面一直不说话我就挂掉了。” 起身离开沙发，走回老板椅坐下。 陆离抓起响彻不停的电话，听筒放在耳边。 他一声不吭，而慌乱的呼救声从话筒里响起。 “救救我，救救我！它想替代我！” 九十三.编号3：镜中恶鬼 编号：oftum-3 形态：与委托人一致，目前只存在镜中 等级：（未确定） 生前：（无资料） 存在地点：任何可以反射景象的镜面里。 委托人：魏和平 委托费用：暂定 调查音频：无 当事人音频（已转换为文字） —————— 当事人首次接触音频： *惊慌的大喊大叫声* “救救我，救救我！它想要出来！想要替代我！” “谁？需要我替你报警吗？” “是鬼……鬼想抢走我的一切，它在学习我！” “你最好冷静一下，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魏和平，救我！快来救我！它要出来了！” “魏和平你好，如果需要帮助，我们需要你提供情况详情。大喊大叫解决不了事情。” “它就藏在暗处……我要躲起来……我要躲起来！” *杂乱脚步声* *杂音* *电话挂断* 音频结束。 —————— 当事人第二次接触音频： “我躲起来了……它应该看不到我了……” “魏和平？” “是我……我躲在了一个……一个柜子里，这里很黑，没有光和镜子，它看不到我。” “那么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我……我见到了……很恐怖的事。” “灵异事件？” “对！对……我碰到灵异事件了，但我不知道是不是鬼……” “能形容一下吗？比如它的样子。” “它……它是我，镜子里的我……” “你是指镜子里的自己做出和自己不同的举动？” “没错！就是这样！” “你最近压力是否过大，以及出现这种事后去看过心理医生了吗？” “我……” “如果在十几天前我可能会劝你现在去看心理医生，不过在经历一些事后……我将这件事暂定为灵异事件。如果你方便的话，麻烦将它最初出现和之后的情况毫无隐瞒的告诉我。” “好……你会帮我的对吧？” “是的。” *吞咽声* “它出现的时间是在七天前……我在上网，已经很晚了，可能凌晨两点……或者三点。我皮肤很爱出油所以去卫生间洗脸，洗手池墙上有个镜子，我在低头洗脸，然后我闭眼抹洗面奶的时候，余光好像看到了什么……” “我以为自己想多了，而且脸上都是泡沫没敢睁眼睛，就继续揉脸。但是闭上眼睛周围漆黑，我就感觉有东西藏在身边，身后好像……好像有脚步声，我就连忙用水揉眼睛看周围，什么都没有。” “然后我又看了看镜子，一切正常，我就赶紧离开卫生间了。刚出去我就意识到不对……因为那时候我的脸上已经干净了，但镜子里的我脸上还都是泡沫……我……我就退回到门口去看镜子。然后我看到我自己还站在镜子里，一动不动，但是那双眼睛在看着我，就是斜到眼眶边，死死盯着……” *急促的呼吸声*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脸能这么恐怖……” “我吓得跑回卧室，打开了所有灯，躲在床上。我以为会没事了，大概几十分钟电脑待机，屏幕突然变黑，里面出现我的身影……不不是我，是它，出现它的身影。” “我做什么……它就跟着我做什么……” “你是指就像一个普通的镜子倒影？” *惊恐大叫声* “不！不……不是……那肯定是它！因为我无论做什么它都慢半拍！我大喊大叫，过一会儿它也大喊大叫，我朝它扔枕头，它也朝我扔枕头……它在学习我……它在模仿我……它已经占据了我的影子，它想要占据我的身体！” “请保持冷静。” “好的……谢谢……你能帮帮我吗，我查到你是处理灵异事件的侦探……” “是的，如果那是只鬼或者其他灵异事件我会帮助你。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了解一些问题：你在撞鬼期间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 “没……没有，我一直在上班，休息也只是在家里，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这样么……它会出现在外面吗？还是只在你的家中。” “它一直在跟着我……” “听起来似乎是被你带回去的。现在距离你第一次发现它已经过去了六天，镜子中的那只鬼是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了……它一直在模仿我，一开始是笨手笨脚，我做什么动作它要迟钝很久才会跟着照做，然后它学的越来越像，越来越快……我把镜子砸碎了，碎片里的它还能模仿我的动作。我很害怕，就把所有能反光的镜子玻璃都罩起来了，而且拉上窗帘，晚上不开灯……” “没光它就看不到我了……” “我在家里躲过这几天。但是就在……就在昨天晚上，我父母给我打电话，屏幕里出现了它……它的动作已经开始和我一模一样……我挥拳它也挥拳，我眨眼它也眨眼，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你确定镜子里的是它而不是你自己吗？” *歇斯底里的喊声* “当然！是它！它已经完全占据了我的镜像！” “好的，我明白了。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你最好尽快赶到我们事务所来。” “你们不能过来吗！如果我出去那只鬼会看到我呢！” “我们当然可以过去，但看上去情况很紧急……你未必撑得到那时。” *短暂的沉默* “怎么这样……那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死……我还年轻呜呜呜……” “就像我先前说的，你离开家里尽快赶到我们侦探社。不过我想问个问题：它会在白天出来吗？” “不会……天黑之后它才会出现……” “很好，现在虽然不是晴天，但还是白天，你可以抓紧来我的侦探社。不过请抓紧，太阳很快就落山了。” *杂乱噪音* “我会过去的……我现在就过去！我这就去！” 音频结束。 —————— 分析：鬼魂动机不明，只会在反射委托人镜像的镜子中出现。取代只是委托人一厢情愿认为，信息不足无法确定能多内容，需要等到委托人登门后展开后续。 零.关于自己那点事+一个月后上架 众所周知，上本书因为某些原因被举报而被封，至今解封无望。 所以在没钱恰饭加一直不解封的情况下被迫停更，写了这本新书——虽然我上本书说了“我就是饿死也不太监”这种话，但这种被迫太监应该不算太监。 总而言之，本来还在构思的，即三本太监书后的第四本太……第四本书，也就是这本被迫提前登场。 本来想着是蹭蹭牧苏苏热度，干脆当牧苏苏传前传来写，然后又觉得这样虽然能拉拢一些人气但总感觉不太好，所以改成了新主角，当作丰富oftum体系世界观。 不过现在看来这么弄结果不太好，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灵异责编子良告诉我，目前成绩很差首订可能不超过一千——即不如上一本的意思。（不如牧苏苏传的七分之一，嗯就是这么惨） 话说回来，整整半年我一分钱没赚（卖惨），我饭都吃不上了（这是真的）。 总而言之，今天六月一日，一个月后的七月一日这本书上架。 求求你们惹，把自动订阅打开，多宣传一下，最好省吃俭用把钱打赏给我（？） 虽然这本书成绩很不好，很低，很差，很不乐观，很难看，很惨，很令人绝望……但万一死忠粉多，让我咸鱼翻身呢？ 起点订阅比例一般10：1，暗寻思怎么也不能比这个比例还大吧……到时候大家都来订阅好吗！秋梨膏！ 不过有一点可以保证，我变了，不再是那个太监王了。这本保证完本，成绩再差也写完，除非再次被屏蔽。 顺便，这也算更新没问题吧？（叉腰） 顺便，有人祝我六一儿童节快乐而给我打赏吗？（理直气壮） 顺便，牧苏苏传每个月我都申请一次，我是不会放弃的！（傲然） 九十四.暴风雨前夕 哒—— 啪—— 哗—— 三声轻响。 电话挂断，录音笔停下录音，翻动档案纸张。 “听起来总算有个正经灵异事件了。”书桌对面，双手托腮的杨春雪嘟囔道。 “我还以为你会怕。”陆离合拢档案，将编号3收入文件夹。 “我哪有哪么胆小！”杨春雪翻起白眼，突然觉得似乎被小瞧了，直起身嚷道：“还有，我起码也是被鬼弄死就立刻弄死鬼的狠茬好不好，不要小瞧我啊！” 陆离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需要……帮忙吗？” 沙哑声音响起，黑炭鬼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叮铃铃铃铃—— 电话陡然在此时躁动起来。 “如果有需要我会喊你的。” 陆离回答，重新接起电话。 陆离沉默中，另一边响起魏和平变调声线：“我出门了，侦探社有镜子吗？” “当然。” “把它们遮住！我不要看到镜子。” “请保持冷静，现在是白天，它们不会对你造成影响。如果会的话——你出门时就已经遇上麻烦了。” “……你说得对……对不起我太害怕了，我可以保持通话状态吗？如果出什么事我好……” “如果你手机电量和费用足够的话。” 陆离回答，下一刻，电话铃突然再次响起。 又是一通电话打入进来。 “不好意思，我这边有一通电话，需要接一下。” “可我……”魏和平想说什么，被陆离打断：“我给你手机号，你可以打过去。” “啊……好……” 将手机丢给杨春雪，陆离将话筒落回电话，数秒后再次拿起，放至耳边。 “……” 话筒另一边无一丝声音传出。 数秒，十几秒，半分钟，一直如此。 【向着无数个下一站，画出一条长长的直线——】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陆离偏头看去，杨春雪示意，迅速接通魏和平打来的电话并飘到客厅角落。 心神回到电话，另一面依旧死寂。 陆离微微皱眉，思索是否要优先开口或是挂掉电话。 哗——哗—— 忽然间，隐隐一些声音透过话筒，嘈杂响起。 失音的声响很难辨认，似乎是水声，又似乎是连成一片的掌声。 陆离下意识将听筒远离耳边——他当然经历过在电话里尖叫或是疯狂按门铃但门口无人的恶作剧。 前者他将对面号码记下让沈千联系人短信轰炸，后者陆离将门铃连接插座。 效果拔群。 陆离猜错了，并没有突如其来的噪音从听筒另一头传来，依旧是那阵嘈杂声响，但更加清晰了，似乎是水流声。 很湍急的水流声。 打电话的人在河边？或是播放水声视频？ 陆离突然冒出一道看似毫无关联的思绪。 那扇门就在地下管道，而如今地下管道被汹涌水流挤满。 “咦？” 就在此时，杨春雪忽然轻咦一声，举着手机飘回桌边，将屏幕展现给陆离：“有人给你发短信，内容有些奇怪……” 短信内容是三句重复的话语。 【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盯着这三行句子，仍响在耳边的水流声好似化作难以言状的恶意，引诱陆离做出回应。 哒—— 陆离暂时挂掉电话。 提示来的有些迟了，不过不晚，陆离还未说话。 “你用电话打给魏和平。”陆离吩咐杨春雪，又挂掉手机通讯，在手机上输入内容。 “你是谁？” 陆离在发送的最后一步迟疑顿住。 【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消息还存在于手机屏幕上，如果这段“不要回答”的短信……同样适用于这条消息呢？ 陆离删去编辑好的信息，转而拨通这一电话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 通讯被另一边拒绝。 数十秒后，新的短信出现。 【为了人身安全，我们拒接任何电话。甚至给你发短信也是在冒着很大风险。】 【我们】 陆离捕获关键词。 他们是一个组织吗？ 陆离这次不再犹豫，发送消息：“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我不要回答？” 【第一个问题我不能告诉你，第二个问题则是警告。】 短信很快发来，并且紧随其后发来第二条短信。 【当你听到它时，它就可以看到你了。当你看到它时，它就可以碰到你了。千万不要碰到它，当你碰到它，它就可以污染你了。】 这句话似曾相识。 且令人印象深刻。 刘镇的日记记述了这段文字，而它所形容的…… 是那扇门。 陆离回复：“你是指那道门？” 【……你知道的比我们想象的要多，不过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陆离回复：“不用担心，如果你指的是那扇门这点的话，它已经在这么做了。” 【它听到你了吗！？】 “听到指的什么？” 【从你那里得到任何反馈——一封回信，一句回答，一声对话，甚至是一次互动。你可以当成一个“确认”机制。它在确认你是你。】 “如果是这样，我想还没有。” 或许是错觉，但对面发来的信息透着松了口气的意味。 【还好……记住，千万不要让它听到你。如果它听到你……那么它就能看到你了。】 “然后？” 【它会无孔不入的找到你的，就像它尝试听到你那样。我想你已经见识到那种手段了。】 “是的，我想知我该怎么避免。它的方式毫无征兆。” 【这种感觉我没法说……总之当它试图寻找你时，如果你的感知足够敏锐，你会感觉到那种难以言状的恶意的，相信我，这种感觉很特殊……前提是你能感知到。如果不能，我要尽快和你断开联系了。】 “我需要藏起来吗？” 【没用，你还不懂吗？从你接触门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找到你了，它现在正在试图听到你。】 他们知道自己接触过门。 对面是“手”吗？ 陆离短暂沉默后回复：“我该怎么躲过去。” 这一次的等待格外久，五分钟后短信姗姗来迟。 【给你讲一个残酷的事实。被它留意的人终将会被它听到。而被它听到的人又终将会被它看到，无人幸免。】 “所以你跟我科普这些的意义是？” 【通知义务。】 九十五.门的恶意与镜中恶鬼 陆离想知道更多，但无论他发去多少消息另一边都不再回复。 打去电话，无法接通。 借用沈羽乔的手机再打过去，已经显示空号。 “手”隐藏了起来。 如果不去悲观的想“陆离被门盯上，宣判死缓”这件事的话，此刻发生的事并非全部是坏事。 起码陆离的猜测被证实了：的确有一股势力参与进刘镇事件中。 陆离接触刘镇与门时被“手”发现，在陆离调查至山脚村时，它们用某种玄学将陆离困在山脚村一天。 等陆离察觉到什么赶回唐河，地下通道已经因为降水而不可入内。 它们或许是避免无辜平民遭殃，或是避免陆离打扰到它们行动。而根据这些短信判断，可能两者可能皆有。 目前来看，“手”在试图帮助陆离躲避危险，尽管它们什么都不说，甚至不出现。 所以“手”不重要，重要的是“门”。 陆离已经见识到“门”的前三次手段，如果换做其他人或许早已经被听到了。 但哪怕谨慎如陆离，总有一天会在这种无孔不入的侵袭下中招。 “手”说过，它可能会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种形式。一通电话，一条信息，好友申请，陌生人的打招呼，路人的询问。 它就隐藏在其中。 想要躲避门的恶意，陆离必须提升直觉。恰好的是，陆离可以做到。 原本可有可无的直觉能力一下变得比温暖人心还要重要。 陆离重新在心底排序优先度。 提升直觉的优先度上升至最高，寻找“手”的信息其次，寻找道士的身份其三。 沈羽乔端茶送水可以，搜集信息这种事陆离需要额外找人来做。 他已经有了合适人选。 “沈千，有个活需要你做。” 陆离一通电话打给沈千。 “老板我在休假……” “不需要你跑回来，你认识一些人，只有你能联系上他们。我给你一个手机号，手机已经被注销了，你需要查到它最近在哪里激活，通信记录，通信地点，范围可以足够大，但一定要准确。” “只是这个？交给我好了。” “这或许会很危险，注意安全。” “噗，那有什么？我起码也是从鬼穴里——” “与那扇门有关。” “那个老板，我身体还没好可不可以再——” “不可以。” 陆离挂掉电话，手机放回桌上。 “出什么事了？”杨春雪不明所以问道。 “小问题。” 当然不是小问题，只是陆离不是很想解释——那真的很麻烦。 看向窗外，狂风下树枝哗啦拍打窗户，雨水蜿蜒从玻璃上流淌。 已经进入雨季，暴风雨要来了。 砰砰砰—— 突然响起的房门惊吓到杨春雪，她身子一颤，三道视线一同望向震动的房门。 沈羽乔走到门边，开门前回头看了一眼。不需要说，杨春雪已经隐藏气息，身形变淡。 她还飘在书桌旁，但普通人进入侦探社只会觉得房间阴冷，而看不到她。 沈羽乔拉开门，一道带着兜帽围巾，将面孔遮掩的严严实实的男人冲入房间。 他喘息着，似乎刚刚跑上楼，急切朝沈羽乔喊道：“你是陆离侦探吗！” “在这里。” 陆离抬手，手掌落下指向书桌对面的椅子。 “坐下吧，这里很安全，顺便把衣物拿下来。” 魏和平迟疑，慢慢吞吞解开围巾。 他的情绪很不稳定，风声鹤唳，就连身后沈羽乔的关门声都能吓得他一颤。 拿开围巾后，那张被折磨得写满疲倦的面庞证实了这点。 “我没感觉到有另一只鬼。” 飘在陆离身旁的杨春雪轻轻摇头。 “我也一样。”陆离黑眸默默打量魏和平。 鬼差册的感知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还没出现过探查不到阴气的情况。 魏和平一颤，布满血丝的眼珠盯来：“你在和谁……说话……” “鬼。”担心吓到魏和平，陆离又补充一句：“另外一只。” 杨春雪配合的显露身形。 陆离还是低估魏和平对鬼的恐惧了。他缩起肩膀，抖成筛糠，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快要崩溃般哭道：“拜托你，告诉我这不是鬼……是我的幻觉……” 一星期以来的折磨似乎让他十年怕井绳了。 而且陆离忘了一点，哪怕是普通大众……见到鬼也会害怕。 陆离沉默数秒，点头改口道：“是的，她不是鬼，是活人，侦探社员工。” “真……真的？可她为什么飘着……” “吊威亚听过吗，拍戏会常用到。她现在被钢丝挂在半空。” 魏和平江信江疑，颤颤巍巍偷瞥去一眼，瞬间死死闭上眼睛惨叫道：“她是透明的！” “这是全息投影，属于科技产品。” “不可能……不可能……” “真的。你仔细想想，鬼一般是不是披头散发白色长裙？没有鬼穿着粉色睡衣。” 杨春雪感觉陆离是在嘲笑自己，恶狠狠瞪过去。 “真的……？” 这种说法很显然说动魏和平，再次偷偷看去，似乎也觉得一个十八九岁，面容精致穿着粉红睡衣的少女不像是鬼，稍微松了口气。 杨春雪没理委托人，问向陆离：“要不要去问问黑……孔南晴，她可能感知到？” “可以试一下，沈羽乔你去叫她。” 沈羽乔应声，小跑进卧室推门进去，不一会儿和黑炭鬼出现在门口。 这就是为什么陆离坚持要在侦探社处理灵异事件的原因：这里是他的主场。 一只恶灵，一只接近恶灵，一只假人……无论编号3是敌是友，是恶作剧是想取而代之，都能让它有来无回。 “鬼啊！！！”魏和平吓得大叫，抱住脑袋缩成一团。 “她也是活人。比较爱美，身上涂的是深海火山灰藻泥。”已经习惯魏和平吓破胆的陆离说道。 “我闻到了烧焦味！” “火山灰藻泥，有烧焦味很正常。”陆离一一解释。“现在是白天，你撞鬼也只是偶然现象，这个世界没那么多鬼的，甚至可能撞鬼也只是你的臆想。” “最好……最好是这样……” 为了躲避一只鬼而跑到侦探社，现在身边则有两只鬼的魏和平微松口气。 九十六.登场猛如虎 暂时帮助魏和平克服了内心的恐惧——起码他现在没有最初那么草木皆兵了。 不过形势依旧严峻。 黑炭鬼孔南晴同样没感知到阴气。这说明那只鬼没跟着魏和平，或者那根本就不是一只鬼。 可能是灵，也可能单纯是魏和平的臆想。 魏和平希望是后者，那样他心理能好受些。陆离希望是前者，如果是癔症，就说明魏和平的症状十分严重了。 他可以捉鬼，但不能治病。 “我们探查过了，你身上并没有阴气。”陆离将实情告知魏和平。“这说明你身上没有鬼，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你现在没照镜子，它没出现我们感知不到。” “有没有可能是你们看不……” “不存在这种假设。” 魏和平瘫坐，六神无主喃喃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现在有三种选择，在这里照镜子让我们确定是否有鬼、出门选择看心理医生以及找其他驱魔人道士和尚。” 魏和平一个激灵，随后陷入两难。 内心挣扎中他看到墙上所挂的两面锦旗，犹豫半晌后下定决心咬牙道：“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是的。” 一个鬼差，一只恶灵，一只半步恶灵。如果这种阵容都无法对付镜中恶鬼……目标死亡就不需要保护了。 陆离抬头，不需要说沈羽乔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跑去卧室拿镜子。 天已经完全黑了，镜中恶鬼应该可以外出活动。 不多时镜子取来，沈羽乔将巴掌大的梳妆镜镜面朝下，递给魏和平。 他颤抖着接过，迟疑着抬头：“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或许你可以回家私下照。”陆离平静说道：“你不需要害怕，鬼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它们都是人死后变的，你没有理由怕它们。” “我知道……可我过不去心里这个坎……”魏和平挤出哭一样的难看笑容。 不亲身经历一些事，很难让固守观念作祟的普通人相信鬼并不可怕。 如果陆离最初遇到的，不是那些妖艳贱货而是正统鬼怪，恐怕他对鬼的态度与魏和平差不了太多。 “那我、我……开始了……一定要保护……保护好我……” 魏和平用和语气一样颤抖的双手，缓缓将梳妆镜翻到正面。 他的面孔倒映在镜子中，他瞬间死死闭起眼睛，不肯睁开。 周围三道视线同时落在镜子上。 一人二鬼同一时间感觉到了阴气……从镜子里出现的阴气。 不是臆想，镜中恶鬼的确存在。 陆离与杨春雪交换一番眼神。 镜子里的确有一只鬼，实力只是鬼魂，可以打。 “现在动手吗？”杨春雪将气息控制到最小，小声问道。 她害怕吓跑这只图鉴兼狗粮。 “还不是时候。”陆离回答。 如果像魏和平形容的那样，镜中恶鬼试图取而代之，它一定会想办法从镜子里出现。 “它来了！它出现了！” 偷看的魏和平大叫，手上不稳镜面乱晃。 “我们看到了，保持平稳，我们会在它试图出来时抓住它的。”陆离回答，挑开刀套，但没有拔出厨刀。 他不确定厨刀的气息是否会惊扰到镜中恶鬼。 三道目光注视着平平无奇的镜面，如果不是愈来愈清晰的阴气，没人会知道镜中的倒影是一只鬼。 若有似无的阴气从镜子里渗出，弥漫开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魏和平低声念叨，手抖动的更加剧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某一刻，镜子内外的景象彻底重合—— 倏然，镜子内的景象固定，不再随着手抖而晃动。 魏和平的脸庞清晰出现在镜中，嘴角掀起渗人的笑容——而现实的魏和平闭着眼睛，脸吓得惨白。 恶鬼出现。 镜中恶鬼似乎并未发现其他人，两人两鬼的旁观中，它渐渐接近镜子，那张诡异的面孔向镜面贴来，然后—— 它的脸被只有巴掌大的梳妆镜卡住。 “……” “……？” “……我就知道。” 陆离一脸平静，黑炭鬼流露迷茫。杨春雪捂脸叹气。 镜中恶鬼很快意识到这样行不通。它的面孔远离镜面，转而一条半透明的手掌伸向镜子。 镜面泛起水面一样的波痕，一只惨白的透明手掌从镜子里伸出，抓向闭着眼睛，低声念叨的魏和平。 却在此时，旁边伸出一双手，抓住镜中恶鬼的手臂撕扯。 撕拉—— 镜中伸出的手臂被杨春雪整条撕下，渐渐消散于空中。 杨春雪出手的瞬间，陆离拔刀，厨刀化为残影刺向梳妆镜。刀尖抵在镜面的瞬间，一道尖锐惨叫从镜中传出。 魏和平吓得睁开眼丢掉镜子，被陆离接住，握着厨刀的手掌用力。 大片血色气泡从镜面浮现蒸发，数秒后陆离掌心一热，新图鉴出现。 梳妆镜里恢复了平静。 “怎么样？”杨春雪问他。 “解决了。”陆离收起厨刀。 “又是条咸鱼，散了吧，唉……”杨春雪叹着气飘开，孔南晴不明所以跟着离开。 魏和平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刚刚看到的一幕：“那是……那只鬼？它被你们解决了？！” “嗯，现在谈谈委托费的问题吧。” 委托费一万元，杨春雪分得10%，孔南晴分得5%。 鬼当然也需要钱购买生活所需。比如游戏皮肤，比如视频会员。 三只图鉴入手，如果没有那扇门带来的阴霾，这件事本值得庆祝。 但现在，陆离不得不将这三只图鉴预留给直觉，而不是强化杨春雪。 杨春雪表示没关系，正好她也很想巩固下实力——玄幻小说里一般提升实力太快会导致根基不稳。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我会向亲戚朋友推荐你的！”魏和平伸手想要握掌。 陆离垂眸看向那只手掌，没有动作。 魏和平干笑一声，讪讪收回手，神情恭敬不减的被沈羽乔送出门。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杨春雪抱胸冷哼。 陆离忽然开口：“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走路第一步迈右腿，口袋一般在左胸，握手惯例伸右手。” 杨春雪歪头想了想，奇怪道：“怎么了？” 陆离抬眸，看向杨春雪，平静开口。 “委托人走路第一步迈出了左腿，他的格子衬衫口袋在右胸，握手时他伸出的是左手。” 九十七.平静的一天夜晚 杨春雪呆立当场。 她几乎不受控制顺着陆离的话语向下推断。 原本在左的变成右，原本在右的变成左，魏和平的一切倒置过来，如同镜像。 继续深思，杨春雪就发现一点令人感到恐怖的事实：镜像通常会在照镜子时会出现，抬起左手，而镜子中抬起的是右手。魏和平完全倒置是否说明……现在的他就是那只镜面恶鬼？ 他们的确解决了一只镜子里的鬼魂，但谁又确定那只鬼魂是真的镜中恶鬼，而不是魏和平的鬼魂？是否会有一种可能，魏和平在赶来的路上照到镜子，被镜中恶鬼替换，而他自己变成了镜子里的鬼魂。 然后那只占据了魏和平身体的恶鬼继续魏和平先前的举动，来到侦探社，让自己等人帮忙解决镜中的鬼魂……魏和平的鬼魂。 杨春雪被自己的推测吓得毛骨悚然。 也就是说……他们解决的那只鬼其实是魏—— “我骗你的。”陆离在编号3档案末尾写上结语，默默收起档案，头也不抬说。 “……什么？”杨春雪脸上写满懵懂，呆愣愣的重复一句：“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刚刚说的都是在骗你。” 杨春雪愣了好久，那张脸颊渐渐浮现出羞恼。 发作之前，陆离淡淡看向她：“你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杨春雪发泄般嚷道。 “在不清楚事情真相前，不要出手，或者不要把事情做绝。”陆离神情平静，仿佛一直如此。 窗外呜呜风雨声。 “刚才是骗你，但如果这种事真的可能发呢？你急忙动手可能导致一个无辜鬼魂死去。” 杨春雪哑口无言。 陆离转向黑炭鬼：“孔南晴，如果是你你怎么做。” “一只……是占据人身的鬼，一只……是变成鬼身的人，把他们一起……干掉，事情解决。” 烧坏脑子的黑炭鬼回答的与陆离说的完全不是一个话题。 陆离收回视线，继续话语：“大部分鬼都可以交流，所以比起动手，我更希望靠言语解决问题。” “这么说我可能害死了一个可能是好鬼的鬼？”杨春雪愣愣回答。 “不算，它是被我超度的，算是好结果。”陆离解释一句。 杨春雪突然抬起头，眸子眯起：“你那种方式怎么看都像魂飞魄散好吗？隔壁的小鬼都吓哭了。” 陆离默默回答：“只是是看起来像魂飞魄散的超度手段而已。” 委托解决，侦探社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或是说不平静。 作为一室一厅布局的侦探社而言，塞下五道人形生物实在有些拥挤。 哪怕沈羽乔于不久后回家，而假人站在门口并不会到处乱动。 此时，黑炭鬼孔南晴坐在卧室的椅子里，面朝电视。笔仙杨春雪贴近电脑显示器，飞快晃动鼠标。 或许是适合考虑更换新办公地点了，不过在此之前，陆离需要缓解门带来的隐患。 [镜子鬼] 鬼 图鉴画像是一面衣冠镜，墨笔勾勒出两道身形，皆与魏和平样貌相仿。站于镜前镜后。一人在哭，一人在笑。 三只新图鉴到手。强化之前，陆离需要测试图鉴，以避免有用的图鉴被他当作素材给强化。 车祸鬼图鉴的能力是幻觉，与病死鬼重合，不过比后者稍强一些，可以拿去强化。 无头鬼图鉴的能力是最普遍的能力：念力，与游魂重合，同样可以拿去强化。 镜子鬼图鉴的能力是控镜，即可以让镜子里的景象发生变化，用处不大与病死鬼部分重合，同样可以拿去强化。 确定三只新图鉴能力，陆离不再迟疑，将它们强化在笔仙图鉴上。 杨春雪凝神盯向屏幕，看电视的黑炭鬼有所察觉，往卧室外看去一眼。 强化过程古井无波，即无阴气弥漫，又无彻骨寒意，一切转瞬间完成。 当陆离装备上被强化至五六成的笔仙图鉴时，才感受到比曾经更加冰冷的阴寒在心中蔓延全身。他又装备上温暖人心，缓解这股寒冷。 心神从图鉴移开，陆离微微呼出一口微凉浊气。 希望这能起效。 晚上九点，挨家挨户已经亮起了灯光。 侦探社亮着一盏夜灯。 卧室里的两只鬼挤在一起，凑在显示器的荧光前看电视剧。 某一时刻，杨春雪的耳朵动了动，偏头望向客厅。 陆离接起了响个不停的手机。 “老板，查到了手机号码，可以确定地点在平陵市。”沈千的声音从另一边传出。 “还有其他信息吗？” “呃……没了。号码注销的太快，我这边查到的信息是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开通，到三点五十一分就注销了。好像在防什么似得，老板你那边遇到麻烦了？” “你再帮我查一件事，帮我查平陵市哪家道观是这种道袍。” 陆离没有回答，简单叙述一番黑炭鬼家遇到的老道穿着。 “小问题，快的话明天早上就有消息了。” “可以。” 挂掉电话，陆离脱去大衣，披在椅背上。 他从桌下拿出一双拖鞋换上，拉开抽屉，取出一袋奶粉。 他起身走到茶几边，拿起热水壶，将袖子挽到手肘，走入厨房。 水声持续一段时间后停歇，陆离拿着热水壶回到客厅，烧水。 十几分钟后，陆离拿起烧开的热水壶，倒入早已准备好的杯子中。 清澈滚烫的热水流入杯中，蒸汽上涌，奶粉化开，奶香顺着雾气飘散空气中。 趁着牛奶尚未温热之时，陆离简单在客厅开始体操锻炼，花费五分钟时间活动身体。 五分钟后，身体微微散发热意的陆离结束锻炼，走入浴室冲凉。 不多时水声响起，不多时水声消失。片刻后陆离出来，依旧是那一身正装。只有微微湿漉的黑发证明他刚刚洗了澡。 牛奶已经不再滚烫，他拿起杯子一饮而尽，走去厨房洗干净杯子，放回原位。 从厨房出来，完成全部事宜的陆离回到他的老板椅前，倚进其中。 像每天一样，陆离很快进入睡梦。 一夜无话。 九十八.不那么正经的道观 翌日，清晨。 窗前的树枝已经不剩多少绿叶。阴沉密布的阴云仿若天还未亮。 人总是会在阴雨天多睡一会儿。 昏暗的侦探社让人很难分辨此时的时间，生物钟则对一个作息不规律的人毫无用处。 朦朦胧胧间，一股被注视感从心底浮现。 直觉能力起效了。 桌上趴着的身影微微一动，抬起头颅。 闭上的双眼睁开，一双黑眸由涣散至凝聚，陡然撞进一片由黑与红组成的奇妙世界。 黑色幽深，红色火红。 “为什么……不睡床。”孔南晴弯着腰，近在咫尺注视陆离棱角分明的脸庞。 二者鼻子近乎触碰，一股刺鼻烧焦味扑面而来。 她话音落下，脑袋微微前仰。 陆离坐起，恰好避过。黑眸微眯着落向书桌对面的卧室。 杨春雪不在，算算时间，现在她应该回鬼差册充电去了。 “床太安逸了。”陆离回答，勉强算做一个解释。 孔南晴随陆离抬头而直起身躯，红芒瞳孔死死盯着他，沙哑开口：“饿了吗？” “还好，刚睡醒一般不会饿。”陆离倚进靠椅，语气略微懒散。 孔南晴偏过头不敢看他，瞳孔红芒闪烁，语气迟疑：“那你是要先吃饭……还是先吃我……” 陆离抬眸，静静注视孔南晴数秒。 “吃饭。” 他尽量不让自己想外焦里嫩这一词汇。 “好，我去做。” 孔南晴点点头，转身走向厨房。 陆离差不多从睡醒后的迷离脱离，起身挽袖，走向卫生间。 途径假人他微微停顿，而后走开。 陆离最初以为把假人带回来，它会趁着夜晚休息而打扫卫生或是准备早饭，毕竟在西山高中时它表现的很活跃。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这只假人自从来到侦探社就几乎没有离开过门边，忠实充当衣架这一角色——会把落在身上的衣服全部丢掉的衣架。 陆离走入卫生间，不多时洗漱声传出。 几分钟后，洗漱完毕的陆离走出，径直绕进隔壁厨房。 数分钟过去，里面半分动静也没响起。 灶台火光明亮，孔南晴立在灶台前，焦黑身体更加幽深。 孔南晴的瞳孔随着火光闪烁，气息变得波动。 火焰让她想起了什么，比如痛苦和怨恨。 “我来吧。”走到一旁，陆离从孔南晴手里拿过围裙系上，熟练的座锅倒油打鸡蛋。 孔南晴立在一旁默默注视，那双红眸时而落在陆离打单的修长手指，时而落在陆离坚毅的侧颜。 带着围裙的男人，这一幕令她莫名感到温馨。 孔南晴下意识的抬起焦黑双臂，伸向陆离腰间，想要从后面抱住陆离—— 噔噔咚—— 房门被敲响。 “你去开下门，如果是沈羽乔就让她下楼买早饭，你吃的话就让她多带一份。” 搅动鸡蛋的陆离头也不抬说道。 “南晴姐好，春雪姐没在……啊好，我这就去买。” 隐隐交谈声从客厅传来，而后是离开的脚步声。 一碗搅好的鸡蛋放到旁边，熄火，解开围裙。陆离抬头，看到门边的孔南晴奇怪望来：“不做……了吗？” “有不用动手的免费早饭，为什么还要自己做？” 陆离理所当然的平静说道，走回客厅坐下。 听不太懂的孔南晴跟着陆离坐如沙发。 她偷偷瞅向身旁陆离，焦黑手掌一点点探向陆离的手。 吱呀—— 半掩的房门突然被推开，孔南晴迅速缩回手掌。 “陆离离，早饭我带来了。” 沈羽乔圆框眼镜后的眼睛眯起，举起塑料袋晃了晃。 沉默进食中，沈羽乔捧着一杯豆浆，吸管叼在嘴里含糊说道：“陆离离，今天我们要做什么。” “等你表哥的电话。” 【向着无数个下一站，画出一条长长的直线——】 手机铃恰逢此时响起，陆离接通。 “老板找到了！你说的道袍就是平陵本地道观，在虎头山乾清观。我昨天晚上想起来了不过太晚就没说……” “嗯。” “啊好冷淡……人家辛辛苦苦——” “还有其他情况吗。” “……老板你嫌我烦了吗，咳咳不闹了，正事的确还没说完，不过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这个道观啊，它有问题……” 陆离动作一顿：“闹鬼么。” “那倒没有，哪只鬼那么丧心病狂敢在三清面前晃悠。就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老板你形容，我前阵子去过这里的。” “那就说你的见闻。” “好的，前阵子我去调查道观，跑去虎头山。来到山脚下抬头望了一眼，啊，好美的景色啊。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淡淡的清风拂过交织着青苔的石板，拂去上层岁月堆积成的尘埃，显出在岁月风吹下的条条沟壑，一节又一节的台阶浑然天成，通向远方的天际。” “你不需要形容的这么详细。”陆离打断沈千的长篇大论。 “诶……但我觉得有必要描述的细致一些。” “我不关心你的登山历程与心里描述。如果你非要形容，请在进入道观后开始。” “行……行吧，我以为我文采能让你如痴如醉呢……掠过不可描述的登上过程，我终于站在道观门前。我当时就抱怨了一声……” …… “真他娘难走。” 沈千望着前方建在绿荫中的古道观，微微喘息着。 “乾清观永乐年间建成的，那时的道士只想找个人迹罕至高处不胜寒的地方，就挑中这虎头山了。我们这些后辈没办法，只能跟着一起受苦了。” 一旁解释声传来。 以为在跟自己说话的沈千望去，看到一名灰色道袍的中年道士陪伴一名微胖游客身边。 微胖游客流露苦笑，神情恭敬的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不瞒道长，我最近一直在走霉运，感觉很苦恼想来乾清观求个签，看看运势……” …… “你知道我听到那个道士跟游客说什么吗？这种事我记得清清楚楚，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道士就对想要求签的游客说：‘签你可以求，但最好不要迷信。如果你真的一直走霉运，比起求签我更建议你好好审视下自己和周围环境，并且尝试改善。’”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九十九.踢馆 “道士说的没有问题。” 陆离不觉得哪里有错，抽签本就是迷信。 同理还有星座决定性格，转发获得好运这种说法。 “老板你清醒一点啊，他可是道士！一名道士跟来求签的信徒说‘不要迷信’，这是想把三清气得显灵吗！” 沈千恨铁不成钢的咬牙说道。 “然后呢？” “然后我比上来时更快的下山去了。不过走到半路，我听到箫声随风飘来。曲子优美动听，我以为遇到高人或者道士了，就循声而至，看到一个黑胡子老道坐在岩石上吹箫，我是说演奏乐器那种。” “继续。” “我默默听他唱完，以为自己这是碰到得道高人了，就问老道吹的是什么古乐，真好听。老道就用那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瞅了我一眼，说吹的是……是老鼠爱大米。”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然后呢？” “然后就没了，我直接下山，也没继续调查。讲道理啊。一个道士能和你讲科学的道观，一个道士坐在石头上吹老鼠爱大米之上的道观，说是玄学会所我一点都不信。” 然而就是这座讲科学的道观里，里面有一名老道会捉鬼。 “知道了，地址给我。” 安静听完地址，陆离挂掉电话。 “虎头山我认识路！” “要去虎头山……约会吗？” 坐得不算远的一人一鬼听到电话里的大致内容。 “你留在侦探社，跟过去可能会被当作踢馆。”陆离先回复孔南晴，而后看向沈羽乔：“稍后出发。” …… 风势不减，雨暂时停了，天依旧阴沉着。 昨夜整晚的肆虐后，街道一片狼藉，落叶树枝散落一地。 乾清观位于平陵市内，是座小观。坐落于的虎头山也不过是片高不过百米的丘陵。 平陵市地势缓和，最高的西山也才三百多米，金华寺便坐落其上。 虎头山脚下，绿意葱葱中一排石阶向上延伸，偶尔可见两三名道士手持扫帚，站在石阶上清扫落叶。 零散几名游客分布石阶各处，向上攀登。 老式夏利拐入山脚下的停车场，车辆停稳，陆离与沈羽乔从中迈出。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清凉空气混合草木泥土方向，沈羽乔深深吸了口气，向上托了托背包。 “能爬上去吗？”陆离偏头问她。 “问题不大。”沈羽乔推了推眼镜。 迈上第一层石阶，湿润台阶摩擦力很大，不需要担心滑到。二人沿着石阶一路向上，走过百层台阶，立在乾清观山门前。 越过楼门，白瓦青墙的乾清观道观跃入眼帘。 捧着扫帚的道士扫完地，正涌入道观。 “陆离离，我们要朝里面喊话吗？” 尚未弄懂为什么要来乾清观的沈羽乔问道。 “装作游客，跟着我。” 回复一句，陆离走入道观。 屋檐连绵，茂盛绿枝越过矮墙。 途径大殿前的空地，几名年轻道士或盘腿打坐，或脚迈七星步练功，或是扫落叶，理也不理这些游客。功德箱放在不起眼的一角，无人看管。 大殿里游客寥寥，一对母子跪在三清像前，几名游客排在角落的小桌子前，等待抽签。 迈过门槛，陆离默默凝视可能存在的三清神像数秒，转向角落的小桌子前排队。 两名结伴的游客排在前面，皆是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 桌子后的道士正苦口婆心劝道：“现在已经21世纪了，科技与人类息息相关，人们如今的一切都是科学带来的，老人家您少迷信，多相信科学。” 就像沈千说的，观从里到外透着清静无为四字。 “嘘，这个不能拿……” 道士还在劝阻老夫妇时，身后传来一道压低的说话声。 跪在蒲团上的女人拉住贪玩偷吃供桌上水果的低声，低声训斥。 正逢一名中年道士迈入大殿，径直走向这对母子。 陆离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幕。 女人发现老道走来，拉住淘气的儿子神情尴尬：“不好意思啊道长，孩子太淘……” 道人一言不发走向神像后的偏室，不一会儿捧着盛满水果的盘子走出。 他先填补上供桌空缺，又挑了只桃子递给小男孩，友善说道：“这个是贡果，给神仙吃的。” “快谢谢道长。”女人轻拽了拽小男孩衣袖。 小男孩晃动几下，伸出双手捧住桃子，懵懂问道：“神仙不会生气吧……” 道人摆手：“要是神仙被吃个水果就生气，我们还拜他作甚。两位继续，我还有事要忙。” 说罢他转身走出大殿，离开前朝目睹这一切的陆离友善一笑。 无声收回视线，陆离安静等待老夫妇解决问题。 几分钟后，解决困惑顺便求得一张护身符的老夫妇相互搀扶着离开。 轮到陆离。 “施主是求签还是解惑？”道士长舒口气，笑着问道。 “找一个人。” 陆离形容一番老道的体形举止。 道士的脸色则渐渐变得难看。 “你是说鲁师叔？请稍等一下……”年轻道士从小桌子后走出，拎着道袍一角快步跑向门外，跳过门槛跑出去大嚷。 “师兄！师兄！不好了，鲁师叔又在外面惹祸了！” 看来没找错地方。 等待不多时，道士跟着一名黑须道士进来。 “就是这位施主，人家找上门来了！”年轻道士嚷道。 他神情严肃，走到陆离身前先是拱手行礼：“这位施主，贫道是此间管事，姓刘，不知道您找我鲁师叔所为何事？” “一些私事，我想向他请教一些问题。” 两名道士对视一眼，见不是麻烦上门，长舒口气。 刘管事微笑颔首：“当然可以，威师侄，你带两位施主去鲁师叔那里。” “好的。” 年轻道士应下，领着陆离二人绕到大殿后，一片瓦房中。 古式厢房前，年轻道士回头提醒：“如果我这位师叔说了什么……千万不要当真的听。” 吱呀—— 房门推开，一名白胡子老道侧躺床榻，左手拎着鸡腿大快朵颐。 他望向门口，见到陆离一怔，转瞬间认出他。 “是你……你莫非要赶尽杀绝？我本不欲杀生，是你等逼我的……” 老道心中发狠，倏然跳上矮桌，满手油脂挥舞鸡腿，语气坚决。 “来吧！让老道见识见识你的本事！”7 一百.平陵市玄学文化友好交流会 “不好意思啊，我家师叔脑袋有疾，疯掉了，施主别跟他一般见识。”年轻道士一脸羞耻的跑到床榻边，拽着老道的衣袍将他拉下来：“师叔，这个是专程来找您的，态度好点，别给咱乾清观抹黑。” “我不！我今天就要斩妖除魔，为民除害！”老道高举鸡腿，丝毫不动摇的紧盯着陆离。 年轻道士哄道：“好好好~等一会儿午饭做好了，师叔您吃完再斩妖除魔。” 老道扭头看去，喷着口水：“你好烦啊，没看见我正在吃吗？” 年轻道士堆笑，一点也不生气：“一个熟食鸡腿哪够您老人家吃，今天食堂做土豆炖牛肉。” “那……那行吧，看在炖牛肉的份上。” 老道犹豫半晌，半推半就坐回床榻上。 年轻道士倒退回门边，轻声道：“施主，有什么事你和鲁师叔说就好了，我还有事要去忙，先离开了。” “嗯。” 目送年轻道士退出房间转身走远，陆离收回视线。 床榻上的老道倚着榻上矮桌，将鸡腿丢到盘子里，随意在身上擦拭油腻手掌，轻哼一声道：“小子，你费了那么大劲找我，有什么事？” “并没费多大力气。”陆离回答。 老道顿时火气上涌，调换坐姿喝道：“谁跟你说费没费劲了，我问你有什么事！” “有一些问题希望你能解惑。” 老道偏头，冷哼一声：“我不管！” “……你师姐知道你暗恋她的事吗？”陆离微微沉默后开口。 老道倏然盯去，眯起略微浑浊的双眼：“你威胁我？” “是的。” 老道哼哼两声，被捉住了把柄无可奈何：“你先问，我看心情回答。” 陆离点头，将早准备好的疑问说出：“我入行时间不到半个月。之前一直是单打独斗，你是我遇到的第二个捉鬼的人。除了你我，这种人还有很多吗。” “见到我之后你心里应该有答案了吧？”老道反问。 “嗯，现在确定了。”陆离点头。 一名道士能捉鬼，意味有更多的道士可以捉鬼。而道士能捉鬼，司职相同的和尚也必然可以。 沈羽乔推了推眼镜，没有听懂二人的打机锋。 “问题二，你告诉我黑炭鬼迟早会厉鬼复苏，依据是什么？” 老道嗤笑一声，但还是回答了问题。他指了指自己太阳穴，又指了指头顶：“依据是我的经验，还有祖辈传下来的教训。” 陆离微微皱眉：“请说的详细一些。” “别看它现在很清醒，与活人无异，等过不久你就会发现她三魂七魄渐渐丢失，失去意识啦。魂魄这种东西是必须要依附**的，有**的魂魄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长久不了。” 老道打量陆离一番，语气一转劝道：“瞧你的样子应该也抓了两三只鬼，还都是刚死没多久怨气不大的那种。你不了解这一行规矩我可以理解，估计是教你的人不靠谱没教你更多。鬼本身与人对立。人为阳，鬼为阴。如果鬼怪真的和善无害……为何我们要成百上千年针对它们？” 陆离的沉默让老道以为劝说有效，他继续说道：“即便它们嘛也不做只呆在你身边，它们的阴气也会影响到你。劝你一句话，赶紧想办法把你保下的那块儿黑炭超度掉，一死就是恶灵的鬼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陆离想到了沈静静。 如果不是自己开导，她或许不会有选择的去报复罪魁祸首。而是很大几率会无规则杀人，直到被闻讯赶来的道士和尚们解决。 “它或许不会。”陆离回答。身为鬼差的他有这份底气。 “上一个也是这么说的。” “哪个？” “和鬼一起生活的人。” “结果呢？” “那只鬼意识混乱开始乱杀人，顺便也把他杀了。”老道啧啧几声，顺势侧躺下来，翘起一只脚晃动：“你要想让自己和身边人活命就尽快送那只恶灵去投胎，这也是为它好。”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陆离避而不谈，黑眸安静注视着老道，缓缓开口。 “你知道门吗？” 这就是他寻找道士的另一个原因。 在山脚村时，布置幻象让陆离等人滞留的是玄门手段。老道作为玄门之人，或多或少会知道一些nèi mu。 老道流露茫然，挠了挠后脑：“什么门？” “一扇插着钥匙的门。” 老道脑袋摇成拨浪鼓：“没听过，没兴趣。” “那扇门在找我。” 陆离自顾自道：“它找了我三次，可能更多。我晚上入睡时，时常听到耳边响起的窃窃私语，它们对我说——” “住口！”老道陡然爆喝，打断陆离话语。 他指向陆离，干枯手掌抖个不停。 “你这小子就是灾星，我定是昨日出门没看黄历！” 陆离神情平静：“我还知道更多，你想听吗？” “本来只以为你是个野路子，没想到……”老道深深凝视陆离一眼，如同看将死之人。半晌后幽幽叹息一声。 “你真想知道？” 陆离回答：“如果连门是什么都不知道，谈何躲避。” 老道坐直身形，缓缓道来：“这种事我不清楚，先别急——我知道有一群人，他们专门和门打交道……半个月后，半个月后本地门派会布施道场，到时候你有机会在那里接触到他们。不过现在道场改叫平陵市玄学文化友好交流会了。” “他们很少出现，这是你的唯一机会。” 机会或许还有很多，但陆离可能撑不到那时。 陆离思索。 在这时，一道声音身后响起。 “师叔，你又在乱骗游客了。” 年轻道士迈过门槛抱怨一声，转过头对陆离二人道：“两位施主，一会儿要下雨了，趁现在最好下山避雨。” “好。”陆离点点头，告别后离去。 外面已经下起丝丝细雨。途径空地，路过功德箱时，陆离取出随身携带的几百块钱，未数有多少，全部放入功德箱。 依旧从始至终没有道士理陆离，他们练功的练功，打坐的打坐。 仿佛一直如此，日日皆然。 一百零一.伞下少女 “你们怎么都不起qiāng啊？” 杨春雪对屏幕里的队友大声抱怨。 她似乎有了一群固定队伍玩家，每天下午都会一起游戏。不过他们永远也不知道和他们玩游戏的队友是什么存在—— 缩在被子里的孔南晴则在看着电视剧，身边准备一盒纸巾。它当然哭不出来，这些是生前的习惯。 两鬼各顾各的，其乐融融。 陆离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后，好像在思考什么。 老道说的鬼魂会随时间推移失去意识或许是真的，早在山脚村村坟时那群鬼就证实了这点。 陆离不是很担心，有鬼差册，杨春雪没理由能伤害到他。孔南晴虽然是自由的，但哪怕她失去意识恶鬼复苏，陆离也有与之匹敌的实力对抗。 他所担心的是，杨春雪会渐渐失去意识。 她如今已经表现的相当情绪化。 望向卧室的视线收回，陆离暂时没有解决这种事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杨春雪自己争气。 离玄学文化友好交流会还有半个月时间，这段时间里陆离打算能不出门便不出门，躲避无处不在的门的寻找。 或许作用不大，但总归有些效果。 不过有一句话叫做：计划的唯一作用就是用来打破的。 临近下午，孔南晴走到客厅和陆离交谈，想要回她的租房里取一些东西。 房间虽然烧毁严重，不过有一些相对完好的东西被死后的孔南晴保存了起来，作为念想。 陆离想到一点。或许足够多的回忆能帮鬼保持清醒？ 如果是这样，他有必要去一趟。 “孔南晴你留下。有道士在找你，以防万一不要到处走动。” 嘱咐一句，陆离让沈羽乔看侦探社，自己肚子出门。 “我懒得动惹，回鬼差册等你回来，你搞快点。”输了游戏无精打采的杨春雪嘟囔一声，钻入鬼差册。 陆离一人驱车，临近紫月苑大门，一道拉起警戒线阻拦了他的去路。 熟悉的红蓝光芒雨幕中闪烁，十几道撑伞身影围在警戒线前，低声交谈。 哗哗雨声中，隐隐说话声顺着敞开的车窗传入车内。 似乎是有居民在垃圾桶边发现了一具只剩下半身的尸体。 尸体断口遍布齿痕，如同被野兽吞食一般。但没有找到上半身，也很可能找不到上半身了。 陆离间在车里静静望向雨幕下忙碌的警员，没有熟悉面孔，他便消去上前询问的念头。 思索时，周遭光线忽然暗下，一道身影立在车窗前，撑着一柄粉红色的宽大雨伞。 “先生，需要雨伞吗？”清脆声音如玉珠落银盘，问向陆离。 粉红雨伞压得很低，遮挡大半面孔，仅有一小节雪白下巴与鲜艳红唇显露。一身白色罗裙，古装扮相。 陆离身体刹那间僵硬，右手摸向刀套，轻轻挑开。 “我有伞。” 伞下少女轻轻转动油伞：“最好还是我送你吧。看，我的雨伞很大呢。” “……谢谢。”短暂沉默后，无法拒绝的陆离推门下车，站在伞下。“我要去三栋，麻烦你了。” 他的右手始终贴在裤线位置。 他偏过头，看向少女侧颜。 明眸皓齿，雪白脸庞堪称惊艳，如画中走出一般。烟雨朦胧中更增添一抹柔色。 “不客气，不过无论如何，千万不要抬头看呢。”白若青葱的手指轻捂红唇，少女柔声说。 “看了会怎么样？”陆离问道。 被手指遮挡的红唇掀起一抹美妙弧度，轻笑着说：“可能会被吃掉哦。” 陆离不再言语，与少女并肩行走，绕过被封锁的大门，从侧门走入小区内。 花园小径，烟雨朦胧，伞下男女肩挨着肩。 外人看来或许会有几分旖旎——但当事人不会这么想。 忽然间，若隐若现的咀嚼声从头顶传来，如磨牙一般。 “不要抬头哦。”少女柔声说道。 “我知道。”陆离回答。 不足百米的距离走的如履薄冰。终于，三栋楼道近在咫尺。 幽暗楼道前，陆离迈出一步，离开红伞笼罩的范围。 “谢谢相送。”陆离转头，平静道谢。 少女拎起裙摆一角，轻笑着微微欠身。 她抬起面孔，注视陆离头也不抬走上台阶，直至消失视线之中。 “他走了。” 伞下显露的红唇微动，略感遗憾的声线响起。 “真可惜，还以为今天能饱餐一顿呢。” 咕噜噜—— 雷鸣般的独自叫声在伞下响起，占据整个伞底的蠕动口器摩擦着，墨绿色的粘液滴落…… …… 陆离一路未停走到三楼，径直进入302室。 嘭。 房门关上，背靠安全门的陆离感受逐渐远去的危险，面色流露几分凝重。 平陵市居然有这么恐怖的存在吗？而且已经胆大到白天肆意妄为的杀人…… 从始至终，陆离没从对面身上感知到阴气，但那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从撑伞少女出现起便环绕在周遭。 他的直觉在向他预警。 如果拒绝，如果反抗……就会死。 焦黑的房间一片静谧。踩动地面碎屑的陆离来到卧室，站在没有窗户的窗边。 外界朦胧雨幕下，红蓝警灯于大门处闪烁，隐约可见一片人影，隐约可闻细微喧嚣。 视线扫过整片小区，那道撑伞少女已经消失不见了。 离开卧室，陆离返回客厅，走到熏黑的冰箱前。 打开柜门，一片白色在漆黑环境中无比眨眼。 哗啦—— 陆离取出藏在冰箱里的一塑料袋杂物。 他没tou kui孔南晴**的心思，合上柜门准备离开。 塑料袋突然一轻，几个物件从底部撕开的漏洞散落下来。 陆离一一将这些杂物放回塑料袋：奇怪样式的粉色话筒，玩偶，以及相框。 拿起相框陆离一顿，视线不可避免落在那张照片上。 照片是一张合照。 孔南晴与同事们出现相片中。孔南晴居中，她身姿曼妙，妆容精致，气质干练。 陆离对孔南晴生前形象的印象全部来自其公司的证件照，而照片中她远比证件照更加美貌。 在孔南晴身形微一停顿，陆离忽然看向角落的一名花格子衬衫青年。 青年带着一款手表，一款女士表。 并且巧合的是。 陆离失踪的女友，她同样佩戴这样一款手表。5 一百零二.步步紧逼 佩戴同一款手表不足为奇，但如果是男人佩戴女士手表呢？ 视线在照片里的青年身上停顿良久，陆离将相框塞入口袋，系好缺口起身走出房间。 他步伐很急，似乎想要去确定什么。 【向着无数个下一站，画出一条长长的直线——】 电话此刻响起。 陆离推开楼道门，下楼过程中接通手机。 “你在哪？”僵硬冷漠，女人的声音从另一头传出。 难以言喻的恶意忽然从电话里漫出，散发着令人想要远离它的憎恶气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像“手”说的那样，当门找来时——很好分辨。 蹬蹬蹬蹬—— 陆离下楼速度不减，拐过拐角，走向下一层楼。 他没有挂掉电话，保持安静聆听另一边的细微声响。 比如水流声，以及被掩盖的几乎不易察觉的呢喃细语。 “你在哪？”这回是男人的声线。 蹬—— 陆离步伐一停，隐隐觉得声音几分熟悉。 “你在哪？”电话另一边的声音再次变动，变成女人的淡漠声线。 这是……杨春雪的声音。 陆离恍然想起。 连同前两道声音的形象在脑海浮现：柳问薇与沈千。 “你在哪？”沙哑仿若男声的冰冷声音响起，这一次是孔南晴。 “你在哪？” “你在哪？” “你在哪？” “你在哪？” 变幻的声线不断重复同一话语。有些是他认识的人。有些声音他无比熟悉却想不起来。 “你在哪？” 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女性声音从电话里响起。 陆离脑海陡然嗡的一声，眼前浮现无数雪花，失去思考的能力呆立原地。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这道声音所吸引。 “你在哪？” “你在哪？” “你在哪？” 未曾间断的人声持续响起，陆离依旧立在楼梯中间，一动不动。 “窸窸窣窣……” 手机里作为背景音的呢喃细语陡然在此刻放大，掩盖那一声接一声的问询。 恍惚间，楼道墙壁缝隙，一片片血红斑点浮现。它们向周边生长蔓延，血管一样的脉络攀爬至墙壁与地面。 血管脉络铺满陆离周遭的每一处地方，除了他的身体，不染尘埃。 密密麻麻挤满血管的墙壁上，忽然一道裂痕划开血管，从脉络中浮现。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恶意弥漫在陆离周身，低声蛊惑着。 呢喃声充斥每一个角落，那道裂痕渐渐向两边裂开，化作一只试图睁开，占据整面墙壁的眼睛。 血管充当眼皮。而在裂开的眼皮下，远比人还要大数倍的黑红色的眼珠胡乱转动着。 或许这只眼睛睁开时，就是它找到陆离的时候。 突然间，手机化为一道残影，砸向那颗不停转动，仅仅张开五分之一的眼珠。 啪！ 手机与残影一同破碎，消失的还有充斥耳中的呢喃细雨。 “你在哪？” 但那如同梦魇的询问声却依旧存在，在空寂的楼道回荡。 “你在哪？” 手机屏幕早已破碎，电池飞出。但屏幕依旧亮着，显示正在通话。 与手机结实与否无关，手机只是一个媒介。 陆离神情依旧冷峻，额头却浮现一层细密汗珠，鲜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心脏跳动声几乎压过手机里的声音。 陆离平复情绪，走下楼梯，捡起后盖电池不翼而飞的手机。 “你在哪？” “你在哪？” 一声声询问中，陆离抠掉手机卡，随手将手机丢回地面，拎着孔南晴的东西下楼。 声音渐渐远离，并随着陆离走到一楼门口而消失。 他不需要处理手机，这些信息只会被接触了门的陆离听到，不会有无故人群因此受害。 不过不知是否陆离的错觉，门的行径已经比前几日更加肆无忌惮与危险。 如果陆离没有及时清醒，哪怕他没有回答电话的询问，也会因为那只眼睛的出现而暴露。 找到“手”迫在眉睫。 他需要知道门是什么，门后有什么。 以及怎么躲避它。 离开小区的过程相安无事，似乎厄运暂时远离了陆离。 警戒线依旧拉着，警察和医院派来的车还未走，围观人群们仍在看热闹。 陆离回到车上，取出纳物箱的备用手机，将手机卡换上。随后发动汽车倒出门前，驶上街道 凶手已经离开了，他们注定什么都找不到。 平陵市无头悬案喜加一。 说起来，平陵市最近发生的三起悬案或多或少与陆离有些关系——起码他知道凶手是谁。 回去的路上陆离沉默。临近小区时，他的电话响起，来电显示为闻警官。 迟疑数秒，陆离选择接通电话。 “你刚刚在紫月小区？”熟悉的声音响起。 陆离微呼出一口气，应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有个同事看到你的车了，八手夏利咱们市只此一辆。有一回我和局长出去就看到你的车了，他还跟我说让我赶紧劝你把车换，市容市貌都让你这破车拉低了。” “说正事。”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啊，嗯我长话短说，紫月小区的案子你知道吗？” “听到几句。” “你有什么头绪吗？” “有，但我不认为你会信。” 闻警官沉吟，有所明悟：“嗯……你这么说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是不是太巧了，我从警十几年一次都没碰到过，结果不到一周时间连续发生三起？” “你觉得有可能是人做的么。”陆离反问。 “你说得对……我得回去查查以前的档案悬案，有没有哪些可能是厉鬼干的。” “如果有可疑的，联系我。” “你要驱魔？” “嗯。” 老式夏利在侦探社楼下停下，陆离熄火。。 “知道了……你那边怎么那么安静？” “我到楼下了。” “哦哦，那我不唠叨了，挂了。” 嘀—— 收起手机，陆离拿起副驾驶的塑料袋，锁门上楼。 吱呀—— 走入未锁门的侦探社，房间的温暖驱散外界的阴寒。 将塑料袋递给迎来的沈羽乔，陆离脱下潮湿的大衣丢在假人肩膀上。 环视侦探社，沈羽乔跑向卧室的孔南晴，而孔南晴红瞳眨也不眨盯着电脑屏幕。 如果没有那扇步步紧逼的门，这或许是很温馨的一幕。 哗啦—— 身后大衣落地，被假人丢了下来。 一百零三.到哪哪死 陆离将杨春雪放出，后者一出现直奔电脑而去，又被孔南晴的塑料袋吸引注意。 陆离带回的东西孔南晴并非全部想要。一些东西被她挑出，藏着掖着丢入垃圾桶。 她想要丢那张相册时，陆离制止了她。 他还有些事情想要问。 从孔南晴手里接过相册，陆离指向角落的格子衬衫青年：“你还记得他吗？” “小虎……宋虎，公司的员工。” “你知道他手腕上那块表吗？”手指下滑，指向那只手腕。 “有些……印象。”孔南晴注视相册，努力回想曾经发生的事。“他入职时……就带着这块表。” “多久。” “两年前……” 柳问薇失踪于五年前，小虎处于嫌疑范围内。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或者地址。”陆离问道。 时隔十几日终日出现新的线索，尽管这条线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陆离并不想放弃。 “都烧光了。”孔南晴晃动脑袋。 她指的是通讯录与手机。 “这块表有什么问题吗？”云里雾里的杨春雪不解问道。 “和柳问薇的手表一样。” “柳问薇是——” 声音戛然而止，杨春雪想起谁是柳问薇。 “你们公司还在运营吗？”陆离又问。 “我死的时候……还是的。”孔南晴红芒闪烁。 陆离打开电脑，上网查询孔南晴生前所在公司——公司正常营业，并且还在发招聘信息。 杨春雪凑过来问道：“我们要去调查吗？” 陆离默默关闭屏幕，神情几分疲惫道：“明天吧，我想歇歇。” “你看起来不太对劲……”杨春雪敏锐发现了什么，只是想到了其他地方：“因为你失踪女友的事？” “差不多。” 陆离没有说实话。 “喔……” 杨春雪流露几分心疼，又不好意思说些关心的话，哼哼唧唧磨蹭到卧室，玩起了游戏。 相对无所事事的一天过去——起码对沈羽乔而言是这样。 天色暗沉，没有严格工作时间的沈羽乔下班回家，卧室里的两只鬼依旧沉迷于游戏和电视剧。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沈羽乔到来后，陆离出门前往孔南晴的公司。 宏光大厦。 老式夏利于管理员诧异目光中驶入地下停车场。 陆离不顾杨春雪反对，暂时将她收回鬼差册。 已经确定这座城市除了自己，还存在其他驱魔人，陆离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大摇大摆带着鬼到处乱跑。 乘坐电梯来到十四层，陆离推开玻璃门走向前台。 炫彩文化有限公司 前台客服身后的墙壁上贴着公司名称。 “请问宋虎是这里的员工吗？”陆离问道。 客服轻轻摇头：“不好意思我们公司没有您说的人，您去别处看看？” “他是你们的员工。”陆离拿出相框递给客服。 客服前倾看去，观察数秒后流露尴尬笑容：“不好意思先生，我刚入职不久，您说的这个人我没见过……” “找谁？” 一名捧着暖手杯路过的男性员工凑到前台。他盯着相框猛瞧，长哦一声。 “哦~小虎啊，他辞职了，走了差不多五六个月吧。” 陆离若有所思问道：“他因为什么辞职？” “好像是回老家结婚？” “他家在哪？” 员工张了张嘴，神情疑惑打量陆离几眼：“你是他什么人啊？” 陆离回答：“侦探，接到委托调查宋虎。” 客服与员工同时流露“看起来很厉害”的神情。 大多数人对侦探的印象的福尔摩斯那样，或是与警方有不清不白的关系。属于和神父、考古学家同类的神秘职业。 员工轻咳一声，道出实情：“我只知道他老家好像在少云乡，搬没搬走不清楚。” “谢谢。” 得到答案的陆离道谢，转身离开公司。 二人的交谈声被闭合的玻璃门阻隔。 “照片中间那个小姐姐是谁啊，长得好漂亮我都没见过。” “不认识正常。那个是晴姐，咱以前的经理，后来家里着火被烧死了……” …… 回到地下一层停车场，陆离坐入车中，没有急着点火离开。 少云乡，去山脚村时曾路过那里，在平陵市周边，属于辖区内。 少云乡人口近万。找一个人不难，却也不算简单。 这时就体现出沈千的作用了。 如果他没有阴气入体而休假，这种事情陆离只需要在侦探社等上半天或一天，宋虎的具体地址便会被查出。 沈羽乔则紧紧是个关系户。她目前的唯一用处似乎是跑腿与看家。 以及骚扰家里的两只鬼。 喀嚓—— 陆离发动汽车，离开地下车库。 雨水肆虐数天之后，终于在今天有所缓和。 不过天色依旧阴沉，温度依旧阴冷。 驶离市区范围后，路上车流减少，一片农田与低矮的民房跃入眼帘。 没有打开收音机，老式夏利安静行驶在公路上，接近少云乡。 上午11点，陆离接近少云乡。 低矮民房与零散楼房取代农田，陆离放缓车速，驶入街道。 行人不多，街边店铺也大都拉着卷帘门，似乎与连日阴雨有关。 在一间开门的油漆地板店铺前停下，陆离下车。 阴凉微风吹过，一张外圆内方的黄纸落到脚边。 陆离低头看去，那是一张纸钱。 同样的纸钱散落整条荒凉街道，被积水泡的发烂，惨白一团。 迈过纸钱，陆离不入没有开灯的昏暗店铺。 油漆味与木板味浓郁的散不开，皮肤黝黑的老板坐在柜台后，把玩手机。 陆离向他打听宋虎，出人意料，这家店的老板居然认识。只是说出的话语令陆离心中微沉。 “他死掉了，家里正做丧事呢。” “死了？” 陆离想起街道上散落的纸钱。 老板放下手机，瞅着陆离道：“昨天殡葬那些人才扛着棺材走过去，你是他城里来的朋友？” “嗯，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闷死的。”老板咳了几声，昏暗中看不清神色：“前些日子不是下雨吗，他家烧煤，没注意通风就给闷死球咯。” 陆离一言不发。 线索总是在关键处中断……是不是巧合了些。 一百零四.乔迁之喜，丧子之痛 乡镇住宅大都是自建房，独门独户。 或两层，或三层的小楼。表面贴满白色瓷砖，四四方方，外面围一圈三米高的水泥墙，焊上铁门。 大多数人家还会在院子里养上鸡狗等家畜宠物。 不甚美观，却足够大。 宋虎家便是其中一员。 陆离来到宋虎家附近时，本该紧闭的两扇铁门敞开着，春节残留的春联被撕的仅剩几片红纸，一辆系着白布的面包车墙边停靠。几名中年人站在车位，指尖夹着香烟吞云吐雾。 白色纸钱如霉点遍布满地，被潮湿露面泡成一团。 陆离推门下车，于门前乡民打量目光中走入院子。 十几道身影散落院中，衣着素色。小辈披麻戴孝，平辈系着白布。 客厅临时充当为灵堂，黑色木棺放在客厅中间的木架上。 按当地习俗，头七之后才可下葬。 今日正好第七天。 黑色大衣的陆离不引人瞩目，他环视一圈，走向客厅门口一对中年夫妇。 “你好，我是宋虎的同事，这里是他家吧。” 中年夫妇同时一愣，宋虎父亲反应过来，热情说道：“你好你好，你是小虎的领导吧，哎呀这么远还来麻烦你了。” 陆离并未解释，默认下来。他往灵堂里看去一眼，在遗照上微微一顿，收回视线道：“小虎是出什么事了？” 宋虎母亲登时眼眶泛红，哽咽起来。宋虎父亲长叹一声：“说来都怪我们，这几天天冷，小虎嫌房间潮就把以前火炉搬来了。我寻思这个我们用了几十年了，也没管他。谁知道那孩子把没窗户都关上了烧炉子，就把自己给……我晚上起夜还问到烟味了，也没想这么多，结果……哎。” 老汉长叹一声，整个人苍老十几岁。 “请节哀。”陆离神情微动，似乎想表现出悲伤或惋惜，然后发现自己并不能做到。 “我可以给他上柱香吗？” “可以可以，你跟我进来吧。”老道应声，将陆离引入灵堂，走到供桌边准备香，头也不回道。“你是代表小虎同事们来看他的吧？真是麻烦你们还惦记他了。” “应该的。” 陆离看向表面一层亮漆的棺材。 他察觉到了阴气。 阴气并不强烈，甚至能否将之称为鬼也未可知。 陆离还未确定其中是否有鬼之时，忽然一声轻微响动从棺木内响起。 棺材忽然横挪开一道缝隙，显露幽暗不见底的内部。 陆离抬头看了眼正在燃香的老汉，手掌抚上棺盖，不动声色的用力，将被推开一条缝隙的棺盖一点点合上。 棺材重新合拢，手掌收回，老汉也将三根香点燃转身递给陆离。 “直接插在香炉里就行了，你是领导，不用讲究那么多。” 陆离点点头，接过老汉递来的香，插入香炉。 相片里的宋虎二十三四岁的年纪，正直青年。而身旁老汉年逾五十，头发几近花白。 白发人送黑发人。 谢绝老汉留下吃饭的挽留，陆离深深凝视一眼平静的棺材，离开宋虎家。 老式夏利发动，向后倒出三四十米后在路边停下熄火。 陆离并未离开。 感知到的阴气不可能是错觉，棺材里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事件发生。今天是头七，如果陆离预计没错，今夜凌晨宋虎的鬼魂会出现。 这是一个可以让他感知到阴气，又不会被宋虎家人注意的距离。 安静车内，驾驶座的陆离静静等待。 一段时间后，一辆印着中介字样的黑色轿车驶来，停在与宋虎家紧邻的民宅门口。 一家三口与一只金毛犬下车。一身西装的中介将车熄火，随后下车，满脸堆笑的打开铁门，一同走入门后。 十几分钟后，一家三口和中介的身影从门后出现，彼此似乎商定了什么，坐车离开。 这户人家的入住速度出人意料。 几小时后的下午，搬家公司的厢式货车已经到来。 小女孩抱着金毛犬欢呼着跑进铁门里。搬家师傅打开厢式货车后门，一件一件往里搬运家具。 书架、冰箱、钢琴、工作站。 一样样不似普通人家的物品被搬家师傅抬进大门。 夫妇站在门边，低声说着什么。随后似乎起了争执，若隐若现的争吵声被风吹来，断断续续响起。 “……委屈你了……” “……孩子……他上学……几个小时……” “……也一样……不想搬来这里……” 吱呀吱呀—— 车窗被陆离摇开一道缝隙，声音陡然清晰许多。 “我只是觉得这个房子很阴冷，你没感觉到吗？贝贝都不敢到处乱跑。” “那只是你的错觉老婆，雨季一直在下雨，房间没人气肯定会有些凉。我们不是搬来空调了吗？贝贝是狗，它到陌生环境肯定会有些怕。” 丈夫扶住妻子的肩膀，一脸认真道：“听着，但我相信一切都会好的。早晚会有乐团看中我，早晚会有歌星选中我的歌，相信我好吗？” “……嗯。我不在意这些的，只是孩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 丈夫将妻子拥入怀中，这对夫妻相互依偎在一起，看来冰释前嫌了。 陆离收回视线，在前方不远处的宋虎家微一停顿。 左边乔迁之喜，右边丧子之痛。 他摇上车窗，后仰倚靠进座椅，闭目小憩。 一个小时后，搬家公司搬运完毕，一家三口在门口送货车离开，相互牵着走进铁门。 …… “走廊采光好差。” 暂时接受如今处境，不过并不代表韩兰不会抱怨这些。 “大房子都这样。”身旁吴自豪堆笑说着好话，忽然环视一圈。“贝贝呢？” 身前蹦蹦跳跳的女儿指向前面昏暗走廊：“在前面呢。贝贝，贝贝！” “汪！” 走廊拐角，离他们十几米处，金毛犬贝贝正撕扯一片开胶的墙纸。 “呜——” 贝贝咧起嘴角，尖锐牙齿必露，显露狰狞一面。 被它撕破的墙纸后，一只黝黑干枯的手臂出现在墙壁上。 “贝贝！贝贝——” 走廊深处传来小主人的喊声，贝贝耳朵立起，转身跑开。 无人的安静走廊。 壁纸缺口后，那只黝黑干枯的手臂一点点缩回壁纸后。 一百零五.天黑之后 下午五点。 暗沉的天色有如天黑。 住宅窗口亮起灯光，没有路灯的街道昏暗一片。 宋虎家门外的车队还未散，并且随不久前又来了一辆车，几道身影走入门内而增加。 不多时，一道人影提着灯笼探出身子，将惨白灯笼挂在门上，而后缩回门后。 隐隐喧嚣声越过高高围墙，院子里似乎摆起了白事酒席。 离宋虎家不足三十米的路边，一辆老式夏利安静停在那里，车里一片漆黑。 隐隐可以见到驾驶座的一道轮廓。 陆离在车里等候了一天，并且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没有放出杨春雪。 他不敢保证宋虎鬼魂出现时是否会察觉到杨春雪的阴气，掉头逃窜。 手机屏幕亮起，看去一眼时间后再次暗下。 这番安静的等待中，时间静静流逝。 几小时后，临近深夜，一道轻哼声忽然从街道响起。 陆离的眼眸落在后视镜上，车尾十几米处，一道身影摇摇晃晃而来。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 身影看不清面容，道鬓醒目，苍老声音同样熟悉。 乾清观的那名鲁老道。 陆离安静注视后视镜里的鲁老道走近，径直略过车子，走向挂上白色灯笼的宋虎家。 他没发现陆离也在这里。 陆离微微皱眉，没想到鲁老道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的目标似乎就是宋虎家。 无论他是什么目的，都有可能扰乱计划。 陆离推门下车，快步接近老道。 不能让他坏事。 正好陆离有新的问题想问。 …… 舒缓轻松的钢琴从房间响起，在走廊流淌。 旋律持续数秒，突然戛然而止，琴键声回荡。 “怎么了……？”韩兰出现在门口，手里的咖啡升腾热气。 吴自豪微惊转头，见是妻子后苦笑一声：“脑子一团乱麻，可能是因为刚搬家思绪乱了，早点休息明早再写。” 韩兰走近琴房，将咖啡放在桌旁：“咖啡我已经沏好了。” “明天再喝吧，凉的提神。”吴自豪落下琴盖，整理今天写好的乐稿。 韩兰聊起其他话题：“话说隔壁怎么回事，我刚刚看到他们门口挂着白色灯笼，是不是死人了？” “无所谓，反正又不是咱们的新家。”吴自豪不太在意。 “可……” 吴自豪拉过欲言又止的妻子坐到腿上，揽住她的腰肢轻声道：“我知道你还有怨言，不过十几万就能买这么大的房子也不错了吧？” 韩兰没好气的挣脱开，起身走向门口：“我先去睡了，明天还要六点起来送小柔去幼儿园。” “等等我。” 吴自豪拿一张白纸盖上咖啡，防止落灰，关上钢琴房的灯光追了出去。 嘭。 房门闭合，身后的钢琴房陷入漆黑。 回到卧室，夫妻二人无奈看到穿着睡衣的女儿在和贝贝玩耍。 “你该去睡觉了。”韩兰叉腰，走进房间抱起女儿。 贝贝想跳起来和小主人玩儿，被韩兰轻拍了下头，只好耷拉着尾巴跟在一家三口后面，来到走廊尽头的卧室。 将女儿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又被口水沾了一额头，夫妻二人退到门边，道了句晚安将灯关上，随手关门。 房间暗下去的顺眼，床铺上的天花板突然浮现一道干瘦的人形轮廓。 “呀——！” 贝贝瞪大眼睛，发出惊恐尖叫。 还未关闭的房门被推开，灯光亮起。夫妇愕然看到自己的女儿指着天花板哭喊：“天花板有个人！” 夫妇闻言汗毛倒竖，下意识抬头看去，不过除了刷得发白的天花板，并没有其他东西。 无奈对视一眼，韩兰走到床边安慰了好一阵，又将金毛犬叫过来，抱到床上道：“贝贝陪着你，不怕了吧？” “嗯……”柔儿怯怯点了点头，小手扒住被子边缘。 韩兰长舒口气，退回到门边关上灯：“别再吓唬我们了。” 咔嚓。 二人退出房间。 随着房门闭合，最后一缕光线消失。 “呜……” 柔儿畏惧的缩进被子。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离，金毛犬趴在身旁，压住了被子。 有贝贝陪伴，柔儿壮起胆子，悄悄探出小脑袋，漆黑眼珠盯着浑沌一片的房间，眨啊眨的。 “柔儿可不可能真的看到什么了……” 回房间的路上，韩兰小声嘟囔一句。 吴自豪打起哈哈，浑然不在意：“你别自己吓自己，也别吓我。” “咦？墙纸破了。” 韩兰步伐一停，皱眉看向膝盖高度的墙纸破开一道缺口，显露其后白色墙壁。 破口就在女儿卧室旁边，上午他们来看房时居然没发现。 吴自豪轻轻推着妻子往前走，无奈道：“不碍事，你要是嫌墙纸不好看明天咱们去换个。” “不用了，还不够麻烦的……” 二人回到自己卧室，换好睡衣后早早关灯睡觉。 他们搬家忙碌一天，都有些累了。 啪。 吴自豪关上床头柜的台灯。 房间暗下的刹那，天花板一道干枯的人形轮廓闪过。 …… “鲁道长。”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这位道门前辈一跳，他看清是谁喊他，陡然变色。 “你跟踪我！” “我比你来得早。”陆离回答。 老道也意识到了这点，后退几步与陆离拉开距离，狐疑问道：“你小子来这里干嘛……和老道我抢活儿？” “我在调查一件失踪案，宋虎很可能是知情人。” 陆离确定老道或许是冲着宋虎魂魄来的，没有隐瞒。 老道轻咦一声，重新审视陆离一番：“你是官差？” “嗯。” 鬼差与官差差不太多。 老道半信半疑，哼哼几声道：“你来审四人我没意见，不过他的魂魄必须要交给我超度。” “我自己就可以。”陆离回答。 他当然不会让老道抢人头。 “哼哼……我可信不过你。”老道不理陆离，转身接近宋虎家。 陆离紧随其后，在门边时放缓脚步。他白天来过，晚上再进去恐怕会惹人怀疑。 老道没有这种顾虑，他变戏法般从怀里取出罗盘，跃入铁门， “就是这里了！”正义凛然的喝声从门后响起。 “今天可是死者头七？！” 一百零六.拘魂阵法 不大的院子摆了两张酒席，宋家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三两成群凑在一起大胜交谈，突然门口蹦来一名老道。 十几人怔怔望去，呆若木鸡，喧嚣院子短暂一静。 老道行走江湖多年，早已练成金刚脸皮不坏神功，他手捧罗盘，神情严峻，不顾十几道目光，在院中原地打转。 “你是……” 宋虎父亲起身欲问。 “收声！” 鲁老道突地冷喝一声，将宋虎父亲话语堵回喉咙。 他脚踏七星步，在院落空地徘徊走动。掌中罗盘飞速转动。 倏然间，罗盘指针一静，牢牢指向院落东南角。 “在那里！” 鲁老道瞳孔一缩，拔出腰间桃木剑，甩手掷出。 嗡—— 哗—— 一阵惊呼声中，桃木剑化为残影，以不科学的方式在空中盘旋转动，转瞬间划出一副八卦图。 “破！” 鲁老道大喝，从口袋抓出一把糯米抛向天空。 糯米激射而出，在半空中突然如同触及到什么，突然渗出血液，失去力道哗啦散落在地，于地面留下一片血印。 鲁老道如释重负，轻舒口气换回桃木剑。 只见桃木剑如同飞剑一般，转回老道面前，鸿毛轻飘落在其掌心。 如此神乎其技一幕看的食客目瞪口呆，碗筷落地声接连响起。 “这位道长，刚刚……发生了什么……？”宋虎父亲颤抖着站起，声音颤抖，抬起的手掌也抖个不停。 鲁老道掌托桃木剑，抓起剑柄处的红穗挂在腰间，收起桃木剑后神情凝重道：“诸位施主，有人在你们这里下了拘魂阵法，此等术法阴毒，怕是针对棺材里的那位。” 此言一出，众食客大惊失色。他们还没从先前一幕回神便听到“拘魂阵”三字，心中颤栗。 一众亲朋好友两股战战，听说闹鬼就不敢在这里呆下去了。 “大哥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一名平头汉子突然站起来，慌慌张张逃出院子。 有人带头，其余亲戚心生退意，或找借口或一声不吭溜走，一时间门外汽车发动声不断。 不足半分钟，先前喧嚣热闹一幕不见。两桌残羹剩饭，只剩宋虎父母呆立原地。 宋虎父亲刚刚回过神，脸皮抖动哆哆嗦嗦道：“道长您说的是真的……？” “老道说话还有假？”鲁道人抬起双手一晃，将袖子落到手肘处，丝毫不见外的跨过椅子，在桌前坐下。 “你们近日可是惹了什么仇家？” 宋虎父母对视一眼，茫然回答：“没有啊……我们都是本分人家。” 鲁道人拿起一副别人用过的筷子，调转头尾，用干净一边夹起肉菜塞入口中，含糊道：“事关你们孩子能否投胎，以及你家今后运势，最好仔细思考后再说。” 宋虎父母苦思冥想，努力搜索可能害自己的仇家。 老道神情悠闲，不似先前那般正气凛然。他拨弄着剩菜，挑出一粒花生米丢入口中，边咀嚼边道：“如果最近有你们不认识的人出现，也可以算在其中。” 立在铁门外的陆离黑眸微动。 老道这是引导宋虎父母联想到自己，给自己泼黑水么…… 鲁道人话落，宋虎父母几乎同一时间想起上午来的那位领导。 他们正要叫出陆离的名字，一道声音门外响起，横插进来。 “比如有没有主动凑来的村民，或是假冒成同事的外人。” 陆离从门后突然走出，宋虎父母被惊吓到，张嘴说不出话。 “这位是乾清观鲁道人。”陆离面色平静为宋虎父母介绍：“我喜好玄学，上午来探望二位时感觉这里格局不对，所以去了虎头山乾清观请鲁道人。二位可以放心，鲁道人在平陵市风头正劲，用过的人都说好。” 老道动作一滞，挖的坑如此轻易被化解令他心头不爽，加快夹菜速度以缓解心中郁闷。 宋虎父母本被老道几句而怀疑到陆离身上，但随陆离出现和与老道相识的表现又让他们卸去怀疑，茫然晃头道：“我们真想不起来……小虎他领导您知道是谁吗？” “这个两位得问鲁道人。” “解决办法当然有，今夜子时是你们儿子头七。我会留在灵堂这里观察。如果没有异常就说明拘魂阵法被我破解了。如果有异常我就再动手解决阵法。” 鲁道人语气随意，翘起二郎腿晃个不停：“这段时间里你们是上楼也好，是躲在外面也罢。把灵堂和院子空出来就行，只能我在。” “我也留下，或许能帮上什么忙。”陆离说道。 鲁道人偏头瞥了他一眼，一言未发似乎默认了。 宋虎父母不疑有他，他们上了年纪见识不多，本就容易相信这些鬼怪神说。一点也不担心老道与陆离可能是骗子，连家中财务与门都未锁，躲到其他地方避难去了。 待他们离开，陆离在老道身旁坐下。 先前这个位置的人似乎很爱啃骨头——鸡骨排骨脊骨堆成一座小山。 陆离蹙眉，拿起筷子拨开这堆骨头残渣，而后偏头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很快就会有鬼的。” 老道从邻桌拿来盘猪头肉，搁在面前挑挑捡捡，吧唧嘴道：“老道我捉了二十几年鬼，没点看家诀窍怎么能行。” “宋虎会在子时出现吗？” “说不准咳咳……”老道被辣椒呛到，咳嗽几声，而后沙哑着嗓子道：“小子，我劝你最好别深入调查。这个拘魂阵法肯定是玄门中人干的，你这小身板要是被盯上，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拘魂阵法？”陆离微怔。 老道嘿嘿怪笑两声，揶揄扫量陆离一眼：“你以为刚才我在做戏吗？” 如果老道没有说假话，那么也就是说……这个院子真的有一座拘魂阵法。 事情瞬间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宋虎仅仅是一名普通职员，他有什么指得被布置一座拘魂阵法吗？ 而既然宋虎家有拘魂阵法，是不是表明……他的死亡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手机突然在此刻躁动响起。 陆离关闭自动定时，抬眸望向灵堂里的漆黑棺椁。 时间归零，午夜已至。 一百零七.墙纸后的人影 贝贝忽然抬起头，瞧向天花板。 它身旁的柔儿睡的正香，侧躺着，一只小手抓着柔软金毛。 贝贝如同看到了什么，脑袋缓缓移动，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天花板上游走。 “呜……” 贝贝发出一声呜咽，忽然爬起身，压低尾巴跳下床，跑到门边。 它直立起身，爪子搭住把手，轻松将门把压下。 啪嗒—— 房门敞开一条缝隙。 贝贝用脑袋顶开房门，溜出门外。 幽暗的长廊寂静无声，爪子哒哒踩在瓷砖上，传不太远。 贝贝溜到房门不远处的破口，如白天那般，对着破损墙纸流露警惕的龇牙声。 黑暗中，一条如有实质的黝黑手臂一点点从墙壁中探出，干枯五指抓向贝贝。 “呜……” 贝贝耳朵耷拉，夹起尾巴，发出呜咽威胁哼声。 那只手臂无动于衷，依旧伸向贝贝。 它裂开的嘴角直至耳根，突然发作朝漆黑手臂咬去。 哒—— 清脆牙齿合拢声，贝贝径直穿过干枯手掌，咬了个空。 贝贝呆愣住，而与此同时，那条无法被触碰的干瘦黝黑的手臂已经摸到贝贝的后颈。 喀嚓—— 黑暗中的轮廓产生变化，贝贝的脑袋无力耷拉下来。 “呜——” 贝贝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细微惨嚎，便再无声音响起。 死寂持续了数秒，黑暗中，重物摩擦声渐渐响起。地面上的一道黑影被一点点拖进墙纸后。 卧室，睡梦中的柔儿忽然皱起眉头。 她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朦胧抬起小脑袋，朝门口喊道：“贝贝？” 她身旁的被子还热着，贝贝似乎刚跑开没多久。 “贝贝？你在哪呢？” 小女孩笨手笨脚摸黑爬起，两只小手伸在身前，跌跌撞撞摸到敞开的房门。 “贝贝你在哪呢？” 柔儿探出小脑袋，奈何漆黑的长廊看不到任何亮光，也没有丝毫回应 走廊很黑，她怕急了，又担心自己的贝贝。犹豫后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从门后踌躇走出，摸着墙壁向前行走。 柔儿懵懂未知的途径那片被撕开的墙纸。倏然间，先前出现过的黝黑手臂从破损处探出，抓住柔儿纤细的手臂。 五六岁的小女孩几乎没有反应的机会，瞬间便被手臂扯入墙内。 幽暗走廊恢复了寂静。 …… 午时已到，头七到来，棺材内原本微不可查的阴气渐渐壮大。 老道停止漫不经心的夹菜，他竖起二指探入背包，夹出一张黄纸符箓在眼皮擦过，凝视棺材。 一道几近看不清的透明轮廓从棺材中坐起。 与那张合照的青年一模一样，只是如今这只鬼魂眼神呆滞，神情死板。 老道打量几眼，幸灾乐祸笑道：“你小子运气不好，这只鬼刚刚还魂，三魂七魄都已经不在神志不清，你问不出什么的。” “那就直接超度好了。” 陆离挑起刀套，握住刀柄。 如果调查不出线索，拿个图鉴回血也好。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老道坐定不动，似乎想看陆离是用什么手段超度的。 却在此刻，异变突起。 棺椁上方漂浮的宋虎魂魄突然被什么所拉扯，化为一捋青烟转瞬间飞出，穿透墙壁消失于二人视线。 阴气迅速远离。 陆离不明所以，老道却是陡然面色大变，拿出飞速转动不停的罗盘查看。 “不对，这不是拘魂……等等这是拘魂阵……但还有第二个阵法布置在周围！” …… “老公……老公……” 卧室，韩兰撑起身子，摇醒身旁丈夫轻声问道：“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睡梦中的吴自豪眼睛勉强眯开，含含糊糊道：“声音……贝贝的声音？” “好像是……” “它叫唤你喊我干嘛……”吴自豪无奈叹了声，落下眼皮，继续睡觉。 韩兰却觉得有古怪，她撑着身子，凝神听去。 “嘻嘻嘻……” 头顶天花板隐隐传入小孩的嬉笑声。 “不对，是女儿的声音！” 韩兰急忙摇晃丈夫，还未睡着的吴自豪睁开眼睛，睡意褪去大半。 他也听到了。 哒哒哒哒—— 头顶天花板上，阵阵跑动声传来。 “女儿不会偷偷跑楼上玩去了吧？” “有可能……你去看看。” 韩兰声音转小：“你陪我，我一个人不敢上去……” “真拿你没办法……” 吴自豪轻轻摇头，床头灯。 卧房里亮起昏暗光源，二人起身下床打开手机照明，依偎着走向女儿卧室。 走廊幽静，手电光晃过，墙纸惨白一片。 “呀——！” 韩兰突然发出尖叫，扑进丈夫怀中。 “狗毛！还有血！” 吴自豪顺着妻子所指看去，一大片金色狗毛与血迹落在瓷砖地面。 “老公，是不是有小偷进来了……女儿，我们的女儿……”韩兰急的几欲哭出。 吴自豪顾不得安慰妻子，冲入几米外女儿的卧室。 房门敞开，房间无人，被子掀开着。 韩兰跟着来到门边，见到房空空如也，哭喊出声：“柔儿和贝贝都不见了！” “嘘……”吴自豪心中一惊，连忙捂住妻子嘴巴，压低声音说道：“先别急，你去房间拿手机先报警，我去楼上看看。” “嗯……你小心点。” 韩兰担忧说道，一路小跑回卧室。 她扑到床边，拿出枕头下的手机正要拨动按键。 哗啦—— 身后陡然一声轻响，韩兰风声鹤唳的惊吓转头，却见只是一张墙纸脱落了下来，显露泛黄墙壁。 韩兰心中微松，正欲继续拨打号码。 余光中，那片墙纸脱落的墙壁忽然冒出什么。 韩兰下意识停下动作，怔怔看向那片泛黄墙壁。 雪白的墙纸后，一道漆黑轮廓一点点探出头，阴恻恻窥探而来。 …… 将妻子劝回去，吴自豪环视一圈，拿起门边还未整理的箱子里的乒乓球拍防身，转身经过拐角，踏楼梯上楼。 悄无声息的来到二楼，吴自豪顺着隐隐传来的脚步，最终走到一扇门后。 “爸爸我在这儿呢~” 听见门后女儿嬉笑声，吴自豪长舒口气，无奈笑着推门走入：“这么晚了你和贝——” 声音戛然而止，所见一幕让吴自豪浑身血液被冻结。 一百零八.消失 掌心古朴罗盘疯转，最后指针停在左侧高墙方向，一动不动。 “聚魂阵就在隔壁！” 老道原地走动几步，见指针牢牢指向隔壁民宅，断言道。 他收起罗盘，右手抓起桃木剑，显露不符合年龄段的灵活，跑出门去。 老道一副大事不好的模样，陆离本来不打算跟过去。只是宋虎事关线索，有一丝微末希望陆离也不想放弃。 短暂思索后，陆离追随上去。 率先跑上街道的老道冲至隔壁铁门外，咣啷拉动几下铁门，见门锁住打不开，转而攀上墙壁。 布鞋踩在几处墙壁突起，老道还算灵活的攀上墙头，纵身跃入墙后。 终究年纪大了，翻越过后他微微气喘。不过见窗内无灯光亮起，心中微松。 “还好这里没人居住，不然便出大事了。” 聚魂阵里住人……老道简直不敢想里面会发生什么。 “已经出事了。”紧随其后的陆离推开铁门，走入院子，皱起的眉毛下黑眸古井无波。“我白天看到有一家人搬进去，没出来过。” 在陆离视线中，整间民宅笼罩着犹如雾气的阴气。不知是老道所说的引魂阵，还是鬼的阴气。 连问陆离怎么打开的铁门都顾不得，鲁老道神情陡然一变：“坏了！” 他尝试推门而入，无奈的是房门里面反锁，纹丝不动。 在他打起窗户主意之前，陆离唤出杨春雪，来不及多解释，让她进去打开房门。 杨春雪照做，身形没入门后。 老道浑身一哆嗦，诧异望向陆离：“你养小鬼！？” “她成年了。”陆离回答。 老道隐隐流露几许不安，劝道：“快收起来，别让引魂阵牵走你的小鬼。” “老鬼，你说谁小鬼呢！” 房门忽然打开，杨春雪从幽暗门后飘出，语气不善。 同样关注点错误。 “所以引魂阵对你有影响么。”陆离皱眉问道。 杨春雪歪头感受一番：“这老头这么一说我的确感觉房子有问题，不过还好……” 或许是实力远比刚刚头七还魂的宋虎强，杨春雪没有感觉到明显拉扯力，只是这里隐隐令她感觉不太舒服。 “有问题就回去。” “明白。” 老道暂时没管杨春雪身份，取出几张破阵符缠绕桃木剑上，重新拿出罗盘，不理身后一人一鬼，率先探入幽暗门后。 “有人吗！” 手电光线晃动，老道手持桃木剑，身形压低向前缓慢移动。 身后陆离身形笔直，杨春雪一脸好奇，一人一鬼如在逛街，而非探索危机四伏的鬼宅。 随着杨春雪深入住宅，引魂阵的作用逐渐加强，她已经明显可以感受到这间房子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拉扯力，不过还顶得住。” 引魂阵再强，也不可能从鬼差册手中抢鬼。 沿着黑暗长廊往前走出数米，一扇敞开的房门出现视线内。 老道瞅了眼罗盘，理也不理身畔的漆黑房间，径直走过。 陆离途径时照向里面，一抹钢琴轮廓显现。 “光。” 没拿照明的鲁老道不喜呵道。 门外观察完的陆离晃回手电，跟随鲁老道向前。 又是途径一扇敞开的门，又是将手电照去。 “光！” 鲁老道无可奈何喊了一句，觉得头疼。 手电晃回前方，先前惊鸿一瞥足以让陆离看清里面有什么。 空无一人的床铺，被子掀开，床单紊乱。 那对夫妻不久前或许就躺在这里，不过现在很大几率已经凉了。 继续向前，走出几米后，低头凝视罗盘的老道突然步伐一停，神情凝重。 他的掌中，原本指向前方的罗盘突然疯转，如遭到影响。 “这是……”老道茫然四顾，不明所以。 “杨春雪，撕掉墙纸。” 陆离忽然出声。 他看到了墙纸的破口，也看到阴气从破口后渲泄而出。 “明白。” 杨春雪会意，陡然间周身狂风大作，扩散至整条走廊。 阴风中裹挟无数锐利刀片，针对墙纸而动。 漫天纸屑碎片飞舞着，由头顶飘洒落下。 “这……”老道透过飘散碎屑，看清墙纸后的一切，面色大骇。 手臂粗细的黑红粗线，无序的在墙壁上延伸。天花板，墙壁，到处都是。 一片黑色剪影出现在先前破洞位置。 一家三口的剪影形状手牵着手，其乐融融一般，令人十分不舒服的出现在墙壁上。 老道冷声道：“这三只都是鬼，有人将镇魂阵刻画在房子墙壁上，然后把鬼魂镇压在这间房子里。” “吸引增加了……” 杨春雪停下行为，飘落下来，秀眉微蹙道。 陆离微微颔首：“你先回去，我遇到麻烦会喊你的。” “好。” 杨春雪知道不是磨蹭的时候，没多说什么，钻入鬼差册。 面色一片严峻的老道咬破指尖，滴入罗盘，手掐法决低念几声咒语 血液滴入罗盘，转瞬消失不见。失控般的罗盘指针突然停止疯转，指向他们来时路。 老道一路后退，倒退回先前他们经过的钢琴房，指针就指向里面。 老道紧盯着指针走入钢琴房，在指针突然指向身后时停下，抬头对陆离道：“这里的住户生死未卜，我必须要尽快破解阵法，把这些鬼送出来！你最好逃出去，我破阵中可能护不到你。” “不用管我。”陆离声音依旧平静，看似随意的用手电晃过天花板。 墙纸盖住了真实，什么都看不见。 老道上下打量陆离几眼，觉得这个小子有些顺眼了：“若是此番过后你还活着，我们先前过往一笔勾销！” “真的？” “当真！” “先说手机号，我记下。” 陆离打开手机通讯录，他当然信不过鲁老道。 “你这小子，我还能骗你？罢了罢了，记好我的手机号。”鲁老道哭笑不得，将好号码告诉陆离：“这回可以了吗？” “嗯。” 心中记下的陆离不打算尝试，转身走出房间。 站在走廊，陆离回头说道：“用关门吗。” 漆黑一片的钢琴房映入眼帘，不见亮光，也不见人影。 老道不见了。 一百零九.另一个空间 陆离重新步入钢琴房，视线随手电环视一圈。 房间漆黑死寂，不见老道踪影。 老道触碰阵法，被某种方式带到另一个地方了？亦或是说……被带走的是自己？ 陆离径直走到窗边，抬手推动窗户。 窗户纹丝不动，仿佛与这片空间融为一体。 陆离后退半步，手肘挥出。 嘭—— 手肘结结实实砸中玻璃，发出沉闷声响。窗户晃也不晃，而从手肘处传来的剧痛无比清晰，如同打在墙壁上。 不是老道不见，而是陆离被困住了。 阴气无处不在弥漫在整个房间，乃至整栋民宅。陆离心中思索，或许自己被引魂阵拉了进来，而这里就是阵法内。 引魂阵范围遍布整栋民宅，也只有这点能解释陆离如今状况了。 觉得有些乏了，陆离伸手拿向钢琴旁矮桌上的咖啡。 想来没鬼会介意他喝一杯咖啡。 而且陆离很想知道，自己喝空了咖啡，现实世界的咖啡杯会怎样。 不过陆离失败了，他的手掌握住杯子，尝试拿起。后者如同与桌子固定在一起，纹丝不动。就连杯中咖啡也没有荡起丝毫波纹。 陆离意识到什么，屈指轻敲向杯内咖啡。 咚咚—— 如敲击水泥的沉闷声音响起。 很显然不是咖啡冻上了。 这么看来，阴魂阵空间的民宅所有物体固定，无法被挪动。 陆离化开手机屏幕，出人意料，这里居然还有手机信号。 而且还是满格。 哒——哒——哒—— 忽在此时，门外响起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这里是引魂阵空间，陆离是这片空间唯一的活人，也就是说，来的只可能是鬼…… 陆离瞥向门外一眼，不理逐渐接近的回荡脚步声，调出通讯录打给老道。 嘀——嘀—— 第二声响动后，电话被迅速接通。 “你去哪了！？” 老道焦急的喊声电话里响起。 鲁老道完全没察觉到陆离什么时候消失的。他只听到脚步走到门口突然消失，然后他回头，已经看不见陆离踪影。 陆离立在窗边，向漆黑一片的外界看去。 外面如笼罩一层黑色浓雾，目光无法穿透。 他回答道：“如果你撕掉窗边的墙纸，应该能看到我。” “什么意思……”鲁老道下意识问，随即猛然惊醒：“你在阴魂阵里！？” “嗯。”陆离抬眸看向门外，说道：“先把门关上，我关不了门，这边有鬼在门外。” “……来得及吗？” “如果你再多问几句应该就来不及了。” 人命攸关，老道再看陆离不爽也不会在这方面磨蹭。 他放下罗盘，冲到门边将门闭合并且反锁，朝电话里喊道：“你那边怎么样！” “关上了。” 陆离安静看着房门如被人关上般自动闭合，反锁，回复道。 哒——哒——哒—— 此时此刻，门外的脚步声忽然消失。 它最后响起的位置就在门后。 陆离的手电光照向房门。被照的惨白的木门上，那只反光的门把手一点点下挪。 咔嚓—— 房门被推了推，却没推开。 因为房门反锁，外面的存在没能进来。 现实世界的老道同样观测到门把手被拉下的一幕。 他忽然明白这个引魂阵的模式了，追问道：“你怎么进去的？” “我如果知道就不会打给你了。” 老道沉默，无可奈何说：“这就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小子你等着，我打电话给我师兄问问。” “好。” 陆离主动挂掉电话。 现实世界的鲁老道联系师兄之时，陆离在钢琴房走动，尝试挪动任何物体。 无一例外全部失败，即便是一张纸，一个琴键，一个开关也如与房间融为一体般，无法撼动。 门外始终保持死寂，但陆离没听到脚步离开的声音。 那只鬼很可能还站在外面。 一分钟后，老道电话打来。方一接通对面劈头盖脸说道：“我师兄也不知道，这种事还没发生过，引魂阵历来只有鬼能进去……小子你实话实说，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陆离心中有了想法。 他能出现在引魂阵里或许和鬼差身份有关。 “所以有办法把我拉出去吗？” 陆离避而不答，老道也没追究下去：“办法有一个，不过没人试过老道我不确定有没有用——” 哒——哒——哒—— 门外恢复了脚步声，一点点远离门口。 陆离收回目光：“说。” “我会尝试破开阵的一角，你抓紧时间从破阵出口出来。不过老道我破阵的途中不能被打扰，所以这段时间只能你自己躲避那些鬼怪。” “如果失败呢？” “你可能会被永远留在阴魂阵……” “这样么……那把门打开吧。” “为什么？” “你认为一扇门挡得住五只以上的鬼？” “有道理……什么？五只？！”老道惊叫，被这个数字吓到。 “一家三口的剪影出现在墙壁上，说明他们已经死了，被吸入引魂阵。我们追随宋虎而来，再加上杀死一家三口的那只鬼……阴魂阵里起码有五只鬼。” 手机另一头的老道沉默良久，慢吞吞说道：“小子，你顶不顶得住？” “去破阵吧。”陆离简短回答。 “我要开始破阵了，别死了。” 老道语气复杂回复一句，挂断手机。 陆离收起手机，擦去钢琴前的板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落座上去。 吱呀—— 房门的繁琐被解开，自动完整敞开。 他将手电搁置在钢琴边，抬起双手，修长手指轻抚纹丝不动的琴键，手指灵活敲击着琴键。 但除“嘭嘭”声外并无其他声音响起。 事实上陆离并不担忧，他黑色的眼眸从始至终平静如初。 整座引魂阵充斥阴气，陆离无法细微感知到鬼魂在哪。不过可以确定一点，引魂阵里的鬼魂绝对没有超过恶灵。 陆离无所畏惧。 如果引魂阵里的鬼魂只会用常规手段攻击，陆离都无需唤出杨春雪，只需靠自己就可以解决。 哒——哒——哒—— 先前消失的脚步声去而复返，在幽暗走廊回荡接近。 鬼魂再一次接近钢琴房。 它们以为陆离是误入此地的猎物。 实际陆离才是猎人。11 一百一十.驱赶而出 无所事事的陆离停下弹琴举动。 侧身坐在凳子上，面朝门口，静静等待脚步的主人接近。 厨刀被紧握在右手，右手被藏在身后。 陆离有很长时间没用手枪了，不止因为手枪的作用越来越小，还有厨刀需要通过超度鬼魂来提升威力，以及最重要的一点—— 他的子弹快用完了。 子弹一共一百发，如今仅剩一个弹夹，即二十发。 打空既废。 到时候这把格洛克的退休生活很大可能会被陆离焊死枪管，挂在侦探社的墙壁上充当纪念装饰。 思绪收拢，注意力重回门口。 脚步声已经非常近了，到达门边的瞬间，声音忽然消失，昏暗的走廊陷入死寂。 却在此时，一只漆黑干枯的手掌出现在门外，抓住门框边缘。随后一颗漆黑头颅从门边阴恻恻探头，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窥探过来。 仅有手电照射的昏暗房间，一道身影静悄悄从门口探头窥视不可谓不吓人——陆离面无表情，静静凝视着它。 害怕的前提是危机感，奈何这只鬼并没给陆离带来任何危险。 瓮中捉鳖的陆离想引诱它进来，但他很遗憾的发现自己表达不出“畏惧”“恐慌”等情绪，于是他转而尝试其他方法。 “啊，好可怕啊，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要死了，谁来救救我啊。” 陆离神色平静，语气平稳对着门外鬼魂说出如上话语。 鬼魂一动不动，依旧安静地观察陆离。 放弃诱敌深入的想法，陆离起身，右手藏在身后，缓慢向门口接近。 门边鬼魂如同意识到什么，渐渐缩回头颅。 陆离怎么可能让它逃离，脚下一踏，身形冲出，裹挟风势冲向鬼魂。 门边鬼魂察觉不妙，转身欲要逃离。 藏在背后的厨刀不再隐藏，陆离紧握，向前挥出。 寒芒闪过，近乎没受到丝毫阻碍，一条漆黑的干枯手臂应声而落。 陆离追至走廊，却发现鬼魂移动极快，无视重力爬上天花板，四肢并用钻入拐角，完全不似来时慢吞吞那般。 陆离暂时停止追击，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鬼魂手臂。 这只手臂居然拥有实体，触感冰凉。微弱阴气从整齐平滑的断口散出。 握住这条断臂，陆离回头望一眼走廊另一边，随即追入鬼魂消失的拐角。 一条向上蔓延的楼梯在眼前浮现。楼梯上方，光亮所能照到的尽头，断臂鬼魂固定在天花板，身形停顿，似笑非笑的焦黑面孔静静注视下方的陆离，随后转过身子，如蜘蛛般攀爬，转瞬间躲入黑暗。 是在引自己过去？亦或是其他……？ 蹬蹬噔—— 陆离迈步走上台阶，一路来至二楼。 光亮所能照到的尽头，断臂鬼混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再次在边缘浮现。 它又一次故意等待陆离追上。 它冷漠地注视陆离片刻，转身爬开。 窸窸窣窣—— 陆离这一回没有选择立即追上，他立在楼梯前，略微思索。 “汪！” 一声犬吠引去陆离注意。 陆离偏头，望向声音传来的另一边幽暗走廊。 一只颜色灰败，半透明的金毛犬站在光亮边缘。 “汪！” 它朝陆离叫唤一声，转身朝向黑暗，又回头注视陆离。 “想带我去某个地方么？带路吧。” 同是引诱陆离，结果完全相反。 狗的鬼魂和人形蜘蛛鬼魂完全没有可比性。 窸窸窣窣—— 跟在金毛犬鬼魂身后刚刚走出几步，身后响起一片爬动声。 陆离转头，手电光照向身后，断臂鬼魂又出现在光亮边缘。 “呜——” 金毛犬獠牙必露，伏低身子，如狼一般发出阵阵低吼。 断臂鬼混直勾勾的眼珠注视一人一狗数秒，一点点退入黑暗。 金毛犬恢复如初，带领陆离穿过走廊，径直进入一扇敞开一半的房门。 在门口时陆离步伐微顿。手电照入门后，仅显现书房一半景象。 书房里面很大几率是它的主人们——已经死去的主人们。 陆离推门走入书房，两截小腿出现在手电范围内，陆离接近，两双腿变成了三双。 一家三口的尸体靠坐着墙壁，小女孩坐在中间，他们相互依偎，白光下肤色显露腐败般的苍白。 “已经没救了。” 陆离看向伏在他们脚边的金毛犬鬼魂，短暂沉默后轻轻摇头。 对于普通人来说，断臂鬼魂的确是无解存在。 没有武器可以对抗，甚至无法防备。只有在受够足够惊吓或者袭击后才能有所防备，尝试逃离。 哪怕叛逆若杨春雪，也是被笔仙杀死后变成鬼才杀死笔仙的。 或许以后可以考虑写一本鬼魂生存手册，教授民众遇鬼后该如何逃离对抗，乃至反杀。 陆离想到什么，将手里的断臂丢到金毛犬身边。 “闻闻气味，带我找到它。” 金毛犬足够聪明，它知道陆离的意图，爬起来嗅动断臂后，跑向门口。 陆离跟随它沿走廊走出十几米，突然间，三道影子出现在前方。 与断臂鬼魂一样，他们漆黑干瘦，仅能评鉴轮廓分辨出这是那一家三口。 金毛犬鬼魂同样看到了，呜咽一声跑了过去，围在三只鬼魂边摇尾大转。 窸窸窣窣—— 爬行声忽在身后响起，断臂鬼魂趴在通向一楼的台阶上，安静凝视陆离。 已经找到目标，陆离径直追上，而断臂鬼魂转身便跑。 陆离紧随其后冲下楼，跑回先前走过的走廊。 途径钢琴房时，陆离停下脚步。 视线里已经没有断臂鬼魂的踪影。 跟丢了吗？ 陆离皱眉，倏然间爬动声就在身后出现，来不及转身，一股巨力推搡陆离，撞向墙壁—— 想象中的撞击并未出现，眼前一花后踉跄站定。 陆离已经站在走廊，而咒语念叨声从房间里传来。 他回到现实世界了。 陆离转头，墙壁上一只黑色剪影正在迅速远离，缺失的左臂无比醒目。 这只鬼……是在将自己带出引魂阵？ 是自觉惹不起所以将自己送出来，还是杀害一家三口的是其他鬼，断臂鬼魂它是无辜的…… 陆离不得而知。 一百一十一.破阵 【向着无数个下一站，画出一条长长的直线——】 屏幕亮起，显示鲁老道来电。 停下思考，陆离接通电话。 “引魂阵我破开了，你快点出来！我要撑不住了！” 方一接通，老道火爆喊声吵闹响起。 “破开了？”陆离不急不忙走入钢琴房。 老道盘坐在地，装满捉鬼道具的背包放在脚旁，身旁用朱砂画了一圈玄妙法阵。他侧对门口陆离，正朝电话里破口大骂：“别磨蹭，快点回钢琴这里来，你的时间不……多……” 老道奇怪的发现自己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愣愣扭头过去，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你怎么出来的！？” “鬼魂把我放出来的。”陆离回答。 “什么……？”老道迷茫，不明所以。 陆离挂掉手机，走到钢琴边拿起冷咖啡一饮而尽：“它打不过我，找个机会将我赶了出来。” “它们很弱吗？”老道问道，想起自己还掐着法决，一阵乱抖甩去手决，从地上爬起。 “我只对上其中一只，一家三口没针对我。” “你小子命真大，进引魂阵都能安然无恙出来。”老道感慨一句，不那么针对陆离了。“你等着，我现在把阵破掉。嗯……阵太大了我找不到阵眼，运气好的话很快，运气不好的话……大概得几个小时。” “不需要这么麻烦，我有办法。”陆离看向门外。 老道恍然，陆离进过引魂阵，他知道阵眼所在不足为奇。 陆离走出房间，老道收拾起地上的道具，背起背包紧随其后。 跟随陆离来到二楼，进入书房，他走到书架边拿去一本书，随意翻动。 难道阵眼是一本书？ 这颠覆了老道的尝试，不过既然引魂阵能遍布整座民宅，一本书作为阵眼似乎也不足为奇。 鲁老道胡思乱想中，就见陆离捧着书来到书桌边，拿起打火机点燃。 鲁老道微微点头，如果书是阵眼的话，火烧的确比撕书来的省事方便。 这本自然周刊的一角燃起，陆离拿着它回到书架，放回原位。 渐渐燃起的火光映亮陆离的脸庞。 光影晃动，脸色阴沉不定，那双眸子则始终保持平静。 鲁老道一瞬间福至心灵，突然醒悟。 “你小子居然想放火！？” 陆离侧头，神情平静道：“那你可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破阵法，直到找到阵眼为止。” 整本书燃烧起来，几十公分高的火焰扩散至周遭书籍，向其他区域扩散。 每栋民宅之间的间距三十多米，还搁着三米高的围墙，火势不可能散到另一边，最多只是外墙被熏黑。 鲁老道无言以对，这的确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了。不过陆离的解决方式实在让他…… “还好你小子入了咱这行，不然指不定做什么事呢。” 眯眼讽刺了一句，老道看向扩散至周围的书架火光，唉叹一声：“这下黄泥落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跟你小子在一起算老道我倒了八辈子霉。” 陆离不再管燃烧的书架，转身离开书房。 他又前往其他房间故技重施，点燃窗帘木柴衣物等易燃品，和老道一起退回院落。 彼时的火势已经足够大，一楼二楼火光渐起，浓烟滚滚升空。 “会有人报警的，我们走吧。” 仰头注视民宅的陆离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大门。 身后火焰安静地吞噬掉一切。 引魂阵法、陆离和老道的痕迹，以及三具依偎在一起的尸体。 …… 离开前，老道还是偷偷打通了消防电话。 他在宋虎家露了脸，一旦事后警察调查，很轻易就能将火灾与老道联系上。 陆离同样露面了，但他无所畏惧。 街边已经有一些乡民披着衣服，站在大街看热闹。老道和宋虎父母说明情况，赶在火警到来前悄悄溜上陆离的车。 汽车发动，不为人所注意地悄悄离开路边，往平陵市驶去。 行驶在公路上，隐约有交谈声车内响起。 “这里不是回虎头山的路。” “我知道。” “你要杀人灭口！？” “我回家。” “送我回去，别这么小气嘛，尊老爱幼懂不懂？” “哦。” “……嗨呀怕了你了，怎样才肯送我回虎头山！” “我有一些问题。” “不知道！” “我在紫月苑小区遇到名古装撑伞少女，她没有阴气，但气息很危险。她之前杀了一个普通人，可能因为我听话，她没杀我。你知道她是什么存在吗？” “嘶……也不知道该说你小子倒霉还是幸运。无论是那个门还是撑伞女娃还是引魂阵，都是沾上就死的东西，偏偏你还能好好站在我面前说话，真是奇了怪了。” “所以你知道？” “谈不上知道，只是清楚平陵市有这么个东西在乱逛。那东西当然没有阴气，因为她根本不是鬼，是怪。” “精灵鬼怪，怪不是只存在于门后么？”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说。” “她是从门里出来的？” “应、应该吧……咱能不能换个话题？老道我还想多活几年。” “她有男朋友吗？” 老道震惊看向驾驶座的陆离。 陆离坦然回视。 他不介意使用美男计——如果能知道更多信息，且对自己有利的话。 “你疯了？这都能上？” “她挺漂亮的。” “我……我他娘竟然无言以对，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浪啊。” “第二个问题，玄学有没有找人的手段。” “你找谁？” “我的女友，她失踪了五年。” “嗯……老道我倒是可以试下。” “能找到么。” “我哪知道！你以为找人像捉鬼那么简单？就算捉鬼还得写几个符箓呢！前面左拐上山，嗨呀这是近路。” 经过鬼宅事件，关系缓和许多的二人一同上虎头山道观，溜进老道的卧房。 “我现在会帮你寻找你娘们，你需要做的就是在脑海回忆与她的点点滴滴。” 老道将一个蒲团丢给陆离，然后以他为中心，在周围用朱砂粉画上法阵，拿起铜盆放在陆离身前。 陆离微微皱眉：“我可能记不清了。” “那就想过往的一件事，这件事越清晰越好，别告诉我你都忘了——” “开始吧。” 陆离在蒲团坐下，呼出一口浊气道。 一百一十二.人生若只如初见 “终于毕业了——” 男生宿舍，李云鹏吞云吐雾，烟雾缭绕间眼睛微眯起，想起高中三年过往，似回味似唏嘘。 最后一门考试已于昨天结束。第二日校方通知高三学生，去宿舍收拾个人物品。 所以303室的六人同时出现在宿舍，见或许是此生的最后一面，而后天南地北各奔一方。 随这句话落，原本吵闹的宿舍变得安静，整理个人物品的学生们停顿下来，沉默望向彼此。 朝夕相处的室友突然分别，说舍得是假的。 “你们搁这儿娘娘们们干嘛，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顾舍唾弃一声，他眼眶浅，最受不了这种气氛。 跪坐上铺的李文学牵强笑道：“老舍说得对，又不是见不着，尤其李云鹏你和阿峰同一间大学，整天都能见着。” “呼——” 李云鹏将烟头弹出窗外，吐出一口烟雾，拍动手掌。 啪啪啪—— 一众目光望来中，李云鹏提议：“这估计是我们最后一次六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了，要不晚上一起出去吃饭？” “只是我们几个就太没意思了，叫上同班同学一起去。”顾舍补充道。 “这个可以有！”宋南推动眼镜，大声附和。 三言两语敲定晚上安排，顾舍大嚷着“我去喊同学”跑出宿舍。 晚上的聚会冲散了离别的沉闷，宿舍里恢复了往日气氛。 李云鹏回到自己床铺，撕掉墙上的海报，卷成一团丢入纸篓。他余光瞥到一旁一道身影，略一犹豫后开口：“陆离，你要去吗？” “我觉得他不会。”李文学两条毛腿从头顶垂下，晃动着说道。 李云鹏一脸嫌弃扒拉开臭脚，望向话题人物：“不问你怎么知道，对吧陆离？” 下铺的一道身影抬起头颅。 一张英俊面容陡然撞入视线，眉宇之间静谧流淌着名为平静的情绪，一双黑色眼眸似深不可测，似古井无波，似乎没有任何事物能让那双眼眸泛起波澜。 “嘶……每次看到你我都怀疑自己的性取向。”李云鹏捂住胸口，深感不适的偏过脑袋。 “三年了你还没习惯？”李文学从上铺跳下来，调笑道，而后转向陆离，开玩笑道：“去吧，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聚会了，而且说不定你在那儿能和漂亮女同学看对眼呢。” 滴答——滴答—— 不知何处而来的水滴声耳畔回荡。 陆离那双黑眸垂下，微微失神，随即抬眸：“我也去吧。” 众室友面面相觑，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 …… 一行三四十人走在街道，黑漆漆一片前往预定的大排档。同学们彼此间的交谈汇聚一起，化为吵闹喧嚣。 室友们至今不知道驱使陆离前去聚会的是那句话，还是什么。 他们脸上始终保持梦未醒般的迷茫，时不时回头，看向安静走在最后的那一道白色衬衫外套着一件黑色大衣的身影。 他入学时就是这一身，三年过去了从未换过——甚至有可能这么一直穿下去。 天色变得昏暗，火烧云渐渐淡去。路边餐馆亮起霓虹灯。 一众学生们来到预定好的大排档，在店外摆好的桌椅前坐下。 六个人一桌，正好一个宿舍。其余同学则是分散落座周围。 “陆离你吃什么？”李云鹏坐下，将菜单递给陆离一份。 “随意。”陆离回答，没去接菜单。 李云鹏不在意的耸耸肩，起身嚷了一句“随便点菜老舍花钱”，随后坐下来点了几样烤串。 夜色升起，长街霓虹闪烁，乱糟糟一片中烧烤香气四溢。 点的菜渐渐上来，室友们打开啤酒，吃喝起来渐渐忘了陆离。 同样的吵闹声在周围其他餐桌响起，同学们肆意狂欢享受最后的相聚。 如此光景持续十几分钟，声音忽然转小了一些。 隔壁大排档不知何时坐满了一众身着黑色西装的身影，沉闷没有一丝声音。 李云鹏望了一眼，他们离得较远，没有在意。 气氛重新变得热络起来，突然某一时刻，一道慵懒声线清晰响起：“喂，偷偷在背后说别人坏话是不是不太好？” 大排档门前一静，学生们惊诧望去，不懂发生了什么。 “说你们怎么了！”一名学生拍桌站起，身边女友轻轻拉他衣袖。 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冲动易怒的时候。见起了争端，一众不明所以的男同学不甘示弱的全部站起。 哗啦—— 另一边的西装男人们同时站起，面色阴冷。 周遭路人食客望来，气氛变得严峻。 “老实点，出来吃饭闹什么事。”一道带着墨镜的身影从人墙中走出。“他们是刚毕业的高中生，阅历不多，大家别动手，不过就这么放过他们也不太好……” 墨镜男人摩挲着下巴，思考好一阵有了主意，挥手唤来手下。 “二子，你带几个人去隔壁蛋糕店把蛋糕都买下来、还有啤酒红酒，要泡沫多喷得远的那种。” 两方继续对峙，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报警。 几分钟后，被称为二子的青年与西装男人领着几箱啤酒与蛋糕回来。 墨镜男人率先拿起一瓶啤酒，在桌上一磕撞掉瓶盖，用力摇晃数下后挪开手指。 一束白色酒末喷涌向一众学生。 一阵尖叫躲避中，墨镜男人流露一抹坏笑：“我们狠狠给这帮还在象牙塔的学生庆祝一下！” 西装男人们呼喊着拿起蛋糕，朝学生们掷去。 混乱渐起。 一只蛋糕穿过重重障碍，砸向陆离缩在一桌。 “护驾！护驾！” 李云鹏大叫，纵身跃出挡住飞向陆离的蛋糕。后者幸免于难，而他被巴掌大蛋糕砸中胸口，一身狼狈。 他愣愣低头看了一眼，挖起胸口一片蛋糕朝前丢去，欢呼着加入战场。 酒末飞溅蛋糕四飞，无数道人影身前乱跑。陆离安静坐在餐桌边，偏安一隅，对眼前闹剧无动于衷。 在某一时刻，陆离抬起黑眸，视线穿过层层人影，落在十几米外，一道对方唯一安静坐在餐桌上的身影。 那是一双同样平静的黑色眼眸，淡然，恬静。没有情绪透出，也没有表情透出。她只是默默坐在圆桌前，一尘不染。 周围之间的混战在这一刻变为慢动作，两张圆桌上的两个人望向彼此。 对望之间，一眼千年。 一百一十三.一切的源头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声连成一片。 它们如同砸在陆离面前的世界，视线中一片光影图像扭曲晃动，荡起一圈圈水面般的涟漪。 “好了。” 一道苍老熟悉的声音忽在耳畔响起，与周遭虚幻的声响格格不入。 陆离睁开黑眸，脑海里的一切荡然无存，化为泡影。 他刚刚回忆了与柳问薇初见的一幕。 他们在那时认识的。 二人性格相同，皆性情淡漠，不善表露自身情感——当然也可以说是一脸面瘫相。 大概正因为这一共同点，二人莫名走到了一起。虽说彼此间的关系很微妙，比如在一起的时间永远是朝九晚五，每日交流有限，很频繁的往往一天不说。 就如君子之交淡如水。 很难说他们的关系。说是朋友，他们每天都会呆在一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说是情侣，他们几乎没有亲密的行为。 这种微妙的默契关系一直持续到五年前，即柳问薇失踪的那一天。 她最后出现的地点是鼓锣大街，在监控里留下一道背影，而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人间蒸发，没有联系任何人，没有银行卡任何使用记录。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是生是死。 陆离从未放弃搜寻线索，密室中的一切说明一切。但心中仅存的温情早已被时间消磨殆尽。 如今的他只想找到真相。 陆离看向蒲团前的铜盆。盆子里浅浅一层积水，回忆时听到的水滴声就源于此。 只是水从何而来？ 老道将铜盆端上木桌，回到床榻，从床底拉出一大盒纸壳箱，里面满满当当塞满一沓黄纸。几把桃木剑剑柄边缘露出。 老道埋头进去一阵翻找，取出一枚透光的白玉八卦，约三指长宽。 找到东西，老道又取了一根红绳，将纸壳箱推回床底。 他把找出的白玉八卦沁入铜盆水中，口中念念有词。 十数秒后，老道收声，探手捞出白玉八卦。 只见他将红绳穿入八卦边缘，系成一圈，而后随意抛给陆离。 “带上吧。” 陆离接过，入手温润。明明老道从铜盆水中捞出，上面却不见水渍。玉佩纹路间一抹水痕涌动，无视重力流向一角。 “这是什么？”陆离看向老道。 “灵引。能指引你找到你女友所在的大致方位，做这东西很费心神的，下次再有这种苦差事别来找老道我。” “谢谢。”陆离颔首致谢，展开红绳待在脖子上，收入衬衫内贴身放好。 “忙我已经帮了，你该走了。”老道下逐客令。 “好。” 陆离转身走向卧房外。 “等一下！” 陆离的果断老道始料未及，不得不叫住他，进行一番嘱咐：“把老道我的话记在心里，你保下的那只恶灵不能留，它迟早会惹出祸端的。” “我会看着它的。”陆离回答。 有鬼差册在，他可以随时将孔南晴收为宠物小幽灵。现在不那么做只是因为他不确定收起孔南晴后，目前阴德能否支撑他唤出这只恶灵。 即便勉强可以，届时他也只能选择放杨春雪或者孔南晴，而不能一同出现。 老道唉声叹气：“你怎么就不明白，你能看着它一时还能看着它一世？它心怀怨恨而死，成为鬼后怨气化不开，一直在心里积攒，早晚会爆发出来的。到时候不光它失去意识，你也要死，害人害己啊！” 陆离一言不发。 短暂相处，老道多少了解了陆离性格，看他沉默就知道自己一番话准没被听进去。 他前思后想无果，一咬牙一跺脚发狠道：“走，跟我去个地方。” 乘着夜色，道士们进入梦乡中，老道领着陆离在朦胧烟雨中穿过安静道观，来到后山一片林海中的小木屋。 他取出钥匙，依次打开三把门锁，又关闭自动警报系统。 二十一世纪了，科技在进步。 吱呀—— 木门被推开，老道点亮门边拉住，黯淡昏黄的烛光在小屋亮起。 小屋三面，三排木架梯形摆放，每一排木架都整齐摆放人头大小的褐色酒罐，红色软盖封住瓶口，又被长条符箓交叉黏在软盖和酒罐身。 “我感觉到了阴气……里面装的是鬼？” 陆离立在门边，没有妄入。 在他感知里，每一个酒罐里都有阴气存在。尤其是其中三只更大的酒罐，里面气息晦涩，充斥恶意。 陌生的人声让一众酒罐躁动，颤动不停，唯有那三只更大的酒罐纹丝不动。 一时间小木屋响起一片密密麻麻颤动声，阴风阵阵，气氛惊悚。 “肃静！” 老道冷喝，却无太大效用。 他手掐法决，语气转冷：“再不老实别怪老道我不客气了。” 威胁中装鬼的酒罐渐渐安静下来。 他冷哼一声一挥袖袍，转头道：“你感觉得到？我抓来的鬼大都封印在陶罐里了。” “你要把它们酿成酒么。”陆离问道。 “是在化解它们心里的怨气。心中有怨的鬼下了地府会受惩罚的。” “需要帮忙吗，我可以把它们全部超度。” 垂在刀套边的指尖微动，陆离在忍耐自己的**。 “用你来？老道我留着它们是为了——嗨呀这些都是老道我的人头，走走走，早知道不带你来了。”老道啐了陆离一口，斜眼瞅他：“我带你来是要给你看鬼性难改，看到那个最大最旧的酒罐了吗，那是只恶灵，我三十多岁时和师兄合力抓起来的，到现在也没化解阴气。” “我知道该怎么做。”陆离无动于衷，心若磐石。 老道见最后一招也无法劝动陆离，彻底死了心。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陆离忽然道。 “什么？” “除了半个月后的论坛，还有什么办法能躲避‘门’”陆离黑眸微垂，简单形容一番接到的电话与墙壁出现的巨眼。 老道倒吸口冷气，只是听形容都觉得汗毛倒竖：“你小子在调查啥？居然让你作了这么大的死。” 陆离的黑墨忽然变得很深邃。他垂了垂眸子，又抬起头。 “找那个人。” 一百一十四.下山 “又是你那个女朋友？” 老道猜测道，看到那双如同深邃海洋般的黑眸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一副看待后辈的眼神道：哎呀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整天情啊爱啊死啊活啊的……” “我记得你喜欢你师——” “好啦！你有道理可以吗！”老道恼羞成怒，吹胡子瞪眼嚷道。 陆离只是随口一提，老道羞恼后干脆变更话题：“我还有个问题。” “我！不！说！”鲁老道叉腰，瞪大眼睛一字一句道。 陆离置若未闻，自顾自平静说道：“那扇门的举动越来越过火了。我昨天差之毫厘被门发现。如果接下来事态继续严重下去，我撑不了太久。” “这种事老道我帮不上忙，只能等半个月后的玄学文化友好交流会你去碰碰运气。顺带说一句，去那个论坛需要邀请函的，我有——”老道嘿笑几声，摇头晃脑一脸得意：“不过不给你~气不气？” 陆离短暂沉默，视线落在周遭酒罐上。 “你不会一直待在道观吧？” “什么？”老道一怔，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陆离环视一圈周围，语气平静：“你说我趁你不在溜上山，打开这些酒罐会怎么样？门上那些锁只能防路人，防不了有心人。”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近百瓶酒罐随陆离话语颤动，一片诡异窃笑声在深夜木屋里响起。 老道大骇，想到那种结果便不寒而栗，他严肃警告道：“你小子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吧？这里有近百只鬼，如果你放出它们怨气冲天，百鬼夜行，平陵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而且这么做可是会有损你的阴——” “我当然不会放走它们。”陆离不至于丧心病狂如此。“不过把它们放出来超度还是可以的。” 黑眸凝视着老道，有几分深邃：“我想你不直接超度，而是净化他们的怨气总有原因。” 老道一滞，视线转向角落，略微心虚说：“老道我倒是可以带你去看看，如果你运气够好应该能碰到你要找的人。” “谢谢。” 陆离态度真诚的就好像先前威胁的不是他。 老道是不敢让陆离呆在这里了，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失心疯带他来这里。 领一个小偷进金库是什么鬼主意？ 将陆离赶出陶罐小屋，老道依次将三把锁锁好，最后打开防盗警报，与陆离原路返回。 “这样安全吗？”陆离问道。 “这里是后山，游客根本过不来的。”老道收好钥匙，漫不经心道。“我劝你回去准备一下，交流论坛可不是什么善茬，说不准还要动手。” “还会打起来吗？” “交流论坛嘛，到时候周边宗门都会来凑热闹。我们这些老家伙自然是一团和气，就算瞅谁不顺眼也不会当场要死要活弄死他。不过除了我们这种老家伙，各门各派还会带年轻苗子去，弄个试练大会测试各家苗子成色——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试练大会叫劳什子……青少年降妖捉鬼友谊比赛？” “试练大会”听起来不太好听，但比现在的“青少年降妖捉鬼友谊比赛”好太多了。 老道讽刺一番那些宗门的审美，转而说道：“至于比试，以前都是一对一擂台赛，后来觉得有失公允，而且那群小年轻被网络荼毒，整天就想着什么杀人夺宝逆天行事鬼妻妖妾什么的，就改成布置场景放几只十几只鬼进去，再让选手呃……我是指苗子们进去历险。” “不能避免吗。”陆离微微皱眉。 他对参加某种试练毫无兴趣。 老道绕过前方树枝，踩动潮湿落叶，在林间穿行，微微气喘道：“你要想让他们注意到你，这一番试练是必不可少的。平平无奇的，凭啥让那帮家伙看上你？” “所以。” 夜幕细雨下，远处林间，道观外墙的轮廓浮现。 头顶微湿，沾染水滴的二人回到道观，老道转为蹑手蹑脚，压低声音道：“要么让自己看上去很能打，要么让自己看上去很有用。” “小子，这么晚了下山多不安全，要不在观里留宿一晚？” 回到卧房门口，习惯使然，老道下意识客套一句出声挽留。 这种话就像“改天请你吃饭”“回头加下手机号”一样，纯粹是客套的话，做不得真。 “那打扰了。”陆离点了点头。 啪—— 鲁老道给了自己一巴掌，清晰而响亮。 陆离被安排到一间空客房，床铺有些受了潮，不过陆离不睡床，问题不大。 安顿好陆离，鲁老道便溜回自己的房间。 陆离在椅子上进入睡梦，一夜无话。早上八点他主动醒来。 正常作息下，陆离从未起的如此早过。 即便失眠，他也会趴到九点后再醒来。 他推门走出客房，后院晨雾薄薄，道士们往返忙碌，做饭的做饭，练功的练功。 空地打太极拳的鲁老道见陆离出来，收功立定，身上微微散发着热意领陆离下山。 他们途径大殿，遇到一阵哭闹声从里面传出。 老道置之不理，陆离偏头看去一眼，一个小男孩正嚎啕大哭，而神台上的三清像倒了一个，泥碎了一地。 男孩父亲作势欲打，吓得小男孩躲到苦笑的道士身后。 道士连连阻拦，摆手道：“没什么大事，坏就坏了，只是个泥像而已，过些日子找个师傅重塑一下就行，不要再打孩子了不过请师傅的费用到时候还要施主出一下。” 渐渐走远，听不真切，只有隐隐说话声传来：“不贵，捏个泥像不过几百块钱而已。” “道观其他人好像不知道你在捉鬼。” 陆离收回视线，与老道走向山门。 “嗯，就老道我和师兄在干这事儿，其他孩子都是普通道士。像现在这样整日装疯卖傻什么活都不用干，还不是美滋滋的。” 老道在山门前止步。 烟雨朦胧，一批褐色石阶在青山之中显眼，一路向下连绵。 “别死了。” 他语气复杂道。 陆离头也不回走下石阶，声音响起。 “这不是我说了算的。” 一百一十五.生死时速 坐进驾驶室，冰凉的坐垫带来一丝寒意。 趁现在有空，陆离将杨春雪放出。 “一入鬼差册不知岁月。上一秒还是深夜，下一秒就是清晨了。”被放出来透气的杨春雪似感慨似抱怨，眼神幽幽。 “所以你和那个老鬼从鬼宅里活着出来了？” 她说了句废话。类似于看到熟悉的人刚睡醒打招呼说“睡醒了？”或者看到熟悉的人在吃饭打招呼说“吃饭呢？”。 没意义，又必不可少。 “快讲讲快讲讲。”杨春雪飘到副驾驶坐好，跃跃欲试等待倾听。 陆离发动车子，点燃的发动机发出一声低沉嘶吼，仪表盘亮起。 他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八卦玉佩，放在仪表盘上。 水银般液体流淌，汇聚于巽，即三点钟方向。 “好。” 陆离陆离握住方向盘，猛地踩动油门。 …… 野兽般的咆哮声音响彻整条盘山公路。 轰鸣声在山林间回荡，激起无数飞鸟，与路上车辆里的惊诧视线。 火红色的流线车身如离弦之箭，刹那间激射而出，护栏外的葱郁山林如幻影般飞速掠过，甩到身后转眼消失不见。 仪表盘的指针指向现在时速为120公里。 对于一辆改装过的跑车而言，这算不上快，甚至大部分高速上的车都比这个速度要快。 但如果是在三百米一小弯，五百米一大弯的山路，就另当别论了。 跑车的驾驶室车窗敞开着，一条手臂随意搁在窗边。 一名染着金色短发的青年一手把持方向盘，神情随意地驾驶对于外人而言堪称极限运动的车速。 仅有在途径弯道时，他会短暂慢下车速，飘逸地从弯道转过，而后再次加速。 虎头山地势并不险峻，唯一在地下赛车中值得一提的就是蜿蜒的盘山公路。 这里大弯仅有一两条，小弯却有数十条，连绵不断。十分适合从初学者刚刚入门的赛车手。 比如前方，就是一条近乎180度转角的发卡弯。 “抓稳了，手机掉出去可别怪我。”金发青年紧盯前方突然消失的道路，微微偏头提醒。 “喂，载人就不要飘移了！”后座穿着靓丽的女人抱怨一声，短暂收起手机。 金发青年咧起嘴角嘿笑一声，没有回答。 时速降到一百以下，而后在八十稳定。就在金发青年将手扶上手刹之际，一道白色影子突然从车道外侧浮现，眨眼间窜出，以一种近乎恐怖的速度冲向弯道！ 金发青年一惊，吓得猛踩刹车。 轮胎的尖锐摩擦声半空回荡，跑车滑行出十几米，在车尾留下两道漆黑尾痕后戛然而止。 这辆火红色的崭新跑车在山道公路上停下。 因为惯性，二人猛地向前一冲。 金发青年靠回靠背，惊魂未定的怪叫一声：“真他妈见鬼！” 前方几十米外的弯道护栏完好，已经看不到那辆白色车影，仅有几行清晰的轮胎印证明先前一切不是幻觉。 “怎么突然停车了？呜我的鼻子好痛……”身后传来一声痛呼，靓丽女人捂住鼻子，眼泪婆娑。 金发青年喘息着，满脸不可置信：“一辆车……一辆车超过我了！” 女人抱怨：“这附近那么多人飚车，超过你不是很正常。” “是在弯道，它都没有减速，而且那辆车好像是……” 金发青年没能说出所见的一幕。 改装车他见得很多，尤其是改装成ae86款式的丰田车，但是这种父辈们才开过的夏利车算怎么回事……？ 女人会错了意，眼眸微凉兴奋道：“是车神吗！” “是不是车神我不知道……”金发青年语气复杂，对那道以100公里以上时速在180度发卡弯过弯的车影发表由衷的看法 “不过我猜他一定是个疯子。” …… “那么温馨的一家人就这么……”感性的杨春雪眼眶微红，阴气散出：“鬼怪必须死！” 说完她意识到这样似乎也把自己囊括进去了，又补充了一句：“呃……作恶的鬼怪！” 只是随着补充，气势已经减弱到微乎其微。 “咳哼……”杨春雪干咳几声，觉得有些尴尬，突然后知后觉发现汽车在以近乎低空飞行的速度在公路行驶，惊呼一声：“好快……慢、慢一点，太快了！” “你是鬼。” 如此车速下，陆离神情依旧平静，声音依旧平稳。 “哦对……”杨春雪恍然。经历过被车撞，被虎头铡铡后，车速太快导致出车祸已经不会让她产生太大的心理压力……等等。 “我是没事那你呢？” “我不会有意找死。”陆离回答。 言外之意就是陆离并不认为自己有生命危险。 “对哦……”杨春雪恍然。陆离看上去就很养生惜命。“不过你开这么快干嘛？” “找人。” “找谁，新委托？” “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杨春雪沉默数秒，浮现一抹自认为很有魅力的笑容：“我有时间，你有故事吗？” …… “踢给我！” 一片绿茵场上，二十几名孩子追逐黑白相间的足球奔跑。 这群孩子穿戴齐全，分为红蓝两队。甚至场边还要身着裁判服，叼着哨子的裁判。 大喊要求的孩子接到球，踢着皮球往前奔跑。 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他不留神撞了上去，二人同时摔倒。 哔—— 裁判吹响哨子，举着旗子走入球场。 他先是给撞人的孩子一张黄牌，而后进行判决：“红队犯规，蓝队点球。” 孩子们聚在球门十几米处，一名蓝队小球员开球，直奔正中，轻易被小守门员接住，正好将皮球捧在胸口。 “哇哦！” 红队小球员们呼喊着冲向球门。 小守门员抱着皮球，等待享受冲来的小伙伴们的赞扬时，一道低沉的咆哮声猛然从远方响起。 孩子们与教练下意识望去。 一道白色车影如闪电般驶来，一路无视道路，径直冲进球场，从绿茵场正中碾过，扬长而去。 一众孩子呆愣住，久久未语。 有人怔怔望着如同被耕耘过泥土外掀的草地，有人怔怔望着白色汽车消失的背影。 “教练！我不要踢球了！” 就在此时，小守门员丢掉足球，缺了两颗牙的嘴巴含糊大喊。 一百一十六.无比接近的答案 “原来是这样吗……找一个人找了五年，原来我都不知道你是这么一往情深的人。” 默默听完陆离平静讲述的故事，感性的杨春雪心中触动，望着陆离的视线带上几许心疼。 原来这个整日少言寡语，从来没笑过的家伙其实藏着一颗细腻深情的内心吗—— “你误会了。我只是要找到她，是生是死不重要。” 忽然响起的平淡话语打破杨春雪所有美好幻象。 “为什么！？”杨春雪怔然，无法理解。 为了找失踪的女友，成立侦探社用自己的力量调查，直到五年后的今天也依旧没放弃，甚至为此成为鬼差，被恐怖的存在盯上身陷绝境，甚至这种绝境是不可逆的……做了这么多怎么看也是极为在意对方吧。 “如果你男友突然不告而别失去联系，你会怎么做。” “我可能会杀了他。”杨春雪咬牙切齿。 “我没那么激进。” “我明白了……不过你怎么这么肯定她不是出意外去世了呢？” “她是死是活并不影响我找她。” 陆离目视前方，平淡开口。 或许最刚开始，陆离是真的在试图寻找她。不过随着时间推移，那点仅有的情分淡化消散，支撑他寻找下去的只是之前的惯性。 与其说他在找自己曾经女友的下落，倒不如说他在追寻真实的答案。女友是死是活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我明白了……不过那个……能开慢一点吗？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你可是血肉之躯。” 两边景色飞速在眼前掠过，眼见即将驶入市区，车速没有丝毫放缓，杨春雪下意识摸向安全带。 然后径直穿过，摸了个空。 “迟则生变。” 陆离简短回答，转动方向盘，再次操控汽车偏离道路。 “你要去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要撞上了！” 杨春雪的惊声尖叫中，车子憾然冲上一片台阶，发动机闷响中一阵颠簸冲上顶端。 商场大门，保安面朝落地窗，偷偷挤鼻子上的黑头。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轰鸣，他现实一愣，而后看到玻璃反射出一副光景：一辆汽车从台阶上横冲直撞冲来。 他瞪大眼睛，几乎是条件反射向旁边一扑。 预料到的汽车腾空飞起，撞碎玻璃大门的一幕并未发生。 汽车从台阶跃出，留下一阵轮胎摩擦声和一片焦黑胎印后，顺着敞开的商场大门冲入其中。 保安惊魂未定地爬起，怔怔注视冲向商场深处的汽车，忽然如梦初醒，抓起对讲机大喊：“中控室收到请讲！中控室收到请讲！” “中控室收到。” “有辆车……有辆车从正门开进来了！” “什么？” 清晨时分，商城里的游客不多，大都是在店铺里整理货物，或情节卫生的店长店员。 一阵发动机的低沉嘶吼忽然回荡在整个商场一楼。 人们茫然转头望去，便看到一道白色车影径直冲来。 “啊啊啊啊啊——” 店员游客们发出惊恐尖叫，纷纷踉跄躲入店铺。 哗—— 汽车呼啸而过，带起呼啸狂风。 它经过文化用品店铺，摆放在柜台的几摞纸张被狂风卷出，走廊通道中纸张漫天飞舞，洋洋洒洒飘落。 几张黏在挡风玻璃上，被车带走。 “这是在拍电影吗？” 惊魂未定的游客店员们交头接耳，取出手机拍摄早已远去的车尾灯。 商场后门。 商场里面传来的轰鸣声正在迅速接近。 收到提醒的保安早早躲到柱子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后门大门已经完全敞开。 下一刻，一辆白色汽车如离弦之箭从商场窜出，冲向台阶。 嘭！ 汽车重重落地，车尾冒出一股黑烟，左右飘移晃动数下，恢复稳定，渐渐远离商场。 “……你刚刚……从一间商场穿出来了！？” 杨春雪后知后觉回头，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商场后门。 陆离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打开雨刷器。 哗—— 挡风玻璃上的纸张被挂去，视野恢复。 仪表盘上，水银般的液体凝聚在正前方。 一路直行，在横穿过公园、市场、喷泉等地后，一道河流湍急横亘在前方。 老式夏利终于在此时放缓速度，停在河流护栏前熄火。 杨春雪不明所以中，陆离拿起八卦玉佩。 水银液体没有再指向任何一处方向，而是凝聚在中心太极图内。 他所要找的人就在这附近了。 陆离推门走下车，来到河水喧嚣的护栏前。 “我们老老实实开过来不好吗？这样会被通缉吧？这样一定会被通缉吧？”杨春雪抱怨着飘到身侧。 陆离凝视向河对岸，将玉佩落在手心，偏头看向杨春雪说道。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 装修工人往返忙碌。 一件件被烧得漆黑，辨认不出原样的家具被从铁门里抬出，搁置路边。 “房子主体没什么问题，就是家具啊墙壁啊什么的烧坏了。前者肯定用不了了，后者可以刷漆盖住，或者重新翻新一下，小姐你看？” 施工队长试探问向身前背影。 穿着男士西装的女人抬头，看向几处被熏黑的民宅外墙，黑色马尾脑后轻晃，没有转头。 “刷漆吧，只是家具烧坏了而已，房子还能用。” “小姐您倒是豁达。”施工队长奉承一句，正要说什么，一名工人急匆匆跑出来，上接不接下气道：“老大，你快去看看，墙上有东西！” “墙上怎么了？”施工队长对马尾女人歉意一笑，皱眉问道。 “就是……墙上有人影。”工人头皮发麻，简单描述了下一家三口的漆黑图案。 马尾女人开口说道：“以前业主的小孩子贪玩，总爱在墙上写写画画。” “听到了没？大惊小怪的，快去干活！”施工队长瞪了眼不争气的工人，满脸歉意对马尾女人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您放心，刷漆任务交给我们好了，快的话三天内能完工。” “不急，你们可以慢慢来。” 施工队长笑着点头，伸出右手。 马尾女人伸出带着白色手套的手，相互握住。 “那我先去忙了。” 施工队长告别，转身走入民宅干活。 马尾女人默默摘掉自己的手套，随意丢到角落。 她仰头头颅，马尾晃动间继续注视这栋民宅外墙，一声无奈轻叹。 “又要重新开始了。” 一百一十七.绝望的答案 “你爱穿正装是不是因为她？就是你失踪的那个女朋友。” 杨春雪跃上护栏，轻飘飘落在铁链上，悠闲晃动小腿。 “认识她之前就已经穿了。” 陆离低头看向手心玉佩，那片水银液体呆在八卦玉佩中心，不再指名方向。 杨春雪向后仰头，黑色如绸的短发披撒下来，倒着看向陆离：“范围这么大我们怎么找？” 陆离缓缓向后退却，十米、二十米、三十米。达到三十五米时，中心的水银液体移动，流向乾位，也就是正前方。 陆离抬头，对飘来的杨春雪说：“有种方法叫三角定位。” 如一片圆圈中，里面有一个点不可被观测到，而划出一条直线必定从那个点上经过。在此时，那个“点”可能存在的地方就从“面”变为了“线”。 当再在圆圈中画一条直线后，“线”变为了“点”。 两条直线交叉的位置就是点。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理论……”杨春雪蹙眉嘀咕一声，抬头狐疑发问：“能有用吗？这么不科学的东西你用科学去解释。” 这的确像是陆离会做的事。 “试试就知道了。” 陆离取出手机，将这片区域的地图截图，在地图上画出一道笔直的直线。 他抬起头，环视四周似乎在找寻什么，视线落在不远处车流如梭的桥上。 那里将是下一个测绘地点。 返回老式夏利，将车倒回到路边熄火，一人一鬼步行到桥上。 立在护栏前，陆离拿出玉佩，根据水银液体指向的方位，再次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笔直黑线。 两条黑线出发点不同，相互靠近，在某一点汇聚交叉，又各奔东西。 “居然真的有用……”杨春雪微微睁大眼眸。 陆离没说什么。为避免测绘不准，他又在桥中，桥尾二处进行测绘。 被陆离截图的地图上，一共四条黑线从不同点出发，却又同时在一个点汇聚交错。 位置已经被精准测绘出。 “那问题来了……既然能精准算出位置，直接在玉佩上显示不好吗？”杨春雪一脸蛋疼。尽管她没有蛋，也不会疼。 “下次遇到老道你可以问下。” “不用问也差不多能猜到，准时道家那套什么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什么的理论。” 陆离一言未发，两指放大图片，记下汇聚位置后调出地图，找到位置。 鼓锣大街步行街413号。 五年前柳问薇失踪的地方，就是鼓锣大街。 踏破铁鞋无觅处。 “我记得这个地方，你说过你前女友好像就是在这里失踪的……吓！她不会被人杀害埋尸了吧……” “去了就知道了。” 从桥尾走下，就到了鼓锣大街。 这里对陆离而言是个非常熟悉的地方——无论是五年间持续不断对这里进行调查，还是前些日子在这里撞上那扇门开启噩梦。 从虎头山赶到市区花费不超过20分钟，正是早高峰时。 街上行人络绎，音箱叫卖声不断，早餐香气四溢。 陆离步伐坚定，笔直来到413号前。 这是一栋三层白楼，英文招牌，店铺橱窗内，几名年轻男女分散而坐，捧着一杯咖啡细酌。 一间颇具品味的咖啡厅。 进入咖啡厅，陆离神情平静的在门边橱窗前位置坐下。 蝴蝶结领带侍应生走到桌边，客气道：“先生您要点些什么？” “水。” 侍应生微微露出困惑神情：“不好意思？” “白开水。” 侍应生一脸为难：“先生，这边水也是要收钱的。” “我知道。” “好的，您稍等。” 侍应生脸色古怪走开。 陆离望向窗外，天色阴沉见不到朝阳。 平静声音响起：“你可以穿透实体，去找一下。” “啊？好，交给我。” 莫名乐意干活的杨春雪兴奋应下，笔直上升没入天花板，身形消失。 不多时侍应生端着水过来，依旧客气地说了句轻慢用便走开。 陆离拿起水杯，清澈透明的水湿润嘴唇，他抿了抿嘴，放回原处。 杨春雪没让他等太久，两分钟后，她从楼梯飘下，旁若无人坐到陆离对面：“一楼二楼都是咖啡厅，三楼是卧房，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是奇怪的骸骨。” 陆离微微沉默，就在此时，一楼偏僻处一角，两名员工站在一扇铁门前，神色阴沉环视周围，静悄悄打开那扇挂着比例夸张的锁头。 一条通向地下室的漆黑通道显现。 “地下室你去了吗？” 陆离安静地观察那扇铁门。 “还没……”杨春雪摇头，她都没发现这里有地下室。“我这就过去。”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陆离取出十元钱放在水杯下，杨春雪不解目光中环视一圈，确认无人注意到自己，装备上幻觉图鉴。 他的身形突然从原处消失。 杨春雪陡然瞪大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虽然她依旧可以观测到陆离，不过……什么时候这家伙有隐身的超能力了！？ “用幻觉屏蔽了自己周遭光线，走吧，我支撑不了太久。” 说话声在身前空处响起，杨春雪欲言又止，一言不发跟随陆离。 细微脚步声响起，无法避免，但不会有谁会竖起耳朵留意脚步。 他一路顺利的走到门前，而后经过门边把守的店员。 店员未察觉道一样，仅仅感觉到微风经过，而后是一阵阴寒冷气。 他哆嗦了下，抱怨一声。 走下台阶，阴凉扑面，不过并不潮湿，明亮灯光倾洒，整齐红酒桶沿墙摆放。 那名先下来的店员正在扛起角落里的一只红酒桶。 这里只是用来藏酒，而不是藏尸。 “我们走吧，这里没有。” 陆离环视一圈，垂眸说道。 重新回到地面，带起一阵微风阴气，陆离回到座位上，在无人注意时卸去幻觉图鉴。 杨春雪爬到桌对面，百无聊赖透着水杯光线看向陆离变形扭曲的脸庞。 “如果地面没有的话……有没有可能在天上……？” 杨春雪说完，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微微羞红着脸补充一句：“当然地下也有可能啦……”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地下……” 陆离呢喃一声，眉头蹙起。 一扇预示不详的门在脑海浮现。 一百一十八.答案就在那里 这里是鼓锣大街。 柳问薇失踪的地方，以及那扇门所在的地方。 原本毫无头绪，胡乱纠缠在一起的线团被拉开，结果意外地发现线团都是活结，轻轻一拽，便理清了线团。 一切都串连在一起，化为真相。 陆离再次起身，推门离开咖啡店，横穿过步行街，在唐河护栏前停下。 对岸不远处的一辆白色夏利显现轮廓。咖啡店、他、汽车，近乎是一条支线。 水雾在脚下升腾，同样在这条直线的下水道宣泄着水流。 这两日雨势放缓，大都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或是阴沉天气，地下通道的水流不像先前几天湍急，但也有小腿左右的深度，泛着白花淌入河流。 人站在里面，很容易被水流冲刷的站立不稳。 “你怀疑……”杨春雪意识到什么。 “嗯。” 简单回复一句，陆离取出手机，给沈千拨打去电话。 十几秒后，电话接通，先响起的是哈气连天声。 “带两套增重防水裤来鼓锣大街下水道入口。” “老板你是不是傻掉了，我在休假。” 陆离微微一怔，想到了什么，沉默中回答：“……好好休息。” “喂老——” 嘀—— 挂掉电话，陆离迅速拨通第二个号码。 “你看起来不太对……”一旁的杨春雪有些担忧道。 现在的陆离看起来有些……失去理性。 电话接通，陆离没有理杨春雪，开口说道：“我需要两件增重防水裤，送到鼓锣大街413号，尽快。” “没问题，三十分钟内到。”电话另一头答复。 “太久了。” “很急吗？如果陆老板能支付闯红灯的罚款，最多十五分钟。” “好。” “马上到！” 挂掉电话，陆离看向杨春雪 “你刚刚说什么？” …… 电话挂断的第十三分钟，一辆维修车辆样式的皮卡逆行出现在步行街远处，在陆离近前停下。 一名中年男人跳下车，朝这边挥手咧嘴，露出几颗金牙。 绕到后车厢，捧起两件颇有重量的防水裤，走到陆离身边放下。 “呼……特地改成这种的，通行无忌，仅次于特种车辆。” 直起身，金牙男人呼出口气说道。 “你是要下水捞鱼？” 陆离拿起一件防水裤，外观有些似雨靴，表皮一层防水橡胶，背带裤样式可以很好地穿在身上。 有意加厚加重的鞋筒部位可以很好固定在水流中。 “捞人。” “噢，大工程。”金老板回忆，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摆手向后退去，露出招牌笑容：“老规矩，租赁费和可能会有的罚款月底结，祝你成功。” 他跳上车，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目送人流分开，汽车远离。 陆离抱起背带裤，从一旁台阶走下河道。 地下通道栏栅紧闭，不过锁头不翼而飞，没锁的栏栅门防不了有心人。 陆离套上沉重不透气的防水背带裤，视线触及地上另一件裤子，微微一怔。 “所以我说你看起来不太对啊……”杨春雪无奈扶住额头，不知该心疼还是嘲笑。 这家伙居然拿了两套防水裤，是给自己也准备了一件吗？ “留作备用吧。”陆离没说什么，打开手电别在胸口，又取出手机照明，走近栏栅门。 踩入及膝深的水流，阴冷刺骨的温度穿透脚皮与薄薄布料，清晰被皮肤感知。 带着泥土腥味的幽凉气流从下水道卷出，吹动一头黑发。 陆离拉开当作摆设的阑珊门，举起手机，走入幽暗潮湿的地下通道。 湍急水流声在封闭狭小的下水道中回荡，水花与水花碰撞，回音与回音碰撞，充斥耳边。 很难说这是好还是不好。 吵闹的水流声给下水道增添一抹生气，就像雨天的黑夜，令人莫名产生安全感。同时也因为过于吵闹，而可能因此导致心情烦躁，忽视可能存在的线索。 哗啦——哗啦—— 淌水掀起的水流与回荡的水流声不值一提，地下通道边缘，陆离高举手电，一步步向前，步伐沉稳，坚定不移。 他的目标明确，距离入口200米的那扇插着钥匙的门。 杨春雪躲避水流，高高飘在陆离身后。 几分钟后，前方闪烁反回手电白光。 不是潮湿凝水，而是金属的反光颜色。 水流声耳畔回响，始终未停。上一次陆离所听到的水流声中，似乎就来自与此地。 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内心滋生，有一道声音躲在门后，呼唤他走入其中。 离那扇门仅有十米不到，陆离停下脚步。 水流绕过双腿，奔腾远去。 紧握八卦玉佩的右手因为过于用力而有几分苍白。 地图上，几条直线标记的点就是这里。 一切似乎都对的上了。 柳问薇五年前在鼓锣大街失踪，没有被任何监控设备捕捉到。 她或许就是进入了这扇门。 而五年后的今天，灵引指引陆离来此，接近真相。 已经清楚柳问薇的去向，陆离可以转头离开了——但他并不想这么做。 他还没有亲眼看到她。 “呼……” 陆离第一次轻叹一声，好似下定什么决心。 那么，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他落下高举手机的手臂，关掉灯光，探手入怀取出雨伞，拿下伞套。 他将手机放入伞套内，连同钱包，厨刀，以及被他浮现在掌心的鬼差册。 收拢袋口，陆离递给杨春雪。 一件件嘱咐道：“事务所可以你来接管，也可以让沈千搭理。我不清楚失去鬼差后被收近鬼差册的你会怎样，以防万一，你最好尽快找到新一任鬼差。你的闺蜜孙脂她或许是个合适的人选。她可能不适合担当鬼差，但她适合担当你的鬼差。” 信任十分重要，除了自己，只有与她依旧是闺蜜的孙脂拥有这份信任。 杨春雪没有接陆离递来的东西，陆离交代遗言般的举止让她担忧：“你不会想要进去吧！” “答案在这扇门后。” 陆离没有否认。 杨春雪无法理解陆离的举止，大声喊道：“你已经知道她在里面了，还需要进去确认吗！” “我并没找到她，她依旧是失踪状态。” 现在的结果并不能让陆离满意。他神情平静，黑色眼眸凝视着杨春雪晶莹眸光。 “我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百一十九.战略性撤退 杨春雪无法理解陆离为何如此在意真相。 就像陆离无法理解世人为何会怕鬼一样。 杨春雪不断地摇头，抗拒接过递到面前的袋子。 陆离并不在意，他随意向前抛出，似乎完全不在意万分珍贵的鬼差册。 袋子即将落入水流的一刻，突然在空中静止。 控制阴气抓住袋子，杨春雪黛眉立起正欲发作，却见陆离已经转身，踏水接近那扇门。 “等一下！” 杨春雪心中急切，近乎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陆离手掌。 温热触感入手，杨春雪愣住，怔怔低头看着相互握住的两只手。 “我碰到你了……？” 她脑海一片空白，怔怔保持住姿势。 陆离安静注视她：“你想说什么？” “啊……我想说玉佩能不能给我看一下？”如被手掌烫到，杨春雪飞快松手，微微镇定说道：“你和我说过门的故事，你说它一直在引诱你进到门里面，为此使用各种幻象……” 陆离微怔，想到了什么。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玉佩也被它影响到了，或者说在你的视觉里……它被影响了。” 陆离沉默着伸出手，掌心朝上张开。 一缕阴气捻起玉佩，摇摇晃晃飘到杨春雪面前。 “果然……” 杨春雪无奈一声叹息，满是后怕指给陆离看：“我这里看到的是水痕指向我们斜后方，差不多来时的方向。换而言之——” 她用一种“原来你也是普通人也有失算的时候”的目光看着陆离。 “门又挖了个坑，而你差点跳进去。” 沉默寡言，举止怪异，行事稳重，坐着睡觉，物理超度，歪头可爱。 这是杨春雪暗中给陆离贴的标签。无视后三个有些奇怪的词汇，前三个可以代表大部分人对陆离的印象。 而就是这样一个相当理性的人，居然也有冲动的时候。 杨春雪简直不敢想如果陆离进入门后，会发生什么…… 起码他不可能在里面找到柳问薇。 喧嚣水声充斥的地下通道，陆离沉默良久，一瞬间气息散掉，好像卸下了什么。 “你是对的。” 一人一鬼交谈间，无人留意，一只漆黑鬼爪从门后延伸而出，在水底蔓延。 它扭曲变形着，延伸向不远处的陆离。 若有近无的窃窃私语声在周遭响起，被水声冲散，又或许没有。 陆离终于放弃，杨春雪长舒口气，看着他的脸庞又于心不忍，咬了咬牙，她下决心道：“要不这样，我穿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不用，我们已经没有进去的必要了。” 陆离转向墙壁，湿漉漉的潮湿墙壁反射亮光，一抹浅红色血迹微乎其微出现在上面。 “有人来过，并且受了伤。他们可能试图进入这扇门或是关闭它，无论可能是哪种……他们失败了。” 陆离转头，神情依旧平静，但比刚才少了些什么。 “我们回去吧。” 捞起悬浮半空的袋子，陆离淌水迈出，原路返回。 幽凉水下，近乎触及到陆离鞋子的漆黑鬼爪一点点缩回门后。 远去的一人一鬼交谈声在水流声中若隐若现。 “哼，嘴上说只是在意答案，其实还是关心那个女人。” “你在吃醋？” “没有！” …… 啪—— “你知道你错了吗！” 订书器拍在桌上，清脆响起。 卧室里躺在床上，边看电视剧边敷面膜的孔南晴好奇望向客厅。 陆离坐在老板椅里，杨春雪双手撑桌，正秋后算账。 “知道。”陆离回答。 “错在哪里？” “错不在我。” “？？？”面对如此特立独行的承认错误方式，杨春雪震惊了。 陆离似乎已经恢复为一如既往的理性。他指了指太阳穴，平静回答：“门可以影响我的视觉，也就同样可以影响我的情绪。我不否认对于寻找柳问薇这点自身急切，但不会失去理智。” “我自己只能燃起火烛，而门在上面倒了一杯酒精。在那种情况下，我无法分辨等在前方的是答案，还是陷阱。” “……？” 实话实说，杨春雪没太听懂陆离的辩解，不过这不影响她接下来的话语。 啪—— 当作惊堂木的订书器再次一拍。 “所以你下次还敢吗！” “不敢了。”陆离回答。 “你能有这份觉悟，我心甚慰。”杨春雪瞬间念头通达，也不好在说声，哼哼唧唧几声此事作罢。 “那个……你要是想找那个女人的话，我可以帮你，你看不到正确箭头我可以。” “暂时不用了。” “诶？你不急了吗？” “越是急躁，越需要冷静。而且这件事提醒到我了，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我或许撑不到找到真相的那一刻。” 门无孔不入，最近两次陆离险些中招。他已经不确定接下来自己还能撑过几次。 直觉图鉴从始至终都没有生效预警。这表示两种可能：这一次门的袭击越过了直觉感知；门的袭击超过了直觉感知的范围。 前者的可能性很大。因为这一次门仅仅只是改变了灵引，很难被察觉到。 “那你打算怎么做。” “龟缩，等两周后的交流论坛。”陆离坦然回答。 接触事物越多，就越危险。 在追寻灵引指引的方向之前，陆离打算最后提升一波实力，为即将到来的玄学交流论坛做准备。 西山高中那只产难鬼是时候帮她解脱了。 “答应我，以后别再拿生命冒险了好吗？” 一温柔话语忽在耳畔响起，杨春雪明眸带上几丝柔色，安静注视着陆离。 【向着无数个下一站，画出一条长长的直线——】 手机此时响起，陆离暂时接通。 “今天早上我市警方收到通报，一辆白色夏利轿车在市区内横冲直撞——俺寻思咱平陵就你一个人有这破车吧。” 陆离平淡回答：“刹车坏了，车停不下来。” “真的？” “你觉得呢？” “啊哈哈……行我知道了，不过交警那边已经开好罚单了，有空记得去交钱。” “我会的。” 电话已经挂断，那句我会的是在对杨春雪说。 杨春雪神情有几分不自然地偏过头。 不是害羞，而是憋的。 她明明是想在后面接上一句“你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别连累我也跟着死了”，给陆离灌一杯毒鸡汤啊！ 一百二十.卷土重来 轰隆—— 雷光闪烁，乌云崩塌。 磅礴大雨冲刷而落。 沉闷一天后，终于在天黑时分，暴雨突然而至。 激烈雨幕下，西山高中隐约显现阴影轮廓。 说来巧合，两次来西山高中都时逢暴雨。 略显荒凉的大门外，一辆汽车隐于阴影中，安静等待即将到来的午夜。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突如其来的闹钟在安静的车内响起，时间归零。 午夜已至。 关闭定时闹钟，安静坐在驾驶座的陆离抬眸，视线穿透雨幕，落向在商店中显现漆黑轮廓的庞大阴影。 一如既往，阴气开始弥漫在西山高中上空。 “打得过么？”陆离回头问向后座的杨春雪。 这次超度杨春雪是关键，厨刀虽然已经斩……超度不少鬼魂，但能否对实力临近恶灵的鬼魂造成致命伤还犹未可知。 “反正她肯定打不过我。”杨春雪信心满满，她已非吴下阿蒙。 车门推开，一柄透明伞探出，“嘭”的打开。 磅礴大雨敲打在雨伞上，震动不停。 陆离关上车门，默默看了眼钻到伞下避雨，一脸傻笑的杨春雪，关上车门。 大门维持上次离开时的样子，断开的铁链挂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 哗啦啦—— 抬手轻拉一下，铁链如蛇一般滑落，坠入积水，堆积成一滩。 一人一鬼一伞走入校园，横穿过遍布一层积水的荒废操场，抵达教学楼。 “整个学校都是阴气，我感觉不到她在哪。”杨春雪感知一番，无果后望向陆离。 宿舍楼很大，所以像wifi一样会被障碍削减的感知也没有发现产难鬼。 “她会来找我们的。”陆离立在屋檐下，将伞落下收拢，安静注视通道深处的幽暗。 身后外界的雨声冲刷去废弃宿舍楼内可能想起的诡异声响。 陆离此刻换上鬼胎图鉴，将稀薄的阴气散出体外，作为诱饵。 数秒，十数秒。 一股阴气突然从走廊深处浮现，阴冷邪恶，充斥着恶意。 仅仅数秒，一道浑身血污，肠子从裙下耷拉出来的鬼影浮现在光照范围内。 “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 凝结在一起的发丝中，猩红眼珠显露。 “动手。” 陆离握住厨刀。 身边杨春雪飘身而上，周围阴风滚滚，吹动发梢飞舞。 磅礴阴气如暴雨冲刷，刹那间将产难鬼气息压至最低。 遭受攻击，早已不复神智的产难鬼自动反击，裙下拖动的肠子倏然延长，激射而出，缠绕向杨春雪周身。 已经不是第一次战斗的杨春雪不至于慌手慌脚，她操控阴气，在身边形成一道屏障。 肠子在阴气屏障上缠绕数圈，一点点收紧。 能力上杨春雪克制产难鬼，实力上有所不如。 但她不是单打独斗。 一道黑影从她身后激射而出，于空间留下一道刻痕，眨眼出现在产难鬼胸前，若热刀沾黄油，轻易刺入产难鬼胸口。 血泡瞬间在厨刀周遭泛起，向产难鬼身体扩散。 “啊啊啊啊啊好痛！！！” 产难鬼发出一声尖锐惨叫，气息一滞，缠住杨春雪的肠子顿时无力。 杨春雪此时趁机出手，凝结出数柄厨刀样式的阴气，簌簌斩下。 数米长的肠子被斩成十几节，成段落下，如活物一般在地面弹跳数次，化为一阵黑烟阴气消散。 厨刀扩散的血泡已经沸腾至产难鬼整片胸口，杨春雪凝聚全部阴气控制住她的鬼魂。 被厨刀侵袭的产难鬼提不起一丝阴气，被杨春雪举到半空，操控成大字。 战斗于一瞬间结束。 二打一本身就不对等。 产难鬼痛苦尖锐的惨叫声中，陆离走向她，抬手拔出胸口那柄全部没入的厨刀，下一刻刺向产难鬼眉心。 生死之际，产难鬼那只布满血丝的瞳孔忽然回复几丝清明。 陆离手掌一顿，刀尖于额前一寸停下。 等待数秒，陆离拿开厨刀，向后退出产难鬼的攻击范围。 “你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陆离说罢，看了杨春雪一眼。 “你尽管问，我撑得住。”杨春雪云淡风轻回答，飘然落在陆离身旁。 产难鬼什么也没问，那双依旧布满血丝的瞳孔不见了怨毒，只有平静。 “我和他认识是在16岁那——” “不用说了。”陆离平静开口，打断产难鬼的回忆。 杨春雪和产难鬼同时一愣，前者意识到什么，示意产难鬼稍安勿躁，凑到陆离耳边压低声音说：“看在我的面子上还是听听吧，人家也怪惨的，让她在鬼生的最后时刻宣泄一下。” 她想起陆离属于“不听凶手悲惨过去”的那类。 陆离没说话，似乎默认了。 杨春雪轻咳几声，挥手对产难鬼说道：“他的意思是让你尽情宣泄心中苦闷，没事你说。” “我和他认识是在16岁那——” 陆离忽然转身，走向宿舍楼门口。 看到陆离站在不远处门口屋檐下，显露背影，杨春雪牵起笑容解释：“我家陆老板眼窝浅，他怕哭出声躲外面不敢听了。没事你讲，我听。” 产难鬼血丝眼珠注视数秒陆离高大的背影，没有在意杨春雪蹩脚的借口，平静叙述起来…… 陆离立在屋檐下，安静望着身前的磅礴雨幕。 带着雨丝的凉风迎面吹来，让人心情宁静。 在门口静静看了几分钟的暴雨，异变突起。 一股充斥恶意与怨毒的阴气在身后爆发，杨春雪猝不及防，惊愕之余奋力抵抗，却收效甚微。 她缠绕在产难鬼身上的阴气被一层层冲破，几道血丝不易察觉地在身边浮现。 砰砰砰砰—— 忽然此刻，接连枪声回荡而起，震耳欲聋。 子弹产生的效果几近于无，仅勉强止住产难鬼攀升的气质，不过已经足够了。 数秒的拖延，足够陆离冲至产难鬼五米内，掷出厨刀。 依旧被杨春雪箍住的产难鬼只能眼睁睁看着厨刀再次刺入胸口，血泡再次沸腾涌现。 “啊啊啊啊啊！” 惨叫中，快步走到产难鬼面前的陆离不再迟疑，打算拔出厨刀，刺入她眉心直接超度。 “不要……如果拔出来，我会失控……” 惨叫声消失，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 一百二十一.【西山高中灵异事件】解除 “我已经浑浑噩噩好几年，不想再变成那样了……” 产难鬼再次恢复几分清明。 陆离一言不发，只是望了杨春雪一眼。 “她突然变强我也没想到啊……这都什么鬼设定嘛，鬼跟超级赛亚人似得，情绪一变化就爆种变身……” “我不是说这个。”陆离回答。“是问你还听她说么。” 杨春雪一滞，陷入挣扎。 她潜意识里想这个可怜的女人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完成遗愿，但又不想给陆离填麻烦。 毕竟就是因为自己的阻拦，这只产难鬼才差点冲出束缚再次制造麻烦。 陆离看出她心中所想，什么都没说，向后推开。 杨春雪长出口气的同时，心中又有些愧疚。 “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它的气息……”恢复意识的产难鬼似乎不在意他们的交流，那只血红眼珠落在陆离身上：“它还好吗……” “已经下地府了。如果底下像传说中那样有投胎功能并且没排队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投胎了。”陆离止住步伐。 “我现在说对不起还来得及吗……”产难鬼沉默数秒，不再狰狞的缓和面容露出一丝苦涩。“对孩子，对被我伤害过的，对你们……” “不需要说对不起，你做的没错。” 陆离忽然开口。 两道视线看去，杨春雪充满震惊——她还未见过钢铁直男陆老板安慰过谁……难道这家伙看上她了！？ 陆离神色平静，简单阐述着一个事实：“旁观者总是会劝当事人大度，应该放下一切。但他们不会去想当事人所承受的痛苦——因为痛苦是别人的，与他们无关。” “你没有伤害过无辜人，所以你没错，孩子也没错。” “谢谢……谢谢……” 不知何时，产难鬼已经泪流满面，与血污混合在一起。 她沙哑着声音连声道谢，身形渐渐淡去消散于空气。 当啷—— 空中的厨刀落下，杨春雪下意识想要用阴气接住，却是接触到厨刀的阴气全部笑容。 “消失了……？”杨春雪迷茫转头，想找寻产难鬼的鬼影。 “是解脱了。” 感受着手心的滚烫，陆离走上前，捡起落在地上的厨刀收回刀套。 “这样啊……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杨春雪轻叹一声，忽然发现陆离已经向外走出，高喊着追了出去。 “诶你都不感慨一下的吗——” -产难鬼超度的几分钟后- 教学楼，大厅。 一人一鬼站在第一阶楼梯上，默默注视墙壁上一张油画。 油画是半身像，一名贵族服侍的男人的侧身。无论服装，背景，还是人物，都是非常典型的维多利亚时期风格。 某一时刻，油画里的人像眼珠忽然转动一下，快速瞥了眼画前一人一鬼，恢复原样。 盯—— 杨春雪渐渐眯起眸子。 站这儿呆了几分钟，她已经看到画像不下四次偷瞥过来了。 偏偏早已被看穿，它依旧在试图装作一副最普通不过的油画。 似乎是杨春雪充斥入侵的眼神被感知到，人像愈发变得慌乱，眼珠开始转动不停。 在油画人像出汗之前，陆离终于开口，打破沉寂。 “你有名字吗？” 油画瞬间回答：“my name is dracula！sir！” “你会中文吗？” 那双眼睛转动过来，躬身行贵族礼仪：“大人可以叫我德古拉。” 中文十分流利，而且听起来比他的英语水平要好。 “就是怎么感觉带着一股口音……？”杨春雪小声嘀咕一句，上下打量一番油画：“德古拉？不得了啊还是个名人。” 德古拉显露谄媚之色：“没有没有，在夫人您面前我奏似个小歘歘。” “谁、哼，谁是夫人啊……”杨春雪哼哼唧唧，眼眸慌乱转动。 “宿舍楼的产难鬼已经被超度了。”陆离开口道。“假人之前被我带了回去，这里的鬼怪就剩你一个，要跟我们走吗？” 德古拉讪笑回答：“这就别了吧，怪不好意思的，不了不了……” “你确定吗？”陆离神情未变，讲述利害关系：“你如果留下，可能会一直孤单地呆在这里几年，直到这里决定拆迁。如果运气好你会被人拣去挂在家里，但更大的可能是随这栋楼一起爆破化为飞灰。你清楚，你不是古董。” 德古拉当然也清楚，但它更清楚一句话：无自由宁愿死。 “介多不好，还似不了不了……” “既然这样。”陆离点了点头，偏头对杨春雪道：“稍后制造一起意外，范围随意，不小心把油画毁掉就好。记住，是意外。” “了解。”杨春雪嘿笑几声，感觉此举甚合她意。 德古拉面容一板，义正言辞道：“我想好了，我跟你们回去。” “带上。” 陆离说道。 杨春雪会意，操控阴气抬起油画。 “姐姐您悠着点，我怕水。” 见杨春雪带着自己径直往门口走，德古拉有些发慌。 陆离从怀中取出雨衣，向后一丢丢盖住油画。 “谢谢哥哥。”闷声口音雨衣下响起。 哗啦—— 大门打开，雨水冷风灌入大厅。 横穿操场走向大门，杨春雪飘到陆离身旁，压低声音嘀咕：“陆离离，你带这个东西回去干嘛，怪慎得慌的。” “松鼠在冬季到来之前都有储存食物的习惯。”陆离回答。 “什么意……噢~~~” 杨春雪了然，不时怀揣着恶意与怜悯瞥去一眼被雨衣蒙住的油画。 走出大门，陆离将铁链挂上去恢复原样。 正欲走向汽车，陆离忽然好似听到什么，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摸向厨刀，向路边接近。 恍惚间听到的声音变得清晰，陆离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 一只橘猫躲在路边枯死大树的树洞中。 “喵~” 橘猫并不怕人，打着哈欠软软叫了一声 锐利黑眸逐渐变得柔和，陆离望着身子湿透，毛发与泥污念在一起的橘猫，顿了一顿。 树洞很大，但雨更大。 雨滴落地溅起的泥印遍布树洞内。 陆离微微躬身，将伞放到橘猫身边。 这个下雨天会带三把伞，只为不被淋湿的男人在暴雨中让出了雨伞。 一百二十二.侦探社增员 “啊好可爱~” 杨春雪发出尖叫，蹲在树洞前明眸泛光，心都要化了。 “喵~” 橘猫环绕身体的尾巴尖微晃，似乎是回应。 它居然能看到杨春雪。 蹲在树洞前的杨春雪捧着脸颊看了半晌，想起什么仰头看向陆离，眼神不断眨动传递暗示：“它是野猫，这么大的雨身上都湿透了，好可怜啊……” 她早就想养一只猫了，可惜房东不允许，生前一直没机会养。 陆离轻轻摇头：“阴气对人的伤害大，对一只猫的伤害更大。” “喔……”杨春雪立起，失望之意溢于言表。 “……” 安静注视橘猫数秒，陆离忽然弯下腰，伸手揽起这只并不反抗的橘猫，另一只手捡起雨伞，抱着它转身走向汽车。 “我们回去吧。” 平淡声音在耳边响起。 杨春雪一下回神，压抑着兴奋追随上去。 “给我抱给我抱！” 一坐入后座，杨春雪迫不及待伸手要猫。油画转瞬间被冷落，丢入后备箱里无人理睬。 “我好像掌握到触碰的窍门了！” 陆离将橘猫抱到副驾驶，从储物箱拿出两条毛巾，一条盖在橘猫身上。 “喵~” 橘猫趴下，两只爪子毛巾下伸出。 “回去再说。它现在湿透了，沾染阴气容易出事。” 陆离简单擦拭一番湿漉滴水的黑色短发， “哦。”后座的杨春雪老实应答，黑暗中一双眸子晶莹闪亮。 擦干头发，陆离将毛巾丢到仪表台，发动汽车， 深夜暴雨中，两道光束刺透雨幕，老式夏利渐渐远离这所废弃高校。 …… 深夜，又逢暴雨，老年人居多的电厂家属楼居民早早关灯休息。 10栋，一片死寂的黑暗中，仅有一片窗口灯火通明。 陆离与杨春雪满载而归回到侦探社。 沈羽乔迎上前，献上一杯热水。 “你还没走吗？” 陆离说道，接过热水一饮而尽。 “看店。”拿回空杯，沈羽乔回到厨房去洗杯子。 显然在她的理解中助理该干这种活……这么理解也没错就是了。 陆离捧着包裹橘猫的毛巾走到书桌边放下，拿开毛巾。 “喵~” 丝毫不怕生的橘猫仰头轻唤一声，不管周围，低头自顾自舔舐起身上湿漉漉的毛发。 “一只猫？你们捡的吗？”厨房里洗杯子的沈羽乔门口探出头。 “嗯。” 沈羽乔下班离开前，陆离说道：“明天早上来去趟宠物店，把该买的东西买来。” “明白了，那明天见，杨小姐再见，孔小姐再见，陆离离再见。” 沈羽乔穿上外套，和所有人和鬼挥手告别。 咔嗒—— 房门关闭。 “这么晚了还让她回去吗？”杨春雪问了一句。 陆离抬眸看去一眼：“一份不给工资，加班到午夜，而且要留下过夜不能回家的工作？” 杨春雪陷入沉默。 橘猫太脏了，泥痕满身，不过健康状况不错，没有耳螨与皮肤病。干瘪的肚子似乎很长时间没有吃过东西。 在洗澡前，它需要先吃些东西。 厨房橱柜里有几罐羊奶粉……陆离每隔一阵子会当作早餐吃。它们全名为：中老年人补钙羊奶粉。 陆离一向很注意自身状况。 杨春雪破天荒的没去玩游戏，而是忙前忙后准备猫碗和热水沏奶粉。 橘猫喝奶时，她也缩成一团蹲在旁边。眨也不眨盯着。 等它吃完，陆离抱着它进浴室洗澡。 温热水流从喷淋头涌出，橘猫身上的肮脏泥痕被冲刷落下。 “它可真乖。”杨春雪飘到近处，看着坐着不动的橘猫。 她还没见过不怕水的猫。 “不怕人的野猫很大程度上是流浪猫。”陆离搓洗橘猫软乎乎的肚子，头也不抬说：“换句话说，它是被遗弃的。之所以表现的听话，是因为失去过一次家的流浪猫大多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杨春雪蹙了蹙眉，气愤的同时又有些心疼。她偷瞥陆离认真的侧颜，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陆离离，我们可以养下它吗？” 陆离没说话，甚至没抬头看她一眼。 杨春雪意识到自己又说蠢话了。都已经将猫抱回来洗澡喂食了……难道还能再扔出去吗。 心中舒出一口气，杨春雪安静看着陆离给橘猫洗澡。 半晌后，她语气哀怨，幽幽叹道：“我就这么只能看着吗？” “暂时是这样。” 哗啦—— 水声一停，陆离把淋浴头放回原位，拿干净毛毯包裹住橘猫，抱回客厅。 从充满水汽的浴室出来，凉气扑来。 陆离坐入沙发，擦拭橘猫身体。 “那什么时候可以呢？”杨春雪紧随其后问。 “等我买完东西。” 擦到半干陆离停手，让橘猫自己舔舐毛发，他则打电话给老道。 “你小子——” 陆离开门见山：“我要买可以长效驱魔辟邪的东西。” 见是生意上门，鲁老道语气登时一转：“多得很！你要那种类型的？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老道我给你打折。” “带在身上能阻止阴气入侵，和鬼魂近距离接触也不会被影响到的。” “你……你已经要走这一步了吗？”老道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漂亮的人类姑娘那么多，你怎么就想不开……” 陆离不打算深入话题：“没有的话我可以找其他道观寺庙。” “有有有……我有。”老道叹息一声，不在劝阻陆离：“龙虎山出品的护身符，老道我亲自制作，不被恶意侵袭的情况下支撑个七天七夜不成问题，有崭新和原味和签名三种可选。一般只卖998，我们这么熟卖你1000好了。” “有能一直起效的么。” “你说的那种是法器，老道我也能做，不过价格嘛……” “如果不超过七位数我订一个。” 尽管老道看似不靠谱，但值得信任。 “……”鲁老道沉默十数秒，良久问道：“小子你是做什么的？” “侦探。” “嘶还是你们挣钱狠啊……”鲁老道倒吸口冷气。“一口价十万，法器你想要什么样子的，是珠子还是玉佩还是符箓？” “铃铛。” “铃铛？虽然很奇怪不过没问题。不过明天弄不了，我正在外地做一场法事，等我明天下午回虎头山了再给你做。” “可以，确定不会伤害到双方么。” “保证不管是你深入鬼还是被鬼深入都不会有恙的。” 一百二十三.母与子 沈千当初如果有这种东西就不至于去休假了。话又说回来，沈千也不可能舍得花十万买法器。 陆离不了解行情，不过法器只卖十万，老道肯定偷偷给了优惠。 人情陆离承下。 将结果告诉杨春雪，后者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回到卧室，用游戏来缓解想要撸猫的欲望。 翘起一只腿，清理肚皮的橘猫抬起脑袋，看向将德古拉画像挂上墙壁的陆离。 “哥哥您别挂太高……我恐高，低一点儿低一点儿成就这儿，麻烦您嘞。” 德古拉画像的暂居点是门旁，与假人相隔一道门。 墙壁上的一副西方中世纪的画像与房间其他物件格格不入，但也只能先如此了。 杨春雪很快从猫的执念中脱离，投身游戏。掌握如何触碰物体技巧的她终于不用再隔空游戏，她像常人一样使用键盘与鼠标，但是技术变得……不提也罢。 孔难晴瘫在床上，并且已经48小时没有下来。一只橘猫新成员加入的诱惑显然没有电视剧大。 假人立在门边，一直如此。或许它可能会在深夜熟睡时走动一下，但没人能看到。 新加入侦探社的德古拉正在跟假人打招呼说话：“hi，how are you？how do you do？昔日同僚前，德古拉试图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 橘猫舔干肚子上的毛，从沙发上跳下，抖了抖雪白后脚，软声叫唤着跑到陆离脚边跳到腿上，转圈找到合适位置，蜷起两只前爪在腿上趴卧下来。 收回观察周围的视线，陆离轻轻抚摸橘猫的脑袋。 后者舒服的眯起眼，微弱的呼噜声响起。 侦探社显得更加拥挤了。 不是空间上的拥挤，而是意识上的拥挤。 不到五十平米的侦探社，挤下七道拥有意识的存在。 如果算上捡回来的那只猫，就是八道。 话说回来，即便是空间上也有些拥挤了，毕竟这间屋子只不过一室一厅而已。 更换新侦探社地址似乎迫在眉睫，但还不是现在，他需要为十三天后的玄学交流论坛做准备。 而在玄学交流论坛之前，陆离要把产难鬼图鉴用掉——如果她的能力毫无用处的话。 向往常一样，陆离用遥控器打开电视，足以被听到又不显吵闹的新闻背景音响起。 他这么做有一段时间了。平陵市本地的新闻能让他知晓每天发生的事件，以及可能存在的躲避危险的警惕。 比如某小区发现咬合拒绝痕迹的半具尸体，陆离接下来就会远离那个小区及其周边。 “这……这似嘛？这似不似奏那些学生们常常提及的，传说中的电脑儿！” 一道带着口音的惊叹响起，德古拉从油画中探出半身，满是震惊。 陆离回答一句：“这是电视。” “这种东西似用智慧创作出来的吗？人类真似太神奇了……它似怎么出现影像的，原理似嘛！？” “我不知道，你可以看，但保持安静。” 陆离不太喜欢吵闹，尤其在忙正事的时候。 “哥哥您忙，我奏看看。” 德古拉会意，捂住嘴巴，保持探出上半身的姿势，实现越过假人，落在另一头近乎平行的电视上。 人影他只能看个模糊，又不敢出声换位置，谁叫自己如今寄人篱下。 话又说回来，在这儿不比荒废教学楼好多了？那儿连个会动的玩意儿都没有。 不过很快，德古拉便学到从对面窗户的反光看电视的方式。尽管是镜像，但它仍然眨也不眨的看着。 就像第一次看到游戏的孩子并不介意是别人玩还是自己玩，以及游戏是否好玩。 陆离收回视线，看来暂时不用考虑德古拉画像的忠诚度问题了。 沉入心神，唤出鬼差册。 阴德已经累积到二十五，陆离暂未弄清阴德与承受上线的比例是多少，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沈静静的图鉴他依旧无法使用，这是他的直觉图鉴告诉他的。 在扉页微一停顿，翻到最后一页。 [产难鬼] 鬼 图鉴画像场景是一片碎石路面，一滩滩分布。 西山高中的那片荒废操场。 产难鬼飘荡半空，披头散发，仅露出一只眼珠，一截肠子从小腿间落下，坠在半空。 与陆离见到她的样子相似，没什么特别的。 图鉴右侧空白处，两行判词如题诗般从上至下。 【欢欢喜喜情情怨怨悲悲切切；】 【生生死死仇仇恨恨浑浑噩噩。】 判词初读不明所以，微做细想，便品得出是产难鬼的一生写照。 就是……格式对称，但依旧不押韵啊。 陆离无法得知判词是在鬼魂遗愿完成后，在生死簿上所写。还是阴曹地府的某种大数据智能ai，会根据人的生前死后自动推算出判词。 不过无论哪种，都与陆离现今关系不大。 陆离翻回鬼胎一页，确定两张图鉴之间没有产生变化或是出现组合等功能，开始使用产难鬼图鉴。 嘭—— 胸口跳动的心脏一瞬间骤停，无比缓慢地跳动。磅礴阴气从心底散出，流向四肢百骸，又转瞬间灌入双臂。 刺骨寒意出现在双臂，隐隐一层冰霜浮现。 “喵~” 一声猫叫，阴气如潮水褪去，数秒间陆离恢复原样，温热手臂好似先前一幕只是幻觉。 猫只是一只普通田园橘猫，阴气褪去也是因为陆离主动撤去图鉴。 他怕阴气伤到猫。 方前惊鸿一瞥中，陆离得到两个好消息。 阴气入体的感觉虽然不好受但还在承受范围内。以及他的这双手可以伤害到鬼魂灵体了。 陆离的攻击手段终于不再只有厨刀和召唤杨春雪，以及可有可无的格洛克。 产难鬼的图鉴似乎是鬼胎的加强版。有了它，鬼胎就可以拿去当作素材强化。 但翻到鬼胎一页时，陆离迟疑了。 产难鬼与鬼胎是母子，或许相关图鉴强化……会产生新的变化。 而且鬼胎实力贫弱，即使没有特殊效果也不会影响陆离的整体布局。 不再迟疑，陆离将新获得的产难鬼与鬼胎强化。 从未出现过的一幕正在发生，产难鬼的图鉴正在渐渐变淡，消散。 有所明悟的陆离翻回鬼胎一页，果然图鉴画像正在产生新的变化。 还是那条延伸向远方的蜿蜒小径，但向前爬行追赶身影的鬼胎停了下来，抬起头颅，默默注视身旁被画出的产难鬼。 母子对视，一切凝固在这一画面。 判词不再是先前那句。 【浑浑噩噩懵懵懂懂，幸遇贵人。】 【谢谢。】 【谢……谢。】 陆离微微轻叹，语气轻柔。 “一家团聚了。” 一百二十四.柳问薇的视频 之后的将近两个星期里，阴雨断断续续，晴过一天不到，又被厚重乌云遮盖。 这种天气的好处是不必在炎热天气下煎熬，坏处就是出门便要冒着风雨，以及喜欢晒太阳的人和风湿病患者会很痛苦。 这与陆离关系不大，解决完难产鬼后他就没再出过门。 日常所需由沈羽乔外出采购，而卧室的两只鬼都不爱出门，省去每日遛弯的烦恼。 闭门不出的第二天傍晚，老道带着做好的铃铛法器登门拜访。天知道他看到一屋子鬼怪后用了多大毅力克服拔出桃木剑的冲动。 同时老道也明白自己误解了陆离。他不是想对鬼魂做什么，只是和鬼长时间在一起，如果不用法器避身，用不了多久就会阴阳失调邪气入体。 直到陆离将铃铛用红绳穿上，绑在一只橘猫脖间，然后把猫递给等待已久的杨春雪。 老道心中痛恨陆离暴殄天物的同时，暗恨钱要少了。一个肯花十万块给一只猫弄法器的家伙，显然不在乎再多花十万。 正逢沈羽乔也想要一件防身法器——她身为助理，日积月累迟早也会被阴气沾染。 老道开口便要二十万，并解释陆离便宜是因为与他有交情。 沈羽乔一口应诺，并问现金还是转账。 老道无语哽咽，他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知道原来钱这么好赚。 想他今天做法事，六十多岁的年纪又唱又跳当猴一样一白天，也不过收了一千块钱——还不包括路费。 老道沉默离开。 后天，玉佩送到。来的是一名乾清观小道士，鲁老道受不了来自金钱的压力，没有亲自过来。 小道士只是普通人，这次除了帮鲁道人送快递还有下山采办，他看不到屋子里的两只鬼，只觉得屋子里有些阴凉，送完东西便告辞离开。 之后几天，侦探社内恢复平静，但这份平静下正酝酿着滚滚乌云。 门从未停歇，而因陆离禁足，它只能干扰电脑与手机。 大量短信电话从未停歇，而危机在第八天首次出现。 那天，电话响起，来电显示为柳问薇。 一个失踪五年的女人就这么轻易的打电话过来。 陆离在这一刻希望是真的她，这样自己就能卸下重担。遗憾的是，这通来电依旧只有陆离能看见。 门似乎善于挖掘人类内心的弱点。糟糕的是，陆离的弱点被发现了。 第二日，门的侵袭如约而至。 它所出现的形式是一封邮件，邮件内容是一段三分零五秒的视频。 空格按下，视频自动播放。 “陆离，是我……” 短暂一阵漆黑，镜头摇晃着被扶正，一张苍白精致的链接出现在镜头前，那双黑色眼眸疲惫中带着平静。 陆离的身体一瞬间僵硬。 “如果你看到这条视频，我很可能已经发生意外了。” 柳问薇在镜头前坐下，她似乎刚醒，眉宇间的睡意尚未散去。 杂乱的背景音有些吵闹，她在帐篷中，外面是一片没有尽头的黄沙丘陵，人员往返忙碌。 黑发略显凌乱的披撒，被她简单束成一道马尾。 “很抱歉当初不辞而别，我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你可以理解成逃避。但事实上我没有预料到这次行动要来到这么远，毕竟我们家门口的问题还没解决。” 柳问薇平静地注视摄像头，就好像在注视外界的陆离。她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唯一的疲惫从她渐渐清醒后而消失。 画面中，柳问薇平铺直叙说道：“这次的目标是个大麻烦，很多队员都在准备遗书和身后事，也就是说，可能这次行动后大部分人都不在了……也可能是全部。” “我很后悔没能和你多呆一阵。不过我或许能活下来……大概。” 帐篷外出现一道人影，他的脑袋被帐篷遮挡，仅能看到身子。 “该出发了，抓紧。” 他朝里面喊了一句，急匆匆走开。 柳问薇回头看去一眼，黑色马尾晃动。 她收回目光，紧紧凝视着摄像头道：“没时间了，希望这段视频不会被你看到，如果你看到了它，就说明我进去后就没再出来，当然也可能是失忆。这两点是唯二可能让这封邮件发给你的原因。” “不要试图来找我，千万不要。这里面的危险不是你这种普通人能想象和应对的，哪怕你很聪明，冷静。” “还有……” 她那双黑色眼眸起了些波澜，沉默注视着摄像头，如在与外界那双同样漆黑平静的眼眸对视。 “我爱你。” 哗—— 一片闪烁雪花噪点后，视频播放结束。 一个本该失踪五年的女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在面前。 陆离的手在微微颤动，不自觉握起，捏紧，变得苍白。 数十秒后，紧绷的躯体渐渐放松。 越情绪化，越陷入陷阱。 陆离长出口气，唤来沈羽乔确定视频依旧只有自己能看见。 视频依旧是门搞的鬼。 但陆离选择了再次播放，这一次陆离没再理镜头前的柳问薇说了些什么，而是将注意聚集在外面嘈杂声音里。 说话声与风沙声混合在一起，含糊的声音忽远忽近，它们或许来自各处，只是被风带了过来。 “……入口……不可控……我们要尽快……阻止它。” “程度……恶劣……门的影响……” “妈妈……孩子问好……我想你们……” 词汇被陆离拼凑，在名为线索的绳索上排序，丰富。 他们是一队，在沙漠中，解决某种事件，事件很危险，队员在准备遗言。危险源头被称为入口或是门，他们要接近哪里。 这群人在清理门留下的后遗症或是清理……门。 陆离暂停第三遍视频，看着镜头里那张憔悴面孔，安静思索。 这队人以及柳问薇是“手”吗？还是其他比如说官方势力。 门不止一扇？门会成长至影响周围？ 视频所呈现的内容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还是真实与虚假混合？ 从以往来看，门的引诱是虚假与真实的混合。一部分真，一部分假。 那么这段视频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怀疑的种子在陆离心底生根，发芽。 他视线落在屏幕上，暂停的视频中柳问薇的面容依旧精致，张开的口型正诉说着那三个字。 一百二十五.柳问薇的第二个视频 黑碳鬼不适合去，去交流会对一只鬼而言着实残忍。就好似面对三千后宫冲来的皇上。她也不想去，比起与一大群牛鼻子秃驴碰面，看电视剧和骚扰陆离更适合她一些。 杨春雪同样，如无必要陆离不会主动召唤。陆离不清楚老道口中的“养小鬼”算不算佛道禁忌，即邪修或是魔道这种行径。 沈羽乔则干脆是普通人，名额有限当然不能带她去，按照惯例留下看家。 所以这次前往玄学文化友好交流会的仅有陆离与鲁老道二人。 弹夹半满，仅剩十颗子弹。考虑敌人可能不止是鬼魂，有必要带上。 厨刀无需说，必须要带在身上 直觉图鉴和温暖图鉴为装备状态，念力图鉴可有可无，为待命状态。 母子图鉴负责对鬼魂杀伤，杀手锏是比谁死得快的沈静静图鉴。 除此之外，如四柄光源，一把雨伞，绷带，消炎药、备用小刀等工具也是必不可少的。 以及最必不可免的：一部结实耐用的非智能手机备用，方便报警。 一切准备就绪。 上午十点，老道打来电话，已经到了楼下。 他不是很想上楼面对一屋子的鬼怪。 等候依旧的陆离离开老板椅，套上黑色大衣，神情平静的有若是寻常出门而非参加至关重要的交流会。 老道精心整理过仪表，乱糟油腻的花白头发变成整齐道髻，背包鼓鼓囊囊，焕然一新。道袍都是崭新的，离得近些，洗衣粉和花露水味混合传来。 天依旧阴沉，不然老道未必敢穿丝毫不透风的道袍。 陆离从楼道走出，坐如车内。 “你小子花十万块给猫买法器眼睛都不眨一下，怎么就不舍得换一台好车。”老道抱怨地坐进后座。 “因为没必要。”陆离回答。 车对陆离而言是代步工具，而不是其他。 他忽然感知道什么，微微前倾，视线透过挡风玻璃望向楼上。 侦探社窗前，沈羽乔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见到陆离注意，朝下挥了挥手，又继续托腮。 收回目光，踩下油门，汽车渐渐离开楼下。 交流会全称为平陵市玄学文化友好交流会，又称布施道场，每年场地不一，大都在参加宗门中选择。 今年轮到金龙鱼观，一个听起来像是卖油的道观。 金龙鱼观规模不大，与乾清观相差无几，但胜在宗门上下皆是此间人士，与仅有两人的乾清观不同。 金龙鱼观在古镇区，那里有一片地势缓和的丘陵，金龙鱼观坐落丘陵，山林为伴，再往外则是大片农田。 前往金龙鱼观的路途并不平稳，陆离手机接收到一条视频，发送人为……柳问薇。 她近日出现的很频繁，似乎是门洞悉了陆离的弱点而有意针对。 陆离略一停顿，伸手点开视频。 “我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传出，疲倦而清淡。 “但我……宁愿没有回来。” 画面很黑，背景无光源，仅能倚靠摄像头红灯看到一片隐约轮廓。 除了柳问薇的声音，还有一片如同噪点般的嘈杂背景音。 “咳哼，开车不要玩手机。” 后座的鲁老道一声轻咳。 陆离没有收起手机，他将车驶向路边停下，安静观看视频。 老道无言，耐不住好奇巴脖张望，发现陆离连手机都没打开。 “……？” 窸窣—— 一阵衣物摩擦声闯入视频，黑暗中的轮廓短暂变化，她在转身观察四周。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醒来后我就躺在这里。我已经被困在这里一周了。” “醒来后我在这里搜寻一圈，这是个被封闭的房间，没有窗户，有一些工具，墙壁潮湿。我摸到了门，但门是金属的，很厚，我不能打开。门被从外面锁死了，我也无法出去。门外一直有水声，这里可能在临近水流的地方。” 道路上，车流驶过的声音很吵，陆离摇起车窗，让车内保持相对安静。 “这里很安全但是……我的食物已经耗尽了。虽然不缺水，但我找不到能充饥的食物。所以……” 声音中的疲倦愈来愈浓郁，黑暗中，一抹灵魂之火忽明忽暗，将将熄灭。 “我想说……不要试图来找我了，连我咳咳……都不知道我在哪。你一定很好奇我的身份，现在我就将我知道的全部告——有人接近？” 气息忽然屏住，镜头前的轮廓远离，柳问薇似乎贴到门边去倾听。 陆离此刻将声音调到最大，与视频里的柳问薇保持一致，侧耳倾听。 陡然放大的水声中，似乎有淌水声响起。 起初微弱，随后变得清晰。淌水声在接近这里。 安静等待数秒后，一道意想不到的说话声隔着铁门，从手机里传出。 “事务所可以你来接管，也可以让沈千搭理。我不清楚失去鬼差后被收近鬼差册的你会怎样，以防万一，你最好尽快找到新一任鬼差。你的闺蜜孙脂她或许是个合适的人选。她可能不适合担当鬼差，但她适合担当你的鬼差。” 陆离一双黑眸缩成针芒，眉头紧紧蹙起。 “……陆离？陆离？是你吗？” 柳问薇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她不断拍门大喊，试图唤来外面的注意，但门外的……陆离完全没有察觉。 传来说话声的门外与绝望大喊的门内仿佛两个世界，互不干涉。 绝望的一幕持续几分钟后，门外响起最后一道声音。 “我们回去吧。” 淌水声远离。 封闭的房间再次只剩下水流声。 数秒后，一道轮廓扑到摄像头前，柳问薇剧烈咳嗽着，似乎在黑暗中注视着摄像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陆离，如果你看到视频，回来找我，拜托了……” “到时候，我会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你。” 视频播放结束。 陆离安静看完，没有播放第二遍就收起手机。 他驶离路边，继续前往金龙鱼观，仿佛无事发生。 这次视频没有透露任何可用信息，全部由陷阱与情绪组成。 门在调动陆离的情绪，让他接近它。 或许也可以理解为昨天是铺垫，今日为正题…… 那么明天呢？ 一百二十六.玄学文化友好交流会 金龙鱼山得名于金龙鱼观，金龙鱼观得名于山：因为此山像一条横躺的金龙鱼。 金龙鱼山山势低矮，比起虎头山还有所不如。所以没有漫长石阶，连路都没修，仅有林间一条勉强能让两车通行，通往金龙鱼观的土路小径。 民房消失于起伏的丘陵后，大片农田在阴暗云层下泛着墨绿，远处一片葱郁树林。 “应该就是这附近了。” 驶入树林小径，老道身子前倾，探头向前方张望。 金龙鱼山实在低矮，以至于入目皆是树木，看不到人造建筑的痕迹。 “已经找到了。” 陆离看向前方回答。 临近金龙鱼观所在山脚，两条红底白字横幅拉在林间小径两旁。 【平陵市玄学文化友好交流会欢迎您】 【本交流会由金龙鱼观独家赞助提供】 风吹动树梢，横幅随之飘舞。 继续向前数百米，一片林间空地出现眼前。 这里仍不是金龙鱼观，荒芜空地被用作停车场。 如今几十辆各异车辆边缘停放。客车有之，商旅车面包车有之，跑车越野车也有之，另有零散牛马等坐骑绑在路边树上，低头啃食绿草。 “时代变了，以前就算金华寺那群肥头大耳的土豪和尚也是大都步行或者做马车的。” 鲁老道感慨一声，不知是喜是忧。 寻到空处，陆离开车停驶进去。 刚一下车，来时小径响起一阵发动机声。 一辆黑色高级车从林间驶来。 老道大惊，衣袖遮住脸，转身便走，口中犹在呼喝。 “快走！别让他们看到我从这破车上下来！” “你认识？”陆离锁好车门，跟在他后面。 “不认识，就是丢脸而已。”快走几步离开空地，老道放缓速度神情鄙夷道：“明年要是还这破车我可不跟你小子一起走。” 陆离黑眸微微低垂，几息后抬眸，神色如常。 “如果那时我还活着。” 喋喋不休的老道一滞，嘟囔什么不再作声。偶尔回头看去一眼，远处几个黑点，看不清所穿衣物。天色阴沉，又不能凭借太阳光看到脑门亮不亮。 行走数分钟，隐隐嘈杂声从前方穿来，金龙鱼观的山门浮现。 “到时候不要紧张，大家都很平易近人的，跟着我走就行。” 老道嘱咐一句，轻咳一声整理一番仪表，从怀里取出拂尘搭在臂弯，漫步走出。 山门旁立着两个小道士，只是多看了挤眼牧苏，即没出声询问，也没要邀请函，径直放两人走入。 进入道观，大殿前的空地一片喧嚣热闹，几十张酒席摆放，无数道士和尚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或叙旧或吵架。 “啊道友道友，道友！道友道友——道友……” 鲁老道逢人便叫道友，那些被叫的道士和尚纵使不认识他，也会礼貌性回复一句道友。 一时间道友二字身边絮绕。 老道一边道友开路，一边向空地角落挤去。 角落酒桌无人，蔬果满桌，老道眼前大量，扑过去占座，回头呼唤陆离。 陆离走过去坐下，保持安静地注视向周围。 理性告诉他这一幕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说是一群乌合之众，里面大多是降妖除魔正道人士。 说是正道人士，这群人凑在一起的大会就像网友线下聚会——谁来都行，只要记得结账。 他们躲在边缘角落，如世外桃源无人理睬，远离中间。 “别看了，你要找的那些人是不会在脸上贴纸条自己是谁的。” 老道在果盘里挑挑捡捡，抓起颗毛桃咬上一大口，含糊说道。 一阵喧嚣声忽然爆发，临近大殿的区域，一些女道和男道争吵起来，隐隐欲要动手。 “所以我拉着你躲角落里。”老道解释说。“安心等就好，那帮坤道个个纯爷们，最受不了那些娘娘门门磨磨蹭蹭的乾道，每回都得闹上一次。” “因为什么？”陆离反问。 已经有女道冲上去揪男道胡子了，男道还手撕衣服，一时混乱不堪。 “还能是啥，赶紧开始试练，试炼完各回各家。交流会这么的……简洁利索，有她们一份功劳。” 陆离微微沉默，忽然问起与之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没有邀请函，这里也不需要邀请函对吧？” “诶嘿……”老道猴子一样挠头傻笑。 陆离不在意被骗，继续问道：“这样不会有普通人误入吗？” 老道啃了几口吃到酸的部分，一口吐掉桃子抓向第二颗：“应该有，不过老道我都是来凑热闹和吃东西的，也不知道之后咋样，估计是没事。按照我们道秃两家的说法，这是缘，妙不可言。” “接下来我该怎么被手注意？” “手？你这么形容他们的？他们一般自称为清道夫……算了这不重要。你想被他们注意和吸纳很容易，在试练时透露出你接触过门就行了。不过我想如果你见过他们，那他们也一定见过你。你一出现在这里应该就已经被发现了。说不定躲在哪里偷偷看你。” 陆离神色平常，并没有四下寻找有谁在观察这边：“所以我必须参加试练？” “嗯，除非你不想找他们。” “试炼内容是什么。” “往常是打架，现在改了，跟小游戏一样。去年是把一群年轻人送到荒村，里面丢一群鬼装村民，让他们存活下去。” “会死？” “怎么可能，幻觉而已，不过那群年轻后辈都不知道。老道我告诉你是因为小子你不是圈内人，知道了也没事。” “他们不会怀疑？” 陆离不认为这能蒙骗多久。 “嘿嘿嘿……到时候由不得这些小崽子不信。”老道怪笑几声，不怀好意。“试练开始后，我们这些大人在外面边吃边喝，看电影一样看你们在里面受苦受难，还不是美滋滋的。” “怎么看，某种术法么。？” “二十一世纪了，谁还有那种跟铜镜画面似得烂糟玩意儿。”老道嗤笑一声，笑陆离观念保守。“安上些监控探头，再用术法掩盖起来就行了。” 话音落下，大殿前的吵闹也结束了，最终商议的结果出来。 交流会将略过一大堆繁琐仪式，直接开始试练。 一百二十七.传送阵法 陆离与一众选手被带往后山一处林间空地。 空地铺满碧绿草坪，明显是人为栽种。 一道玄妙复杂阵法出现在空地中，近乎将空地全部囊括。 一些年轻道士皱眉，认不出这是什么阵法。 一名老道坐在阵法外，身下蒲团。他让一众选手坐入阵法内，沉声道：“接下来我会将尔等传送进试练场地。” 二十几名选手你望我望你，压不住眼中震惊。 传送……是自己听错了吗？还是说自家其实都是修真门派……？ 怀疑人生的选手们相继在草坪上盘坐，陆离位于其中，保持安静。 “闭目等待。” 老道又道，便不管一众选手，闭眼念咒。 随呢喃声响起，老道衣袍胡须无风自动，他手决变换，一股气势弥漫而出。 霎时间一阵狂风席卷而来，草坪压低，一众选手睁不开眼睛，干脆闭眼等待传送，仅有几人勉强眯眼，试图窥探传送真容。 有意坐在最后一排的陆离带上墨镜，压力荡然无存。 狂风卷集着落叶，迎面吹来。 一阵灰蒙蒙的白雾忽然从老道身后的树林泛起，被风裹挟着，散向空地选手。 陆离墨镜下的黑眸微微眯起，感觉不太对。 他的预料完全正确。 白雾飘出树林之前，老道手掌摸向身后，拿出一副防毒面具迅速戴在脸上。 事情的走向渐渐变得奇怪。 白雾飘出树林，将老道身形笼罩，漫向空地上的一众选手。 第一排选手首当其冲，而后是第二排，第三排…… 灰蒙蒙的白雾即将接近时，陆离屏住气息，静观其变。 他不认为交流论坛会害这些选手，不过迷雾明显有问题。 一片朦胧间，周遭身影变得虚幻，有若仙气飘渺。 要开始传送了么？ 风已经停了，迷雾笼罩着众人，缓慢变化。 为避免太过显眼，陆离取下墨镜收起。 此时，有几道盘坐的身影忽然晃动几下，悄无声息倒下。 “……？” 陆离视线中，一众选手毫无抵抗之力，犹如割麦子般接连倒下。 思索数秒，陆离向后仰躺，而后翻身趴在草地上，以避免因演技不过关而被发现是假装昏迷。 迷雾持续近半分钟，树林里再次吹来一阵毫无缘由的狂风，吹散迷雾。 笼罩空地的迷雾消散，一片横七竖八的身影浮现而出。 “呼……” 老道取下一层水雾的防毒面具，长舒口气，拍拍屁股爬起来。 他挥了挥衣袖，躲藏在身后林间的一众金龙鱼观道士浮现身影，将昏迷的选手们抬走。 传送，通常指从一处迅速到达另一处。 在这里，传送指的是将人迷晕，让人把他们抬到试炼地点，然后唤醒。 从当事人视角来说，的确是“一瞬间”便出现在一个陌生地方。 …… 试练最初为各门各派年轻子弟交流文化，比试术法的场地，同时一对一战斗的规则也有展现实力等因素。但这样有失公允，大部分佛道两家的术法都是针对鬼怪，而非人。并且随着素质教育普及，一大群知识分子鬼魂上岗，鬼怪的平均素质普遍有了很大提升，这样带来的益处是少数一撮鬼可以倚靠威逼利诱或是完成遗愿来超度。同时坏处也很明显：鬼怪更难寻找以及应对了。 猎人捕捉一匹狼与猎人捕捉一批拥有人类智慧的狼，难度显而易见。 这使得奋战第一线的法师道士不止要疲于应对鬼怪，同时长期遭受极大的心理压力。 所以变更规则的试练应运而生，其目的也变为让各门各派的雏鸟对鬼怪一事有所了解。 金龙鱼观大殿前，数米长宽的白幕从房檐垂下，投影仪里的影像投射其上。 监控画面显现，其中一副画面被特意放大。那是一间教室，正显现昏迷选手们被搬入座位的一幕 熙攘院落安静几分，各门各派的大人饶有兴趣看向屏幕。 金龙鱼观观主手持话筒，走到屏幕前，仙风道骨的他于一众视线中轻咳：“试练马上开始了。小观家业小，不能像财大气粗的佛家寺庙那样能每桌都准备一台显示器。除了这台投影仪诸位只能自备了。诸位可以用手机或笔记本登录我们金龙鱼观官网观看，没流量的道友也不用着急，小观有wifi，密码是qiandaov587。” 观主讲述一番道观资金困难，顺便嘲讽一番佛道，附带提一句乾道才是正统，于佛道坤道一片怒视中走开。 道观院落隐隐变得混乱之时，另一边所有选手都安置完毕。 二十几名选手趴在课桌上，还未醒来。 他们仅占据教室的一半座位。而随所有道观道士离开，教室里另一半的空座泛起一丝变化。 空座之中，二十几只虚幻鬼影浮现，并变得凝实。 教室随鬼怪出现而变得阴气森森。 半透明的鬼魂们一动不动，眼神呆滞。 这一幕持续数分钟，教室里光线刹那一暗，与此同时，教室中所有选手与鬼物身形发生变化。 衣着各异的选手与衣着破烂的鬼物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原处的十岁左右，衣着朴素的少年少女。 法阵生效，幻象在此刻代替了真实。 金龙鱼观观主赶到位于后山的试练场地，于阵法前施法。 几息后，教室中伏在书桌上的身影接连起来。 但当他们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不可视物时，陷入混乱。 忽在此时，一道苍老声音在所有人耳中响起。 “你们已被传送入本次试炼地点，闹鬼小学。除了你们，这所小学所有人都是鬼物。你们要做的，就是在午时之前，不被鬼物发现人类身份。闹鬼小学为封闭阵法，所有人都无法走出，在子时之前，我们也无法随意进入。所以请隐藏身份，一旦被发现……我想不需要我说结果会怎样。” “子时结束还幸存的选手将会获得奖励，你们的奖励是……什么？没奖励？咱金龙鱼油……观虽然穷，但奖励可不能……支出超额了是什么意思？银行不肯贷款吗……好的我知道了……咳咳，你们的奖励将是……一副本道观赠送的锦旗，以及名声。有了后者，你就算在咱平陵混出明堂了。” “总之——试练开始！” 一百二十八.试炼开始。 脑海声音消失的瞬间，所有人视线恢复正常。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灰败破旧的教室，随后是低矮别扭的视角——选手们惊觉自己变成了小孩子。 在东张西望发现所有人都变成这样后，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似乎还在课间，老师没来，教室里吵闹沸腾，所以一些选手们扭头和大叫声不算突兀。 镇静之后，他们发现教室里的学生格外多，再一联想观主说的这里都是鬼…… 选手们心底咯噔一声，试练是不是玩的有点太大了……塞下这么多鬼还要求存活到凌晨？ 四十八个学生，有二十五个是鬼。 教室外还有几道零星阴气存在，应该是老师或者学校员工。 陆离环视一圈，默默收回视线。 他坐在靠墙第一排，看起来就是个黑头发黑眼睛，安安静静的小男孩。 或许是因为身在幻阵，陆离的所有随身物品全部不见，除了鬼差册。 “有谁知道金龙鱼山吗！” 一道稚嫩喊声，一名小男孩忽然站起。 “我知道……” 一道阴冷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面上刚刚浮现喜色，一股剧痛从小腹传来。 一片惊呼中，小男孩选手愣愣低头，便看到一只指甲塞满污泥的脏手从自己肚子里掏出一滩血肉模糊的肠子。 “为什……么……？”他愣愣看向自己的同桌，情绪短暂屏蔽了开膛破肚的痛感。 “吸溜~” 他的同桌并未回答，而是从一团肠子中挑出一端，放入口中，腮帮子猛然一嗦，整根肠子连带里面那点屎如同面条被他吸进口中。 突如其来的剧痛惊醒惊醒选手，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整个人如被抽筋一般痛苦抽搐，一节节肠子如被抽离的线团，飞快离体。 小男孩选手双眼翻白，血液溅射到周遭书桌地面学生身上。尖叫躲避有之，舔血液有之。 扑通—— 吱呀—— 小男孩选手瘫倒，撞歪书桌椅子，倒入血泊之中。 他眼睛圆睁着，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尸体偶尔抽搐一下。 其余选手们遍体生寒，尖叫的选手们压抑住恐惧，眼睛惊慌转动。 本来猜测这只是阵法幻术，不可能真死人的选手们看到血腥一幕，迟疑了。 杀死选手的同桌小男孩心满意足瘫入座位，他的小腹如怀胎六甲般胀起。 他的下巴手掌，乃至衣物沾满上位粘稠的血液，形如恶鬼。而且比恶鬼更加恐怖与令人厌恶——因为世间最令人讨厌的两种存在都出现在他身上。 短暂死寂中，忽然又有一名小男孩站起，气息不稳喊道：“金龙鱼调和油——” 他前桌一名小女孩猛然咧起嘴角，露出一排尖锐利齿，狰狞扑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嗤嗤——” 惨叫短暂持续几秒便被气管声取代，这名选手咳出大片血液，一双瞳孔渐渐扩散。 小女孩形态的鬼雾伏在他的尸体上，撕扯喉咙吞咽血液。 周遭一些鬼物流露觊觎，却并未冲上去分尸。 马丁看着桌前发生的一切，默默擦掉眼角溅上的血液。 他们怎么被发现的？ 他低头思索，一种想法忽然钻入脑海。 是了，金龙鱼观是试练主办方，这些鬼物都是他们弄来的，在这些鬼屋面前提及金龙鱼观简直如同找死…… 洞悉真相的选手并不多，大多数选手发现鬼物杀人简直不分青红皂白，且接连两名选手被鬼雾吞食，且凄惨无比，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 “你也是来参与试练的吗？” 一道低声询问忽在右侧响起，马丁眉头一皱，偷偷看去。 靠墙一排第三坐，一名文静小女孩小声问她的同桌。 她的同桌正感到惶恐，听见询问流露欣喜，压抑声音激动回道：“是，我是青苗寺……” “找到了。” 阴冷声线忽然从小女孩口中传出，选手一愣，忽然浑身一僵，意识瞬间远离身体，趴倒在桌上。 血液从他胸口洒落。小女孩鬼冷笑将挖出的心脏送入口中咀嚼。 还未正式上课，二十三名选手便减员三人，且生死未卜。 但不全然是坏消息。 三个选手用他们的死提醒余下所有选手，鬼物有智慧，会隐藏，甚至懂得假扮…… 选手们无法确定谁是鬼雾，谁是选手，而那些主动找上来自报家门的，谁又知道是不是被设下的陷阱。 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向其他人透露自己的身份，因为很可能会被发现。 或许只有极为熟悉的人才能尝试认出同伴。 短时间内选手们不敢在妄动了，尽管每个人都怀疑试练有可能是幻觉，但……这些如果是真的呢？ “你怎么不说话呀……” 好奇询问声耳边响起。 陆离偏头看向同桌，这是个头发偏黄的小女孩，衣服满是补丁，眼睛乌黑灵动。 但这是一只鬼。 “我死于话多。”陆离简短回答。 周围选手心中咯噔一声，以为陆离要遭殃了。但一秒过去，十秒过去，什么也没发生。 他们不理解这次为什么没事，难道没触发必死剧情？还是说这只……也是鬼。 哒哒哒——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上，传来空寂回荡的高跟鞋声。 鬼物们迅速坐好，选手们不清楚来的是谁，也学着坐直。 仅有三句残缺的尸体倒在教室，无人问津。 哒哒哒—— 吱呀—— 高跟鞋声在门外响起，推开教室门。 这是名身穿深蓝色职业套裙的中年女性，她走上讲台，面含和煦笑容。 “同学们好，今天是上课的第一天，同学们还彼此不了解，接下来可以介绍下自己，老师先来。我叫宋红芳，39岁，你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我的死因是……” 温暖的笑容消失，阴冷恶意的气息从她身上弥漫而出，眼白渐渐占据全部瞳孔。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水声忽然响起，宋红芳的身体衣物迅速变得潮湿，向下滴水。 “情杀，我的丈夫在外面有了小三，他和小三为了得到我的人身保险，设计把我引到城西水库，将我推下去淹死。” 森冷声音话落，宋红芳的头发衣服已经完全湿透，脚下一潭水泊，全白的可怖眼珠转向靠墙第一排的陆离。 “同学们，该你们了。” 一百二十九.你的名字（死法） 三名选手每一次死亡，金龙鱼观院子里的酒席上空都会爆发一阵嘘声。 这三人的宗门长辈颜面无光，低下头生怕被人认出。 “这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回去就罚他抄写经文十遍。” 一时间抱怨声不断。 …… 自我介绍不止要介绍自己的身份，还要介绍自己的……死法。 教室死寂，选手与鬼物们的视线同时落在第一排站起的身影上。 “我叫孟芬芬，大家以后可以叫我芬儿，我是被隔村二牛带到空屋非礼，我不从后他把我锁柜子里困死了。” 同桌小女孩阴冷阐述一遍死法，落回座位，黝黑眼珠死死盯向身旁陆离。 二十几只鬼物望来，庞大压力临身，陆离面无表情站起，说完一句坐下。 “我叫陆离，被关在柜子里憋死的。” 忽在这时，他的同桌高举起手站起来，语气阴森。 “老师！他说谎！” 芬儿伸出明显营养不良的干瘦纤细手臂，掐向陆离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陆离神情依旧平静，缓缓说道：“我没有。” 两只手掌即将触碰陆离脖颈，芬儿狞笑道：“你跟我说过你是死于话多——” “我因为话多引人烦而被锁在柜子里，被想起来后已经死了，有什么问题吗？”陆离的黑眸淡淡望去。 “再补充一句，我前些天吃腐尸意外食物中毒，病还未好。” 一些选手心中嘀咕，这种人设意义何在。 只有马丁流露出若有所思，似乎察觉到什么。 冰凉小手贴上陆离的脖子，芬儿嘴角渐渐咧开：“你和我的死法一样——” 她看起来很想弄死陆离，就像弄死三名选手的那些鬼物一样。 “有规定每人死法必须不同么。宋红芳老师你说呢？” 学生们的注视中，如同刚从水里拎出，不断淌水的宋红芳回答：“死法嘛，就跟跑步一样还不是你怎么死他怎么死，下一位同学。” 只需要收紧手掌就能掐死陆离的芬儿不甘心松开陆离，一双眼睛怨毒地死死盯着陆离，等待他露出马脚。 哒哒—— 一根手指戳了戳陆离后背，他回过头，后桌一名小女孩鬼物咧嘴，露出锯齿般的牙齿，似乎在笑：“陆离……童靴，里棱……告诉挖虎尸……在辣里康到的……哇？” 她，或者是它说起来磕磕绊绊，几次咬到舌头，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舌头已经残缺大半。 陆离低声回答：“离学校不远，但我离开时听到了狼嚎声，你现在过去应该只剩下骨头了。” “上课时间不许交头接耳！下一个！” 严厉喊声从讲台传来，陆离收回视线，安静坐好。 第二排，一名小男孩神情紧张站起。 他似乎是选手，又似乎不是。 “我、我叫卢苇……我是……我是……”他支支吾吾，因为紧张与恐惧而想不出要说什么。 阴森鬼气从他同桌身上散出。 卢苇吓得一抖，挤出哭一般的笑容连忙补充道：“我是上吊自杀的！” “挖叫王小鹿，上山被毒涩咬使的。”卢苇的同桌阴冷说道，她的皮肤色泽开始变得暗沉，发紫，最后变成中毒一般的深紫色，瞳孔布满血丝。 然后是第三排，第四排。 经过最初生疏后，明白介绍环节的余下选手们如击鼓传花，说着随意编造的死因向后传递。 直到靠墙一排最后一座，一名男孩站起，好似下定决心般说道：“我叫……林正英，被僵尸抓到感染了尸毒。” ……？ 身为修……降妖除魔门派弟子，不知道林正英的人就像习武之人不知道金庸般罕见。 余下选手们心头活跃起来，尤其是这位自称“林正英”的选手安然无恙坐下后。 这似乎是辨别人类与鬼物的一个好办法…… “我叫李逍遥。” “我叫萧炎！” “我叫蒙丹……” “我叫孔乙己——” 于是接下来，所有选手如同心有灵犀，各自将具有名气的人名拿来使用，作为自己选手身份的证据。 情形一下变得明朗起来，以为找到窍门的选手们心中暗喜——直到外界观看的长辈们显露阴险笑容，直到自我介绍持续到马丁身前座位。 即那只撕开同桌喉咙，脸颊沾满凝固血渍的小女孩鬼物。 “我叫赵灵儿，被妖怪打死的。” 赵灵儿的头颅转向先前自报身份的选手们，阴森一笑。。 被她盯上的选手们不寒而栗。 而那些没轮到的选手们也遍体生寒。 鬼物居然看破了他们的计划，而且伪装身份加入其中。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撕开一名选手的喉咙，恐怕所有选手都以为她是自己人。 而且这样的话……那些使用特殊名字的选手又有几个是隐藏在其中的鬼呢……？ 马丁看着身前“赵灵儿”坐下，微微思索。 使用特殊名字的人之中肯定有选手，但并没有被鬼物袭击。或许是因为名字不算暴露身份，所以没有触发死亡剧情么…… “下一个。” 老师声音响起，一片视线落在马丁身上。 马丁神情自若，起身开口：“我叫马丁，不小心喝了装在瓶子里的毒药而死。顺带一提，前几天我和陆离一起吃了腐尸，我的食物中毒比他还严重一些。” ……？ 其余选手更疑惑了。 这种设定有什么特殊吗？为什么争着抢着说自己有问题？ 一些聪明人忽然意识到什么，而后流露出懊恼，他们慢了一步。 陆离多看了不知是否为真名的马丁几眼，收回视线。 不只是因为聪明，她长得还蛮可爱的。 “下一个。” “我叫刘狗蛋，死因是被哥哥绑在家里，然后点火活活烧死……” 马丁的同桌发出凄惨恸哭，他的衣物化为飞灰，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干裂。 噼啪—— 一声细微炸响，他皮肤开裂，火红暗纹在内里一闪而逝，如燃烧的煤炭内部。 刺鼻烧焦味从他身上溢开。 介绍继续向下，有学生被砍头，然后拎起自己的脑袋，有学生被淹死，然后浑身湿漉漉淌水，不过大部分并未有明显变化。 “好了，同学们已经自我介绍完，接下来——” 十几分钟后，所有学生自我介绍完毕，班主任开口说话，一道尖叫声突兀横插进来。 “老师！他们不是鬼！” 一百三十.设定修改了下，因为不允许嘬肠子里那点屎 “他们的身体都是完好的！” 芬儿，陆离的同桌站起来尖声喊叫。 被她所指的陆离面色平静，安静坐在座位。 一道道不怀好意的恶意目光落在陆离周身，以及那些身体完好的同学身上。 “被困死会出现伤势吗？”陆离语气平稳，抬眸看向同桌。“你也是被困死的，或许可以让我们看看你受的伤。” 芬儿一滞，不甘心的指向其他处：“他说自己是摔死的！” 被她指向的男人叫牛虎，死因是游玩时掉入枯井，被困死在其中。 咔嚓。 微不可查一声细响，牛虎将自己的腿搬上桌，显露一条扭曲变形的小腿。 “你们看，我腿摔坏了。”牛虎说道，想了想又咔嚓一声，当着众人的面把小腿掰回原处，恢复原样。 “只是我学了些推拿技巧，能自己还原而已。” “那他呢，他说自己被人捅了几刀，为什么没事！” 芬儿指向的位置再次一变，被她所指的蒙丹面色一变。 他说自己被仇人追杀捅到心脏而死，现在看来好像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毕竟又不能像前者掰腿那样。 人被捅，就会死。 “我来帮你吧！” 一道厉声，前座一只鬼雾五指并拢，如同利刃般轻松刺入蒙丹胸口。 拔出时，胸口出现血洞的蒙丹已经失去生机，噗通一声瘫倒在地。 兔死狐悲，一众选手不敢直视芬儿，有些人看向她的同桌陆离。 就好像他们希望陆离能去管管自己的同桌。 陆离思考几秒，再减员下去对试练不利，而且他需要出风头，让“手”注意到他。 他抬手握住芬儿手腕，轻轻向下拉动：“坐下吧，现在是上课时间。” 芬儿低头怒瞪，正欲发作，突然一股令她恐惧的强大阴气从手腕上那只手掌传来，虽然一瞬间消失，但手腕近乎冻得失去知觉。 她突然不吭声了，老老实实坐下。 一众学生心中诧异，开始拿捏不定陆离是选手还是鬼雾。 离下课还有十几分钟时间，学生们自我介绍完，便到了讲课时间。 这十几分钟并非一帆风顺。 有一对同桌分别以为对方是人，扭打在一起。起因是一只鬼物钓鱼执法，试探同桌，同桌鬼物咬钩，以为它是人类撕咬上去。 最终闹剧被老师直至，并赶到外面罚站。 课堂斗殴是不被允许的，杀死选手除外。 选手们由此确定一件事：除了显露死亡形态的鬼，其余鬼物并不确定谁是同类，谁是人类。 陆离也在思考一件事。 二十多只鬼怪，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有些暴殄天物了。 试炼只说生存到子时，并没说不允许对鬼物下手。 如果偷偷摸摸躲在监控器之外超度几只鬼……应该问题不大。 他看不出监控探头在哪，但可以猜出大致哪里有探头，哪里是照不到的死角。 几分钟后，下课铃摇响。 班主任留下一行湿漉漉的脚印，离开教室，高跟鞋声逐渐远离。 第一节课结束。 教室里一片长舒口气声。不止选手，还有鬼物。 但教室里诡异的保持死寂，没人出声，也没人起身离开。 自习般的氛围在教室流淌，随着一人站起而被打破。 陆离离开座位，一众情绪不同的视线中离开教室。 如同什么被打破，教室里开始响起一些嘈杂说话声。 并且有第二道身影站起，他脖间一圈乌黑勒痕，跟出教室。 如果陆离是选手，他可能回不来了。 马丁想。 丁牛很显然是冲着陆离去的。 收回心思，马丁开始思索应对之法。 身上物品消失，意为如果想对鬼物造成伤害，就需要自己动手制作媒介道具。无论道家佛门，施术都需要媒介道具。如朱砂黄纸黑狗血，佛珠舍利念经文。 马丁有应对之法，但他不想主动给表露出来。 他不需要表现得太优秀，扮猪吃虎隐藏实力才是正道。 …… 一层铅云遍布天空。 学校比陆离想象的要小，一排二层小楼，再没有其他。 小楼周围一片光秃秃的黄土空地，用一圈篱笆围起，代替围墙。 半人高的篱笆之外却是弥漫着一层灰蒙蒙迷雾。 陆离径直走向篱笆院门，靠近木门时，一行字幕在陆离眼前浮现。 【一片迷雾包裹住校园，你感觉出去可能会迷失在雾中。】 可以出去，但可能会被判出局么？ 迷雾让陆离想起传送时人为吹来的那阵迷烟，笼罩学校的迷雾也是如此？或者单纯只是阵法效果？ “传送阵法果然厉害。” 陆离面无表情说道，不知是诚心还是嘲讽。 “什么传送？” 一道阴恻恻的询问声忽在身后传来。 丁牛的脖子格外长且纤细，靠近下颚处的脖颈一圈深紫色肿大勒痕，舌头搭在嘴边，收不回去。 这是只吊死鬼。 他摇晃走向陆离，笑容渐渐狰狞，准备解决露馅的陆离。 “你没玩过游戏吗？”陆离反问一句。“我想起之前玩的游戏了。传送阵法可以减免我很多时间。” “你说的是手机游戏吗？”吊死鬼取出一只智能手机，有意晃了晃炫耀道。 陆离在手机上微微一顿，视线落向不远处的长屋，监控探头或许就架在屋檐下，空地显然处于监控范围。 吊死鬼想干掉陆离，陆离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这里不能干掉它。 不过探头离这边很远，如果做什么行为的话……应该不会被留意到。 “能让我看看吗？你的手机。” …… “不……不行……” 吴迪连连摇头，抱住胸口向后退缩。 “拿下来让我们看看嘛，你看雷磊同学就把头摘下来了。”身上淌水的水鬼一步步接近。 “不、不要。” “那我就亲自动手好了！”水鬼脸庞狰狞，一爪拍向吴迪。 …… “为什么打我！” 吊死鬼丁牛瘫倒在地，捂住肿成一片的脸颊，色厉内茬大喊。 “你的手机不错，现在它是我的了。” 陆离走到吊死鬼身边，弯腰捡起他身旁的手机。 入手阴凉，陆离陷入沉默。 这只手机……是阴气化成的假手机。 一百三十一.硬核击鼓传花 “抢东西就抢东西嘛，为什么要打人……” 丁牛嘟嘟囔囔爬起，他将陆离当成比自己强一些的鬼物——毕竟没人类敢打鬼一顿对吧。 “你是人？”陆离收起这部阴气构成的假手机。这东西看起来毫无用处，但陆离的口袋很空。无论有没有用，先拿走再说。 丁牛拍打身上灰土，如果忽视他拉抻过长的脖子和勒痕的话，就像是个普通人。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 “想走？你想去哪？” 水鬼看着吴迪慌不择路跑出教室，狞笑着追入走廊。 十数秒后，一道凄厉惨叫声走廊深处传来，与之一同想起的还有癫狂的大笑声。 凄惨喊叫一直持续着，教室里的一众选手坐立不安，吴迪的惨叫在耳畔回荡。 郭靖紧咬牙关站起，他坚信这一切都是幻觉，宗门长辈不可能把他们丢到这里自暴自弃。而既然是幻觉，肯定表现得越好越被看重……拼了！ “我去外面看一下！这么对待同学真实太过分了！” 他正气凛然大喊着，踏着沉重步伐离开教室。 选手们凝心听去……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十几秒后，惨叫声多了一道。 此起彼伏的二重唱持续了几分钟，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安静几秒后，若隐若现的撕咬声从幽暗走廊里传出，而后是拖动重物离开的拖行声。 一众选手流露后怕之色，放弃心底刚刚升起的勇气。 就算这些是假的，是幻阵……受这么惨的折磨也很难受啊。 哒，哒，哒—— 几分钟后，脚步声响在走廊的木质地板上。 教室里的选手与鬼物不约而同将视线落在门口。 哒，哒，哒—— 脚步声接近，走至门口。 所有人的注视中，一道黑发黑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陆离在门口站定，迎着一众目光，有些不解地低头打量几眼衣物，而后询问：“我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 选手们长舒口气着移开视线，鬼物们也收回目光。 不懂发生什么变故的陆离感受到身后一团阴气接近，往旁边让了让。 阴气裹挟着湿气擦肩而过，水鬼留下两行湿漉漉的脚印，走回自己的座位。 四散的目光重新聚集在它身上，有畏惧，有眼红，有愤恨。 看来刚才的关键是它…… 陆离将这些收入眼底，默默环视教室一圈。 丁牛没在，教室比先前少了两个人。 他微微仰头嗅动。 很浓重的血腥味从走廊和水鬼身上传来，又死了两个选手么。 水鬼回到座位，它身上滴下的不只有水，还有血。 面容憨厚的同桌吓得一颤，快要哭出来般低声念叨起经文。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像蚊子一样吵死了！” 水鬼怒吼一声，吓得他不敢再出声，缩成一团。 陆离收回视线，回到座位上坐好。 这次新人素质不行啊……还是说往期试练都与这差不多？ …… “这哪家没头发的弟子啊，有人认没有？” 大殿前空地，一名灰胡子老道起身大叫。 “一只小水鬼就把他吓成这样。” 一众附和声中，一名身着袈裟的中年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是贫僧——” 灰胡子老道打断和尚，嗤笑道：“你们火灵寺怎么说也是在平陵有名有姓的，这一代就这种水平吗？是去捉鬼还是给鬼加餐去了？” “……阿弥陀佛。”中年和尚诵念一声佛号，低头不再应答。 和尚在这种场合天然吃亏。 道家讲清静无为随心所欲，佛家讲不可妄语不得动怒。道士说老子你他娘等话语对形象无碍，和尚讲这些就是骂街了。 单论吵架，一个道人可以单挑在座的所有和尚。 …… 十分钟课间休息转瞬即逝。 让选手们长舒口气的是，除了水鬼杀死的两人，再没有其他选手遇害。 上课铃响，高跟鞋声准时出现在走廊。 班主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走上讲台。 “同学们好，第二节课我们来玩一场游戏，击鼓传花有人听过吗？” 一众选手心里咯噔一声。 第二节课听起来不太妙啊……怎么想都不会是普通的游戏。 比起玩可能会死人的游戏，他们宁愿重温一遍学校生活。 “老师，我们不正常上课吗？” 陆离忽然站起说道。 身后一片惊异目光望来，其他选手当然很想避开这个诡异游戏，但没人敢提出。 宋红芳流露笑容，如果不看她全白的瞳孔与铁青色的皮肤，或许还能算得上是和蔼：“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先让大家彼此熟悉下，明天再讲课。” 陆离回答持相反态度：“我觉得学习更能让我们开心。” 宋红芳瞬间笑容消失，鬼气森然发出刺耳尖叫：“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坐下！” 陆离坐下，保持安静。 “击鼓传花的游戏规则大家应该清楚，接到花的同学需要回答问题或是表演才艺。”宋红芳恢复和蔼语气，笑眯眯看向雷磊：“雷磊同学，可以贡献下你的脑袋跟同学们玩吗？作为付出，老师可以让你来敲鼓和让接到花的同学做选择。” “可以！” 砍头而死的雷磊兴奋回答，“啵~”的一声拔起脑袋，丢向班主任，又被班主任抛向陆离。 “陆离同学，先从你开始。敲鼓后传给同桌，同桌再往后传。” 头颅划过抛物线，被陆离双手接住。 “我敲桌之后你往后传就好，注意别抠到我鼻孔。”雷磊嘱咐。 陆离面无表情捧着这颗说话的人头，点了点头：“我会的。” 咚——咚——咚—— 雷磊无头的躯干开始敲响课桌。 游戏开始。 这场游戏打从一开始就透着诡异怪诞。 陆离将脑袋递给芬儿，芬儿接过，传向后座…… 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中，有节奏在教室响彻的敲桌声中，头颅被一次一次向后传去。 不止选手一脸厌恶的迅速递走头颅，大部分鬼物也不想让这颗头颅落在手里。因此仅仅十几秒，靠墙一排传完，脑袋被丢向第二排。 咚——咚——咚—— 忽然间，敲桌声戛然而止。 马丁保持手臂递向同桌的姿势，那颗头颅被他捧在手上。 烧焦鬼一动不动，没有接过脑袋。 马丁感觉自己被恶意针对了。 不然怎么解释他接到了脑袋，以及身为男人的自己在幻阵里是女人。 一百三十二.随身老爷爷 “你的手在抖吗？”雷磊不怀好意问道，逐渐咧开嘴角。 “没有。”马丁立即回答。“因为你脑袋太沉了，我力气小。” “你接到球了，按照规则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或者表现才艺。”雷磊嘴角变得狰狞，厉声问道：“我的问题是……你是不是人类！不许说假话……” “不是，我死了很多年了。” “你说谎！” 马丁明眸一眯，手掌用了几分力气，暗中收紧：“我没说谎，是你猜错了。” 头骨发出嘎吱响声，雷磊心中咯噔一声，瞬间认怂，声音转小连声道：“是……是我猜错了……对不起这位同学。” “嗯，那继续吧。”马丁微微松开手掌。 咚——咚——咚—— 敲桌声重新响起，马丁将头颅递向前座，游戏继续。 十几秒后，敲桌声骤停，雷磊的头颅落在一名女孩手中。 她姣好脸庞满是畏惧与悔恨，仅仅用几根手指手指捏住头颅。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把脑袋递出去了…… “你接到球了，按照规则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或者表现才艺。”欺软怕硬的雷磊再一次咧开嘴角。“你好像很怕我啊。” “没、没有……” “可你的手在抖哦？” “呜……”女孩几欲哭出，畏畏缩缩道：“我……我不是人……” “是不是人试试就知道了。” 雷磊咧起血盆大口，撞向女孩，一口咬住脖子。 “啊！！！！” 惨叫中，血水四溅。 不多时，一道失去生机的尸体倒地，血液从她脖颈破口渗出，如花一般铺满周遭。 刚刚散去一些的血腥味重新在教室溢开。 “那个，来个人帮忙把我脑袋捡起来一下，谢谢。” 雷磊的脑袋躺在血泊中，向周围人求助。 后桌的黑炭鬼好心捧起雷磊染血头颅，放在桌上。 “谢谢，兄弟你手真热乎。” 雷磊道谢，声音憨厚，与先前凶残判若两人。 不过已经没有选手敢小瞧这只恶鬼了。 咚——咚——咚—— 击鼓传花再次开始。 一双双果断的手接过脑袋，一双双迟疑的手接过脑袋，一双双畏缩的手接过脑袋。 雷磊的头颅已经传至最后一排。 倒数第二排，靠窗座位，魏永和心脏不可抑制的砰砰乱跳，看着那颗头往这边传来。 偶然间，他的目光与头颅对视，那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让他遍体生寒。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那颗头颅已经被传到前排，意识到再不想办法制止或许就没机会了。 “老师我……我、我想上厕所！” 魏永和突然站起，朝讲台上大喊。 敲桌声一顿，学生们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饶有兴趣观看学生们游戏的宋红芳面色一寒：“才上课几分钟就上厕所，不许去！” 瞥见被捧在前桌鬼物的头颅充斥恶意看来，魏永和浑身一抖，不再迟疑大喊道：“我憋不住了！” 他忽然福至心灵，悄悄用嘴放了几声屁。 周遭一片选手鬼物流露嫌弃，尽可能躲开。 宋红芳同样浮现厌恶之色：“快去快回！” “啊……哦好！” 逃过一劫，额头一层细密冷汗的魏永和忙不迭答应，逃走般撞开桌椅，冲出教室。 奔跑声逐渐远离。 宋红芳阴冷喊道：“游戏继续。” 他或许回不来了，如果他真的去厕所的话。 一些玩家望着门口，心中想。 在充斥鬼物的学校里落单……下场可想而知。 敲桌声中，头颅经过魏永和同桌之手，传向最后一排。 而最后一排的鬼物无人可传，将头颅高高抛起。 旋转的头颅划过抛物线，重新落回靠墙第一排的陆离手中。 第二轮开始。 陆离一脸平静接住头颅，正欲递出。忽然间，教室里变得安静。 富有节奏的嘈杂敲桌声消失了。 雷磊的那张面孔浮现不怀好意：“你接到球了，按照规则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或者表现才艺。” “……问吧。”陆离安静注视他数秒，淡然开口。 “我的问题是——嘚嘚嘚嘚嘚嘚。” 雷磊突然如触电般颤抖，持续数秒方才散去。 它惊魂未定盯着陆离：“你的手怎么嘚嘚嘚嘚嘚——” 雷磊 “明白了！明白了！大佬我不问了，那你可以表演个才嘚嘚嘚嘚嘚——” 教室的学生们看的莫名其妙。 …… “这个小辈和你一样，刚刚他在用阴气攻击头颅。” 一道苍老声音在马丁心底响起。 马丁神情微动，注视陆离那边，心中询问：“他身上也有个老爷爷灵魂？” “是不是老爷爷我不清楚，不过这小子身上肯定藏有秘密。” “那就不需要在意了，秘密再大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马丁唇角牵起一抹弧度，傲意一闪而逝。 骄傲声音在心底响起：“这是自然，这颗星球没有丝毫灵气，诞生的全是普通人。师傅我也是找了数百年才找到你这么一个具有灵根的独苗，虽说资质差了些。” “师傅，我还有多久才能进入炼气期？” “等你产生气感再说……地球灵力枯竭，修真不比其他星球。你要记住，药浴千万不能断，我回戒指休养了，有事在喊为师。” “好的师傅。” …… “等一下……才艺还是算了……我就问个很简单的问题，很简单，可以吗大佬？” 雷磊再次松口，它已经确定陆离不可能是人类，十有八九是实力更强的鬼物。 “随意。” 雷磊一脸谄媚的试探问道：“您的同桌叫什么名字？” “芬儿。” “回答正确，快、快把我传走！” 迫不及待叫嚷中，陆离将头颅递给同桌。 “纠正一下，我的名字不是芬儿，是芬儿。”芬儿捧着脑袋，两只手的拇指按进雷磊眼眶，面无表情开口：“正常发音是：fer。” “明白明白啊啊啊啊好疼快松手！” 芬儿冷哼着丢开脑袋。 游戏继续进行。 托陆离和他同桌的福，雷磊的行径收敛了许多，没再有选手被针对。被他选中的也大都以才艺为主。 除了用一个脑袋当花这点有点怪异，其他部分看上去就是个普通游戏。 下课铃很快响起，第二节课结束。 而直到这时，魏永和也没有出现。 大抵是死在哪了。 一百三十三.办公室，校长室，还有食堂 班主任宋红芳准时离开教室，没有拖堂。 断头鬼呼喊着让人把头捡过来，但没人理他。整整一节课游戏，所有同学都被他骚扰个遍，不止选手，鬼物也对他一脸厌烦。 断头鬼只好自己操控身体摸索着，磕磕绊绊去捡自己的脑袋。 陆离依旧第一时间离开了教室。不止是他，同样有几名不知是人是鬼的同学离开教室。 而有魏永和的前车之鉴，很大几率是后者。 这次陆离没再去操场，幽暗不透光的走廊，他向前探索，脚步声传得很远。 教室左侧房间是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刚刚离开教室的班主任并不在里面。 陆离继续向前，来到第三间校长室门外。 这里已经是走廊尽头了。 门半掩着，陆离站在门口。如管中窥豹，门后的宋红芳躺在桌上，一道肥胖身影压在她身上。 喘息声从门缝钻出。 陆离在思索要不要进去打一声招呼，正在这时，被压在桌上的宋红芳突然转动头颅，正朝向门缝。 陆离被发现了。 宋红芳拍了拍肥胖身影身影，对他说了些什么，后者退开，躲入门缝之外的范围。 宋红芳整理了番裙摆与凌乱湿发，走向门口。 哒哒哒—— 高跟鞋声依旧尖锐清脆。 吱呀—— 老旧木门被拽开，空气卷动间，一股潮湿气味扑面而来——只是水鬼身上的水汽。 “有事吗？” 宋红芳盯着陆离，语气阴冷。光亮从她身后校长室的窗口探出，背光的脸庞看不清表情。 陆离面色平静，就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老师，我想问第三节课是什么。” “体育课。”宋红芳一顿，阴气渐渐弥漫出来，如触手伸向陆离。“你刚刚看到了没有？” “看到了。” 突然爆发的阴冷气息中，陆离补充道：“我看到老师在和校长谈工作上的事。” “……” 宋红芳无言，气息逐渐减弱，缩回。 “走吧，以后记得敲门。” “我会的。” 陆离点点头，宋红芳关上门，这次严丝合缝的闭合了。 陆离在门口又站了片刻，才转身原路返回。 校长室里很大几率有一个摄像头，可惜了。 —— 不过外面那群老东西就看着它们在摄像头行苟且之事？ “这王八蛋哪蹦出来的？真是坏了老子的兴致！” —— 昏暗走廊中，往回走的陆离碰上迎面而来的一道身影。 二人擦肩而过，形同陌路。不过在陆离走出后不远，身后远离的脚步声一停，又若即若离的响起。没有接近，也没有远离。 似乎那道身影偷偷跟在后面。 陆离至若未闻，经过教室，又经过门口，走向长屋另外一端的房间。 这边仅有一个房间：食堂。 不过作为对应，它看起来有三个教室那么长。 老旧掉漆的桌椅还算整齐摆放，间隙很大。灰蒙蒙的光从窗外探进食堂。 尽头的窗口，一道硕大肥胖的身影在后厨忙碌着什么。 作为整个食堂除了自己唯一的活物——会活动的物体，陆离自然向窗口走去。 忙碌的肥硕身影背对陆离，没有察觉到身后来人。 接近到窗口前，一股肉香顺着窗口飘散过来。 陆离变换位置，从斜侧面看到肥硕身影蒲扇般的耳朵以及猪鼻子，还有它所搅动的大锅中的肉汤。 大块儿肉在汤中沉沉浮浮，香气由此溢开。 陆离并没从它身上感受到阴气。 是妖怪么，比如猪妖？ 在鬼差册里，妖怪对应的是精，指拥有意识的特殊活物。 一般而言，这种阴森的布置场景，厨师诡异又沉默——那么锅里的肉一定有问题。 陆离移开视线，转去观察后厨其他地方。 因为没有通风的地方，整片后厨墙壁一层厚厚油烟，大锅上方的墙壁，油脂如琥珀或是冬日的冰棱般层层堆积。 油腻乌黑的地面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后厨一角，陆离看到一条腿，一条套着深蓝色牛仔裤的腿。 更多部分隐藏在窗口后看不见的角落。 陆离认识这条裤子，它应该被魏永和穿在身上，而魏永和失踪了。 这具尸体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有尸体又不见拖痕，说明这里有危险。 陆离悄无声息向后迈出一步，准备离开这里。 但通常这个时候，诡异身影一定会发现什么，然后转过身—— 陆离就遭遇到了这种狗血套路。无遮无拦走来的他相安无事，悄无声息离开时却又被突然发现。 那颗生有猪头的肥硕身影转过身，手持汤勺，油腻的围裙布满污渍。 它看着陆离发出一声猪哼：“同学，现在还没到吃饭时间。不过你既然来了，那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帮你成为食材缓解学校食物问题吗？ “我还要上课。”陆离婉拒。 “好吧，反正我已经有了帮助了。”猪妖没有强求，它不再理陆离，转身继续搅动那一锅肉汤。 已经被淘汰的魏永和帮了陆离一把，不然猪妖不会被轻松说动，他也那么容易脱身。 “还有多久？”危机解除，陆离不退反进的靠近窗口 “快好了，就快好了……” 背对他的猪妖呢喃回答。 观看了一阵，陆离忽然注意到窗口下放着两件厨具：厨刀与碎骨锤。 身上物品没能带幻境，陆离正好需要替代品——而且这些东西有很大可能是被金龙鱼观故意放在这里，让选手对抗鬼物的。 换而言之：它们可能可以伤害到鬼物 趁猪妖对身后事不知，陆离手臂越过窗口，抓起厨刀与碎骨锤，而后毫不迟疑转身离开食堂。 食堂门口，突然走出的陆离险些与一道身影撞上。 陆离的眸子眯了眯，认出这是跟随自己的那名青年。 “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青年主动搭话，暗中向陆离靠近。 “第一天上课，熟悉下环境，正准备去二楼看看。”陆离坦然回答，恍若没发现问题。 它他藏在身后的双手握紧一刀一锤。 青年眼睛忽然一亮，迫不及待问道：“需要我带你上去吗？二楼是宿舍和厕所。” “好啊，那就麻烦了。”陆离点了点头，欣然接受。 离上课还有几分钟，他打算去楼上看看，有人肯带路正好。 一百三十四.一场别开生面的足球赛 哒——哒哒——哒哒——哒—— 杂乱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木梯下的灰暗空间簌簌落下灰尘。 长屋二层，一排排房门如神色棺材整齐延伸向尽头，光亮仅维持在走廊两边的窗户上，其他则一片昏暗，仅仅倚靠木板缝隙后的光亮照明。 这种屋子一旦下起雨，里面也会跟着下雨——好在这里只是为了试练临时搭建，而不是真的有人居住。 陆离与不怀好意的青年踏上二楼，站在楼梯口望向长廊左右。 “你知道我的房间在哪么？”陆离的询问像是困在蛛网上的可怜虫在挣扎，除了让蜘蛛离得更近外毫无用处。 “知道，知道，我们还是室友呢。” 果不其然，青年忙不迭答应，并走在前面为其带路。他不时回头看去一眼，似乎担心陆离跑掉。 陆离并不打算溜掉，安静跟在青年身后。 于是现在看起来像是可怜虫故意撞在蛛网上了。 青年带领陆离来到与楼梯隔着两道门的房门前，伸手扭动把手，将门推开。 陆离站在门口，灰雾般的亮光下灰尘游走，尘封的味道涌出，那是一股类似于木头**与被褥潮湿混合在一起的奇怪味道。 初闻去有些好闻，就像汽油，闻的久了又有些不舒服。 “这里是我的房间？” 陆离打量了下房间，不算大也不算小，四张床铺放在房间的四个角落，各自有一个床头柜。 窗台上摆放一盆早已枯萎的盆栽。 “没错，四个人一间房间。我们正好都住在这里。”青年走入房间，站在门前回头看陆离。 话中真假不知。 “除了我们，另外两个是谁？”陆离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询问。 “刘三和候亮，一个是收割时被收割机绞死看起来像个人形肉团，还有一个从山上跌下来像个破损娃娃。” “听起来不太好相处。” “不说这个了，快进来啊，这就是咱们宿舍。”青年低声蛊惑道，眼中渴望几乎无法隐藏。“离上课还有些时间，我带你看一看宿舍。。” “好。” 陆离点点头，欣然接受。一脸无害的走入房间。 宿舍很大几率有监控探头，也很大几率没有。具体看主办方金龙鱼观是不是足够丧心病狂。 从金龙鱼观的财政上来看……他们应该不太买得起十二间宿舍的摄像头。 而且如果连宿舍里都安装了摄像头，学校的其他角落估计也是如此，不会有绝对死角存在。 所以陆离的计划可以一试。 在他身后，青年背对着他合上房门，脸孔浮现出狰狞笑意。只等房门关上，一个人慢慢享用陆离这只活人，无人争抢。 砰。 房门闭合，青年狞笑着转过身，突然间腹部一凉。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陆离愣了下，下意识低头看向肚子。 一只刀柄戳在小腹，刀刃部分已经插进肚子，一只手掌握着厨刀刀柄。 青年愣愣顺着手臂向上看去，与陆离那双黑色眸子对视。 “你有什么感觉吗？” 陆离的询问像是在询问购买产品的客户的使用感受，以至于青年脑袋还未反应过来。 “什么？” 怎么和想象的不太一样……明明不应该是自己显露鬼身，这个选手恐惧的尖叫而后被兴奋的自己杀掉吗……？ 为什么自己被捅了一刀……？ “比如痛苦，消散，虚弱……”陆离语气忽然一顿，感受到青年的气息没有丝毫变化，微微蹙眉道：“看来没有，只是普通的厨具么……” 说来也是，既然试练的主题为生存，就不能让选手们有反抗的能力。 剩下的碎骨锤很大可能也是普通厨具，不过避免遗漏，陆离还是举起碎骨锤，直挥而下，测试效果。 嘭。 婴儿拳头大小的碎骨锤砸中青年额头，额头颅骨凹陷大半，锤身陷入头颅，但没有东西流出。 “这回呢？”陆离询问，像是一个冷血杀人狂。 感知中，青年的气息没有发生变化，除了外表看起来更惨了些。 青年如梦方醒，终于意识到陆离是在攻击他，气质登时变得阴森，朝陆离扑去。 陆离的回应是装备上母子图鉴，伸手箍住毫无躲闪之意的青年脖颈，双手瞬间勒紧。 “唔——” 一声微不可查的闷哼传到门外的走廊，而后是跌倒声与若隐若现的拖动重物声，之后再无任何动静。 十数秒后，房门忽然被拉开。 陆离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倒退着来到长廊，对房间里说：“要上课了，我先回教室准备上课了。 并没有声音响起的死寂中，陆离好像倾听着什么，点了点头：“那好吧，你动作快点。” 咔嗒—— 顺手关上门，陆离转身向楼下教室走去。 …… 课间的教室并没想象中的安全。起码陆离回来后，教室里的尸体多了两具。 选手们的眼神畏惧而愤怒，只恨没有媒介道具，如果在外界，这些鬼物早就魂飞魄散了。如今的他们等于双腿双脚被绑上，只能躲避。 没过多久，第三节课铃声响，高跟鞋声准时出现。 体育课不是在教室上，而是长屋外的空地。 像是驱赶羊群一样，宋红芬将学生们赶到外面。 学生们散乱站成一团，有一名学生问：“老师，体育课我们做什么？” “踢足球吧。”宋红芬随意敷衍。 但随之出现的问题摆在师生们面前。 “我们没有球，也有没有门。”脖子很长的吊死鬼在学生群中犹如鹤立鸡群。 陆离闻言意动，忽然转头在学生中找寻一道身影。 视线移动间，陆离与正巧望来的雷磊对视。 雷磊心头突然弥漫起不详的预感，还没等他想要逃离，陆离的声音已经响起。 “我们有球。” 剩下的三十八名学生分为两对，在空地两边各画一条对称的球门。 陆离站在场中，单手捧着脑袋，准备发球。 “兄弟，大哥，爹！你，您轻点，我这怎么说也是颗脑袋，别当真的球踢。” “我会的。” 陆离回答，在宋红芬的开始声中，骤然发力，鞭腿抽出。 砰！ 陆离仰头望向发出惨叫声越飞越高的球，一双黑眸微微眯了起来。 要不要趁这节体育课把断头鬼踢死？ 一百三十五.食堂 最后断头鬼还是去了。 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走的。 人们在下课时才发现它的身体与头颅都失去了生机。 可能是球赛开始的七分钟后，因为那时它已经不再惨叫了。也有可能那时只是喊累了，想要歇一歇。 有学生猜测它或许是不甘受辱而自尽，也有人猜测它是被踢死的——毕竟这些学生里有三分之二是鬼物，而踢头看起来也算是一种攻击方式。 无论如何，断头鬼就这样永远离开了我们。 它的身体坐在空地边缘，而头颅躺在空地画出的球门前，双目圆睁，死不瞑目，且无人问津。 长屋门口前，学生们拥挤成一团，依次进入。 下一节课在下午，上课之前，学生们会去食堂进食，然后回二楼宿舍午休一阵。 选手们对即将到达的食堂惶恐不安，直觉告诉他们，在食堂里，可能会有不那么美妙的事情发生。 学生们还挤在门口，挨个进入。 可能是太过拥挤，可能是身上没有合适的口袋。 当啷—— 一柄厨刀从陆离裤腿滑落，磕在门前砖石上，发出清脆落地声。 周围选手鬼物纷纷低头看去，当看到是一把凶器，眼瞳一缩，悄无声息向周围退开了些。 陆离身边空处一片。 迎着周围或畏惧或好奇或敌意的目光，陆离弯腰捡起厨刀，神色平静对周围学生解释道：“众所周知，我家是屠户，所以身上携带一把杀猪刀是很正常的事。” 身份是瞎编的，他很确定这群鬼物不知道他的家世，选手更不可能知道——就算知道也没胆量拆台。 一番解释算是起效，注视陆离的目光少了些许。 当啷—— 但片刻后又是一声，不过声响从清脆换成了沉闷。 这次掉落的是那柄碎骨锤。 很奇怪，球场上尽管陆离并未认真游戏，但也跟着跑动几下，即便这样全程也没掉落，却在这时依次掉了下来。 陆离依旧是那副可以说是面瘫的扑克脸，低头捡起碎骨锤：“就如我刚才所言，身在屠夫家，整日与食物打交道，随身带着一柄厨刀是非常合乎情理的。” 陆离左手拿着碎骨锤，右手拿着厨刀，问周围学生：“你们不信吗？” 没人回答，但眼神说明一切。 陆离不想暴露太早，他还想引诱那些妄图袭击自己的鬼物到暗处，扩充图鉴。 他想了想，环视一圈对一个血肉模糊的肉团道：“同学，你家中是做什么的。” 刘三身躯动了动，可能是脑袋的物体转向陆离，含糊不清如有卡着粘痰的声音响起：“种田的。” “所以他身上那么多灰，身体里也参杂着谷粒和稻草。” 陆离说的有理有据，引人信服。 门口已经空了，陆离不再多解释，将两把厨具掖进休闲裤里，走入长屋。 食堂已经不复先前冷清。学生们的进入与交谈声让这里变得热闹了许多。 选手们惶恐不安的等待即将到来的午餐，他们的不详预感愈发浓郁了。 学生们在座位上具有分布性。 选手们更热衷于单独落座，尽可能远离那些明显不是活人的鬼物，或是与自己可能是选手的学生和看起来像是选手的学生坐在一起。 在嘈杂食堂等待了些许，后厨角落的门帘掀开，围着肮脏泛黄的白布围裙，脑袋是一颗猪头的肥硕庞大的厨师推着餐桌，从门帘后走出。 它每走过一张有人的餐桌，都会讲碗放上去，然后用汤勺从大锅里呈起食物倒入碗中，走向下一张有人的餐桌，周而复始。 凡是它经过的地方，学生会盯着那只碗，陷入绝对死寂，无一例外。 陆离的位置在最边缘的角落，这是他有意挑选的。 一些选手坐在他周围几张餐桌。 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忽然坐在陆离对面，咧嘴在笑，露出一口锯齿般的牙齿以及破损不堪的舌头。 与她一同到来的还有一道面色阴冷，肤色铁青如死人的青年。 他神情阴冷盯着陆离，眼神就像其他鬼物注视选手，他似乎开始怀疑陆离的身份了。 陆离很快明白了女孩坐过来的原因：它想要分一杯羹。 身旁餐桌陷入死寂。吱呀声中，猪头厨师推着发出噪音的推车来到陆离这张餐桌前。 三只摇晃的碗被丢在桌上， 汤勺在大锅里搅动几秒，呈出来一碗晦暗**的粘稠食物，倒入碗里。 像是幽暗沼泽的碗里冒出几个气派，一颗裹满蛆虫的眼珠从低下冒出。 汤在动，似乎有什么活物在其中蠕动起伏。 食物看起来有些奇怪。明明之前烹饪的东西是可疑的肉而不是这个。 不过即便是那锅可疑的肉汤，选手们也未必会动筷进食。 一边是可疑的肉汤，一边是蛆虫眼球，无论哪一个都很让人绝望。 两碗已经盛满，轮到陆离身前的空碗时，猪头看了它一眼，打开另外一口锅的盖子。 肉香四溢中，它呈起一碗肉汤以及一大块肉。 “等一下，不用给我盛了，我身体问题吃不了东西。” 陆离忽然出声，制止猪头厨师的行径。 恰在此时，斜地里一道身影响起：“这位老……厨师师傅，我能做证。我和陆离前几天吃腐尸食物中毒，吃什么吐什么。” 猪头厨师转头，一双挤在肥肉里的小眼睛看向马丁，忽然抬起带着厚皮手套的手掌，拿起马丁面前的碗一起丢入锅里。 它深深注视陆离一眼，沉闷说道：“那么这次就算了。还有，把从我那里拿走的厨具还我。” 周围其他选手一瞬间流露恍然，明悟许多事。比如为什么陆离会在自我介绍时说这么一句话，又比如为什么马丁在当时会附和他的言论。 马丁显然没想到只是随口一提的言语真的有效，他看向陆离，神情复杂。 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吗，陆离！ “给。” 陆离递出厨刀与碎骨锤，毫无挽留之意。 能轻易握住一颗脑袋的大手握住厨具，猪头厨师转向食堂，闷声犹如洪钟般清晰。 “这里的规则是必须吃完你们的食物。如果有谁没吃完将作为下次开饭的食物供大家享用。” 一百三十六.偷油贼 猪头厨师推动吱呀怪响的小车离开。 “为什么不吃？” “里可以把恰的给我呀。” 两道声音同时从对面响起，一个在阴恻恻冷笑，一个对少了份食物而难过。 “不要急，你们两个的问题我依次解决的。”陆离收看向坐在对面的两只鬼物，目光微动，落在青年身上：“首先是你。” 阴寒之气心脏处迸发，聚集于双臂。陆离倏然伸出手掌，并成手刀如闪电般侧敲青年脖颈。 嘭。 一声闷响，青年眼中迷茫一闪而逝，身体软瘫瘫倒下。 掌心一热，陆离撤去图鉴，捧住它的脑袋慢悠悠放在桌上，让它看起来如同睡着了，而后拿起属于青年的那一份食物放到女孩面前。 “然后是你，现在你的食物多了一份。稍后帮我一个忙。” “里系一个好银！我帮里！” 女孩欢呼一声，将头迈进碗里，吃得酣畅淋漓令人怀疑人生。 她才不在意陆离是不是干掉了一个同类。 “吃完后将它抬走，之后怎么处理我不管。” “明白惹。” 含糊喊声从碗里传出。 陆离的这番举动或许瞒住了摄像头，但瞒不住旁边留意这边的几名选手。 一个看起来像选手的人解决了一个看起来像选手的人……这使得他们一阵躁动，想要远离这里。 陆离抬眸看去，一片躲闪目光中平静说道：“不用担心，我也是选手。” 吭哧吭哧—— 两张餐桌上的唯一鬼物女孩对这些充耳不闻。 一名选手流露尴尬又不是礼貌的笑容，其他人将信将疑，一言未发。 “还没发现么，我们正在被温水煮青蛙。”陆离开口解释，声音仅仅传播在两张餐桌之间。 “一共48名学生，其中23人是选手。现在剩下30名学生，其中8人是选手。我们这里占了二分之一，它们正在逐个击破。” 在场选手虽然没有对付鬼物的有力手段，但都不傻，被陆离挖出真相后面色一变，有些难看起来。 原来已经只剩下这些人了吗…… “阿……施……您……你怎么确认我们就是选手的？”一名有些怕生的青年连改三次口，声若蚊蚋。 一般这么好欺负的只能是入门不久的小和尚。 陆离双指敲了敲眼角：“我是鬼差，自带阴阳眼，能透过虚妄看清它们的本质。” 周遭陷入诡异的死寂。 “你是阴阳人，嘻嘻嘻嘻……”飘来一道低声吐槽，陆离安静看去一眼，将他默默记在心里。 “信不信不重要，我只是教你们如何生存下去。” 他们不信陆离不在意，他也没指望会有人信，只是单纯懒得说谎而已。 而他说这些话的目的很简单：人剩的越少，目光汇聚的越多，到时候一言一行都会暴露在外界那些人眼中。 陆离当然不会心存扮猪吃虎这种毫无意义的做法，他低调只是因为……他在偷图鉴，而这种事注定不能暴露在外界目光中。 鬼物是金龙鱼观投放的，属于他们所有，陆离这种偷偷超度的行径与做小偷类似。 “啊啊啊啊啊！！！” 一道惨叫声突然从不远处响起，又有一名选手被鬼物杀死。 现在只剩下七人了。 一众选手收回目光，先前提问过，疑似和尚的怕生青年小声问道：“内、内个……那么你能告诉我们剩下的三个选手是谁，还有如何坚持到子时吗？” “孔乙己，牛虎，以及赵连山。”陆离径直说出三个人名。 “生存很简单，避免被鬼物怀疑，即便被怀疑，它们也无法确定，如果能找到合理解释它们就无法出手。比如这样。” 陆离站起身，走向与选手们相邻的一桌。 一名鬼物有一口没一口，百无聊赖吃着碗里东西。 陆离走到他身边，一拳挥出。他没用力气与图鉴，只是打得鬼物一个懵逼。 “你打我做什么？！” 他大喊一声，引来周遭目光。 “借点钱花花。”陆离面无表情说道。 鬼物一滞，阴森气息陡然爆发：“你……找我……借钱？！” “最好想清楚在动手。”陆离神情不变，指了指身后道：“你只有一个，我身后还有三个。不想挨揍就把你身上的钱交出来。” 鬼物再次一滞，气息如气球般泄气，不清不愿的掏出几张天地银行的大额冥币丢到桌上，呜呜哽咽着跑掉了。 临走前不忘捧起剩下半碗吃食。 陆离没管跑远的鬼物，拿起桌上皱皱巴巴的冥币，展开看去。 这种东西难道真的在地府流通？ 暂时揣入口袋，陆离返回原座，对看傻的选手们道：“看到了么。” “为什么它和我们见过的鬼物不一样……？”一人愣愣问道。 “原因很简单，因为你们怕它们，而我不。” 话语一出，周围陷入沉默。 这些来自平陵市各宗门或捉鬼世家的选手像是失去爪牙的野兽，最糟的是，拥有智慧，同时经验不足的他们不能像野兽那样倚靠威势赶走虎视眈眈的敌人。他们更多想的是保存与躲避。 或许这场试练还有更深一层含义：面对鬼物，躲避和畏惧是没用的，不要畏惧，不要退缩，直面它们。 想来剩下的这些选手和被淘汰的那些选手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 “这小子不错，很聪明啊，居然看穿咱们的布局了。哪家的？有人领没有？没有我青山宗要了。” “阿弥陀佛，此子心性适合做我佛门中人……” “吃肉取嫁不好吗？谁跟你们这群和尚吃素，还没头发。” 外界乱糟糟一片，角落里的鲁老道嘿笑几声，一句话未说。 倒是有一名金龙鱼观道士小声嘀咕起来。 “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这会儿不见俩鬼了。” …… 半小时后，午餐结束。 两名选手的食物最终被陆离拿去喂给女孩。 这也是游戏的一环，猪头厨师只说必须吃完，而没说让谁吃。 接下来是午休时间，陆离提醒他们不要散开，而后单独走入自己的房间。 除了他，还有两只鬼物进入。 两只鬼魂毫无戒心，这是很好的机会。但陆离不能动手，一旦动手，整个宿舍只剩下他一个，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那么先休息片刻。 陆离在窗边书桌坐下，眼眸在床上和床下的三道身影扫过。 ， 一百三十七.排队上门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句诗词适合形容陆离的处境。 陆离以为午休期间会毫无作为，只能等待午休结束再继续做事。但他忽略了一点：鬼物们一直以为自己是猎人。 而且他们没有摄像头的顾忌。 也就是说，对于鬼物而言，午休时间等于狩猎时间。 就比如在三分钟前敲响对面房门，现在又在敲动这间房间的鬼物。 叩叩叩—— 敲门声急促而持续。 幸运的是，陆离的两位室友一个耳朵不好，一个睡的很死，暂时没被敲门声吵醒。 但如果让门外的鬼一直敲下去就未必了。 陆离仔细感受感知，确定没有外界目光注视自己，果断召唤出杨春雪。 “吾遵从汝之召唤，你是我的mas嗯？这里好多阴气，你是已经在试练里——” “解释稍后再说，先让睡着的的两只鬼听不见声音。” 陆离对单膝跪地，脚下浮现一圈阴气组成的六芒星阵的杨春雪道。 这似乎是杨春雪新想出的登场方式。 实不实用暂且不说，但真的有些难以直视。 召唤出杨春雪可能有些风险，毕竟这里是在幻境阵法里，一些意外的变故可能会让外界察觉，不过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 好在直觉图鉴到现在为止没有向陆离预警。 “哦……好。”杨春雪愣愣站起，纤手一挥，两团阴气笼罩住躺在各自床上的两只鬼物的耳朵。 只是两只不入流的鬼魂，对付对付普通人可以，杨春雪这种临近恶灵的鬼物收拾它们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解决掉问题，杨春雪看向陆离：“床下那只死鬼呢？也要堵住它耳朵吗？” “你说呢？”陆离淡淡反问一句，走向门口。 叩叩—— 第三声未响，房门已经拉开。 一名女青年立在门外，手还保持敲门姿势。 她收回手掌，西子捧心，神情流露惧怕语气软腻道：“请问你是选手吗？我是选手，我房间里的三只都是鬼，我怕极了，我能在你这里躲避一下吗？求求你……” “呸，狐狸精。” 收敛气息隐藏身形的杨春雪啐了一声，一脸不屑。 “那请进吧。” 陆离侧身，让开一条道路。 “实在太谢谢你了。”她显露出欢喜，但或许是死了太久，身体发僵，表情透着一股皮笑肉不笑的诡异。 女青年走入房间，陆离反手关上门转身，女青年的僵硬身体就贴在他面前。 呼吸打在她的脸上，带着腐烂的冰冷气息反弹回，气味令人作呕。 “你觉得我该怎么感谢你好。”女青年食指轻点陆离胸口，语气娇柔，脸庞却依旧僵硬紧绷，没一丝表情。“吃掉你如何？” 陆离后退躲开，贴在房门上：“你再这样我要喊了。” 无论如何，戏总是要做足的。 女青年面皮突然堆砌起层层皱纹，黑白分明的眼珠上翻，变为全白，面色狰狞咆哮：“你叫啊，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理你了。” “狗男女。” 杨春雪又忍不住啐了一声。 “谁在说话！？” 女青年全白眼珠恢复一点黑色，倏然转头。 而后便见一道阴气扑面而来，无法抵挡，无法躲避。 扑通—— 一具尸体倒地，那张面皮上还残留着惊愕。 陆离掌心一热，这只鬼物已经下去投胎了。 “好弱啊，我还没用力，它就倒下了。”杨春雪嘟囔一声，感觉不太尽兴。 陆离没理她，正忙着将还热乎的女鬼尸身拖到空床下藏好。 “喂你是有是多熟练啊，说实话这种藏尸的事你干过几次——” 将尸身推入床底藏好，陆离直起身，回答杨春雪的第一个人问题：“不是她太弱，是你太强了。” 这只是场试练，金龙鱼观不可能抓几十只恶灵过来陪选手过家家，没意义，也办不到。鬼魂就足以应付这群手无寸铁的选手了，同时也可以让选手们升起反抗之心，合作对抗——要是怨灵就很令人绝望了。 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意料不到，里面居然会混进一只鬼差蹭吃蹭喝。 陆离无心言论正中靶心。杨春雪俏脸一红，偏过头去支支吾吾哼道：“什、什么嘛……别以为你说几句好听的我就不怪你这么半天不把我放出来了……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嘘……” 陆离眉头蹙起，回头向杨春雪做出噤声手势，凝神听向门外。 远处传来的若隐若现惨叫声中，一道脚步正在接近。 叩叩叩—— 时隔不到一分钟，敲门声再响。 杨春雪隐藏身形，陆离走到门边，再一次打开房门。 一名女青年站在门外，西子捧心，神情流露惧怕语气软腻道：“请问你是选手吗？我是选手，我房间里的三只都是鬼，我怕极了，我能在你这里躲避一下吗！” 她的神情正常许多，但一股淡淡的尸臭味弥漫在周身，随嘴巴开合，尸臭味更重。 是和先前女青年一个宿舍的？连台词都不变一下么。 “那请进吧。”陆离平静在她凸起的小腹上扫过，侧身，让开一条道路。 “谢谢，谢谢。” 这一句台词倒是发生变化。 女青年走入房间，陆离反手关上门。 “洪荒·开天辟度！” 一道冷喝身后响起，而后阴气陡然爆发。 扑通—— 一具尸体又倒地，那张面皮上还残留着惊愕。 陆离掌心又一热，这只鬼物已经下去投胎了。 杨春雪扬起俏脸：“这招怎么样？招式名可是我想了好——唔，好臭！” 女青年的突起的小腹渐渐瘪下，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郁散不开的臭气弥漫开来。 “屏蔽它们的嗅觉，开窗通风。” 杨春雪已经在做了，两团阴气分出，干脆笼罩住两只鬼物的脑袋，同时打开窗户，周身阴气鼓动，将这股恶臭卷到窗外。 味道源头还在屋子里，这么做仅仅能缓解臭味，而不能彻底去除。 几十秒后，房间里的尸臭味有所减轻，也是在这时，敲门声再三响起。 陆离与杨春雪对视一眼。 又是一个？看起来午休时间的鬼物们很忙啊。 一百三十八.奇怪的血色触手 吱呀—— 第三只鬼站在门外，依旧是女鬼，破破烂烂跛着脚，面无表情。 破破烂烂不是指的衣服，虽然她的衣服的确破旧。 这只皮肤如破布，坡脚歪嘴，一只眼半睁，瞳孔晶体浑浊的鬼物立在门边，张了张嘴。 陆离觉得鬼物们继续下去，下午第一节课的学生数可能剩下一半不到。 “你房间里有三只鬼，你很怕，所以你要躲到我这里对吗？” 陆离替她说道。 几秒后，女鬼含含糊糊回答：“……对。” 似乎因为不善于说话，开口用力过猛的她“啵~”的一声，浑浊眼珠从右眼眼眶里挤了出来，牵着条神经血线耷拉在脸皮上，微微晃动。 “你眼珠掉下来了。”陆离出声提醒。 女鬼慢吞吞低头，如反应迟钝看了空空如也的脚底数秒，而后抬头看向陆离。 “在这里。”陆离指了指颧骨位置。 她抬臂伸手去摸，扭曲变形的手指离脸庞还有段距离时，咔嚓一声脆响。肩膀下陷，关节脱落。 举起的右臂无力垂下，令人头皮发麻的保持脱臼模样前后钟摆式晃动。 扭曲的关节一向是人类恐惧的要素之一。 话说身体破成这样还想着杀人，真是难为这只鬼了。 女鬼对右臂的脱臼无动于衷。她抬了抬肩膀，在发现手臂不听使唤后，面容僵硬的转去操控左臂。 这回没再发生先前事故，她左手抓起眼珠，下意识往口中送去—— 神经血线如琴弦般绷直，细微颤动，她的眉头皱了皱。 很不可思议，她居然感受到了痛楚。 她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想起这不是吃的，将眼珠重新塞回眼眶。 啵~ 浑浊眼珠挤回眼眶。 “现在呢……”她缓慢抬头，询问陆离。 “就这样吧。” 陆离看了那只斜瞅右上角如生锈般偶尔颤动一下的眼珠，不再强求，让开一条道路。 “请进吧。” 浑身散着腐败气息的女鬼步履蹒跚，拖着坡脚从陆离身旁走过。 这扇门犹如深渊之口，吞噬了一具又一具进入其中的身影。 “你来还是我来？”杨春雪显形，扬起一截白嫩下巴。 她没急着下手，觉得这只破布娃娃一样的鬼魂挺有趣的。 “你来吧。” 向来讨厌麻烦的陆离如实说。 “洪荒……呃她怪可怜的，我干脆点好了。” 一柄阴气组成的厨刀在杨春雪身前凝聚，化为一抹雾气黑影窜出，穿透女鬼眉心。 至于为什么是厨刀……只能说近墨者黑。 杨春雪正在开发阴气格洛克这一项技能，目前卡在了击发问题上。因为她只能模拟子弹射出，而不能模拟枪械击发子弹导致子弹射出。 换而言之，目前她的子弹是用念力丢出去的，射速也不那么快。 女鬼并没像前两只女鬼那般，死得干净利落，遗言狠话一句未留。 她如同回光返照，面庞不再僵硬，浑浊模糊的眼珠多了几分神采。 “谢谢……” 它虚弱地说。 神采渐渐消散于这具破烂的身体中。 杨春雪白嫩脚尖点地，轻飘飘落下，一脸迷茫：“她为啥要说谢谢？” “谢你帮她解脱了吧，变成这样不如死了算了。” “那为什么是冲着你道谢啊！明明动手的是我！” 杨春雪吐槽一声，却看到陆离神情忽然变得凝重，紧紧凝视女鬼的面孔。 黑眸缩成针芒，陆离忽然后退几步。 女鬼扭曲的身体上，一只手指的红芒从她头顶破开，如同嫩芽冒出，转瞬间挤出一道手指粗细的血红色触手。 血红色触手从女鬼身上滚落，尖端伸直转动，如在探测周遭。 倏然间，触手弯曲，紧接如弓一般绷直，窜向陆离！ 陆离瞬间装备上母子图鉴，双臂鬼气森森，但一抹黑雾比他更快。从身侧窜出，将跳起的触手钉死在地面。 “它在消耗我的阴气！” 杨春雪忽然一声惊呼，那柄刺中血红触手在意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变淡。 杨春雪已经临近恶灵层面，已经懂得什么叫以势压人。更关键的是——她脾气不太好。 “吃我大物理学正方体！” 杨春雪大喊，长宽一米大小的阴气正方形在触手上方成型，倏然落下！ 地面未震动，阴气也不带丝毫声响，使得场面少了些震撼。 阴气组成的半人高正方体短短数秒缩减了近一厘米，而后维持不变。 杨春雪又等了十几秒后，杨操控它翻了一面，下面空空如也。 “解决了吗？”她偏头问陆离。 “既然不再抵消你的阴气，说明它已经被消耗掉了。” “呼……这个恶心的东西是什么鬼？”杨春雪散去一身阴气所化的正方体，有些气歇微喘：“不过这一招攻击……还蛮好用的。” 杨春雪感觉自己发现了科学的真正威力，并打算将它发扬光大。以后见到敌人先是一套俄罗斯方块砸过去。 陆离没有回答，他眉头微蹙着，陷入思索当中。 血色触手出现时，这股纯粹的恶意让他感到熟悉。 与门不同，门是蛊惑的呢喃低语，憎恶的恶意气息弥漫，耳畔中回荡的窃窃私语使人疯狂。 而刚刚出现恶意无比纯粹，比恶灵身上的还要纯粹，而且只是无意识散发出，并不针对任何人。 自己在哪里接触过么…… 当忘记钥匙在哪时，除了倚靠上吊进入濒死状态走马灯然后想起自己的钥匙在哪，还有另一种方式：钥匙丢失前自己做过什么。 陆离接触过的灵异事件在十件左右，很轻易就可以捋一便。 病死鬼……前任鬼差李梅……笔仙……第六西山高中……找到了！ 这种同类气息，陆离在精神病院那只鸠占鹊巢的千目鬼身上感受到过。 为什么他的气息会在这里……？ 叩叩叩—— 正在此时，房门第四次被敲响。 四人间宿舍快要变成八人间了。 陆离暂时中断思考，让杨春雪将女鬼的尸体搬到空床下，走到门边打开房门。 “请问——” “不可以。” 陆离面无表情关上房门。 一个活人来瞎凑什么热闹。 一百三十九.那咋办嘛 脚步声在门口停留一阵，走开了。 陆离继续思考方才遭遇的谜团。 第一节课自我介绍陆离记下了所有学生的姓名，包括这一只。 她叫陈荣，死因是被奸人所害，浑身器官衰竭而亡。 奸人所害与器官衰竭本身就是无法关联到一起的因果，除非中间有信息丢失，比如：被奸人所害身体暴露在辐射下，浑身器官衰竭而亡。 但如果是这样，她完全可以说的更全面一些。 难道身体状况不允许她说太多话？以目前见闻，她的身体状况的确非常差——但这些建立在血色触手没有出现的情况下。 血色触手的出现代表陆离可以将阴谋论代入进去，过度解读这件事。 陆离重新整理一番第六精神病院的几名疯子始末： 假洋鬼子李查德是始作俑者，源头物件在他手中。 他在某个时间段将源头藏进手术室的洞口里，之后第六精神病院破产被废弃，位于地下一层的重症病患因为某种原因，被工作人员遗忘或有意遗忘。随后火灾发生，除了李查德，无人生还。 但其中有三名病人变成了鬼，分别是：胖子邱德华，千目怪阿勇，以及未曾蒙面的陆文健。 第六精神病院或许在秘密进行某项实验，日记某方面佐证这一点，不然一间精神病院会有地下设施还拥有外科手术室就太奇怪了。 李查德说自己是病人，病患记录中也的确有他的名字，但陆离认为没那么简单。 总之，李查德找到这三只鬼，用复活引诱它们加入，并拿出源头，让三只鬼从源头上分别取下三个部分。 胖子邱德华拿走了源头的肉，千目怪阿勇挖下了源头的眼珠，陆文健扯断了源头的触手。 李查德让他们变成人的方式是：替换。 它们将附近经过的人作为宿主抓来，让三只鬼分别进入目标体内，吞噬与同化，直至最后替换，拥有宿主的全部记忆。 千目怪阿勇与陆文健替换成功，拥有了新的人生。胖子邱德华运气不太好，它要替换的目标是陆离，于是身体都被打爆了。 李查德见势头不对，逃之夭夭。千目怪阿勇被第二日找上，送去超度，这两只很确定已经死透了。陆文健则反应迅速，在陆离赶到住处前逃走。 始作俑者李查德也同样逃离，但他溜入警局，取走了被当作证物的源头。 随后第六精神病院的余孽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 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事情了然。 陈荣身上的血色触手源自于陆文健或李查德，她在生前被源头入侵身体，导致浑身器官衰竭。 她甚至不知道是何人所为，迷茫中衰竭死亡，化为亡魂，又被金龙鱼观的道人抓住，投放到这里进行试练。 陈荣……是一名实验品。 病人们显然没有偃旗息鼓，还在进行实验。 陈荣就是受害者之一。 “你想到了触手来历了？” “嗯。” 陆离点了点头，推断可能有些漏洞，但结论已经毫无疑问。“回去后告诉你。” 避免隔墙有耳，陆离没有透露答案。 跟陆离呆这么久，再急躁的性子也磨了差不多，杨春雪压下好奇：“吼。好像没鬼过来这里了，要不我引来一些？” “不用了。这是在人家的阵法里，我们不确定他们有没有手段能探查到，所以以防万一——” “行吧行吧。”后面内容不需要说杨春雪就懂了，一脸惋惜：“这么多狗粮素材，可惜了。” 她看向陆离，发现还保持思索的神情。遗憾的是陆离淡漠面孔中她看不出任何想法。 “还在想这个事？” “嗯。”陆离轻嗯一声。 上一次他们逃走，陆离没资源寻找只能提醒闻警官注意下他们便作罢。这一次再次遇到，他没理由不管。 不仅处于鬼差这层身份带来的职责，还有正义感。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陆离打得过它们。 并且在此之前，陆离要解决门带来的隐患危机与麻烦。 “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爱莫能助咯。”杨春雪一摊手，飘到空床铺上坐下。“现在要做什么，要不我们也出去串串门打声招呼？” 陆离回神：“是我，不是我们。” …… 噔噔咚！ 斜对面的房门前，清脆敲门声响起。 “谁啊？” 几秒过去，询问声从门后响起。 站在门外的陆离面无表情，语气平稳开口：“请问你是选手吗？我是选手，我房间里的三只都是鬼，我怕极了，我能在你这里躲避一下吗！” 门后脚步声接近，“咔嗒”一声，房门敞开。 一只水鬼立在门后，古怪打量陆离：“你说什么？” “我说。”陆离一顿，深吸了口气，连贯背道：“请问你是选手吗？我是选手，我房间里的三只都是鬼，我怕极了，我能在你这里躲避一下吗！” 水鬼脸上的古怪更加浓郁了，以至于他并没有立刻让陆离进去，而后回头与还未睡的一只鬼物室友对视。 两厢对视淫笑一声，贪婪觊觎等神色浮现在面颊。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我们也是选手，我刚刚洗了澡……总之快进来！” 水鬼热情将陆离迎进门，迫不及待关上房门。 “它们睡着了吗？” 陆离看向躺在各自床榻上的两道身影，随着话落，一道身影坐起。 水鬼走到陆离身侧，湿漉漉的手臂揽住陆离肩膀，不怀好意嘿笑道：“它是聋子，听不到的声音的，除非你去提醒他。” “那就好。” 陆离点点头，对围向自己的另外两只鬼物熟视无睹。 灭门惨案很容易引起注意，他需要一只鬼替自己背锅。 这只耳朵不太好使而在睡觉的鬼魂正好是合适人选。 “你们先动手还是我先动手？”陆离环视一圈，对三只鬼物道。 “什么？” …… 三分钟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陆离来到走廊，回头客气道：“恕我直言，你们之中有两个鬼，请好自为之，我去其他宿舍避难了。” 咔嗒。 房门闭合，陆离转身走入昏暗的走廊，身形渐渐消失。 噔噔咚…… 某一时刻，若有若无的敲门声在走廊回荡。 一百四十.捉迷藏 第二次敲响房门后，陆离原路返回自己的房间。 两个宿舍，七只鬼物，陆离留下两只背锅的，余下全部强行超度。 杀人放火金腰带此话不假。截至目前，陆离神不知鬼不觉解决了十三只鬼物，近乎与之前图鉴数量持平。 虽然这些鬼魂实力微末，用有些奇怪的比喻就是它们的实力基本都在斗者二星、斗者三星之间，没完成遗愿再实力减半……但胜在数量多。 可惜的是之后不好再动手了，消失的太多容易被外界察觉。 虽然他们早晚会察觉到，但陆离要做的是尽可能推迟被发现的时间，直到他顺利离开金龙鱼山。 话说回来，哪怕随后陆离没能接触到“手”，亦或说是“清道夫”，这些图鉴也足够陆离不虚此行了。 午休于36分钟后的一个小时整结束。 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铃声唤醒了所有睡与未睡，聋与未聋的选手。 昏暗沉寂的长廊变得热闹，一扇扇房门打开，面无表情的学生们陆续走出。 陆离混在其中，不引人注目的随学生们下楼，回到教室。 教室的气氛伴随学生到来而渐渐变得有些奇怪，比如几分钟过去，原本满坑满谷的座位两两三三空下，粗略看去空出大半，仔细数去，居然仅有不到二十道身影。 几名已经彼此确认过的选手相互对视，目光中透着惊慌压抑以及……不解。 惊的是算上令他们捉摸不定的陆离，选手居然也只剩下五位，而此时离子时到来还有一半以上的时间。 换而言之，时间还未过半，已经淘汰了80%的选手。 情况愈发艰难。 各宗门的长辈似乎誓要给所有小辈一个刻骨铭心的记忆。 但选手们不解的是，那些鬼呢……？ 闹内讧？亦或是还未起来？ 出现在教室里的鬼物仅有十几只，怎么想都不太对…… …… 金龙鱼观。 大殿前的空地。 幸存选手们思考的问题同样是他们思考的问题。 金龙鱼观的道人们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幕。 鬼呢？ 我放进去的那么一大堆鬼呢？ 刚才还在的怎么就没了？ “是不是阵法出现漏洞，让一堆鬼怪跑出来了？” 看似好心，实则挖苦的讽刺声从空地上空响起。 “贵观加把劲啊，这里可离山下村庄不远，要是让这些个鬼跑去害人……” 说话之人也是鸡贼，几句话用上了玄门手段，声音忽远忽近分不清何人所讲。 “一群弱鸡鬼怪，就算它们赛亚人变身也不可能从阵里出来。”一道冷哼，大殿之中，一名赤着上身，腰间掖着道袍的壮硕中年男子走出。 他上身肌肉虬结，古铜色的皮肤遍布蜈蚣般的伤疤，一头板寸短发，满面横肉龙吟虎啸：“哪个狗娘养的找事，给老子站出来！” 桌席间一片窃窃私语。 那些被淘汰出来的选手们已经被东道主领回院落，坐在角落里当旁观者。 “师弟，莫要动怒。”金龙鱼观观主，老道从大殿里走出，立在壮汉道人身旁，作揖笑答：“不好意思，先前未曾知会诸位道友，是小道见选手仅余下四位，鬼物数量不变的话，恐无人能通过试练，所以小道我擅作主张，抽掉一半鬼物缓解压力。” “真的？”副主事偏头，闷声问道。 “假的，谁知道那群孤魂野鬼跑哪去了……”老道朝着院落众人连连作揖，头也不转低声道：“不过它们出不来阵法是肯定的，这事暂时作罢，等试练结束再和它们秋后算账。还有以防万一，师弟你去阵法外候着，我留在这里。” “那这里交给师兄了，有人闹事就叫我，我让他们见识见识咱道家的金刚罗汉拳。” 冷哼一声，副主事双手抱胸，捧着比肩他们大腿粗的手臂离开院落。 …… 上课铃响起，脚步声已经传来，但莫名消失的十几名学生依旧未曾出现。 他们将注意落在走廊深处的脚步声，而后发现脚步有些不对。 清脆的高跟鞋替换成了响亮的皮鞋声，由远及近，出现在门外。 一道体形肥硕，套着紧绷的宽大西服的肥胖男人出现在门口。 与陆离有过一面之缘的校长。 “认识一下，我是这所学校的校长，你们可以叫我……校长。” 肥胖校长拿出粉笔，背身在黑板上写下校长二字，丢掉笔头望向下方课堂。 “上午的课你们班主任已经跟我说了，除了极个别学生不太听话，扰乱课堂秩序外……”说到此处，鹰视狼顾在陆离身上一顿，而后移开。“大部分学生还是很听话懂事的。” “上午你们玩了击鼓传花和踢足球，作为校长，我当然不能拉着你们在开学第一天学习。现在我们也进行一项游戏，游戏名字叫做——” 讲台下一片安静，学生们面无表情。 校长不在意这些，唇角浮现笑意正要继续说话，突然被一道冷喝声打断。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牛虎后仰，整只脚掌连带鞋子塞入同桌咧开的血盆大口中。 “唔唔唔唔……”同桌眼饭红光，咀嚼咬下。 牛虎吃痛，皱眉闷哼一声。 憋屈够久的他心中发狠，抬手掐起法决，动作不停，咬破指尖在半空画符。 心随法意，法随符动。红芒随牛虎划动，浮现半空。 冷喝声持续响起：“法由心生，生生不息。太乙天尊，急急如律——噗啊！！！” 异变突起，眼见最后一步即将完成，牛虎无端喷出一口血液，气息萎靡，转眼间身体生机尽失，噗通一声倒地。 余下选手愕然，怎么形势瞬间逆转，原本已经占据上风的牛虎突然吐血而死……？ “是阵法的问题，这小子在消耗自身精血攻击，不过被阵法墙纸中断，现在应该已经回归现实了。” 苍老声音此时在马丁脑海响起。 马丁微怔：“阵法还有这层功效么。” “好歹也是从仙门中演变过来的，怎么可能简单……这里毕竟是为了测试各宗门的苗子而举行的试练，谁也不愿意真的出现死伤……不好，有人发现我了！” ， 一百四十一.被发现了 陆离对玄门术法很感兴趣，但他清楚一点，术法就像武术，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武术尚且还要基础功童子功站桩，玄门术法怎么看也不会比武术简单。 神情忽然微动，陆离察觉到什么，视线移动，落在马丁身上，而后下移。 一枚古朴平常的戒指被她带在食指上。 陆离从上面感受到一抹微弱的阴气痕迹。 马丁似有察觉，忽然望向陆离。 二人这一刻对视，陆离朝她点点头，身体坐正，不再理会余下琐事。 “就是他，他刚刚看了眼戒指，发现为师……是为师疏忽了，没想到躲在戒指里居然会被发现。” 马丁眸中闪过一抹寒芒，神色阴沉，杀意浮现：“不能让别人知道师父你的存在……” “你要做什么？不可——” “师父你的安危为上，放心好了，从拜师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暴露后的心理准备。修真事关重大，一群凡人阻挡不了我的。别忘了师傅你跟我说过的，修真界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我要这地再遮不住我的心，我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我要这诸佛都灰飞烟灭！” “唉……” 戒指里的苍老声音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 鬼物杀选手不算妨碍课堂秩序。校长安静地看了半分钟热闹，等到教室的躁动平息，继续先前的安排：“这节课我们也玩一个游戏，游戏名字叫做捉迷藏。” 肥肉间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在学生中扫过，有意落在陆离身上一瞬。 “规则很简单，人类躲藏，鬼捉。” 余下选手心中一寒。 陆离心中一动。 仅存的选手们不安的心存侥幸，试图用鬼物不知道谁是人类这点安抚情绪，随后校长第二句话响起。 “苏自珍、马丁、寿成、陆离四名人类躲藏，其他学生在下课前找到他们。” 一句话打破他们的所有侥幸，一盆冰水脚下，几名选手遍体生寒。 尤其令他们恐惧的是，在午休时一名已经被确认过的选手原形毕露，埋怨开口：“校长，我好不容易才混进去的……” 校长和蔼地笑着，残忍地说着：“就剩下五个人了，好东西要大家分享，不能自己吃独食嘛。你放心，为了补偿你，这个游戏你第一个出去找。” “校长，你的意思是这些鬼魂一个一个当鬼么。” 陆离此站起，无视同桌与周围虎视眈眈的目光开口询问。 “差不多，如果一口气全部出去找的话就未免太无趣了。”校长小眼睛里涌动名为兴奋与残忍的情绪。“具体规则如下：游戏开始时你们有五分钟躲藏时间。开始后只有一只鬼出去寻找，之后每过三分钟，会有一只鬼离开教室，加入捉迷藏游戏，直到最后所有鬼出动。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的确很有趣，我没问题了。” 陆离不会笑，所以他只是尽自己所能的牵了牵嘴角，让他看起来在笑。 他的僵硬被当成恐惧，校长眼中凶残更加浓郁了。 它伸出手臂看向腕表，腋下紧绷的西服发出难以承受的嘎吱声：“现在已经上课2分钟，你们还有3分钟时间可以躲藏起来。” 近乎是话音落下，陆离站起身，向外走去。 他在教室门口顿足，回头对余下三名犹豫的选手说道：“留在教室更危险，它们可不会因为你们不肯出去就放过你们。” “好自为之。” 留下最后一句话，陆离身形消失在门外。 深情阴郁的马丁第二个起身，他于一众贪婪目光中走出教室。深深看了眼陆离离去的位置，转向相反方向。 “等等我马丁！” 余下两人打了个冷颤，想也不想追了出去。 教室里的最后一抹生人气息消失，阴冷邪恶的阴气彻底占据这里。 …… 二楼，卫生间。 这里是陆离选择的藏身点——说是藏身点不太准确，因为陆离并未掩盖行踪，甚至有意留下线索，比如脚步声大一些让它们听到自己的位置，比如撕碎一张冥币一路撒在身后。 以防止教室里的鬼物们找不到他。 实话实说，午休结束后的陆离本想就此收手的但……架不住鬼魂们行为新奇，或者说作死。 如果它们一起上，陆离一定会避免隔墙有耳而收手，毕竟已经隐瞒到现在了不能功亏一篑。但要是一个一个上……陆离不好评价这种行为。 三分钟转眼即过。 伪装成选手的鬼物在同类嫉妒之中，离开教室。 在走廊行走几步，它发现了地板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的几片碎纸。 “故意引诱我？” 鬼物自言自语，阴恻恻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区区人类能做什么。” 他沿着碎纸片痕迹追去。来到二楼，来到卫生间前。 四扇隔间门紧闭着，鬼物蹲下，低头从下方空隙窥探，皆无脚印。 “嘿嘿嘿……” 他冷笑着直起身，走到第一扇隔间门前，一脚踹出。 嘭！ 巨响回荡在楼上楼下。 空空如也的隔间显露眼前，鬼物毫不停顿地走向第二扇门，继续踹出。 嘭！ 第三扇。 嘭！ 仅剩下最后一扇隔间门紧闭着。 “还要躲吗？” 鬼物笑容变得狰狞，撞开最后一扇门。 嘭！ 它踉跄跌入隔间，这里……依旧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选手没躲在这里？！我被骗了？！ 鬼物一惊，就在此时，身后一片阴影笼罩。 “什——” 鬼物还未来得及回头，便感觉一双阴寒手掌从身后箍住自己的脑袋与下颚。 它的眼珠陡然瞪大，浓郁的危机感刹那间降临周身。 它死过一次，对这种后脊发凉的感觉无比恐惧。 “不要——” 咔嚓。 喊声刚刚喊出，便戛然而止。 随手掌的主人松开双臂，一具尸体瘫软地倒地，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在阵法里，鬼物消散后尸体并不会散去。 陆离在此时抬头，看向天花板角落，眉头微微蹙起。 刚才一瞬间，他感觉到似乎有许多目光注视过来。 暴露了么…… 一百四十二.我听到你了（完） 陆离望向卫生间四角，眉头深深蹙起。 卫生间居然隐藏一个摄像头……是了，卫生间当然有摄像头。 作为灵异事件重灾区，十只鬼九只会选择作为作案地点的地方，卫生间会纳入观察区理所应当。 功亏一篑么…… 陆离心道。 面包已经吃了好几口——让他吐掉绝不可能，那么只剩下一种选择：在面包的主人反应过来之前，吞下全部面包。 通过自身对宗门的了解确认金龙鱼观不会对自己喊打喊杀，陆离做出决定。 此时，第二个三分钟到来。 楼梯处的若隐若现脚步声传入耳中。 陆离回身，抬手关上藏匿一句尸体的隔间门，躲在墙后，等待脚步声临近。 不多时，第二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鱼上钩了。 它狞笑着进入卫生间，踹门声响起。 人们总是犯同样的错误，鬼也是如此。 直到这只鬼物踹开第四扇隔间门，看到里面同类瘫软的尸体，心头升起不安与危机感 它几乎想也不想，转身就逃。 不过它还是慢了一布。 昏暗的空旷长廊，一道身影突兀从卫生间门口冲出，眼见即将跑出卫生间，一只手臂从门后伸出，抓住它的衣服，将它拽回门后。 “不要！对不起我错啊啊啊啊——” 惨叫声持续数秒，戛然而止。 长廊重新恢复平静，只有十几秒后，从卫生间里传出的，令人不安的拖动声。 又是十几秒后，一道身影从卫生间走出。 陆离站在光与暗的分界线，面孔隐于阴影中。 他正了正衣领，迈步走向楼梯。 第三个三分钟在不久之后到来。 教室里的鬼物们都听到了惨叫，这让它们更加焦急——这表示猎物少了一只。 时间一到，下一只鬼物迫不及待冲出教室，跑向惨叫声传来的二楼。 通往二楼楼梯的走廊前，有一片光照不到的阴影走廊。 黑暗在这段走廊游走，浓郁散不开。 鬼物毫无察觉的从这一段走廊跑过，钻入黑暗。 脚步声突然在进入黑暗的瞬间消失，销声匿迹。 哒——哒—— 一道身影从阴影中走出，粉色睡衣的少女鬼魂飘在他身后。 “动手吧，一网打尽。” 教室外，陆离偏了偏头说。 “看我最强一击。” 走上特效不归路的杨春雪应声，身形飘荡而起，阴气鼓动发梢废物。 一片片阴气组成的厨刀从她身后的虚空中浮现。 “王之财宝，喝！” 刹那间，空气中留下无数刻痕，数百柄阴气厨刀如同狂风骤雨，穿透墙壁，留下密集孔洞，痕迹飞入教室。 鬼哭狼嚎惨叫声透过孔洞，传至走廊，教室里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杨春雪就像混入敬老院的青壮青年，实力的庞大差距让她完全碾压它们。 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持续数秒，突兀消失。 “我没电啦！” 充电一天，开机一秒的杨春雪大喊一声，溜回鬼差册充电。 彼时战况已经进行到尾声，教室里的阴气只剩下一道。 陆离走过遍布孔洞的墙壁，轻轻推开房门。 “是你……” 讲台上气息萎靡的肥胖身影倏然抬头，胸口显露几道伤痕。 “这不合规则！” 校长似乎知道很多内幕，它狰狞咆哮道：“你们的任务是存活到子时！” “把鬼物全都超度就可以顺利活到子时了。”陆离走入房间，在一片残骸中环视而过 “这不公平！这里只是试练，我们不能杀死你，但你可以——” “是不太公平，你们想杀我，而我只想超度你们。”陆离打断他的话，一步步走向讲台。 阴气弥漫在他双臂内。 “遗言说完了？” 校长瞬间苍老几分，踉跄站定，苦笑一声：“罢了，解脱也好。你知道吗我生前是……噗——” 他瞪大眼睛，抬起头颅，死死瞪向突然袭击自己的陆离。 噗通—— 最后一只鬼物解决。 一共三十只崭新图鉴安静躺在鬼差册内。 嗡—— 突兀间，陆离眼前一花，他回首望去，教室里残破依旧，但所有鬼物的尸体都不见了。 他手指微动，摸到了刀套。 一切恢复真实，幻阵解除了。 鬼物都被解决了，试练也就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的必要。 望向窗外，天空阴沉依旧。浓雾散去了，显露远处一片低矮山林。 还有三名选手躲在哪里，陆离没管他们，单独从学校中走出。 “为了完成试练，你把我们金龙鱼观花费三年时间抓到的鬼魂全部干掉了！” 雷鸣般的怒吼前方乍响，一道身高两米，毛发旺盛肌肉虬结的……道人迎面奔来。 “你……！” 他大踏步走向陆离，身后尘土飞扬。 “真是……！” 怒气冲冲奔来，威势扑面。 “干的……！” 道人走到陆离面前，提醒遮挡光亮投下大片阴影，满是茧子的手掌挥向陆离，裹起风势。 “漂亮！” 嘭！ 蒲扇般的大手拍到陆离肩膀，壮汉道人哈哈大笑。 “你通过了，现在我带你回观！” 他揽住比他小一号的陆离，对跟在后面快步赶来的师弟师侄们道：“楼里面还有几个小崽子躲起来，找到他们，带他们出来。” 陆离挣脱了一下，没挣脱开，便放弃挣扎。 他低下脑袋，发现脚边一张破纸掩埋在沙土下，上面有几行字迹。 陆离匆忙一瞥，但印象深刻。 【这段话可能出现在你看到的任何一个地方。如果你看到这段话，那么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你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很不好，快点醒过来吧。】 【别被你虚构的一切欺骗，请快点醒来！】 壮硕道人拉扯下，陆离离纸条越来越远，直到看不清，远处一片黄土。 陆离默默收回视线，跟随道人离开后山。 他们没有去金龙鱼观大殿 ，按照壮硕道人的说法，那里现在……比较乱，陆离过去可能会被围观，或是被打，或是被抢。 大家都挺想见见这位参与试练结果把试练里的鬼都干掉的传奇人物。 壮硕道人暂时将陆离安置在金龙鱼观客房。 并没有出现什么“要陆离付出代价”的狗血内容，除了一些道人看陆离的眼神意味难明，躲在角落偷偷拍照外，气氛还算友好。 一夜过去。 第二天清晨。手机声将陆离唤醒。 窗外天色泛白，依旧不见太阳。 陆离收回视线，接起手机。 “哒——哒——哒——” 沉闷，平缓的脚步声从电话里响起。 一股难以言语的冷意在周遭弥漫开，透着不详与恶意 陆离意识到什么，睡意散去，举着手机保持安静。 “哒——哒——哒——” 脚步声在移动，周围背景是嘈杂地说话声。 不是诡异的呢喃，或悚然窃窃私语。而是好似大街上，市场里，公园内路人们交谈的声音。 陆离抿起嘴唇，安静听着。 这次不太对劲。 “哒——哒——哒——” 背景音在随脚步移动而发生变化。无数嘈杂声音涌入话筒，车笛声，喇叭声，小孩跑过声，路人交谈，商店音乐…… 这种嘈杂持续了几分钟，忽然随着全部消失。 除了脚步声。 脚步在此刻带上了回音，似乎走入一片封闭的区域。 “哒——哒——” 这种安静中，节奏始终未曾发生变化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回……电视……看……” 隔着墙壁说话闷响从话筒里传出。 陆离手掌不自觉的握起，指节捏的发白。 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哒——哒——哒——” 短暂停顿的脚步声重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陡然清晰的背景音。 “要不要换个地方挂？” “别了别了，回来瞧见不好，话说哥哥嘛时候回来？” “不知道，孔南晴小姐你知道吗？” 话筒里传出熟悉的声音，陆离默默听着。 哒——哒——哒—— 脚步声还在响起，说话声更加接近，似乎仅仅相隔几米。 门在陆离不在的时候突袭了侦探社，而侦探社里的大家对此一无所知。 “怎么忽然起鸡皮疙瘩了……？”沈羽乔的嘀咕声清晰可闻。 陆离阖上双眸，而下一秒，幽深如同深渊黑眸睁开。 他轻呼出一口浊气，对电话另一头说道。 “我是陆离。” 【第一阶段·感染期（完）】 一.清道夫 阴郁的云翳铺满天空，不见下雨，空气弥漫着沉闷。 灰蒙蒙的深色山林如死了般寂静。 金龙鱼观后院，陆离迎来一位客人。 一身休闲服短袖，脚下拖鞋，唏嘘胡茬不修边幅，如果忽略眼角的眼屎，这名中年男子或许看上去很洒脱随意。 试练结束了，玄学交流会还在继续。在满是道士和尚的道观里，出现一名衣着普通的正常人很奇怪。 站在门后，陆离安静凝视门外中年男子数秒，开口道：“是你。” “你认识我？”中年男子眉头微挑。 “那夜在唐河观察我的人，是你吧。” 中年男子没有否认没有拒绝，目光奇异打量陆离几眼：“你这么敏锐吗？” “一般印象深刻的事我都会记住。” “不愧是侦探，这份观察力和记忆力一流，可惜……”后面的话他没说，也不需要说，因为谁都懂。 “你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表达惋惜的吧。”陆离把手机放回口袋，抬眸问道。 “当然不是，我过来就是为了解决你所有困惑的。”中年男子咧起嘴角。“自我介绍下，我叫大刘，清道夫组织的一员。” 他们一直在观察陆离，从陆离出现在下水道附近的那一刻起。 所以当陆离出现在交流会他们就发现了他。 陆离没有回答，只是向旁迈出一步，让出空间。 大刘噙着这份笑容走入客房，他目光在被褥整齐的床榻微一停留，身后响起陆离的询问声。 “告诉我门是什么。” “别这么急嘛，门解释起来很长很——” “我有耐心。”陆离出声打断。 他回到尚且温热的椅子前坐下，门没有关，外界透进来的光亮让昏暗客房明亮了些。 “好吧，主要是平铺直叙会让门看起来没什么逼格，我本想先讲些其他衬托出门的恐怖吊诡。” “门的恐怖程度我有所见识，直接说就好。” “如你所愿……门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们不得而知，清道夫组织虽然遍布各处，但成立时间尚短。过往资料也语音不详……你也清楚，凡是接触过门的人都会被门发现并且……” 大刘一顿，避免陆离情绪波动而没说下去。 他看了眼黑眸平静望向门外山林的陆离，继续道：“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门，但你一定低估了它。它远比你想象的……要恐怖。恐怖太多太多。” “在内部，我们称门为癌细胞。不止因为接触它就会被门发现，同时也因为癌细胞这一词无比适用于门。” “接触它就会被门发现是什么意思。”陆离猜到什么，但还是询问出声。 大刘意味深长看了陆离一眼：“就是你想的那样，所以这也是我说门无比恐怖的原因。” “它就像邪神，在虚空中凝视我们所有人。所有涉及它的因素都可能被它察觉。比如看到门里出来的幸存者的日记自述，看到门的任何录像资料，无意中听到门内传出的呢喃私语，甚至过多谈论门也一样，只要你接触到与门有关的信息……意志力差的人会在接触这些的时候被影响。运气好修养一阵或是疯了，运气差像你一样，只剩下一条死路可走。” “所以并不是只有接触门才会被察觉。”注意到陆离的目光，大刘苦笑一声：“我能肆无忌惮说门是因为……我已经被门盯上了，和你一样。” “这就是我们对门忌讳莫深，同时深感无力，并称之为癌细胞的原因之一。它的行为是无序且充斥恶意的。任何理性的推测对之无用，并且这些可能将自身拉入深渊。同时高传染的特制让我们任何资料都难以保留……毕竟看到资料的人可能被门察觉，可能会疯。” 大刘摊起手：“所以我们只能暗中行动，毫无传承，看起来也像是一盘散沙。” “我们可以攻击它吗？” “很新颖的提问，大多数人都在问怎么活下去。”大刘哂笑一声：“答案是不能。它们与我们所知的一切规则不同。毕竟老师没教过我们看一本日记就可能发疯对吧？” 陆离想起水鬼的日记。他以为水鬼只是单纯想写日记，虽然死了也坚持写日记感觉很奇怪……不过现在看来，它的目的并不单纯。透露门的日记也是有意写出来的。 收起思绪，陆离发现大刘话中的一点因素：“它们？” “门不止一扇。”大刘回答。 “这就是我们叫它癌细胞的另一个因素……”大刘长长呼出一口，笑容消失，满是绝望的语气说道：“它会扩散。” “就像扩散的癌细胞，门会向外扩散。如果不尽快处理掉出现的门，它会在达成某个隐藏条件后向外占据，分散出第二扇门。” 陆离安静数秒：“也就是说，平陵市的这扇门是若干门中的一个。” “是的。”大刘开口，声音沙哑地苦笑一声：“知道我们面临的敌人有多么令人恐惧了吧。” “门可以被破坏么，或者门的周边。”陆离提出一项猜想，但意义不大。清道夫组织里一定有人提出过并付之行动……而现在的局面已经说明结果了。 “当然试过，包括用物理手段，然后在这么做的人都离奇死亡后就没人这么干了。” “那你们是怎么阻止门的。”陆离询问，想起在地下通道门旁边的墙壁上看到的血迹。 “让成员进入门后，解决门后的危机。这是解决门的唯一办法。这很困难，结果你也看到了。单是唐河下水道那一扇门我们就焦头烂额一个月，投入进去几十人。到现在一个活着出来的都没有，门依旧在那儿。” “门后……有什么。” 大刘沉默良久，轻轻摇头：“不能说，也不能听。” “哪怕已经被门察觉？” “哪怕已经被门察觉。” 陆离保持安静，消化大刘透露出的所有信息。 “清道夫组织有多少人？” 大刘回答：“不知道，组织里奉行一条至关重要的规则：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越是接触门，越是能让你体会到那种难以名状的恐惧。而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内容：清道夫是什么。” 二．门 “说来很简单，清道夫组织是一群被门察觉的可怜人，同时在社会热心人士的资助下与门对抗，避免门的扩散。”说到社会热心人士时大刘嗤笑一声。“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每个人都懂嘛。” 大刘继续嘿嘿笑着说：“很不可思议对吧？你以为我们是个地下邪恶团伙，游离在规则边缘，其实是个暗中拯救世界的组织，每个人都是救世主。” 虽然其中大部分人都是被迫承担这些。 “每个城市的清道夫组织都是独立的，而每个城市清道夫组织下又分各个独立的小队，毕竟门太危险了，一个照片，一本日记，一条视频就足以让无数人受害。所以同个城市下的小队会经常因为合作而接触，但不同城市下的清道夫几乎不会联系。” 大刘语气一转，打量陆离：“有兴趣加入吗？” “你们加人很随便吗。” “那倒没有，对于普通人清道夫会进行审查的，不过我们这种接触过门的可怜虫除外。”大刘这番话有几分自嘲。“对了，你的观察程度应该停留在‘听’这一阶段吧” “……已经被听到了。”陆离微一沉默，道出实情。“就在十分钟前。” “呃……”大刘一滞，语气有几分复杂道：“介意说说详情吗？” “不介意，但你没关系吗。”陆离还记得大刘说的那句话：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这是我的职责。”大刘向后一靠，语气透着无奈与习惯：“每个小队都必须有一个‘知道的很多’的家伙，用来避免同伴因为信息缺失而遭遇危险，恰好我就是那个家伙。” 陆离径直将接到电话，以及电话中的内容叙述出来。 “果然啊……”大刘流露果然如此的神情。“我如果早来一阵就好了。” “为了你我安全我不能说太多，我只能说你被骗了，它影响不了不知道它的人。” 陆离想起杨春雪和孔南晴接触过门，摇头说道：“她们知道门，也接触过，不过她们不是人。” “鬼？” “嗯。” “鬼不受门影响。”大刘流露羡慕。“不过前提是它们生前没接触过门。” 陆离眼眸低垂，又抬起，神色平静道：“我想知道门的攻击方式。” “望闻问切……咳开玩笑活跃下气氛，不介意吧嘿嘿……嘿……”大刘干笑几声，见陆离平静望着自己，止住笑容耸了耸肩：“所有接触过门，或者接触过门的媒介的受害者都要经历几个阶段：被它听到它就会看到你了，被它看到它就可以碰到你了，被它碰到它就可以带走你了。” “这三个阶段你最多会一直受到骚扰，并不会遭遇危险——大概理解成新手保护期。但如果你到了最后阶段，也就是被它触碰到，就会进入一个极端危险的状态。换而言之，你新手期失效了。” “我们内部有个词叫理智值或者精神值……随便了。这个词汇代表你与门的接触。接触的时间越久，理智值越低。然后你会开始见到一些难以名状的东西。比如血肉啊触手啊黑袍人啊等东西，我们一般戏称这些为世界的真相。” “这些东西会随着你与门的接触而加深，然后你很快会发现，当你接近门时，眼前的一切幻觉褪去了，变为正常。” 陆离在水鬼的日记里看到类似内容。 从门内出来的水鬼无疑已经进入了理智值阶段。它必须要不断靠近门才能缓解这种幻象，至于结果…… “但这些只是暂时的，你接近门，就不可避免与门接触。与门接触，就不可避免使理智值降低。于是你离门愈来愈近，理智值愈来愈低，直到再也无法承受这些，进入门内。” 啪！ 大刘一拍手掌，清晰而响亮：“然后你就可以从人生舞台退场了。” “理智值可以恢复吗？” “这个理智值不是你想象中的理智值。”大刘变换坐姿说道：“不是那种什么hpmp，可以恢复的东西。理智值是专属于门而被创造的新词意。换种说法，你走夜路遇到鬼了，吓个半死大病一场，但你理智值不会减少。只有与门接触时，它才会产生变化。” “理智值因人而异，每个人的最大上限不同，不过要注意，它的减少是不可逆的——这么说好像有点绝对，不过起码目前为止我们没找到能让它恢复的办法。” “而且理智值也没有数值一说，不过有一种说法是：更好的精神状态被认为能起一些抵抗作用……真假不知道，我寻思跟多喝水身体好这种说法差不多。所以你要记住，一旦从初期阶段进入理智值阶段，竭力阻止理智值降低，不与门进行任何接触！” 陆离依旧面色平静，不见惊慌和悲伤。 大刘有些佩服陆离，他加入清道夫听到前辈讲述这些时哭得鼻涕都出来了。 陆离问道：“如果我不被它发现，是否就一直不会进入理智值阶段。” “你还不明白吗？不要心存侥幸了，没人能躲过去……”大刘摇头轻叹：“就像人生，你只能无限延长，却不能让它没有尽头。” 他发现陆离还在注视着自己，没办法道：“的确是这样，只要不脱离第一阶段，你的理智值就不会开始降低。” “最多的人撑了多久。” 大刘抬头想了想：“半年吧，那个家伙我以前见过，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后来承受不住压力吃药自杀了，根本没进理智值阶段。该回答的差不多回答完了，你的决定呢？要不要加入我们。” 陆离安静片刻，轻轻摇头：“暂时不行，我还有事没有了结。” “富有勇气的决定。”出人意料，大刘很欣赏陆离的拒绝。 “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我知道这些的时候天都塌了，感觉自己无依无靠孤单极了。就是因为无法忍受自己独自承担这些的痛苦，才选择加入清道夫。这里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总之——” 大刘深深吸了口气，伸出手掌。 “如果想反悔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陆离伸手，与之握上。 “我会的。” 三.生人勿近 大刘透露出的信息难说是好是坏。 一方面透露出晦暗，毫无希望的未来。 另一方面则表示陆离的情况暂时不严重——起码进入理智值阶段之后才是恐怖降临。 这有些像癌症，可以通过吃药和化疗缓解，但不能彻底解决。 第一阶段寻找阶段，第二阶段理智值阶段。 陆离正处于第一阶段的中期，即被听到，还未被看到的部分。 接下来，陆离要竭力阻止病情蔓延。而为了避免殃及无辜……沈羽乔必须离开。 嘀嘀—— 后面的黑色高级车躁动响起喇叭。 绿灯亮起多时了。 陆离踩下油门，从十字路口驶过，往侦探社返去。 “春雪，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陆离看向后视镜，杨春雪病怏怏侧躺着，百无聊赖。 “什么事？”杨春雪懒洋洋斜眸，没有风情。 “把沈羽乔的腿打断。” “好的交……？”杨春雪一脸懵逼坐起，写满问号。 “你没听错。”老式夏利停在下个路口的红灯前，陆离回答。 “为什么！” 陆离没说话，他打开收纳盒，取出录音笔并开启，这样他回去后就不需要再解释一遍了。 随后陆离将与大刘的谈话内容详细说给杨春雪。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侦探社楼下，陆离回头道：“基本情况就是这样。目前侦探社只有她一个正常人，并且没有接触过门。所以为了她好，她必须离开。” 杨春雪听得头昏脑胀，这些内容对她而言太过复杂。不过最后一句她听懂了：“直接把她辞退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打断腿。” 陆离熄火，坐在驾驶室里一言未发，在脑海里过了一变剧情。 跟沈羽乔说为了安全你必须离开，沈羽乔拒绝说不怕危险她来就是为了与鬼接触的。继续解释这次来袭的不是鬼远比鬼恐怖但还不能向她透露门，沈羽乔兴奋的说那不是更好我就喜欢这种刺激的。为了劝解沈羽乔不得不拿她还小她的家人来说事，沈羽乔左右为难陷入纠结伤心离去，侦探社其他员工也随之感伤。 “你怎么不说话？”杨春雪狐疑话语打断陆离的思考：“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和她有仇！” “因为解释很麻烦。”陆离坦然回答。 “呃……那可以我去跟她说啊，不一定要这么凶残。”她仔细想想，为了怕麻烦而使用更省事的解决方法的确是陆离的作风。 “可以。”陆离点点头。“你先上去吧，我打个电话。” “嗯呐，就给我吧！” 杨春雪伸手触碰车门把，摸到一半又缩回去，径直穿透车门飘入楼道。 望着她的身影消失楼梯拐角，陆离拿出手机打向一个电话。 嘀——嘀——嘀—— 十几秒后，电话接通。 陆离开口：“我上次让你帮忙留意的三个人有线索了吗？” “哪三个……哦~想起来了。我交给手下去做了一直没消息。怎么了？” “他们又犯案了，地点平陵市。这次是个叫陈荣的女人，20岁出头，大学生或是已在工作。我见到她时身穿墨绿色格子衫和牛仔裤。” 离开金龙鱼观时陆离本想询问道士在哪抓到的陈荣鬼魂，但是放弃了。 偷人家的油喝临走还问人家油在哪买的……不太合适。 电话另一头的闻警官安静几秒，声音小了几分：“你看到她的……那个了……？” “嗯。” “我现在就去查。” 嗡—— 手机此时忽然震动，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有人打给我，先挂了。” “好——” 挂掉电话，重新接通。 手机里一道声音开门见山的传出。 “你不认识我，不过我认识你。你已经在我们抓鬼圈子里闯出名堂了。你现在上了鬼物们的威胁榜，恶名在整个平陵市圈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沉默些许，陆离问：“你是谁。” “保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的组织叫‘健康快乐每一天’。本来想叫‘驱魔人联盟’，但是听起来太没特色了。” 陆离又问：“你要做什么。” “我需要赚些小钱养家糊口顺便包养几个大美妞，而你也需要获取更大的名气，或者适当赚点小钱。所以有兴趣合作吗？” “暂时没有。” 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好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本事的人总是很骄傲。你改主意了可以联系我，打电话就算了，不知道哪个狗娘养的一直举报我手机号，要不了多久这个号码就会被注销了。你可以来‘健康快乐每一天’几十个接头点的其中之一来找我，地址是棋牌街39号，院子里堆着一辆报废车的就是。” “敲门记得九浅一深，这是暗号。如果你敲错了我可能以为是那群鲨鱼而跑掉嘿嘿……” 陆离思索，在他接触清道夫不久就有‘健康快乐每一天’组织出现，是否太巧合了些？ 陆离忽然问道：“清道夫？” “清道夫？什么意思是指组织的办事内容吗？不不其实我们什么活都干，给钱就行。呃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从组织名字就能知道我们是个健康，向上，积极，活泼的组织，保证不违法，虽然也没执照就是了。” “所以你的组织目的呢。” “呃……就是……接受委托，帮人清清鬼，除除妖，赚赚钱什么的……” “我会考虑的。” 陆离无意加入各种组织，但他有必要与这些组织保持一定程度上的联系——情报永远是最关键的。 “哦哦好的，一定要来哦，我现在就等着你来开工呃我是说……最近活太多了我忙不开。总之请尽快一些，嘿嘿……嘿嘿……” 电话另一头干笑几声，被陆离主动挂掉电话。 摇下车窗，带上录音笔回到楼上。 门半掩着未关，看来杨春雪还是没改掉生前一些毛病，明明她不用开门的。 小声嘀咕声从侦探社里传出。 “……道吗？陆离他其实喜欢你，而且是很病态的那种，他暗中窥探你很久了，还偷偷看你上厕所我是实在看不下去才……” “……” 站在门外，陆离手按在门上却没有推开。 四.只有一个人的侦探社 或许这就是杨春雪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太好，但比打断腿要强。 陆离没有进去，安静站在昏暗的门外听着。 “呀……他会偷看吗？”沈羽乔轻呼一声转而低声嘀咕道：“直接进来看我又不会说什么。” “嘛玩意儿？介也忒刺激了！”一声方言横插进来。 “住嘴！滚开！再说话把你劈了当柴烧！”杨春雪怒喊。 “介就走介就走……”德古拉谄媚嘀咕。 安静几秒，杨春雪疑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暗恋他？！” “没有。” “那……” “因为被看上厕所不重要。” “什……我明白了，你也不是正常人。话说为什么我一只鬼反而成为这里最正常的了？总之我跟你讲，他就好偷窥这口，美名其曰偷偷摸摸什么的更刺激。别觉得无所谓，更病态的是……他其实不带把……” “什么？” “嗯，和你想象的一样，陆离离……其实没小勾勾的，他嘘嘘都是蹲着，有时候都是带着纸尿……呜。”说到后面杨春雪似乎快心疼地哭出来，说的跟真的一样。 “但是我没看到侦探社里有纸尿裤啊。” “嗨呀，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让别人看到嘛，多难以启齿。我也是因为一直跟着他，才在有一回偶然康到的。” “没事，我不会因为身体残疾而瞧不起谁。” “嘶……这你都……看来我不说实话是不行了。”杨春雪倒吸口凉气。 “其实陆离他——” “好了，让我来说。”陆离推门而入。 “我什么都没说……”杨春雪身躯一僵，僵硬转身溜向卧室里，并顺手关上从来不关的门。 咔嗒—— 关闭的卧室门阻拦陆离望向杨春雪的视线。 收回目光，陆离看了眼只有背景，不见人像的油画，对沈羽乔道：“大概两个小时前，你有没有尝试将油画换个地方挂，同时自言自语‘怎么起鸡皮疙瘩了’” 沈羽乔不明所以，摇头回答：“没有，我一直在和孔南晴小姐看电视剧。” 手机里听到的内容是虚假的，陆离被骗了。 但也不全是坏消息，起码表示沈羽乔此时还未受门的影响。 她还有的救。 陆离认真道：“因为我接触到一些事，所有待在我身边的人都会陷入极端危险之中，所以为了你的安全，从现在开始你要尽量远离我。它暂时还没牵连到你，但持续下去早晚会的。” “是打不过的鬼吗？”沈羽乔眼眸一亮。 “不是鬼，它比你想象的更加无解，甚至我不能告诉你。” “无法说出名讳的魔鬼？真实地狱里的撒旦？”沈羽乔胡乱猜测。 陆离摇头：“起码这两种东西不会因为你提到它们而找你麻烦。” “那我离开就可以了？” “不好说。” 换做与大刘交谈前，陆离以为这个世界最多有些鬼物作祟，但了解门的情况之后，他清楚意识到这个世界有多令人绝望。 门的传染性极端可怕，每一个接触它的人都可能被它察觉，而后拉入深渊。 几乎没有能躲避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杨春雪知道这些后没什么变化……可能因为她比较蠢，意识不到。又或者单纯的因为死过一次而不在意这些。 “你需要远离奇怪的日记，奇怪的图片，奇怪的文字，奇怪的遗迹，奇怪的视频，奇怪的电话，奇怪的邀请，奇怪的地方，奇怪的人的奇怪的呢喃。总之，一切让你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都要尽量避免。” “看来真的很危险。”沈羽乔有所明悟的点点头。“我还没见过你一次说这么多话。” 虽然她的关注点很奇怪，但总算听进去了。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她又问道。 “会的。”陆离回答，想了想又补充道：“事实上你只需要减少和我的接触以及和我的物品的接触，其他随意。” 和杨春雪她们在一起并不会感染沈羽乔。 起码从大刘的话语来看是这样的。 “那我去和两位鬼小姐道别。”沈羽乔松了口气，她相当于从侦探社职工变为侦探社职工的朋友。虽然不能整天呆在这里，但还是可以经常来的。 沈羽乔走入卧室，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三个女人的叽叽喳喳声。 杨春雪询问她接下来怎么办，沈羽乔回答没事过来看她们，顺便寻找新的灵异事件。 听到交谈内容的陆离思索。沈羽乔显然不会放弃，与其让她像无头苍蝇一样涉险，不如将她介绍给先前和自己联系的‘健康快乐每一天’组织。 不过在此之前，陆离要先了解一下这个组织的情况。 几分钟后，侦探社里的唯一正常人沈羽乔离开。 这里的正常指体质。 “我还以为你会打断她的腿。”杨春雪凑到身边揶揄道：“结果居然讲起道理将人送走了。” “和我有关联的人不多，她是其中之一。我有必要让她规避危险。”陆离正色回答。 “好啦好啦我只是随口一说，不用认真理我。”杨春雪摆摆手，陆离这样虽然很有趣，但一直这样就没意思了，没事卖个萌也好啊。 “话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孔南晴说这件事？” “暂时不了，没必要将她牵扯进来。” 孔南晴受了很多苦，死因至今不明，怨气未消，她能恢复平淡日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适合再去打扰。 陆离将录音笔放进抽屉里收好，对杨春雪道：“准备一下，我们出门。” “去哪？” 他没回答，而是走到油画前抬手轻叩油画。 “来咧来咧，嘛事哥哥？” 回复声由远及近，德古拉的身影从油画一角走来。 “我不在的时候你来看家。” “您放心，交给我吧。就是那个……”它神情一下扭捏起来。 陆离偏头：“春雪，把它放到沙发上能看到电视的位置。” 身后扬脖，鼻孔冲人的杨春雪轻打响指，阴气拖着油画落在沙发上。 德古拉神情振奋：“您放心，要是有歹人进来我让他见识见识嘛叫津门第一！” 陆离没说什么，从怀里取出灵引，转向杨春雪，回答她一开始的问题。 “去找人。” 五．愈来愈近 门不会在同一天出现两次，起码陆离了解的是这样的。 坠在后视镜下的灵引轻轻摇晃，这一次，陆离看到的方位与杨春雪相同。 穿过熙攘街区，有序的街道，驱车一路来到城西。 玉佩里的液体化开，浑沌一片。 灵引所指向的目标就在附近。 陆离摘下灵引，推门下车。 一片熙嚷声随风飘来，驱散几分阴沉天色带来的孤寂。 眼前一条闹市街，行人络绎。 陆离低头看着灵引，而在这时，原本浑沌散开的液体一晃，重新变为箭头，笔直指向前方闹市。 陆离并未走动。 “怎么又变成箭头了……？”杨春雪一旁探出头，明眸忽然一亮。“这是不是说明……你前女友可能还活着！” 陆离一言未发，向前走动。 迈出几步，箭头再次化开，一片浑沌。 陆离立在原地，安静等待些许。十几秒后，化开的液体重新凝为箭头……指向前方。 握紧玉佩，陆离行走如风，快步走入闹市。 杨春雪匆忙将车门关上，飘在上空跟随陆离。 叫卖声议论声耳边此起彼伏，向来沉默寡言，如一张白纸般纯粹的陆离挤过人群，似乎身上不可避免沾染上了一些染料，从未只有平静的黑眸里神色匆匆。 握在掌中的灵引已经化开多时，陆离视线在人群中扫视，寻找那道近乎消失在记忆中的身影。 “我帮你找。”杨春雪看过柳问薇的照片，飘在陆离上空的她打算飞出去寻找。 “不用了。”陆离忽然开口。 他的目光凝视向十几米外的一道背影。 一道黑色马尾，黑色正装的背影。 “是她吗？”杨春雪也看到了那道身影。 该说不愧是陆离曾经的女朋友吗，连穿着都一模一样。 “用鬼打墙将她引到巷子里。”陆离说道。 “了解。” 一道阴气离开杨春雪，雾一般飘向那道背影，笼罩住她。 原本沿着闹市街道向前的身影方向一变，转向闹市旁低矮民房间的小巷。 陆离站定不动，低头注视着灵引玉佩。 灵引玉佩悄无声息发生了变化，水银液体流向兑位，也就是身影走入的那条巷子。 他没有找错人。 “我去看住她！” 注意到玉佩发生变化，杨春雪神情振奋喊道，飘向小巷。 陆离伸手入怀，跟在后面进入小巷。 昏暗小巷，原本在闹市行走的女人眼前一花，突然发现自己站在巷子里。 还未弄懂发生了什么，身后一道脚步声接近。 杨春雪正在观察这个女人。可惜太过昏暗看不真切。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向走来的陆离道：“陆离离你快看是不是这个——你做什么！？” 咔嚓—— 子弹上膛，手臂抬起，枪口对准那道身影 “我问，你答。” 站在女人面前，冷漠声线响起。 杨春雪反应不及，这种展开是什么鬼？ 难道……自己被骗了？陆离要找的其实不是前女友……而是仇人！？ 刚想发出的尖叫被女人强行憋回，她脸上浮现恐惧，畏惧地点了点头。 陆离道：“你认识柳问薇吗。” “我、我不认识，你放过我好吗求求你我什么都没做过……” 怎怎怎怎怎么回事！？这个不是柳问薇！？ 杨春雪一脸懵逼，忽然看到陆离望向自己说道：“春雪，把她身上的东西都搜出来。” 杨春雪猜到了些什么，按陆离说的照做。 马尾女人陡然瞪大的眸子中，她浮现身形，操控阴气将她除了衣服的所有物品摸索出来，捧在陆离身前。 马尾女人浑身颤抖，因为过于恐惧而有些哽噎起来。 钱包、化妆品、头绳。陆离视线扫过这些物件，在一枚玉石项链上凝聚。 “项链哪里来的。”他问道。 可怜的女人抖如筛糠，小声回答：“我我、是我买的……” “哪里。” “一个收破烂的，我不认识他……” “多少钱。” “50块。” “什么时候。” “好、好几年了……是五年！我过十八岁生日那天买的！” 她只是个普通人，与她无关。 缩成针芒的黑眸渐渐散开，陆离落下手臂，取出身上所有的几百块钱递给她：“项链对我很重要，我要拿走。” “不、不用，我送你了，求求你不要杀我好吗……”满脸泪痕的马尾女人连连摇头。 陆离置若未闻，将钱放在脚下，拿起项链，转身离开小巷。 他不需要提醒马尾女人保密，没人会相信她的话的。 返回车上的路途沉闷，直到回到车里，杨春雪才提问道：“项链是你送给她的？” “我没送过东西。”陆离细细抚摸还带着温热的玉石项链，他认得它。 在初次与柳问微见面时她就一直带着。 “这也太真实了吧。”杨春雪怀疑人生，不敢相信陆离这种人居然有女朋友。 陆离拿出手机，打给鲁老道。接通后将灵引找到项链的事情简单描述。 “昂，是有这种可能的。灵引寻找的是气息，所以你第一个找到的是项链，说明你要找的人气息微弱。” 老道语气微醺，似乎刚刚喝了酒。 “一般呢气息微弱只有几种可能：她可能快死了，或者已经死了。不过你也可以往好的方面想，说不定你女朋友也变成鬼了呢？” “我该怎么找到人。” “把你找到的东西毁掉就可以了嗝——” …… 闹市街，一条普通的昏暗小巷。 蹲在地上的马尾女人捡起遗落在地上的所有东西，包括几百块钱，缓缓站起。 手掌在脸庞拂过，泪痕与恐惧神色一同被拂去。 她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轻笑声，转身离开小巷。 她的方向与陆离背道而驰，行走在摩肩擦踵的闹市街道，脑后黑色马尾摇晃着，所有行人无意识绕开她。 走到街末，前方略显荒凉。 这里已经看不到行人，平房院落杂乱无章分布在一片寸草不生的乌黑地面。 一条溪流横亘在几十米外，这里是唐河的上游之一。 马尾女人走向河边，低头看向有些浑浊的泥汤河流。 她的轮廓倒影而出。 “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一道压抑着口音的普通话身后响起。 马尾甩动，这个女人转过面孔。 六．拾荒人 啪—— 玉石粉碎，晶莹剔透的碎片四溅而开。 绑缚玉石的红绳摊在一旁。 黑眸转向灵引，里面的水线重新凝聚，指向前方——依旧是熙攘的闹市。 杨春雪剩余阴气不多，遗憾退场，只有陆离独自一人走向闹市深处。 随着深入，闹市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从熙攘变为稀疏，街边两旁破败的平房大都房门紧闭。 视野渐渐开阔，连成一片的房屋开始出现断层，房屋杂乱无章建在这片远离城市的河边荒地上。 陆离视线落在不远处一片院子中，一辆报废汽车地盘超上，仅剩下铁架子。 这让陆离想到了什么，玉石看向闹市旁一间平房的门牌。 棋牌街809号 机缘巧合，寻找线索的他意外靠近‘健康快乐每一天’的据点。 哪里外观是普通的民宅，一圈篱笆院子，平平无奇没什么特色。 发现灵引没有指向那里，陆离收回视线，继续向前。 他已经离开闹市的范围，不远处河水潺潺，前些天的雨水让溪流很是浑浊。 灵引在这时化为浑沌。陆离步伐未停，继续向前，走到河边站定。 陆离低头，看向十几米宽，却仅有小腿深的浑浊河流。 他的轮廓倒影而出。 “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一道压抑着口音的普通话身后响起。 陆离偏头，看向身后一名衣着破烂的拾荒人。 略一沉默后，他轻轻点头：“我在找一个人。” “找人？”拾荒者一笑，露出残次不齐的黄牙。“要进来坐坐吗？我在这块儿住，你可以问我点什么。” 他普通话很差，但在竭力让自己听上去正常一些。 “好。” 陆离应下，不着痕迹地环视一圈周围，跟在拾荒人后面。 雨期的夏天温度让人感到舒适，或许体弱多病的人会在雨天套上一件外衣，但不会有人穿羽绒服。 身前的拾荒者是个例外，灰蒙蒙的羽绒服裹在身上，羊毛从几处孔洞里挤出。腿上套着一件棉裤，一截褪色的红绳充当裤带。 跟随拾荒人，陆离走近离河流不远的一间平房。 平房用砖石与木板简单搭成，低矮而简陋。院子里杂乱堆放各种各样的垃圾，如几座山头，污水横流，垃圾遍布。难以言喻的臭味飘散在四周 走过院子里的几座垃圾山，陆离低头走入房子。 电线杂乱拉在头顶，床铺杂乱堆着被褥，被报纸与废铁包围。房间狭小，电器嗡嗡发出躁响。 有些令人意外，这里居然有一台黑白电视与冰箱。 拾荒人留意到陆离在看着冰箱，晒然一笑道：“都是捡来的，现在的城里人很多东西还能用就不要了，正好便宜了我。” “请坐。”他指向一张矮桌。 陆离看了眼灵引，依旧是浑沌。 他沉默着坐下。 拾荒人脱掉羽绒服丢到床上，露出灰黑色遍布油渍的毛衣。他咧嘴一笑对陆离说：“不好意思，我还没吃饭，能等我一会儿吗？” “请便。” 从头到尾透着古怪，陆离视若无物回答。 拾荒人点点头，不再理陆离。鸿 他走到冰箱前拿起一盒野菜，惊一瞥，陆离看到几只黑色塑料袋，血漏下来，在底部积了一层。 嘭。 拾荒人关闭冰箱，捧着野菜走到电炒勺边开火。 几十秒后锅热，拾荒人将野菜倒入锅，嗤的一声，白烟升起。 他拿起黑漆漆的锅铲炒动一番，捞起一旁泡在水中的鹅卵石，倒入锅中。 哗啦—— 水雾沸腾开，弥漫在低矮的顶篷上。味道飘向陆离，没有任何香味。 鹅卵石搅动的声音清脆而令人感到不适。一分钟后，不再有水雾升起，拾荒人避火，将炒好的野菜与鹅卵石盛进盆里，端回到矮桌。 野菜水份尽失，黑漆漆如同黑炭。一妹妹鹅卵石外壳裹着一层凹凸不平的盐壳。 拾荒人从桌下取出一瓶自酿酒，倒入杯中。 捞起一枚鹅卵石，一段放入口中轻抿一口，趁着咸味未散，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哈~” 辛辣味道让他情不自禁长舒一声。 他似是刚想起对面还坐着陆离，显露一如既往的和善笑容：“让先生见笑了，这是我的下酒菜。穷啊，莫得办法。” 酒杯落下，略显浑浊的酒中一些奇怪的絮状物飘动。 “我看到冰箱里似乎还有一些肉。”陆离说道。 拾荒人的动作一止，又恢复如初，将鹅卵石丢进口中。 他微眯着眼，舌头搅动鹅卵石尝咸味，直到没味后才拿出来，放在桌旁，如同吃剩的骨头：“那些可舍不得吃，要慢慢吃，慢慢吃……” “你可以找一份工作。现在的社会，有手有脚就不会饿死人。”陆离提出建议，似乎忘了来这里的目的。 拾荒人似乎也忘了邀请陆离进来的原因，轻笑回答：“让您见笑，俺散漫惯了，过不得那种日子。” 或许喝了些酒，他不再保持那种别扭的普通话，话语里带上一些方言。 “可以理解。”陆离点点头。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盆里的鹅卵石越来越少，桌上舔过的石头堆积起来。 喝到第二杯酒时，拾荒人手掌伸进盆里，但什么也没摸出。 “吃完了……不好意思有客人来没停住嘴……”拾荒人憨厚笑着，站起身道：“看来俺只好把冰箱里的肉拿去做了，先生您喜欢吃炒的还是煮的？” 陆离摇头：“不了，我吃不惯人肉。” 小屋里的气氛一滞。 拾荒人身体僵硬一瞬，保持憨厚的笑容：“先生您说笑了，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小市民。” “小市民会吃人肉吗？”陆离又是反问一声。 拾荒人的笑容渐渐敛去，又重新浮现：“您真幽默，如果您非要认为冰箱里是人肉的话，为什么不去看看呢？” “好。” 陆离站起，走到冰箱前拉开柜门。 凉意扑面，两只黑色塑料袋放在里面。其中一只塑料袋正好人头大小。 拾荒人悄无声息出现在陆离背后，手握一柄脏兮兮的菜刀，渐渐举过头顶，憨厚笑容不减。 “先生，您看到人肉了吗？” 七．结束 “要打开袋子后才知道。” 陆离仿佛没发现身后的一切，关上冰箱门，直起身道：“而且我现在有事还没解决。” 他转过身，看向单手背负身后的拾荒人。 “您是说找人吗？”拾荒人脸上的憨厚笑容成了某种伪装。“不知道这位先生想找什么人？” 暂时不管冰箱疑似装着人头的黑色垃圾袋，陆离回到矮桌边坐下，伸手入怀，拿出照片放到桌上倒转，推到拾荒人面前。 “你有印象吗？大概在五年前出现在这里。” 拾荒人拿起一张照片，一层厚茧的拇指在陆离黑眸微垂中细细摩挲照片。 他眼睛微眯起，想到一些过往：“我印象深刻。” “对了忘记问，先生您是她什么人？” “男朋友。”陆离简段截说。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拾荒人把玩着照片，乱糟糟一片的睫毛下闪烁回忆的光芒。“让俺仔细想下，过得时间有点长，记不清哩……” 陆离一言不发，安静等待拾荒人回忆结束，诉说曾经的那段过往。 “那天下午俺在河边瞧见她，长得真俊啊，跟仙女下凡似得。胸大屁股也大，一瞅就特能生。俺那时候都三十多了还没婆娘，当时没忍住，就问问她想不想做俺婆娘。” “哪知道她看了俺一眼，然后就走了。那眼神跟看空气一样，俺平时什么目光没见过，瞧不起的，厌恶的，还有嫌弃的。但俺起码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直接被这女的无视了！俺虽然穷，但是也有自尊心，被这么瞧不起火气就上来了，就捡起块儿石头砸了她一下。” “俺当时就丢了她一下，她没站稳摔倒了，一身泥。我好像听见她在骂我，就更生气了，心想反正自己也没亲人婆娘，人死鸟朝天，死求就死求！” 拾荒人的眼眶渐渐变红，气息变得沉重。 “俺就过去拽着她的脚，想把她拽进来，可是她一直在大喊，俺怕被人听见，正好旁边有块儿大石头，也没想那么多就照着脑袋砸了几下。砸了几下俺就后悔咯，她披头散发跟疯子似得，脸上都是血，脑壳都砸开了。” “就这还没死呢，小声说什么，瞪着我。” 拾荒人的语气愈发急促，嘴唇抖动着，显现病态。 “你是不知道那眼神多吓人，我有点怕，就把她拖到院子里，半夜在河边挖个坑把她埋里面了。埋的时候她还没死，眼睛死死瞪着我，披头散发跟鬼一样。有点吓人我就拿铁锹把她眼睛捣烂了。” “她身上有几百块钱，手机啥的卡啥的俺也不敢用啊，就丢河里了。拿了几个看起来值钱的项链，也没卖多少钱。” 拾荒人突然怒吼，眼珠红通通一片，喘着粗气吼道：“这个女人真是坏哩！那时候要不喊我就有婆娘了！要不是她，俺也不会之后杀了那么多人！警察都来找俺问过好几次话了！” 陆离一直在安静的听。 但伴随拾荒人讲下去，陆离心里某处地方好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名为愤怒与哀伤的情绪酸酸痒痒的钻了出来。 难受，很难受。 “后来俺想明白了。”拾荒人将照片丢到脚下，伸手去摸盆里，随后才想起鹅卵石已经没了。“有句话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俺成天为吃饭发愁，干脆犯点事被抓进去好了。听说里面能吃饱饭有衣服穿，有的还给发薪水哩。”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陆离低垂着头颅，眼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拾荒人咧起嘴角，露出黄牙，笑容一如既往的憨厚：“要么你报警叫警察抓我。要么我弄死你，吃肉。” 陆离脸庞沉寂了下来。 却也在这时，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势在周身张开，他整个人的气势在一瞬间释放出来，陆离气质幽冷淡漠，他伸出手臂，鬼气弥漫探向拾荒人。 他的手掌捏住拾荒人的脑袋，裹挟全部力气，用力下砸！ 嘭！ 一声震耳闷响！ 拾荒人的脸重重砸在桌面。 酒杯震倒，鹅卵石滚落，铁盆请颤，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随后是一片蜿蜒流淌的血水。汇聚在桌上，向边缘低洼流去。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滴落的血水连在一片，在边缘拉成一条丝线。 一道半透明的魂体却从拾荒人的身体里浮起，他的面孔迷茫着，奇怪打量一眼周围，看到陆离和趴在桌上的尸体后，意识到什么，喜色刚刚浮现—— 一条手臂突然伸出，五指张开，笼罩拾荒人的整张脸孔，五指倏然捏紧，捏得面孔陡然变形。 狂暴阴气从散发着阴寒的手臂刺入那具魂体，面孔扭曲着，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啪—— 魂体瞬间如气泡般破灭炸开，烟消云散。 陆离一点点收回手臂，在拾荒人的实体对面坐下。 瞳孔渐渐散开，陆离陷入一种难以言喻，无法言说的放空。 这一幕持续了几分钟，陆离的黑眸逐渐恢复焦点。他的气质有些不太一样，比以往更加淡漠，淡漠的近乎要失去存在感。 陆离站起，视线扫过屋子，拿起门边的铁锹出门。 用三角定位确定灵引指向的位置，陆离踩在松软的河边湿泥上，挥下铁锹。 一铲铲土堆积在一起，垒成一只小坟包。 挖出的泥坑愈来愈深，开始有一些积水在坑底浮现。 当—— 金属敲击声响起，铁锹嗡嗡颤动。 陆离动作一停，挪开铁锹望向坑底。 一截晦暗蒙尘的臂骨显现在泥土中，周围一片黑色絮状物是早就腐烂的衣物。 臂骨腕处，一条本该是大红之色的红绳近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那原本带在一截白净的皓腕上。 陆离忘记了，他的确曾送给柳问薇过礼物，一条红绳。 安静望着坑底良久，陆离呢喃轻语。 “结束了。” 他将灵引丢入土坑，铲起堆砌的泥土。 一锹泥土落入坑底，掩埋那节臂骨，掩埋那枚灵引，掩埋过往一切。 八.新的开始 啪—— “老板，你在干什么啊，老板！” 双手拍桌，杨春雪撑着桌子，身体前倾大嚷。 老板椅中，一道人影安静坐在里面。 陆离轻轻抬眸，黑眸焦点落在她身上。杨春雪感觉他在看着自己，又没在看着自己。 他的状态很奇怪，明明人就坐在那儿，但存在感几近于，整个人淡成为一张白纸，空无一物。 “人真的很脆弱。”他轻声说。 柳问薇不是普通人，尽管他从未问过，但看得出来。 在陆离想象里，身份神秘的她可能会死在黑帮火拼，或者永远失踪下去——但唯独想不到她死的这么干脆，仅仅是一个意外，人就从此消失不见。 杨春雪差不多猜到了结果，也对陆离这句话深有体会。 就比如她，居然因为玩一场笔仙游戏而被一只小笔仙给害死了，尽管变成鬼后转头就把笔仙灭掉……但还是非常不爽。 毕竟自己已经死了。 杨春雪晃了晃头，将自身的负面情绪甩掉，她是来安慰陆离的。 陆离此时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平时虽然平静冷漠古井无波，但还算正常范畴。但此时的他极端淡漠，看不出一丝生气，存在感几乎消失，坐在那里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比鬼还像一只鬼。 想不到这家伙还是个傲娇……嘴上说不在乎结果得知真相整个人跟要原地超脱似得…… 杨春雪心里嘟囔一句，心想不能再让陆离这么丧下去，轻哼一声。 “那个……你平时不是很聪明的嘛，怎么这么明显的局都看不出来？明显是有人挖坑给你跳啊！” 那双空荡荡的黑眸有了些生气，杨春雪终于感觉他在看着自己。 有戏！ 杨春雪心中暗喜，面上巍然不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叹息道：“你想啊……柳问薇是什么女人？虽然我没见过但不妨我根据她的形象脑补，她和你一样都是走性……咳，冷淡的风格，所以我暂时把她想象成娘化的你——” 杨春雪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以为陆离会反驳什么，但她失望的看到陆离那双眼眸依旧不见丝毫波动。 “你想想啊，你这么个鬼差大侦探，有可能突然掉水里淹死或者被人砍死吗？” “为什么没有。”陆离看着她：“人被杀，就会死。” 男人真是麻烦！ 杨春雪暗自咬牙，又不能表现出来，僵硬保持笑眯眯的笑容，和颜悦色道：“把全过程说出来，让本小姐帮你分析分析。” 让性情急躁坚信拳头才是硬道理的杨春雪这么委婉，真是委屈她了。 “我被灵引指引向河边……” 沉默半晌，陆离缓缓开口，讲述与拾荒人碰面的全过程。 “杀得好！哎呦气得我幻肢疼。”暴脾气杨春雪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阴气一阵波动，连沉迷电视剧的孔南晴都往客厅瞥去一眼。 她没忘记正式，气鼓鼓哼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柳问薇为什么要没事独自一人去河边？还有啊，警方通报她最后失踪地点是在鼓锣大街吧，鼓锣大街和旗牌街隔着多远？最最最关键的一点：我真的不信她会死的这么容易，就像我不会信你因为跌了一跤而摔死一样。” 陆离依旧没有说话，但他黑眸中的淡漠正如抽丝剥茧一般褪去。 这属于诡辩，放在法庭上是完全无法当作证据使用的。 但现在不是法庭，陆离也不是判官。 他就像个迷失在沙漠，濒临渴死的旅人。他需要水，但他知道身边茫茫一片沙漠不可能有水。在这时，杨春雪举着路牌走过来，把路牌插到面前转身离去。而路牌上写着：前方有梅林，甘酸可以解渴。 不管路牌上的话是真是假，但足够即将渴死的陆离爆发最后的求胜欲，向路牌指引的方向走去。 “但灵引的确指向那里。” “老道靠谱吗？”杨春雪叉起腰。 陆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邋邋遢遢疯疯癫癫的老道没有让人完全信服的气质。 占据智商高地的杨春雪轻哼：“这就对了嘛，老道都不靠谱，你凭什么认为他的灵引就靠谱了？” 陆离在此刻有了些动作。他拿起手机，拨给老道。 近一分钟后，手机接通。 杨春雪在陆离开口前抢过手机，朝里面嚷道：“这个灵引有科学依据吗！” “啥？” “你成功过吗？” “废话，当然成功过，你个小女娃是瞧不起老道的本领？” “呵……你做过几个？” “……这东西老道就做过一次，帮个孩子丢了的妇女找孩子。” “结果呢？” “当然找到了嘛~” “我是问怎么找到的！” “警方破获了这个拐卖人口的案子，把她丢的孩子带回来了。” “……” 嘎吱吱——随着杨春雪手掌捏紧，手机发出牙酸声响。 还好她的实力并不以力量见长，手机安然无恙。 她怒视向陆离，杀气重重：“陆离离，要杀要剐你说个话，我来动手！” “我呸，区区一只鬼物还想对老道我动手？”老道输人不输面，毫不犹豫怼回去。 一名道士和一只鬼吵了起来。 吵了几句，还有正事要解决的杨春雪挂掉电话，明眸泛光看着陆离：“接下来我们只要找到拾荒人的魂魄——” “已经被我超度了。” “……你怎么就杀了呢！？” “你刚刚说我杀得好。” “……那灵引呢，你要说扔了我咬死你！” “扔了。” “！？” “和尸骨放在一起。” “呼……还好，我们可以找回来，拿去问臭老道。” “走吧。” “诶？现在？” 杨春雪望了眼天色。 雨天的下午四点已经和傍晚差不多。 …… 细雨朦胧，陆离撑着透明雨伞，立在一片荒凉空地边。 不远处的浑浊溪流向东而去。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轰隆隆声震天响。不是雷声，是机器开动的声音。 一小时前的平静河边已经变为施工地，挖掘机与工人们往返忙碌。 “你看！” 伞下的杨春雪扬起精致俏脸，脸上写满小骄傲。 陆离低头，黑眸安静注视着杨春雪，忽然笑了。 他抬起手，盖住愣住的杨春雪黑绸般的短发，轻轻揉了揉。 九.健康快乐每一天 他居然对我笑了…… 他是不是喜欢我？ 要是他想我求交往我要不要接受呢，讨厌我还小呢~ 他应该不会介意我是鬼吧，鬼差和鬼，听起来也蛮般配的嗯！ 要是他想做什么的话……鬼不会怀孕倒不用担心怀上孩呀我在想什么—— “……？” 陆离默默看着杨春雪捧住脸颊，嘤嘤哼哼不停，没有选择打扰。 直到河边施工地的队伍发现了站在不远处陆离，几道视线奇怪望来。 “我们走吧。” 陆离低声说，目光从施工地移开。 他们还没发现拾荒人小屋的尸体，但很快会的。他们还没留意到泥土里的尸骨，但早晚会的。陆离这张生面孔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噢噢……”杨春雪如梦方醒，飘在陆离身后，用一种七分复杂，三分幽怨的眼神盯着他的背影。 他们走的不是来时路线。陆离从闹市街尾经过，接近一栋民房。 篱笆院子里的废弃汽车醒目。 杨春雪只是有点傻，还没有全傻。她后知后觉发现陆离的目标是前方民房，奇怪问道：“难道你还藏了其他线索？” “回侦探社的时候我接到一条电话。” 陆离简单将‘健康快乐每一天’组织的内容说给杨春雪。 “你要加入它们？”杨春雪不过脑子问道。 “只是有必要了解一下。”陆离回答。 虽然厌烦麻烦，但外界信息是非常有必要知悉的。尤其身为一名侦探，以及鬼差。 推开篱笆门，院子里污水横流，积水上漂浮的油腻织了一层罗绮，五颜六色，与美感毫无关联。 杨春雪一脸厌恶的捏住鼻子，尽管院子里并没什么臭味。 窗户怪异的贴上木板封条，陆离径直走到门前，抬手敲动。 噔噔咚—— 敲门暗号似乎是九浅一深？不过随他了。里面不开门陆离就强行破门。 柳问薇下落成迷，尽管事情暂告一段落，但这件事对陆离造成的影响深远，悄无声息改变了些什么。 比如比以前更加直接的行为。 咔嚓—— 房门一声轻响，慢慢悠悠吱呀拉开，露出门后一条幽暗狭窄，堆砌杂物的玄关。 陈旧潮湿的气味飘出，杨春雪从陆离身后冒头，狐疑望向门内。 陆离看的则是房门上电子锁。 破旧木门与精密电子仪器混在一起，十分硬核。 他的目光移转，在房檐与角落晃过。或许就在某处藏着摄像头，暗中观察他们的一切。 “我去前面探探路。” 杨春雪话音刚落，陆离已经合伞走入玄关。 大大小小的箱子堆砌在本就狭窄的走廊，橡胶与机油味混合。 嗡嗡嗡嗡—— 风扇转动的噪音从一间透亮的房间传出。 窗户被封死了，光源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三张显示器的荧光。一名四肢瘦弱，偏偏头大如斗，在本就昏暗的房间里带着遮阳帽，如同怪葩的一名中年男人。 眼镜反射屏幕荧光，键盘敲得飞起。 “稍等一下马上就好……搞定！”敲下回车。“欢迎欢迎，呃抱歉……不知道你……们今天过来，没来得及整理一下。” “你能看见我？”东张西望的杨春雪吓了一跳，这会儿她可没显露身形。 中年男人向上推动反光的眼镜，猥琐笑道：“既然敢邀请陆离侦探，我当然也有两把刷子的，嘿嘿……” 陆离平静望向他：“这个组织就你一个人？” 中年男人浑身一僵，下意识拒绝：“不是……呃好吧目前的确只有我一个，不过如果你来就有两个人了，嘿嘿……” 不善说谎，或者说不善交际的他干脆透露实情，妄图用真诚打动陆离。 一言不发的移开视线，落在四张显示器上。 一张屏幕写满代码，一张屏幕0与1构成的字幕飞速掠过，一张屏幕显示监控画面，最后一张屏幕在……播放卖肉动画。 【呀——】 一声尖叫，屏幕里粉毛女主正捂着关键部位，剧情是男主内急闯入厕所，看到女主洗澡的一幕。 “嘿嘿……嘿……”中年男人冲着陆离干笑几声，迅速摸上键盘关掉网页，然后显露……一群泳装美少女的动画桌面。 “我……” “不用解释了。” 陆离打断，看向监控器屏幕：“外面的施工是怎么回事。” 前脚刚走，后脚施工队开来，破坏现场。 他们出现的太巧，也太急。 “拆除棚户或者开扩河道什么的吧。”中年男人不在意，他没听到什么有关拆迁的风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健康快乐每一天’的创始人，你可以叫我……潜行者。啊不行不行果然现实里说出来太蠢了……叫我马库斯好了，嗯……真名。” 杨春雪在房间里随处堆积的外卖垃圾上扫过，快乐不快乐不知道，但肯定不健康。 “里面泡了枸杞。”马库斯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晃了晃解释，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我们两个合作，一定所向披靡无人能——” “我没说加入组织。” 马库斯声音一滞，怔怔眨眼：“可是电话里……” “我说的是我会考虑的。” 陆离的确是这么说的。 马库斯还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响起。 【向着无数个下一站——画出一条长长的直线——】 “我先接下电话。” 马库斯只能眼巴巴望着陆离走出门，然后视线落在杨春雪身上。 他抬起手掌，缩着肩膀挥手打招呼：“嗨。” 杨春雪理也不理，飘然出门。 “我就知道你让我去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远处轰隆声飘来，站在屋檐下，电话里叹息声响起。 “出什么事了。” “陈容查到了，她果然跟第六精神病院有联系。” “是里面的病人？” “不是，等等我翻下资料……” 一阵纸张翻动声，闻警官的声音响起。 “陈容22岁，高中毕业后就去工作了，已经成家有丈夫，上个月失踪两个星期她的丈夫报案，后来自行走回，但在一个星期前再次失踪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 “也就是说，她在第六精神病院事件的时间段失踪，而后出现，而后再次失踪。我私下查的，还没告诉同事下属，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得要你去……” “你的直觉是对的。” “那……” “交给我吧。” 十．第一单委托 “那……那个……要走了吗？” 挂掉电话，没有底气的声音身后传来。 马库斯头大四肢纤细，看上去像个大头娃娃——关键是不好看。 “我求求你了，我们可以合作！一起做事！保证在平陵市闯出名声——三七！我提供任务信息，拿三成，你负责办事，拿七成。” “我不缺钱……” “我黑客本领很强，平陵市发生了什么只要有人发到网上我都知道，我可以为你提供所有你想知道的信息！”急切打断陆离的话语。 微微沉默，陆离继续道：“……但维护自己城市的和平是每个市民应尽的义务。” “这么说……”镜框后的眼睛绽放亮光。 “可以试一试。” 二人各取所需。马库斯需要一笔钱来改善生活环境，陆离需要一只眼睛帮他留意平陵市发生的大事小事。这种事本该是沈千沈羽乔表兄妹来做，但在和门接触后，他的身边变得不适合活人走动。 马库斯的出现无疑填补了空白。 马库斯冲回房间，指节流畅敲击键盘，嘴上兴奋大叫：“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我在暗处获悉一切，你在明处解决一切，我们是最佳搭档！我们是龙兄虎弟！我们是双剑合璧！”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陆离开口问道，打断马库斯的滔滔不绝。 “我有个数据库，里面是平陵市疑似驱魔人的家伙的资料。还记得昨天的玄学交流会吧，有人把你捉鬼的视频发到道门论坛上了，我扒下来后决定联系你，陆离侦探社的联系号码并不难找嘿嘿……” 打印机嗡嗡颤动，一张纸打印出来。 “现在你填写一下测试试卷就可以加入‘健康快乐每一天了’！” 陆离眉头蹙起。 拿起试卷的马库斯发现陆离的神情，发出恳求：“拜托了，为了我们‘健康快乐每一天’能良性发展——” “以后要是有新人来了也要填写试卷，同时我会把你的试卷答案发给他看的！” 感觉陆离抗拒少了些，马库斯试探问道：“那……我来写？” “可以。” 马库斯长舒口气，拿起纸张念道：“第一题选择题：当委托人的要求是捕捉鬼魂，你会选择：a捕捉鬼魂交给委托人。b打死鬼魂不管委托人。c关我屁事。” “a或者b。” “是单选……呃好吧，第二题。”想说些什么的马库斯接触到陆离平静视线，憋了回去。“第二题选择题：当你发现委托人的目标是个与关系不错的鬼魂时，你会选择：a坚决完成委托。b放过鬼魂一码。c和鬼魂一起干掉委托人。” “b或者c。” “嘿嘿……好吧。第三题选择题：委托人委托一件了一件你能力之外的事，但他给的钱很多，你的选择是：a骗委托人完成了不管组织声誉。b坚决完成委托。c下一个。” “下一个。”陆离面色平静看不出心中所想。“一定要回答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么。” “呃……也是嘿嘿……嘿……那我们直接跳到最后一题。” “不久后的某一天，妖魔肆虐，怪物横行，城市化为一片焦土废墟。你因为是‘健康快乐每一天’的成员而逃过一劫，躲在避难所里。这天你在外出搜刮物资时，看到一个背着书包的可怜小女孩，危险的是她对面有一只可怕的妖魔，这时候你会怎么做？” “打死她。” “诶？”杨春雪与马库斯异口同声。 “为……为什么……”马库斯磕磕绊绊，这可不在他的答案库里。救人可以被视作善良，置之不理可以被视作冷血或自私，打死小女孩是什么鬼？ “为什么要对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孩下手呢？” “因为妖怪肆虐的街头不会出现小女孩乱走。”陆离回答。 “嘿嘿……嘿……”马库斯干笑几声，决定不去管糟心的试卷。他再次打印出一张纸，不过不是试卷。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委托，报酬两万元，定金给了一半，委托人信息和叙述都写在上面了。 陆离接过，低眸看去。 大致内容为几名男子被一只女鬼盯上了，所幸它本事低微只能对他们造成一些惊吓，还弄不死人。他们先是去找了驱鬼道士，用处不大。又跑去金华寺花大价钱求了张护身符，起是起效了，女鬼也暂时被伤害到而逃走，但问题是……护身符只有一个，而他们有三个人。 为了省钱和解决问题，他们在晚上发帖求助，被幽灵般混迹在网络的马库斯发现并且主动联系，不知用什么办法接下委托并且居然骗了一万定金过来。 委托人的位置在西华小区，离陈容的住处不远，陆离过去时可以顺路解决。 “委托人联系信息都在上面，时限是两天内，你可以去和他们接触或者直接干掉女鬼，分成就像我们之前说的那样，三七。这是我们的第一单委托，一定要做的干净利索漂亮……健康美好。” “可以，告诉委托人我明天上午过去”陆离应下。“分成五五分，但你要定期提供我一些信息，以及帮我找一个人。” “没问题，只要网上有人提她我就肯定知道！” “她叫柳问薇，失踪于五年前。” “这个薇对吗？交给我吧。”在便签纸上写下字，陆离确认后马库斯将指贴到显示器下方。 “哦对了，注意不要让委托人拨打客服热线投诉。虽然没有惩罚也不会扣钱，不过听起来不太好……嘿嘿……嘿……” “还有客服？”杨春雪好奇问道。 “作为一个目标是做大做强的组织，客服服务当然必不可免。”马库斯一脸自傲，递给杨春雪一张名片。“完成委托后可以把名片给委托人，进行售后服务。” 好奇心旺盛的杨春雪接过，跟随陆离离开马库斯家。 她双手抓着名片，犹豫什么，一只手机被递到面前。 “知道你在想什么。”陆离说道。 “诶嘿……”杨春雪神情扭捏，满脑子心心相映心有灵犀。 她迫不及待按照客服服务热线打过去，短暂忙音后声音响起。 “喂你好，这里是‘健康快乐每一天’的客服热线。” 马库斯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十一.规则大于正义 西华小区 从朴素的名字来看就能猜出它有些年头。 近几年的楼盘更倾向于将小区称作华盛顿公馆、香格里拉庭园、华荣宫、香榭尔国际名城等意义不明，但听起来很高端的名称。 五栋二单元303室，防盗门被敲响。 一阵杂乱脚步声门后接近，咔嚓一声房门打开，浓郁酒味扑面而来。 “你是？” 开门的壮汉打量陆离几眼，看他气质不像普通人，疑惑问出口。 壮汉身后，几名赤膀青年凑来，满身酒气，身上或多或少带着纹身，目光不善上下打量陆离。 飘在陆离身后的杨春雪他们则无法看到。 视线望向屋内，明明是正午，里面全部灯都打开着，阴日里如同晴天般明亮。 短暂沉默，陆离将组织名说出口：“……健康快乐每一天的侦探，来了解一些情况，你们是委托人吗？” “哦~进来吧。”壮汉恍然大悟，侧身让开道路。 陆离与杨春雪进入门后，经过壮汉，他不自觉打了个冷颤，莫名觉得阴冷。 “真他妈邪门……”习惯性探头张望眼走廊，壮汉关上防盗门。 空酒瓶随处摆放，饭桌上摆着饭菜酒杯，他们正在吃饭。 从几人身边经过，浓郁汗臭味与烟酒味熏得陆离微微蹙眉。出于职业素养，他什么都没说走到还算宽敞的客厅。 “我没看到鬼。”杨春雪扭头转了一圈，凑到陆离耳边嘀咕道。 她不需要凑近陆离，没显形的情况下普通人不可能看到她，她这么做只是下意识行为——以及贴近陆离会让她产生一丢丢偷偷摸摸般的刺激感。 “鬼现在没在这里。” 陆离说道，又再回答杨春雪，又在对五人说。他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扫过：“委托里说是三个人。” “有两个弟兄是我叫来壮胆的，人多阳气盛嘛。”壮汉抱胸，脖间挂着一枚护身符。“你说鬼没在这儿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喂，你是我们请来抓鬼的，赶紧干事别磨蹭！”身后一名青年不客气喝道。 “你现在被袭击了？”陆离神情平静问。 “什么？”青年一愣，和同伴对视一眼后摇头：“没有啊。” 陆离移开视线，看向似乎是他们的头儿的壮汉：“所以还有其他问题吗。” 潜台词就是如果鬼在这里你们也不会一点事都没有了。 话是这么说，但陆离的态度令这群眼高于顶的社会青年十分不爽。青年嘴角一抽，如被激怒般冲上前揪住陆离衣领，居低临高仰头，面露狠色：“你小子很狂啊，你他妈什么态——” 后方有两名青年拎起酒瓶板凳便要接近，忽见冲上去拎住陆离衣领的同伴声音戛然而止，颤抖着举起双手，语气快哭出来般：“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小弟给您认错了……哥！哥你有话好好说！” 他缓慢向后退却，拉开距离。随着青年让开，后面几人也看到了陆离抬起的手掌，以及手掌上的……手枪。 以及扣着手枪扳机的手指。 壮汉瞳孔一缩，浑身一僵刹那间想要转身逃跑。直到看到那柄枪不是警用枪后放松几分。 “我就是在好好说话。”陆离枪口落下，手臂垂下，但没有收起枪。“所以可以继续了吗？” “可以可以……”青年满头冷汗退到同伴身边。 当啷—— 抓在手里的板凳落下，另一名青年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酒瓶，尴尬又不失礼貌的藏在身后。 “我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尽快解决问题对你我都好。”陆离面色从始至终不变，他轻轻抚平领带与衣领的褶皱，气场犹如一名boss。“说一说始末吧。” 壮汉忌惮地凝视陆离一眼，推开只会惹事的手下：“我小弟不太懂事，叨扰到这位……大师。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兄弟几个四五天前去酒吧喝酒，我有个小弟就叫了个小姐，谁知道那个小姐是厉鬼想要害我小弟，我们几个兄弟团结把厉鬼吓跑了，然后那只鬼像是缠上我们一样每天都来袭击，而且想杀了我们所有人。我们都是老实人哪能惹得起鬼啊，就去西华寺求了张符，结果两万五的符就能护住一个人，实在没办法就请你们了……”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昨晚……对了，那只鬼好像不会在白天出现。” “明白了，我现在也没在房间里发现它，所以我会在天黑之后再过来的。” “啊好，慢走。”壮汉迫不及待相送，将陆离送到走廊。 咔嚓—— 关上门，五名社会青年不约而同长舒口气。 随之而来的，是因为被吓退产生的屈辱所带来的愤怒。 那名被陆离逼退的青年一脸狰狞怒喊道：“我二毛这辈子还没被这么羞辱过！老大，我们打不过他，不过这小子有枪，我们干脆报警把这小子抓起来吧！” “让你报警让你报警让你报警！” 瘪了一肚子火的壮汉挥起拳头，一下一下锤向小弟，边打边骂：“猪脑子啊！咱刚犯完事就报警，真怕警察查不出是吧！” 小弟抱头鼠窜，连带其他人也抱着脑袋躲开。 发泄一番，壮汉喘着粗气指点一众小弟：“告诉你们，最近都他妈给老子注意点，别出去惹事，知道吗？问你们话呢知道吗知道吗知道吗！” 说起火来，壮汉又是连打带踢追打，引得小弟抱头鼠窜，高喊连连。 “知道了知道了……” …… “这群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从楼道出来，杨春雪嘀嘀咕咕。 “这很正常，委托人并不都是站在正义的一方，委托的目的也不全是单纯的自保。”陆离教没出象牙塔就死了的杨春雪大人们的故事。 杨春雪猜测道：“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还死了人，那个人变成鬼回来复仇啊？” “可能性很大。”陆离回答。 “那你……”杨春雪一怔，不明白既然这样陆离为什么还要接下任务。 不易察觉地微微偏头，幽黑眼眸扫过身后，陆离回答：“侦探就像律师。所追求信奉的不是正义，而是规则。” “所以你是那群坏人请来杀我的么……” 就在此时，陆离身后，一道阴森可怖的低沉女声响起。 十二.正义高于一切 “什么时候！” 杨春雪被惊吓，周身阴气鼓动，下意识欲做反击。 一条手臂横在她身前，拦住杨春雪的攻击。 “讨……讨厌！” 杨春雪脸颊羞红的散去阴气，偷瞥一眼离胸口仅有十几厘米的手臂。 这家伙最近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了…… 他是不是喜欢我？ 以后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呀我在想什么呢！ 陆离望向楼道阴影里一道半透明的轮廓：“你跟着我们这么久只是为了吐槽吗？” 女鬼或许隐藏得很好，杨春雪没能发现说明这点，但她躲不过陆离。 “上、上仙……” 回复声磕磕绊绊，半透明魂魄从楼道阴暗处飘出。 女鬼披头散发，皮肤显露一道道青紫色伤痕，一条小腿向外扭曲呈现内八。身上的紫色紧身裙破损严重，湿漉漉贴在身上，向下淌水。 一切维持在死前那一刻。 “叫我陆离就好。” 上仙这个词听起来有些奇怪。 神情有些畏惧的女鬼眸中闪烁名为希冀的色彩：“上……陆离上仙的意思是……？” “说说前因后果吧。”陆离在她脸上的伤痕微一停顿。“或者我自己去猜。” 女鬼款款欠身，有些畏惧道：“小女……妾身……奴婢……” 她一连换了几个自称也没找到准确定位。 “正常说话就可以，我不是古代人。”陆离说道。 “哦……好。”女鬼点点头，脸上浮现回忆，缓慢说道：“我是一名魅影酒吧的……服务员。” 大部分女孩会下意识拒绝酒吧这种有些乌烟瘴气的地方，女鬼就是其中之一，但她很缺钱，酒吧服务员的高工资恰好是她所需要的。 所以这个纯洁如白纸的女孩一头扎进成年人的染缸世界中，如暴风雨中的小船，艰难抵御外界风雨。 刚开始一阵反倒没有什么事，直到她在几天前拒绝了几名社会青年约出去的请求，然后在下班时……遇到了他们。 女鬼的惨状说明了结果，她被拖进巷子里发泄兽欲。而发泄完欲望的壮汉三人兽性褪去，酒意褪去，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一不做二不休，把女鬼丢到唐河里淹死。 她的腿是在那时候被扭断的。 活下去的欲望以及不甘让她化为鬼魂，但当时的她浑浑噩噩，很多事情被遗忘了，好在 无形的气机牵引她，找到杀死自己的凶手们，但是……复仇失败了。 她实力微弱，除了让那群社会青年受到一些惊吓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尤其在他们有所防备，壮汉戴上金华寺求来的护身符后。 女鬼的行为更加小心翼翼，只能伺机出现，惊吓另外两人。 复仇这样僵持下去，随时间推移她的记忆渐渐恢复，在此时壮汉三人委托“健康快乐每一天”，于是陆离到来。 女鬼的气息并不强，只是普通的孤魂野鬼。 心中懦弱的人自然不会有多大怨气。 不是每个人都像杨春雪一样变成鬼就去复……算了，说过太多次了。 “不是实话吧。” 陆离忽然说道，黑眸凝视着女鬼。 女鬼目光躲闪，最终苦笑一声：“是的，对不起陆离上仙，我骗了您。我在昨天想起来，那群害死我的人渣中……有一个是我男朋友。” 气氛诡异一静。 “简直禽兽不如！” 杨春雪怒喊，气势一瞬间爆发，看起来比当事人还要愤怒。 陆离没说什么，问起其他：“他们说你白天不会出来。” “我白天会躲起来恢复阴气……”女鬼弱弱回答。 陆离看着她：“你心性太软了，我从你身上看不到一点怨恨……你真的想报仇吗？” 女鬼嘴唇微动，但什么都没说出。 她低垂着头颅，直到陆离走到面前，散着阴寒气息的厨刀顶在眉尖。 一道细弱蚊蚋的呢喃声响起。 “我还是……有些不甘心。” 数秒后，眉心处令她颤栗的厨刀收回，一道声音耳旁响起。 “我想起我们还有事情没做完，要不要先去处理。” 她惊异地抬起头，看到的是陆离走向杨春雪的背影。 “我都可以。”杨春雪回答。 “那就先把她留在这里，等我们处理完其他事情再过来。”收起厨刀，陆离从杨春雪身旁走过。 “嗯啊。”后者跟上，回到车里。 女鬼咬住嘴唇，迈下脑袋，身躯轻轻颤抖。 “谢谢……谢谢您……” 再抬起时，已是泪流满面。 …… 杨春雪笨了些，但她不傻。 驶离小区时她就已经明白了陆离的用意，不解道：“你刚刚不是说规则才是……” “凡事不是非黑即白的，人数越多的群体变动越大。”陆离偏头，露出侧脸。“我恰好是信奉正义的那个。” “她不会去害无辜人吗？”杨春雪微蹙着秀眉，总感觉这么做有些不对。 “你解决了害死自己的笔仙后归于沉寂，她也一样。” 无论如何，去接触陈荣丈夫之后他们还会回来的。如果届时女鬼没有解决事情，陆离会用他自己的方式解决。 比如报警。 闻警官发来的短信里有详情信息。陈荣住在地华庭园高层，她丈夫孟全是一家小企业主管。根据资料显示，陈荣第二次失踪后孟全辞掉工作，并且再中介那里挂上房屋出售。 一般来说孟全的反应表示他嫌疑很大——但只是一般来说。 1612室门前，陆离敲动房门。 一些动静隔着房门传出，但没人来开门。 等待几十秒后，陆离再次敲响房门。 哗啦—— 杂乱声响让陆离微微皱眉，紧随其后的是门后一声色厉内茬的大喊。 “是——是你吗！” 陆离开口：“我是市公安局的，想了解一下关于你妻子近期失踪的一些事。” 由远及近的拖鞋声，防盗门上的猫眼一暗，紧接房门拉开。 瞳孔布满血丝，眼圈发黑，好似几天没睡觉的青年手持拖把立在门口，一股消毒水味弥漫出来。 他恐惧喊道：“不要……不要！你们不要再管这件事了，千万不要让她回来，求求你们……让她离开好了！” 陆离与杨春雪对视一眼——严格来说是杨春雪看向陆离，有所察觉的陆离回望。 事情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 十三.死去的妻子 “可以进去说吗。” 孟全癫狂的大喊大叫，一些邻居已经注意到这边，开门探头望过来。 “不行，你们快——” “好的谢谢。” 陆离置若未闻孟全的拒绝，依靠高大身体强行挤进玄关，顺手关上门。 咣—— “别紧张孟全先生，我们只是来了解一些情况。” 陆离说道，目光扫过房间。 这是间普通的三室一厅，一间书房两间卧室。客厅窗口朝西，采光很差。消毒水味比医院要浓郁太多，几近呛鼻，似乎在掩盖什么。无论地面还是沙发家具都一尘不染，似乎在去除什么。 孟全看起来有很严重的洁癖，但在闻警官给的信息里并没说这点。 “你们……”孟全眼中一闪，注意到是量词，警惕转头寻找。 “还有我同事，他在楼下没上来。”孟全被害妄想症般的举动令陆离微微皱眉。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录音笔按动开光：“好了孟全先生，请坐，我有些问题想咨询你。” “前几天你们不是来问过了么。”孟全双腿并拢，拘谨的坐到陆离对面。 拖把被他紧紧抓在手里，整个人呈现一种对周围极端警惕的防备姿势。 自然也没有给客人准备的茶水。 “这次是新问题。”陆离说道，盯着孟全双眼，缓慢而沉声道：“刚刚再你好像很怕我们找到你妻子，能告诉我原因吗，还是说……” 黑眸微微眯起。 “是你谋害了陈荣。” “我不是我没有！”孟全腾然而起，双目通红，择人而噬咆哮：“我知道真相，但是你们警方是不会信的！” 杨春雪飘荡而起，警惕状若疯癫随时会发动攻击的孟全。 陆离身形不变，双腿交叠一起倚靠进沙发，面色平静：“信不信要等你说了才知道。毕竟以我目前看到的情况来分析，无论如何你都有很大嫌疑。比如你担心我们警方找到她，是怕自己杀人行凶的目的败露。比如你将房子打扫这么干净，是因为这里是第一凶案现场。” “真的不是我！她早就死了！她上次回来就已经——”喊声戛然而止，孟全忽然收声，面色灰暗的坐回沙发，换回沉默寡言的模样。 陆离继续道：“如果你指的是科学无法解释的怪事，可以告诉我。” “什么？”孟全愣愣抬头。 陆离暗中引导他：“比如说撞鬼，或者灵异事件。” 孟全通红眼珠死死盯着陆离，意识到什么：“你到底是谁？！” 陆离从身后拿出证件展示：“警员编号140021，你可以叫我闻警官。” 编号和名字是真的，证件是用幻觉勾勒出来的。 孟全怔怔落座，脑袋迈进双腿之间，呢喃低语道：“你会认为我是疯子的……” “如果你担心什么的话。”陆离关闭录音笔，放回口袋。“现在暂时停止调查，我的身份不是一个警员，你可以将发生的事当作闲聊告诉我。” 陆离偏头，看了杨春雪一眼。 杨春雪比出ok手势，飘到卧室搜查线索。 “好……我告诉你……” 孟全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张无比憔悴的面容。 这幅摸样没人相信他今年26岁。 “我和我老婆是公司同事，认识两年了。今年年初领的证但是还没办婚礼……本来打算秋天把婚礼办了，买了这里当作婚房……” 杨春雪从卧室飘来，朝陆离摇头。 书房卧室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孟全还在低沉讲述着。 已经是夫妻，仅差一个形式的二人住进新房，不过这份甜蜜没持续太久就因为陈荣的失踪而打破。 第一天一整天她的电话打不通，第二天依旧，孟全意识到自己妻子可能出了事，于是报警求助。 警方调查后发现陈荣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在城西郊区附近。 第六精神病院就在那里。 陈荣被列为失踪，但因为她的手机身份证和银行卡没有在这段时间里使用过，警方也难以找到她的踪迹。 直到两个星期前，陈荣自己回来了。 她语焉不详。含含糊糊只说是自己回了趟老家。 孟全起初以为自己是被绿了，但当天晚上妻子爆发令他难以招架的热情，同时她的手机里没有任何异常信息，于是这份疑惑又被他压下。 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生根发芽是迟早的事。 随着接下来的接触，孟全渐渐开始发现了妻子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她其实已经死了……那天回来的是她的尸体。” 孟全痛苦地抱住脑袋，豆大眼泪落下。 “你是说她上一次失踪回来就已经死了？”杨春雪惊呼出声。 孟全并不能听到她的话。 陆离看去一眼，替她问道：“你是说她上一次失踪回来就已经死了？” “嗯。” “你怎么这么肯定。” “活人会起尸斑吗？”孟全苦涩一笑。 尸斑是他第二天洗澡时注意到的。一起洗澡时他注意妻子背后有一片斑点，但没有在意，毕竟没人会看到斑点就去和尸斑联系在一起。 尚且不知道真相的他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接受妻子的索取无度—— …… “呼……呼……” 孟全喘着粗气翻到在床上，胸膛起伏。 身旁的妻子娇笑爬过来，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圆圈。 “不来了……没力气了……”孟全幸福并痛苦着，无力摆手拒绝。 陈荣吃吃轻笑一声，起身穿鞋，不着片缕的向浴室走去。 孟全艰难靠到墙上，正要欣赏老婆的背影，忽然间瞳孔一缩。 他看到陈荣背后，一大片黑青色的斑点浮现。 陈荣似乎有些养，伸手挠了挠后背。 令他恐惧与作呕的是，陈荣的指甲挠过后背皮肤，皮肤像是与血肉分离般被轻松化开，显露皮下脂肪与粘稠的模糊血肉。 她的皮肤正在腐烂。 陈荣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妻子已经钻进浴室，不一会儿响起水流声。 十几分钟后，洗完澡换上睡衣的陈荣从浴室出来，关灯躺在旁边熟睡。 尽管刚才那一幕还在脑海回荡，但孟全还是忍不住从后面抱住妻子……身体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妻子是不是已经死了，而现在回来的，是妻子的亡魂…… 十四.腐烂168小时（上）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陈荣回来的第三天清晨。 她在孟全对面坐下，丈夫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庞令她秀眉蹙起，有些担忧。 “我……没事。”孟全牵强浮现笑容，继续漫不经心地搅动牛奶。 他已经确认自己的妻子死去多时了。 但这是他的妻子，可能一起度过一辈子的人…… 他怎么能离开她。 “我打算去找份新工作。”陈荣一捋长发，大把发丝从她指尖话滑下，在脚边积累一片。 她犹如未察觉到这一幕。 “……再在家休息一会儿吧，你身体还没好。”短暂沉默后孟全说道。 “可是在家憋着无聊嘛。”陈荣托腮，灵动神情与活人无异。 话音落下，她忽然发现丈夫把秋天穿的羊毛衫套上了，再关联他的面色…… “你是不是着凉了，穿这么厚的衣服。” 她探身过去，冰凉手掌摸了摸孟全额头，又摸自己的，奇怪嘟囔一声：“没感觉啊……” “我……我没事。” 藏在餐桌下，手掌缩向背后，握着的空调遥控器显示的数字是：16°c。 而妻子一身无袖连衣睡裙。 她已经完全丧失外界感官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不久前还温柔善良的妻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妻子莺声细语说个不停，孟全相对安静沉默地吃完早饭。 临上班前，陈荣用遮灰布盖住空调，不让妻子发现空调开到了最低温，而后穿戴整齐，站在门口对妻子嘱咐：“最近下雨，不要出门了。你之前……我不想回家后看不见你……” “好~等你回来。”陈蓉幸福地眯起眸子，踮脚在丈夫唇间一闻。 早上刷过牙的薄荷味与难闻的臭气混合在一起，钻入口腔。孟全几近忍耐不住干呕的冲动，苍白着脸色咽下分泌的口水，勉强告别，转身离开家门。 淅淅沥沥—— 小雨朦胧下着，刚刚进入雨季，细雨居多。不过再过几日雨势就该转变了。 傍晚，临近天黑。 孟全驶入车库，停车，熄火。 发动机的声音消失，一整日的嘈杂在这一刻褪去，趋近安静。 他走下车，从电梯回到16层。 站在家门口，取出钥匙要开门的一刻，他迟疑片刻，而后毫不犹豫打开房门。 出来迎接他的不是妻子的欢声笑语，而是若有似无，弥漫空气中的腐烂臭味。 孟全心中一紧，将公文包放在鞋架上，迫不及待冲进客厅。 哗啦—— 客厅传出炒菜的声音。 孟全赶到厨房外，看到那道身影侧对自己，心中微松，而后如被一只大手骤然捏紧，痛的无法呼吸。 妻子姣好的脸颊上，出现一块青紫色的尸斑。 尸斑……开始蔓延了。 “回来了？”陈荣发现门外的丈夫，温柔一笑。 那抹绽放的笑容让孟全呆住，随后心中一紧：“你……出去买菜了？” “没啊，冰箱里有。不过明天得去买菜了。”陈荣拨动几下锅，合上锅盖走向孟全。 “还是我去吧！”孟全连忙答道。 他已经不敢让妻子离开了，如果被其他人看到妻子在腐烂…… “你呀，还真当我是小孩子了？” 陈荣双手深入丈夫西服，隔着衬衫轻轻搂住他，铁靠在他肩膀轻轻摇晃。 远比白天要浓郁的尸臭钻入鼻中，呛得孟全连连咳嗽，他对一脸诧异松开自己的妻子摆手：“咳咳……没什么是油咳咳咳，油烟有些呛，我先回客厅。” 转过身，那张堆笑的面庞瞬间变得铁青。 刚刚第三天就…… 晚饭味如嚼蜡，孟全一边敷衍回复妻子的各种问题，一般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让妻子保持下去，并不让她发现真相…… 晚上临睡前，孟全回到卧房。 令人作呕的尸臭味在卧室散不开，孟全用嘴巴呼吸爬到床上，压住趴在床上看书的妻子。 “今天怎么这么主动呀？”陈荣嬉笑着转身搂住丈夫。 “多喂喂你身体才好。”孟全牵强笑着，褪去衣物。 “算了，我今天没有感觉。”陈荣轻轻推开丈夫。 孟全微怔，心中松了口气，紧随而来的是无法形容的悲痛。 他以为让妻子采阳补阴能缓解腐烂的速度……这其实一点效果没有。 一夜无话。 第四天，孟全被强烈的臭气熏醒。 他几乎无法呼吸，从床上挣扎着爬下，踉跄冲出房间！ “哈——呼——哈——呼——” 他剧烈喘息着，惊魂未定回头看了眼侧卧熟睡的妻子，深吸口气后憋气回到卧室，打开窗户而后迅速退出，关上卧室门。 “呼……”喘息几口，他将隔壁卧室、书房、厨房的窗口一并打开通风。 天蒙蒙亮，还有几分钟才到六点。 睡是肯定睡不着了，还有三个小时才上班。 孟全决定趁这功夫打扫一下房间。 他又溜回卧室，空气流通后臭味散去一些，他蹑手蹑脚拿起衣物，又回到厨房穿上，下楼去超市采购。 消毒液，空气净化器，清新剂。 十几分钟后，孟全回到安静的家中。卧室没有动静，妻子还在熟睡。 他先将房门敞开，然后将空气净化器搬到不易被发现的角落并打开，先散去臭气。 几分钟后味道散得差不多，孟全关上门，拿出两罐柠檬味清新剂一手一个双持，左右乎喷的在客厅书房厨房走过，直到两罐喷空方才罢休。 他又拿起两罐崭新的，钻回卧室喷洒。 柠檬清香与尸臭混合在一起，味道令人难以言喻，但总比单纯的恶臭强。 孟全甚至没敢深吸口气试试效果，回到客厅，把四罐空清新剂装进垃圾袋，下楼丢掉。 咣当—— 轻轻关上房门，孟全忽然听到卧室里传出的哼唱声。 走过去推开卧室门，妻子背对着自己，坐在梳妆镜前。 尸斑爬上她的半张面孔，那双明亮透彻的眸子如今变得浑浊，不再清澈。 她似乎并没察觉到自己的身上在逐渐腐烂，轻哼着整理一掉一大把的长发。 看到镜中变化，陈荣回过头，弯起眸子笑道：“我好看嘛？” 孟全愣在门口。他在此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阻止妻子的腐烂了。 但他可以陪伴妻子走完余下的所有时光。 于是他眼睛弯起，温柔笑着。 “好看，和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样好看。” 十五.腐烂168小时（下） 陈荣成了源头，源源不断向外散发腐烂的尸臭味。 柠檬味的清新剂很快消散，被浓郁的尸臭占据，连通风也吹不散弥漫的味道。 哪怕孟全心里不在意妻子的腐烂，但他的生理承受不了。 所以当妻子裹挟一阵作呕的尸臭来到面前拥住他时，他用极大毅力克服住痉挛欲呕的胃部。 直到她的面庞凑上来索吻…… 三分钟后。 “呕——” 孟全趴在水池边，拿开牙刷吐掉嘴里的泡沫。 喝了口水咕噜咕噜漱口，吐掉。孟犬抹了把脸，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眼睛出现血丝的自己。 仅仅三天，他已经憔悴了很多。 关掉水龙头，孟全走出卫生间。 坐在沙发前看电视的妻子转过头，脸上攀爬丑陋的尸斑，委婉笑着：“早饭想吃什么？” 她的脖间皮肤拧在一起，勒出一圈又一圈黑紫色淤血安稳。 “不用了，我们……叫外卖吃。” 孟全眼中满是心疼，笑了笑，走到沙发旁拿起手机点外卖。 陈荣向往常一样倚靠过来，躺在他的双腿上。 孟全下意识的抚上妻子干枯的长发，指尖缠绕上大把脱落的长发。他不得不转去摸妻子的脸颊，皮肤下的积液随手指按动而游走，如同水床。 最后，孟全抓住妻子的手掌，十指交叉握住。 “嘻嘻……”妻子枕着他的腿，吃吃笑了几声，随后轻声抱怨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脑子一天比一天笨了……” 划动屏幕的手指一顿，孟全面色复杂。 腐烂已经开始影响到大脑了吗…… 他和妻子还剩下多久时间？ 陈荣没发现丈夫的停顿，继续说着：“刚刚李查德打电话给我，我花了好久才想起来他是谁？” “他是谁？”孟全留意到这是个陌生的名字。 “以前的一个同学。”陈荣不在意的说道。 孟全暗自记下，继续订完外卖，搂着妻子索然无味看着早间新闻。 【一名花季少女被谣言被逼自杀，想想真的很可怕。这种事或许还在每时每刻的上演，只是我们还不知道罢了。赵丽娟博士，您作为青少年心理问题的专家，怎么看待这种事……】 最近平陵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不过孟全没经历去在意其他了。 “你被子还没叠吧？” “唔……好像是没有。” “懒虫，我去叠一下被子。” 孟全松开妻子，往卧室走去。 床榻乱糟糟一片，被单和被褥上沾染上一些血块般的污渍。 孟全随意整理了一下，悄悄摸向妻子的手机。 手机密码0513，是他的生日。 翻开聊天记录，果然发现几分钟前的一条通话记录。 回头向门口张望一眼，孟全悄悄点开这条记录，选择播出。 【嘀——嘀——嘀——嘀——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 手机另一头无人接听。 孟全思索着删掉这条通话记录。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不多时外卖送来，孟全下楼去取。他有意将地址留在楼下，以免被外卖员发现家里的尸臭。 回房间吃完早饭，时间离他去上班所差不远。 孟全略微犹豫，给经理发送一条请假申请。 剩下的这段时间里，他要全部陪伴自己的妻子。 她仍坐在沙发里观看电视，对孟全为何没去上班毫无疑问。 孟全拎着水桶与拖布进来，桶里液体散发刺鼻的味道——里面装满了消毒液。 拖布蘸水，地板上留下湿痕。 消毒液味道散发出来，与房间弥漫的尸臭相互抵销，占据上风。 闻着久久不散的消毒水味，孟全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医院会用消毒水了。 消毒液的味道很快掩盖下尸臭，起码孟全不再能闻到了，但当靠近妻子，那股挥之不散的尸臭重新絮绕在鼻尖。 无论如何，事情在往好的一面接近。 尤其到了晚上，孟全惊喜的发现妻子的尸斑没有继续蔓延，脸部的尸斑甚至还有所衰减。 这份喜悦持续到第二天清晨，妻子醒来。 混浊呈白斑状的眼珠近在迟尺看着自己，瞳孔近乎看不清。 她怔怔爬起来，如行尸走肉般走向卫生间。 “老婆？陈荣？”孟全下意识呼唤。 陈荣僵硬转过脑袋，声音泛着死气，毫无生机：“我去洗澡……” 陈荣身上，名为意识的东西正在消褪。 这几天恶补尸体知识的孟全知道，接下来会变的更加恶劣。 白天平静过去。 夜晚，孟全搂着妻子相拥而眠时，她的呢喃声耳畔响起。 “你爱我吗……” 他睁开眼，发现妻子正望着自己，浑浊散看的眼瞳盯着自己。 “我当然爱你。”孟全轻吻她的额头，毫不在意臭味。 “那就让我们……融为……一体。” 妻子突然抽搐一下，语调渐渐变得诡异。 孟全亲吻过的额头处，头骨破开，一只血红色的触手钻出，绷直，伸向他。 真爱是存在的，但真爱也存在其底线。 这一刻，他对她曾经的爱有多深，现在恐惧就有多深。 孟全一把推开陈荣，惊魂未定的抓起衣物，夺门而出。 “老公不要走啊——” 身后传来陈荣的哭喊声，宛如凄厉的惨叫，拖着长长的哭腔和尾音。 嘭！ 房门重重闭合，孟全头也不回逃开。 之后的三天里，孟全待在公司。白天上班，晚上则以加班的名义在办公室休息。 但他的思绪不可抑止的飞回家中。 终于，陈荣失踪归来的第七天一早，磅礴大雨中，放不下妻子的孟全跑回家中。 推开房门，尸臭味弥漫而出，但并不浓郁。 他门忘了关，怔怔找过卧室书房，尸臭味没了源头，意为妻子已经不在这里了。 咣当—— 走廊回荡一道关门声，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妪从隔壁走出，经过门口时脚步一停，疑惑问道：“什么东西臭了啊？” 孟全一惊，随口编道：“不好意王姐，前阵子我家媳妇儿不是回娘家了吗，我也没自己做饭，结果剩菜就臭了，我这会儿通通风处理咯，不好意思啊。” “哦哦没事，我就随口一问。”老妪慢吞吞走远。 孟全坐回进沙发，抱住脑袋。 空荡死寂的灰暗客厅，他孤身一人坐在沙发正中。 妻子曾经的音容笑貌似乎回荡在耳边。 孟全心中惆怅若失。 他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她了。 十六.比悲伤更令人绝望的事实 孟全讲完故事，客厅随时安静下来。他眼圈发红，强忍着泪水。 旁边的杨春雪微微抬头，微弱吸气声传出。 除了消毒水，她闻不到其他味道。 “之后呢。”陆离十分煞风景的问道。 “之后几天我在家整理卫生，你们过来回访，真话我不能说，就告诉他们陈荣又失踪了。之后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他们去小区物业查监控，看到妻子是自己离开的。我没了嫌疑，他们安慰我几句就走了。” 一切了然。 陆离继续问道：“去看过心理医生吗？” 孟全浑身一颤，埋下脑袋，面孔藏于阴影：“你认为我有精神病吗……” “并不，只是确认下。毕竟你现在的形象说服力不大。”陆离平静道。他忽然一顿，低头看向手心。 掌心传来一阵熟悉的温热。 对面的孟全闻言愣住，低头看了看不修边幅的自己，无法反驳这句话。 “那么……闻警官你相信了？” “嗯。” 如果没接触过第六精神病院或陈荣，陆离未必会当真。但接触过再了解这些就另当别论了。 孟全神情复杂，心中压力随诉说而得到宣泄。 【向着无数个下一站——画出一条长长的直线——】 “我去接个电话。” 陆离站起，拿着手机走到门外接通。 “哇噢！你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马库斯的大嚷大叫从电话传出。 “不知道。” “看新闻，平陵新闻台，记者正在直播采访！” 客厅里的孟全仍在拘谨坐着，陆离回头看去一眼：“看不了电视，告诉我。” “就是新闻正在播放西华小区发生一起跳楼事件，有三名男性从楼顶天台跳楼自杀了。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熟悉？” “我们委托人？” 陆离以为女鬼会再次失败，于是自己报警帮助她解决。 没想到她居然复仇成功了。 “嗯！”马库斯重重嗯了一声，声音变调：“你居然和鬼魂合作把我委托人干掉了！” “有什么问题吗。”陆离平静反问。 “呃……没问题，干掉就干掉了。”对面马库斯挠了挠头。“委托人是死是活不重要，反正定金我们已经拿到手了。” “还有其他事吗？” “呃……没了。你要我找的人我已经在查了，目前还没有新委托，有消息了我打给你。” “好。” 挂掉电话，陆离返回房间和孟全告别，乘坐电梯下楼。 “我们现在去哪？” 不太愿意动脑子的傻鬼杨春雪歪脖问。 “我有一些想法，但还需要确认一下。” 陆离发动汽车。 回去时路过西华小区，陆离将车开进小区，有意经过五栋。 二单元门口拉起横幅，细雨下闪烁的红蓝氤氲让陆离胡显然想到，似乎最近几次遇到警车都是在濛濛细雨的天气。 没看见尸体，应该已经被殡仪馆的车拉走了，留下警方调查现场。 陆离收回目光，驶离小区。 爱家馨苑小区。 一辆老式夏利缓缓驶进小区。 “这里……我们来这儿干啥？” “还记得王牧吗？” “那是谁？” “……身上长满眼珠，占据人——” “想起来惹！所以我们来这儿干啥？” “问事情。” 嘭。 下车关门，陆离低垂着头颅，冒着细雨走入楼道。 噔噔咚—— 501室房门被敲动，这一次开门的是王牧的妻子。 一名有些内向的妇人。 打死她男人的陆离表露虚构的身份。或许与平时客人不多有关，她居然还记得陆离。 房子少了一人，空旷而缺少生气，尤其妇人看上去沉默寡言。 “这位警官，请问是不是王牧他有消息了……”妇人低眉，声音微小。 王牧的超度过程并未被任何人发现，所以他和陈荣一样，被警方认定为失踪。 再一次。 “还没有，我是来了解一些情况的。”陆离回答。 接下来他按照正常警方流程，询问一些诸如“最近有没有收到王牧的电话”“有没有不认识的人联系你”“最近身体怎么样”等惯例问题。 王牧依次回答后，陆离跳出警察身份，询问自己的问题：“你丈夫回来的这几天里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惊慌从妇人眸中一闪而逝，她偏过视线不敢去看陆离：“异常……指的什么。” “你应该清楚。”陆离叠起双腿，突然的动作让妇人一慌。“王牧可能卷入一些不太好的事里，生死未卜，现在你的信息或许是他唯一的助力。” 妇人埋着脑袋，双手手指纠缠在一起。等了许久，她缓缓说道：“他回来的那两天睡觉一直不肯脱衣服，也不愿意让我碰他，不像以前那么温柔热情了……” 【尸斑】、【体温】。 陆离将两个关键词对照进妇人所说的内容。 “还有吗？” 妇人轻轻摇头。 “好的，多谢你提供的线索。” 陆离起身，准备离开。 妇人一怔，跟着陆离站起，送到门口时她忍不住情绪，询问出声：“我丈夫他是不是……” 走到门外的陆离微微一顿，留下一句话。 “不用等了，他不会回来了。” 妇人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摇晃着扶住门框。 “……？”杨春雪亦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脸上写满费解跟着陆离离开。 回到楼下车内，陆离没急着离开。 他将得来的所有线索填补进第六精神病院这片拼图中。 杨春雪睫毛眨了眨，没有打扰思考的陆离。 一分钟后，陆离抬起脑袋，阴影下的平静黑眸浮现而出：“我明白了。还记得精神病院事件的真相吗？” “嗯。”杨春雪点点头。“一群想要死者复生，并且成功了的疯子。” “它们并没有完全成功，复生是有副作用的。”陆离发动车子，发动机轰鸣中缓缓驶离小区。“死者占据了活人的身体，但身体已经死了，随时间而腐烂。为了继续在人类社会生活下去，他们不得不持续不断寻找新的身体并代替。” “而依照身体腐烂时间来看，陈荣就是陆文建的第二个身体。” “嘶……所以你的意思是说。” 杨春雪的想法总是不合乎常理，但又是事实的一环。 “孟全那家伙等回来的不止不是他老婆，甚至连女的都不是！？” 十七.向着无数个线索——画出一条长长的直线—— “回来的是陈荣。”陆离纠正一点。 “诶？可你不是说……”杨春雪感觉自己的脑子又不够用了。 为了具象化，她甚至用阴气模仿出热气在头顶升腾。 看起来很蠢。 “它们的替代不是简单的附身。还记得我们接触过的王牧和陈荣么，他们身体里的灵魂已经是阿勇和陆文健了，但依旧拥有全部记忆。” “你的意思是……合成？”杨春雪惊呼，被陆离淡淡瞥来一眼后改口：“嗯我是说……记忆融合。” 陆离点头：“所以某种角度来说，回来的依旧是陈荣，只是身体里多了额外的两个人。陆文健，以及他的第一具身体刘小燕。” 但有一条至关重要的疑问还笼罩在迷雾中。 李查德想做什么？ 他与三名病人无亲无故——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然后帮助它们复活，所使用的方式副作用严重—— 无数个意识塞进一个大脑，那种负面作用远比精神分裂可怕。 大脑容量是有限的，不同的意识之间相互对立相互冲突，要不了几次，替换太多次的陆文健就会失去意识，变成无意识的行尸走肉。 而导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查德，能从中得到什么？ 仅仅在进行某项自己感兴趣的实验？亦或是在为什么进行某种谋划？ 无意识……复生……无意识……复生。 陆离隐隐触摸到什么线索，又太过模糊。 他在心底重新罗列出三件关键道具：肉、眼珠、触手。 “一块肉，一颗眼珠，一只触手。你能从这三个东西里联想到什么。”他问向杨春雪。 “章鱼。”杨春雪想也不想回答，见陆离一言不发，小心翼翼问：“我回答的不对吗……？” “你没问题，问题在我。”陆离轻轻摇头。 这句询问毫无意义，能让死者复生的存在不可能是普通生物。 思索无果，陆离打电话给闻警官，让他在内部留意李查德。一旦发现相关信息立刻通知自己。 “虽然不明白你这么做为什么不过我会帮你留意的。”二人交情不深，或者说陆离这种淡漠性子和谁也不会有太多交情。 但陆离的性格很容易让别人对他产生信任。 “不过陈荣那边你问的怎么样了，我这边的记录是她再次失踪。” “陈荣已经死了。” “啊？哦……死了啊……你突然找她的丈夫是不是因为看到她的鬼魂了？” “身为一名人民警察，你应该坚定自己的信仰。”陆离提醒一声。 闻警官的心态转变很快，凡事都在向鬼怪神说上靠拢，这不太妙。 “所以不是灵异事件？” “是。” “……” “但比这个更复杂，你现在帮我查刘小燕在哪里，她是前段时间的失踪人口同时也是受害者之一，死亡时间大概在3至4个星期左右。” “我堂堂刑侦支队队长什么时候成你的线人了？而且人都死了肯定不是在殡仪馆就是已经烧成灰了。” “所以查吗。” “我查……我查……” 喊了两句不知是答应还是骂人的话，闻警官那边传来脚步声与推门声。 “小刘，帮我调个档案，叫刘小燕，在第六精神病院档案里面。什么？死了四个星期吗？你查查现在她尸体放哪儿了……行知道了。” 手机里一阵脚步声与关门声，闻警官离开房间，声音重新响起：“城西殡仪馆，还没来得及火化，原因好像是家人联系不上还是啥，离你那儿不算远。” “明白了。” 陆离正欲挂掉电话，里面传来闻警官的询问声。 “对了大侦探，西华小区那事儿跟你有关系吧？” 陆离短暂沉默，平静说道：“……什么事。” “少装蒜，出警的同事都看到你那破车从凶案现场开过去了，你那辆破夏利谁认不出来。就凭着那辆车，你一个人就能拉低全市居民生活水平。” 闻警官喜欢车，也是因为如此，他不止一次跟陆离谈他的座驾有多令人糟心。 大概说了三年。 “我只是过去看热闹。”陆离回答的声线平稳，一点也不像在说谎。 另一头闻警官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会信？要想干啥事不被人认出就换辆车吧。自从你那天商场飚车后一堆人都知道你了，听说最近富二代改装车圈子里都风传你的消息。以后是不是要叫你名侦探陆离了？” 这就是马库斯说自己的名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原因？ 陆离沉默数秒：“我会考虑的。” 陆离正欲挂掉电话，里面又传来闻警官的询问声。 “顺带一问，陈荣死了她尸体在哪呢？” “尸体走丢了，不知道在哪。” “走丢……行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走丢……这什么魔幻剧情……” 临挂掉电话前，闻警官的小声嘟囔声传入话筒。 嘀—— 收起手机。 “现在去哪？”“殡仪馆，找刘小燕尸体。” 陈荣身上的红色触手诡异怪诞，透着不详的气息，无论如何也不与“好”字沾边。在不清楚其用处，不清楚其目的前，将危险扼杀在摇篮是最好的选择。 “殡仪馆……我可以不去吗？”杨春雪的声音从后座幽幽飘来，透过后视镜，她牙齿打起冷颤。 有些东西是不会因为变成鬼而有所改变的，比如怕鬼。 “倒不是怕啦……我这么勇怎么可能会因为心理阴影就害怕恐怖吓人都是死人的殡仪馆哈哈……哈……是我要没电了！” 陆离安静注视杨春雪几秒，直到其理亏的移开视线，点点头，道出一字。 “好。” 为了真实性，杨春雪溜回鬼差册以证明自己是真的没电。 随她消失，陆离抬手轻柔了揉眉心。 他有一些疲倦感了。 与大部分人所熟知的恰恰相反——陆离并不善于动脑。 他更喜欢直来直往。 而如今，柳问薇那条线上，拾荒者目的成迷，那番话就好像是在有意激怒自己。柳问薇的坟被有预谋的破坏，好像有看不见的存在阻止陆离接近真相。 李查德这条线看似明朗，幕后黑手却隐于黑雾中，并且想在百万人口的城市寻找一个人难上加难。 车窗上的细雨被雨刷擦掉一层又一层，朦胧傍晚中，长街上车灯红色氤氲一片。 陆离抬眸，望向窗外。 乌云压顶。 十八.殡仪馆异闻录 大多数常人的大多数想法里，殡仪馆都不是那么令人舒服的地方。 不止因为它是亡者的安息处，或是什么原因比如从烟筒冒出的焚烧烟或是摆满灵牌之类的。 关键的是，它同时作为存放遗体的设施存在。 在这一点上，殡仪馆比陵墓要令人恐惧的多。毕竟后者只是一坛坛骨灰，最多墓碑上贴上一张似笑非笑的黑白照——前者则是存放一具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城西郊区，殡仪馆。 周边景色荒凉，几间棚户零散分布农田之中。火葬场后面便是平陵市最大的一片陵园，树林环绕，价格不菲。 驱车驶进殡仪馆园内，通过一条数百米长的道路，停入车场。 临近傍晚，远处事物已经蛰伏于昏暗中，模糊一片。 这也是杨春雪二话不说认怂的原因。 白天去太平间还好，晚上去……她怀疑陆离要去钓鱼执法。 几辆车队停在环形广场前，后视镜上挂着白花，隐隐有哭喊声从大厅里传来。 陆离找到传达室，向工作人员提出自己的诉求。 “不好意思，我这边要确认下身份。请问你是……？”传达室内的中年男人客气问道。 “刑侦支队副队长，陆离。” “哦好，您稍等。”男人拿起电话，等待些许时间打通电话：“喂王警官，我是殡仪馆小张，现在有个刑侦支队的副队长来我这边查些东西……啊好我问问。” “您是叫陆离吧？”他捂住话筒问陆离，得到回答后把话筒拿到耳边：“叫陆离，对对，王警官您帮忙问问。” 话筒里沉寂数十秒，气氛有些尴尬时，声音终于响起：“我问了下，他们队长说有这个人，他要去太平间查些东西，你那边配合下吧。” “好好，明白明白。” 挂掉电话，中年男人一脸堆笑地从传达室走出：“陆队长您跟我来吧。” 他走在前面带路，拿下后腰对讲机说道：“阿虎阿虎，你来传达室看下岗，市里来了位刑警，我带他去太平间看看。” 【这就过去了。】 跟随中年男人进入殡仪馆内，哭喊声陡然放大。男女老少们混合的哭嚎声回荡着，令人心中发麻。 从走廊一路向前，穿过苦恼不断挤满家属的送别厅，穿过死寂阴森亮着红光的守灵堂，穿过堆积垒起面白齿白的纸人仓库，陆离随男人走到殡仪馆最深处。 一扇亮银色的厚重铁门前，中年男人停下：“您等一下，我去拿钥匙。” “将停尸间尸体的信息表格也带来。”陆离说。 “那好您稍等一下。” 中年男人匆匆离开，把陆离一人丢在太平间门外。 陆离面色平静如初，三分钟后，中年男人小跑而回。 陆离接过信息表，低头翻阅。 他在7月10日那天的记录里找到刘小燕，d区6号柜。 正好四周之前。 手指轻敲这道名字，陆离问向背对自己，正在开门的中年男人：“这个叫刘小燕的你有印象吗？” 咔嚓—— 一声细响，金属门打开一道缝隙。 中年男人没扩大门缝，回头苦笑：“不瞒您说，咱们殡仪馆每天都不少遗体送过来，少了几十多了几百，有的烧了，有的没人认领一直放着，真记不住……” “打开吧，我进去后你关上门，留在外面。” “……您一个人没事吗？”中年男人试探着问道。 “身为警察见过的尸体不会比你少。”假警察陆离说道。 中年男人似懂非懂点头，用力拽开沉重的金属门。 吱呀吱呀—— 手掌后的大门被缓慢拉开，似乎有白色氤氲漫出太平间，一股阴冷寒气扑面而来。 有冷气，也有阴气。 很正常，太平间里如果不闹鬼那才是闹鬼了。 陆离走入太平间，他忽然察觉到什么，凝神听去。 若有近无的哭泣声在整片阴冷死寂的太平间内回荡。 十几秒后，陆离转头，对门口的中年男人道：“麻烦通知送别听的家属哭的声音小一些。” “这……不太好吧……”中年男人一脸为难。 “那算了，把门关上吧。” 中年男人应声，将大门退回远处，不过并未锁上。 一切声音被阻隔在外界，只剩下太平间里的干净、阴冷、死寂。 一具具散发着寒意的停尸冰柜整齐靠墙摆放。 陆离走过一排排停尸柜，接近d区。 咔嚓—— 走过一列停尸柜时，机关声身后传出。 嗡—— 头顶惨白的白炽灯突兀闪烁起来，忽明忽暗。 陆离偏头回视，便看到一只停尸柜的外部扳手为打开状态， 吱——呀—— 缓慢的牙酸声中，柜门慢悠悠打开，一点一点显露一道逐渐扩大的细缝…… 当—— 一只手掌忽然按住停尸柜门，将其合上。 感觉到手掌另一边的抗拒力，陆离黑眸微眯，拨开枪套拿出格洛克对准停尸柜。 “安静。” 冰冷柜门上的阻力瞬间消失。 咔嚓—— 扳手自行转动，内部传出上锁声。 陆离收起手枪，黑眸有所含义的在几处冰柜上停留一瞬，不再浪费时间走到d区6号柜。 拧下扳手，拉出病床，掀开白布。 一具高度腐烂，身体表面铁青色的女性尸体浮现面前。 陆离没见过刘小燕，不过眼前尸体腐烂严重，与当初陈荣相仿，几乎可以确认。 陆离抬起手掌，轻抚上刘小燕的额头。 冰凉刺骨的触感传至手心，陆离保持这个姿势许久，无视发生。 并没有血色触手出现。 难道只有灵魂才有血色触手么？ 陆离想到陈荣就是如此，那么刘小燕的灵魂会在哪……？ 将病床退回停尸柜，陆离走到相邻两格的一具停尸柜前。 噔噔咚—— 陆离抬手敲动：“问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你对我刚刚打开的停尸柜里的尸体有印象吗。第二个问题：如果有印象，她被送来时看到她的鬼魂了吗。” 几秒过去，十几秒过去，半分钟后，冰冷缓慢的苍老声柜门里传出。 “……没有……没有。” 两个没有各对应一个问题。 “好的谢谢。” 陆离道谢，头也不回离开停尸间。 走后不多时，停尸间里回荡起一片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不止人类对鬼怪神说津津乐道，鬼物也对奇怪的人如此。 十九．更努力，更好，更快，更强壮 “入殓师是谁。” “我们这儿一般是陈姨整理尸体遗容。” “她离开了吗？” “还没，不过快了，她六点下班……还有半个小时。” “如果晚上有尸体送过来呢。” “晚上我们一般不做事，先把尸体放冰柜里保存。” “带我去见她。” “啊好，您跟我来。” 被带领至员工休息室，陆离看到被称为陈姨的入殓师，一名瞳孔几许浑浊，右前额生有一片斑点的年老女人。 前者是年纪大常有的事，后者则是老人斑。 确认过这一点后，陆离将中心转移至刘小燕的鬼魂上。 从殡仪馆出来，驱车驶离园区，西边一片薄暮冥冥，路灯还未亮起，平坦四周一片昏暗。 嘀——嘀—— “喂，查的怎么样了。” “把刘小燕的家庭住址发给我。” “嗯？你真就可我一个使劲薅羊毛啊！”压抑情绪的大叫从电话里传出。 “警局里除了你我不认识其他人。”陆离平静回应。 “……嗯……我去帮你问问。” 说不认识有失公允，陆离做侦探这些年见过的警察不少，只是大都是脸熟，没有交情。 陆离打开免提，将手机放在副驾驶上。 屏幕亮了一阵，自动按下，仅剩下待机灯缓慢闪烁，表示通话仍在继续。 几分钟后，闻警官声音响起：“红岸街道甲区13栋5单元102。” “好的。” 陆离拿起手机挂断，一点不给闻警官问问题的时间。 收起手机，车速放缓，陆离在前后寂凉的公路停车，唤出杨春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杨春雪的出场带着穿透性极强的尖叫，她捂住眼睛，放声高喊。 “这是你的新出场方式吗。”噪音令陆离皱起眉头，古井泛起波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杨春雪试探着指缝露出一道缝隙，确定自己在车里而不是散发寒意的冰冷太平间，长舒口气，落下双手 “诶嘿……我以为你在太平间就把我召唤出来了。”杨春雪挠着后脑，不好意思的傻笑。 沉默地重新踩下油门，陆离看向后视镜里一脸憨傻的杨春雪：“你做好晋升怨灵的准备了吗。” “怎、怎么突然说这个……”傻笑被扭扭捏捏替换。 “金龙鱼观那里弄来的几十个图鉴我还没用。” 阴德已经上涨至六十六点，上限即便达不到怨灵程度也不会差不多。 无论等级上限，还是经验素材陆离都已经准备齐全了。 “接下来我们的敌人有些棘手，我们现在的实力未必会占据优势。” 陆离从红色触手上察觉不到任何阴气，上面怪诞吊诡充斥恶意的气息与门相近，又不尽相同。这次他面对的存在显然不在认知范围内。 “我随时都可以开始进化！什么时候开始！”杨春雪明眸璀璨如星光，刨去忐忑后，她迫不及待要变得更强，然后用规模更加庞大的物理学正方体对敌。 “现在。” “诶？” 神情一僵，杨春雪东张西望一圈，试探着问：“就在这里……？” 她以为会更有仪式感，比如站在六芒星阵法内，角落点燃成片的蜡烛，陆离一席黑袍，面孔隐于兜帽下的阴影，念诵繁琐咒语—— 再不济也得在侦探社里洗把手然后再开始吧。 有过一次经验，陆离明白她心中所想，透过后视镜与杨春雪对视：“之后补给你好吗？” “你他娘不是在骗我吧？”杨春雪狐疑打量陆离背影。 “我从不骗人。”说谎，骗人，假扮警察但仍是好人的陆离回答。 “嗯哼……别忘了之后补上，开始吧。” 心中浮现鬼差册，翻到最新获得的二十多张图鉴中。 获得的图鉴太多，陆离不再一个一个去尝试。鬼的能力大多殊途同归，杨春雪一样的阴气占据大多数，余下一些或是对五感造成影响，或是让部分肢体鬼化，拥有能伤害鬼的能力。 这两点陆离都有了。 车子平静行驶在安静公路上。 车内，陆离挑选两张不那么好看的图鉴，强化给杨春雪。 杨春雪周身阴气一凝，平稳的气息开始逐渐提升，但十几秒后气息不再增加，稳定在一个水准不动。 她周身若隐若现浮现出血丝，虚幻而稀少，比起孔南晴还差得远。 怨灵层次似乎不是82=10这种简单的算法。 陆离再次挑选两张图鉴，继续强化。 稳定的气息再次攀升，杨春雪周身血丝开始增加，如噪点般在周身闪烁游走。 她的气息渐渐变得阴冷，连带车内温度骤降。清澈明眸深处，一抹血光浮现。 “好涨……”杨春雪轻喘一声，俏脸憋成包子脸。 她已经到了极限，但气息还差一些。 或许与没有强烈的执念与怨气有关。 “继续，我还顶得住！”她忽然轻喝一声。 陆离点点头，选中两张图鉴强化过去。 滋滋—— 头顶昏黄的照片车灯忽然闪烁几下。 杨春雪如沉在水中，墨般黑发与衣角漂浮而起，眼眸中猩红闪烁不定。 足以令陆离冻僵的阴气在狭小车内肆虐，杨春雪的周身空间如同被加速，血线红丝快速闪现，密密麻麻—— 仪表盘失灵，指针瞬间降为0。照明灯闪烁的更加频繁。 陆离微微皱眉，杨春雪晋升怨灵的一幕似乎与孔南晴不太一样。 后者仅仅是一定程度的刺激后在短暂十几秒里顺利转变，而杨春雪……要更困难。 鬼和鬼难道还不一样么？ 车灯已经开始和照明灯一样，闪烁不断。为了避免造成更多的麻烦甚至让车子失灵，陆离停下汽车，当机立断将她收入鬼差册。 肆虐阴气与闪烁的血线随杨春雪消失而随之散去，车内温度逐渐回升。 闪烁的车灯与仪表盘也恢复正常。 陆离唤出鬼差册实体，翻到杨春雪一页。 坐在阳台围栏，小腿晃荡的图鉴正在产生变化。颜色愈来愈淡，与之相对的是图鉴空白处浮现的阴影。 画像正在变更。 左上角的鬼字出现一抹红色，渐渐扩散。 或许这是成为怨灵的进度条。等鬼字全部变成红色，图鉴转变完毕，杨春雪也就晋升完成。 预计要几个小时。 而陆离现在很缺时间。 二十.接近怨灵的四种能力 杨春雪一向不是很靠谱。 尽管她这次是被动不靠谱。 陆离不可能，也没时间等到明天再去找刘小燕。时间拖得越久，越可能发生变数。 陈荣鬼魂里的那只触手是会攻击人的。 杨春雪暂时指望不上的情况下，剩下整整二十张图鉴还未使用的陆离将目光转移至自身。 阴气、鬼手、温暖人心、直觉，这四种能力是陆离最常用的。 前者用处很小，因为那点微薄阴气几乎拿不起任何东西。 现在是个改善的好机会。 陆离使用六张图鉴将温暖人心和直觉两个能力强化到顶端，但未进入怨灵，以免发生像杨春雪一样的情况。 强化鬼手用了五张图鉴，阴气用了六张，仅剩下三张很好看的新图鉴——是的，陆离根据图鉴美观程度而决定是否拿去用。 被作为素材的图鉴随强化而消失，本来有近五十页的鬼差册迅速变薄，只剩下原本一半厚度。 而四种能力对应的四张图鉴也被陆离强化到极限，临近怨灵层次。 没有着急发动汽车，雨夜下的寂静公路，陆离坐在车里，安静翻看鬼差册图鉴。 翻到沈静静一页时，陆离动作微微停顿。 沈静静图鉴尘封这么久，不知不觉到了已经可以使用的时候。 鬼差册悄无声息融入手心。 陆离重新发动车子，继续向前。 啪。 车载收音机的按钮突然自动按下。 【哼，哼，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舒缓的音乐声*肠道不畅怎么办？便秘便血怎么办？平陵市爱夫男子专科医院呵护您的后院健康，联系电话——】 啪。 收音机再次被按下，声音戛然而止。 哗啦。 收纳盒突兀自行打开，一阵翻找声后，一柄雨伞凭空飘起，如被一只透明手掌拿起般放在副驾驶作为。 收纳盒自行合上。 后视镜无端转动，照明灯被关了又开，副驾驶安全带被拉出弹回，车窗摇杆转了半圈风雨灌入后又迅速合上。 车里像是多了一只无法被看见的恶作剧小鬼，车里一切可以互动的道具都被它玩了个遍——包括陆离的枪。 只是挑开枪套后拔不出枪，只好作罢。 阴气能力测试完毕。 概相当于正常人的正常力气，没有爆发。 具体力量回侦探社后可以拿砝码测量。 而后是温暖人心。陆离使用的同时装备上阴气能力，身体依旧如在阳光下般温暖。再次装上直觉能力后温暖近乎消失。 虽然依旧存在但增幅微不可查。 最后装备上鬼手能力，他的身体瞬间被阴冷占据，还在承受范围内但不可长时间保持。预计超过五分钟阴寒就会影响到自身感知与身体操控。超过十分钟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程度损害。比如着凉或是阴寒入体。 鬼手能力变化很大。原本仅仅是让双手变得阴冷可以攻击鬼物，在强化到鬼魂顶点后，外观发生变化。 阴气从皮肤下漫出，在皮肤外凝聚出四五厘米厚度的青紫色阴气，如有实质般流转。 范围从手腕处一直蔓延至手肘，像是双臂带上一套厚重狰狞的黑色拳铠。 双臂传来的针扎般的刺痛以及麻木感让他很难自如操控，哪怕撤去直觉能力只装备它，也仅仅只能缓解一些。 在鬼手这种针对特定部位强化的能力上，温暖人心的用处也不是很大。 鬼手依旧只对阴气有效，对场景无用。等杨春雪晋级成功后可以拿她试验威力。 在只装备温暖人心和鬼手能力的第三分钟，陆离散去鬼手能力。 他当然还可以继续维持，但他只是测试，而不是在没意义的耗费所有阴气。 值得一提，陆离散去能力后，手掌与前臂浮现一层血色，染脏白色衬衫。 对身体损害暂时不谈，它真的很费衣服。 如果遇到需要武力解决的场景，陆离还要尽可能先挽起袖子再开始动手。 一言以概，总体没有发生变化，阴气依旧是可有可无的能力。看上去很有用，用起来可有可无，操控重物或是利器进行快速攻击就别想了。 它或许只能在陆离懒得动时用来替代双手打扫家务，或者在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头，拿起散落在一旁的厨刀出其不意举到敌人后脑而后倏然刺下，让被捅的敌人瞪大双眼双手渐渐失去力气不敢置信说“怎么会……呃啊！”诸如此类的话。 实力虽然因为强化而在短短几十秒里增强很多，但缺陷也随之出现——陆离身体的承受极限。 无论如何，陆离是普通人。最多比其他人高大一些，冷静一些。 但在身体上，他和其他普通人一样脆弱。可以被利器钝器杀死，可以被枪射杀，也可以被鬼魂害死。 能力是可以一直向上提升的。从鬼魂，到怨灵，到厉鬼，再到恶鬼。后面可能还有李梅没说的鬼将鬼王一类——但陆离不能。 水要多少有多少，但桶就一只，就那么大点。 如果不是幸运，或者说无法理解的，从一只鬼身上得到温暖人心能力，目前所有被强化到顶的能力，陆离极限维持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一分钟，鬼手更是三十秒不到。 鬼知道为什么一只鬼会有能制造温暖的能力。 所以要想在鬼差这一行干下去并且获得更久，陆离要将温暖人心作为核心优先强化。 可惜李梅死的早，她或许知道怎么克服能力的负面作用。 所以提升过的能力使用完毕，那么接下来…… 脑海里的鬼差册翻到沈静静一页。 上次使用能力仅仅一瞬间就强制退出，这次是否会有所不同？ 在路边再次停下，陆离使用了能力。 澎湃阴气在心脏深处陡然爆发。 嘭—— 近乎可以被听见的一声心跳，充斥恶意的阴气从心脏散开，弥漫开来。 有的分布在体内，有的则延伸而出…… 透过调整好的后视镜，陆离看到一道血红色的虚影在自己身体里浮现，相互重合。 一秒、二秒、三秒…… 血红色的长裙虚影一动不动。 而第五秒时，陆离双眼边缘突然传来肿胀感。 瞳孔毛细血管破裂。 陆离果断收起能力，阴气瞬间消失，他筋疲力尽般微微喘息着。 没有任何变化发生。 二十一.衣柜里的台阶 甲区。 陆离上次来附近是在半个月前。 沈静静的家就住在这里的隔壁的乙区。 或许是使用沈静静的能力让陆离心里有所触动，争分夺秒的他在乙区短暂停留，在楼下水果店带了一箱水果上去。 “我代替沈静静来看望两位。” 听起来有些像女婿见岳父岳母。 说完后陆离谢绝二人留下吃饭的请求，来到甲区13栋。 赵小燕背景特殊。她不是本地人，而是暂时在市里打工。失踪也是老家里的家人久久没接到女儿打回的电话，报警处理。 不过没多久随赵小燕回来，案件自动撤销。可惜仅仅一周过去她再次失踪，音信全无。 陆离清楚她第二次失踪的原因。 与乙区相同，三层楼高的红砖建筑蛰伏于黑夜中，小半窗口亮着灯光。 无论是车停在楼下，亦或走入楼道的脚步都没让失灵的感应灯亮起。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中，白光亮起。 手持手电，陆离立在正对楼道的102室门前。 脚步声消失，陆离低头，鞋子踩在一片乌黑肮脏的毯子上。 鞋子挑起毯子，一枚锈迹斑斑的黄铜安静躺在毯子下面。 弯腰捡起钥匙，插入钥匙孔转动，咔嚓一声细响，门锁一点没受阻碍地被打开。 吱——呀—— 牙酸的门轴声中，房门被推开， 灰尘颗粒门后涌现，在手电光束下游走。 陆离凝神放缓呼吸，迈步走入门内。 他没察觉到丝毫阴气，不过凡事都有例外。那只血红触手上陆离也察觉不到任何阴气。 在没搜索每一个可能藏鬼的地方之前，下结论还太早。 气流卷动身边的浮尘，看不见时还好，看到它们后，便感觉每一次呼吸都会将它们吸入体内。 地面一层灰尘，灰尘上一层杂乱脚印，脚印上又是一层灰尘。 旧小区落灰很严重。不到一个月时间，蒙上的灰尘就仿佛数月无人为津。 白光晃过，狭小的客厅显露一片破旧轮廓。客厅左侧的卧室房门半掩，里面隐于一片黑暗。 陆离走到客厅正中间，一根绳索垂在眼前，上端连接着吊灯。 啪嗒—— 嗡—— 随陆离拽动绳索，白炽灯管闪烁几下，酝酿数秒后陡然迸发出光亮。 灯居然还能打开。 灯管两边已经一片乌黑，要不了多久就会报废了。不过不重要，陆离又不是在这里住下。 灯光取代了范围狭小的手电，陆离不再举着手电，但没关上。先是环视一圈落上一层灰尘的客厅。窗外，不远处的商务区，高楼大厦灯火通明，顶端霓虹灯广告牌闪烁不断。 而与之相隔不远的老旧小区一片昏暗，和热闹的商业区遥遥相对。 收回目光，陆离走向厨房旁的木门。 嘎吱—— 木门推开，水滴声陡然放大。 手电照进的光亮里，上方水箱滴答滴答向下落水，在瓷砖上坠出一圈污黄。 狭小卫生间一览无余。 重新关上木门，陆离转身走向卧室半掩的房门。 接近房门，风声从门后微弱的响起。 风声……？ 陆离推开房门，步伐未动，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窗户紧闭，密封的卧室没有哪里漏风的地方。 但风声依旧存在。 突然间，一道低矮阴影从视线边缘略过，陆离视线刚刚转移过去，便是嘭的一声震动。 左侧墙角的衣柜门死死闭合。 那里是死角，站在门外的陆离恰好看不到那里。 直到现在，陆离依旧没有感知到阴气。而那道黑影足有半人高，不可能是某种动物。 陆离双臂轻震，转瞬间手肘之下，一层青黑色的狰狞臂铠浮现，将双臂包裹其中。 握在手心的手电被阴气侵袭，闪烁不断。 陆离将手电别再胸口，走入房间，站在开辟在墙上，一扇死死关闭的掉漆衣柜门前。 两只鬼手抓住衣柜的两扇门，微微一顿。一般而言，面目狰狞的鬼魂咆哮撞来。 散去不相关的咋念，陆离骤然拽开衣柜门—— 血红色映照陆离修长身姿。 一条幽暗向下延伸的血红色台阶浮现于面前。 没有阴气，没有恶意，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一条普通的楼梯。 除了它出现在衣柜里，除了它带着阴森不详的气息。 壁橱里的一切都是血红色，光芒不知何处而来。向下延伸的暗红色台阶二十几层后对折，继续向下延伸。 收回看向台阶尽头的视线，陆离将注意力落在墙壁上。 一行巨大的数字浮现在墙壁正中，正常情况下那里写的应该是楼层数。 1200 层数的意思，还是什么？ 杂乱字迹分布在血红色墙壁上，有的字迹娟秀，有的字迹随手涂鸦，有的字迹癫狂混乱。 每句话含义不同，有所重复，有所破损。 陆离将不全的字迹勉强拼凑出三句话。 【不要看电视，它会消磨你的意志，让你沉迷于玩乐。】 【避免熬夜，它是你的最大敌人，健康比你想象的更重要】 【远离外出，怪物伪装的孩子们会缠着你，让你在欢声笑语里失去信念】 陆离双臂的鬼铠缓缓褪去，只保留温暖人心与直觉能力，走入橱柜后的血红色空间。 滋—— 手电在陆离踏进血红色空间的瞬间灭掉。 陆离拿出手机，屏幕始终保持黑暗，手机也失灵了。 血红色的颜色充斥视线，令人心中烦躁。 陆离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他没太多迟疑的一层层走下台阶，来到楼梯转折处。 下方依旧是延伸的台阶，然后转角，继续向下蔓延…… 墙壁上依旧残留着断断续续的短语，墙壁的那串数字上，其中一个数字发生变化。 1230 数字多了30。 诡异怪诞的一幕没让陆离有所迟疑，他继续向下，走到1230层，然后毫不停留的继续向下，直到看到下一层的楼层数。 1300 每一层间隔30，似乎代表着时间。 刚刚注意到这一点，异变突起！ 滋——滋滋—— 一片雪花般的噪点陡然在陆离黑眸边缘浮现。 就像用力揉搓眼睛后出现的一幕。 与雪花一同出现的，是从台阶下转角处响起的电视噪点般的噪音。 陆离当即转身，毫不迟疑沿台阶向上，原路返回。 ， 二十二.12点~14点 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 带着猩红感叹号的血色标语出现在每一层台阶下。 陆离来时，因为角度问题而无法看到台阶下的一行行警告，但当站在台阶下抬头望时，一览无余。 直觉预警同时浮现，一股极端令人不安的邪异气息出现在台阶上方。 无法看到，无法听到，只有冥冥中的感应告诉陆离，上方隐藏着某种存在。 来时路不能回，下方噪音则快速接近，似乎无路可走 不要看电视么…… 陆离回想起遍布墙壁的提示，心有所思。 沙沙沙沙—— 下方响起的噪音逐渐变得清晰，与之对应的是陆离视网膜上更加严重的雪花噪点。 视线边缘几乎已经全部被它们占据，闪烁不断。 陆离无法确定提示是否真实，但下面的存在逐渐上来的情况下，他别无选择。 陆离深深吸了一口气，屏起气息，阖上双目。 浮现在视网膜上的噪点荡然无存，仅剩下回荡的噪音在缓缓接近，从下方而来。 合上眼皮，浓郁的黑暗里夹杂血一般朦胧。在不使用眼睛后，陆离的听觉变得更加灵敏。 噪音不再有阻碍相隔，它出现在陆离下方的台阶尽头。 沙沙沙沙—— 没有脚步声，没有喘息声，仅有电视噪点般的沙沙噪音接近，稳定而诡异。 随着从台阶移动上来，噪音从清晰变为响亮，噪音之中，若有若无的尖叫声夹杂在其中，又似乎是幻听。 陆离已经完全屏住呼吸，胸膛不再起伏。 沙沙沙沙—— 噪音声近在咫尺，其中的尖叫声也陡然放大，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它们混杂在一起，被电视噪音所掩盖。 这道存在没有任何停留。它从双目紧闭的陆离面前经过，继而向上方移动而去。 噪音开始远离，尖叫声很快变得若隐若现，而后彻底被噪音盖过。 陆离的胸膛开始起伏，重新恢复呼吸。 血色楼梯里的空气既不带血腥味，也没有臭气熏天，除了有些冰凉再没有其他味道。 起码陆离无法闻到。 而远去的噪音到达上方的1230层后，突兀消失在拐角。 极端安静中，只剩下从幽深楼梯下吹来的微风，以及微不可查的心脏跳动声。 陆离依旧没有睁眼。 他很熟悉这种剧情，一般这种时候睁开眼，身前很大几率会有一颗狰狞可怖的面孔。 狰狞臂铠在陆离双臂上浮现，五只尖锐修长，不似人类的青黑色爪子延伸而出。 墙壁上只说不能看电视，没说不能打。 陆离朝身前挥出，劲风拂过，击出的拳头挥了个空。 陆离缓慢睁开眼，他身前空空如也，上下两层台阶也没有任何诡异的存在。 他暂时摆脱麻烦了。 不觉尴尬的陆离散去鬼手，微蹙起眉，抬头望向来时的楼梯。 不详预感挥之不去，那股邪异依旧没有散去。 不允许返回，只能继续向下么…… 下面有多少层，通到哪里，还是说没有尽头…… 陆离收敛心神，迈动步伐向楼下走去。 他没故意走下一层台阶再退回一层台阶。因为这没意义，还很作死。 哒——哒——哒—— 清脆脚步声在死寂般的楼梯回荡，到达1300的陆离毫不停留，转身继续向下。 按照深度，他此时大概在地底二十米左右。 陆离没有退路，也不可能后退。 对他而言，地底二米与地底二十米与地底二百米差距不大。 都是能瞬间至他于死地的深度。 再次走完一段台阶，不出所料，下方尽头的墙壁上的数字变换为1330。 即下午一点半。 在临近1300时，陆离遭遇了被标语称为电视的存在。 那么眼下已经接近1300，是否墙壁上提示的“孩子们”会随之出现？ 墙壁提示与时间一样的楼层让陆离意识到什么。那么顺着线索向下推理下去，提示里的“孩子们”或许很快会出现，比如下午一点半…… 陆离走到1330的平台。 什么也没发生。 ……或者下午两点。 血红色的墙壁上没有新的提示出现，而已经被陆离在刚开始拼凑出的三条提示却变得磨损，破碎。 这不是一个好预兆。 就像解密游戏从简单难度变为中等难度。 提示更少，线索更碎。 一路向下，陆离走到1330与1400之间的平台。 他视线落在下方，一抹轮廓出现在眼中。 预料之外，意料之中。 一扇普通的木门出现1400层墙角，而下一刻，木门被推开。 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小孩子从门后跑出，蹦蹦跳跳跑向楼上。 目标是陆离。 它们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五官扭曲在一起，眼睛长在额头，鼻子出现在下巴上，四五张嘴巴分布在整张面孔上。 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它们，都会不可抑制产生生理上的恶心与晕眩。 此时此刻，它们跑到陆离身边，脸庞上的四五张嘴同时开口说话。 “走吧走吧，我们出去玩~” “我们去往滑滑梯，还有捉迷藏~” “我妈妈新买了游戏机。” “我请你吃零食。” 叽叽喳喳声耳畔响起，它们拉起陆离的双手，扯动陆离的衣角，推起陆离的后背。 “你们去吧，我还有事。” 陆离说道，但在发现自身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它们拽下楼梯时，黑眸缩起。 鬼手浮现在双臂表面，而这毫无用处，它们脸庞上的四五张嘴叽叽喳喳，无视陆离鬼泣缭绕的双臂。。 它们推搡着陆离，而陆离无法触碰它们，也无法反抗。 台阶走完大半，陆离从门后看到了灿烂的阳光，欢声笑语声，带着青草味的和煦微风。 门后不再是令人烦躁和不安的血红色。 “来嘛，你好几天没和我们一起玩了。” “对啊对啊，我给你玩我的游戏机。” “大家伙都在等你呢~” 陆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想要出去玩，但苦于作业还没做完，在小伙伴们的蛊惑中半推半就出门的小男孩。 四五名孩子将陆离推下台阶。 那扇门愈来愈近，门后刺眼白光中的一切让人迷醉。 陆离离门越来越近，直到尽在咫尺，触手可及的一刹那—— 陆离右手倏然伸出，拽住一旁的木门，重重合上！ 嘭！ 气流掀动，吵闹声瞬间消失 周身小孩们的虚影化为泡影，荡然无存。 二十三.14点~18点 手掌盖住门把手，微微用力。 木门如同与这条诡异楼梯建筑融为一体，纹丝不动。 看来下午两点的“游戏时间”被陆离摆脱了。 视线从木门上移开，落在下方。 楼道墙壁上的血红色泽更加浓郁，泛着令人躁动的血光。 破碎的提示分布在墙壁的每一处，乍一看有所关联，尝试联系在一起却只有意义不明的句子。 【食物】【会】【知识】【新奇】【更】【赋予】【生】【财富】【强壮】【可憎】【它们】 恰好的是，这是陆离的专长。 默默扫过延伸向下的整片墙壁，将破碎提示收入眼底，如拼图般拼凑在一起…… 【知识面目可憎，令人厌恶，但它们是你的朋友，它们会让你变得更强壮，更聪明，更容易获得优势】 【食物赋予你新奇的刺激，它是你赖以为生的依靠，但毫无顾忌的索取会让它轻松毁掉你的人生，无论如何，请吃饱了再继续进行】 与之前时间楼层的提示一样，这些提示在拼凑后，成为莫名其妙的警言。 而破译出的两句关键词和上面楼层得到的关键词联系在一起，被陆离组成更大的线索：正午时间，一个男孩抗拒了电视的引诱，玩伴们的召唤，自己复习读书，然后嘴馋想吃东西…… 听起来与陆离周边的诡异怪诞毫无关联，但这的确是陆离正在经历的一幕。 怪异的楼梯建筑处处透着诡异，无法回头，陆离只能沿着楼梯建筑向下，直到他下到这栋建筑的尽头。 或是死在某个时间楼层。 拿出手机，依旧无法开机。陆离收敛心神，继续向下方移动。 哒——哒——哒—— 幽深台阶下方吹上来不知何处而来的微弱凉风，既不潮湿，也不腥臭。 凌乱黑发被吹拂而起，陆离思索。接下来的学习时间是什么时候，下午两点半？亦或是三点？ 亦或是先吃饭？ 哒—— 下到1430层，陆离静静等待数秒，没有任何诡异事件被触发。 那么就是下一层了…… 脚步声再次响起，一层一层踩动似乎没有尽头的台阶。 1500层，陆离步伐停顿。 窸窸窣窣—— 楼下拐角处，一群扭曲的肢体发出杂乱移动声，迅速向上方漫来！ 那是身形细长，难以名状的存在。它们高两至三米，却仅有一掌宽，似笑非笑的诡异惨白面孔生在躯干正中。它们每向上踏出一步，细长身体都会左右大幅度摇摆，撞到墙壁，撞到同伴，几欲跌倒。 它们拥挤着，扭动着面条一样的躯体，迅速接近向陆离！ 的确如提示所说，这群“知识”面目可憎，令人厌恶。 尽管如此，但它们似乎是帮助陆离的存在，起码拼凑出的提示是这样的内容。 当然也可能提示错误，故意诱导陆离在此刻忽略它们——但楼梯没这么做的意义，它一开始提供错误信息就好了。 眨眼间，这片令人头皮发麻的细长存在冲到1500层，将陆离密不透风的包裹在其中。 陆离抬起双臂，也没使用能力，就这般简单防护着，阻止周围雨点般落下的似笑非笑面孔。 在陆离猝不及防被其中一只怪物亲到脸庞后，他就抬起手臂护住脑袋，无声抗拒这一幕。 如果将陆离带入背景设定里的场景，他的行为像是在敷衍应对学习的男孩。 那只侥幸亲到陆离脸颊的面孔发生变化，眼睛变得狭长，嘴巴出现弧度，身形随着笑容浮现，逐渐淡去。而后被外围的细长存在挤上前。 狂风骤雨般的亲近被陆离阻挡，而似乎并不需要亲到陆离面孔才会消失。那些只触及到陆离手臂的细长存在面孔发生变化。眼睛开始上调，嘴巴向下拉起，又似笑非笑转为哭丧怒视，身形同样淡去。 留意到这一幕，陆离若有所思。他的手臂微微向中间挪去，将护住整个脑袋的范围改为只护住脸颊。 这样一来，虽然有些细长存在因为拥挤而不小心亲到陆离手臂，丧起面孔消失。但更多的细长存在触碰到陆离脑袋，面孔浮现微笑，消散于空中。 一只似笑非笑的面孔砸中陆离头顶，软绵绵的触感并不觉得疼痛，它惨白面孔浮现出笑意，在原地消失不见。 这是最后一只细长存在。 陆离的身边静悄悄。 落下手臂，身上没有恶心的口水，也没有令人不适的味道。 检查一番身体，确定没有异样后，陆离重新向下走去。 1530楼层没有事件发生。陆离略过它继续向下。 1600跃入眼帘，与其一同出现的还有这层平台上，放置护具武器的几张桌子。 “进食……但要适量。” 陆离喃喃自语从墙上得到的提示，来到1600层。 长剑，宽剑，细剑，匕首，流星锤。 盾牌，重盾，头盔，护臂，锁子甲。 玲琅满目的崭新武器堆积在桌上，意义不明。 或许这些武器护具就是提示中的食物了。 陆离拿起一柄短剑，保持安静留意周围。 没有发生变化后，他打量这柄金属短剑。 短剑重量适中，剑刃还算锋利，与死沉的摆设不同，这是真的武器。 接下来的楼层会遇到需要对抗的敌人么…… 陆离将短剑拿在手中，转身走向另外摆放防具的一桌。 如同先前短剑一样，陆离径直拿起可以完整护住手臂的圆盾，用短剑轻敲了敲盾身，敲击声回荡开。 视线移开，落在旁边一只中世纪头盔上。 小型武器和盾牌可以在狭窄楼梯里施展，而在无法后退的情况下，头盔盔甲同等重要。 陆离手掌伸向头盔，倏然间，大片黑色触手从头盔孔洞里探出，蠕动摇摆。 陆离心有所悟，不能再拿了。 随陆离收回手掌，海藻般成群蠕动的黑色触手也缩回头盔内。 不再觊觎桌上的其他武器防具，陆离左手短剑，右手迟钝，继续向下行进。 楼梯建筑的底细差不多被陆离摸清了。 现在是1400层，大战之前必有补给，1700层所代表的下午五点或许将是新的麻烦。 比如……检查学习进度的家长。 二十四.晚安，做个好梦 台阶从脚下延伸向1700层。 那里出现了新的变化。 从1700层开始，通道空隙塞满了灰黑色细长触手，蠕动间显露向下延伸的台阶。 血红色的诡异场景里，蠕动的细长触手如同地狱入口。 还没到尽头，下面依旧有路。但想要过去，陆离不知要穿过占据几层的触手空间。 或许只有一两层。 而每一层时间楼层是30分钟，家长的检查时间只可能在30分钟至60分钟之间。 以心中猜测为参照物，陆离将这这些细长触手视为检查学习进度的家长。 陆离继续向下。 密密麻麻的细长触手愈来愈近，它们似是无意识的蠕动，似是随风摇摆，对陆离的接近无动于衷。 终于，陆离顺利站在触手入口前，他手腕轻晃，试探般挥舞短剑划过最边缘的触手—— 锋利短剑从细长触手中划过，如同幻影般径直穿透。 武器对它们无效。 察觉到袭击，懒洋洋飘扬的一片触手陡然间伸长，十几只细长触手化为残影窜向陆离。 陆离回神，抬臂用圆盾护住它们袭来方向。 但因为失神还是慢了半拍，意料之外，一张面带笑容的惨白面孔突兀在陆离周身浮现，挡住细长触手的侵袭。 陆离皱着眉头，看向如同保护罩般将自己护住的苍白脸孔。 如果细长触手代表家长的检查，那么它们就代表着……自己接受的知识。 陆离迈步，径直走入这片蠕动的触手组成的空间。 细长触手牵一发而动全身，却被不断浮现的惨白面孔遮挡。复入数步，脚下一股阻力传来，无数泥泞枯手从台阶地下伸出，抓向陆离。 寒光闪过，切口整齐的泥泞枯爪落地。 而武器防具代表他的体力。 陆离神情平静而沉稳，杂草一般密密麻麻蠕动的触手被惨白面孔阻隔在外。他挥舞着剑盾，大踏步向下，步伐坚定不移。 陆离身形淹没在触手空间，时间渐渐推移…… 倏然间，一道身穿黑色大衣的修长身影陡然从杂草般的触手里迈出，片尘不染。 1800层。 陆离回头看去，躁动的触手空间因为自己离开而恢复平息，像最开始一样，海草般随微风摇曳。 陆离通过了触手空间。 或者说，小男孩通过了家长的检查。 被陆离握在手中的短剑盾牌在此时发生变化，它们化为朦胧光点，渐渐消散。 过关后道具居然还会收回…… 不过陆离心生一种直觉，这条无尽楼梯最危险的一段路程已经被他度过了。 收回视线，站在1800层的陆离望向下方。 楼梯再一次发生变化，变的更阴郁，更深沉。 墙壁颜色从最初的血红色转为暗红色，红色带来的躁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压抑。 1800层……天的确差不多该黑了。 手电与手机依旧无法打开。 唯一没发生变化的是暗红色墙壁上，破碎杂乱的提示。 暂时还可以视物的昏暗中，陆离重启脚步，向下个时间点移动。 1830层 【晚安】 墙壁的破碎字迹突兀混杂进一道毫不相干的问候。 陆离试图将之拼凑成完整一句，但内容似是而非。 这句不过最普通的告别出现在墙壁上，却如同血淋淋的丧钟，随时准备敲响。 随陆离向下，墙壁上晚安的比重正在增加。 1900层，陆离再次遇到桌子，但桌上空无一物，没有东西摆放。 1930层，无事发生。 2000层，陆离在这里见到了老朋友——说见到有些不妥。 因为那是陆离无法注视的存在 一般而言，作为休息时间的晚上不会禁止看电视。 但凡事都有例外。 因为这里是陆离的童年。 沙沙噪音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直到消失。陆离再次幻化出鬼手在身前挥出，什么也没触碰到后方才睁开眼睛。 不会大意是陆离活到现在的原因之一。 2030层，除了这片空间的暗红色变得更加深沉，晚安占据大半墙壁，并无其他异样。 2100层…… 晚安晚安晚安晚安晚安晚安晚安晚安晚安—— 墙壁、天花板、台阶、可视范围内，一切事物都被写上晚安二字。 大小不一，排列不等的密集晚安在墙壁地面蔓延，一直延伸向下面不可视的黑暗。 睡觉了，该熄灯了，自然接下来就没了光亮。 而在2100层的墙壁上，一扇房门打开着，门后是同样的黑暗。 【避免熬夜，它是你的最大敌人，健康比你想象的更重要】 第一层时获悉的提示在陆离心中浮现。 很显然，继续向下行进，属于熬夜犯愁。而走入门后，与睡觉息息相关，或许也是出口。 或者死路。 陆离看向漆黑寂静的门后，又看向幽深空洞的楼下。从下方吹来的微风里多了些令人不舒服的东西。 似乎是咸湿的海风，似乎是呢喃低语，似乎是铁链摇晃声…… 陆离决定按照提示所说，去“睡觉”。 起码到目前为止，墙壁上的提示未曾害过自己。 陆离没理由不去继续相信提示。 深深凝视一眼恍若深渊的楼梯，陆离走入2100层的门内，身形陷入黑暗，消失不见。 到此结束了，选择进入橱柜本就不是他的作风。 按照他平时的做法，他会逗留在橱柜外，拨通报警电话，等待警方来处理。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陆离默默前进。视线前方，一抹朦胧光点渐渐浮现，迅速放大。 【这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天】 那抹光点居然是一排散发乳白色光芒的字迹，随陆离接近显露原貌。 陆离看向前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道光点分布。 视线的尽头，一片白色空间于黑暗中醒目矗立。 【不要烦躁，不要泄气】 【前路漫长而遥远，千篇一律后等待你的是更好的世界】 【是好是坏，取决于你最初的决择与努力】 陆离走过一条条话句，前方的白色空间渐渐清晰，显露真容：纯白一片的空间与周围黑暗格格不入，一张干净的床铺位于中间。 一只脚迈入这片空间，另一只脚随后迈入。陆离走进这片白色空间。 他走到床前，翻身爬上床。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无边黑暗里的光明中，陆离的呼吸渐渐平和。 最后两句话语在心底响起。 【所以现在，好好休息】 【深海长眠的存在候汝入梦】 二十五.捉到你了 天蒙蒙亮。 清晨光束从乌云缝隙洒下，照进一间破旧昏暗的房间。 只维持短暂数秒，光芒重新隐于乌蒙蒙的云翳后。 光亮短暂，房间重归于昏暗，但足够唤醒沉睡的人。 床铺上的一道身影有了些动作。 侧卧的身体舒展开，随眼睛睁开，一双涣散黑眸缓缓变得凝聚，拥有焦点。 漆黑有若深海的眼眸轻轻转动，在挂满蛛网的天花板上扫过。 那道身形坐起，黑色领带从肩头滑落。 一双眼眸从似乎很久没人居住的破旧卧室扫过，在触及到墙角橱柜门时微微一凝。 陆离下意识取出手机，屏幕亮起，正在开机。 等待开机的过程，陆离沉浸心神，心底翻开鬼差册。 鬼字已经接近完全赤红，进度条几乎走完，或许一小时内杨春雪就可以晋级成功了。 合起鬼差册，陆离开始仔细回忆昨夜发生的细节。 他并没遗忘什么，昨晚发生的一切怪诞诡异事件都记忆犹新。 那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 或者说，是不是幻觉梦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陆离遭遇了什么。 但橱柜里的经历着实诡异，如梦如幻不着边际诡异怪诞，并在最后关头给陆离灌了一盆心灵鸡汤…… 橱柜门紧闭着，呜呜风声从缝隙里传出，似乎吹到床榻上的陆离，但发梢并未飘起。 手机开机完成，进入桌面，显示时间为5：53。 时间并没有特殊含义。 当然可以强行把三个数字相加然后得出13……但是太牵强了。就像牵强到把网络词汇666和撒旦是在暗中收集信念联系在一起一样。 调出通讯录，滑至大刘一行时指尖停住，陷入沉思。 怪异空间里陆离全程未察觉到阴气，里面那种疯癫怪诞的可憎气息让陆离猜测或许与“门”有关，联系大刘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件事。 我闯进一片怪异空间，墙上写了提示告诉我怎么应对接下来的路，它还告诉我不要熬夜不要沉迷玩乐要多读书健康饮食……？ 大刘可能会以为陆离是个疯子。 而且…… 橱柜门也算门么？ 屏幕暗下，陆离没有按下手指。 他有心想了解那片空间更多，但不打算再次以身涉险。 沉思中他神情一动，抬头望向天花板一角。 察觉到什么的陆离下床走出卧室，而后出门走进楼道。 哒哒哒—— 上楼声从未关的房门外传来。片刻后，脚步声回来。 咔嚓—— 关上大门，陆离拎着一只鬼魂后颈一路来到卧室，将他松开。 “有一件事要你去做。”陆离平静开口。 “嘚嘚嘚大佬放过我吧，我是直的，我还牙口不好，不会伺候人的！”青年形态，一身格子衬衫休闲裤装扮的鬼魂浑身发抖，抖如筛糠。 陆离置若未闻继续道：“衣柜里有一条向下延伸的楼梯，我需要你进去探路。” “嗯？你不是要上……”青年鬼魂颤抖一停。 “什么？”黑眸落去，与那双残留惊恐的眼睛对视。 “没什么没什么，大师把我抓来我还以为……”青年眼珠灵动，试探着问：“去了我会不会死啊……” “不清楚，但是你不去会死。”陆离掀起大衣，显露枪柄。 是枪！？ 青年心头一颤，未转变过来的心态让他下意识产生恐惧，下一刻回悟，等等自己是鬼啊怕枪干嘛？佝偻起的身形挺直，正要开口，突然又想起陆离撞门而入，薅自己跟薅鸡仔似得一幕，刚挺直的身形再次佝偻起。 心态短暂转变数次的青年已经没了反抗之心，只得苦着脸点头答应。 陆离不在意它变幻的情绪，来到衣柜前，头也不回道：“里面暂时被我称为时间楼层。每一层间隔30分钟，也就是说你向下一层时间就会增加30分钟。你的起点楼层是12点，下一层是12点半，墙上会出现各种提示，你要注——” 声音忽然消失，陆离闭口不言，思索起来。 自己所经历的明显是从自己童年里截取的一天，里面情况因人而异，它的遭遇未必会与自己一样。 陆离改变接下来的话语：“总之注意墙上的提示，如果遇到对应麻烦，就按提示去做。一旦墙壁上开始大量提醒你‘晚安’或者某种行为，照它说的做。以及，一定不要走回头路——除非墙上提示让你这么做。” 双手拉住橱柜门，陆离讲完一切注意事项，偏头看他。 “记下了吗？” 青年鬼魂立正敬礼：“虽然听起来挺让人困惑的……保证完成任务！” 尘封已久的灰尘落下，青年鬼魂吞咽口水中，橱柜门被陆离双手拉开。 橱柜打开瞬间，一抹血色从中激射而出，化为残影直奔陆离面门。 电光火石间，陆离瞳孔缩成针芒，幻化鬼手挡住已然来不及—— 却在瞬间，血色残影停滞于半空，显露其扭曲原貌：一只血色触手。 壁橱里只有居家衣服与叠起放好的被子。 时间楼梯不见了。 陆离的视线焦点落在眼前扭动不断的血色触手上。 那片怪异空间……与血色触手有关？ 咯咯，咯—— 公鸡打鸣声不知何处传来，陆离若有所思的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6：01。 细心聆听，房间里的风声已经不存在了。 鬼魂青年陡然瞪大的眼睛中，床头柜上一只罐头瓶凭空浮起，飘到陆离面前自行打开盖子，将血色触手装入其中，而后拧紧瓶盖。 撤去阴气，陆离接住容纳了血色触手的罐头瓶，看向一旁的鬼魂。 它没有怨气与恶意，只是一只因为种种意外而出现的鬼魂。 “你可以走了，记得遵纪守法。” “我保证做个好鬼！”再次颤抖起来的青年鬼魂大声保证，慢吞吞转身离去，似乎担心背对陆离时他会掏出枪…… 而他背后，陆离掀起大衣一角，抬手摸向腰间……拿出手机。 陆离从不是为一己私利滥杀无辜的人。 尽管这是他的本职工作。 咚咚—— 精力旺盛的血色触手不断撞击瓶身。 通讯录被陆离滑到某一页，而后拨通。 虽然遭遇了些难以言喻的麻烦，但起码事情圆满完成了。 二十六.不要被它看到 “你认识实验室的人吗。” “……你现在打算换一只羊毛薅了？” “有些东西需要化验。” 回到车里，陆离将罐头瓶放在仪表台上方。 现在的血色触手真的仅仅是普通触手——如果不考虑它动个不停。 手机另一头的闻警官苦口婆心劝道：“我帮你是要动用私人关系的，帮你没关系，关键是你做的事意义不大，关键是你天天来找我我很苦恼啊。” 想他堂堂刑侦支队队长，天天帮陆离忙东忙西打探消息。 陆离静静凝视罐头瓶里的触手，“维护平陵市治安算不算有意义的事。” “谁知道？” 言下之意是陆离暗中维护世界和平，但又有几个人知道你？ 短暂沉默数秒，陆离说道：“所以你认识实验室的人吗。” “我也是蠢，明知道你是头倔驴，劝什么都左耳朵出右耳朵冒……” 上了年纪的闻警官喋喋不休起来。 叩——叩——叩—— 车窗忽然在此时被人敲响。 陆离侧目，一道穿着惨淡的灰色身影立在车窗外，只显露出肩膀以下。 “实验室你想要哪种的，有正常实验室不过化验什么都要录入，有私人实验室你想化验啥都行，有我的关系在人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电话里持续传出闻警官的说话声。 陆离置若未闻，他凝视着窗外身影，黑眸缩起，神情渐渐变得凝重。 直觉感知中，难以言喻的可憎气息在窗外徘徊。 放在车窗摇杆上的手掌收回。 它来了么…… 叩——叩——叩—— 苍白褪色的手掌抬起，缓慢而诡异的一下下敲动车窗。 日记和大刘的警告重合在一起，在陆离心底浮现。 【当你听到它时，它可以看到你了。当你看到它时，它可以碰到你了。千万不要碰到它，它可以来找你了……】 不能看到它或被它看到么…… 不动声色地按下按钮反锁车门，陆离微微低垂头颅，试图看到肩膀之上的脖颈与那颗头颅。 而诡异的是，无论如何视线压得多低，仅能看到肩膀。 外面的惨淡身影如同贴在窗户上的贴图，除了所展现的，再无法窥探其他。 叩——叩——叩—— “喂？你还在听吗？喂喂？” 询问声从话筒里响起。 陆离死死盯着外面的存在，低声道：“叫辆拖车来甲区13栋，要快。” 不由分说挂掉电话，陆离倚靠进靠椅。 叩——叩——叩—— 阴魂不散的惨淡存在持续不断敲击着车窗，安静坐在驾驶座的陆离视线移转，看向红色触手。 它仍躁动不安的试图闯出罐头瓶，不知是因为被困，还是惨淡存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阴沉天色下，惨淡存在不曾离去，慢吞吞，富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敲击车窗，一下一下，又如敲在心口。 清晨，上班买菜的居民在楼下停车区来往经过，没人看到那道惨白身影。车子内外与喧嚣周边如同两片空间。 第二十分钟，孜孜不倦的敲门声中，两辆车驶入小区。 警车打头，拖车紧随其后，两辆车驶到楼下，在不远处停下。 闻警官从警车上下来，身材叫一个月前微微有些发福。 嘭—— 关上车门，闻警官提着裤子腰带走上前，伸长脖子探到车窗边：“你在车里啊？别是车没油了才喊的拖车。” 陆离目视前方，视若无物。 “喂？陆离？被我揭穿了就装聋作哑？” 站在车边的闻警官与惨淡存在重合在一起，他拉扯车门，反锁了打不开。 陆离终于有了些动作，偏头看去，与闻警官对视。 那双平淡黑眸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闻警官总归不算太蠢，触及那双眼眸一怔，僵住要敲向玻璃的手掌。 但敲击声如约而至响起。 叩——叩——叩—— 意识到什么的闻警官拿出手机打给陆离，陆离迅速挂掉，想了想，发去一条信息。“有东西在车外。” 闻警官的手明显哆嗦一下，这个荣获数次三等功的中年男人险些抓不住一只手机：“在哪？” “你身上。” 噔噔噔噔—— 闻警官踉跄后退，惊住不远处警车上的同事与跟随来的拖车人员。 陆离继续发送道：“离开了，它就在车窗边。” “我现在怎么办？！[表情]”闻警官神色慌张的问道，顺便发了一张表情包。 “叫拖车把车拖走。” 闻警官会意，小肚腩一抖一抖跑回警车旁，跟同事和拖车人员说了些什么，指向陆离这边。 穿着工作服的拖车人员拿起拖车绳，目光古怪又迷惑的看了眼车与陆离，将拖车绳绑好，拖动老式夏利离开停车区。 车子离开原位的一瞬间，一阵恍惚感浮现心头，视线周边变黑，又在一瞬间恢复如初。 窗外的惨淡人影消失不见。 陆离没有动作，直到拖车将车子拖出小区，他抬起手掌，向一直留意自身动态的闻警官摆手。 “好了停车！”闻警官朝拖车大嚷。 汽车停稳，陆离推门下车。 回头望向13栋楼下，那片街道空空如也，仿若先前十几分钟里发生的都是幻觉。 “是什么东西？鬼吗？”闻警官走到身边问道。 “算是吧，对你来说没有区别。”陆离收回视线。 “嗯……话说我不会有事吧，用不用求个护身符什么的？” “应该不会。” “应该？”闻警官挑眉，心头一跳。 “它不会影响到不相干的人，但你……” 作死到与它合体，陆离不知该如何形容。 短暂迟疑，陆离补充道：“回去后记得按时休息，不要熬夜。” 不久前被灌的鸡汤陆离分给了闻警官些。 “不熬夜就可以了？” “嗯。” “嗯……”闻警官沉吟着答应，虽说有些狐疑，但毕竟陆离是专业人士。 “话说刘小燕的情况调查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和刚才的事有关？” “想知道？” “……算了。”作为一个聪明人，自身安危比好奇心更重要，闻警官不再追问，想到什么从怀里取出照片：“你看这是我儿子，上个月底刚出生，胖嘟嘟的可不可爱？” 陆离平淡黑眸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又怎么了！？”闻警官心中一颤。 “没怎么。” “真的？” “嗯。” “那你为什么移开视线……” 二十七.邪神料理 从毯子下取出钥匙，打开房门，陆离重新将钥匙放回到毯下，推门回到侦探社。 一道意料不到的焦黑身影立在门后，系着围裙，躬身行礼。 久卧在床如截肢患者的孔南晴居然从床上下来了。 它红瞳闪烁，看不出情绪的焦黑面孔浮现娇羞，粗犷沙哑的嗓音响起：“你回来了？你是要先吃饭，还是要——” 她手指纠结在一起，扭捏晃动身体。 “先~吃~我~” “先吃饭。”陆离果断回答。 “也对呢，忙碌一天一定累坏了，先补充体力然后再……”孔南晴手指轻点唇边，发出刹车般的轻笑声，手指勾在身后，后退着走到厨房门口，钻入其中。 陆离视线移动，落在沙发上的油画上。 德古拉没出现在画框内。 “她怎么了。” 陆离不记得自己在侦探社哪里放了能刺激荷尔蒙的违禁品。 德古拉的身形从画像一角走出：“介谁知道，好家伙大早上起来就收拾屋子，一点也不让人休息，系个围裙不让我看。还非叫我喊她嫂子。哥哥，这似我嫂嫂嘛？” 陆离未作回答，走到茶几前将罐头瓶放下。 德古拉走进画像里，盯着罐头瓶里戳来戳去的血色触手：“哥哥，内似嘛玩意儿？” “观赏品。” 血色触手依旧活跃，不知疲倦的试图冲出罐头瓶。 “看好它，别让它出来。” 陆离走向门外，他要打一个电话，一个不能被其他人听见的电话。 砰。 关门声响起后的几秒，孔南晴从厨房探头出来：“陆离呢？” “呸……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呐。”德古拉往手心吐了口涂抹，抹在头发上抚成油光背头，展现贵族身姿。 孔南晴疑惑地走出厨房，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罐头瓶时红瞳闪烁。 她正愁缺少食材不能大显身手。 德古拉意识到什么，连忙叫到：“姐姐，内似观赏品，看的！” 孔南晴红瞳眯起，凶残气息针对向油画。 “嫂嫂，嫂嫂……”德古拉发着抖谄媚笑道，连连点头哈腰：“您是女主人，家里东西都是您的，您想干嘛就干嘛。”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能不知道吗？可家里没菜了总不能让男友饿着吧？”孔南晴只在面对陆离时显露温情一面，对德古拉这种没什么关系的存在向来是恶鬼气息浓重。 “奏似奏似，姐……嫂嫂您受累。” 点头哈腰直到孔南晴回厨房，德古拉长舒口气，搬来把雕花镶嵌绿宝石的座椅，在画像前看起早间新闻。 啵~ 略过拧的环节，直接拔开盖子。 她两只手指并拢，将激射而出的血色触手轻松捏入掌心。 哗啦—— 打开水龙头，孔南晴将它放到水龙头下，自来水的冲刷下血色触手艰难挣扎。 待冲刷干净，孔南晴关上水龙头，轻甩去血色上的水渍，丢入快要熬好的粥里。 咕噜咕噜—— 血色触手挣扎着在粘稠白粥里沉没，冒出几颗微小气泡，再无声息。 却也在这一瞬间—— 大地颤动，电视信号消失一片雪花，可憎恶意沸腾而起，恍惚间似有不可名状之物的嘶吼声回荡于东边天际，而万分之一秒后，一切恢复原样。 先前发生的一切几乎无法被察觉。 客厅沙发，德古拉疑惑从画像里探出头，看了眼天花板，耸了耸肩缩回画像内，继续津津有味看着新闻。 一行字幕在电视最下方滚动。 【平陵市地震局预警：上午6时13分，东海海域西经126°43'，南纬47°9'发生里氏23级递增，震源深度4千米，可能会引起2~3米高海浪，请沿海游人注意安全】 …… 陆离坐在老式夏利的副驾驶上，和大刘通话。 电话已经接通，但对面沉寂无声。 不主动开口似乎是他们这些人的习惯。 数秒后，陆离主动开口：“橱柜门算门吗？” “啥？” 大刘的茫然声驱散了冷寂的气氛。 他简单叙述一番在刘小燕家里进入的怪异空间。 “嗯……” 大刘沉吟些许，分析道：“迄今为止，所有目击‘癌细胞’或者与癌细胞关联的可怜虫在遭遇它时，都会被那股难以名状的恶意侵袭，加深。看你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就知道你没事。然后你也说了，在里面危险虽然有，但更多的是它在给你灌输鸡汤，让你好好学习啊注意饮食啊按时睡觉啊巴拉巴拉……这些显然不是‘癌细胞’的风格。” “讲道理，大家都是可怜虫，凭什么我们被门各种迫害艰难求生，到你那儿就贴心老妈一样让你注意身体提升自身素养？” “当然，我能说的如此确凿是因为如果你经历的是‘癌细胞’以及周边，我这会儿已经降低理智值了——不用说对不起，我就是干这个活的。你这个按照我的经验来分析，应该是怪异。” 并没打算道歉的陆离微皱起眉：“怪异？” “鬼灵精怪。你能去金龙鱼观就说明你肯定知道一些秘辛，其他我就不解释了。其中怪指的就是怪异。像鬼啊灵啊精啊都是有迹可循的，你也知道原理。知道鬼是人死变的，灵是死物活了，精是动物成精……怪就很无迹可寻了。” “怪异可能是某种生物，某种死物，或者你碰上的某种空间。它莫名其妙诡异怪谈，起因不明结束不明好坏不明，总之怪异代表未知，这一点上怪和门差不多，但又没门那么凶残。你应该深有体会。” 陆离想起曾经遇到的撑伞少女，那就是一只怪异。 “下次遇到怪异躲远点就好，它们可不像鬼物那样那么——你感觉到了吗？！” 大刘惊呼一声。 “嗯。是门吗。”陆离抬眸，望向阴沉的天空。 “不是，我还没见过这种……不过说不准，你还有事吗我现在要去联系下上级。” “没了。” 率先挂掉电话，陆离收起手机。 他抬起头，安静凝视向东边的天际良久，恍惚间似乎有某种存在在那片区域低语。 而不远处的行人买菜回来，一无所知的洋溢着笑容。 知道的越多，他越清楚这幅平静是何等假象。 收回目光，陆离下车走进楼道。 二十八.他开动了 “马上就好了哦~” 一回到侦探社，孔南晴的声音从厨房里响起，连同肉粥香气飘出。 回到书桌后的老板椅坐下，陆离解开枪套，连同手枪一起放入抽屉。随后又将厨刀、录音笔、雨伞等道具归于原位。 一切恢复原样，陆离在心底翻开鬼差册。 图鉴的鬼字完全变为猩红色，图鉴也随她晋级怨灵而产生新的变化：原本杨春雪坐在围栏摇晃小腿的画像淡去，新的画像浮现。 画像里杨春雪一席长裙，身形悬浮半空，脚尖微垂。她低垂着脑袋，眼眸隐于阴影，笔墨勾勒出一截精致下巴，樱唇轻抿，黑发重墨晕染。 杨春雪衣裙飘荡，疾雨般的黑色丝线遍布她的周身，用来表示怨灵层次特有的红色血线，更远处沙石飘荡，浮在半空。背景是一片未知的幽暗海岸线。 怨灵层次的皮肤……图鉴意外的帅气。 默默看了图鉴十几秒，陆离心念沟通鬼差册，将杨春雪唤出。 一片令人遍体生寒的阴气在书桌前浮现，胆小如鼠德古拉浑身一颤，惊恐地抓起座椅跑离画像范围。 孔南晴探出头，察觉到那股熟悉气息后又缩回厨房。 红色血丝密密麻麻在虚空中游走，那股突然浮现的幽冷气息令人心中颤栗。倏然间，红色血丝被排挤开，空出的虚空里浮现一道悬浮身影…… 丝绸般的黑色短发随阴气飞舞，睫毛下的猩红眸子睁开，冰冷而残忍。 这道冷寂的目光锁定陆离，头颅微仰，淡色嘴唇微启：“吾沉睡了多久，是汝等将吾从沉睡中唤醒的么。” 话一出口，气势全无，傻气四溢。 “12小时零41分钟，其中12小时是你进化用时。”陆离平静打量杨春雪，在她粉色睡衣上微微一顿，随后移开。 “呃……所以我来晚了？”杨春雪发现自己已经在侦探社了，并且外面是白天。 “嗯。”点点头，陆离问道：“成为怨灵后有什么变化吗？” 脚尖触地轻轻落地，杨春雪敛去气息，虚空中的红色丝线随之消失，赤红色的血瞳敛去，仅在眼眸深处残留一抹血红。 她摩挲下巴思索道：“唔阴气更强了，但这好像是其次。我感觉……面对鬼魂我基本可以碾压。” 她抬起手掌，轻打响指，若隐若现的红色丝线在周身浮现：“只要这玩意儿在，普通鬼魂都没法靠近我。” “除此以外呢。” 杨春雪一怔，下意识挠起后脑勺傻笑：“诶嘿我也不知道。” 真实的杨春雪和图鉴上的杨春雪像是两个存在。 简单实验一番，杨春雪可以离开陆离的最大距离已经变为500米，意为她从现在起将可以在陆离直径一千米内自由活动，待机时间为一周左右，不过使用阴气会缩短这一时间。至于充电时间则暂不明确。 “所以我现在是最厉害的那个吧。”杨春雪骄傲仰头，一脸傲然。 “或许不。”陆离一瞬间恍惚，他想到了那道血色长裙身影。 回过神来，一张精致俏脸近在咫尺。杨春雪凑到面前，淡红色的眸子微眯，语气不善：“你刚刚是在想别的女人吗？” 陆离耿直的点了点头，在杨春雪横眉立目之中说道：“还记得沈静静吗，她也是怨灵。” “呃……”杨春雪气息一顿，发作不是不发作也不是，转眼气势全无。 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离陆离近在咫尺，哼哼唧唧羞红着脸躲开，听毫无察觉的陆离解释。 “沈静静虽然也是怨灵层次，但她更强，或许很接近下一层次。我把你召唤出来没有任何压力，但使用她的能力只能维持几秒，而且会对身体造成一定损害。” “原来如此……”杨春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身后：“厨房里的是沈羽乔还是晴姐？” “孔南晴。” “噢~”杨春雪恍然大悟长噢一声，不觉意外。在陆离询问目光中解释道：“她之前和我说过生前在追一部电视剧，结果只看到一半就被烧死了。被你带回来后就一直在追这部剧，昨天听她说快看完了，看起来已经看完了。” “她似乎看了很久。”陆离说道。 孔南晴来到侦探社近一个月，期间没离开过卧室。 “但电视剧更长，叫什么意难忘……好像807集来着？” 陆离沉默。 “做好了~我亲手做的养生粥，陆离快尝尝怎么样。” 粗糙沙哑的嗓音忽然传来，孔南晴捧着一碗热气升腾的食物来到客厅，端到书桌前。 她身上的围裙耷拉下来，显露大片焦黑皮肤。孔南晴轻呼一声，遮住领口神情羞涩。 杨春雪挑了挑眉，睁着死鱼眼道：“你不用不好意思好吗，平时不穿衣服你都无所谓的样子，为什么围着一个围裙反而害羞了……” 另一边，陆离视线落在碗中存在：“……这是什么？” 碗里盛放着宛若血肉的粘稠液体，它们蠕动着升腾热气，不时从底部升腾气泡，而后破开，低沉的呢喃从破开的气泡里若隐若现。 “养生粥啊。”孔南晴没在意杨春雪的吐槽，轻声回答。 “你确定不是即死毒药？你和陆离离什么仇什么怨？”孔南晴斜着淡红色眸子。 孔南晴捂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以前一直自己一个人住就学会做菜了。因为我很少在意卖相所以做出来的东西看起来都很糟糕……不过味道还不错的。” 血红瞳孔闪烁，似乎有名为期待的情绪在眸中。 陆离的回应是将血肉粘粥拖到面前，拿起勺子盛起一勺。 “如果受不了就吐掉，生命要紧。”杨春雪略有担忧说道。 陆离未作回答，将勺子送入口中。 香味溢开，刺激味蕾。 出人意料，血肉粘粥虽然卖相极端差劲，没人能将这盘东西与食物联系在一起，但味道经过一夜未曾进食的加成后，血粥意外的香浓。 于是陆离很快在杨春雪不可置信，孔南晴温柔注视中呈起第二勺喝下。 这回除了粥，里面还多了些东西。 一块松软筋道的肉。 二十九.异变之始 陆离一瞬间福至心灵，没有咀嚼，默默咽下。 “我记得冰箱里没放肉。” “嗯。”孔南晴点头，眨也不眨盯着。 陆离盛起第三勺，心想或许是从哪里抓的老鼠肉。 “不过还好你带回来了，我就做了我最拿手的肉粥。” 递到嘴边的汤勺停在半空：“我带回？” 陆离似乎明白了什么，视线移转，落向茶几。 茶几上的罐头瓶里空空如也。 “……” “难道这个观赏品很贵……？” 陆离似乎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做熟了么。” “嗯，我煮了快十分钟。”孔南晴托住下巴，手肘撑着桌面点头。 可惜她的形象是焦黑人形，并无丝毫美感。 “那就好。”避免浪费，陆离抿掉第三勺肉粥，将空勺放回粥里：“我暂时不饿了。” 一般而言熟了的食物代表基因被破坏，因此哪怕是一团癌细胞或者病变组织，爆炒之后也可以正常食用，只是味道难说。 虽然血色触手是比癌细胞更怪异的存在，哪怕做熟吃下去也未必没事……但既然已经被做成食物吃了，再担忧其他除了让自己陷入纠结，毫无意义。 话说回来，这东西是李查德进行计划的一环。被自己吃掉一个，他此时恐怕正在跳脚怒骂。 …… 江岭高中，大门。 透着青春气息的水手服校裙与西装校服学生陆续走入清晨的学校。 一辆停驶在高中对面街上的面包车怪异的震动起来，引来周围路过高中生的古怪目光。 “怎么能？！怎么敢？！居然毁了它的触手！！！” 李查德又蹦又跳，疯癫般在布满杂乱电线的车厢里蹦跶。 显示器与各种电子仪器占据了车厢大片空间，李查德发泄好一阵，渐渐平息怒火。 “哼哼……这也算稻草人起效了。布置了那么多稻草人，就算有人在调查也只会被假象蒙蔽。哼哼终于可以正式准备开始复苏计划了。” 他冷笑着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平光眼镜，镜片上闪烁一抹诡异的反光。 “啊啊啊啊啊所以到底哪个王八蛋把它的触手给毁了！！！” 平息未久的面包车再次摇晃起来。 …… “粥还剩下很多……”孔南晴沙哑说道。 陆离沉默片刻：“我……先放进冰箱里吧，我想去休——” 【向着无数个下一站——画出一条长长的直线——】 手机铃声响起，计时救场。 “那我放进冰箱，饿的时候热一热就可以吃了。”孔南晴的笑容正在变多，她抿起唇角，焦黑表皮皱起，端起碗返回厨房。 杨春雪见没热闹可看，又见陆离不像要毒发身亡的样子，嘟嘟囔囔着诸如“你们的csgo皇帝回来了”“教你们这些闸总做人”的话语溜回卧室。 “csgo，启动！” 杨春雪的脆声欢呼从卧室传来。 想来已经是怨灵的她再次进行游戏或许会有截然不同的体验。 是好是坏就难说了。 【勾画出我的——下一个目的地——目的地——宝岛，那就是宝岛。怨！】 陆离接起手机，闻警官的大嗓门从中传出。 “大侦探，实验室帮你联系好了，是我那个朋友的私人实验室，你放心把你的东西拿去化——” “已经不需要了。”陆离打断他。 “啥？人我都联系好了！这就过分了啊我许了他那么多好处你就轻描淡——” “要化验的东西被我吃了。”陆离再次打断他。 “……？”闻警官迷茫了一瞬，才意识到陆离说的是什么。“那……吐出来还能化验不？” “炒熟后吃的。” “啧……还好你做了侦探，如果是警察一个证物室好像还不够你吃的。那我去跟朋友说下顺便把好处要回来……嗯？好像有什么声音？我过去看看……” 电话在闻警官发现什么的疑惑中挂断。 陆离保持姿势数秒，默默拿开手机，放回桌上。 如果有异常，希望闻警官平安。如果没异常，希望有异常。 随着关键道具被自己吃掉，追踪的线索被强制结束，陆离几日的疲乏上涌。 怪异楼梯空间的那一觉并没能解除身上的困乏。 脱掉大衣挂在椅背上，陆离松开领带，解开衬衫最上层扣子，准备休息。 准备趴在书桌上睡觉时，一幕怪异楼梯的画面毫无缘由在陆离脑海闪过。 趴着睡……似乎不利健康。 陆离最初趴着睡是为了能在休息中保持浅度睡眠状态，周围有风吹草动就会醒来。而如今家中两只怨灵，两只怪异——虽然它俩只能当吉祥物。 这种情况下再趴着睡似乎没了必要。 陆离起身，移开老板椅，走入卧室。 注意力集中的杨春雪尚未发现卧室里多出个人，陆离走到床边堂下。 松软舒适的床榻让陆离长久以来保持的戒备迅速褪去，意识归于混沌，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的并不舒服香甜。 长时间的坐姿睡觉让陆离已经习惯了如此休息。突兀改变的后果就是他的睡眠很浅，时刻能留意到周围的意动。 比如在骂队友的杨春雪与突然塌下的身旁床垫。 朦胧黑眸睁开，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孔变得清晰，因为烧焦漆黑而显得狰狞。 “你醒啦？” 侧躺在身旁的孔南晴压低声音，语气貌似温柔。充满烧灼气息的口气包裹陆离脸颊。 “嗯。”陆离移开目光，落在背对床榻的杨春雪身上。 那傻姑娘凑近屏幕，还不知道自己的老板已经被孔南晴睡了。 她眼眸猩红一片，细小血丝周身游走——居然因为游戏而被逼得进入怨灵状态。 移开目光，视线落在窗外的更远处，调节视距。 那双黑眸渐渐收缩，凝固。 难以名状的怪异一幕正在天际浮现。 朦胧的雾霭在平陵市上空弥漫，雾霭中，一条条血色丝线若隐若现。 它们虚幻而真实，无比漫长，连接天地。上端隐于云雾中，不知通向何处。下端蜿蜒向下延伸，探向地平线。 这些血色丝线散落进平陵市，似乎在随风飘动，有些延伸向下后固定，有些在缓慢游走。 “那是……什么？” 三十.棺材里坐起的老人 这一幕似乎只有陆离能看到，无论杨春雪还是孔南晴，皆对云层中游走虚幻的血丝视若无睹。 是门？亦或是血色触手引发的效果？ 陆离的猜测更偏向后者，毕竟自己在不久前吃掉了它。 这些丝线又代表什么？ 安静凝视数秒，陆离坐起，于期待起床吻的孔南晴注视下走到客厅，找出望远镜在窗边窥视。 更加清楚的血线出现在望远镜内。 云层中探下的一条条血线，它们的上端粗壮，看起来像是一团圆柱构造的虚幻的血肉。 血肉线条愈向下愈纤细，直到离地面数百米到高度，几乎不可见末端。 就像是……触须。 或者触手。 这些随风摆动，长度数公里的触手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可憎气息。每次直视它，如同有某种存在在耳边喃喃低语。 一幕幕画面不可抑止在陆离脑海浮现。遗迹、海底深渊、呢喃低语。 恍惚间，陆离犹如闻到来自深海淤泥般的气息。 “你在看什么？” 身旁一道沙哑询问，陡然将陆离从那片扭曲的晦暗世界唤醒。 涣散的黑眸渐渐凝聚，陆离放下望远镜：“没什么……我调查的事情有了些新进展，打算现在出去。” “现在吗？春雪还在玩游戏，或许不想出去……”孔南晴柔声说，温润尔雅的扮演母亲这一身份。 如果不听声音也不看外貌的话。 “我不打了！我崩溃了！” 突如其然，自暴自弃的清脆叫嚷从卧室里传出。 “现在她想了。”陆离回答。 …… 没有地址，没有导航。 追寻其中一条血色触须的陆离驶离市区，周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荒凉空旷。 无遮无拦的乡间公路，开阔的视野让陆离得以数清触须数量。一条……两条……三条……一共十一条。 它们隐于云层后，从天空连接到地面，轻轻摆动着。 无论如何，接近其中一条后就知道这些云层里蔓延的触须是什么鬼东西了。 “总感觉你正在进行非常危险的事情。”副驾驶的杨春雪眯起淡红眸子，盯着陆离语气古怪道。 成为恶灵后体验是新奇，或者也可以说是怀旧。原本变成鬼后被近乎全部剥夺的触感嗅觉味觉乃至疼痛等感官重新回归，这种恢复让杨春雪下意识以为自己变成了人—— 以至于她系上了安全带。 一只鬼，坐车，系安全带。 咔嚓—— 快门响起声，上半身探出车外的陆离坐回驾驶室。 阴沉天气里的沉闷的风灌入车内，衬衫鼓动发梢飞舞。 陆离短暂低头看了眼拍下的照片，普通的林间公路，远处一片阴云。 血色触须并未出现在照片内。 凭借这一点陆离可以基本将“门”的嫌疑排除。门的特性是可以被录下，但只有自己可以看到。 “你刚刚说什么？”关掉手机，扶上安全盘，陆离询问道。 杨春雪视线上衣，紧紧盯着陆离黑发上被吹得翘起一根的呆毛。强迫症让她想抚平，感性思维让她觉得很萌。 “我刚刚说——”杨春雪深深吸口气，胸部终于有了些胸部的样子，而后闭眼大喊：“总感觉你正在进行非常危险的事情啊！” “或许很危险，或许不。” 杨春雪一怔，想到了诡异神秘的门：“是……是不能听的内容吗……” 陆离摇上车窗，轻轻摇头道：“不，只是我懒得说。” …… “一筒。” “碰！” 哗啦—— 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掌推倒三张麻将，从麻将堆里拿出一筒对齐，推到桌角。 昏暗的老式平房里，门边，四道身影围在桌边打麻将。 四个人大都上了岁数，到了背脊佝偻，开始掉牙的年龄。 离他们不远的里屋，一只棺材架在木凳上，棺盖掀开立在一旁，显露棺材内一道躺着的安详闭目的瘦小老人。 与老人相貌同款的黑白遗照挂在墙上，两边各点一根白蜡烛。 有一种丧事叫喜丧，大都为寿终正寝的老人举办，或者单纯只是老人举办。 一般喜丧会摆几座酒席，叫来亲戚朋友悼念，悼念之后大家欢聚一堂该吃吃该喝喝，互诉下思念——这是正常喜丧。 夸张一点的喜丧，家中老人去世后会吹吹打打一条龙，下葬后摆起酒席，邀请亲朋好友或者村民过来吃饭，有些为了排场，还会特地再叫一支民间街舞团在酒席上助兴，或者直接在坟边助兴。 至于这种事是否妥当，当事人是没法发表意见的。 而唯一能发表意见的亲戚当然不会发表意见——因为这事儿就是他们办的。 所以这种略显低俗又被喜闻乐见的喜丧最多会被人发到网上，引来网友叫嚣几声世风日下，陋习可怕。 这里就是如此。 酒席摆过之后，四名和老人叫好的亲戚朋友留下来守灵，顺便凑上一桌麻将。 “等等——我屁胡！”一名精瘦老汉嘿笑，亮出自己的牌。 “我叼！” “屁胡你也胡！” 几道骂骂咧咧中精瘦老汉笑眯眯收下各自丢来的五毛钱，将牌推入桌中。 四个人叼着四支烟，歪着脑袋微眯着眼，云雾缭绕间八只手混入麻将桌，哗啦啦搓动麻将牌。 而四人毫无察觉的里屋，诡异一幕正在发生。 白色蜡烛上平稳上升的火苗忽然摇曳起来，颜色向幽幽绿光转变。 吱吱呀呀—— 木头晃动声微弱响起，棺材下的两只木凳微微摇晃。 倏然间，一只枯瘦如白骨的手掌从棺材里伸出，抓住棺材边沿。 烛光颜色渐渐变为浅绿色，充满诡异阴森。木凳的摇晃逐渐加剧，棺材里的老人直挺挺坐起。 棺材里的老人僵硬转动头颅，看向烟雾缭绕的外屋，而后一动不动。 即没有从棺材里迈出，也没发出任何声响。 “听了。” 哗啦—— “这么快？” 外屋打牌的四个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本该在棺材中的尸体坐了起来。 时间推移，几分钟过去，四人打完了一把牌，哗啦洗牌声再次响起。 而棺材里坐起的老人依旧呆呆坐在棺材里，浑浊一片的眼瞳看他们打麻将。 三十一.愈来愈多的触须 屋里与屋外诡异的保持着某种平衡。 屋外生人未有丝毫察觉，屋里老人安静看他们打麻将。 “六条。” “等下！屁胡！” “你他娘咋又是屁胡。” “嘿嘿屁胡也是胡啊，拿钱拿钱。” 一片骂骂咧咧中，残牌被推倒，哗啦洗牌声响起。 “还玩吗？” 一道询问声斜地里传来。 三双正在洗牌的手臂戛然而止。 精瘦老汉叼着烟头，眯着一双眼睛嘿笑：“玩儿，干嘛不玩儿，咱得守到明天早上呢不玩儿干啥……嗯？刚刚谁说的话？” 他眼睛瞪大几分，发现三个沾亲带故的朋友不约而同微抬起头，看向自己身后。 一片阴影遮挡住门外光线，精瘦老汉后知后觉回头，看到门前一道修长的背光身影。 “你哪位？” “驱魔人。” 平稳不含其他色彩的声音响起。 “啥？哪的人？”精瘦老汉侧起耳朵。 陆离重新开口，台词发生变动：“……我是道士。” “道士？”带有口音的嘀咕声响起，精瘦老汉狐疑上下打量一番。见陆离不像普通人，说的话不是很冲：“俺们请完哩，用不上你们哩，去别家看看吧。” “你确定？”陆离不这么觉得。他视线落向里屋，语气平静：“里面那位应该看你们打牌很久了。” 他们下意识顺着陆离的目光转头看向里屋，同时看到那道从棺材里坐起，睁着浑浊眼珠身穿寿衣的瘦小老人。 四人遍体生寒，呆若木鸡。 “出去吧，这里我来解决。”陆离此时说道。 浑身紧绷的四人如释重负，哆哆嗦嗦站起身。 精瘦老汉的烟头落在麻将桌上，话都忘了说，和其他三人忙不迭从陆离身旁冲出平房。 陆离逆流而上，走入平房。 外屋缭绕的烟雾让他眉头微皱，经过麻将桌时轻轻推倒一杯茶水。 嗤—— 微弱青烟升腾，落在桌上的烟头被茶水熄灭。 步伐未停，陆离一路走进里屋，杨春雪在其身后显露身形。 躲在门外偷看的四人见又蹦出来一只鬼，吓得不敢再看，躲得更远。 老人怔怔转动头颅，朝向陆离。在陆离视线中，缩小为毛线粗细的虚幻触须穿透房顶，延伸进老人头顶，末端只剩下发丝粗细。 或许他体内也有一只血色触须。 “他刚刚在看外面那些人打麻将？” 杨春雪好奇打量老人。他本人看上去比黑白遗照还要瘦弱，干瘦得突显出骨头。 这就是陆离没贸然动手的原因：与之前遇到的两只血色触须宿主不同，这一只血色触须的宿主没有腐烂迹象。 或许天际延伸出的血色触须不代表和血色触须宿主有关？亦或是其中另有隐情。 “你还能说话吗。” 陆离左右走动，对头颅跟随自己僵硬转动的老人道。 “年轻人……”老人发出沙哑冰冷的声音。浑浊眼珠没有焦点，无法转动。 能交流就好，陆离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怎么死的么。” “我……走在路上……被一只鬼……附身。”老人缓慢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思考与说话对他而言似乎是很困难的事。 “然后呢。” “那只鬼……用我的身体……回家……然后，我死了……” 一些信息缺失，不过足够陆离拼凑出真相了。 一只血色触须宿主的身体腐烂，鬼魂漫无目的在人间游荡。遇到老人后下意识附身上去。俯身成功了，但老人年岁已高，阴气入体后没撑过太久，连身体都还没来得及腐烂就一命呜呼。于是先前的血色触须宿主离开，而同样成为血色触须宿主的老者鬼魂被分离出来，留在肉身上。 年老迟钝的反应让他仅剩下一些本能——这也是他坐起后看了半天外面的人打麻将的原因。 “年轻人……” 老人沙哑着轻唤一声，他的双眼依旧浑浊，身体依旧僵硬，但意识清醒了一些。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陆离向来实话实说：“嗯，你的遗照就在那儿放着。不要转头，当心脑袋掉下来。” 老人的冰冷的嘴角微微牵动几下：“能……拜托你……帮我件事吗？” “如果不是太麻烦的话，可以。”陆离点点头，没有拒绝。 老人僵硬的脖子带动头颅，一点点转动，扫过里屋每个角落，最后定格在炕上，一动不动：“我的，存折……和房本……在……炕炉子里……他们找不到……麻烦你……拿给我弟弟……” 他弟弟应该就是先前打麻将的，和他有四五分相似的精瘦老汉。 “呜……好感动。” 杨春雪意义不明的发出一声轻呼，眼眶微红——与怨灵境界无关，单单是因为感动。 怨灵层次非常容易被情绪操控。正常的怜悯心会被放大至感动，普通的间隙会被放大至怨恨。 从这一点来说已经无比接近人们所熟知的厉鬼：不分缘由，杀人索命。 陆离打开炕边的炉子，挽起衣袖伸手探入灰烬里一阵摸索，片刻后拽出一袋塑料袋。 里面装着几个本子。 “就是……这个。” 老人僵硬说道，遗愿完成，他如释重负一番，精气神迅速从身体里脱离。 但下一刻，老人抱住自己的脑袋，遍布沟壑的冰冷脸孔狰狞而起：“年轻人，我的头……好痛啊！！！” 老人的沙哑惨嚎中，他眉心破开，一只血色触手如同破芽般从头骨里钻出。 它待在老人的头骨之上，无论是活生生的陆离还是活死死的杨春雪，皆无动于衷。 陆离知道，这或许与自己吃过血色触须有关。那么问题来了，要不要再把这条血色触须吃掉…… 倏然间，眼前一道庞大黑影闪过，裹挟阴寒气息砸下。 嘭！ 板凳散开，棺材炸裂，一米见方的黑色正方体阴气连同老人的头颅，一起囊括进攻击范围。 棺材落地散架，一片残骸中杨春雪散去阴气，显露老人被砸得干瘪的头颅。 “解决了！”杨春雪仰头叉腰，等待夸奖的模样。 “……辛苦了。”掌心一热，陆离没说什么，转身走出屋外。 天空中那条延伸下来的血色触须已经消失不见。 这次行动意外的容—— 陆离的黑眸随之凝固。 天际中，一十三根血色触须从云层垂下，在空中如深海海草轻轻摆动。 三十二.拯救世界 “小李手里有两颗糖，小李的妈妈告诉小李，他手里的糖会——” “你跟孩子说数学题干嘛，他能听的懂吗？”闻警官埋怨瞥去一眼，随即堆满笑容蹲下，用手指逗弄儿子肉嘟嘟的下巴。 午休时间，妻子带孩子过来警局看他。 “这叫胎教，你这个发福的中年胖子懂什么？”闻警官的妻子翻起白眼。 闻警官眉眼一瞪，凸出的肚子随猛然站起而颤抖起来，荡漾波纹：“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发福的中年胖子’！我才10斤……而且胎教是孩子没出生的兴趣培养，跟这会儿有啥关系！” “小点声，喊那么大声干嘛，也不怕吓到孩子。”妇人轻车熟路捏住闻警官侧腰的赘肉，顺时针转动半圈。“这个跟胎教一样，都是让孩子一开始对这些产生兴趣。” “嘶……那你教数学干嘛……”闻警官一脸痛苦的龇牙，倒吸口冷气。 妇人轻哼一声，没理丈夫的询问。在婴儿车前蹲下继续柔声道。 “小李手里有两颗糖，小李的妈妈告诉小李，他手里的糖会以每天一倍的速度增加。小李为了让糖变得更多，忍住嘴馋。果然到了第二天，他手里的糖变成四颗了。 “小李想要更多糖，所以他一直攒着糖，一颗也不吃。问——” …… “李查德摧毁整座城市需要几天。” 望着城市上空摆动的血色触须，陆离喃喃自语。 答案是十七天。 只要十七天，这座城市里的大部分市民就会成为血色触须的宿主，变成日渐腐烂的死尸。 如细雨般密集的血色触须从云层雾霭总探下，占据这座正在腐烂的城市……想想都觉得可怕。 陆离不确定是否有人像他一样，能看到这些飘荡在城市上空的触须，答案很可能是没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陆离的计算的是最糟糕的情况，即每过一天触手都会增加。如果稍微乐观一些，按照每七天身体腐烂一次更换身体的复读来计算，可以在这一天数上乘以七。 乍一看120天的时间还算赋予，但血色触须的数量是以每七天翻倍的速度增长。 陆离剩下的活动时间只有一个月左右，其中前两个星期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机。再往后，血丝触须的数量会膨胀到令人绝望的数以千计。 而且没有援手，这件事只有能看到它的陆离可以解决。 “你今天好像很喜欢看天空……”身边的杨春雪歪着头，视线在陆离侧脸与天空间来回打量。 “只是在看会不会下雨。” 所幸的是，陆离的性格不善于表露出情绪。所以除了杨春雪发现的问题，陆离看起来与平常没有太大区别。 一样的平静，沉默。如一块黑色岩石。 陆离向躲在远处的四名汉子招手，询问确定精瘦老汉就是死者弟弟后，将黑色塑料袋里的东西丢给他。 精瘦老汉打开看了一眼，眼圈登时通红一片，嘴唇诺诺似乎想要道谢，被陆离阻止。 “不用感谢，到时候不会埋怨我们就好。” 陆离留下一句令老汉四人摸不到头脑的话语，四人畏惧躲闪的目光中与杨春雪回到车上，发动离开。 而直到老汉四人目送它们离开，畏畏缩缩走进平房，看到棺材散架一片狼藉连脑袋都被压扁的老人尸身时，才明白陆离那句话的含义。 …… “我要玩手机！” 一截白净皓腕从后座伸过来，手指晃个不停。 陆离拿出手机放在那只手掌上，手掌握住手机，眨眼间缩回。 杨春雪滑屏解锁，双手捧着手机举在眼前，悄悄摸摸点进聊天软件。 动作微微停顿，她做贼心虚的移开手机，淡红色的明亮眸子眨啊眨的偷看了眼驾驶室，而后重新举起手机，点开最近的一条聊天记录。 “有东西在车外。”——陆离 闻警官——“在哪？” “你身上。”——陆离 “离开了，它就在车窗边。”——陆离 闻警官——“我现在怎么办？！[表情]” “叫拖车把车拖走。”——陆离 时间是早上6点左右，应该是回侦探社之前的记录。 “嗯……话说那个闻警官是男的女的。”杨春雪落下手机，装作随意般询问。 “男的，你应该听过他的声音。” 杨春雪微松口气，随即心又揪紧起来。 不对！不能掉以轻心，谁知道陆离这家伙是不是男女通吃……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潜在敌人！ 她又似是无意般问道：“哦哦……话说他叫什么啊，我好像听你一直叫他闻警官，难道你俩关系很生疏？” “还好。至于为什么我一直叫他闻警官，因为他……”陆离话语微微停顿。“姓闻，名警官。” “闻警官是名字……噗噗噗噗……”杨春雪的青葱玉指捂住嘴巴，发出噗噗憋笑的声音。 明明名叫杨春雪的她一点都没有嘲笑别人的资格。 有一茬没一茬的对话中，公路远方浮现平陵市的高楼大厦建筑群。 【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 后座突然响起喜庆的音乐。 “呃……你电话……至于为什么铃声变成这样是因为我不小心选到了……”杨春雪捂住脸，声音微小没脸去看陆离。 面色平静的接过手机，粗略一看，屏幕停留在手机图库，正显示一张沈静静的包子脸表情包。 一个活在表情包里的少女。 接起电话。 马库斯的兴奋大嚷让手机即使不拿到耳边也能清晰听见：“陆离，我们有生意了！” “推掉，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 “拯救世界。” 说这句话的陆离的脸庞带着久违的认真神色。 可惜无论是电话里的马库斯还是后座的杨春雪都看不到。 “呃……不是，这个活我已经干完了，只是来通知你一下，顺便分钱。” “如果只是你自己就完成委托不需要分给我。” “呃你最好还是收下，因为这个委托与你有关……有个家伙找我，买你的个人资料。” “然后呢？” “我卖给他了，卖了两万！” 三十三.穿着人的衣服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起码马库斯这么觉得。 “对方是谁。” 电话里传来陆离的声音，只有平静。 “呃……不知道。买家没告诉我。” “性别。” “呃……也不知道。买家也没告诉我。” “你们用的什么联系。” “呃……是电话，他声音比较中性我听不出来。”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关于买家的信息。” “呃……没了。” 马库斯一问三不知。 通话进入漫长的死寂。 马库斯惶恐不安时，话筒里终于响起陆离的声音。 “钱我都要。” “这可是我辛辛苦苦……”马库斯下意识不甘，仔细一想卖队友这种事好像不太地道，软了下来：“好吧，这回都给你。不过要是有下个买家我请求分成。” “如果你在卖我个人信息前会来通知我一声，可以考虑。” “就这么定了！不许生气哦——我去找生意了。呜呜什么好处没得到不说还差点被陆离厌恶呜呜呜……” 马库斯呜呜哭泣中手机挂断。 头也不回将手机递向身后，陆离思考购买自己信息的会是谁。 李查德吗？ 陆离仇家不多，李查德是其中之一，尤其是在陆离已经解决掉三根血色触须的情况下。 如果是它，陆离很高兴看到李查德去侦探社走一遭。 一只恶灵与两只怪异会给李查德一个惊喜的。 半小时后，老式夏利停在侦探社楼下。 回到楼上，方一推门，一张面无表情的惨白面孔突兀浮现，散发着阴森寒气贴凑而来。 双臂瞬间浮现狰狞鬼爪，护在身前，陆离冷喝一声：“邪灵退散！” “你回来了~” 与冷喝一同响起的是面孔后传出的沙哑柔声。 陆离微怔：“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女人都会做面膜的。”杨春雪白着眼睛，从陆离身旁飘过进入侦探社，顺便叫了惨白面孔一声晴姐。 陆离默默注视数秒，确定的确只是孔南晴在敷面膜，散去鬼爪。 “我不记得我买过这种东西。” “那天让你从我的房子里带回的。”敷着面膜的孔南晴面无表情，只有眼中红光闪烁。“女人要学会保养自己。” 陆离点点头，不置可否的走进客厅。 哪怕面膜真有美白作用……也不过是将黑炭变为面团。 “一会儿有时间吗，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电影。” 孔南晴那双带着期待的红瞳沉浸于陆离犹如深海般的黑眸。 “！？” 原本一副无所谓模样的杨春雪如同心爱的玩具被抢的小女孩，瞬间炸毛敌视。 旁边一阵家具挪动声，德古拉意识到接下来自己不适合在场，拖着宝石座椅溜出画框内。 孔南晴注意到她的敌意，捂嘴轻笑，笑声如刹车：“带你一个。” “嘁什么嘛我才不喜欢，看电影什么的，谁要去看电影啊不是，看电影可以不过我才不要和这家伙一起约会呸才不是约会只是一起去看电影……” 杨春雪语无伦次，越说越乱。 “暂时不，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陆离的话语让傲娇的杨春雪心中一凉。 “要去做什么？”孔南晴温柔问道。 “拯救世界。” “……” “……” 侦探社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杨春雪一下下拍动陆离肩膀：“啊哈哈，你这家伙什么时候也会讲笑话了，不过好冷……” 孔南晴没说什么，只是抿着嘴唇，安静地带着担忧注视陆离。 趁还有时间，陆离讲述起一切。并且按照惯例打开录音笔。 花费几分钟简要说明情况后，两只怨灵默不作声。 “我们报警吧！”杨春雪忽然说道。 一只鬼，提议报警。 “没用，那些触须只有我能看到，除非……”陆离停下话语。 除非再抓住一只触须分给人吃。 “需要我帮忙吗？” 陆离摇头拒绝：“暂时不用，有人盯上我了，你留在侦探社可以避免被对方端家。” 孔南晴没强求，现在是温柔人妻人设的她只会顺着陆离。 “等你拯救完世界我们就回来结婚。” …… 西岭大学城。 血色触须从天际延伸，落在这片校区中。 “没想到我还能有回来的一天……” 杨春雪落后陆离半步，环视周围的场景与来往学生，流露感慨之意。 “要去你的班级看看么。” “算了，反正和我玩得好的就胭脂一个，她最近在准备复习考试又没空理我。” 一人一鬼没过多停留于景色，穿过小道，到达触须落下的教学楼一角，剧院。 几名民国时期装扮的学生正在舞台上排练，台下零散坐着相关人员。 一进入剧院，陆离与杨春雪同时感应到舞台上的一团阴气。 “你只是他的十八姨太！” “那也比你这个乡下穷亲戚重要。” 排练中，陆离在观众席中排随意坐下。 他的视线锁定在那名身材高挑，身着旗袍扮演十八姨太的女学生身上。 杨春雪凑到旁边，小声嘀咕：“这家伙太夸张了吧，死了居然还能和同学谈笑风生，还没被人发现。” 从外观看，那名旗袍学生除了面色苍白一些，其他与常人无异。 安静观看了几分钟排练，陆离不再浪费时间，偏头提醒杨春雪：“动手吧。” 众目睽睽陆离不适合出手。而身为鬼物的杨春雪则不需要顾忌。 “交给我。” 杨春雪从座位上飘起。 “滚吧乡巴佬，这里不是你该呆——” 正在对台词的旗袍女学生声音一滞，目光凝固在观众席后排的杨春雪身上，毫不迟疑她转身便逃。 “她发现我们了！”杨春雪去喊陆离，法决陆离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座位，快步向舞台接近。 一名演员突然跑回后台，排练自然无法继续下去，茫然的其他演员左右环顾，就看到快步走上舞台的陆离。 “警局刑侦支队办案。” 毫无停留从演员中穿过，陆离追向后台，跟随阴气一路闯入更衣室。 嘭—— 门被撞开。 旗袍女学生仅穿着内衣，瘫倒在地陷入昏迷。 “吃我大物理——” 杨春雪凝聚阴气，被陆离抬手拦下。 “她不是鬼。” “咦？” 杨春雪顿住，仔细感知，发现女学生体内的阴气如无源之水，在快速消散。 陆离在衣架上扫视而过：“她不是鬼。鬼是那件被她穿在身上的旗袍。” 一件穿着人的鬼衣服。 三十四.13-1 身后一片杂乱脚步声，排练的演员与工作人员冲进更衣室。 他们第一眼就看到只穿着白色内衣，瘫倒在地昏迷不醒的同伴与站在旁边的陆离。 “你这家伙在做什么！？” 几名男学生怒骂着冲上来。 陆离垂在裤线的手掌悄无声息掀起大衣，按在枪套上。 枪的威慑力比陆离喷出一团火球要大。 “别冲动，这不是这位……警察先生干的！一定有误会！” 一道倩影人群里冲出，大声叫嚷的拦住几名要去揍陆离的男同学。 “胭脂……！” 飘在半空，无法被人注视到的杨春雪轻呼一声，浮现惊喜神色。 如果只是孙胭的阻拦当然拦不住几名热血上头的男青年，让他们停下步伐的是陆离伸向腰间的动作与显露出的枪柄。 无论这位是不是警察……现在冲上去好像都是种十分作死的行为。 孙胭转过身，双手在身前并拢，微微躬身，朝陆离露出大和抚子般的文静笑容：“陆离先生，好久不见了。” 她一身樱花和服，二趾袜包裹的脚趾踩着木屐。在舞台剧中扮演日本女人。 孙胭似乎是体验派演技，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带着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的气息。 而很快，她恢复过来，又变成平日里的假小子性格替同伴们解释：“这位是陆离警察，之前在调查春雪那件事时我们认识的。”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一名躲在门口人群里的女生怯怯问道。 “我赶来时已经这样了。”陆离适时开口。“你们只慢几秒，难道认为我会在几秒内追上她打晕并脱下衣服么。” 学生们一片安静，仔细想一想……的确是这样。 “嗨呀你们还要围在这里看多久，男生快点出去！”孙胭如梦方醒，羞恼地挥舞宽大衣袖驱赶男生。 男生们鸟惊鱼散，看热闹的女生也不敢留下来，只剩下一男一女两名老师立在门外，面色尴尬。 孙胭转头去看陆离，目光带着询问。 “孙胭留下来，两位暂时守在门外吧。” 男老师回过神道：“啊好，不过这事我们要和学校上级联系下……” “可以。” 有闻警官背锅，陆离不担心事情暴露。 孙胭关上更衣室门，背靠着木门，眼睛灵动转了一圈，小声问道：“春雪她……” 话说一半，杨春雪已经显露身形。 孙胭惊喜地发出一声欢呼，随后想到门外有人忙捂住嘴。 杨春雪傻笑着挥手，像个笨蛋。 孙胭下意识扑过去抱住杨春雪，扑到一半她忽然想起杨春雪已经死了，现在的她没有实体，而下一刻，她便抱住一具凉凉的软软的身体。 “诶！？”孙胭诧异松开她，轻呼一声。 杨春雪脸上写满骄傲，叉起腰道：“没想到我能碰到了吧~话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姐妹俩怀揣着喜悦轻声交谈，陆离没去打扰，他蹲在昏迷的女学生身边，伸手一下下按动她身体各处的皮肤。 “嘿嘿，我进话剧社了，最近都在排练节目。本来想隐瞒到舞台剧开演邀请你过来，给你个惊喜，不过没想到你们居然会过来……诶你的眼睛怎么……” 孙胭发现杨春雪的眼眸变成红宝石般的淡红。 “因为我变强啦。”杨春雪很傻气的展现双臂肌肉，可惜除了纤细还是纤细。“我现在是怨灵唔……你不是爱看仙侠小说吗，元婴期飞升什么的，我现在等于筑基期啦！” “你这家伙这么懒居然也能变强？还是说鬼魂打游戏也能你打我干嘛！” “谁让你小瞧我，我为了变强可是做了……做了很多的努力……”眸子渐飘移开，变得心虚。杨春雪赶在孙胭怀疑前转移话题：“啊差点忘了正事……陆离离怎么样了？” “陆离离……”孙胭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模样顺着看去。 然后两个女孩就看到陆离在摸人家。 陆离：“没有腐烂迹象，而且她身体里的阴气正在消散，我先前的猜测没错。她不是鬼，鬼是附身在她身上了。” 杨春雪想到先前陆离说过的话：“你是说那件旗袍？” “嗯。” 陆离在周围玲琅满目的衣架上扫过，锁定一处。 它似乎以为自己隐藏的天衣无缝。 奈何无论是阴气，还是从天花板穿透下来的血色触须都让它如黑夜中的萤火虫。 感觉气氛变得严肃起来，孙胭询问道：“我用回避下吗？” “不用，知道些东西没有坏处。春雪，你感觉到它了么。”陆离头也不回道。 杨春雪重重点头：“嗯！我就喜欢这种碾压局！” “帮我护阵，别被它碰到。” 陆离提醒一声，双臂浮现狰狞鬼爪，走近前方衣架，手掌倏然插入戏服之间，再收回时鬼气升腾的掌心抓着一件暗红旗袍 杨春雪身边的孙胭小声说道：“你们的关系似乎很好呢。” 杨春雪登时耳朵红成一片，支支吾吾辩解：“你你你你说什么呢！要……要孩子对我们来说还早了些！” “诶？”孙胭一愣。 “好了。”陆离丢掉旗袍，手掌猛然一握。 扭曲的血色触须消失在其掌心。 “诶？”这回愣的是杨春雪。 “只是找它费一点事。”陆离散去鬼手，解释一句。 找鬼一小时，解决一秒钟。 “那你们要走了吗……”孙胭流露不舍。 杨春雪也不想这么快分离：“唔，那就看一下你们排练？” 她撒娇般的求助眼神望向陆离。 孙胭似笑非笑中陆离点头，没有拒绝。 …… “真漂亮，我以为她要到结婚以后才会这么温柔。” 剧院后排，杨春雪轻声说道。 插曲结束，话剧社的师生们开始了新的排练，似乎因为陆离在，他们表现的很卖力。 几分钟后，这一场景结束，孙胭踩着木屐脚下碎步走来观众席，深深鞠躬：“陆离先生，春雪就拜托你了。” “说什么蠢话，一副以后就见不到的模样。”杨春雪敲了下孙胭额头。 孙胭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送陆离杨春雪离开剧院，孙胭穿过准备下一幕的后台，安静来到更衣室。 她蹲下来，捡起那件皱皱巴巴，鲜艳如血的旗袍。 阴气缓慢从旗袍里漫出，包裹孙胭。 三十五.鬼旗袍 陆离的步伐一停，在校门口站住。 “你不觉得我们似乎忘记了什么？” “什么？”飘在身旁的杨春雪歪头。 陆离一言未发，回头重新走入学院，原路返回。 杨春雪不明所以跟在后面，随他回到剧院。 空旷的剧院，唯有舞台上有所喧嚣声。几天后话剧开演他们要抓紧排练。 女主演之一意外昏迷并没影响到他们的节奏，她已经被接到校领导指示配合陆离行动的师生送到医务室。 而扮演婉君，即旗袍女人的角色由孙胭自告奋勇接替。 于是当陆离与杨春雪重返剧院时，看到的是身着旗袍高跟鞋，声音婉转的孙胭。 旗袍鲜艳如血，看不见的阴气弥漫在周身。 “孙胭！” 杨春雪气息不稳，无数血丝骤然从身旁爆发。 舞台上排练的孙胭似乎察觉到什么，说话间隙往二人处瞥去一眼，眼眸含笑。 却在此时，一条手臂拦住正欲发作的杨春雪。 “先看下去。”陆离平静声线如细雨落入杨春雪躁动的内心。“它没有跑。” 这句话两个含义。 鬼旗袍还在舞台上不方便动手，以及鬼旗袍这次居然没有试图逃跑有些蹊跷。 陆离走下坡道，在靠近舞台的前几排边缘坐下。 这个距离可以保证无论那件鬼旗袍想做什么，它都做不到。 陆离的重新返回没打扰到学生们的排练，只有一旁的两位老师奇怪对视一眼，想要靠近，又被陆离抬手无声阻止。 “求求你帮帮你父亲吧，他真的需要钱治病。”画上老年妆，衣着破旧补丁的女学生紧紧攥住孙胭的手臂。 孙胭全然不见平日的假小子性格。她脸色微微苍白，几许柔弱。眸中却带着挥之不散的痛苦与绝望：“他也配叫做父亲？哪有父亲会把自己七岁的女儿当作赌债卖给那种地方！” 剧情很简单。民国时期，一名家境尚可的父亲被赌场做局，赔光家底。为了偿还余下债款决定将妻子或女儿卖出去。他只好选择卖掉女儿，而后和妻子去乡下开始生活。 但他不知道，被卖掉的女儿落入当地风月楼之中，至于年仅七岁年龄尚小，又有谁在意。 经历悲惨的几年，婉君长到1岁，依然婷婷玉立。随后被一名军阀看上，脱离朱唇万人尝的境地被娶做第十八房姨太。 一次随军阀的部队回乡，恰巧被街上已然因为丈夫重病而穷困潦倒的妻子看到。彼时婉君已经16岁，但血浓于水的无形亲情让妻子认出婉君。 他们夫妻本就亏待女儿，妻子本想就此祝福女儿，但回到家中破屋看到丈夫重病在床，别无他法登门摆放。 婉君性格软弱，得知此人是自己将自己卖掉的亲生母亲后却也只是拒之不见，而后更是心软，拿了些首饰让她当掉治病。 丈夫病情被抑制并好转，从支支吾吾的妻子口中打听到是当初卖掉的女儿出的钱。他心头活跃，想要趁此再赌一把发家，并用赚钱后把女儿带回来安稳度过一生的借口说动妻子，再次去婉君哪里讨来一大笔钱。 结局不出预料，丈夫钱都输光了并被打断腿丢在街上，妻子承受不住打击与欺骗疯了。 平稳的日子没持续太久，日军入城，大肆强抢民女。军阀府上被攻破，女眷尖叫与大笑惨叫混作一团。 最后的剧情是，房门被两名日本兵疯狂撞动，婉君侧坐大堂红木椅上，一身旗袍，身后屏风素雅，衬托的白肤凝眉美如画。 房门持续撞动中，逆来顺受一生的婉君终于在最后关头选择自己做主人生，拿起剪刀割破喉咙，将旗袍染得如血般鲜红，在16岁的花季年华结束身处乱世的自己的一生。 半小时后，排练结束。 旁观人员感慨着走上舞台，递水的递水，递毛巾的递毛巾。 “你演的太好了吧……” “这个角色就该让你来，我的天！” “我真以为刚刚和我们对戏的是民国某位姨太。” 赞美奉上，孙胭只是如同大家闺秀般款款一笑，走下舞台来到陆离面前。 “谢谢这位先生。”她款款欠身，轻声说道。又满怀歉意望去杨春雪一眼：“这位小姐，小女这么做并非恶意，也不曾伤害你的朋友。” “我知道，所以你还能站在我面前。”杨春雪不满哼哼道，眼圈却有些微红。 “这是你的故事？”陆离说道。 “嗯……让两位见笑了。我自杀后鬼魂就附在这衣服上了，辗转后被当作戏服，小女又了些手段让学院的学子们演出，亲身经历一次算作完成遗愿。”孙胭，或是说婉君抿唇轻笑。 咦孙胭居然能这么好看……不对！ 杨春雪从那抹笑意中回神，戒备道：“我家孙胭呢，她会不会有事！” “小姐尽可安心，我散去后气息会逐渐消失，孙胭小姐只需要调理几天即可，以及……”婉君微微螓首，流露几许含蓄：“可能月事会推迟一些。” 属于她的气息正在渐渐消散，她已经可以解脱了。 “谢谢先生能给小女这次机会。” 消失的最后几秒，温柔话语回荡起，下一刻，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被迷茫取代。 婉君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为什么要谢你啊，明明你什么都没做，啊这娘们走了都要勾引你一下，呸！”杨春雪一脸不爽地扶住摇晃的孙胭。 “春雪？”孙胭后知后觉的清醒过来。 杨春雪没好气的训斥：“你是笨蛋吗！那么危险的东西也敢去接近，你知不知道那件旗袍是只鬼啊！也怪那家伙，居然忘了解决掉这只鬼旗——” “我知道。” “诶？你……你是故意的！？”淡红明眸睁大，杨春雪很是意外。 孙胭脸色苍白，强撑起一丝笑意，眼中悲伤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我爸妈死了……” 杨春雪愣住。 “半个月前他们回乡下探亲，出了车祸……” “我去车里等你。”陆离忽然开口说道。 很难说陆离是不想见这痛苦一幕还是是给二人腾出私人空间。 总之他毫不停留的转头离开。 三十六.怨灵不相信眼泪 陆离犯了一个错误。 当他坐回车内，思考整件事的经过时发现了这点。 鬼旗袍与先前所见的所有触须宿主不同。她没有腐烂，也保持清醒的理智。 这或许说明两点她先前在说谎，或与她的特殊存在方式有关。 而鉴于她的确已经出现在陆离的鬼差册，第一种可能可以排除。只可惜她已经被超度了，想询问情况也没办法。 [附身鬼] 鬼 图鉴样式是她死时情景，老式房间，端坐大堂，屏风素雅，旗袍染得血红。 使用图鉴能力后，陆离周身出现一件阴气组成的血色旗袍……好在可以改变，陆离将旗袍改为风衣样式，与身上的风衣融为一体。 虽说依旧是显眼的红色，但无论如何，他现在有防护能力了。 用余下几张无用图鉴将鬼旗……大衣强化到6~7层，周身阴气变得浓郁，红色也更加鲜艳。 闻警官的电话打来的很快。 陆离再次冒用警务人员身份的十几分钟后，手机响起。 散去能力，陆离接起手机。 “……” 长时间的死寂，闻警官最先破攻“为什么总是我先说话……针对十几分钟前发生的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比如。” “嗯……比如为什么你要去西岭大学，为什么会让一名花季少女不穿衣服躺在地上昏过去。” “她穿着内衣。” “我是在跟你说穿没穿内衣的吗！？我说的是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呕……咳咳……所以说你咳咳，你又去假冒警务人员干嘛了。” “还是那句话，你确定要听吗？” “我……你……我……”闻警官纠结半天，叹了口气“算了，我都三十好几儿子也有了……反正你总干这事我也差不多习惯了。”闻警官自嘲一笑。“还是和以前一样吧。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 闻警官似乎陷入某种中年危机的心境中，陆离置若未闻，继续说道“之前让你留意的李查德怎么样了。” “还没消息。” “要抓紧，还有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一旦发现踪迹立刻通知我。” “你怎么说话和我头儿似得，这个我只能尽量，因为他只是普通的在逃嫌疑犯。” “如果我说这家伙在试图毁灭平陵市呢？” “……” 对面陷入长久的死寂，一阵时间后，闻警官试探道“你最近有看心理医生吗？” “没有，等这件事结束我会去看看的。” “要不先去看看？” 陆离没有回话。 闻警官苦笑声随之传出“这……实在……说实话我不敢信，哪怕是你说的。” “可以理解，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报警的原因。” 闻警官呼出一口浊气，正色几分道“总之这件事我会尽我所能的。” “好。” 简短回复一声，陆离挂掉手机。 他偏头望向校门，两道揽在一起的倩影正在走来。 在外人眼中，则只有一道。 “劝好了？”陆离问道。 杨春雪揽着孙胭，脆声回答“她可能是有了些抑郁症，我已经跟她说明天早上就去看心理医生了。” 陆离不置可否，视线落在孙胭脸上“你不会自杀对吧？” 孙胭身躯一颤，脸色变得苍白，被陆离说中。 杨春雪狐疑面色中，陆离继续平静说道“我不会劝人，只会讲事实。人死后并不会变成鬼，哪怕心有执念怨念也只是增加几率而不是必定。所以你的自杀不仅于事无补，还可能害了杨春雪。” 怨灵层次的鬼情绪会更容易产生波动。杨春雪因为保护的很好，目前只是略有些情绪化，但如果她唯一的好友自杀，情绪化恐怕会转变为偏执，并且很难说她会不会由此性情大变。 孙胭垂首，流露令人心疼的软弱。良久她坚定几分，抬头说道“我会为了春雪好好活下去的。” “胭脂……”杨春雪倍感感动，眼眶变得红润。如果不是鬼没有眼泪她已经哭出来了。 嗡—— 此时，陆离煞风景的发动了车子。 孙胭扯出一抹笑意，将杨春雪推向车门“回去吧，你男朋友不耐烦了，” “什什什什么啊！谁跟他男朋友！”杨春雪做贼心虚偷瞥了陆离一眼，哼哼唧唧飘进副驾驶。 车辆发动，杨春雪探头车外，与站在校门口的孙胭互相摆着手，直到车子拐入另一条街道，门口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 杨春雪意兴阑珊地缩回副驾驶，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抱起膝盖，呢喃说道“她真的想要自杀吗……” “先前是，现在说不定。”陆离回答。 杨春雪神情低落“她是我唯……仅有的朋友之一，如果她也死了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 “所以我说了那番话，希望能有效。” “你说……如果胭脂真的自杀了，而我因为过于悲痛变成那种滥杀无辜坏鬼，你会杀了我吗？” 她盯着陆离的侧脸，奈何后者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嘁。” 杨春雪轻哼一声，不满陆离不回答的同时还有点沾沾自喜。 他不回答一定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陆离微抿着嘴唇，看向后视镜一眼。 就在刚刚，被窥探的感觉一闪而逝。 …… “差点……差一点就被发现了。这个凡人我们惹不起。他太可怕了……身边那只鬼居然已经是恶灵了，他就不怕怨灵复苏吗？！” 离陆离身后不远的一辆黑色高级车里，响起苍老的惊呼声。 “丁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咱们来日方长……” “我等不了。”马丁眉眼阴沉，像是阴郁少女。“他知道我的秘密，知道你。她一日还活着我一日不能安心。戒老你安心好了，我才是这片世界的命运之子！” “……” 戒指里的灵魂传出一道微不可查的叹息声。 自己似乎应该找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而不是成天想着逆天夺宝的中二少年。 “但我们实力不够，单单那只跟着他的怨灵就不是我们能对抗的！” 马丁精致脸庞上泛起冷笑“他总要回自己的事务所吧。我们可以在他家里设下陷阱。他肯定不会想到……” 。 三十七.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可能会有敌人去侦探社，注意安全，留意门外，如果可以留下活口。” 身后那辆黑色高级车驶离的同时，陆离给侦探社打去电话。 “我会给你惊喜的，记得早点回来。”孔南晴回答。 挂掉手机，陆离抬眸。 外面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收音机里发布暴雨黄色预警，今天夜间将有场暴雨。 细雨朦胧间，天际垂下的虚幻的血色触须若隐若现。陆离勉强分辨一处离这里最近的触须位置，开车驶去。 …… 下起的小雨让午后的城市能见度变得更低。 烟雨弥漫，城市间如笼罩了一片雾气。 电厂家属楼小区，一辆黑色高级车停在10栋楼下。 “信息里就是这里。” 一道中性声音响起，随后是苍老声音。 “丁儿，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需知我们修仙者虽是逆天行事，但妄造杀戮终究不利于自身。” “我知道，您也劝过我很多次了。但他知道您，一旦走漏风声……” “哎……”戒指里传出一道叹息声。 马丁轻轻摇头。师父啊，你终究是太仁慈了。吾辈修仙者哪个不是与人斗与天斗，若凡事不争，又怎能争那一线天机。 身为信息时代的人，阅览无数小说的马丁无比清楚人心险恶。你不杀人，就会被人所杀，要想活下去，便只能不断自救！敌人若阻我，便灭他满门。地若阻我，便踏碎这地。若满天神魔阻我，便屠尽这群神魔！ “那你想怎么做，在他家中留下炸药，还是埋伏起来等他回来。” “炸药不太好弄，埋伏的话一旦那个怨灵跟着他回来……咦？师父你怎么知道炸药？” “咳咳咳……”戒指里的苍老声音一阵干咳，含糊说道：“你师父我起码也在地球埋了几十年，对这些东西肯定有所了解的。” “难怪……”马丁恍然点头，不疑有他。 苍老声音连忙响起：“所以丁儿你打算用什么办法解决掉隐患。” “当然是令他无时不生活在恐惧中的办法。”马丁唇角泛起冷意。 啪。 车内照明灯被打开。 马丁从收纳盒取出一叠纸笔，拔开笔盖，趴在方向盘上，在a4纸上写下一行字迹，口中随比划一字一字念出：“你……或许……不记得……我，但我……还……记得……你……。你……发现了……我的……秘密，而……这是……警告。” 他抿起唇角，明眸满是认真之色趴在纸前，一笔一划写下。 “如果你试图告诉其他人，我将千里之外取你首级……级……级……师父，首级的级是哪个级？” “收集吗？上面一个多了一横的住，下边一个木。” “哦……集……不对啊师父，好像不是这个集。” “咳咳……为师我现在还是弄不懂你们地球的文字。” “没事，我用手机查吧。” 马丁不在意，取出手机查询首级的级的正确写法，恍然大悟的放下手机，埋头涂抹掉那个错别字，在后面写上正确的级。 “写好了！” 轻呼出一口气，马丁盖上笔帽，拿起a4纸轻轻抖动，展现在眼前欣赏。 “师父你看一下，当这张纸条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家中，你猜他会不会惶恐畏惧寝食难安。” “呃……大概吧。”目睹全程的戒老难掩语气中的诧异：“徒儿，你之前不是想要置他于死地吗？” “当然，不过我又不蠢。现在是法治社会，杀人可是犯法的。”马丁嗤笑，一抹高傲在眼底浮现。 “先警告一下，如果他还不知好歹……我既然能花五万买他的信息，就能再花五万买他的性命。师父，财帛动人心啊。” 戒老无言，陷入沉默。 马丁叠起写好的威胁纸条，如有实质的戾气在周身涌动，神情阴郁乖戾的他走下车，一步步走入楼道，身形被黑暗吞噬。 …… “师父，里面有鬼物吗？” 昏暗无光，泛着潮湿气息的长廊，一道阴影轮廓响起中性低声。 他手上的戒指泛起一抹诡异光亮，微弱的苍老声音响起：“我察觉不到，不过不要掉以轻心……那个男人很不简单。” “再不简单也只是个凡人，寿命区区一百而已。” 马丁冷笑，走近门上写有【光怪陆离侦探社】字样的房门。 安静在门外聆听片刻，里面寂静无声。 他手掌伸向门把，发现门被锁上后并未死心，而是打开手机照明，轻踮脚尖，在门框上拂过。 一层灰落下，引得马丁皱起眉头挥散灰尘。他又半蹲下，掀起毛毯。 一枚银色钥匙在毛毯下泛起反光。 “找到了。呵……居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这种人也配做我的对手吗。” 轻轻嗤笑，马丁将钥匙插入门锁，咔嚓一声细响，房门被打开一道缝隙。 吱呀—— 马丁坦然走入侦探社，环视一圈，目光在沙发上的奇怪画像上微一停顿，而后移开，走向书桌。 在他转头的瞬间，油画里的人像诡异地转动眼珠，跟随马丁。 将那封威胁字条丢到桌上，马丁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以为会是个有趣的对手，结果空有力量，却也只是个区区凡人啊。 没劲。 却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出师父的一声历喝！ “大胆鬼物，白天也敢现身！我今日便要你魂飞魄散！御剑术！” 倏然转头，瞳孔缩起。 不知何时，一道身形漆黑如烧焦的身影立在卧室门口，静静看来。 而马丁身前，一名身形虚幻的老者浮现，一枚散发着阴气的小巧飞剑悬浮在老者身前，嗡嗡颤动。 “师父……” 马丁微怔，他头一次看到师父从戒指中现身。 他微微失神，突然一道历喝耳边乍响：“此乃怨灵，为师我实力未恢复万分之一，不是她之敌手。徒儿你快跑，为师拖延一二！” “师父！” “快点！！！” 马丁恨恨咬牙，深深注视一眼那道焦黑身影，逃出门外。 见徒弟逃出门，虚幻老者松了口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果然，只能用那一招了么……” 他双手倏然合十，双膝弯曲着地，背脊弯曲，头颅连同双掌一同拍地，口中大喝。 “靓女饶命！” 三十八.报警警告 “我坦白！是我徒弟马丁被贵侦探社陆离大师看到秘密，我那蠢徒想要杀人灭不是，想要语言上威胁一下，所以写了封威胁信送过来，我劝了没劝动。” 孔南晴似笑非笑盯住老者几分钟，后者微微颤栗中，一声不吭重新回到卧室。片刻后再出来，已经取下脸上面膜。 她没理五体投地的老者，经过他身旁来到书桌前，拿起那张整齐叠好的纸条展开。 怎么一点也不尊老爱幼，我这还跪着呢。 额头贴地的老者余光斜瞥，心里嘀嘀咕咕。 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孔南晴打给陆离，将侦探社里发生的情况告诉他。 “果然有人来了。一个人一个鬼，他们似乎认识你，还和你有仇。那个小男孩我在他身上留了道阴气放走了，鬼留了下来。” “免提。” “嗯。” 摁开免提，孔南晴绕到书桌一旁。 天有些闷，她打开一扇窗户，略微凉爽的微风吹进侦探社。 孔南晴鲜红眸子低垂，在楼下一辆黑色高级车上停顿片刻，收回目光。 “说说事情经过吧。” 电话里传出陆离古井无波的声音。 “好的好的……” 早已准备好副词的老者抬起头，顾不得爬起来，一股脑说道“马丁是我徒弟，心性不坏就是有些偏激和……和那啥，我不忍看她走上错路，所以在大师的怨灵朋友面前直接投降，希望还有挽救的机会。” “是么。” 略微平淡说了二字，电话里再无声音。 老者心中担忧电话里随时可能传出的一声“杀了他吧”，忍不住透露更多内容“其实我那便宜徒弟也是可怜人，是我骗了她说我是天外来地球的元婴期高人，发现她身上有灵根打算收她为徒……” “元婴期？修真？” 一道清脆声线电话中响起。 老人猜测说话的或许是跟在陆离身边的另一只怨灵，恭敬不减回答“这个……其实是小老儿说了谎。我乃民国人士，死后机缘巧合落入一枚戒指中。前不久被我下山除鬼的土地发现，然后……然后……” 老者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所以你为脱险，骗那名男孩说自己是修真者，让他放过你并蛊惑成自己的徒弟？” 陆离为他补全，语气带着些许遗憾。 成为鬼差后陆离的确有些幻想。既然有鬼差，是否表示有地府，是否有与之对应的仙人。 看来拨开迷雾的答案不在他身上。 陆离猜的基本都对，老者无力反驳，只能回答道“呃……回大师，马丁其实是女孩……” “女孩？” “嗯，只是她一直以男性身份自居，还……还喜欢女的，所以周围人都以为她是男性。” “这不重要，我要知道她为什么针对我。” “大师还记得金龙鱼观的试练吗？”老者苦笑。“我藏在戒指里被大师发现了，马丁担心秘密败露，所以……” “所以想杀了我。” “没有没有，我们这次来就是送信的。”老者怎么敢承认真相，连声辩解。 片刻沉默，话筒里传出令老者遍体生寒的平静声音“孔南晴，帮我超度掉他吧。” “等一下！请等一下！”老者匆忙大叫，试图制止陆离的吩咐。“这、这位大师，小老儿的本体是那枚戒指，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会出现在戒指里不会死，这样得不偿失，于你于我等都不好啊……” “打散你也没用么。” “是的！想来是的……”老者一头冷汗。 他也不知道自己死了是会回戒指还是真的就死了，他没底气去试一下。 陆离沉默，或许跟那只鬼旗袍一样？既然这样的话…… “我可以放你回去，不过你接下来要配合我的行动。” 老者惶恐不减，小心翼翼问“请问大师想要我做什么……？” “她想杀我，那就让她来。你跟在身边蛊惑她动手，我会录下她的行为然后报警。” 老者本就虚幻的魂体一颤“这……不妥吧？” “被抓去坐牢总比死好。”陆离的回复声音平淡。 老者脑抽劝了一句“杀人可是犯法……” “鬼杀人不会。” “……”老者沉默，无言以对。 “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 活命与出卖徒弟间，老者想也不想做出选择。义正言辞道“就按照大师吩咐的吧，想来在里面呆上几年我那徒儿会改过自新的！” “嗯。我现在有其他事要做，等我解决了会联系你的。” “啊好的好的，谢谢大师不杀之恩……”老者终于有胆量爬起，苦笑着朝孔南晴连连抱拳，没从正门离去，而是快走几步突然撞向窗户。 身为鬼物的他触碰不到实物，径直穿透玻璃，直直坠下—— 老者跳窗离开的几秒后。 “介也忒刺激了。”油画里不动声色的德古拉长舒口气，脸上堆满讨好笑容瞅向孔南晴。“嫂嫂，那个麻烦您……” 嘀—— 【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我哪里冷酷，哪里无情，哪里无理取闹！】 电视亮起，正在播放电视剧。 “嘿嘿，谢谢嫂嫂。” …… “可恶……可恶……” 马丁紧绷着牙齿，拳头紧紧握住，指甲刺入掌心，扎心刺骨般疼痛。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行动，不仅被那混蛋识破，就连师父也为了就自己而…… 他坐在车里，嘶吼咆哮“陆离，这一切都在你的计算之中吗！” 忽在此时，一道虚幻身影从天而降，化为一道烟雾飘入手上那枚古朴戒指。 “师父！？”马丁惊呼。 “快走！！！她暂时被我布置的阵法困住了！”古朴戒指里传来虚弱的苍老声音。 马丁不再迟疑，发动黑色高级车迅速驶离小区。 “我不要做人了！师父！”马丁紧抿粉唇，下定决心道“教我天品修行功法，我要开始修仙！” “我不能害了你，孩子……” 马丁神情冷冽，满是看破世间的冷漠“总比被人告密，被抓去当小白鼠强。” “不行，我不能拿你的前途做赌注。”老者下意识劝阻，忽然意识到陆离的安排，犹豫道“但我们可以另辟蹊径，用其他方法。” “其他方法……？” “徒儿，你听说过隐身术吗？” 。 三十九.第二个正在腐烂的女人 “你到底有多爱报警啊喂……” 手机挂掉后，杨春雪一直用古怪目光注视陆离。 她开始怀疑陆离是不是有报警的癖好，就像看到方便面就要捏以及看到米袋就要插的人一样。 “并不爱报警，只是报警是解决大部分麻烦的最佳途径而已。” “你可是鬼差诶，还会超能力诶，身边还有有只……名怨灵美少女诶！” “拥有超乎常人的力量不该作为违反规则的原因。” 杨春雪眯起淡红色眸子：“所以你怎么解释假冒警察这种事？”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结果根本就不解释是吗！？”杨春雪恼怒大嚷。 杨春雪终于放弃与陆离说道理，并且差不多明白了：他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并且不因外人言语而动摇——无论有没道理。 她泄气般靠进椅背，怔怔发起呆，目光涣散着随雨刷器左右移动。 “我们在向下一条触手接近吗？” 某一时刻，杨春雪的声音打破沉闷。 “嗯。” “说起来，咱们遇到的几根触手好像都很奇怪。”向来能动手就不动脑的杨春雪破天荒的不再拿脑袋当摆设，思索道：“有两条是在腐烂的鬼魂上，一条是被附体的尸体里，一条是在衣服里，还有一条藏在柜子里弄了个异次元空间坑你。这些触手之间一点逻辑都没有啊！” “有逻辑就不会被称为怪异了。” 大幅度转动方向盘，窗外景色变化，汽车驶上一条上坡，拐进停车场。 “我们到了。” “这么快！？”杨春雪轻呼一声，探头望向窗外。 灰蒙蒙细雨中，一栋二十几层高的大厦矗立 “这次离的很近。” 嘭。 车身微晃，雨伞撑开，陆离迈步下车。 碎发下的黑眸抬起，天际垂下的血色触须落入大厦之中。 大厅里员工往来，大理石地面折射顶篷的灯光。 无法确定触须落在几层，陆离只能采用最简单的办法——一层一层找。 从安全通道踏上二层，进入一间证券公司。 视线在办公区扫过，陆离走向边缘的会议室，伸手推开。 “这月的指标你们必——” 声音戛然而止，正在开会的十几道身影同时望向门口。 “不要意思，走错了。” 重新关上门，陆离走向隔壁总经理办公室，拧开房门。 “不要意思，走错了。” 说着同样的话语走出，而后走入下一间办公室。 “不要意思，走错了。” 陆离一间间探查房间，期间有员工留意到不断搜寻每个房间的陆离，但并未上来劝阻，只是目光怪异跟随陆离移动，直至他离开公司门口。 窃窃私语声响起。 走廊外，陆离又将男女洗手间环视一遍，踏上三层。 三层陆离如法炮制，没找到触须的踪迹。 而他从安全通道行至第四层，经过电梯间时，电梯门突然打开，几名身着保安服的安保人员围向陆离。 频繁在各楼层与房间中乱晃的陆离已经被监控室保安注意到了。 “你好，我是大厦物业主管，我们保安看到你，请问有什么事吗？”身着西服的主管说话还算客气。 陆离掀开大衣，让他们看到腰间枪套，言简意赅：“警察，办案，找人。” 周围几人眼睛一缩，物业主管恍然：“哦哦警察先生你好，找人的话你可以去我们监控室查一下。” “不用了，监控里找不到，你们别打扰我就好。” 陆离拒绝想帮忙的物业主管，离开电梯间。 五分钟后，第四层搜寻完，依旧没发现丝毫踪迹。 大厦共28层，入驻大大小小的企业公司数十家。如果一间间找麻烦不说，很费时间。 陆离决定变更思路。 “春雪，你飘上去，寻找有腐烂味道弥漫的楼层。” “得令。” 杨春雪上浮，转眼飘入天花板，身形消失。 感知中那道阴气停留在二层，绕动一圈后继续向上。 感知因距离和阻隔而断掉，杨春雪代表的阴气团消失。 杨春雪没让陆离等太久，几分钟后，人未至，声已到。 “我找到了！在十四层！” 几乎是同时，陆离伸手按动等待在四层的楼梯，走入电梯。 …… 14层。 叮—— 随电梯门拉开，一阵若隐若现的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这种味道因陆离走出电梯而加剧，随陆离推开律师事务所的玻璃门而到达顶峰。 熏得头疼，难以忍受的腐烂尸臭味在空气弥漫，哪怕空气中的清新剂与香水也无法掩盖这股恶臭，甚至反而让味道更加刺鼻。 来往西装革履的员工皆皱着眉头，面有菜色。 “先生你好，这里是，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前台微微鞠躬，微笑询问道。 笑容有些牵强，或许因为弥漫在办公区的味道。 “味道很严重，或许已经腐烂了。”陆离低声自语。 “不好意思，先生您说什么？”前台疑惑偏头，脑后马尾晃动。 “我在找一个正在腐烂的人。”陆离走近前台。“如果她还可以被称为人的话。” 前台女孩下意识愣了下，眼中流露惊异。 她果然知道什么。 “光怪陆离侦探社驱魔人，陆离。”陆离取出明信片，在前台少女下意识结果时重新收入口袋，继续说道：“我察觉到这里每个人身上都沾染了恶魔的邪恶气息，包括你，你一定知道什么对吧。” 杨春雪蹙起眉头缩起脖脖子，挤出双下巴，一脸嫌弃看向陆离。 这么中二羞耻的话这家伙怎么一脸平静说出来的？ 前台女孩牵强笑道：“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陆离语气未变：“换一种简单易懂的询问，这股臭味的源头是哪儿飘来的。” 她下意识转向右侧办公区。 “谢谢。” 陆离点头道谢，转身走向办公区。 “这段话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杨春雪飘在后面，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打量陆离。 “还是坑蒙拐骗的驱魔人侦探时的贯口之一。” 恶臭在加剧，打开灯的明亮办公区里有一小半的人都戴起了口罩办公。 陆离站在办公区边缘，视线扫过，落在中间一排办公桌上。 虚幻飘渺的红色触须从天花板落下，钻入一道披肩长发的倩影头顶。 就是她了么。 四十.13-2 办公室很安静。可能在这种味道下众人无心交谈。 办公区边缘的窗口已经完全打开，可惜不能影响弥漫在空气里的味道丝毫。 腐臭一波又一波冲刷着大脑，刚恢复嗅觉不久的杨春雪忍受不了这种味道，捏住鼻子，飘到楼墙外窥探。 陆离走到那道背影身后，触碰她的肩膀。 哗啦—— 积液在皮下游走，触感犹如装水的气球。 令人发怵的尸斑从脖下向上蔓延，攀爬至下颚。眼珠化开，一片碎絮般浑浊。 她嘴唇微张，缓慢敲动着键盘，无意识的腥臭液体从嘴角滴淌，打湿胸前。 “请稍等……我马上……就写完这……这份文件了……” 模糊不清的回复响起。 陆离视线移开，落向办公桌。书架上放置几盆多肉盆栽与玩偶，一张相框堆在角落，照片里的女人笑颜如花，充满青春气息。 现在的她全然不见曾经青春与活泼。迟暮般的气息令人心中不好受。 “你是小惠的朋友吧，是来接她的吗？” 身后响起一声轻唤，坐在后面的一名员工起身问道“她身体好像不太舒服，有一股……就是奇怪的味道，你也闻到了吧？” 他带着口罩，但脸色依旧不太好。 陆离的身影吸引了办公区大部分员工的视线，已经有人跑去主任办公室通知上司。 “我不是她朋友，不过我的确是来找她的。” 陆离回答，又轻拍了拍小惠肩膀“已经不需要再写了。” 搭话的员工一愣，不知该说什么。 主任办公室的磨砂门忽然打开，前台跟随一名中年人快步走向陆离“我是这间事务所合伙人，你可以叫我耿律师，请问你是……” 陆离看着屏幕里被打出的毫无头绪的错字，头也不回“具体你可以问身边这位客服小姐。” “他说他是驱魔人……”前台硬着头皮回答耿律师的疑惑目光。“还说这里有恶魔的气息。” 办公区响起一些窃窃私语。 他们交谈声音不大，但足够传遍安静的办公区。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耿律师怔住。 “如你所见，你的某位还活着的员工正在腐烂。她现在的状况不太好，我要解决她身上的问题。”陆离暂时离开目光，落在这位合伙人身上。 “请安排一间空房间给我们，如果你们不方便我可以带她离开办公区。。” “啊……啊好，来会议室吧。” 耿律师恍然，暂时压下内心疑惑，走在前面带路。 “春雪。” 陆离轻唤，她如今的状况不适合有任何动作，因为这可能会导致皮肤破开，脓液流出。 杨春雪依旧没飘回办公区，隔着落地窗遥遥挥手，一片阴气散出，缠绕在小慧周身，将她抬起。 嗡—— 哗然散开，员工看不到阴气，在他们眼中，自己的同事小慧突然保持这姿势悬空，飘在那名自称驱魔人陆离侦探的陆离身后。 “嘘，大家保持安静。”耿律师心中震撼，很好压在那副坚毅面容下。他急匆匆走到会议室门前打开门，然后让开道路。 待陆离与飘在半空的小慧进去后，他微微顿住，没能克服内心对未知的好奇，咬了咬牙把自己留在会议室内。 咔嗒—— 会议室房门闭合。 办公室里的窃窃私语声陡然散开。 …… 仍保持着坐姿，曲起双腿的小慧被杨春雪放在座椅里。 她手指已经停止敲击键盘，缓慢迟钝地抬起头颅，那双碎絮涌动的浑浊眼珠试图注视陆离，但她办不到。 泛着积水声的沙哑话语响起“我好像……没见过你。” “还有意识么。”陆离自言自语。 小慧似乎意识到什么，迟钝的思维加快几分，用央求的语气呢喃“帮帮我……帮帮我……” “我帮不了你。” 陆离轻轻摇头，然后感受到一只肿胀冰凉的柔软手掌钻入手心。 这种触感并不能让人有任何正面情绪，恰恰相反，那如同水床的手掌。 她缓慢哀求道“送我去……医院。” 陆离没有甩掉她的手，语气是永恒不变的平静“你知道这没用，医生救不了死人。” 小慧的气息逐渐发生了变化。 仅存的精气神迅速从她的身体里抽离，那股腐烂的气息变得更加浓郁。 一只苍蝇迫不及待从窗口飞进，停留在她的肩膀上。 躲在门后一声不吭的耿律师面色一变，被尸臭熏得难受。 她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了。 那只手掌从陆离掌心滑落，即将砸落至椅背时又被陆离接住，轻缓放下。 小慧缓缓缩起身躯，抱住自己。面孔抽搐起痛苦的呢喃道“呜……好疼……全身的好疼……” 陆离看向窗外“有办法让她的疼痛减轻吗？” 隔着落地窗的杨春雪摊手“我只是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怨灵，制造痛苦倒是拿手，减轻疼痛不在业务内啊。” 陆离点头，不再说什么。 他蹲跪下来，与小慧基本保持持平“你腐烂了七天，神经应该已经没有感知了。所谓的疼痛只是你的错觉，放下吧。” 这个事实无比残忍，但是起效了。 小慧不再呢喃喊痛，蜷缩的身体重新舒展开，放下手臂。 “我可以问些问题吗？”陆离看着那双不再清澈的眼珠问道。 “你想……知道什么。” 眼珠缓慢转动，落在陆离身上。她的手忽然抬起，伸向陆离面庞。 一道阴气阻拦了她，强制放回原位。 杨春雪贴在窗户上，鼓成包子脸。 “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大致猜得出。我要知道的是起因，是谁袭击了你。” 不管她们两个的小动作，陆离认真说道。 “你与她们融合在一起过，应该知道她们都是谁。” 小慧默不作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直到角落观看全局的耿律师以为她死了的时候，小慧缓慢开口 “有三个人……” 从腐烂程度来看，她的确是第四个。 “还记得名字么。” 这一次，小慧没再让陆离等太久。 那曾经融合灵魂后属于她的一份记忆被激活。 “是……刘小燕……陈荣……陆文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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