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晴 - xp1024.com
《风雪夜归晴》


001 天雪

大雪弥漫的文锡城,从天到地,都是一片白茫茫。狂风吹起雪沫到处飞扬,空气能见度不足五米。卫莲芬从突然熄火的车子里爬出来,腹部的剧痛让她没法,只能爬行。一步,两步……纯白的雪地上,洒出一行刺目的血迹。

她这是要死了。

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伸出的手,也不知道那儿有上帝能给的最后一根稻草。阵痛加剧,一阵湿滑落在腿间。

卫莲芬颤抖着双手,把衣服解开……

狂风呼啸,大雪纷飞之中,突然响起一声婴儿的啼哭。她拼着最后的力气咬断脐带,又脱下所有的衣服,颤颤巍巍包裹住血淋淋的那个小东西。

“孩子……”全身冰冷,她连一滴泪都流不出,“都怪妈妈不好,不该硬要争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身体冷到没知觉,神志也渐渐涣散。四十分钟之后,只穿了薄薄衣裤的她,保持着怀抱婴儿的姿势,断了气息。

一个小小的孩子慢慢走到大街上。黑色的镶着丰厚皮草的风帽里,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带着和他此时此刻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冷酷。连最后嘴角扬起的笑,都阴森森的。

他俯下身,一只黑猫从他怀中跳出。

文锡的传统,黑猫沾过的尸体,灵魂必将不能安息。

所以,孩子乐得看黑猫爬上卫莲芬的身体,又站在她脑袋上。

过了一会儿,血腥气吸引了黑猫,使黑猫跳下来,并用嘴和爪子把包裹并不严实的棉衣扒开。

冷风直灌。

本来还在“哼哼”哭泣的婴儿,很快没了声儿。

像这样的暴风雪,用不着一个小时,再健壮的婴儿不吃不喝,也抗不过去吧?

这是天意,无需他亲手血刃,所有的眼中钉就一起被拔除。

孩子召唤了黑猫:“森迪——”黑猫跟在他身后。一人一猫,逐步消失在风雪中。

一栋房子墙根,一辆银魅亮起它那昂贵的车灯。雪亮的光柱刺破迷蒙的雪尘。接着,被打开的后座车门内,一个穿着黑色世宝二百五超细羊绒呢大衣外套的中年人走出来。

“柳汉斯,”将胡子修得和眉毛一样整洁的他,声音低沉,“看看那个孩子还活没活着。”

替他开车门的、年轻正轻的司机,屁颠屁颠冒着风雪过来街心。

开不动的车子废弃在旁边,死了好一会儿的卫莲芬冻成冰棍。孩子也冷透了,柳汉斯拿手帕擦擦他的小脸,勉强剥去凝结了肮脏的冰霜,原本应该软软的脸青紫。

“还有气。”柳汉斯远远叫。

中年人招手,柳汉斯抱着孩子跑过来。

中年人接下脖子里超细羊绒围巾,把包着孩子鼓鼓囊囊的衣服换下来。钻进车子,发动机发动,没多久,车厢里一片暖意融融。

“回去榕庄吗?”柳汉斯问。

“去福利院。”中年人说。

柳汉斯吃了一惊,完全不知道老板到底什么意思。

“继伟的行为你也看到,”看得出,柳汉斯是中年人非常信任的心腹,“他恨毒了这孩子的母亲,还有这个孩子。”

“噢,”柳汉斯明白了,“您是怕——”

“嗯。”

“让大少爷知道,朱夫人刚生了二少爷之后,您就把三少爷带回去,那就……”柳汉斯话没说完,就被中年人的怒喝打断。

“汉斯!”中年人的怒火,比汉斯的诧异来得更猛。

从后视镜就可以看到,老板的脸变得红红的,仿佛一下子灌了十七八瓶酒。汉斯不了解老板这到底是怎么了。既然救了婴儿,又不愿意承认小婴儿就是他沐世刚第三个孩子,即便为了大少爷沐继伟,要将三少爷送去福利院,这“三少爷”三个字都不能提……

汉斯没其他选择,只能道歉:“对不起。”

沐世刚,文锡最富有的人,从做半导体起家,如今拥有“世坤集团”数百亿资产,旗下“北方高科”“阳光能源”享誉全球。世坤在好几年前就跻身世界500强前五十名。那一年,沐世刚娶了文锡的公主罗雅,后来,又勾搭上文锡汽田大王的女儿朱韩英。

老大沐继伟是罗雅的孩子,七岁这一年,他发现了父亲又搭上公司里一个叫卫莲芬的女职员。

汽田大王的女儿也就算了,一个从底层爬上来的女职员,竟然也来母亲碗里,想分父亲这一杯羹,这让他根本无法忍受。

沐继伟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七岁智商190。思维、行动,能力早就超过同龄小孩好多。

卫莲芬去医院开的车,是他事先弄坏的。

风雪最大的这一天,卫莲芬居然要分娩,这实在是老天都没站在卫莲芬这一边。

沐世刚亲眼目睹这一切发生,除了不想和思想早就趋于成熟的儿子发生正面冲突外,也许,卫莲芬这个女人,以及这个女人带来的这个婴儿,他都希望不要留下太多痕迹。

“聆风——”

六年之后,天使福利院乌苏女院长来到院内的草地上,找到在天使雕像旁边的一个小孩。

这个孩子在六年前的风雪夜,被一辆银魅送到这里。送孩子过来的柳先生留下一大笔给福利院的赞助。这院子,就是柳先生的赞助休憩的。这尊天使雕像,花了一笔让她之前想也不敢想的数字。孩子们住的房子也被装修过,一部分一部分施工,做了整整两年。全是顶级材料铺设。

尤其聆风的房间,柳先生特别交代,只允许给聆风一个人住。整个福利院里面,大大小小上百个房间,就这么一间装配成套间,休息室、书房、卧室,奢华得好像温馨的家。淋浴间很大,每个月,柳先生派来的人,都会将各个隔间里面应有的物品更换一新。

聆风的毛巾都是世宝的。

这让福利院其他人——包括院长乌苏在内,不得不高看这个孩子许多。

“都已经过早餐时间了,你怎么还在这个地方呢?”搂着聆风的肩,乌苏表现得如同他的母亲。

聆风也是个可爱的孩子。不高不矮的个子,圆嘟嘟的脸,好像上等的苹果。殷红的嘴唇说起话来奶声奶气:“乌姑姑,柳叔叔今天还是不来看我吗?”低下头,越发忧伤,“还有那个人……”

“沐先生?”

聆风点点头。

乌苏不得不闭紧嘴。沐世刚那样的人,不是她能够随便评论。再说,福利院得了人家那么多赞助,她作为福利院的法人代表,利益上,欠沐先生的。

乌苏摸着聆风的头,又温柔揽着他:“还是先和姑姑回去吃早饭吧。今天有麻薯,你最喜欢吃的绿豆馅。”

“我爱吃韩姑姑的绿豆馅麻薯。”

“韩姑姑回家了,过两天过来,让她单独给你做。”

“做五个就行了。”

“上次韩姑姑给你做多了?那我跟韩姑姑说。”

过了两天,一号楼东边二楼房间的阳台上,便摆上了一盘麻薯。五种颜色,白色、绿色、橙色、紫色,还有黑色,分别是糯米味、菠菜味、橙子味、香芋味以及芝麻味。馅儿除了绿豆,还有紫薯以及芝士。

聆风尝了两个,剩下的就给另外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一个叫井亮,一个叫于立舟。他们吃了聆风送给他们的麻薯,心里却非常不高兴。

纠集了一群和他们一般模样的人,井亮说:“凭什么?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一个人住东边带阳台那么大的套间,我们好几个人挤一间房。”

一个小孩插嘴:“我进过他的房间,椅子好大好舒服,床也是。”

另一个孩子说:“他洗澡的地方特别好看。”

“莲蓬头都亮晶晶的,还有浴缸。”

…………

于立舟说:“把他约出来,好好教训他一顿。”

井亮说:“让他把房间让出来,我们也进去住两天。”

“两天?”孩子们七嘴八舌吵嚷起来——

“我要一个人享受这个房间,最起码三天。”

“我要!”

“我也要!”

于立舟大喝一声:“都别吵了!”

井亮叉腰站在大家的中间:“打服了他,房间我们轮流用。”

“耶——”孩子们都开心地得欢呼起来。

福利院外,一个少年正要去附近的动物收容站。一群八九岁的孩子簇拥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从边门出来。八九岁的孩子里面,两个身体强壮些的,死死按着那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其他人轮流在小男孩身上踢打。

没一会儿,小男孩就被打倒在地上。

刚下过一场雨,于立舟拿帽子,舀了一帽子地上的泥水。

井亮捏着聆风的嘴巴,让聆风喝。

聆风边哭边拼命扭动脸颊,井亮就狠狠抽了他一下,接着,接过于立舟的帽子,把泥水硬倒下去。

聆风趴在地上,拼命呕吐。中午吃的糖醋里脊都呕出来,井亮他们这才“嘻嘻哈哈”离开。

过了两天,这种事情又来了一次。

周末,柳汉斯来了。车子停在门口时,他居然没看见聆风从屋子里快乐地飞出来迎接,不由得很奇怪。

“聆风呢?”他问闻讯而来的乌苏。

乌苏眼神躲闪了一下,旋即笑起来:“多隔了一周,聆风以为您都不来了呢。”

“沐先生吩咐我去欧洲。”简单做了解释,柳汉斯登上去二楼的楼梯。上等红橡木的材质,被花花公子的皮鞋踏上去,“咚咚”闷响。走到东边尽头,柳汉斯屈指敲了敲从意大利进口过来的木门。

“笃笃笃——”

无人应声。

开门,缓步进入,柳汉斯看到抱膝坐在里间床边地上的聆风。

聆风表情木然,不理他的呼唤,连他在床边坐下,也没有回过头看上一眼。

002 朋友

“怎么了?”柳汉斯问。手放在聆风肩头上时,聆风剧烈一抖。接着,聆风转过头来,汉斯看到他的眼睛肿肿的,一泡泪水还汪在里面。

“柳叔叔,”没了以往的活泼,聆风的声音带上怯弱,“我、我想离开这儿。”

柳汉斯吓了一跳:“这边生活不好吗?”游目四顾,纵使榕庄里面,少爷居住的房间里面,摆设、用品不外乎如此。“乌院长会好好照顾你。”他对聆风说。

聆风凝望着他,柳汉斯没法承诺,心虚地将脸扭过去。

聊了会儿天,柳汉斯让聆风出来送送自己。

聆风垂着头,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捏在掌心里。柳汉斯下楼,对等候在楼梯口的乌苏说:“过两天我再过来一次。”

乌苏闻言,顿时惶恐。

柳汉斯拉着聆风,走到外面。温暖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聆风掀起的眼皮下面,乌溜溜的眼睛还是装上满满的不舍。

柳汉斯鼻子顿时一酸。他好像看到天上飞过一只好看的鸟儿,仰起头来。又寻找了好一会儿,忍住差点跌落眼眶的热泪,才又低下头。为了让聆风更容易看到,他蹲下来,仰起头,和聆风垂下的视线对接。

“我很快就会再回来。”

“要问候沐先生吗?”

这个孩子太聪明了。柳汉斯不想承认,最后还是默默把头点了两点。

“柳叔叔——”

他答应着,抬起头。

“沐先生是我的什么人?”这个问题逡巡在心头好久,聆风终于问出来,“他不经常来,可是,每一次他来过了之后,我都会想他好久。”

“聆风……”柳汉斯枉费活了这么多年,无从解释。他踯躅,回避掉这个问题,转而说:“我会履行我对你的承诺。”竖起指头,“至多三天!”

聆风的眸子黯淡了一下,苹果一样的小脸蛋,还是扬起懂事的笑容。

“柳叔叔再见。”他站在门口对驾驶室里的柳汉斯说。而当车子发动起来,慢慢开走,他突然奔跑起来。

“柳叔叔、柳叔叔……”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叫,“你要早点过来!”脚下绊到一块石头,他摔倒在地上。一个少年刚好在他身边,扶起他。

聆风哭了,喃喃不止:“你要早点回来,你要早点回来。”

少年扶着他小小的身体,“哎”了一声,乌苏和厨房长韩秀就跑过来。两个大人把哭泣的小聆风强行带走。少年跟了几步,听到乌苏埋怨韩秀:“都怪你,拿井家那个婶婶的好处。”

韩秀连连使眼色,让她提防哭得昏天黑地的聆风。

乌苏叹息一声,咽下所有憋了难受的话。

聆风被带进天使福利院。

下午,聆风反锁了门,躲在房间里。阳台上“滴答”一声,掉下来一颗小石子。小孩子本性,聆风好奇地走过去。看见石子圆溜溜的,上面还有红橘黄夹杂的彩色条纹,不觉很喜欢。

“滴答”,又是一颗石子掉下来。还是彩虹条纹,只是变成了蓝青紫。

顺着石子掉下来的方向,聆风抬头看。对面的榆树上坐着一个十小几岁的少年,黑黑瘦瘦,冲他呲牙微笑。

后面门被“咚咚”砸响。聆风害怕得紧紧贴着栏杆。门把被拽得“哗哗”之响,接着就听井亮大声叫:“拿我的百宝盒来,我来开这个锁!”

聆风抖成秋风里的树叶,稚嫩的手紧紧捏着那两颗彩虹石,然后,他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决定从栏杆这儿爬出去。

只要逃出这个房间,危险就可以暂时走开。这是六岁的孩子能想到的最妙的方法。

他把彩虹石妥善放在一边口袋里,然后扒着栏杆爬上去。下面是水泥地,但是连接的是柔软的草地。他要用力往远处跳,这样才能落在草地上,而不至于受伤。

井亮开锁的本事不坏,没多会儿,锁就该被打开。

聆风战战兢兢看脚下的地面,闭上眼睛。给自己鼓了半天的勇气:“聆风加油、聆风加油!”蹬腿往前一跃。下坠的力道会让他重重掉在草地上,但是,中途却碰上了哆啦a梦创造出来的白云一般。

白云把他托得在空中停了一会儿,最后,他轻飘飘落在碧绿如丝绒的草地。睁开眼,那个黑黑瘦瘦的少年蹲在身边。少年呲牙一乐,自我介绍:“铁龙,我叫楚铁龙。”

“铁笼?”聆风很好奇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你对铁笼子感情很深吗?”

“算是吧,”楚铁龙带着快乐的笑容,“小时候我被卖到文锡,当时就被铁笼子装着带过来。”

“噢!”聆风顿时很同情他,“那你真的太可怜。”

少年居然有点感动,转话题:“不过,一个人拿‘铁笼子’当名字实在太不好听。”

“所以呢?”聆风忽闪着漆黑闪亮的大眼睛。

“把‘笼子’的‘笼’改成‘飞龙’的‘龙’,冲出铁笼子,变成自由自在的飞龙。”

“楚铁龙?”

“嗯!”楚铁龙用力点点头。

“好名字。“聆风露出真诚的笑容。聆风把自己的名字告诉楚铁龙:”我叫聆风,乌苏姑姑说,因为我在风很大的那天来到这个福利院。聆,就是听的意思。”

“那你姓什么?”

“不知道。”聆风刚多出来的神采,又没了。

“他在那边!”于立舟趴在栏杆上,看到聆风。聆风慌忙爬起来。楚铁龙拉着他:“你要去哪里?”

“有人要打我!”

说着话,井亮和于立舟已经带人冲出屋子。乌苏和老师们开会去了,这是一段留白的时间。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对聆风的追捕中。

聆风不忘拉上楚铁龙。

在聆风的眼睛里,井亮他们代表危险,楚铁龙和他是朋友,他得带楚铁龙一起远离危险。

井亮和于立舟并分两路,包抄他们,将他们逼到几棵大树遮掩之下偏僻的角落里。

聆风看看上面,对楚铁龙说:“你会爬树,你自己走吧。”

“那你呢?”

聆风很无奈,噙着眼泪:“我逃不掉,只能随他们去。”

楚铁龙看看他一直紧紧拉着自己的手,眼睛亮亮的:“你不走,我当然也不能走。”

于立舟和另外一个大孩子一起冲上来。大孩子抓住楚铁龙,于立舟掰楚铁龙反过来握住聆风的手。

可这少年的手为什么这么硬?于立舟掰了掰去,掰不开。

抓住楚铁龙的大孩子使出吃奶的劲,一边大吼,一边想要把楚铁龙掀个跟头。可是,楚铁龙好像旁边那棵树长在地上。无论他怎么狰狞自己的表情,眼睛忽而闭起,忽而瞪得眼珠子要砸脚面,没把楚铁龙搬动,自己累倒在楚铁龙的脚旁,伸着舌头“呼哧呼哧”大喘气。

楚铁龙问于立舟:“你经常欺负聆风,对不对?”一拳砸中于立舟的鼻子。于立舟直挺挺往后倒,捂着鼻子,鲜血从手指间倾斜而下。

井亮不甘心,想要凭一己之力扳回点什么。可是,楚铁龙的铁拳让他藏到盲目逞强的后果。

井亮倒在地上时,嘴巴里滚出两颗牙。

之前想摔楚铁龙一跤的大孩子撕心裂肺狂吼起来:“杀人啦!杀人啦!杀人啦!”一群孩子蜂拥而去,人人嘴巴里都喊着相同的话。

聆风吓坏了,想到福利院里有警卫,警卫一定会拿住楚铁龙,然后对楚铁龙不客气。他拼命推楚铁龙:“你快走、你快走!”

大人们纷纷从各个地方跑出来。他们听到孩子的呼救,纷至沓来。

楚铁龙势单力薄,只能对聆风说:“要是还有人欺负你,我帮你。”

聆风拼命点头:“我知道,我一定牢牢记得。”

乌苏领着好几个警卫冲过来,看到血流满面的井亮和于立舟,变了声调怒问聆风:“谁干的?”

被关在院长室,谭竟教员一直保持温和的语气,询问聆风事情发生的经过。聆风失聪、失语了一样,一个字都不说。

谭竟威胁他:“你这样的表现,会被赶出福利院。沐先生也会断了对你的资助,那时候,柳先生可就再也不来探望你。”

最后的话,让聆风害怕得抖了一下。

但是,如果吐露前因后果,楚铁龙就一定会被揪出来。

井亮有个孩子很多的叔叔,因为向法庭提出无力抚养井亮,才把井亮送来这里。井亮的婶婶很厉害,井亮受伤没多久,就吵嚷到福利院。

井婶婶扬言要披露福利院私受外界赞助,隐藏大量的利益,院长和一众教员可以中饱私囊。这让乌苏院长着实非常惶恐。

井亮的婶婶一看就不是诚心为井亮着想的样子,她只是要钱。

在福利院里面都能捞出钱去,这样的女人,乌苏院长觉得:自己倒是怎么也惹不起。

光是装聆风的房间,自己得了多少好处,乌苏不仔细算一下,都记不起来吧?

如果媒体介入,天使福利院百分之百要闹丑闻。

再说,沐世刚沐先生的秘密怎么办呢?

被曝光了天使福利院里的特别待遇,聆风这个孩子背后的秘密岂非要遭到深挖?

003 仆人

榕庄,在文锡的南郊。依山傍水的风景之地内,占地面积十五万平方。内容直升机停机坪,还有一条供小飞机起降的跑道。高尔夫球场在北山,靠近两万平米主体建筑群的,有花园,有泳池。到达正门之前的道路上,还有一片随时随地整理干净整洁的彩树林。

乘升降梯到三楼,开阔的走廊直通尽头大书房。一个身着制服的仆人端着刚煮的咖啡,敲敲门,里面传出:“进来。”端着咖啡的仆人才把门推开。

里面,沐先生正走回椅子坐下来。贴身助理柳汉斯柳先生隔着桌子,身体微微前倾,正急于表达什么被打断了的模样。

仆人无声无息放下咖啡,退后到门口,开门离去。

沐世刚,还有柳汉斯,他们都被自己的事攥住了心神。

仆人往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走,开门走楼梯,空旷的楼梯道上,打开的蜜蜂式无线耳机里,柳汉斯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出来。

大书房内,柳汉斯声音有些急切:“福利院那边,孩子都长大了,小风受到好的待遇,别人都会很嫉妒他。”顿了顿,继续,“集体不会接受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要么和别人一样,要么,还是应该离开那里。”

好一会儿,温吞水一样不急不缓沐世刚的声音响起来:“离开?去哪里?”

“沐先生你当他不存在的话,我来安排他。”

沉默,叫人感觉到沐世刚的怒意。

过了好久,有些疲累的沐世刚的声音说:“让我再好好想想。”

沐世刚问柳汉斯:“他最近长什么样儿了?”柳汉斯掏出手机,点开相册。

仆人已经走到一楼。路上碰到了花园的花匠,之后还在泳池旁看到榕庄的总管贝约翰。最后,他来到一小片桂花林边。枝繁叶茂的桂花树,将碧绿的草地围成了隐秘的天地。

已经十三岁的沐继伟正在等他。

刚刚一岁多的黑猫皮尔斯,温顺地紧贴着他的叫,“喵喵”叫。

瞧着仆人面带得意之色,沐继伟那张棱角分明、漂亮的嘴唇角向上抬起。不管照多少太阳,都免不了一丝苍白的脸,五官比起六年前更硬朗,微微带点蓝色的眼珠往里面陷,眉骨有点高,目光便十分犀利。剪裁极好圣德中学的制服,领口以及袖子上精美的绣花将他穿出军人的气息。

仆人把无线耳机递给他,同步录好的声音准确无误传入他的耳中。

“……倒是有些他妈妈的影子。”

这是沐世刚的声音。

柳汉斯说:“像您居多。”

看着聆风越来越正的颜,沐世刚心里再没初始时那么多否定,内心的排斥也越来越少。

苹果一样的儿童脸蛋,只要是正常人,都会忍不住喜欢,何况他是这个孩子的爸爸?

已故的卫莲芬到底长什么样儿,沐世刚其实并不太记得。只知道,她大概还算是个美丽可人的女子,否则,如何引起他的兴趣?而他感兴趣的又何止卫莲芬这么一个?只不过,因为大儿子沐继伟,七岁干出那样一件事后,他再也不敢让那些女人留下他的种。

沐世刚今年38岁,正式对外承认的孩子分别是妻子罗雅生的沐继伟,以及汽田大王女儿朱韩英生的沐继城、沐继良。

继伟是个非常独特的孩子。今年十三岁,已经备战文锡高等学府的招生考试。根据他的资质,文锡皇家学院不可能据他于门外。

继城和继良就平庸多了。

今年刚上小学的继城,二十以内的加减法总是做不好。50减25,还能算成等于10。沐世刚不知道他到底怎么长的。怎么胖乎乎的一颗头,就生成这样的猪脑袋?

4岁的继良也是对画报一页也看不下去,只知道啃手指头流口水。

就是那个模样都不太记得的卫莲芬给他又留下个不同寻常的孩子——聆风,虽然这个孩子的眼睛总是习惯看着地面,但是,浓密的睫毛排布出的弧度,确实和他一模一样。

连眼角留下的那一丝阴影,都是发迹之前他总是不免忧伤的感觉。

有些不像的地方,当然就来自于他的母亲。

而这种认同,让沐世刚有被情感之箭扎实刺中的痛觉。身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竖起,后背上也沁出一层一层白毛冷汗。

不知道多少次,他会不自觉回想起多年前那场风雪夜。

现在么,这孩子,他到底应该怎么处置?

“我是不是真的应该把他给接回来?”沐世刚思忖着,犹疑。

柳汉斯说:“大少爷一定不会接受。不过,聆风的生活,不一定就安排在这里。”

无线耳机被从耳朵里挖出来,沐继伟苍白的脸颊突然罩上一层潮红。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雪白的牙齿咬来咬去。最后,他把捏得死死的耳机伸出去。

仆人接在手心。

沐继伟盯着他,咬牙切齿道:“找到那个聆风。”

柳汉斯再去天使福利院,身后就被一辆黑色的xj跟上。当柳汉斯把车在天使福利院门内停下,这辆捷豹就从天使福利院的门口开过去。

柳汉斯走进院子,抱住从楼里跑出来的聆风。

那个脸像苹果一样可爱的孩子,扑在柳汉斯怀里撒娇,以及被柳汉斯抱起来在空中旋转的场景,都被一款长焦镜头拍摄下来。

即刻印出来的照片清晰度非常高,迎着光的那张,聆风脸上的绒毛都被瞧得一清二楚。

井亮的婶婶在教员室和柳汉斯碰面。

柳汉斯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放着厚厚一沓照片。照片的内容和井亮婶婶一家的生活有关。除了房子破旧一点,井亮的叔叔每天都要去酒吧喝酒,还要点好几份烤肉。井亮的婶婶也会在歌舞厅露上几手,和新鲜、模样也不错的小帅哥调笑一番,享受人生的快乐……

井亮婶婶怒问:“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完全有能力再养一个孩子。”柳汉斯将所有的照片全收起来,装回信封,然而再“啪”一声,摔到这个老女人面前,“要么拿着这些滚,要么,你送出来的侄子,你自己再接回去。法庭上,市政府儿童管理委员会还会再控告你一条隐匿财产、涉嫌抛弃儿童罪。处罚金最高可达两万!”

“这家福利院接受不寻常的赞助是事实。”

柳汉斯冷笑一声:“账目齐全就好了,文锡的法律没有规定福利院不可以有超五星的标准。”

“聆风这个孩子背后一定有什么秘密!”

“噢,”常年追随沐世刚,柳汉斯沉下脸来冷气也能四射,“你尽管去披露吧,没有任何一家报纸或者网站会搭理你。”

“他们难道都是你家开的?”井亮婶婶发虚的声音发衬出内心底气严重不足。

柳汉斯闭着嘴巴,冷酷的目光直直盯着她。

别说沐先生,就是他,也不会给一分钱给这样的人。

井亮婶婶欺他不成,落荒离去。乌苏院长陪着笑脸,进来奉承:“还是柳先生有方法。”

柳汉斯从座位上站起来:“乌苏院长,从今天开始,聆风就要离开这里。”

乌苏愣住,张大的口,因为震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里面呐喊:“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在她认为,聆风成年之前,都不会从这座天使福利院走出去呢。

可是,柳汉斯带来了市政府下属民事机构签发的“同意领养”批文。按照市政府的规定,从文件生效那一刻起,柳汉斯正式成为聆风的监护人。

在政府的批文上,聆风还有了姓。

聆风不再叫“聆风”,他从这时候起,改叫“卫聆风”。

“卫”,就是卫莲芬的“卫”。能姓到妈妈的姓,聆风的人生已经迎来一次很好的转折。

乌苏苦着脸。世坤集团对天使的赞助已经停止。除了拥有这一栋装修豪华的房子,以及这一片铺陈讲究的院子,未来的天使,多请一个警卫都将请不起。

柳汉斯牵着聆风的手。

聆风——噢,不!卫聆风,他已经知道想要离开的愿望得到满足。跟着柳叔叔离开,井亮和于立舟,就会成为过去。他要跟着柳叔叔,去做有家的孩子,去过普通人的正常生活。

柳叔叔说了,他可以去上学。学校里有许许多多懂真情、有礼貌的好孩子。学习之外,或者,可以认识一位漂亮又非常可爱的小姑娘哦。

苹果一样的小脸,为此变得红扑扑。

那辆xj又开回来,刚好停在天使福利院大门口。柳汉斯的车子没法出去,便下车,过去敲了敲车子驾驶室的车窗。

窗户玻璃一起降下去,露出来叫“裴松”的司机。

柳汉斯认得裴松,这是榕庄司机班里最年轻的一个雇员。后座上坐了大少爷沐继伟。

沐继伟的长相还很稚嫩,可是眼珠一轮,便是天才少年所有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沉稳。

“柳先生!”他语气平缓。

刚刚面对市井泼妇还一派镇定,此时此刻,柳汉斯额头冒汗,低头哈腰对车里说:“大少爷,没想到是你。”

裴松开后门,沐继伟从车里出来。

先是观赏天使福利院,沐继伟一眼就瞧出,这儿的一草一木一雕像,都来自于自己父亲沐世刚的赞助。

不用去里面也知道,为了匹配沐家三少爷的身份,柳汉斯奉沐世刚的命令,一定会将房子里面装修得无比豪华。三少爷要住单人房,单人房里什么都会有!

沐继伟唇线拉紧,因为生气呼吸变重,肩膀微微起伏。

他拼命压抑,最后对柳汉斯说:“我能见见聆风吗?”

“啊?”柳汉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您……”他嗫嚅,“是怎么知道?”

沐继伟走向他,如果目光能化飞箭,这个柳汉斯一定死上十七八遍。

沐世刚身边忠心不二的鹰犬,为了自己的主子,当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到底是小四小五小六——谁生的呢?”几乎就要这样问出来,沐继伟最后还是凭着理智制约住自己。

嘴巴一咧,六颗牙齿露出来。

沐继伟淡定了语气,轻轻道:“我的弟弟,我想亲眼看看他而已。”

柳汉斯没办法,只好将苹果脸小聆风推到自己面前。

004 异类

“铁龙,这里——”

出乎意料顺利回到榕庄后,一个星期,卫聆风请柳汉斯派人找到楚铁龙,然后邀请楚铁龙到自己的新家。

“看,这里!”大片的绿茵地,铺满整个视野。六岁的卫聆风扑倒在地上,一路翻滚,最后停在绿色汪洋的中央。爬起来,他捏紧两个小拳头,让楚铁龙过来。

“我要和你摔跤。”

楚铁龙依言行动。

两个人扭在一起,楚铁龙脚下打滑,一跤摔在地上。卫聆风看出他在让自己,大叫:“不算不算,继续来,继续来。”扭打了好几个回合,卫聆风真诚道:“你要教我打架的技巧。以后有人欺负我,我自己和他打。”

“这样!”楚铁龙明白。之后,卫聆风再想扳动他,就彻底没门。楚铁龙叫楚“铁”龙,瘦长精干的身子真的如同铁铸。明明两个人也差不了多少,卫聆风扳楚铁龙,还是基本等于“蜻蜓撼柱”。而楚铁龙摔卫聆风,小指头在肩头或是肋下轻轻一戳,卫聆风就布娃娃一样轻易跌倒。

“为什么?”卫聆风第n次跌倒,身体酸软,好一会儿有了力气,爬起来:“你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你的力气那么大,我就这么没用?”

楚铁龙居住在城郊幸福区。这儿是文锡的贫民区,中下阶层人员汇集,各类职业都有,鱼龙混杂。

第七街道一栋居民楼六楼,就是他的家。

一起同住的,是楚铁龙的师父,姓华,叫华应雄。

“我三岁跟我师父,整整八年。”从底层跌打滚爬活下来的楚铁龙,思维成熟度也很高。天生一副剽悍的身子骨,刚刚十一岁,就像普通人十五岁一样。看起来瘦,手上腿上都是腱子肉。

上楼顶,露台上除了沙袋,便是木桩。楚铁龙习惯性打了几下。卫聆风一脸倾慕,喃喃问:“你一身功夫,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噢!”

楚铁龙默认,去后来搭建的格子间翻箱倒柜,找了一瓶还没开封的水。

“喝吗?”他还有点不好意思。

卫聆风并不介意瓶子上其实还沾着灰土,用力拧开,“咕嘟咕嘟”喝了半瓶。抹了一下嘴巴,瓶子递还回去,卫聆风脆声说:“你也喝!”

楚铁龙将剩下的半瓶子水一气儿喝光。

萍水相逢的两个朋友相视而笑。

卫聆风说:“我在天使福利院,教员带我看过一本很好看的故事,里面一个卖草鞋的,和一个卖枣的,还有买肉的,情投意合,就结成了异姓兄弟。结拜的地方是个开满桃花的后院,这故事便叫‘桃园三结义’。”歪头看楚铁龙:“你看过这样的书吗?”

楚铁龙坐在天台的栏杆上,低着头,脸颊微红显得不好意思:“我不认识字。”没等他道歉,楚铁龙大大咧咧道:“没事。”从栏杆上跳下。

伸出自己的手,楚铁龙有些局促:“我们也来结义吧。”他的眼睛,眼白部分很清澈,眼珠则黑得深不见底。卫聆风的眼神亮亮的。楚铁龙一直举着手,很坚定。卫聆风就猛地握住他。

中午,他们一起拜见华应雄。

那是个打把式卖艺的老手,替赌场、钱庄的老板干活。前一天晚上就该收工的,这时候才回来。

卫聆风不懂,楚铁龙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华应雄睡眼惺忪,眼角还沾着眼屎。脸颊居然还红红的。嘴角有红印,下等夜女郎才用的廉价口红的香气浓郁又刺鼻。

楚铁龙打水给师父洗脸。

华应雄抹干净脸,才发现天台屋除了铁龙之外,又多了个孩子。

柏布瑞的衬衫?

场面上出来进去着,华应雄用不起,认识!

再打量打量这个孩子的整体气质,华应雄迷迷蒙蒙几乎就要被胶水粘牢了的眼皮,猛地全部张开。

从椅子上站起的动作有点急,楚铁龙行动快于脑子动。

一下子拦在卫聆风面前,华应雄刚准备伸出来的手又缩回去。

幸福里这儿,突然多个孩子、少个孩子,不是怪事。可是,想要沾手这样一个孩子,实在不知接下来会惹上什么。

附近有名有号的,华应雄知道不少。

好几天后,师徒在一起,楚铁龙才告诉他:“聆风是沐家的三公子。”

“沐家?”华应雄根本不可能反应过来。

“沐世刚,”楚铁龙说出这三个字,也没能点醒他,只好说得更明白些:“世坤集团的主席,沐世刚。”

华应雄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整个人都石化。楚铁龙推了他一下,好歹也有一米八的个儿,“咕咚”便倒。

从床上跳起来,华应雄大喊:“我发啦!”旋即,一拍脑袋,不住声念:“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文锡首富沐世刚的势力太大,文锡国王的护卫队都为他服务。绑架沐世刚的三公子,整个幸福里的黑老大都会发飙,到时候争先恐后直接剁了他!

才过十岁,身体素质上表现出超高天赋的铁龙,武学修为方面,诸如灵敏度,诸如开创性,都已经超过他。

华应雄开始是怕得罪自己这个未来一定会成大器的徒弟。

现在才知道,根本就是一直尽心尽力伺候自己的徒弟,救了自己!

卫聆风成了幸福里七街道的常客。

华应雄工资不高,不嫖不赌,养自己和俩孩子不成问题。卫聆风一个月里面,至少十天都在这儿吃,间或还睡在这儿。早上,俩孩子就跟着华应雄出去跑步,回来天台,打沙袋、打木人,练功夫。楚铁龙天赋好,底子强,十三岁时,两天换一个沙袋,最后,华应雄不得不给他买“特别定制”,三个木人连上,也碰不到他一根毫毛。卫聆风练了两年,除了个子长高了,身体长壮了,武学上,也没多少长进。

又过两年,聆风整十岁。

这天,他从学校回榕庄。一个星期没回来,房间里的情景让他目瞪口呆:沐继城和沐继良这俩兄弟,一个拿着剪刀,将刚刚准备好即将迎接换季的新衣剪得乱七八糟,另外一个则拿刀,把屋子里放着的书和“李小龙”“成龙”“李连杰”等海报收藏划个稀烂。

卫聆风呆立在门口,过了好一会儿,才扔了书包,大声尖叫。

高亢的尖叫声吸引来总管贝克。不一会儿,夫人罗雅也来了。没有名分但是住在另外一栋房子的朱韩英也过来。沐世刚很少介入俩女人以及同父异母几兄弟之间的烂事。可是,听到事情愈演愈烈,不得不也到这儿来。

榕庄两万平米的建筑,卫聆风居住的地方在西北面。

这儿,只有一片树林作为窗外的景色。沐世刚从大书房跑过来,足足花了五分钟。这还是沐世刚用了自己锻炼身体时全力快走的速度:过走廊,上电梯,再经过走廊,下电梯……

来到聆风房间时,沐世刚看到的是这样一番景象:7岁的沐继良被用力推在走廊上,卫聆风抽回一把双节棍,第二节飞起的短棍,正敲在摔倒过程中沐继良的脑门上。

打了两年沙袋的手,有那么一大把力气,十岁的卫聆风发起怒来的气势,不亚于一个成人:“你们给我滚开、都给我滚开、滚开……”

不顾贝克总管的阻拦,沐世刚冲到卫聆风面前,用力一掌,打得卫聆风住口。

卫聆风捂着嘴巴,好像回到六岁在福利院被欺负那一天。

他想躲,身后的房间来自于面前打他的这个人的提供;不躲,四面八方全是不怀好意的觊觎。每一个人都有一张嘴,每张嘴里冒出的都是对他的不满、咒骂,或是讥笑。

二夫人朱韩英的声音尤其尖利:“真是个野蛮的孩子,瞧把咱们继良打成什么样儿了?”抱着沐继良,叫嚣着让沐世刚替她做主。

大夫人罗雅则清冷地站着,由上面飘下来的冷眼,比朱韩英的恶言还要伤人一百倍。

卫聆风用力扒开怒火冲天、喋喋不休教训他的沐世刚,埋头狂奔。

冲过这一道走廊,连下四道楼梯,就到树林旁。沿着树林跑,可以穿过花园,经过泳池,再通过一大片绿地,最后来到榕庄的大门。

榕庄通向外面的路很远,不坐汽车,得跑上足足一个多小时。但是,他竟然一口气跑下来。

进城后路过一个工地,被洒了一桶泥水。卫聆风想进超市买个吃的,举着钱,都被售货员从店里推出来。一个女人从他面前走过去,好像天使福利院的乌苏院长。可是,不管他怎么用力追,那个女人最后还是从街道消失。

他迷了路。

天黑之后,他无处可去,只能缩在墙角,饿着肚子,把酸痛不堪的脚丫子歇一歇。

想找幸福里,卫聆风看到街头有歪带帽子耸着肩膀走路、嘴巴里还叼根烟的嬉皮士,便鼓足勇气迎上去。

两个头发红一块、紫一块的年轻人,瞅瞅这个脏兮兮的半大孩子,相视而笑。其中一个伸出手来:“要找幸福里是吗?huayingxiong?噢噢,是啊是啊,还有什么?”

卫聆风警惕心随着饥饿和疲累,全部变成没拴好的气球,飞了个无影无踪。

嬉皮士问什么,他就说什么:“是楚铁龙。楚是西楚霸王的楚,钢铁的铁,飞龙的龙。”

年轻人便恍然大悟:“是啊是啊,铁龙,铁龙!我认得。”和另外一个人齐声再强调:“我们都认得。”顾名思义,随嘴乱诌:“长得很高是不是?还特别强壮,对吗?”偏偏让他们全诌对了。

半个小时后,他们将卫聆风关进一座小黑屋。又过了大约差不多长的时间,有人来谈:“十岁?男孩?你想送到哪里?东边,还是南边……这么大的孩子,许多事情都做不了,记事了……”

卫聆风靠着木板门,越听越毛骨悚然。早就没力气了,他还是不顾一切站起来大叫:“来人啊,救命啊!有没有人在?我不要被卖走,不要去东边,还是南边。有没有人?救命啊、救命啊……”

谈事的人走了,头发红红紫紫的年轻人进来一个。他抓住卫聆风,却被卫聆风一拳奏在眼睛上。顿时,他多出个熊猫眼。这家伙“嗷”一嗓子嚎叫个没完。卫聆风跑了,可是因为肚子太饿,脚太痛,根本没法跑远。被这个家伙抓住,和他的同伙一起,对卫聆风挥拳相向。

十岁的卫聆风,被打得遍体鳞伤。

昏迷前的一刻,他还拼命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手努力往上伸出,不太直,整个人都虚弱了,五根手指软面条一样耷拉着,一只手抖个不停。

他想喊“铁龙”,可是满嘴鲜血,什么也叫不出来。

两个坏家伙把他往黑屋子一扔,重新锁上门。

卫聆风意识彻底模糊,他昏了过去。

005 铁龙

消息从隔壁区赌场的一个伙计嘴巴里透出来。

华应雄知道有两个嬉皮士抓了个小孩。

这小孩十岁上下,年龄上和卫聆风对得上,而且要找“hua”什么,还有“楚铁龙”。“楚铁龙”这三个字说得十分清楚,是自己的徒弟没有错。

那么,被抓的十岁小孩,就应该是卫聆风。

找两个嬉皮士,对于华应雄来说,不是难事。可是,那个街区,属于海老大管辖。那个海老大,是文锡黑帮第一人欧驰欧老板的人,华应雄赌场的一个小打手,听过这两个名字,这两个人,可一个都惹不起。

卫聆风落在他们手上?

这是沐世刚委婉想处置这个不随自己姓的私生子?

还是,根本就是欧驰想用这一招,打击一直压他一头的文锡首富?

卫聆风被卖掉的话,结果无非就是这样几个:被雇佣兵团买去,做娃娃兵;成为楚铁龙第二,有一个师父,日后继续看场子,替老板收钱。还有嘛,那就惨一些,被打断腿去要饭啦,或者被圈养起来,直接割器官卖,等等。

每一种结果,都会让华应雄内疚上好一阵。

时间“滴答滴答”过去,也许,就在这一秒,卫聆风被嬉皮士交易掉。

华应雄寝食难安,半夜三更爬起来,叫醒楚铁龙:“铁龙、铁龙。聆风出事了,知道吗?”简要说了一下现状,然后告诉楚铁龙他所知道卫聆风被关的地方。

没等他解释:“年纪大了,头有点晕,肚子也很痛。”对面床铺上人影一闪,楚铁龙已经奔出去。

漆黑的夜,原本只有路灯还睁着眼。大街小巷都空荡荡,楚铁龙一个人快速奔跑。

从幸福里,到华应雄说的那个区,他跑了十五分钟。凭着对整座城市的熟悉程度,他很快找到那个关人的屋子。门锁着,一脚踹开,里面早已人去屋空。

交易已经开始!

楚铁龙只想了一会儿,拔腿就往东跑。

东边有海港,运人这种事,从海港走,更容易一些。

去海港的话,对方一定会用车。没多久,还会上高速。车子一百多码的时速,就是给他插上俩翅膀,追起来都够呛。两条腿,奔得鞋底都掉了。他也不想放弃。

楚铁龙心里祈祷,运卫聆风的车子,半途最好出故障。

而事实上呢?这辆“海纳川”公司的商务车,车子性能好得很,什么故障都没出。但是,行到高速出口,刚刚开到正常道路上时,一辆凯斯宾从后面追上来。两颗子弹,打破商务车的前后轮胎。商务车一边保持往前的速度,一边车头后偏,急刹车发出的尖锐声响中,车身转了几乎一个完整的圈。

商务车里的人怒发冲冠,开门就要动手。

却见凯斯宾里出来一个膀大腰圆、后背挺直的男人,商务车里出来的人立刻傻了。“雷、雷蒙?”脱口而出的叫喊都带着磕巴。

那个壮硕的男人冷哼一声,对他们说:“把你们刚到手的那个孩子给我。”

“我们那个……”毕竟花了真金白银,商务车的人起先并不愿意。但是看见雷蒙的后槽牙被咬动,这是欧老板手下的大将,海老大都得让三分,他们能说什么?慌忙认栽,把卫聆风给提溜出来。

卫聆风脸上的血都被擦的干干净净。除了皮外伤,干干净净的样子,倒是被他一开始灰头土脸好上一些。

“雷蒙。”海老大的人问,“这孩子,有什么重要的?”

雷蒙说:“你们需要知道的是,和你们无关的,最好什么都别问。”提着卫聆风走向凯斯宾,他上车后,降下车窗对对面说:“你们的车,不是我打的。能把海老大的车打成这样,你们绝不能饶了他。”

听这话的人立马懵圈。

这是几个意思?

他不认帐的事,这是要往那个倒霉蛋脑袋上扣呢?

想来想去没有其他人,把孩子卖给他们的两个嬉皮士首当其冲。这俩家伙给他们找来莫名其妙一个麻烦,足够让他们生气。再说,那两个家伙拿了钱之后,还指望存起来读书,或是好好生活?夜店里好东西很多,一个晚上能把钱花掉三分之一。

就凭这还不回来的三分之一,他们就可以让那两个家伙看不到第二天升起来的太阳。

苦了楚铁龙,从市区一直跑到海边。汹涌澎湃的大海,涌起雪白的浪花绽开在黝黑坚硬的岩石上。

但是聆风他,究竟在哪里?

两天后,通往榕庄的道路上,楚铁龙从一个凹进去的弯道处跳出来,拦住驾车到达这儿的柳汉斯。

他瞧得很准,跳出来的时间计算得也很好,柳汉斯却吓了一大跳。拼命踩了刹车之后,汽车的车头,距离楚铁龙的身体,不足一尺。

“吱——”

车子急刹发出的声音,总是刀从骨头上刮过去一样瘆人。

柳汉斯瞧了一眼,方才开门出来。

楚铁龙走到他面前说:“聆风不见了。”

“啊?”柳汉斯震惊不已。取出电话,柳汉斯打给贝克。从贝克口中,他知道几天前,榕庄里面发生的事。

进榕庄后,楚铁龙被柳汉斯安排在花房。花房里的工匠刘开达是柳汉斯的远房亲戚,柳汉斯走了之后,他就停下手中的活,招待楚铁龙在花园一块完全属于他的空地上喝茶。

四周是茂密的树墙,他把这儿铺上石子,钉了一块防腐木的平台,周围放上新进培育出的鲜花,光景色,就很雅致。

楚铁龙是个粗人。不过只要是人,对整洁优美、布置且别有匠心的地方,总会心生好感。

这是天赋,亦是人性!

石头桌子上放着茶具,一注茶汤从壶嘴里倾泻而出,落在茶杯中,金黄如琥珀一般。

“福建产金骏眉。”刘开达的笑,带着隐晦的自豪。

楚铁龙没有说话,端起茶杯。扑鼻一阵香气,接着茶汤入口,香气盈满齿颊,满口生津。

“铁龙祖籍哪里呢?”

“不知道。”

“我的祖籍就在福建,福建福州。”

楚铁龙抬起眼,嘴角牵拉,生生扯出一个笑容来。

柳汉斯经过沐世刚的允许,乘电梯到达三楼大书房。敲门进入,沐世刚正襟危坐,正在等他。

“沐先生。”

柳汉斯刚开了个头,沐世刚就把话头接过去:“为聆风?”

被将军了,柳汉斯只好点头。

沐世刚从宽大的座椅上站起来,威严的目光掠过他的脸,之后,投向左首的窗户。他也来到窗户旁,透过窗户,那边远处是碧绿的草地,近处绿树成荫,花团锦簇。

“二少爷和四少爷一直都欺负聆风,这一点,您知道。”既然得不到老板的允许,柳汉斯干脆鼓足勇气大声道,“为什么明知道这一点,关键时候,您一点儿都不为聆风说句话呢?”

“说什么话?”沐世刚转过身来,怒问,“训斥继承、继良不该进聆风的房间,继良不该划坏他的东西吗?”

沐世刚把桌子拍得“咚咚”响:“东西坏了就坏了,我会在乎那些东西,给他再置办就好。”

“不是东西的问题!”柳汉斯据理力争。

沐世刚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汉斯,人与人,生来等级就不同。聆风没有资本,他能在榕庄,顶着我沐世刚第三子的头衔,那已经是他此生最大的荣耀。”

柳汉斯明知道这是事实,可是,老板一字一句说得如此直白,他不得不瞠目结舌。

就连他自己,也深受如此现实的制约。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他嘘了口气,喃喃道:“聆风不见了。”

沐世刚重新坐下,淡淡道:“孩子闹脾气,跑出去,没吃没喝困顿上几天,就会自己回来。”

“他不会自己回来。”柳汉斯突然非常心疼。眼睛湿湿的,他颤抖着声音对沐世刚说:“他被城中的嬉皮士当成‘奇货’拐走了!”

“啪!”又是一声捶击桌子的声响。

从坐下来喝金骏眉那一刻开始,楚铁龙就一直在听刘开达唠叨。先是问楚铁龙的过去,楚铁龙不吱声拒绝回答,他就说自己如何来到这文锡。

“和我家汉斯到这个地方,汉斯语言好,数字计算也特别好,老板喜欢他,我就被留在这儿当个花匠。”

“花匠很好当的,种种树,理理话花,我擅长这个。”

后来,没什么好说的,刘开达就用福建话讲笑话。

“我告诉你,我们那里也靠近海,靠近海,台风就特别多。一刮台风,‘呼呼呼’的,站在山脚下,张开嘴就能吃到山上的杨梅。风再大一点呢?你知道会怎么样?哎,你站到山脚下去,就不是吃到杨梅这么爽啦,张开嘴巴,直接吃到山上刮下来的杨梅树哈,哈哈哈哈……”

楚铁龙依然只是扯扯嘴角。

他笑得捂着肚子,直打跌。

一个仆人从远处走过来。不见人,听得到脚步声,离着三丈都不止,楚铁龙一个箭步蹿过来,伸手一把捂住刘开达的嘴巴。刘开达吓得瞪大眼睛,楚铁龙在他耳边“嘘——”了一声。

“别说话。”楚铁龙压低嗓音。

绿墙外另外一个声音穿过绿墙,传过来:“柳汉斯来对沐先生摊牌。他和沐先生现在都知道卫聆风状态已是失踪……不知道谁透露的风声……”

楚铁龙丢开刘开达,从绿墙后面转出来。

借着一棵桂花树的掩护,他伸头一瞧,一个仆人装打扮的男人正往远处走。

刘开达也想瞧瞧热闹,钻到他的旁边。那个仆人突然把身体转过来,楚铁龙急忙缩到桂花树后面,刘开达这只猪脑子抽筋,这时候居然想奔回绿墙后面。

那名仆人便看见了他。

“桑吉、桑吉……”被逼着回到绿墙后的刘开达意识到大事不好。叫“桑吉”的这个仆人,眼睛里冒着凶光,同时眼珠子还不时转一转,大概是在考虑怎样对他做最后的处置。

楚铁龙轻手轻脚掠回来。

桑吉没发现他的行踪,但是,当楚铁龙挥拳要打时,拳风引起桑吉的警觉。桑吉下意识拧身,一边矮身,一边斜过身体,屈肘后击。

“他居然是会家子!”在榕庄当了很长时间的花匠刘开达,又惊又怕这么想。

楚铁龙的拳法和身法都不弱,年纪太小,力气最终吃亏了。桑吉只要护住脸部、胸口和裆部,其他地方纵然被快拳打上,也就是皮肉上挠挠痒。一时反击,拳头和拳头碰上,楚铁龙手臂发麻,桑吉轻轻一撩他的手臂,他的中门便大开。

桑吉直拳进攻,先后打了他四拳。

楚铁龙被打得趴在地上,嘴一张,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这可是内脏受伤了呀。”刘开达奔到他旁边,又是着急又是心疼。他倒是忘记,自己也是桑吉进攻的目标。

刚刚说话的时候没有提防身边有人,刘开达这会儿能从绿墙后面出来,以前不定也藏在这儿许多趟。

感觉已经彻底暴露的桑吉一拳往刘开达打过来。

这是赤裸裸杀人灭口的表示。

楚铁龙刚还在趴在地上,转瞬间侧着身子从地上翻起来。这换位置的角度也叫刁钻到让人匪夷所思,桑吉打得是刘开达,拳术既没有埋伏后招,力道相对也较小。一条手臂,神奇地被抓入楚铁龙的手中。

借着翻身的势,楚铁龙落地后,手往怀中收,人从地上拗起来,左膝跪地,右脚站起,腰部死劲一用力。

“咔嚓!”

接着杀猪一样的嚎叫从桑吉的嘴巴里穿出来。

知道这很危险,桑吉也忍不住。

楚铁龙依言看到他耳朵里的无线接收器,挑出来,让刘开达收拾好。

一口黑血突然从桑吉嘴巴里流出来。

刘开达闪目瞧见,原地一跳多高。接下来,他一边不停跳,一边大声喊叫:“杀人啦、杀人啦、杀人啦……”

楚铁龙丢开桑吉,想靠近他,他也撕心裂肺喊着:“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

006 是梦

疲累,让卫聆风在摇晃的车子里沉睡。过了好久,耳朵里隐隐听到呼唤。这呼唤一声一声,悠远,因而异常轻柔。

他从未听过这样轻柔的声音。

教堂里优美的唱诗都没这么好听。

比乌苏院长的手更温暖,仿佛质地最好的床,托着他;好像最软的被子,包着他。

睁不开眼,但是理智却让他非常想看一看:谁在呼唤他?谁又在他身边?

迷迷蒙蒙中,一个影子乍现。渐渐清晰了,原来是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恍惚中,卫聆风觉得这个女孩子的样子真好看。一头栗色的头发,卷成好看的发卷,又分在两边,扎了两个辫子。视线清晰起来,辫子上面粉红色的蝴蝶结便清晰起来。

她的脸非常干净,皮肤白皙到透明。一对淡淡的眉毛下面,圆而微翘的眼睛亮晶晶。小巧的鼻头下面,嘟嘟的嘴巴嫣红润泽,像颗上好的樱桃。

爱神之箭一下子射中他的心。

卫聆风瞠目结舌,面对童话里才会有的完美天使,傻了一样,默默无言。

“你……”先前拼命嘶喊过的嗓子喑哑。卫聆风才说了一个字,就闭上嘴巴。

女孩子甜美一笑:“你醒了?”拉着他的手,将他扶起来。卫聆风连周边情况都没来得及看,就被她牵着手,往一条路上走。

空间起先很开阔,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室内。

这也是一栋非常高大的房子。经过的一个大厅,需要抬起头来,才能看见圆形的顶。

这会儿,卫聆风的神志才完全醒转。

拉着他手的,确实是那个美丽如童话公主的女孩,可是,跟在她的身后,他一直往屋子的深处跑。越走,光线越黑;越走,台阶越多。

亮起来的壁灯下面,卫聆风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女孩微微一怔,旋即露出委屈的表情:“人家有好玩的东西带给你,你竟然都不要看?”

卫聆风想说“我不认识你”,话到了喉咙,噎住。她委屈起来的样子,叫他很是不舍。似乎只有往前,才能让她重新高兴起来呢。

卫聆风轻轻叹了一口气,主动笑起来,说:“那好吧,你要给我看的东西,我现在就去看。”

“这是真的吗?”脸上的阴云一扫而空,女孩笑起来。

美丽女孩笑容的魅力,抵得上一百个太阳的光辉,连幽暗的空间都少了压抑。拉住她的手,开心发自于内心。

卫聆风把一切都抛在脑后。

她往走道的尽头,他就往走道的尽头。她继续拾阶而下,他也心甘情愿拾阶而下。

最后,他们来到一间宽大的房间。

四壁的灯一起打开,里面马上被光明铺满。

然而,宽大的房间里并没有好东西。

美食?玩具?书本?还是海报或者音乐盒?这统统都只是卫聆风拉着她的手幻想出来。

里面放着一捆绳子,附近的墙上,挂着一条圈起来的皮鞭。

卫聆风头脑“轰”的一声,预计到接下来会遭受什么。

那个女孩突然狰狞了面孔,用力一推,把他推进去。即便年纪差不了多少,他还是被女孩用绳子把手脚紧紧绑住。

天使变成了魔鬼。

卫聆风被女孩用皮鞭抽打得满身是血。

一台推车,将他推到了电梯里。墙上的起始数字是-3。电梯开动起来,-3过了一会儿跳成-2,继续跳,最后跳成正数。

汉斯叔叔扑过来,把他抱在怀中。卫聆风终于找到母亲似的,眼睛里沁出豆大的泪珠。然而,过来一个见状的男人,汉斯叔叔就被拖开。

沐先生的吼叫声响起来:“沐继伟,你到底想干什么?”

桑吉被暴露,他随身携带的电话随着他的死亡,同时自毁。但是,存在过的信号依然可以查出来。查出来的电话号码,最后一顿通话记录指向非常明确。

十七岁的沐继伟狂妄到不屑于用一个不明身份的电话,他用来和桑吉保持联系的,一直都是锡金路58号一栋大宅里的座机。

门牌号很熟悉,那是原属罗雅公主名下的一栋房产。

号码也很熟悉,沐世刚刚刚认识罗雅那会儿,经常把电话打到这个座机上。

柳汉斯送过来的汇报文件,当场被沐世刚撕成碎片。

罗雅给沐继伟从护卫队里挑选了一些人,充当沐继伟的保镖。刚刚,拖开柳汉斯的,就是其中一个,叫石军。这个人,身手很厉害,将柳汉斯拖开之后,柳汉斯再往上冲,他一个过肩摔,将柳汉斯重重摔平在明镜一样的大理石地面上。

“砰”的一声,五脏六腑一起要震出来似的。脊椎骨仿佛寸裂,睁开眼,满天都是闪闪金星。

沐世刚受到惊吓,往后退了好几步。

沐继伟得意冷笑,往前进逼。

人影一晃,一个少年横插在沐家父子之间。

柳汉斯还躺在地上,看到石军从沐继伟后面抢上来,和石军面对面的,正是发现埋伏在沐先生身边奸细的楚铁龙。

柳汉斯拼命喊:“小心!”

沐世刚瞪着眼睛吼:“给我干掉他!”

楚铁龙和石军碰在一起。石军是南莲的雇佣兵,枪和兵器,玩得都十分好。不过,贴身打斗,石军最拿手的还是十八路擒拿。

这是中华南派武林的经典武功,专找关节,抓住便卸。战场上偷袭敌营时,碰到敌人用上这一手,先摘下巴,然后能够做到在无声无息中一路深入,直到完成任务。

楚铁龙在他眼睛里,就是一个半大小子。感觉一招摘下巴,第二招卸了双臂,事情就结束。没想到的是,这个半大小子滑若游鱼,刚碰到下巴,这小子已经钻到自己怀里。抓住这小子的手臂,关节还没摸着,这小子手臂伸直,反过来双手抓住他的肩头。

石军要卸楚铁龙手肘关节。

楚铁龙突然跳起来,双腿蹬出。力量很大,石军发觉气势不对,连忙放拖他的手臂,楚铁龙双足踏上来。

踹中石军之后,楚铁龙屈身前扑,翻了一回,来到石军身后。手从后面伸出来,石军的下巴被他卸掉。

两边黑影一起扑上,那是另外两个来自南莲的雇佣兵,一个叫史燃,一个叫史焕。这两个人一个擅长龙爪,一个擅用虎爪。龙爪侧重变化,虎爪专注力量。二人联手,爪影上下翻飞,攻击力惊人。

楚铁龙只要弱上一点,都会骨断筋折,轻者残废,重者当场死亡。而且,毕竟年龄上弱势,饶是见识、反应上,都能同时打三个木人,参加过各种战斗的雇佣兵,体力实则惊人。史家兄弟齐心合力之下,招数的破绽以被相互补足。楚铁龙维持住行动的同时,还是免不了捉襟见肘。

被抓中了好几下,衣服抓破了,还不够强壮的身体陆陆续续暴露。

不过,史燃、史焕也中了他的铁拳和飞脚。史燃鼻子被打,鲜血直流;史焕胸口、肋下皆重拳,疼痛难当,呼吸困难。

沐继伟气得要命,拔出近身保镖插在腰带上的枪。

这个变化,却引导新的事态。

楚铁龙从史家兄弟的包围圈里钻出来,贴地翻滚,钻到几个保镖中间。这很突然,那些素质远远不如南莲雇佣兵的文锡护卫队里的壮汉,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反而相互掣肘。

刚把下巴装回去的石军冲不进来,史燃、史焕也被挡着,空着急。

楚铁龙顺利抓住沐继伟,小指轻勾,手枪便到他手中。冲天放了一枪,始终绷着架子的沐继伟,原本血色不佳的脸更加苍白,长到一米七八的个子矮了不少,太阳穴正抵到楚铁龙单手端着的手枪上。

“统统住手!”正在变声期,楚铁龙的声音初步具备冷酷杀神的沉重。手枪紧了紧,沐继伟气势全散了,眼神散乱,嘴唇翕动道:“都住手、都住手!”

保镖们面面相觑。主子发话,不得不排好队,暂退一边。

柳汉斯保护着沐世刚抢步过来。

柳汉斯对楚铁龙说:“让他送我们出去。”

楚铁龙抓住沐继伟的穴道,使他上身酸软,又疼痛难当,不得不迈开步子跟上。手上的枪空下来,指着其他觊觎他们的人。

柳汉斯把卫聆风从推车上抱下来,走在前面,沐世刚心惊胆战走在中间。楚铁龙抓着沐继伟殿后。

一行人从沐继伟的房子里走出来。

贝克开车到院子里,沐世刚先上车,柳汉斯从另一边上去,又把卫聆风抱在身边。楚铁龙坐副驾驶,押着沐继伟,车开出大院。将沐继伟推出去,银魅提速,绝尘而去。

石军把沐继伟扶起来,沐继伟咬牙切齿啐了一口。抬起手来,摸了摸滚在地上时脸颊的擦伤,沐继伟恶狠狠说了一句:“逆我者,必亡!”

007 老华

榕庄的大门口,一个栗色头发的女孩子对大门的电子警卫说:“你好,我想拜访贵府的三少爷——卫聆风。”

扬声器里传来人的声音:“请问您的姓名。”

“姚青。”

在床上躺了一天,还处于养伤阶段的卫聆风,对于这个名字相当陌生。不过,警卫室传过来女孩的照片。卫聆风一看,吓得马上从床上蹦起来。

柳汉斯正喂他吃甜汤,见状惊奇:“怎么啦?”

卫聆风缩在床角落,指着立体成像:“让她走!让她走!”

柳汉斯瞧了瞧,放下碗,对警卫室说:“让她进来吧。”关了立体成像,转身对卫聆风说:“姚德亲王的千金,过府访问,不得不接待。”坐在床边,拥抱卫聆风,“怎么了?”

卫聆风脑海中全是这个栗色头发扎蝴蝶结的女孩子,拿着皮鞭抽打自己的情景。

那天的记忆实在太惨痛!

就算没被绑手脚,他都无力反抗!

现在,这个女孩来榕庄,又想干什么?

“我来请示沐先生,多派警卫来,好吗?”

卫聆风疯狂摇头。

“我要铁龙!”癫狂状态持续好一阵,他一把抓住柳汉斯的衣服,“派人找铁龙来!”

柳汉斯思忖好久,短促回答:“好!”起身,离开房间。来到外面,他才打电话给沐世刚:“沐先生,有事想向你汇报。”

贫民汇聚的幸福里,很快开进来两辆黑色的750i。正在为华应雄洗衣服的楚铁龙,在完全不知道任何前情的情况下,遭到一伙黑西装的劫持。

华应雄从房间里追下来,拦住为首者:“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徒弟?”一番对打,华应雄占了上风。楚铁龙被他从劫持状态解救出来。

师徒俩皆一头雾水,穿街过巷,突破数次围堵,最后来到闹市区。闯红灯,引起交通混乱,被交通巡警盯上。两辆豪华车最终堵截住华应雄师徒,巡警车子也开到。最终双方一同被警察以扰乱公共秩序为由带走。

乘着警车离开之时,透过车窗,楚铁龙看到一个制高点露出来的瞄准镜反光。

后来,华应雄才知道,750i上的人是卫聆风的监护人——柳汉斯先生,派来接楚铁龙去沐府榕庄的。

柳汉斯亲自到警察局,将他们接出来。

离开警察局,在一条大路边,柳汉斯递了一根烟过去,然后抱歉道:“事先没有和华先生联系沟通。”还想多寒暄几句,楚铁龙突然走上来。他和华应雄交换了一下眼色,华应雄是老江湖,顿时反应过来。

后面一辆车正风驰电掣接近。

事情很紧,楚铁龙猛地抓住柳汉斯,把柳汉斯塞入后面的750i。华应雄把司机拉出来,自己坐上驾驶座。

车子刚刚启动,一颗子弹已经打出来。

原本瞄准的并不是这辆车子,加上后来临时决定要打的也是这辆车子的驾驶座,华应雄已经知道危险迫近,猛踩油门,车子提速自然快。“砰”的一声,这辆车子的驾驶座便安然无恙。楚铁龙坐的后座车窗后面的车身上多出一个坑。

楚铁龙猛叫:“师父!”

华应雄开着车,拍胸脯嚷:“就瞧好吧。”猛低头,躲过侧面二次射过来一枪,口中叫骂:“孙子唉,爷爷今天好好发次威给你们看看。”

车子开过常规道路,不多时,上了高速,之后,又在郊外飞驰。追在后面的有三辆车,清一色的xj。。市内开车尚且低调。出了市区,郊区无人,mp15a纷纷伸出车窗。“哒哒哒……”的枪声密集如盛夏天的冰雹。前面的750i很快被打成漏水筛子。

楚铁龙在置物盒里翻出把glock28c手枪,又趴在后面,从行李箱的整理箱里倒腾出一把m110狙击枪。先用glock28c反击,接着,楚铁龙让华应雄把车子加速到极致,并且保持平稳,瞬间拉开达800米的距离,使得他不用再担心被冲锋枪打碎头。而强大的腕力,加上沉稳的意志,再配上精准度极高的眼睛,楚铁龙一枪打爆追得最猛的xj上司机的脑袋。

大朵的血花“啪”盛开在那辆车子的前窗。

摇晃的车子打乱了旋即开到两边的队友。华应雄猛踩油门,又狂踩刹车,方向盘打到底,750i发出尖锐的摩擦声,车身飘移了整整180度还多点。驾驶座对上了剩下的两辆xj。手枪伸出车窗,点射,一颗子弹打中一辆车的前轮,一颗子弹把另外一辆车的车窗打碎。瞬间迷糊的视线,使得第二辆车子完全没有防备失了重心从侧面滑行过来的同伴。

两辆同时高速运行的xj重重撞击在一起。

强大的撞击力让安全气囊统统弹出,弹得坐在车子前方的人满脸鲜血。后面的人,因为没有寄安全带,所以被惯性甩到前面。撞得冒烟的车子里,几名追击他们的凶徒或死或伤。

之前被打爆司机头的xj幸存,车子上其他人都被吓破了胆。一个人顶替司机,调转车头,踩油门,逃之夭夭。

华应雄看了一眼撞坏的xj,从内口袋掏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两口,然而说:“都是天鸥派来的。”

“这怎么可能呢?”受了很大惊吓的柳汉斯扶正了眼镜,感到很不可思议。

文锡国内,沐世刚掌管的世宝风头很劲,同世宝能够相提并论的还有几家,天鸥就是其中一个。

天鸥的董事会主席叫欧驰,是个非常讲究风度和排场的中年人,怎么会和黑道、杀手这些字眼牵扯在一起?

而且,这些人从市内追到郊外,想杀的到底是谁?

华应雄和楚铁龙互视一眼,两个人,四只眼睛,一起看向柳汉斯。柳汉斯心里明白,不愿意承认,指着自己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楚铁龙闷声道:“我应该也有份。”

柳汉斯身手不行,脑子很好。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不过,他还是十分不能相信。拿电话,发现信号居然不好。坐回车,他对华应雄说:“快点开。”

“去哪里?”华应雄之前和他可没有交集。

“榕庄!”柳汉斯方寸已经乱了,楚铁龙代为回答。

打成漏勺的宝马750i风驰电掣,一个小时候之后,开上通往彩树林的路。

姚青一直在总管贝克的陪伴下。

贝克总管请姚小姐享用来自中华的美食——各种广式小点心,还有柔滑的蚕丝奶茶。点心做得很细致,芝麻酥层次分明,栗子糕香气扑鼻。还有四色蔬球,表面的红色、紫色、黄色、绿色,都萃取至蔬菜,秘方调制,入口竟然能保持蔬菜的原味,嚼一嚼,又能感受到内馅的甜糯,真是妙极。

蚕丝奶茶用的红茶正是姚小姐日常所喜,调味用的也是玫瑰园里的食用玫瑰做出的玫瑰糖,金汤匙舀上来一颗颗包裹着糯米衣的红豆球,又香又滑又好吃。

姚青坐在风月凉亭,足足呆了三个小时。看看手表,她站起来对贝克说:“还是让我去看看三少爷吧?他受了伤,心里难过,我想好好安慰他。”

“这个么……”贝克迟疑。

姚青的眼睛澄清无辜,让人实在没法拒绝。

贝克也看手表,沉默了好久,才微笑道:“好吧。您这边请!”

姚青走在前面,贝克和她保持固定距离,不远不近。姚青那张童真未脱的脸,如沐春风:“贝克,沐先生担心三少爷吗?”

“这是当然。”

“那我能不能在沐先生的注视下,和三少爷讲话?”说这话时,姚青歪这头,“看起来,你们都不放心我和三少爷单独相处。”

贝克驻足,思忖,尔后说:“这一点,我想,我要请示一下沐先生。”

姚德亲王的千金提出的建议,在合情合理的前提下,沐世刚应该点头应允。

直奔榕庄的路上,华应雄问柳汉斯:“有人到榕庄去了,对吗?”

柳汉斯说:“是啊,姚德亲王的千金姚青,她指名道姓,要见聆风。”

“锡金路58号,救聆风的那一天,你见过她吗?”

“没有!”

“日常生活里,和王室成员会晤,聆风会被允许参加?”

“当然不!”

“那就错不了……”华应雄唏嘘片刻,掷地有声:“她是沐继伟的人。”彩树林里,树木色彩斑斓。华应雄为柳汉斯做分析:“聆风就是被她打伤的,所以,才特别害怕看见她。至于她嘛,到榕庄,自然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和铁龙遭人追杀,聆风和沐先生也免不了……”

“姚青进榕庄,为的就是刺杀聆风和沐先生!”

柳汉斯不敢相信:“她还那么小!”还没说完,脸颊被华应雄拍得朝向后面。坐在后座上的楚铁龙,今年十四岁。华应雄说:“他十岁就能打没有十个武术基础的人。”

柳汉斯狂汗。

华应雄看看柳汉斯手腕上的表,两个大人一起祈祷:“但愿一切都来得及。”

沐世刚答应了姚青的请求,在贝克的引荐下,他在卫聆风房间附近的小客厅里,会见了姚德亲王的这位千金。

姚青和他握手时面带微笑,唇角扬起来的弧度不大也不小,童话般梦幻的眼睛迷成了上弦月,口称:“沐先生,你好。”

沐世刚夸赞:“世侄女长这么大了。”

姚青则笑着回应:“听我妈妈说,还是襁褓中时,您出席过我的百日。”

“噢——”沐世刚做回忆状,过了一会儿才说:“是啊是啊,姚德亲王的妻子黛丝夫人是个大美人。”笑谓姚青,“所以世侄女小小年纪,也出落得如此动人。”

正说着,面朝门口的沐世刚目光突然往外面投去。

姚青转过身。

栗色头发下面的面孔,出现在明亮的光线下,越发美得惊心动魄。来之前,卫聆风明明只想躲在贝克身后。可是这会儿,他哪里还能想到贝克呢?

贝克向沐世刚汇报:“少爷来了。”

很难得,沐世刚神情特别慈祥,还特别扬起手来,对着卫聆风招了招。

“过来,小风!”

作为亲生父亲,都没有贝克让卫聆风觉得温暖。然而,到底血浓于水,这一声呼唤,卫聆风还是瞬间听在耳朵里。

卫聆风猛地从对姚青的沉迷拔身出来。

他没动。沐世刚就走上来。沐世刚轻轻拢住他的肩,卫聆风的脑袋刚刚好嵌了一点进他的胳肢窝。

这是父子之间十分亲密的样子。

卫聆风固然幸福到难以言喻。

沐世刚的心,也狠狠一动。

“小风。”姚青也这样叫。

她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纤手,手掌的大小,和手指的长度都恰到好处。十指尖尖,犹如春葱。加上她光洁的额,梦幻的眼,玲珑的俏鼻,丰润的嘴唇不点而丹。卫聆风想到在柳汉斯的书房,看到过的一首诗:“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绝代容貌,倾城之姿,大约就指这样。

卫聆风明知道这不安全,还是口干舌燥,脚步像她挪去。

姚青的笑,如同一朵罂粟。表面灿烂,骨子里,早已带上莫测的得意。那得意,就挂在她的嘴角边,可是,偏偏连沐世刚都没能察觉。

008 死别

枪声响起来,是在柳汉斯带着华应雄师徒冲进客厅。

华应雄乍入如此富贵之地,惊叹之余,失魂落魄束手束脚。楚铁龙也不知道该左脚先迈入这个对于他来说已经太大的客厅呢?还是右脚先迈进去。

柳汉斯看到,姚青从她这个年纪才能穿的大蕾丝边蓬蓬裙里掏出一把手枪。

“聆风!”大叫之后,他扑到卫聆风身前。

“砰!”一声巨响,柳汉斯太阳穴中弹,倒地身亡。

卫聆风被枪声吓住,紧紧闭上眼睛的同时,血溅到脸上。热乎乎的,猛地,他便醒悟过来。

姚青并不是要杀他!

这个明明就该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女孩,在魔鬼般的心肠指使下,将他打得不成人形,现在,又枪杀了他最亲爱的柳汉斯叔叔!

姚青刺杀成功之后,立刻扔了手枪,徒手从窗户翻出。到达下面的地面尚有一段距离,她好像一只壁虎,扒着墙面游下去。保镖们七手八脚先包围沐世刚,尔后,确认沐先生无恙,才分出几个人去追刺杀者。

姚青将她的蓬蓬裙塞上杂草,摆放在一棵很大的树上。

等保镖打了好几枪,终于把假人从树上打下来,这个小姑娘早就飞奔到大门边。

讯息还没传过来。

换了一身修身打扮的姚青,满脸稚气对警卫说:“我的小花生病了,我要立刻回去。”

警卫怎么可能想到,这样一个小女孩,居然会在大宅里面行凶杀人?她说“小花”,表情这么纠结,眼神那么难过,那必然是只可爱的小猫,或是一直可爱的小狗。再不然,姚青小姐也会养只仓鼠什么的,天下的孩子不都喜欢这些毛茸茸可爱的小动物?

虽然,就在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下令让他不要开门的电话已经响起,但是,这样短的时间差,足够姚青飞身奔出大门。警卫拿着橡胶棒冲出来,一姚青飞快离开大门口。

大道上,一辆汽车开过来。没等停稳,车门便即打开。

榕庄的保镖追过来时,姚青早就走了。

沐世刚气得暴跳如雷。

卫聆风用尽全身力气抱住柳汉斯不撒手。

是啊,过去的十年人生,再也没有一个人,像柳叔叔这样对自己。小时候在天使福利院,每个月最开心的那几天,就是柳叔叔来的那几天。他笑的时候,自己能感受到百分之百没有杂质的关怀。他会扔自己,从自己还小,一直扔到他几乎快扔不动。

“咯咯咯”的,是卫聆风的快乐。

“哈哈哈”的,则是柳汉斯的宠爱。

卫聆风抱着柳汉斯的尸体,撕心裂肺大哭。

哭得沐世刚都不得不悲伤——汉斯可是很早以前,就跟着他。卫莲芬的事,和后来天使福利院里的事,哪一件不是汉斯兢兢业业,处理得那样好?

再不待见一个女职员,和女职员给自己生的孩子,聆风到底是他的骨血。汉斯把聆风照顾得这样好,他要感谢汉斯!

沐世刚有四个儿子,沐继伟从小睿智,沉稳,最不屑于依赖父母。朱韩英飞扬跋扈,教养出沐继城、沐继良一个比一个更加不懂规矩。能把聆风的房间糟蹋成一塌糊涂,可见他们哥俩儿任意妄为。

说来说去只有卫聆风,不时会让他感觉到父子之间才有的温暖亲情。

心软,情就真。

沐世刚想要训斥卫聆风嚎丧,最后还是在儿子身边蹲下来。

“小风——”他温言对卫聆风说:“先让贝克处理这儿的事,好吗?”

卫聆风冲他嘶吼:“为什么不抓姚青?为什么不把她抓回来,杀了她,替汉斯报仇?”

卫聆风痛恨自己,他怎么会一再沉迷那种毒蝎女孩的美色呢?就是因为他的疏忽,柳叔叔才暴露在那个毒蝎女的枪口之下!

“是我害死了你、是我害死了你!”小小的他,无论怎么被撕扯,都紧紧拽着渐渐发冷的柳汉斯,尔后哭得天昏地暗。

花房的刘开达送了许多鲜花到三少爷房间。三天过去了,汉斯的遗体已经火化。沐世刚将汉斯葬在规格很高的安息园。

法律上,柳汉斯是卫聆风的监护人。

卫聆风出席葬礼时,以“儿子”的身份给“父亲”送上第一支白玫瑰。

贝克从外面进来。

刚快乐没几年的卫聆风,回到那一年,在福利院被妒忌他的大孩子欺负那时。呆呆靠床坐着的他,那样沉默。这种情形投设在贝克眼中,已经四十多岁的管家禁不住心疼。

“噢,我亲爱的三少爷”贝克轻声呼唤,“你都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饭。”将小饭桌在床上支起来,仆人端着温度刚刚好的金银米粥送上来。

“先生待会儿要见你。”贝克说着,将一把象牙柄的金汤匙递到卫聆风手中。

卫聆风还是不想吃饭。

贝克说:“大概要谈‘卫聆风’变成‘沐聆风’的事。”

卫聆风突然抬起脸。

贝克的表情一贯温和。良好的性格,使他迥异于大多数在榕庄出现的人。而这一点,很大程度上软化了卫聆风的心。

“会有这种事?”卫聆风喃喃:“我一直都以为,我和沐先生,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密切的关系。”

“律师已经向市政厅申请,这会儿,先生已经是你的法定监护人。”

“那么柳叔叔——”才恢复没多久那双漂亮的眼睛,再次潮红起来。正常人都不能接受挚爱的“亲人”死在自己怀里的事,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贝克唏嘘,好一会儿,他才拉起卫聆风的手:“我们一起来仰望天空好不好?”

卫聆风诧异地下床,又跟着他来到窗口。

贝克指着天空的白云:“看那里。少爷觉得那儿想不想天堂?”

卫聆风“嗯”了一声,头猛地点了两点。

贝克说:“汉斯此刻一定就在那里,他看着我,也看着你。”顿了顿,“他是个快乐的人,也喜欢看见我们笑。”笑起来,对卫聆风说:“就像我这样。”

卫聆风嘴巴扯了扯,嘴角不停颤抖,笑出一声,便忍不住大哭。哭着哭着,贝克拿出手绢替他擦眼泪,卫聆风就抢过手绢,自己把眼泪擦光。

十岁的他,真心盼望柳叔叔在天堂只有快乐的事情。那么,他就应该笑。和贝克一样,笑眯眯的,柳叔叔在天上看见也就不用再担心。

二十分钟后,吃完金银米粥的卫聆风,被贝克送到南楼三层的大书房。

这是卫聆风第一次踏足,面对暗红色厚重的双开门,他本来就绷紧的心弦,更添一层紧张。

贝克敲门,扬声器里传来:“进来。”

贝克推开门,示意卫聆风自己走进去。

大书房里除了沐世刚,还有一位正装打扮的男人。

沐世刚叫他:“示敬。”这个全名叫“石示敬”的大律师恭恭敬敬将文件送到卫聆风面前。

卫聆风书读得很好,智商虽不及沐继伟那么恐怖,但是,同龄当中,他的各项能力都遥遥领先。

他看得懂这是一份事务委任书,最上面的,果然是监护人沐世刚委托石示敬承办将“卫聆风”改为“沐聆风”一事。

当卫聆风正式变成沐聆风的那一刻,沐世刚名下便会划出房产,过户在“沐聆风”的名下。到时候,“沐聆风”还可以每个月拥有足额的零花钱。这些零花钱,足够他像沐继城那样,小小年纪,就招待一大帮男生女生,在豪华的度假山庄里开盛大派对。十八岁时,世坤集团里面,会分出两个产业,给成年后的他。

好诱人,对不对?

不管是石示敬大律师,还是沐世刚本人,注视卫聆风的目光,都亮亮的,充满热切期待。

009 身世

根据文锡的法律,改名、入籍,都要经过当事人自己的认可。卫聆风觉得自己得花点时间,才能接受要更名入籍的事实。

站在花园的一棵大树下,花房的工匠刘开达端了一杯热柠檬红茶给他。“三少爷,”刘开达有些阴郁的脸上,浮出一丝讨好的笑,“你都站好长时间。”

卫聆风将红茶接过来,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刘开达欲言又止。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说:“汉斯他——”

卫聆风忽地,便将一双漆黑的双眸转过来。那眸子忧伤中不乏警惕,灵动的气息,叫刘开达心生忌惮。

“我……”他只能嗫嚅,“那个,汉斯……他和我是表兄弟。”见卫聆风的脸色转向缓和,语气才轻快些,“他母亲的姐姐,是我的姑妈。”脸上的媚笑则显而易见。

卫聆风搞不懂“母亲的姐姐是我姑妈”,这里面到底有几层关系。刘开达突然来和自己讲这样的话,刘开达又想要干什么?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两个人一起侧目,只见踏着落叶,缓步走过来一人。纯黑色带肩章的硬挺制服,一枚做成狮子头颅的徽章,别在领子上。贴身的剪裁,包裹出已经十七岁沐继伟那发育到很好的成年人身材。他肩膀宽阔,胸肌发达,腰线明显,两条腿又直又长。

狮子,是文锡的象征。后面衬了四片花瓣,说明,还没到十八岁的沐继伟,已经被内定:新年礼上,他即将要被册封为文锡子爵。

这是王室的成员才可以享有的特别优待。

卫聆风从未接触过除沐世刚以外,文锡其他显贵的人物,沐继伟佩戴的这枚狮形领章,刺得他眼痛。

“没记错的话,你也是从华夏过来的。”距离刘开达两米,沐继伟背着两只手,漫不经心说。

刘开达出奇紧张,点头哈腰“嗯嗯”两声,额头上不停冒汗,整张脸很快汗湿。

“听到三少爷可以入籍的消息了,是吗?”沐继伟并不严肃,但是,他看刘开达,刘开达弓着身子,如芒在背。

“华夏的人,在文锡,和文锡人,无论从外貌,还是文化,委实都差不了多少,只是,”沐继伟向刘开达走近两步,灼灼的目光,好像眼眶里燃烧起两团小太阳,“出身,决定一个人这一生应该可以获得多少。地位,以及财富!”

突然沉闷起来的空气也,压迫住心脏。刘开达急促喘息,好几下,踉跄后退一大步。他瞪着眼睛,对沐继伟说:“大少爷,我、我不想……”

“离开花房?”

“不是!噢,不——”刘开达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语病,改口,“是,我不要离开花房。”

“贝克是老了一点。我父亲还是我这么大,他就已经是一个拥有多项技能的管家人才。”

“我、我、我……”

沐继伟凝目他。

刘刘开达差点跪了,膝盖还是朝着地面,一点一点,“我得去看看花了,新到的两百盆菊花,好些的、一般的,都要区别开。”

沐继伟耸了耸眉。

他便低眉顺目按照沐继伟刚刚的话风往下说:“好的嘛,得选个醒目的地方。至于不好的,我得——”睃了卫聆风一眼,头重新低垂,“该修剪的要修剪,该扔的,我还得处理掉。”

大树下面,就只剩下沐继伟和卫聆风。

低气压的云团依旧环绕。卫聆风努力秉住呼吸,心跳声,都在这异常的沉默中,“砰砰砰砰”变得清晰可闻。

“三少爷。”仪表出众的沐继伟,说起话来很讲究礼貌,甚至,他还朝卫聆风点了一下头。

卫聆风一下子就忍不住受宠若惊。

可是,卫聆风也知道,他今天到这儿来,绝对不会和温暖的话题有任何关系。这儿是榕庄,但是,偏偏周身都游走起刺骨的寒意。

沐继伟的眼睛弯起来,嘴角翘起来,流露出的也不是笑,只有不怀好意。

学着刘开达,卫聆风干脆也低下头。目光不对接,沐继伟想要用眼神显露威胁,或是表达讥讽,便不起作用。

这是消极抵抗!

还是因为在榕庄,沐继伟微微恼怒。

过了会儿,沐继伟打开僵局,问卫聆风:“父亲要给你入籍,你个人,什么意见?”卫聆风不答,他就凑近些,“是不是很心动?”

卫聆风眼梢飞快往旁边一斜。

沐继伟冷笑:“你入籍之后,对外,正式就是有父亲的人。”背负双手,仰首望天,“一个私生子也能正式冠上世坤主席沐世刚的姓,不知道你那位来自底层的母亲,身在地狱,会怎么想。”

“你胡说!”敏感的词汇钻进了耳朵,卫聆风顿时失态。柳叔叔的仇还在心上,他差点冲上来,揪住沐继伟的前襟。不过,到底他年纪小,才十岁。沐继伟十七,接近成年,相差太大。

沐继伟低着头,而他,必须拼命仰起自己的脖子,才可以看清沐继伟的脸。

这张脸,表情漫不经心。可是,面对他的仇恨,毫无内疚,眼神也绝不畏缩。

卫聆风徒劳喘着粗气,胸口一起一伏。咬着牙,他对沐继伟嚷:“不许你说我母亲,不许你说她!”

而这两声嘶吼,换来的只是沐继伟的反问:“为什么?”

卫聆风的气焰被逼回来。

沐继伟“哼”了一声冷笑:“不允许说她只是从华夏一座城市的郊区翻身上来的村姑?也不允许提,她来到文锡,为的根本就不是学习文锡的文化,而是寻找机会,在这儿傍上一个身家、地位都胜过她许多许多的男人?更加不许提,她怀着不轨的心,硬要插足她人的爱情,最终,却落得在冰天雪地里生下你,然后活活被冻死的凄惨下场?”

句句“不许提”,句句把事实剖白得件件见血。

“你胡说、你胡说……”卫聆风却只能不断重复这三个字。而这三个字,显然什么作用都没有。

沐继伟淡淡说:“你之所以姓‘卫’,那是因为你母亲叫卫莲芬。你母亲来自东州江吴县龙口镇,家住在龙前街,是个如假包换的平民。即便你一开始就住在天使福利院,”嘲笑,随着目光泼洒过来,“也比她的条件要好上几百倍。”

鼻翼张开,卫聆风“呼哧呼哧”如同炸毛的小豹子。

可是沐继伟依然没有惧色,侃侃而谈:“凡人哪用得着世宝的产品,哪怕只是一条毛巾,那也是一笔昂贵的消费。”目视卫聆风,“你本应该也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

“我从没稀罕要做沐世刚的孩子。”卫聆风被气晕了头,咬牙切齿吐出这一句。

“知道你母亲死的哪一天,父亲在做什么吗?”沐继伟可不会轻易放手。

建筑阴影下的银魅,沐世刚自以为沐继伟那么小,绝对不会注意。然而,沐世刚实在低估了拥有190智商的孩子。沐继伟那会儿,思维能力早就和正常的成年人毫无区别。利用风雪把自己讨厌的女人变成露天里的“冰棍”,沐继伟当然也看到漫天飞雪下面,建筑阴影那那个硕大的汽车轮廓。

即便是文锡,拥有这么大型豪华车的人,不多。

更何况风雪之夜出来,离着这么点儿距离,还刻意熄灭车灯。

一个一个带血的字眼,从沐继伟嘴巴里吐出来,卫聆风听得肝胆俱裂,泪水长流。

“够了!够了!够了!”他跪倒在地上,两只手紧紧握住泥土,嘶声力竭狂喊。可是,也改变不了从此要背负上连累母亲死去的罪恶感。“都是为了我……”刚刚十岁的孩子痛哭流涕。比柳汉斯离开那会儿,还要残忍的人生真相。

卫聆风抬起头来,涕泪交加瞪视沐继伟:“你就是不想我入籍,不想我成为沐世刚的儿子,所以告诉我所有这些。”

沐继伟转动着眼珠,思忖着没有作答。

卫聆风腾身站起来。

“你想做什么?”沐继伟问得急切。

小小的身躯,被巨大的哀痛压迫着,颤抖成秋风里的树叶,最终到底还是挺住。卫聆风扭过上半身:“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沐继伟越发俊俏的脸倏地一白。

“你希望,我也从你的世界完全消失,对不对?”哭号了好一阵的卫聆风猛地语声沉静。“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他说,“我就是要坚强的活着。为了柳汉斯叔叔,也为了我母亲。”悲愤包含在盈盈泪眼中,他拼命忍,才不让它跟着眼泪一起掉出来。他转身继续往前走。

沐继伟有些心慌:“该不会到了这时候,你还要改姓‘沐’吧?”

走到前面的卫聆风只停止了一会儿,便坚定往前。

黝黑的瞳仁里闪出两道利芒,沐继伟掀了掀领子,将狮子头靠近嘴巴一些。里面传出清晰的声音:“子爵。”沐继伟压低了声音:“照我之前说的,立刻行动。”

卫聆风来到三楼大书房,敲敲门,里面传来:“请进。”开门进去,沐世刚满面笑容迎上来。但是,沐世刚看到的,却是意料之外一双冰冷的眼。

沐世刚不由得一愣。

卫聆风问:“我能问两个问题吗?”

沐世刚颔首:“你说。”

“我的母亲,您还记得,她是谁?”

卫聆风刚问完,沐世刚就受了重击一样,脸色蓦然大变。十岁的卫聆风,个头都蹿到他的胸口,那张和沐继伟比起来更加柔和的漂亮脸庞,依稀透露出昔日那位办公室女职员的特征。

“董事长,请用!”

那是第一次他看见她,她正弯腰,将一杯香浓的咖啡放在桌子上。世坤的工作服制作精良,非常到位勾勒出女子美好的曲线。

优雅的颈,挺直的背,优美的腰,一起合起来,让他一时间没挪得开目光。

在事情发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沐世刚都觉得自己落了套儿。他根本就是被一个心机叵测的女职员给引诱。不过一次接触,女职员就怀上了他的孩子!

但是,眼前的孩子,实实在在是他沐世刚的种!这倔强,这不屈,哪一点不像他?更何况,他必须承认,他喜欢这个孩子对他的依赖。

沐世刚压下怒气,竭力变身慈父:“小风,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不管你母亲是谁,我,都是你的亲生父亲。”转开话题,希望彼此之间变得轻松些:“我希望你尽快改为‘沐’姓,那样一来,许多年之后,我的东西,或许,就会有很多属于你。”

“我妈妈在冰天雪地里生的我,对不对?”卫聆风并不买账,“是你亲手把我送去的天使福利院,也就是说,我妈妈生我之后,活活被冻死——那一刻,你其实就在她身边!”

沐世刚愣住。

卫聆风等了好久,突然失态,冲到沐世刚面前大嚷:“你还给我妈妈、你还给我妈妈!”

沐世刚被吼得心慌,情急之下,抓住他摇晃自己的手,怒喝:“你疯了!”同时用力往外一推。

卫聆风重重摔在地上,“砰”的一声。扭过头,闪烁着的,是从未有过的仇恨的火焰。

沐世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止住。

文锡首富的威严,以及父亲的尊严,都不允许他这时候迈步上去。想按铃,让人把这个疯了的小子给拖出去,奈何“这小子”,自己不久前,还满心期盼,要认他做儿子。

卫聆风心里难过,很想哭。可是,他偏偏转过头,抬起手臂,很用力、很用力,狠狠擦去夺眶而出的眼泪。

“就算死掉,也不要把懦弱的眼泪给他看!”小小年纪的卫聆风忿忿想。

沐世刚说:“你起来吧。”

卫聆风爬起来。

“小风——”沐世刚刚要说下去,卫聆风什么都不想听,埋头冲向门口。打开门,小小的他,冲出门去。

奔跑在偌大的榕庄里,卫聆风把自己跑到全身没有力气。躺在草坪上直到太阳落山,远远听到贝克的呼唤:“小风、小风……”他才站起来。

循着声音跑去,果然看见贝克。贝克的脸,满是焦急。

卫聆风以为管家着急自己不见这么半天,不料贝克一看见他,就急匆匆说:“出事了。”

“啊?”卫聆风一时还转不过弯。想来想去,他以为沐世刚遭遇了什么,刚要往房子那边跑,贝克拉住他:“是幸福区。”扬了扬手中的电话,“刚刚有电话打到我这里,说楚铁龙和华应雄都被抓。”

“铁龙?”一听这个名字,卫聆风的头脑顿时清醒起来。拔脚往外奔,奔到榕庄外面,他便上气不接下气,呼吸急促。榕庄地处偏僻,别说公共交通,便是提前预约一辆车,也要等上二三十分钟。华应雄和铁龙都被抓,不用说,百分之九十九和他有关系。沐继伟不想他改姓,不想他入籍,不想他将原本属于沐继伟三兄弟的世坤财产分走一丝一毫。华应雄和铁龙一定面临危险。迟一分钟去,他们必定要多受一分钟苦楚。

卫聆风还是拼命奔跑起来。

树木不停地外后倒退,他跑得自己胸口几乎炸开。奔到一处野草丰茂处,脚下发软,他整个人滚倒。大路上,有车开过来。

“三少爷、三少爷!”贝克的声音真亲切。

卫聆风一骨碌爬起。冲出林子,果然,贝克把沐世刚那辆银魅开出来。拉开副驾驶的门,卫聆风不顾一切叫道:“快去幸福区!”

“好的,三少爷。”都火烧眉毛了,管家先生还不忘礼数周全。踩油门,银魅在树影扶疏间化作魅影。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卫聆风冲进幸福区华应雄和楚铁龙住的房子。

010 隐者

华应雄、楚铁龙都在,不过,行凶的人都已在卫聆风到达前,从这儿离开。凌乱的房间,和破损的墙壁都触目惊心。不过,让卫聆风、贝克都瞠目结舌的,是房间里到处遍布着的纵横交错的长痕。

“都像是刀具划出来的,三少爷。”贝克怎么也改不了他那个不急不慢的老脾气。

卫聆风额头上冒着汗,身体颤抖,越来越厉害。

楚铁龙跪在地上,面前是几乎被划到支离破碎的华应雄。地上的血,流成小河。华应雄满嘴喷着血沫,出气多,进气少。

“是谁?”卫聆风扑倒铁龙身边,“沐继伟竟然请到了你们也打不过的高手?”

楚铁龙双眼发直。精赤着的两条手臂,才长出不久的肌肉上倒是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但是衣服都破了,支离破碎。

卫聆风便抚摸这些破碎了的衣服,愤怒,惊恐,撕扯着心,不得不揪成一团。

“三少爷,”贝克提醒,“得把华先生送医。”

“可是我——”卫聆风既没钱,也不知道文锡城的医院到底开在哪儿。

“没关系,”贝克温和说:“我会按照您的吩咐,把华先生送到任何一家对华先生有用的医院。譬如仁和。”

“那是哪里?”

“文锡最好的外科专院。”

“救得了华叔叔?”

“我想,应该可以。”

楚铁龙抹了一把血和汗水混成一团的脸,翻箱倒柜,找出一块完整的床单。向来沉静的眸子,目光不断闪烁着。大颗的眼泪包裹在眼泡里,但凡眨眼睛的力气大一点,马上就会滴下来。

卫聆风帮他的忙,一边把华应雄包起来,一边哽咽道歉:“对不起。”

重伤之下的华应雄听得到,用力举起自己一只被血水浸泡的手,轻触卫聆风:“没事。”

干爽的床单刚裹上去,就被血浸透。贝克不得不帮着两个小孩,把床单多裹上几层。这样,华应雄被抬进银魅后,才不至于把沐世刚这辆尊贵的车驾弄脏。

银魅离开幸福里,开到市内最好的仁和医院。全科医生张华亲自为华应雄做全身检查,费用全部由贝克垫付。

光是外部伤口的缝合就花了一个小时,而与此同时,张华还要给华应雄完成一个脾脏修复手术。两项事情完成,外头天已经大亮。

一夜迷迷蒙蒙,卫聆风小脸十分憔悴。贝克摇醒睡在长条椅上的他,递给他一杯水,接着,又给他一个装着黄金糕和热豆浆的食盒。

又累又饿的时候,真的很需要这些。卫聆风简单漱口之后,狼吞虎咽把黄金糕全部塞到嘴里。用豆浆把残渣咽下去,方才想起诸事。

“铁龙!”他从长条椅上跳下来。

分量更为充足的黄金糕和热豆浆,被闲置在长条椅的另一端。楚铁龙竟似感觉不到饿。他瞪着眼睛,注视手术室外亮着的灯,挺直了腰背,整个人如同一根长木桩。

灯就是在这时候灭的。张华从手术室出来。

贝克上前问:“一切都还顺利吧?”

张华虽然疲惫,但是,依然鼓足精神回答:“还不错。只是——”

贝克跟着他,往旁边走开好几米。他们窃窃私语,卫聆风和楚铁龙什么都听不清。过了好一会儿,贝克点头,说:“我会把这些情况转达到位。”

华应雄被推出来,楚铁龙、卫聆风只有先迎上去。增强体质机能的营养水以及给伤口消炎的抗生素都挂起来,楚铁龙忙前忙后,把华应雄在病床上安置到最舒服。

卫聆风尽可能在旁边帮忙。

华应雄清醒过来,欣慰之余,还是嘱咐卫聆风:“不要把这事放在心上。”

楚铁龙开门出去,病房里,卫聆风低低声音对华应雄说:“铁龙他……心里面一定要怪我。”

“不会!”华应雄扯了扯嘴角,却把脸上伤口扯痛,“丝丝丝”吸了几口凉气。仰面瞧着洁白无暇的天花板,华应雄对卫聆风说:“知道吗?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我也时常被打到血肉模糊,要进医院。但是,没有一次条件会这么好。你看你看,”目光重新往天花板投去,“这儿的屋顶,比我之前那屋子里的床还要干净好几倍。”侧过目光,微微带上笑意,“都是托小风你的福啊。”

卫聆风双手紧握他的一只手,内疚混着感动,很快,华应雄的手,就被他的泪水濡湿。

“人到这个世界上,不知道未来将会遇到什么。”华应雄看着卫聆风,“你和铁龙,却要把这‘朋友’永远做下去。”

“我就怕……”想到发生过的那些,卫聆风哽咽,“时间越久,会给他,还有你,带来的麻烦越多。”

“就像住上这样好的病房吗?”

“什么?”卫聆风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华应雄更大幅度笑了。“相信我吧,”他轻拍卫聆风的手,“总有一天,没有可能属于铁龙的日子,因为你的存在,会降临到他身上。”抓住卫聆风,五指收紧些,“知道打伤我的是谁吗?”

卫聆风摇头。

“东阳的隐者。无影步、无影刀,都练到了非常好的境界。沐继伟身边有南莲来的雇佣兵高手,都拿铁龙没办法的。”

“铁龙却打不过他?”

“嗯。”华应雄眼中的光芒黯淡了片刻,重新又盛起来,“要让铁龙强过这个人才可以。”

休息一个上午之后,主治医生张华过来查房。替华应雄听身体,又插了切口已经伤口的情况,卫聆风仔细听医生和华应雄问答,查房结束,他又小大人一样,将张华一行送出去。

回过身,华应雄恢复神采的眼睛亮亮的:“替我削一个苹果好吗?”卫聆风急忙答应。特派病房里每天供应的水果中,苹果是从崇光运来的,特级,一个得花二十块文锡币。华应雄咬一口削过皮的果肉,不见痛苦,只有满足。

贝克下午从又来到仁和。银魅停在停车场,他刚来到住院楼,就被楚铁龙截住。来到楼前花园,楚铁龙开门见山:“贝总管,我师父手术结束那会儿,医生和你说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这个……”显然这是个难以启口的话题,贝克欲言又止。

楚铁龙一阵心紧,但是,还是很固执:“我想,不管什么情况,我都是最有权知道的那个人——虽然我还没成年!”

“是啊,楚少爷,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张医生才没有把这些事直接告诉你。”顿了顿,贝克问楚铁龙:“你和你师父在文锡,有亲戚吗?”

不明所以,楚铁龙摇头。

“那么,积蓄——你们有没有?”

“我和师父都为赌场打工,有时候,师父还会替钱庄出去要钱,薪水有时候很好,有时候不怎么样。总而言之,刚够生活。”

“这就是了!”贝克叹了口气,把他想知道的一一吐露:“你师父早年经常受伤,心肺都曾遭到过重创,因为身体实在很好,才化险为夷。但是,昨天做完检查,他的肌酐指数不好,偏高。”

“这代表什么?”

“原本,应该只是慢性肾炎,但他昨天受了伤,很重,脾脏破裂经过修复,这一点你已经知道。”

楚铁龙紧张地点头。

“肾脏也受到损伤。”

“需要切除吗?”

“这个倒不用。”

“那么……”

“会引发创伤性衰退,不可逆。”贝克的声音包含同情,“换肾费用巨大,就算拖着,日后持续治疗费用,也是笔巨额数字。”

“到底得准备多少钱才够?”

贝克想了想,语气越发要温和些:“常规血透一次需要九百元,一个月至少四到八次。维持生命二十年计算,楚少爷您至少得有八十万。”

八十万?

这样一个天文数字不啻于惊雷响在楚铁龙头顶。

回到病房中,不管华应雄呼唤,卫聆风搭讪,他都出于游离,明明听在耳朵里,大脑却没反应。

如是几次,华应雄率先不理。

卫聆风惴惴不安,趁贝克整理浴室里生活用品,悄悄跟进去说:“贝克,我是不是应该离开这儿一会儿才好。”

贝克悄悄告诉他:“不是因为你,楚少爷才这样。”将卫聆风带出来,贝克才把事情原委又说一遍。

“那得用什么方法,我才能给铁龙筹备出这么多钱呢?”年幼的卫聆风无比认真。

贝克很努力想。可是,现在的情况实在太复杂,如果三少爷硬是顺应沐先生的心愿,改姓沐,然后入籍,沐先生倒是可以分分钟拿出九牛一毛,替华应雄师徒解决这天大的难题。但是,大少爷那边,又怎么相与?

华应雄住院,慢性肾炎变成创伤性肾衰,归根结底,还是为着沐先生突然要为三少爷入籍这件事情。

三少爷入籍之后,救命的钱倒是有了,华应雄和楚铁龙这两个人只怕迟早会死在大少爷雇来的高手手下。

所以,这位好心的管家先生最终只能摇摇头。

榕庄里,罗雅公主很难得邀请沐世刚共进晚餐。餐桌上,不仅出现少有的罗雅和朱韩英并肩而坐和谐的场景,连沐继伟和沐继城、沐继良这三个人,同举杯,共拿箸,吃喝说笑,看起来就像一母同胞兄弟仨。

罗雅为沐继伟安插桑吉在榕庄里的事,向沐世刚道歉。

沐继伟也为自己曾经对父亲不尊敬,表示十分不安。特别提到姚青潜入榕庄,沐继伟声称:“我之前绝对不知道此事。”

“姚亲王已经责成高院惩办了他这个女儿。”罗雅瞧了一眼沐继伟,转脸对沐世刚说。

“他居然不心疼自己的女儿极有可能被收监?”到此时此刻,沐世刚对他们母子的气,方才消减。

沐继伟说:“杀人偿命,本该如此。”

沐世刚和罗雅是夫妻,感情上,道理上,都要给罗雅这个面子。沐继伟确实太盛气凌人,然而,说来说去,这还不是他沐世刚深以为傲的大儿子?

沐世刚拿起酒杯和罗雅以及沐继伟轻碰,一家三口相视而笑,那过去的恩恩怨怨,就算一起没了。

朱韩英羡慕的眼神连连向沐继伟的领子飞。那儿,衬有四片花的狮子头像,亦是她这样的豪富千金羡慕的对象。

“继伟,”拥有一个汽田大王的父亲,朱韩英总算能够得上和这位智商190的子爵说话,“赶明儿,给继城、继良都争取一下呗。”

沐继伟放下筷子,咽干净嘴巴里的东西,拿起餐布,掖了掖嘴角,然后才回应:“您指什么?”拿捏得体的笑容,那双蓝色的眼睛射出的目光既温和,又不失距离。

朱韩英拿着筷子,张着嘴,咽了一下口水,方才讪笑起来:“爵位啊。”下巴抬了抬,目光紧盯那枚狮子领章。

罗雅温和提醒:“那是国王才有资格决定的事。”

朱韩英“嗨”了一声,摆手道:“姐姐,不管怎么说,继承和继良也算你的孩子了,不对吗?”伸手在前面划了半圈,“你看,连继伟都喜欢上他们了呢。”连连飞眼色。

沐继城和沐继良分别端着杯子,“嘿嘿嘿”笑起来,交口道——

“是啊是啊。”

“大哥对我们,一向都很好。”

“待我们犹如‘亲’兄弟。”

“什么是‘犹如’亲兄弟?”

“唉,说错了!本来就是亲的、就是亲的。”

沐继伟未置可否,微笑着瞧他们表演。

沐世刚沉下脸,突喝一声:“都好好吃饭吧。”

沐继伟慢条斯理使动餐具,切面前那盘鳕鱼。晚餐结束,得到父亲同意,他陪罗雅离开餐厅。

走在宽阔的甬道上,朱韩英又从后面赶上来。

拦住罗雅公主,朱韩英谄媚又不脱蛮横:“姐姐就给个爽快话嘛。”

罗雅公主轻轻皱起眉头。

沐继伟挡在母亲前面,逼得朱韩英往后退,尔后冷冷一笑:“夫人可以说服汽田家族,每年往国库里增添多些军需,我想,根据贡献,国王陛下会特别优待,赐继承和继良爵位。”

“那么,”朱韩英献媚不成,露出悍妇强词夺理的一面,“世坤给了文锡国王多少好处,你才要被加封子爵?”

“夫人,”沐继伟居高临下睥睨她,“请您注意您的用词。我和世坤的关系,目前只局限于世坤的主席是我的父亲。”

罗雅公主插了一句:“授继伟爵位,是因为他不满十八岁,便已经获得前沿机械物理学博士学位,这在文锡国内鲜少有,国王陛下为了嘉奖才为之。”

朱韩英惊叹:“博士?”上下打量沐继伟,露出不可思议:“他才多大,就读完博士了?”

“还有微型生物学,夫人。”沐继伟冷冷补充,“我是皇家学院最年轻的双料博士。”说完,礼貌躬身:“抱歉。”隔开朱韩英,陪伴母亲罗雅公主向外走去。

回到东南的玫瑰居,母子俩在半封闭的露台上饮茶。下面花圃里,火红的草裙佳人和彩色的浪漫宝贝都正开到最好。还有一段温暖的天气,这些花儿也不甘于浪费这好时光。清甜的香气满溢在流动的夜风中。

罗雅亲自给儿子斟上浅浅一杯。

玫瑰花混合金银草制成的花茶,沐继伟一直喜欢其中清香微甜又带些青涩的味道。

坐在对面的罗雅公主,本身就如玫瑰园里一朵最美的玫瑰。沐继伟觉得,这样的女子,本该被呵护在手心,享受生活中最极致的美好,才说得过去。

罗雅说:“朱韩英的两个孩子,就算捐得上,不过‘男爵’的位置而已。”

沐继伟“嗯”了一声,放下茶杯,尔后道:“我不喜欢她仗着娘家财力雄厚,在你面前耀武扬威。”

“财力雄厚?”罗雅冷笑,“终不过把女儿嫁给了你爸爸。”抬起眼,发现儿子的双眸幽幽闪着光。

“怎么?”罗雅莫名一阵心慌。

沐继伟收回对母亲的注视,轻声道:“没什么。”端起茶杯来又喝了两口,放下杯子,对罗雅说:“只要您认为不对的,我向您保证,在我有生之年,都可以让她们获得应有的报应。比如那个女人——”

清爽的秋风吹在身上,只穿一件家居服的罗雅突然打起寒战。沐继伟急忙脱下外套,披在母亲身上。罗雅握住他的手,似有千言。可是,沐继伟两岁识字,三岁成诵,五岁、六岁就能做初中的数学题,八岁那年,干了那样一件事情,她知道,沐世刚也知道。可就在那时,她和沐世刚,就对这个心智超常的孩子束手无策。如今,十八岁还没到,沐继伟就已经成为文锡皇家学院的双料博士,他心志之坚定,她也好,沐世刚也好,还有谁能撼动?

不能说,对儿子的行为,罗雅没有一丝欣喜。

毕竟,沐继伟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为了她。

也因此,罗雅最终未能说出一句,使劲到发白的手,只坚持了片刻,重新便柔软。

女佣把外罩拿过来,罗雅把外套还给沐继伟。母子对饮闲聊,一个小时之后,沐继伟才从玫瑰居离开。

史燃和史焕跟着他,史燃打过电话,裴松就把停在停车场的车向这边开过来。

车灯照亮原本隐藏在夜色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虽然被强光刺激得不得已眯起眼睛,那个小小的人儿,还是固执阻拦在去路上。

这让正要上车的沐继伟停住跨步的动作。离开车门,往前走。隔着七八米,他,和卫聆风,对面而立。

小小的人儿满脸倔强。这让沐继伟傲慢的心不自觉漾起怒意。

011 谈判

发怒时候的沐继伟脸色会变苍白,一双唇色本来很不错的嘴唇,也会泛出淡淡的青紫。只是蓝色眸子里的光芒更加锐利。

他不想和卫聆风说话。可卫聆风这会儿站在这里等,分明有他感兴趣的话想要和他说。

沐继伟想了想,又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说:“见过你朋友了,是不是?”但听一声呼吼,卫聆风用尽全身力气,冲到他身上。

史燃、史焕慌忙奔过来时,卫聆风已经骑在沐继伟的身上,“噼啪”揍了沐继伟好几个嘴巴。没有楚铁龙的身手,但是,也跟着华应雄练过不少日子。沐继伟智商了得,体质也不错,可是,论及打架,身手反而远远不如。

洗得干干净净的脸,被揍出好几条清晰的手印。史燃、史焕匆忙瞧了一眼,瞠目结舌。沐继伟自有感觉,抬手触摸到。怒火,顿时冲上头脑。

“抓住他!”蓝色的眼眸喷出火苗。

史燃史焕擒住卫聆风,沐继伟指挥他们,把卫聆风把汽车那边推。

卫聆风大喊:“我不要跟你走、我不要跟你走……”沐继伟亲自冲上前,抽出史燃腰上的皮带。史焕把卫聆风推倒在车身上。沐继伟握住金属扣,挥动皮带。破空声刺耳,“啪啪啪啪”,皮带兜头兜脑,又火辣辣落在卫聆风身上。好多下!沐继伟还不解气,又抬起脚。一脚!将只有他一半那么大的卫聆风踹倒在车轮下面。

头脑被打中,身体被打中,满身都在疼。但是,卫聆风还是努力昂着头,扭过来的脸,一双漆黑的眸子,仇恨地盯着他。

皮带还给史燃。

沐继伟正了正歪掉的衣襟,又理了一下头发,嘘了口气,站好,好像之前的事情和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他自信得将自己恢复为一贯的从容。要镇定地站着,像此刻这样风度不减。

“以为我还要带你回锡金路,嗯?”可嘲讽的表情还是情不自禁露出,接着两排牙齿不由自主交相搓动。不过沐继伟很用力,才把情绪又好好控制,嗤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卫聆风说:“就算在榕庄,也轮不到你骑到我头上来。”

来回走了一圈,他才平静了语气,对卫聆风说:“幸福里那两个人的遭遇想来你已经知道。”要不然,也不会有刚刚小小的卫聆风飞蛾扑火般愚蠢的举动。

不过,当沐继伟重新审视已经由地上站起来这个小小的人儿。沐继伟突然发现,在榕庄,在沐继城、沐继良之后,沐世刚的儿子里面,竟然真的出现一个,拥有力量,想要和他抗衡的人!

没错,这会儿的卫聆风还很小。

可是,用不了多久,这个小小的卫聆风就会长大。

瞧卫聆风的个头,十岁已经到他的胸口,十七岁,就应该和他一样高。他刚刚还被这个小家伙压倒在地上,奇耻大辱!之余,沐继伟没法不让自己更加深谋远虑些。

蓝色的眼睛里掩饰不住杀机。

卫聆风捏紧了拳头,突然大叫:“沐继伟!”主动迎上来,昂着脑袋。他小小的身体,承受不住苦难,晚风中瑟瑟发抖。大口大口喘气,好一会儿,他才接下去对沐继伟说:“我们做个交易吧。我的朋友,你不要再派人找他们麻烦。我,明天就找沐先生,声明不改姓,不入籍。不仅如此,我还会要求即刻离开榕庄。”

“会有这样的好事?”沐继伟简直不能相信。

“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想得那样!”卫聆风毫不畏惧,反唇相讥。

真是没办法喜欢这个小子——对于沐继伟而言,卫聆风这个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让沐继伟不爽。

沐继伟也因此干脆闭上嘴巴。

他不理卫聆风,卫聆风只有自顾接下去:“我还是有个附加条件:幸福里的华应雄,是被你派去的人打成重伤,脾脏破裂以及所引发的创伤性肾衰竭,医药费,我都需要你来承担。”

“交易?”沐继伟恍然。

卫聆风脸颊微赤。可是,困境前面,他无可选择,厚着脸皮点头:“是的。你所希望的,我不要成为沐家族一员,你得付出的代价。”

“然而实际上,”沐继伟操着漫不经心的强调,“不让你在木家族露脸,不一定,我非要接下你说得这些。”

“但是,这样最简单。”看着沐继伟蓝色的眼睛露出怒意,卫聆风越发有把握,“你也不希望沐先生对你太过失望。”

晚风轻拂,带来隐隐玫瑰的甜香。注视着眼前的人,沐继伟最终决定:“我接受你的提议。”

按照约定,卫聆风次日一早前去锡金路的中央银行。沐继伟的律师代替沐继伟,将一张价值八十万文锡币的本票交给他。之后,在裴松的陪同下,卫聆风回到榕庄。

在大书房,他向沐世刚提出:“我要离开这儿。”

沐世刚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特地为了“改姓、入籍”又过来奔走的石示敬大律师张口结舌。

“聆风少爷,”石示敬这样称呼卫聆风,“你可要为你说过的每一句话负责任。”

一天没见,卫聆风更加成熟了。漆黑的双眸没有一点犹疑,虽然脸色有点儿发红,嘴唇有点儿发白,可是,他也竭力让自己不要流露出对前途迷茫、害怕的感觉。

“我就是想离开这里。”

“为什么?”从宽大的桌子后面站起来的,是出奇愤怒起来的沐世刚。一种被愚弄的羞恼完完全全笼罩住这位文锡首富的心。连文锡国王都要定期礼遇,这个十岁的孩子,居然这么不把自己和自己的财富放在眼里。

“假如要走,这辈子都不要回来!”他冲卫聆风吼。吼得卫聆风并不坚强的心脏剧烈一抖,那张本就憔悴的小圆脸,更加单薄如纸。

眼圈红了,卫聆风急忙用力吸吸鼻子!

“我不想和一个不承认我母亲的人在一起,哪怕,其实我一个月也见不了您几次!”

“噢!”沐世刚恍然大悟。盯着卫聆风,目光先是刀子一样可怕。过了一会儿,这刀子一样的目光便淡漠起来。冷冷的,好像一个外人在看一个什么关系都没有的陌生人。

一下子,就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个血缘至亲!

卫聆风很想后悔,可是,咬紧牙关,最终忍住。

之后,他便被从榕庄赶出来。

贝克很想送他一程,被沐继城、沐继良兄弟阻止。

沐继城几年十六岁,也是一个大人的模样,叉着咬,呼喝贝克:“再这么多事,我要告诉爸爸,让你也一起离开!”

沐继良指着贝克说:“我知道你想再悄悄资助这个坏东西。”

可怜的贝克只好讪讪解释:“你们也看到,三少爷什么都没有……”

沐继良便跑回去,不一会儿,带着两个仆人来,倒了一大堆破破烂烂的衣服在地上。

这些,都是最低等的仆人穿烂不要的衣裳。

很快就要深秋,天气正在转凉。卫聆风抱了抱手臂,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走上来。在一堆衣服里挑,想带两件相对完整的走。但是,沐继良冲上来,把很完整的衣裳也扯破,才放任卫聆风挑选。

卫聆风红着眼圈,拼命忍,不让自己流出眼泪。

贝克说:“三少爷——”后面的话被沐继城、沐继良大声呼喝打断。贝克只能可怜巴巴用眼神传递自己的关切。

卫聆风回望了他一眼,转身前行。

五天后,华应雄就出院。楚铁龙和卫聆风商量着,把他肾不好的事情告诉他。华应雄一开始听闻,挺震惊。一天之后,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和之前不同的感觉。八十万文锡币被他拿过来,全部带进赌场。赢了一阵子钱,八十万一度变成一百六十万。但是好景不长,半年之后,赌运总是很衰。一百六十万缩水到九十万,后来变成六十万。楚铁龙劝告华应雄,不要再挥霍聆风拿前程换来的钱。华应雄收不住手,最后一次想要回本,六十万变成可怜的十五万。华应雄自称被赌场坑了,不要给钱,最终和赌场的守卫打起来。

这次事件,造成他们没法再在幸福里立足。带着仅剩的六十万文锡币,他们先逃到亚达,又跑到崇光。在崇光的山区住的这两年,楚铁龙遇到一个从夏国南方移居过来叫沈真的老人。这个老人其貌不扬,不料是个高人。有一天华应雄师徒进城,碰到原本赌场的仇人,被一路追杀回来。被沈真挑着一担菜,遇上。沈真一根扁担,打跑了三十多名持械打手。

沈真还有个叫“紫蓝”的弟子,一把软剑,竟然挡了三颗子弹。身法之飘渺,手法之奇幻,让人叹为观止。

华应雄和楚铁龙师徒,一下子想到在幸福里那会儿,被东阳武士打败的仇。

华应雄也想拜沈真为师。然而,就在那一天,他感觉自己胃口明显变得不好,吃什么都不香,睡眠质量也急速下降。练武的人,对身体的变化最为敏感。华应雄意思到,自己假装忘记的那个病,终于以没法再忽略的姿态缠上来。

楚铁龙拜沈真为师。又是三年,被沈真引以为武学奇才的楚铁龙,学成了紫蓝花费了十多年才学好的天九剑和大阴阳气功。这两种功夫学好之后,不仅冷兵器用得好,枪械使用,更是不在话下。在打靶场练枪,无论哪一种型号的枪,上手就能开,开枪必中靶心。大阴阳气功则让人身轻体健,完全施展之时,轻若水上鹅毛,快如林中飞鸟。二者结合,挡十颗以内的子弹,不在话下。

被确诊患上尿毒症的华应雄,开始每周透析。

与此同时,在镇中学读书的卫聆风,以超高的预考分数,被文津大学的招生部提前相中。就读中学征求卫聆风意见后,代替卫聆风向文津大学提供各项资料。而就在文津大学面试通知书来之前,一份从中央皇家学院寄来的面试通知,提前落入卫聆风所住房子的信箱。

“中央皇家学院”,这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对别的文锡人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福祉。然而,落在已经十六岁的卫聆风眼睛里,比毒虫还可怕。

往镇上酒店送菜归来的楚铁龙,拉开门,一眼看见的,是突然端坐好的卫聆风。换面具一样,换上一张挂满笑意的脸。卫聆风尽可能挑高自己的嘴角,然后很夸张“呵呵”笑。

晚上,被秘密压迫得几乎喘不过气的他,才向楚铁龙吐露真相。

“你害怕什么?”星光之下,楚铁龙问。

“你还想不出?”差点都忘记那些前尘往事,一直很快乐的卫聆风,万分阴郁说。

沉默,好一会儿,楚铁龙才开口:“不管怎么样,这是你个人努力得来的机会。”

“皇家学院是为文锡国培养精英人才的,而且,”说到这里,卫聆风突然发出一声嗤笑。侧目楚铁龙,他掩饰不住无奈:“你大概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那位沐子爵早就今非昔比。三年前,他为文锡国开发过一次新武器,成就斐然,文锡国王不仅加封他伯爵爵位,还由王室出面,将他推荐如国际科学家联盟。三年后的现在,整个科学界都肯定了他,沐伯爵成了沐公爵。皇家学院也任命他为科学学术会会长。”

翻看随面试通知寄来的皇家学院简介,楚铁龙赫然看见“科学学会”,以及“科学学会会长沐继伟”字样。

“你觉得,这可能是沐继伟给你挖的坑?”

卫聆风翘首望天,片刻之后,轻轻摇头。

“我想,”他长长唏嘘一声,缓缓对楚铁龙说,“要么,真的是程序内出了这样的好事,要么,沐家族里,要有动荡发生。”

012 陷阱

熙熙攘攘的琼山县立高中校园门口,一辆白色的奔驰停下来。很少看见这样豪车的地方,这辆车的出现,引得很多人侧目。

后车门打开,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更吸引住众人目光。

一位身穿白底黑色碎花衬衫、下配杏色长裤的少女,摇曳着身姿,走进琼山县立高中。她满头的栗色头发被扎在头顶,卷得很好的发卷一直垂到后背,随着轻快的脚步一跳一跳。饱满的额头光洁如玉,修长眉不画而黛,然后便是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浓密的睫毛仿佛两把小扇子,忽闪到哪里,哪里的男孩子都要失魂落魄,女孩子会咬牙嫉恨。

她一直走,走到高二三的教室。

当她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我叫姚青,是转学生。”正和同桌窃窃私语讨论题目的卫聆风大吃一惊。抬起头,姚青那随着长大更加魅惑起来的眼,能量巨大的黑洞一样,毫不费力,他的心神一下子就陷落在里面。

在教室里坐下来时,都引起一阵惊叹。男生们争相前来搭讪——

“姚青同学,是吗?你是哪里人?”

“为什么这时候转到我们学校?”

“我刚才看见你是乘一辆奔驰来的,买得起奔驰的家庭,不是应该去市里面读书,或是干脆去贵族学校吗?”

“是因为觉得我们这儿有什么特别能吸引你的吗?”

…………

姚青的眼角眉梢,不断逡巡在卫聆风身上。

“聆风!“婉转的轻唤,好像动听的仙乐。一众男生全酥了,过了一会儿,他们才发现,美丽的女孩去,其实对他们,并没有半点兴趣。

姚青看的是卫聆风。

在所有同学当中,家境最差的卫聆风,除了因为学习之外,首次成为众人的焦点。

中午休息,卫聆风被一伙人逼到校园的角落里。这儿离教学区很远,而且还有一大排绿植做掩护。就算一起大叫,然后把人打到“挂彩”,也绝对不会有人管。

一个额发被挑染成金黄的人抓住卫聆风的前襟,不怀好意笑着问:“卫聆风,新来的姚青和你,以前就认识,对不对?”卫聆风未置可否,他就点头:“不说话就是默认,默认,那就表示我说对了?”

说到这儿,突然脸色一改,金黄毛恶狠狠冲卫聆风喊:“把她让给我做女朋友!”

“不可能!”下意识冒出来这么一句,卫聆风体内,那属于青年的热血自然而然沸腾。用力甩开金黄毛,他转到那伙人的对面。小时候的事,他并没有忘。但是,听这些人把“姚青”和“女朋友”这样的字眼联系上,他就是不能接受。

执拗着,和金黄毛扭打在一起。最后被其他人围起来。

群殴刚开始,包围圈外围就发生骚动。金黄毛依仗人多势众,今天务必要把好学生卫聆风打成猪头,可是,在同伴抓住卫聆风手臂,他刚挥拳没几下之后。不知怎的,卫聆风双手获得自由。接着,金黄毛就被体格上并不输于他的卫聆风甩了几下重拳。

这几下打得不轻,金黄毛鼻子里鲜血直涌,其他人都被金黄毛凄厉的叫喊吓得怔住。

包围圈外面站着的正是姚青。

几个金黄毛的同伙“哎哟喂”叫唤着,在地上躺了个横七竖八。

卫聆风一下子便想到:姚青可是身手很好的女孩子。

姚青向他招手,他不由自主跨步出来。一只柔滑细腻的小手放在他的手掌中,那双迷蒙如同梦幻的眼睛情意如丝,缠住他的目光,收紧他的心。

那一刻,卫聆风完全忘记小时候,最亲爱的柳汉斯叔叔死在这个童话般迷离的女孩子手上。

而等他后来想起来,一切又已经太迟。

莫名其妙,在高二三的教室里,突然就剩下他和姚青。姚青假装头晕,跌倒在他身上。触碰到姚青的身体,青涩的他,顿时心肺一起停止工作。脑部缺氧,兼呼吸困难。

他还记得,姚青主动凑上殷红的嘴唇。那肉嘟嘟的小嘴,一开始,就好像五月份的鲜草莓似的,娇艳欲滴,让人万分欢喜,从而情不自禁。可是,刚刚接触上,教室的门就打开!

好几架照相机冲进来,对着这里一顿猛拍。镁光灯暴雨天闪电一样闪个不停。姚青先是震惊,后来羞急。最后,当他怀抱着她,让那些照相机将该照的全部照完。

卫聆风的脸突然一痛!

姚青抽了他一巴掌,接着把他用力推开。

姚青推开他的力气使得真不小。卫聆风被推得滑过两张凳子,又接连撞倒两张桌子,最后才摔坐在教室侧面墙根下。

拍照的人神奇消失。

有很喜欢看他此时此刻走霉运的,如金黄毛;有从来都不喜欢他一直占据学校优秀学生风云榜的,如一、二、三、四、五、六班的诸位尖子生;还有嫌弃备考生活辛苦而又枯燥的那些莘莘学子,单纯过来看个热闹,顺便八卦……这些形形*的人围住一起,指指戳戳。

卫聆风懵了,好像柔弱的小兽暴露在许多猎人的枪口下。拼命的蜷缩自己,甚至希望墙上最好能出现一个洞。

而这样的混乱,姚青却丝毫也不受影响。

这样一个破落县立高中,不管是垂涎、仰慕的目光,还是嘲讽、不屑的注视,统统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她双臂环抱,带着笑意,只是坦然享受,这一切由她一手导演出来的戏码所带来的结果。

每一步,都在她意料之中。

十一岁那年,她亲手开枪杀死柳汉斯,身为柳汉斯的养子——卫聆风,却依然对她情有独钟。从她决定走入他生命的那一刻,她已经成了他的女神。就算让他即刻去死,他也不会拒绝的对不对?而事实上,她奉献出了柔情,还让他亲吻到自己的嘴。

下午,本校学生和女同学校园内过度交往的照片,便已经放在琼山县立高中校长的办公桌上。琼山县立高中的校长惊怒之余,抬起头,瞠目结舌看把照片放在他桌子上的少女。

白底碎花衬衫配杏色修身长裤,迷蒙的眼,蓬松的栗色头发,全部和照片上涉事的女生一模一样。

“这、这……”

姚青慢条斯理,先放了一把小型的匕首在桌上。这匕首产自瑞郎,白色的刀身流淌着莹润、璀璨的光泽。放一根头发在刀刃旁,轻轻一吹,发丝从中截断。

接着,姚青放下的是一个牛皮纸的信封。信封口敞开,里面露出的,是厚厚一沓文锡币。绿颜色的纸币,统统是最高币值。整个信封的钱粗粗估算下来,怎么也要有三万。

校长先生心一抖,然后就发热。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他难免张口结舌。喃喃问:“需、需要我做什么?”校长先生掏出手绢来抹额头。额头上,密密布了一层汗珠。

姚青说:“给涉事学生卫聆风记大过处分。”

“那么,你——”

姚青偏了偏头,微微挑起了唇角,展露出一个讥讽的笑。“那就随便你啦。”她漫不经心说,然后收起匕首,留下信封。双目带刺,注视校长。

装满钱的牛皮纸信封就是一个烫手的芋头,但是,再怎么烫手,校长先生也知道:这会儿,不拿也不行。对方盯着,他慌忙伸出手。

姚青亲眼目睹校长将装满钱的牛皮纸信封手下,莞尔一笑,恢复成该有的少女姿态。利芒闪现的双眸变得纯净,她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高中女生,双手交握在身体前,后退几步,朝校长先生鞠躬。脸上带着事后该有的羞惭,眼眶微红,眼睛饱含委屈,转身出去。

校长目瞪口呆瞧她表演完这一切,门关起来。校长猛地扑到桌子上,拿过电话座机。刚要拨号1191,想起那个漂亮少女放在桌子上的可怕匕首。闪着寒光的刀锋,生生压住他要捅破这一切的勇气。

拖开抽屉,里面三万块文锡币灼灼刺得他又是心跳,又是眼热。电话重新操起来,校长却是打给政教处的主任。

“高二年级那个卫聆风,到底什么情况……是啊,太乱来了!女学生家长找到学校了,这可是转学后第一天呢。对我们学校影响有多坏,你知道吗?要重处!”说到这儿,他补充问政教处主人一句,“卫聆风那边,他家里具体什么情况?什么,无父无母!”

最后一个消息,让校长大人松了一口气。

“记大过,全校通报!”

政教处主任说:“文津大学刚刚索要过该生的各项资料。”顿了片刻,又说:“有其他渠道的消息,好像中央皇家学院也关注过我们学校这个学生。”

校长一下子琢磨出该事件背后的原因。

按照文锡教育法规定,凡是在校期间有记大过处分的学生,没有报考国内一类大学的资格。

琼山县立高中每年考入一类大学的人数并不多,能进中央皇家学院的话,更是建校以来从没有过的。

可是,三万块现在就躺在自己的抽屉里。刚刚那个古怪的女学生,如果自己不收她的钱,她大概就要自己的命。

名、利、命……这些东西纠缠住他。好一会儿,他重新理了理思绪,端起校长的架子,对着话筒说:“直接将该记录转给文津大学招生部,与此同时,也向中央皇家学院递交一份。”

政教处主任不能接受:“真的要这样?”

校长深呼吸,眼睛闭上又猛地睁开:“就这样!”

那边是一阵热烈的希望猛地遭到破灭之后的沉默。良久,政教处主任才伤心回答:“好的,谨遵你的吩咐。”

当天下午,文津大学招生部拒绝卫聆风前来面试的电话便打到卫聆风家。楚铁龙接的电话,电话交给卫聆风之后,看卫聆风听电话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青白变化好几次,卫聆风挂断电话,又重新把话筒拿起。

卫聆风查询“中央皇家学院招生部”电话,并在孜孜不倦打了近半个小时之后,那边才有工作人员正式给出回应:“确实有关于你被记大过的记录,这是琼山县立高中今天下午刚刚上传至网络平台,不仅我们这儿,你自己在网上输入自己的姓名和公民证件号,都可以看到。”

眼前一阵发黑!

思绪的漩涡把过去一一清晰卷出:在锡金路罗雅公主名下的宅邸,童话公主般的她,把他骗到地下室鞭笞;在宽广奢华的榕庄,她好像美梦一样降临,却在梦正酣好,她掏出手枪,将他最亲爱的柳叔叔杀害。

她从来没有一丝一毫喜欢过他!

她每次出现,携带的,都是她背后的沐继伟所交给的任务。第一次,是要在惨无人道的折磨之后杀了他;第二次,是杀了破坏沐继伟好事的柳汉斯。这一次,她用毫不留情面的方式,一下子毁掉他勤勤恳恳维持到现在的名誉。

而这些,都是因为他居然真心喜欢她!

申报大学的页面上,所有的一类大学都因多了“在校记大过”这一栏,从可选,变成了灰色不可选状态。卫聆风痛恨自己没见识,没定力,一而再、再而三被美丽却阴毒的她残害。

次日清晨,和卫聆风起过冲突的金黄毛突然出现。在卫聆风的家门口,金黄毛大叫:“卫聆风,快点!把你害惨的姚青今天就要离开琼山。她家的奔驰不知怎么的,在加油站那儿抛锚,要找她的话,赶快!”

送车的四轮车刚整理好,华应雄大叫一声:“铁龙!”

楚铁龙抢过来,拦住卫聆风:“你要干什么?”

“你闪开!”巨大的仇恨面前,连兄弟的脸都变得不可爱。卫聆风把即将用在姚青身上的愤怒发泄在楚铁龙身上。从不会对他用上一丝一毫招数的楚铁龙竟被掀了个趔趄。

卫聆风夺门而出。

华应雄跳下车:“快去追他呀!”

楚铁龙没动。

华应雄奇怪得要死:“傻啦,你!”捶了楚铁龙两下,顿足道:“姚青那个*邪门狠毒,小风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她不是在等小风!”楚铁龙冷冷说。

华应雄闻言一怔。

“她要等我,还有你,还有——”

“沈师父和紫蓝?”

楚铁龙轻轻点头。

013 计谋

赌场把华应雄师徒逼到绝境,这件事,经办人是幸福里黑帮头目忍冬强。后来,在城中相遇,参与追杀华应雄师徒的,就多了高一级黑帮海鑫伟的人。这些人所在的阶层往上数,就到了天鸥掌控的杀手党。

姚青表面上是亲王府里的小姐,实际上,从十岁开始追随沐继伟开始,她就已经忠心耿耿替杀手党卖命。

她要见识一下当年从三十几个打手里面,把华应雄师徒救走的老头。

而这个机会,她自信,卫聆风可以为她争取过来。

依靠在自发“抛锚”的白色奔驰上,姚青很优雅在抽一支女士香烟。纤细的香烟夹在她修长而又骨肉均匀的手指间,蓝色的轻烟袅袅飘荡。

从饱满的额头,到高耸的鼻梁,再到小巧的下巴,每一分侧颜都美到惊心动魄。卫聆风早早看在眼里,停下脚步,用坚定的意志力,把内心又情不自禁涌起的心动抓住、压扁。一步一步,他向她走去。无情鞭笞下身体的苦痛、惊心动魄的枪声带来的失去亲人的崩溃,卫聆风把仇恨变成割裂内心爱慕的利刃。

瞧着美艳如旧的姚青,他扯碎了自己对她的喜欢。

距离姚青站定,他再也不会犹疑:他和她,从此只有敌对!

毫无疑问,绝不用迟疑!

美丽的眼,是美杜莎的不怀好意。一直被他当成美梦的栗色卷发,现在就如条条毒蛇般可怖。

卫聆风对姚青说:“锡金路的沐公爵和世坤的沐先生又开始不睦了,对吗?”

竟然没能让他意乱情迷,姚青对自己的表现微微失望。她不甘心,在车子里摁灭的香烟,回身站好,妩媚一笑。向他走近些,她幽幽叹息着道:“为什么一定要谈这样的话题?”走近他,伸出春葱般美丽的手指,拨弄他两天没换的衬衫:“我那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卫聆风“噢”了一声。

“难道你竟想不到?”姚青昂起姣好的头颅,委屈道:“突然被人拍照,不把错误推在你身上,我、我……”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滚来滚去,盈盈欲坠。

“我不会再受你蛊惑!”

姚青目露诧异。

“我不会再受你蛊惑!”卫聆风一字一句继续强调,尔后往后退了两大步,保持和她的距离,“以后我们再相见,我绝对,不会再把你当作朋友。”

“小风——”凄婉的呼唤叫人不舍。

卫聆风急促喘气,瞪着眼睛不让自己堕入迷途。意志就在是与非的边缘徘徊,最终,他挑起嘴角,笑起来:“姚青,都是为了沐公爵吧?”

姚青的眼神变了。凄婉哀伤好像烈日下岩石上的冰雪,倏忽不见。狠毒的利芒又闪烁在眸子里。

她背负双手,那把瑞郎产小军刀悄悄滑在手心。

卫聆风持续刺激他:“如果我现在就回榕庄,你说,你会不会为了沐继伟,立刻杀掉我?”话音刚落,一道寒光划到面前。

往后一仰,滚倒在地上。卫聆风接连往后翻滚,狼狈是狼狈了一点。但是,姚青第一阶段的快速攻击还是被他躲开。

卫聆风躲开这一阶段攻击,急匆匆赶上来的华应雄师徒这才接得过下面的攻击。一开始就没让楚铁龙上,华应雄拼了自己的老命,和年轻力壮的姚青翻翻滚滚,斗了几十个回合。

不得不承认姚青这个女子软硬都行!

卖弄娇滴滴风情的她,分明就是少男们应该呵护在掌心里的宝贝。和华应雄打了这一阵,身体每况日下的华应雄因体力极度消耗,气喘吁吁,她倒是身法灵敏,腾挪纵越,没半点停滞。被华应雄卯足劲蹬了一脚,往后翻了一圈,沾地就起。咬着一缕栗色头发,单膝跪地的姿势,美翻了!

白色奔驰车后车门打开,一个白色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前。

较夏国人和文锡国人都要精干些的身形,还穿上了紧身的武术服,这样子,一眼便知,这人乃是东阳国的隐者。

东阳国隐者,在国际武术界赫赫有名。而这个从后背将一对长刀抽出来的家伙,就是六年前把华应雄杀到几乎支离破碎的家伙。瞧他面皮紧绷的脸,这么几年过去,竟似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六年前这家伙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六年后,怎么着也应该近三十岁了。但是,他依然还是初见那会儿二十出头的模样。足见隐术的驻颜效果,一样名不虚传。

长刀长度,超过正常的长剑,攻击范围变广。但是宽度和长剑相仿,和普通的刀比起来更加轻薄,招式灵活变化就多。一边开刃,不开刃的那边增加厚度,增加了砍杀的功能。六年后再相遇,这个人的刀风更加凌厉,刀光更加密集,简直如同狂风呼啸之下碎琼纷飞。

华应雄根本没敢迎上,掉头飞奔,还被“刷刷刷”连划十几刀。踩到一个圆石头,咕噜咕噜掩着坡一直滚下去。穷寇莫追,白衣人方才止步,没有赶尽杀绝。

楚铁龙拉着卫聆风回头便跑。可是,白衣人足不见大动,人若鬼魅般贴近。

远处,沈真和紫蓝也已赶来。

看到无影刀下血光暴涨,紫蓝性急,要冲上去,被沈真拉住。楚铁龙修炼天九剑,年份虽远远不及紫蓝,可是,楚铁龙的武学造诣,沈真清楚。白衣隐者长刀之下,楚铁龙眨眼便已重伤。紫蓝功力并不胜过楚铁龙许多,紫蓝上去,还不是多一个送死的。

沈真往前迈步,脚踝一紧,后背被划出十几道刀痕的华应雄扑过来,将他拖住。

“不要去!”剧痛使得华应雄说起话来气息不足,三个字用尽了全身力气似的,握着沈真脚踝的手掉在地上。他把头埋在草丛中,拼命喘息。

楚铁龙被杀得倒在地上。

华应雄还是竖起一只手,不断轻轻摇动,断断续续的低语飞进沈真师徒的耳朵:“上去了,铁龙这刀,就白挨了。”

“可是——”

“大阴阳功……”华应雄一边大口吸气,一边用力说。

沈真这才拦住紫蓝,师徒一起停住脚步。

“刷!”刀光如虹,压在楚铁龙的脖子上。楚铁龙倒地不起,泥土地上,青草已被鲜血染红。

卫聆风扑过来,抱住血肉模糊的楚铁龙,昂头道:“要杀,你就杀了我!”

“刷!”匹练一样的刀光忽地向他劈来。

努力瞪着眼,卫聆风才没让自己因为害怕,将眼睛闭起来。他觉得,也许就这样死在这个白衣隐者刀下。既然要死,一定要把仇人的样子记住,这眉、这眼……到底都长什么样子,一定要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否则,真有来生,竟然不知道该找谁去讨还公道!

对峙,考验一个人的勇气。

对峙,也检验着双方的耐心。

白衣隐者并没有得到要杀死卫聆风的命令。他的出现,完全为了检验一个猜想的存在。

华应雄和楚铁龙,这两个唯一存在于卫聆风的生命,曾经给沐继伟公爵造成烦恼得两个人,现在还有没有能力帮着卫聆风,继续形成对沐公爵的困扰。

事实证明,六年光景,一切和六年前并无区别。

据可靠消息,华应雄患了尿毒症。这一次重创,大概也够华应雄的这个徒弟喝上满满一壶。

再杀出个功能性脏器衰竭,那不是非常圆满?

白衣隐者收起刀,目光往沈真、紫蓝方向也瞧了一眼。然而全胜之下,让他的自信心膨胀,他又怎会把穷乡僻壤这两个农民放在眼里?回去和姚青低语一会儿,姚青鄙视的眼神从远处溜到近前。

卫聆风从头至尾没有躲避过她的睥睨。

盯着白衣隐者和这个从来只与自己为敌的女人,卫聆风要把他们像刀刻一样,刻在自己的脑海。

沈真、紫蓝帮着卫聆风,把楚铁龙和华应雄一起运回去。

华应雄刀口虽长,没有致命伤。送入县医院,缝合加消炎,一个晚上便没大碍。

楚铁龙的伤,堪比六年前华应雄。而且,经过六年,那个隐者的刀法更见犀利。每一个刀口,都要比六年前划在华应雄身上的,深上一些。

这么重的伤,沈真都不敢让卫聆风将楚铁龙送到医院去。自己在家里,用火烤过的针,买来缝合线,一针一针给楚铁龙缝合。那些需要缝合的伤口,一条一条,都像人的嘴巴。里面的脂肪层翻了多厚的在外头。

惊心动魄之余,卫聆风泪流不止,问沈真:“会不会,我从此就要失去他?”

沈真重重叹了一口气。

卫聆风头脑轰的一声,好像脑门上被很粗的木棍重重敲击,眼前不仅一片漆黑,还金星乱舞。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小风小风……”卫聆风慢慢缓神。抓住沈真的手,他嚎啕大哭:“把我的命拿去吧,给铁龙。我太对不起他,太对不起他!”

沈真说:“铁龙的伤真的很重。”

卫聆风越发哭得眼泪好像坏掉的水龙头。

“不过——”沈真冲口欲出好几次,都被他昏天黑地的哭声打断。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紫蓝端给卫聆风一杯水,卫聆风接过来,稍稍收敛了哭声。沈真才捞到机会说下去:“你来看这些。”

沈真带着卫聆风查看楚铁龙要害位置的伤口。胸口、腹部、肋下,卫聆风先只是被内疚和悲痛紧紧攥住心神,被沈真的手指引着,他才发现:楚铁龙所有要害处的伤口都很浅。那些横七竖八分布在楚铁龙身上的刀痕,深的,都在不累及内脏的地方。

这些代表什么呢?

卫聆风惊疑不定的目光往旁射去。

沈真重重唏嘘道:“我一直都知道,铁龙是难得一见的习武奇才。大阴阳气功紫蓝也练,我更是练了一辈子。像这样,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暴露给敌人,光靠气,抵挡住敌人的利刃,不让脏器为利刃所伤,紫蓝绝做不到。我——”说到这儿,他仔细想。想来想去,他还是摇头:“我绝不会疯狂到这种程度。”

“差一点,都是要送命的。”沈真说得郑重。

然而,卫聆风还是不懂。思索着沈真的这番话,他先是质疑:“你的意思,铁龙让隐者划伤他,这一切,都是他故意设计好了的?”同样难以置信,轻轻叫起来:“他为什么要这样?”

想想姚青最后一次刻意出现,白衣隐者下车后所作所为,卫聆风终于也醒悟过来。

事实真相显然可怕,他即便想明白了,还是不愿意承认:“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沈真说:“铁龙就是为了不让我和紫蓝暴露。”顿了顿,道,“隐术天下闻名,那名白衣隐者身份几何,总要向武术界内人士打听,终究可以揭开。”看着卫聆风,说:“他叫金大卫,东阳人。看起来二十几岁对不对?实际上,修炼隐术者,四岁入行,想有大成,修炼时间绝不可能低于二十年。就算有十足的天赋吧,那个家伙的实际年龄,必定已是三十左右。”

紫蓝的手指头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动,“武术家世界”里跳出一个人物的简介。

卫聆风凑过去一看,没错,就是两次分别重伤华应雄和楚铁龙的那个人。

“金大卫。”他念叨着这个人的名字。只见下面登记此人籍贯,正是东阳国人。实际年龄三十一岁。擅长武器叫无影双刀!

“无影双刀从夏国东海一处岛上起源,流传到东阳,被历代东阳武者修习,其中经过历代发扬,成为当今隐者的傍身神技。厉害是厉害,可是,碰到两个人,就一定会失败。这两个人,一个姓龙,一个姓沈。姓龙的家族神秘,即便武术家世界里面,也不一定查得到他们的行踪。”

“这姓沈的……”卫聆风看沈真。

沈真露出自豪的神色:“就是区区老朽我咯。”

卫聆风不是蠢物,仔细思忖,终究明白楚铁龙选择自残,其中到底有什么深意。

沈真说:“那个长得挺漂亮的女孩,等来等去,等的是应雄和铁龙,还是我。几年前,赌场的人追杀应雄和铁龙,被我打退。他们的上线一定就把这梁子给记在心里。”端详卫聆风,“我不知道你具体是什么背景,但是,他们想对付英雄、铁龙和我,完全不需要往上请示。”说到这儿,止不住感慨,“你也知道,时代发展至今,武术一脉不再成为主流。即便我们所有的人都掌握高深的武功,前沿武器一出,我们都是稻草人一个。”

“铁龙不想你们被暴露。”卫聆风低低声音呢喃。

“还有为了你。”沈真拍拍他的肩膀,“若想生存,必须隐藏锋芒。如果今天打败了金大卫,赶走姚青,明天开始,沐公爵必将不惜一切,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014 重聚

清晨的雾,氤氤氲氲,笼罩住广阔的世界。一辆加长林肯从中穿过,雪亮的灯光,刺破了迷障……

卫聆风守在楚铁龙床前,一夜未睡。

刚生下来就因为自己死去的母亲,因为爱护自己最后惨遭杀害的柳叔叔,还有为了保护自己又不想连累他人下场凄惨的华应雄和楚铁龙,这些,都像座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

他想做些什么,改变现状。

可是,连铁龙都不愿在姚青和金大卫面前展露学成的武功,他想在命运的底层挣扎,又会有什么效果?

沈真留他一起吃早饭,紫蓝突然从外面冲进来:“师父、师父!”

沈真训斥:“什么事,着急忙慌的?”

紫蓝跑近他,侧身手往外面指。只见晨雾中穿越而来一辆车,那显贵的车身设计、璀璨的漆面颜色,以及那独具一格加长的车身,每一部分都在彰显这辆车子的超级豪华。

沈真被震慑住,他迈步往路边走。

豪华车的驾驶室打开,贝克总管从车子里出来。

六年的时光,并没有在这位好心先生脸上镌刻什么痕迹。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面容干净,神态祥和。初夏季节,穿一件雪白的衬衫,外罩西服。到处妥妥帖帖,对着沈真,还鞠了一躬:“请问,卫聆风在这里吗?”

沈真一听,转脸瞧紫蓝。

紫蓝涨红脸,凑近师父说:“他刚刚问我,我没想太多,就说聆风不在自己家,在这里。”沈真一听,立刻举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不含内力的拍打,力气却不小。紫蓝“哎哟”一声,皱眉呼痛。

“痛?”沈真低喝,“没痛死你!”转脸对贝壳总管说:“你找卫聆风,有什么事?”话音才落,听紫蓝叫:“聆风!”沈真转头,看见卫聆风从屋子出来。

贝克也看见,欢喜的神色出现在脸上,如同黑夜之后乍现的晨光。“三少爷!”他走上两步,深深鞠了一躬,尔后道:“这么长时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啦”

卫聆风怔怔道:“你怎么会来这里?”目光一扫后面那辆加长林肯。车身的后方,一个侧影让他瞬间心跳加速。

从文锡到崇光,足足八百多公里。再说,姚青前天才走,沐世刚今天一大早就来。沐家族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又这样纠缠住自己不放?

贝克拉开后车门,身子刚好挡住沈真师徒的视线,又正好以一个很偎贴的姿势,邀请卫聆风坐进车子里。关上车门,他恭恭敬敬对沈真说:“打扰您了。”钻回驾驶座,将车子开离。

琼山县靠山,山的东南边,依山傍水修了一个度假庄园。薰衣草开放的季节,雾散了之后,大片大片的紫色,如同流淌在天底下的梦幻河流。花田旁边铺设有观景台,绿植环抱中,大理石铺就的平地上,白色的遮阳伞撑开,下面的桌椅一尘不染。

今年五十出头的沐世刚,虽还是一头黑发,但两鬓已现斑白。他坐下,招手示意远远跟着自己的卫聆风过来,伸手让卫聆风坐。

卫聆风站着没动,表情冷冷的,对他说:“我跟学校请假,最迟下午还是要去上学。”

沐世刚额头青筋一蹦,一口气从胸腔升起,最后还是用力压下,拍拍桌子:“坐下来吧。学校那边,会有人去替你续假。”见卫聆风还是不动,脸一沉,冷冷说:“已经给你记大过,一类高校和你无缘,上不上学,对你来说,又有什么要紧?”

这句话打中卫聆风的软肋,被沐家人欺负得已经抬不起头的青年,头脑一昏,冲上来。

两只手紧紧捏成拳,鼻翼翕张,卫聆风恨不得从眼睛里喷出火。

“都是因为您!”面朝沐世刚,失控了的他不顾一切,大声喊,“是因为您,我才连最后这一份宁静都守不住,对不对?”喘息了半天,方才略微平静。想到华应雄为此入院,楚铁龙满身伤痕,生死未卜,他止不住眼眶泛红。

倔强别开脸,他不要去看沐世刚那张脸。

沐世刚却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又拍拍桌子:“还是坐下来吧。站在这儿,我和你说话,我会吃力。”表示诚意,他对卫聆风道歉,“把你的个人资料转达给皇家学院,这件事情确实是我派人做的。你预考成绩十分出众,教育部精英战略里面会有体现,我向皇家学院推荐你,这件事情的本身,完全出自一个自豪的父亲负责任的那颗心。”说到这里,年过半百的沐世刚目光闪烁着欣喜。这欣喜,看起来非常真诚。

满腔的怒火,被和风细雨扑灭。

卫聆风低头思忖,过了一会儿,才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贝克送饮品过来。

“这是您的。”一杯醇厚的红茶放在沐世刚面前。贝克又端起一杯鲜榨的蓝莓汁,给卫聆风:“三少爷,您的最爱。”

卫聆风敏感的心又被触动。匆忙眨眼睛,没让迅速涌出的眼泪滚落。他假装迷了眼睛,伸手飞快抹了两下,抬头对贝克说:“谢谢你。”

“应该的。”虽然不如柳汉斯给予过长期的关爱,但是,贝克的笑容却是温暖如春晖。“请二位尽情享用!”说完这句,贝克带着托盘,轻缓离开。

卫聆风抬起的目光,触碰到沐世刚。二人对视,沐世刚稳健如山,卫聆风刚刚还炸开的锋芒,全部收回,整个人因而变得柔柔顺顺。

“高考七门,总分八百七十分,你考八百五十。除了社会学和国文课主观题被扣分之外,你几乎门门满分。这种成绩,堪比当年你大哥。”

“大哥”这个词,卫聆风着实领受不起。后脑勺一阵凉风掠过,他避开沐世刚的直视,片刻之后,才目视前方薰衣草花田,轻轻道:“沐公爵十三岁参加高考,满分八百五十六分。我已经十六岁了。”

沐世刚“噢”了一声,轻笑:“也对。”四个儿子里面竟然出现两个高材生,即便卫聆风要比沐继伟晚了三年,同样都足够让他老脸有光。“我本来打算在皇家学院正式录取你之后,再向你表示庆祝。”

“正是因为你有这样的心,我现在,才连报考文津大学的资格都没有。”

“我不知道姚青已经从柳萨监狱出来。”

卫聆风闻言大惊。

“你不知道?”沐世刚郑重其事道,“汉斯被杀之后,高院审判姚青有杀人罪,因为年幼不受重刑,最后只判入狱八年。因为那一年她刚好成年,计算起来,还有两年才会到期。”

说到这儿,他看卫聆风的眼神突然充满玩味:“你喜欢姚青,是不是?”

光脚板被针刺中了似的,浑身的血往头顶冒,卫聆风羞惭、戒备又非常警觉。他不语,沐世刚便笑:“事实都放在眼前。”

“那根本就是沐继伟给我下的套!”卫聆风顿时失态。

“如果你没有弱点,一个套,怎么就能套住你?”

一句话,把突然变成斗牛的卫聆风顶回来。

沐世刚冷笑:“身为社会人,我倒是觉得你大哥此举,足够有心机。”凝视卫聆风,“你以为,什么事情都会让你直来直去?”顿了顿,接下去,“如果哪个政要需要安排人员进文津,你一样会被各种方式排挤掉。更加不用说皇家学院这种地方。皇家学院为国家培养人才,除了个人素质,社会影响力本来就被纳入考虑范畴。”

“那我——”

沐世刚鼓励卫聆风说。

卫聆风却空自张着嘴,一股意气已经冲到嘴边,硬生生,还是被压下去。

“为什么没有想过,站起来和你大哥较量较量呢?”

卫聆风顿感心虚。

“你要保护你想保护的人,躲避永远都不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我……”

“没背景?”

“嗯!”

“没人脉?”

卫聆风变成了被逼迫到墙角的耗子,又羞又恼,愤声道:“是的!”

“那你,想不想要呢?”

猛地抬头,卫聆风看见沐世刚的眼,露出深不可测的光辉。

巨大的未知剧烈刺激他的心房,卫聆风蓦地收紧的双手,几根手指,差点掐入自己的手心。

“唯有剧痛更真实些吧!”他对自己说。

沐世刚静静地,很有耐心地等候。

卫聆风低低声音道:“我不改姓,也绝不入籍。”说完,过了一会儿解释,“前者,因为我不想在这个世界,连唯一一点我妈妈的痕迹都消失。”

沐世刚瞪起的眼睛柔和下来。看着这个命运多舛的三儿子,内疚也爬上他的心。如果不是桌子隔着,他倒是有伸出手,摸摸卫聆风头的冲动。仔细这么看,六年过去,即将成人的卫聆风保留了少年时候五官的精致秀气,这一点,十分像他的母亲吧?卫聆风提这样的意见,合情合理。

“那么后者呢?”沐世刚问。

“不管未来怎么样,现在,我不想和沐公爵有半点正面冲突。您也知道,只是申报皇家学院而已,他就已经派人要杀了我的朋友。”

“你说华应雄和楚铁龙这两个?”

沐世刚的轻慢再度惹怒卫聆风。卫聆风拉长脸道:“是啊,即便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他们对我,一点儿都不输于亲人。尤其是铁龙,他就是我的兄弟!”

沐世刚眯缝了一下眼睛,哼了一声道:“既然这样,那么,就按照另一个方法!”伸手打了个响指,忠仆贝克立即前来。

“先生!”

沐世刚伸伸手。

贝克就把一张支票送到卫聆风面前。

支票上面的金额,卫聆风数学学得那么好,一时竟然没数清楚。1,2,3,4,5,6,7,8,这……这是八个零。九位数?

“一亿?”卫聆风脱口而出,“这……这要给我?”真是难以置信。

015 出国

沐世刚来过之后,第二天,华应雄和楚铁龙都转入崇光一家私立医院。这家医院收费非常昂贵,但是服务非常好。病房设计都是居家风格,除了客厅、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之外,华应雄和楚铁龙住的套房前面,还有一个私密度颇高的私人花园。

绿植种植得匠心独具,漫步其间,欣赏正在盛开的石榴,红花如火,心情真是畅快。

沈真随行陪护,直到楚铁龙度过危险期。第五天上,楚铁龙在沈真、紫蓝以及身体已经大好的华应雄陪伴下,四个人,一起在花园里休憩。

卫聆风来的时候,四个人八只眼睛,一起注视他。

卫聆风被瞧得很是不安,目光先是游历一圈,接着讪笑:“怎么了?我脸上不对劲吗?”

沈真说:“你该有什么对我交代。”

卫聆风早就想到这一点,坐下来,对沈真说:“因为我从来没把自己往那方面想,前几天来的世坤集团的主席沐世刚沐先生,法律上,是我的监护人。同时,血缘上,他确实是我父亲。”

“亲生的?”

卫聆风颇有些不自然:“亲生的!”

“噢,这就难怪。”沈真对于周围的一切,方才有真实的感觉。“先前,我一直以为我在做梦,华应雄被砍伤,铁龙差点被砍死,我也晕头了吗?”他在自嘲,偏偏语气非常认真。

楚铁龙“呵呵”笑起来。

沈真瞠目对他喝道:“笑什么笑?不要以为你没死成,我就不找你算账。世坤主席是小风的爸爸,这事你知道,对不对?”

楚铁龙说:“是啊,一直都知道。”

“你呢?”沈真瞧华应雄。

华应雄立刻“哈”一声叫起来,蹿到石榴树下面大惊小怪:“铁龙,过来看,这棵石榴树结的果子好大。”把楚铁龙从座位上挖过去,滔滔不绝往下说,“唉骂我告诉你。我在东州老家时,房子旁边种的石榴树比这还大。这么大的果子,每年树上都要结好多好多。长熟了,咧开嘴,晶莹透亮的石榴籽儿吃得揍你嘴巴都不丢。”

楚铁龙的脸不见了,换成沈真的老脸。

沈真的眼睛瞪得猫眼儿一样,瞅着他耍宝。华应雄窝着嘴,左瞧右看。紫蓝率先把头埋下去。楚铁龙、卫聆风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出头。

沈真说:“再说,再说啊。多大的石榴,以后我去东州,也跟你回去吃。”

华应雄嘴巴一咧,想要笑,五官最终还是垮下来:“老爷子,你就放过我吧。这事儿,不是我故意不跟你说。而是——”

卫聆风这时候站起来,把话接过来:“还是我来说吧。沈老,我和我父亲之间,有一个迈不过去的坎。我母亲,以前只是我父亲办公室里一个普通职员,据说,只是在我父亲面前露脸之后,才……后来就有了我。”接下来的话,他一直埋藏得深,可是,这会儿不说,就没法和沈真交心,“我母亲是生我的那一天,在雪地里被冻死。”

此言一出,沈真和紫蓝皆大惊。

卫聆风哽咽,过了一会儿,吸吸鼻子恢复正常语调:“除了我之外,我父亲还有三个儿子。他们都是对外公开承认的,分别是叫沐继伟、沐继城和沐继良。其中,沐继伟是个智商190的天才,十三岁便考上中央皇家学院,十八岁进入国际科学家联盟。如今科学界名望卓著,被国王亲自授予‘公爵’爵位。”

“这就是让你上不了大学,又派人残害应雄师徒的沐公爵了!”来龙去脉,沈真终于了然于胸。颇为唏嘘,良久,他对卫聆风说:“既然这样,你何不考虑离开文锡?”

离开文锡,这真正是件大事。在姚青再度让他陷入窘境,而华应雄师徒又被沐继伟的手下砍杀成重伤之后,他就一直在想。直到沐世刚突然给了一亿文锡币给他,这个信念,就更加坚定。

在熏衣花田旁边,沐世刚对他说:“既然你不想直接从我这边继承遗产,那么,你可以用你的实力前来争取。这些钱,你高中结束之后,升入高等学府,可以用五年时间,前去完成它的增值。能翻一倍,我就可以吸收你入世坤集团。不想做世坤主席的儿子,就从世坤的员工做起吧!”

也就是说,这一亿元并不是提供给他挥霍。

要不要进世坤?这个问题纠缠住他——

第一个晚上,卫聆风彻底失眠。

第二个晚上,他又想了大半夜。

今天,和沈真等人坐在一起,他更确定:“如果在文锡,一举一动必然受到沐继伟的监视。”一亿这么大目标,沐继伟会将其手下倾巢而出,不把他剁成肉酱绝不会罢休吧?

但是去夏国,情况就会很不一样。

关于夏国,他问沈真:“那里,比文锡大多了,对吗?”

沈真还没来得及说,华应雄把话接过来:“那是当然!就文锡城而言,虽然干净整洁,处处都和花园一样,和我的家乡东州比,还是只能提鞋。”

这段话里面,有个词,卫聆风颇触动。好多年前,他还只有十岁,沐继伟讥笑过他:“你母亲来自东州江吴县龙口镇,家住在龙前街,是个如假包换的平民。”自己的母亲卫莲芬,也是东州人。

“那么,我们就去东州。”在华应雄碎碎叨叨的饶舌中,他掷地有声,做下这样一个决定。

华应雄的伤在几天后,基本没有任何问题。楚铁龙痊愈,在半个月之后。大阴阳功作用下,楚铁龙身体体质好过普通人许多。肌肉恢复,最终竟然一点疤都没有留下。

傍晚,他在屋子后面井边上冲凉,紫蓝过来。看着他那一身疙里疙瘩更加健壮了似的肌肉,同为练武之人的紫蓝,眼睛里还是流露出钦慕。

“哗——”一大桶井水从头上浇下。

紫蓝也把衣服躲得只剩裤衩。楚铁龙把木桶递过来,紫蓝打了一桶水,也把自己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擦干净身体,穿起衣服,紫蓝挤着楚铁龙坐下,先问:“龙哥,要一起去东州是不是?”说着嬉笑起来:“带我一起去,怎么样?”

楚铁龙瞧瞧他:“全部离开师父,你舍得?”

紫蓝说:“师父不用你我伺候在身边。”

“乱说!”

“真的没有乱说,”说这话,紫蓝往楚铁龙这边挨得更近些,“你不知道姓沈的,在国际武术界影响大着呢。”看见楚铁龙幽深的双眸中精光一闪,更加端正态度,严肃道:“不骗你的,他带着我,又带上你,才没有人找他。”

“你的意思——”

“我们一走,就会有新的同门进来。”

最终,楚铁龙还是带着紫蓝,一起向沈真辞行。沈真坦然接受他们的跪拜,并郑重交代:“为武者,有三点要义。第一,不可杀人;从古至今,‘人命关天’都是一条死律。凡杀人案,在公安机关都会被列入要案。如果成为警内黑名单成员,这一辈子都难再洗白。第二,不可胡乱结交。虽然古语有云‘出淤泥也可不染’,但是,人海浩荡,前途谁也不能卜算清楚,结交一个损友,都可能造成‘一失足成千古恨’。第三,清楚自己做什么。‘忠义’二字,习武之人无比谨记。跟的是谁,站的是哪条队,选上了,不管一条道到白还是一条道到黑,都要坚持到底。”

“师父的意思,弟子明白。”紫蓝未曾开腔,楚铁龙已坚定回答。

沈真目露赞许:“铁龙你为了为师后半生安稳,不惜奉献出自己这条命。这份情义,为师不会忘记。”

紫蓝说:“所以,我跟龙哥走,你一定不会反对。”这话说出来,换来的,就是沈真赏他的一记爆栗。

离开琼山之前,沈真交给卫聆风一张名片,姓名那一栏写着三个字“风向闻”。“到滨东机场之后,就打这个人的电话。”

华应雄说:“老爷子,那是我的故乡。我到那儿就是地头蛇,用不着你刻意找个人接待我们。”

沈真鄙视道:“你到文锡多长时间了?谁还会记得你?”

“那这个人,就一定会记得您?”

“记得不记得,到时候试试不就知道了?”

卫聆风背着护照、签证,带着华应雄、楚铁龙塞给他的一沓子华夏币,拖着简单的换洗衣裳,和华应雄、楚铁龙、紫蓝一道。四个人并行,一起和沈真洒泪而别。

夏国在文锡东北向,乘坐国际航班飞行九个小时方才到达。下午飞机从亚达国际机场起飞,凌晨到达东州滨东机场。

滨东这个地名,起源于横穿东州的滨江。这条河,从迤逦平靖山中流淌出来,流经城市中时,有一段,便将东州市分成东西两边。

从机场出来,华应雄就逐个打自己老家亲戚的电话。结果,等到五点多钟天亮,那个亲戚也没来。发了条简讯,说孩子身体不舒服,来不了,请华应雄自便。客套话里头,有诸如“你去住酒店,我来买单”之类的废话,华应雄面红耳赤,破口大骂,接着,差点把手机当场摔烂。

楚铁龙和紫蓝同时抱住他,方才阻止他最后这个愚蠢的冲动。紫蓝叫:“叔,别!别!”

楚铁龙则眼疾手快将手机抢过来。

卫聆风说:“就靠这一支国际电话。”

四个乍入东州的“穷鬼”,没了这只电话,只能在满目陌生人的世界里抓瞎。

华应雄大口喘气,“呸”声连连:“这辈子别让老子再看见这个龟孙子。”楚铁龙对卫聆风说:“还是打沈老给的那人的电话吧。”

卫聆风看华应雄。

华应雄咽咽口水,由不得他这会儿老脸下不来,重新接过电话,又按照卫聆风掏出来名片上的电话拨打。

“嘟嘟嘟”几声之后,电话接通。

华应雄“喂”了一声,然后说:“我是沈真老爷子介绍来的,请问你是风向闻风先生吗?”

一个小时之后,一辆长安小皮卡开进滨东机场停车场。和华应雄他们照面的,是一个小伙子。看起来比紫蓝还要小一点儿,自报家门叫“风白”。

“风白?”华应雄一脸懵比,瞧瞧紫蓝,看看风白:“你们俩,名字咋跟哥们儿一样?”坐上皮卡副驾驶,还在念叨:“一个紫得发蓝,一个风吹得发白。”

紫蓝笑了:“叔,你可真会想。”

风白说:“我爷爷和沈老爷子是莫逆,紫蓝从小跟沈老爷子在一起,名字是沈老爷子起的。我的名字是我爷爷起的。差不多,也不奇怪。”

华应雄问紫蓝:“你是从小就被沈老爷子收养了吗?”

紫蓝说:“我说他其实就是我爷爷,你信不信?”

“不会吧!”华应雄大叫,“那他要瞒着我们干什么?”瞅楚铁龙和卫聆风,“有半点迹象,沈老爷子把紫蓝当亲孙子看?”

卫聆风和楚铁龙只是笑。

华应雄自顾一拍巴掌:“这就是没有的意思嘛!”指指楚铁龙,损紫蓝:“就这么说吧,沈老爷子对他,都比对你好。”

“哪有?”紫蓝不服气。

“还‘哪有’?怎么没有!你练天九剑和大阴阳功多长时间?他练成这两门功夫多长时间?”

楚铁龙不想他在这种事情上误导紫蓝,插嘴说:“师父,紫蓝功夫练得比我好。我最早跟着你练横练功夫,外家功夫上,才扎眼点。”

紫蓝假装不服气:“停车停车,我要和龙哥较量较量。”

前面一辆车急刹,风白一脚油门换到一脚刹车,并且刹车踩到底。所有人被极大的惯性带得猛往前冲。卫聆风腰部力量最逊,被安全带拉得肩膀生疼。

华应雄破口大骂:“前面那个眼瞎啊,车不会开!”风白把车子又开起来,他就抱怨:“二十几年不回来,这里的人真是越来越多。”

风白说:“外地进来的,每年都已千万计递增。”

“我的天,那整个市区,已经扩到哪里?”

“南边最外围到平靖山啊。”

“不会吧!”

“连南山都是市区了呢。”

“不会吧——”华应雄的嗓门,扯到无比高。停了会儿,问风白:“我老家在昭阳区那里,那儿情况现在什么样儿?”

风白飞快看他一眼,一边打方向使车子拐弯,一边回答:“十年前就开始搞拆迁。如果有老宅,一平方赔两万那是保底价。”

此言一出,华应雄一屁股坐回座位,半晌无言。

016 苏儿

风白家住在老城区的一个旧小区里。旁边就是老护城河围绕着的古外城,现在除了少数本地居民留守,曲曲折折巷子里大部分房子,都租给了外来务工低收入者。从小区的东边进来,找空地停下车子,往前走,岔道口另一边便是店铺云集的三里桥小街。

这座小区,在很多年前也算富人区,但是东州发展日新月异,除了古城周边的居民之外,许多人都赶上动迁大潮。

像华应雄老家所在的昭阳区。华应雄出国之后,有三间老宅算到哥哥华应盟名下,华应雄二十几年没回来,那三间百十平方的房子连同其他的老宅,全部算成哥哥名下的产业统统拆掉,整整拆了近两千万。华应雄的哥哥华应盟有两个儿子,分别拿钱,在三环边各买了一大套,生活质量坐火箭般提高。连女儿都拿了两百万,欢欢喜喜出嫁。风白家却一如既往,在三里桥旁边住了二十多年。

华应雄寄住在风白家后,第二天就去了昭阳区一趟。所谓他的朋友,早在接到他电话那会儿,就躲得躲,藏得藏。而哥哥华应盟家,嫂子一听“华应雄”三个字,立刻大门紧闭,称“不认识”。华应雄硬敲门,那女人还报警。害得华应雄不得不在派出所民警到来之前,落荒而逃。那情形,真是要多狼狈,就多狼狈。

卫聆风同时申报两所大学:东州大学和同川大学。这两所大学都是东州乃至整个夏国名列前茅的名校。文锡国高考接近满分的成绩,让东大和同大的招生部都非常感兴趣。不过,历史更为悠久的同川大学更重视“留学生在原学校受过处分”这一瑕疵。卫聆风先给同川打电话,被委婉拒绝后,便转而亲自拜访东大的招生部主任。

东大的招生部主任姓赵,是刚提拔上来的年轻干部,一看卫聆风清爽英俊的外形,便心生好感。又仔细询问有关在原来学校受到处分的事,赵主任觉得文锡国高等学府拒绝考生的理由过分刻板,当场决定,只要卫聆风能够通过东大的入学考试,就能获得在东大读书深造的机会。

入学考试很难,包括地理、生物在内,一共八门学科。据往年考生在网上发布的经验,东大入学考试内容繁多,题目不乏复杂刁钻。即便是可以考入文锡中央皇家学院的水平,卫聆风还是买了题集,打算这几天,突击备考。

因为和华应雄等人一起挤在风白家只有两室的房子里。风白爷爷风向闻身体不太好,老是咳嗽,一天到晚到在朝南的那间。风白也是个很特别的人,不上学,每天就在北面的房间盯着电脑,瞧电脑屏幕上快速闪动的数字。华应雄自从去过昭阳区,整个人精神就不太好,坐在阳台上不是拼命灌自己酒,就是长吁短叹。

铁龙要挣生活费,和紫蓝一起,找了份替肉食店送货的工作,早出晚归。

卫聆风决定每天都去三里桥的小河边学习。

原护城河迤逦流淌,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一座桥方便两岸来往。这些桥有一些是后来建得,式样简单,桥面结实又宽阔,方便各种小型车辆。有些桥便有些历史,或是平桥,或是拱桥,造型各具特色,桥栏雕花精美讲究。

玉鲤桥,汉白玉栏杆上雕的就是鲤鱼;荷花桥,栏杆上雕刻的就是出水的荷花……卫聆风最喜欢五孔望月拱桥。这座桥,跨越护城河开阔处,桥身长,桥面阔,虽有弧度但还是趋于平缓。从桥下走上,直到中间才能看清另一端。两边杨柳依依,榆树、槐树绿树成荫。从这儿经过的清淤船都被打扮成古老的模样,乌篷,蓝底碎花的门帘、窗帘,船夫摇奖,船娘手持长篙,舒展腰身,打捞河面上的漂浮物。

河水流到这儿时,护城河已经成了古东州城的一道风景。在文锡,从来领略不到,人立桥上,安然四顾,宛如进入悠远的水墨画。

卫聆风坐在河边的石凳上,一早上,便在树影扶疏、蝉儿鸣叫中悄然而逝。

耳朵里突然听到急促的呼救——

“救命啊,救命!救命啊……”

卫聆风抬起头,只见平静的护城河上,一个落水的人正在挣扎。没来得及多想,他扔下书本,穿着鞋便跳进碧波荡漾的护城河。河水很清,没两下就划到落水的人身边。卫聆风仗着自己跟着楚铁龙、紫蓝练过不少时间的武,和一般人比起来身强力壮,单手抱住落水的人,另一只手划水,顺利上岸。

落水的是个女孩,卫聆风把她放在绿草如茵的草地上。刚要询问两句,目光却落在对方的脸上。

难以抵制,一颗早该被层层捆绑的心,突然受到了极其巨大的冲击,挣脱重重桎梏,疯狂跳动。

从小到大,他见过最美的女孩,就是文锡亲王姚德的女儿姚青。十岁头上,他第一次看见姚青,那白雪般晶莹的美丽脸庞,就如同梦幻一样,让他不自主为之沉醉。以至于后来在琼山,他轻而易举就中了沐继伟利用姚青设下的圈套。

可是,今天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滴水的黑发紧贴一张白玉造就的小脸,两弯秀眉下面,浓密的黑色睫毛勾勒出两弯动人的“新月”。也许因为害怕,它们还轻轻的翕动。琼鼻玲珑,一张小小的嘴巴丰润精美,稍稍有些泛白,但恰恰因为此,整个面孔就变得越发柔媚动人。她穿着一袭白裙,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半截小腿,无不骨骼均匀、细致好看。卫聆风看呆了,直到被推开在旁边,才醒悟过来。

落水的女孩已经恢复行动能力,她站在树荫下,纤柔高挑,湿淋淋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间,满眼绿色映衬,简直就是出水的精灵。

卫聆风情不自禁问:“你叫什么?”

女孩拿起遗落在岸边一件长款外套,回眸,盯着他的脸瞧了两眼,嫣然一笑:“苏茗晔——淡烹新茗,晔如彩虹。”

卫聆风直愣愣地想,好一会儿喃喃说:“香茗的茗?日旁晔?是这两个字——对吗?”抬起头来,精灵一样的少女早已失去踪迹。

这样的奇遇带给备考期间卫聆风十分不一般的体验。读书之余,看着护城河潺潺流淌的河水,身在异国他乡,心里面反倒涌起甜蜜。这阵甜蜜,伴随他顺利通过东大的入学考试。超高的笔试分数,加上因为赵庭威主任力挺、因而得来的超高面试分数,卫聆风顺利成为东大数学系新生。

这样的结果,让他差点被腰斩的人生好运产生一个非常好的转折。在东州这样一个大城市,就读东大这样一个好大学,日后留在夏国,前程完全可以热切憧憬。

而好运的到来,似乎也会成群结队。

春天到来,东大“学子路”两边的樱花树开花。全是几十年的大树,上面的花朵开成了一朵朵粉红色的云。一个粉红色的身影飘到面前,柔美的嗓音送过来一声:“你好!”

一张绝世美颜好像钻出乌云的太阳,瞬间将他整个人都照亮。即便超过十年没有再见,他也能第一时间认出她。

“苏茗晔!”

这三个字萦绕在心头好久了,卫聆风计算题目的间隙,还时常写在纸上。这三个字的造型皆方方正正,用颜风写下来格外雍容大气。卫聆风曾经一口气写了十张,最后无处可藏只有揉起来扔掉。

扔掉的是纸,名字刻刀镌刻下来似的,铭心刻骨,怎么也忘不掉。

即便在无数次午夜梦回,因为漂亮的脸,而想起姚青。但是,到底这儿是夏国,不是文锡。姚青听命沐继伟,而夏国的东州,苏茗晔只是萍水相逢,和他无怨无仇,也没有利益牵连,怎么会有龃龉在里面?

姚青的妖媚深入骨髓,从小看人,眼神带钩。

苏茗晔和她不一样。

现在,她突然出现在眼前,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眼神纯净如同琼山里的雪花泉。

她冲着自己问:“原来你也是东大的呀?”神情又惊又喜。那份天真无邪,让卫聆风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将她向“蛇蝎心肠”归类。

苏茗晔唇角上扬,笑容绽放,整个世界都亮了。

卫聆风卸下心防,微笑说:“是啊,去年入的学。”

“去年?”不可遏制,苏茗晔脸突然一红。她局促扭捏,过了一会儿才喃喃对他说:“那一次的事啊,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谁都不能说,记好了吗?”

“噢!”卫聆风被说得茫然,还是点头答应。

“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她歪这头瞧他的样子可爱极了。

卫聆风心头发热,脱口而出:“我叫卫聆风。保卫的卫,聆听风声,‘聆风’。”

她把这三个字一一念出来,莞尔:“很好听啊。”上上下下打量他,片刻才道:“如果还有可能,我们再见咯!”说罢,和卫聆风擦肩而过。

第三次和她相遇,出乎卫聆风的意料,居然在皇宫!

皇宫,是一家夜总会的名字。兰龙湾旁边的兰湾路,是东州出了名的酒吧一条街。位于和海星广场遥遥相对的十字路口,地势得天独厚,来皇宫消费的一般都是白领极其以上的阶层。站在外面,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光彩闪烁;走进里面,建筑雕梁画栋,装修金碧辉煌,舞台恢宏大气,舞池足够开阔,休闲区座椅沙发统统都是高档货。吧台里面的调酒师手法纯熟,就连穿梭客人中间的服务生,男的英俊,女的漂亮,打扮精致,穿着正式,温和的态度,严谨的措辞让身处其中的人,完完全全能感受到“皇宫”这两个字。

不过,富丽堂皇之下,暗潮涌动黑云迭起,普通人便看不到。

今天是很特别的一天。

楚铁龙和紫蓝两个人,要在这个地方赴约。

怎么回事呢?

这要从上个星期说起——

上个星期,天气晴朗。楚铁龙和紫蓝去一家火锅店送肉食原料,突然在巷子里遇到一个人。这个人仓皇从大街上跑进来,撞到他们的电动三轮车后,爬起来,突然掏出许多钱塞到他们手上。

楚铁龙为人沉稳,突发事件绝不失去冷静。但是,紫蓝没看过这么一大把钱,从三轮车上跳下来,居然一五一十把钱数了个大概。

“两万,是两万呀!”紫蓝兴奋地叫。刚叫完,又是一行人从大街上追过来。

撞他们的那个人惊魂失措,哆哆嗦嗦对他们说:“帮我挡住他们,就挡一会儿。”

紫蓝口快:“干完了,钱都是我们的吗?”

那人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紫蓝一听,双眼放光。楚铁龙为了兄弟,只好默认这场交易。后来的那伙人来到近前。

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雪白衬衫外面是笔挺的西装,大背头梳得一丝不乱。五官倒还清秀,不过带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面的双眸,正凶光毕露。

看到有人拦路,中年人很意外,可是,看见紫蓝把钱塞进腰包,他全明白了:“杨琦收买了你们?”左右打量,中年人冷笑:“知道我是谁吗?”又侧目瞧瞧身后,然后正视楚铁龙、紫蓝:“看见我带了多少人吗?”又把两个人上上下下审视了片刻,这个中年人咂咂嘴:“啧啧,瞧你们也就二十出头,打起来,受伤了,不要说我姓秦的欺负年轻人。”一挥手,身后的那些打手一拥而上。

打手一共才五个人,先到先被打,五个全被放倒,冷冷的笑意还留在姓秦老板的脸上。这阵冷笑,先是固化,扯动后,变化为惊讶。秦老板眼睛瞪圆,嘴巴张大,五个保镖连滚带爬逃回身边,他脚步踉跄往后跌了一步。

紫蓝拍拍鼓鼓的腰包,这钱正儿八经变成他的。“走吧。”他对楚铁龙说。

秦老板又惊又怒又怕,可在楚铁龙、紫蓝即将擦身而过时,他又突如其来的冲动,大叫:“站住!”

“干嘛?”正所谓艺高人胆大,技艺在身的紫蓝,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

“敢问二位姓甚名谁?”

江湖口吻!

楚铁龙听出味道,伸手把紫蓝挡在身后。看着秦老板,秦老板也把目光转向他。楚铁龙自忖,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们只是肉食店打工的,刚才的事情不知情。”转头对紫蓝:“钱给我。”

“为什么?”紫蓝不明所以。楚铁龙坚持,紫蓝只好把钱掏给他。楚铁龙将钱归整,双手奉上:“非是我们该得,还请阁下代为收回去。”

秦老板愕然:“为什么是我收回去呢?”

“因为我们不认识给我们钱的人,但是,阁下却很熟悉他。”

两万块,足够把一个正人君子变成一个龌龊小人。但是,这个肉食店送原材料的小伙子,居然愿意把已经落袋的两万块又拿出来——秦老板的目光,不由得在楚铁龙脸上转了一圈,又转一圈……

完了,秦老板对楚铁龙说:“钱是别人给你们的,我不会要。不过,你们到底坏了我的事,还打了我的人,要想让我不追究,你们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紫蓝左思右想,依然想不通。

楚铁龙制止他的冲动,回头说:“请讲!”

“两天后,我在兰龙湾的产业——皇宫夜总会——举办一月一次下午场六五折大促。我想请你们来。”

“不会你埋伏好了更多的打手,准备对我们瓮中捉鳖吧。”紫蓝心直口快,一语道破。

秦老板嘴角一抽,冷笑道:“是又怎么样呢?敢,还是不敢?”

江湖黑道的手段,楚铁龙曾经身体力行。别说电动三轮上标记着肉食店的名字,他们穿的,也是印有肉食店店名的工作服,就算什么线索也没有,就凭他们这两张脸,这位姓秦的老板,也一定可以在莽莽东州,将他和紫蓝起底挖出。

明知山有虎,不闯肯定不行。

“两天后,我们一定来!”楚铁龙豪言,订下约会。

017 争端

卫聆风得知皇宫老板约战铁龙、紫蓝这件事,是从风白口中。紫蓝和风白一个年纪,两个人亲密无间无话不谈。楚铁龙和卫聆风割头换颈,但是,紫蓝嘴巴大,楚铁龙嘴巴严。

来到皇宫,卫聆风找了个靠里面的位置,单独坐下。穿白衬衫黑背心扎领结的服务生前来问询,卫聆风便点了一杯苏打水和几份点心。没看见铁龙和紫蓝,一个窈窕的身姿娉娉婷婷来到面前。

“先生,你的饮料和点心。”

软糯的嗓音一下子刺激到他的神经。卫聆风猛地抬起脸,看到的,果然是苏茗晔那张能让日月星辰同时失色的面孔。因为是浓妆,惊艳程度更甚。出色的美貌压住了妆容的妖冶,并不觉得风尘。

可是,卫聆风还是很震惊。

“哗啦!”苏打水倾倒下来。苏茗晔低低惊叫,接着手忙脚乱抽纸给他擦溅到身上的水。

一下子靠近,卫聆风兴起冲动,一把将她的手擒住。

四目相对,血液涌上头。光线昏暗,并瞧不见苏茗晔一张漂亮的面孔被霞光布满。但是,她慌张的神情掩饰不住。呼吸变得急促,突然,她用力将手从卫聆风掌控中抽出。

大门方向簇拥进来一伙人。

吧台旁边的边门,又是一伙人涌出。

正在播放的音乐猛地停止,留下舞池里一众嗨高了的红男绿女面面相觑。

一个穿黑西装的大个子男人跳上舞台,对着话筒说:“各位,今天是皇宫夜总会内部员工集体聚会的日子,下午场到这时候就结束了。之所以一开始消费都没有收钱,是因为为了这一刻,短暂的欢乐时光全部免费。”

最后一句话打消了众多男女心中的不满。嘘声震天,意兴阑珊,但是,大家还是很有理智陆续退场。

苏茗晔急急忙忙从员工间取回自己的东西,再次经过卫聆风面前。卫聆风压抑不住内心的渴慕以及好奇,抓住她:“你到底是谁?落水者?学生?还是——”

红唇鲜艳如花朵,浓墨重彩后的眼睛尤其醒目。苏茗晔看出他对自己并没有恶意,略微平静些,低叫道:“我只是想体验各种生活。”

外头来的那伙人和里面出来的那伙人汇合在一起,客人一大半都离开后,偌大的皇宫一楼大厅被他们占领。照明灯光全部打开,豪华的水晶灯折射下来的光线特别璀璨。

卫聆风铁了心,死死抓住苏茗晔的手不让她离开。

苏茗晔怕死了,皱着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哀求他:“先放我走好吗?我跟你又不熟,你管我是干什么的?我现在好害怕!”说着说着,她把嘴凑到卫聆风耳边:“你难道不知道兰龙湾这儿有黑帮,现在这些人都是黑道上的。”反过来抓住卫聆风的手,另一只手也合上来。

纤纤十指如若无骨,柔腻的掌心贴合手掌,卫聆风心里禁不住涌起一阵温柔。

“你跟我一起走好了。”苏茗晔澄清的眼眸散发着真诚。

卫聆风胸口发热,两只手一起,把她的手握入自己的掌中:“还是跟我留下来吧。”举起一只手发誓:“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有一丝一毫伤害。”

黑帮的人散开成一个圆圈,原先在舞台上讲话的那个大个子走到中心。

被围住的还有两个人,看年龄都在二十出头,但是其中一个体格发育得太好,已经比在场所有人平均高度高出半个头,肩宽臂粗,两条腿又直又长。另外一个的个头没这么高,体格也偏纤长。可是,站在五十多个人的包围圈里,这个家伙东张西望气定神闲。

苏茗晔躲在卫聆风的身后,先不相信卫聆风的保证。不过,扒着卫聆风肩膀,感觉这个人稳稳当当的,还算靠得住。这才慢慢探出头。她的嘴巴离卫聆风的脸不足半尺,吐气如兰:“真能罩得住啊?”看看场子里面,尤其那两个被围住的年轻小伙子扎眼。

“唉,”她唤卫聆风,“你是认识那两个人吧?”不然也不会别的人都走光了,他这个大男人刻意留下来,八卦婆似的拼死还要看热闹。

卫聆风回应“嗯。”算是回答她的问题。

苏茗晔点点头,打量对面更加仔细。过了会儿,她又问:“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名字都能告诉我吗?那个特别壮的,哇塞,简直就是梦工厂的威廉德鸿嘛。”扳着卫聆风的肩膀左移,换个角度,好看清楚对方的脸,“脸长得不一样,不过气场绝对,他叫什么?”

卫聆风告诉她:“你问的这个,叫楚铁龙。”

“那另外一个呢?”

“紫蓝。”

“那个zi?”当苏茗晔完全听懂之后,止不住轻叫:“还有这样的姓噢。”正说到这里,那边已经开打。

先是二对二,眨眼,对手就被楚铁龙和紫蓝分别放倒。再换两个,结果一样。楚铁龙的直拳变化少,力量强,挨到一下就是一下,实在得很;紫蓝除了组合拳之外,还有连环腿,上下开工,废了功夫,但是变化多,身法妙,看得苏茗晔止不住叫好,还连连拍手。

这么一来,打手们中有人注意力就被吸引过来。

卫聆风替苏茗晔挡了两下,还没等其他拳头落在他身上,准备擒拿他们的人便被飞身而来的楚铁龙一拳一脚放倒。

和沈真习武数年,身法也好,招式也好,楚铁龙不是不行,而是力量强悍的他从来没有遇到需要以变化才能取胜的对手。而对方一下子出了五十几个人,一个一个上倒也罢了,现在居然把卫聆风牵进来。对方见屡屡吃亏,不再遵循武行规矩,持酒瓶的,拿木棍的,大个子男人甚至从衣服里面拿出一把刀——鲨鱼皮的刀鞘看起来就非常高档,抽出来的刀身寒光闪闪。

楚铁龙以一当多,飞拳踢腿,将蜂拥而来的对手一一击飞。大个子男人挥舞着刀具,只见一道寒光劈面而来。苏茗晔全身血液一下子停止流动似的,全身僵硬。她的眼睛紧紧闭上,与此同时开始高分贝尖叫。

“啊——”

好一会儿没感觉到疼,苏茗晔这才把眼睛睁开。四顾去瞧,又是好一会儿,视线才能聚焦。

蝗虫一样扑过来的打手已经全军覆没。

大个子男人的刀最终被紫蓝的软剑接住。说是“软”剑,抖直了可是坚不可摧。三招两式缴了大个子男人的兵器。紫蓝飞起一脚,把大个子男人踹开。那个男人个子那么高,即便强壮程度和楚铁龙差了两个量级,但是好歹也有近两百斤。被紫蓝一脚踹飞出去足有三丈开外,紫蓝脚力之强劲,可见一斑。

“啪啪啪……”

皇宫的秦老板鼓着掌,从二楼挑高层沿楼梯走下来。

从皇宫出来时,天都已经黑了。酒吧一条街华灯初上,卫聆风单独往前走,苏茗晔从身后追上。

“卫聆风、卫聆风!”漂亮的女孩子蝴蝶一样飞到面前。

卫聆风满怀心事,但是,面对她,焦躁的情绪还是不舍得发作。猛吸一口气,又长长呼出来。平静了心情,温和道:“我们还有什么事需要谈吗?”

苏茗晔被问得怔住:“我们?谈事?”眼睛忽闪忽闪,突然嫣然而笑:“没有事,我和你,就不能在一起聊聊天了?”绕着他转一圈,重新走回他面前,背着手,上身往前探:“你有没有很喜欢我?”

不啻于晴天一声霹雳,卫聆风被问得哑口无言。说喜欢?从姚青之后,他下决心不再对女子动情,越是漂亮,越不能迈过爱情这道坎。但是,要说不喜欢,心之所动什么时候受过大脑理智的控制?

从碰见她落水那一天,他的心,就猛地跌落在自以为被填补起来的那个爱情深洞里。一而再,再而三,即便她不问,要想捞出来,也不容易。

何况她此时此刻,问得如此娇憨可爱?

卫聆风竭力回想曾经在美丽的女孩子那里受到的伤害:那犀利的皮鞭,那带走至亲之人的枪声,还有包藏着极大祸心的谎言。如果说,曾经那个女孩将他的心撕碎了,踩烂了,尔后他又捡起来重新铸造,使之坚硬如钢。那么,这钢铁一般的心肠,在夏国的东州,在这样一个干净纯洁的女孩子面前,不知不觉,又柔软下来。

他几乎可以听见软化的心自己发出轻轻叹息:“唉——”尔后,他把所有的烦恼都暂时放在一边,微笑道:“是啊,我确实很喜欢你。”这句话一出口,他就等待审判。

或许,便是如姚青带来的冷笑啊,甚至还有残酷的嘲讽。

但是,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一个柔软的身体忽地投入怀抱,苏茗晔那张花朵一般娇嫩丰润的小嘴轻轻送上他的唇。

蜻蜓点水,可是,馨香萦绕。

苏茗晔从他的口袋掏出手机,抓着卫聆风的手解锁后,点开拨号界面,输上去一串数字。手机递还,她郑重其事命令:“储存好!”卫聆风张口结舌:“噢,好、好!”用她的名字储存起来。

娇媚的小脸上自带美女特有的傲娇:“从现在起,你就是被我注册过了的。你不叫‘卫聆风’,而是‘苏茗晔的男朋友’。我打你电话呢,你要接。我发你消息呢,你要回。上学、写作业、洗澡、睡觉,什么时候我需要你,你都要停下来陪我。让我高兴,要成为你从今往后奋斗的目标。能做到吗?”

卫聆风木然,好一会儿才道:“大概吧。”

苏茗晔不高兴听这个,皱起娇俏的小鼻子:“什么叫‘大概’?”

“嗯——”思忖了会儿,卫聆风才说,“我尽力而为。”

苏茗晔撅着嘴巴,感觉很泄气。卫聆风抓抓后脑勺,放下手,认真对她说:“我完全不能保证我上课的时候一定会回你消息,一方面教授很严格,另外,听课礼仪也不允许这样。写作业嘛,我常常搞特别精密的演算,全神贯注的话,你发信息或者打电话,我都有可能听不见。”

苏茗晔垮着脸,转身欲走。卫聆风连忙伸手拉住她:“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是必须的,能让你高兴,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课不上也行?”

“可以!”

“作业不写也可以?”

“嗯!”

“那么,”苏茗晔哼了一声,眼珠一转,这才回复些笑影:“现在就陪我去吃晚饭。”用力挽住卫聆风的手臂:“我要吃大餐,满汉全席的那种。海鲜宴也行啊,鲍鱼啊,鱼翅啊,我没怎么见过的,统统都要……”

后来,卫聆风才知道,苏茗晔原来是个演员。落水,是因为一个剧组招演员,要看女演员的落水戏。可是,自己预先饰演过一次之后,苏茗晔发现,落水之后再从水里出来,全身可就湿透了。导演是个男胖子,看前来试镜的女演员一个接着一个从水里爬出来,眼珠子都瞪出来,还挑三拣四,这让苏茗晔果断放弃了那次试镜。

后来去东大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已经是卫聆风和苏茗晔第n次压着马路去约会。

苏茗晔真是一泓秋水,纯净、美丽,可是,简单得不需要太多次就可以看穿。卫聆风“耻笑”过她:“我以为你也是东大的学生……”

苏茗晔斜目于他:“知道我没本事考上那样的学校!”

苏茗晔的特长是跳舞,7岁时因为容貌出众被选去参加家乡湖城一个区级的大型活动,然后被少年宫的舞蹈老师相中,一路学习,直到三年前考进省艺术学院。可是,一次摔伤使她误了半年课程,之后,同班同学中有不少纷纷学有所成,或是担当大小节目的主舞,或是表现优异,被选拔进入更高规格的院校。

捧着一杯奶茶,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条椅上,苏茗晔怅然:“我也是个有梦想的人,即便不能像杨丽萍一样成为舞蹈界一个传奇,也不能就那样消沉下去,在同一届的伙伴当中平平无奇,最终什么成就都没有。她们笑我只有一张脸能看,跳起舞来演的是天鹅,别人仿佛看见了丑小鸭。”

卫聆风安慰她:“有一张能看的脸,已经很不容易。”

“所以,我就辍学,改报了金和影视学院啊。”

去东大那一次,苏茗晔想要试镜的,是一部名叫《十里樱花度》的穿越剧。“十里樱花,整个东州,除了东大有那么大规模的樱花之外,其他地方,已经很少看见那样大的樱花树。小樱花树开不出来彩云一样绚烂的树冠来。我要找灵感,就得有真实体验。”苏茗晔为自己的孜孜不倦感到骄傲。

可是,事实证明,人生并不一定眷顾一再付出的有心人。

《十里樱花度》拒绝了苏茗晔,因为导演说:“你真的很漂亮,外形非常符合我对女主角的想象。可是,你的演技太差了,表情太平,眼睛里没有东西。”苏茗晔学说这段话给卫聆风听时,眼睛里大颗的泪珠闪啊闪啊,拼命忍,最后才没掉出来。

“所以,你才画着大浓妆,去皇宫。”卫聆风这才全部明白。

018 黑道

有着美丽梦想的小女子苏茗晔,对于自己的追求,一向不遗余力。去皇宫,并不是她体验范围的极限。为了观察更多的人,深入各种阶层的生活,她在课余,还去了火车站。

火车站有不少饭店,苏茗晔毛遂自荐,在一家生意十分不错的豆浆店里打工。各色人物汇集,除了上中下,还有黑白灰,服务上一段时间年,当真什么样的人都能遇见。听他们说怎样的话,看他们有各自的举动,回去整理成笔记,短短时间,苏茗晔居然整理出一大本。

可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多少还是会遇到事情。

这一天,有个嘴巴里面叼着烟的小青年走进店,没点东西之前,流里流气的眼神,就把正在抹桌子的苏茗晔打量了个遍。

简简单单把头发扎成一束,因为劳作,还散落了几缕发丝在脸边。可是,美丽女孩子的那张脸,即便被煤灰抹满了,五官总还是要透露出美丽的感觉。流里流气的小青年看了好一会儿,走过来搭讪:“唉,你叫什么名字?”又说了一句,“别在这儿打工了,哥罩你,哥给你钱花。”伸出手,就来抓苏茗晔。

旁边一个人走过来,一拳把这个小青年打翻在地上。

苏茗晔惊叫,然后更加诧异:“聆风!”站在她旁边的,当然就是生恐她在这种地方吃亏的卫聆风。

就在苏茗晔提出来要来火车站这里体验生活,卫聆风就已经预料掉会出现这样的事。在苏茗晔出发来这儿之前,他总要赶到金和影视学院门口,拦截到苏茗晔,然后把她的头发弄糟。乱糟糟的头发,会让强烈的少女气息削弱不少。然而,已经这样,还是遇到不规不矩的,那么,卫聆风当然二话不说,上前开打。

一米八几的个头已是威慑,更何况,卫聆风小时候,也跟着华应雄练过。

说到华应雄,不得不提,楚铁龙和紫蓝在皇宫赴会之后,没多久,风白的爷爷风向闻以及华应雄,病情都开始加重。而就在卫聆风在火车站练过手不久,这两位越发病入膏肓,没多久,就相继离世。

住院用了很多钱,最后帮葬礼又用了许多,而这些钱,大多数都由皇宫秦汝川秦老板垫付。

卫聆风来东州,随身携带沐世刚给的一亿文锡币,按照文锡币和华夏币之间1比4的兑换率,站在东州的土地上,卫聆风可算是拥有4亿现金的富豪。楚铁龙、紫蓝和秦老板约战的那天,他就带钱过去。

那天,二对五十几结束后,秦老板步下楼梯,没有恼怒,反而兴奋得眼睛发光、神采飞扬。“好!好!好!”面对楚铁龙和紫蓝,秦汝川秦老板连赞三个“好”。这三个“好”有含义,第一个“好”,赞的是楚铁龙和紫蓝的好人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为的是“承诺”二字。第二个“好”,赞的是楚铁龙和紫蓝的身手。强的刚硬,柔的灵巧,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优秀。至于第三个“好”,秦老板的目光掠了一眼卫聆风。看得出卫聆风和楚铁龙、紫蓝是一伙的,但是,一场混乱,细节秦汝川在挑高层上看得清清楚楚。卫聆风一直气定神闲,可身手绝对和楚、紫二人不在一条水平线。本来可以一对一,但是为了朋友,楚、紫二人不惜两肋插刀。假如输了呢?假如肖威(大个子男人)的刀把他们中哪个刺伤了呢?朋友义气,江湖人最为看重。

秦老板对楚、紫二人说:“跟我干,条件随便你们提。”

卫聆风当即便把从银行开出的一张本票亮出来。

紫蓝眼睛可尖了,一眼瞧见“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这么大数。“一百万!”他伸手把本票夺过来,放在眼前认真端详。又数了两遍,他对卫聆风说:“你哪来的这么多钱?你爸爸——”被楚铁龙低喝:“紫蓝!”紫蓝突然想起,“沐世刚”这个名字,即便离开的文锡,那样大一个身家,国际上同样可以声名卓著。咽了口口水,“你爸爸”之后的猜想全部吞下去。

卫聆风很认真对秦汝川说:“我知道贵地一张沙发都值不少钱,今天的损失,无论多少,我都照赔!”

兰龙湾来来往往的有钱人实在多,但是,如此轻易便拿出这样大一笔钱,秦汝川还是上上下下多看了卫聆风两眼。道上混的,有名有姓的,他基本都认得。可是,就是瞧不出这些年轻人的来路。不过,这不影响他的初衷。

秦汝川“哼”了一声,目光越过卫聆风,只管瞧楚铁龙。

叫卫聆风意外的是,那天,楚铁龙同意了秦汝川的提议。

华应雄被葬入东州最贵青山园的那一天,22岁的楚铁龙已经成为皇宫夜总会的安保队长。原安保队长肖威,在秦汝川强势安排之下,屈居第二。苏茗晔陪卫聆风到青山园时,大批黑西装陪伴在楚铁龙身边。紫蓝还是一贯紧身体恤加休闲裤,楚铁龙白衬衫、黑西装,正式得让卫聆风简直不认得这个人就是他。

“能亲眼看到你现在这样,师父大概也瞑目了。”卫聆风献了一束菊花,回到楚铁龙身边时,翕动嘴唇轻轻说

楚铁龙不语。因为秦汝川面子到这儿来吊唁的,陆陆续续离开,他才对卫聆风说:“我不是故意要违你的好意。”

“合同签了吗?”卫聆风打断。

楚铁龙愕然,过了会儿沉声道:“八年。”

“年薪十五万总要有吧。”

“差不多,如果能够让一整年都太平无事,还有额外奖金。”

“那真是不错?”

“聆风!”楚铁龙听得出那满满的讥讽,“我在幸福里长大,从小看到的,就是赌场和夜场里的那些事。我也知道黑道不好混,你担忧什么,我统统都明白。但是,你要知道,我这个人,没读过几本书,也不懂现代社会里那些精巧细致的事。我只会拳脚上那一套,和别人比,只有那种方面的活儿最适合我。。”遥望连绵的平靖山,他很感慨,“皇宫的约战,你也许觉得很乱,但是,我喜欢,真的!”说到这儿,他转向卫聆风:“兰龙湾的龙帮和宣城的虎帮,并列东州两大帮。秦老板需要我这样的年轻人帮他打出新天地。我天生就是混黑道的,你能懂吗?”

卫聆风默然。

共乘一辆车离开青山园,卫聆风问:“你们现在还住在白兰苑吗?”

“风白把他爷爷留给他的房子给卖了。”

“啊?”卫聆风闻言特别惊讶。

“你知道风白……”楚铁龙说了一半便停止。下面的话不说,卫聆风也知道。那是一个一分钟能看上千个飞快变动数字的天才,对电脑尤其感兴趣。卫聆风略微思忖,叹息道:“他必是把买房子的钱,全买了电子设备。”

“所以我们现在租房子住在白兰苑旁边三里桥社区的六道巷里。大杂院,我和紫蓝一个屋,风白和他的机器们占一个屋。一台大型的处理器就占了小半个房间。”说到这里,严肃如楚铁龙都忍俊不禁。

板着脸的卫聆风也因之笑起来。

一个人,真的有真正适合他待的位置。

皇宫的安保队,兴许就是楚铁龙最应该去的地方。

而风白,最适合和那些用于计算、储存的机器呆在一起。

在火车站陪苏茗晔体验生活的日子里,卫聆风一直在想:他应该抽出时间,去六道巷好好看看。

但是就在完全决定好这一天,火车站,卫聆风再度和一伙地痞相遇。

地痞中有一个就是先前被打过的流里流气的小青年。这次前来找事的人,为首的应该是他的老大,秋天,戴个瓜皮帽,穿着皮夹克,下面的皮裤把两条并不很直的腿绷得紧紧绷绷。

“皮夹克”仗着人多,和卫聆风说话时斜眉歪眼:“就你和我弟抢女朋友对不对?”两句话不对付,开始动手。

地痞的身手一般,和卫聆风扭打没两回合,就被卫聆风放倒。他带着几个兄弟见状,纷纷呼喝,一拥而上。卫聆风势单力薄,当然不敢恋战,推倒了两个人之后,回头拉上苏茗晔夺门便逃。穿过马路,沿街奔跑,苏茗晔力气很快用光。好在路边一辆公交停下来,卫聆风拉起她的手,两个人一起蹿上公交车。

在公交车上,卫聆风把手机递给苏茗晔:“打我电话簿里储存的第一个号码。”

“谁啊?”

“你赶快打!”聆风掷地有声。身体侧过来。苏茗晔被挡在他背后,对面,则是随后挤上车的那帮痞子。

痞子头“皮夹克”还是斜着眉歪着眼,幸灾乐祸的表情就像在说:“逃啊,看你逃到天涯海角去。”插在裤口袋里的一只手提了一提,手腕下面露出黑色的一截东西来。

卫聆风更紧张,因为没看错的话,这地痞准备对他动刀。

黑色的那截东西,是刀柄!

苏茗晔已经把电话接通,路边路标一闪而过。卫聆风就报:“南昌路。”苏茗晔还是没弄懂怎么回事,依样画葫芦:“南昌路!”

卫聆风又说:“五分钟。”

苏茗晔照本宣科。

公交车靠站,卫聆风斜着肩膀挤到门口,说着“抱歉”,拉着苏茗晔匆匆下车下车。

奔跑在人群熙攘的人行道上,苏茗晔心跳加速。手忙脚乱奔进隐蔽的巷子,走到尽头再回身,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被自己逼入绝境。

后面是死路,前面,流氓们肆无忌惮地拿出各种武器:小军刀、橡皮棍,还有随手捡起的砖头。起初的打斗充满悲壮的色彩,卫聆风手臂被划伤,后背被击中。打伤流氓的同时,被砖头打中后脑。血流如注,晕晕乎乎,栽倒在苏茗晔的惊叫声中。

苏茗晔紧紧抱住他,面对纷纷竖起的各类武器,害怕,但是坚定。她闭上眼睛,也因此,错过精彩翻转。只听到“噼啪”拳拳到肉的声音,睁开眼,靠得最近的流氓已经不见。隆冬季节,只穿一件薄夹克的楚铁龙保持架势,他拳头的另一边,被打飞的流氓缓过神来,抱头、捂肚,各各蜷缩着身子“嗷嗷”大叫。

“龙哥!”苏茗晔惊喜交加。这时,她也醒悟过来,在公交车上,卫聆风让她打的,正是楚铁龙的电话。“南昌路”是地点,“五分钟”,是给楚铁龙到达这儿的时间。

一直到后来——苏茗晔几乎快忘记这件事那时,苏茗晔也没搞明白,南昌路很长,巷子那么多,楚铁龙怎么就知道卫聆风到底被流氓逼入了哪儿?还有五分钟!东州市内,无路不忙,开汽车不如骑自行车,骑自行车不如跑步。五分钟,楚铁龙难道一直就离卫聆风不远?

总之,事实便是所有拿武器的流氓都被楚铁龙打倒。流氓屁滚尿流走的时候,撂下一句狠话:“等我们找人来,绝对不会放过你们。”而苏茗晔大难不死,重获新生,哪里还会把这样的话放在心上?只激动得一把抱住满头是血的卫聆风!

019 风云

转眼间,冬尽春来。

这个春天,对于卫聆风来说,无疑应该是开心的。除了获得本学期全额奖学金,他还取出一部分沐世刚给他的资金,投资了一部奇幻武侠剧,以投资人的身份,让冬天里面和紫蓝学了几手招式的苏茗晔,终于争取到饰演女主的机会。

这个机会得来得牵强,但是三个月后,卫聆风这样一个无心的举动,却争取来十分丰厚的回报。

首先,苏茗晔红了!出色的外貌,和不失精湛的演技,为苏茗晔圈了一大波粉。至于卫聆风呢?苏茗晔名气的高涨,带来超高的人气。茗粉带动剧集网络平台的点击率一路高升,整个播放周期中,共带来上千万会员的注册。按照事先签定的分红合同,身为投资人之一,卫聆风竟然狠赚一笔。

这还不是结束。

苏茗晔大红之后,大导演封尘的独子封雅图主动找上门,让她演自己新剧的女主。这部新剧,依旧是奇幻武侠题材,不过,和苏茗晔参演的第一部相比,投资巨大,制作精良。边拍边播,刚刚上传两周,电视播放、网络点击数据全线飘红,好评如潮,不仅男主、女主,连男配、女配都大红大紫。

就在前程大好之际,突然投资人跑了。卫聆风关键时把4亿华夏币全部填补上,半年之后,这部剧红遍了整个娱乐圈。

封雅图凭此剧横扫大小电视剧展,获得“最佳电视剧导演”“最佳新锐导演”“最有潜质导演”等奖。卫聆风满心力捧的苏茗晔,不仅正式成为影视圈公认的新晋女神,更因为封雅图父亲封尘的提携,获得众多专业影评人的推荐,被赞许为颜值、演技统统在线,也在各类电视剧展上多次获得“最佳电视剧女演员”的殊荣。

最关键的是,卫聆风原本拥有的4个亿,因为两部大热的电视剧摇身一变,翻出来一倍都不止。

这真是意外之喜!

又是一年暑假,卫聆风在取得和沐世刚对话的机会后,第二天,便把4亿华夏币按照汇率兑换回1亿文锡币,打还给沐世刚。与此同时,按照世坤投资金额的回报率,卫聆风又多付了两千万(文锡币)。

卫聆风个人净剩一亿五千万(华夏币)。这笔钱真的不少,超过卫聆风所能预计的自己这一生可以拥有的金钱总额。如果他愿意的话,按照沐世刚的提议,以这第一次成功为基础,进入世坤继续奋斗,或者,他真的可以凭借世坤,得到较高的社会地位,甚至能够缔结可以匹敌沐继伟的人脉势力。

然而,就在这一亿五千万入袋,卫聆风想的更多的,竟然只是和楚铁龙、紫蓝、风白这些异姓兄弟共同生活的事。先买一座大房子,然后让蜗居在大杂院的哥们儿搬出来。等毕业,再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他再娶了苏茗晔,然后和苏茗晔生几个小宝宝,一辈子相亲相爱。这样的生活多好啊,不再寄人篱下而被不怀好意的同龄人欺负,也不用仰人鼻息,遭到自以为高贵的沐家兄弟的歧视。他母亲是夏国人,他也做个夏国人。在夏国这片土地上生根、发展,从此和文锡的人、文锡的事再无任何牵扯,想想,都叫人雀跃吧。

苏茗晔越来越忙。不过,无论多忙,每个月,她都会让经纪人安排出一到两天的假日,卫聆风也从繁重的学业中抽出身。他们会在本市游玩,时间充裕,就会去外地游玩。又是一个春暖花开日,他们已经在夏国的土地上留下好多共同属于他们的足迹:从东边的桃花岛,到西边的清海;从北边的白山,到南边的凤凰湖。

卫聆风完全忘记,自己乃是风雪夜来到那片叫文锡的土地。文锡的首富沐世刚,是他亲生父亲。而在文锡王室中地位越来越高的沐继伟,其实是他的长兄。

国际新闻中偶尔会出现沐家父子,但是,能和卫聆风直接扯上关系的,反而是真人秀里苏茗晔的倩影,以及娱乐报道里苏茗晔时不时辟谣的言论。

茗茗太红了,天仙似的长相和爆红的经历,常常引起各类猜想。有人直接说她的第一部剧,就是所谓“干爹”资助的,第二部剧,更是归功于那位神秘“干爹”的无私解囊……卫聆风都看,看完都不在乎。

有时候,苏茗晔从身后一把抱住他,戏称:“假如有一天,这些绯闻影响了你的心,我们会不会分手?”

“不会!”卫聆风一把抱住她,坚定否认。他用吻,打消苏茗晔心头的忐忑,并告诉她:“只要我还是我,谣言都没法动摇我的信心。”

天高路远,他自以为这一切即将一直这样自然发展下去。然而,巨大的阴云悄悄笼罩而来。

先是铁龙和紫蓝在六道巷里面遇袭。虽然结果没有任何悬念,根本不会出现能够将他们两个同时打倒这样的事,但是瞧得出,袭击他们的都是练家子。

接着,酒吧一条街上寻衅斗殴的人多起来。皇宫作为龙帮的龙头,安保队出动清理,楚铁龙出面,必然告捷,可是,这样的事情就是屡禁不绝。

最后,终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一伙人冲进皇宫夜总会。

去年,皇宫发生过一场变故,那是秦汝川默许,原安保队长肖威一手策划,由宣城虎帮的人加入,前来助阵“斗殴”的一场闹剧。会用方得昌的人到兰龙湾,完全因为秦汝川必须遵守“不能让自己的人在自己的场子上闹事情”这样一条铁律。这会儿闯进来的一大堆人,一看就来自宣城虎帮。他们入场,气焰凌厉,以轰退客人的做派又十分强硬,闻讯前来的秦汝川马上嗅到非同寻常的气味。

对着虎帮的队伍,秦汝川不想跌份,保持着镇定,不紧不慢提高着嗓音呼喊:“方得昌、方得昌!”

虎帮的队伍从中分开,没有方得昌的影子,却是一个穿着白色衣裳的人越众而来。

白衣人手里拿着一截黑色橡皮棍,一边走,一边用棍头,轻轻敲打手心。

秦汝川上下打量,脑海里没有一点印象。正要说话,突然眼前寒光一闪。幸亏一把软剑提前削至面门。白衣人手里弹出的长刀,正砍在紫蓝提前挡来的软剑上。

楚铁龙一掌把秦汝川推出危险圈子。紫蓝手里的剑挡了白衣人三招之后,精钢的剑身,竟然被砍出缺口。第四击,“擦”的一声,跟随紫蓝十几年的软剑从中而断。第五击,长刀停在紫蓝脑门上方不足一寸,一把寒光闪闪的刀拦住了它。

颇有些失措的安保队副队长肖威慌慌张张奔过来,他托着一个鲨鱼皮的刀鞘,但是刀已不在里面。

快速绝伦的无影刀在半空中留下十几下影像,最后一起汇聚同一个方向——楚铁龙!曾经在无影刀下几乎成为碎片的楚铁龙,这一次发挥自己的实力,实战抵抗住白衣人的进攻。无影刀,每一下都击打在从肖威的鲨鱼刀鞘中抽出的刀上。这把特别采购至瑞郎的钢刀,材质极好,被无影刀砍了十几下,刀身依旧光滑如新,秋水一样的光泽流转,划痕更是一点儿都没有。不仅如此,在十五招之后,楚铁龙挺身反击,白衣人被反攻了十招。虽然楚铁龙的刀,速度没无影刀快,招式更没无影刀神奇,但是,学自于沈真的大阴阳功,伴随刀法使出来,无论变化多么平平无奇,刀风扑面,如同实质。

白衣人金大卫不仅要接刀,在接刀之前,还得挡住刀风。无影刀纵横,这才把来招一一化解。堪堪打了个平手,金大卫和楚铁龙对峙,楚铁龙不再进攻,金大卫也停止了挑衅。

但是,皇宫安保队的其他人被两个黑衣人一一打到。这两个黑衣人,连紫蓝都不认得。但是,楚铁龙却有印象:沐公爵手下从南莲来的雇佣兵,兄弟俩,一个叫史燃,一个叫史焕。史燃、史焕打安保队的人,那是老鹰耍小鸡。紫蓝想转而对付他们,肖威抱住他:“好啦,就不要再继续逞强。”

这时,宣城虎帮的方得昌在从容不迫走出来。

和带着金丝眼镜、打扮一向斯文的秦汝川比,这个中等个头、从头到脚都是名牌的中年男人,圆头圆脑还挺着高高的圆肚皮,拍马屁的手下恰如其分为他点燃雪茄烟,他吸了一口,眼神乜斜,然后露出满满的踌躇满志。表情非常得意,表情绝对流氓得霸气!

秦汝川说:“方得昌,咱们在东州,一向各凭本事。你在北,我在南,你管你的美食坊,我管我的酒吧一条街。井水不犯河水,今天,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方得昌还没来得及说下面的话,穿白衣的金大卫收了长刀,把话头抢过来道:“合力规范贵地帮派之间的关系。何必再有虎帮、龙帮的区别?”

秦汝川皱眉道:“你不是本地人?”

金大卫冷哼:“那要看待的时间久不久。”

“没错!”方得昌终于插上话:“我在东州跟着老大干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在校读书的外地人。”

金大卫闻言,眯着眼睛轻蔑一笑。

风白从皇宫里面跌跌撞撞跑出来,打电话告诉卫聆风这个变故。已经在皇宫监控中心上班的风白,直觉认为白衣人金大卫那一伙,并不单纯只为楚铁龙和紫蓝来。

“铁龙和紫蓝都是粗人,”他冲着电话吼,“就算用够的,他们也够不上那些人组团来对付他们。”此时此刻的卫聆风,已经着手在“成功风投”的实习。风白毫无心机却一针见血的话,字字刺入他的心:“我们当中,就是你和我们不同。明明只是个学生,却能力捧出一个女明星。苏茗晔两部剧,替你赚了那么多钱。这些人突如其来,不可能是方得昌请的,更不可能针对秦老板。他们找的是铁龙和紫蓝,为的,只能是你!”

卫聆风心惊肉跳,汗如雨下。直奔皇宫,冲进秦汝川的办公室时,他看到的,是秦汝川正对楚铁龙、紫蓝训话。

这次突然出现的沐继伟的人不少,除了金大卫和史家兄弟,还有石军以及另外整整十五个人的杀手团。这群杀手团来自文锡最大的黑手党——飞儿!

“知道‘飞儿’是什么吗?他们的金主叫欧驰,欧驰是文锡国第二大富豪,仅次于第一富豪沐世刚,是鼎鼎大名的国际大亨。‘飞儿’是他豢养的黑道组织,老大据称是得兰人,姓克莱仕,名字就叫‘费尔’——组织的名字,就是老大名字的谐音。”秦汝川说得额头冒青筋,手掌不时在桌子上重重敲击,语调也越来越严肃:“十五个,个个货真价实,符合国际标准。无缘无故的,方得昌怎么会请得动他们?”指着楚、紫二人:“好像一开始就从针对你们俩开始的。到底怎么回事?”

紫蓝一头雾水,楚铁龙想到什么,不确定,没开口。

卫聆风匆忙跨进来:“应该是为我!”

“你?”秦汝川的脑子,转不过风白。

楚铁龙却飞快将卫聆风拦在身后:“是这样,去年在宣城,我曾经教训过几个人。地痞,欺负我哥们儿和女朋友。”

“你在拿我开涮吧!”秦汝川忍不住笑起来,“几个地痞,能劳动方得昌大驾,还带动这样多高等黑道力量?”

“您重用我的事,整个东州都知道。地痞虽然小,但是动手的是我。方得昌觊觎滨江商业圈不是一天两天,他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并且绸缪整整一年,不意外。”

“用一年的时间,企图掌管东州所有道上的势力……”

楚铁龙坚定点头。

秦汝川面色转白,接着,又神经质发红。心里面被方得昌的野心惊着,同时,也为当下情形之严峻感到恐惧、不安。他戟指楚铁龙,手指微微颤抖,声音也不稳健:“你既然知道轻重,为什么还要那么冒失?”但是,不论怎么生气,这个混迹龙帮并且占据龙帮最高处的秦老板,还是不想就此把两个心腹手下得罪。事情已经出了,一味怪罪楚、紫,只会让他更加难以扳正颓势。他放下手,来回踱步,半晌,皱着眉头:“那你们说说,现在该怎么办?一个东阳隐者,三个南莲雇佣兵,另外还有十五个杀手。”

“我来解决!”卫聆风终于捞到机会开口。楚铁龙和紫蓝都吃了一惊,纷纷失声:“聆风!”“聆风!”

卫聆风从他们的身后转出来,正面秦汝川:“秦老板,事是我引起的。铁龙说的哥们儿就是我,我的女朋友受到宣城区火车站地痞流氓的骚扰,我没忍得住,冲动动手,继而引发这一连串的祸事。”

“你刚才说你能解决这样的事?好,那我给你三天时间,希望能够有好的转机。”病急乱投医,秦汝川没得选择,只能倾向于暂时信任。

再说苏茗晔那边——

因为数部电视作品都口碑与收视双丰收,苏茗晔在名声大噪青年导演封雅图的热忱邀约下,出演了一部战争题材电影的拍摄。这部电影的剧本改编自著名作家加迈的作品,情节曲折,立意深刻。一经上映,就打破了此类题材在国内的票房纪录。并且,作为上一年度优秀作品,被电影协会推荐参加在瑞郎举办的国际电影艺术节。

作为电影圈内一个重量级的奖项——这个艺术节所颁发出的金环奖,为全世界广大电影人珍视。最佳男女主演毫无悬念,被两位年资和演技都极为出色的前辈夺走。封雅图争夺最佳导演奖失利毫不意外,但是,组委会突然颁出一个“金环国际奖”,且得奖人正是首次携作品参加这个影展的夏国女星苏茗晔,这实在让人不得不瞠目结舌。

从电视上看到封雅图,镜头一扫而过时,出现在屏幕上封雅图的脸,同样惊诧无比之后的表情竟是好尴尬。苏茗晔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殊荣”给震慑住。组委会主席梅丽尔亲自给苏茗晔颁奖,灯光聚焦,年轻的夏国女星不得不绽开微笑,上台,和主席拥抱,贴面,然后领奖。获奖感言说得特别简单,苏茗晔不停强调:“谢谢导演,谢谢同行,也谢谢组委会。”

喜悦只在短短一瞬间,尴尬的封雅图,不明所以的苏茗晔,都让卫聆风内心升起怪异的感觉。

总觉得前后发生的事情之间有联系。因为,它们来得都那么突然,和自己的生活又如此格格不入。

金大卫、石军和史家兄弟是沐继伟的手下,天鸥的欧驰和飞儿的克莱仕,显然早就是沐继伟的同党。

那么,苏茗晔突然获得“金环国际奖”,这该是沐家的手笔吗?沐继伟?怎么可能!不是沐继伟,就应该是他——文锡首富沐世刚!

夜已经很深,卫聆风从三环外一个小区的楼上,将正躲在一个十八线女演员屋里鬼混的小张导演揪出来。

这是苏茗晔第一部剧的导演,当初也是他怂恿苏茗晔说服卫聆风给剧组投钱:“让你男朋友出资啊,只要他能够支付得起剧组三分之一的费用,我就可以让你做这部剧的女主。”

卫聆风从没怀疑过真假,今天醍醐灌顶一般,揪住小张导演,急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钱?苏茗晔到你那儿去试镜,你不提演技,直指她的男朋友——也就是我,还让我出钱。你说,是不是有人告诉过你什么?”

020 阴谋

小张导演吐露的真情让卫聆风心惊。不仅小张导演,连突然撤资封雅图第一部新剧的投资人,其资金链断裂的原因,种种迹象,都和一个人有关。

这个人叫石示敬!

石示敬——

卫聆风在记忆的汪洋大海里搜寻,半晌才回忆起,那年柳汉斯被枪杀,在榕庄的大书房,为了自己入籍一事,那个人,和自己有过交集。

那是世坤集团主席沐世刚的心腹,原本是个大律师。不过照现在的趋势,他不仅帮着沐世刚处理集团内公务,连沐世刚的家务也一并处理。

让苏茗晔红的,是沐世刚。

是沐世刚,从他踏上东州土地那一刻起,和他有着特别交往的人,注定担负上被世坤主席掌控的命运。

送卫聆风进方得昌名下度假村的,是皇宫安保队的副队长肖威。肖威不仅在方得昌的度假村来去自如,见到方得昌时,和方得昌搭讪,替方得昌点烟,一系列活儿做得十分熟络。

“人,我送来了,他要见那天一起去皇宫的几位朋友。”

方得昌的野心,在于想合并龙虎帮。但是,金大卫等人可不是为了他这样的野心,才来东州。

完全漠视方得昌的存在,金大卫带着石军和史家兄弟从外面进来。挤掉方得昌,金大卫在主位坐下。石军使了下眼色,史燃对卫聆风招招手:“过来。”

心跳得厉害,卫聆风用力握了下拳,两只手,手心已经全是冷汗。他挨到桌边,用力咬牙,勉强鼓起勇气,对金大卫说:“我要和沐公爵对话。”

“离开文锡三年,你竟然成了亿万富翁,是吗?”三年前有过一面之缘,金大卫乜斜二目,冷冷笑着说,“别说沐公爵,就是我也难以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可笑的事。一个偏远地区无知村妇的私生子,你有什么底气认为自己可以拥有如此的财富?”

卫聆风咬死了:“我要和沐公爵对话。”金大卫不打算给他这样的机会,他就换了个说法:“我会让沐公爵十分满意你们此番到此后的结果。但是,如果你执意不打算让我如愿,是啊,你也知道我轻轻松松便从一名不文变得身价过亿,假如我接受这亿万身家之后的邀约,你觉得,这之后会不会发生让沐公爵十分不愿意看到、而我却觉得十分有趣的事呢?”

“你威胁我?”金大卫拍案而起。

卫聆风双目平视:“交易!我只是想要和你做个交易。”

毒蛇一样的眼神缠绕过去,半晌,金大卫才切齿:“给他视频电话。”

三年的时光,把卫聆风滋润成为朝气蓬勃的青年。而高智商的沐继伟,在他那天生高贵血统的支持下,无论上流社会,还是灰色阶层,行走得皆游刃有余。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他端坐的姿态。穿的还是笔挺的制服,领子上的绣花无论放到多么细致,每一针每一线都竭尽精巧。

卫聆风知道,这会儿无论怎么辩解,都无济于事,因为沐继伟对一切都洞如观火。

他只需要表态:“我,会吐出从影视圈获得的一亿五千万。”

“还有你的女朋友,请把她还给她应该属于的世界!”而立之年的沐继伟,蓝色的眸子看起来倒是柔和一些,可是,说出的话,却让卫聆风猛然心惊。

卫聆风仿佛没有听清:“什么?”

沐继伟好整以暇,耐心地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把你的女朋友——苏茗晔,还给她应该属于的世界。”顿了顿,他接下去:“金环国际奖之后,好几个大佬都对这位新晋的国际级女星感兴趣。我刚刚才知道,原来苏茗晔小姐长相竟然那般迷人。一位深具东方古典魅力、又倾国倾城的女子,竟然和你在一起,你都没觉得,那简直就是暴殄珍物?”

“那金环国际奖……”卫聆风急匆匆吼出前半截话,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沐继伟伸出两只手作邀请状,示意他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

念头在脑中飞转,卫聆风不想出卖沐世刚,但是,为了苏茗晔不用被迫离开,他权衡之后,还是说:“苏茗晔没什么名气,第一部剧,就是沐先生派人从中运作,我不知就里投钱,然后她才有机会。第二部剧,也是差不多模式。金环奖从来没有‘国际奖’,这是单独设的,不用说,也是沐先生的手笔。”

沐继伟嘴角挑着冷笑。

卫聆风额头冷汗直冒:“这些,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

“不管是谁,在做决定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好的结果出来的同时,一定会伴随想不到的意外。”沐继伟将面前桌子上一台显示屏转过来,上面播放着影像,并且迅速放大。

那是一个灯光璀璨的地方,分门别类摆放的是各类上等的美味佳肴,帅哥美女端着酒杯穿梭其间。

金环奖的庆祝酒会!

苏茗晔作为获得特别奖项的女星,身边簇拥着好几个人。卫聆风比较熟悉的封雅图导演后来到此,瞧封雅图和他们寒暄的姿态,那些人必然是电影圈的重要人物。他们和苏茗晔聊天,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发射着倾慕的光华。苏茗晔在屏幕上放大,越来越大,大到一个人占据了整个空间。

突然,“砰”一声巨响!

卫聆风的头脑仿佛被什么击中,眼前一黑,旋即缓神,凝目屏幕。金环奖庆祝会上的欢颜笑语,一下子崩了。一颗子弹从未知的角落里射出来,刚好打在苏茗晔的左臂上。剧烈的疼痛,使得身体急速痉挛,苏茗晔下意识捂住手臂,蜷缩,然后倒在地上。惊叫声,飞快充塞整个会场。桌椅被撞倒的声音,器皿被摔碎的声音,混杂在其中。封雅图离苏茗晔最近,但是,当他抱住苏茗晔惊慌大叫时,叫声完全被淹没。

影像被切断。

史燃、史焕一左一右抓住卫聆风的手臂,让他无法靠近显示器。

沐继伟在另外一个空间,透过他那里的显示仪器,因为苏茗晔被枪击心急到癫狂的卫聆风,那恐惧而又悲伤的样子,让他看了十分舒心。叫“皮克斯”的黑猫跳上桌,趴到手边,沐继伟抬手轻轻抚摸。精心保养过的手,皮肉细腻,指甲每一片都呈好看的椭圆。皮克斯的毛黑得发亮,好像最上乘的绸缎。沐继伟蓝色的眼睛在笑,黑猫皮克斯便闭上眼睛尽情享受,然后发出“唔唔”的低叫。

卫聆风睚眦俱裂:“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沐继伟说:“我不允许任何一个设计我的计谋获得成功。你,或者这位苏小姐。”

“我是被动的,她也是被动的!”心爱的人居然遭遇那样可怕的事情,卫聆风的心揪成一团,眼泪“扑簌簌”跌落。心里面,他在恼恨沐世刚。可是,终究自己没有任何对抗沐继伟的力量。

“我和她分手、我和她分手!”心慌意乱着,无奈吼出这样的承诺。沐继伟打了个胜利的响指,视频通话结束,金大卫也轻松起来,起身立场。石军带着杀手党们鱼贯离开。史燃史焕扫尾,把卫聆风送出方得昌的地盘。

方得昌一脸懵圈,追到史家兄弟的摩托车:“唉,就这么结束了吗?龙虎帮顺利合并以及统一管理,你们不要为我争取了?”

史燃史焕一起“嘿嘿”冷笑,根本不做搭理。他们双双带上头盔,史燃驾驶,史焕坐在后座,引擎发动,车子轰鸣而去。

按照手机上接收到的指示,卫聆风把一亿五千万全部汇入文锡中央银行沐继伟的账户。而在这时,皇宫的警报已经解除,楚铁龙、紫蓝和风白一起请假,在大街上寻找到他。

卫聆风失魂落魄:“我又一无所有。”

“你说的是钱吗?”楚铁龙和紫蓝、风白交换过眼神之后,紫蓝立刻接上来:“我们可以一起挣那!你工作了,铁龙、我还有风白,我们都有很不错的薪水。”风白接着说:“我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争取我们想要拥有的所有东西。”

紫蓝说:“房子!”

风白说:“车子!”

楚铁龙安慰卫聆风:“会好起来的,因为这儿始终不是文锡。”

卫聆风无法言说内心真正的哀伤,他握住楚铁龙的手,楚铁龙整个人都铁打的一样,安稳如同一座山。这份稳健,带给卫聆风真正的慰藉,他深吸一口气,略微将心中的难过平复,低低的声音对楚铁龙说:“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两个小时之后,他们一行四个共一辆车来到滨东机场。

从瑞郎飞回来的航班,本地时间早上11点到达。国际到达那里,记者的长枪短炮全部架好。各大媒体都要抢拍苏茗晔遭到枪击后回国后第一手资讯。获得“金环国际奖”后的苏茗晔,到底会如何看待遭遇枪击这件事呢?是不是同行嫉妒导致这样的结果,而苏茗晔小姐会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星辉受损?苏茗晔本来无比光辉灿烂的前景会不会因此蒙上阴影?

最重要的,一直盛传背后默默支持苏茗晔的神秘力量,今天会不会意外献身?

车是秦汝川提供的s级奔驰,宽敞的车身高贵阔气。然而躲藏在里头,卫聆风却是从未有过的自卑。非是他不能公开在天日下面迎接心爱的女孩归国,亦或是不能用最深情的话语安抚她饱受惊吓的心。而是,她本来是个平凡无奇的小女生,就算不能成为大红大紫的女明星,但是,凭借美丽、刻苦和善良,她原本可以拥有一段完美的正常人的生活。却因为他,和那样险恶的命运产生交集。

如果他再和苏茗晔交往,下一次,苏茗晔受伤的仅仅还只是手臂吗?

对于沐继伟而言,让苏茗晔这样一个无根无基的小女明星突然从世界上消失,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吧。

为的是什么?

对他的仇恨!

还有,对幕后主使——世坤主席沐世刚的反击吧。

苏茗晔从机场里出来时,她从湖城赶来的父母以及助理代为阻挡蜂拥而上的记者。与此同时,大批保镖突围而进。从晃动人群的缝隙里,卫聆风看到一位重量级的男人,他协助苏茗晔走出机场,并且顺利上了一辆保姆车。那个男人随后也坐进车内。保镖们维持秩序,保证车子顺利离开。

半个小时后,男子的身份便在网络上曝光。记者用大幅照片和大量介绍,为芸芸吃瓜群踢爆了一个天大的消息:朗伦老总刘义坤,默默支持苏茗晔数年今日曝光。

又过几个小时,苏茗晔的电话打过来:“在哪里?我今天回国,你不知道吗?”“金环奖的新闻有没有看,我被枪击了,你也不知道?”“聆风,我现在长江医院骨科病房,骨头受伤了,我得住院,我限你,一个小时,噢,不,三十分钟,立刻,马上,出现在我面前。”“听到没有?你有没有听我讲话?喂,聆风,卫聆风……”

后面的话,随着卫聆风摁下“结束”键,消失。

但是,手机很快又响起来。屏幕上,不施粉黛的苏茗晔纯纯地笑着。谁也没法否认,这是一位天使。天使一样的女孩,应该享受月光下最纯美的爱情。一见钟情的男子,挽着自己的手,穿过春风和煦的人生,然后共同到达鲜花盛开的爱情圣地。

不该是眼下这样!

最需要他出现的时候,他没有出现。打电话不吭声,再打,居然不接。

同样坐在车子后座的风白看不下去:“还是接了吧。和沐公爵做的交易而已,苏小姐自己又没错。”

卫聆风的侧脸木然如同石刻,发直的眼神背后,心痛的泪水不自觉滑落,被他飞快抹去。他飞快眨眼,好像刚刚反应过来,迅速掠了一眼:“是啊。”吸吸鼻子,长吁一声:“如果要断,什么时候都一样。”

“她刚从国外回来,受了伤,需要你。”

心抽得疼,卫聆风闭目忍耐,同时道:“会过去的。”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手机持续被呼叫状态。他盯着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突然,掀开后盖,将电池直接取下来。

对面,一个庞然大物突然出现在半空中。

随着巨大的阴影笼罩,剧烈的撞击随之而来。正要前去南风港一个渔村的楚铁龙,千钧一发之际猛踩刹车,还是没逃得过一辆从逆向车道翻过来的车狠狠砸中引擎盖。车身略偏,车轴长、车身宽的s级轿车平地转了一大圈。不幸中的万幸,后继的车辆相距甚远,司机看到事故发生当即踩下刹车。楚铁龙驾驶的奔驰这才避免二次撞击。

惊魂时刻!

楚铁龙最先缓神,开门下车。紫蓝、风白先后下车,卫聆风是最后一个。四个人一起来到前面,那辆被从对面撞飞过来的车子倒扣在路上,车顶盖严重变形。对向车道上一辆车撞上了隔离栏,后面追尾数量汽车。双向车道车辆积压,这条通向城外的高速公路顿时瘫痪。

作为事故当事人以及目击证人,他们四个全部被警方带走。在警察局做了笔录,刚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孩从外面冲进来。

不问三七二十一,这个女孩将走在中间最前面的卫聆风狠狠一推。瞪着眼睛,眼睛里泪水充盈。她一边哭着,一边失去理智对卫聆风疯狂大吼:“为什么要疲劳驾车?为什么要让别人代替你自己抢去不该去的地方?你害死了我的父母,我要你偿命、要你偿命!”

紫蓝扶住卫聆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胡说什么?”

卫聆风听出味儿,站直了,摆摆手,让他不用为自己打抱不平。卫聆风对女孩说:“我叫卫聆风!”

女孩含恨切齿:“我要告你告到坐牢。不管你想要赔偿多少,都无可商量!”

卫聆风叹息一声,温和说:“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也是受害者。”恰在此时,值班民警走出来:“许伊菲,许伊菲来了没有?”

泪水还挂在脸上,女孩慌忙抹了两下脸颊,应声:“我在。”拉住卫聆风:“你不许走!”把卫聆风拉回警察面前。

警察看在眼里,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连忙很亲切对女孩说:“许伊菲,你拉错人了。肇事车辆里,一家三口全部重伤,都在医院。这是对面车道上的,你父亲的车子被撞了翻过隔离带,砸中了他们的车。”

“啊!”许伊菲大惊之下,慌忙缩手。

警察对卫聆风说:“笔录已经结束,如果需要,再咨询你们。”

风白大嘴巴:“那我们可以走了吧!”

许伊菲满脸通红,讪讪道歉:“那个,不、不好意思。”

卫聆风看看她,向警察要了张纸,写了自己的姓名和电话号码给她:“需要帮助,你打给我。”

秦汝川派来一辆商务车,他们一起乘这辆车去南风港。

021 龙争

秦汝川召的是楚铁龙,紫蓝、风白作为皇宫的员工,随行不奇怪。卫聆风是意外,不过,秦汝川要谈的并不是什么机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无妨。

农家乐的包间里,除了秦汝川,在这儿一起等待的还有肖威。肖威身为安保队副队长,这会儿只有端茶点烟的功能。楚铁龙陪秦老板吸烟,紫蓝、风白都不用。卫聆风还没有毕业,摇手表示自己也不要。被拒绝三次之后的肖威,桃核一样大的眼睛瞪圆了,凶光一闪而过。

秦老板叫他:“肖威,他们三个不吸烟,罢了。你过来坐。”

桃核大牛眼马上眯缝起来,肖副队长满脸堆笑,坐在秦汝川左首边。风白挨挨着他,风白挨着楚铁龙。秦汝川的对面是卫聆风。

满酒,举杯,吃菜。互相敬了两回,秦汝川伸手示意,让大家一起回位坐下。秦汝川对楚铁龙说:“听说没有,蓝沁酒吧被方得昌盘下来了?我的快捷酒店旁边,同等品质的快捷酒店,他也吃下来。物价局定的价,他总是要在原来的价格上加送更多优惠。连同蓝沁,送餐,送饮料,送新鲜水果……什么都送。”

“不是恶意竞争吗?”楚铁龙接了一句。

“都是市场价,送东西属于他自愿,官面儿上不好管。”

“那么生意影响大吗?”

“那是当然!”

肖威插了一句:“夜总会上座率少一半儿啦,来的都是关系硬的熟客,但也摇摇晃晃的。酒店整个儿亏损。”

秦汝川盯着楚铁龙:“你有什么好方法吗?”满怀希望。

卫聆风不想楚铁龙难堪,想了想,对秦老板说:“我有想法,可不可以说一说?”

秦老板点头:“当然!铁龙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

卫聆风笑了笑,说道:“既然这样,我就畅所欲言。”顿了顿,表情严肃:“东州龙帮虎帮割据由来已久,一直以来,龙帮占据滨江边有利地势,财力上压虎帮一头。但是,文锡杀手党进入东州后,方得昌得到支持,野心膨胀,杀手党撤离,膨胀了的野心却再也收不回去。宣城在外围,滨江在城市中心,如果能够吃下滨江,方得昌贴上这么多年来的所有积蓄,最终他还是赚了。和他一起干这事的人,打的一定都是这个主意。”

“是啊,”秦汝川点头,“这是我们大家都知道得。”

“蓝沁和快捷酒店的事,还是龙帮、虎帮之间的事。说白了龙帮势头不够压制虎帮了。”

“怎么解决呢?”

“招人!”说到这儿,卫聆风瞧了一眼楚铁龙,“铁龙身手厉害,再厉害双拳难敌众手。东阳隐者、南莲雇佣兵加上杀手党,他能保护得了自己,保护不了太多别的人。您得招人。”

秦汝川从烟盒里又拿出一支烟,肖威习惯性凑过来,打火。烟气袅袅,模糊了他的脸。

楚铁龙、紫蓝、风白,都禁不住担心,一起瞧卫聆风。卫聆风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能被接受多少,思忖片刻,鼓起勇气说下去:“夜总会和快捷酒店实在做不下去,也无所谓。秦老板,你想过自己的经济实体转型吗?”

秦汝川皱着眉,半晌才道:“说下去。”

卫聆风先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果断道:“给风白买个电脑公司吧。”

“啥!”直接被点名的风白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你、你、你……”舌头打结,好一会儿才捋顺了,“你和老板说话,别带上我。”

“我说得是认真的,秦老板,风白在十几岁时,一秒钟就能记上千个代码。他是程序界的天才。如果你买下电脑公司供他发挥,让他面向市场开发应用软件,这样子的经济体,会更有利于你未来在整个东州商业圈的发展。”

“开发软件?”秦汝川并没有动心。

肖威跟着冷哼:“开发什么软件能赚钱的?打游戏?”

“安保方面的。电脑公司开下来之后,你可以在同一栋楼再租一层。”

“这又是要做什么?”秦汝川非常疑惑。

“名义上给紫蓝开武馆,但是,开业之后,可以以铁龙的名义,向全武术界发出约战信。网络时代,信息传播非常便捷。风白负责操作,不出几日,一定会有大批武术界精英闻讯。五万作为奖励,凡是能够打败楚铁龙的人,都可以从您开设的武馆拿走五万元。”

“我的天哪!”肖威禁不住叫喊起来,“五万元,一个打败拿走五万,十个打败,不得赔上五十万?”

卫聆风不理他,双目炯炯,就看秦汝川。

秦汝川狠吸一口烟,又狠吸好几口,最后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对卫聆风的这两条建议,没有壮士断腕之大气魄的人,根本没法接受,秦汝川一时之间也办不到:“我积累半生,这一遭,有可能就全完啦。”但是,想想现状,再想想有可能获得的更加光辉的未来,他还是咬咬牙,一拳砸在桌子上:“干!”站起来对风白说:“我给你买电脑公司。”对紫蓝说:“给你开武馆!”又对楚铁龙说:“你准备准备,等待应战吧!”

三个月后,“天河软件公司”挂牌成立。按照卫聆风建议的,秦汝川拿出大半积蓄,买下整整三层。天河软件占两层,第三层是武馆,法人都是秦汝川,管理者分别是风白和紫蓝。以楚铁龙的名字向整个武术界发出的约战信出现在一个月后,引起轰动。“飞龙武馆”每天会接待十个挑战者,三天后,升级为二十个。让秦汝川惊奇又高兴的是,五万奖金放在那里,愣没一个人能从飞龙武馆拿走。整整一个月,飞龙武馆一分也没损失,武馆内多出来15个退役特种兵,二十来个在东阳、南莲、硫国呆过,现在极想留在本土的雇佣兵。除了这些人,风白、紫蓝负责张罗,楚铁龙亲自挑选,飞龙武馆吸收了30名十岁左右的孩子。这些孩子都是乞讨者或者流浪儿,楚铁龙、紫蓝和风白分别都找他们深谈过,可以选择不加入,给钱给吃的,怎么来的怎么走。一旦确定加入飞龙武馆,从此有饭吃,有钱拿,文化师父会教识字,楚铁龙、紫蓝和风白会教他们武术。

和秦汝川聚会时,卫聆风对秦汝川说:“八年,只需要八年,我管保‘天河’会成为安保界的一块牌子。除了过硬的安保软件,飞龙武馆届时会改为保镖公司,改制时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华威,怎么样?这才是最为关键的。两个部门都属合法经营,改制后,保镖公司还可以合法拥有枪械使用权。方得昌能干得过您秦爷?”

秦汝川早就服气,“哈哈”大笑:“小风啊,比武、打架你都不行,脑子好使!”吩咐手下人拿过来一个纸包。秦汝川亲自把纸包递到卫聆风面前,卫聆风拿过来,打开一看。瞅厚度,整整五万!

卫聆风想了想,把钱收起来。“谢谢秦老板。”他和秦汝川握手。从皇宫夜总会的包间出来,一个人冲到面前。“啪!”卫聆风被狠狠揍了一个耳光。

力量之大,已经21岁的卫聆风不仅打了个趔趄,站定身体前,头昏眼花,眼前还冒金星。直起身,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当今娱乐界,随随便便出席个小活动都能上头条的——

大幅的照片挂在那儿,就会引来成堆迷妹、迷弟的——

曾经在他生活里美成一道风景的——

即便离开,每天思维的空隙中一定会涌出来、睡着了之后一定会梦见的——

“茗茗!”

那双注定将要终生惦记的美丽眼睛,无需酝酿,就充满了泪水。苏茗晔哭着叫喊:“你到底想怎么样?到底想怎么样?”

防止被人抓拍,卫聆风连忙拉上她避入皇宫。让侍者开了一间僻静角落的包房,进包房,卫聆风关上门,才对苏茗晔说:“我们已经结束了。”

“谁给你的权利?你凭什么要这样宣判?”

心如被刀绞,但是表面上必须做到冷酷。卫聆风暂时躲开她的逼视,过了一会儿,用一种算得上冷静的眼神盯着她:“我和你不合适。在‘成功风投’,我主持了一场收购,结果亏了。从两部电视剧里赚到的钱,我全部赔给客户。没有钱可以让我拿来继续去捧你。”

“我是因为钱才和你在一起的吗?”

“每个人追求成功的路,本质上不都那样?”

苏茗晔努力找寻他这话由来的根源。“新闻报道,”灵光一闪,她自以为抓住了关键,“你被娱记的报道误导了对不对?封雅图和我的合作关系你最了解,我什么时候和他有过潜规则,让他总是选我做他作品的女主角?还有,就是刘义坤了,最近媒体总是抓住不放的。对!我是和他吃过几次饭,为了安慰我在瑞郎受伤,他安排了假期,还特地陪我去绿达度假。他有送我游艇,但是我拒绝了。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你,你才是我的男朋友。”

站在卫聆风面前,那么骄傲的姑娘苦苦哀求:“聆风,你相信我好不好。不管是谁,他们可以给我带来多少好处,我从未改变,真心诚意只爱你一个人。我什么都不是时,是你陪在我身边。有人欺负我,也是你帮我度过难关。我的事业发展好了,你功不可没。可以这么说,没有你,就没有我。感恩戴德我这辈子也只会选择和你在一起。”

拉着他的手,她小心翼翼又可怜兮兮:“不要再冷落我,好吗?”

卫聆风拼命控制,不让眼泪从自己的眼眶中流出来。抽出手,语气冰冷:“我心已定,你走吧!”苏茗晔不动,他便正视她道:“你刚才都说了,你身边围绕着那么多男人,封雅图也好,刘义坤也好,和我比起来,他们个个都功成业就。我太有压力了,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拉开门,又把冲过来想要阻拦他离开的苏茗晔拨在一边。凑近苏茗晔,他的眸子冷漠到残酷:“去找那些能给你带来更大光环的成功男人吧,我只想过我平凡的生活。”

瞧着她捂着胸口、背靠着墙壁滑坐下去,他差点就伸出手。关键时刻还是忍住,抓住这个时机,他转身就走。没走几步,苏茗晔便追上来。突如其来心痛让她备受打击,可是,对爱情的执着,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她抓着他的手:“你别走!”两只手一起上,牢牢抱住他:“我不相信你说的,看着我的眼睛把你刚才的话统统再说一遍,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那些都是你的真心话。”

“茗茗——”

“你还这么叫我,说明你还爱我,还喜欢我!”

“茗茗!”

“不喜欢我,你就换个称呼,叫我全名!”

卫聆风噎住,“苏茗晔”三个字果然无法顺利吐出。一个侍者端着果盘从旁经过,苏茗晔斜眼瞧见,一把拔下上面的叉子,对准自己的脸。

卫聆风大惊失色:“你要做什么?”

苏茗晔眼都红了:“我知道你在乎外头传说的那些事。不就是明星的光环吗?我划破我这张脸,我不要那光环了好不好?你不喜欢我什么,我统统抛弃,我说得出做得到!”

彷徨无措!念头飞转,突然,卫聆风脱口说出一句:“我有女朋友了!”

这个说辞,果然有冲击力。小银叉随之落地。卫聆风打量苏茗晔已经没了自戕的冲动,再次转身。将要到门口,苏茗晔拉住他:“是谁?”

脑中闪过一个同样泪眼朦胧的女生。卫聆风回忆了片刻,正面朝她,然后将车祸那天,在警局门口遇到的那个叫“许伊菲”的女孩子长相对她描述了一遍。

连“许伊菲”这三个字都说了,卫聆风煞有介事:“我还是喜欢这样的女孩。长相普通了一点,秀气可人也就足够。”接下来的话全部发乎真心:“我的未来,是要在平凡无奇中度过。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你已经到达了那个高度。被许多人抬头仰望,并光彩夺目。”

多想再抱抱她,哪怕是分别,也好好和她说。

可是,那么多伤人的话,一遍就够了。何必藕断丝连,要么一起被沐继伟的人追杀,要么重来一次这样的互相伤害?

022 伊菲

说来也巧,就在这天,卫聆风接到一个电话,号码很陌生,接通之后,居然就是许伊菲打过来。

按照许伊菲提供的地址,他乘坐公交来到城东。这儿也有一条大学路,东师大、东财大的新校区都在这儿。许伊菲就读东师大,马上要升四年级。那天翻过护栏的那辆车里双双死亡的夫妇,正是她的父母。不怪她那么激动,要让从警局里出来的卫聆风偿命。

打电话给卫聆风,是因为后来的事有意料不到的转变。原本以为就是后车司机疲劳驾驶,恍神才会造成后车猛烈撞击前车,致使后面一系列事故发生。谁料到交警查询当天探头录下来的影像,许伊菲父亲驾驶的那辆车在事故发生前,突然减速。减速的原因许伊菲大致上了解,那里路口较多,父亲搞不清到底从哪一个下去,才是去城东,而不是去城南。但就因为这个,事故主要责任人到底是谁有了争议。

后车司机坚决否认自己当时没有疲劳驾驶,虽然他开车时间超过10个小时,但是,体力上,他并没有出现不适症状。这个司机带着他的妻子和孩子,重伤住院,前前后后一共用去五十几万,加上那辆半新的丰田重新购置也需要十多万。司机的父亲,连同司机的亲哥哥,决定上诉,控告已故事故责任人的女儿,要求赔偿医药费、财产损失费并精神损失费总共一百五十万。

许伊菲刚刚失去父母,这样的局面,她真的无法承受。

看到卫聆风时,她虚弱得几乎成了风中一片即将凋零的树叶。卫聆风扶住她的肩,将她带到食堂。先督促许伊菲吃了一顿饱饭,尔后,卫聆风才对她说:“家里面还有叔叔伯伯或者阿姨什么的亲人吗?”

许伊菲盯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吸吸鼻子:“有一个,不过,基本派不上什么用。”

“现在被判定为事故主要责任人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百分之八十。”说到这儿,许伊菲眼泪差点又掉下来,“我问过律师,我父母都已经去世,但是他们名下留有财产,这些财产拍卖了之后赔给对方,如果还不够,对方才无权要我赔偿。”

卫聆风不知道自己现在可以做什么。

许伊菲说:“我爸爸一共有两套房子,一套我们一家住,还有一套,因为我家大伯从乡下上来投靠,我爸就把那儿借给他们暂住。”

“你想卖借给你大伯的那套房子。”

“嗯。”许伊菲将关于大伯的现状简要介绍,“我伯父许金吾是个老实人,但是我伯母范文丽是个市井泼妇。她两个儿子,一个叫许梓佳,一个许梓林,和我伯母一样,都是刻薄小气的人。我要卖那套房子,他们一定会和我大闹个没完。”

事实证明,许伊菲确实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后来许金吾一家的反应,和她事先所预料的一模一样。法院封了远在南州的那套房子,范文丽就带着许梓佳、许梓林两个儿子到东州来堵许伊菲。

卫聆风一个人当然不够罩,楚铁龙派给卫聆风两个手下,将许梓佳和许梓林打了一顿。因为许伊菲的态度是不想让她这个伯母再从她这儿获得好处,所以,卫聆风对范文丽说:“再找菲菲的麻烦,下次绝不仅仅就是这样。”

范文丽抖抖索索哭喊:“你们都是流氓吗?你们不怕我报警抓你们吗?”

许伊菲冷笑:“是你骚扰、威胁我在先,报警,我奉陪啊!”

范文丽母子跪地嚎哭,惹来众多看闲的,就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自己所遭遇到的人世不公。许伊菲一家的坏话,有的没的都被她说到了。许伊菲坐在楚铁龙派来的车子上,又生气又无奈。最后,她对卫聆风说:“我卖大房子,然后把剩下的房子给他们得了。”左右许金吾享有弟弟财产的继承权,许伊菲只要放弃自己的优先权,缴纳一定费用之后,那套面积小一点的房子,从此便归许金吾一家合法拥有。

了解官司,房屋手续也都办完。那一天,许金吾携全家上东州,请许伊菲吃饭。席间,拉着许伊菲的手,完全变了一副脸的范文丽忘记了之前在东州的丑态,亲热地把贴己话说个没完。

卫聆风一直陪伴在侧,范文丽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他,对许伊菲说:“菲菲啊,你这个男朋友真的很不错。瞧瞧你也到年龄了,先谈着,等大学毕业,我就让你大伯代替你爸爸,给你张罗了结婚,就得了!”

从饭店出来,许伊菲面红耳赤对卫聆风说:“那个,真对不起。我伯母一直不知道,那个,我们……”嗫嚅着,迟迟不想说最后那半截话。

卫聆风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就照你伯母的意思办,你愿意吗?”

“啊?”

“做我女朋友,你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噢!”意外惊喜,许伊菲禁不住双眼发光。虽然没有苏茗晔的绝世容颜,可是,白皙的脸蛋上一双斜长的凤眼,也撑得起一张清秀佳人的面庞。苏茗晔的纠缠让他心力交瘁,如果不痛下决心,当断则断,卫聆风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坚持不住。

然而,叫他特别心痛的是,在他向苏茗晔宣布婚讯,又公然带许伊菲挑选戒指、婚纱之际,苏茗晔也对外公布恋情。

苏茗晔发个喝水的微薄都能上头条,苏茗晔恋爱了,那简直就是爆炸性大新闻。各大媒体用连篇累牍的文字,跟踪报道有关一切:苏茗晔和谁约会?那个叫“宋加森”的年轻人到底什么来路?宋加森既不是富二代,也不是创一代,作为封雅图剧组固定雇佣的一个摄影师,他的才华仅限于指定机位、固定拍摄,凭什么获得苏茗晔这个大美女的青睐?

封雅图不顾导演的身份,和这个摄影师吵嘴,还打架,让这一系列的报道掀起*。

刘义坤也动员自己的势力,使得整个影视圈谁都不再雇佣这个叫“宋加森”的年轻人,也让众吃瓜群众感慨了一把。

自古英雄爱美人,两个仗势欺人的成功人士,首次没有引起民众的公愤,反而在苏茗晔一再挺宋加森之后,看着娱记拍到的封雅图、刘义坤“黯然神伤,双双买醉”的报道,吃瓜群众泪奔着在新闻版块下面留言,安慰这两个看起来“功成业就”,实际上“爱情受挫”的倒霉蛋。

那一时间段,刘义坤投资,封雅图导演的一部大片热卖,票房竟然一路高歌、涨到三十几亿,足见吃瓜群众对这两个人的怜惜。

宋加森的照片满网都是,五方脸型,眼睛大,颧骨高,嘴巴不小,牙龈突出。和普通人比,都不见得好看。卫聆风每一次浏览这位兄台的尊容,关掉页面,都要默默惆怅好久。茗茗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当初他指责她喜欢名,喜欢钱,有多么错误,这样一来,他真是太难过、太难过。

纵然他不可以亲自爱她,封雅图也好,刘义坤也好,都是她的良配。一个是国际知名的青年导演,顶着“大导演封城儿子”的光环,本身才华横溢,出道几年,拍出了好几部叫座又叫好的电影;另一个是娱乐界青年才俊,多金,更多情。

卫聆风一直觉得,和这两个人比,自己逊色多了。

然而,茗茗却用这样一种方式!她这是要把内疚永远塞进他的心。让他在以后的日子里,永远没法得一片安宁!

苏茗晔大婚的那天,他飞奔到滨江边的翡翠宫。看着朗伦提供的加长林肯将新娘接进酒店花园,一身雪白西装的宋加森满脸春风,迎接从车子里出来如花的新娘子。可现场流出来的照片上,妆容精致的她,连一点笑容都没有。

封雅图从酒店里逃出来,来到江边的他,希望吹吹江风,能够散掉心中的郁结。却在这时,发现同样在江边吹风的卫聆风。别人不知道捧红苏茗晔的金主到底是谁,封雅图知道。不仅如此,苏茗晔一直秘而不宣的真男友,恰恰是这个姓卫的。苏茗晔失恋过一段时间,后来又莫名其妙要求嫁给宋加森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摄影师。内中有什么?啊!是可忍孰不可忍,封雅图火冒三丈,冲上来动手。

两个人顿时扭打起来。

封雅图打卫聆风一拳:“是你对不起她,对不对?”

卫聆风还他一拳:“你为什么不能取代我,照顾好她?”

“她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

“你是导演,她是演员,哪有演员不看导演的,你说谎!”

“你帮我啊,你有帮我吗?再说,为什么你不要她?她那么漂亮,那么温柔,全世界哪里还能再找一个像她那样,集漂亮和温柔于一身的好女孩?”

…………

许伊菲那会儿快毕业了,到大杂院找卫聆风,看见卫聆风满脸是伤,禁不住吓了一跳。接着,她才发现他其实已经喝醉。拿着一张两年前和苏茗晔的合照,卫聆风边哭边说:“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茗茗,对不起……”

照片上面,素颜,却清纯如同天使的苏茗晔,浅笑嫣然。如花的美颜,让身后的鲜花都黯然失色。那会儿的卫聆风,刚刚赚到第一笔钱,忘记了文锡的风雪,忘记了和亲生父亲沐世刚的约定,忘记了长兄沐继伟随时随地可能觊觎在侧。因为三儿子的青睐,沐世刚着手捧红苏茗晔的计划尚在暗潮汹涌阶段,沐继伟也没有因为发现父亲准备联手卫聆风的计划,派金大卫带人前来施以颜色。

一切都还那样静好!

他们也从来没想过,后来竟然会面临分开——

半年后,卫聆风和许伊菲结婚。许伊菲搬进大杂院。有一天,许伊菲在玉鲤桥碰到一个女子。她大波浪卷的头发,充满女子妩媚的风情。一件白色领子、袖口镶黑锻的风衣,穿出上流社会女子的精致、高贵。

许伊菲靠近她,轻轻问:“苏茗晔?”偏过身,继而正面朝向的那张脸掠过疑惑。

如此近距离感受倾城佳人的美貌,许伊菲感到窒息。没有什么更能打击自以为漂亮的女孩子内心的骄傲。苏茗晔的美,是惊天动地的美!凡人和她比,只能自讨欺辱。

好在——

许伊菲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部。那里,已经有一个小生命悄然孕育。

“你来为新作取景的吗?”她才不会傻到主动提起自己的丈夫。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卫聆风这三个字,都已经写在本国领取的结婚证上。自己的丈夫是文锡人,这让她在领结婚证的那天很是惊奇了一番。不过,俊秀的外貌、出色的学识和沉稳的气息牢牢捕获了她的心。许伊菲深深迷醉,非要和这个叫“卫聆风”的文锡人携手共度一辈子不可。

被她注视着,苏茗晔终究浑身不自在。

三里桥沿河的街上布满店铺以及小饭店,烤串的烟火气四溢,热乎乎洗鸭子的水不时倒出来,泼洒在路面上,并四处飞溅。苏茗晔这个大明星进不来这样的地方。有许伊菲关注着,苏茗晔最终戴起宽大的墨镜,仓皇离开。她的车停在另一边的空地,很豪华的样子。苏茗晔急匆匆奔过去,拉开车门准备进去时,那颗千娇百媚的头竟然还在车顶上撞了一下。隔得老远,许伊菲都能感到那一声沉闷。

也许,漂亮的额头还会鼓出一个包来吧?

心里头笼罩的烦恼的阴云迅速散开,许伊菲带着胜利者的笑意,昂首向大杂院走去。

023 卫天

卫天的降生,给卫聆风带来崭新的希望。

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孩子。出生的第一天,眼睛睁开后,应该就是漆黑的眼眸,偏偏流转出一抹深蓝色的光晕,好像神秘的夜空。冲着卫聆风的脸,嘴角一咧,竟然甜甜笑起来。卫聆风好像捡到了宝,欣喜若狂不住口对许伊菲说:“他冲我笑,他冲我笑……”

许伊菲坐月子的那段日子,投行的生意做得好极了。卫聆风接连得到几笔大额奖金,聚集起来,可以付三环内一套一百多平米中大户型的首付。楚铁龙打算买一套在对面。准备双双前去付首付时,投行里,卫聆风再次负责的一个大项目出现了问题。一个叫巨大熊的山西老板出售某小区沿街一整栋住宅楼,投行打算吃下来,改造成为酒店。这栋楼单价每平米三万,八层共计两万八千多个平方,投行自己掏三分之一,融资三分之一,剩下来全部靠贷款。

项目启动,一切顺利,装修时装采暖系统出了岔子。安全系统很高的品牌类锅炉,通燃气后发生爆炸。一炸就是一层楼。那层楼所有的管道都开花了似的,全部炸裂。强烈的冲击波将已经完工的那部分成果破坏殆尽。

事件很快被定性为意外。因为都是卫聆风在负责,最后事故认定,卫聆风渎职。有人在事故中重伤,差点死亡。投行赔了钱之后,没有一点违约金,将卫聆风开除。

楚铁龙正在学习有关各类现代武器的知识,现场查勘,他认为锅炉、管道,还是被人安放了定向爆破的装置。

“很小,很紧密,找不到一点儿痕迹,所以,只能直觉上这样认定。”

“其他呢,”卫聆风不甘心,“布置装置的人,脚印、手印,也什么都没留下?”

“能留下的,都被炸了。”瞧着被开除后非常沮丧的卫聆风,楚铁龙故作轻松,拍拍他的肩,“算了,有我在,日子没有任何问题。”

两套房子暂时都买不起来。许伊菲抱着孩子,跟着卫聆风又回大杂院。

又过一段时间,楚铁龙恋爱了。对象是大杂院里老林家女儿。

老林家女儿叫林雨柔,身体弱,常生病。从楚铁龙住进大杂院开始,她就对大冬天都能光身体打拳的楚铁龙爱慕有加。楚铁龙是块木头,林雨柔每天白天给他洗衣服,晚上留灯照他夜归。楚铁龙那颗无关风月的心,逐渐变软,变热。直到有一天,林雨柔心脏病发作,楚铁龙前脚刚跨进门,后脚就抱她冲出院子。他的体力好啊,摩托车都没拿,一口气奔到医院,瞧急诊,总算稳定下林雨柔的病情。林雨柔身体恢复,即将出院这天,林父林母默认之下,两个人互相表白心意。

不是手足胜似手足,这件事让卫聆风非常高兴,以至于暂时忘记事业上的烦恼。他重整旗鼓,投简历应聘太平保险公司的分析师。太平保险人力资源部通知他面试,成绩全优通过,当场录用。上班后没几天,公司内部业务他就能上手很好。因为公司内部各部门都要消化一定量的保单,他偶尔也会在合适的场合,向合适的人推荐本公司比较好的产品。顺利的是,每次他向一个人推荐时,旁边必定会有人过来询问,然后,盯着他的脸,后来那些人的保单就会签下。有大额的人寿险,也有大额的财产险。一个月后,保单上的奖励便有一万多。楚铁龙结婚,他包了一个99999的大红包,喻意红红火火、天长地久。

红包包起来后,看起来特别大。和紫蓝、风白的千元小红包放在一起,醒目得不要不要。

放在许伊菲那儿的储蓄卡,上面的数字一直在涨,直到小卫天上幼儿园。关于小卫天应该上哪所幼儿园这个问题,四下里,许伊菲和卫聆风讨论过多次。卫聆风认为:“普通人家,就应该上普通的学校。白兰苑里就有一家,平价幼儿园,周围的孩子都在那儿上,挺好的。”

许伊菲不同意:“国际幼儿园场地大,设备好,每个教室里面都分两层,下面上课,上面休息,区域划分明确。再说,师资也不同啊。国际幼儿园的老师不仅年轻、漂亮、多才多艺,语言教学搞得尤其好。除了本国话,还有一门外语供孩子们学习。生活老师都是单独配备的,一个班两个。我要把儿子送去那样的地方。”

卫聆风在家里一直扮演的都是“胳膊”的角色,而他这条胳膊,永远都扭不过许伊菲那条大腿。最终,卫天被送去英华教育集团下面的育英国际幼儿园。不仅如此,从卫天进育英的那一天起,许伊菲每个季度都会给儿子购买大牌衣服、鞋袜、帽子、配饰,什么宾宾、小鹿呦呦,这些都是国内一线童装。国际大牌也买,d&g,梵希黎、香霓迩,只要存钱买得起,新季度的新款,一定瞬间拿下。

明明就是三里桥大杂院里的孩子,卫天每天齐齐整整如少爷一样。

卫聆风对此颇有微词,但是考虑到许伊菲父母出事之前,许伊菲本人就过得没差,许伊菲想找过曾经的富足、精致,这一点想法,他没底气打压、取缔。

最后,也只得随许伊菲去!

而这些,抑制了卫聆风家庭里财产增长的速度,有时候花得狠了,入不敷出,存款里头还要拿点出来。

渐渐的,卫聆风便从小卫天的脸上依稀看到沐继伟的影子。虽然一眼看上去的印象,卫天还是继承了母亲的清秀。但是,卫天浓密的黑发,宽阔的额头,高挺的鼻子,方正的嘴巴,无一不带着沐家人五官立体鲜明的特点。尤其那双眼睛,那双生来便带着深邃的黑色、表面却还流转深蓝色光晕的眼睛,有时候不经意之间,光彩倏地一闪,卫聆风就像看见自己那位异常聪明但有偏执怪胎的大哥!

卫聆风试过小卫天的认知水平。当卫天已经在育英幼儿园开始接受幼儿教育的时候,他给儿子一本唐宋诗词经典。紧紧盯着儿子的嘴巴,两只眼睛里差点一起开出花,心“扑通扑通”跳得隔着三尺远的许伊菲都听得到。卫天抬起那张极像乃父小时候的苹果脸,漆黑带着深蓝光晕的眼睛突然一眯。“咚!”那本挺厚的《唐宋诗词经典》准确无误扔在卫聆风两只眼睛中间。

“哎呀!”坚硬的书脊撞痛了鼻梁骨,眼泪当时就涌出来。卫聆风气得抓过这个臭小子,给他屁股上来了好几下。

后来,号称善于发掘学习天才的育英幼儿园在孩子们上了中班后,专门组织幼儿智商测试。那会儿,调皮特质外露的卫天足够得到140分,但是,就在最后几条测试题即将结束时,他开始骗测试的老师:“你知道我们班有个叫‘元宝’的同学吗?他可爱研究东西了,比如,每天从屁股里冒出来的粗粗的、长长的,是什么呢?为什么只是从屁股里出来,能不能塞到嘴里去呢?”

老师听得目瞪口呆之际,他继续完善他的谎言:“刚才那个闹着要去厕所的就是元宝,我想,他应该就是去便便。”吓得老师连忙抛下测试题,奔进厕所。看到元宝只是将毛巾扯下来在洗手。松了一口气的测试老师这才想到,自己可能遭到愚弄。奔回来,那本由上前知名幼儿教育专家历时十年编著、专门用以测试幼儿智商的书大部分都被涂鸦。仔细看那些线条,有的好像一只狮子,有的好像一头猪。不过,气疯了的老师根本没心情赏识这个可恶调皮鬼的绘画才能。当卫聆风在接儿子放学时,老师“直言不讳”:“你家这个孩子智商不及普通孩子一半,除了调皮捣蛋,我看他根本一无是处。”说得卫聆风眼泪差点掉下来,不过,也因此,卫聆风再也不把卫天和沐继伟往一处联系。

连普通孩子一半智商都没有的孩子,怎么可能有智商190沐继伟的特质呢?

眼睛太黑了,就会产生深蓝色的光泽。这一点,绘画上有些建树的同事专门给他科普过。

而随着年龄增长,卫天越来越调皮的特点,让卫聆风更多去想沐继城和沐继良。比如偷卖了林奶奶家的蛋,拿钱去巷子口换烤串吃。因为林奶奶告状,又往林家的粥锅里投煤球等等,分明都是沐继城和沐继良那两个缺德鬼的作派。林阿姨(林雨柔)每天都要给楚叔叔手洗衬衫,已经六岁的卫天就把画画用的炭芯戳进肥皂里。碰巧那天林雨柔心脏又不舒服,楚铁龙就自己把衬衫打上肥皂,搓两下准备了事。结果,衬衫没洗干净,反而更脏。等发现肥皂里的玄机,快上大班的卫天早就笑倒在大门口。

这让卫聆风抓狂,抓过儿子一顿好训。

晚上吃饭时,卫聆风就和许伊菲唠叨这儿子简直没法教了。明明在家里,还保持着都市丽人行头的许伊菲轻蔑地道:“小孩子调皮一下,要什么紧?铁龙又不缺哪两个钱,衬衫脏了,洗不干净,再买一件就是。”

“衬衫脏了可以再买,孩子品德坏了,还能重新找回来?”

“什么叫品德坏了?”为人母,最不爱听别人诋毁自己孩子这种话,哪怕那个人其实就是孩子爸爸,“一件破衬衫,就洗坏了又怎么啦?需要这样上纲上线,还和孩子品德扯一起了!”

“他就弄坏了一件衬衫吗?之前那些事情——”卫聆风就从卫天扔东西砸自己说起,到骗老师,捉弄同学、往林奶奶的锅里扔煤球,逐一梳理。说得许伊菲不仅没有一点儿担心、内疚,反倒把许伊菲彻底激怒。

“咚!”装了一碗白米粥的碗重重顿在桌上。许伊菲狭长的眼睛目光锐利如刃:“就这么个儿子,我生的,你爱要就要,不要,我带儿子,咱俩分开!”

…………

生活琐碎,幸福点滴,一下一下,清清楚楚镌刻进卫聆风的人生。如此有烟火气的日子,他一过,竟然就是六年。

第七年,许伊菲又怀孕了!

在此之前,结婚好几年的林雨柔终于也被查出怀孕。

两个女的选在同一个时间告诉彼此的丈夫,同时被叫过来的卫聆风和楚铁龙激动得又叫又拥抱,好像两个小孩子。他们约定:如果全是女孩,就结姐妹;如果全是男孩,那就是兄弟;如果正好是一男一女,那就更好了,做亲家!

许伊菲很有微词:“唉唉唉,我可不希望我的孩子以后跟着保镖公司的人混。”

卫聆风听了很不高兴:“什么叫‘混’?华威现在做得那么好,东州武学界以后都是铁龙的。”当年十岁就被招进来的那些小孩现在都已经成长起来,能文能武,擅使枪械。卫聆风冷笑道:“我们以后要搭上姓楚的,都是高攀。”

许伊菲说:“你为什么不想你自己呢?你父亲是谁?你原本可以拥有怎样的人生?为什么我的孩子和姓楚的拉上关系叫‘高攀’,到底一直谁‘高攀’谁?”

一起生活过七年,口角至于夫妻的存在,就如同空气至于人类的存在。

卫聆风不想和妻子闹僵。但是,沉默之后的那天下午,本是一个很好的晴天,碧蓝的天空突然耸起云山。那云山越长越高,越长越高,高到快要横过天空。突然之间,狂风大作,乌云汹涌。

霹雳撕裂了黑幕,瓢泼大雨倾盆而来!

这一个傍晚,雨下得特别大。闪电一个接着一个,大多数都青蓝发紫,带来隆隆的雷声,震撼得大地几乎都在颤抖。

其后的《城市新闻》就这一天的异常雷雨天气进行特别报道。其原因说起来非常诡异。这场雷雨规模之大,十年罕见,但是,更为骇人的是,同一座城市里面发生四十五起雷击。其中二十三起是人被劈中,另外二十二起则是房屋被闪电劈毁。

后续的报道就更加离奇,这四十五起雷击当中,当事人全部在同一家保险公司投过保。人寿也好,财产也好,产品都出自同一个代理人——太平公司的风险分析师卫聆风。

警察怀疑过人为因素,但是,这是四十几起雷击,分布东州各个角落,现场也没找到任何装置,说明事情属于人为。

最后,太平公司赔到倒闭。

卫聆风再度失业的同时,被扯出数年前负责项目时,也出现莫名的意外让成功风投巨亏的往事,不管他本人学识多么高深,为人如何谦逊,行为处事如何讲究,从此,精算行业将他拉入黑名单。

没有哪家公司土豪到,经得起这样一个灵异人物的折腾。

太平公司一直做得那么好,更没有任何一个财大气粗的大老板刚带着自己的公司步它的后尘。

卫聆风投了整整一个月简历,事实告诉他,作为一名精算师,他已经正式失业!

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这是为什么?

楚铁龙也不行!

改制后的华威安保公司和天河软件公司已经合并,统称“天和国际有限公司”,法人依然是秦汝川,楚铁龙是新公司的一把手。28岁的楚铁龙,彼时拥有大量的人力物力,私底下查访数月,一无所获。

卫聆风怀疑过沐继伟,但是,远在文锡,沐继伟如何能够做到让四十五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在雷雨交加之时,几乎同时被雷劈中呢?

当作故事来写,都觉得奇幻对不对?

喝了酒,醉醺醺的卫聆风一边痛苦地流泪,一边无奈拍着楚铁龙坚硬的臂膀道:“命,这都是命啊!”

身边零散放着十几个酒瓶,卫聆风每喝一瓶酒,楚铁龙就会陪酒相同量。卫聆风倒了,他千杯不醉。看卫聆风困兽一样痛苦,楚铁龙冷静道:“那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呢?去我那儿,还是——”

“我修汽车!”站都站不稳,卫聆风便扶着这个好哥们儿,另一只手拎着新开的酒瓶子,喝了一口,然后说,“我是谁啊,我是卫聆风。我父亲是文锡首富沐世刚。东州市内跑着的,上到过亿的,下到二三百万的,豪车,我全见识过。我给那帮有钱人修汽车。修汽车!沐继伟总不能也容不下我吧?”絮絮叨叨吐苦水,“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杀死了那些人,夺走了他们的财产,让太平公司倒闭,让我被行业拉黑,无路可走。但是,我知道,他就是不想看我舒舒服服走上幸福的人生。菲菲爱花钱对不对?但是我能挣啊,我升了职,再升职的话,我的年薪,就要过五十万,年终奖一起算,一年七八十万。东州这片土地,我就算站稳脚跟——他不让我这么称心如意啊!我做一个汽车修理工,车行老板不知道‘卫聆风’是谁,给我工资,一个月撑死了一万八。这一万八,沐继伟沐公爵就再也瞧不上眼了。”一口气把酒闷掉,酒瓶顿在平地上,“我就做汽车修理工,蝼蚁一样生活着!”

024 到访

夏天的早晨,护城河两岸飘着薄薄的晨霭,朦朦胧胧,仿佛仙女的纱衣。美人蕉、金针花都在水边簇拥着,上方是柳树长长的柔枝。晨风吹拂,柳枝轻轻飘荡。

一大早起来就精心装扮的许伊菲,这会儿无论是妆容、还是衣着配饰,都完美到无可挑剔。因为有孕,所以高跟鞋换成了低跟鞋,但是尖尖的鞋头,还是带着满满的时尚感。

因为,许伊菲女士原本就是高雅杂志社的编辑。

高雅杂志社,国内时尚风向标,上面所登的任何一篇小文章,都能指导一大帮资深白领格调高雅得过上个性十足的生活。许伊菲负责生活类版块,可是,这并阻挡不了她追求时尚的心。

悠然走过玉鲤桥,忽然,路边上一辆车引起了她的注意。格外沉稳的车身,沉稳的黑色流转着华贵的光泽。车头上一个带翅膀的字母“b”,犹如一只划破天际的雄鹰。

这是典雅精致、性能又特别卓越的宾利雅致啊!“有车一族”做过关于这种车型的介绍,可惜,自己只能想想。能见到真车,都是福气。

许伊菲钦慕的眼神跟着行动,从车头一直划到车尾。

雅致的门开了,一位绅士从驾驶座出来。这位绅士上了年纪,脸上出现下挂趋势的皮肤,说明他至少近五十岁。不过,他的眼神却非常温和,好像他就是一位关心自己的长辈。这么热的天,穿戴还那么整齐,雪白的衬衫外头罩着的西装,一看就是品质极好的蚕丝面料。同等材质的长裤,下面是一双梵希黎的男士皮鞋。

“许伊菲女士吗?”老绅士的嗓音浑厚而动听。

许伊菲呆愣愣的:“啊,是、是的。”

老绅士多肉的嘴轻松扯出一个十分明显的笑,眼袋明显的眼睛月牙一样弯起来:“我家先生想请你喝一杯咖啡,他有话专门就是想和你说。”

“你家先生?”

“嗯。”

许伊菲疑惑:“我怕是并不认识他。”

“如果卫聆风少爷向你说过自己的家世,那么,你应该认识‘沐世刚’沐先生。”无疑,这位老绅士就是贝克。而听到“沐世刚”三个字之后,许伊菲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也是:他一定就是贝克。

“你是贝克先生?”

贝克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礼貌地笑着。

许伊菲忍不住伸手抚额。极大的意外震惊了她的心,热血上涌,头脑当真发晕,眼前一阵阵发黑。深呼吸,连续三次!眼睛睁了又睁,总算重新提起精神。瞧瞧雅致,再瞧瞧贝克,最后鼓足勇气下决心:“好,我跟你走。”

贝克将她请到雅致左边,拉开车门,挡住上面,许伊菲向总编莎莉小姐请了两个小时假,小跑过来,侧身坐进车内。

年轻的女工用150个小时缝制起来的纳维亚半岛的真皮座椅,果然细腻得没有一点瘢痕。同样是手工编织的羊毛地毯,隔着鞋底,脚心都能感受它的柔软。

十一年过去,彼时的沐世刚今年59岁。合理膳食加上足量锻炼,再配上专业的保养,59岁的他看起来并不很老。倒是文锡首富的气质完全不同于温和的贝克。贝克只是管家,管家就该给人家人般的温暖。头发全部往后梳的沐世刚,瞧人的眼神鹰隼般锐利。

许伊菲坐进车子便左摸右看,沐世刚看在眼里,淡淡一笑:“申达实的车队一共有35辆同等级别的豪车。就是这辆雅致,红黑白灰,他就各搜集了一辆。我难得到这儿来,他派了一辆平时他不怎么用的。”

“噢,”许伊菲下意识应了这么一句,不知道该接什么,随口问出一句:“这车,得多少钱?”问完了,发觉自己问得不好。

看着她的脸瞬间红霞满面,沐世刚笑意更明显:“不贵,一千两百多万而已。”转开脸,向窗外瞧了瞧,“要是在我那里,三百万也就搞定了吧。”

许伊菲算了算,一千两百多万华夏币换算成文锡币,确实就是三百多万。数字看起来不一样,实质上价值都一样,对她来说,都是既不可望更不可及的天文数字。

贝克开动车子。车子巡洋舰一样游走在路上。安静,稳定,更彰显出这车子的贵气。许伊菲心潮起伏,整个人情绪变得高涨。二十分钟后,他们一起来到闵华区。在东州这样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许伊菲从不知道,林立的高楼大厦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块难得的地方。茂密的树木组成宽厚的绿墙,隔离开城市的喧嚣。里面假山堆砌,花木成荫,竟是个幽静的世外桃源。十几座低矮建筑散落,通往中央的路上,一块很大的整石上龙飞凤舞了两个字:翰宫。

常在杂志社听到城市内高档的私人会所,这个名字却从未听过。

车子停在中心广场后面一栋宽屋前,穿着中式唐装的侍者连忙过来,殷切开门。仅仅将自己装扮到能看的程度,许伊菲第一次感觉,自己所在那个阶层的感觉,和这儿体现出来的气派,真是格格不入。

沐世刚说:“进来吧。”

许伊菲“噢”了一声,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沐世刚大步向前,她一路小跑跟随。穿大红绣金凤旗袍的女侍者,将客人带进事先定好的包厢:天字一号包。实木雕花的双开门需要两个人一起拉,里面的空间非常大,竟似抵得上六道巷里头整整一个大杂院。品茶区、用餐区、休闲区、娱乐区……功能一应俱全。

许伊菲眼花缭乱。

沐世刚站在休闲区的木质沙发前,招呼她。许伊菲手足无措走过去,沐世刚落座,她也落座。内芯是乳胶的羊毛坐垫,亲和得好像自己的皮肤。

许伊菲察觉自己变成了进大观园的刘姥姥,连忙抿了下鬓边的碎发,不好意思道:“这抱歉。”

女侍者前来询问:“用点什么呢?果汁,还是咖啡?”

“咖啡吧。”沐世刚说。

许伊菲匆忙接了一句:“我也要咖啡。”

咖啡送上来,黑黑的,上面浮着金黄色的细密泡沫,既不提供糖也不提供奶。沐世刚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许伊菲也只能有样学样。说实话,这么好的地方端上来的咖啡,拿脚趾头想也想得出,品质绝对不低。抿了一口,像糖浆,又有点果香的感觉,一时半会儿还不适应。

沐世刚问:“印尼野生麝香猫咖啡的风味,如何?”

许伊菲吞了口口水:“还、还好!”

她一说完,沐世刚就笑了:“小风自力更生,在东州这儿光凭自己的工资承担家人的开支。这杯咖啡市场售价380,在这儿,加上包厢服务费,翻两番。”

许伊菲用心算,算完了脱口而出:“1140?”

“两杯2280元。”说到这儿,沐世刚故意停顿,过了会儿才接下去,“这儿是东州私密性最好的会所,入会要求第一条就是年收入税后一百万。每年得交会费十五万,这样才有进门资格。”

“我和您的儿子,很显然都无法问鼎这样高档的地方。”

“那我诚心邀请你,你愿意接受吗?”目光闪烁,沐世刚的言语搭配着眼神,诱惑力十足。

豪华贵气一直在重击灵魂。许伊菲紧张得口干舌燥。像舔嘴唇这种有失风度的事都忍不住做出来,好久好久,她才哑着嗓子回了一句:“您的意思……我,不太懂。”

“十一年前,小风离开文锡,到东州求学,那时候我就提过,我希望他学成之后,回文锡集团内,帮我打理公司的业务。事实上,只要他同意和我回去,我立刻就会给他高职、高薪。我知道,东州投资公司以及保险公司这些地方,都对他有些误解。可我是他的亲生父亲,我愿意帮助自己的儿子,我不怕那些灵异事件。他如果能在三年内做到完成熟悉一个下属公司的工作,我就可以付给他一百万年薪。我说的是文锡币。”

文锡币和华夏币的汇率是1:4,许伊菲以前就查过,知道,心跳猛一阵加速。

“但是十一年过去,你是他亲自选定的妻子,你了解他,他根本连一点点想要回到文锡、回到我身边的意思都没有。”

“其中的原因,我想,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你指什么呢?”沐世刚反问。

许伊菲吸了口气,重重呼出来:“母亲,聆风的母亲在文锡没有任何地位。小说里类似的桥段有很多,子凭母贵,母贵子贵。聆风要的是生活中的尊重,还有人性上的平等。”

沐世刚饶有兴致打量她:“我听说,你是东师大文科班毕业的本科生。”

“只有学士学位。”

“父母车祸双双过世,才放弃研究生学历的攻读?”

触动伤心往事,许伊菲点着头,禁不住眼眶一红。

沉默了一会儿,沐世刚才接着问:“elegance那里做得还好吧?生活类的编辑做久了,有没有想着去时尚版块呢?资源不够,可以换个角度换个思维,从‘星语心愿’入手怎么样?”

“星语心愿?”

“贴近当红明星,感受他们的生活。”

“沐先生,我——”

沐世刚耐心等待她的下半截话。

许伊菲颇有些尴尬,不想隐瞒,实话实说道:“你看,聆风虽然是你的儿子,但是,他刚刚被卷入职业低谷,别说明星阶层,就是普通精英,我和他,都已经被拉开距离。elegance讲究实事求是,现实需要人脉,人脉得靠基础,星语心愿,我做不来。”

她这一番话条理清晰,沐世刚听完,点点头以示嘉许。过了会儿,沐世刚说:“其他明星或许不行,有一位女影星,却是你可以考虑一下。”

“噢?”

“你想得出,我说的是谁吗?”

许伊菲在脑海中搜寻,当红小鲜花,影坛大姐大,逐一过滤了一遍,最终还是摇摇头:“都太远了,够不着。”刚说到这儿,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她脱口叫出来:“苏茗晔!”用力一拍沙发扶手,跳起来:“您说的是苏茗晔对不对?”叫完了,许伊菲跌坐下来,“沐先生,您大概不太关注娱乐圈。苏茗晔在影坛的地位,可是算得上无人匹及。众口一词,都说她集美貌演技于一身,所以火了八年,还是有数量惊人的铁杆粉丝。想见她的人,每天拿着标语牌和礼物在朗伦公司门口等,一个月能看个下车的侧影就很满足。我这种咖位,时尚界的门槛都还没迈得过去,竟然想要做她的专访,您这是太抬举我了呢。”

沐世刚却不为所动:“我只是希望我的儿子能够放弃他现在所坚持的平淡。做苏茗晔的专访能够起到这样的作用。方法我告诉你,要不要去做,该怎么做,你自己考虑。”

从翰宫离开之后,第二天,关于要做苏茗晔专访的工作计划便拍在总编莎莉的桌上。

莎莉今天特别勾了迷人的眼角线,她的五官本就很好,如此一来,别具风情。头发全部束到头顶成为马尾,垂下来的部分一个圈儿挨着一个圈儿,弹性好得那一束束头发都好像刚从厂里拿出来的优质弹簧。

“陈老师今天的手艺不错啊。”许伊菲寒暄。陈叶平,莎莉最信赖的发型师,每天八点钟准时会给莎莉做头发,莎莉的妆,则出自同一家店楠竹店长的手。高雅的总编,每天都这样向所有看见她的路人、同行、下属展示她的一丝不苟。

这样的莎莉比,即便出血让自己穿上全套最新款香霓迩,许伊菲也自惭形秽。不过,既然知道差距,就应该缩短差距,最好能够到达莎莉正站立的那个位置。

莎莉假装没看见她眼睛里闪烁的羡慕。羡慕的背后必带野心,有野心的下属才是有干劲的下属!她拿过许伊菲送过来的工作计划,瞄了瞄,抬眼道:“很不错啊,想要跨界,做好本职工作的基础上,尽量尝试去吧。不过,”话锋一转,“不要指望社里会给你提供什么方便。”伸手请许伊菲在自己对面坐下,尔后公事公办实话实说,“星语心愿这一块,一向都是我们杂志立足大众的主阵地。因为明星能圈粉,吸引更多的群体关注时尚圈,才能让时尚圈保持永久的活力。。对于大部分想要维持曝光率,或者拉升形象的明星来说,像我们杂志这样,销量大、阅读层次也高的特点,都是我们的招牌。可是,苏茗晔就不同了,知道她有多热吗?”打开电脑,随便点开一个网络平台的新闻推荐。第一篇就是“苏茗晔素颜逛街,五官超美,身姿绰约”,往下拉,又是:“苏茗晔丈夫随行拎包,女神高冷夫全程带笑”,再刷新一下,如“苏茗晔入行八年,经典角色挨个数”这种纯炒冷饭的文章都登上热点。

“看见没有?”莎莉用认真而又感慨的语气对许伊菲说,“她不需要做任何专访,就有大把的人伸着脖子、瞪着眼睛期待看见她。鸡毛蒜皮、小道消息,无一不可。”

“那我们就应该更加主动积极争取,让她到我们的杂志上来做客。”

莎莉双双臂互抱,靠在椅背上:“你认真的?”

“认真的!”

思忖片刻,莎莉双手往桌子上一拍:“好,只要你谈下苏茗晔的专访,我就调你到时尚版来。但是,如果谈不下来,现在在生活版的副主任编辑,你也不要做了。”

舍不了孩子讨不了狼,许伊菲回答得肯定:“行,我们一言为定!”

要做苏茗晔的专访,最光明磊落的做法当然是联系她的经纪人方弘梅小姐。然而,作为苏茗晔的专属经济人,苏茗晔的地位直接带动方小姐的地位。许伊菲接连打了五十个电话,无一例外都由方小姐的助理应答:“对不起,方小姐很忙,有时间再给您回话。”

电话联络行不通,许伊菲就学茗粉,带着采访包,到朗伦公司门口等。一天等不到,等两天,两天等不到,三天、四天、五天,天天蹲守。第六天总算等到,苏茗晔的保姆车,车牌号上字母和数字的排列,那些蹲守的粉丝比苏茗晔本人都要熟悉。车子一到,迷妹、迷弟们最先冲上去,许伊菲大喜过望,紧随其后。结果叫人沮丧,因为从未试过追星,许伊菲年龄、体力、技巧均不占优势,防止挤着自己的肚子,人一密集,她还只能主动撤退。这一趟,她连苏茗晔的影子都没看见,只听到疯了一样粉丝激动的尖叫和呼喊。

然而,即便这样,在莎莉面前,军令状已经立下;在沐世刚那儿,想要争取丈夫回去的机会,并顺利挣下自己在世坤集团该有的位置,不拼,皆不行!

既然阳光下的道路走不通,她就不得不换条道。

点开莎莉曾经给她看过的两条新闻:“苏茗晔素颜逛街,五官超美,身姿绰约”和“苏茗晔丈夫随行拎包,女神高冷夫全程带笑”——这两条新闻实际上就是同一件事情,许伊菲想要找的,是两条新闻里都出现的那家超市。

虚划的影像看不太清楚,通过过滤、清晰处理等手段,最后还是显示出三个重要得大字。“福、乐、多!”许伊菲逐一念完,回到搜索页,开始有关“福乐多超市”的全城搜索。

苏茗晔如今身家不菲,光是东州一个城市,就有好几处住宅。不久之前她素颜和丈夫宋加森一起逛的,正是绣水街头十字路口的福乐多。

绣水街那里,最好的小区叫锦绣园。占地很大,但是拢共就开发了六栋小高层。网页上关于这个小区的资料非常少,唯一展示的就是开发之前的概念图,上面所显示的小区内貌绿树成荫,花朵成团,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小桥流水贯穿各处。很美,更重要的是,够私密!苏茗晔最近居住在这儿的可能性非常大。

锁定苏茗晔的住处,许伊菲便去那个小区门口等。以超强的毅力坚持了整整一个月,终于被她发现每逢双周的周末晚上,苏茗晔必定亲自驾驶她个人的座驾,从小区里面出来。

苏茗晔的座驾是一辆全新的粉红色宝马m6,车牌号东d12l09。凭借在生活中历练出来敏锐的触觉,许伊菲总觉得这数字当中隐含着什么。经过多方查询,她豁然明白。

又是一个双周的周末,她站在锦绣园大门口,张开双臂,顺利拦截到从大门内地下停车场开出来的车牌号为东d12l09的宝马m6。被摁了好几下喇叭,也没让出去路。脸上架着一副大墨镜的苏茗晔,从车子里探出头,怒问:“你谁啊,故意拦我车吗?”

许伊菲收回手臂,昂起头颅,来到她车的驾驶室外面:“12l09,苏茗晔女士在这么多年后,还一直坚持某一个男人真心只爱自己这样的事实吗?”

墨镜被果断摘去,撑圆嘴巴后,苏茗晔露出来的双眼也被震惊填满。

“你——”

“我叫许伊菲,高雅杂志社的编辑。我千方百计想要见到你,为的是和你谈关于高雅杂志准备做你专访的事。”

气息加急,苏茗晔目光灼灼道:“我就问你,你刚才对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12l09吗?”许伊菲摆出不卑不亢的姿态,“12是鄙人丈夫生日中关于月份的数字,苏女士是9月份的吧?12l09中的‘l’就是‘love’。12l09,就是我丈夫卫聆风还爱着苏女士你。”

历经岁月毫无沧桑的那张绝世美颜惨白如雪地,苏茗晔嘴唇剧烈翕动:“你!你是卫聆风的妻子?”

十分钟后,她们一起坐在领越会所的花园包间里,苏茗晔竭力压抑起伏的心潮,低声问:“这么长时间,他……过得怎么样?”

“不好!”许伊菲直言不讳,“被成功风投开除,又连累太平保险倒闭。所有的厄运都降临到他一个人身上仿佛。业内封杀了他,任何一家会用到精算师的企业,都将他拒之门外。”

“为什么?”爱意埋藏在心里这么多年之后,孕育出的只能是更加深沉的挂念,苏茗晔听到这些,非常心痛,“他那么善良,那么优秀,不该遭遇这些。”

“事实就是遭遇了!”许伊菲非常冷静,目光如水。

沉默,片刻后,苏茗晔才又开口:“那他现在做什么?”

“汽车修理工。”

“汽车修理工?”

“那里没有人知道‘卫聆风’是谁,老板愿意为他的手艺给他开工资。”说到这儿,许伊菲埋下一个小小的心意,“一万八,一个月!”

果然,苏茗晔那双历经岁月反而更加迷人的眼睛,被一层水光铺满。

飞快扯了一张纸巾,苏茗晔掖掉眼角漫出来的眼泪。吸了一下鼻子,再开口,已是明显的鼻音:“我真的好想帮助他,帮助你也可以。”

毫不含糊,许伊菲将一纸合同拍在苏茗晔的面前:“这是我为我所在的高雅杂志社所策划一个整系列,我想从各个角度向别人展示你生活中重重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你放心,绝对不会出现诸如‘事实上捧红你的金主到底是谁’这样的花边新闻,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字扯到你和聆风之间的八卦。”端正坐姿,戴上公式化的笑脸,“我的丈夫和我在一起七年,他是什么样儿,我比任何人都知道。”顿了顿,“如果你答应我的话,我会因之在杂志上获取一个更好的平台。高雅杂志社时尚版编辑的工资远远超过其他版,如果只做你一起的访谈,我只能被调到时尚版而已,但是,如果这一系列你能同意我做下来,我想,我就可以凭借这样的业绩,获得时尚版主编的位置。怎么样,苏女士,签约吗?”

苏茗晔好像被剥出了灵魂,毫无抵抗力面对她。

许伊菲这个名字,八年前听到时,她和卫聆风之间就突然横亘出一座高耸的山。她到至今也没想明白:那一年,聆风为什么突然选择许伊菲这样一个陌生的人,而放弃热恋了两年的自己!

是自己长得不如许伊菲吗?

在影坛征战八年,向来只有她艳压群芳,从来没有哪一个同行把她压下去。坐在对面的许伊菲,无论肤色、五官和身材,根本不足以压制自己。

她惴惴问许伊菲:“你也是大学毕业的,对吗?你学的什么?”

“文科啊,怎么了?”许伊菲故作不解。

苏茗晔却在这时,眼眶又倏地潮红。她的心思从来都很单纯,许伊菲慧眼如炬,更是一瞧就知就里。聆风这会儿落魄了,可是,他怎么着也是东大数学系毕业的高材生,苏茗晔却连正经的高中都没上过。当年苏茗晔考了个舞蹈学校,中途也辍学。如果不是上影视学院,最终成了女明星,现在的苏茗晔会沦落成为怎样的丑小鸭,谁都不知道!

苏茗晔自卑自己学历较低,许伊菲更加自信得认为:在学识上,当然还是东师大文科班毕业的大学生和东大数学系毕业的高材生更加般配。

八年能够共同生活在一起,就是证据!

苏茗晔叹了口气,最终扯过合约,简单浏览彼此需要遵守的内容,在需要签名的那里“刷刷刷”签上自己的姓名。平日里,她买一瓶霜要花四千八,买一瓶精华要三千八,再来一支口红的话一万块钱可就没了。许伊菲今天这一身行头,说少不少,也得两万大几,光是那个香霓迩入门的链条包,就该一万五千块了吧。对她来说,早好几年,她就不屑再用这个牌子这样的款,但是,聆风现在落魄,这样的老婆,这样的消费,得几个“一万八”才够用?

许伊菲这个人,她一刻儿也不想多见。可是,毕竟许伊菲嫁给了聆风。如果帮助了许伊菲,间接等于帮助聆风。

025 争吵

一个星期后,卫聆风在许伊菲的电脑上看到第一篇关于苏茗晔的报道。

电脑就那么放着,堂而皇之。许伊菲从厨房拿酸奶回来,看到卫聆风从面对电脑屏幕的姿态,转为面对她。那眼神,从未有过,愤怒混合着惊愕,不解当中还有冷漠。

盖子终究要被揭开,与其哪天从杂志上看到完整的系列报道,然后质疑她在高雅取得的成就,不如在自己还没迈出第一步时,把真相全部放在他面前。

然而,即便做好所有的准备,她还是没有料到一个事实。

那就是,向来在她面前只有几种面孔——温和、宽厚、谦虚、恬淡——这样的卫聆风,竟然也会变得这么可怕!

陌生的感觉,是令所有爱侣害怕的感觉。

许伊菲放下酸奶,去牵卫聆风的手:“聆风!”一个坚定的阻挡,果断把她隔离开。许伊菲追到卫聆风身后:“这是被迫的。杂志上需要这份访谈,我不做,其他人也会做。与其让其他人做,不如我拿来。做好这份访谈,我可以进入时尚版,收到的成效好,我或者还可以成为时尚版的主编。”

“为什么?”卫聆风转过脸。

“什么为什么?”许伊菲想了想,恍然,“为什么我一定要争取这样的机会?聆风,你已经不行了,一个月一万八千块钱,只够小天将来上育华半年的学费。小天还要吃,还要穿,我们还要出去旅行。光这么点钱怎么够?”

“我说过我只需要平淡的生活就可以!”

“平淡、平淡!”这样的词刺激许伊菲,蓦然,她就发作起来,“为什么老是要把这两个字戴在我们家庭的头顶呢?我辛苦努力有什么错了?即便就是挖出了你的前女友,借着你的影响让她同意签给我一整个系列,那也是因为我要为了整个家着想。”死死拉住卫聆风,瞪着眼睛的她有些歇斯底里,“你就醒醒吧,什么平淡的日子,葬送你的同时,还会葬送我们整个家。我就罢了,小天怎么办?难道我们的儿子要在你固执的这个‘平淡’中,永远在三里桥六道巷埋没下去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你知不知道?”

“不甘心,我们就分开啊。”

“你说什么?”

“不是你吵了很多次的,我们应该分开?那我们就分开!”

“卫聆风!”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你在一起八年,每天都要面对你追求奢华,追求享乐,追求无穷无尽我从来都不喜欢、几乎厌恶的那些东西,我够了,不想再忍受!”

“卫聆风——”许伊菲咬牙切齿,突然箭步冲上,用力将他拖住,“这世上的女人,哪个不是这样?你当初要是娶了苏茗晔,现在不一样要面对?更加奢华,更加追求享乐。”从房间里拿出一部分打印稿,在卫聆风面前抖,“你自己看看,光是我罗列的她的化妆品就有上百种,每一种不低于两千元算,你得有多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忍受和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

“是!”突然如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卫聆风呆如木鸡,缓过神来也失魂落魄。转动眼珠瞅向许伊菲,那里面传出的,竟是那样哀伤的气息。

“你知道我爱她!”他嗫嚅着对她说,“我是有多爱她,才选择得了当初离开她。”眼泪决堤的黄河水一般汹涌而出,“如果可以追求不平淡,我为什么还要退到今天这一步?看着她被我丢开,万念俱灰嫁给那样一个根本不匹配她的人,我心里是多好受,我人生从此该多快活,我才选择走到今天这一步?”双眼通红,极致她,“许伊菲,我知道你的心思。你知道我是沐世刚的儿子,也知道我父亲有心想让我回去。我不知道你在高雅沉寂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要靠苏茗晔打翻身仗。一切的不正常都带着阴谋,阴谋之后的结果,你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从丈夫的嘴里说出爱着别人这样的话,对许伊菲也是巨大的打击。

事先磨砺得再坚强的心,也在这短短一段话中崩裂。许伊菲双眼泛红,水光付出,翕动嘴唇,喃喃道:“你何必要这样跟我说?你何必要这样跟我说?”

卫聆风吼完了,她也发作起来咆哮:“我就是知道你是沐世刚的儿子,不甘心你就这么在汽车修理厂窝完剩下来那半辈子!”停顿下来,把关键性的话题又捡起来,“不就是一个苏茗晔吗?我不知道当初你们怎么认识,怎么相爱,又怎么分手。但是卫聆风,你要记住,和你在三里桥这个大杂院窝了八年的,是我,是我!”看着手里的打印初稿,憋屈了这么久的怨恨一起发作。她发疯一样撕初稿上苏茗晔的照片,撕得粉碎,最后又扔在地上拿脚踩。踩完了,剧烈起伏的情绪使得呼吸十分粗重,肩膀很明显一耸一耸,过了好久,她才说:“我才是东州这片土地陪伴你最久的那个人!我们拥有家庭,儿子,这里——”抚着肚子,“还有你卫聆风的第二个孩子。”放下手,含恨道,“在你心中,所有这些都抵不过八年前那个女人带给你的遗憾,你尽管和我分手!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存款、儿子,还有我即将要生的这个孩子,没有一个会属于你。”

卫聆风怔住。许伊菲占据了上风,抬脚往外走。换成卫聆风将她拉住:“菲菲!”许伊菲一把将他甩开:“滚开!”

口说无用,只有仗着自己身高力强的优势,卫聆风一把将她抱回来。许伊菲用上全部力气挣扎,也挣不过他。

最后,两个人回到屋内,坐在床上。

电脑还亮着,为了这一期访谈特别拍摄的照片里,花朵下的苏茗晔拈着一杯茶容止若思。

和初遇那会儿的她相比,这时候的苏茗晔沉静了许多,眼角眉梢更多的是暂离尘嚣之后的慵懒。秀致美丽的唇角,一点微笑若有若无,体现出完美女人该有的内涵层次。你可以说她是感性的,但与此同时,也没法确定她也许还很理性。她或许下一秒就可以对你嫣然而笑,那笑,卫聆风最为熟悉,灿烂明媚,春花也会失色;但是,又或许,忧伤会涌现在这倾城绝世的脸上。她还可以淡淡瞅你一眼,让你碰到了万年的寒冰似的,心里透凉……

卫聆风不忍再多看一眼,走过去,将电脑直接关起来。

许伊菲说:“当心丢了我的东西。“

卫聆风不容置疑:“就先听我说说话吧。”嘘了口气,把压抑在心头的苦闷暂时释去,理智重新占领头脑的高峰。卫聆风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轻声道:“以前你问过我,为什么一定要和苏茗晔分手,我从来没有告诉你。现在,这样的事情不说也不行。不管之后你会不会理解我,再接纳我,我得让你明白,我面临的,到底是个怎样的局面。”

“你光知道我有个叫‘沐世刚’的父亲,那么,你有没有去查一查我的兄弟,他们又都是怎样的人?”

许伊菲努了努嘴:“网上什么消息都没有啊。”

卫聆风闻言,忍不住一哂:“是啊,他那么大本事……”抬起脸,重新凝视她,坦白道:“我父亲有四个孩子,老大叫沐继伟,老二叫沐继良,我是老三,我随我自己的母亲姓,我叫卫聆风,老四叫沐继良。后面两个都是典型的纨绔,纨绔子弟该有的那些特点,他们一应俱全。但是,我那个大哥沐继伟,他太与众不同了。190的智商,已经甩开正常人一大截。十三岁考入文锡皇家中央学院,十六岁获得国际科学界关注,随后,文锡王室赐他公爵爵位。我上高二的那年,他成为文锡皇家学院科学学会的会长,据说不久之后,国际科学家协会也聘用他做本洲的理事长。”

“好可怕的履历!”许伊菲失声惊叹。

“他研究武器,文锡军方和他关系特别好,别国的军方想获得他的专利,军方要员甚至国家元首,都会试图和他结交。与此同时,其他道上的人也有想和他搞好关系的人。比如文锡国内的天鸥。”

“那是什么?”

“表面上,是和世坤并列的大集团。骨子里,集团主席欧驰的手上掌握有势力庞大的黑道力量。我在文锡时,曾经领教过。为了避祸,以及求学,我来到这里。但是,八年前,铁龙、紫蓝都受到从文锡来的杀手党的威胁。苏茗晔那会儿是我女朋友,为了报复我父亲暗中提携苏茗晔以求间接拉升我,沐继伟沐公爵用打伤苏茗晔的方法勒令我和苏茗晔分手。”

说到八年前苏茗晔在瑞郎被枪手袭击,许伊菲知道。当时舆论重重,说什么的都有。没有一个人把这件事扯到点子上。“幕后捧苏茗晔的,竟然是你父亲?遭到枪击的原因,居然在你身上?”迷乱中,聪明的许伊菲也摸索到什么。巨大的名利,可怕的枪声,财力雄厚的世坤主席,智商190性格却偏执可怕的公爵沐继伟——说不清,但是感觉得到。

许伊菲突然浑身散了架一样,笔挺的坐姿变得松垮。“聆风——”惊恐不定的眼神瞥向旁边。

“如果求安稳,我建议你不要做苏茗晔的专访。”

“可是,我和总编都已经约定好。不去时尚版,就在生活版做小妹。我爬到副编也不容易,社里面竞争那么强,我被贬为小妹,以后这日子我该怎么过?”

静默了良久,卫聆风才轻轻道:“对不起,菲菲。”命运难以扭转之下的悲怆,让他没法不凄凉。那一年,他没法留住自己最心爱的女孩。今天,同样要让和自己同甘共苦了八年的妻子受累。

“如果一定要摆脱这一切的话,”他下定一个决心,抬头对她说,“你也离开我。带着存款,小天,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孩子。苏茗晔那里,我可以恳求她。除了她的专访,娱乐圈,只要她能够得着的,你想做谁的专访,就可以做谁的专访。你可以因此升到时尚版的主编。年薪赶上我在太保时,甚至还多。小天要上哪个学校,你就可以堂而皇之让他上哪个学校。我们未来的孩子,你要把他推到怎样一个高度,只要能力允许,都行——只要离开我!”

许伊菲顿时哭了。抱住他,许伊菲边哭边说:“你这个傻子,真是那样,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卫聆风也掉泪:“我真的很害怕有一天,那些厄运会降临到你们头上。你不了解我那位大哥,他会让你们遭受极刑,让我因而痛不欲生。”

“我不怕!”离开他的肩膀,许伊菲用力擦干眼泪,“我不怕的,聆风!这儿是东州,不是文锡!我不相信他的手能伸这么远。大不了,我做了主编之后,不让我的孩子那样张扬。我们把钱全部存起来,少显摆,少花费。”

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追求的许伊菲,三天后便用“亦非尘”的笔名登出了关于苏茗晔访谈的第一篇。

刊有这一篇文章的《高雅》被贝克买来,放在翡翠宫总统包的书桌上,沐世刚逐行翻看。对许伊菲这个儿媳妇的文笔,沐世刚很赞赏。不愧是文科班毕业的学生,文理通顺,辞藻清雅,字里行间那些小情怀,很对城市白领们的胃口。

沐世刚熟悉的城市小白领不多,卫聆风的母亲是最鲜明的那一个。随着时光的流逝,那个年纪轻轻就被文锡风雪夺走生命的女孩,记忆里向来模糊不清的五官反而渐渐清晰起来。

和儿子卫聆风理当酷似吧,他记忆最深刻的,第一次请卫莲芬喝麝香猫咖啡,对这顶级的咖啡,卫莲芬也陌生,不习惯。只是,她逆来顺受,从不会强调自己的感觉。这一点,和聆风最喜欢的这个苏茗晔十分相像。

合上杂志,沐世刚对贝克说:“告诉申先生,好好重用这个叫‘亦非尘’的人。”

莎莉信守诺言,将许伊菲调入时尚版。半个月后,第二篇关于苏茗晔的访谈登出来,一下子刺激了《高雅》的销量。月度杂志排名,《高雅》高居华东区榜首,全国区也闯进前三。上属文化公司亲自任命许伊菲为时尚版主编,被越过了的莎莉总编宣布这个消息时,精心描画过的眼睛里眼神极为复杂。

但凡敏感一些的人,都嗅到其中不寻常的气息。

苏茗晔的专访还在推出,接连四期之后,安插在文章之后一张大幅照片,透露出下一期文章将要登载的访谈内容。

这幅照片上的人叫孟国强,31岁,单身,射手座。在影视界,如果说苏茗晔统领了女星的半壁江山,那么男星那一半的领军人物,就是他!和已经结婚八年的苏茗晔比起来,爱情上可以产生更大探讨的孟天王,显然更具备话题性。这样的专访,不引爆销量简直没天理。

有如神助似的许主编,踏入高雅时,穿着妆容气场,和以前都不一样。以前的许伊菲,一套过气的香霓迩,能从今年穿到明年,明年结束,再转战后年。现在,每天时装秀一样秀新装。今天一套香霓迩,明天必然换成梵希黎。一套阿曼达的新装因为和莎莉重了,第二天立刻用纸袋装过来,送给负责排版的小妹。赛琳娜的平跟鞋,不同款式轮着穿。整整一个月,没有一双重样。

有知根知底的同事背后议论:“她不是住在明歌区的老城巷子里吗?这么多的衣裳,这么多的鞋子,她老公租的那个大杂院,往哪儿放?”

可甭管往哪儿放,第二个月来了,新的时装秀继续展开。

这天,早起天气有点凉。穿好思哲酷的短袖衬衫和哈伦长裤后,许伊菲又从昨天带回来的衣袋中取出贝克提前交给她的宝莉西装,罩在外面。赛琳娜平跟鞋今天是黑色的。从卫聆风面前走过时,卫聆风就像在看一个毫无关系的外星人。

“唉——”他叫住她。

许伊菲转过身,坦然答应:“怎么?”

话冲到嘴边,又咽下去,变成一声叹息,尔后,卫聆风才说:“注意身体。三个月还没到,宝宝并不安稳。”

许伊菲妩媚一笑,昂首离开。

到杂志社,进办公室,刚把这一季新出的橘色艾思玛放办公桌上,传真机响了。按接收,许伊菲一屁股坐在宽大的座椅上,等着文件从传真机里打出来。

以为会是孟天王的最新日程,不料却是一份长城文化下发的关于奖励下属公司高层出境旅游的通知。去的是绿达岛,硫国的地方。不用签证,带本护照随时可以成行。东州直飞五个小时的路程,对于孕妇有点远。不过,上属公司安排了头等舱,这一点让许伊菲觉得特别贴心。

防止出错,她打电话去上属公司的办公室。求证的结果,这份通知千真万确。许伊菲又想问一下莎莉,是不是这次出游,总编和其他版块的编辑全部参加。电话拿到手,她又放下去。能够顺利做到时尚版主编,又和上属文化公司关系缔结得这么密切,许伊菲如今背后的后台强大到什么地步,除了许伊菲本人,高雅杂志社里面,再没一个人知道了吧。

香霓迩、梵希黎、阿曼达……这些贵价又不重样的奢侈品,都是沐世刚特别安排,赠送给她这个儿媳妇的。乘头等舱,住超五星宾馆,躺在私人沙滩上享受海风……这些普通员工根本享不到的福利,说是公司奖励下属的,不如说是沐先生这位好公公,通过长城文化的手,间接提供给她这个儿媳妇的,更合理!

是不是这样,过一会儿瞧大家的反应就知道。今天内,没有任何人在工作的间隙里欢呼雀跃,这些,就一定是她一个人的专享。

而随后传来的孟国强最新日程安排,更让许伊菲感受到隐藏于背后沐世刚力量的强大。

长城文化安排去绿达的日子是本月10到16号。

而11号这天,孟国强正好在绿达岛拍宣传片。专访放在11号晚上做就可以,12号到15号,总共4天时间,全部可以用来当作工作之后的休闲。

026 绿达

绿达的海,真的很美。遥远的海面绿莹莹的,纯美得就像天然绿宝石。近处的浪一个接一个拍打过来,“哗哗”的水声如同大海不知疲倦的絮语。

许伊菲在林雨柔的陪伴下,躺在遮阳伞下的沙滩椅上享受清凉海风的吹拂。不远的海上,紫蓝和楚铁龙在冲浪,他们的身手,不用冲浪板,上两米高的浪头也能像爬陆地上的小土坡,稳稳地上去,稳稳地下来。踩着冲浪板,姿势便是各种帅。风白和卫聆风之前不会,学了一会儿,风白还是不会,卫聆风倒是上手了。卫聆风跟在楚、紫二人后面显摆了几把,最后,三个人拖着喝足咸水的风白上岸。

林雨柔贤惠,把一袋子淡水送上去。

回来后,许伊菲对林雨柔说:“咱们都这样了,有事情,他们伺候我们还差不多。”

生来便是六道巷里的女子——林雨柔,腼腆一笑:“我习惯了。”楚铁龙挨着她坐下来,她的柔情蜜意立马往旁边转移。她削芒果给楚铁龙吃,楚铁龙很快吃完一个,就剥山竹给她吃。夫妻俩结婚都好几年了,卿卿我我腻歪个没完。

许伊菲看不下去,踢了卫聆风一脚:“唉,我也要吃山竹。”

卫聆风没心情,把一袋子山竹扔过来:“想吃就自己剥吧。”气得许伊菲差点没把这一袋子山竹全扔他头上。

两个孕妇不能坐游艇,四个男人便自个儿去海上。钓了两桶鱼,晚上,在酒店赠送的篝火旁架起烤架,把鱼烤了吃。旁边的鼓手打鼓,稍后,又有小提琴手前来演奏。在海浪歌声的陪伴下,酒店服务员把许伊菲和林雨柔的头发全部编成漂亮的小辫子。

编完辫子,林雨柔搭配楚铁龙,许伊菲搭配卫聆风,紫蓝、风白便被女服务员们拉起来,大家开始围着篝火跳舞。跳啊跳,紫蓝、风白把气氛活跃上去,先是林雨柔喊“累”,楚铁龙下去。接着,许伊菲也把卫聆风拉下场。

走到海滩的僻静处,许伊菲才问卫聆风:“生气了,是吗?我接受长城文化的安排,到这儿来,触动了你心里紧绷的那根弦?”

海风吹乱了一头短发,卫聆风朝着开阔的海面,“嗯”了一声。

许伊菲又说:“事实证明,没任何危险的事情发生。很正常的度假,所有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人,都是最普通的硫国人。”

“也许吧,”卫聆风从不放下心里的警惕,但是,也没法驳斥她,“这次,我有点神经过敏。”

“我觉得绿达挺好的,行程不远,原生态景色又这么好。关键一分钱不用花啊,我工作业绩好好,上属公司奖励的,干嘛不来?你说呢?”

卫聆风不想在这么美好的时候,点燃她的不高兴,随口应声:“是是是!”

许伊菲搂着他的手臂问:“老婆是不是很能干?”

“嗯,能干。”

“下次再带你来这里,你来不来?”

“来!”

这本是笑谈。但是,五个月后,时值春节,长城文化再次安排许伊菲到绿达度假(可带一大一小家眷),依然是头等舱待遇,酒店据说是悬崖上的独栋别墅。规格比第一次高不少。因为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许伊菲不想浪费,大着肚子拖卫聆风走出国门。

这一次的行程,从出机场起就很特别。首先,他们前往酒店,坐的不是汽车,而是直升飞机。带着过完年八岁的卫天,许伊菲新奇之余只有高兴。唯独卫聆风觉得诡异。直升飞机一直飞,飞到海边,最后停在一座山头。这座山头上只修了一栋别墅,面积超过一万平方米。从宽阔的停机坪往屋子走去,迎面便是一条有几十级台阶的阶梯。宏伟的建筑,如画的风景,刷爆了许伊菲的感官。如果不是丈夫的脸色过于严峻,她特别想做的便是掏出手机,拍照片,发朋友圈。配文都想好了:豪到没朋友!想长见识的过来看!!

八岁的卫天,还没具备观察大人脸色、理性设定自己行为的能力。长长的台阶激发出攀登的兴致,他一路小跑着往上奔,登上最高顶回身一边向父母挥手,一边开心地大叫。

许伊菲很满意自己能够带给儿子如此非同一般的体验。卫聆风却觉得儿子一下子离自己太远了。他冲上台阶去,搂住卫天,但是被卫天挣开。

活力十足的小小子热情奔放往前跑,跑着,往后面看着,再掉转头,结果,一下子撞在一个人的腿上。

一直担心会遇到不想遇到的人,五个月前的度假,卫聆风特别带上楚铁龙和紫蓝,结果度假就是度假,连一个平平常常的意外都没有,他们一伙安然无恙回去东州。这一次,虽然始终忐忑,但事后再回想起此刻来,卫聆风不得不承认,在出国门之前,他实则心存侥幸。

被降为汽车修理工,带着妻子儿子握在三里桥六道巷辛苦度日,卫聆风的心里难道就没有让妻子和孩子过上好一些生活的想法?有坐头等舱的机会,他还是愿意让妻子去体验,许伊菲和卫天能够住上几晚超豪华的山顶别墅,他心里本来也十分高兴。

就是这样的侥幸,带来了让他极为后悔的后果。

卫天一头撞上的,不是让人胆寒的金大卫,也不是一直敌对自己的石军,或者史家兄弟。卫天撞上的那个人,八年未见,肩宽胸厚,个子看起来越发挺拔。深卡其色的制服非常衬他的肤色,那一张肤色均匀的脸上,五官立体、棱角分明。尤为突出的,还是那双妖异的蓝色双眸。卫聆风承认,那其实长得很漂亮。制服的领子和袖口,绣花一如既往精致无匹。胸前的狮子徽章,九片花瓣盛开周围,整体如同一轮小太阳。

“沐继伟!”卫聆风嘴里不自觉吐出这三个字,再想冲到卫天身边,两个穿西装、戴墨镜的男人共同走上来,两个人、两只手,一起推他,把他推得远远跌开,摔在地上。

沐继伟低头审视,一把将卫天抓起来。

蓝色的双眸,对上那双深蓝的双眸。卫天先是无措、害怕,对视着、对视着,沐继伟对这个特质上竟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小孩产生了好奇,卫天捕捉到这个好奇。心中涌起莫名的好感,沐继伟刚想把这个小子放下来。“噗——”一口口水正好吐在两眉中间。

推开卫聆风的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正是文锡城控制市中心黑帮的老大——海鑫伟。居然有人往沐公爵脸上吐口水,海鑫伟吓得目瞪口呆。

另外一个是掌握幸福里以及周围所有赌场的忍冬强。忍冬强咽了口口水,忐忑问:“公、公爵……”

蓝色的双眸中燃起愤怒的火焰,浓黑的眉毛往中央聚集。不过,这个拥有一双类似于自己眼眸的小小子,只在刚刚害怕了那么一小会儿,这会儿面对自己的怒火,不惊恐到哭泣求饶,反而昂着头,咧着嘴,露出邪邪一抹笑。

沐继伟将卫天扔给海鑫伟。海鑫伟匆忙抱住后,不知道该扔了呢?还是杀了呢?这会儿只有被其他手下拉住的许伊菲歇斯底里哭泣、叫喊。沐继伟往回走了几步,方才侧过脸:“一起带到望海阁。”海鑫伟松了口气,一掌将卫天掴晕,尔后下令:“全部带走!”

望海阁在别墅东南,是一个拥有多个房间的会客处。卫聆风和许伊菲被关押在进门后左边一个小房间,沐继伟对卫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下只想接见卫天一个人。

被一盆冷水浇醒之后,小小的卫天好像落汤的小鸡一样,被拎到沐继伟对面。

桌子上有一盘跳棋,红黄蓝各自走了大半。靠近卫天那头,分别有一颗红棋子、一颗黄棋子、一颗蓝棋子。沐继伟说:“三步走,把三颗棋子全部送回家。”

冷水淋得瑟瑟发抖,卫天深蓝的眼眸里闪烁着不甘。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大人难过。沐继伟让他下棋,他不动。沐继伟一掌拍在桌子上:“不下,立刻杀死你爸妈。”

“我走了,你就不杀我爸爸和我妈妈了吗?”

沐继伟微微一怔。成年加聪明人双重的骄傲,让他必须给一个承诺:“可以让他们多活一些时候。”

“今天都不杀吗?”

沐继伟不由自主深思。看看旁边,忍冬强走近了禀报:“没任何异常。”沐继伟轻轻问:“接机的时候呢?”忍冬强说:“海哥亲自安排的人。”

直觉不太对劲,不过,就算在八岁那年,他曾经亲手算计死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同样这么大的孩子,他根本不相信,这个小家伙居然也能陷害到他身上。

“好!”沐继伟大方应允,“如果你分三步,把这三颗棋子一起送回对面的顶点,我就答应你,今天,绝对不会让你爸爸妈妈离开这个世界。”

眼睛里涌出大颗泪水,卫天又用力眨了眨。流出来的泪,被他举起小手擦掉。看对面的这位叔叔,他如同再看可怕的大灰狼。卫天仔细审视棋盘。红黄蓝,同等颜色,棋子都不可能一步归位。就算往旁边走,中间棋子混战,到底要走那条线路,才能顺利归位,一般智商的小孩子,根本无法计算得出。

但是,卫天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小孩子呢?

如果不是他太过调皮,从而阻挡别人前去发现,不管是老师,还是卫聆风自己,都会知道,这本就是个智商超过一般儿童的聪明孩子。

即便达不到190这么恐怖吧,不妨碍他在八岁这一年,把红黄蓝三颗跳棋棋子,在可行的情况下分别一步归位。他的小手拈起第一颗棋子时,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眼见这颗棋子在众棋子之间欢快地蹦跳,越过一个又一个同色或者不同色的棋子,凶恶如忍冬强,以及海鑫伟,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最后一颗棋子被安放在对面的顶点上,卫天自己也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抬起眼,对面的大人——沐继伟,一目不瞬紧紧凝视!

蓝色的双眸,对上深蓝色的双眸,刚过而立的沐公爵发出难以言喻的慨叹。

如果目光可以变成一双手,他这会儿的凝望,犹如亲人温暖的安抚。卫天乌溜溜的眼睛里升起希望。但是,没等卫天开口请求,沐继伟身体往后一靠,身体的距离拉开,心灵的距离随之变远。

卫天被排除在亲人范畴的外面。

沐继伟说:“让他和他的父母呆在一起去。”

卫天顿时害怕地叫喊起来:“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两只小手变成手枪的形状,向抓他的人射击的同时,不顾一切大吼:“我会让楚铁龙叔叔打死你们!piu—piu—”

海鑫伟亲自提起他的后衣领,然后把他和卫聆风、许伊菲一起关押。

等海鑫伟回来,沐继伟才说:“我应该用哪种方法,让那个已经折磨了我二十几年的私生子去地狱见他母亲?”

忍冬强说:“直接杀死他得了。”

海鑫伟则道:“可以用绳子勒,勒死他们。”

沐继伟一一给予否决:“有人知道他们到绿达度假,发现失踪超过24小时,硫国警方就会寻找他们。发现被谋杀的痕迹,你们,都会惹上麻烦。”

“那么……”两个人一起困惑,“怎样做,才能不留一点儿痕迹呢?”

“假装意外。游泳溺水,失足落崖,最简单的,”沐继伟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残忍的表情,“把他们关在厨房里。”

“把天燃气打开就可以了!”忍冬强一拍脑袋。

因为要做出意外的样子,卫聆风等人手脚全部被放开。天燃气阀门打开后,卫天第一个察觉“丝丝丝”冒气的轻微声音。卫聆风冲上去关阀门,但是,抽油烟机进风口,空调的出风口……凡是和外界连接的通道,被安装了进气的装置后,纷纷往里面灌高纯度的一氧化碳。

卫天最先出现溺水的反应。紧握着脖子,平日里那么可爱的苹果脸转为青紫。许伊菲内疚到无以复加,流着泪在心头呐喊:“都怪妈妈、都怪妈妈!”她本人也头晕目眩,即将不活。卫聆风双目死死盯着一氧化碳灌进来的地方,他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是:既然怎么躲也躲不过,重来一次,我还会再妥协吗?

沐继伟的狠毒,从他刚出生那一刻就展示过。

龟缩、龟缩、再龟缩,换来的可有一份是真正的宁静?

即便再怎么不想和沐世刚那样的父亲连为一体,知道有这样的结果,他宁可选择向前者低头。不是为了金钱,不是为了地位,为的是只是给家人创造安全的生活环境。

可是生命就是一首一直唱下去的歌,不可以倒带,没有重来。懊悔也好,不甘也好,最终只能化为人生最后一首哀歌。

对枉死的母亲,他痛恨自己无限制的忍让;

对被连累的妻子和孩子,他哀伤的,则是自己从未有过斗争意识的无能……

头痛加剧,意识开始飘渺。他看见儿子和妻子相继倒在地上,依稀听到几声巨响,但是大脑已被一阵模糊全部占领。

027 火拼

上一次公然陪卫聆风出境的楚铁龙,这一次选择隐匿行踪。从机场出来之后,前来迎住卫聆风的人,簇拥卫聆风全家的样子,在楚铁龙看来,不是接待,而是劫持!

最后坐上直升机的,连同卫聆风一家,一共七个人。最后一个是被楚铁龙掉包的。随楚铁龙出任务的,还有天河旗下两名员工。楚铁龙扭晕那个倒霉的家伙之后,那两名天河员工便把这个家伙带走,控制。

飞机降落在山顶别墅的停机坪,卫聆风一家被押走,一路上,卫天又叫又跑,还吐了沐继伟一脸口水,成功吸引众人注意。这让楚铁龙获得从容潜入的机会。

不得不说,和金大卫那帮人比起来,这一次随沐继伟前来的这人,无论警惕性,还是反应能力,都差多了。楚铁龙在别墅里游走,上上下下,每一个角落都侦查了一遍,没人发觉。

不仅如此,他还进了别墅的地下室。只锁了一道普通锁得地下室里面,分门别类放置了许多武器。从大件的突击步枪g6以及冲锋枪mp15a,到小件的手枪qock28c,应有尽有。各类子弹储量充足。

由此可见,如果硬要将聆风一家抢出去,一场硬仗必不可少。

楚铁龙将一把崭新的冲锋枪拿起来,试了试手感,觉得不错,装上压满子弹的弹夹,连同备用弹夹一起背在身上。又选了两把拥有连发功能的手枪,插在腰上。

沐继伟的承诺只持续了两个小时的效用,两个小时之后,卫聆风一家就被押进二楼西南边的厨房。门被临时按上两道锁,加固用。保证卫聆风用力猛拉,也拉不脱。楚铁龙靠近之后,取出手枪射了几下,三道锁先后被射坏。

冲进厨房的第一件事,是把紧闭的窗户全部打开,然而楚铁龙夹着卫天,拖出许伊菲之后,又把卫聆风拖出厨房。风口一氧化碳的输入已经告一段落。一氧化碳浓度指数迅速下降,引起检测人员的注意。监控室查看二楼情况,“外人混入二层”的警告上达沐继伟知道。

沐继伟在监控室看到楚铁龙的脸。

这张脸,在他的记忆库里保留过浓重一笔。曾经在锡金路罗雅公主的府邸内,这个人为了营救卫聆风,并且保证沐世刚和卫聆风一起有尊严地脱身,劫持过他。事后,他派人去杀这个人却无功而返。后来,据说金大卫把这个人废了,但是,为什么此时此刻这个人又出现了呢?

“楚铁龙”这三个字,沐继伟知道。看来想杀掉卫聆风,先得干掉楚铁龙。他打电话叫来海鑫伟,让他将别墅内所有人全部调动起来。

别墅的枪战非常激烈。五分钟之后,沐继伟就发现:楚铁龙一个人对付海鑫伟和忍冬强所有的手下,竟然绰绰有余。

再呆在这个别墅,他反而觉得不安全。可是,既然这一次正式出手,让卫聆风活着回去,绝不符合他斩尽杀绝的性格。乘上停在屋后停机坪的直升飞机,他又打了一个电话:“还在山下吗?现在就派人上来,有多少派多少。卫聆风以及和他有关的所有人,全部杀掉,一个不留。”挂掉电话,飞机起飞。飞离别墅之后,他又对身边一个人说:“二十分钟之后打电话给警察觉,就说山顶这儿有枪战。”那个人点头。

山下的道路上,三辆越野车风驰电掣开上来。

楚铁龙杀光了海鑫伟和忍冬强带来的人,保护已经恢复行动能力的卫聆风一家,奔出别处。一阵机枪扫射迎面而来。

三辆越野车已经到了。

当先一辆车火力保护,以便后面两辆车上的杀手全部下车。接着,八位杀手手持冲锋枪,只要楚铁龙一露头,密集火力便往那里扫射。

不得已,楚铁龙带着卫聆风一家又避进别墅去。

别墅内地方很大,左思右想,楚铁龙和卫聆风一致认为,三楼东南角的望海阁,是最理想以守为攻的地方。那儿左右不靠,背后便是悬崖、大海,除非飞人,才能从那里爬上来。而前面,只有一条走道通过来。

楚铁龙给卫聆风一把手枪,让他关键时候防身。自己闪身出望海阁,抓着吊灯的铁链滑下去,一路上便杀死了两名正要奔上来的杀手。飞身跳上二楼,借柱子掩护,又打死一个人。修炼过大阴阳功的身体异常轻盈敏捷,不仅能够凭直觉感受空气中热量的变化从而躲过他人的射击,之后还能根据这变化的由来,找到射击的人,然后将之击毙。

这样厉害的战斗力,震慑住杀手。也让那些杀手乱了方寸,一枪一枪,只想先把这么危险的对手解决。

卫聆风带着许伊菲、卫天躲在望海阁里。外头的枪声一会儿一阵,一会儿一阵,响在他们耳边,也响在他们心上。卫聆风经历过些事,但是,绝没有经历这样危险的事。不是手足胜似手足的兄弟在外面和人拼命,端着手枪的他最终还是不敢走出这道门去。

许伊菲痛哭流涕:“对不起,聆风,对不起,我不应该固执己见,不听你的劝告。”

卫聆风搂着她,又搂住因为害怕不断瑟瑟发抖得小卫天。

卫天把身体紧紧贴在爸爸身上,突然,他轻叫一声:“有人。”卫聆风一怔,他继续说:“有人,爸爸,有人!”最初天燃气的泄露也是他发现的,卫聆风、许伊菲齐齐一惊。卫聆风拉许伊菲往沙发后面躲,许伊菲跌了一跤,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卫聆风拼命让自己镇定,压低声音对卫天说:“帮爸爸,把妈妈搬到那儿去,好吗?”

卫天也强迫自己勇敢起来,用力点点头。

父子俩齐心合力将许伊菲转移到沙发后。卫聆风让卫天也躲好,自己拿着枪从沙发后探出头。

望海阁的门果然被一股大力踢开。一阵扫射,扫得卫聆风不得不缩回头去。一个怪笑“哈哈哈”响起来,卫聆风闭着眼,脑子里念头飞转。脚步移动得很快,眨眼间,敌人就要来到眼前。

卫聆风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出来:“克莱仕先生是吗?你是费尔克莱仕?”

脚步声停住,和刚才那个怪笑音质一模一样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来:“你竟然知道我?”

得兰语!

卫聆风知道自己没有赌错:“我知道你就是费尔克莱仕,你打算接手文锡的黑道,把我和我的朋友在这儿置于死地!”阴影迫近,一个大胡子和一个小胡子站在面前。

小胡子手里有枪,大胡子空手。

大胡子蹲下身,看着冷汗快把脸泡肿起来的卫聆风,半晌才说:“说说看,你怎么猜到来到这儿的人是我?”

“你也猜到,我和我的家人躲在这儿,不是吗?”非是强烈求生的本能,卫聆风相信自己会猛地晕过去。

费尔克莱仕饶有趣味凝视他,又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和沐公爵有交易。我得无条件为他服务,十年。这十年内,即便我并不十分渴望,他不想让你活着,我就必须让你去死。”说到这里,他站起来,挥挥手,身边的小胡子把冲锋枪举起来。

可是,枪响之后,倒下来的不是卫聆风,而是小胡子。

明明已经怕成一片树叶的卫聆风,手里居然举起枪。枪口冒着青烟,强大的后挫力顶痛了他的胸口,不想在敌人面前示弱,因而涨红了那张原本苍白的脸。

费尔很吃惊,因为拿枪接下来对准的,正是他。旁边传来响动,躲在妈妈身边的卫天突然爬过来。这个八岁的小子要抢小胡子手上掉下来的枪。但是,恰恰被狡猾的费尔抓住机会。

费尔掏枪的时候,卫聆风没有战斗经验,关心则乱,只想着赶紧挡在儿子面前,不能让儿子受到坏人的伤害。而许伊菲离儿子更近,她看到大胡子得兰人看着卫天这个方向,然后掏出抢,不假思索扑上去,把卫天抱在怀中的同时,枪响了一声。许伊菲后背中弹,费尔的第二枪也已打响。

卫聆风胸*出血洞。

听到望海阁外面火力靠近,费尔急忙退出房子。楚铁龙从旁边往这里奔过来,费尔躲在一个凹进去的门前面,三层女人和孩子的哭叫自然把楚铁龙吸引走。他带过来的人只剩两个。三个人聚在一起,火速撤退。费尔认为卫聆风必死。虽然并未完美完成沐继伟的嘱托,但是,沐继伟最想杀的人已经死了,这就很好。做事抓关键,做人不贪心,这是他为人处事的原则。整个枪战持续了十五分钟,加上到达的时间,不多不少正好半小时。这和沐继伟一开始预估的时间相差无几。并未打中要害的许伊菲挣扎爬到丈夫身边。卫聆风伤口里,鲜血河水一样流淌出来,把许伊菲的手染得通红。

许伊菲一边哭,一边颤声喊:“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楚铁龙拿过室内座机,让她和当地医院联系。拨电话号码时,电话一度掉在地上。楚铁龙给她拿起来,沉声道:“别慌,一定没事的。”

许伊菲泪流到无助:“我应该相信你,对不对?我应该相信你!”一只小手伸过来,卫天替她按下通话键。电话响了两声,里面传来英文问话:“hello,canihelpyou”

许伊菲努力控制情绪,尽量把话说得明白:“thereanttohelp。”卫星定位后地址转述给对方知道。但是,救护车还没来之前,嘹亮的警笛声先响起在山道。

大批武装警察涌进别墅。他们不由分说把看起来很是凶悍的楚铁龙当作要犯。卫聆风重伤,在警方的押解之下,入院急救。许伊菲后背中弹,也要救治。可还没进外科,突然,疼痛袭来。

不是阵痛,是把自己一下子撕裂了的疼痛。大量的血往腿间涌,等护士发现的时候,许伊菲站立的地方已经流成一条小河。

“是大出血、是大出血!”硫国的护士用英文大声喊叫。过度的惊吓造成产妇意志崩溃,推进手术之后,心跳紊乱,血压骤增,血流量更加难以控制。

卫聆风在手术室抢救需要输血,许伊菲在另一个手术室抢救也需要输血,这两个非硫国人没有保险,没有现金,警察在外面,医生出来表示爱莫能助。

硫国的医生认为:“既然没有钱,还是请你们带走他们。”

警察面面相觑,讨论了一会儿,一致认为:反正有一名要犯在手。把罪责全部推在那个夏国人身上就行。

双方意见很快达成一致,外科、产科的医生均转身回手术室。

他们只要一回去,就会宣布停止急救。

但身后有人及时到达,一声断喝叫住所有人:“我有钱,我替他们给。”

警察、医生一起凝神,只见一名中年人出现在眼前。这个人约摸三十大几,留着讲究的短发,西装革履,耳朵上还有一枚小小的钻石耳钉。掏出一沓硫币显露出来的手,中指和小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非常惹眼。

他个子并不很高,睥睨众人的眼神却气魄惊人。再说那一沓钱,最上面一张便是硫币最大面值一千元。瞧这个厚度,一百万有没有?

一百万硫币,可以买好几百袋血浆。

中年人冷哼道:“还不够的话,再给你们这么多!”“啪!”又拿出相同的一沓,拍在沟通室的台子上。

医生很尴尬:“你还是去缴费处缴费吧。”

中年人依旧冷冷的:“用上你们这儿最好的人员、设备和药品。两个人,都不允许死!”

医生回去,分头继续抢救。一个小时之后,外科手术率先结束。中年人一直守在外头,三十分钟复苏期过去,主刀医生亲自送病人出来。警察拦住中年人,不让他靠近手术床。中年人取出证件:“看见没有,我是联邦政府颁发执照的大律师,跨国打各类案件,我叫石示敬。”让警察一一看清楚,把证件收起来,然后义正词严:“手术台上刚下来的是我的当事人卫聆风先生,根据国际法,未受所属国检方和事发国检方联合检控的,都只有配合警方调查的义务。”态度强硬,把手术床抢过来,“对不起,我的当事人刚下手术台,身体虚弱,需要休息。”转脸又对主刀医生说:“我需要贵院最好的病房。”随即将卫聆风带离。

他走了之后,一位穿西装裙套装的妇人带了两个女孩子随后到达手术室外。抢救许伊菲的主刀最后一次找家属沟通,这个妇人上前道:“我是文锡世坤集团主席沐世刚沐先生委托前来的高级护理专家——夏文蓝。”同样取出自己的证件,尔后道:“你正在抢救的是沐先生的三儿媳。沐家三少爷重伤回病房,三少夫人的一切事宜,从现在起由我接手。”

主刀医生一辈子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现状很棘手,对方证件齐全理直气壮,看起来很难缠。有什么便说什么吧!医生道:“大出血已经止住,孩子也顺利生出。不过你应该知道,她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情况就已经十分不好,受伤,再加上惊吓过度,血压一直在升高,蛋白也高居不下,术后全身水肿,我们努力恢复,也没法阻止——”

“说最直截了当的吧,三少夫人什么情况?”

“重度子癫。”

“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仪器和药物的维持下实现正常呼吸和心跳,危险期完全度过之后,皮质下中枢可维持这些最基本的生命体征,然后本人会处于不可逆的深昏迷状态,丧失意识活动。”

028 命运

清晨的阳光穿透昨夜堆积起来的乌云,碧蓝的天空正慢慢展露温柔的容颜。

羁押、毒气、枪战——好像一系列不堪回首的噩梦,把卫聆风从22年不切实际的幻想中生生拉到现实。重新回来的安宁,再也抹不去这些。他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24时不间断护理之下,护士和护工一起冲进来,七手八脚阻止他扯掉身上连着的各种线。

石示敬闻讯赶来。这个和长大后的卫聆风比,直接被比作小个子的男人,用上全力按住激动不已的卫聆风,然后脸几乎贴到卫聆风脸上,恶狠狠道:“想死吗?想死的话,昨天直接死在山顶别墅里不就好了吗?”用力把卫聆风往床上一推:“这样,已经成为植物人的妻子也不要救了,被关进硫国重刑犯监狱的朋友也置之不理!”

“你……”卫聆风被他言辞的内容惊呆,心脉受损,刚刚恢复,一阵激情之后,心跳得发虚,额头冷汗狂冒,下面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医生被火速招过来,检查之后,嘘了口气,擦擦自己的冷汗:“没事没事。”嘱咐卫聆风:“你不要激动,尽量要保持心平气和。”被扯动的仪器复位,护士将用以注射的针头重新整理一遍。

医护人员离开,病房重新安静下来。

石示敬稳稳当当,好像琼山。卫聆风空着的那只手抚了抚胸口,好半天,才低声问出来:“你把刚刚的话,理清楚,重新和我说一遍。”

石示敬拖了张椅子坐下来,好整以暇然后才说:“长城文化派遣许伊菲女士到绿达岛出游的事,我们事先是知道。不过,考虑到天河国际有人随行,并未戳破。这一次你们到绿达,天河的一把手楚铁龙也乔装尾随,这件事,你应该默许过。”并没有直接接卫聆风的话茬,可是,卫聆风还是听得出,他其实也在说同样一件事情。

“想让我亲身感受一下我和沐继伟的差距是不是?”卫聆风没有着急追问,只把关键的一节点出来。

石示敬有些尴尬,这说明事实确实如此。

卫聆风好生感慨:“从沐先生想要认我做儿子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站在一条随时要和沐先生敌对者斗争的战线旁。沐继伟沐公爵智商超群,学识过人,他心高气傲到不屑于继承沐先生的财富,反而要用自己的方法夺取多方势力、消弱亲生父亲所拥有的力量,最后取代父亲,成为文锡全新一任首富,我说得没差吧?”

因为气血很是不足,这一番话说完,卫聆风不得不停止。闭上眼睛,养精蓄锐。而在这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内,完全可以代表沐世刚本人立场的大律师石示敬,对他刚才这一番话,没有一字一语的辩解。

卫聆风的心止不住痛。仪器上的数字飞快增高,过了一会儿,随着他情绪逐步稳定,数字才又渐渐恢复正常。

他就是一枚棋子!

从知道自己母亲最真实情况那会儿起,他就不应该怀疑。不过,虽然如此,他到底还是沐世刚的亲生儿子,沐继伟已经遗弃了的,他并没有完全放弃。下棋的人棋下久了,对棋子的感情也会很深。

他能在异国他乡接受到最及时的治疗,还住上这样好的病房,不就说明了一切?

“现在,你可以详细告诉我,我刚刚就想要知道的。”

石示敬停了一会儿,才坦白:“许伊菲女士分娩时大出血,加上受惊过度造成身体机能急速下降。”

“说得简单点吧。”

“重度子癫,引发随意运动丧失,思维活动能力丧失,也就是常说的植物人状态。”虽然已经绕了一个弯,但是,作为洞悉他人心理的大律师,石示敬依然可以体会,闻听这样悲惨消息后、身为亲人的卫聆风心中那无法言语的难过。

卫聆风难过得,恨不得自己一头撞死在这儿才好。

可是,植物人状态到底不是脑死亡状态,菲菲依然活着,他得维持她的现状,并且寻求更加好的医疗帮助,这样才能期待有朝一日,她重新以正常的状态回到彼此的生活中来。

“你们的孩子在监护室,再过两天,就可以送到这儿来。”

卫聆风点点头,表示欣慰,尔后,他又急色问:“我兄弟呢铁龙呢?”

硫国警方进入山顶别墅之后,查看别墅里面所有死者,伤口分别来自mp15a冲锋枪,以及qock28c手枪。死者当中也有用这两种武器的,但是,根据死者分布以及弹道还原的情况分析,这些人手中的武器射出的子弹,大部分都射偏了。被关押的嫌疑犯楚铁龙身上有几处枪伤。从死者武器中射出的子弹,在现场没有找到的数量,于之吻合。楚铁龙被抓获时,身上佩戴mp15a冲锋枪和qock28c手枪。初步审讯,警方基本可以断定,别墅内的死者,除了望海阁中的那一个,其他全部是被来自夏国的楚铁龙杀害。

卫聆风告诉石示敬:“望海阁的杀手是我杀的。”

石示敬说:“根据事实情况,我完全有把握说服法官,你是自卫。但是,楚铁龙杀死了三十五个人。三十五个,其中二十五个是从文锡来,他们的身份各不相同,但是社会关系共同指向,其一是文锡城市内黑帮老大海鑫伟,另外一个是郊区黑帮老大忍冬强。另外还有十个西盟籍的,职业查明后,这十个都是职业杀手。。”

他说到这儿时,卫聆风禁不住“噢”了一声。石示敬好奇:“想到什么了吗?”

“我一直很奇怪,沐继伟要杀我,为什么不派他那些得力的手下,比如金大卫,石军,或者史家兄弟。”

石示敬也明白过来:“那些都是在籍的文锡军人,出现在硫国国内,关系就大了。”

“那现在给山顶别墅事件的定位呢?”

“黑道火拼。”

“铁龙会有什么判决?”

“虽然不关系普通人正常生活,但是,死的人太多。硫国检方认为这是非常危险的人物,以‘防卫严重过当’以及‘对人类社会有严重威胁’两项罪名,上诉法院判他无期徒刑,拒绝引渡,在硫国服刑改造。”

说这话时,他们已经在去往绿达市好望角监狱的路上。站在监狱大门口,卫聆风默然驻足:“无期徒刑,终身不得释放,还不得被引渡?”说完这话,焦躁不安的他,胸膛塞了一整把棉花一样,憋闷得整个人马上就要爆炸。

石示敬说:“这已经是我们可以争取的最好的结果,三少爷,你也知道,各国对有这样特殊本领的人,忌惮大过于喜欢。谁也不知道,哪一天,这样的人会被谁雇佣,然后拿着武器出现在谁的面前。三十五个人,对付他一个,只赏了他几颗枪子,不痛不痒,那三十五个人全挂了。一对三十五,这放在战场上,多可怕?”

卫聆风本来要进监狱看望已经被关押的楚铁龙,石示敬这么一说,他没脸在到里面去。仰望苍天,懊恼也好,自责也好,统统都无济于事。他正视石示敬,带着急切、恼怒,同时又特别认真:“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我才可以把他从监狱里捞出来?是花钱,还是去劫狱?只要能够让他重新恢复自由,我什么都能做,什么都愿意做!”

“目前看来,没有任何方法。”

“目前!目前!”卫聆风紧紧捏着拳头,接连挥了好几下,“怎么会没有方法呢?这世上的任何一个问题,方法都会存在,只是没有想到——”突然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什么?‘目前’,那‘以后’呢?你这样的说法,把时间当成了一个变量。”

楚铁龙从牢房里出来时,手上带着手铐,脚上带着脚镣。狱警把他送到探望室,隔着玻璃,卫聆风用通话器对他说:“我很难过,让你在十四年前遇到我。我是一个不吉祥的人,来到这个世界,就连累自己的母亲。接着,连累了对恩重如山的柳汉斯叔叔,害了华应雄师傅,现在又轮到你。”

沉默须臾,他瞧向那边的目光一下子从悲伤转为愤恨,语气也尖锐起来:“不过,这样的人生我再也不想继续坚持。从现在起,我要做不一样的我,做崭新的卫聆风。以前,我委曲求全,这错了!只要我在的一天,就一定会将你从这硫国的监狱里转移出去。我一定会,一定会,你相信我!”

挽救许伊菲,拯救楚铁龙,两个方法汇在一起,其实就是一个方法。

卫聆风伤好之后,便直接乘专机回文锡见沐世刚。在榕庄三楼大书房,他郑重在入籍更名的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大名:沐卫聆风。这是他接受沐世刚提议之后,做到的最大让步。冠“沐”姓,同时,保留自己一贯所用夏国名。平时他还是沿用“卫聆风”的名字。

沐世刚先让他去集团内负责对外贸易的小公司锻炼。一年内,这个公司的业绩翻一番,第二年再翻一番,卫聆风就可以从这个公司提拔到“世坤风投”做主管。主管负责的项目,一年内不低于三期,每一期纯收益要在10%以上。接连三年,他就可以带着这样的业绩进入总部董事会。董事会的杂务很多,世坤旗下大小业务,他身为董事,都要去巡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都要在世界各地转。有时候,他会转到夏国去。

在那儿,他可以顺便探望早已经转移到东州“富康”私人医院接受高等护理的妻子许伊菲。

出生三天来到他身边的女儿,他给她起名叫卫宁兮。最近看她的一次,她在大杂院和林家爷爷奶奶生活,已经是一个会独自走在三里桥护城河边上的小姑娘。这个小姑娘穿得破破烂烂,衣服的袖子连手腕都盖不满,脸上更是脏兮兮的,一点儿看不出美丽的模样。生活如此不好,卫聆风知道,这是因为楚铁龙被捕后,林家遭遇了巨变。

首先,林雨柔在东州生下一个男孩后,没两年,心脏病发作,因为治疗不及时凄然过世。然后,林爷爷、林奶奶拉扯林雨柔生下的小男孩,没两年,林爷爷就高血压发作,中风半瘫在床。林奶奶又要照顾自己的孙子,还要照顾别人家的孩子,本来就不年轻的她,刚刚六十岁,满头白发后背佝偻。最近一次卫聆风和东州巨富申达实的会面,结束后让司机将车子开去明歌区,无巧不巧在路上看见林家奶奶,她骑着三轮车,后面的车斗里一边坐着同样旧衣拉呱的小孙子楚正哲,一边便是他那一出生就命运多舛的可怜女儿。

卫聆风把自己的时间全部奉献在工作上,他不敢把妻子和女儿接到文锡,放在榕庄,或放在其他地方,哪里都会是沐继伟势力延伸的地方。

居然没能在硫国把他杀死,沐继伟不高兴,为沐继伟服务的那位得兰人也很不高兴。如果不是父亲沐世刚为他配备了吕同光、张守真以及杨时这些机敏、干练又十分忠心的保镖,出入文锡大街小巷,十个卫聆风也都成了死人。

菲菲也好,宁兮也好,他认为,只有放在夏国,才会安全。

唯一让他感到心痛难以扭转的是,被石示敬送回国后的儿子,在林家呆了没多久,便离家出走,然后消失了。他拜托申达实派人找过许多次,均一无所获。茫茫人海,吞没了他那可爱的儿子。那个机敏的小卫天,那个多愁善感的小卫天,从认定妈妈是被自己害得不能动、也不能说话那时候,心里就把自己很透了。加上林家那么小,他害怕因为自己给林家原本就变得不好的生活,增添更多的负担。

卫聆风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年,卫天九岁!

九岁的孩子,如果没有绿达岛的事件,他还是在爸爸妈妈怀里承欢的小孩。他曾经那么调皮,那么促狭,换个角度,他就是那么活泼,又那么机灵。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也许自力更生干些什么,更多的可能,在街头的某一处,那些流浪的孩子,那些乞讨的孩子,里面就有一个是他!

菲菲治病需要很多很多钱。他必须不分昼夜、拼命工作,世坤才会付给他足额的薪水。这些钱,每一分,他都得打回夏国,交给富康医院。这样,富康才会提供全套的医疗以及护理。除了高额的维持生命体征的费用,保持植物人身体不退化,也非常耗费人力。这个工作没有极高的薪酬,很难找来可靠的人干。所以,为了让许伊菲常年卧床,却还能保持身体正常的水平,卫聆风提供的是每个月五万的工作机会。年底病人全身体检,各项指数达标,他还会另外支付十五万的额外奖金。

在为世坤工作的十多年里,除了给自己谋福利之外,卫聆风还做了几件造福他人的事。比较突出的一件,便是他首次作为世坤董事会发言人进入皇家学院,对德高望重的院长,他提出一个真诚的建议:“不要单纯依靠普通高校对学生的测试,特别是品行测试,来限定学生报考皇家这样高等学府的资格。”他拿自己做例子,同时又举出夏国知名高等学府东州大学作为佐证。目前,东大在国际上排行已经挤入前五十位,夏国国体强盛,文锡国和夏国比,经济发达,但是综合国力并不占优势。因此,白发苍苍的老院长若有所思。

这项建议,使得一部分人,在其后的高等学府招生中获得新生。有一位叫张成毅的移民学生,专程为了这件事到卫聆风在文锡的家门口,等了两天,等到卫聆风,当面表示感谢。

另外还有一件,对卫聆风后来的事业产生极大的推动,便是以名流身份参加时装周时,卫聆风认识了刚从设计院校毕业的梅岚溪小姐。梅岚溪小姐的品味很高,设计的衣服别具风格,但是,在时尚界众多圣手之下,人力、物力、财力均难以匹敌。只在很小的单元,展出了一件属于自己的作品。然后,便是这件作品,让卫聆风后来找到她。

当时,梅岚溪并不明白自己的现状。参加到高规格的时装周,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在时尚界崭露头角。外形挺拔、内在又不失内敛沉稳的美男子卫聆风,很容易引起她好感的同时,不自觉又产生警惕。

梅岚溪一开始,觉得这位看起来还不错的男人,大概是想泡自己。

不过,在那时已经为卫聆风工作的张成毅的张罗下,梅岚溪和卫聆风在咖啡馆对面而坐,浅浅一交流,梅岚溪方才明白:原来这位形容俱佳的年轻先生找上自己,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亲自设计,再完全手工剪裁缝制,最后做出一套西服而已。

“我爹地在过60岁生日那天,就说自己真希望一直年轻才好。找梅岚溪小姐制作这套礼服,并不是觉得梅岚溪小姐刚出道,能占到便宜,而是因为梅岚溪小姐真的还很年轻。你这样年轻的小姐做出来的衣服,我认为,不仅设计上会非常新颖,制作的手法我想也会更加细腻,这样必然可以给我爹地带来非同一般的活力和希望。”

温和而又贴切的语言,让梅岚溪小姐感动。后来沐世刚果然穿上了梅岚溪设计的礼服,并且,从那时候开始,只要出席正式的场合,无论会议,还是宴会,沐家父子(专指沐世刚和沐卫聆风),必然只穿梅岚溪小姐设计并亲手制作的礼服。沐世刚的社会地位,带动了好大一批富豪竞相效仿。富豪追捧梅岚溪的连锁效应,点燃了明星、其他社会名流对梅岚溪的追捧。

当卫聆风坐在榕庄三楼大书房的椅子上,和沐世刚认真交流自己想要带着资本回去东州时,梅岚溪已经成为如假包换国际级设计大师。她创立了属于自己的高定品牌,名字征询过卫聆风,卫聆风想了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最后给她三个字:伊然秀。

除了卫聆风自己,没有人知道,伊然,就是伊人。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天,在东大漫天的樱花粉红花影里,他曾爱上过一个比樱花还要美好的女孩。但是,时局变化,世事捉弄,他和她同在人间,却注定难以相守。她有了她的家庭,据报道,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从未出过镜,但是,他相信,那一定是个和她一样美好难得的美少女。

029 初梦

时间倒回去,在卫聆风把孩子们寄养在林家,然后独自回文锡后没多久。往东州的东郊,坐1号地铁一直直到底站后,再坐上15分钟公交车,便来到一个叫九里亭的小镇。有一天,一个小男孩在一个陌生的家里,睁开双眼观察他多天以来首次看到的宁静祥和的地方。和六道巷里的大杂院比起来,这儿更加宽大,漆成暗红色的窗棂和外头撑住走廊的木头柱子,古色古香,环境格外整洁高雅。

一大早一定会在书房写字的,是罗跃进罗馆长,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则是他的老伴儿石玉芳。小男孩从正厅走出来,被石玉芳看见。石玉芳连忙在围裙上擦擦手,走过来,问得很是关切:“又饿了吧?”转身进入厨房,装了一碗热乎乎的稀饭,然后招呼小男孩来吃。

饿了好几天,就昨天晚上吃过一次饱饭。骤然兴奋起来的消化系统,消化食物的功能特别强大,现在并没到饭点,小男孩已经饿惨。

“稀里呼噜”喝稀饭,又接连塞了两个馒头在嘴巴里,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

石玉芳心疼他,拍拍他的后背,然后才问:“叫什么啊?”

“卫……卫天!”塞满了馒头屑的嘴巴含糊不清,咽干净了,卫天又把自己的名字重新说一遍。

他是被罗跃进馆长从地铁上捡回来。新年刚过那会儿,罗馆长常常要去市内文化中心办事情,回头乘1号线时,老是看到这么个小孩窝在地铁里。后来问过卫天,卫天说没地方去,只有在这儿磨蹭时光。老头子一时心软,便把他带回家。

石玉芳问:“你爸爸、妈妈呢?”

卫天说:“走了。”

“走了?爸爸走了,还是妈妈走了?”

卫天老老实实:“爸爸走了。”

石玉芳蓦然难过起来,接下来的话再也没问。老罗被传递了一个错误的讯息后,搁下写字的笔,思忖良久,让石玉芳打电话:“问问凯诚,我要收养一个一个孩子,他同不同意。”石玉芳依言掏出手机。电话打完,石玉芳说:“凯诚说他不反对。”

罗跃进叹了口气:“是啊,他在乾都孩子全给女方父母照看,我们这儿,本来就无关紧要。”

然后,卫天就和老夫妻一起去民政局。无双亲监护孤独儿童认养中心核实卫天的情况,认为他确系“孤儿”,又审核了老罗夫妇所有资料,同意给他们办理领养手续。

刚来罗家时,卫天还不该调皮的脾气,打翻过爷爷装满墨汁的砚台,然后就被老罗罚到墙角面壁。整整一天,不给吃饭,卫天饿得头昏眼花。晚上吃饭时,卫天吃得泪水涟涟,但是老罗还是板着一张脸,到睡觉,都没给个笑影儿。

从此,卫天在这里规行矩步,不敢造次。

罗爷爷是文化馆的馆长,除了写毛笔字之外,还会拉小提琴。每个星期都会有好几个孩子分开时间段到这里来,先写毛笔字,尔后拉小提琴。

卫天最讨厌的一个人叫倪小虎,长得特别高大魁梧,六年级就和上了初二的人似的。罗爷爷本来不想收这个徒弟,但是倪小虎的爸爸是个土豪,拜师成功之前一箱一箱飞天酒往家里送。罗爷爷的儿子罗凯诚偶尔带罗爷爷的亲孙子回来,倪小虎爸爸就邀请这一家三口去东州,玩尼迪斯,坐游轮,吃豪华五星,还给罗家亲孙子买一套一套有一套大牌童装。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没办法,罗爷爷最终还是收了倪小虎。

罗爷爷出了名的严厉、刻板,倪小虎怕他,可是,罗爷爷领养的孩子——卫天,倪小虎可不怕。不仅不怕,罗家亲孙子,倪小虎不仅看过,还一起玩过。倪小虎特别瞧不起卫天,背着罗爷爷,总是嘲笑卫天是孤儿,没爸没妈。平时不上课时,还特别过来,在路上堵住卫天,自己欺负卫天,有时候还带人欺负卫天。

有一次,把卫天欺负狠了,卫天虎吼着从地上跳起来,一头把倪小虎撞了个跟头。倪小虎气冲牛斗,“呀呀”叫着,扬言不把卫天打得不成人形,今天绝不收手。

卫天气得要命,可是,势单力薄,眼见一伙人冲上来,自己也只得认命。估计要被揍得满头包,他只能抱住脸,不让五官受到严重戕害。耳朵里却听见一声娇叱:“你们都停手!”松开手臂,抬起脸,眼睛往旁边看。

一抹水红,跃进眼来。

大冬天的送一团火,大夏天的来一碗冰,心里的舒爽就是此时此刻的感觉吧。

在罗爷爷那儿学书法、学小提琴的人里面,卫天最喜欢这个穿红裙子的女孩。她虽然很小,可是每每出现,卫天总觉得她身上披着一层光辉,闪亮、夺目。自己有多少注意力,全部被她那层光辉掠走。

站在他和倪小虎那一伙人中间时,这层光辉也在。她半个人都闪闪发亮了似的。倪小虎抓耳挠腮咽口水:“嗯,这个,那个,他偷我东西,我才教训他!”

“他不会偷你东西!”她的声音好细好软,但是,口气却那么坚定。彪悍的倪小虎也抵挡不住,软下来,央求她:“你可不要告诉你爸爸,他会让我老师公开批评我,我们老师还会找我爸谈话。我一写检讨,我爸就会那粗木棍揍我屁股!”

红裙子抿着嘴,只微微挑起嘴角,然后点头。凶神恶煞的倪小虎带上他那帮狐朋狗友落荒而逃。她转过身,对蹲在地上的卫天说:“没事了呢。”温柔的语气如同天上的白云包裹而来。只是,很快,卫天就被她那张出奇白皙的脸上夺去注意。淡淡的烟眉好像朦胧的远山,晶亮的眼睛真比夜空的星星还要漂亮。

他知道她的爸爸是骐骥小学的夏久骏夏校长。而她叫夏悠纯——名字就和她的人一样,飘飘悠悠,轻盈纯洁。

初恋的种子埋在心里,发芽的那天,卫天突然懂事起来。他主动帮罗爷爷研好早间要用的墨,又把罗爷爷教学生要用的曲谱按照时间段,排好,再用不同颜色的夹子夹住,一一挂起。罗爷爷上课时,按照学生来的时段,随手一拿,便可以拿对。石奶奶每天洗他那身怎么爱惜都会脏的衣裳,搓啊搓,挺累的,卫天就把衣服抢过去。不仅洗自己衣服,他还洗罗爷爷和石奶奶的衣服。洗完衣服,就做饭,把饭做得香喷喷的。

骐骥小学的校长夏久骏是个志向很高远的长辈,就在卫天已经上当地骐骥中学三年级时,他那个已经六年级、同时品学兼优的女儿夏悠纯就不得不备考英华中学初中部的提前招生。

英华,这是一个听起来非常熟悉的名字。因为卫天小时候上的是育英幼儿园,那家幼儿园,就和这所中学同属一家教育集团。如果不是家变,以母亲许伊菲的个性,他一定会上这个集团旗下的英才小学。而这会儿嘛,他差不多也该是英华中学预备班三年级学生。只是,世事变幻如白云苍狗,如今的他只能乡下的骐骥中学就读。如果没有例外,他还会升入骐骥高中,直到参加高考。

可夏悠纯要去英华!如果她考上了呢?她家境原本就不错,在罗跃进这儿学习乐器和书法,小提琴早就过了专业八级,现在正在进攻专业十级;书法也学得非常好,上英华,以后再考上英华的高中,之后考上名牌大学。而他,糊里糊涂,浑浑噩噩,脚下的路,就要离她越来越远……

卫天脑子里不断浮现那个已经长大了、却还是爱穿红裙子的少女倩影。紫薇树旁,或是杨柳岸上,那月光一般柔美的小提琴乐音丝丝缕缕,紧紧缠绕住他的心。他珍藏过她写的书法作品,一幅“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被他悄悄拿走,裱起来,塞在床头柜的最深处收藏。溪头荠菜上的一点春,温暖了他整颗心。即便只是跟着罗爷爷、石奶奶,日子也值得期盼。

所以,夏悠纯要去英华的话,他也得去那所学校才行。。

罗跃进一直不知道自己收养的这个孩子智力领先同龄人,初三毕业会考前第一次模拟,从未显山露水的卫天一鸣惊人,考出了五门学科总分六百分的好成绩。要知道,语数外加物理化学五门课,总分才六百二十分。平均每门扣分不超过五分,整个骐骥中学的老师集体跪了!

卫天从来没看见过,这一次,罗爷爷一晚上都是笑歪了嘴巴的节奏。罗跃进请了几个好友,喝了一晚上酒,不住口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他以为,是自己坚持不懈严格要求,让这个从领回来那时候起、学业上就不太上进的懒散小子茅塞顿开。

卫天热切地期待可以和夏悠纯重新在一个学校读书。世事弄人,两个星期后,夏悠纯参加英华的提前招生,因为总分差了十二分落榜。

卫天本来做了一个同心结,想要在她顺利考上英华之后送出去。可是,站在夏悠纯在镇上的宅子外面,他听了整整一个小时夏久骏校长对夏悠纯的怒吼。最后,被从家里面冲出来的夏悠纯装了个趔趄。泪眼迷蒙的,夏悠纯什么都没看清,就跑远。害得卫天追了一条街,到底还是被一辆白色的轿车超在前面。

夏悠纯的妈妈从车里出来,搂住夏悠纯好生安慰。卫天捏着同心结,脚在地上仿佛生了根。直到女人把夏悠纯带走,他才泄气地把这个同心结揣回去。唯记得那天暮色其实很好。落日的余晖洒在西边的天上,他回去的路上,孤独的影子被拉得斜长。

后来三年,卫天送过夏悠纯白色的芦苇花,不过,那只是插在石奶奶的花瓶里,被他格外有心放在罗爷爷教学书法的书桌上。

他还送过夏悠纯小巧的暖手宝。那是集有限的零花钱满额之后网购的,充满电,放在夏悠纯手边。冬天练字手冷,夏悠纯停笔哈气,猛一眼才会瞧见。拿在手里,夏悠纯转眼去看,他把自己迅速藏起来门外。

夏悠纯追到门口,叫:“卫天,卫天!”不料罗爷爷从院子里走进来,严肃地呵斥:“写字要专注、静心,什么事让你出来,快回去!”她只好讪讪回去。

就这样,秋尽冬来,冬去春来,春天结束了,蝉儿又喧嚣……三年之后,卫天以全英华第一的高分考入东州大学。

东大录取卫天后的那年夏天,文锡时间午夜,住在公寓的卫聆风突然被一阵嘈杂的电话铃声吵醒。

“叮铃铃——”

工作到十一点的卫聆风揉着眼睛,抹黑把电话接起来。“喂?”他鼻音浓重,起床气高涨。

“老卫、老卫——”那边传来的是挺熟悉的一个声音。卫聆风坐起来,摁亮台灯,想了想,噢!想起来了,是老赵——三年前荣升东州大学正校长的赵庭威。

“我这儿可是半夜十二点半!”脑子还是一团浆糊的卫聆风,扒了一眼柜子上的闹钟,没好气训斥他。

“我找到卫天、我找到卫天啦!”

“卫天?”散兵游勇一样的脑细胞忽然得到整队的命令,“哗”地排得整整齐齐。卫聆风光着脚跳下床,牙齿和舌头找不准位置,大着舌头嗫嚅:“哪、哪个卫天?”

“你有几个卫天?你找了十几年的亲生儿子啊!”“叮咚”,一封邮件发过来。卫聆风点开手机,最新一封,正是赵庭威发来的。附件是一份录取新生资料。姓名栏正是卫天。籍贯写的是东州,地址栏是宜城区九里亭兰娇路,但是生日完全吻合,长相——

这么多年过去,脸长开了,眉眼也疏朗多了,可是,不用求证,就是小天!即便只在这一个平面上,他也感觉得到,触摸得出,这鼻子这眼,正是十六年前他亲自从产房里抱出来那个孩子所有没错!。

“小天!小天!”卫聆风举着手机在床前绕圈。泪水充满他的眼,接着又冲刷他的脸。

他太激动、太高兴、太情不自禁!

停止转圈,卫聆风安定了会儿心神。不管现在正是凌晨,他拿起电话,也给沐世刚打电话:“爸爸,我找到小天了,我找到小天了!我现在要去东州,马上就要出发,你听到了吗?我一刻儿都等不及,马上就要看见我的儿子,您的孙子!”

杨时开车把他送到机场时,沐世刚的私人飞机已经在哪里等候。一切手续都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飞机飞离文锡,九个半小时之后抵达东州滨东机场。申达实的人等在贵宾通道口等待接机。上了申达实派来的车,卫聆风打电话给赵庭威:“我已经到了。”

那边见怪不怪:“要我陪你去吗?”

“九里亭、九里亭……”申达实的人适时将一份电子地图送过来。卫聆风让司机先去东大,尔后仔细研究地图上九里亭的位置。赵庭威那儿还有卫天从小学起所有的履历,九里亭那里,骐骥小学,骐骥中学,卫聆风一一研究。最后,他闭上眼睛,捏着拳扼腕不已。

城市内都搜到了,就是没想起到郊区去搜。也不知道小天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假如情状凄惨,见面之后,他该怎么办才好?

030 洒泪

卫天收到东大录取通知书第二天,东州时间上午十一点。

罗跃进把自己和老伴儿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两张卡,放在一起,叫过卫天:“爷爷老了,没什么再能帮助你。你罗叔叔前几年在乾都换房子,取走了不少。剩下的这些,给你开学交学费用。”

里面的钱大致上有多少,卫天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十年,猜也猜得出。过去的三年高中,他已经用掉罗爷爷不少钱。就这么点,也已经是如山恩情。想到十年前,从林家跑出来然后无家可归的他,每天呆在地铁上,跟着1号线在城市东西穿来穿去,那几天的难过辛酸,再过两个十年、三个十年,他都没法忘记。那会儿,罗爷爷出现在面前,问:“你这个小家伙是谁家的?”表情严肃的脸,是从那会儿之后,他的世界里,最美丽的脸。

“就算您不再给我一分钱,您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说到这儿,爷孙俩抱在一起。卫天固然感怀,罗跃进也极少见的,眼睛红红的说:“傻孩子,你罗叔叔上了大学定居乾都之后,这些年,你陪爷爷的时光,对爷爷来说,才更重要。”

“我上学之后,每个星期都会去打工,打工挣到工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

“不要让自己太辛苦。”

“不会很辛苦,社会实践本来就是必要的,四年之后,我还希望找份好的工作。”

“这样,那也行。”

“如果这学期考试全优通过,绩点在系里排前三的话,学杂费都可以减免。”

“是吗?”

“第一名是全免,第二名可以减免百分之五十噢。”

“那第三名呢?”

“百分之三十,那也不少了。”

“是是是!”

爷孙俩坐在一起聊天,愁云尽散,洋溢在周围的全是幸福的气氛。

倪小虎跌跌撞撞跑进来:“小天、小天,外头来车了,来了好多车。”已经用好成绩打败这儿所有同龄学子的卫天好奇地站起来:“什么好多车?谁家的?全是豪车吗?”

“豪!很豪啊!”家境在镇上也算数得着的,富二代倪小虎拍着胸口感叹,“第一辆就是宾利,一千多万的那种。我爸看了快十年了,还是攒不到那个数啊。后面全是奔驰,一水儿的,全是s级最好的那种,600,全是600!”

“那我也要去看看。”匆匆同罗跃进说了一声,拉起倪小虎,卫天跑出大门。一出大门,卫天就呆住了。一辆宾利,外带数辆奔驰,全部停在罗家的大门口。

“这是、这是……要找我爷爷?”不,很快卫天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宾利的副驾驶座打开之后,下来的人转到另一边,把后座门打开。后座门里,好一会儿出来一个人。梳得一丝不乱头发的下面,那张脸,竟然是“他”!

“爸爸?”卫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紧紧闭起来,然后再睁开。不是梦啊,真实的人就站在视野中心。

“你不是回文锡了吗?”

“你不是和那个大坏蛋到一个城市去了吗?”

“你难道没有被那个大坏蛋欺负,遭受酷刑,或者面临生死考验?”

…………

无数的疑问涌出来,最后凝集在一点:“我爸爸回来了,我爸爸回来了!”

而卫聆风呢?到达九里亭兰娇路的罗家,他不敢下车,怕面对不堪。可是,外面人来人往,他不想下来,也得下来。失去儿子太久了,无论如何他也要看到儿子。哪怕儿子变得和他难以相认,他也要把儿子接回去,然后悉心照料,安抚儿子八年来没有得到父母关爱的心灵。

但是,出来之后的他又看到了什么呢?

一个很胖的孩子在儿子身边不停叽叽喳喳:“唉,小天,你说啥那?什么你‘爸爸’,你不是没‘爸爸’的吗?”

“你爸爸是坐宾利的啊,那比我爸爸牛叉多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你一句话都不跟我们说啊。”

许多孩子围过来,他们和小天都很熟,睁着好奇的眼睛全都问个没完。

终于可以放下担心,没有他害怕的那些事发生。卫聆风大步走上去,用力把儿子搂在怀里。

已经去巴厘岛度假的罗凯诚,得到消息后,果断取消度假,带着老婆,以及两个孩子准备从巴厘岛飞回来。还没登上飞机,他就打电话给罗跃进:“爸,卫天的亲生父亲找过来了是不是?你一定要留住他,千万不要放走他!”

一年打不了几个电话,难得打个电话就说这样的话。

罗跃进气哼哼地道:“我干嘛要留人家,人家是自由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小天是不是那个人的亲生儿子,要做鉴定才可以的呀。”

“鉴定什么?我把小天带回来时,小天已经八岁了,他认得自己的爸爸,他爸爸也认得他。”顿了会儿,罗跃进继续怒吼,“你别说了,甭管人家开什么车来,实际上有多少钱。那些东西,没有一点和我有关系,和你也没关系!”

罗凯诚还在争取。

罗跃进已经快气晕了:“要是当初为了钱,我就不可能在抚养了你之后,又抚养大一个孩子!”摁了“结束通话”,把手机扔在桌上。

平息怒火后,罗跃进这才发现,前一天一起离开这儿的卫家父子,此时此刻突然全站在门口。

卫天还会回来,这让他特别高兴。

但是,卫聆风那样一个品貌不凡、气宇轩昂的男人,站在自家的院子里,他不了解,也没法掌控,局促不安的,人走到门口,张开嘴什么都没说出来,支着两只手最终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只有假装咳嗽,手挡了挡口鼻,然后,罗跃进侧过身,表示邀请。

卫天热情地对卫聆风说:“快进来、快进来。”

卫天让卫聆风坐自己一贯坐的凳子,随后,又搬了一张,坐在罗爷爷和爸爸之间。

卫聆风一目不瞬打量罗跃进。

罗跃进察觉刚才一番话全被这个人听去了,老脸发赤,尴尬着喃喃道:“那个,我……没有,没有——其他人想的那个意思。”结果卫聆风微微一笑,站起来,冲着老爷子突然深深鞠了一躬。

罗跃进愣住,连忙扶住他。卫聆风双目中闪着泪花,对他说:“谢谢您,真的很谢谢您。”

两个人重新坐下,卫聆风才将藏在心里好久的话倾述出来:“您不知道您在十年前的善举,对我来说,是多大的恩惠。鄙人十年前遇到十分重大的变故,不得不抛妻弃子,去国外谋生。十年以来,事业小有所成。但是我失去了我的儿子,这十年,始终找不到他的消息,我以为,他或是被拐卖,或是已经……”说到这里,他刻意停住。主要因为内容不好,卫聆风这是避忌。罗跃进懂,点点头。两个人心照不宣,卫聆风便接着往下说:“您是我儿子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我父子都受了您的再造之恩。”说到这里,取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

罗跃进一看,老脸便滴血一样红。

卫聆风预知到他的清高,抢先道:“不是别的钱,是小天在这里吃住生活以及上学的钱。”顿了顿,接下去,“在英华就读三年,花费不菲。就算您老不肯,这学费的一半我还是要付给您。”笑起来,越发诚恳道:“我是小天的父亲,没有能陪伴他成长,想在他已经过去的成长过程中补偿些许,我想,您老一定不会拒绝我。”

话说到这份上,罗跃进也不好再说什么。加上石玉芳在旁边劝:“卫先生要尽父亲的责任,你该当成全。”罗跃进这才把卡收下。密码是罗跃进和石玉芳生日的合成体,卫天设的。卫天流利地报了一遍。罗跃进、石玉芳眉开眼笑的样子,让卫聆风看在眼里,感慨万千。

罗跃进夫妇留卫家父子吃饭,石玉芳烧了一桌子菜。吃饭的时候,罗凯诚的电话二次打来,罗跃进不想丢脸,把电话静音,尔后和石玉芳一起,将卫家父子一起送出去。

卫天和老爷子执手相看,老半天,磨得卫聆风都失去耐心,站在车子旁叫:“小天!”

卫天发乎真心:“我一定还会回来,这里是我的家,我永远都不会忘了这里。”

罗跃进抹着眼角,说得有些哽咽:“去吧,那边才是你亲生父亲。”见卫天一步三回头,举起手来摆了几下,然后拽着石玉芳主动回去。

临走时,倪小虎和一帮小伙伴拦住车子,给卫天许多礼物——倪小虎这个势利眼,连最新款的平板电脑都送出来——卫天收下所有好意,谢谢他们,挥着手,车子带他离开九里亭。

回到市内,宾利车把他们送到翡翠宫。卫聆风常住这家酒店的总统套房。走进酒店,直接上26楼,套房管家代为刷开门,父子俩先后进入。

坐在房内的沙发上,卫聆风才对卫天说严肃的话题:“能够考上东大,这很好。爸爸干了这些年,在你亲爷爷那儿总算累积起足够的信任。现在你也这么出息,想来,你文锡的爷爷也会非常开心。”

“不是说什么也不接受文锡爷爷的拉拢吗?”

被戳到软肋!卫聆风下意识双目中寒光一闪。然而,对面坐的是儿子——十年前,还是一副正派的心肠,只想凭着自己的努力安稳度日的那个他,心里头最在意、最疼爱的那个儿子!过去的这十个年头里,湮没了所有的柔肠,在卫天面前,他还是原来那个他。

叹了口气,卫聆风重新温和了表情:“大势所趋,你我都没有选择。”顿了顿,尔后道:“这么多年了,你应该去看看你妈妈。”把富康医院里的情况说了一遍。下午,卫天便跟他来到富康。

超vip病房里,一直受到最全面护理的许伊菲面容祥和。她不像受了重伤,而仅仅是睡着而已。

“医生说,如果多说些能让她开心的话,她会醒来得快一点。”卫聆风告诉儿子。

卫天便走过去,握着许伊菲的手,深情呼唤:“妈,妈,你听到了吗?我是小天啊,我是小天。我长了,和当年爸爸一样高。我也考上了东大,马上就要去上学了呢。”

一直是静止的脑电波果然发生波动,小小的,却持续了好一阵时间。

“以后的半年,你可以常常来,看看你妈,她也许突然就醒过来。”

“为什么只是半年呢?”卫天好奇。

走出病房,父子俩走在富康宽大的花园里。前面一片盛开极好的荷花,站在木桥上,左右没有任何人,卫聆风才说:“你楚叔叔一直在硫国服刑,我得让他从硫国监狱里出来。当初在硫国,你楚叔叔被捕之后,石示敬大律师跟我说过,要救他,唯有一个方法。国际联邦政府特别行动处,你听过没有?”

卫天茫然。

“没听过是对的。这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机构,任务上会受到联邦安全部以及联邦军方的制约,但是,在选择队员,以及部属训练任务方面,这个机构有相当高级别的自主性。因为要为全世界人民安全服务,所以,入选其中的人要求有特别技能。电脑,机械,药物研究等等,另外相当大一部分人,得有十分好的身体素质。”

“你想把楚叔叔推荐到那里面去,对不对?”卫天恍然大悟。

望着荷叶田田的方向,卫聆风点点头:“一直都打的这个主意。”

“现在计划完成到哪一步呢?”

“原始资本积累期。”说到这儿,卫聆风转而面朝儿子,“你文锡的爷爷有足够的社会名望,向联邦政府特别行动处推荐你楚叔叔这样的人。但是,你楚叔叔在文锡,一直都是只生活在幸福里的普通人,生活上和你文锡爷爷没有任何交集。”

“文锡爷爷推荐楚叔叔,会被别人怀疑居心叵测。”

“能向特别行动组推荐你楚叔叔的,只能是我。但是,我还没有那样实在的经济能力。”转过身,继续向空阔的地方,卫聆风唏嘘:“我在和你爷爷谈,可不可以把世坤的经济体转移一部分到夏国来。夏国这里比较稳定,觊觎我们的人,手很不容易伸进这里。实在不行,我带钱过来也行。我看中了这儿一个钢铁厂,快要倒闭了。在它支撑不足必须资产重组时,我希望能够收购下来。重工业才是世坤经济体里的主体,我必须要获得真正的权力,这样才能让你楚叔叔有进入那种机构的机会。”

“那我在东州只有半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来东州,你必须去文锡。”

卫天又是一愣。

卫聆风看着他,先是叹息,随后又坚定道:“一切事情,在被决定好之后,前途就注定只能那样。”认真思忖了半天,拍了拍卫天的肩:“我知道你不愿意,可是,如果我要在东州建功立业,作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你不留在文锡,你的爷爷,我的父亲——世坤主席沐世刚沐先生,便不会信任我。”

“您的意思,让我去文锡做‘人质’?”

话很难听,卫聆风不想承认,可是不得不承认:“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夏国和文锡之间的距离,会让卫聆风一旦脱离文锡,就极有可能成为世坤以外完全不相干的“别人”!他得主动打消沐世刚心头的疑虑。

父亲找到儿子的激动,儿子找到父亲的兴奋,逐渐被晒热了的岩石上面的水渍一样,只透亮了那么一会儿,就快速蒸干。

卫天冲口而出:“你不能对我。”刚说完,自己反而逼着自己沉默。十年前,他和父母一起,被关在绿达岛山崖别墅里的事,一幕幕,从未离开过脑海。人世的险恶,对于他来说,经历得要比同龄人能够经历到的多得多。慈爱的父亲对自己多么在乎,最初的八年给过他最深刻的答案。而现在的父亲,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卫天难过,伤心,却能懂:这其中其实隐藏了多少无奈。

搂着儿子的肩膀,卫聆风难以不抱歉:“原谅爸爸不得不这么做。”卫天拼命想忍,却还是抬起手,把父亲的手从自己肩头拿开。他对卫聆风说:“我要回去几天。”

“还放不下罗家吗?”

眼圈一红,卫天躲开父亲的逼视,然而才道:“到底生活了十年呢。”

这话,让卫聆风好一阵失落。一个外人,陪伴儿子的时间长过了自己,不过,到底父子连心,本来就很重感情的他,十分理解儿子此刻心中对九里亭罗跃进和石玉芳的不舍。卫天要回九里亭,他当然没有异议。不仅没有异议,在卫天正式回去的这一天,他还让卫天给罗跃进带去一份刚刚筹办好的大礼。

031 告白

一串崭新的钥匙放在罗家正屋的桌子上,正和父母吵了个天翻地覆的罗凯诚目瞪口呆,火气全无。

罗跃进被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气得手脚乱颤,脸色发白。石玉芳也一个劲儿抹泪。看到这串钥匙,老夫妻俩也愣了。

罗跃进张大嘴巴,半晌没迸出一个字。反而石玉芳情绪平静些,擦干净了脸,转过身对卫天说:“这是什么?”

卫天瞧瞧石玉芳,又冲罗跃进挤挤眼睛,转过身对罗凯诚说:“罗叔叔,在乾都工作,抚养两个孩子,压力是很大。不过,也不至于每年看一次都嫌多。大过年的,都要磨蹭到除夕晚上才会到,怎么,今天反倒出现在这里了呢?”

因为觉得分走了父母的财产,所以罗凯诚向来都不愿意多搭理卫天。一年回来一次,见面不超过十次,每次都是眼梢眉角掠一下,对于罗凯诚而言,原本,卫天这孩子,该是非常温顺才对。

他这是第一次领教卫天的绵里藏针。明明还是笑呵呵讨好的表情,言语却犀利。换作以前,他必然要摆出大人的姿态,好好训斥一番。可是,这世界上峰回路转的事情多,他长这么大就没碰到过几次。偏偏这次转折得如此神奇,叫人意外不已。

从火车站捡回来的孤儿,会有一个坐宾利过来的爸爸?

假设时间能倒流,他带着这样的秘密回到十年前,干脆将卫天接到自己身边去抚养多好?

便是那一台宾利车的十分之一,也够他捡到宝贝一样快活好一阵!

只可惜,世上又从来没有买后悔药的地方。

好在,自己还有父亲!

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得到的巨大的利益,罗凯诚澎湃在胸中的火气渐渐熄灭下去。他盯着还不脱稚嫩的卫天,经历过世事多了不少沧桑的脸猛地一皱,眼角挤出了纹,笑起来,然后说:“小天,你不知道我的难处。在乾都,我拿到了户口本也还是个外地人。爷爷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我在乾都结婚,房子他也只能付个首付,巨额的房费叔叔可是自个儿付的贷款。你梁阿姨是乾都人,父母条件都不错。可是,到底不是爷爷,他们的钱还是他们的钱,他们的房还是他们的房。住着别家的房,你罗叔叔我就要看脸色。要住自己的房,罗叔叔就得拼命工作,所以这才怠慢了爷爷、奶奶还有你。”

“那也不能完全就被梁阿姨家的人牵着鼻子走,爷爷、奶奶他们——”目睹过罗跃进、石玉芳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思念儿子的忧伤,卫天心里积满了话。可是,罗跃进猛地用力咳嗽,接着,石玉芳也说:“好了,小天。都是大人的事,你就甭管了,啊?”

卫天生气。可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到底罗凯诚是罗跃进和石玉芳的亲生儿子。卫天只是被领养的孙子。

罗凯诚姓罗,他姓卫。

罗家的事,说来说去,没姓卫的插嘴的地方。

卫天憋着这股气,好一会儿,微微释然,将桌上的钥匙拿起来:“看见没有?北海区溶月庄的别墅。上下一共六个房间,大小两个客厅,三个卫生间加超大厨房。”举着的钥匙,光华好像亮起在罗凯诚世界里的一轮轮小太阳。罗凯诚毫无抵抗力,伸手将它们一起抓过来。

罗跃进闭了会眼睛,他觉得丢人。

石玉芳叹着气,心里却难以不欣慰。

卫天瞅瞅老夫妻俩,转脸对罗凯诚说:“罗叔叔,这房子是我爸准备了给罗爷爷的谢礼。”飞快瞥了一眼罗跃进,继续又说,“我爸说了,金钱有价情义无价,无论用多少有价的东西,也感谢不了过去的这十年里罗爷爷对我的养育。”说着,停下来,没人发表异议,他才又接下去,“我知道,无论如何,爷爷、奶奶都会把最好的东西给你,与其我替他们霸占着,不如顺他们的心,这房子,我就给你了。”

罗凯诚乐开了花。

石玉芳握着卫天的手,不住口说:“小天啊,谢谢你,真的谢谢、谢谢你……”卫天说:“奶奶,我放在我房间的东西,你跟我一起去,拿给我。”哄着石玉芳到房间里,卫天真的拉抽屉拿夏悠纯那副书法,又把没送出去的同心结放进口袋。余光瞥见罗凯诚跟到门口,之后又离开,卫天这才拉着石玉芳的手臂走到窗户旁。

压着低低的声音,卫天对石玉芳说:“您知道,昨天给爷爷和您的那张卡里一共存了多少钱吗?”

石玉芳说:“你爸爸都说了,上英华学费的一半。你读英华共花了十万块钱,一半的话,该是六万。”

卫天凑到她耳朵旁边说了个数字。

石玉芳惊叫起来:“这么多?”

卫天嘘声,让她不要激动。石玉芳急忙把音量压低:“这可不行啊,你罗爷爷一定不会要。”

卫天说:“你不要告诉他。”下面的话说得十分郑重,“你和我都知道,爷爷也知道,罗叔叔这辈子能顾全自己,成全他的孩子,就很好很好。溶月庄的房子本来是给你们的,可是,既然房子在北京,你们过去住,罗叔叔一家肯定会住过来。物业费特别昂贵,你们得把那笔钱先交起来才行。”

“可那也用不了这么多……”

“奶奶!”这声称呼,卫天说得饱含深情,看着石玉芳,他同样怀着感激,“能让你和爷爷过上幸福的生活,一直是我的夙愿。有点儿遗憾,我还不能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虽然我相信自己,再过几年,一定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让你们开心,但在这会儿,还是接受我爸爸的好意吧。”

15岁的夏悠纯,还是爱在杨柳依依的堤岸上拉琴。看到卫天从远远的地方跑过来,正在拉的一首小夜曲曲风突然一变,变成了一首活泼的奏鸣曲。卫天跟了罗跃进十年,各种各样的小提琴曲听过不少,这首曲子节奏欢快,低音、高音彼此变换特别频繁,情绪跳跃非常明显。他听过,稍微用心想一想,便想起曲子的名字。

“《爱的奏鸣曲》!”他脱口叫出来。看着柳树旁边那个重新黑发披背朝向他的美丽倩影,好像突然就这么被表白了似的,欢喜涨满整个胸腔。他小心翼翼走上去,夏悠纯拉了一首《爱的奏鸣曲》之后,又拉了一首《跳舞的凯伦》,接着,又在踏着舞步的同时,拉起一首《森林畅想》。卫天醉了,这么一个集单纯、天真、含蓄而又奔放的女孩子,他相信,从今往后,他都不会再遇上一个。

直到太阳落山,他才有机会把那个早就发白了的同心结放在她手里。如果她扔了,那就表示,刚刚的曲子只是练习。但是,夏悠纯并没有扔,这个发白的同心结被她托在掌心里,她仔细看。把每一个回环,每一个联结都看清楚后,抿着嘴,嘴角往两边一扯,恬静又不失灿烂的笑再度绽放在她脸上。

她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到了这时,也不明白地说出“我喜欢你”,或者,即便腼腆,就让卫天大声说一声:“我爱你!”

卫天追在她身边东拉西扯半天——

“我马上就要走啦。”

“我也许很快就不在这座城市了呢。”

“我会去国外上大学。”

“那儿可能离这里会很远。”

“我爸爸回来了,你知道吗?”

“他有车,也有钱,可以买很多东西。”

…………

快回镇上,夏悠纯停下脚步说:“三首曲子里面,你最喜欢哪一首呢?”

卫天瞠目,张口结舌,说不出所以然。

夏悠纯的脸突然便有些冷,清莹的目光流转过他的脸,卫天顿时为自己最后说的那番话感到羞耻。

“那个……”他嗫嚅,“我绝不是那个意思——”

“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卫天更加窘迫,期期艾艾,好半天才说:“小纯,我——我真的要走啦。”并未看到她的留恋,他不禁十分伤心。

夏悠纯撇下他,卫天呆呆地目送她独自回家。眼见她走得很远,且即将转弯,卫天突然兴起冲动。他站在空旷的街头,手举在嘴巴边好像一个大喇叭,然后用上全身力气喊:“夏悠纯,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那那首《森林畅想》,我爱你,以后也要和你创造出一片森林!”放到最大音量的声音飞起来,扩散在空中。

夏悠纯转过街口。空荡荡的街道上,卫天再一次呆愣如木鸡。

父亲给的时间并不多,他很快就得回市内,准备各种材料,一边入东大读书的同时,一边提出要去文锡皇家学院做交换生的申请。因为世坤集团投资的鲁斯研究所同意了和东大的一次重大科研项目的合作,这份申请顺理成章被批准。半年后,卫天就乘坐飞机,来到他从未到达的国度。

文锡,果然处处干净,连街道上几乎都没有灰尘;美丽,无论走到那里,绿树成荫景色幽静。假如到春天,这个国度的每一寸地方,据说都会被美丽的鲜花覆盖,因此,这儿便成了名副其实的花园之国

可是,无论这儿怎么动人,他也听说过:在很多年以前,在一个风雪肆虐的晚上,一个叫“卫莲芬”的夏国女子,生下一个和她一个姓的孩子。这个孩子长大了,还被逼得不得不离开这里。

见沐世刚的过程很简单,在榕庄的大起居室,一个头发已经出现灰白、嘴唇上还被厚厚胡子覆盖的老者突然出现,瞄了他一眼之后,便匆匆离开。卫聆风追出去,好半天之后才回来。

卫天没问那位亲爷爷对自己的看法,而是对卫聆风说:“他的嘴巴为什么要用那么厚的胡子挡起来?吃饭不会脏吗?”

卫聆风瞪他:“你能不能多点规矩?就算十八年没有看见过亲爷爷一眼,多少也要有点孙子对爷爷的情意。”

“可他也没慈祥地对我笑上一下。”

“小天!”

“血缘上来说,他是我的亲爷爷,可是,礼尚往来,我接受的教育,往上数两千年,圣人们都是这么说。”

“你会被从榕庄赶出去。”

“那我就出去好了。”

“卫天!”卫聆风越发抬高了的声音里包含着威慑。

面对父亲的怒火,卫天这才收敛。但是,注定只是表面上的文章,第二次见面,卫天就主动拦截在沐世刚面前。

沐世刚旁边有石示敬,后面跟着贝克,保镖也离着不到五十米远。盯着卫天的脸,沐世刚的目光中寒光闪闪。真会在刹那间,这个老头会派人把自己的亲孙子丢出榕庄去。可是,卫天送了个礼物给他。

方方的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把简易版的剃须刀。

“瑞吉牌,很好用。”说着,卫天举起手来,抹抹嘴,有作势拿着什么在嘴巴上刮啊刮。

极大的惊讶之后,是莫名觉得有趣。沐世刚并没看平民品牌剃须刀一眼,可是,对卫天的建议却兴致勃勃:“你觉得我留胡子特别碍事?”

卫天坦然:“是啊,光溜溜的,多方便清洁?”

贝克在后面替老板解释:“东北角楼有全套生活护理。清理胡须这样的事,沐先生并不需要自己动手完成。”

“难道您连洗脸也要让别人代劳吗?”卫天诧异地问。

沐世刚皱起眉头,过了一会儿,又放开。想想这句话说得不错,沐世刚回头对贝克说:“当真是老了,子孙都开始嫌弃自己。”说着,擦肩而过。卫聆风为儿子的标新立异无奈至极,可是提心吊胆注视父亲走过去,卫聆风还是看见沐世刚眼角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三天后,沐世刚在三楼大书房约见卫天。没有别的人,沐世刚问卫天:“都回到文锡了,有没有想过和你爸爸一样,在名字前面加上‘沐’这个姓。”

卫天的聪明,通过眼神的流转便可以表达。

沐世刚看出他的心意,然而,还是希望他亲口说。

卫天便说:“一个人,最重要的并不是即将获得的,而是自己原本是什么模样。我不是从富裕中成长起来的人,也不打算带着一个耀眼的光环投入到极致的富裕中去。”

“真这么确定?”

迟疑,沉默,最后,卫天点头。

他这么坚定,做好了面对沐世刚当场翻脸的准备。沉默好像一团乌云,压抑在头顶很久。这段难捱的时间过去之后,板着脸的沐世刚没恼,反倒轻笑。

那年的春天,沐世刚果然签字同意卫聆风出任世坤集团驻大华夏区执行总裁。挟资10个亿(文锡币),去往东州市。在那里,卫聆风成功收购东州市濒临破产的东方钢铁厂。而相隔不到两个月,世坤投资公司大华夏区分公司又宣布:将要全价收购一家快要倒闭的制衣厂——君衡制衣

君衡制衣是一家传统型民营企业,十几年前创立起自己的品牌,一度成为中端人群喜欢的产品。那时候的君衡,非常红火。但是,时尚圈的风向来吹得很急,变幻莫测,没多久,君衡的货就越来越卖不动。加上同城明锐公司的挤压,君衡最后一块立足之地也逐渐失去。

卫聆风想要做这一单,他手上握有两个王牌。跟随他多年,已经在商界闯出“鬼才”之名的张成毅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个,当然就是凭借他的人脉如今已享誉全球的梅岚溪。

邀请梅岚溪来东州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既然是卫聆风亲自邀请,赴汤蹈火,梅岚溪也在所不辞。

但是,向君衡递收购计划书的这一天,亲自跑这一腿的卫聆风,以及随同前往的“鬼才”张成毅遇到大麻烦。

在君衡公司主体楼会议室里,张成毅所做的诸项解说非常精彩。先介绍世坤投资公司驻大华夏区分公司的概况,不仅突出表达本公司雄厚的财力,更强调本公司在国内外都能享有的超凡经济地位。随后,ppt上就展示出梅岚溪。

都是在时尚界混的,在座的多少都了解这位名声在外的设计师。既然有梅岚溪的加盟,世坤收购君衡之后,新公司十有八九可以起死回生。虽然,从梅岚溪手上出来的产品,最低售价也要标到1500华夏币,可是,东州毕竟是一线城市,消费群体庞大,愿意为奢华买单的人多不胜数。所以,未来那些高价货一定会有不错的市场。

会议在一片掌声中结束。卫聆风和张成毅都信心满满,但是,就在出君衡公司大楼,站在拐角等司机把车开过来那会,一辆七座的商务车突然冲面前。四个身高个大的黑衣男子簇拥到旁边,两人挟持一个,飞快把卫聆风和张成毅塞进车子,然后,商务车飞快开走。

随卫聆风前来的保镖兼司机叫张守真。老张驾驶车子急起直追。商务车一直往城西开,下了高速,来到一条开阔的道路上。商务车车速降到80码,老张开车“呼”地超至前面。刚要踩刹车,把商务车给逼停,不料护栏那一边非机动车道上出现一个人。这个人显然很刻意就在这儿等候,老张车子靠得很近,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

黑乎乎的,射出一发之后,老张方才反应那是枪支。没有尖锐的响声,只是方向盘突然失去稳定,车头不受控制往护栏方向拐。饶是拼命把握,最终,车头还是撞在护栏上。

商务车绕过车尾,呼啸而过。

车子里面,卫聆风看见老张下车查看被撞车辆,心中略安。不过,和老张比起来,他和张成毅现在的处境实在太糟糕。劫持他和张成毅的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得。可是,仔细想想,在东州,还有谁会对付他呢?

这个答案,在商务车到达郊区一处荒滩之后,便揭示出来。

首先从一辆黑色的奔驰里出来的,是竞争对手明锐的老总。“孔舜年——”张成毅脱口而出此人的名字。但是,随后又出来一个人,卫聆风、张成毅先感觉都很陌生。但是,仔细打量这个中等个子男人——站在一米八的卫聆风面前,生生矮了半个头下去,但是,五官并未输很多,浓黑的眉毛下面,是一双形状颇为上乘的眼睛。棱角分明的嘴巴嘴角微微挑着,冷冷的笑意显示他正占着有利的上风头。油光水滑的头发,大部分都往一个方向梳,平贴在头顶叫人感觉到主人的讲究。

卫聆风脑中念头飞转,蓦然想到什么。孔舜年给这个男人点燃一支烟,这个男人吸了一口,才对卫聆风说:“知道我是谁吗?”挑起下巴,脸上全是轻蔑。

卫聆风为了一击而中,努力回忆,然后对这个男人说:“阁下姓王,是吗?”

轻蔑顿时敛去,中等个子男人抬着头,眉头微皱:“你居然能猜出我来?”

“我是文锡人,在东州没有夙敌。如果谈到夙愿,我只能去想一个方向。”说到这儿,卫聆风暂时先把话题转开,“明锐上属是神龙集团,神龙集团的董事长叫于敏华。于敏华有两个女儿,一个女儿叫于希蕊,另外一个叫于希姝。于希姝的丈夫姓徐,叫徐斌,家族从事药品制造,并非喜欢惹是生非的人。但是于希蕊的丈夫王玮晋可不一样——”说到这里,他可以凝视对方的眼睛,“我记得去年在文锡公布的科学家联盟新成员里面,有一个来自于东州的,正是叫王玮晋……”

中等个子男人止不住一哂:“了不起啊,情报网发达成这样。”抬头道:“没错,我就是王玮晋。”

“此举为了对付我?”卫聆风强自镇定。

王玮晋笑了一声,郑重其事说:“我只想替我岳父买到君衡!”

文锡榕庄,卫天习惯性点开搜索引擎,查看关于世坤投资公司驻大华夏区分公司的相关信息,最后更新的一条新闻居然是“君衡资产重组,中标者世坤诚意不足”。点开内容,里面提到世坤入驻东州后,先收购东方钢铁厂,更名恒远国际工程,尔后有意向收购君衡,但是,南方有家能源企业似乎也向世坤投资伸出橄榄枝。利益差距很大,君衡现任总经理表示,最近几天,都联络不上世坤负责君衡收购这块的张成毅,打执行总裁卫聆风的电话也打不通。

这是一条浏览量不足五百的小新闻。可是,卫天读出的却是呼之欲出的不寻常。卫天想了又想,决定去大书房。来到大书房,没等敲门,里面传出来轻微的人与人交谈的声音。卫天凑得近,依稀听到一些。

集团副执行长石示敬请示沐世刚:“派人前去,还是就地解决?”

沐世刚说:“入关哪有这么容易?寻找当地人合作。”

“可是……”

“你不熟悉东州,对吗?”

“嗯!”石示敬的声音比先前低,本人应该处于未能起到作用时的尴尬。

里面沉默着,好一会儿之后,沐世刚才说:“我记得小风当初在东州混迹,有一个帮派,首领和他十分熟悉。”

石示敬想了想,回忆起来:“您说的是东州龙虎帮。”

沐世刚的声音“嗯”了一声,随后又道:“楚铁龙入狱,秦汝川失去了最有力的臂膀。如今的龙虎帮今非昔比,不过,只要把消息透露给实际控制如今龙虎帮的首领,让小风和他对上话。我相信,小风会说服那位先生出手。”

大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石示敬完全没料到门口杵着一个人,走出来时,止不住吓了一大跳。

卫天等他走了之后,进去对沐世刚说:“爷爷,我也要去东州。”理由很充足,“我爸一定遇到危险,我不放心,我要去找他。”

沐世刚坐在椅子上,隔着桌子,审视这个从进榕庄那一天起,事事都胆大包天的年轻人。是从卫天的眼睛里,他不止一次看到迥异于儿子卫聆风的叛逆。明明就是聆风的孩子,性格完全和聆风不一样。

诚若卫聆风一开始想到的,既然卫天到了文锡,而卫聆风被派去东州,沐世刚的本意里面,就没有让卫天从这里离开的意思。可是,这样一个孩子,太能激起沐世刚内心想要放手一搏的欲望。

拥有一双深蓝色眼眸的卫天,好像改良版的沐继伟,又像把卫聆风狂野化过。如果年轻回去个三四十年,那时候的他自己,就该是这孩子此刻的模样吧?

沐世刚笑了一声,站起来。卫天急匆匆的,来到他旁边。沐世刚看看他:“知道世坤的经济主体吗?”

卫天想要装傻,脑子一抽,还是如实回答:“高科技和新能源。”

“对!”沐世刚流露着赞赏,尔后说:“我知道你父亲去东州承载了很大的压力。收购一个制衣公司,可以让他带过去的钱早一点回流。但是,要是想真的想建立起属于他个人的经济王国,在世坤的体系里,他必须依仗的,不是那个君衡,而是——”

“恒远钢铁!”

“没错!”屡次被抢走话头,沐世刚不仅没有发怒,反而越来越欢喜,“君衡被顺利收购的话,他一定会派经他手扶植起来的张成毅担任总经理。恒远国际的总经理现在是谁呢?”

卫天凝神思考这番话背后的含义。

“你父亲出任大华夏区的执行总裁,兼任恒远国际的总经理,他占着这个位置,其实是虚席以待。可是,如今的你,根本没有配得上那个位置的才能。你刚十九岁而已。并且,世坤的员工,哪怕小到一个生产线的工段长,都是从最底层人员提拔上来。恒远钢铁的总经理——你知道你现在最应该干什么?”

“可是我父亲……”焦急如卫天,不得不把这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放在脑后。但是,随后面对的,是沐世刚从未有过鄙夷的眼神。

“我不想和你在这个问题上讨论个没完。”沐世刚训斥起来,“现在就离开这里吧。”摁了玲,贴身伺候的管家贝克倏忽出现。

贝克的表情永远都那么谦和,淡淡的微笑,即便是在冰雪世界,也会带给人暖意。然而,他说的话依然还是:“小天少爷,请你出去吧!”叫人心冷!

卫天出去之后,沐世刚对贝克说:“让方梓薰去东州,需要的话,示敬的事情,他前去对接。”接着又加了一句嘱咐,“好好照顾小天的起居。”顿了顿,笑着自语,“这个孩子,承载着聆风的希望,我的希望,大概也要着落在他身上。”

032 正哲

宁川,位于东州的西边。两座城市交界处,有一个偌大的湖。湖边有一个很大的湿地度假村。初夏季节,苇草丰茂,红色的浮萍漂浮在水面上,夕阳之下,艳美犹如炽焰。一个面容沉静的男子坐着船,游行在河上,从僻静的角落,进入那个度假村。

之前做过很足的功课,对于这个度假村的路,他很熟,走得也就特别顺当。轻轻松松混入最低等内部园景房区,看到服务生,一掌把那个倒霉的服务生放倒,推开其中一间房间的门,先把晕倒的服务生拖进去,然后直起腰,转过身。

被幽禁在这儿两天的卫聆风又惊又喜:“是你?”

男子半句废话也不讲,抓住卫聆风来到墙角落。拖过桌椅,让卫聆风坐下,男子取出一个视频设备,拨出去一个号码,在接通之前很短的时间飞快对卫聆风说:“马上你要见的,是龙虎帮现任代理帮主肖威。”

肖威?

卫聆风一下子想到龙虎榜里那个长着一双大眼睛的原安保队副经理。

男子见他已经想起来,接下去:“他真实身份是训练杀手的血影堂堂主。说服他,他会救你。”

时间刚刚好,话音刚落,设备上显示出一个人的影像来。

那双特点很鲜明的大眼睛,就算铁龙出事之后再也没接触过,卫聆风也不会忘记这个人。

男子的话很短,但是,个中奥妙,卫聆风已经统统领会。夏国就是夏国,沐继伟固然很难在这里肆无忌惮,沐世刚的手也不容易伸进异国他乡。对付王玮晋,就要靠当地的地头蛇。当地能搭上线最大的地头蛇,当然就是龙虎帮这个血影堂堂主。

提到血影堂,卫聆风其实有更多更重要的话要问肖威。

可是,视频里一闪而过石示敬的身影,他明白,这样一次对话机会来之不易,非常珍贵。要不动声色地抓住,才能将这样一次较量消解在平静之下的暗流中。

卫聆风深吸一口气,凝聚心神不让自己王顾左右而言他。对着视频,他轻声道:“肖先生,好久不见。”肖威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鼻孔朝天“哼”了一声。卫聆风接下去说:“还记得那年抢了你风头的楚铁龙吗?”大马金刀坐着的肖威嘴角一抽,歪着的身子不自觉坐好。

“他就要出狱了!”

“你胡说!”肖威怒声吼起来。

“我从来不会骗谁,肖先生你应该知道。从一开始替秦老板出谋划策,到最后龙虎帮最终合并,一桩桩、一件件,我为人处事的风格从来都是脚踏实地,有一说一。”

“他可是杀了三十五个人!”这句话刚刚说到中间,肖威的声音便颤抖起来。将白虎帮搜集来的打手全部打退,和境外过来的杀手打斗依旧稳占上风,秦老板悬赏五万也没找到一个打败那个家伙的人——楚铁龙,被时间在东州道上塑造起来的传奇!三十五条人命都没有把这个家伙困死在监狱里,一旦出来,哪里还有他人耀武扬威的机会。

那双标志似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恐惧,肖威两排牙齿甚至碰在一起,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他负隅顽抗:“你骗人!”“咯咯”强笑起来:“杀了三十五个人,被定性为‘对人类社会有严重威胁’,就算你伸手通天,硫国政府也不可能卖你这个人情。”但是,卫聆风的微笑信心十足。什么都不说,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叫肖威头顶的压力比山还大。

头上的热汗“刷刷刷”往下流,最后,他一拍桌子对卫聆风说:“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我现在东州西郊潮伯湖的荷香十里湿地度假村里。神龙集团的大女婿王玮晋软禁我,想让我错过和君衡的交易。时间已经过去两天,我必须在三个小时内从这儿出去。”

硕大的黑眼球在眼眶里“咕噜咕噜”乱转,过了一会儿,肖威说:“好,我马上派人去做这件事。”

视频即将要被关闭那一刻,卫聆风突然扑上去问:“正哲在哪里?”

“你这会儿就想见他吗?”

卫聆风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但是,肖威飞快掐断信号。显示器一片黑,卫聆风嘘了口气,沮丧得捶了一下桌子。

男子说:“我会在附近,如果需要,我会接你出去。”

卫聆风说:“不必要,血影堂出手,肖威完全可以推到我出钱雇佣他这个理由上。他本来做的就是这个生意,谁出得起钱,他就为谁服务。”

男子颔首:“那我就先走了。”把悠然醒转的服务生再次砍晕,将人拖出去,丢得远远的,按照原路返回。小船还在河边等待,男子乘船离开度假村。

且说这会儿在东州另外一个方位的郊外,一辆摩托车飞驰电掣开过省道。瞧这辆车飞快超过一辆又一辆汽车,这时速最起码已经超过八十码。特别引人注意的是,驾驶摩托车的还是个孩子。身高腿长,脸还是那么稚嫩。把监控拍到的影像放慢了看,这个孩子总不会超过十三岁。那张脸,嫩得一掐都可以出水。

交警队的警察决定出动前去抓捕这个孩子。

各个路口都有警车开出来,警灯闪烁,车顶的大喇叭高声发出警示:“正在飙车的孩子请注意,你已经违反‘未成年不得骑机动车上道’以及‘机动车在非高速路段不可超过限速’两条规定。请在合适的道旁停车,请在合适的道旁停车!”

那孩子车越骑越慢,最后终于在路边停下。

离得最近的一辆警车停下来,穿着笔挺制服的警察下车,对孩子进行询问:“姓名。”

“楚正哲。”

“那个chu,那个zheng,那个zhe。”

孩子双手操在裤子口袋里,翻着眼睛,把三个字一一说出。

“父母没有教过你:你这么大年纪不可以骑机动车上道吗?”

“我妈不在了。”

警察一愣,又问:“那你爸爸呢?”

楚正哲抿了抿嘴,撇开目光看向旁边,因为想缓解不安,所以晃动身体:“他在坐牢。”因为知道这不是光荣的事,所以一下子赤红了脸。他的脾气偏偏还很执拗,警察不再问下去,他反而主动抖落:“知道他犯了什么罪吗?杀人!杀了多少人你知道吗?说出来吓死你,三十五个。他在绿达岛一个悬崖别墅里,一个人杀了整整三十五个人。”

警察起先还很同情,听他说出这番话,警察觉得:这个孩子大概神经不太正常。带回交警队,通知监护人过来认领。

楚正哲在五岁那年,监护人就换成了紫蓝。昔日那个不比此刻的楚正哲安静多少的小伙子,十二年之后出现在人前,成熟、稳重,叫熟悉的人几乎认不出。

紫蓝去交罚款,又陪着楚正哲聆听警察叔叔的教导,之后,才把楚正哲从交警队里面领出来。

站在大马路边,紫蓝训斥:“你就不能消停点?多大开始,你就惹是生非?”掰着指头数落,“九岁冬天,就把人家工地正在搅拌水泥的机器给拉闸了。多冷的天,整整一大桶的钢筋混凝土全部板结在一起,拿切割机都切不下来。”

楚正哲瞥了他一眼:“我不拉那个搅拌机的闸,今天我还能站在这儿听你教训我?”

紫蓝一噎,深呼吸一口气才说:“是,我承认,那次有人追杀你。可是,那还不是因为你藏不住锋芒,打了血影堂水圣手下面八个徒弟的结果?”顿了顿,缓和语气对他说:“小哲,你是楚铁龙的儿子。你爸爸在东州道多让人闻风丧胆,我跟你说过,你应该清楚。这么大的名气暂时不会给你带来好处,你只要对别人表现你的与众不同,就会受到来自于四面八方不怀好意人的觊觎。”

“除了血影堂的肖老二,谁还会觊觎我?”

紫蓝又被顶得不响。

楚正哲得了理,越发摆出占上风的姿态:“我八岁打败了水圣手下八个人,当月就被射了一飞箭。幸亏躲得快,没中要害。可是跑到金域度假村的桥上,好好的木桥,居然还断了。也是冬天,南风港的水能冻死牛,我就在那河里险些变成冰雕。”一口气都没歇,随后又道:“我拉工地钢筋混凝土机器的那一次,水圣、火影想杀我的心都已经那么明显。当然,他们想杀我,就是肖老二想杀我。我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如果不每天找点事出来做,不等这些人把我杀了,我自己就会被逼疯。”顿了顿,继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有对我放黑枪的,或者生日突然送我一个装着随时会爆炸的生日蛋糕。”

“小哲——”紫蓝苦口婆心当中,止不住无奈。过了会儿,他才对楚正哲说:“不管怎么说,扰乱公共秩序这样的事,能不做,就不要再做了。”

“我爸就是被认定对人类社会有威胁才被关起来。”

“那你还——”

“我是他儿子啊,”楚正哲大剌剌把紫蓝的话打断,“听过有其父必有其子吗?”凑近了,把最关键的话说出来,“难道你认为血影堂比北山的监狱好多少?”一连串的话说得紫蓝哑口无言。

紫蓝内心发出一声*,摊摊手对楚正哲说:“不管怎么样,我要把你完好带到你爸爸出来。”

“他不会再出来。”楚正哲搔搔后脑勺。

“你要相信卫先生。”

紫蓝这句话刚说完,年少的楚正哲猛然回转身。他一双明净清澈的眼睛瞪得溜圆,黝黑的瞳仁中发射出和他这会儿年龄极不相称的森冷。

“不要跟我说这个‘姓’,更加不要替带这个姓的人。”每一个字说出来,都裹挟着浓浓的愤恨。楚正哲一脚踩到一块从绿化带掉出来的石头,俯身抓起,用力一甩。那石头出膛的小炮弹一样,飞进离得很远的一条小河。

如果这是可以打击仇人的子弹,楚正哲恨不得将从未谋面的那个仇人射穿。

如果不是那个“卫先生”,他爸爸怎么会从天河国际的一把手成为被关押在硫国的阶下囚?他爸爸没有成为囚犯,他那身体本来就不好的妈妈怎么会忧虑致死?如果不是因为失去父母的照拂,他又怎么会流落在血影堂肖老二的手里?被暗算,被暗杀,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然后长到这么大。

虽是被紫蓝叔照顾着,但是,在技术部的风白叔从主管降到打杂,听说马上就要被裁员。紫蓝叔因为可以为公司完成高难度的任务,尚且留任。然而,谁知道肖老二会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把他们这三个人扫地出门?

被天河国际扫出来的,整个东州的武道对他们都会避而远之。无人会雇佣他们做事,风白叔和紫蓝叔,带着他——三个人将会在东州城里被饿死。

紫蓝接了个电话,结束后对他说:“跟我出趟任务吧?”

“我?”楚正哲一指自己鼻子,感到诧异。

“总堂派我带着你,去西郊荷香十里湿地度假村。说是营救一个人。”

“谁?”

“你刚才还恨到不行的那一个。”

到底是十二岁的孩子,楚正哲没法那么快转过弯,想到自己突然被总堂派出去,营救的就是卫聆风。而等他回过神,大发脾气:“我不去!我不去!”拳打脚踢企图从紫蓝身边逃开。可是,他的拳脚来自于紫蓝亲授,修为虽然不错,和师父比起来还是差了很远。紫蓝两下三下将他制住。楚正哲做垂死挣扎,被紫蓝点中穴道一推推到在路边。

大路上车来车往,楚正哲侧卧在地上动弹不得,感到丢人。

紫蓝说:“你要是不去,我就一个人去。”

楚正哲只好缓和了语气说:“叔,先把穴给解了吧?”

紫蓝拦着的士,作势要走。躺在地上的楚正哲连声喊叫:“我去、我去、我去不行吗?”紫蓝这才一笑,弹指一颗小石子打在他身上。楚正哲重获自由,一跃而起。

033 火焰

被关在荷香十里的卫聆风,被王玮晋的人连同张成毅一起带到临河一栋房屋。王玮晋正在阳台,转过身时,正好看到被押进来的他们两个。王玮晋手上有一台平板,王玮晋走过来,卫聆风便看见平板的屏幕上,一片立体化的地图中,一个亮点正逐步靠近。

倒也不敢把卫聆风怎么样,但是,王玮晋也不得不佩服卫聆风:“真想不到,到这时候,你居然还能把你在这儿的风声传出去。”

卫聆风说:“王总请我来小住,我不想住,当然得想办法,这样才能从这个我不想住下去的地方离开。”

“你觉得,血影堂派来的这个人,真的能把你从我这儿带走?”亮点越靠越近,自己派出去的探子一个却没有回讯。可是,王玮晋明明已经得到了通风报信,此时此刻,可不想在暗地里和他沆瀣一气了的那个人跟前丢了面子。他盯着平板又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平板交给助手。自己掏出一根绳子,亲自把卫聆风绑起来。

一个脸皮泛黄、太阳穴上方有块菱形黑斑的男人绑上张成毅。

王玮晋对卫聆风说:“卫总,你不要怪我。我是请你来小住,可是,因为你入侵我地盘的这个人,我却非得认真对待不行。”挥挥手,“委屈你和你的兄弟。”又是一个眼珠子泛青光的男子过来,菱形黑斑男人和青光眼男人把卫聆风和张成毅一起看押起来。

王玮晋低低对助手说了一句,助手又对着对讲说了一会儿。不一会儿,一大批人从荷香十里四面八方涌出,最后全部聚集到这栋房屋里。

魅影一样轻巧的紫蓝,穿过树与树的缝隙,落在一丛长在假山上的绿化后。从不同方向跑来的楚正哲迟了十分钟到达。

紧靠紫蓝,楚正哲抱怨:“你说要找人多的地方,越多越好,因为被抓的那个人就被关在那里——可是,我都兜大半圈,根本没找到一栋人多的房子。”紫蓝没吱声,他就顺着紫蓝的目光朝斜拉里瞅。青天白日的,古色古香一栋建筑矗立在不远处。开阔的绿地上空荡荡,走廊一圈也是空荡荡。

紫蓝拿出一副绿色的眼镜,楚正哲犹疑不定带起来。“哇靠!”看到屋子里面人影憧憧的楚正哲,又惊又喜放声叫起来。刚起了个头,嘴巴被紫蓝捂住。被这个第一次出任务的毛头小子吓着的紫蓝皱眉轻喊:“找死啊?”

“这么好玩的东西,”楚正哲抢过绿色眼镜,眼睛发亮手舞足蹈,“之前为什么不给我?”

“你那么高调,有什么东西能给你?”紫蓝一边说着,一边从后肩撕下一片。楚正哲一眼瞄到,问:“这又是什么?”紫蓝说:“我想,肖威已经把我的行踪透露给这里的人。”

被囚禁起来的卫聆风心知肚明,这次联络上肖威,十有八九会把紫蓝和小哲一起拉进龙潭虎穴。

长菱形黑斑的男人,和有青斑眼病症的男人,带着二十几个人严阵以待。枪都准备好了,打不过,就上火力。王玮晋不说话,他手下的人谁也不说话。卫聆风和张成毅也敛声屏气。整栋房子呈现出开展前出奇的寂静。

紫蓝把薄成一片膜的追踪器贴在石头上。王玮晋的接收器上,那个亮点便保持不动的状态。

紫蓝用卫星地图将整个度假村的地貌显示出来,指着垂直方向一个河段对楚正哲说:“你从这儿入水,然后上去前面房子。”因为是临水别墅,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从这个方位攀上阳台。紫蓝从正门攻进去,菱形黑斑用一条末端带钩刺得软鞭,青斑眼用一把一尺来长的短刀,两个人裹住他一个。紫蓝先躲过鞭,之后又躲过刀,拔出来的软剑和两个人周旋时,多练了十年而功力大涨的大阴阳功,阴劲柔韧,很快跟上鞭子变化多端的节奏。身法转换之时,连软剑带鞭子一起送出去,碰上青斑眼的短刀。阳劲刚硬,软鞭和软件都变得攻击力十足。菱形黑斑只觉得握住木柄的手掌心一热,接着,软剑带着软鞭甩出去,旋即青斑眼的短刀脱手。

又是两个人缠上来。

一个是红眉毛的男人,挥舞两把小刀。这小刀,刀身薄得如蝉翼一般,竖过来放,能从这边看到那边的人影。另一个,则是个黑脸膛,拿出两把笔状物,轻轻一按,两条斜长斜长的钢刺便伸出来。钢刺伸到极致,前头还弯过来。紫蓝被那两把薄刃小刀险些削中脸,往后一退,正退到弯过来的钢刺上。

黑脸男人翻了个身,手臂用力一扭。刚硬如紫蓝,后背上霎时被剜去两团肉,也不得不失声叫起来。

敌方大喜,我方大惊时。两颗石子从贴地滚开的紫蓝手上飞出去。“嗤嗤”两声,卫聆风和张成毅旁边站着的看守应声而倒。一路血点撒过来,紫蓝站起来,手指很灵活扭动。卫聆风和张成毅手上的绳子被解落。

菱形黑斑、青斑眼、红眉毛和黑脸膛一起将去路拦住。

不仅如此,制高点上还有枪伸出来。

王玮晋正在打电话:“要他死?呵呵,肖老大,这样的人你如果愿意出让,我给你一千万。楚老大不同意?楚老大是谁?”

血影堂的肖威“嘿嘿”冷笑着:“十二年前在绿达岛干掉你主子雇佣的三十五个境外杀手的那个人。”

王玮晋的脸,一下子涨成猪肝色。

肖威继续说:“人到你地盘上了,你要是认怂,就把他和卫聆风一起放出来。”王玮晋受不了激,放下电话,他对菱形黑斑下令:“谈铭,杀了他。”菱形黑斑带着三个兄弟刚要动手,一个黑影从后方翻上来。王玮晋被一个湿淋淋的人从后面抓住,一把小小的刀伸到脖子下。

刀很小,握住刀的人也很小。五官稚嫩得很,个头倒是和王玮晋差不多,咬着牙齿吐出来的话也不容小觑:“放了所有人,不然杀了你。”紫蓝趁菱形黑斑愣神的档口,扫堂腿扫倒青斑眼,接着软剑抖出,还给黑脸膛肩头一朵大血花。侧身一撞,撞到红眉毛,肘锤撞得红眉毛胸口剧痛,一口气憋住了,眼睛一翻,差点晕过去。抓起一面桌子当盾牌,卫聆风、张成毅跟在紫蓝后面往阳台方向逃去。过程中,谈铭的软鞭缠住了张成毅的腿,紫蓝不得不把桌子往枪手方向砸出,尔后返身去反击谈铭。

楚正哲用小刀割破王玮晋脖子上的皮,疼痛叫王玮晋高声惊呼:“都住手、都住手!”

那三个人这才得到机会,一起逃到阳台上来。

楚正哲从阳台又翻下去。他的“壁虎游壁”练得很好,没有任何凭借便能贴着墙体攀下去。紫蓝把王玮晋先丢下去。王玮晋“啊啊”大叫着,快要落地时,被楚正哲虚划一拳控制住下落的趋势,接着,又被楚正哲推开。下落的力量变成了横向的推力。王玮晋远远摔在一棵大树的根部。后脑、后背都遭到重击,人瞬间昏迷,翻了个身,“咕咚”摔落河中。

楚正哲接住张成毅,又接住卫聆风。

卫聆风终于看到长大后的铁龙的儿子,忘了这是龙潭虎穴危险境地,瞧着楚正哲的脸,竟然双目泫然:“小哲,真的是你!”旁边一阵风过,紫蓝直接从二楼跳到身边。

没工夫提醒卫聆风这还不是叙旧的时候,紫蓝先跃入水中,把几乎快要沉到河底的王玮晋捞上来。枪手射击,楚正哲先拽卫聆风,又拽张成毅,两个大人先后被他塞到大树的树干背后。

紫蓝拖着王玮晋爬到对岸,楚正哲问卫聆风、张成毅:“你们会游泳吗?”两个人刚点头,他一脚一个,把俩大人踹进水。踹的力量还真不小,卫聆风先入水,入水点距离原来站的地方至少有三四米。张成毅落下的位置比他还远一点。楚正哲随后也跳进河,三划两划来到旁边。俩大人为了不被他落下,拼命划水,终于在王玮晋手下的船到达之前,和楚正哲一起,爬上对岸。

王玮晋被留在一丛林子外头。

卫聆风、张成毅跟着紫蓝、楚正哲,钻进林子,循路奔跑。远远的,很快响起快艇马达的声音。楚正哲爬上大树,往林子另一边观望,从后面赶上来的三辆越野车也差不多快包抄到他们的前头。

楚正哲撇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卫聆风、张成毅,追到紫蓝旁边大声问:“叔,现在怎么办啊?”

紫蓝说:“继续老办法。”

“啥?”

紫蓝冲进一丛灌木,楚正哲随后跟上。这两个人平日里训练都有野战的项目,即便是在茂密的灌木林里,也能保护自己尽量不被树枝刮蹭、戳到。苦了没头苍蝇一样必须尾随他们的卫聆风和张成毅两个,原本还算干净的西装被刮没了,衬衫也蹭得脏兮兮的,后来干脆东破一条西破一块。

钻过最不适宜人过的地带,找到一条狭窄的河道。紫蓝和楚正哲再度跳入水中。

已经累得快要昏厥的张成毅充满希冀看向卫聆风,卫聆风耸肩、摊手,两个人无可奈何,二次跳入河中。在河里,这两个人不得不接受帮助。紫蓝不让楚正哲拽卫聆风,让楚正哲去拖张成毅。楚正哲又是掀眉毛,又是瞪眼睛,最后才把喝了两口河水的张成毅抱住、举起在水面上。

游进开阔的河道,他们这才重新上岸。这时候,即便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的卫聆风、张成毅,也必须拿出吃奶的力量,拼命奔跑。如果能够抢在王玮晋的快艇前面跑进公共区域,那么,紫蓝这次营救卫聆风的任务就算顺利完成。

可是,马达声很快响起来,一艘二十五座大快艇风驰电掣逼近。一支长射程的枪射出的子弹准确无误打在张成毅小腿上。张成毅向前一趴,剧烈的疼痛引起了全身肌肉的痉挛,他不由自主滚动,“咕噜咕噜”,从坡上一直滚到坡下。

卫聆风把楚正哲拦在自己身后,楚正哲不领情,伸手一扒拉。卫聆风本就浑身没有一点儿劲,顿时被扒了一个跟头。沿着坡地,他也滚下去。

紫蓝急坏了,让楚正哲就地趴下,然后自己去追。

快艇顷刻便到,咬牙切齿的王玮晋亲自拿着枪跳下船。在菱形黑斑谈铭和黑脸膛虞琛的协助下,他一枪打在紫蓝后背。

紫蓝摔倒,王玮晋冲上来,一脚把紫蓝踢得正过来,枪口顶在紫蓝的额头上。

卫聆风厉声叫道:“你住手!”

王玮晋对他很是忌惮:“你还能干什么?”

卫聆风毫发无损,但是情状非常狼狈。他喘着气,一步一捱来到王玮晋面前,脸苍白得如同雪地,声音颤抖,但是吐语还是十分清晰:“你不就是想要君衡吗?杀了这个人,对你有什么好处?白白替血影堂的肖威除掉眼中钉而已,为这件事,血影堂是不是会付给你一分钱呢?”

王玮晋被说得一呆。是啊,这番话说得可真是一点儿错都没有呢。

卫聆风又道:“你的手下射张成毅,不射我,王总和我,还是不打算翻脸从此成为仇敌。你现在要杀的人,和我小时候便在一起。我们是兄弟,一起长大的。杀了他,就像杀了我一样。我会出去,君衡没有了,我还有恒远。我死不掉,这辈子不整死你,我誓不罢休。”

王玮晋“咯咯咯”讪笑:“说得和真的一样。”

卫聆风就把自己的胸膛送上来:“要不,你现在就把我给杀了。”明明眼神都快涣散了,涣散的眼神里偏偏射出威慑的光。而这,就让王玮晋不舒服。

王玮晋握住抢的手不自主动,一边动,他一边冷哼:“沐世刚主席未必就这样看中你。”

卫聆风挺着胸膛,端着傲慢:“那你就扣扳机,赌一赌……”

枪响了!

子弹射在地上!

卫聆风大吃一惊,却见王玮晋捂着手腕踉跄退后。那颗射向地面的子弹确实从王玮晋的枪里面出来,不过,后来卫聆风醒悟,那并不是王玮晋主动出击。而是,突然之间,一记冷枪打中了王玮晋的手,王玮晋失手,那颗子弹才偏了方向被射出去。

射王玮晋的冷枪来自于高坡上。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冷面男子从那里飞快出现在这里,眨眼之间谈铭、虞琛就被打倒。谈铭倒地后甩出来的软鞭被他单手抓住。谈铭的软鞭末端装着钩刺,可是,这个男子的手也带着刀枪不入的军用手套。谈铭用力拽,拽不动。王玮晋的脑袋却在同一时刻,被男子的枪指住。不仅如此,他的枪还被连滚带爬奔过来的楚正哲近身抢去。

楚正哲抢枪的动作很利落,拿到枪之后把枪端平的姿势也很专业。他不仅保持警惕的状态,百忙中飞快瞄了一下紫蓝,口中叫:“叔,死了没?”

紫蓝后背三处重伤,一直血流不止。长途奔波,让他精疲力竭,躺在地上有气无力道:“还活着。”

楚正哲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这才落地。

瞥了楚正哲一眼,冷面男子露出赞赏的神情。他握住谈铭的软鞭,手腕一抖。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沿着软鞭传过去。谈铭先是手心剧痛,接着,整个人如同被一根大铁棒杵过来,可可儿杵在胸口。一口鲜血喷出来,谈铭摔倒在荒滩上。虞琛扶住他,抬头瞧冷面男子,目露惊恐。

王玮晋吓得不轻:“你、你又是谁?”

冷面男子说:“各退一步,你不追杀他们,我也放过你。”

王玮晋额头全是冷汗,勉力死撑:“至少让我知道你的名字。”顿了顿,强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兴许哪一天,我们还有重逢的时候。”

冷面男子说:“我姓龙。”收了枪,嘴角挑起若有若无的嘲讽,“如果你听过‘龙派’,你就会知道,这辈子只要我不想,你和我,就再没什么重逢的机会。”双眼往对面睃去,对面王玮晋其他手下齐齐一惊,端起来的枪个个又垂下去。

王玮晋不认怂也不行,退后一步:“算你狠!”瞧了一眼楚正哲。被卫聆风从地上扶起来的紫蓝对楚正哲说:“小哲,把枪还给他。”楚正哲当然不愿意。可是,情势所逼,这小子这会儿很识相,摆弄了一下枪之后,远远的,便把枪向王玮晋抛过去。枪被抛过去时,他还玩了个小噱头,大阴阳功在他身上已经有三、四分火候。一阴一阳转换着,王玮晋明明把枪接到手里,那枪在王玮晋手里翻了个跟头,又自动跳回地上。

王玮晋尴尬极了,愣了一会儿,俯身把枪重新捡起来。双手握着,生怕枪自己又跑了。虞琛扶谈铭紧跟在后,其余手下簇拥他们回快艇。

卫聆风扶着张成毅,楚正哲撑着紫蓝,姓龙的冷面男子领着他们攀上高地。来到一辆宽大的商务车旁,坐上商务车,二十分钟不到,他们就来到了人来人往的省道。把紫蓝和张成毅送进私人医院,五分钟后,之前便已得到消息的司机张守真开车到达。

卫聆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到医院里面贵宾接待室。姓龙的冷面男子正在里面。卫聆风疾步上前,深深鞠了一躬,表达感谢。坐下来,姓龙的男子冰冷的外壳不见了,很是俊秀的脸上笼罩上一层暖暖的笑意。

“我不明白——”卫聆风斟酌着语句,“我并不认识你,可是,怎么会在那时候、那种情况下,你出现了,尔后还救了我和我的人?”

姓龙的男子说:“那你知道沈真吧?”

卫聆风一听,连忙点头。

“我叫龙腾,是龙派第三十六任掌门人。龙派的创派祖师,和沈真的先祖渊源很深。”

“可是沈师父人在文锡,怎么会对东州我的事情知道得那么及时?”

“你不是还有一位文锡首富的父亲吗?”龙腾那好看的嘴角,又挑起带着嘲讽的笑。

卫聆风惭愧,与此同时,又止不住心悸。和龙腾攀谈关于沈真事情的同时,他的心里头不停想:“虽然经历过不少,可是,论及世故,姜还是老的辣,父亲比我,技高太多。”打通和肖威联系的,是石示敬。结尾善后的龙腾,也是沐世刚派人联络沈真,然后才请出来的。

外科手术结束得很快,紫蓝虽然伤重些,但是他到底是练武的,比张成毅更像没事人。张成毅被枪打伤了腿,和卫聆风再去君衡时,进会议室是被人用轮椅推进去。君衡的高层原本已经不看好他们,但是,现场收购会最后投票关头,刚好比一般多一个的人投出了针对“世坤收购君衡”的同意票。

收购后的“君衡制衣公司”更名为“美意制衣公司”。随后的庆功会,卫聆风发出对天河国际下属华威安全保卫公司老总肖威的诚挚邀请。

发生了“荷香十里”那里面的事,二人见面,谈笑之间暗含的刀光剑影心照不宣。

“多谢肖总支持鄙人,鄙人才从一个大麻烦中脱身。”

“卫总吉人自有天相,我不派人手,也有的是贵人相助。”

“龙虎帮在东州,跺跺脚,武道上总是要颤上几颤。”

“龙虎帮毕竟只是龙虎帮,少个‘虎’字,身价还是不同。”

“那么,”卫聆风故意压低了声音,靠近肖威的耳朵轻轻道,“肖堂主既然在道上混了这么久,本来也是龙帮里头的人。龙帮、龙派,听起来这么像,肖堂主有没有意向,和龙派的掌门人龙腾龙先生见一见?”

这比让肖威马上见到楚铁龙还要让肖威害怕。白着脸,瞪着眼,从来都自诩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肖威手摆成了风车:“免了免了,差一个字,实际上差得可远着呢。”龙腾其人是谁,王玮晋也好,肖威也好,当其时还不晓得,事后,难道还不会去查?

武道上两大传奇,一个姓沈,一个姓龙。姓沈的是隐士,神龙不见首尾,像他们这些凡人轻易可没法拜见得到。但是,姓龙的从两百多年前就已经是贵族,历经三十六代,风风雨雨,沧海桑田,依旧未改。这个门派会有多么厚实的家底?其掌门人又该有多么恐怖的本事?想想都叫人胆寒。

肖威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可能有捋老虎须这样愚蠢的想法。

卫聆风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冷冷一笑:“肖总,紫蓝和小哲都还在华威,烦请你多多照顾。”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原本在天河的风白,我希望肖总还是说服秦老板,将他请回去。”

肖威并没太把他当回事,嗤笑:“你是我什么人,我老是会白白帮你做事?”

“你难道还没得到消息?”卫聆风再度神秘起来,“昨天北山监狱有一个重刑犯被调进来。猜一猜,这个重刑犯是谁呢?”

“你——”肖威脸颊上的肉顿时抖了两抖,“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是他?”

一个端着许多鸡尾酒的侍者走过来,卫聆风把喝过的杯子放在空盘里,又从这个侍者手上取过新的酒杯,转过身,含笑对肖威说:“有空可以去看看。到底是故人呢——”喝了一口,杯子举起来:“欢迎。“

034 监狱

平靖山西北的山麓,建有一座占地不小、兼备森严的监狱——北山监狱。这儿关押了来自于夏国中东部地区高犯罪级别的罪犯。监舍从a区到m区,一共分为十三块。最高级别m区,关押的基本都是十恶不赦、这辈子都不要再想出来的重刑犯。

m区的犯人每个月只有五天到食堂吃饭的机会,其他时候,都是关在各自的监舍,等待送饭。而这五天,这些人从m区出来,其他监区的犯人无论平时爱不爱挑事儿,这会儿都会变得很老实。不和m区的人交流,连面都不照,即便迎面碰到,也会飞快躲开,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等待这个区的人先过。

从南州过来的j军区国际科的章战波章科长,在监狱长的殷勤陪同下,重点审视从这个区过来的犯人们。

监狱长凌坤对章战波说:“这里最难驯服的叫董标,七年前犯抢劫罪进来,持枪、抢劫加杀人,被判无期。七年间又因斗殴致两人重伤,被加刑,永不可获释。因为没指望,干脆横过来过。除了听狱警的话,m区里的人除了狱警的规定外,其他时间里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床,上厕所谁先去,谁的时间可以长一点,全都默认执行他的分派。其他区的人也怕他们,对大头标更是敬而远之。”

“楚铁龙就被安置在这个区里面是吗?”

凌坤点头。他们继续往前走,走到m区犯人附近时,一个个头很高、体格壮硕的男人便更为清晰,从人丛中凸显出来。大头董标也是个高个子、壮硕的男人,尤其体格方面,和楚铁龙比起来,宽度上甚至更胜一筹。不过,章战波到这里来,重点就是要看楚铁龙。

来到楚铁龙旁边,狱警叫:“楚铁龙!”

楚铁龙停下正在吃饭的动作,站起来,然后转身,面对章战波。

“态度很不错!”章战波内心先点赞,表情自然而然温和了点,问:“这儿比绿达岛那里,好,还是差不多?”

漆黑的眼仁闪烁着光彩,在绿达监狱里关了十二年的楚铁龙,丝毫没有颓废的神色。章战波凝视他,从他这双眼睛里看不到恐惧、看不到忧虑,反而领会到许多和这些词汇完全相反那些词语的感觉。

知道这样的对视会引起别人的联想,楚铁龙垂下眼皮,低头做出驯服的样子:“都还好。”

轻轻点着头,章战波在凌监狱长的陪伴下继续巡视,尔后离开。

大头标一直默默无言。当着狱警、监狱长以及更高级别长官的面,他当然也听话得很。其他监区的人不小心碰到他,他不发作。对面监友不小心把食物掉下来,溅起汤汁,飞了一滴在他脸上,他只愣了一下而已,擦完了,也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是,回到m区后,下午,犯人们被获准到藏书室阅读一个小时。黑鬼、鸡头带着两个人,将楚铁龙从藏书室叫出来。他们把楚铁龙带到布房,楚铁龙刚进去,早已等候在这儿的黄毛便把一根长布条套在楚铁龙脖子上。黑鬼、鸡头各握一头死劲扯,扯得楚铁龙血流不畅,整张脸紫胀起来。

头一缺血,人便没力。塔一样的汉子跪倒在地上,被大头标对准肚子用力踹了好几下。黑鬼、鸡头拉着楚铁龙的上半身,不让他因此倒下去。大头标就踢沙袋一样,一脚狠似一脚往肚子上招呼。招呼得楚铁龙中午吃的玉米渣子饭都从嘴巴里吐出来。

黑鬼、鸡头手一松,“咚”,楚铁龙整个儿趴在地上。

大头标踩住他的头,咬牙切齿说:“坐牢还带‘海归派’,去过绿达怎么啦?蛮区里头,什么时候轮到你做颜值担当?轮到你和监狱长讲话?”说着说着又气愤起来,对准楚铁龙的脸又踢了两脚。

这两脚,踢得是那么毫不设防。自己这边,连自己在内一共有六个人,对方才一个人,还是个新鬼,个子高算个鸟!体格壮拽个毛!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最后这一脚刚刚飞出去,小腿上突然一麻!

在监狱长的办公室,凌坤给章战波瞧从绿达转过来这十二年楚铁龙在绿监所有的情况记录。

“入狱十二年,情绪稳定,社交熟练,整齐情况良好。然而比较有特色的反馈是:第一年,和他同一间舍的胖哈利趁狱警不注意,准备在劳动的时候用铁锹击打他的头,结果,铁锹没有打在他的头上,弹起来把哈利的头削掉半边。”

“削了半边?”

“嗯。”凌监狱长点头道,“铁制的部分如果用很大的力量飞快挥动,会十分锋利。”

“可是,会有什么样的力量神不知鬼不觉,让铁锹弹起来?”

凌监狱长耸肩摇头,把记录往下翻了一页,然后说:“第三年,绿监进来一个劣迹斑斑的罪犯,老驹。这个人制造了十五起杀人案,其中切肉、割头、碎尸等等手法,全都惨绝人寰。这样的人在监狱里一般都是独囚,但不知怎么的,有一天,绿监把楚铁龙和这个罪犯关在一起。”

“结果呢?”

“第二天半夜,老驹敲门要求从监舍里搬出去。不仅如此,次日,他在劳动的时候,就用石头敲碎了自己所有的牙齿。老驹的手指头都留有指甲,又厚又硬,磨尖了和小刀子一样,也被他自己砸掉。”

“这么邪门?”

“有人传说,老驹是被打的。”

“证据呢?”

“没有。绿监没有任何有关楚铁龙服刑期间违纪的记录。”

正说着,外面狱警敲门。一位叫郑海的狱警进来报告:“仓库那儿出事了。”因为正好和楚铁龙有关,章战波也跟着凌坤一起前往查看。

大头标、黑鬼、鸡头、黄毛等几个都躺在地上,哀嚎期已经过去。章战波和凌坤来时,他们都只是躺在地上而已。狱警检查过了,每个人身上都没有伤,哪怕小小的碰擦吧,仔仔细细找,也找不到一个。

大头标跪倒在凌坤脚下:“监狱长,我要好好服刑,我要好好改造。不要把我把他放在一起,尤其今天,不要把我和他放在一个房间里。”一双干过许多坏事的手抖若筛糠,其中一只食指指向楚铁龙。

楚铁龙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这是他遭到暴力最直接的证据。大头标看起来什么毛病也没有,之前却在他脸上结结实实踢了一脚呢。

章战波和凌坤都注意到楚铁龙的眼角青紫。凌坤对郑狱警说:“把他们都带回去。全部独囚三天。”

大头标还在嚎:“我不要和楚铁龙住一间房,我不要和楚铁龙住一间房。”

章战波看凌坤,凌坤想了想,交代郑海:“出来后,其他人照旧,把楚铁龙单独关。”

回到办公室,章战波问凌坤:“这里面还有没有正儿八经学过武术的?”顿了顿,目光闪烁止不住感慨,“姓楚的果然不是普通人。大头标那几个人都被阴了。”

挑衅打人的肯定是大头标那伙人无疑,可是大头标的态度最终三百六十五度大转变,楚铁龙在那种悍匪眼里,可怕得如同恶鬼。章战波能想到点子上,具体原因并不内行。凌坤不懂,整个北监也没有能搞得懂的。所以,这件事情的调查进度只能缓一缓。

三天后,暂时回到j军区的章战波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听了北监凌监狱长打来的电话。

“一位中医界的泰斗已经证实,楚铁龙使用的应该是点穴。普通人得辅以金针,刺入穴位后达到使对方气血变化的效果,但是,如果是修炼过气功的,就可以徒手操作。可以治病,也可以制约他人,比如叫大头标动弹不得,同时血脉内气血严重不畅,可以造成全身剧烈瘙痒。”

“所以大头标浑身无伤痕,却那么害怕和楚铁龙共处一室?”

“我亲自询问,事实就是如此。”

“那么,绿监那边记录胖哈利铁锹打人反而削中自己头,又是怎么回事呢?”

“还是那位泰斗说的,武学界有将气功练到出神入化地步的,能够用气在无形中给自己设立一个屏障。我也求证过武术协会的廖会长,据他所了解的最真实的个例,练气功能够达到这种境界的人国内就有好几个人。”

“这么大的夏国,才几个人……”章战波不禁若有所思。

“我从三监那边调过来两个犯人,”凌坤说,“一个是激情杀人被判十五年的,叫岳恒山,还有一个年轻一些,防卫严重过当,判了五年,有见义勇为情节减刑两年,叫吴英。前者是专业的拳击教练,同时精通本土开山拳,手上功夫非常厉害,未入狱前协会排名前三十。后者入狱前是服役的特种兵,部队里头他就有‘无影腿’的外号。休假期间看到团伙抢劫并猥亵妇女及*。虽然犯罪情节让人发指,可是他一开踢,对方还没来得及摸清他的底细,两个人救被踢死,还有三个被踢成重伤。”

“把他们两个和楚铁龙关在一起了?”

“特别交代,打赢了,各自减刑。岳恒山入狱十年,狱中表现很好,原本差不多时间就轮到把他放出去。至于吴英,原来的部队一直力保,三年减了一年,再减刑,他很快也可以拎包袱头儿回家。”

“你这样,不是诱使他们拼尽全力吗?”

“是啊,”凌坤并不掩饰,实话实说,“首长难道不想看楚铁龙的真本事?大头标那些人,楚铁龙连动根小拇指的兴趣都没有。不派出老岳和这样的,猴年马月你才能看到楚铁龙动手?”

章战波笑了:“那你给老岳和吴英再补充一点:只要不打死,都不记过。”

凌坤一怔:“那可是拳脚双圣,两个人合力,非同小可。”

“联邦总部下的推荐信上特别注明,这个人本事奇高,难得一见。如果连拳脚双圣都挡不住,我直接把岳恒山和吴英吸收过来不就好了,何必还要再用他?”

北山,只有楚铁龙一个人呆着的监舍门被打开,三十几岁、体型也很壮硕的老岳,以及年纪轻轻、身形偏瘦长的吴英先后走进来。郑海狱警对事情的背景并不了解,但是,他从凌监狱长的办公室出来,将三监的这两个人送过来,这一个晚上、这一间房间内会发生什么,他心知肚明。经过楚铁龙的时候,他的眼里不由自主流露出担忧。这担忧浓得异常明显,即便不是楚铁龙这种从小便深谙人世艰险的,也瞧得出其中的非比寻常。

关上铁门后,郑海就背靠墙,既不向监舍里面看,但也不离开。隔壁以及更远一些监舍里诸如大头标、黑鬼等人,比狗还灵的嗅觉让他们全嗅到这其中的不一般。即便看不到那边房间里半点实情,个个抓着铁栅栏,也要把脑袋拼命往空隙那儿挤。

黑鬼说:“打死那个姓楚的,咱们的鸟气也算出了。”

大头标咬牙切齿,表示同意。

耳朵里听见打斗的声音响起来,先还能一下一下数出来,不一会儿节奏便快了,炒豆子一样“哔哔啵啵”,接着又像好几串一万响“噼里啪啦”一起炸。大头标的脑袋卡了半个进门缝,郑狱警瞪着眼睛,浑身通了电一样僵直。

老半天,这接连不断响着的声音猛地停顿。紧跟着,一声巨响传来。大头标吓得一哆嗦,郑狱警下意识回头,却见一个黑影贴在监舍铁门上。二指粗钢柱连接起来的门被撞得余音“轰轰”响了好久,强烈的震动让墙壁上的白灰下雨一样往下落。

郑狱警下意识喊:“楚铁龙!”却见里面正对他站着一个人。。

那就是楚铁龙!

从来没看过这样的楚铁龙——他身上的囚衣全烂了,露出满身的肌肉疙里疙瘩虬结着。捏着双拳,咬着牙齿,呼吸声清晰可闻。然而他的眼睛熠熠生光,看得出他并不累,只是好久没这么爽快发泄过似的。被打出来的是老岳,壮硕的身子撞上门,又摔下地。从来没受过如此重打击的老岳,呲牙咧嘴举手认输。

吴英还不服气,旋着身子又是一串攻击。他号称无影腿,腿法使出来时,下半身虚化成一片幻影。可是,不管他的腿有多快,只要踢到楚铁龙身上,楚铁龙既不会后退,更不会跌倒。倒是吴英失去了岳恒山的协助,一连串腿功施展结束,停下来时,竟然弯下要直喘。从郑狱警的角度看过去,甚至看见吴英的双腿全部在颤抖。

这可是眨眼之间踢死两个犯罪分子、踢伤三个那俩家伙同伙的特种兵啊!

让吴英累成这样,这楚铁龙的身体,莫非竟是金刚做成的!

吴英认怂了,楚铁龙当然也不客气,从容靠近,“砰!”的一拳,把吴英打倒在地。

035 飞翔

卫天结束一天的学业,从学校回到榕庄。

刚到广场,只见一辆迈巴赫62往停车场开去。高大的门厅那里,正走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

“爸爸!”卫天心头顿时涌起一阵暖流。疾步追去,来到电梯口时,一个面容沉静的男子拦住他的去路。

“小少爷,”男子的语气很温和,“沐先生有交代,现在谁也不可以去三楼。”

“我刚才看见我爸爸了。”卫天说。

男子不再说话,拒绝的态度非常坚决。

没办法,卫天只好回起居室等。等啊等,等了快一个小时,卫聆风没有从楼上下来,他的手机上收到一条信息。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找一方心的土地,你要创造一片爱的森林——”

显示是国际号码,打开后的内容让他猛然间便把注意力从三楼大书房哪里转移。

“心的土地”“爱的森林”……

那是多久前的事情?那一年,爸爸卫聆风找到他,冬天,他便从夏国来到文锡。在文锡读本科用了两年,读硕士用了一年。现在,他已经在攻读博士。这样的苦读,固然为了能够尽早达到爷爷沐世刚的要求。但是,如果能够获得前去东州的权利,也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完成几年前他就立志要完成的事。

三年半的日子,卫天从来也没忘记过有那么一次,他在落日的余晖下,放开胸怀用力对喜欢的女孩子大声喊:“夏悠纯,我喜欢你!”

森林,是他的许诺。

除了他自己,便是她——夏悠纯,关于这个诺言,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然而,他们相处的那些日子,大多数时候只是默默相望,没有深谈,所以,他不知道她的手机号码,也不知道她的电子信箱。他回文锡后,一切信息对她都是秘密。

可是,即便这样,五分钟之后,又是一条信息发过来:“是否这片土地从未存在,我期待的森林也不会有?”

卫天再也坐不住,离开起居室,来到花园僻静处。拨打发来两条消息的号码,电话里头传来的却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风中传来父亲的呼唤:“小天,小天——”

卫天失魂落魄,充耳不闻,好久,看见花园的路上奔过来父亲的身影,他才从恍惚中缓神。

“噢,爸爸。”沁了一头冷汗出来的他,面容竟然很苍白。

卫聆风慧眼如炬,关切问:“怎么了?”

卫天低着头,默不作声。过了会儿,他抬起头很大声对卫聆风说:“爸爸,我要回东州。”不等卫聆风说出拒绝的话,连珠炮一样的话语从他嘴巴里迸出:“我博士在读,半年之后一定可以结束所有课程。我念得很用功,真的很用功。三个月前申请进鲁斯研究所,我用‘卫天’的名字,没有任何人知道我是世坤集团主席的孙子,前天,分管我所学专业韩教授的助理麦先生打电话给我,通知我被录取。这样,我不仅能够实际操作我博士课程里的实验研究,还能依此为契机,提出成为东大的访问学者,并代表鲁斯研究所和东大的科研团队成立新的研究项目。也就是说,我能够在东州找到工作!”

卫聆风转身往回走。卫天追在后面喋喋不休:“微分子新序列下做成的动能环,可以代替已有的能量储存产品,目前成本是高了一点,但是我还没有完善我的设计,完善之后,可以将成本降低至少五个点。最重要的是没有污染,非常符合当下环保的需要。”

卫聆风驻足,凝视他半晌,然后说:“你爷爷不会同意我和你,一起离开他,全部安扎在东州。”

“爸爸——”

“知道我回来为什么?”卫聆风顿了一下,接下去说,“你楚叔叔已经出狱。现在一个物流公司做搬运工的事。我想让他回天河,但是,天河国际的股份大部分掌握在秦汝川手里,血影堂的堂主肖威死也不承认你楚叔叔在龙虎帮应该获得的地位。”

“你想让爷爷批准你收购天河?”

“是啊,若非这样,你楚叔叔怎么才能再次回去那里?”

“那么,”好不容易高涨起来的热情遇到冰冻迅速降温,卫天露出失望的表情,咕哝了两声,尔后才道,“爷爷同意了吗?”

卫聆风摇头。

卫天希望破灭,顿时成了一条霜打的茄子。

他几次在和沐世刚一起共进早餐的时候,想要提出回东州,哪怕很短暂几天也行。想到父亲的事业,楚叔叔的未来,就难以启口。

每每沐世刚问:“可有什么想同我说的?”

他马上便会展开笑容,摇头,说:“没有!”发来消息的号码在几天后成了空号,内心那浓浓苦涩味儿,简直别提了。

到文锡的第四个春天,卫天被沐世刚带着参加文锡王室的赏春大会。“赏春”是文锡的风俗,赏春大会也是王室每年都要隆重举行的重要聚会。聚会之前,有一系列需要国王和王后联袂完成的仪式。之后,王公贵族和当时名流便开始联欢。今年能够欣赏到著名女高音和著名男中音的表演,年轻的少爷和小姐们还可以追捧到自己喜欢的当红明星。

沐世刚取了一杯酒,问卫天:“你最喜欢的电影明星有哪些?”

卫天说了几个名字。

沐世刚又问:“我记得,二十多年前,东州有一个女明星特别红,红到很长一段时间里,提起夏国的女明星来,许多人都会想起那个名字——苏茗晔,号称彩虹般光彩夺目的女子,你听过没有?”

卫天思忖片刻,说:“有过那么几次印象,”咧嘴一笑,“不过都是很小时候留下来的。在哪儿、什么情况下看过的,都记不得。”

一个挺拔的身影穿插好到他们面前。

和已有老态的沐世刚比,依旧英伟不凡的沐继伟公爵还是那样年轻。不过,站在朝气蓬勃的卫天面前,眼神里除了算计、还多了更加浓程度高深莫测的沐继伟,明显显露出从世故社会浸淫出太多人生积淀的沉重。

很难得,沐继伟冲沐世刚鞠了一躬,一声“父亲”说得那样温和,让不知就里的外人恍惚之间就错以为这是一对情深的父子。

沐世刚倒是宽宏,答应之后,笑容便浮出来,还挤出了眼角的皱纹。卫天闪目瞧见,迅速挪开视线。沐继伟却又转目过来,叫他:“小天。”

卫天禁不住吓了一跳。

小时候的记忆向来都那么深刻,不过,这一次相遇,公爵大人并没有让他吃刀子或是吃枪子。沐继伟居然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的叔叔还是王室宗亲。

女孩叫邵颜,同样是皇家学院的学生,一直倾慕物理系微分子专业的卫天。不过,她可从来没有想到,众口相传里家世极为普通的卫少爷,竟然会是世坤主席沐世刚的孙子。

沐世刚的三儿子一开始随母亲姓“卫”,这是近几年来,文锡上流社会人尽皆知的事实。三儿子的儿子还以“卫”做姓,据说,并未像父亲那样在名字前面加“沐”,但是,世坤主席却把他带来王室举办的赏春大会。

卫天在沐世刚心里的地位,可见一斑。

过完年已经二十二岁的卫天,也已经长成一个漂亮的大男孩。身材继承了卫聆风的挺拔修长,线条感很好的一张脸上,五官还更加清秀些。尤其是眼睛,略细长的样子本就魅惑。更何况,他的眼珠和卫聆风还不太一样,表面泛着深蓝色光泽。贵族的颜色,神秘的象征,着实迷人!生长于关爱的他,具备阳光的本性。而成长于坎坷的经历,叫他深谙人世的艰险。游离于他人的目光看似热情,实际上隐含了多少对他人的审视?

倒是唇角的微笑,他长得和父亲一模一样。少年时候的卫聆风宛如一个美好的天使,这时候的他,便是给天使披上一层迷离的外衣。

卫天是皇家学院近几年中最早读完本硕的高材生,不仅如此,卫天擅长打网球,足球踢得也不错,小提琴水平据说媲美专业水准,半路出家学的歌剧,新年演出,演了个配角,却把主角的风头抢了。说是皇家学院男神级人物,一点都不过。

邵颜自负也是校花级别的美女,沐公爵为双方做介绍之后,她飞快绽开笑容,露出一排洁白无瑕的贝齿,对卫天说:“你好!”接着伸出一只凝脂玉手。象征性的碰了一下,卫天淡淡笑着回应:“你好。”

沐世刚问沐继伟:“你竟然不讨厌小天?”

沐继伟保持得体的微笑:“他和我也算有缘。”

“再怎么有缘,他也是聆风的儿子啊。”

笑容倏地不见,沐继伟那双蓝色的眼睛被阴冷迅速占满。

沐世刚冷笑道:“作为至亲的伯父,你本该关心那些原是你家人的兄弟以及侄子。开始是怎样,有那么重要?”

“就是因为您认为不重要,所以我才一定要觉得那一切都很重要?”

“固执也分情况。”

“忠贞不二怎么说都只有一种结局。”

“继伟!”这一声唤出,沐世刚无法忽视自己内心的剧痛。2岁便开始认识大量文字,3岁就会做比较精细的运算——这样的孩子,一度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荣耀。他一直以为诞生于自己之手的经济王国,会因为这样一个天才儿童的出现,走向越发辉煌的未来。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风流不羁被这样的孩子厌弃。只是一个出轨女职员的错,沐继伟不仅在8岁时就做下难以弥补的错事,更在日后成长得道路上,做下一个又一个他想也想不到的决定。

绿达岛企图谋杀卫聆风一家,沐世刚清楚认识到:这个天才儿子,离自己真的越来越远。

将卫天带到赏春大会,他甚至还抱着微薄的亲情还可以带来温暖的幻想。但是,沐继伟的恨意,犹如他远远超过普通人的智商,其深刻、远大,早就超过正常人仇恨会有的范围。重新回到脸上得体的笑容,便是隔开父子亲情无形的屏障。

邵颜和卫天一起跳舞。

刚刚去南半球海滨晒出来的小麦色,搭配立体感很强的五官,邵颜的脸具有强烈的女性吸引力。眼神如丝,低语呢喃软糯,全是火力十足的攻击利器。长期浸泡花瓣澡,使得她在随音乐舞动时,不时散发若有若无的幽香。这幽香,已经糅合了少女的芬芳,一丝丝,一缕缕,传到鼻端,尔后就能缠绕在身上。

凑在卫天耳边,邵颜发出隐晦的邀请:“我亲手制作的养生茶不错,有兴趣吗?”

卫天舞步熟练,回答语焉不详:“或许吧。”

“那和我一起回去,我调制给你品尝?”

卫天想到夏悠纯,顿时觉得自己在思念一个女孩子的同时,还和另外一个女孩子跳舞,这实在不道德。

邵颜勾引他的动机很明显,他慌忙丢开邵颜的手。

邵颜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待遇,吃惊之下,发怔,尔后怒叫:“卫天!”

卫天并不想把自己变成这个集体中的另类,强压着心中的不喜欢,脸上还是挤出笑容:“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做。”鞠了一躬,回去找沐世刚。陪沐世刚见了几个爷爷、伯伯之后,他以研究所有任务为由,提前离开赏春大会。

在路上,他还是打那个电话。但是,那个号码已经是空号。想必夏悠纯得不到他的回应,干脆断了最后一丝念想。

三年多的思念该有多漫长,他了解;这漫长的思念该有多折磨人,他也明白。卫天唯一没有想到的,夏悠纯居然真的喜欢他,就好像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喜欢她一样。

爱情真的不需要开口,彼此心中就存在了吗?

在那一束芦苇花开之际?

暖手宝送暖之时?

不仅他有,她也有“爱的畅想”!面对爱情,不仅他开心,她也快乐得好像“跳舞的凯伦”?“爱的森林”是他们彼此共同的梦想,对吗?

那么,他就一定要回到东州去!立刻就要回去!

不管父亲同不同意,爷爷同不同意,他都要回去。拿到护照,直接去机场。坐在出租车上,他查询飞夏国的航班。班次不多,网络显示今天的机票已全部售罄。

卫天微微吃惊,查第二天的。结果,第二天飞夏国的机票也一张都没有,连头等舱都卖得精光。

这是怎么回事?

就算最近两国之间来往的人很多,也不至于提前一天连头等舱都订不到吧?卫天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还是让司机把车就近停下。付了车钱,他下车,然后打电话给卫聆风:“爸爸,是你做的,对吗?”

电话那头卫聆风感到莫名:“我在东州,你在文锡,我对你做什么了?”

“知道我要回东州,你就派人把从文锡回东州的机票全部买空啊!”说着说着,卫天的嗓子扯高了,“我现在很清楚、很清楚想要告诉你:我一定要回去!就算你和爷爷都不同意,我还是要回去!”因为无奈,因为焦急,眼角几乎濡湿了,他哽咽着对电话吼:“我从来没有像这样想过:我喜欢的女孩子,她就在东州,我三年半前没有能确定地抓住她,现在再不努力,她一旦放弃我,意味着我就要失去她!我不想失去她,我真的不想失去她!”

卫聆风感到十分震惊:“你居然有喜欢的女孩子?”然而,最关键的并不在此。卫聆风沉吟之后问卫天:“你怎么知道三年多来,她还在等你?”

“我收到她发给我的消息。”

“谁告诉她你在文锡的联络方法?”

卫天一噎。

电话两头皆沉默。过了一会儿,卫聆风说:“我会给你安排飞机,至多十二小时,会有人去榕庄接你。”

三个小时后,刚回榕庄的卫天便接到电话。一个十分年轻的小伙子在房子前待命。小伙子叫张云廷,自称是张守真(卫聆风的保镖兼司机),奉命立送卫天去机场,停机坪上,一架挑战者正在等待。卫天登机后不久,飞机便获准在2号跑道起飞。

回到东州后,卫天首先想到的便是去九里亭。去镇上打听,得知夏久骏校长因病内退之后,全家已经搬去芜州老家。至于村子里,罗跃进全家早就搬离,倪小虎一家也买了市内的房子,搬去市内。只有一个叫陈玉清的同学,当初在初中时,和卫天一样,成绩都不错,现在还住在原来的地方。

关于卫天联络方法的泄露,找到陈玉清后,答案便有了。原来文锡皇家学院里的学生推荐本校男神,在推特上公布出卫天的资料,其中就有联络方式。

“把这个号码给小纯的,就是你,对吗?”卫天问。

带着一副很老气黑框眼镜的陈玉清老实点头:“是啊,我现在和小纯是校友。”

“你们都考上哪里了呢?”

“同川!”

“真的?”那是在东州和东州大学并列的名校,夏久骏校长一直很在意自己女儿的学习,夏悠纯能考上这所大学,就再也不用担心还会被要强的父亲无情责骂。卫天替夏悠纯高兴,片刻,才继续问陈玉清:“那她现在怎么样了?小提琴还拉吗?还是那么爱穿红裙子吗?有没人追她?追她的话,人多不多?”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陈玉清目瞪口呆。

卫天抓住他的肩膀:“你说啊,你快说啊。”

陈玉清提提眼镜框,愣愣道:“你还不知道吗?”

“什么?”

“小纯她——”

“嗯!”

“她——”

大概是感受到卫天内心浓烈的情意,陈玉清一再欲言又止。足足把卫天的心钓到了几百尺高,他才豁出去,闭上眼睛大声喊:“夏悠纯她要结婚了!”睁开眼睛看到卫天被雷劈了似的呆住,又重复两边:“结婚了,夏悠纯要结婚了,你难道还不知道?”

按照陈玉清提供的,卫天收到夏悠纯的消息,应该就在那个叫“林飞”的男孩在同川的女生宿舍楼下用粉红色玫瑰花摆出超大爱心的那一天。

036 婚礼

“林飞是我们这一界的学生,机械工程院的,优秀学生,又是学生会主席。去年新年联谊会上认识小纯,那时,小纯就穿着你说的淡淡红色的长裙子,头发长长的,拉了一首很幽静的小提琴名曲。我们都醉了,然后林飞就疯狂爱上她。”

“林飞今年夏天才毕业吧?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和小纯结婚呢?”

“他四月份就要去瑞郎,完成为期三年的硕博连读。”

“怕小纯等不了他。”

“嗯!”

听完这话,懊悔不迭的卫天禁不住一拳击打在驾驶座椅的后座上。

张云廷开车把他们送到同川。陈玉清带路,卫天飞奔来到女生宿舍楼。冒着被舍管阿姨打死的危险,卫天一个人冲进夏悠纯所住的房间。先是一片惊慌失措的叫声,接着,众位受惊的女生看到冲进来的男孩,居然是个身高一米八、五官十分出色的美男子,顿时个个双眼变成星星状。

一个自恃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大着胆子忸怩上前:“你是来找我的吗?”

卫天问:“夏悠纯呢?”

“怎么又是找夏悠纯的?”女孩子俏脸一垮,“她早就搬出去了,再过几天,到下一个双休日,她就要和四年级林飞学长结婚。为了做准备,到婚礼结束,都不会再回来。”

卫天想问到夏悠纯的电话,但是,不知道是事实,还是故意,宿舍女生齐齐表示并没有夏悠纯新号码。

文锡那边,卫天已经向皇家学院物理系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这一个星期中的周一到周五,他都在同川大学各大路口蹲守。陈玉清为他提供了夏悠纯完完整整一周整套课程表。但是,无论他多么专注,也没从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找出他想要见到的那个人影。

他以为夏悠纯没来上课。

后来才听说,夏悠纯来了,不过是坐着保姆车,然后被保镖和小妹联手送进教室。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八卦的女孩子到处都是,“一辆上百万的奔驰把她送过来不算,上楼都是两个人一起陪着的。那排场,简直不得了。和古装戏里的贵族似的。”

“咱们林学长的家庭居然那么好?”

“妈妈好像是开家具公司的,大牌子,一套吃饭的桌椅合起来要好几十万。”

“哇哇哇——”一阵不由自主放大的惊叹中,包含着羡慕和嫉妒。

“真不知道学长看上她哪儿了。”

“有缘分吧!”

…………

卫天找到陈玉清,控制不住怒火,一拳赏了他一个乌眼青。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根本不会走着去上课?要是一直都知道她根本不会经过我守着的那几条路,我就直接去教室找她!”

“就是因为怕你到教室惹事,我才没跟你说啊。”陈玉清摸索着把眼镜从地上捡起来,哆哆嗦嗦戴上,“你想要和她直接对话,我还有方法。”

卫天松开他。

眼镜,遮挡住陈玉清双眼中蓦然发出的利芒。他的老实和卑微,也麻痹了本来就没什么戒心的卫天。

此时此刻,长河工业园a区,一大片土地正变成工地,工人紧张施工。卫聆风带着安全帽,视察工程进展。这儿是未来的恒远,作为重工业企业,这儿也将是他亲手建立经济王国的核心。虽然世坤驻大华夏区分公司和眼前这片工地一样,除了响亮的名头和美好的规划外,实际上都还处于一片狼藉。但是,从已经竖起的巍巍大楼的框架,他还是有了世界即将掌握到自己手里的感觉。

手机震动起来。

他撤到安全区,拿出电话:“喂。”

那边是一段模模糊糊的声音,卫聆风辩解了好一会儿,突然,他被晴天的霹雳劈中了一般,整个人猛地一震,接着,大脑一片空白。

“聆风、聆风……”呼唤如此含糊不清,是因为她十多年没有说过一句话啊!是菲菲,菲菲醒了——

控制不住的热流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出眼眶,卫聆风一边向往走,一边打电话给老张:“你在哪里?”

“马上就到工地。”

卫聆风擦着脸颊的泪,平息着涌动不息的激情。过了一会儿之后,老张才把车子开到。卫聆风上车:“去富康。”

老张通过后视镜观察老板的不同寻常。卫聆风沉默良久,才又开口:“小天那边的事,查得怎么样?”

“确实有个叫‘夏悠纯’的女孩子来自于九里亭镇,父亲夏久骏曾经是九里亭骐骥小学的校长,三年前因病提前内退。母亲萧寒梅本来是一个以做盐水鸭为主业小康家庭的女儿,但是因为上面有兄长,下面有弟弟,所以除了结婚时得到娘家一笔不菲陪嫁,之后和夏久骏一起,就过着相对普通的生活。”

“那位夏校长内退后,家里面情况该更糟糕一些。”

“是,因为夏校长的身体需要常常就医。除了这一点,他们家还有一个叫‘夏筱然’的儿子。”

“儿女一起求学,压力会很大……”卫聆风不愧是底层生活过的人,对于基层人民的辛苦,感同身受。不过,这些消息都不是触动他敏感神经的关键。突如其来的消息,被吸引回来的偏偏是他的儿子。“关于那个夏悠纯,就没什么更特别的吗?”

“当然有。”

“噢!”卫聆风精神为之一振。

“夏悠纯两年前考入同川大学,进来后没多久就因为出色的小提琴技艺被选入学校表演类社团。那时候,已经是同川大学学生会主席的男同学林飞就已经注意到她。之后大学生新春跨年年会,夏悠纯被安排独奏,演奏的小夜曲《幽思》使得许多男同学为之倾倒,其中就有那位叫‘林飞’的学生会主席。”

“你是想告诉我,这个叫‘林飞’的男同学其实很不一般吧?”坐在后座的卫聆风,一双眸子如同暗夜中猎豹的双眸熠熠发光。

老张尴尬笑了一声:“是啊,卫总你真是慧眼如炬。”顿了顿,接下去道:“这位林公子其实是乾都人,他母亲叫于凤,出身富裕人家。于凤的爸爸在云省的白洲县很有名气,凤凰山整整三座山头都是于家的,所有木材、动植物和矿产,都属于他家所有。于凤本身做家具生意,身家不菲,夏国女富豪排行榜,她在第56位。”

卫聆风闭上眼睛,耐心倾听。

“卫总!”老张啰哩啰嗦说完了一长串,轻轻唤。

卫聆风唏嘘一声,然后说:“你说吧,我听着。”

“林飞的父亲叫林正南,可是夏国工业司的正司长呢。”

一辆车为了抢绿灯,应插在他们车子的前面。迈巴赫62一个急刹,老张和卫聆风同时往前冲,靠着安全带,才又被稳稳拉回在座位上。老张的心情并不好,按了一声喇叭,爆了几句粗口。

卫聆风来不及为前面开车人不道德行为感到不快,“工业司正司长”的名头已经是块超级巨大的石头,重重砸在他刚刚还认为已经差不多硬气得很的脑门。

富康医院的超vip病房,卧床十四年之久的许伊菲奇迹般恢复神智。高额的护理费,使得医院投入了重金维系她身体各项机能正常进行。在恢复神智之后的一个小时内,许伊菲就可以下床单独行走。只是,卧床时间太长,自如活动不能超过半个小时。卫聆风冲进来时,还是一身病号服装扮的许伊菲正坐在轮椅上。高级护工裴女士陪在旁边,笑眯眯同她说着话。

声带没有完全恢复,反应也不如昏睡前那么敏捷。不过,许伊菲还是可以认出卫聆风来。携手共度过八年,又一起闯入一场刻骨铭心的风雨,十四年岁月在于许伊菲,只是一场梦,但是,算算那一分一秒需要真实度过的日子——五千一百多天,十二万两千多个小时,七百三四十万四千多分钟,四亿四千零六十四万多秒——承蒙这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对自己不离不弃。

家庭式温馨的病房,高素质温和的护工、护士和医生通力合作,才使得她这么长时间不动却依然可以简单使用的自己的躯体——如果没有他的倾情付出,如这些如何能有?

卫聆风蹲在许伊菲面前,夫妻俩俩相望。

大颗的泪水汇成了一条小河,最终,卫聆风把哭泣不止的许伊菲拥入自己怀中。

房间里只留下他们,许伊菲动情地发泄着,好久好久,才又开口对卫聆风说:“我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看见你。”

卫聆风抚摸她还很年轻的脸颊:“傻瓜,我都盯着你看了十四年——”刚说到这里,被许伊菲一把将手按住。

医生平均三个小时来做一次检查,最后一次检查结束之后,主治医师刘主任满面笑容对卫聆风说:“恭喜你,卫先生,卫太太一切指标都趋于正常。再修养几日,她就可以出院。”

裴女士为许伊菲准备的晚餐非常丰富。裴女士还刻意加大了各种食物的量,使得卫聆风无需去餐厅另行订餐,直接在病房和许伊菲一起用餐便可。

吃饭时,许伊菲突然抛开一直在讲的话题。因为对昏迷后十四年内,卫聆风的生活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这时候的她已了解得差不多。她要对卫聆风说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我梦到了*!”

此话原属随意一说,可是,在卫聆风听来绝对称得上空穴来风事出有因。

卫聆风舒展的眉头微蹙,轻松的表情离开放松了一下午的脸。

许伊菲不知就里,自顾叙述:“很漫长很漫长的夜,一个很响亮的爆炸响起在我的脑海里。就像一颗超级大的*被引爆了。到处都是闪着红光的碎片,然后,我才从梦中猝然醒来。”抬眼凝视丈夫:“你怎么了?我说的话,太过吓人了吗?”

卫聆风重新展颜,并握住她的手:“我不会再让你碰到十四年前绿达岛发生的那些事。”另一只手覆上来,轻拍,“等我把眼下一件事做完了,我就接你出院。我会在很好的地方上,建一个很大的房子,让你从此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许伊菲一脸疑惑。

卫聆风拿起勺子,舀了一勺乌鸡汤,送到她嘴边。

许伊菲顿时笑了:“就当是情话吧,这几句,也是我认识你以来所听到的最好听的情话。”

九点半,卫聆风离开富康。他打通楚铁龙的电话:“我知道沐继伟将小天诱使回来到底想干什么。”

林飞和夏悠纯的婚礼定在本周周六,地点在雅格教堂旁边的希斯黎酒店。婚礼的流程基本遵照东州风俗,先由牧师证婚,接着,由婚礼主持人主持随后的宴会。只有一条,从风白去负责这场婚礼婚庆公司的调查结果看,婚庆公司额外林飞和夏悠纯的婚礼额外加了一个环节:邀请新人所有直系亲属上台,听新人发表感言。

为了把功课做足,卫聆风甚至亲自询问在东州本地的员工。东州婚礼上面确实有邀请双方父母上台这样的安排,不过,邀请所有直系亲属这样的情形还没怎么见过。

到底为什么会加这么一条呢?

等老张把最新调查到有关林飞所有的资料全部呈现在卫聆风面前,一切真相都浮出水面。

周六那天,陈玉清陪伴卫天来到希斯黎酒店。进婚礼会场进行得顺利之极,按照陈玉清的说法,他是假托自己和卫天都是新人校友,才获准了进场资格。这番说辞错漏百出。因为到场的同川校友中,除了新娘的闺蜜之外,男生无一例外,都只是林飞的好友。陈玉清和林飞同校、同系但不同班。所以林飞的交际圈子,并不会出现陈玉清。

可是,卫天完全体会不到。

卫天的眼睛,全被那个巧笑嫣然的身影占满。

树立在会场外面的,便是一块长达十数米的幕墙。幕墙上面,妆容精致的她,完全看不出没等到心仪的男孩伤心失落的神色。进入会场,新娘和新郎的合影被精心安放在各个角落,这些合影里面,她有时候穿着华丽的白纱,有时候穿着典雅的中式旗袍。当然,卫天觉得最美的那一张,她还是穿着一件水红色半透视的长裙。那朦朦胧胧的薄纱显露出些微柔美香肩,收到正好的腰身刚能盈盈一握。至于那装点着精美手工花朵的裙摆,在优雅的白沙海滩上拖得很远。蔚蓝色如同梦幻的海水把她整个儿衬托成一个无以伦比的美丽女神。

他根本看不进去陪伴在她身边的那个人。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有什么家世,在他眼中,统统都是空气,统统都不值得一提。

他满世界寻找,不过,好像在同川大学中找不到她一样,偌大的希斯黎酒店里,他也找不到她现在应该身处的那个房间。

直到时间到,礼炮拉响,礼花绽放,穿着一身雪白婚纱的她,才挽着她父亲的膀弯,缓缓出现。

不知怎的,在这一刻,其他人都沉浸在为新人祝福的美好氛围中,他们笑着,说着,鼓着掌,气氛真是甜蜜中洋溢了热闹。唯独卫天突然润湿了双眼。

浓浓的委屈涌起在心头,与此同时,他也止不住要埋怨夏悠纯:“你为什么就不能等我一下呢?哪怕是一小会儿也好!我会回你信息,一旦等我想好了可以怎么做,我就一定会回你信息。为什么这么着急就要嫁给别人呢?”

幽灵一样的陈玉清出现在他身旁,递过来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做得非常精美,白色的表面镌刻上若干细小的纹理,如果仔细看,便会发现那是一朵朵正在开放的白莲。从小到大又从大到小两串钻石镶嵌在戒指上,最大的便是正中的主钻,足有黄豆粒那么大。最小的用肉眼便不太容易看真形状,可是,这样小的钻石,光华不减,整枚戒指擎在手中轻轻轮转,最小的钻石折射出来的光线竟似最为璀璨。

陈玉清将戒指塞入卫天手中:“直接上去,把小纯争取过来。”

满腔热血直冲顶门,卫天想都不想,便把这样一枚奇特的戒指紧握在手心。新郎已经从泰山手中接过新娘,婚礼主持人按照事先安排好的,邀请两位新人所有直系亲属一起上台。

林飞的身边依次是工业司司长林正南、云牌家具公司女老总于凤,还有一位年轻人,只比林飞成熟一点,瞧着林飞满含微笑,他的身边则是他的爱妻。

夏悠纯这边,夏久骏、萧寒梅以及夏筱然都笑容满面。

主持人说着煽情的话儿,引导新人逐个儿感谢自己的亲人。

卫天便在此时大步向前。

看着卫天离新人越来越近,陈玉清嘴角含笑,右手抬起来,伸向衣服内夹层。

即将靠近新人的卫天眼前突然人影一闪。

不知什么时候才赶到的楚铁龙把卫天一把拉回到身边,贴身小擒拿招数精妙无比,被死死攥在卫天掌心里的戒指,眨眼工夫被他用小指勾到手中。戒指滑到掌心,被楚铁龙用中指猛地弹出去。这一弹,力道很大。戒指好像被打出去的子弹一样,“嗖”飞出去好几丈远。人群的外面有一个池塘,戒指就射下那边。如果正好掉进池塘里,那么,后面的事又有不一样的变化。但是,无巧不巧,戒指刚刚飞到人群边缘,“砰!”一声,炸了!

陈玉清还没有回过味:*已经离开林飞一家,而卫天已经被人拢着,风一样的速度撤离到会场出口。爆炸声如约而来,他满以为他的设计完全成功。事件之严重,让他无暇仔细再作观望。他把一个微型遥控器拿出来,打算就地遗弃。可是,没等他把遥控器扔掉,他的手突然麻了。五指保持着握住遥控器的姿势,之后,腿脚也不能自如迈开。

保安冲进来,抓住他!

林正南司长临危不乱,命令大儿子林鹄:“快报警!”见靠近池塘的人被炸伤了十几个,又指挥林飞:“叫救护车。”管区派出所警车来得很快,警察来了之后当先把抓住陈玉清。遥控器在陈玉清手上,这是铁证。陈玉清立刻就被锁定为公共场合制造爆炸事件的嫌疑人。

警察把希斯黎监控室的视频调出来一一查看,发现卫天,也发现楚铁龙。

传讯卫天时,卫天整个人游魂一样,不知所措。

警察问:“为什么会到希斯黎?”

“找人。”

“找谁?”

卫天不想说,但是,又不得不说:“找夏悠纯。”

“为什么?”

犹如要被剥光了,赤条条被他人审视,卫天感到屈辱。他当然要实话实说:“因为我喜欢她。”

“喜欢她,就带着*去破坏她的婚礼现场吗?”警察提高了嗓门喝问。

卫天心在颤抖,手也忍不住发抖。

好在另一间审讯室里陈玉清老老实实全部交代:“是我想破坏夏悠纯的婚礼现场。我和她从小就认识,上小学那会儿,我就喜欢她。我不想看见她嫁给别人,尤其还是林飞那样一个自身条件和家庭条件都胜过许多的人。”

“为什么要把*交给卫天呢?”

“因为我妒忌他,要毁掉他。”陈玉清的脸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口中叙述出的自然件件都是事实,“他本来是个孤儿,被九里亭镇文化站的罗站长从地铁站捡回来,在我们那儿所有差不多大孩子里面,便是我,条件也要比他好一些。小时候,本来别人都喜欢欺负我,但是他来了之后,大家就一起欺负他。虽然他后来成绩突然好起来,可是没有爸爸,没有妈妈,罗跃进罗站长也管不了他太多。我觉得我的生活很不容易,但是,他比我更不容易,我就十分安慰。可是,一切发生改变在他考上东大那一年。我考上的同川,口碑上并不比东大低,只不过,那一年我申请了教育基金赞助,他却被他爸爸找上门。”

时间倒流回去,好几辆豪车一起开进九里亭村时,全村人一起惊呆了的情景历历在目。陈玉清一直都沉浸在对法制的畏惧中,唯独到了此时,一双长得乏善可陈的眼睛里,散发出忌恨的光。

“卫天的爸爸竟然是个大富翁,”他说到这儿,用力咬牙,“为什么连那样一个人都有突然翻身的机会,好像电视剧似的,从一个孤儿,摇身一变,突然就成了豪门公子?”

“卫天在回东州之前,在文锡,收到过两条短信,你知道吗?”警察问。

“那是夏悠纯自己发的。”

“卫天在文锡的联络方法她怎么会有?”

“由我提供。”

“你是做的预谋,既破坏夏悠纯和林飞的婚礼,又可以把过错嫁祸到卫天身上,是不是这样?”

大汗淋漓的陈玉清被逼问得不由自主闭上眼睛。

“到底是不是?”警察的声音炸裂在小小的审讯间。

陈玉清紧捏双拳,良久,轻轻点头。

“那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警察要问,“用来行凶的*,怎么来的?”

陈玉清说:“我自己做的。”为了力证自己的说辞,他还现场绘制出戒指形*的设计图纸,九颗“钻石”连接起来的爆炸系统,精密得让爆破组的专家看了都咂舌不已。

制作戒指的材料来源并不正轨,陈玉清自称全部来自于单独采购,没有任何记录。而他自己则是机械工程系的高材生,手制*一说,最终被警方采纳。最后一审,记录员将全部口供交给他,陈玉清看了一遍后,表示无误。纸质口供拿过来,他签名,摁手印。

卫天无罪释放那天,卫聆风将他带离东州。从东州飞往文锡的九个小时里,父子俩没有进行一个字的交流。回到榕庄,卫聆风要见沐世刚。卫天执意跟随。父子俩便一起来到三楼大书房。

037 争议

沐世刚,也被林正南司长险些被刺这件事,震得有些发懵。不仅如此,林家除了林正南,林飞的大哥林鹄,也是机要处即将被提为处长的杰出青年干部。

现在对整件事情的认定,就归结于陈玉清的“情杀”。

但是卫聆风扔了一叠资料在书桌上。沐世刚翻看了几页,卫聆风才说:“刘裕栋,陈玉清三年级后的爱心资助人,不仅负责陈玉清学费、生活费,陈玉清的父亲失业后,多亏他,才又在倪润食品公司找到活儿干。刘裕栋帮陈父解决过大批食品的销售问题,倪润的老板倪宏才委任他做了公司的副厂长。陈玉清母亲患有高血压和糖尿病,每年大量的补药和治疗药物,都有刘裕栋提供。陈玉清在同川学生会担任职务,本人交际能力一般,但是学校显然很捧他。”

有关刘裕栋的介绍,全在资料里面:祖籍夏国x省,二十年前留学尤国,受科学家联盟“先行基金”赞助完成所有学业。后来留任奥秘研究所,现在是颇成功的企业家。

“您不觉得这其中藏着很深的奥妙吗?”卫聆风意味深长对沐世刚说,“虽然,从工业司到j军区,以及辖区派出所的办案民警都看不出,可是,您应该知道,刘裕栋、陈玉清以及小天之间,到底存在了怎样的关系。陈玉清事件,根本就是沐继伟和您、和我之间矛盾的延续!”

“你住口!”老谋深算如沐世刚,早就窥透这一切,但是,被卫聆风如此直白剖析出来,沐世刚瞪着卫聆风的眼神难以遏制怒火熊熊。

沐世刚想说什么,被卫聆风将话抢过去。

卫聆风说:“你就是反对我收购天河,并起用楚铁龙。但是,不管您承认不承认,这都是未来我们能够实现自我保护必须要采取的方法。”

沐世刚还想再说,可是,话到嘴边,自己强行咽下去。

诚若卫聆风所说,沐继伟这次的策划已经远远超出整个世坤所能应对的范围。这才是眼下最最关键的。而这样的事实,让掌握一个经济帝国的沐世刚蓦然老了许多。

“你知道,你大哥文理皆通,曾经让我多么骄傲吗?”跌坐在沙发上的他,无力地唏嘘。捧着脸,不让儿孙看见自己的懦弱,但是,鬓边的头发不知不觉间斑白了许多。

卫聆风走到父亲身边,轻轻拢住父亲的肩膀。

沐世刚得到儿子的安慰,全身通过一阵暖流,心里这才好了点。

这一次面谈的结果,沐世刚批准了世坤驻大华夏区分公司有关东州天河国际集团的收购案,不仅如此,他还修改了早就立好的遗嘱,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如果本人子女以及子女的孩子当中有离奇死亡的,本人的财产将在本人离世以后,全部捐给国际慈善基金爱心协会。这一条,他要求所有子女到场,大律师石示敬当众宣读,沐继伟、沐继城、沐继良以及沐卫聆风全部知晓。

卫聆风固然得到警示,但是沐继伟犹如被当头棒喝,从听完遗嘱修改内容后到走出父亲的书房,脸色一直苍白着,既尴尬,又倍添阴冷。

来到花园,沐继城、沐继良两个不问事的家伙早早借故溜走,沐继伟拦住卫聆风,二人彼此离得很近,俩俩对峙。

遥想那一年风雪连天,沐继伟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不确认那个裸露在严寒天气里的婴儿死了之后才离开!让他苟活到现在,不知不觉竟成了自己拔也拔不掉的眼中钉、肉中刺。

又气又恨之下,他止不住讥讽:“你花了多少心思才争取到父亲如此的信任啊,用他全部的身家给你上了这么牢靠的保险!”

卫聆风再也不想退缩,昂然道:“那也有赖你的倾心付出。”

“噢——”沐继伟被打到脸上,不反攻,可不行。目光一轮,看到从另一边走来了卫天,蓝色的双眸在眼眶中轻轻一转,旋即露出笑脸,“你知道那枚九钻戒指真正的设计者是谁吗?我啊,花费了我整整三天的时间,才做出那样漂亮一个艺术品,结果,居然被一个机械工程系还没毕业的本科生抢了去,当作他的设计,你说可不可惜。”

卫聆风疑惑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沐继伟接下去又道:“只是,你无法告诉夏国警方,这样一个事实。”站在面对卫天的方向,吸引着卫聆风的目光,让卫聆风并不能看到自己的儿子,“是不是有点可惜?早知道,用录音设备将我这番供词录下来多好。省得又是捞楚铁龙、又是收购天河那么麻烦,只是为了对付我。”声音蓦然低下来,“可是,我还是非常好奇的是,为什么楚铁龙的出现,偏偏就那么巧呢?当真是上天算好了的时间呢,还是原本就是你如此授意?”

卫聆风冷笑:“到底哪一种,现在又有多重要?”

沐继伟斜瞥他:“我承认,陈玉清就是我的人。从夏悠纯进同川那一天,刘裕栋就找上了他。安排夏悠纯进表演社团,让夏悠纯在大学生年会上单独演奏——”

卫聆风被说得心惊肉跳:“你还真打算。”

“不过是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罢了。”沐继伟顿了顿,接下去说,“刘裕栋也好,陈玉清也好,哪怕是林飞、夏悠纯,甚至林鹄、林正南,说来说去,他们都只是外人。哪里比得过你呢?”

卫聆风被说得嘴巴紧闭,回不出半个字。

“如果楚铁龙的身手没那么出神入化,你是不是要把自己的儿子葬送在那里?”

沐继伟的质问,好像寒风,吹过卫聆风,卫聆风禁不住打起阵阵寒噤。

“你不要以为只有你自己抓住了我的把柄,”沐继伟脸越发冷,“父亲也知道,你在陈玉清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退开一步,嘲讽,“我很高兴看到我的兄弟中终于成长起一个可以让我认真花费脑筋对待的。”双目中寒光凛冽,“往后的日子会更加精彩,敬请期待!”

卫聆风没有勇气目送他离去。

沐继伟的聪明,谁也不能怀疑。沐继伟认定的,当然就是事实。

在原地愣了半晌,卫聆风方才平息内疚,转过身,一眼看见卫天。“你!”他惊骇不已,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里?”脑中念头飞闪,急忙问道:“你在这儿多久了。”

卫天双眼被一层水光迅速铺满。“我什么都听到了。”他哽咽起来,等到卫聆风上前妄想安慰他,他用上很大的力气,将卫聆风的手一把拨开。

卫天怒吼起来:“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

“小天——”卫聆风想要辩解,千头万绪,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被朋友利用,被心爱的女孩抛弃,这些都已经不算什么。戒指爆炸时的情景在脑海中反反复复播放,卫天一再幻想,如果楚叔叔没有把戒指及时弹出去,他会当然会死,小纯也会死!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除了那个沐公爵之外,还有一个是他最最敬爱的父亲。他不想把自己放在父亲的对立面。

可是,事实很残酷,沐公爵指认了一切,偏偏父亲没有一个字的否定。

“你一开始就知道是个局!”说完这一句,卫天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由泪水在脸上流成两条小河。

“陈玉清事件”之后,沐世刚的身体变得有些不大好。一个月住了三次院,第一次检查胃,第二次检查肝,第三次发现脾脏有些问题,动了个小手术。而这个过程中,全部都是卫聆风一个人坚持在病床前服侍。

卫聆风做事做得特别殷勤,沐世刚动完手术第一天,什么都要在床上解决,他当真不怕脏不怕累,还没有一句怨言。

沐继伟过来看过几次,跟他一起前来的沐继城、沐继良这两个纨绔,对父亲倒是不敢不敬——沐世刚修改遗嘱的决定对这三个兄弟全都造成了巨大的震撼。老头子真的生起气来,可能会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卫聆风这个“私生子”。尤其连向来都不在乎老头子钱的沐继伟也主动对父亲示好,沐继城、沐继良这两个草包更是对老头子嘘寒问暖,脾气好到不行——对卫聆风,那可就没这么好脾气。针对卫聆风伺候老头子的表现,这两兄弟真是竭尽讥讽之能。

“我说,你到底想从爸爸那里获得多少好处?这样的事情你都做上了,演戏演成这样,不觉得累?”

“再怎么演,也改变不了你不是什么登得上大台面的。”

“拼命争取来向夏国投资的机会,尽力保持住吧。”

“别哪天亏完了,回来再提起今天伺候爸爸的事情,让爸爸可怜你,在给你钱——你就是做这个梦呢,对不对?”

…………

好几次都是这样,最后一次,三兄弟全部离开之后。沐世刚问卫聆风:“你觉得他们说的,有几分对?有几分不对?”

卫聆风放了一张椅子在父亲床前,坐下来,面对父亲,沉思后,然后说:“我想我无法否认对你,还有对小天做下的包含我自私心理的事。陈玉清事件里,我并没有在一开始就想到陈玉清可能会用*这样偏激的手法。只是,平白无故的,小天会接到三年多都不再联系的一个女孩子的消息,我觉得不寻常。”

“那时候,你就想到了你的大哥。”

卫聆风点头:“没有谁,再能给我这样的警醒。”

“什么时候起,打算抓住这次机会的呢?”

“决定送小天回东州就开始这样想了。”这样坦诚说出心底的秘密,卫聆风已经迈过心底里难以面对至亲的那道坎,“没有人是傻瓜,您知道,大哥也知道,就连小天,虽然他还那么天真幼稚,但是到底他还是个聪明孩子。太多的不同寻常,陈玉清、刘裕栋、林正南、林鹄,还有林飞!”

“一切都像事先设计好的圈套。”沐世刚唏嘘。

“是啊,”卫聆风哂笑,“唯一真实的,应该就是小天对那个女孩子的真心。”抬起眼,看沐世刚的脸,“当然对我来说,对您的感情也完全都是真的。”

沐世刚“噢”了一声。

“我没有妈妈,我只有你——。”卫聆风的心声让沐世刚十分动容。

沐世刚出院之后,派贝克去南楼看过好几次。卫聆风也亲自去卫天的房间外敲门。

贝克陪同在侧,轻声说:“除了上学以及去实验室,小天少爷都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卫聆风敲敲紧闭的门,叹息道:“那就让他继续冷静冷静吧。”

又过了半个月,卫聆风专程从东州飞回文锡。一进榕庄,便看见卫天跟在贝克后面,在给庄园南口的西梅树剪枝。

“这枝长得太粗了,应该剪掉。”贝克笑眯眯地说。他的样子慈祥可亲,更像一位关爱晚辈的长者。

张云廷(老张的侄子)把车停下来,卫聆风下车,走过去。

贝克老好人本色,好脾气万年不改,笑着招呼:“小沐先生,你回来啦。”知道卫聆风和卫天有话谈,放下剪刀,又说:“我想起我还有点其他事情,先告辞一下。”

“你去吧。”卫聆风感谢他的玲珑。

贝克又看卫天。

卫天情绪稳定,轻轻道:“待会儿你再过来教我。”

贝克这才离开。

卫聆风先告诉卫天一个好消息:“你妈妈已经完全恢复,离开富康。”顿了顿,又道:“暂时还没有房子,我先安排她住在翡翠宫。”

卫天既然没有顶嘴,说明他的心已被打动,卫聆风便接着往下说:“我知道我很没用,刚生下来那一天,就让自己的母亲在风雪中被冻死。自己又一直受沐继伟、沐继城和沐继良的欺负。知道第一次我的工作是怎么丢的吗?安全性很高的管道发生爆炸。第二次我丢了自己的工作,真正的原因说出来,你都不相信。那些死掉的人身体里都被撞上了很精密的引雷装置。这些装置特别小,但是,只要闪电的强度超过临界值,天火就会被引上人身。”

“沐公爵干的?”

卫聆风点头:“除了他,还有谁能这么夸张?又如此恶毒?”沉默了好一会儿,卫聆风又对卫天说:“我没有办法,我想要在东州这片土地上安安稳稳发展下去,必须得有你楚叔叔在身边。国际科非正式编制人员都没有正式的岗位,他们需要赞助人提供培训基地,并提供资金用以使他们培养出足够数量的人员随时听候国际科调遣,国际科才会承认他们能够从犯罪之身恢复为普通合法公民。我又真的想用到你楚叔叔,所以收购天河势在必行。”停了会儿,又叹息:“但你爷爷始终对沐公爵心存留恋,始终不肯松口!沐公爵想利用你对夏悠纯的感情,把你变成刺杀林正南司长的凶手,从而让我在夏国失去立足之地。这想法比起任何一次对我的算计都要险恶百倍,但是,对于我来说,偏偏就成了机会。”

“你不是不怕我回不来,”卫天终于从猜疑父亲的道路上寻找回正轨,“你就是太相信楚叔叔的本事。”

卫聆风笑了,搂住儿子的肩膀,低低说了一声:“对不起!”看着卫天,眼里闪动水光,“是父亲,都会疼惜自己的儿子。不管现实如何存在,又会如何变化,这份情感都实实在在,不会掺假。”

038 觊觎

就这么一晃,日子就过去好多。

这一年,卫天二十四岁。

得到沐世刚的同意,他接受了东州大学发出的邀请,以海外人才的身份,加入东州市政府推行的“精英计划”,同时进东大,成为东州大学物理系微分子学科的特聘教授。东大对像他这样的人特别关照,卫天刚落脚,就得到一套房。这套房在大学路菁华小区,距离滨江区商贸中心只有几公里。

东大校长赵庭威亲自带他去看房,菁华小区面对中央公园的珍品两栋其中一栋,乘电梯上12楼,1202,实用面积1485平米,光是阳台就有三个,其中一个,还是超级大弧形阳台。

“怎么样,小天?赵叔叔我为你争取的利益,不错吧?”时年五十多岁的赵庭威,身材早已经发福,不过保养得挺好,脸上光溜溜的,往后梳的头发一丝不乱,且没有一根白头发。

卫天知道他和父亲卫聆风的交情,连连答应:“是啊是啊,真是好极了。”

本来就在东州长大,三环以内近市中心房价是多少,卫天能不知道吗?这样一套面积不小的景观房,够普通工薪阶层忙上一辈子。而他,不过就是刚踏入社会的毛头小青年罢了!对赵庭威,他自然千恩万谢。

叔侄俩闲聊着,从屋子里出来,下楼,卫天抢先跑到驾驶座,替赵庭威开门。赵庭威越发喜欢他,嘱咐他:“快去考个驾照本,这以后到哪儿该你来开车,我享享福了。”

卫天“唉”了一声,把驾驶座门给关上。突然,一阵压迫从前头传来。下意识抬头,卫天看见一个男孩。

这孩子该有十六七岁,虽然长得很高,体型比他还要壮一些,可是,挡不住的属于孩子的稚嫩布满脸。唯有眼睛里发出的两道锐利的光芒,让卫天狠吃一惊。

赵庭威按下车窗:“干嘛那?快点上车。”

卫天“噢”了一声,急忙绕回到副驾驶。上车之前,他又回头望了一眼。刚刚瞪他的男孩把手抄进口袋,若无其事转身前行。

赵庭威看着他坐进来:“看到什么啦?”

“没有。”卫天含糊其辞,讪讪的神态骗不了人。只是彼此都不知该从何说起,卫天不说,赵庭威也不往下问。恰巧卫聆风打电话来,让卫天乘1号线到新野公园去等他。卫天放下电话和赵庭威说了下,赵庭威便把卫天放在地铁站口,自己驾车离开。

进地铁时,那阵压迫感又逼近。卫天在楼梯上走着走着,猛然回头。起先没看到异常,但是,过闸机时,一道人影飘过。一张线条挺不错的侧颜,不正是菁华小区出现过的那个男孩?

他们居然乘同一条线同一个方向的列车,一起在新野下了之后,卫天在125路公交站台等父亲,男孩才若无其事自行离开。

迈巴赫62五分钟之后到达,卫天从左侧上车。父子俩同坐后座,卫聆风笑着说:“带你去个地方。”

瞧他春风满面,卫天打趣:“不会是您又买了什么产业?”车子开进了山,沿途一路树木葱茏,偶尔,还会有开花的树种群集的胜景。看到这些,卫天若有所思:“是要建度假村,对吗?这样的地点,建一个度假村,完全可以吸引崇尚高品质生活的人群。”

卫聆风摇摇头。

“我说错了?”

“是啊,”卫聆风瞧着他说:“我是要建房子,不过,不是给别人住的度假村。”一大片潋滟的水光出现了,汽车开上一座宽阔的石桥。过了石桥,又开几分钟,只见一座高大的门楼拔地而起。

全息探测加红外扫描,确定车子车型信息以及驾驶者和乘坐者得身份,全部符合要求,阔大厚实的铁门方才缓缓开启。全程花费时间15秒。之后,汽车就开进一座气派的庄园。

还记得十九岁那年,父亲带自己回文锡。第一次踏进榕庄,卫天就被那样一座占地广阔、气势恢宏的庄园给震慑了灵魂。设计精巧的花园处处美不胜收,或树木葱茏,或花团锦簇。点缀在其中的假山、凉亭都美如童话。高尔夫球场的绿色浓浓的,即便走近了看,也几乎看不出瑕疵。旁边的停机坪则可以同时停下五架直升机。

因为知道父亲和沐家特别的联系,即便努力让自己在那个庄园里住得安然,卫天也从未真正忽略掉身处那豪宅、美景之中内心深处的忐忑。他看过罗雅夫人的不屑,听过朱韩英夫人的讥讽,更被沐继城、沐继良极其子女嘲笑过。

被所有压力死死压着的岁月里,他可从来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拥有这样一个地方——

花园,那么美,远远的地方,居然还连上了碧波千顷的白沙湖。奔到高处往白沙湖方向看,明歌岛和白鹭岛,都遥遥在望。虽然没有完整的高尔夫球场,但是有一片绿地被做成了高尔夫的练习场。停机坪只有两个停机位。最主要的是一栋最高处有五层的建筑,飞檐翘角颇有古风,融合了现代建筑简洁明快的元素,整栋房子看起来既精美,又非常大气!

“爸爸……”突然坐拥富贵的卫天激动得双眼发亮。

已经回高雅杂志社上班的许伊菲在房子里忙碌。工人在她的亲自指挥下,把新到的家具放进起居室。家务总管夏文蓝夏女士则分派仆人们,把被弄脏乱了的地方打扫得恢复一尘不染。

看见儿子,许伊菲先愣了好一会儿,在卫聆风的提醒下,许伊菲这才惊觉,这个已经长得和爸爸一样高大的年轻人就是多年前还是个调皮鬼的“小天天”!虽为母子,一直分隔两地。离别十六年,这会儿重聚,许伊菲和卫天抱头痛哭。

在夏婶的操持下,起居室很快焕然一新。许伊菲握着卫天的手,母子一起坐在沙发上。

“都长这么大了……”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最后也就说了这么一句。说完了,许伊菲再度泪花闪烁。卫聆风递了一条手帕给她。许伊菲接过来揾了一下脸。

卫聆风说:“宁兮还在三里桥,这里已经全部弄好了,过两天,我安排一下,把她接回来。”

“噢!”

许伊菲也好,卫天也好,止不住一起轻叫。

从去地铁流浪,到如今成为东州大学的特聘教授,卫天一直都在生活的桎梏中努力地生活。他拼命奋斗,以至于忘记了这世上还有一个叫“卫宁兮”的女孩。

许伊菲就更别提了,她生卫宁兮之后,整个人就进入植物人状态。整整一年半的恢复期,“重新成为一个正常人”占据了她所有的信念。完全恢复了之后,变身富豪太太的喜悦则又花费了她大部分时光。

如今的许女士,进出高雅杂志社时,没有一天不被顶级奢华品牌包围。和当年偷偷摸摸接受沐世刚的馈赠不一样,所有的香霓迩衣服、艾思玛包包……全部都出自于老公的慷慨解囊。金卡掏出来,商场购物的卫太太就是刷刷刷。刷的不是银行卡,简直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盆。原来一起在高雅共过事的、现在已经混成高层的同事,以及还年轻、正在用力打拼的时尚小年轻,她们羡慕嫉妒恨地眼神包裹了许伊菲。

许伊菲开始上班后的每一天,都沉浸在极度膨胀的虚荣心里。

宁兮是谁,她根本就不知道。倒是卫聆风笑容中满含的温暖和卫天充满自责的惊诧,让她突然想起:自己应该还有一个孩子。

“聆风,”许伊菲忐忑着,“那是个女孩吗?”

卫聆风握着她的手:“是啊,是女孩。”

深居城市中心的明歌区,就像独立在现代城市的一个古老的传说。这么多年城市建设,每每到这儿,必然停止一切脚步。市政府唯一会对这儿做的,就是修修古城墙,重新铺设青砖古道。就连住在十二道巷子里的居民,每年都会有一定数额的补贴。从高楼林立的钢铁森林来到这里,看到这儿古朴的墙、古朴的路,造型各异的桥下是脉脉的流水,两岸杨柳依依花影婆娑,曲曲折折的小巷则是那样深幽,感觉十分别致。

已经十六岁的卫宁兮,一直都生长在这儿。

没有亲人,只有一个叫张大伟的担当她的法定监护人。张大伟的老婆叫钟美惠,南州人。林雨柔病逝,林父患病,楚正哲和卫宁兮一起过完三岁生日后,当时已经掌握天河安保部的肖威派人过来接走楚正哲,林父林母毫无指望,最后一起回老家。留下五间房,虽然全部记在楚正哲名下,但是时间过了很久,楚正哲也没回来住过一回。林父林母年纪那么大,兴许都去世了。所以,后来都被张大伟占用。天河的肖威倒是亲自来过,不过,打量着楚铁龙被关在绿达,出狱遥遥无期,而卫聆风明明会回来东州,却从来不到此处——也就是说,把握楚正哲尚且是必须要走的一步棋,忽略卫宁兮这个小女孩,直接无需半点顾虑。

钟美惠一开始对卫宁兮还不错,张大伟占了林家的房之后,对卫宁兮大呼小叫,她还护着。随着她自己的孩子张雨婷越来越大,母爱基本被占不说,孩子需要吃、需要穿、需要上学、需要培训,钱不够用了,钟美惠对卫宁兮的态度也冷淡起来。张大伟更是三天就发一次飙,日子紧巴起来,张大伟、钟美惠每天都会冲卫宁兮发脾气。一日三次都不稀奇!卫宁兮在张家,根本就是一个纯拖累。

十六岁了,她身上的衣服居然还是连手腕都盖不全。脸上黑黑的,三天都没洗过似的,用一根红色的破头绳随便捞了一下头发,丝丝缕缕还支棱着。

只是,她的五官差不多完全长成了,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子全部都像她的亲生父亲——卫聆风。一双大大的眼睛,眼角略长,微微上翘,睫毛浓密得小扇子一样,则是父亲和母亲的结合。

同样十六岁的楚正哲站在玉鲤桥的另一边,远观凭栏而立的她,怜惜,还是一如既往,只不过从今天起,他内心所充塞的,还有深深的感慨。

同样都是自己的孩子,儿子被接到文锡,上名校,读博士,十六年回到东州,成了东大的博士。女儿却被遗忘在这里。楚正哲想着自己从东大一直跟踪到菁华小区,又乘着地铁跟着卫天一起来到新野。卫天的样子,就如同先前就已经认识的卫聆风的样子,斧劈刀削一样深镌在心头。

卫聆风,不仅事业有成,形貌气质都上佳,十足风度翩翩的男人。

他的儿子卫天,虽年轻青涩了一点,可是,眉宇之间的深沉绝不输于父亲。

楚正哲敢断定:卫家父子同属一类。既然卫聆风可以干出“利用朋友,抛弃妻女“的事情,那么,卫天会无情刻薄,也不会是什么奇怪的事。

那么,有这样的爸爸和哥哥,宁兮真比没有父亲兄长时更加可怜……

桥那边,一伙差不多大年纪的年轻人聚在一起。一个浑身名牌的男孩子把一大束红玫瑰递在那个同样打扮精致的女孩子手里。那玫瑰,朵朵都只开了一半,酒杯状的花朵包得饱满,颜色浓烈又不失娇艳!

男孩单膝跪地,即便隔得远,也可以听出“我爱你“之类的情话,动人得可以甜掉牙。

桥上的卫宁兮也在看,风吹动她的鬓发,她那双朦朦胧胧的大眼睛泛起水光……

十五分钟后,一大束的玫瑰绽放在卫宁兮面前。淡紫色的花朵,梦幻得几乎不像真实。

“七夕快乐。”楚正哲对卫宁兮说。

蓦然得到这样一大束花的卫宁兮激动溢满了眼,不问来处,不问原因,只要可以抱着这样美丽的花束。卫宁兮连说“谢谢”的功能都失去,一个劲儿只是摩挲、轻嗅。直到太阳渐渐西沉,她才惊觉:那个送她这束浪漫紫玫瑰的男孩子已经悄然不见。

手里面还留着他送的一个纸袋。纸袋也是淡淡的紫色,上面花朵簇簇。里面放着一个精美的盒子,取出来,打开,上面一层放满了造型精致的巧克力。

随便拿一颗,放在嘴巴里,柔丝般触感,让她一下子身处天堂一般,甜美的巧克力味儿溢满口腔,让她感受到的又是满满的幸福。

这已经不是卫宁兮第一次收到美丽的礼物。

五岁那年,因为突然不见了相依为命的爷爷奶奶,连总是带着她玩的小哥哥都不见了,她很害怕,又难过,就每天哭泣。哭得让人烦,就被张大伟打。过了好久,她终于不再用“哭泣”来表达自己的不开心,而变得郁郁寡欢,有一天,她就在玉鲤桥旁遇到他——这个一看见她就叫她“宁兮妹妹”的男孩子,送了她一根漂亮的彩虹棒棒糖。

八岁那年,因为羡慕钟美惠给女儿张雨婷买的公主裙,咬着指头流了口水,又被张大伟突然发飙揍了一顿。晚上,她住的院子里的一间房房门被敲响。小小的卫宁兮颤抖着拉开门,门口放着一个纸袋,纸袋里包着一件衣裳。躲在房间里,按亮小台灯,她看见那件衣裳灿烂的黄色上面洒满了白色的小雏菊。迫不及待穿起来,即便没有镜子照,她也能想象:自己一定美得不像话。当然,第二天她把这件裙子穿出来的结果,就是被张雨婷吵闹着拿剪子剪烂,并且,她自己还被张大伟诬赖偷钱,被关起来饿了一天饭。

再一次收到礼物,是六年级。那天因为被老师训斥成绩差到拖班级后腿,不仅被张雨婷在学校臭骂,回到六道巷前,还被张雨婷推了一把。张雨婷说:“就你这样,还读什么书?背着书包还不是只会丢我的人!”夺下钟美惠从垃圾堆上捡来的书包,远远地扔在路上。

一辆飞驰而过的电动车从上面压过去。

书本无恙,可是,文具盒却毁了,同时毁掉的,还有原本就很不好写的钢笔以及只剩一半的三角尺。

抹着眼泪把东西收拾起来,他就出现。他买了一个崭新的文具盒,里面光是毕加索钢笔,就放了五支。到现在卫宁兮都记得,那五支笔,就是那个牌子那一款的所有颜色。她最喜欢的,就是灿烂的金黄色。

这五支笔的命运是这样的:卫宁兮忍不住拿出一支绿色的,就被同桌发现,一分钟后,就给张雨婷抢走。

第二次,卫宁兮趁所有人都不在教室里,悄悄拿出一支黑色。结果被从教室旁边走过去的老师发现。毕加索钢笔最低一支98元,像卫宁兮这种“孤儿”,老师认为,绝对不可能买得起。好在张雨婷说是自己的,才免了卫宁兮被当小偷的命运。

但是,两支毕加索引起了张雨婷的警惕。一支红色,和一支蓝色,就被张雨婷冲进房间大肆搜索搜走。

黄色的那支那会儿正被卫宁兮贴身藏着。可是,张雨婷怒喝着威胁她:“再有我不知道的东西藏在你那儿,我一定让我爸把你从这儿赶走。”

又被关一天禁闭后,黄色的钢笔,被卫宁兮当成小礼物送给了一个骑三轮车到她面前然后微笑的小孩。因为,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能像那个小孩那样对她天真无邪微笑的,卫宁兮也找不出太多。

再往上数,最近的那次,他已经变成了大男孩。他过来看望自己时,给自己买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托他的福,她还吃了一顿饱饭。

039 多舛

卫宁兮不知道这个男孩忽而来,忽而不来的原因。只晓得,自己每每特别难过时,偶尔,这个男孩就从天而降一般,送她礼物,让她感到这毫无温情的世界原来还有一丝金灿灿的阳光。

淡紫色的玫瑰绝不能带回去。卫宁兮在十二道巷子里徘徊了良久,最后才找到一个很少人来的角落。这儿有一处废弃的戏台子,墙角下的野草长得比人高。她扒开野草,然后把花藏进去。

扯了一片花瓣,珍重放进口袋。

那盒巧克力太有吸引力,她决定冒险带回大杂院。

吃饭前偷吃了一颗,吃饭时,浓郁的巧克力香气便弥散开。张大伟迟钝,只顾“稀里呼噜”扒饭,钟美惠鼻子嗅了嗅,还被他臭骂:“闻什么闻?老子今天没吸烟。”

张雨婷冷冷道:“有人吃巧克力了。”

“哐当!”卫宁兮手里的碗掉在桌上。

饭洒了,自然要被打。后脑勺挨了张大伟一筷子,十六岁的少女爱极了面子,还是忍不住泪眼迷蒙。按照以往经验,如果哭出声,必然会惹来更猛烈的责打。张大伟会站起来,一脚把她踹在地上,一边踢一边骂:“砸钱货,害人精,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轻轻碰一下还他妈嚎丧。”

卫宁兮不能哭,痛到骨髓也只能忍。

以前这招管用,今天,巧克力味道太香,钟美惠嘴巴里涌出了口水,张雨婷也没闻过这么好闻的香味。张雨婷不想自己动手,就看张大伟。张大伟对这个独生女儿甚是宝贝,张雨婷看他,他会意,拿筷子敲敲桌子:“交出来。”

卫宁兮还记得因为黄裙子、红蓝钢笔被关一天,不给吃,连厕所都不给上的悲惨经历。她不敢交。

可是,负隅顽抗的做法根本没法帮她保住那盒巧克力。

不仅如此,在张雨婷撕扯她衣服,企图找到盒子里少掉巧克力的时候,那片动人的淡紫色玫瑰花瓣又掉下来。

即便再过上十六年,卫宁兮也没法忘记那双因为纹过眼线而显得特别明显的大眼眶。因为睁得实在太大,眼珠被孤立在中间,四周全是雪白。

斜对面的小雯跑过来,告诉张雨婷傍晚看到卫宁兮去戏台子,鬼鬼祟祟的,准没好事。

张雨婷没心思吃饭,冲出大杂院,十分钟后跑回来。

那一大束淡紫色的玫瑰花被扔在卫宁兮面前。

“说,到底怎么回事?”

钟美惠不想事情闹得太大,温言劝说:“好了好了,不就是一盒巧克力和一束玫瑰花?兴许真的是宁兮自己攒钱买的那?”

张雨婷跺着脚叫:“妈,你知道什么?那条裙子,还有毕加索钢笔,你说你悄悄给过她钱,她攒起来,可以买,就当我和爸可以相信。但这是芬芳玫瑰,你知道吗?一支78块钱,七夕这天,如果男孩子送这样一支玫瑰给女孩子,女孩子可以幸福死的!”

“呸呸呸!”钟美惠很敏感,“什么死啊死啊的,别胡说。”

“哎呀——“张雨婷继续撒娇:“这根本不是重点。”竖起两只手:“78一朵的玫瑰,”又把花捡起来,“这儿有多少,你数数。一、二、三、四……整整三十九朵好不好?包装用的纸是攒金丝的,花瓣上面还散着珍珠粉。”说到这里,她止不住想起自己收到的红玫瑰,原本20块钱一支的价格已是昂贵,这样一比,实在寒酸。不由嫌弃地看着卫宁兮,埋怨说着自以为是的话:“这上面的珍珠粉刮下来,能够敷脸。这样的好东西,送你这个不识货的土老帽,实在是太糟蹋啦!”扭头面对钟美惠、张大伟,心疼道:“这一大束芬芳玫瑰,市价可有四千九百九十九。”艳羡、妒忌一起涌起来,冲昏头的张雨婷用力把芬芳玫瑰扔在地上,然后使出浑身的力气,踩住了,再可劲儿碾。一直到把三十九朵芬芳玫瑰碾成了尘土,方才解恨。

张大伟垫着巧克力盒子:“这玩意儿又值多少钱?”

“一千两百八十八。”张雨婷故作不屑。

“什嘛?”不过是个水电修理工的张大伟嘴巴张大了,差点闪了舌头。

“伊莱牌纯手工制作的巧克力嘛,每一颗都论克称,这一颗就有二十几块钱呢。”说到这儿,被妒忌冲昏了头的张雨婷再也忍不下去,取走巧克力后,把剩下的空盒子投实心球一样掷出去。能用上的力气全用上了,砸在卫宁兮脸上。卫宁兮额头、鼻梁同时剧痛,额头上马上鼓起一个包,接着一串热乎乎从鼻孔里流出来。卫宁兮下意识抹了一把,手指头上一片红。

卫宁兮吓哭了。

刚哭,张大伟就开始拳打脚踢:“嚎丧,又嚎丧。你爸走了,你妈死了,谁都不要你,我养着你。好吃好喝没短缺过一顿,还嚎!”慌得卫宁兮手忙脚乱把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擦在手上,手上沾满了就抹在身上。

钟美惠看不下去,但也拦不住,只能假模假样劝:“哎呀,哎呀,弄两下就行了。”等张大伟火气过去,匆忙抽了七八张纸,塞在卫宁兮手里。

卫宁兮擦干净脸,哽咽着站回张雨婷面前。

张雨婷用力掐她的胳膊:“快说呀,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来的?”

卫宁兮哭着道:“有人送的,有人送的。”

张雨婷一听更气了:“就你这幅鬼样子,还有人送你这么昂贵的礼物?”把卫宁兮两条胳膊全掐青紫,她也累了,这才罢休。

张雨婷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甭看语文和数理化学得都不怎么样,她的脑子搁算计卫宁兮这件事上,超级好用。卫宁兮莫名其妙收礼物这种事加起来,拢共就四次:黄裙子、毕加索钢笔、一身新衣服,然后就是这次的芬芳玫瑰和伊莱巧克力。

首先,送这些东西的不会是四个人。不是四个人,就只能是一个人。从小送到大,这个人对卫宁兮的持之以恒,还真是让人动容呢。

其次,每一次这个人出手都不含糊,黄裙子是大品牌的高价货,毕加索四支加起来价值不菲。那身新衣服清清爽爽,也不便宜。更勿论本次的玫瑰和巧克力。坚持不懈守在卫宁兮身边的,说不定还是个有钱的公子哥儿。

真是太可气了。

想想自己,那个在玉鲤桥旁送自己一束红玫瑰的男孩叫叫汪澄海,原一道巷的拆二代,家里头拆了栋四百多个平方的自建屋得了近千万,身为独子独孙的汪澄海大大小小也是个款。在张雨婷和卫宁兮同时就读的景湾中学里,汪澄海就是不折不扣的土豪!可是,自己花尽心思攀上这样一个土豪,卫宁兮这样一个脏不拉稀的孤儿竟然在不经意间攀上了比土豪还要阔气的贵族。

真是生可忍孰不可忍!

气愤难平,她就让张大伟送卫宁兮去洗鸭子店。

钟美惠不同意:“她才多大,现在就送出去打工,会被被人说闲话。”

张雨婷翻了个白眼:“老师不也常这么说吗?成绩很重要,做人更重要。偷了家里好几千块钱,打工赚点回来,也是品质教育的重要内容之一啊。”

张大伟是女儿忠实的拥护者,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本来就学不出啥名堂,还不如早点出来做事。多洗几只鸭子,买点烟啊酒的孝敬孝敬我。”

且说在世纪路,一栋新建起来不久综合楼里,世坤投资公司驻大华夏区总裁卫聆风正召集他的一众下属,开集团大会。

短短四年中,卫聆风不仅投资了恒远钢铁、美意制衣、天河国际安全公司,世坤原本就设在本地的北辰商贸和通利地产也挂靠进来。也就是说,从早上8点半开始,卫聆风要听恒远钢铁的周副总、美意制衣的张总和刘副总、北辰商贸的吴总和齐副总、通达地产的余总和黄副总以及天河国际安全公司的楚总、紫副总分别汇报各自公司的业务、财务等情况,固有问题的解决、未来项目的开展,这些都是例行需要讨论的。大部分时候,卫聆风都保持聆听的状态,但是必要情况下他就得给出决策。

会议一直持续到中午13点,简单用餐后,楚铁龙和紫蓝被卫聆风留下来。

世坤驻大华夏区总部大楼于去年完全建成,卫聆风找楚铁龙、紫蓝谈话的总裁办公室位于39层主体楼的第36层。这个办公室同时包含生活区和休息区,而单纯的办公区足足三百多平米,非常开阔。

弧形的全景玻璃窗采光非常好,使得偌大的办公区一片光明,站在窗下,可以俯瞰东州商业中心四分之三的概貌。

卫聆风请楚铁龙和紫蓝在靠窗的沙发上坐,自己也选了个座位坐下来,然后说:“怎么样?如今这一切,你们都还满意吗?”

紫蓝不改活泼外向的本色,嘻嘻一笑,两只眼睛闪闪发光道:“好啊,真的很好。”低头一哂,抬头接下去,“你就是把我团成面团,重新再捏出来一遍,当初我在琼山,碰到还只是个穷小子的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生之年,我可以呆在这样气派豪华的地方,这地方,还属于和我关系非常亲密的你。”

卫聆风看楚铁龙。

楚铁龙顺着紫蓝的话说了两句:“没错,我的想法和紫蓝差不多。”

“我想带你们再回三里桥一趟。”这句话,卫聆风说出来,对面两个人一起怔住。三里桥?十二道巷?紫蓝当先叫起来:“你居然还记得那个地方!”

“莫非你们都忘记我不得不变成如今这样的初衷了吗?”卫聆风把怪讶的表情做得明显而又夸张。

楚铁龙和紫蓝面面相觑,尔后,又多默不作声。

卫聆风伸出手,拍了拍就放在自己旁边楚铁龙的手臂:“不要担心我会忘记曾经的那些。”站起来,面朝窗户:“我永远都记得,我曾经是一个风投公司的职业经理人,后来又成为保险公司的普通业务员,至于再后来,我做了汽车美容公司的汽车修理工,那本来也是我非常喜欢的生活状态。”转回身子,看向楚、紫,“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蝇营狗苟!”

紫蓝扯了扯嘴角,到底没有再笑出来。他唏嘘一声,过了会儿,对卫聆风说:“我不会对‘已成为你手下’这个事实心怀芥蒂。”侧目瞥了一眼楚铁龙,楚铁龙也道:“你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说到这儿,楚铁龙走到和卫聆风并肩的地方,伸手搭住卫聆风的肩:“你的情况,在二十多年前我就一清二楚。既然选择了这条道,你就不要担心我不愿意往下面走。”

“我向来都把你当成我的兄弟。”卫聆风轻轻道。

“我当然知道。”楚铁龙笑了,搂了下他的肩膀,然后说,“有什么需要做的,尽管吩咐。龙虎榜如今是我的,天河国际里的人,但凡你看中的,包括我,全部听你差遣。”

三个人互相捶击对方,笑声中,各自卸下对彼此的心防。

并排而立,卫聆风站在最左边,再次说:“我得去三里桥。”停了会儿,说出理由:“我女儿还在那里。”

紫蓝闻言,一声轻叫。楚铁龙也惊愕不已。

卫聆风笑得酸涩:“你们都忘记了,是不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十六年没有问过一次,如今她已经该是大姑娘。有了属于她自己的认知,估计,她根本都不愿意再认我。”

六道巷张大伟家所在大杂院,下午三点钟,有人拜访。

一个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浅黄色轻薄唐装的中年人,在钟美惠走出家门并一脸诧异之时先礼数周全浅浅鞠躬,直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并用极其纯正的国语字正腔圆对钟美惠说:“钟美惠女士是吗?我姓吕,叫吕同光。受世坤投资公司驻大华夏区分公司执行总裁卫聆风的所托,送东西给卫宁兮小姐。”吕同光盯着钟美惠,语调轻柔问:“请问,卫宁兮小姐正在贵府上,是吗?”

钟美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涨红了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先摇头,后来又连连点头。

“你承认了,是吗?”吕同光说。

钟美惠“嗯”了几声,然后便看见一群人鱼贯而来。男的全是白衬衫黑背心配暗红色领结,下面是面料、剪裁都属上乘的黑色西装长裤;女的统一穿白衬衫配黑色半身裙,脚上方口鞋里白袜子的颜色都分毫不差。

他们个个都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东西。有大盒子,全放下来,上下左右共计五十个;有小些的盒子,这些盒子也分大小,大的一尺多长短,高也差不多这么个数,小的便是小巧玲珑,一只手就能托起来。而这些,也占了不小地方。全部堆在堂屋里,一间本来就没多大的屋子,差点就被塞满。

“这、这……都是什么?”

“卫先生送给宁兮小姐的,穿的、带的、还有吃的。”吕同光说着话,静候走进张家的男佣女佣一个接一个走出来,又出去院子,转过身,对钟美惠说:“钟女士,宁兮小姐一直在府上叨扰,鄙人谨代表卫聆风先生对你表示深深的感谢。”顿了顿,接下去,“因为十六年没有尽过父亲的义务,卫先生生怕宁兮小姐不适应,所以先派鄙人送些东西过来,表示他对卫小姐的关爱。在宁兮小姐适应现实之后,卫先生便会亲自来接小姐回家。”掏出一个纸袋放在钟美惠手中,然后微微欠身:“打扰你了,我先告辞。”

钟美惠下意识一捏纸袋,感觉到里面一定是钱。这么满一大袋,该有好几万吧?心花怒放,笑容满面连连说道:“下次再来下次再来。”送到门口,一直挥手。目送吕同光离开视线,她快速跑回来。首先,她确定了:纸袋子里面果然是钱。抽出来数了又数,五万!张张真币,没有掺假。钟美惠举起手放在嘴巴里面咬,咬出血来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尔后,她把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一一打开。

“噢——”惊叫声从嘴巴里面冲出来,一直持续,几乎持续了一分钟方才停止。“我的天哪!”钟美惠的双眼差点儿失去眨动的功能,突出的眼珠子也险些砸在脚面上。

钟美惠很会给张雨婷买好东西,这里面东西,大部分的品牌她居然都认识——

世宝当季淑女十二件套:小方巾(2)、长毛巾(2)、大浴巾(2)、浴袍(3)、睡袍(3),网淘价最低两万两千三。

香霓迩秋款若干、宝莉秋款若干、梵希黎秋款若干、阿曼达秋款若干!

天鹅湖水晶配饰十六件、玫瑰传说黄金配饰十六件、卡亚钻石少女款十六件!

梵希黎皮肤护理少女装全套!

另外一些她不认得的,就用搜索引擎搜——

两箱画着绿草和奶牛的,是世坤集团在澳新洲收购的雅馨牧场给集团内高层提供特供鲜奶,还有两箱同样图案颜色却为蓝色的,则是发酵乳。

整整一大箱蓝莓果干则是世坤位于尤国的雅馨西梅园制作,也属特供!

得兰国的皇家巧克力和皇家曲奇和世坤集团没关系,但是,像包装盒上画着金皇冠的产品,全是商家专门手工制作提供给vip客户的,市场上没有的卖!

张大伟、张雨婷先后回来,和钟美惠一起,一家三口全部目瞪口呆。

过了好久,张雨婷才咽了一口口水,问钟美惠:“是卫聆风派人送来的?”

钟美惠飞快点头:“那个人叫吕同光。”

张雨婷也掐自己的手:“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不是在做梦吧!”昨天还在操心要找出卫宁兮背后那个有钱的男人,今天从天而降一个这么有钱的爸爸,这节奏变化之快,她直接跟不上。

“不是说她爸爸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钟美惠小声嘀咕着,“她妈妈也和死了差不多……”

张雨婷突然大叫起来:“我要这些东西!”呼吸变重了,咬着牙齿不容置疑,“这所有的东西,我都要全部抢过来。”

张大伟不以为然,钟美惠吓了一跳:“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被妒忌烧红了眼的张雨婷冲到院子里,把刚从洗鸭子店回来、满身都是鸭毛味儿的卫宁兮拽过来,又狠狠推在地上,然后吼叫:“她有哪一点像富贵人家小姐?就是因为那个走了十六年、然后一点儿音讯都没有的卫聆风突然回来了,就要把她送给卫聆风,然后让这样一个乞丐突然变成上等人?”

“那你要怎么样啊?”钟美惠实在想不出,这会儿,他们家还有什么花样好想。

张雨婷连掐带推,把卫宁兮从院子里赶回独立的房子,回来之后又想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她郑重其事对张大伟和钟美惠说:“我想好了,我要做‘卫宁兮’!”

张大伟难得否定女儿的看法:“这可不行,你是我的女儿!”

张雨婷指着堆得满满的东西:“你们看看,都睁大眼睛看看,这么多奢侈的东西!就这些,够你们赚几年的有没有?”把世宝十二件套以及香霓迩、暴戾、梵希黎这些东西统统加起来,足有二十几万,真的得张大伟和钟美惠忙上三年,中途还得不吃不喝!“为什么要把这些都便宜给一个外人呢?”张雨婷睁大那双长得确实还不错的眼睛,质问父母,“为什么不能让这些一起属于我?”

为了打消父母内心的不快,张雨婷把攻克的重点放在张大伟身上:“爸,你再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我成了卫家小姐,那么,我能拥有的那一切,不等于你能拥有的?”托腮遥想:“能够一下子送来这么多好东西的男人,一定很不简单。”两只眼睛冒着金光:“拥有了他的钱,爸爸你也可以飞快成为上等人呢!可以买好烟好酒给你,还可以再为你买台好车。”

张大伟眼睛也发亮:“奔驰吗?”

“保时捷也可以的呀。”

“这么好?”

钟美惠欲言又止,还是叹气。

张雨婷搂着她的脖子:“妈,你就同意嘛,我成了有钱人家小姐,可以给你买好多衣服。”

“可是,卫聆风能接受你吗?”这才是最重要的,钟美惠一脸担忧,“即便从小就抛弃了女儿,长大了,父女之间的默契总应该还留着。”

“这你们就不用烦了,”张雨婷已经把一切都想好,“只要我能够把角色扮演好,我认定姓卫的就是我爸爸,卫聆风这么多年没看过一次女儿,内疚,加想念,他也会无暇顾及我的真伪。”

张大伟点了一根烟,狠吸一口,没有说话。

钟美惠皱着眉道:“别人呢?别人都会议论,谁才是卫宁兮,而你根本就是张雨婷。”

“妈,”张雨婷一脸不屑驳斥道:“你怎么这么没用呢?十二道巷里面有多少原来的居民?不是早就搬得差不多,就是今天搬一家过来,明天又搬另一家过来。来来往往的,没几个是长期固定的。他们这些人当中,有几个知道这个院子里有两个女孩子,这一个女孩是谁,那一个女孩又是谁?”

“那你们学校呢?”

“转学啊——”不得不佩服张雨婷这颗脑袋思虑得还挺周全,她几乎用上所有的智慧,把所能想到的一切都想得妥妥当当:“妈不是收了吕先生五万块钱?拿去公关,让我和卫宁兮一起从景湾转到到离这儿远一些的学校。名义上,是被抛弃了十六年的女儿痛恨抛弃自己的父亲,实际上,我要远离知道我和卫宁兮真正底细的同学。我会以‘卫宁兮’的名义在另外一个学校入学,那儿的人只会叫我‘卫宁兮’,卫宁兮的爸爸和卫宁兮爸爸身边的人,都不会知道,我其实叫张雨婷。”

040 偷梁

这真是一个很歹毒的设想!

因为,当卫聆风得知女儿为了躲避自己,不惜离开已经开始就读的学校,去更加偏远的地方,心里没有怀疑,只有难过。为了弥补,堂堂世坤投资公司驻大华夏区分公司的执行总裁,除了继续派吕叔往张家送东西,也只想得起委托东大校长赵庭威找关系,找“卫宁兮”转学后学校的校长,喝酒吃饭打招呼,请他人多关照自己女儿一点。

那些日子里,变身“卫宁兮”的张雨婷喝着雅馨牧场的特供奶,吃着雅馨食品提供的绿色无污染零食,穿戴用无不高档、无不精致!又过了一段时间,卫聆风又想起关心自己“女儿”的方法。他亲自去汽车4s店,全额给“女儿”购置一辆豪华车——新款慕尚,派杨时做司机,每天在玉鲤桥南面的空地上等候“小姐”,然后开车送“小姐”去那所离得很远的学校。

每一天,“卫宁兮”小姐就满身名牌,在众多学子的注视下,从千万豪车上下来。老杨会替她把书包从车里递出来,张雨婷连老杨的脸都不正眼瞧一下,提着书包一摇三摆走进校园去。

每每这时,老杨就会摇头叹息,觉得总裁这个女儿大概是白生了,出身寒微不是缺点,这么一副得了便宜只知道卖乖的轻狂样真是太糟糕。

真正的卫宁兮,此时此刻毫无“爸爸要来找自己”的感知。在六道巷的另一边,九道巷门口的洗鸭子店,土肥圆的老板娘正要她给脱了毛的鸭子做最后的清理工作。

十几只光皮鸭子被扔进放满水的木盆。“扑通”一声,大蓬的水花溅起来,正蹲在盆子后面瞪大眼睛用力镊鸭毛管的真正的“卫宁兮小姐”就被溅了一脸。

刚叫了一声,老板娘美工刀片一样犀利的目光飞快划过来。

卫宁兮吃惯了被嫌弃的苦,马上把惊叫声吞回去,抓起鸭子,头发散落到眼睛前面,也不顾及,水淋淋的手抓住头发随便往耳朵后面一别,拿着镊子赶紧镊、赶紧镊。

镊了差不多有五十只,饿得头昏眼花,她才可怜兮兮对老板娘说:“我想吃点东西。”

土肥圆骂骂咧咧:“我这儿都忙不过来了,每天都干不了多少事的你却就知道吃!”好在她的心肠还没黑透,从柜子里面端出两个馒头给卫宁兮,“先拿去吧。”

傍晚,卫宁兮偷偷从洗鸭子店溜出来,来到玉鲤桥旁。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辆豪华的黑色轿车亮起雪白的灯光停在对面。司机杨时先出来,绕到另一面的后座,拉开门,穿着香霓迩初冬款小鹿短大衣陪一条真皮短裙的张雨婷才从车上下来。享受了近一个月贵族生活的张雨婷,鼻子快翘到天上去。杨时把书包从车子里拿出来,放在她手上。她昂着头,翻着白眼,这才迈步离开。

看她过了玉鲤桥,卫宁兮鼓起勇气方才冲出来,奔到张雨婷面前。

张雨婷趾高气昂,被吓了一跳,“啊!”一声叫起来。

当看见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居然是卫宁兮,张雨婷紧张得一把抓住卫宁兮,用很大力气拖,把卫宁兮拖到谁也看不见的一丛绿化后面。

“怎么回事啊?”她喝问,“不是让你在打工的地方暂时不要回来?”双臂环抱,昂起下巴,眼睛从上往下睥睨卫宁兮:“你从家里偷出去那么多钱,不还清了,就想回来吗?”

虽然后来张大伟很快赶来,不由分说把卫宁兮又送回洗鸭子店。洗鸭子店老板娘收了张大伟的好处,名义上提供吃、提供住,实际上这次之后,对卫宁兮的行动看管又严了很多。

但是,这个差错提醒了张雨婷。

这天晚上,张雨婷和张大伟密谋:“爸,留着卫宁兮总不是好事。明天,你找辆车,把这个丫头送出东州城去。”

“送去哪儿?”

“哪儿不能去?”台灯昏黄的灯光下,张雨婷那张年轻的脸露出毒蛇一样的狠毒,“只要东州城内永远不会出现她的踪迹,我们的富贵便稳稳到手。”

连日来富裕的生活已经让张大伟失去最后一丝人性。想着没多少日子之后,女儿正式成为卫家小姐,女儿的金卡上会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身为父亲,即便不工作,他也会吃喝不愁——张大伟浑身的细胞,都兴奋得连连颤抖。

他一大早就去车行,租了一辆车,九点钟到九道巷子口,把卫宁兮带走。汽车开出明歌区,拐上高速,一路风驰电掣,没多久就来到城外。

张大伟完全没提防的是,就在他把车开出东州城的那一刻,一辆型号为“尖刀”的机车以超过100公里/时的速度也开出城外。张大伟开着车,听着破旧的音响里放出的劲爆的歌,突然方向盘猛地往左边一拐。“尖刀”刚好从他左边开过去,张大伟驾驶技术一般般,从车行租来的车一头撞在左边的绿化带上。“尖刀”从前面掉头回来,带着头盔的楚正哲支好机车,从机车上跨下来,来到被撞的汽车旁,从降下玻璃的窗户把手伸进去,打开车门保险。拉开门,最后把正要打电话给车行的张大伟从车子里抓出来。

坐在车子后座的卫宁兮,因为撞车事故被吓着,还没缓神,又亲眼目睹了一场见血的暴行。5岁被肖威抓进血影堂、然后就跟着紫蓝连铁砂掌的手,捏成拳头后,比铁锤还要厉害,一锤一锤击打在张大伟身上。仅仅四、五下,张大伟的内脏就受伤了,“噗——”张大伟嘴巴里的血喷泉一样到处洒。

卫宁兮缩在后座上疯狂惊叫。

楚正哲扔死鱼一样把张大伟扔在路边,转身过来看她:“宁兮、宁兮!”拍着卫宁兮的肩头,柔声道:“是我啊,‘小哲哥’,我是‘小哲哥’。”

他取下头盔,卫宁兮便看见他的脸。

淡紫色芬芳玫瑰、伊莱手工巧克力、干净的衣裳、美味的饭菜、五彩漂亮的名牌钢笔和黄色的公主裙,时间流水一样倒流回去,最后都凝聚在一根彩虹色每次的棒棒糖上!

“你就是林爷爷家的‘小哲哥’?”卫宁兮抽着鼻子,眼眶迅速发红。

楚正哲说:“是啊,我离开大杂院后,想爷爷奶奶就回去想看他们,没看到他们,遇见了你。那会儿的你,居然都不认识我了呢。”

“你给我一根棒棒糖?”

“嗯!”

“后来又送我一条公主裙?”

“黄色的。”

“毕加索的五彩钢笔也是你给我的?”

楚正哲把她从车子里抱出来,搂在怀中:“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把你的书包扔在地上,把你的东西压坏。”

卫宁兮搂着他的腰,哭着说:“玫瑰都死了,巧克力也被抢走。”眼泪“稀里哗啦”流了好久,红肿着眼睛方才继续对楚正哲说:“他们要把我送走。”

楚正哲在三里桥侦查过,张雨婷冒充卫宁兮的事,卫聆风不知道,他却一清二楚。回头把张大伟从地上拎起来。张大伟今年四十几岁,成人的体格在他面前却一点儿都不占优势。楚正哲拎张大伟轻松得如同拎大公鸡,转了半个圈,“啪”又把人往车身上一按:“说罢,把宁兮送出城,想干什么?”

张大伟死到临头嘴巴还硬:“带她出城逛逛而已。”

“噢?”楚正哲浓黑的眉毛一侧眉梢微微往上一掀,“看来不让你尝点特别的滋味,你是不会说出实话。”手指头在张大伟身上按了几下。张大伟身体一跳,接着四肢抽搐,整个人又摔在地上,刺猬一样蜷起来,接着嘴巴里发出可怕的嚎叫。

“啊——啊——啊——”脸渐渐涨红了,额头、脸颊、脖子上的血管全部暴起,双手紧紧捏着缩在胸前,吼叫的同时牙齿还在颤抖,眼睛充满血丝,眼球凸出眼眶之外。

这惨烈的样子,好像一万只恶鬼正在分食他的身体。

卫宁兮吓得无处可躲,缩在楚正哲身后。

楚正哲把她搂过来,伸手又在张大伟身上戳了几下。

浑身神经往一处扯动的痛感奇迹般消失。可是,疼痛的感觉那么可怕,张大伟怎么也不可能忘掉。楚正哲蹲下来,目光和他平时。一阵臭气袭来,张大伟大小便失禁,抖抖索索靠在汽车车上上。楚正哲掩鼻皱眉:“说罢。”

张大伟再不犹豫,一五一十把要送卫宁兮出东州城的事全部交代出来。

“你打算纵容你的女儿取代宁兮的位置,是不是?”

张大伟痛哭流涕:“我昏头了,我昏头了,我不应该这么想,更不应该这么做。”

“我打了你,你会不会向警察说?”

张大伟羊癫疯发作一样不断摇头。

楚正哲站起来,往旁边走了几步,打电话:“叔,有件事帮我摆平一下。城西郊高速出城口8公里南向岔道这里,我揍了一个人,他同意不报警,但车子开不了了,你派人来把车开回去。车胎损坏,要修。人嘛,咎由自取,随他去。”顿了顿,急忙又叫起来:“我还有件事,只想告诉你。”

天河国际里面一众学武的人,能称得上温润如玉的,大概只有紫蓝。

经历世事的磨砺,这个已经不再是小伙子的男子依然不脱活泼开朗,更加难得的是,他温和的气质更容易给别人贴心安宁的感觉。特别像卫宁兮这种从小便在歧视、压迫中长大的孩子,在尾随着楚正哲回到东州,又来到一片陌生而又空旷的世界之后,看见他,简直如同看见了天堂里接引路上的光明使者。

楚正哲千叮咛、万嘱咐,不让紫蓝把事实真相对老楚说。“他知道,等于卫聆风知道,”原本就对卫聆风成见重重的楚正哲,极端不希望自己一直倍加呵护的“宁兮妹妹”再落入那种无情无义还没长眼睛的“恶人”手里,“就让他把那个姓张的女儿领回家好了。”想想堂堂世坤的三公子,被三里桥六道巷里的丫头摆这么狠一刀,楚正哲打心眼里感到开心。

他从小和紫蓝在一起,什么心机都不瞒着紫蓝。

紫蓝又好气又好笑,没承诺,但也没否决,转眼看卫宁兮。畏缩成一只小麻雀的卫宁兮躲在楚正哲的后面,两只眼睛一闪一闪的,看他倒是看得专注。

这是聆风的女儿!

一眼看过去,紫蓝就非常确定。他太熟悉少年时期的卫聆风,这眉这眼这身形,无一没有那时候卫聆风的神韵。即使没有现代化医学的鉴定手段,只要是认识聆风的人,都会在张雨婷和卫宁兮之间,找出真正的“卫宁兮”。

这个小姑娘脏兮兮的,穿着不合时宜也不合她身量的衣裳,紫蓝觉得,无论接下来他应该做什么,眼下最需要做的事,都只有一件。

“把她送到紫云轩去吧,让她洗洗澡,再休息一下。”紫蓝对楚正哲说,停了会儿,又瞥了一眼楚正哲,“接下来,你应该做什么,该清楚了?”

楚正哲一下子糊涂起来:“我不知道啊。”

紫蓝说:“用你的卡给宁兮买几身衣服,然后再送过来。”

“我哪里会给女孩子买衣服?”楚正哲被窥破了心事似的,赤红着脸颊轻叫起来。

紫蓝笑了,笑容里带着揶揄。

楚正哲被打败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去三里桥是个秘密,没想到待自己如同父亲的紫蓝叔什么都明镜似的,脸也因此更加红,最后红成一块大红抹布。

送卫宁兮去紫云轩的路上,他告诉卫宁兮:“这是飞龙度假村。”因为大股东正是卫聆风,他不得不多说一句:“是你爸爸的地盘。”

但是卫宁兮对“爸爸”这个词陌生得很,反应冷淡。

这让楚正哲气愤填膺,马上又在心里头把“卫聆风”三个字从头到尾又诅咒一遍。紫云轩是飞龙度假村里的顶级客房,一共五座临水的别墅,每一座占地超过300平方。别墅管家负责招待入住的宁兮小姐,楚正哲去紫蓝的住处溜达一趟,吧紫蓝放在储物柜里的一把汽车备用钥匙顺走,尔后去停车场找到那辆车——深蓝色宝马敞篷车,开在路上犹如深蓝色的风。

时年16岁的他刚刚考到驾照本。一直梦寐以求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不过,他长这么大,只知道紫蓝既是自己的叔叔,又是自己的爸爸,还是自己的哥们儿,老楚是什么?他从来不愿意多想一想。他应该叫老楚什么,他也不愿意承认。不承认老楚是“爸爸”,老楚就不同意给他买车。开着紫蓝的车,一路上真是爽呆了!

替卫宁兮买衣服,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昔日他给她买过公主裙,t恤衫,那都是随手拿一件就可以的。现在,紫蓝的意思,可是让他给卫宁兮从上买到下、从里买到外。

上下好买。

这里面怎么办?

没办法,硬着头皮来到商场内秀部。营业员小姐惯会看人,知道这绝对是大金主,笑容可掬过来招呼:“先生,有什么要给女朋友看的吗?”

楚正哲快成煮熟的虾,摸着鼻子搓着下巴躲闪着营业员小姐的注视,然后说:“有什么会用到的,见样都给拿两件。”

“确定是两件吗?”

楚正哲一想,改口:“那就见样来三件。”

“好的。”营业员小姐笑眯眯,“请问先生,女朋友尺码各是多少?”

楚正哲简直要把自己藏地缝里,实在躲不过,便信口报了两个数。报得很轻,营业员小姐得自己听,才听到。

“我们这些款式都有颜色,您要不要也看一下?”

“随便随便。”楚正哲感觉自己再呆下去,就要成周围路过所有女性的笑柄。最后,他拎着满满一大袋内秀离开柜台。一路狂奔,奔到停车场,把纸袋扔进车厢,这才松了口气。

驾车往回开,路过一个十字路口,交通指示灯变为红色,楚正哲踩刹车停车等待。目光随便扫了扫前方,看见一辆放在车阵中绝对与众不同的车。

那是迈巴赫62!

“卫聆风的车!”他松懈的脑筋顿时一紧。

对这个人有着出奇的厌恶,对这个人又有着莫名的关注,楚正哲难以控制自己的大脑,绿灯之后,他驾车直行,斑马线处猛打方向盘,将车掉头往反方向追去。错过刚刚亮起来的绿灯,他手指点击大腿面焦躁不安等待。等到绿灯一亮,他马上踩油门,把车飞驰出去。

卫聆风的车开得不快,眨眼间就被他追到。天生敏锐的神经又让他发现,一迈巴赫的两翼以及后面攻击跟了三辆奔驰。这些,应该都是卫聆风的随从。

卫聆风要去办事……

而他,可不能被其中任何一辆车上的人发现!

刻意让中间插进来两辆车,楚正哲不紧不慢驾驶着蓝色宝马。车队从海星广场一路往北,继而往东,最后停在三里桥杨柳依依的古城河边。

接下来的事情,让很多人都感到意外。

首先,卫聆风在这儿等了五个钟头。这五个钟头内,楚正哲无数次想离开,最终还是被好奇心掌控。

其次,傍晚五点五十,楚正哲终于验证自己的想法:卫聆风在等一辆车——一辆价值上千万崭新的慕尚。这辆车每天从三里桥接到“卫宁兮”去五环外一所公立学校,又从公立学校,把那个“卫宁兮”接回来。

再则,卫聆风居然真的认了那个冒牌的“卫小姐”!从楚正哲这个角度看过去,卫聆风一把抱住冒牌的“卫小姐”激动落泪,那场景有多动容,简直别提了!可是,这也得是卫聆风找到真女儿,才可以有这些举动啊。怎么一双眼睛就白长了,妄自是一个大投资公司的执行总裁,连冒充自己女儿的人都瞧不出来!

楚正哲忘记自己曾经的想法——他原本就想看到卫聆风把假女儿认回去,然后生活中充满各种闹心——张雨婷计谋得逞后,心花怒放时的笑颜刺激到他内心深处的正义感。

抛开埋藏在心里十六年的成见不提,从最最客观的角度说,西装革履、头发都被发型师修剪得每一根发丝杂乱着的卫聆风,第一眼看过去,就是“爸爸”中的极品。楚正哲不得不承认,这个已经快五十岁的男人五官长得真是好极了,线条优美,棱角分明。相比一同出现的自己的爸爸老楚,那身板壮硕程度自然远远不如。可是,就是好看!

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也想有一个这样的爸爸”楚正哲立刻羞愧而又内疚地抽了自己一嘴巴。眼见卫聆风拢着张雨婷准备同上迈巴赫,楚正哲再也忍不住!

用尽全力奔跑起来的他,快捷起来变得十分轻盈,轻烟一样挤进卫聆风和张雨婷之间,一把将张雨婷推开,然后冲卫聆风喊:“她根本不是你的女儿,你的眼睛难道瞎了吗?”

041 女儿

张雨婷被推倒在地上。

躺在地上的她从下面往上打量楚正哲,一下子想起隐身于背后追卫宁兮的那个人。

果然气质不凡。这双大长腿绷得,比尺拉出来的还要直一点似的。

只是,突然出现,便是要揭穿她的身份。张雨婷一骨碌爬起来,冲到卫聆风身边:“别信他的,我就是你女儿,如假包换。”

楚正哲气得捏起拳头,张雨婷一头钻进卫聆风的怀中。

卫聆风安慰她:“好了好了,你别怕。”扭头对楚铁龙说:“你把正哲先带回去。”

楚铁龙来抓儿子。

楚正哲一把把他的手甩开,但是,他的五指转眼又抓上来。楚正哲甩啊甩,怎么也甩不脱自己老爸的钳制。眼见张雨婷跟着卫聆风一起坐进迈巴赫了,楚正哲着急得对着自己老爸声嘶力竭叫喊:“坏事了,你坏我事了,你知不知道!”推开楚铁龙,突然抽出一把小刀,往自己胳膊扎下去。

刀扎进去,还扎得好深,血,坏了的水龙头里的水一样,不断往下流。

岳恒山和吴英现在都跟着楚铁龙,他们第一次领教老大这个独生子不按常理出牌、且又如此暴烈的性格。楚铁龙万万没想到楚正哲掏出小刀来这样自残,慢了一步后悔不迭,他和岳恒山、吴英齐齐“唉”了一声!

楚正哲怒喝:“谁上来,我先废了我自己!”

吴英和岳恒山一起拦住楚铁龙:“老大!”

迈巴赫已经起步,很快驶上大道。楚正哲任由小刀插在手臂里,回头奔向蓝色宝马。踩油门,蓝色宝马向迈巴赫追去。追到迈巴赫旁边,他一个劲儿按喇叭。“叭叭叭叭”响个没完。卫聆风叫副驾驶座上一个白脸皮的青年:“麦佶,报警。”五分钟后,要道口两边,分别一辆警车开出来。

楚正哲被逼停!在两辆警车的包抄下,他眼睁睁看着迈巴赫带着卫聆风和张雨婷离开。

走出车子时,他用力砸了一下车子硬顶盖,插着刀的手臂鲜血越发流得欢。

警察敬了个礼:“对不起,请出示你的驾驶证。”

“没带!”楚正哲一脸没好气。

警察叔叔有的是耐心:“那请你让我看一下这辆车的行驶证。”

胳膊扭不过大腿,楚正哲只好趴进车子翻找,最后在遮光板后面把夹在那儿的行驶证找给警察。

警察叔叔一边登记车子的行驶证号,一边打量他:“车子是你的吗?”

心事重重,他就快爆炸,强忍着,生硬回答:“不是!”

警察叔叔把信息登记好,行驶证还给他,尔后对他说:“我们要暂时收管你这辆车。”

楚正哲差点给他跪了:“拜托,叔叔,我就是超速加鸣笛。”

“恶意鸣笛。”警察纠正。

“那也不至于没收车这么严重,至多我打电话让我家里人把我的驾照本送过来?”

警察瞥他一眼:“你的手臂受伤了。”

“什么?”

“你的手臂受伤了,我要带你去医院。”说完这话,这位警察叔叔呼叫附近同事,来将蓝色宝马开走。顽劣的楚大少不得不坐上警车,来到医院。在医院里,医生证明:这一刀确实就是自己捅进去的。

“因为刀本身的构造,自己插和别人插,刀口的形状会不一样。”

警察这才否定楚正哲还有和他人斗殴的嫌疑。于此同时,紫蓝把楚正哲驾驶证的样子拍成照片发送过来,这使楚正哲免除了因为无照驾驶所要负担的拘留惩罚。但是超速加恶意鸣笛,警察还是罚了他五百块,又扣了三分。

楚正哲被包好伤口,独自从门诊大楼里出来。

楚铁龙的车就在靠得很近的车位上。父子相见,彼此都冷眼以对,双双无言。

迈巴赫带着张雨婷穿过平靖山南边满山的彩树,那红的树叶、紫色的树叶、黄色的树叶,配上清澈潺潺流淌的水,一切都和梦一样。

驶过白沙湖上的石桥,来到雅筑的大门。门禁15秒扫描,确认主要人员身份,得出“安全”得结论。黑漆漆大铁门自动启开。

开阔大气的庄园美景,美轮美奂的主体建筑,一切都像童话里才有的那般。张雨婷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击中,兴奋点迅速高涨到她所能达到的制高点。奔跑在花影婆娑的曲径,又登上铺满绿草丝绒一般的高坡。伸开双臂,面对远远的波光粼粼的白沙湖水,自觉已经占有一切的她幻想自己终于飞升为华贵的白天鹅。

终于等到丈夫接女儿回来这一天的许伊菲,问询急匆匆从屋子里出来。她也往高坡这儿奔,中途却被吕同光拦截。

“夫人——”同样都是庄园的管家,这位吕叔可没有榕庄贝克的温和,只是礼节行使非常到位,坚定不移的态度让许伊菲迅速捕捉到他阻拦的意思,停住脚步的同时却也没有生气。

卫聆风就在吕同光旁边。阻拦许伊菲去找刚刚回来的“女儿”,是他的意思。

“聆风——”拖长的语调里包含了许伊菲的不耐烦,“都这么长时间,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你我,你和我到底是她的亲生父母,前期工作做得又那么充分,这怨恨,总该可以先放在一旁吧?”蹙起眉头,过了一会儿,笑容又替代抱怨。许伊菲搂着卫聆风的手臂,二十多年的感情仍旧不改初始感觉,仰着脸,撒娇道:“就让我上去嘛。我会注意我的相处方式,让她承认我这个‘妈妈’。”

“我可能接错人了。”

“呃?”许伊菲禁不住瞪起眼睛。

铁龙的儿子对自己又推又吼,这事着实不寻常。四年前,这小子就和自己有过会面。能和紫蓝一起去荷香十里,把自己和张成毅从王玮晋手上救出来,光是胆量,就够叫人对这个后起之辈刮目相看。

铁龙一直稳重,他的儿子能遗传到一半他的修养气度,这稳重靠谱的行事特点也一定少不了。

他可是咒骂自己“眼睛瞎了”!就算不是爬上了世坤投资公司驻大华夏区分公司执行总裁的位置,普通人对这样直通通的斥责,听了心里也会来气。

然而,在路上,他就仔细审视辛辛苦苦才接回来的“女儿”,她漂亮、干净、气质也不错,不知怎的,他就是相信楚正哲的话,觉得:这和他预想中宁兮的样子不一样。

事实未曾明朗之前,他让吕叔先把张雨婷安置在北楼。

这是一个位于边角落房间,距离他们活动的主要区域有整整一条外接走廊的距离。但是,透过朝西南的落地大窗户,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白沙湖,北面的窗户下面,还有一大丛正在盛开的无尽秋,红到发紫的花瓣一团一团簇拥着,热烈又可爱。夏婶冷冰冰来到房间,安排女佣给“小姐”服务,以至于张雨婷沐浴、吃饭,都能在房间进行。

除了上学,张雨婷就在宽大的阳台上享受这无边的胜景。

而这样的日子滋润着,一步登天的张雨婷感觉真是好到超乎寻常。

一个星期后,张守真带着搜集到的资料来到二楼卫聆风的书房。被雇佣的私人侦探深入十二道巷子,调查张大伟一家情况。事实表明:三里桥六道巷大杂院张大伟家一直养着两个女孩子,宁兮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个,是张大伟和老婆钟美惠的亲生女儿张雨婷。

看这份资料时,许伊菲就在旁边。听到张大伟老婆叫钟美惠,她连忙把夹在资料里的照片拿过来。认真看了好几遍,许伊菲情不自禁叫起来:“是小惠!”把资料送回到卫聆风面前:“这个钟美惠可是我小学、初中、高中整整十二年的同学。”又拿回去细看,“真的是她呢!宁兮居然一直养在她的膝下,命运好奇妙。”

“是吗?”卫聆风反问了一句,然后就把其他资料拿起来。

通过资料,卫聆风和许伊菲大致上可以了解到以下内容:第一,张大伟和钟美惠所抚养的两个女孩子,彼此之间有很大差别。亲生女儿张雨婷从小到大穿戴讲究,明明就是小户人家的女孩子,气质却和有钱人家孩子差不多。养女卫宁兮就逊色多了,邻居的原话:“这个小丫头正常十天半个月才能换一身衣服吧。从来都脏兮兮的。”“不爱讲话。看到人就跑。”“有一次她头发上占了草,我想替她拿下来,她居然护住脑袋不停大叫:‘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啧啧啧,很可怜得!”

…………

第二部分来自于景湾中学。因为中学限制学生带通讯工具,所以,卧底其中的侦探并没有搜集到照片资料。但是,可是获知张雨婷、卫宁兮在学校受到的待遇同样天壤之别。

一位姓王的女同学说:“那个张雨婷啊,一直就是我们当中最懂玩、最懂穿、最懂吃喝的人咯。”

另一位姓刘的女生则说:“我们知道她和卫宁兮其实是在一家生活。但是,张雨婷常常抱怨卫宁兮吃她家的,住她家的,浪费了她家很多钱,以至于她想去美洲、西盟钱都不够了。”

侦探问:“卫宁兮在学校活跃吗?”

一起谈心的同学都笑了。

“她就是一只丑小鸭。”

“每天缩在教室里,或者学校的花园深处。”

“见谁都躲。”

“成绩很差的,一到考试就会更呆滞。”

…………

看着看着,许伊菲的脸慢慢失去了血色。那些无情的嘲讽讥笑的语言,好像一根根尖针刺进她的心,又像雪亮的刀片,把她整个人削得血肉模糊。

她把资料胡乱抓起来,撕,撕不动!翻箱倒柜找出把剪刀,然后拼命剪。

卫聆风阻拦她:“你这是做什么?”

“可恶!可恶!可恶!”许伊菲接连叫着,气冲斗牛的她,恨不得冲到那些欺负、压迫、嘲笑自己女儿的人面前,剪纸片一样把这些人全部剪成稀巴烂。

想想住在北楼的女孩——

这几天,许伊菲一直悄悄躲在一旁观察、遥望。虽然也觉得别扭,可是,母爱泛滥,带着“女儿”身份入住雅筑的那个女孩承载了她满心的期待。原本她要在卫聆风确认“女儿”身份后,就要放肆把所有的爱心宣泄出来。她要用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把那个离开自己十六年的女孩全部包围起来。让幸福充满女孩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让女孩从此只知道生活里只有开心的享受。

不管是邻居,还是同学们,他们共同给出了两个女孩子的特点:张大伟和钟美惠的女儿张雨婷,那是时尚的、骄纵的;而她和卫聆风的女儿卫宁兮,应该是一个内向、敏感,对周围充满疏离与恐惧的女孩。

北楼的那个,根本就不是宁兮!

卫聆风伸手抹了一下额头,叹了一声:“我想我应该是被那家人愚弄了!”

时间再回到一个星期前,且说楚正哲从医院出来,开着紫蓝的宝马车回到飞龙度假村。气呼呼的他把购买的女生用品从后备箱拿出来,让紫云轩的管家送到101别墅去。

卫宁兮换上他买回来的衣服,从房间里出来,来到院子里,正等待着的他猛地一怔,只见一个清秀无匹的少女出现在眼前:那干净莹润的脸颊简直就是充满了水分的嫩葡萄,从来也没感受过的远山似的两缕淡淡眉毛下面,一双眼睛比起从前来迷离得更加明显,也动人得更加深刻。

“呃……”一向口齿伶俐的楚大少突然失去了言语的功能。

黄颜色真的很适合卫宁兮,不管是小时候嫩嫩的又有些灿烂的黄色,还是现在这身浅浅的鹅黄。在这样明丽颜色的陪衬下,木讷的性格都活泼起来。只是感觉她的宁静而已!且空气中似乎也弥漫起少女柔美的芬芳。

呼吸绵长得他几乎可以用耳朵听见。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突然回过神,脸顿时红了。对面卫宁兮的脸,也变成一朵灿烂的桃花。

楚正哲假装想起什么,摸摸后脑勺,尔后说:“我还有点事,先离开一下。”匆匆奔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回身对卫宁兮说:“你先在这里住着,至多明天,我就来看你。”走了两步,又回头补充:“房间里的电话按1到总台,按9就可以呼叫管家。吃什么、用什么——需要什么都可以吩咐管家替你做。”

“那个……”卫宁兮忸怩着,一直纠结什么问题嘴巴里始终说不出。

楚正哲眼珠子转得“咕噜咕噜”的,突然一拍手,笑起来说:“你住这儿,用什么都不需要给钱。”因为发觉和卫宁兮交流颇有障碍,“不要钱”的理由,他暂时不赘述,只说:“都有我呢。”见卫宁兮马上安下心来,这才恋恋不舍离开。

血影堂长大的孩子——楚正哲,并不是每天都自由自在。他得和风白学习数学以及计算机语言,有一个叫蒋博远的人一直在紫蓝的拉拢下悄悄教他物理,天河被世坤买下来后,这个蒋大师便正式成了楚正哲以及华威安保招募的一众小伙子们的物理学老师,同另一位刘姓的化学专家专门负责培训这群少年机械使用、枪支装配、*的拆装和制作以及各类药品的甄别。时年十六的楚正哲,已经是华威少年组中的佼佼者,从小便和风白一起生活的他能在一分钟内记近千条程序;可以很短时间内区别数十套大型程序中轻微差别;可以把一台崭新的机器短时间拆下来,再原封不动装回去;也能够在漩涡式训练仪中用最短的时间,把预先放置在旋转着内核中的东西取出来,还可以用最直接的方法才密封式玻璃屋中逃生。同样都是蓝色的药品,凭气味就能将之区分开。枪械使用更是手到擒来,连续开五十枪,至多两枪不在八环内。十环命中的机率高达89%。

尤其特别的是,一天学都没上过的他,这几天从设计到捣鼓各类机器,最后竟然生产出一把真正具备射杀功能的手枪!

不过,这把枪刚生产出来,就被拿走。楚正哲追着紫蓝央求了半天,也没能阻止它被上缴到老楚那里的命运。

天河总经理办公室外门禁森严,即便是楚铁龙的独子,刚到安全门位置,就被阻拦。

楚正哲连华威正式员工都不算,权限够得上的,是拿走他一头热做出来手枪的紫蓝。

枪被放在桌子上,正在办公室里和楚铁龙一起的章战波停止说话。紫蓝说:“楚少爷刚做出来的。”楚少爷他爸嘴巴撑圆,章战波也特别惊讶。过了会儿,章战波饶有兴致起来,他把枪拿起来观看。看完了,这位国际科的章科长语带双关叹道:“好家伙啊!”

“打磨一下的话,是不是可以申请进入兵工厂量产呢?”楚铁龙不愧天上地下全历练过的,微微一笑,别有深意回答。

章战波目光闪烁,拿起这把还只能用“简陋”形容的手枪掂了两下,尔后才道:“不准备销毁的话,就纳入登记。”把枪还给紫蓝,转头才和楚铁龙就之前的话题继续讨论:“西恩总统一个星期后来夏国访问,安全问题至关重要。东联当然会派柏洛奇的特工随行,但是乾都安全部门已经下令,各军区都要出安全防卫方面的高手,至少一名,前往乾都,一并参与沿途护卫。”

“我们的活动范围就在东州方圆五十公里内吗?”

“嗯!”

紫蓝自告奋勇:“我去吧。”

章战波瞧了他一眼,目光最后还是落在楚铁龙身上。

楚铁龙一哂,伸手道:“多谢领导抬爱!”

章战波和他双手相握,满面春风:“我只期待此行你可以无功而返。”

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他们一起下来华威。经过训练场,章战波看到许多人正在勤加练习。

楚正哲被夺了辛辛苦苦打造出来的成果,一股怒火全发泄在悬在梁上的沙袋上。“砰砰砰……”打完了两套组合拳,又开始第三轮拳法。他的拳,砖头上锻炼过,铁砂里热熬过,年龄束缚了体质未能到达巅峰,可是,三套拳一起打下来,沙袋渐渐受不了。最后一拳,包含了楚正哲的愤怒,裹挟着他全身的精神加诸力气之上,狠狠杵出。“咚”一声闷响,沙袋终于被打破。黑色的铁砂被拳风冲击得爆出来,往前飞洒。“哗——”落在地上,黑蒙蒙一片。

“好!”章战波看到精彩之处,兴奋鼓掌。

紫蓝连忙冲楚正哲招手。

别人的话,楚正哲不听,紫蓝的话,楚正哲再怎么不愿意,也得听。

谁让自己从小到大,都受紫蓝叔照顾?

至于旁边那个应该称为“爸爸”的人,楚正哲眼睛一翻,直接无视。

紫蓝低声训斥:“又犯倔!”笑起来对章战波说:“这就是我们楚总的独子,楚正哲。”随后就让楚正哲向“章叔叔”行礼。

章战波有些奇怪楚家父子之间的关系。不过,楚铁龙服刑十三年,这位楚少爷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整整一个儿童期和少年期都缺席的父亲,儿子和父亲的关系不睦也不稀奇。但是对楚正哲的身手,这位国际科的章科长很欣赏。指着楚正哲,他对楚铁龙说:“虎父无犬子,绝对虎父无犬子。”盯着楚正哲上上下下打量,最后拍拍楚铁龙的肩,昂首往出口走。

楚正哲逃命一样,迅速离开天河。

紫蓝的追魂电话五分钟之后响起:“去哪儿了?”

“外面。”

“你爸要见你!”

“我又不随他过,学文学武和他都没关系,见我干啥?”

“那你现在准备干什么去?”

“紫蓝叔——”楚正哲很不耐烦嚷起来,“我都十六岁了,十六岁!驾照本都考到了,你能不能不要看贼一样看着我。”

“小哲……”

楚正哲急忙用高分贝打断他婆妈式的唠叨:“我想起来我要干什么了!我得去南风港,世坤大华夏区执行总裁的亲生女儿还在飞龙。我得去照顾她。”不容紫蓝插进来一句,紧跟着道:“你不要跟我说,这事其实不重要哦。很重要,对不对?整个天河说是老楚的,其实是卫总的,把卫总的事情做做好,就是尽我们的本分。”

如此充分的理由,让他自己都觉得没法拒绝。紫蓝接下来再说什么他也不再细听,挂了电话,跨上机车,往南风港疾驰。

这是他离开卫宁兮超过十二个小时之后。来到紫云轩,管家急匆匆对他说:“卫小姐不见了。”

“这怎么会?”

“真的。”管家语言组织能力超棒,短短时间把他离开之后有关卫宁兮的事说了清清楚楚,“这位卫小姐真的蛮奇怪,昨天还好,我替她放好洗澡水,她就进去泡澡。泡完了,我给她浴袍,她就穿起来。后来你买了新衣服过来,我就拿个她,她也穿。就是今天早上开始便不对劲,先是不让我进房间。后来,客房服务部的人过来换东西、做清洁,她也害怕得不得了,和我们的人抢着做卫生,不留神撞破了一个瓶子,我什么都没说,她就一把推开我,然后飞奔得我再也找不到。”

楚正哲把来龙去脉弄明白,转身便往总机房飞奔。机房重地,他还是没有进去的权限,气到跺脚,打电话给风白:“叔,我又要找人了,你帮我!”

风白叹着气在电话里同他讲:“你爸刚刚交代啦,以后我们谁也不允许私自接你的活。你让我动用全城搜索系统追踪那个叫‘张大伟’的小人物,老大知道了,扣了我两个月工资。”

楚正哲捏着电话抓狂:“他根本不是我爸,他这个人本来就不配做人家爸爸!”气完了,还是没辙,得求风白:“叔,就这最后一次。这个人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她如果丢了,我就——”

“就怎么样?”

“这个——”

“嗯?”

“那个——”楚正哲被逼到没办法,只好提高了嗓子吵起来道:“就是我喜欢那个女孩子,现在那个女孩子又不见啦!”刚说完,意料之内电话那头传来风白“哈哈”大笑。声音那叫一个夸张,楚正哲几乎可以想象,那个精瘦精瘦的小个子应该从凳子上摔倒地上。

风白笑够了,恢复正经:“你稍等啊。”半分钟都没要得了,告诉他:“去北面雪花湾吧。”声音突然降低了,自语似的,“唉,真可怜啊,居然掉到水里去了。”又惊叫起来:“哎呀哎呀,快没顶啦。”

楚正哲摁了“结束通话”,拔腿往北飞奔。

奔到雪花湾,绵延近一公里的芦苇丛里,卫宁兮果然陷在了水塘中。淤泥吞没了她的小腿,不敢再动的她连哭泣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楚正哲找到她。他用小刀割了十几根芦苇,绞在一起,伸过去让卫宁兮抓住。轻轻一拉,卫宁兮便从泥潭里出来。楚正哲也顾不得她身上脏兮兮,卫宁兮害怕得浑身瑟瑟发抖,他就把她整个儿搂在怀中。

好像小时候哄特别爱哭的小妹妹一样,他脸上带着笑,轻拍卫宁兮的肩膀,一脸无惧:“好啦、好啦,不哭、不哭。”

卫宁兮抱着他,就像回到小时候和疼爱自己的小哲哥哥一起时。五岁的小哲哥哥,得了什么好吃的,都会让给她。林爷爷身体不好,林奶奶只顾做事,陪她玩,逗她乐的,只有和自己其实一样大的小哲哥哥。

“你……不要再离开我——”他肩膀变得好宽,小猫一样的她缩在他成长后的怀抱中,又温暖又踏实。

把卫宁兮抱回紫云轩,卫宁兮沐浴时,楚正哲也在门口守候。卫宁兮每隔一会儿一会儿就会轻叫:“小哲哥,你还在那儿吗?”

他便答应:“我在这儿。”

如此对答了十多次,洗浴间的门打开。楚正哲迅速站在门前,刚出浴的卫宁兮清水芙蓉一样,看见他,眼角眉梢才有笑影。少女清嫩的脸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刚刚成熟的水蜜桃一般。

没来由浑身一热,很快,楚正哲便觉得自己的感觉对于卫宁兮实在唐突。他急忙转过去,怕卫宁兮介意,又侧过小半身体,假装咳嗽,然后说:“肚子饿吗?要不先吃点东西?”

卫宁兮低低“嗯”了一声。

楚正哲拿起房间内电话呼叫管家:“送a套午饭两份,一瓶蓝色尼欧,另一份饮品就送果汁吧。”瞧瞧卫宁兮,“柳橙、芒果、雪梨、苹果、猕猴桃,你要哪一种?”卫宁兮咬起嘴唇,抓住桑蚕丝衬衫的一角,放在另一根手指头上缠绕。楚正哲明白了,不强迫她去想,自己做了个决定:“雪梨汁吧,放点香蕉。”

水边的露台上放着一套藤制桌椅,下面除了清澈的河水,便是碧绿碧绿的蒲草。一朵一朵睡莲开放在宽阔些的水面上,红色的娇艳、黄色的明亮。远处,便是奔腾不息的滨江。

楚正哲和卫宁兮对面而坐,共进午餐。

肉厚汁多的牛排,楚正哲三下五除二消灭完。卫宁兮低着头,左右手臂都不敢完全放在桌子上,仅仅把手挨着桌子,右手捏着叉子,不叉肉,只吃旁边配的西兰花。

“你不喜欢吃牛肉吗?”楚正哲很好奇。

便是这样一句轻轻的询问,卫宁兮也吃了一惊,搁下叉子,两只手放回腿上。不用亲自去看,楚正哲也想得出,她的右手必定正抓着衣角往左手指上绕。

为什么会这样?

稍微想想,也会明白。

可怜的宁兮在张大伟家必定从来都没资格吃肉。张家人一定也经常斥责她。他自己就亲眼目睹过张雨婷欺负卫宁兮。

想到这儿,楚正哲忍不住叹气。心里面越发怜惜宁兮,站起来,走到卫宁兮身边的座位,坐下。从卫宁兮面前取盘子的动作刻意做得很温柔,并且用充满关爱的眼神关注卫宁兮的脸,轻声慢语:“牛肉很难切,我来帮你切,好不好?”切下一块,示意卫宁兮张开嘴。

卫宁兮犹疑了好久,才轻轻启开嘴巴。楚正哲哄小宝宝一般:“喏喏喏,很好吃很好吃的肉噢。快来一口!”

鲜香的肉入口,从来也没得到过充分刺激得味蕾复活一般,全部充分张开。极致美好的体验让心底里飞快升起愉悦。这愉悦的感觉波及全身,脸上欢欣的表情乍然而现。

卫宁兮如同被一层光辉笼罩住,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楚正哲笑眯眯问:“还要吃吗?”

“嗯!”她毫不犹豫点头。

楚正哲取了一把干净的叉子给她,自己担当切肉工。他切一块,卫宁兮自己叉一块吃。起先,卫宁兮品味得很仔细,既是要把这滋味好好记在脑海里的意思,同时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待会儿还可以有这样的享受,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后来,对美味的渴望让她享用的频率越来越快。

一大块肉很快吃完!

卫宁兮的眼睛里流露出渴望。

楚正哲便让管家再送一份a餐。餐到之后,他继续做切肉工,陪卫宁兮用餐。

这顿饭,吃得卫宁兮肚子圆滚滚。很想再塞点这样的美食,但是,肉堆起来快齐脖子,她的肠胃开始排斥进食。卫宁兮只好意犹未尽表示:“不吃了,饱了。”

要排解多余的时间,下午,楚正哲就带她去娱乐。从喂鱼开始,尔后,他便带她去骑了马场上最温顺的矮脚小红马。

刚刚骑上马的卫宁兮害怕极了,必须楚正哲在一旁扶着她,她才能接受马儿慢慢往前走。兜了两圈,在楚正哲的鼓励下,她自己抓着缰绳,由驯马师牵着缰绳,骑马走。

晚上,楚正哲陪她用晚餐,又找了部好玩的动画片陪她看。挨着他,卫宁兮看啊看啊,累得睡着了,楚正哲把她抱起来,放进里屋的床上,温柔替她盖上被子,又轻轻一吻印在她的额头,然后才轻手轻脚离开。

042 怒火

一周之后的这天下午,一点钟,三里桥十二道巷对面空地上,一辆捷豹xj停下来。跟着捷豹一起来的,还有一辆奔驰gls。

捷豹里出来的,是怒气冲冲的许伊菲。

陪许伊菲一起进六道巷的,是天河派来的两名保镖,白而瘦的叫丁免,黑而壮的叫吴非。

轻车熟路冲进大杂院,许伊菲先用目光扫了一圈这本该十分熟悉的地方。

东边两间房还在,大门紧锁,窗户灰蒙蒙,显然无人居住。北边朝南的三间干干净净,门上贴着掉色的春联,可见有人住在里面。西边的屋子有一间改成了厨房,紧靠着的看起来就是餐厅。还有两间门也关着。窗户挺干净的,怕是做了储物间。

和以前不一样的,原本应该是空地的地方,多出来一间低矮的房子。房子的墙是用砖头废料堆砌而成,凹凸不平,颜色还各不相同。彩钢瓦,夏天不隔热冬天不抵寒。十月份的天,许伊菲矮着身子钻进屋子,里面阴暗潮湿,寒气当中透出陈年的霉味。房间里有张一米宽的床,靠墙的床栏黑乌乌看不出本来木头的颜色,并且破损不堪。床上的被褥散乱着,一个吃剩了饭的碗放在同样是黑乎乎的床头柜上,里面一团不知道是米饭还是米糊糊的东西,黄巴巴,已经长了很长的霉菌丝。

张大伟和钟美惠,他们难道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放在这样的地方?住这样的房子,睡这样的床,吃这样的饭?

这一切,分明都是自己女儿用的——这房间、这床、这发了霉的饭!

后面有人叫:“你是谁啊?招呼都不打就这么进来?”

许伊菲霍然转身。一眼,她就看见站在院子里的钟美惠。时隔二十多年,昔日的高中同学形貌变化挺大。因为常年劳累加上生活重压,明明和许伊菲一个年龄,许伊菲皮肤紧致、身材很好,穿着又非常体面,钟美惠脸圆体宽头发散乱,就显出十足一个中年大妈样儿。

还能看见许伊菲,钟美惠惊呆了,“你、你、你……”结舌不已。

许伊菲冷笑:“才隔了多久,你不会贵人多忘事,就不认得我了吧。”

钟美惠更害怕:“我、我、我……”

许伊菲不耐烦将她打断:“小惠,我是许伊菲。早知道这么巧你竟然和张大伟谈恋爱,那么,在你孩子生下来之前,我就主动约你一起住进来。你也知道,那时候,我嫁给宁兮爸爸,我们都住在这儿的,对不对?”

她说得阴阳怪气,让钟美惠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消停不下来。

钟美惠结结巴巴嗫嚅着:“菲菲,我——那个,我——”

“那你说,”许伊菲把说话的机会留给她,“还有什么你能说的,全部说出来啊。”

语调蓦地尖利,叫钟美惠吓了一跳。心理突然承受不住,钟美惠嚎啕大哭起来:“哇!”

哭了好一会儿,钟美惠抬起通红的眼睛。这时候,她才组织好语言,侃侃而谈许伊菲说:“我也没办法啊,我真的是没办法。就说我和张大伟这档子事吧,那时候,你名牌大学毕业,我职大都没读完,出来找了份工作。来到东州,像样的本地人怎么可能看上我?就是张大伟,也是因为他爷爷病了,他爸和他妈回去照顾他爷爷,而我那会儿已经生了孩子,那个短命的狠心的看在孩子面儿上,才同意和我领证,然后我才住进来,而那会儿,你已经不在这里。”

“就算我不在这里,你难道不知道宁兮是我女儿吗?”

“菲菲,你爸爸以前还在时,你从小不缺吃不缺穿,锦衣玉食公主一样长大。你不懂我这种穷人的苦我爸爸妈妈都是普通工人,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上学那会儿,每次看你又穿名牌当季新款,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我也想对你女儿好,可是,对你女儿好,就要怠慢我的女儿。我自己没用,我的女儿却长得漂漂亮亮得,我也想给她穿香霓迩、宝莉、梵希黎。”

“所以就克扣我老公留下来的钱咯?”

“什么?”钟美惠几乎都忘记还有这么一茬。她茫然不知所以然的样子,让许伊菲看在眼里,恨在心头。

许伊菲毫不留情面揭穿她:“林家老夫妻从这儿离开时,应该留了一笔钱给你们吧。那笔钱是我存的,不多不少正好六十万。我在绿达岛出了事,一直到前两年,才恢复自如行动。这六十万在我老公手里,他离开东州,当然会把钱留下来。”

说到这儿,她禁不住想起那段困难的岁月:“你知道那会儿的我们有多惨?宁兮的爸爸打工去,我在医院什么意识都没有。我的儿子才八岁,就知道这儿的家一下子养不起他、林家孙子和自己妹妹一共三个小孩。他离家出走,一个人去外面流浪,为的就是把家和钱都留给林家的孙子,留给自己的妹妹。可是你呢?”拼命按着自己的胸口,许伊菲才没有在眼眶已经发红的情况下流下泪来。她不想把自己的脆弱暴露在这样的人面前,心里的悲痛非常真实,不知不觉就咆哮起来,“你真是个坏丫头,虚荣狠毒又无情无义的坏丫头!以前在南州,我给过你多少好东西,带你玩过多少好地方,你统统都不记得,这些都算了,为什么连我老公留下来让你们抚养我女儿的钱,你也要拿走?全部都拿走去打扮你的女儿,让她穿香霓迩、宝莉和梵希黎,而我的女儿只能穿捡来的衣服,吃发霉的饭菜,住这样又矮又破猪狗才会住的房屋?”

张大伟从外面奔回来,瞪着眼睛吵嚷:“你谁啊?居然敢到我家里来闹事?”丁免站在许伊菲身旁,吴非脚一伸,先把奔过来的张大伟给绊倒,接着两只手抓住张大为摔平了的肩膀往外一掀,在这个院子里蛮横惯了的张大伟便被摔到一丈外屋子的墙角下。跌得那叫一个重啊,“轰隆”一声打雷似的。

钟美惠吓傻了,想要跑过去查看。

许伊菲用力扭住她:“你不要走!我女儿呢?我真正的女儿呢?”

钟美惠也忘了张雨婷已经被接到新家的事,随口便说:“我也没绑着你女儿,让她在我这儿哪儿也别去。她这么大了,长着脚就会乱跑,她在哪儿,我怎么会知道?”

许伊菲大声冷笑:“也就是说,现在我那儿的‘卫宁兮’,真的不是我女儿‘卫宁兮’咯!”

钟美惠猛然一怔。

许伊菲“哈哈”怪笑:“你不否认,就是承认!”母爱大过天,许伊菲的理智马上成了一团浆糊。钟美惠想要摆脱,她就非不让她摆脱,撕扯着钟美惠的衣服,她发了疯一样叫喊:“我女儿到底在哪里?我女儿到底在哪里?你把我真正的女儿还给我、把我真正的女儿还给我!”力气不够,丁免帮了她一把,钟美惠被很大的力气掀翻到地上。

打是打不过!

讲道理,自己也必输!

摔在地上的钟美惠心里一动,眼珠猛然往上一翻,人“咕咚”栽倒在地。

张大伟抓住机会,扑上来嚎哭:“杀人啦、有钱人家太太杀人啦……”过路的,以及在家的邻居渐渐聚拢来。

丁免悄悄对许伊菲说:“夫人,我们还是先走吧。”

“怕他什么?”

“报警说我们私闯民宅加故意伤人,事情会搞麻烦。”

许伊菲也注意到民众对自己的指指点点。舆论的力量,确实小觑不得,心里很不情愿,如此现状面前,她也只有暂时认输。

“先饶你们一次!”恨恨对张大伟和钟美惠说完这一句,许伊菲分人群离开。

回到车上,她打电话给夏文蓝:“夏婶,把北楼那个小丫头连人带东西全部替我赶走!”

夏文蓝明白,慢条斯理说:“全是家里的东西,也要给她带走吗?”

“为什么不让她带走?都是恶心的人碰过的,统统都是恶心的东西。床、柜子、桌子、地毯,我都不要再看见!”放下电话,她愤而自语:“真是可恶!实在太可恶!”偷了别人的钱也就罢了,虐待一个父母都不在身边的小姑娘她也顾不上计较。可是真正的宁兮——她怀胎十个月,生下来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的女儿,被偷梁换柱,现在居然不知道被送到哪里去了。

被张大伟和钟美惠夫妇害了怎么办?

就算他们不会亲自动手,让十六岁已经具备独立行事能力的女孩子自己出走,流落到社会上,碰到坏人,遭遇悲惨的事情,甚至遭遇毒手,宁兮她又该怎么办?

她擦了擦流个不停眼泪,对司机说:“老杨,去世纪路。”

司机杨时职业操守极好,什么都不多问,只肯定回答:“好的。”二话不说,把车子开上去世纪路的高速。刚到世坤驻大华夏区分公司大楼地下,来不及等汽车入库,许伊菲开门下车,踩着高跟鞋一路飞奔。

一楼接待处的女孩亲切问:“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许伊菲理都没理,直接奔到电梯厅。

问话的女孩追过来:“你好,这儿的电梯都是本楼职工才可以使用的电梯。请问你要去哪一层,和哪位经理有约,我帮您联系,然后替你刷楼层,好吗?”

许伊菲火已经烧到了头顶,扭过身瞪眼怒喝:“我是你们总裁太太,你眼睛瞎了,认不出来吗?”见女孩还是不相信,便打电话。电话接通了,她火冒三丈冲着电话里喊:“你现在就下来,我被拦在你公司一楼电梯口!”只顿了一下,紧跟着怒吼:“就有重要的事情,现在必须要跟你说。”

一分钟之后,总裁专用电梯“叮”的一声,打开。

一位正装打扮的年轻人走出来,冲着许伊菲浅浅鞠躬:“夫人,真对不起。”

女孩一看,傻眼了,急忙辩解:“周总,我真不知道……”

年轻人冲她摆摆手:“你先去忙吧。”侧身邀请许伊菲:“总裁在36楼等您!”

东联国负责总统安全的迪希特工率人前来东州做前期巡查,国际科科长章战波全程接待。双方所有人员吃住都由世坤旗下天河餐饮全权负责。整个任务当中楚铁龙充当章战波的副手,陪吃陪喝陪玩之后,迪希特工满意而去。章战波回j军区,楚铁龙方才重新回到飞龙度假村。

看到儿子和一个女孩子在水边嬉戏,一张早就冷成铸铁的脸,面皮禁不住微微抽动。

紫蓝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便走。

“紫蓝!”楚铁龙把他叫回来。对接上楚铁龙的眼睛,紫蓝一阵心虚。楚铁龙不说话,目光的重量足够压死他。紫蓝假装咳嗽,在出卖楚正哲和保全自己之间,他决定选择后者。

“哎,那个——”他开始给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指了指芦苇滩上“咯咯”笑着奔跑的少女,紫蓝说:“那就是卫宁兮。”

“你再说一遍!”

已经三十几岁的紫蓝,在楚铁龙面前依旧不脱十几岁小伙子的毛躁,抓耳挠腮,然后嬉皮笑脸道:“我就全招了吧。我们早就知道聆风从六道巷接回去的是假女儿。张大伟把自己的女儿当成聆风的女儿,让聆风接回去,聆风真正的女儿卫宁兮,小哲从城外东郊张大伟手中接到这里。都来好几天了!”

最后一句成功让楚铁龙黑面。

性格活泼的吴英“哈哈”笑起来,挑拨离间:“老大,你和世坤的卫总,都被涮得不轻呢!”

老岳补刀:“涮羊肉,我最爱吃了,今晚没事,我们一起再多吃点!”

紫蓝目光四下里游移:“要吃涮羊肉的话,现在就走吧……”

吴英、老岳一想:“是啊,再不走,紫蓝倒霉,我们只怕也被连累。”两个人心意相通,四只手掌同时拍动。“啪、啪!”老岳问:“现在就走?”吴英接:“现在就走!”紫蓝从中间把他们一抱:“走走走!”三个人嘻嘻哈哈,齐齐脚底抹油,溜了!

提前散了一场会议的卫聆风,陪太太许伊菲在总裁办公室。他先给老张打电话,让老张带人去三里桥附近找。过了一会儿,他又嘱咐老张:“去派出所,有没有人口流动异常的记录。被拐了,被卖了,或者是——被害了,都一起看看!”

许伊菲一听最后那话,哭得更厉害。

卫聆风还没来得及放下电话,放在办公桌上的座机响起来。

“叮铃铃——”

他急忙接起来:“喂,铁龙?你说什么?宁兮在你那里?”

眼泪倏地停在,脸颊上的泪水来不及抹一下,许伊菲一个鱼跃,飞扑过来。抢过电话,她就冲着话筒叫喊:“是宁兮吗?是宁兮吗?”听不到回答,更加着急嚷起来:“为什么不讲话呀?我女儿在那边的话,快点让她过来接电话!”

卫聆风好说歹说把电话又拿回去。

在电话里,楚铁龙把楚正哲、卫宁兮之间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总之一句话,宁兮无恙!卫聆风喜笑颜开对电话说:“好好好,我马上就过去。不要让宁兮等我,她爱玩,先在你那儿玩,我和菲菲一起去找她。”放下电话,对许伊菲说:“快点,一起走吧!”

卫宁兮从来没有来过这样一个地方:全红木装饰的大厅,虽然很大,但是,即便灯光全部打开,暗沉沉的色调也让她感到压抑难受。人还这样多!每个人站得笔挺笔挺,他们的头都像石头做的,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脖子则像铁打的,扭都不会扭。肩膀很宽,手臂很粗,腿看起来一下能踢死大象。

一直紧紧握住小哲哥的手,她说什么都不要放开。

一个女人冲进来,抱着她就开始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然后就要把她从小哲哥身边带走。

她不要走!

她只要一离开小哲哥,就会被倒霉的事情找上。

许伊菲用力抱卫宁兮,卫宁兮就继续扯着楚正哲的衣服,死也不撒手。“我不要走、我不要走!”她先是恳求,接着便撕心裂肺叫起来:“不要让你离开我、不要让你离开我……”反握住许伊菲的手狠狠咬下去,许伊菲痛叫松手,她立刻奔回楚正哲身边。

躲在楚正哲身后,她好像受惊了的小白兔:“我不要离开你,我不要离开你。谁都不要,我就是不要离开你!”

许伊菲禁不住苦苦哀求:“宁兮啊,宁兮啊,我是妈妈,我是妈妈呀……”见卫宁兮还是拼命躲,收回手忍不住落下泪。

卫聆风拉住她:“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啊,宁兮没事,她和小哲在一起,最起码我们都是放心的。”

“可是……”不被女儿承认,身为母亲,许伊菲难过。

卫聆风拍拍她的肩膀,对楚正哲说:“小哲,还是麻烦你把宁兮带回紫云轩好吗?”注视十六年来从没认真看过的女儿,他也满怀深情,“宁兮晚饭吃过了吗?你再陪她吃一次,安抚她休息,全拜托你。”

楚正哲还没忘记他和另一个女孩“父女情深”的场景,加上本身对他的恨意,翻了翻眼睛,扭过头去。

卫宁兮太不愿意呆在这里,不是为了卫聆风,只为了疼惜卫宁兮的不安,楚正哲回过身,轻轻对卫宁兮说:“我们会紫云轩吧。”

“嗯!”乍然绽放在卫宁兮脸上的笑容,既安慰了许伊菲和卫聆风,同时又叫这对夫妻心酸。许伊菲伏在卫聆风怀里,哭成了泪人。卫聆风鼻子发酸,眼睛涩涩的。这么多下属都在现场,他拼命忍着才让自己不至于也流下眼泪。

入夜,卫聆风和许伊菲才得以进入紫云轩。

楚正哲翻墙离开这间房子。他这样的举动,明眼人谁都看得出,他根本就不想和卫聆风、许伊菲照面。

卫聆风理解——因为和沐继伟之间的夙仇,连累楚铁龙被囚禁绿监。整整十三年,楚正哲先是没有父亲,接着又失去母亲,他自己又被困在血影堂,据说遭受了数不清的欺压,还常常面临一看便知来自于肖威授意的暗杀。楚正哲不恨姓卫的,那才不正常。

但是,女人心眼比针眼小,许伊菲先是被抢走女儿的注意力,接着连带丈夫在内,不被一个十几岁的小毛头待见,她当然很不高兴。

叽里咕噜对卫聆风抱怨,卫聆风转话题道:“别把宁兮给吵醒。”许伊菲这才不响。

夫妻俩一起来到内室,借着窗户里射进来月亮的光华,相依相偎,脸上含笑,贪婪地看女儿熟睡的容颜。

许伊菲说:“聆风,这才是我们的女儿,你看,她的脸型、鼻子和嘴巴多像你。”

卫聆风笑着说:“是啊,眉毛淡淡的,就像你。”

许伊菲瞥了他一眼:“这样的眉毛叫罥烟眉,《红楼梦》里黛玉的眉毛就是我们宁兮这样的。”黛玉是出了名的美女,把自己的女儿搭上这样一个女子的边,许伊菲目光流连在女儿那张瓷娃娃一般白皙晶莹的脸上,心里的欢喜和自豪,简直别提了。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渐渐地,东方现出曙光。霞光刺破了沉寂的苍穹,鲜红的太阳挣脱夜的束缚,缓缓升起。

卫宁兮睁开眼。

许伊菲迫不及待冲到床前。

“宁兮啊、宁兮——你醒了?”看到睡觉睡乱了头发,许伊菲抬起手欲替女儿整理。结果,被卫宁兮当成攻击的动作。卫宁兮闭上眼睛,惊叫。叫个不停,人也迅速从被子里爬出来,连滚带爬缩在床角。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许伊菲绕到床那边,手足无措道:“我怎么会打你呢?我是你妈妈,疼你都来不及。”想抱卫宁兮,同时口中道:“宁兮啊、宁兮啊,我是妈妈,你看一看,我是你妈妈呀。”

“我没有妈妈,我妈妈已经死了。”说完这话,卫宁兮挣扎着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往卫生间那儿跑。

卫聆风抓住许伊菲:“不要追啦。”

许伊菲跺脚:“她怎么就是不认得我呢?”

“十六年没见过,一下子不接受你我,这有什么奇怪?”

“那就这样一直在紫云轩住着吗?”气急之下,许伊菲的嗓门一下子就高起来,“那个楚正哲从昨天起,应该就不会再到这儿来!他不会再帮我们哄女儿,女儿一直都这样,再也不认我们怎么办?”

“怎么会一直不认我们呢?”说到这儿,卫聆风把许伊菲拉到身后。他离卫宁兮远远的,欠身,带着微笑,对卫宁兮说:“宁兮,是吗?你不要害怕,你如果不想看见我们,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

卫宁兮那双剪水般的双眸审视着他。

卫聆风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些:“我们不是坏人,我们——”顿了顿,找到一个很好的词,“我们都是你的朋友,对,就是朋友。”

卫宁兮试探问:“你们,不会打我吧?”

许伊菲刚想说话,卫聆风阻拦住她。许伊菲气急的样子,总是要让卫宁兮畏缩,而卫聆风就宽宏多了,他只顺着卫宁兮:“当然不会,我们不仅不会打你,还要和你好好相处。”见卫宁兮还光脚站着,他就体贴地说:“你现在一定想洗脸刷牙,对不对?”

卫宁兮点点头。

“那我们现在就出去?”

卫宁兮想了下,又点点头。

许伊菲不情不愿被拖出去,站在院子里,她就可劲儿怪卫聆风:“你说你怎么就那么怂呢?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灌输给宁兮,她刷完牙、洗完脸,只知道你我只是想和她做个朋友而已,不知道你是爸爸,我是妈妈。”

“六道巷那儿的情况你亲眼看见,宁兮在张家过的日子不好。”卫宁兮那样害怕被打,足见从小到大,张大伟一家人打她的次数多不胜数。作为父亲,卫聆风心痛如刀绞。“都是我没用!”他自责。

许伊菲倒是想责备他两句,可是仔细想想,最终一家人陷进绿达岛,究其根本还是她的贪心所致。局势所迫,聆风要去文锡,她变成植物人,小天为了给林家减轻负担,离家出走,宁兮最终则流落到张大伟那家人手里,受尽欺凌——这一切都是命运!

聆风的命!

她的命!

小天的命!

以及,宁兮投胎成她的女儿,所不得不接受的命运!

想到这里,许伊菲从后面抱住卫聆风:“一切都已经过去。”

卫聆风回过身,痴情看她:“是啊,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你们中哪一个遭遇过去的不幸。”

余光中人影一闪,夫妻俩猛一转头。只见穿着一件淡黄色印白花长裙子的卫宁兮倚门而立。要说这少女的朝气,真是抵得过任何奢华的化妆品修饰出来的美丽容颜。作为时尚杂志社一名资深的编辑——许伊菲好久没再见过这样纯天然的氧气美女。这胶原蛋白几乎要从皮肤下面流出的脸,上面淡淡的罥烟眉下被长长的眼睫毛掩映着因而朦朦胧胧的眼眸,简直就是美丽的梦。她就这么站着,清清冷冷的,只是那衣裳的颜色匹配得十分好。黄色明亮,淡淡的鹅黄,正是初春萌发出来新芽的颜色。正是这样的新鲜,才让清冷的宁兮变得格外生动。

职业习惯使然,许伊菲下意识走上去。这会儿的她,神情很专注,牵卫宁兮的动作轻柔而又果断。卫宁兮不知就里,跟随她一起进屋子。许伊菲让她坐在椅子上,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把简易折叠梳,将卫宁兮的头发梳平顺,尔后又将头发一分为二。

两根松松的麻花辫诞生于许伊菲手中。梳好辫子,许伊菲掏出镜子,让卫宁兮看。卫宁兮从没照镜子的习惯,起初很抗拒。可是,等她突然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游离的视线顿时被胶水黏住了一样。

迷蒙的眼神里一下子亮起明星。

她从来都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好看啊。这轻烟一样的眉色,怎么竟比张雨婷用眉粉画出来的眉还要漂亮些似的呢?而且,张雨婷的眼睛一直很大,自己总是羡慕她、没有她那样大的眼睛,可是,今天洗得干干净净的脸上,这双并不是很大的眼睛却好看得叫自己看了还挪不开自己的视线。即便是简单的麻花辫吧,要知道,没爸爸妈妈疼爱的她,可从来都没有被人这样打扮过呢。对着镜子,卫宁兮把脸转过去,又转回来,仔细打量打扮后的自己,秀丽无比的脸上,立刻浮起粉嫩的红晕。

侧过脸,卫宁兮偷瞄许伊菲。许伊菲笑眯眯的,任由她忽而上一眼,忽而下一眼打量自己。瞧着瞧着,卫宁兮竟然嘴角一样,微微笑起来。

按照许伊菲的心意,立刻把这样喜人的女儿抱在怀里亲吻才过瘾。

但是,卫聆风用眼神制止她。

宁兮对陌生人有戒备心。而从昨天她那么激烈的反应看,这戒备心还十分强烈。如果操之过急,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只怕又要打破。

许伊菲听得懂丈夫的心声,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保持温和的笑容,端坐宁兮旁边。

卫宁兮坐久了,觉得无聊,刚动,许伊菲马上凑过来:“宁兮,想喝水吗?”卫宁兮刚说:“噢,不、不要。”她马上又问:“那,吃饭,好不好?”看看房间里的挂钟,热情备至,“已经是吃饭时间,妈妈带你去吃饭。”

“妈妈……”卫宁兮犹疑着,还是往后一缩,防备道,“我没有妈妈,我的妈妈……别人都说,已经死了呢。”

早就该消失的眼泪又涌泉一样涌出来,许伊菲握着卫宁兮的手,哽咽到泪眼婆娑:“宁兮,没有那事儿。妈妈只是生病了,长住在医院,不能出来。”

“是动不了的病吗?”卫宁兮问。

许伊菲一边抹泪,一边点头。

卫聆风站在旁边,弯下腰说:“宁兮,和爸爸妈妈先去吃饭。有些事,你不知道的,我们可以让你知道的,一边吃饭,爸爸妈妈一起告诉你,好吗?”

许是因为天生的牵连,又或者是卫聆风、许伊菲这两个人,男的英俊潇洒,女的时髦漂亮,抚平了卫宁兮的心情,又美丽了卫宁兮的眼睛。

卫宁兮同意和他们一起去度假村的餐厅吃早饭。

043 慈爱

高尔夫车将他们接到餐厅。看到来来往往的客人,卫宁兮倍觉安全。而在卫聆风和许伊菲的双重服务下,卫宁兮在琳琅满目的菜品中找了好几样自己喜欢吃的东西:酱鸭舌、糖醋排骨、西瓜西米羹、香芋丸子,还有漂亮得仿佛是艺术品的蛋糕。许伊菲单独为她夹了一盘蔬菜。

卫宁兮嫌弃得把盘子挪在一边。

“宁兮啊,荤素搭配,饮食才健康。”刚刚扮演起“妈妈”的角色,许伊菲唠叨的功能便迅速上线。

卫聆风把老婆端回来装着蔬菜的盘子拿在一边:“第一顿早饭,女儿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浮起灿烂的笑容,“宁兮,很喜欢这儿的甜品是不是?”

卫宁兮害羞点头。

卫聆风就把蛋糕里宁兮没取到的其他品种逐一拿了一块过来,递了一把精巧的小银叉给卫宁兮,然后讲解:“宁兮你看,这块黄色的,是芝士蛋糕。看起来结实,吃起来柔软,奶香气浓,你试试。”卫宁兮用小银叉叉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凝神细品,只觉香滑的奶酪在口中慢慢融化。

“好吃吗?”

对面的这个“爸爸”,说出来的话,和他这个人一样叫人舒服到不行。

卫宁兮点点头。

卫聆风接着介绍:“慕斯蛋糕是经过冷藏的,既是蛋糕,也有冰激凌的爽口。”卫宁兮也吃了一小口,很快露出满意的笑容。

“提拉米苏是你妈妈最爱吃的,纯正的巧克力粉看起来是不是让你特别想享用它?”

“至于黑森林呢,看起来也是巧克力的,对不对?不过,这款甜品仔细吃起来,其实是有樱桃甜味的。”

…………

蛋糕太多了,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都会吃到不想再吃。卫宁兮用食物把自己的肚子撑得圆圆的,放下筷子对卫聆风说:“你真是我爸爸吗?”也看了许伊菲一眼,“你是我妈妈?”

卫聆风拦住许伊菲的迫不及待,两只手都平放在桌上,晶亮的目光平视:“你愿意认我们吗?”

梦一样迷离的眼睛升起水雾。

许伊菲再也忍不下去,捧起卫宁兮的脸说:“傻孩子,你快叫我一声‘妈妈’吧?”说着,双目泫然,“你都不知道,妈妈找你找得有多辛苦。”搂住卫宁兮,然后终于听到卫宁兮轻轻叫出那两个字。

“妈妈。”

接着,卫宁兮又从许伊菲怀里抬起头。她把脸转过来,盯着卫聆风看了好半天,之后翕动嘴唇,轻叫:“爸爸——”

从很小那会儿起,卫宁兮就特别羡慕张雨婷。张雨婷不仅有个会不停买东西的妈妈,张雨婷的爸爸更像张雨婷的保护神一样。每每张雨婷受到别人的欺负,张大伟都会义愤填膺去找欺负张雨婷的人算账。有一次,张大伟甚至打掉了欺负张雨婷一个男生的牙,哪怕后来,张大伟不得不赔偿人家钱。

因为有那样的妈妈爸爸,张雨婷才活得如同公主一样。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突然仿佛也要成为公主了。

她的妈妈拉着她的手从餐厅里走出来时,昂首挺胸,简直就是电视里看到过骄傲的孔雀。那个自愿要做自己“爸爸”的男人,长相比张大伟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气派也特别大。沿边的侍者都向他问好,他有时候点头,有时候连头都不点。

来到度假村里的主干道旁,好几辆车开过来。有的上面是三角的标志,有的是四个圈的标志,还有一辆上面有一只飞奔姿势的豹子,最前面一辆,车头标志好像两个叠起来的大写英文字母“m”。爸爸拉着她,向这辆车走过去。有人开门,她就进了这边的门,妈妈跟着坐进来。而爸爸呢,就绕到另一边,从另一边的门坐进车子。前面,右边的位置上有个年轻的大哥,扭着身子问爸爸:“总裁,现在我们去哪里?”

爸爸说了两个字,车子就开起来。后面的车子有两辆跟上来,其他的到了岔道口,都开去别处。

三辆车,鱼贯行驶。开出度假村,开上大路。开了一段高速之后,又经过一段路,最后来到山里。

卫宁兮挪到窗户旁边,扒着车窗,好奇地看着不断从车窗闪过去的风景。许伊菲扬着眉毛,兴致勃勃问:“好看吗?”

“好看。”回头答应了一句,卫宁兮就又把脸转过去。十六岁的少女,这时候天真得好像六岁的小女孩。

车子开过白沙湖,来到雅筑大门前。黑漆漆的大门自动打开,车子开入恢宏的庄园。

二楼南边一个大房间早就已经准备好,许伊菲带卫宁兮走进来,夏婶带着汪嫂早早等候。还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子,一个叫桑华,一个叫白鸥,夏婶让汪嫂给小姐介绍,之后,夏婶又介绍汪嫂,完了,再做自我介绍。

许伊菲说:“宁兮,以后这里就全由你做主了。”带卫宁兮在房间逛了一圈,“这里面的家具、设施,只要你不喜欢的,妈妈马上就给你换。”

卫宁兮说:“窗帘的颜色不满意,可以吗?”

“好啊。”难得女儿主动提出要求,许伊菲立刻喜笑颜开,“你要什么样的,立刻说。”卫宁兮一时又说不出,她马上又改口:“噢,不不不,一时半会儿的,谁能想得出那么多来呢?”瞅瞅卫宁兮身上的衣服,撇了撇嘴,“宁兮,这衣服谁给你买的?”

卫宁兮没吱声。

许伊菲也不在乎她的答案,直接晃晃手指:“不好。穿妈妈给你买的。”说着,就把卫宁兮带到衣帽间。

衣帽间很大,打开柜子,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和配饰。许伊菲为女儿精心搭配了一套:白色一字领上衣,加粉红色皮质a字裙,再配裸色幼根小尖头鞋,青春时尚又有活力。桑华有专业美发执照,给卫宁兮把头发烫成一次性小卷,一半头发梳上去变成半丸子头,并别上珍珠撒碎钻的莲花发式,看起来华丽清爽而又别致。

“我亲爱的女儿,”许伊菲又爱又怜捧着卫宁兮的脸,“我真没想到,长大了的你居然这么好看。”拉着卫宁兮站起来,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打量,最后感叹,“真是美呆了,真的!把妈妈都迷倒啦。”

卫宁兮放下所有心防,笑得欢欣。

中午饭,卫聆风、许伊菲和卫宁兮一起吃。一个长条形大桌子,卫聆风坐主位,左边,许伊菲旁边卫宁兮紧挨着。瞧着面前丰富的美食,再看看真真切切留在视野里的爸爸、妈妈,一边吃,卫宁兮终于确定:一直统治自己的那段可怕的岁月,真的就此离去。

东大附属曙光实验室。

一个小小的金属环放在实验台上,在仿真太阳的持续照射下,终于在实验进行第二十一个小时十八分钟发出微光。聚集一旁所有参加实验的工作人员兴奋地尖叫,相互击掌,尔后纷纷俩俩拥抱。

文锡皇家中央学院参与交流的特聘教授——卫天,是本项目的主要发起人。他和同事、助手互相庆祝之后,奔到办公室,给身在尤国科斯里大学的博导韩广田教授打电话:“教授,我成功了!”

“动能环在阳光的照射下实现能量生成和储存,并能转化向外输出,是吗?”

“是啊是啊。”

“生成时间为多久?”

“二十一小时十八分。”

“输出功率呢?”

“不到三点。”

“噢——”电话那头出现长时间沉默。

卫天知道老师在想什么,安慰道:“时间的长短可以再调整,方向没错,思路是对的,这两点才重要。”顿了顿,问韩广田,“您什么时候可以取得到夏国交流授课的许可?”

韩广田叹气:“很难那!”过了会儿,笑出声道:“不过你不要过分担心,材料审核和实际情况调查,肯定要花费很长时间。我把我的子女都留在尤国,只带刚上高中的孙子到夏国,出境处会信任我,批准我的申请。”

“那我就热切期待。”卫天大松一口气。

平靖山东面,紫辰地产开发了一处奢华小区,叫山水泓庄。占地近千亩的湿地上,高低错落修建了九十八栋栋珍稀别墅。房号为36的临水雅居,户主原本姓祁,因为劈腿小三和原配离婚,分割财产时,一部分钱和这栋房子全部归了前妻。

前妻方弘梅,如今就是这栋临水雅居的户主。

临水雅居,顾名思义,依水而建。站在门口,就可以看见蜿蜒而来的东塘水。园艺工程师精心设计而成的湿地景致整洁雅致中,兼容了自然本色,丰茂的水草簇簇,偶尔竟然有几只白鹭飞出来。

一个少女本来坐在紫藤架下的秋千上背单词,被白鹭吸引,来到水边。清澈的水脉脉流着,几只小鱼又摆动着尾巴游出来。

少女不由得欢喜大叫:“妈,快出来看,你快出来看啊。”

户主方弘梅女士先出现在院子里,接着,一位身着白色衬衫外套卡其色风衣的女子走出来。

少女所喊的“妈妈”,这是后出现的女子。

女子随着女儿的呼唤,来到水边。碧绿的水草浓得快要流出油来,这对母女就在绿意葱茏的环境下,凭水而处,赏看游鱼。方弘梅掏出手机来,随手一拍。“咔嚓”声响起,女子和她的女儿闻声转过头。

方弘梅一边欣赏这随手之作,一边唏嘘赞叹:“唉,真是十几年如一日,昔日超级大美人苏茗晔,如今还是超级大美人苏茗晔,所不同的,只是成功复制出一个毫不逊色当年自己的女儿而已。”把手机送过来,“你们瞧,送到杂志社,可不可以卖出一个挺不错的价钱?”

时年三十多岁的苏茗晔,在浓浓绿色当作背景的情况下,五官清晰明丽,柔光镜头拍出的她,皮肤光洁如昨,毫无瑕疵。确实大美人依旧!

至于她的女儿——十六岁还差好几个月的宋诗筠,脸部轮廓活脱脱就是苏茗晔第二,只是苏茗晔的眉毛细长弯曲,是标准的柳叶眉,宋诗筠却长了一对初始平缓,近眉梢时却高起的远山眉型。眼睛的形状,宋诗筠也不完全像苏茗晔,苏茗晔的眼睛很大,眼睛的长度也长。上下睫毛全部用睫毛刷刷出来时,明媚得简直就是漫画里画出来。而宋诗筠的眼睛圆度缩小,长度也减了些。不过,宋诗筠得眼角睁开得特别好,上下睫毛组成的黑线,末端刚好形成翅膀一样张开的形状。宋诗筠的鼻子挺起得更高,正面微笑唇加分,侧颜比母亲盛世美颜时更臻入完美境界。

方弘梅家也有两个女孩子,一个叫方白露,一个叫方晶晶,一起陪宋诗筠打斗地主,消磨时间。方弘梅陪苏茗晔在茶室喝茶。

“今年的雨前绿杨春,”方弘梅说着,浅抿一口,品味之后,问苏茗晔,“感觉怎么样?”

“午饭后,喝这样的茶,当然很好。”

“和你家宋先生一起过日子,还好吧?”

苏茗晔笑了笑:“怎么说呢?要看和谁比了,和你方大老板比,当然紧巴巴,诸事都要做预算,节俭些。”

“少来少来,”方弘梅夸张笑起来,“谁不知道昔日是国际巨星的你身价不菲。我现在这点算什么?比起顶峰时候的你,依旧只能提鞋。”

“老宋干制片,亏了,你知道的。”

“这个嘛……”方弘梅收敛了笑容,先打量苏茗晔。苏茗晔表情淡淡的,并没有境遇大幅度转变之后的悲戚、寂寥。方弘梅这才端正态度,认真道:“茗茗,你真不必这样亏待自己。”叹了口气,继续闲聊,“想当初,刘义坤每天探班,玫瑰花都放到剧组门口,全天下都知道他在追求你,就差你点一点你这颗高贵的头。可你为什么就是不答应他呢?知道现在朗伦的市价多少?刘义坤总身价已经超过500亿啦!你要是当初嫁给他,现在何止这山水泓庄,南麓的那片地,你晓不晓得?给你建上一片庄园,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啊。”

苏茗晔微笑道:“我嫁的是老公,又不是钱。老宋投资电影失败了,但是,他是为我做的那次投资。”

“你就别提那次投资了吧,”方弘梅性子忒直,不经意之间便流露出拜金和势利:“宋加森何止亏了你的钱,他连你的名气都亏掉了。那次影片扑街之后,你的代言少了多少?你再接电影,档次掉了多少?”说到这儿,她又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咱就不提身家500亿的刘大老板,封雅图封导怎么样?人家是导演世家,爸爸封城当时就是国内导演界的领军人物。他的戏,你上一次红一次。封雅图拼不过刘义坤,他摆不出豪车、山一样壮观的玫瑰,可是,在业内,封导可一直都非常挺你。你不要因为嫁给宋加森,就事事偏向宋加森,结了婚,照样接封雅图的戏拍,即便如今三十好几,照样可以当你的大腕。钱,是哗啦哗啦地赚;房子,就挑大的住……”

苏茗晔站起来,去看古董架上的藏品。

方弘梅追在她后面,碎嘴麻雀一样叽呱:“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有没有在听?”

“听啦。”苏茗晔优雅转身,“你说得都不错。只不过,在我看来,老刘、老封和老宋,都一样。”拿起一个青花瓷的古瓷瓶,瞧了两眼,又放回去,依然淡淡的,补充,“老宋还清静些。”

“老宋当然清净啦。”方弘梅对她的过去了若指掌,冷笑:“也只有他,能够容忍你这么多年做着他的老婆,心里却装着另外一个男人。”

追着苏茗晔来到弧形玻璃窗下,透过窗户,她们能够看见客厅里面。扎着马尾辫已露绝代容颜的宋诗筠正赢牌中,方白露和方晶晶输惨了,全部皱起一张苦瓜脸。兴奋得眉飞色舞的宋诗筠,手舞足蹈起来都美不胜收。

身为贴己好友,方弘梅悄声道:“你说小筠她,哪儿有一点点像老宋?我上次看到老宋时,老宋脑袋都快秃了。圆咕噜嘟的脑袋、圆咕噜嘟的肚子,矮冬瓜加胖皮球,和小筠站在一起,谁也不相信小筠居然是他女儿。”

苏茗晔斜眼瞥她:“我和卫聆风分手六年,我才怀上的小筠。”

方弘梅被反讽了一次,“嘿嘿”干笑,改口道:“人家说,思念一个人久了,怀的孩子都会朝思念的那个人生长。”拿出手机点开网页,找出一张卫聆风的大幅头像,给苏茗晔看:“你自己瞧嘛,小筠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哪一处不像这个男人?既不像你,也不像老宋,就是像他。”

苏茗晔被戳中心头痛处,坐回座位,柳叶眉微蹙,良久没再说一个字。

方弘梅凑过来:“茗茗,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去见见那个莫名其妙抛弃你的男人吗?”

苏茗晔蓦地扭头。

“去不去?”方弘梅目光犀利,紧紧盯她。

苏茗晔又飞快把脸扭回去。

能不想去吗?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是,思念并未因为时间的流逝,或被磨平,或已消失。相反,那种感觉倒像一颗种子,种进心底的那一刻,便生了根。每一天,都在生长,到如今,野草一样滋生的“思念”,漫山遍野占满她整个心理世界。

只有他,才能把这些深深扎根于心上的“野草”拔掉。

然而,他愿意吗?

她又适合去找他吗?

苏茗晔冷眼回眸,对方弘梅说:“小梅,你不做经纪人已久,但是,你应该知道舆论要炒作起一条新闻,威力有多么巨大。我早就息影,夫唱妇随过日子,我还有小筠这个女儿。卫聆风如今扎根东州,他已经在他的原名前面冠上‘沐‘姓,他是世坤的三公子,也是世坤董事会会长的内定接班人。光是他掌管的世坤投资公司驻大华夏区分公司的总市值,财经版估过价,高达千亿。我要是去找他,被好事者拍出照片,我想,你肯定不会再有多少影响,卫聆风自己是条大船,他无所谓。可是我呢?我这条小船会粉身碎骨,我的老公,我的女儿,都会陷落在狂风巨浪中,最终,他们也许会和我一起,被舆论的风浪吞没。”

方弘梅盯着她的嘴,听得目瞪口呆。

好一会儿,方弘梅回过神,“嘿嘿”讪笑:“我就是说说,就是说说而已,瞧你当真的。”

苏茗晔板着脸不看她,看窗外:“你知道我以前的事情,明白我和他的感情。如果真的想开玩笑,找合适的话题。这种会戳痛别人心的事,即便不是好朋友,也不应该拿出来乱说。”

方弘梅被训斥得发怔。又过了好长一顿时间,她再度堆出笑容来,挤到苏茗晔旁边,假装亲热:“好啦好啦,我说得不好,我赔礼,我道歉。”

苏茗晔转脸道:“不要把我当傻瓜。”

“我哪里敢?”

苏茗晔抽了张纸,揾了揾眼角。把纸扔了,问方弘梅:“你就直说吧,到底想让我为你做什么事?”

方弘梅被接连敲打,吞吞吐吐再也说不出什么。

天渐渐黑下来,苏茗晔要告辞。方弘梅急忙拦住她,告诉她:“我特别请了徽州的厨子,会做你特别爱吃的家乡菜。”将苏茗晔拉到餐厅,桌子上,餐具都放好。没多长时间,热锅里刚刚出来的菜陆续把桌子摆满。

无事献殷勤,总是要图点什么。苏茗晔招呼女儿:“小筠,只管吃噢,你弘姨有的是钱,这些东西,每天都来吃,顿顿都吃光,也不会吃穷她的。”

晚餐结束,来接苏茗晔的车子开到后院门口。苏茗晔让宋诗筠先上车,自己驻足,对方弘梅说:“小梅,真有什么想说的,你还是如实交代了吧。”

“你看,我什么都瞒不过你。”方弘梅揣这个心思,再不说出来,要给她牵线搭桥的重要人物马上可就要走了。忸怩了半天,她把苏茗晔拉到院墙脚下:“是这样,你看我和老祁离婚,老祁是给了我不少东西。咱们这交情,我一点儿谎都不跟你讲,我现在除了这套价值五千多万的房子,老祁还给我了这个数的现金。”伸出三根手指。

苏茗晔悄声猜:“三千万?”

方弘梅一摇头:“加个零。”

“天哪!”身家早就败落的苏茗晔惊叫起来。

方弘梅把手放下来:“要说这钱呢,老祁给得不算少。但是,你知道他那个人,虽然没卫聆风、刘义坤那么厉害,十几二十个亿还是有的。他现在娶的那个小三——安晓辉,终于给他生了个男孩。那孩子,老祁起名字起的,叫祁廉山,廉明公正的‘廉‘,听起来,还是那个山名儿。我拿他这三亿,如果不投资,不生钱,总有一天吃光败光。用不了十年,我和我这两个女儿,别说私人飞机和游艇想不着,就是现在住的这栋房子,一年二十来万物业费,六十几万人工养护费,我和露露、晶晶要吃饭,厨子还得养几个,穿衣服,得花钱吧;化妆品,得花钱吧?露露和晶晶十来万一个的包用惯了,我给她们降低成万把块钱的标准,她们能同意?久而久之,我就供不起了呀。”

苏茗晔总算听明白:“你想创业。”

方弘梅一摊手:“是啊,你说对了。”

苏茗晔又想了想白天她跟自己闲聊的主题,顿悟:“你想找卫聆风合作?投资世坤旗下的产业?”

方弘梅连连点头:“对对对!我鬼扯你和卫聆风,就是想说和这个相关的事儿。”

苏茗晔不由叹了一声:“你说你呀,这样的想法,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吗?”顿了顿,露出为难的表情:“不是我打击你,你那点钱,放在我面前,钱山钱海,可送给卫聆风,他会要吗?东州的银行,只要他一开口,那一家不热情备至往上贴?别说3个亿,就是30个亿,300个亿,只要卫总裁开下口来,分分钟都有金融机构贷给他。”

“也不一定就找卫聆风。”

苏茗晔一愣。

方弘梅笑嘻嘻道:“你不知道卫聆风有个儿子,现在也挺厉害的了吗?”

“你说的是——卫天?”

“就是他!”

苏茗晔的心,再次被狠狠揪了一下。离开她之后的卫聆风,很快和许伊菲结婚,很快就有了一个儿子。

卫天——

苏茗晔在心里默默计算日子:如果没有记错,这个孩子这会儿已经二十四岁了吧。

044 哥哥

对于少女卫宁兮来说,十六岁,简直就是地狱向天堂改变的转折点。

雅筑太大的。爸爸妈妈给她准备的房间也实在太大了。光是卧室,就赛过了整个大杂院似的。墙壁上的玫瑰花墙纸漂亮得仿佛真的,眼睛一睁,就看到花朵簇拥下梦一样的轻纱帐幔飘浮在上方。这是仙境!梦幻一样的仙境!雪白的长毛地毯,赤脚走上去时舒服到没话讲。印着紫色薰衣草的床褥,比妈妈的拥抱还要温暖。她每次躺进去睡觉,都不想早早醒来。大型的水晶吊灯闪闪发亮,这是书上都没看过的;雕花描金的桌子凳子更是精致非凡,刚住进这个房间时,她连摸都不敢摸呢。朝着花园的大阳台宽大得放得下一套藤制沙发,旁边再摆上缠绕着仿真度极高花藤的秋千,空间依旧绰绰有余。卫宁兮在同样大到吓死人的浴室里泡完澡,就爱坐在这架秋千上,晃啊晃啊,晃得自己即便还以为这是梦,也要固执得留在梦中从此不要醒来。

今天的她,穿着朴素。全棉布料剪裁非常宽松的及脚长裙,花边领口,灯笼袖,腰部收紧。头发披散着,挑起鬓边两缕变成辫子,交叉后固定在脑后。没有一点点土气,爸爸妈妈精心呵护之下的卫宁兮小姐,已经悄然变成一只纯洁高贵的白天鹅。

拿着妈妈买的手机,和妈妈视频通话。屏幕里的许伊菲看了看女儿今天的状态,点点头说:“还行吧,总算自己琢磨出水准出来。”

感受得到母亲内心的亲昵,卫宁兮一点儿都不介意,轻轻一笑,说:“主要舒服嘛。”

“对!”许伊菲刚刚揶揄过女儿,马上又摆出慈母的姿态,“家居服饰确实要把‘舒服’放在首位。”紧接着便是肉麻地夸:“真的是我的女儿啊,服饰审美的天赋与生俱来。稍微点一点,马上就透了呢。么么么……”撅起嘴巴,对着手机便亲个没完。

卫宁兮越来越适应母亲的行为,大着胆子,自己回了一个吻,然后飞快挂了电话。

脸红红的,心里正为自己勇敢的行为感到开心。门被敲响,然后一脸严肃的夏婶走进来,对她说:“小姐,有客人。”

雅筑里面的人,吕叔虽然一本正经,脾气倒是温和。其他男佣、女佣,对小姐只有笑脸相迎,说话无不以能让小姐安心、开心为前提,小心翼翼,唯恐出现半点不周到。

只有夏文蓝女士,即便是对卫宁兮,也不假以辞色。好像只有对爸爸,夏婶才会涂了松软剂的石头一样,略微松软一些。雪白带着细细皱纹的脸上,细长的眼角、高挑的眉梢才会多些笑意。

夏婶走路的时候,特别爱挺着她那被老妈许伊菲称作“天鹅颈”得脖子,背也挺得直直的,一件面料和剪裁都非常考究的束腰风衣,把腰部纤细的曲线展露无疑。

卫宁兮跟在她后面,就像一只畏畏缩缩的小鸡。

来到大厅,夏婶蓦然驻足,又飞快扭过上半截身体,卫宁兮看也不看,一头撞上来。

高挑的夏婶石桩子一样,动也不动。卫宁兮吓了一大跳,急忙后退几步,又鞠躬又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旁边冲上来一个人,抓住卫宁兮。卫宁兮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把卫宁兮一把抱住:“宁兮,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呀,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想你!”

卫宁兮眼睛瞬间瞪成了铜铃。“张、张雨婷?”不堪回首的过去潮水一样席卷回来,卫宁兮打心底里升起一阵阵恶寒。看看自己,全棉的宽松长袍还没变。可是,她怎么就开始觉得,可怕的日子又要回来了呢?

夏婶说:“小姐的朋友,小姐你自己接待吧。”

卫宁兮大声喊:“夏婶!”张雨婷用力一把把她拖回去。

拦截过卫聆风,拦截过许伊菲,统统都失败了的张雨婷,把最后的希望押在把握卫宁兮上。为了能够再混进这个地方,她在雅筑门口蹲守了好久。终于有一天让她等到外出办事的夏文蓝。

她就知道,在这座庄园当中,只有这位夏婶与众不同。

卫聆风做下过决定,许伊菲做下过决定,这位夏婶只要想推翻,就一定会去实施。

现在,她果然成功了。她进了雅筑,还抓住了卫宁兮。

为了不让别人影响她对卫宁兮的说教,张雨婷刻意把卫宁兮拉到花园里很偏远很僻静的一个角落。先是一把把卫宁兮推到在地,接着张雨婷叉着腰,恢复原本的面目,对卫宁兮说:“洗干净了脸,换起好看的衣服来了,啊?你现在也扮演起‘卫小姐’,感觉是不是很好?”冲上去掐卫宁兮手臂:“是不是很好!”

卫宁兮吃痛,“啊”惊叫,退避到一丛夹竹桃下面,抱着自己,一边摇头一边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张雨婷那双眼睛睁得好大,冒出来的火苗一下子要把卫宁兮给烧死似的。她还咬牙切齿着,一手叉腰,一手戟指卫宁兮:“告诉你,你现在拥有的,必须分给我。”

卫宁兮可怜兮兮:“好、好的。”

“跟你妈说,你和我从小一起玩到大,没有我,你生活在这儿还是不开心。”

卫宁兮连连点头。

“要说,我是你最好最好的姐妹。”

“嗯!”

“不要这么敷衍,要说‘知道了’!”张雨婷的嗓门说大,马上响成炸雷。

卫宁兮浑身一抖,急忙顺从道:“我一定会按照你想的和我妈说。”

张雨婷笑了,她看着自己计谋得逞,上前搂住卫宁兮,假装亲热:“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卫宁兮很害怕,不过不敢拒绝。

她们就真的好像感情很好的姐妹一样,回到雅筑大门前。

一辆银色的迈腾开过来,停在广场上。老张的侄子张云廷飞快跑过来,打开的驾驶室里,出来一个青年。张云廷把车子买走,这个青年看到了她们,笑容如乌云裂开后显现出的阳光一般乍现,迈着稳健的步伐,像这边走来。

在他靠近之前,张雨婷翻着白眼,一脸不屑。但是,等他走得很近了,一双略有些细长又微微凹陷的眼睛迷人得,叫张雨婷的心突然忘记跳动。天哪,老天该有多闲,才能做出如此精美漂亮的人儿来。便是这双眼睛,明明是深邃的黑色,表面却又流传出蓝色的光泽。真是做梦,也梦不出如此的美好。鼻子也直直的,鼻头不大不小,走到面前,侧过来看,即便如她,这挺起的角度也完美得挑不出半点毛病。嘴唇也是亮点中的亮点,这恰如其分的厚薄程度,这深浅正好、又很润泽的红颜色。

张雨婷心里头冒出另外一个张牙舞爪的“自己”,这个“自己”,从她的眼睛里爬出来,毫不掩饰侵向对方,一把抱住他,抚摸着这张英气逼人又漂亮得让人窒息的脸,然后深深吻下去!吻到他喘不过气,尔后,自己也喘不过气……

“你好——你好!”

一声喝问,把张雨婷从不切实际的臆想中拉回来。

噢,他的个子还很高。自己穿着带跟鞋,当前高度一米六八。他居然比自己高出整整一个头来。这样的高度差,应该就是情侣之间最合适的高度差。如果她仰起头来,他一低头,彼此的嘴唇,正好就可以接触到一起呢……

想到这儿,异想天开的张雨婷再次神游起来。

卫宁兮带着她,青年走在前面,他们跟着吕叔,一起来到起居室。夏婶亲自送茶、果汁和点心上来。

茶给青年,鲜榨的梨汁,双份,分别放在卫宁兮和张雨婷跟前。

“你叫张雨婷?”青年问。

张雨婷心中一阵窃喜,点点头,含笑:“是的。”

“据说你现在景湾中学,后来借‘宁兮’的名义转去石方中学。”

“那个……”张雨婷可不想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假装咳嗽,又端正了一下坐姿,说,“是误会。宁兮身体不舒服,我爸妈送她去阿姨家休息养病。”说到这里,天生的演戏技能发挥出来,眼睛都红了,哽咽道:“你不知道,三里桥六道巷大杂院的条件差,就算我们家里干干净净,巷子里人来人往,病菌携带得复杂,传播起来也快。”擦了擦脸,语调正常起来,“因为还不知道卫叔叔真实情况,既为宁兮负责,也不想让卫叔叔失望,所以,我先充当起‘宁兮’的身份,替‘宁兮’给卫叔叔当几天女儿。”

这番说辞,花费了她将近一半的脑细胞。张雨婷自己都觉得,从前到后,无不衔接得很好。

为了让别人将疑问全部打消,她还特意拢住卫宁兮,堆满笑容的脸,并没有什么破绽,说起话来,声音也甜如蜜糖:“我和宁兮感情很好的,从小到大,有什么好的,我都会先考虑她,她也愿意听我的。我们其实就是一对姐妹,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要守护在她身边,她也需要我守护在她身边。”握住卫宁兮的手,和宁兮执手相看,两只大大的眼睛奇迹般装上满满的真诚。

卫宁兮是个傻瓜。她被这样的甜言蜜语包围,很快在如此的真诚中融化……

青年却冷笑,揶揄的目光轮流打量两个女孩子,最后说:“我听说,宁兮在六道巷,连三间房的正门都没进去过。”

张雨婷闻言一惊。

“不管你说得多好,张家和卫家,从前没有成为朋友,现在也不可能成为朋友,至于未来——”青年走到她们面前,牵住卫宁兮的手,把卫宁兮拉起来,又挡在身体后面。

卫宁兮急切叫起来:“你要做什么?”

张雨婷胆气立刻壮了:“你谁啊?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敢这么放肆?”她也做了一个星期的“卫小姐”,小姐的命虽然没了,但是,小姐的脾气可保留下来。

“夏婶!夏婶!”她理直气壮大声嚷。

腰背挺得直直的夏婶板着一张脸出现在。

“快点把这个冒犯小姐,又胡言乱语的人赶出去!”张雨婷义正词严下指示。

夏婶没动。

张雨婷诧异:“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夏婶冷冷一笑:“张小姐,这是卫天少爷。”

“什么?”声色俱厉的张雨婷如遭迎头棒喝。扭头去看那个让她窒息过的他——卫天乜斜着二目,冷眼旁观。

卫宁兮好用力想了会儿,脑筋这才转过弯:“你——是我哥哥?亲哥哥?”

卫天面对她,笑容可掬,如同春风。但是,转过来注视张雨婷时,春风般的笑容就变成冬雪一样寒冷的嘲讽:“你还没跟你妈妈到大杂院时,我就已经在那个大杂院生活。八年!每一间房子有多大,分别都是什么位置,甚至哪一个地方可能藏着老鼠,我全清清楚楚。”他穿着纯黑色的正装,白衬衫、领带陪衬下,完完全全商业精英的样子,早就让昔日的顽劣褪尽。那是一个独立存在的时代,自由、温暖,但是又拮据、吵杂。

卫天对张雨婷说:“我实在想不到大杂院里面会多出你和你妈妈,如果时间能倒回去,我一定带着我的妹妹一起流浪到地铁站去。”

卫聆风和许伊菲张罗着要接卫宁兮回来那段时间,他突然接到罗凯诚打来的关于罗跃进心脏病发作病危的消息。心急火燎赶去乾都。在同协医院,他交付了所有该教的押金,又预存了足够的手术费,陪着石玉芳,直到罗跃进的心脏搭桥手术成功,人也顺利度过危险期,这才安心回来。

想想罗爷爷的为人,如果那时他抱着满月没多久的妹妹一起流浪在地铁站哪里,罗爷爷一定会把他们兄妹两个一起捡回去吧。也有寄人篱下的局促,可是比起妈妈许伊菲转述、宁兮在张家受到的非人待遇,在罗爷爷和石奶奶膝下长大的他,简直撞了人间大运!

从乾都回来,这些天他又一直泡在实验室。他不想为了张雨婷这样枉顾人间温情又唯利是图的小人,使用太多唇舌,从而再度消耗精力。

对于他要把张雨婷赶走,卫宁兮颇为不忍。可是,不管是夏婶,还是吕叔,都颇以少爷马首是瞻。卫天都发话了,永远都板着脸的夏婶一个人就把张雨婷给提溜出去。不管张雨婷实际上有多泼辣,在夏婶的拉扯下,泼辣的张雨婷总是无计可施。最终,张雨婷白白落得个衣服扭曲、头发散落的模样,被推搡出雅筑。看着黑沉沉的大门缓缓关上,她很不甘心,飞扑上去,还是挡不住森冷的大门再度无情把她阻拦在外头的命运!

张雨婷嚎啕大哭。三十分钟后,张大伟和钟美惠被一辆黑色的轿车送过来。钟美惠抱起张雨婷,张大伟想发脾气,又不得不压抑住,沉声对张雨婷吼:“别丢人现眼,赶快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嗓子都哭哑,然而,想追求富裕生活的欲望还不泯灭。张雨婷冲着张大伟和钟美惠喊:“谁让你们生下我?谁允许你们生下我?为什么不让我投胎到许伊菲肚子里?让我也成为卫聆风的女儿,成为这座庄园里真正的‘卫小姐’?”一边推搡钟美惠一边大声喊叫:“明明就是同学,又是差不多时间怀的女儿,为什么人家的女儿可以穿好的、吃好的,住这样好的房子,你却只能让我吃穿普通,然后住大杂院?”

钟美惠打落牙齿、和血往肚子里吞。

谁造的孽?说来说去,还不是她自作自受?如果不侵吞那六十万,让张雨婷从小就享受奢侈品,现在的张雨婷会这么物质、这么势利?而如果一开始就惦记着和许伊菲的同学之情,即便张大伟看不顺眼,她也要把宁兮当成自己的女儿,含辛茹苦也要把卫宁兮抚养长大。此时此刻,她和婷婷,不也能正大光明进入到眼前这座庄园里吗?

张大伟把张雨婷拖起来,塞进汽车。钟美惠也哭成泪人,从另一边上去。

监控室里可以清晰看到这家人离开,卫天拿起电话,摁了一串号码,接通后,说:“谢谢,楚叔叔,您又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卫天的房间在更东边一些,除了同等面积的卧室、浴室之外,卫天的房间外面,有超大的阳台,还有一个空中花园。

趴在栏杆上,卫宁兮好奇地看哥哥一个人对着电脑侃侃而谈。卫天结束和韩广田教授的视频通话,关上电脑,向她招手。卫宁兮顿时很忸怩,可是,挡不住对哥哥的喜欢,还是大着胆子走过去。

长条形的白色庭院椅,卫天让开中间部分,拍一拍,示意宁兮可以坐这里。

卫宁兮坐下来,卫天满面春风问:“回家来,住得还习惯吗?”

卫宁兮点头。

“我们差八岁呢,”卫天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温柔,“我离开大杂院时,你才这么大。”伸出双手,比划了半臂长度。

卫宁兮忽闪了一下眼睛,抿起嘴巴,左边的眉毛,眉梢处轻轻往上一抬。

卫天笑了:“有什么想问我的,尽管说。”

卫宁兮期期艾艾道:“妈妈说,你……是因为、不想我没……足够的饭吃,才离开大杂院的,是不是?”从下面挑上来的眼神,让她瞬间变身憨态可掬的小猫咪。

卫天顿时爱怜不已,揉揉她柔软的头发,笑着说:“哥哥其实对不起你。”

卫宁兮撅起嘴巴,表示不理解。

卫天就把自己遇到的罗爷爷和石奶奶讲给她听。这番话讲起来特别长,从上午十点说到中午,吃完饭继续说,又说到下午三点,才差不多说完。听到罗爷爷是个小提琴专家,又写了一手好书法,卫宁兮就想听哥哥表演拉小提琴。卫天从衣柜最里面取出珍爱无比的小提琴盒子,拿出里面的小提琴,拉了一曲。刚放好琴,就不得不铺开宣纸,研磨挥毫。

他写的是一首辛弃疾的《鹧鸪天》:“陌上柔桑破嫩芽,东邻蚕种已生些。平冈细草鸣黄犊,斜日寒林点暮鸦。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行云流水的笔法,写出一副洒脱不羁的草书。

卫宁兮一个字都不认得,只说:“真好,哥,你写得真是太好了!”

卫天陪妹妹度过了充实的一天,晚上,卫聆风和许伊菲都回来,一家四口终于聚齐,开开心心吃了第一顿团圆饭。

卫聆风问卫天:“你罗爷爷恢复得怎么样?”

卫天说:“我刚打过电话,正常进食,人也能做适量的活动,应该没事。”

“有时间,你就多去乾都看看他。”卫聆风嘱咐。

“好。”卫天飞快答应。

许伊菲问卫宁兮:“张雨婷又到家里来过了是不是?”恨铁不成钢教育卫宁兮:“你猪脑子,老是被那种女孩子把握在手心。她哪天卖了你,你还替她数钱,你知不知道?”

卫宁兮可不把她的威吓放眼睛里,嘟着嘴,伸筷子夹自己喜欢吃的菜。许伊菲喝道:“不要让她再靠近你了啊。”轻轻拽住女儿的耳朵:“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听到了!”蹙起秀眉来的卫宁兮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脾气。她委实还不习惯这样的方式,发泄之后,飞快游目去看其他人反应。卫聆风、卫天这两个男人只是笑,许伊菲也笑着揶揄:“还冲我吼起来了。这小脾气怎么不拿出来对付张家那群人?就会扒住门框子冲我凶。”嘴巴里说着埋怨,把宁兮喜欢夹的那盘菜接连送到宁兮碗里。

宁兮更得劲:“我不要了,太多啦!”

许伊菲就把多出来的菜夹回去,同时叫:“好好好,你不要,我吃,我吃总可以了吧。”

等回归各自的房间,夜,终于以安静柔媚的真面目,拥抱住整个世界。

卫天依旧用电脑收了一会儿邮件,结束工作,才把下午架不住宁兮央求完成的那副《鹧鸪天》拿出来,独自赏看。

这副《鹧鸪天》,光从笔力角度评价,就已经超过他一直收藏的另一幅《鹧鸪天》。可是,不管他怎么用力刻画,这副作品里包含的那段深情,都只能留在行云流水游走的这些笔画间。

“陈玉清案件”之后,林正南司长私下里会见过父亲。

对于卫天而言,那一天,实在是人生中最为黑暗的一天。天空飘着厚重的霾,明明应该是个艳阳天,本该灿烂的阳光从这重重的霾中穿越过来,只剩下淡淡的惨白。

“对夏悠纯怀有感情的,不是陈玉清,而是你儿子卫天对不对?”林正南司长目光如炬。

卫聆风的命运,就掌握在这个人手上,如果林正南设障,世坤在整个夏国的投资都会受阻。

他不得不低头。

他不得不低眉顺目,谦虚恭敬对林正南说:“对贵公子的婚礼造成不好的影响,都是鄙人管教不利。”

“整个事件我已经明白,和你儿子并没有关系,他也是受害者。但是,”林正南的眼睛鹰隼般犀利,“我不希望类似的事情以后还会发生。请你带你儿子,远离我的家人。”

父亲转述的最后那句话里,林司长把“家人”二字咬得特别重。卫天听完,哭了,心里却又不自觉感到欣慰。“停留是刹那,转身即天涯。”“终于明白,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那些邀约好同行的人,一起相伴雨季,走过年华,但有一天终究会在某个渡口离散。红尘陌上,独自行走,绿萝拂过衣襟,青云打湿诺言。山和水可以两两相忘,日与月可以毫无瓜葛”。而胸壑间久久逡巡永不散去的那些万语千言,左不过汇成最后那一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林司长把小纯当作家人,当然是因为林飞把小纯当成最最珍贵的爱人。小纯能够有此结局,他还要再争取什么?

045 小哲

在世纪路世坤大华夏区总部大楼36层总裁办公室,卫聆风把卫天召过来,对卫天说:“你从文锡来到夏国,在东大也干出成绩,现在你得把你的研究投放入市场,然后产生效益才可以!”

“正在联系一些公司。”

“结果呢?”

“南方绿能提出的条件最为合理,东大技术入股25%,研究人员按比例持股,不超过15%。我个人约8%左右,另外,签约之后,我还会担任动能环相关产品的技术顾问。”

“从投产到盈利,预计需要多长时间?”

“一年。”

“这么快?”

卫天肯定地点点头。

从总部出来后,卫天开车准备回公寓。电话响了,宁兮那张秀气的小脸出现在屏幕上。

“哥——”低低的声音底气那样不足。

卫天急忙先笑起来,然后说:“有事情想让哥替你做,是不是?”

电话里面沉默了一会儿,卫宁兮的声音才又传出来:“是啊,你现在哪里?”

“马上准备回家。”

“那我在家等你!”小心翼翼的卫宁兮一下子高兴起来。

回到家,卫天才知道:宁兮自从离开飞龙度假村,就一直想念叫“楚正哲”的少年。

老张的侄子张云廷现在服务于少爷,在他的帮助下,卫天带着卫宁兮在兰龙湾的绿森林酒吧找到这个楚正哲。

看到楚正哲的那一刻,卫天突然想起,曾经在菁华小区,他和这个少年遇见过。那一次,少年就在不远处,明明就是一个稚嫩的孩子,瞧向他的目光却犀利得可怕。

楚正哲正在舞台上,转圈、翻转、单手倒立……全是街舞里高难度的动作,但是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一完成,轻松简单,流畅美观。最后一个空心翻稳稳站住后,舞台下,雅座中,散座里,全部响起轰天的吵闹:有称赞的,有艳羡的,有欢呼的,还有的好事者吹起口哨。包间里的客人都出来看热闹,后面的电子屏幕上,代表打赏数额的航空母舰一艘接一艘开过去,接连三分钟之内,居然连不同样图标的间隔都没有。

四个同龄的少年站在正对着舞台的空地上,楚正哲从舞台上飞身跳下,双方相遇,楚正哲目露挑衅,嘴角冷冷含笑。擦身之后,四个少年一起扭过头来。卫宁兮只想冲上去,被卫天拦住。

“他都走了。”宁兮刚着急地说完,面前突然一暗,四个少年鱼贯经过。

楚正哲当先而行,四个少年尾随在后,卫天拉着卫宁兮跟着,三拨人先后来到一条巷子口。

卫天和卫宁兮走进巷子时,里面那两拨人已经打起来。四个少年中有两个很快被剔出战团,一个摔在墙上,一个滚出去好远。另外两个双战楚正哲,其中一个连连虎吼,两只手手指弯曲,如同虎爪,猛撕猛拉;另外一个与他招式相仿,只是变化灵巧,速度尤其快。

楚正哲以一敌二,屡屡招架。但是,每招架一次,那两个少年就要往外退半步。五十几个回合下来,两个少年就要跌到巷子口。楚正哲腾挪穿插,突然翻出双掌。两个少年分在两边,面朝他的角度各不相同,但是,胸口齐齐中掌。先是感觉塞过来一团棉花,接着一根粗粗的铁棍直杵过来。

同一时刻,两个少年被打出巷子。其中一个携带劲风从卫家兄妹面前飞过,落在地上,又连滚几滚,滚到五米外电线杆下面。

卫天吓了一大跳。

卫宁兮更是惊叫连连。

卫天顾不得自己的心正“砰砰砰”跳个不停,急忙把妹妹搂在怀里。

被打出巷子的两个少年先后站起,分别摇晃身体,检查自己有没有受伤。剩下来两个同伴飞快抢出来。四个人重新凑在一起。

楚正哲一阵风般,从巷子里穿出来。

四对一,四个少年纷纷摆出防守的姿态,且目露惊惧。

不过,把他们的惊惧全加起来,也比不过卫宁兮恐惧的十分之一。

楚正哲看见一个男子搂着卫宁兮,再想假装看不见,做不到!无名火从四肢百骸间升起,然后聚集到胸口。目光的冷,被嫉妒的火焰替代。跟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打在卫天脸上。

和那四个少年不是一回事,卫天天资过人,只局限于做学问以及其他温和的文体兴趣。楚正哲打那四个人时,还先垫了一把柔劲,因此,被打出去的两个人跌得狼狈,身体并未受伤。但是,打卫天的这一拳包含着怒意,却是实打实的。

一拳,卫天便晕了。

楚正哲的第二拳,被飞快晃上来的一个人拦住。接着,卫宁兮便扑到哥哥身旁。

卫宁兮抱住卫天,用自己的身体当成护盾,且下意识紧紧闭起眼睛。

挨打很疼的!

闭起眼睛的那一刻,曾经张大伟挥舞的拳头,和张雨婷高高举起的铁盒子,全穿透回忆,向着感觉砸过来。身体几乎抽到一处的痛,还有鲜血飞溅出来的恐怖情状,卫宁兮全部回忆起来……

直到被张云廷唤醒,卫宁兮才发现,其实那一切都是幻觉。

张云廷为卫天推血过宫,卫天气血通畅,这才清醒、站起。鼻子里汹涌出的鲜血,用纸捻堵了好一会儿,方才停止。

无缘无故遭此毒手,卫天心里简直恨极了。加上妹妹偎依在一旁,双目发直、嘴唇发白,寒风中树叶一样不停颤抖。本来想和这个叫“楚正哲”的家伙好好聊聊,卫天飞快打消“还是可以和这个家伙结交”的念头。

楚正哲拦住他:“你站住!”

张云廷刚刚托了他一拳,尝试过他忽阴忽阳的内劲着实不是凡品,很是谨慎,不敢主动攻击,很认真也摆出防守的姿势。

楚正哲目光流连在卫宁兮脸上,踯躅半天,才豁出去,对卫宁兮说:“宁兮,还是和我一起回紫云轩吧。我继续好好学习,然后我们开开心心待在一起,好不好?”

他去拉卫宁兮。可是,刚刚接触到卫宁兮的手指,卫宁兮如同被烙铁烫到了一样,疯狂尖叫:“啊——”一边叫,一边反身抱住卫天:“带我走、快带我走。我不要看见他、我不要看见他!”叫着,眼泪便飞溅出来。

卫天拿离开楚正哲的手。

这只手,刚刚让他品尝到刻骨铭心的疼痛呢,但是,他丝毫也没畏惧,直直盯着楚正哲,深蓝色的眼眸寒光流转,尔后道:“我代替我妹妹感谢你,感谢你曾经对她的照顾,且一直不离不弃。”

“是‘妹妹’?”楚正哲猛然明白过来。

“是啊,”卫天想起他盯梢过自己的事,揶揄,“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吗、我是卫天,她是卫宁兮,我们都是卫聆风的子女。”抱着卫宁兮往前走,经过楚正哲身边,停下又补充一句:“你对宁兮的用心,和刚才那一拳,功过抵消。虽然你的父亲和我的父亲血脉相连,但是我和你,绝不会像他们那样。”

脸皮被活生生撕开两半,凉风“嗖嗖”从头顶上灌下来。走出十几米后,卫宁兮便恢复正常。兄妹相依相偎乘坐张云廷开来的车离开。木鸡一般呆立的楚正哲突然暴怒起来。

他跑到墙旁边,一拳一拳用力砸墙,砸完了,冲着那对兄妹离开的方向,嘶声高喊:“走啊走啊,全走了那又怎么样?”顿了顿,改口又叫:“你姓卫,你就了不起吗?你爸爸再有钱,把整个东州市全买下来,我也不会哈巴狗一样跟在你后面找食吃。”

可是宁兮到底走了。

走之前,畏惧他的眼神,仿佛看到了鬼。

这让他真的很伤心。伤心起来的他不想接触人群,便拐入巷子,来到没有人的地方,背靠一面墙,仰天长叹,尔后滑坐地上。撑着脑袋,他也好想哭。

旁边一条手帕递过来。

“是你们?”楚正哲偏着头冷笑。

四个少年中为首的对他说:“交给朋友吧,我叫林潇逸。”另外三个人随后介绍——

“蒋昊辰。”

“谭文新。”

“慕云白。”

林潇逸说:“我们都是全习武校的。”

蒋昊辰指着谭文新、慕云白说:“他们是文化科的,武功上逊点。”

楚正哲站起来,拍拍屁股:“只是逊一点吗?”

长相明显清秀些的谭文新和慕云白嘻嘻哈哈说:“差不多吧。”“一招不倒,还能再扛一招。”

五个同龄人不打不相识!

他们相约在滨江边的丁久吧。喝啤酒,吃烤肉,肚子混饱了,林潇逸问楚正哲:“看你样子,有名师指点。这年头,名师指点的往往都是世家子。世家子可都是有门路,有背景的,家境都不可能差的,为什么也去绿森林跳舞赚钱?”

四个人,八只眼睛,一起凝视。

楚正哲“哼”了一声,筷子一拍,大声道:“谁都不要跟我提这种问题!”

“为啥?”所谓少年,不知“忌讳”是何物。

046 小龙

宣城区和合路新竖起来的天河国际总部大楼,30层是总经理办公室,刚刚从乾都结束保卫工作的楚铁龙,打开电脑给紫蓝看刚刚不久才传上来四个人的资料。

第一个:林潇逸,16岁,云省奉城人,父母均为手工艺劳动者,身世清白。

第二个:蒋昊辰,16岁,况省台州人,父亲患病,母亲街头做小生意养家,身世清白。

第三个:谭文新,15岁,介省徐城人,父母离异,但是重组家庭都很本份,身世清白。

第四个:慕云白,14岁,介省延州人,父母也离异,重组家庭本份,身世清白。

“什么意思?”紫蓝不明白。

“国际科要求招募的,”楚铁龙先后指了指排前面那两个:“全习武校五形拳练得最好的两个人!”

“再好,有我们练出来的小伙子们好吗?”

“这是章科长亲自挑中的。”

“卧底?”

“充其量,就是眼线吧。”

“我们又没有反叛之心!”紫蓝止不住抱怨。

楚铁龙低头一哂:“所以,才要不惜一切用重金招募进来。”

丁久吧里头,终于把楚正哲的家世掏出来的“四小龙”齐声惊呼。

其中一个喊:“楚铁龙是你爸?”

另一个跟着叫:“沈紫蓝是你师父?”

谭文新和慕云白一人拿起一罐酒拼命喝,喝完了,拍着胸口齐声喊:“太震惊了、太震惊了!”

四个人八只眼珠子差点全从眼眶里掉下来。

林潇逸望天唏嘘:“我就说嘛,不是名家指点,能把我和昊子打到电线杆子下面去?”

蒋昊辰干脆站在楚正哲身旁,一顿老拳捶上去:“一点都看不出来、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楚正哲喊“痛”,把他们一起推回座位去:“有那么夸张吗?不就是楚铁龙和沈紫蓝?”

“哎哟哎哟……”四个少年怪叫,林潇逸当先说,“真是穿鞋的还要羡慕赤脚的脚丫子凉快。”震惊感完全平息,林潇逸正儿八经对楚正哲说:“知道我们这个圈子里,传奇人物怎么排名吗?沈徽、龙腾、道自山、白希匀,前两个一个神龙不见首尾,至今无人知道在哪儿,一个掌握三十六世巨额财富,凡人根本没有资格拜见。道自山是东瀛人,白希匀是南莲人,但是,数到夏国,如今首推东州龙虎帮帮主楚铁龙。至于你说的‘紫蓝叔’,你好像一直都没注意他的姓。”

“因为大家都以为他姓‘紫’啊。”

林潇逸翻了个白眼,叹息道:“凡是正统武道出身,谁不对姓‘沈’青眼有加?即便和沈徽没有任何关系吧,可是,你的内力有阴阳两种特性,这总是事实!”

“你说大阴阳功?”

林潇逸和蒋昊辰对视一眼,两个人异口同声:“不是叫这个名字吧——”

“就是叫这个名字啊。”对他们动不动就目瞪口呆的眼睛,楚正哲实在不能不嗤之以鼻:“你们能不能摆点有出息的样子。就算我爸是楚铁龙,怎么了?紫蓝叔是我师父,那又怎么了?我,就是我!”

林潇逸和蒋昊辰一起拍拍他,笑笑,不语。

楚正哲被揶揄得难过,紧闭嘴唇想了想,突然道:“你们以后就跟我混呗。我做老大,你们按年龄老二老三老四老五。我爸就是你们四个的爸爸,我叔就是你们四个的叔叔。”

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和慕云白一起高喊:“好啊好啊!”拉着楚正哲对着滨江水滔滔、月亮升起来的方向,一起磕头,然后起誓:“我们五个——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慕云白!”八只眼睛再度瞩目楚正哲。楚正哲没办法,只好学着他们冲着月亮的方向说:“楚正哲!”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生死。今天结为兄弟,从此风里来、水里去,刀山火海患难与共!”

五瓶啤酒凑在一起,五个人一口气喝光!

楚正哲问:“全习武校是个什么地方?”

“教武功,能够让我们早早出来找工作。”谭文新回答。

“那你们多大就毕业了呢?”

林潇逸说:“我明年就该毕业了。”

“除了学武术,还学其他的吗?”

“这个嘛……”林潇逸指指自己和蒋昊辰,“我们俩,那是草绳提豆腐,提不起来。”又指指谭文新、慕云白,“他们好。尤其是小白,数学成绩可好了,年年都是全校第一名。”

楚正哲想想天河少年特工的标准,觉得这四个都够呛。

不过,既然把子都拜了,他还是决定:要给四个兄弟一个美好的未来。

他决定:主动去找老爸!

天河原址已经搬空了,楚正哲既找不到老爸、紫蓝叔和风白叔的人,也找不到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新电话号码。网络上也没有关于新天河的任何消息。想要找到要找的人,他只有去飞龙度假村。

一个字:等!

等着有重要客人路过或者来到华东地区,需要动用到a级保卫,老爸、紫蓝叔、风白叔就会全部出动。除了风白叔坐镇整个网络中心,不会露面之外,老爸和紫蓝叔都会出现在度假村。

他们会保护重要客人用餐,安排好重要客人的就寝之后,两个人便回各自的房间。

等了整整一个月,楚正哲才等到这个机会。

提前冲进老爸所住的别墅,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楚铁龙一个人,父子俩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拼耐心,楚铁龙打从出生就没输过。不管对面是幸福里的流氓,还是沐公爵手下可怕的无影刀金大卫,亦或是绿监或者北监那些漫漫没有尽头的时间,他都不会失去冷静。

沉稳如他,天生就如一座伟岸的山一般,连眸子都闪烁着震慑人的光亮。

楚正哲瞪不过老爸,咳嗽一声,开口道:“帮我买栋房子吧。”对面楚铁龙脸上浮起淡淡的冷笑,楚正哲下意识咽口水,尔后接下去交代:“我不是一个人住,我交了四个好朋友,我想、我想……我想和他们四个人一起住。”

“这儿这么多房间,不够你们五个住吗。”楚铁龙说着,越过他,走进屋子。

楚正哲跟上来:“这儿是什么地方?酒店,度假村,连个厨房都没有,我们住在这儿,感觉能好吗?”

“有厨房的那是至尊套房。”

“我们不需要,只要一栋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就可以。”

楚铁龙坐在沙发上,然后示意楚正哲坐。楚正哲坐下来,他一本正经说:“小哲,但凡懂事的话,你应该知道我在这儿只是打工的。天河是你卫叔叔的,飞龙度假村也是你卫叔叔,我的自由都是巨额的代价换回来,我必须干活,才能有钱养活你。”

“你在对我诉苦?”楚正哲拉长了脸。

楚铁龙“哼”了一声:“我都是实话实说。”

楚正哲被驳了面子,很冲动站起来:“你——”力量一时没顶上来,他深吸一口气,又酝酿了会儿,才用力对楚铁龙说:“你就是心里没有我!不仅没有我,你也从来没想过我妈!”这句话埋藏在心里十几年了,懂事那会儿,楚正哲就一直想、一直想。说出来时,心都拉扯得疼,眼眶一红,泪珠儿一颗一颗珠子似的滚下来。

正对着楚铁龙,楚正哲字字泣血:“妈怎么死的?你坐牢了,她伤心,自己不能工作,指望着爷爷奶奶养我,还要养另外一个小孩,她难过。伤心又难过,心脏病发作,我两岁的时候,她就不得不离开我。你不一门心思只想着姓卫的,你能坐牢吗?我妈能死吗?你不坐牢,我妈不死,爷爷奶奶也不会活得那么累。我被血影堂带走,每天那么用功学武学文,还得提防别人的暗杀。肖威为什么想杀我,那还是因为你啊。你是我的爸爸,从来没给我带来益处,总是让我倒霉、让我在这个世界难做!”

楚铁龙站起来,两只手捏成了拳头,因为愤怒,脖子上的血管蛇一样在皮肤下面游走。

楚正哲好死不死撩拨他:“你既然这么讨厌我们,我妈死了,我爷爷奶奶也走了,干脆,你把我也打死好了。那样我就不需要你给我买房子,朋友什么,我也管不着。”

倒是期待着楚铁龙发怒,一拳打穿墙壁,或是一巴掌拍烂桌椅。不料,楚正哲昂首挺胸,英勇就义般,最后,楚铁龙只是伸出左手,一根食指指向门口,森然道:“你现在就给我滚!”

楚正哲一下就呆住:“什么?”

“滚!”丝毫也听不出情绪波动的声音,包含着无可违逆的力量。

房子没要到这就罢了,下面还有更加重要的事,可楚铁龙没有一丝温情的眼眸,让他徒劳张嘴,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

丧家之犬一般逃出别墅,坐在花园的凉亭里,捶了一拳石桌,楚正哲愤然!想要咒骂些什么,老楚的祖宗十八代,可不就是自己的祖宗十九代,骂来骂去都在自己头上,没法不拉倒。心里头这口恶气就硬邦邦堵在这儿了!

想了好半天,想出一招。楚正哲往地上一躺,闭上眼睛就到了白天。会有人把这情况转告给老楚,因为第二天,没一个重要人物经过这个地方,这就是证据。一天过去,饥肠辘辘,他也没有放弃的意思。第二天白天,终于有人来。

先是跟老楚屁股后面最紧的吴英,冷嘲热讽“楚大少”一通,走了;接着,老岳那个家伙也来了,咋咋呼呼吓唬他,以为他是个一吓就会哭的小屁孩。楚正哲自闭六识,眼不见耳不听,连感觉都没了,神游太虚。这种情况下,老楚来了没有,他也不知道。总之,最后被紫蓝点在头顶百会穴,六识解封,他恢复视觉、听觉、感觉,睁开眼,只见一串亮晶晶的钥匙悬挂在头顶上。

“我的家!”楚正哲大喜过望,一跃而起。两个白天一个晚上都没吃饭,人犯低血糖,踉跄了一下,他险些栽倒。一个婶婶端了一碗米粥,放在桌子上。他二话不说,捧起来便喝。热度正好的粥,他一口气喝完,之后又吃了四个白面馒头外加一大块牛肉。

当晚,他就和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和慕云白搬进滨江区的海顿庄园。这个小区距离东州最繁华的商业中心——海星商贸中心,只有9公里,正常速度走路,二十分便可到达海星广场。里面有三种户型:小高层、联排和独栋,楚正哲带着他新认的四个兄弟所住的,正是海顿庄园中央位置,17号——这是面对前面水景的小区里一栋面积最大的别墅。

“海顿庄园17号,五百六十六个平方!”刚要向父亲汇报最新工作进程的卫天,看到父亲书桌上居然有这样一份已经成交购房合同,不仅十分好奇。

看到合同上写的海顿庄园所在的地址,以卫天对东州房价的了解,心中飞快计算了一下,大致购房款总数便算出来。

“您又买这样的房子,为什么?”

卫聆风轻描淡写:“给小哲和他新收的四个手下住。”

卫天吃了一惊:“您再说一遍?”

卫聆风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卫天的火“腾”冒出来。把资料往桌子上一砸,他重重嘘了一口气,扭头对卫聆风说:“爸,我知道楚叔叔对我们一家有恩,绿达岛没有他,我们早就死了。所以,你把天河买下来,整个儿送给楚叔叔,我也没有意见。但是,楚正哲是楚叔叔的儿子,他做什么,你都可以当成对的吗?”顿了顿,气愤道:“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

卫聆风瞥了他一眼,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被打了一拳而已,有什么忍不下去的?”

卫天一噎,过了会儿,他才说:“这样好了,我和那个家伙绝对不可能相处到一处去。你既这么看中这个家伙,那么,以后大华夏区的事,我退出。”“砰!”书房门被他重重关上。

卫天气冲冲回到房间,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个靠垫,用力往对面墙上扔去。还不解气,又把其他垫子全部扔过去。扔完了,他坐回沙发“呼哧呼哧”传奇。

四周很安静,突然,“咯咯咯”,门被轻轻敲响。小小的声音,一听便是忐忑的。卫天稍稍一想,连忙站起来,走到门边。开门之前,他先拿出手机,接着反光的屏幕端正了一下自己的神态。直到挤出笑容来,他才把门打开。

门外果然站着卫宁兮。

一个多月没见,这个敏感而又柔弱的妹妹明显瘦了。

卫天急忙把她让进来。兄妹俩一起去空中花园。吕叔亲自来送咖啡和鲜榨芒果汁。咖啡是现磨的顶级蓝山,芒果汁里放了冰激凌。吕叔笑着说:“请享用。”拿着托盘离开。

卫宁兮目光包含着急切。

卫天没动咖啡,对她说:“有话要和我讲,是吗?”

“你会不会离开我?”

“什么?”

“你会不会像小哲哥那样,刚出现不久,马上就会离开我?”

“为什么会这样问呢?”卫天刚刚说完,卫宁兮便“嘤嘤嘤”哭起来。哭着,她就对卫天说出埋藏在心里好长一段时间的秘密:“小时候,小哲哥送给我一根棒棒糖,然后,他就不见了。后来,他又放了一件黄色的公主裙在我房子门口,然后,就又不见了。之后,他还是忽然出现,又忽然离开,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

卫天颇为震惊:“你说的小哲哥,就是楚正哲吗?”

卫宁兮哭得满脸都是泪,点点头。

“小哲哥送你棒棒糖?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大约……”卫宁兮很努力回想,可是,到底是哪一年,她实在想不起来,“就是很小那会儿吧。”

“已经没有对‘哥哥’的记忆了,是吗?”瞧卫宁兮不懂,卫天又补充一句,“不记得‘哥哥’,只记得‘小哲哥’?”

想了想,卫宁兮点点头。

“小哲哥还送你裙子……”沉吟之后的卫天,眉宇间的戾气散了不少。他抬起头问卫宁兮,“他还送过你什么?”

“文具。”

“还有呢?”

“一束玫瑰,淡紫色的,和一盒很好吃的巧克力。”

“之后呢?”

卫宁兮的思绪顿时飘浮起来,清秀的那张脸美玉般白皙的脸颊浮起一抹淡淡红晕。“再有,便是他带我去紫云轩了。”

“飞龙度假村的别墅。”

“他陪我玩了好多天。”

“为什么突然就不住大杂院了呢?”

飞扬的思绪乍然落地,卫宁兮单薄的身体轻轻一抖。卫天猜测着妹妹的心意:“因为张家人又欺负你,楚正哲看不下去,把你接走了,对吗?”

卫宁兮先点头,又摇头。

最后,卫宁兮说:“我只想‘哥哥’你从此不要再离开我。”

卫天突然惭愧起来。因为在九里亭生活那么久,他可从来都没有回大杂院看一看的想法。也许是觉得自己境遇不怎么样,但是,据说被肖威掳去血影堂的楚正哲,境况会好到哪里去呢?

是不是因为这一点,爸爸才对楚正哲青眼有加呢?

而自己,恰恰因为个人情绪影响了对楚正哲的判断!

卫天问卫宁兮:“宁兮,如果哥哥再带你去见小哲哥,你要不要去?”

“我不要!”卫宁兮断然拒绝。骤然紧张的神情,眼睛里流露出的恐惧,让他蓦然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对卫宁兮说:“哥哥不会再离开你。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哥哥一定都会留在你的身边。”后来碰到父亲,他先是低头,径直往前走,走了一段,还是回头对卫聆风说:“关于我前不久对您说的话,我道歉,并收回。”

卫聆风笑了笑,不与他一般见识:“请‘绿能’的何总吃个饭吧,我和你一起和人家熟络、熟络。”

“好。”转过弯来的卫天很乖巧。

实验室那里,发生了一件让他特别开心的事。科斯里大学的博导韩广田教授终于获得来夏国的许可。就在他刚进入曙光实验室的操作室时,白发苍苍的韩广田教授正让台子上的动能环,发出与以往很不一样璀璨的光。

这光,明亮得叫人瞩目,然而,偏偏柔美得非同一般。如同天使的光环一般,映照出周围所有人无比欣喜的笑脸。

卫天很快加入战团,成功维持动能环超过五个小时发光之后,他控制不住,和导师拥抱在一起。

“成功了,教授!”

“是啊,”韩广田教授满脸的皱纹菊花一般盛开,“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三日后,卫聆风为首,世坤总部的一干高层连同卫天,一起陪南方绿能的何兵在郊外琴语山庄赏枫,并且一同用餐。

提到光转换动能量储存环,卫天滔滔不绝。不仅详细解说这种新科技的理论基础,也具体涉及如何面对市场开发相关产品。

“最简单的,就是更新现有的蓄能模制造技术。而这一点,相信您的人已经向您汇报过。”卫天说着,拿起酒杯,对南方绿能的何总说,“我敬您一杯,我喝光,您随意。”一仰脖,干杯!

南方绿能的何总一直认真听他说话,频频点头,此时此刻,浅饮一口,意思一下,笑着对卫聆风说:“卫总,贵公子果然是青年才俊,不同凡响、不同凡响啊!”

“不敢不敢,”卫聆风谦虚地连连摆手,“科斯里大学韩广田教授引领的结果,他不过沾了韩教授的光罢了。”

何兵举杯,敬他和卫天父子。酒过三巡,生意谈得差不多。

走出翡翠宫,卫天和何兵握手:“谢谢何总。”

何兵则道:“合作愉快!”

双方挥手作别,何兵先坐上司机开过来的车。黑色的奔驰s400开出去好几百米远,突然,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冲击波击断了附近的枫树,大片鲜艳如火的枫叶被剃头般剃得全数掉落。

老张按住卫聆风,卫聆风按住卫天,三个人一起躲在迈巴赫宽大的车身之后。附近停车场里,汽车的警报声响成一片。

047 不和

卫天开车回东大的那一天。车子刚到停车场。刚停下,一个人出现在车头前。

居然是楚正哲?

卫天微微心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心情和神态一样平静,然后开门。

楚正哲迎上来,劈头问:“宁兮呢?”

卫天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楚正哲一把拉住他。收紧的五指坚硬如铁,卫天吃痛,脸颊肌肉不自觉一抖。旁边一棵一人合抱粗的樱花树,楚正哲很粗鲁,把卫天推到树干上。

“你信不信我会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楚正哲稚嫩的面孔表情竟然出奇阴沉。

心在发慌,可是,大脑命令自己:“不许害怕!”想来这世上不会再有比沐继伟公爵更可怕的敌人,卫天抓住楚正哲的手,和楚正哲较着劲。楚正哲另一只手捏成了拳头,指节“咔咔”直响。可是,这一拳,楚正哲到底没打下去。

卫天坚持到最后,握住对方的手腕,扔在一边。

心“砰砰砰”跳得极为厉害,大脑几乎缺氧了,脑海出现短暂空白。卫天不得不双手插进裤兜,望着阴霾天空片刻,恢复了体力,这才转身对楚正哲说:“你想见宁兮的话,我可以替你传个话。”

“宁兮那么信任我,只要我愿意,她一定愿意出来见我。”

“楚正哲!”卫天的嗓音提高了些,“你把我妹妹当什么?”

楚正哲居然挡不住他的逼视,挪开眼神,悻悻:“什么‘当作什么’。”嗫嚅着:“我和她……从小就在一起,我看着她长成了现在那样……”

“你喜欢宁兮?”

“才没有!”完全因为不愿向卫天低头,楚正哲脱口否认。而这样的说法,让卫天对他颇为失望。

楚正哲再次拉住卫天。

“你没有必要再见我妹妹,”卫天冷冷拒绝他,“以前你对她的关心,身为她的哥哥,我非常感激。”这次把楚正哲的手拂去的动作很轻松,卫天嘴角挑起嘲讽的冷笑,“楚正哲,拿出些比武力更有效果的本领吧。堂堂天河掌门人的独生子,除了动手动脚,什么都不会,岂不好笑?”成功挑起对方怒火,楚正哲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寒光一闪。

楚正哲站在道路上,冲着他的背影高声道:“我要见宁兮,我一定要见到她!”

卫天只迟疑了一下,还是迈大步,径直离开。

路过操场,一个少年奔跑过来,亲热地叫:“卫教授!”

“你?”卫天满腔的怒火蓦然间一哄而散。愉快起来的头脑,烦恼好像被太阳照射的浓雾,顷刻间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打量着奔跑到近前的少年——他不过十五、六岁模样吧,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上全是书香门第的子弟才有的书卷气,温婉,恬淡,柔软的春风一样,扑面而至时,别人只感到舒服。

卫天问少年:“叫什么?”

“我叫韩振。”少年说。

“韩振?”卫天马上若有所思。

韩振看得出“卫教授”的心思,笑眯眯道:“我和我爷爷一起来的,我爷爷是韩广田。”

果然!

卫天的猜想被验证了!

韩振手里拿着篮球,卫天接过来,去篮球场投了两个。每一个都准确命中。韩振每次都鼓掌以示庆贺。

卫天把球换给他:“到东大来,想不想看看曙光实验室呢?”

韩振双眼发光:“当然想看!”又“嘿嘿”一笑,不好意思说:“爷爷说,我没取得观摩的资格,不能进去。”

卫天笑了笑:“我带你进去!”

“真的吗?”

“当然!”

“那我同时可以不被爷爷责怪?”

“取得观摩资格的人,进实验室,当然可以不用受到韩教授的责怪。”

“卫教授你这是要给我开后门,对吗?”

“你说是,那就是吧。”卫天“哈哈”笑着,抬手搂住韩振肩头。

时年十六岁的韩振一直在科斯里市读书。科斯里公立高中各门功课,他都修到a。原本可以一直学习下去,然后直接申请科斯里大学,但是,听说韩广田教授来夏国,对夏国文化很感兴趣的韩振,很想在夏国语言方面取得成绩,便央求爷爷带他一起过来。

来到夏国之后,按照政策,东大安排他进东大附属高中读书。

参观实验室,固然让这个好学的少年大饱眼福。而和卫天在一起,对于他完成此行最重要的任务,更有帮助。

韩振的爷爷韩广田是国际物理学界知名的学者,爸爸韩牧宜也是微生物兼医学家,除了妈妈精修社会学之外,韩门一族可谓理科界的世家。即便来到夏国,换了语言,在东大附属高中的第一次练习考中,他还是凭着对理科习题敏锐的触觉,取得三门总分三百三十八分的高分。

只是夏国语里的古文言文,让他颇为头疼。

自从参观过曙光实验室之后,卫天便成了韩振的古文私教。只要下班时间一到,卫天不做课题或者不在实验室,必然会被韩振找上来。

“‘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这句现代文应该怎么讲?”

“‘博闻彊志,明於治乱,嫺於辞令。’这四句,我又该怎么理解?”

“卫教授你喜欢李白吗?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好难被背啊,你给我讲讲背诵的诀窍吧。”

…………

问题那么多、那么多,好像天上的繁星。

卫天说:“你跟我回去算了,双休日只要没有任务,我单独辅导你这些。”

韩振欣然同意。

坐在雅筑东南角宽大的空中花园里,一个上午不知不觉流过。中午吃过饭回到这里,吕叔突然过来,对卫天说:“少爷,总裁的电话。”卫天便嘱咐韩振:“你先自个儿看着,累的话,打电话,会有人送饮料甜点,你也刚好休息会儿。”

“您只管去吧。”白白净净的少年温和一笑,露出上排六颗雪白的牙齿。

卫天走了之后,他便继续用功。

把整一篇文章全部融会贯通,韩振喜不自胜。拿起书本,站起来,对着空地,他就大声吟诵起来。空地上只有草,远处才有紫竹林。葱绿绵延的树林在更远的地方。他大声吟诵的声音就悠悠地一直传开去。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没有一句话会停顿下来,他的吟诵流畅如行云。

轻轻的风,带来丝丝好闻的芬芳。韩振嗅觉灵敏,停止吟诵,回头观望。一张秀丽无匹的小脸出现在柱子旁。浓绿的绿植映衬着白皙的肤色,竟如象牙一般。两弯淡淡的眉毛下面,迷蒙的眼睛鲜明美好如同画出来。而最容易打动人心的,大概就是这个女孩子的眼神了吧。干净、纯真,简直好像没有沾惹一丝灰尘。当她整个人都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时,一袭嫩粉色长裙飘飞,清雅绝俗仿佛下凡的小仙女。

被神奇的手拉扯着,韩振不由自主走过去。

“你是谁?”

少女莞尔,不答。

脸“腾”地红了,韩振头上冒汗,手足无措,低声嗫嚅:“噢,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这么随便——”

少女歪这头,咬着唇,两只迷蒙的眼睛忽闪忽闪。

韩振往后退,一不留神,被五针松盆景绊了一跤。他着地翻滚,爬起来的动作倒是灵敏,却把少女逗笑了。

少女手掩嘴巴,“扑哧”一笑,主动奔近。清嫩的小脸春花一样的笑容绽放,柔柔的嗓音如同乳燕:“你没事吧?”

“没事!”韩振飞快说。说完了,四目相对,他脸上的红潮不退反增。坐回去,侧目看见少女还在那里,一触那清凌凌的目光,匆忙转头。这书,无论如何都看不下去。局促不安地等着,直到卫天回来。卫天笑呵呵的:“怎么样,都会了吗?”韩振下意识点点头,面红耳赤。

结结巴巴背了一个开头后,情绪这才渐渐平静。后面的内容恢复流畅,一口气背完,又回答了卫天的提问,韩振起身告辞。

夜晚的雅筑,宁静而又*。强大的安保系统启动之后,山林里面的蚊子飞到附近,也会受到特殊的电磁波驱赶。

一个黑影靠近。

高大的墙体滑不留手,但是,如果带上具有强吸附力的手套,人便可以变成壁虎,攀着墙壁,游上去。

这种手套来自于天河旗下华威精工,超高密度免静电纤维绒毛,能够减轻对墙壁上感触源的压力。而当带着他的人以飞快的速度,极轻快从墙壁上一掠而过时,压力轻微到约等于零。那么,安装在雅筑外墙表面的警报系统便不会被触动。雅筑的安保中心,也就收不到任何外地入侵的警报。

轻盈的身影游走在花园曲折的道路上。迤逦而行,这个人从北面靠近整座庄园的主体建筑。同样用“壁虎游壁”的轻功攀上二楼,他翻进空中花园,用*打开通往屋内的门。

黑黢黢的走道宽阔而悠长。拐弯处一块空地,抵得上普通人家一间房。“他”凭着自己的直觉来到一个房间前,门把上背着翅膀的小仙女装饰很清楚告诉他:里面的主人是谁。

门没锁,轻轻一扭便开。

深更半夜,草丛里的虫子都不叫了,“她”,亦躺在温软被褥的包围间,瓷娃娃一样安静祥和。长而浓密的睫毛随着气息微微颤动着,嘴角微翘,笑容浅浅,显然一场好梦正在进行……

回到爸爸妈妈怀抱的卫宁兮,生活终于撩开美好部分的面纱。告别了逼仄的六道巷,告别了低矮阴暗的红砖房,告别了魔鬼一样的张大伟和巫女似的张雨婷,她的人生,只剩美景!

每天都在安宁中睁开眼睛,小羽拉开宽大的窗帘,金灿灿的阳光几乎铺满整个房间。彩色的鹦鹉飞到南边的阳台上,藤制秋千的把手上,缠绕的藤蔓生长出一片有一片翠绿的羽状叶。不一会儿,玲珑的花苞便从叶梗上探出头,越来越大,越来越鼓。毛茸茸的顶头绽开一条缝,露出一丝粉紫后,没多久,美丽的粉紫玫瑰便全部盛放。

也许是从白沙湖吹来的风太冷,正在轻轻荡秋千的卫宁兮抱住自己的双肩。可是,冷意越来越浓,她只有回屋。可是,床上的被子不见了。打开的衣橱里,似乎老妈还没来得及准备御寒的冬衣。

卫宁兮拼命找、拼命找,最后终于挡不住寒冷,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房间不见了,睁开的眼睛看到的是刚刚露出曙光的天空。周围还暗着。完全原生态化的树林叫她满腹疑问,旋即,惊慌失措!

卫宁兮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干净的丝质睡衣上沾了泥和草,都弄脏了,心疼得她急忙拿捏拍打,这才使衣服重新变干净。

明明在雅筑自己的房间里入梦,为什么突然会来到这里?

难道她还在睡着?

猛掐手臂——好疼啊!这分明不是梦!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着,突然,她看到一个人。居然没有吓着,而是一下子醒悟问题的关键。

楚正哲灵猴一样扑过来,猎豹的速度使他眨眼拦在卫宁兮面前。卫宁兮想要逃跑,然而,迈步之后便撞入他怀中。

楚正哲一拳打晕哥哥的情景一下子浮现,卫宁兮害怕地举起手:“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她摆脱可怕的东西一样,摆脱楚正哲,连滚带爬,后退到大树的下面。摔倒了,半坐在地上抱住大树的树干惊恐不定:“你、你、你要干什么?”

还记得在飞龙度假村,卫宁兮用力扯住他,死也不和卫聆风夫妻俩走的情景。这才过了多少天?楚正哲大惑不解。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宁兮,是我呀,小哲哥。”

目光不与他接触,宁兮扭过脸、低着头嗫嚅:“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抬起头,刚想商量什么,楚正哲阴寒的脸叫她吓了一跳。刚刚涌到嘴边的话,全部吞回去。

楚正哲的声音出奇低沉:“是你哥教你的,对不对?”

卫宁兮不知道他指什么,可是,经验让她必须得有个态度,不能摇头,必须点头。所以,她就重重点头。

“砰!”楚正哲的铁拳打在旁边一棵树上,木屑纷飞。

卫宁兮受到惊吓,装了弹簧似的从地上跳起来。楚正哲怒气不减,组合拳连环而出,最后飞起一脚,把腰粗的一棵榆树踢成两段。大树倒下的景象,让卫宁兮彻底失去正常的思维。她再也不敢让楚正哲靠近自己分毫,但凡楚正哲靠近,必定疯狂地又吼又叫,还拼命撕扯自己头发。楚正哲没办法,只能和她保持距离。卫宁兮终于可以自由。她没命般往有路的地方跑。跑啊跑啊,跑到了丛林的深处。耳朵里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宁兮——宁兮——”

呼吸急促,心脏跳动的频率几乎要超过她本身所能承受的极限。

但是,这样的呼唤还是给卫宁兮增添了力量。她跌跌爬爬响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不多时,就看见一个穿黑色衣裳的人。跟着,白衬衫、黑裤子打扮的卫天出现在面前。

抓到哥哥的手,卫宁兮一下子得到放松,惊恐、疲倦,透支了她的体力,她栽倒在卫天臂弯。

灵猴一样的楚正哲从不远处一棵树,往更远些的树上跳去,腾挪纵越,这片林子就消失了他的踪迹。

张云廷拉住卫天:“少爷!”

卫天气得要命:“放开,我要找他算账!”

“你不是他对手。”刚说完,张云廷察觉自己话说得不好,松开手后,低头道,“我也不是天河楚总独生子的对手呢。”

“天河楚总就让你这么害怕?”

“是啊!”张云廷回答得毫不迟疑,“整个武界都流传‘楚铁龙’的威名,入狱之前,他打遍华东无敌手。现在出狱,保护东联总统西恩时,搜索到克林国来的杀手王,人口密集地带三招制敌,废了杀手王的两根手指。”

“这代表什么?”

“杀手王从此不能杀人!”

“可我们现在找的不是楚铁龙。”卫天的话意味深长。

张云廷明白,然而,对楚正哲身手的估算不足,叫他无法给卫天任何确切的答案。

想到自己曾经被一拳打晕,卫天不得不承认:武术这一块,他这辈子骑上千里马追,也不会看见楚正哲那个家伙的背影。可是,那个家伙进雅筑来去自如,如果不是云廷谨慎,发现一闪而过的异常动向,明天起来,他和父亲、母亲,只能面对空空如也卫宁兮的房间发呆。而即便这样,最后宁兮的下落还是楚正哲发信息给他,云廷帮着查看地形,最后他们一起找到。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云廷开了他的迈腾出来,他把宁兮放在后座上,系好安全带,然后,自己坐在副驾驶。车子往雅筑开去。

回到雅筑,天已经亮了。

夏婶奉命把小姐送回房间,卫天独自回房。他洗澡、换衣,打理好仪表,看看钟,已是用早餐时间。

来到餐厅,卫聆风、许伊菲都在,不过,这两个人神色如常,显然还什么都不知道。

卫天不是长舌的人,憋了这么大一件事情在心里,坐在父亲右边,居然一个字也没说。

卫聆风微有觉察,可是,他这个儿子,从小就知道掩饰锋芒,心机深沉、藏而不露,乍然要问,能问出什么呢?一腔慈爱,注视儿子吃早饭。等卫天把最后一口饭咽干净,他才笑着说:“昨天我跟你说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办?”

许伊菲好奇,把话头抢过来:“你让他办什么事儿?”

卫聆风说:“宁兮已经回家两个多月,每天无所事事,我想安排她继续求学。”

“噢——”许伊菲拉长了声音喊了一声。身为母亲,她根本没意愿想这件事情。宁兮的现状让她一直都有这样一个感觉:她只需要打造一座花园,让她的宁兮在里面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公主就可以。但是,既然卫聆风提出了刚才那个建议,许伊菲也认真思考:总是保护宁兮,不让宁兮接触外界,只能短时间给宁兮快乐。时间长了,根本不行。

想到这儿,许伊菲赞许地看着卫聆风说:“到底是当爸的,这个想法想得不错。”抬头看卫天,“你准备把你妹妹安排到哪里?”

“十三中。”

许伊菲一下子想不起来“十三中”到底是哪个学校。但是,等她弄明白了,她的嗓门一下子高起来,声音也变得又尖又细:“你真是想得起来,那种下三流学生汇集的学校,你妹妹怎么可以去?你妹妹是谁?她是世坤大华夏区总裁的女儿、你这个东大教授的妹妹,你就算不找遍你的人脉网,花钱好了,我给她买一个进名校就读的机会。”说完,她就拍了板:“你们谁都不要有异议,宁兮要么不上学,上学,就去英华!”

“菲菲——”卫聆风苦口婆心,“宁兮在景湾中学的材料全在我这儿,每门功课都不超过20分,你让她去读英华,会不会不合适?”

“怎么会不合适?每门功课不超过20分,不是咱们宁兮的错,是张大伟那一家人的错。他们不给宁兮好的吃,宁兮营养跟不上;还虐待宁兮,宁兮神经紧张,所以才没好好读书。现在不同了,宁兮回到我们身边,你是东大的高材生,我是东师大的合格毕业生,我们的智商,怎么可能生出学习学不下去的孩子?”指了指卫天,许伊菲飞快接下去,“你看看小天就知道。就算宁兮底子差,成绩追不上来,考不上东大,考不上同川,文锡皇家学院也不可能要她,至少,三流的大学她总可以考上吧。多辅导辅导就是啦。”

卫聆风不敢苟同。

许伊菲桌子一拍:“就这么定了。”目视卫天,“不要去十三中,给你妹妹活动上英华。”

卫天跟着父亲一起在门外等车子开过来,卫天问:“真的给宁兮上英华吗?”

卫聆风无可奈何:“那怎么办?你妈妈的意见,有哪一天,我改变过来过?”唏嘘一声,“当初你不就是因为她的执意,上的育英幼儿园?”

提到这事,卫天笑了:“可我觉得,我要感谢妈给我上那样好的幼儿园。”

“所以后来,你才考英华的吗?”

“算是吧。”卫天含糊其辞。

迈巴赫先停下,随后来的,是逼格一落千丈的迈腾。

卫聆风上车前对卫天说:“新到了一辆宝马定制款,轿跑车型,油电混合,银白色,很适合你。”

卫天摆摆手:“我就开我用我自己的工资买来的这辆车吧。”

卫聆风想了想,点点头,上车。

张云廷把迈腾的驾驶座让出来,卫天跨进迈腾,把车子开出雅筑。

随即开始的日子,注定不平凡。

自从卫天成了东大的特聘教授,不仅物理系,隔壁的化学系,以及隔壁的隔壁土木工程系,所有女生,都把这位从文锡来的年轻帅哥当成了男神。即便他只开了一辆普普通通的迈腾吧,穿着也很随和,丝毫也挡不住女生们对他俊逸的外形、沉稳的气质以及丰厚学识的崇拜与追捧。一到上课时间,前面五排,全被姹紫嫣红占满。有时候叫举手特别积极的女生站起来回答问题,留着长直发、拥有天使面孔和魔鬼身材的系花级美女,满脸红霞,忸怩说的却是:“卫教授,放学后有时间吗?”

这位有天使面孔和魔鬼身材的女生叫韩甯。

身为新闻系即将毕业的学生,上课时间追到物理系教室来,可见倾慕卫天教授程度很深。

这堂课结束之后,陪韩甯一起前来的闺蜜们一起簇拥着卫天和韩甯,莺莺燕燕七嘴八舌撺掇着,一派鼓励韩甯不要放弃,一派则埋怨卫天迟迟不肯答应堂堂新闻系系花的邀约。

卫天被纠缠得无法可想,答应韩甯:“中午时间,我请你们一起去茶园社用餐,好吗?”

闺蜜们雀跃不已,韩甯能够获得和男神共进午餐的机会,也非常开心。然而,就在皆大欢喜的当口,韩甯和闺蜜们的笑容突然凝固。原本笑颜如花的韩甯更是惊诧得举手掩住口。

卫天机敏无比,迅速转过头。后面穿着黑衣的楚正哲正将一把亮闪闪的小刀收回去。

“他怎么回到东大来?”卫天表情郑重,心里想。

闺蜜们亲眼目睹楚正哲拔刀指向卫天的瞬间,心里害怕。韩甯也害怕,但是,对卫天的喜欢,远远超过她看到有人拔刀相向后产生的恐惧。闺蜜们中有人拉她欲先走,韩甯不同意。挣开闺蜜的手,她冲到卫天身边。接下来的事情,让所有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韩甯飞快搂住卫天的脖子,送上香吻一个。

要知道,即便在整所东大,韩甯也是排得进前五的重量级大美女啊!倾慕她、想和她谈恋爱的男生,排着队可以绕东大主校区围墙一圈。“东大校花”倒追特聘教授卫天这样的新闻,用不了一个小时,就飞遍了东大的主校区的每一个角落。到处充塞了关于“卫天和韩甯”的窃窃私语。

“唉唉唉,知道吗?新闻系的那个大美女,韩甯呀,终于找到她的意中人。”

“谁呀?”

“物理系的特聘教授卫天,据说是从文锡来的。”

“什么人呀?能得到韩大美女的青眼?很有钱吗?”

“就开一辆速腾吧?”

“住哪儿?”

“听说来的时候,学校奖励给他一套菁华园的大居。”

“就这些,就让韩甯动心了?”

“也许,人家觉得菁华园的大居在东州算不错了吧。”

“你知道一家上市公司大老板的儿子开着跑车来追新闻系那位系花的事吗?那个公子哥儿,个人资产超过10个亿,光是钻石,就送到亮瞎别人眼。可韩甯都没同意呢。”

“这么牛叉?”

“物理系的卫教授,一定帅到不行。”

“听传闻,确实如此。”

当卫天从校园经过时,这些旁观者纷纷惊呼:“难怪难怪,我还没在生活中看过男人可以长成这样。”

“这么帅做老师可惜了,拍电影去啊。”

“最近大火的那个男明星,眉眼之间,他们是不是有点像?”

“丑人各有各的丑,帅哥看起来则都差不多啊。”

“你说,这么帅的帅哥会只专心韩甯一个美女?”

“谁知道呢?”

“他们难道还没有确定关系?”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也许——谁知道呢?”

…………

关于这些,卫天一无所知。他如约邀请韩甯以及“闺蜜们”在学校里面的茶园社吃饭。吃饭的时候,对于韩甯的秋波频送,他礼貌已对,既不生硬的拒绝,但也没给出任何会引起韩甯本人以及“闺蜜们”中任何一个人幻想的承诺。

买单之后,他来到桌前,对女孩子们说:“谢谢你们给我招待你们的机会,再见!”

韩甯追出来:“那下次呢?”

“物理系和新闻系风马牛不相及,你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听我的课上,好吗?”说完这句,始终保持微笑的他果断离去。

韩甯碰了钉子,既尴尬又生气。

下午还有一节课,上完这节课之后,卫天便去实验室。路上,卫聆风打过来一个电话:“宁兮的事,你落实了没有?”

卫天说:“和赵伯伯提了一提。”

“你赵伯伯出马,英华高中一定会给面子。”

“但是,英华似乎还是需要些赞助。”

卫聆风沉吟,片刻后道:“你觉得,我该赞助多少才合适呢?”

“我查过英华办学史上接受过的社会赞助,最多的,当属他们的图书楼,整一栋楼,都来自于热衷教育人士提供的资金。不过,那也是唯一的一笔大投入。个人名义捐赠的话,五十万到两百万,都可以。”

电话里面又出现沉默。

卫天停住正在前行的脚步,想了想,问:“爸,还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顿了顿,对面还是没有回音,他转了一圈眼珠:“和宁兮没关系,是不是?”

卫聆风轻笑:“是啊。”又停了会儿,说:“爸爸有个朋友推荐了一家公司,这家公司的老板想要和你谈关于光动能合作投产的事宜。”

“这个老板和爸有关系吗?”

“没有!”这一点卫聆风否决得很干脆。

“那么,爸的朋友和爸关系着实匪浅咯?”

卫聆风再陷沉默。

048 追忆

树会所,最幽秘的灵境包,楚铁龙找到喝到几乎烂醉的卫聆风。

酒精麻醉了人的理智,卫聆风一看见楚铁龙,站起来,揽住他的肩膀道:“你说,我为什么会成为沐世刚的儿子呢?就算成为沐世刚的儿子,他认我也好,不认我也好,我为什么还要有一个沐继伟这样的哥哥?文锡科学协会会长,国际科学家联盟首席执行长,决定着一大半想要迈向科学界知识人的命运——沐继伟,这样一个非同寻常的人,从我出现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就把我当成此生最无可饶恕的敌人!”

被楚铁龙扶到椅子上,他继续念叨:“我的母亲,大雪夜,一个孕妇,怎么就在文锡的大街上死了呢?不是他杀的,还会有其他什么原因?为什么他杀了我的母亲,对我都没有内疚呢?一个人的心,得坚硬到什么程度,一味持续到如今,歧视和仇恨才能从未改变?”

楚铁龙小指轻勾,将又被倒满的酒杯从他手上抢过来。

“你陪我喝!”卫聆风不放弃。

“还是留点时间,说说你让我来干什么吧?”楚铁龙低沉的声音如同从地底传来。一下子穿入卫聆风心底,让卫聆风瞬间平息。

变安静的卫聆风以手撑额,好久好久,才低语:“她来找我了——”

从文锡到东州,又从东州回去文锡,再从文锡转战重赴东州,几起几落之后的卫聆风,阅遍人间。他自信从未在人群中找到过一个比曾经的那个“她”更加好的女孩子。

“我叫苏茗晔——淡烹新茗,晔如彩虹。”

满眼的绿色之中,河里面钻出来一个长发的精灵。她肤白如玉,眼若秋水,蘸水的秀发一直垂到腰际,美丽无匹。

就算后来她没成为知名的女明星,沐继伟也会勒令他和“她”分手。这都是因为被他找到的“她”实在过于耀眼。

如果没有沐继伟,如果不关系沐世刚,他本是可以和“她”携手。不是世坤大华夏区的执行总裁又怎么了?没有“恒远”“天河”等公司,不住雅筑那样的庄园又怎么样?曾经年少,他不止一次遥想过他和“她”终于结合到一起,然后怎样共建美好家园。他喜欢低调,她偏爱淡雅;他喜欢在平稳的生活中寻找小小的情趣,她则是这些小情趣的主题……

“我没有想要放开她的手,从来没有——”早已时过境迁,卫聆风坐在灵境包的椅子上一迭声呢喃。

“可你已经有家庭。”楚铁龙提醒他。

痛苦出现在他的脸上,河中的圆晕一样越扩越大。卫聆风终于抢到酒,一口气全部喝光。苦涩,充满嘴巴,也填满心房。他拿楚铁龙的身体当作墙,一下一下往上撞。

“打死我、你打死我……”哑着嗓音,他泪流成河。

滨江区海星广场北边,有条步行街。步行街的街尾,有一个规模中等的影楼。影楼的名字起得很有特色,叫:明眸。大幅宣传画上,一张美人特写,大眼传神,果真明眸善睐。

宋加森带摄影组出外景,苏茗晔坐在办公室里看前几个月的流水。计算着几个月下来,扣除房租和工人工资,影楼赚了不少,苏茗晔那张依旧倾城绝代的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办公室的座机响起来。

苏茗晔随手接起,方弘梅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茗茗吗?”

苏茗晔很好奇:“你怎么知道不会是老宋?”

“老宋出外景啦,蓝百合的活儿。”方弘梅一贯风风火火的,说起话来嗓门大,语速还快,“我在那个圈子待了不少时间,人脉哪里这么容易消失不见?”顿了顿,道:“我告诉你啊,昨天有个人主动找我了。”

苏茗晔根本不知道她指谁,含糊着回答:“噢噢。”

方弘梅奇怪道:“你竟然猜不到答案?”

苏茗晔这才凝神。

正在翻账本的手不知不觉停住,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次“砰砰砰”激烈跳动。

这么清晰的提示,她当然会想到那呼之欲出的答案。

虽然早就知道后果,但是,按捺不住,她终于在前天,驱车在世纪路,在世坤大华夏区总部,截住乘车从里面出来的卫聆风。

故人相见,无需开口,仅凭那长时间的欲说还休,有过多少期盼,有过多少等待,有过多少追思,有过多少无奈……统统都能体验。

如果不是各自都有了禁锢,他如何能够一直站在迈巴赫宽大车身的另一头?而她,也不会失去了往日的急切。时间倒流回去十多年,她一定不顾这热闹的世纪路上来往人流中数不清的眼睛。打从心眼里产生的冲动,她多么想、多么想,只是抱抱他,也心满意足。

他和她,约在一家咖啡店。

隔着桌子,他没有更凑近些,她也就单纯端庄文雅地坐着。

他问候了她:“这么长时间,你,还好吗?”

忍着一不留神就会喷薄的泪花,她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维持着平静的外表,然后微笑:“还不错。”

“十年前,你就淡出影视圈了。”

她内心一动,别开脸,努力眨眼睛,把涌到眼眶中的眼泪逼回去,转过来,才道:“是啊,一代一代新人冒出来,不退不行呢。”

“和宋先生一起开的影楼,生意还好?”

“嗯。”

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卫聆风才轻叫:“茗茗——”

一时冲动,苏茗晔便把方弘梅托付的事给说了。提到购买世坤的股份,也提到,前面罗列的一切不行,就期待购买曙光实验室卫天负责的科研成果的市场开发。

几天过去,卫聆风方面没有任何回音,苏茗晔燃起的爱火,被失望渐渐浇熄。

今天接到方弘梅的电话,方弘梅在电话里和盘托出:“就是卫天啊。曙光实验室研究光动能环的主要负责人。他答应和我谈市场开发的事,不过——”

苏茗晔刚刚兴起的欢欣,蓦然一泯:“怎么?”

“他……要见你。”

苏茗晔感到非常忐忑。和卫聆风的过去,让她不忌惮面对卫聆风;可是,偏偏还是和卫聆风的过去,让她很怕面对卫聆风的儿子。

方弘梅说:“想当年,你和卫聆风的事,别人不知道,我可知晓得一清二楚。除了莫名其妙要和你分手这件事我也不待见之外,卫聆风是什么人,我不比你陌生多少。可是卫聆风这个儿子,和卫聆风性情可大不一样。”虽然很想达成和曙光实验室的合作,但是,毕竟和苏茗晔做了二十几年的朋友,方弘梅不得不说:“他见你,八成没好事。”

然而,即便看穿了卫天的心,方弘梅还是对苏茗晔提出希望:“左右都开了头,是成是败,你再跑最后这一趟吧。”

方弘梅回电话给卫天:“卫教授,你要见的人,我替你约好了。”

菁华园18栋12楼第二单元,偌大的房子因为只简单放了些陈设,空空荡荡。只有书房因为书柜里放满了书,显得充实。干净宽大的书桌上,一本很旧的《高雅》杂志摊开来,上面有一整版关于“当红女星苏茗晔”的介绍。

父亲的老朋友,竟然是二十年前红遍国内、红出国外的大明星苏茗晔!

卫天先是不敢相信,紧接着,一阵强烈的不安便抓住了心脏。他不敢向母亲许伊菲求证,可比任何一款先进的探测器还要敏感的直觉,叫他在难以置信之间,产生了无可动摇的确定:父亲和这位女明星的关系,一定不浅!

即便是他,看杂志上一整页苏茗晔半身照片,面对那张经过美化更加无可挑剔的绝世容颜,利落的双眉下那双形状完美、眼神灵动的眸子射出的生命之光,准确无误就把他的心猛一下抓住。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所谓绝代佳人的魅力,当真厉害至此!

说了一个咖啡厅的名字,卫天便挂了方弘梅的电话。苏茗晔担心得一点儿也没错,方弘梅猜得也十分准确。就算“光动能环”永远进不了市场,他也不能让母亲的情敌夺走父亲该在现在的家庭中承担的责任!

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整整一小时,他便把车子开到美成咖啡厅外的停车场。停车场车辆流动得挺频繁,一会儿这辆车来了,一会儿儿那辆车走了……卫天的迈腾始终冬眠的乌龟般一动不动。

他在思考,要用怎样恶劣的语言,才能羞辱那个女人,让她知难而退。或者,他干脆当面拒绝金鹿公司(方弘梅的公司)提出的合作要求,让那个女人知道,他其实厌恶她,爱屋及乌也厌恶金鹿的方老板。

如果这两点都不行,他就得想些其他方法。利诱、威胁……这些过激的手段纷纷游走过大脑。

气愤,混杂了忐忑,不知不觉就产生出莫名的悲凉。

如果照一照镜子,卫天会惊讶地看到自己一副纠结到狰狞的脸。而这张狰狞的脸,事实上足够震慑他想要警示的那个人。

苏茗晔——凡是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个女子的性格其实多么温婉!

“叮铃铃……”

“叮铃铃……”

卫天猛地发现,正在不停响的,正是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是父亲的头像、父亲的名字!

接起电话,卫聆风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夹着怒意:“你现在哪里?”

卫天想不说实话,可是,从来都没怎么扯过谎,突然之间怎么可能空口说白话?下意识便回答:“东大旁边,美成咖啡。”

“你要见苏茗晔?”切齿的语言竟有威胁。

卫天头脑“轰”的一声,捏着手机的手指节发白,且在战斗。他竭力保持语声的平稳,质问卫聆风:“您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对妈,对宁兮?”说着,愤怒的情绪便爆发开来:“我们才是你的亲人,是你最应该珍惜、关爱的人!”

卫聆风不无悲凉:“我从来没有想要抛弃你们。”

“背叛也不可以!”卫天截口喊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卫聆风哑着嗓音问:“假如有一天,我真会做出什么?”

卫天双眼几乎冒出火来,毫不含糊回答:“我会和您势不两立!”

“父子之情也可以不顾了?”

“对!”

“小天——”当先柔软下来的他,放低的声音不自觉包含上哀求。家庭,亲人,都很重要。即便这样,他何尝没有偶尔看看“她”心中也特别满足的渴望?只是,哪怕卫天没有立场坚定,不打断他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誓不罢休,他也知道,鱼和熊掌兼得的事,世上难寻。

假如一意孤行,只怕会把自己的父亲沐世刚和自己的大哥沐继伟的伦理悲剧重演。

隔着电波,另一头的卫聆风此时此刻止不住浑身打冷战。

不可以这样,绝对不可以这样!对茗茗的爱,只能深藏于心。公诸于众,会让事情一旦开了头,便会立刻踏上前途无法估量的不归路。

心头两种念头激烈交战,最后,卫聆风对卫天说:“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你也好,你母亲也好,我保证:我不会让你们有一丝一毫伤害。”声音放得很柔,语意真诚。卫天脑子里绷紧了的弦终于松了一点下来,一时愉悦,可到底承受了压力。鼻子一酸,卫天差点哭出来。回复卫聆风时,带上了哭音:“爸爸,不要离开我们。”

“当然不会——”卫聆风也难过起来,“还有什么比你和宁兮更让我更没法割舍的呢?”

“对妈,你也要一心一意才可以。”卫天哀求。

“是的,这也毋庸置疑!”卫聆风回答得很快。

卫聆风让卫天即刻离开美成停车场,和苏茗晔的会面,他将委托赵庭威派曙光实验室的其他人接待。卫天按照他的要求,到翰宫天字五号包。卫聆风和他面对面而坐,分析事情的利弊给他听:“按照世坤的规矩,没有从业经验的人,绝对不可以进入任何一家公司可有晋升的部门。而若有意成为世坤公司的管理层,这个人,必须得有成功的操作市场的经验。光动能环是金鹿的机会,也是你的机会。你得接下这趟合作,并且让金鹿赚到钱,我为你虚席以待了两年的恒远公司,方才可以交到你手上。”

“南方绿能的事,您难道忘了?”

“有人不想你进世坤,有作为。”

卫天凝视父亲,忽然目光灼灼。父子俩俩相望,卫聆风很深切体会到儿子的聪慧。但是他没有开口,卫天就直接问:“为了要让我和金鹿顺利达成合作,您不会已经请出天河国际吧?”

卫聆风“哈哈”一笑,后背靠在椅背上,嘴角挑起一抹笑:“是啊,这本来就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行动。”

猜到了,卫天还是愕然了一会儿。心里暗暗叹气,少顷,卫天才对卫聆风说:“那就这样吧。如果合作成功,最起码我可以向大力引进我进东大的赵伯伯交代。”

离开之前,卫聆风把儿子刻意叫住:“小天,算爸爸求你,不要去叨扰不必要叨扰的人。”顿了顿,哀求的意思止不住眼神里流露出来,“我对不起那个人在先,你是我的儿子,我真的不希望已经存在的那个‘对不起’变得更深刻。”

卫天动容,深思熟虑,冷静道:“我知道了,爸爸。”打开门,刚要出去,突然驻足,他扭头:“爸爸,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回雅筑吃晚饭,好吗?”

“好!”为了表达对儿子的忠诚,卫聆风连忙堆积出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笑容。

049 爆炸

美成咖啡外面,人行道上,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飞快奔过来。

她梳着马尾辫,饱满的额头和立体的五官全部暴露出来,一张鹅蛋脸,皮肤白皙曲线优美,精致得挑不出一点儿缺点。穿着休闲款的套头毛衣外套,一条淡蓝色铅笔裤勾勒出大长腿笔直的线条。

迎面而来的年轻男孩子都会被吸引住,目光不自觉便跟着她跑。

进入咖啡厅,颜值本来就不低的年轻服务生甚至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才打心底里笑出来,亲切问:“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吗?”

女孩的声音既甜美又清脆:“我找一个女士,长得特别漂亮,她被约到这里,和一个年轻的教授谈事情。”

“一位女士,一位男士,是吗?”

“对。”

服务生想了想,将她带到一个包间前。

女孩先耳朵靠在门上听了听,突然,两条修长的黑眉挑起来。

苏茗晔就在这个包厢里。曙光实验室重新委派的罗志斌将卫天之前就交代好他的话,一一转述:“苏女士,卫教授会郑重考虑和金鹿的范老板合作事宜。但是,卫教授个人想提出的要求是:第一,有关金鹿的资本构成,他不希望股东中出现苏女士你的名字。不仅苏女士自己,您的先生,或是您的孩子,都不可以成为金鹿的股东。一旦违反,光动能环科研组将和金鹿中止一切合作。第二,虽然此事的起头,是由苏女士你通过世坤集团大华夏区总裁卫聆风先生向卫教授提出。但是,随后的事情,卫教授认为,苏女士不要再多一句嘴、多插一回手。”最后一段话最伤人,罗志斌刚进入曙光实验室不久,心并没那么硬,但是,卫天早就交代过,只要实验室派遣他来和“苏茗晔”谈事情,这句话,就一定要说。

“那个,苏女士,”罗志斌鼓足了勇气,把所有卫天交代给他的话和盘托出:“不管什么阶段,介入谁的家庭,都是可耻的。卫聆风先生如今夫妻恩爱,子女双全,家庭非常美满。就算有过什么过去,他早就放下,建议你也应该放下。而如果不是过去,而是现在可能要产生什么,卫教授想对您说最后一句:悬崖勒马!”

门被忽地打开,女孩冲进来,抓起桌上的咖啡泼在罗志斌身上。

“闭上你的臭嘴!”她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咬牙切齿。

苏茗晔吃了一惊,拉住她:“小筠,你怎么来啦?”刚想解释,十六岁的宋诗筠脸都气红了:“妈,怎么能让这个人这样肆无忌惮羞辱你?”回头对罗志斌说:“我不管你是什么世坤大华夏区总裁的儿子,还是东大重金聘请回来的海外教授,说话之前,先想一想今天早上出门,有没有好好刷牙。为什么明明长了一副人的样子,说出来的却统统不是人话呢?”

罗志斌被吼得一头热汗,失去方寸。明明被泼脏衣服的人是他,但是,他偏偏觉得理亏。心虚气短离开座位,边作揖便对苏茗晔母女道:“对不起、对不起。”眼见闯进来这个少女气势汹汹,又去拿第二杯咖啡,惊恐之下,大叫一声,夺门而去。

宋诗筠把咖啡顿在桌上,气呼呼“呸”了一口:“什么嘛,胆子这么小,还敢说刚才那些混蛋话。”

“他不是卫天!”苏茗晔叹了口气,终于把憋在喉咙里的话吐出来。

宋诗筠一怔:“不是卫天,为什么和你说那些?”

“是卫天委派来的吧,”说到这里,苏茗晔先是感慨,接着怅然,最后神情黯淡,瞧着已长大成人的女儿,说,“财不如人,社会地位也不如人。偏偏有事相求,听这些话,又有什么好说呢?”

宋诗筠秀眉蹙起:“我反正咽不下这样的气!”

苏茗晔息事宁人:“算了吧,跟妈回家。”

按照苏茗晔的性格,本来就没有打算参与金鹿的任何项目。可是,卫天那个家伙居然通过别人的口,对她说那些话,十六岁的宋诗筠回到家,捧着父亲宋加森端上桌香喷喷的饭,吃不下;躺在软绵绵、温馨又暖和的床上,睡不着!

卫天结束今天的所有工作,来到停车场。找到车子,按下开锁键。车灯闪了一下,他信手拉开驾驶座的门。

驾驶座上居然坐着人!

卫天呆在门外。

好一会儿,他才喃喃说出话:“楚、正、哲?”

也就十六岁的年纪,楚正哲一双眸子射出的目光十分锐利。手上花式玩着一把小军刀,蓦地往胸口一插,好像要自杀似的,吓得卫天失声惊叫。

“不要!”

定睛一瞧,他不过是把小刀放进直立在口袋里的刀鞘。

“准备回家了,是吗?”楚正哲对着副驾驶座伸手:“那就请进吧!”卫天没动,他便激将:“怕?”

一个“怕”字,果然刺中卫天的软肋。

卫天脸色一寒,当即绕到副驾驶座,开门坐进来。

并排而坐,来自于楚正哲的压力不小。卫天表面维持着冷漠和平静,心“砰砰砰”跳得很紧。

车子在道路上奔驰,先上高速,又在新野那里下来之后,楚正哲才开口对他说:“我小时候在血影堂长大,你知道的吧?”得不到卫天的搭理,他就自顾说下去:“什么阴险毒辣我都见过。被剪了眼皮,然后瞧自己被一刀一刀活剐这样的事,我都看过。但是,从来没有遇见过像你这样的。”

车子已经进了山,向雅筑开去的道路路标明确,但是,他把车拐上一条陌生的道路,然后,越开越看不见人烟。

最后,楚正哲把车停在山道拐弯处多出的一块空地上,挂好p档,拉起手刹,侧目对卫天说:“不仅让宁兮远离我,还坚决让你爸爸远离他的旧爱,同时,派你的助手去警告、羞辱那个叫‘苏茗晔’的女人,而你自己却流连在女学生的崇拜中,和她们交往——这些,都是你卫教授一一做出来的事情,对不对?”

“你辛苦跟踪我这么多天,对不对,还用我来回答吗?”

楚正哲碰了个软钉子,举起手来,轻轻拍拍,“啪啪啪”,完了,他冷笑:“好精彩啊好精彩,你就不怕报应吗?”

“用你携带的军刀杀了我?”

楚正哲被卫天二目乜斜、不屑一顾的姿态激怒,拔出小刀,顶在卫天脖子上:“不要以为我不敢!”

卫天睥睨雪亮的小刀:“一个死人没那么好处理,即便你把我抛到悬崖下,只要有一点点痕迹留下来,警方都会找到你。”

“假如我什么痕迹都不留下呢?”楚正哲牙齿紧紧咬在一起。

四目相对,卫天始终没有退让的意思。

白光一闪,刀子被收回去。楚正哲发动车子,挂倒车档,踩油门,车子急速后退出二十几米后,突然,他换位行车档,油门踩到底。

车子往后退的那一刹那,卫天便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非常震惊的同时,飞快松掉自己的安全带。车子改为行进模式时,有短时间停顿。就抓住这个短短的停顿,他拉开迈腾右边的车门。迈腾疯了一样往前蹿,巨大的惯性带动他往外扑出的身体。卫天着地后,身体不受控制往悬崖方向翻滚。

一只手在他即将掉下悬崖之时拉住他。

接着,卫天就看到张云廷的脸。

张云廷把卫天拉到安全地带,卫天想起什么,手脚并用,爬到悬崖旁边。只见那辆迈腾在视野中化作一个黑点,不一会儿,一团火光升起在崖底。

“楚正哲——”卫天喃喃念了一声。张云廷目光如电,指着旁边:“少爷,你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光溜溜的山崖上,一个猿猴一般灵敏的人,攀着山石,飞快而轻盈,登上另一个方向的山头。

张云廷取出一个便携式望远镜,递给卫天。

卫天拿着一看,登上山崖后,特意往这边回了一眼的那张脸,可不正是楚正哲那个讨厌的家伙?

卫天把望远镜还给张云廷,心里头那刚刚产生还没维持多久的难受和内疚烟消云散。

路旁,停着一辆银白色的轿跑,mz8概念车型,宝马车标。因为是针对超级vip的特别定制款,所以,据说就生产了五辆。这是其中一辆。今天刚刚上好牌,卫天坐进驾驶座,张云廷为他修改设置。声控启动引擎,道路识别系统启动,车身瞬间测试方圆一百米以内的路况,车轮也会因为感应到路面整体的变化自发完成调整。方向盘在手,可以自己控制,也可以托管至电脑控制。油门踩到220,急转弯也不会让车子失控。200米外,雅筑的大门已经接受到车子要到的信号。驾驶者、乘坐者消息千分之一秒飞速传到。大门启开,银白色的这辆车如同闪电一般射入。自动导航到停车场,飘移入停车位。一系列动作流畅完美!

享受到如此极致的驾车体验,卫天既紧张,又特别兴奋。当张云廷把钥匙交给他,说:“明天起,就开这辆车吧。”他接过钥匙,再没犹豫。

晚上,卫家的家庭聚餐没有任何特别。家庭成员边享用美食,边谈笑风生。许伊菲会埋怨卫聆风、卫天父子诸事不如她意,同样还会嘲笑处处矮人一截的卫宁兮两句。

卫聆风已经完全站在许伊菲这边,支持让卫宁兮就读市内口碑最好的英华高中。卫天说:“还没完全落实,不过,想来没任何问题,且至多再过两天,消息传来,宁兮就可以入学。”

卫宁兮胆子大了许多,忽闪着毛茸茸的眼睛对卫天说:“我功课不好,你事先可要对老师说清楚。”

许伊菲拍打了她一下:“别说这么丧气的话。从明天起,妈妈就来辅导你。语数外物化,咱们想要多高的分数,那是有点难度,但是,让你达到一个差不多就行的高度,妈妈自信还可以。”

吃完饭,卫天跟卫聆风去书房。

进了书房,卫天带上书房门,和父亲在沙发区对面坐下。卫聆风目光闪烁,凝视儿子。卫天低头沉思,过了会儿,对父亲说:“爸爸,让小哲也去读书吧。进英华,和宁兮一批。”

“为什么?”卫聆风早就知道他要对自己提出什么,不过,居然是这样的事,卫聆风自己不免惊讶,“你不知道血影堂的少年特工从小就接受比普通人更为严苛的训练吗?他们大多数十六岁就得单独去各地执行任务,不管是语言,还是理工方面,他们基本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这些我都知道,不仅如此,”卫天低头一哂,抬起头来,很真心说,“我还知道,小哲在血影堂同批次的人当中,不管搏击术、枪击术,还是各种与这些不相干的专业技术,他的水平都名列前茅。然而——”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您不觉得他自由散漫,性情也太过桀骜?别说是您,就是楚叔叔,武界公认华东第一高手,出狱至今,小哲有没有听过他的管束,哪怕一次也行?”

卫聆风大受触动。

“我无意诋毁您和楚叔叔之间的兄弟之情,但是,天河至于世坤大华夏区的意义,事实上,楚叔叔担任的就是您的保镖。或者,”卫天停下来,很快换了个说法:“天河是我们的保护神,这样说,想必您没有任何异议。”

“接着说。”卫聆风表情严峻起来。

“从学习知识的角度说,学校所起的作用并不十分关键。两份靠学校,一份靠社会,学习这件事情,倒有七分需要靠自己。但是,形成正确的观念、养成合理的习惯,学校这方净土,却是功不可没。我们都是从这样一个地方成长出来,父亲你也应该有所感觉,虽说创新力至于人类至关重要,但是,如果根本无法定下心来循规蹈矩,那样一个极具创新能力的人才,团队要了有很用?我们要了,又有何用?”

卫聆风眉头皱紧:“你的话,很有道理。可是——”

“为了和楚家的情谊能够长久,必须教会楚正哲怎么做人!”

“你楚叔叔他——”

“他会同意这么做。”

“你确定?”

“嗯。”

“为什么?”

“哪里会有一个父亲愿意自己的儿子总是对自己不屑一顾,爱理不理?百善孝为先,从这个角度考虑,让小哲去体制内接受正规的教育,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样的决定,导致第三天一大早,楚正哲便被紫蓝从床上拽起来。

“干嘛?”

几乎每天都要和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慕云白这几个人在绿森林混到十二点后,第二天也总要睡到日上三竿——昼夜颠倒的楚大少,这个点就被从床上扯起来,火气怎么能不大?

他不顾一切撇开紫蓝,然后拼了命往被窝里钻。但是,紫蓝这次铁了心,硬是把他从房间的床上,拎到餐厅的桌子边。

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和慕云白在海顿17号白吃白喝,看起来这栋房子的家长来了,他们四个非常识相,迅雷不及掩耳穿好衣服,一起溜下楼梯。

林潇逸的动作最利落,立正站在紫蓝面前:“叔叔好!”

蒋昊辰随后,也立正高叫:“叔叔好。”

谭文新、慕云白不甘落后:“叔叔好!”“叔叔好!”

烧饭的大婶已经准备好蛋炒饭、牛排和煎饼,用来包煎饼的蔬菜、肉粒和酱料在桌子上一一排开。

紫蓝瞧了瞧楚正哲这群新朋友,微微一笑:“都坐吧!”

林潇逸等四个齐声欢呼,坐下来,有的挖了蛋炒饭就往嘴里送,有的则切了一大块牛排可劲儿嚼。慕云白最细腻,取了一块饼,慢慢吞吞把蔬菜、肉粒和酱料一起包起来吃。

楚正哲没辙,只好也坐下来。吃得差不多,紫蓝把他单独叫到客厅:“小哲,我代表你爸爸前来通知你,世坤的卫总委托东大的卫天卫教授经办有关你入学事宜,昨天,已经全部落实。今天是周六,明天一天,后天周一,你将正式进入本市的英华高中就读,插班读高二。”

“你、你、你……再说一遍!”太震惊了,连从悬崖上掉下去都不会失去方寸的楚大少爷,这会儿说句话都结巴起来,“我、我、我告诉你,打从生下来开始,我——就没见过学校长什么样子。让我去什么学校?”

“英华高中是本市最热门的高中,每年会有数不清的初中学子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

“那——我也不去!”

“不去不行?”

“你还会把我给绑过去?”和紫蓝大眼瞪着小眼,楚正哲这一回叛逆得豁出去。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什么。紫蓝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讲了几句。那口气、那内容,拿脚趾头想也知道,紫蓝向老楚同志告状了。

老楚从来不管儿子!

楚正哲虽忐忑,但也不怎么害怕。

可是,五分钟之后,两辆黑色奔驰保姆车开到海顿17号别墅前。老岳和吴英带着一伙儿天河的保镖走进来。老岳和吴英都穿便装,其他人全穿天河制服,黑压压一片压进来。

躲在餐厅旁边看的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和慕云白情不自禁全站出来。

老岳的开山拳准而又狠,楚正哲挡了几下,手臂生疼。避开其锋,从侧面溜出来,楚正哲身形灵动,“嗖”地蹿到门口。但是,劲风从脑后袭来,楚正哲还没来得及变换姿势,这阵风“呼”的又经过耳朵转到前面来。吴英的腿,即便是紫蓝,也不乏忌惮。楚正哲才练了几年?左冲右突根本没法冲出去。被压得死死的,最后被抵在墙上。

吴英双臂环抱,笑眯眯道:“小少爷,你可要乖一点噢。”

手下们拥上来,左右挟持,将楚正哲带出门,塞上第一辆保姆车。

林潇逸等四人追出来,对紫蓝说:“叔叔,要带小哲去哪里?”

紫蓝看了看老岳和吴英,吴英一耸肩笑而不答,老岳说:“老板的意思,带小少爷去海星广场,购物!”

在林潇逸等人的强烈要求下,紫蓝、老岳、吴英把他们一起带上。本来楚正哲很排斥这次行动,但是,林潇逸他们喜欢。在男装部试衣服,四个家境实在不怎么样的家伙这个品牌跑到那个品牌,这件衣服试到那件衣服。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一穿起来,四个人,个个玉质翩翩、风流倜傥。

四个人围着楚正哲,异口同声说:“不想脱了,真想全买。”

楚正哲气他们一点儿骨气都没有,可是,既然都这么想要,他还能怎么办?因此,他对紫蓝说:“要我买衣服,可以,替我这些哥们儿全买,只要是他们看中的,每一样乘以五。”

老岳和吴英都倒抽凉气,紫蓝目光闪烁,片刻点头:“行。”

老岳回头对正在整理衣服的店员说:“不要收了,同尺码,全部来五件。”

店员大喜:“真的吗?”全店的人顿时全部忙碌起来。不仅这一家,隔壁和隔壁的隔壁,都在忙碌。拢共顺了一个人八套衣服,装了八个大袋子,四个手下,全部拿走。

紫蓝、老岳、吴英带上这群熊孩子去文具部。

就这样,当天下午,楚正哲、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和慕云白坐在客厅里,面对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文具,五个人,十只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对无言。

好长时间之后,林潇逸当先道歉:“那个,老大,我……我对不起你。”话音刚落,楚正哲扑过来。被楚正哲压在沙发上,林潇逸一边装模作样招架,一边大声求饶:“我知错了、我知错了。”坐起来,又被楚正哲推到沙发里面。

蒋昊辰拉住楚正哲的手,“呵呵”笑道:“好啦好啦,打死我们,你上学的事也是铁板钉钉。”

谭文新把脑袋伸过来:“小哲,带我们一起去呗。”

楚正哲闻言,不由得一愣。

林潇逸和蒋昊辰也愣住,少顷,楚正哲坐回沙发,捂住肚子哈哈大笑。这回,被打进沙发的换成了谭文新。林潇逸和蒋昊辰差点把这个“长舌货”给打死。“多嘴、多嘴、多嘴!”林、蒋二人大呼,“谁要去啦,谁要去上学啦,我们才不要去上学,上高中,学语数外物化!”

慕云白低声支援谭文新:“上学有什么不好?我看上学就很好。”这句话一说,不啻引火烧身。林潇逸和蒋昊辰分工合作,一个修理谭文新,一个修理慕云白。谭文新、慕云白负隅顽抗,纷纷叫喊:“我要上英华。”“我也要上英华。”

楚正哲笑出了眼泪,上前把他们拉开。

谭文新和慕云白飞快坐端正,扒拉好揉成鸡窝得头发,谭文新先说:“讲真,我觉得去上英华真的蛮好的。”看看小白,扭过头说:“我和小白都听过英华的名字,在整个华东界,这所中学也算是翘楚。”

“和育英、英才一起,同属英华教育教团。从幼儿园起,就是教育行业里的尖兵机构。”慕云白补充。

楚正哲依然不屑:“那我就得去拍姓卫的马屁?”

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和慕云白彼此看看。最后,林潇逸一脸严肃,说:“不管怎么样,我们五个,从现在开始,你说怎样就怎样。”四张朝气蓬勃的脸齐刷刷投射出坚毅。

楚正哲一阵感动,笑了一声:“上就上吧。”瞧了瞧苦下脸的林、蒋,看了看喜上眉梢的谭、慕,手一挥:“一起去!”

050 祸起内乱中

从兰龙湾回菁华园,中间要经过海星广场。车多缓行,又等了一个红灯。绿灯亮起,mz8引擎启动。正要加速,一个人突然冲出斑马线,扑上车前盖。

mz8自动感应系统非常强悍,第一时间制动系统工作,刹住车辆。后面的车子喇叭响成一片,贺天按下车窗,头伸出来,对扑在他车子前盖上的人大吼:“眼瞎了吗,你!”定睛一瞧,却是一愣。

背着灯光,那双本应非常漂亮的眼睛里,正放射出恼恨的光线。

这声粗口,显然伤到“她”了。

后面排队的车也有人探出头骂骂咧咧,贺天连忙开了副驾驶室的门,那人上车。mz8这才重新启动,快速通过路口。

专心驾驶,把车子开到一处僻静之处,歇火,换驻车档,贺天这才转脸说:“你这是做什么?不是知道我是贺宁兮的哥哥了吗?我姓‘贺’,和你鄙视的人属于同一个阶层。”

宋诗筠圆睁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是啊,我终于知道始终只用一个外文名的人是谁了。你就是贺天,因为我妈曾经是你爸的最爱,所以不惜利用别人对你的请求无情伤害我妈——这样一个既卑鄙又很无耻的男人!”

长这么大,这是继楚正哲之后,第二个人用如此不堪的语言形容他。贺天很气,不过,他又能怎么样呢?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刚说到这里,他就觉得自己这话分明欲盖弥彰。宋诗筠给予他的美好毋庸置疑,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宋诗筠能够放下对姓贺的偏见,而他也许可以假装从来也不知道“苏茗悦”这个人,真心再爱一次。

然而,宋诗筠显然没这么想。“我明白得太迟了,居然让你耍我耍这么久。”她咬牙切齿指控他!

贺天骨子里的傲气被激发出来,冷笑一声:“这从何说?”

“你早就知道我是苏茗悦的女儿,你那么恨我妈,自然也应该恨我的。虚以为蛇陪我逛街、和我喝咖啡,还和聊天,假模假样拉小提琴给我听这种事情我都觉得羞耻,明明亲耳听到我说你妹妹贺宁兮的坏话,也不揭穿,到底说你无情,还是腹黑好呢?无论是对贺宁兮,还是我,你都是如假包换的人渣吧!”

贺天被损得面色苍白。如果说,刚刚允许她上车,还是他对她颇有好感的表示,现在,这点情感,也随着彼此之间早就存在的嫌隙,被撕扯殆尽。他别过脸,遥望前方黑沉沉的苍穹,半天不说一句话。

宋诗筠大义凛然:“说啊,你一直蛰伏在我身边,到底想干什么?”

“因为要报复!”

“什么?”即便做了准备,宋诗筠竟然还是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不喜欢破坏我妈爱情以及家庭的人,所以干脆留着那人的女儿,玩弄戏耍她——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答案吗?”贺天用冷漠武装起自己的脸,“宋诗筠,你这样的女孩子我见得也多了,无非就是自视清高,其实骨子里面自卑,又不甘一直平凡下去而已。因为我看起来还算是支潜力股,所以就钓鱼一样钓上我呀。”

“贺天,”宋诗筠快气晕了:“你简直就是畜生!”

“哦——”贺天拉成了语调,嘴角微扬以示自己的满不在乎,“随便你怎么说。按照道理来说,这辆车的内部就是我的私人领地。宋小姐,你的话说完了,接下来我们想必话不投机,你以为的是你的事,我以为的自然和你也没什么关系。所以,”开了副驾驶室的门,“请你离开!”

宋诗筠如同被人在脸上抽了一鞭子,愣了三秒,车门刚好开足,她不能犹豫,飞快下车。

限量级宝马车“嗖”地离开,在前面路口,尾灯倏忽亮了一下,车速略减,随即拐弯汇入主干道车流。宋诗筠好像一个胀满了气的气球,再多一点火气马上就能爆炸。但是,mz8消失的那一刻,她十分不整齐,鼻头一酸,眼泪还是涌出来。

用力眨了十几下眼睛,她才把涌出来的眼泪又逼回去。司机老谢打电话给她:“小筠那,你现在哪里?”

宋诗筠把站台的名字告诉老谢。不一会儿,老谢开着属于明眸的那辆奔驰到达。上了车,宋诗筠的心情方才好些。车子又回海星广场,接到老板宋加森和老板娘苏茗悦。回家之后,宋加森去给夫人、女儿削水果。水果端上来,除了有非常好的东方蜜甜瓜外,还有一小撮刚刚空运回来的澳洲红宝石车厘子。宋诗筠拿起一瓣甜瓜,刚要吃,心情不佳,叹口气,又放下。

苏茗悦说:“不喜欢吗?这可是脆甜的,你最爱吃的甜瓜品种。”

宋诗筠闷闷回答:“很快要期末考试了,学习任务很紧。”勉强咬了两口甜瓜,吃了两颗车厘子,站起来对父母说:“我先回房间了,再背两页英语,然后就睡觉啦。”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起来上了个厕所,宋诗筠躺在床上,听见隔壁父母房间内爸爸和妈妈正在窃窃私语。看看手表,指针都指着凌晨一点钟,这会儿还在讲,到底是什么话呢?宋诗筠忍不住心生疑惑。

赤着脚,开门出来,来到父母卧室的门外,贴着门,只听里面苏茗悦的声音正在说:“我离开娱乐圈这么久,刘义坤、封雅图他们不再买账,情有可原。我也没理由要求他们这么长时间都违我的情、卖我的面子。再说,这个圈子更新换代得那么快,谁还认识我这个人?他们都不再和明眸合作,情理中事。”

宋加森絮叨:“都是我不好啊。硬要娶了你,又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

“你这是什么话?”苏茗悦显然生气起来,“我自己选的路,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负责到底?”

“我不是亏了你好几个亿的积蓄吗?”

“钱财是身外之物,都跟你说了几百几千遍。”房间里沉默了会儿,苏茗悦的声音蓦然响起:“打住啊!不要再提我应该选谁,应该选谁。”又是一阵沉默,好一会儿,苏茗悦才重重叹了口气:“通告和写真的拍摄业务变少了,我们的事业确实会受很大影响。”

宋加森说:“步行街那边,店租就要到期了呢。”

宋诗筠眼珠止不住转了好几圈。回房间,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重新睡着。

第二天上学,她在校门口又碰见送韩振上学贺天的车。宋诗筠并不了解楚正哲和贺天、韩振关系恶化的程度,不知不觉往自己和贺天那提起心堵、弃之可惜的复杂关系上联想,然后就想冲上去,再次痛骂贺天,然后勒令贺天再也不要出现在英华校门口。可是,校园门口人来人往,这样的事情这会儿,她可做不出来。回到教室,坐下来,心情慢慢平静,想法居然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回到家里,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仔细想:那个买长生花的男子,真的就那么不堪吗?不可否认,从她第一眼看见他起,那个孤傲落寞又深情的他,就势不可挡长驱直入,进驻了她的心房。不知道他就是“贺天”的那段时间,她每天都因为无意中捕捉到如此精良而又多情的男子而感到开心。遥想到高考之后,她就可以和这样的男子陷入热恋,粉红浪漫的少女之心便忍不住春意盎然。美丽的感觉一旦产生,就如同充满蓬勃生机的种子落入了肥沃的土壤。除掉表层倒也不难,可是,想要把喜爱他的心意连根拔掉,她愿意,心脏反倒不答应了。宋诗筠自己又能怎么办?父母昨夜的对答让她又忍不住担忧。这份忧虑,在原本就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上,如同蚕丝,又密密缠了一层。

一直不知道愁滋味的宋诗筠,不得不心烦意乱起来。

第三天,贺天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大早,他就打电话给肖威:“按计划行事吧。”一分钟后,肖威把具体方法实施步骤用加密的方式发送到他信箱内。贺天看过之后,回复:“知悉,照做!”从枫叶苑接到韩振后,交代韩振:“早晨你在校门口等宁兮,和她热情招呼,然后一起进校。中午,你们可以共进午餐,之后,按照以前的习惯,你再帮宁兮补习功课。”

韩振可怜巴巴说:“那样,楚正哲会把我大卸八块。”

贺天说:“他不会在学校动手。放学,我还是会来接你。今天,宁兮不会和我们一起走,我会嘱咐老杨师傅继续接她放学。但是,你必须先到高二六,等她。然后,拉手也好,更亲密些也好,你们两个,好像情侣一样到学校门口来。”

韩振忸怩不已。老半天,他才对贺天说:“贺教授,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想了好久。我给宁兮补课,全是因为当初我中文水平很差,你帮我补课。我投桃报李,帮宁兮学好语文,半大的是你对我的深情厚谊。”

贺天闻言,不禁愕然。

韩振挠挠头:“我想,只要和楚正哲把事情说清楚,就不用再劳动您接送我上下学。”

贺天苦笑:“你想得太天真。”

“可我觉得,这样做最简单。”

红灯变绿,mz8恢复通行,贺天严肃对韩振说:“我认识楚正哲的时间远比你长,他的过去,他的现在,我都一清二楚。他不会接受你的示好,也不可能同你共享宁兮的存在。”

“可是我……”

“宁兮喜欢你,这和你喜不喜欢宁兮完全是两回事。”

“那我……”

“你要相信我为你计划的。”

韩振终于不再坚持。低头沉思,一会儿之后,韩振抬头道:“好的,那我就完全按照你说的去做吧。”

这一天,成了韩振和贺宁兮狂秀恩爱的特别日子。

贺天将韩振送到学校的时间早了一点,等了大概五分钟,老杨的车才到。当着老杨的面,韩振热情和贺宁兮打招呼,并为贺宁兮把书包从老杨手里接过来。知道韩振和少爷的关系,老杨当然不会置喙,他目送小姐和韩振少爷进学校,然后把车开走。

中午,韩振也履约和贺宁兮共进午餐。

放学时间刚到,韩振风一样冲出教室,在高二六门口等贺宁兮。

至此,高二级部终于全炸锅!高二十三的大才子韩振和高二六的豪门千金贺宁兮,用实际行动公布恋情,一场知识于物质的结合顺利展开。所有高二级部的男生都学会了“知识可以制造财富”的真理,所有高二级部的女生也再次见证“金钱确实万能”的伟大力量。

贺宁兮满心高兴,幸福简直就要化作后背上的翅膀,身体轻快得几乎就要升上天空,被这对“翅膀”带得自由翱翔。

韩振脸上堆砌着欢欣,内心揣满了不安。他很忐忑,因为,从一早他接过贺宁兮的书包、拉上贺宁兮的手后,五小龙那几双仇视的目光,就利箭一样戳进他的后背。从中午到下午,即便隔得远远的,他也能感觉到:楚正哲的怒意汹涌,好像压抑了很久再也没法控制的地底岩浆一样,正一点一点喷吐着,马上便要彻底爆发。

贺天的车早早停在校门口。

韩振一出来,匆忙放掉贺宁兮的手,“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匆匆忙忙钻进贺天的宝马车。

楚正哲一脸阴沉上了父亲派来的奔驰。瞧瞧前方,贺天的那辆车居然打起双闪!

好家伙,这分明是呼唤着自己跟上去呢。

突然心情就恶劣到顶点的楚正哲立刻对开车的丁免说:“跟上那辆闪灯的车。”

丁免听出他语气不善,问了一句:“为什么?”

楚正哲脸一板,稚嫩正日渐消退的眼神不乏凶狠凝视他,声音低沉,则大有他父亲的味道,重复刚刚的话:“跟上那辆闪灯的车。”说罢又接:“如果你不做,我马上让你去后座睡觉,这儿的人,个个都能接替你开这辆车!”

丁免非常畏惧,瞧了瞧楚正哲以及林潇逸那几个人,不再有异议,发动车子向闪灯的宝马跟过去。

宝马在前,奔驰在后,两辆车先后从滨江路开出。贺天一路上都用蓝牙在听肖威手下那名助手打进手机的电话,按照指示,他们先后经过北京路、天津路、济南路、郑州路、南京路……按照一个从东往北的路线,随着车流,渐渐来到昭阳区外属于东平靖山脉的主题生态公园部落。

这儿是东州“生态城市计划”重点打造的区域,连同南区在内,数不尽的原生态风光各成规模,在大片的土地上星罗棋布。最大的就是连接明歌山在内的白沙湖湿地公园,这是收费项目。而其他小的景观区,大部分都免费供市民以及外来人员郊游踏青。

这种大规模成片的绿色植物区,形成气候之后,对城市整个生态环境的影响也是非常大的。介于平靖山在东州市内为从东到西贯穿,而此处植物覆盖率几乎达到90%以上,防风固沙、防涝防旱、净化空气、调节气温、美化环境……多种森林会产生的巨大的正面效应,将一一体现。

但是今天,和“生态”这个主题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的,肖威需要贺天将五小龙引到这里,进行的乃是一场硬对硬的功夫较量。

宝马停下来之后,贺天和韩振就沿着一条小路进了一片树影森森的杉树林。冬天,杉树叶子都掉光了。在已然降临的夜幕之下,憧憧树影如同妖魔林立。偶尔会有过冬的雀鸟飞一下,大部分时间都在寒冬中寂寥。风吹过两边,韩振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看。

韩振的心越来越紧张,不明白为什么贺天会放弃热闹的市区,而来到这样一个除了他们之外就没有任何人存在迹象似的地方。若在平时,也就罢了,好歹也是一个接近成年的男人了,但是,如此安静的地方,假如楚正哲真的对他们下辣手,真是想找一个帮忙报警的,都没有呢。

饶是滴水成冰的时候,他的手心居然无法控制的,慢慢渗出冷汗。

贺天也很紧张。不过,他紧张的主题和韩振完全不一样。他选的这条道,也是肖威事先安排好的,直达一个非常开阔的空地。这儿有一个提供给游客增强素质的训练基地,悬桥、吊环、天梯、障碍路段……应有尽有。周围充满恐怖气息的景致固然也促进了他肾上腺激素的分泌,但这只是让他的精神更为亢奋而已。当看到前方如肖威描述的建有大型训练基地的空地如约出现时,他最紧张的事情终于逐一开始。

楚正哲和另外四个人明明是一直在后面跟着的,在夜色的掩护下,竟然如同从天上掉下来一样,突然之间就出现在他们前方。

这么好的地方呀,也真亏贺天会选。看着两个在设计之下反而走进自己包围圈的“猎物”,包括楚正哲在内,五小龙无不露出讥讽以及轻蔑的微笑。

楚正哲看到贺天来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这儿由光线控制的感光路灯,幽幽的灯光足够他们在近距离互相打量。贺天一言不发,停下了。楚正哲则冷笑道:“兜这么大圈子,不会只为了让我们和你们赛跑吧?既然环境这么好,就让我好好伺候你们,让你们知道带着我们游戏,会是一件多么值得记忆的事。”

说着,他就以很快的速度向贺天冲过来。

在他的心里,能够好好将贺天修理一顿,实在是一件让灵魂都忍不住爽快的好事。尤其在这到了夜晚,如同非人间的地方,做成了事也了无痕迹。即使老爸问起来,自己死不承认,老爸和贺聆风能有什么方法?

——其实,真的就如和贺天事先想得一模一样,楚正哲的脑海里,早已经没有“规矩”以及“约束”这两个词。无论对付韩振,还是对付他,楚正哲都完全凭着自己的意气,没有感情,更加不通理智。就算韩振和他坦白,自己对贺宁兮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又怎么样呢?楚正哲想把韩振修理得生活不能自理,这已经成为楚正哲刻入骨髓的一个执拗的任务。从认识楚正哲,到现在,自己也从未做过对不起楚正哲的事,还不是被楚正哲当成了必须铲除、消灭的仇敌?

贺天会考虑很多方面,关于楚正哲本身,关于楚铁龙叔叔,以及关于自己的父亲贺聆风,但是,楚正哲呢?他们两个,对彼此之间关系的界定,已然处在了一个相当不平等的位置上。越是隐忍,越是会让没有约束的那个行为更加放肆。

仅存的愧疚,这会儿也消失殆尽。

如空气一样,在这样的环境下几乎是无声无息来去自如的水圣在自己身边出现,并且趁着楚正哲毫无防备,一招便抓住了楚正哲的要害,贺天的心蓦地便冷硬起来。

他的脸被寒冷的风吹得几乎有些疼了,韩振也在完全出现在意料之外的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中害怕得忍不住身体“簌簌”发抖。

贺天的电话还没有挂断,助手的声音已经变成肖威本人。

“贺老师,一切还顺利吧?”那个模样并不凶悍的血影堂的头子异常得意地问:“我手下的四圣,记忆星辰主要负责文职,水圣和火影并不输于楚铁龙手下的紫蓝、吴英和岳恒山。”

贺天的目力很好,所及之处,楚正哲先后从水圣手里逃出来数次,但是,火影从旁协助,每每抵挡火影的进攻之后,楚正哲就再也没法将水圣的攻势消解。水圣接连拍中楚正哲好几下,每一下都那么结实,最后一次被打出很远,摔在地上,楚正哲捂住胸口,冲着地面吐出一口鲜血。

楚正哲受伤了!

贺天的心猛地一缩,脸色惨白情不自禁就要上去。可是韩振及时拖住他。

“你不能去!”经过韩振的提醒,贺天看到从地上爬起来的楚正哲,不仅没有一点点悔过和惧怕。被打出内伤来的楚正哲,嘴角沁出血,却还呲出白森森的牙。

“他会杀了你的!”韩振真心为贺天着想。

“啪啪啪……”一连串的打斗,楚正哲的跟班——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和慕云白被水圣、火影先后拿下。

身手较弱的谭文新和慕云白被扔给其他手下,水圣抓住林潇逸,火影控制住蒋昊辰,血影堂这两个人分别亮出一支枪。枪口指向手中人质的太阳穴。

水圣对楚正哲说:“让开!”“砰!”放了一枪,林潇逸头皮少了一小块。这枪法!准到没边了。吓得楚正哲没给他跪下,林潇逸一时没控制得住,浑身抖若筛糠,骚味飘出来,他竟然尿了。

水圣摆摆枪,楚正哲忙不迭给他让出道。

火影经过楚正哲面前后,对不远处贺天说:“贺教授,尽管和楚少爷谈判吧。”

贺天有些发怔。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是要和血影堂沆瀣一气呢?还是划分清楚界限,以示还是和血影堂分庭抗礼?

眼睁睁看林潇逸等四人被带走。楚正哲无计可施,突然冲上来,双手揪住贺天的衣服,之后又掐住贺天的脖子,狂乱大叫:“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后面突然遭到重击。

韩振举着一块石头,因为下手很重,石头上甚至沾了血。

楚正哲头脑一昏,松手,整个人栽倒在地。

试了试鼻息,韩振直起身对贺天说:“还有气,没事的。我们快走吧。”

“我……”向来都很镇定的贺天,此时此刻反倒失去了主意。被韩振握着手,他失魂落魄问:“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都已经到这一步,还是先离开这个危险人物为上上策。”

“为什么我的心一定都不安定呢?”

“还谁,都一样的。”

“小振!”

韩振驻足凝目。

贺天一阵一阵冒冷汗,好半天,他白着脸对韩振说:“我想,我是没有把这件事处理好。”说到这里,他又回头瞧。远远的,趴在地上的楚正哲突然一动。

贺天和韩振都吓了一大跳。他们如丧家之犬一般逃离,找到车子,飞快上车。贺天开启了自动驾驶模式,银色的mz8带他们火速离开。

楚正哲逐步醒来,恢复神智,立刻爬起来,飞快奔出杉树林。找到停在路边的奔驰车,丁免被蒙在鼓里,看只有他一个人火急火燎爬上车来,一头雾水。楚正哲扣上安全带后连声叫:“快走、快走!”

丁免还想问。。

楚正哲心急如焚,失态大叫:“快走啊,耳朵聋了听不见吗?”

司机这才将车子发动起来。

路上,楚正哲问他:“天河新的总部到底在哪里?”

丁免更奇怪了,问:“不是应该回海顿别墅吗?”

楚正哲牙齿咬得“咯咯”响:“不想死的话,立刻带我去!”

丁免很怕他。与此同时,身为有经验的特工,也醒悟过来:事情突然有变故了。想想四小龙都不见了,而楚正哲又这么惊慌失措,不是遭遇了强敌,还有什么呢?想到这儿,丁免大力踩油门,奔驰车风驰电掣。

四十分钟后,他们到达宣城区天河总部新址。

这栋位于宣城区经济中心的36层大高楼,楚正哲第一次到来。如此巍峨的建筑,当楚正哲冲下汽车,仰面领教时,这巨人一般矗立天幕之下的气势,压得向来狂妄不已的他竟然升腾起好一阵浓烈的心悸。

这就是刚出狱没多久他的父亲——楚铁龙拥有的事业?

普通人得付出多少年的努力,才可以拥有小小的一角,而他的父亲,一个除了身手比别人都要好些的习武之人,竟然可以拥有全部?

丁免停下汽车,来到他身边。

“这就是新天河吗?”楚正哲喃喃问。

“是啊。”丁免回答。

“我爸爸拥有多少这儿的东西?”

“这个……”丁免仔细想了想,才说,“具体我们不知道。世坤大华夏区的贺总将实权全放给了楚总。但凡可以,应该所有的一切都归属于楚总。”

“有1个亿吗?”

“啊?”

“我说,我爸爸的身家,现在有没有1个亿?”

丁免笑了:“仅华威和天河的市值,就已经超过这个数。”

“我从来没想到过……”楚正哲眼睛蓦然热起来。与此同时,一阵心慌潮水般席卷。噢,他都忘记了!林潇逸他们被血影堂抓走了,他来,是要求爸爸救那四个人。

然而,这么高的楼,这么大的地方,怎么才能找到老爸?之前便已领教过:爸爸办公室的电话、爸爸的私人移动电话以及风白、紫蓝的联系方式,他什么都不知道。不仅如此,因为他没有被录入为内部职工,就算丁免想带,没有出入资格的他,刚到门口,就被门禁用冷冰冰的“对不起,发现无权限进入人员”拒之在外。

楚正哲简直要疯!

丁免也很无奈,只好说:“要不,我帮你联系吴头或者岳头吧?”

“谁?”

“吴头,就是无影腿吴英。”

“岳头呢?”

“神枪手岳恒山。”

“不,”楚正哲摇摇头,“我要见紫蓝叔。”

丁免面露尴尬。

楚正哲着急问:“你没法联系?”

丁免讪讪:“我的职位低,不能直接和紫蓝副总联系。”

“那我——”楚正哲刚想发脾气,想想事态紧急,不得不求助丁免,只好把暴脾气忍下来,急促喘息几下,压低了声音,抽泣一声道:“那你给吴英打电话,不要见紫蓝叔了,我要直接见我爸。”

丁免拿出电话,联络吴英很顺利,放下电话对楚正哲说:“楚总执行任务去了。。”

“啊?”楚正哲闻之一呆,“这么巧?那你问了,他现在到了哪个城市?”

丁免说:“吴头交代,先把少爷你送回海顿。”

楚正哲顿时急了:“什么时候了,我还回海顿?”抢过电话,重拨刚刚按的那个号码,连接了好几次,那边总是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楚正哲气得把手机里所有天河员工的号码全按了一遍,低等级别的,对自己的老大以及其他上司去向一概不知;高级别的如岳恒山,和联络吴英时一样,语音提示全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051山道惊魂变

顺利谈下曙光实验室“动能环”项目的方弘梅女士,在即将要和曙光实验室正式签署合作意向书之际,招待新成立公司所有的管理人员聚餐。产品虽然还没正式投产,但是,前景很好,和曙光的合作也只是一纸正式文件上还没有互相签字的差别,金鹿的管理层个个开心。方弘梅身为马首,大家都唯她是瞻,统帅一样的感觉,叫她怎么能不得意?忘形之下,红白黄一起上,然后便喝高了。醉醺醺上了自己的那辆凯迪拉克,刚过30岁生日的秘书黄元峰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保温杯递过来。里面是温度正好、浓度适中的蜂蜜水。方弘梅打开杯子,倒出水来喝了一大口,黄元峰让司机开车。

汽车开上高速,之后又出了市区。从省道开上去平靖山东边的路,没多会儿,就进了山。方弘梅在后座椅子上打盹,突然之间,耳朵里听到一声尖锐的枪响。秘书黄元峰先是一惊,还没等方弘梅从迷糊的状态中惊醒,一枚穿子弹已打碎了凯迪拉克的驾驶室窗户。司机中弹,凯迪拉克失去控制,在马路上横冲直撞。黄元峰情急之下拉起手刹,接着将腿伸过去,踩到刹车并将档位换到驻车档。

车子停在山路中间。

方弘梅惊慌失措,狂叫不已。一刹那间,她就想到琴语山庄的爆炸案。南方绿能的何老板,也想和曙光合作。但是,动能环还没签下来,何老板坐在汽车里就被炸上了天。天哪!她原本有3亿——

3亿元!

这么多钱原本可以让她和她的女儿们过普普通通的日子,三生三世都不愁吃喝。为什么一定要买私人飞机?为什么一定要享受豪富之人才能享受的生活?两辆越野风一样开到附近。离着十几米,车子停下来。

“坏了!”黄元峰首先感到危机。他想下车,然而,从汽车里出来了六个人,速度很快,分两翼包抄。黄元峰随便往那个方向走,都会落到他们手上。

不如缩在车子里!

方弘梅哆哆嗦嗦对黄元峰说:“快快快!锁上车门!”话音刚落,“砰”一声,又是一颗子弹打进来。黄元峰胳膊中枪,本来就破了的窗户这下子破得更大。来人中为首那个再用力一敲,整扇玻璃碎成了渣。

方弘梅缩在后座的角落里,闭上眼睛嚎哭不已。

哆哆嗦嗦祷告上帝保佑,还是感觉有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脑袋。方弘梅双眼一翻,昏死过去。过了好久,她隐约醒转。睁开眼,面前人影憧憧,似乎危险仍在,极端惊惧之下,她二次昏迷。第二次醒来,一张笑容可掬的脸出现在视野里。

华威主管吴英利用其独特的亲和力,让方弘梅惊恐的心瞬间平静许多。

吴英说:“别怕啦,我们是来保护你的。”

打了一记强心剂,方弘梅“呼”地一跃而起。往外面看去,影影绰绰站着的并非一开始看到的那批人。

有个特别高、又特别壮的男人,她感到眼熟。

“楚铁龙?”

方弘梅僵化了的大脑迅速转动,恢复了思维功能。危险也不怕了,什么狗屁杀手,全部不再被列入她的考虑范围。她推开吴英,下了车,大步流星来到楚铁龙面前。也不避讳,直接一掌拍在楚铁龙的胸脯上。

一旁的老岳“嘿”了一声!

方弘梅歪着脑袋,得意洋洋说:“怎嘛,看不惯?我和他的老朋友贺聆风交好时,你这个家伙还没在他身旁出现呢。”张望四周:“刚才那些人呢?”

“放走了。”楚铁龙的声音山谷里升起的回音一样低沉。

方弘梅更加轻松,与此同时,她也深觉可惜:“干嘛不全部解决了呢?一了百了多好。”

“没有来齐,解决不了。”说完这话,楚铁龙回头问老岳:“路上都检查到位了?”

“放心,”老岳说:“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这个“痕迹”包括被打死了的方弘梅的司机,秘书黄元峰哆哆嗦嗦,什么都不敢多说。方弘梅嫌弃他关键时候要弃自己而去,可是,到底公司里头他和自己最为亲厚。楚铁龙派人为方弘梅开车,把方弘梅送到山水泓庄,方弘梅还得好言安慰黄元峰,再请天河的司机把黄元峰送回家。

次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的东大教授贺天,将韩振送到英华,然后回东大上课。课上,他发挥得很好。一条很深的理论知识,被他深入浅出阐述得极为精彩。课堂上回答学生的提问妙语连珠,引起阵阵惊叹,又博得好几次热烈的掌声。下课时间到,他从教室出来。被好学的学生围住了聊了几句,电话响起来。

贺天拿出电话,看到是爸爸的电话,急忙和学生们招呼了一声,跃出人群,走向僻静场所。接通电话,电话那头贺聆风严厉的声音响起来:“你在那儿?”

“学校。”

“课上完了?”

“是啊。”

“立刻到世纪路。”

“爸爸——”

“我在命令你!”贺聆风的态度在冰箱里冻过一夜似的,冷冰冰,贺天听了这话,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从大学路开到世纪路,不堵车花了三十分钟。乘电梯到总裁办公区,贺天来到总裁办公室门口。举手敲门,心情沉重,动作略显凝滞。“咚——咚咚!”里面道:“请进。”贺天这才开门进去。

偌大落地窗旁,贺聆风正在等候。在沙发上对面坐下,先等贺天喝了口水,尔后,贺聆风才说:“你怎么可以和血影堂联手,对付你楚叔叔的人呢?正哲他,可是你楚叔叔的独子,是你楚叔叔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

贺天嗤笑,别过脸自语:“这么快就告状过来。”

“你大声一点说。”贺聆风盯着儿子看了半晌,也没得到儿子回应。他再也控制不住,站起来,来到贺天面前,生气地说:“你知道天河的情报网络多发达?就你和肖威搞的那些小动作,风白和蒋小亮负责的信息中心早就侦查到,并汇报你楚叔叔知道。”

“那他们为什么不在昨天派人去主题生态公园?”

“方弘梅昨天遇刺了,你知道吗?在回山水泓庄的路上,没有监控,没有过往行人,王玮晋率领的火焰团派出了六个顶级杀手,杀死方弘梅及其随从,然后把汽车往悬崖下面一开,谁能查到?”

晴天一阵霹雳,贺天回头瞠目,吃惊得一个字也接不上来。

“你被肖威利用了。东州这儿,血影堂这样的地方,只要花得起钱,肖威就可以站出来办事。王玮晋一人对付天河力量不足,就拉拢了肖威。还有一个叫汤伟宏的,你认识吗?不认识!他有个女儿在英华,和宁兮一个班。让正哲和宁兮关系变复杂,又让你导师的孙子韩振加进来,把他们之间的感情最终搞得很恶劣,都是有人一手从中策划。汤伟宏负责将正哲的情绪激发出来,肖威则将你卷入对付正哲的计划。一般来讲,独生子,又是唯一的血亲,你林阿姨早就不在了,你楚叔叔必定会把正哲当成宝贝。血影堂出动人手对付正哲,在别人看来,你楚叔叔怎么能够坐得住?’

“方弘梅这个人,交际广阔。不过,只要假以时日,跟踪分析,就可以得出:这个女人参加宴会离开的时间一般都保持在9点之后。9点10分是底线,她得回平靖山东边的山水泓庄。市内到那个地方,车程至少需要40分钟,加上中间机动的时间消耗,晚间10点,可算是非常准确的估计。’

“按照王玮晋的计划,晚上6点钟之后楚正哲会从生态公园出发去天河找他的父亲。刺杀方弘梅的计划则定在晚上10点。楚正哲晚间7点会到达天河,针对晚间10点的刺杀,楚老大如果亲自出动,必然要在8点之后。在这个时间差之内,如果楚正哲费力纠缠自己的父亲去血影堂向肖老二要人,那么楚老大阻止刺杀方弘梅的行动一定会临时搁浅。”

一番滔滔不绝的阐述,连环炸雷一样,震得贺天头晕目眩。

贺聆风问他:“那样一来,损失最大的,你知道是谁吗?”

他张了张嘴,却是哑口无言。

父子四目相对,贺天受不了父亲的逼视,心虚低头。

贺聆风长出一口气,回到座位。再说话,语气逐渐缓和:“不管正哲再怎么叛逆,他不是火焰团或是血影堂的人,他对我们有误解,但是绝不会成为祸害我们利益的敌人。”

“可是,”贺天虽然没了底气,但是依然有怨气,“在您的心里,始终楚叔叔要比我重要些。还有苏茗悦,即便你从来不说,可是,我感觉得到。从您和她分手的那一天,她就深深驻扎在您心里的了吧?”抬起眼,泪光闪现:“那你为什么还娶妈,生下我,和宁兮?我做这些事,还不是想证明我在您世界里的位置。”

“小天——”欲要继续责怪,贺聆风突然开不下去口。看着贺天双手捂脸,又听到贺天隐隐抽泣起来,为人父,心揪紧。贺聆风再次起身,来到儿子旁边。搂住儿子肩膀,贺聆风动情道:“在爸爸心里,再没有比你、比宁兮更值得珍视的人了。”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还有你妈妈。”

哭声骤停,贺天抬起脸,侧目。眼睛里水光闪现的样子,让贺聆风倏忽回到他小时候。常常惹事的贺天,每次面对爸爸责打时,总会用上“眼泪汪汪”这一招。面对儿子的眼泪攻势,贺聆风从来都没法不心软,搂住儿子,只想儿子高兴就好。想要狠狠惩罚儿子一顿的心情,烈日下面薄薄的白雪一样,瞬间蒸发,些微痕迹都不会留下。

父子俩,迅速恢复和睦。

贺天道歉道得倒也诚恳:“我实在太自负。以为从文锡到东州,一直一帆风顺,便是自己为人处事非常老到,其实,事实竟然是刚刚您说的那个样子。”

“你爷爷提出财产去向问题,不仅仅针对沐公爵,对我、对你,都一样。你爷爷不想看到你和我离奇死在沐公爵的魔爪下,他更不想看到我们恶意算计死沐公爵。可是,这样的提议传递出的信息是什么呢?你爷爷有可能把他名下的财产全部交到我和你的手上。数百亿,文锡币。沐公爵向来表示不屑于爷爷的财富,可是,这么多钱落不到他的手,全到你我手中,他能继续泰然自若?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琴语山庄的爆炸,数次刺杀金鹿的方弘梅,都是为了不让我加入世坤?”

“集团内部人员更换快,什么时候被安插沐公爵的人,这都不奇怪。你进不了世坤,意味着未来,世坤的控制权可以逐步转移到沐公爵的人手中。一旦你爷爷百年之后,我又被迅速架空,世坤便是沐继伟的了。”

“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把和王玮晋的关系破冰呢?”

“你楚叔叔向火焰团下了战书:本月25号,你为代表的曙光实验室,和方弘梅的金鹿签定正式的合作意向书。火焰团可以倾巢而动,天河也尽全力负责安保——生死之战!”

“除了这个,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你害怕吗?”

贺天不自禁有些退缩。但是,也就犹豫了一会儿,他就坚定起来:“成大事者不畏牺牲,我马上就和方弘梅联络。”

“和方老板把话说清楚,要赚钱,就赌一把。赌不起,我们也不怪她。”

正说着,电话铃突然响起来。贺聆风接起电话,听了一句,脸色大变。勉强听完,他把电话放下,叫贺天:“你立刻去城西一趟,把正哲接回来。”

“他去城西了吗?”

“血影堂有处老巢在那边。”贺聆风打电话给张守真,让他亲自打个电话给肖威,接着,他才又对贺天解释:“昨天晚上,正哲等了一夜你楚叔,但是你楚叔并没回去。正哲等不及,自己去血影堂了。”

“楚叔并不是很在意林潇逸他们吗?”

贺天刚问完,贺聆风停住了正送他去电梯口的脚步。“你知道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和慕云白是什么来路吗?”买了个小关子,稍后他才揭示谜底,“国际科章战波科长安插了四个人,本来进天河是要充当他的眼线。”

“还有这种事?”

“当然!”贺聆风按了下楼的键,电梯门立刻打开。贺天进电梯,贺聆风嘱咐:“多观察多听取,少作主观臆断。”

贺天汗颜:“知道了。”

电梯门缓缓关上。

开车奔赴城西时,这一路,贺天心潮起伏。正哲和他,都是肖威用来牵制楚叔叔的棋子;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和慕云白,却又是国际科章战波的人。真应了一句话:螳螂搏蝉黄雀在后。肖威想对付楚铁龙,怎么都没想到,真正会算计的,还是天河老大楚铁龙本尊。

既然是国际科的人,楚铁龙当然不在乎林潇逸他们会怎么样,左右并非他动的手。只是,这样一来,肖威反倒是给自己找了*烦,且尚不自知。

至于楚正哲嘛。昨天晚上,就是给肖威十个胆子,肖威至多便是教训教训而已,其实也不敢真把楚正哲怎么着。

052 怒火祸塌天

再说楚正哲,清晨闯进城西新金域度假村。他潜行庄中,突然遭到伏击。几个人突然从灌木丛里跳出来,抡器械砸晕了他,然后把他关进一个门窗紧闭、漆黑的房间。

四面突然亮起灯。强烈的灯光打在身上,很快,温度便升高。楚正哲脱了外套,还是热不可耐。只剩一件薄薄的内衣,下面的长裤,那是说什么也不能再脱了。汗出如浆,又过了好一会儿,整个人都蔫了,精神萎顿,仿佛一片烂菜叶。

角落里冒出来四条人影,野狼一样,群起进攻。楚正哲拼命抵抗,无奈热昏了头,又是4:1之下的劣势,被打了个遍体鳞伤。

五分钟之后,又换了四个人上来。同样的攻击又来了一遍。

楚正哲感觉自己要死了,拳脚加身都感觉不到疼痛。直挺挺地躺着,他这个人,已经是一条烈日炙烤的沙滩上搁浅的死鱼。

从小就埋藏在心里的恐惧,决堤的黄河水一样汹涌澎湃淹没了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母亲,连最心爱的女孩也留不住,现在又失去了朝夕相处的好兄弟——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以及慕云白——对他而言,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是可以保留。

突然之间,他好像看到了死神。死神拿着一把枪,模模糊糊的枪口对准他的额头。

依稀,一声“砰”悠悠荡荡传来。强烈的热量渐渐消失,他的意识也重新陷入了黑暗……

灭灯之后,五分钟,楚正哲就从濒死状态忽地醒转。

门竟然开了。一丝狭窄的缝,透进雪亮的光。楚正哲不顾浑身是伤,“呼”地爬起,开门冲出去。他并不知世坤大华夏区的张守真打过电话给肖威。既然张守真都知道楚正哲现在到了金域,那么,贺聆风也好,楚铁龙也好,就算全知道了。张守真让肖威好好掂量,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莫及的蠢事。那么,这会儿,楚正哲从黑屋子里逃出来,一路上,便再没有袭击他的人。

在逃亡的过程中,他几乎慌不择路。因为过度缺水,身体又受重创,所以老是出现幻觉。仿佛到处都是追击他的人,所以,他无暇再谋救林潇逸他们。唯一可做的,是赶快逃出去。逃了很久,他才到大路上。一辆车刚好开过来,他冲到道路中央,伸开手臂大喊:“停车!停车!”

糊里糊涂上车,突然,车身上面伸下来一只机械手,捧着一杯清水。楚正哲想也不想,拿起来便喝。这水,进入口中,流向喉咙,流过食道,进入身体——这真是从未有过的欢畅体验。

“还有吗?”他问。

于是乎,机械手臂又捧出一杯。

连喝四杯,楚正哲抹了一下嘴巴,清晰的思维终于回归头脑的高地。只见这辆内饰豪华的车风驰电掣一般在道路上行驶,转弯之流畅,变速之平稳,虽非赛手级,动作感应之天赋远胜别人的他,禁不住叹为观止。

“你车开得好棒!”刚扭过头,他了傻眼!“怎么会是你?”大叫之后,他转身便去拉车门锁。但是车门锁锁死了,驾驶座上,贺天冷静地看着他说:“还是等我把你送回海顿再说吧。”

车子到达海顿17号别墅自动停下。安全带收起,楚正哲翻身压住贺天,两只手铁钳一样,掐住贺天的脖子,宣泄般恶狠狠大叫:“你去死!你去死!”若非强弩之末,贺天这次真要被掐死了。

贺天用力挣扎,把他推回副驾驶座。

楚正哲喘了两声,拉开已经解锁的车门,下车,连滚带爬逃回房子里去。

贺天的出现,并没有消解他对贺天的恨意,半分都没有!反而这些事情的“源头”越来越清晰:都是因为贺天!都是因为贺天!

是贺天挑唆了宁兮,从此不认他!

又是贺天,安插了韩振进英华!

贺天促成了韩振和宁兮的感情!

为了甩掉他,贺天还不惜联手血影堂!

冰箱里面有面包,储物柜里有干粮,他先翻箱倒柜找出一堆,胡乱塞了些。家里的电话响了,老爸终于打电话来。

“爸——”总算是个亲人,楚正哲刚叫了一声,委屈的眼泪如决堤的河水滔滔流下。

楚铁龙的声音冷冰冰的:“回来了?既然回来,就安分守己呆在家里面。”

“阿逸他们——”

“不要跟我提林潇逸或是蒋昊辰他们的事。”

“爸爸!”楚正哲禁不住提高了声音。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电话挂断的声音,才暖和起来的心雪地一样冰凉。

“砰!”电话被重重摔回。楚正哲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又开始生楚铁龙的闷气。这气越积越深,越深越难以解脱。楚正哲跳起来,心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既然你们不想让我好过,那我就让你们谁也好过不了!”

开始实施复仇计划已经是第二天,避开了丁免前来接他上学的车子,楚正哲直接乘公交车,转了一次车,来到英华中学。

因为缺了一天的课,所以,熟悉他的人都报以疑惑。特别是楚正哲身边居然少了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和慕云白,高二级部的人哪能不窃窃私语、讨论不休?再说,这个楚正哲脸上一股难以被忽视的萧杀之气,好像即将发生什么大事一样,普通高中学生看一眼,吓得急忙低头逃走。同学们都在猜:“不知道谁又触了这个魔王的眉头。”“恐怕没多会儿,就会有个倒霉蛋会像那日的大白熊那样,被救护车带走。”

整个高二级部的空气都凝结了。九班的班主任预先找楚正哲了解情况,得知林潇逸等四人生病了,所以没来,徐老师还好言安慰了一番,竭尽体贴,让楚正哲明天再递四个人的假条,并且提醒楚正哲注意身体,不要被一起病倒的四个同伴传染。

但是,难以言说的压抑,还是形成其他同学心里挥之不去的浓烈阴云。疑惑,伴随着强烈的心悸,只能祈祷最终倒霉的不是自己——

只有一个人,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氛围之下,当楚正哲从身边经过时,没有退缩,而是破天荒主动大声问了一句:“招惹你的,到底是谁?”

是宋诗筠!

楚正哲驻足侧身瞧了一眼:“不关你的事!”

“贺宁兮不喜欢你,喜欢韩振,这是既定的事实,我觉得——”刚才还离了两米远,突然之间,对方离自己就不足一尺。以一个较为亲密的姿势连接在一起,宋诗筠一直退、一直退,后背靠到柱子了,方才重新拉开和他的距离。

楚正哲冷冷瞧她:“管好你自己,比什么都好。”

宋诗筠心里骂了一下自己:“要你多管闲事。”待要再劝,楚正哲那个家伙风一样消失在走廊尽头。

三楼就是十一到十五班的教室。下节课,十三班数学考试。老师带着试卷走进来。平日间从不懈怠、一直都勤奋努力着的学子们立刻收起所有书本以及资料,个个正襟危坐起来。上课铃一响,老师就把试卷展开,雪白的试卷被分成几大部分,然后分别交给每一列最前面的同学,再由这些同学依次将试卷传递下去。不一会儿,教室里就响起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的如春蚕噬桑般“沙沙沙”声音。

要不说,这是一个优秀的班级呢?

人员占总数至少75%以上的都是怀着远大理想、刻苦努力的优秀学生,无论是平时学习还是此时测试,都带着*肃穆的心态面对。虽然今天的天灰蒙蒙的,有些阴沉,但是,积极向上蓬勃的热情在这样的地方从不缺乏。然而,就在众人一门心思只顾发奋图强之时,高二十三紧闭的前门被一股猛力冲开。

门被踢开后,又重重撞在墙上的两声巨响,“砰!轰!”打破了校园的宁静。煞神附体一样的楚正哲黑面出现在13班教室的门口,监考老师的叱骂、13班学生的呼喝,他仿若未闻,眼睛里就盯着中间座位上坐着的韩振,径直走过去。

杀气!好像火焰一样缠绕在他身体周围。

扑上前阻拦他的所有人都被他在眨眼间挥开,或者直接出拳打到甚至背摔投出。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韩振!

凡是阻挡他前进的人都是障碍,都会被毫不留情清楚。

离韩振特别近的刘允歌察觉到不妙,急忙推着韩振让他赶快从后门逃走。但是,一向聪明的韩振这时候却迂腐起来,看看面前的考卷竟然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班上最强壮的同学被楚正哲飞起一脚,踹得一直飞到后面。撞在后墙上,然后摔倒下来,激起一片惊呼,且伴随着桌椅倒地的巨响。

韩振这才慌了,已经近在咫尺的楚正哲,双目里透射出的愤怒的火苗已经闪闪烁烁,即将烧到他的身上。

危险,贴着肌肤席卷而来。

恐惧,好像瞬间插中心脏的利剑。

刘允歌大声叫:“不要管考试,快走啊!”

楚正哲却像猿猴一样隔着几张桌子飞窜过来。韩振刚推开桌子想往后逃,后心一紧,楚正哲已经抓着他的衣服让他没法向前。

一股巨大的力量,拨得韩振转了半圈身子,然后踉跄跌倒在一张桌子旁。

楚正哲森然距离他只有一尺距离,冷冷道:“准备逃到哪里去?”

韩振虽然很害怕,但是,还是勇敢地站起来。

没等他好言解释,一记重拳便击过来。“砰!”鼻梁处一阵剧痛伴着蓬勃的热流涌出来。然后脑袋里犹如塞进了几十团棉花,酸涩胀痛至于,漫天金星飞舞。

周围所有的人都异口同声惊呼。

鲜血很快飞溅在离得最近的人身上。

有人不顾一切上前拉扯,但是无论如何不能让楚正哲离开韩振身前。老师急迫之下,举着一张椅子就准备先将肇事者击晕。但是,只不过堪堪靠近楚正哲的后面,突然,楚正哲便从背对他的姿势换成面对他的姿势。“哗啦”一声,结实的木质椅子被打了个粉碎。

楚正哲冷冷对他说:“滚开。”回身一拳,准确无误,再度击中韩振的脸面。

那一天上午,对于英华中学来说,从未有过的混乱。

蜂拥上楼的老师,闪烁着灯光开进来的警车和救护车,一簇簇喧嚷的人声将所有人的视听都在那一刹那混合成了一团辨不清真实以及虚幻的浆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拍电影吗?

还是一场从未看到过的学生救助演习?

2楼最东边六班的教室里,听到风声的贺宁兮蓦然发了狂一样,从二楼直追下来。追到抬着韩振的担架旁边,韩振满头满身的血让她眼晕、头昏,腿一软,她便栽倒在地上。等同学们把她扶起来,韩振已经被抬上救护车。救护车响着警报,呼啸而去。

楚正哲打翻了最先冲上来的特警。但是,后来出现的特警级别变高。几招较量下来,楚正哲发现,自己不仅要对付这个人,同时还要提防旁边的人偷袭他,讨不了好。几招快打,趁对手闪避之时,他找到一个空档,飘身形,蹿上走廊。八米高度,对于他来说,就如同普通人从第三层台阶上跳下来。落地后灵巧滚了几滚,强大的下坠力已然消解。站起来,只要开始跑,就那几名特警,可追不上他。但是,贺宁兮小豹子一样冲到他面前。

楚正哲刚刚站稳,贺宁兮用尽浑身力气推在他身上。这一下,对楚正哲当然没有影响。贺宁兮反而受到楚正哲内力的反击,“啊”的一声,往后摔倒。

楚正哲急忙飞过去,单手捞住她。

贺宁兮脚一落地,扬手便打。“啪!”一声,力量之大,不仅贺宁兮自己愣住。楚正哲脸偏过去好多,脸颊生疼,半晌回不过神。

贺宁兮怒吼:“你再也不是我的小哲哥!我讨厌你、恨你,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

每个字,都像千斤重杵一样,杵在楚正哲心上。楚正哲呆立当场,直到特警从后面冲上来。他被四个人抓住,然后被按倒地上。脸重重埋进草地里,余光瞥进贺宁兮。贺宁兮只是捂住嘴唇。她既没有反悔自己说的话,也没有对他在众人面前被捕表示心疼。别说心疼,就是正常该有的同情也没有吧。

连六班那个宋诗筠都情不自禁担心叫他的名字:“楚正哲——”

自己算是毁了!

少年时候,谁没一个梦想。曾经也期待着自己长大后潇潇洒洒行走天涯。虽然和老爸有隔阂,可是,到底他是楚铁龙的儿子,楚铁龙武功之高,华东地区称霸!天河成了老爸手中的产业,自己摇身一变,做了富贵公子楚大少。洋洋自得、飞扬跋扈的时候,享受的,都是非常人能有的骄傲。可曾有一天会想到眼下这样的机遇?

韩振固然值得同情。

实际上,前程即将全部断送的他,也不啻于真正的倒霉鬼。

宁兮想不到,她也不会想!

世坤大华夏区总部总裁办公室,贺聆风正和美意的张总聊天。

自打美意公司成立之后,大设计师梅岚溪确实带领公司树立起好一阵别致的风尚。国际富豪、名媛们颇为推崇的品牌伊然秀,进入东州,并且实现本土制造后,夏国国内的富豪、名媛也给予热烈追捧。其中,东州首富申达实的太太姜静,便是梅岚溪以及伊然秀的忠实拥趸。先是狂购梅岚溪伊然秀四季所有新款,接着,伊然秀每一期推出的高定,她也逐一选购。

三年过去,可以这么说,伊然秀在国内上流圈子扎稳脚跟。但是,处理了曾经的君衡留下的所有库存后,贺聆风希望张成毅考虑公司下一步往平民阶层发展,第一阶段工作的成果,最迟要在本月底汇报到他这里。

“绝大多数的钱袋子,还是拿捏在大众手中。”贺聆风用开玩笑的口吻乐呵呵对张成毅说。

正在这时,助手麦佶敲门进来。麦佶把一支电话给贺聆风,贺聆风用唇形问:“谁啊?”

麦佶拢在他耳边,悄声道:“派出所。”

贺聆风顿时一怔,接到电话说了几句,神情严肃,脸板成钢铁。结束通话,他对麦佶说:“你和天河的紫蓝副总联络。”

张成毅问:“怎么啦?”

贺聆风说:“小哲在校园暴力伤人,已被刑拘。”

“啊?”和楚铁龙、贺聆风早成铁哥们儿的张成毅神色大变:“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公事回头我们再聊。”贺聆风一边说,一边去柜子里拿了件外套,然后出门。进电梯后,他问麦佶:“联络紫蓝了吗?”

麦佶说:“已经说过了。”

下到一楼,老张已经将车开出车库。贺聆风上车,麦佶对老张说:“去睢河派出所。”

老张曾经效力沐世刚,后来跟了贺聆风,这一辈子大风大浪见多了。既不诧异,也不多问,发动汽车。三十分钟后,贺聆风带着麦佶,急急忙忙冲进睢河派出所的警务大厅。

问了人,找到负责“英华暴力伤人案”的负责秦干警。贺聆风亲自对秦干警说:“我是楚正哲的家长。”

秦干警眼皮一撩,人微微愣了一下,脸色旋即又冰冻起来:“你怎么教孩子的?仗着自己会两下子,把人差点打死了,你知道吗?”

贺聆风低头哈腰,脸上赔笑:“我知道、我知道。”

秦干警站起来,劈头盖脸一顿猛训:“瞧你这样子,是个大老板。有钱有势,孩子生出来,就朝学校里一扔,然后不管了,是不是?圣人云:养不教父之过,你孩子今天出这样的大事,你这个做家长的就得承担百分之九十的责任。孩子是什么?你给他一个良好的教育,他就长成谦谦君子。反过来,你每天一定是迎来送往,酒桌上觥筹交错,谈笑间大把钞票来来去去。有了钱,就给孩子花,怎么花,不管。孩子想什么,不管,交什么朋友,也不管。他都成了英华的土霸王了,两个月前,就把高三柔道社的一个种子选手打进医院,你也不管。今天叫万幸,挨打的孩子现在医院,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休克了两次,没进医院之前差点救不过来。这都险啊!你有钱,能陪人家父母一个孩子?那孩子父母还不在身边,就一个爷爷,去了医院,看了孙子一眼,差点也过去了。你造了多大孽,你知道吗?”

贺聆风早把楚正哲当成自己的孩子,认真聆听,诺诺以应。

秦干警说了这么一大气,火也没那么旺,坐下来,让贺聆风先签一份案件认定书。这份文件上提到一条:因为责任完全归当事人楚正哲极其监护人所有,所以,现在受害人在医院接受治疗所产生的一切费用,楚正哲的监护人要一力承当。还有一条比较关键:虽然楚正哲未满十八岁,法律规定他不具备承担刑事责任的能力。可是,这一起校园暴力伤人案情节严重,如果受害人执意要求,警方不排除提供证据供检方向法庭提出检控。

“如果恶意伤人罪成立,你的孩子,可就要去监狱过日子。”秦干警冷冷说。

贺聆风一拳捶在桌子上,气急不已,心情悲怆。

秦干警看在眼里,心又软了。麦佶已经去医院缴纳费用,贺聆风在派出所门口一直等,等到下班的秦干警。秦干警随他去了一个小饭店,两个人各开了一瓶啤酒,喝着,吃着,秦干警给他出主意:“检方那边,当然要维护法律的尊严和社会的正义,可是,到底你孩子差几天才十七岁,只要尚且可教,检方也不会手下不留情。你要和受害人的家长好好沟通。做好受害人家长的工作,受害人不起诉,你的孩子取得庭外和解的可能性就很大。”

“那我什么时候能保释呢?”

“三天。”

三天后,贺聆风以监护人身份将楚正哲保释出来。

053 细致互交心

原本意气飞扬的十六岁少年——楚正哲,在警察局带了三天之后,脸上脏兮兮,头发蓬乱,嘴角上还冒出了短短的胡茬,光从外形看,便很落魄。垂头丧气,情绪低落,精神也倍加萎靡。

贺聆风搂搂他的肩,他抬了抬右手,肩头耸起一点,便落下。

麦佶拉开汽车的后门,楚正哲站在门前,头偏向一旁。可是,如果这会儿他拒绝上去,那么,茫茫天地,他便会迷失。哪儿都不再是他的容身之所了似的。最后,楚正哲勉为其难做下这个决定:他上了贺聆风的车。

贺聆风从另一边上来。麦佶上车,老张把车开离警察局。

他们把楚正哲送回海顿17号。

好奇怪,没有了林潇逸他们之后的房子应该清清冷冷,为什么当楚正哲踏进这栋房子时,游目看去,到处都站着人呢?仔细看,楚正哲才恍然:哦,原来神龙不见首尾的楚老大,今天终于大驾光临。

从天河易主,到他搬进这栋房子,他们父子,还从没这样正儿八经相见过。楚铁龙瞪着一双眼睛,眸子里怒火熊熊,很有一番话要同自己长谈的架势。

楚正哲摆着手:“我累了。”

“呼”一掌闪电般扇来。练了这么久的功夫,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楚正哲觉得自己连最基本的反应都没来得及出,楚老大一掌已扇在他左边脸上。连对方怎么出掌的,都没看见。楚正哲平地飞起来,翻过沙发,直直撞在墙上。全身骨骼无一不通,摔在地上时,五脏六腑全部移位了似的。胸口发闷,喉咙发甜,“噗”一口血吐在地上。胸腹也搅起来一样,抽搐着疼。

眼泪“哗哗哗”流出来。

楚正哲窝在地上,老半天方才缓过劲。他简直恨不得就这么躺下去算了。可是,偏偏人还清醒着,不想站,也得站起来。摇摇晃晃,眼睛里出现人物的重影,也必须撑着。

楚铁龙气得胸口明显起伏,肩膀也一起一落。盯着楚正哲,他用这辈子也没用过高语调嗓音怒吼:“你到底给我要惹出多少麻烦来?不愿规行矩步在华威练功,去酒吧跳舞,收了林潇逸那四个人,要房子住,就给你们房子住。让你去读个书,打了高三的学生,在学校称王称霸还不满足,当真要把自己送到监狱里,你才高兴?”

“我是您的儿子,您从哪里出来的,我现在去哪里,不是很符合逻辑?”楚正哲明知道不能这么说,偏偏意气所致,说了,脸上还露出讥讽的冷笑。

楚铁龙快气爆了。他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来,熊熊燃烧着的眸子已经恢复铁一般生冷,嗓音也恢复了一贯的低沉。“楚正哲!”他叫儿子的全名,“假如真的要执拗到底,今天,我就结束所有的麻烦于此地!”说到这里,他把楚正哲抓过来,手上亮出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抵在楚正哲太阳穴上。

对于死亡的敬畏总是会盖过一切的,楚正哲再怎么自诩坚强,年少的躯体再也抵不住,瑟瑟抖动起来。

然而,嘴巴上他就是不肯示弱,又是两注眼泪倾泻出来,他哭着喊:“你杀吧,你杀啊,杀了我,就再也没有阻碍你像姓贺的尽忠的障碍。我也可以去天国找我妈妈。我不要你这个爸爸,我只要我妈妈、只要我妈妈!”

“砰!”枪声响了。不远处,一个花瓶被打得粉碎。

钢铁一样的汉子——楚铁龙,从未这样软弱,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丢了枪,双手捂脸。他的眼睛也湿了,因为,儿子的喊叫,字字句句扎中了他的心。被至亲抛弃,又对不起早逝的小柔,纵然称霸华东、统领天河那么多特工,那又有什么用?

他自幼在贫瘠、动乱中长大,和华应雄坐着铁壳船,在货舱里漂洋过海到文锡的日子里,得多会看那里面强权者的眼色,才活得下来?就算在幸福里,华应雄惹事,他也不会惹事。十一二岁上,他就能替华应雄收拾善后,同幸福里里面的头目、大佬应酬。挨打也是常事,可是,只要能够活下来,不太违背良心的事情,需要做,就得做。

小哲生下来,进血影堂算是被他连累。可是,肖威心里存有忌惮,那还不是因为楚正哲乃是他的独生子。除了暗杀,谁又敢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明目张胆杀死小哲?聆风把他从绿监捞出来,后来又让他彻底离开北监,便协助他夺取了天河的控制权,那之后,小哲便是天河的少东。许多人都要尊称小哲一声“楚少爷”。在外头混,又有几个人不给楚少爷面子?

生存的环境太不一样,对世界的看法和对人生的理解都太不一样!

楚铁龙没法让儿子明白自己,也没法沟通儿子的种种观念。他打遍华东无敌手,对叛逆的儿子却束手无措。

贺聆风从外面冲进来,把楚铁龙从沙发上拉起来,压着声音说:“你保证过冷静处理这件事,为什么食言?”

“如果以后不管什么事他还是这样恣意妄为,我要这样的儿子有何用?”

“你既然做了父亲,那么,为人父母该面对孩子成长所出现的种种问题,你都应该坦然。”瞪了楚铁龙依言,转过身,换了一张温和的脸对楚正哲说:“小哲,今天你不适合住在这里,要不,和我回家好不好?”

楚正哲最烦看见他,且最厌恶的就是他这副故作出来的虚情假意。贺聆风跟他讲话,他根本不回答,而且还露出嫌恶的表情,将脸撇在一边。

贺聆风拦住“腾”冒出火气的楚铁龙,依旧笑着:“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作你默认同意。”回头对吴英、老岳说:“将你们的少爷送上我的车。”

吴英、老岳早就看不下去,七拖八拽把楚正哲拖出去。把楚正哲重新塞进贺聆风的车,贺聆风也跟进来。麦佶瞧瞧楚正哲,又看看贺聆风,迟疑不决:“总裁,我们现在去哪里?”

“我不要去雅筑!”楚正哲大喝。

贺聆风微怔,对麦佶说:“去你家吧。”司机老张开着迈巴赫62将总裁和楚少爷送到另外一个小区一栋高层面前。贺聆风带着楚正哲,麦佶在前面引路,他们一起乘电梯上11层,在1102门口,麦佶输入掌纹,大门开启。

贺聆风对麦佶说:“今天你休息一天,好好陪陪楚总的儿子。”

麦佶的家,是一套面积在95平方米上下的单身公寓,因为主人非常细心的缘故,到处都被收拾整理的井井有条,不管多么微小的角落,都细致无比一丝不乱。

楚正哲逃离了父亲的威慑,紧张感稍稍退去,游目四顾,拉了拉嘴角,表示这个环境尚且可以接受。

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会儿,麦佶端了杯牛奶过来。在拘留所的三天没好吃没好喝,天气冷,人杂环境也不好,也就没法好好睡觉。楚正哲没拒绝这杯牛奶。喝完牛奶,麦佶又递给他一个外卖的巨无霸汉堡。吃饱喝足,楚正哲歪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着。睡了整整一个白天,醒来时,太阳西坠,夜晚慢慢来临。

耳中听到煎炒烹炸的声音,食物熟了的香气阵阵传来。

模模糊糊的,还以为身在雅筑。但是,很快意识恢复到清晰,过去的事情潮水般涌回来:林潇逸等四人被掳走,自己被困新金域,尔后又拳打韩振,让韩振进了医院,而自己则被关进拘留所。

这儿是贺聆风那个助手的住处!

来到吃饭的地方,只见不大的餐桌上放满了食物:蛋炒饭、炸虾饼、咖哩肉丸子、炒菜薹、蔬菜沙拉卷,还有一碗碧绿清爽的三鲜汤。

“你醒啦?”

麦佶的笑容,让楚正哲感到温暖,绷紧了的弦也就松了。肚子饿得很,满桌的食物便充满诱惑。楚正哲撇撇嘴,坐下来,挖了一勺蛋炒饭吃,吃完了拍案大叫:“好好吃啊!”连续又挖了好多口,连连大嚼,咽下去,然后才来得及不太好意思:“你做的饭,真好吃。”

“是吗?”麦佶笑着说:“那你就多吃点。”

风卷残云一般,把桌子上的食物扫荡了大半,放下筷子,楚正哲打了个饱嗝。麦佶把剩下的全部解决,收拾餐盘,洗干净,回头又麻利抹桌子,把地面收拾好。

所有事情都做完,两个人坐在客厅里。电视里放着新闻类节目,楚正哲看了几眼,转脸对麦佶说:“这些,都是练出来的吧?”

“嗯?”麦佶表示不懂他言下所指。

“为了巴结贺聆风,伺候他,练出这么好的手艺——我是说做饭,还有干家务活。”

麦佶笑了,直认不讳:“是啊!”

“我就说——”拖长的语调,表现出楚正哲内心极端不屑。

瞧着楚正哲扭回去那张充满讥讽的脸,麦佶笑容变冷了些。他沉默,片刻,对楚正哲说:“我是一个孤儿。”不管楚正哲有没有兴趣,他都坚持往下说,“很小的时候,我就失去了爸爸妈妈,和叔叔在一起生活,但是叔叔家里有小孩,他们欺负我,后来,我遇到了总裁,他看我日子过得十分不好,就和我叔叔谈,愿意出钱,请我叔叔同意,让我和他一起生活。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总裁做饭给我吃。像我今天做给你吃的,以前总裁自己照顾自己,还要再照顾我时,都做过。简单,好做,营养搭配也好。刚开始我还小,后来长大了,我也会打理生活。总裁的生活,需要我照顾他的时候,我就会像他照顾小时候的我一样,按照他的喜好,把他照顾好。”

“切——”被软钉子碰得,想要再嘲讽什么,最后还是讪讪。楚正哲转过脸去假装看电视,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口才这么好,光做秘书多屈才。”

麦佶一本正经说:“我知道你不是在说我,而是对总裁有意见。但是,楚少爷,总裁人很好,你用这种态度针对他,我觉得不对。”

“那是‘你觉得’。”

“可是,为人不就应该多听听别人的意见吗?”

“你有什么意见?”楚正哲面露不屑。

麦佶心里有不服,藏了三天了,憋不住,全说出来:“就你这件事,总裁背地里做了多少努力你知道吗?光是在派出所门口等秦干警,他就等了整整一个下午。你被刑拘,他唯恐你在里面吃苦,上下托关系,又拜托秦干警照顾你,跑多少门路,陪多少笑脸。就是去海顿之前,原本也是有一个重要会议,他也推了。家也不回,公司也不去,一个心思全放在你身上。”

“你、你……你在讲故事吧?”楚正哲很有触动,可是并不相信。

麦佶到底年轻,见说出来的话始终取不到真正的效果,一时有些发急:“楚少爷,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和总裁之间不默契的真正原因。你觉得总裁是个虚情假意的人,觉得他做一切都是惺惺作态,只是要笼络人心而已。可是我就是要告诉你,他不是!总裁年轻时候和我和你都一样,没有钱也没有势力,像我这样的人,生活的疾苦他比谁的明白,帮助我们时,他都十分真诚。在世坤大华夏区里面,受过总裁恩德的人有很多,一个人能做那么多好事,帮助那么多人,你说全是靠虚伪,我,还有其他人,都绝不会相信!”

楚正哲听得一愣一愣,末了插嘴:“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什么人间疾苦,你家总裁不是世坤三公子吗,他怎么可能懂这些?”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他以前和我爸还有紫蓝叔都认识,但是,他是豪门贵族,我爸和紫蓝叔都是平民百姓,就算有点好,那也是施舍,同时需要更高倍的回报才可以的吧。”

晚上睡在床上,麦佶的话念咒一样又回荡在脑海里——

“我小时候总裁照顾我,我长大了,我当然要照顾总裁。”

“总裁年轻时没有钱也没有势力,他了解我们的疾苦。”

“世坤大华夏区里,像我一样,受过总裁恩德的人又许多。”

…………

楚正哲想着想着,睡意就没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翻过来翻过去在床上烙大饼。

从小打大都固执的世界观有些动摇。

没错,刚进派出所时,那个秦干警对自己恶言恶语,仿佛自己是魔鬼投胎,秦干警恨不得要把自己扼杀在没有疯魔之前。但是后来,情况就变了。被关在拘留所的那三天,秦干警没事就来看自己。碰到有人挑衅,秦干警还会帮忙呵斥。吃饭,他饭盒里的菜也比别人多,有几次,饭底下还埋了荤菜——即便当时他并没有胃口享用。

贺聆风这个人,自打他懂事,他就觉得这个人必定外表和内在一样丑恶。可是,十三岁那年他第一次正式看见,却发现贺聆风原来并不猥琐,也不难看。可是翩翩佳公子的表皮下埋藏一颗自私下作的心,这也不是不会。

只是,好像麦佶说得:对每个人他都那么虚伪,对每个人,他都那么下作,那这样的贺聆风,本质上讲,不等于疯了?

模模糊糊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在麦佶的呼唤声中,楚正哲睁开眼。

窗户外面黑漆漆的,楚正哲看看钟,“哎——”他大叫:“才六点多嘛!”

麦佶招呼他:“不早了,快起来。”把他拉起来,推进卫生间。楚正哲洗漱完毕出来,只见麦佶从厨房端出燕麦粥、三明治、煎鸡蛋和培根卷,最后招呼他:“快来吃。”

楚正哲诧异:“世坤七点钟就要上班?”

麦佶一笑:“世坤九点上班,但是,英华的早读课不是七点半就开始了吗?”

“哇靠!”止不住爆了句粗口,楚正哲咬了一大口三明治,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道:“别跟我提那地方啦。”算算日子,都已经过去四天,就算没有暴力伤人,英华只怕都要把他这种不把校级校规放在眼里的学生开除。

他有这个担心,麦佶听了只是微微一笑。

7点,老张开着车子准时在下面等候。

麦佶接到老张的电话之后,就招呼楚正哲下楼。来到楼下,贺聆风已经从车子里出来,并走过来为楚正哲将车门打开。他脸上的笑容那么亲切,以至于楚正哲不仅不讨厌,反而有些受宠若惊。

贺聆风笑眯眯说:“早!”

楚正哲含含糊糊飞快说:“还好啦。”低头钻进车子。贺聆风从另一边坐进来,然后将一个书包放在楚正哲手上。

“这个——”楚正哲诧异极了。

书包是真的书包,里面该有的书一本也不少。

楚正哲掂掂这一切,面露苦笑道:“我都说不用了,就算你们为我准备得再齐全,也只是徒劳而已。”

“韩振那边的工作我已经做到百分之八十,这个概率基本可以让我认定,他的监护人不会在找你的麻烦。至于英华那边,”说到这里,贺聆风神秘一笑:“那儿到底接不接受你,且拭目以待。”

楚正哲看着他,两只眼睛一眨不眨。

“怎么了?”贺聆风好奇问。

“我……”楚正哲只说出一个字,嗓子哪儿便已经哽住。一种很奇妙的体验正在扩展。他心里面很熨贴,但是眼睛反而痒起来。他伸手去揉,揉了两下,反而真揉出眼泪来。

贺聆风又笑了:“大清早的,这又是怎么啦?”

楚正哲哭得更凶。过了会儿,他吸吸鼻子,停住哭泣:“我爸要是能像你这样——这样和我说话,就好了。”

“想爸爸?”

楚正哲哭泣的表情一顿,倏地扭头。

贺聆风面容慈祥:“他是你爸爸,你是他儿子,你想他,这很正常”

“可是……”楚正哲很想表达什么,只是,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贺聆风知道他的心事,笑了一声,说:“给你讲一个故事:很多年前,有一个没有母亲、又被父亲抛弃了的孩子,被很多人欺负,又险些遭人暗杀,之后,在一个很大的庄子里他认识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只大他三岁,可是成熟,勇敢,不仅屡屡把这个孩子从非常危险的地方救出来,后来还承担起照顾这个孩子这样一个沉重的负担。为了这个孩子,他甚至甘愿被一个叫‘金志长’的东阳隐者用无影刀划三百多刀。”

“为什么?”楚正哲大吃一惊。

“因为要确保那个孩子的生活不受更多干扰啊。”贺聆风眼睛亮亮的。

“那个三百多刀?”

“差不多片羊肉就这么细吧。”

“那,那个‘他’,岂不是一个大傻瓜?”

贺聆风笑了:“谁都会这么觉得,因为不是谁都会那么做。”

楚正哲很是痛惜:“你说的这个人,不会就是我爸爸吧?”

贺聆风轻轻一笑。

“我知道,你说的‘这个孩子’,就是你自己?”楚正哲的眉头又皱成一个疙瘩。

“没错。”贺聆风大方承认,尔后唏嘘:“所以,不管多少人认定‘打遍华东无敌手’的楚铁龙很威风,在我心里,‘楚铁龙’这三个字,永远都是我最温暖又最安全的归宿。因为,没有楚铁龙,十三岁那年,我就不存在了。”

“你和他,关系这么久哦……”听完方才这番话的楚正哲心里很大一个谜团,这才依稀有了解释。

为什么世坤的三公子会和自己的爸爸关系那么紧?

为什么贺聆风遭难,自己的爸爸义无反顾要去救他?

为什么贺聆风千方百计要把爸爸从监狱里捞出来?

为什么天河那么大一个产业,贺聆风愿意全部送给爸爸?

一直以来他所以为的“贺聆风和楚铁龙之间勾连”,真实的答案原来并非那么回事。

难怪紫蓝叔常常劝自己不要和世坤的和总裁为敌。

遥想当年,在为贺聆风付出那样多的前提下,换作他,也会跟随当时的贺聆风去绿达吧?只要本事够得上,后面的事情自然也会发生,随后那些事情同样被书写下去,对不对呢?

而如果那时候的自己也有了一个儿子,那个儿子长大了,想必也会充满恨意。

易地而处,楚正哲的心,突然为“幻想中的那个自己”涌起一阵深深的悲哀。

他悄悄抹了几下眼睛,低声道:“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去想我爸爸,鄙视他,痛恨他,不接受他。”

“是啊,”贺聆风目光闪烁,语调动情:“因为在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比你爸爸更重情重义呢?任何人,面对他,都只会心怀尊敬!”

054 妙手转局面

时间回到“伤人事件”发生的当天。

英华高中校长办公室。

英华中学的校长李振普被气得三魂升天、七窍冒烟。

“你们、你们,你们出主意收的好学生!”他也不管转身申请最后到底是哪一个签字才生效的,一个劲儿指着常务副校长丁涵宇以及教务主任秦澜的鼻子,大骂不止:“打人,致重伤,还触动特警!120和110同时出现在学校里面啊,那一天,给学校造成了多坏的影响,你们知道吗?”更可气的还不止这些:“那个叫楚正哲的,什么意思?之前和他一起的四个人,说不来就不来,他突然来了,来就给我捅这么大篓子。我在校园建设的重要会议上,在这个会议上我接到派出所发给我的通报。派出所的吴指导员倒是客气,他笑嘻嘻让我做好学校对孩子思想道德的教育。我倒想教育呢,人呢?人在我这儿吗?”说到这里,李振普的脸都成绿色,喘着粗气道:“你们现在就办手续去,这样的学生开除我们不要,直接开除!”

当时,秦澜看了看身边丁副校长,丁副校长小心翼翼对李振普说:“这五个人来历不小,进校都是由市局领导亲自批进来的,不请示一下,就开除吗?”

“有什么不好?我还是校长吗?这种学生,留在学校里面,赶明儿再打伤谁,或者干脆打死了,谁负责得起啊!”李校长气得血压一路飙升。

这话撩出来五分钟都没有。总务处的冯开源主任来了。“李校长。”他的声音轻微得和老绵羊一样。

“什么事?”李校长现在是逮谁都没好气。

“有人打电话来,为五小龙求情。”

“什么龙?”李校长没反应过来。

丁副校长解释说:“就是楚正哲为首的那五个人,学生们给他们起的外号,叫‘五小龙’。”

李校长顿时嚷起来,道:“你看你看,外号都有了,还五小龙,我看是五条虫!”正说着,冯主任将电话拿过来。李校长刚才威风八面,一接通电话,马上变出一番笑脸来,热情洋溢对着电话里说:“喂,老刘啊,你要给那五个学生说好话?不行啊,你不知道他们犯的什么事儿,怎么说学校也是要开除他们的呀!什么?不可以?我做校长我得为学校里的孩子负责任。不是不给你面子,真不是不给你面子……”

秦澜问冯源:“是区里的人?”

冯源点点头,说:“区长办公室的。”

秦澜说:“李校这次决心下大了,连刘主任的面子也给驳回去。”

正窃窃私语着,李振普将电话给挂断。刚挂断电话,那副虚以委蛇的表情没有了,哼了一声,恨恨说:“我就是铁了心了,区长亲自来我也不买账!”

可是,随后发生的事情让李校长始料不及,首先,区长真的将电话打过来,让他万万不能将五个人开除。而且,区长还说,这是上级的命令,如果开除这五个人,造出政府方面大的损失,要唯李振普是问。接着,长河工业园区主任也打电话来,让李校长对五个学生高抬贵手。

到今天为止,为了五小龙的问题,李振普校长已经被折腾得一个头有两个大,最终,学校党委刘副书记陪着市教育局人事处主任兼英华教育集团副总黄齐来英华中学校长办公室。

事先知道黄主任要来,冯源早就买了许多高档水果放在接待室里面。李振普明白黄齐主任大驾光临目的何在,只是,已经被磨损的豪言壮语,现在也不拿出来。招呼黄主任坐下,李振普主动开口:“那五个学生的问题,我已经汇同校领导做最合适的处理。”

黄齐还算给他留着面子,带着淡淡的笑容问他:“怎么处理啊?还开除?”

李振普做最后的挣扎:“不开除,在全校方面做个检讨,还是必要的。”

黄齐闭着嘴巴只是看他,好一会儿,才咂了一下嘴道:“振普啊,我是不想看到你努力到这个份儿上,前途突然受到影响。五小龙的事呢,现在我也可以给你个准确的处理意见,开除还是可以的,但仅仅是指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和慕云白这四个。最后那个,楚正哲,不能开除。不仅不能开除,什么面向全校性质的检讨,不可以做。”

李振普已经受到打击,这句话,还是像很粗的棍子,兜头给了他狠狠一下。

“黄主任——”李振普鼓足勇气开口,因为黄齐是人事处的主管,在几天之内,为了“五小龙”和多位领导产生矛盾,这种前提条件下,他必须考虑黄齐今天特地到来的目的:“如果说可以有所保留,我认为,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和慕云白那四个倒是没有大问题。最不该容忍的正是五个人当中最为核心的楚正哲。要说我此事处理失当,我说什么也不能承认的。”黄齐来的目的不就是要拿校长的委任权来要挟他?最后那句话,李振普就是要为自己的理念和信心做一个最坚定不移的注解。

黄齐“腾”从座位上站起来。

李振普随之也站起来,双方表情都很严肃。

过了一会儿,黄齐说:“振普,不管你将话说得多么在理,现在的事实就是楚正哲不可以被开除,而且,面对全校的检讨一个字都不能做。”说到这里,口气越发郑重起来:“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这是董育廉副市长亲自做的批示。”

李振普这才明白事态严重,张着嘴巴半天没有缓神。等缓过神来,他又好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瘪掉的皮球一样,一出溜软倒在椅子内。

黄齐瞧他这个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坐下来安慰道:“有些事情,我是不知道。就算知道,估计也不方便跟你说。总之,这个学生是个特殊人物,今天你好好教他,来日势必要给你带来绝大的荣耀。”

李振普苦着脸道:“黄处长,你就不要用这种话来宽慰我。楚正哲能给我带来荣耀?打死我,这辈子都不会相信。”

黄齐微笑着拍拍他的手,说:“心态放平和,心态放平和嘛。”

问题算是解决了,两个人开始就教育问题做一些常规上的探讨和交流,讨论了近一个小时,黄齐起身告辞。临走,黄齐又特别嘱咐李振普:“我接到的消息,明天,那个孩子就要重新过来上学。同行的还有他的一位叔叔。这位叔叔,我能告诉你的,就是:绝对不是一个平常角色。你得用心,好好接待。”

“要我给他道歉,没能在楚正哲打伤人后及时处理,让特警将人给抓派出所去?”李振普忍不住讥讽。

黄齐又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理解万岁!”

老张把迈巴赫一直开到英华校门口。在众学子的瞩目中,贺聆风拉开车门,把楚正哲带出来。

贺宁兮惊讶无比,奔过来:“爸爸!”

刚走到校门口的宋诗筠,耳朵一下子捕捉到。

“贺宁兮的爸爸!”这五个字飞镖一样“嚓嚓嚓嚓嚓”密集射入脑子里,宋诗筠不由自主“呼”地转过去。

一个男子正在和贺宁兮说话。只见他高高的个头,大致上看起来,贺天真的很像他。算算年龄,怎么着也快到五十的人,可是,为什么和自己的爸爸完全不一样。头发黑漆漆的,一丝不乱。侧面瞧过去,额头、鼻子和嘴唇组合起来的线条,完全就是美男子的标配。

他在笑,醒目得就像一轮太阳。

贺宁兮居然有“他”这样的爸爸,宋诗筠顿时妒忌得胸口发闷。

贺宁兮问贺聆风:“你专门来看我吗?”瞧瞧旁边楚正哲,这位千金小姐禁不住嫌恶地皱起眉头。

贺聆风却把楚正哲的手一把抓住,对贺宁兮说:“爸爸要和正哲去学校里面一趟,你自己去上学。”

“他打伤了韩振!”贺宁兮提醒爸爸。

“宁兮!”贺聆风轻喝,接着脸一沉,“你还是快去上学吧。”

贺宁兮从来没有见爸爸对自己这样过,早就自由起来的心蓦然一紧。

看着她含着委屈奔进学校,楚正哲低声说:“算了吧。”

“你指什么呢?”笑容重新浮起来,楚正哲盯着贺聆风的脸,好像看到一副假面。

不过,就算是假面具,笑容总比怒容好看。

楚正哲挠挠后脑勺,故意装作不在乎:“我和宁兮,还有,我上学这事。”

身边不停有来来往往的人,有一个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榜样,楚正哲的不安飞快消失。等大伙儿差不多都进学校了,楚正哲很认真问贺聆风:“为什么?在宁兮面前,刻意维持你和我的亲密关系?怕我不开心?”

贺聆风毫不犹豫回答:“从法律上来说,你们现在都是我的孩子。”再次把楚正哲的手拉住,轻笑道:“我可是你的监护人呢。”

事先都联系好了,贺聆风先去教导处找秦澜主任。秦澜把孩子收下来,让贺聆风单独在找一找李振普校长。

李振普校长意见自然堆积如山,还没见到那孩子家长的面,自己就已经被各路领导训得一点面子都找不到。黄齐说得没错,那位叔叔不是普通人。但是,黄齐还有一点没有领悟到,再怎么不普通的人,来到学校这个地方,他的架子,就甭想摆起来——

你还想不想你的孩子在这里受教育呢?

如果我表面对你客气,暗地里给你孩子小鞋穿,你又能奈我何?

——这些,都是李校长等待贺聆风到来前,肚子里的话。

又想到黄齐千叮呤万嘱咐的,李振普更是糟心。黄齐那模样,真比他自己儿子要退学了还着急。说是董育廉副市长的指示,不定他就拿了人家什么好处哩!

贺聆风找到了校长室,敲敲门框,然后走进来,李校长明知道是该出现的人出现了,却丝毫要站起来的意思,坐在座位上,冷冷问:“什么事啊?”

贺聆风没办法,只有鞠了一躬,毕恭毕敬地说:“对不起,李校长,我是高二九班楚正哲的叔叔,正哲进学校后就一直闯祸,给学校带来了声誉上巨大的损失,我这里诚挚给您道歉。”

他的态度倒是有礼,措辞又意料之外的合适,极有分寸。

李校长原本想好好教训一顿,对方礼敬有加的基础上,还真说不出什么来。

但是,李校长也持怀疑的眼光将他上打量、下打量,然后才问:“你真的是楚正哲同学的叔叔?他爸爸叫楚铁龙是不是,听说,嗯,”想了一下才斟酌着接下去:“那个,非正常职业者,是不是?”

贺聆风笑了笑,避重就轻说:“都一样的。”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过去道:“这是我的名片。”

李振普很不耐烦接过来,飞快扫了一眼,然后,歪在椅子内的身体不知不觉端正起来。

那名片很简洁,上面一排印着含有“世坤”大华夏区公司的名字,下面印着“贺聆风”三个字,以及“执行总裁”这个职务名称。后面还有小字:兼恒远钢铁公司总经理。再往下看,公司所在地分别为:东州市世纪路18号经贸大楼(总部)以及长河工业园区a区(恒远钢铁城)!

虽说隔行如隔山,但是,世坤的大名,作为名校的校长——李振普还是略有耳闻。职务这么牛叉,这个叫“贺聆风”的当然来历不凡。保险起见,他借故出去一趟,从秦澜口中,他了解到:这位贺先生乃是市委市政府几年前招募到一个经济大佬。几年前收购东方钢铁厂,这个贺先生代表世坤,一次性注入了十几个亿。后来又收购了君衡制衣,通达地产和北辰贸易也是该企业的下属企业。

“大人物啊!”李振普惊叹。

“所以,黄主任让你不要怠慢。”秦澜提醒。

回来之后,李振普态度好多了。他亲热地和贺聆风握手,还表现出抱歉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请恕我有眼不视泰山。坐坐坐!”

贺聆风连声称谢。冯源主任和秦澜主任先后进来,一个送来的点心水果,一个捧来了热腾腾的新茶。李振普和贺聆风就在校长室的沙发上就座。贺聆风说:“李校长,楚正哲的法定监护人是我。所以,他的事情,都由我来处理。这次的事情,对于校方而言,也很棘手。所以,我想先给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慕云白这四个退学。至于我侄子正哲吗——”说到这里,他二目不错,凝视李振普。

李振普头上压了那么多压力,再坚持开除楚正哲,确实不明智。既然这位总裁先生不惜纡尊降贵,亲自莅临。态度上,算是给了校方台阶下。

李振普叹着气,不情不愿似的,教训了贺聆风几句,尔后才道:“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虽然楚同学犯错在先,且确实难以原谅,但是,看在他已经成为我校学生的面子上,我代表学校,暂且容忍他这么一次。下不为例!“

“自然自然!“笑起来后的贺聆风非常和蔼可亲,不仅连声称谢,最后还掏出一张支票。

李振普瞄了一眼,打头的是个1,后面一连串是六个零。100万!没错,就是这个数。顿时,他心中一阵狂喜。

然而,故人有过不为五斗米折腰,今天,百万放在眼前,他身为校长,再激动,还是得端着点儿。

“这算什么?”李振普问。

贺聆风微微一笑:“听说学校建大型的现代化图书馆,这是鄙人代表公司向教育公益所表达的一点点意思。”

“噢!”这个说法,让李振普非常高兴。李振普立刻站起来,贺聆风见状也起身。李振普和贺聆风握手,然后笑着说:“有贺总这样的家长在,我们的教育就信心百倍。”

钱是敲门砖,再往下谈事情,顿时好谈得多。

贺聆风告诉李振普:“我已竭力在挽救我的孩子制造出来这件事的结果。目前最好的估计,双方会达成庭外和解。”

李振普点点头:“这样最好,固然我们不希望让孩子失去受教育的机会,但是,如果公安系统里面有了记录,日后升学,学校再怎么努力也难以保证他个人不受影响。”

之后闲话,李振普问贺聆风:“贺总的孩子现在多大了呢?”

贺聆风回答得很谦逊:“犬子23,还有个女儿,今年16”

“呃……”李振普略微迟疑,过了会儿才说,“贺总的女儿如今在哪所学校呢?”

秦澜凑到他旁边,低语:“贺总的女儿叫贺宁兮,这学期刚转入我们这儿。”

“啊?”李振普一愣。

秦澜颇有些尴尬,继续低低声音说:“在高二六班,秦老师班上。”

“那你为什么从来没跟我提过?”

“这事……”秦澜叉着两只手,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贺聆风对学校里的事有些了解。他以前申请东州大学,也没有找当时东大的校长,而是直接公关了当时还是招生处处长的赵庭威就可以。英华里面,李振普校长并不直接管招学生的事,招生啊,收转学生啊,都是这所学校的丁副校长负责。

秦澜是教导主任,丁副校长签字,后续事务都得通过他,所以,他知道。

为了转移李振普的注意力,秦澜绞尽脑汁,突然想了个好话题:“唉,李校,其实贺总的儿子也在我们这个学校读过书噢。”

“这样啊?”

“好几年前了。”秦澜说着,转目瞧贺聆风。

贺聆风微笑道:“八年。”

秦澜飞快把话接过来:“郑元均校长那会儿。有一次,有一个学生高考五门几乎门门满分毕业的。”

“贺总的儿子?”李振普撑圆了嘴。

“叫‘贺天’。”秦澜说。

李振普惊叹一声:“有过耳闻,有过耳闻那!”感慨好一会儿,真心对贺聆风说:“贺总的孩子真俊杰啊。”问及贺天的现状,贺聆风简单做了介绍。说到贺天年轻轻轻就担任了曙光实验室重点项目研究的主要负责人,李振普、秦澜、冯源一起连连点头,啧啧称赞。

到这儿为止,贺聆风的任务可算顺利完成。

李振普为了表达对最后那100万的回礼,特别嘱咐秦澜去高二年级办公室,要求任何一个老师都不允许私下里议论有关高二九班楚正哲校园内伤人一事,不允许当面对楚正哲同学做言语上攻击,也不允许对楚正哲同学做行为上暗示,更加不可以引导其他同学往这件事情上多做联想。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忘记该忘记的事情!楚正哲同学从9月份进校起,一切都和寻常学生没什么两样,学习行为后进?所以才要教的呀!对于楚正哲同学,在高二九任教的所有老师都要倾注更大的热情。教育是国之本,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不管孩子是怎么样的,只要老师愿意付出自己的心血,多做努力,就一定可以让他变成闪闪发光的金子!

贺聆风临走时,李振普校长还邀请他参观一下英华的校园。贺聆风接受了李校长的邀请,走了一圈教学区,又看了看活动区,还去生活区查看一番。在此期间,贺聆风特别拜访了贺天就读英华中学时贺天的几位主要学科的老师,也向贺宁兮的几位老师表示了感谢。最后,贺聆风来到5号楼的楼底下,班主任徐老师正陪着楚正哲。后者一直忐忑不安。

李振普今儿个总算看到这个撩动起他做英华校长以来最大风波的“罪魁祸首”。不过,一见楚正哲的面,李校长倒也没有产生排斥感。除了贺聆风风度翩翩建立起很多的好感,楚正哲本人五官鲜明,身材健壮而且挺拔——本来就是个很不错的大男孩。这么一来,李校长交代徐老师多引导好好教育之类的话时,真心了许多。

楚正哲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感觉。看着贺聆风出现在校长和老师中间,向来外表独立独行内心却非常脆弱的他,突然之间就对贺聆风极端依赖。贺聆风的笑容修炼得炉火纯青般,即便这样,楚正哲也还是没法抗拒。

他,早就融化在,这个曾经被他深深恨过的人眼底里泛出的温柔溺爱中。唯一在贺聆风身边的感觉,就好小兽找到了寻找多日未果的母兽。

贺聆风笑着,摸摸他的头。

楚正哲轻声问:“怎么说啊?能留下吗?”

贺聆风没回答他,而是对徐老师说:“徐老师,孩子在您手上,让您多费心啦。”

055 殊死搏一战

长河医院骨伤科病区。

贺天再次黯然从走廊尽头单人病房里退出。

他想把受伤的小振转入12层vip病区,但是,老师韩广田冷然拒绝。韩教授甚至都不愿意见他。任他腆着脸进进出出病房,帮小振擦洗,帮小振局部换药——韩教授到底老了,差不多成年的孙子一百多斤,老人家搬不动。

这样的局面是谁造成的?

贺天每天都会接到母亲许伊菲打来的电话,但是,他排斥回家,排斥再和那个已经没有了“正义”“公正”这些情怀的所谓父亲见面。

他万万没有想到,被打击后的楚正哲,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小振打成眼下这个样子:全身多处挫伤,几处大骨骨折。小振被送进医院时,人都休克。韩教授七十岁了,得到消息,迈步的力气都没有。被他搀扶着送到医院,面对的,确实世坤大华夏区的贺总裁,坚决要求和谈的局面。

父亲的手段很强硬。

小振的爸爸韩牧宜在尤国本杰西大学,专业水平很强,却一直未受专业界肯定。而小振的母亲武勤在同大学的社会人文学院,一直担任助教。当天,武勤打电话给韩广田:“我和牧宜的职称问题,很快就可以解决。小振在夏国国内,安心休养好,就行了。”

孙子是心头肉,儿子儿媳何尝不是?

贺天眼睁睁看自己的老师被自己的父亲逼入亲情的夹层。

贺天找贺聆风交涉:“楚正哲再重要,他犯下了罪,就应该得到惩罚。”

贺聆风冷冷回答他:“有多少罪,是想惩罚就惩罚得了的呢?”

“就因为害怕我们的利益得不到保障,要让他无论做什么都那么逍遥?”

贺聆风站起来,直视儿子的眼睛,严厉道:“送小哲进监狱,韩振就可以当什么都没经历吗?十六岁可以不负刑事责任,小哲犯事,只是我作为他的监护人,我没有把他照顾好。”降低了音量:“我已经尽力去弥补。”

“您那根本就是要挟!”

奔出世坤总部,贺天连车都没开,沿着世纪路一路奔跑。跑得上汽不接下气,胸膛犹如马上就要炸开,嗓子眼干得难受,才停下来。

把自己关在菁华园公寓里,对长生花说:“小纯,我们都变了,是不是?我以前以为,有了‘爱情’,我们就可以对彼此不离不弃。可是,林飞追求你,他长得好,家庭好,学业也很好,每天不是在你上课的路上弹吉他唱歌,就是精心布置,在你宿舍的楼下摆下几千朵玫瑰组成的‘爱’字图案。你就挡不住了不是?就算我回来了,如果我还是不能给你幸福,让你必须为了我经历漂泊,像我妈跟了我爸一样,不仅遭遇黑道追杀,还要成为植物人,在医院里一躺十五年,你同意,你爸爸妈妈,还有你的弟弟都不能同意。’

“这世上任何东西,都要计算利益。爱情如此,友情如此,连父子亲情、师道尊严,都不得不埋没在‘利益’这两个字的下面。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我爸爸绝对不会改变他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既然沐继伟公爵势力越来越大,而那个人对我们的迫害从未停止,那么,就算动用一切关系,他也会保住楚叔叔的儿子,达到拉拢楚叔叔的目的。牺牲掉小振和我的老师不算什么,既然目前我都不能对他的事业产生实质性的效益,就算把我牺牲了,也没什么奇怪……”

韩振出院那天,是天河出动人员和车子,过来接。

楚铁龙亲自出面。他从来没对谁卑躬屈膝,这一次,对着韩广田教授一躬到底,又声明:“儿子是我的,他不肖,我也教不好,如果您老不够解气,我当场下跪,也绝不皱眉。”

有道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堂堂天河国际的老板做到这样,韩广田教授还能说什么?淡淡的,让楚铁龙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吴英、老岳主动拿东西,老头子哪里抢得过他们?吴英又推来一个轮椅,韩振说:“不用了。”吴英只是笑眯眯的:“没事,你坐吧,你坐了,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你舒服,我开心,两全其美,不是很好?”。韩广田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罗嗦上,对韩振说:“你就坐吧。”楚铁龙为首,天河一行人把韩家爷孙接出了长河医院。

房子一样的斯宾特开到枫叶苑,韩广田和韩振从车上下来。回到家,家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赵庭威校长五分钟后到达,听赵庭威说,韩广田才知道,这是东大工会派人做的。不是世坤或者天河的手笔,韩广田心里好受了点。但是,世坤和天河的势力大啊,赵庭威身为东大校长,何时对一个交流访问学者这样热情备至过?还不是因为世坤那个贺聆风的面子!

虚以为蛇一番,将各路人马一一送走。

韩广田准备了饭,韩振和爷爷一起用餐。吃完饭,韩广田问韩振:“你还想再回那个学校读书吗?”

韩振说:“回避的人,是孬种。”

“楚正哲在东州,有整个世坤为他撑腰。连贺天都拿他没办法。”

韩振蹙起眉头。

“贺天的爸爸贺聆风,也就是世坤大华夏区的执行长,他全力保护这个叫楚正哲的,你就是回英华,也要在他的势力阴影下。你想用学业做武器,是吗?”

韩振垂下头。

“我听说,这次事情的源头还是为了一个女孩子。那个叫‘贺宁兮’的女学生,她喜欢你,而楚正哲喜欢她。那么,你是不是还想利用这一点,报复楚正哲,让楚正哲难过?”

韩振脸红了。

好一会儿,韩振才抬起头道:“我不想自己就这么白白被欺负。”

“忍了吧。”韩广田冒出来一句。

“什么?”

“既然处处不如人,盲目挑衅的结果只能让自己受更大伤害,不如先把自己保护起来。”

“苟且偷生吗?”

“也可以是养精蓄锐!”

第二天早上,韩广田继续劝导孙子:“古时候,勾践能够卧薪尝胆二十年,你现在十六岁,只需十年,我想,你会找到雪耻的机会。”

“十年——”韩振若有所思。

“就是十年!”满头白发之下,向来儒雅悠然的韩广田,慈祥的眸子发出尖锐的光。

从英华退学的手续,依然由贺天代为办理。定好飞回尤国的那一天,贺天开车,把老师爷孙送到机场。韩振和贺天抢着推行李,贺天没抢得过韩振。空着手,陪韩广田去边检的路上,贺天用低低的声音对韩广田说:“过两天,我会传真文件给您。动能环的专利卖给了金鹿,合作意向书正式签订之后,金鹿会给我15%的股份当作技术入股。这些都是一开始谈好了的,两天后,我会把这部分股权中绝大部分转让给您。”

“这怎么可以?”

“您就不要和我客气。您在尤国,收入很好。韩叔叔和武阿姨的职称问题已经解决,小振一回去,父母双方的收入加起来,他们一家便是尤国中高收入层。不过,到底我对小振有愧,算是对我良心有失的弥补吧。”

看自己的得意门生都说成了这样,韩教授哪里还能继续拒绝?当下连声称谢!

边检口,贺聆风带着楚正哲正在等候。

看到韩广田,贺聆风笑里藏刀:“韩教授,此番离开,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漏呢?”

气息发急,韩广田一张脸血色顿无。贺天拦在导师面前,对贺聆风说:“爸爸,我老师带小振,现在就要走了!”

贺聆风把他拂在一旁。

和韩广田四目相对,贺聆风目光坚定,笑容可掬。然而,不知怎么的,贺天的心掠过阵阵寒风一样,一阵阵发冷,又一阵阵发疼。

“爸爸……”他的哀求,显得那样软弱无力。

韩广田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老头子一身风骨又重新回来。不失风度,他伸出了手。贺聆风瞧了一眼,伸手和他相握。

韩广田说:“多谢贺总,此次前来东州,老朽收获实在良多。”放下手,“夏国老祖宗有句老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有缘一定还会再见。”嘘了口气,转身招呼韩振:“小振,过来,和你的同学道个别。”

韩振的眼眶早就红了。可是,当爷爷的手搭上他的肩,十六岁的少年一下子停止了他的腰杆儿。他强行逼回自己的眼泪,尽量平静着情绪,然后对楚正哲说:“我要回国了,这几个月,给你造成了叨扰,我很抱歉。”

叨扰?这个词应该从楚正哲嘴巴里出来,现在变成韩振在说这两个字,一旁,贺天感到刺耳。但是,楚正哲的心倒像是铁打的。这么明显的讥讽,楚正哲根本没觉得尴尬。

楚正哲冷冷笑着,说:“彼此彼此。”两个人也握了手。

韩振的五指不自觉暗暗加力,感觉差不多要将楚正哲的手指捏断了,自己的手也握得生疼,这才放松。楚正哲眉头都没皱,嘴角还挂着笑。韩振禁不住暗暗叹气,扭头对韩广田说:“爷爷,我们走吧。”

韩广田点头,对贺天说:“走了。”爷孙俩目光掠过贺聆风,均未作停留。

12月25日,金鹿和东州大学下属曙光实验室联合举办的合作意向签订会暨新品推介会在东州大学综合楼隆重召开。上午8时28分,曙光实验室负责任、东州大学物理系主任兼东州大学副校长卢长空,和金鹿公司董事长方弘梅女士,签定正式合作意向书。9点10分,所有与会人员进报告厅,和研究人员共同领略运用高科技制作而成的能量环所蕴藏的奥妙。贺天的助理罗志斌,熬了几个通宵制作出来上千张美奂美伦的幻灯片,并自己用来向在场的专家和投资者做详细的介绍。内容主要侧重,首先,是这种能量环的工作原理,简单介绍了一下曙光实验室关于微分子科技新领域的最新研究成果,说明产品主要运用了物理技术,通过微分子运动产生能量并实现自我储存。其次,用已经成功的实验来说明,这种新产品可以广泛应用于光电业,可以用来做电子设备的能源供应,也可以直接成做蓄电板,最简单的是生产最新环保型电池,相同体积,能量储存却超过旧品牌电池的五倍以上。大家均听得入神,津津有味。中午,由贺天出面,招待大家在东州大学自办的红鹤餐厅用餐。红鹤餐厅的规格,不啻于四星级酒店,布置整洁,格调高雅。午餐内容丰富的自主模式,让来宾在畅游科学海洋之后,大快朵颐,很是尽兴。下午,在许多人都对新产品表示赞赏的态度下,不少客户都当场和金鹿的方弘梅总经理签**买能量环第一期产品的协议。

一天结束,可谓收获满满。

贺天自然开心得合不拢嘴。

方弘梅也高兴得很,没等太阳落山,就让助理小黄登台宣布,今天晚上,金鹿公司要请全部嘉宾留下。城市中心翡翠宫的中央大厅,盛宴已经备下,只恳请所有客人务必赏光啦。

而就在这个时刻,天河计算机控制系统已经收到消息,神龙集团的总经理王玮晋,已经派出他手下全部精英。

滨江边翡翠宫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在一个紧靠近出口的车位上,一辆斯宾特早在新品推介会开始的时候就停在这里。里面坐着五个人,分别是楚天龙、三个华威高手:佟安、何平、钱熙,以及网络中心信息交流部主管蒋晓亮。

三台计算机同时开启。一台控制着东大所有的监控,一台翡翠宫的安全网。还有一台,经j军区国际科科长章战波的允许,在公安部门默认下,登陆进滨江全区安全系统,掌握了城市天眼。

别说王玮晋,就是远在文锡的沐继伟也没法估算到:在东州,贺聆风和楚铁龙联手的机构已经厉害成这样。跟着贴了特殊标志新品推介会车子出来多少可疑车辆,透过监控,在天河总部大型服务器上比对、演算、筛除之后,全部显形。

风白把车辆的资料发还给蒋小亮。蒋小亮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计划,将这些分门别类,再通知给需要通知的人。

下午五点整,客人全部到达翡翠宫。

属于火焰团的莫河、连云、虞琛、谈鸣等人,则纷纷用从其他客人身上窃取到的身份卡,坐上了通往中央大厅的电梯。

天河总部还在比对火焰团里杀手的形貌,一共发现十二个人,除了莫河、连云、虞琛、谈鸣之外,还有分别以马蜂、独角、蜘蛛、螳螂、金蝉、白蚁、天牛、青蝗的八个人。这十二个人已经分为六组,每组二人,携同行动。

楚铁龙一边观察由蒋晓亮从电脑中转播过来的实况,一边指挥现场。根据他的指示,分别在1号电梯、5号电梯、8号电梯,由三组事先安排好的华威员工,排开其他客人,将马蜂蜘蛛、螳螂金蝉、白蚁天牛簇拥进去。进去后,电梯运行过程中,六个人就被枪杀。然后,由于簇拥在人群当中,神不知鬼不觉便在其他楼层带出运走。

独角和青蝗原本也要搭乘电梯,但是发觉不对,马蜂蜘蛛、螳螂金蝉、白蚁天牛进了电梯后,再怎么呼叫都没了回应。想到刚刚一楼突然涌出来的人流,自思必是目标败露。

找到安全出口,两个人开始爬楼梯。一边爬一边将情况汇报给**人物火焰王莫河。就在这时,一个面目冰冷的黑衣男子从楼梯转角处走下来。独角在讲电荒,青蝗连忙拔枪。枪响了,黑衣男子突然没了踪迹。独角吓了一跳,急忙将电话挂断,然后和青蝗一起四顾去看。却见上层楼梯上落下来一个黑影,在本层楼梯上蹬了一脚后,一个猛扑将青蝗扑倒在地上。毒蛾也去拔枪,被黑衣男子摁住了青蝗的手,然后连着手将枪举起来,“砰”一声将毒蛾打了个透心凉。接着,青蝗手腕被折断,抢掉在地上。黑衣男子只用两只手,捧住他的头,轻轻一扭,只听“卡”的一声,颈椎骨被扭断,这一名杀手也被解决。

莫河、连云、虞琛和谈鸣,从另一侧的安全楼梯奔上去的时候,紫蓝和吴英分别出现在阻击的道路上。四个杀手里面,连云也是练腿功的,刚好和吴英切磋切磋。紫蓝对付虞琛和谈鸣。连云的腿功不错,刚开始,连环的招式踢得吴英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但是看到虞琛、谈鸣两个人合力都对付不了紫蓝,连云的心也止不住慌起来。

天河的第一高手非楚铁龙莫属,楚铁龙之下,便是紫蓝了。紫蓝和楚铁龙一样,内外功兼备,下盘扎得稳中盘运转灵活,手上功夫变化繁多,只十招而已,便一拳将虞琛的太阳穴打中。剩下的响尾蛇心里面有了惬意,抢攻几招后,突然便将武器给掏出来。那是合金打造的两把长满尖刺的弧形刀,一边有刃,锋利无比,另一边尖刺带着弯钩,就好像响尾蛇的尾巴一样,一旦被勾中,必拉下一大块血肉来,很是厉害。

紫蓝猝然被反击,没能很快反应,响尾蛇几招凌厉的杀招使来,他全力躲闪,肩膀的一侧还是被其中一把刀的刀背给勾住。响尾蛇一看,心中狂喜,手腕用力将紫蓝肩头连衣服带肉扯下一大块了。也就在这个空档之间,紫蓝忍住剧痛,伸手将他的手腕给刁住。响尾蛇发觉不好,急忙用另一手来援救时,被紫蓝抓住的手猛地大痛。耳中听到“咯咯咯”一阵脆响,好一只手腕硬是被捏得碎了骨头。另一只手也不能幸免,被紫蓝一起废了。

吴英一脚将心惊胆战的连云踹了个跟头,然后疾步窜过来,问候紫蓝道:“没事吧。”话音刚落,“砰”的一声,紫蓝飞速掏出来的枪响了。连云欲用暗器偷袭,亮闪闪的十几片短刀已经擒在手指之间,被紫蓝闪目看见,一枪将他送上西天。

刚刚发射完子弹的枪口还冒着青烟。吴英又是吃惊又是敬佩,对紫蓝说:“哥们儿,还真有你的!”

紫蓝说:“一起去大厅看看吧。”

吴英说:“就是一个火焰王而已,再怎么了不起也绝对过不了那一关。”

紫蓝说:“我知道你也知道……”没等说完,吴英笑嘻嘻接过去说:“那家伙的迷魂针已经炉火纯青了,百发百中!”

中央大厅里面,宾客云集。璀璨的灯光一时都熄灭了,只留下一束很亮的追光,将刚刚走上来的方弘梅女士映照成全场的焦点。

下面翘首仰望的客人们谁也不知道,一个打扮得和任何一个绅士都全然没有两样的男人,这时候,从西装的内袋里悄悄掏出了手枪。黑暗给了他绝好的机会,距离不足一百米,射程绝对是杀手最心仪的,一旦出手,一定成功!但是,也就在相同时候,天花板上装着的巨大水晶灯里面,一个浑身衣服和水晶灯差不多颜色的男人眯缝着眼睛悄悄瞄准这里。

明亮,不代表目标就一定危险。

而黑暗,也不一定让目标就因此安全起来。

方弘梅在上面致词:“各位关爱金鹿公司的领导,各位致力于新科技开发的朋友们,所有的男士们、女士们,晚上好——”

一根手指充满邪恶往扳机扣去。

而一根细如毛发的麻醉针也飞快地射到了刺杀者的颈静脉。

“嗤!”

正要扣动扳机的手因为脑袋极快麻痹顿时停下来。旁边的人发觉有人向自己倒过来,还轻声地叫:“哎,先生,你怎么啦?”

紫蓝和吴英恰在这时候赶到。他们一边一个,将火焰王夹住,然后吴英笑着对这个人说:“没事的,他看到人多,脑袋有点晕罢了。”

那人很奇怪,说:“暖气开得正好,一点儿闷的感觉都没有啊。”

紫蓝和吴英夹着火焰王悄悄撤退。

老岳趁着黑暗顺着水晶吊灯的绳子往上爬,然后蹬腿一跃,攀上了二楼挑高层的栏杆。丁免从这里接应他,二人相见,丁免点点头,表示任务已经全部完成。

因为要让火焰王中针之后立刻麻痹,所以老岳这一针中用到的麻醉剂分量很大。紫蓝吴英将火焰王带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最后一个火焰团的杀手也一命呜呼。

楚铁龙放下电话,蒋晓亮退出安全系统然后关机。地下停车场一连串开出来五辆商务车,风光背后的阴影被一起带离。

056 你我皆不同

4月,大地彻底脱去经历过一冬的萧条。和煦的春风吹拂着大地,草木蓬勃生长。

贺天着手结束东州大学的工作之后,7月底,他又辞去了金鹿公司技术顾问的职务,然后去恒远报到。

而在这一切发生之前,这一年的初始——新年,他和父亲沐贺聆风一起在王室的赏春大会上,遇到了时年升任文锡皇家学院院长的沐继伟。

贺天一直没有接受改姓这件事,这让他和沐公爵之间的关系,始终好于沐贺聆风和沐继伟。

那双蓝色的眼眸,越发深邃起来的眼神沾了油一样,倏地滑过了父亲,接着,便黏到了他的脸上。

沐公爵亲自取了一杯酒,给贺天,自己和贺天碰杯,尔后说:“如果我诚心聘请你回文锡,出任皇家学院正式教授,你愿不愿意?”

这话一说出来,别说沐贺聆风,就是隔了没多远的沐世刚,听在耳中,都吓了一跳。

沐继伟盯着贺天那双也泛着一抹蓝色的眼睛,自己蓝色的双眸中流露出惺惺相惜。瞧了瞧沐贺聆风,沐继伟毫不顾忌,转首对贺天说:“我不愿意承认我有三个弟弟,但是,我该有多少个亲侄子,这倒是无所谓。”

“这是打算化干戈为玉帛了吗?”看看说完,贺天禁不住冷冷一笑:“可我没有办法假装自己从来都没有父亲呢。”

蓝色眸子里的暖意很快消失。

贺聆风止不住叹气。

贺天却毫不意外。他对沐继伟说:“世伯大概还没忘记几年前,你想介绍邵颜郡主给我。”和沐继伟目光相接,年轻的他,竟然丝毫也没有畏缩。“你还记得那一年发生过什么事情?”

沐继伟的脸苍白起来,苍白的皮肤下面,倏忽又涌起赤红。

过了好一会儿,沐继伟说:“如果可以,我想我随时可以拜访夏国工业司司长的家属。”

然而,这话并没有给贺天多少打击。

夏国不是文锡,工业司林司长也不同于沐世刚或者沐贺聆风。

“你不敢!”贺天凑在沐继伟耳边,轻轻吐出这一句。火花四溅,之后,他才和沐继伟彻底分开。

火焰团的失败,无疑打击到了沐继伟公爵。一时之间,这位只在文锡以及科学界呼风唤雨的天才,着实想不出,自己到底还能怎么做,才能给远在夏国、又在夏国立稳脚跟的沐贺聆风致命攻击。

恒远,将是逐步成长起来的贺天重新开始的地方。

位于长河工业园a区,前身是昔日的东州市东方钢铁厂,经过四年的发展,目前企业规模中等,固有市场稳定。第一厂区内,去年完工的22层大楼巍峨壮观。走入大厅,到处窗明几净。乘职工电梯来到22楼,电梯门一开,看见有人在等。

这个眼睛有点小、但是整体收拾非常干净的年轻人,看见贺天便问:“你是贺天吗?”

贺天露出得体的笑容:“是。”

“总裁已经在办公室等你。”先行走上一边的走廊,尔后同贺天并肩而行。“我叫周源。”他说,“这儿的财务部员工。”

“你毕业多长时间?”贺天问。

“三年,硕士文凭,有cpa和acca证书。”

说着话,他们一起到达总经理办公室。

十分钟后,恒远所有的中高层齐聚大会议室,贺聆风向众人介绍自己的儿子:“犬子贺天,文锡皇家中央学院毕业,博士,曾供职于鲁斯研究所,去年接受东州大学邀请来东大,做为期一年的访问交流。期间参与东大下属曙光实验室‘光转换动能储存环’的相关工作。项目很成功,和本市金鹿公司合作,把相关产品推向市场,也取得了可喜的收益。”

大家纷纷鼓掌,表示钦佩。

“依据公司制度,有较高学历、丰富从业经历,并成功从市场中获得丰厚回报——这样的人才,本公司可以予以重任。”

原东方钢铁厂厂长、现恒远公司副总经理陈志坤开口:“总经理一位,总裁您一直兼任,这次小天来,不会就是做我们的头儿吧?”口气酸溜溜的。

“哈哈,那我们这个公司的头儿,可真是太年轻啦。”原东方钢铁厂、现恒远公司副总经理杜可唯笑里藏刀,也表示同等的质疑。

贺聆风很不高兴。但是,陈志坤、杜可唯都是原厂的领导,当初市政府同意世坤收购东方时,附加的条件便是:要安顿好原厂的员工。有市政府这个强硬的后台,陈志坤、杜可唯在恒远张狂惯了,明里暗里逆着他这个集团执行长来,这也不是第一次。

偏过脸,他看贺天。

贺天轻轻一笑:“陈总,恒远虽然是世坤的企业,但是,新公司旧模式,正式投产后,尚未淘汰的一些设备还在参与生产,对不对?”转脸又对杜可唯说:“杜总,这些产品的市场饱和度早就过了,因此,仓库里委实积压了不少,我说得没错吧。”

陈志坤一张老脸,血一样红。他看看杜可唯,杜可唯也看着他。两个人面面相觑,分别尴尬:“啊,没错,是啊!”

贺天正过脸,面向所有人:“有关公司的前景,我是这样想的。一味生产传统型产品,并不利于我们公司的发展。想让企业走下去,创新是关键。本人在校读的是物理,专业助攻微分子领域。有关本公司的研发,我做了些浅浅的研究。比如这款坚韧性轻型钢材——”说着话,助理人员已经把连接好电脑上的ppt打开。贺天拿着翻页笔,同时介绍:“这儿采用了最新分子重构技术,虽然还没有十分完善,但是,实践做出来的钢板在质量变轻的前提上,确实可以达到硬度提高15倍、韧性提高两倍的效果。”

“如果之后完善了呢?”贺聆风问了一句。

“投诸于制造业市场,我们的产品,就会成为各大高端制造商青睐的对象。”助理关闭ppt、电脑、投影,贺天才接下去说:“在新技术完善了、并且顺利运用于生产之前,我想,我还是脚踏实地一些。”侧目杜可唯:“杜总,销售部还可以再招人吗?”

“可……可以啊。”杜可唯早就被唬住。

“那我就做一名销售员吧。三个月把积压的货品处理掉一半,半年全部售罄。”

“你说得可是真的?”

“如假包换!”

“小天——”陈志坤露出老狐狸式的笑容:“要做总经理的人,业务上留下污点,这以后上行下效,章法可就要全乱了哟。”

贺聆风说:“他如果完不成他自己定的任务,恒远这儿,当然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说到这里,不失严肃,瞪着贺天一眼。

同去总经理办公室,在办公室里,贺聆风劈头盖脸骂了贺天一顿:“你真会给我找麻烦。销售部的活儿哪有那么好干?你一个大学教授出身的学问人,没拜过码头,没混过市场,到哪里把积压的货处理掉?真留了污点,恒远没你的位置,世坤你都进不来。我和你楚叔叔前期的努力会全部成为泡影。”

“可是我总要先做点什么不是吗?”

“这个军令状立得我压力都很大。”

贺天沉思片刻,对贺聆风说:“爸爸,成大事者必须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做起。你说得没错,我没拜过码头,没混过市场。那我就从你说的这两点开始做,你相信我吧,我会按时交出让你满意的答卷。”

去销售部报道,领取工作牌。贺天被分到销售一科。刚在格子间坐下来,手机响了一声。这是信箱收到邮件的提示。麦佶传来一大堆客户资料,有已经合作的,如长城实业、白云实业,还有次一等的经济实体,各家老板实力也很强劲。贺天需要做的,便是和这些客户逐一联络。因为没有知名度,所以,大部分客户公司的采购部在接到他电话的第一时间,会回答:“我们不需要,谢谢。”这种情况持续了整整半个月。第二轮电话联络开始,才有个别公司采购部的人员答应和他见一面。

贺天的口才在这一个月之中,得到了很扎实的锻炼。他遇到过高冷不搭理人的客户类型,也碰见虚伪难听真话的客户类型。后面十天,答应见面的客户多起来,有时候一天他会给自己安排好几次行程,这样,更多类型的人员,纷纷接触到。仅仅谈话的过程,有时候会比较愉快,这时候,对方会很耐心听他讲,并且还能适当给出意见;而有时候就难受了,喝了咖啡,吃了点心,听了客户的一顿指着挑剔,内容从和工作有关,到与工作无关。结果,一个月下来,联络到的十多家公司一大半都拒绝了他。贺天第一个月的销售,成绩平平。

销售科科长奉了杜可唯的命令,恶狠狠斥骂贺天一顿。

贺聆风也很不满贺天这一个月来的战绩,不过,对于贺聆风而言,此时此刻,贺天当下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还是应该尽快拉拢楚正哲。

雅筑,贺聆风的书房里面,贺聆风和儿子推心置腹:“沐继伟为什么会想到要拉拢你?你拒绝了之后,他为什么又没法拿你怎么样?说来说去,楚家,就是我们必须巩固,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的力量。”停了会儿,他问贺天:“知道楚正哲如今是什么样子吗?”

贺天不知,也不想知道。

贺聆风叹了口气,对他说:“有空的话,就向有关人士了解了解吧。”说完,恢复极其认真,补充:“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所计较的,韩广田教授也好,韩振那个少年也好,我希望,你都可以完完整整地放下。”

两天之后,贺聆风想要贺天了解的,资料非常详细,全部汇总贺天手上。

且说英华高中,自从上半年发生了一起震动全校的“暴力伤人事件”后,之后就发生了出人意料之外的变故。

第一个变故:转过来只有一个学期的留学生韩振,再次转走。

第二个变故:高二九的五小龙不见了。某月某日,星期一,这天,本是“星期一综合症”发作最强烈的时候。即便是市内知名的高校,一大早便踏进校门的学子们,难免有些懈怠。

就在大家互相打着招呼走进校门的时候,一个特别的身影悄悄划进他们的视野——

一件中规中矩的驼色棉衬衫,下面配条规规矩矩直筒黑色牛仔裤,纯黑色的耐克鞋,然后往上看,就是一个极富英华特色的板寸,原本很帅气的脸上突然架起了70%以上学生都有的一副眼镜,宽大的款式以及线条感强烈的黑色是仅剩的流行性元素。

大家都忍不住窃窃私语。

这到底是谁啊?

好像是认得的,好像——

又不那么熟悉!

高二九班的语文王老师照例毫无兴致跨进教室门,准备磨叽今天属于他的早读课。学生中,除了几位尚且要好的女同学之外,一如既往,大部分人在每个星期头一天的一大早,都呈现出昏昏欲睡状。王老师也毫无信心,翻开书本,有一搭没一搭讲着些重点,一边讲一边不停看手表,准备混到下课立马走人。

这时,他的目光突然被后排座一个人吸引住。

板寸,黑框眼镜?这个班曾经有过这样的学生吗?而且,瞧他的样子,盯着书本做着记录,耳朵凝神一秒钟都不放过似的在听自己说话……

王老师将自己的金丝小眼镜提了又提,眨巴着眼睛辨析了半天,看着目标轻声问:“那、那个同学,你……是这个班的学生吗?”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教室中间。早就将位置挪到这里的林志宇从里面探出身体,伸长了嘴巴悄声对他说:“王老师,你也看不出来啊。那是咱们班的老大,楚正哲楚少。”

“啊?”王老师立刻惊叫一声,表示不敢相信。

唐小飞从另一边站起来,凑到他耳朵边说:“真的啦,那个黑框眼镜就是专门用来掩饰真面目的,根本没镜片。您去取下来,那张脸,一点儿都没有做整形的痕迹,和以前一模一样。”

最后那句不乏调侃的话让王老师对他顿时没了亲近,虎着脸将他拱在一边,走到板寸头黑镜框面前道:“你,真的是楚正哲?”

板寸头黑镜框看看他,竟然很礼貌地站起来,然后静静回答:“是啊,王老师,我正是楚正哲!”

这并不是最叫人震惊的!

真正让人震惊的,是这个变故其后发酵导致的结果。

首先,继楚正哲剪了半寸、戴上黑框眼镜之后,学校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过了一个下课,“大喇叭”金贝便奔进来广播:“大新闻,特大新闻,本次年级高分榜前三甲,第一老金无可撼动,第二名被五班的郑吉夺走,第三名是谁呢?”答案一公布,平静的教室里活生生被丢进来一枚重磅**,“砰”的一声,炸翻了包括年级霸主金经纬在内的所有人。

成绩一直稳定在十名以内的宋诗筠,这一次意外跌出了十五名,正情绪低落,一听这第三名的名字,头脑“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涌进来似的,一阵头晕目眩,继而眼睛发直,怅然不已。

金贝宣布完了回座位,经过她旁边,拍拍她,宋诗筠这才缓神。

“怎么会啊?”她唏嘘着,“是谁也不可能是那个人啊?”猛地站起,一把抓住金贝:“你弄错了对不对?楚正哲在学习上根本就是一个混混,他怎么可能考入年级前三?”

金贝说:“我也不敢相信,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将宋诗筠拉到教室外面,走廊尽头,高二九那边人声鼎沸,考试英雄楚正哲已经被抬到走廊上来。

这是高二九的孩子们入学之后,经历得最为振奋人心的一件事。由于各人背后能量雄厚,虽然个个成绩很差劲,但是也挤进了这座堪称市内首屈一指的名校。然而,成绩不灵光的事实,还是让他们不可避免受到歧视。大部分人被集中在高二九,老师不疼,校长不爱,糊里糊涂过着,自暴自弃只等高考结束,混不上大学回家找活干。

没有人认为他们当中会出人才。

因为,年级前两百名中,从来不会出现高二九的人。

但是,现在不仅出了,还是年级第三名。班主任徐老师宣布这个消息时,还加了一句,和第二名只差两分,和第一名——大学霸金经纬——比,也就差了区区十二分。

宋诗筠在僻静的小树林边拦过楚正哲。她简直不能这样的事情当成正常世界里会发生的事情,带着狐疑,还很生气:“作弊的,对不对?听说你爸爸开的安保公司里有大批电子技术高手,他们给你准备作战神器了,我说得有没有错?”

外形百分之百转变为乖宝宝的楚正哲冷冷一笑:“我学高等数学时,你还没上高中呢。背诵一篇《滕王阁序》,少爷我只需要五分钟。”

“吹牛吧!”

“信不信由你啊。”楚正哲“哈哈”一笑,自顾离开。

春季运动会,原本大家都习惯了体育老师做班主任的高二九班各个项目无能人出赛。团体力量最逊的班,也因为有高二九垫底,从而高枕无忧。但是,运动会正式开始那一天,首先,男子100米短跑,楚正哲就已一个让人不可思议成绩打败了所有参加初赛的选手。这个成绩打破了英华高中保持了5年的记录,还追上了东州市大学生100米短跑的最好成绩。复赛,楚正哲发挥略逊色,比初赛成绩多了003秒,但是,这也足够让他毫无悬念摘取了本届运动会男子百米短跑的冠军奖牌。

旋即,男子200米初赛、复赛之后,冠军也被这个家伙夺走。

每个班的体育委员都在翻看,高二九的楚正哲到底还参加哪个项目。400米、三级跳远,本来没把高二九放在眼里的各大班级,这会儿,凡是和楚正哲在这两个项目共同竞技的运动员,全部发出悲叹。

这个家伙太厉害!

一直垄断男子100米、200米冠军的体育生陈进,都成了手下败将,而且,在赛道上,陈进输得还很难看。楚正哲化成一阵风,势如破竹冲过终点线时,陈进居然落下了整整两米都不止。

而就在这悲叹还没被证明是否真的是空穴来风之前,高二九的传奇持续出新。

大皮王林志宇勇夺男子跳高第一名,凡必胜把去年男子铅球冠军给干掉,自己拿了第一,趁胜追击,凡必胜顺便还把男子标枪的冠军顺入囊中。胖子唐小飞出人意料,获得了男子1500米的冠军。还有个武邑北,男子柔道项目中碰上了莫毓贤,拼命拿了个第二。此外,便是女子组若干亚军和季军。

第二天,男子400米和男子三级跳远的冠军毫无悬念,被楚正哲夺走。

林志宇拿了男子跳远的第二名。

唐小飞5000米发挥差了点,只拿到第四。

闭幕式上,女班长从校长拿到奖状,那一刻,高二九的班主任徐东强老师很没出息,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嚎啕大哭。学生们都愣住了,好一会儿,高二九的人超过一半都跟着班主任一起哭。楚正哲也落泪了。和着音乐一起唱校歌时,宋诗筠站在高二六的队伍里侧过头看,楚正哲那个家伙和高二九其他人,个个的脊背都挺得笔直笔直。

又过了一个月,英华中学的教务处突然变得很热闹。先是高二九的家长纷纷打电话来,感谢老师对自己孩子的辛勤栽培。接着,学校网站“雁过留声”的版块下便出现了来自于高二九家长的肺腑之言:“我的孩子从小就对学习没有热情,上了英华之后,一开始也没看出和在其他学校学习时有什么不一样,这个学期却猛然间突飞猛进起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英华教育,功在细节,循循善诱,持之以恒,厚积薄发!”……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全是感恩戴德。

林志宇妈妈买了许多高档水果和零食亲自来到教务处,当着秦澜主任的面,又是鞠躬又是作揖,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据说她的儿子,原本早上总是睡到七点钟,晚上回家除了看漫画就是打游戏,这段日子跟吃错药一样,每天四点钟起床,晚上一放学就回家躲在书房里,一下子适应不过来的老爸老妈乐怪的同时,直怕孩子要累坏了,这孩子还一个劲儿表态:“不行了,拉得太多了。不抓紧,真没指望赶上去啦。”

胖子唐小飞的老爸是个实业家,因为和唐小飞的妈离异的缘故,一直没有功夫好好照顾这个宝贝儿子。平日里见唐小飞昏天黑地混着不求上进,干着急也没办法,钱是花了不老少,但是,基本都是花多点钱买自己心里面一个安宁罢了。直到如今,唐小飞和林志禹一样,一反常态,起早贪黑学习不再混日子,老唐那个激动、那个感激啊,找到秦主任,二话没说,拿出10万,随便学校用在那个方面,在他,就是感激学校,终于将他儿子给教好了。

…………

李振普校长当然笑歪了嘴巴。高二九班因此被树立为本年度最佳优秀班级,班主任徐老师也因为这些事情被定为本年度最佳优秀教师,并参加其后九月份教师节的表彰。

六月初,李校长亲自接待了来自天河国际的楚铁龙老总。

因为听说宝贝儿子被吸收入学生会,还要参加下一届学生会**的竞选,楚老板高兴得不亦乐乎,眼巴巴跑过来,只为一件事:捐赠!

英华全校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安保设备,被统统换了个遍。全是当前最先进的技术,一个老师扮演“小偷”从最偏僻的角落翻墙进来,还没来得及跑路,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清晰图像全部发送到监控室的主屏上。几个重要的科室还被装上智能安保机器人,无身份牌擅自闯入的人会被扫描记下特征,然后被机器人抓获。警报同一时间响起,辖区警察一旦到达,绝对人赃并获。

虽然,最后楚正哲只是出任了学生会的副会长。可想想这个家伙不久之前的模样吧,已经由地到天!

057 有容心才大

贺天继续在刷业绩的路上奔波。

这一天,他约了一个经理级别的人物,在一番唇舌之功的努力之后,这位经理终于被他打动,答应签一个百万大单。

这个单子不算大,但是,绝对也不算小。最要紧的,贺天的销售之路迈出了一大步,这最为可喜可贺。

足足两个月跑全了,原本的“名不见经传”也刷新了概念。有好几家用材单位的关键人物都认识了这么个年轻人。贺天的酒量迅速被锻炼出来,一个场子跑下来,红黄白,轮番上,喝倒了一桌子人,他自己还站着。第二个月底,他的销售业绩已经爬升到销售科前列。

第三个月,他让父亲贺聆风为他介绍了来自山西的大老板巨大熊。

说起这个巨大熊,可真是贺聆风的老朋友。早在贺聆风还是投行的风险投资人时,这位巨老板,就有业务放在贺聆风手里做。只不过出了点岔子,合作最终黄了。可这不妨碍贺天拿这个为由头,和巨大熊迅速在酒桌上成为朋友。

如今的局势,贺聆风已经是世坤集团对外承认的三公子,也是世坤**沐世刚的合法继承人之一,身份地位和拥有的社会资源丝毫也不逊色巨大熊,且有超过的趋势。巨大熊本身就愿意和他的儿子——贺天交往。在和贺天推杯换盏之际,巨大熊干脆让自己的儿子巨能新和贺天直接拜了把子。

巨能新年长,自称大哥。

贺天年轻,是弟弟。

山西的老板多如过江之鲫,由巨家出面,贺天承诺的半年之约轻松达成。签好的订单交到主抓销售的杜可唯副总桌上。杜副总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

这一天下午,高层任命下达销售部,销售一科贺天被提拔为销售科科长。

一科的同事请贺天喝酒,嗨了一个晚上,快九点,在错乱的灯光之间,蓦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飘过去。

一转身便能看见,看见就不会忽略。人生至此很少动心,唯一一次情迷,只为她——

贺天当即抛下所有同事,奔出酒吧,然后在灯火辉煌的街头,拼命寻找。耳中听到银铃样清脆的笑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拥有挺拔身姿的男子正将“她”拥入怀中。

“玩得还开心吗?”男子问。

“嗯。”她娇憨回答。

“到底这儿才是你土生土长的地方。”男子说着,低头,顺势在她唇上轻轻一啄。夜色,模糊了整个世界。迷离在其中的人,不由自主便放纵起自己。一个忒煞情多,一个毫不抗拒,顺势迎合。一对情侣火辣辣的热吻便在街头上演。

甚至,周围有人走过,他们也没有避讳……

贺天的心却因此被万把尖刀洞穿,血肉模糊!

踉跄至小巷中,背靠着墙壁,方才有所依托。贺天以手撑额,拼命忍,还是忍不住难过的泪水,一串一串从眼眶中跌落!

第二天,贺天应巨能新之邀,和一帮山西老板在南苑高尔夫球场打球,还剩最后一杆,贺聆风的电话打过来:“马上到机场,飞机三十分钟之后起飞。”迅速到机场后,贺天听父亲转述,得知了一个噩耗:北方高科的执行长韩世景先生,昨天突然离世。

飞机准时起飞。行程中,贺聆风说:“知道韩先生是怎么死的吗?”用手画了个圆圈,尔后接下去:“闪电。”

贺天看着父亲的手势,追问:“球形闪电?”

贺聆风点点头。

沉默。

少顷,贺聆风继续道:“觉得熟悉,对不对?”

“您曾经说过,之前在保险公司做事,手上投保的四十五个人就一起遭遇过雷击。”

“这次只是换了个形式。”顿了顿,贺聆风双眉紧皱,“据说,闪电是从路边的树丛中滚出来。当时天干物燥,出现这种现象不无可能。然而,既非雷雨天气,左近又无任何电力设施,又是再普通不过的道路,地形地势都没有半点特别之处。”

“你怀疑‘他’?”

贺聆风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

因为是世坤的重臣加元老,所以,韩世景的葬礼,除了本身就在文锡的**沐世刚和董事各董事,还有负美蒂兰区的刘茂业、开拓出大华夏区商业群体的贺聆风,以及全世界各地隶属于世坤旗下各级高层前来文锡云集。光是祭拜礼,就行了整整一天。牧师主持下葬之礼时,来宾布满了墓园整个草地。

皇家学院院长沐继伟公爵莅临,给韩世景先生献了一朵白色的天堂鸽。

韩世景离世后,北高科的执行长位置由谁出任,成了世坤内部众人的聚焦点。沐世刚的意思,是由韩世景的儿子韩彦石出任。但是,父子团聚榕庄时,老二沐继城却推荐了韩世景弟弟的长子韩文当。

韩彦石毕业于文津大学,为人诚实,低调内敛。

可是,韩文当的个人履历相对要惊人得多:歌布大学毕业,工程物理和机械物理双料博士,拥有工商管理学研究生学历,同时,还精于国际商务。

推荐韩文当的是沐继城,可是,弟兄四人齐聚,除了单独坐在朱韩英下首的沐贺聆风不作表态,连吊儿郎当的沐继良都拭目以待父亲的反应。沐继伟俨然一个好儿子、好兄长,专心致志切牛排,结束后,慢条斯理擦嘴角,尔后,端坐。干干净净的脸上,五官不失年轻时鲜明卓越的风采,尤其那双蓝色的双眸,璀璨生光,如此与众不同。

他的制服,除了九瓣花瓣的狮子胸章外,又增添了带金星的领章以及三杠三星的肩章。也就是说,除了公爵爵位、皇家学院院长的头衔,沐继伟如今,在文锡军方,也享受着上将级别的待遇。

这样的人物,坐在家庭成员里,即便是大家长沐世刚,也没法忽略他。

看起来,是沐继城提出的韩文当,可是,这屋子里面谁不明白?韩彦石秉性纯良,特别像他爸爸韩世景。选这样的人继任北高科的执行长,为的,就是让沐世刚再多一个极忠诚的左膀右臂。韩文当又是谁?韩氏家族里曾经受到排挤的弟弟生出的、一直流落在外国生存、求学的孩子!这样的孩子,生性叛逆,有野心。对沐世刚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如果说到利益,只能是对沐继伟。

沐世刚问沐继伟:“何不辞了不相干的那些事情,回来世坤,你来继任北高科执行长呢?”琼山崩于前不变色的冷静中,透出丝丝嘲讽。

沐继伟轻轻一笑,挑明了:“我也觉得,由韩文当来接北高科执行长的位置,更加合适。”

“哦——”沐世刚既然引出他来,便不置可否,含糊其辞着。

沐继伟嘴角上挑着笑,磁性的嗓音字正腔圆说:“歌布大学求学、双料博士的背景,精通工商管理,也擅长国际商务。父亲,时光荏苒,时代变迁,从过去到现在,想要支撑起一个庞大的企业,除了人才,您还想再要谁呢?”

沐世刚说:“韩彦石也不错。”

沐继伟发出轻蔑的嘘声。

过了好一会儿,沐世刚闷闷道:“还是交由董事会商讨决定吧。”咳嗽了几声,白发苍苍的他神情止不住落寞,“确实已经到了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年代。”

贺天早几天回夏国。而回去夏国后的他,接连听到从张云廷处传来的情报:黎汉威董事在家里下楼时,突然失足,连续摔落五级台阶,最终造成髋骨碎裂,入院治疗。另外一位叫鞠金良的董事更玄乎,开车行驶在路上,侧面突然冲出一辆重型货车。还好当时有人横穿马路,鞠金良的司机猛踩一脚刹车。但是,旁边抢过去的一辆轿车被撞了个正着。

打开文锡市的要闻,可以查看到视频。只见那辆被撞的轿车在道路上连翻了几个滚,汽油管爆裂,发动机起火,旋即汽车整个儿爆炸。消防人员赶到时,里面的人都烧成了炭……

一周后董事大会,是四十六岁的韩彦石还是获得大部分票数支持,如沐世刚所愿,成为北方高科新的执行长。

那几天,天河国际楚铁龙带着他的一干得力干将全部离开夏国。

半个月后,父亲贺聆风才亲自去滨东机场,把他们接回来。

贺天决定去金域找肖威。

还是那个厅,只不过,灯光和音响都工作起来,原本只是吃饭的地方,顿时变成了一个具备娱乐性质的豪华包房。

肖威左拥右抱,唱歌兼豪饮。

贺天进来时,肖威愣了一下。

贺天挡开一个留长头发清纯妹妹的搭讪,脸色平静,安稳如山,在沙发上泰然坐下。

肖威醉眼迷离,大着舌头:“你……到这儿来、来干嘛?”

“要人。”

“啥?”肖威好像没了耳朵,“你再、再他妈的说一遍!”

贺天根本没把一屋子男男女女放在眼里,他盯着肖威,只管说出来意:“半年前,你从我手里抓走过四个人: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和慕云白,今天,我要从你这儿带走。”

“哗啦!”桌子上的东西被抹了一地。

肖威踉踉跄跄从人群中走出来,把贺天一把拎起来:“你先撒泡尿把自己照照,你算老几,也来跟我谈这个?”贺天一米八几的个子,他想把人整个儿拎得离地,困难。而且,他自己喝了不少酒,用多了力气,头昏眼花,手脚发软。

狠狠出力,把贺天往沙发里一推。肖威拿起一个啤酒瓶,砸碎了,锋利的玻璃渣子对准贺天:“你也当我好欺负是不是?”因为岁月的流逝变得非常肥厚的眼皮死命往上挣,露出浸淫过多酒色而变得非常浑浊的眼球。“呵呵”的呼吸,好像困兽的嘶吼。

贺天清冷冷一笑:“连仅剩的这一处,你也不想保了?”余光看到肖威的手剧烈发抖,贺天接着说:“我以前不知道,现在才知道。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和慕云白,他们原来都是全习武校的。”

“那……那又怎么样?”

“东州市特警里,十个里有八个是从那儿选拔入公安大学,尔后培养出来。”

肖威从没听过这样的事,惊愕不已,下意识吞了一大口口水。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贺天问。

酒劲上头,头一昏,肖威跌坐回他原来坐的那个沙发。

贺天替他倒了一杯水,微微笑的样子不再有半点曾经的青涩。数年的成长,诸多事情的历练,已经锻造出一副钢铁心肠。贺天毫不忌讳,贴着肖威坐,轻声慢语,仿佛肖威不是敌人,而是他的好朋友。

“我爸爸在文锡时,楚叔叔就在了。那时候,我爸爸什么都没有,能够平安活着,全有赖楚叔叔。楚叔叔这个人,幼年跟着华应雄流浪,九岁在文锡市的幸福里,便是一个出入于鱼龙混杂的社会,却完全可以游刃有余的角色。楚叔叔他,该有多厉害,你想得出来吗?但你接受了别人的挑唆,妄想在火焰团和世坤大华夏区的争斗中渔翁得利,事实上,很多重要的消息你并不知情,结果得罪了最不能得罪的权力。林潇逸他们,你必须给我。非得如此,你才可以保全你现在仅存的东西。金域一处,实现不了你鼎盛时期的繁华,但保你余生富足,毫无压力。”

“咕嘟咕嘟”,肖威将白水一饮而尽。杯子顿在桌上,侧目斜瞥贺天。灯光闪烁之下,这个事实上依然非常年轻的青年,表情平淡,但是眼神深邃,不可测!

贺天有的是耐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冷汗一串一串从肖威额头上洒落。

肖威狠摸了一把脸,最后说:“人,我可以给你!但我有条件!你和楚老大交涉,让我依然可以留在龙虎帮里面。任老二无所谓,血影堂必须一起存在。要还给我原来的地盘,不是全部,三分之二,至少二分之一。”

贺天说:“我只可能保证最前面一条——和楚叔叔交涉!”

两天后的周一,“好学生”楚正哲从英华校园里走出来。他早就不需要丁免每天开车来接送他,乘公交,不过五站路,就可以从海顿到英华,或是从英华回到海顿。不同路的同学,在校门口热情挥手,和他作别。唯。同路的如林志宇、唐小飞,和他勾肩搭背,亲热得如同哥们儿。

经过一辆银色的宝马,习惯擎着一团和气的楚正哲,内心蓦然一动。

他突然驻足,林志宇、唐小飞毫无防备,双双冲动前面。

“阿哲!”两个人回头一起喊。却见那一团消失了许久的杀气缓缓聚拢回来。林志宇和唐小飞一下子回到半年前:那一天,有五个少年一起出现在高二六班门口……

杀气腾腾的楚正哲,让所有认识楚正哲的英华学生感到恐惧。即便林志宇、唐小飞自诩已经取代之前的林潇逸、蒋昊辰等人,已经正式成为楚少爷的贴心好友。然而,这一时刻,他们终于了解:没有!当楚正哲突然决定要做好孩子,好孩子的这一面不过暂时充当了面具。

真正可怕的他,冒着寒气。

林志宇、唐小飞竟然不敢多说一句话,两个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一声不吭,双双逃跑。

楚正哲“呼”一下,把宝马车的车门拉起来。

“阿哲!”

里面一下子伸过来四张脸。

楚正哲目瞪口呆:“小逸、昊子、谭子、小白!”

四张脸、四个人,四颗脑袋一阵狂点。

感慨万千的楚正哲和四个好朋友重聚。他问林潇逸:“吃苦了吗?血影堂里的肖老二,是不是总故意为难你们?”又问蒋昊辰:“现在出来,还来英华读书吗?还是,回全习武校?”

一个小时之后,他和贺天在丁久吧的江边露台上碰面。最不可解的疙瘩,因为林潇逸等四人的回归,终于解开。楚正哲觉得,自己虽然还是不喜欢眼前这个人,但是,到底贺叔叔其实也不是想象中那种坏人,且贺天还是宁兮的亲哥哥,所以,彼此相对,坐下来,好好聊个天,不算不能接受。

“究竟为了什么?”喝了一口饮料,楚正哲主动打开沉闷。

“和解吧。”过了会儿,贺天才蓦然说。

楚正哲想要了解理由。

贺天踯躅着,好一会儿才说:“就像我爸爸需要你爸爸,我,确实也很需要你!”

就这么着,贺天和楚正哲这两个人,从互相敌对,最终变成朋友。

楚正哲把在心里埋藏了整整十七年的郁结统统倒出来:“知道我小时候多痛恨你和贺叔叔吗?血影堂里的人,就算父母再混球,但是,他们总还是有的。只有我没有!很小那时候,血影堂的人就叫我‘没爹妈的野种’,他们欺负我,辱骂我。后来,我和紫蓝叔功夫练好了,他们就处处表现出嫌弃,甚至最后还不停想要暗杀我。我中过暗箭,还差点被**炸死。我不得不拼命跑,把工地上的搅拌机都给搞坏了,依次来换取逃命的机会和时间。十三岁会骑摩托,然后就把偷来的摩托车骑上路,这样就能遇到警察,让警察记得我——而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贺叔叔造成的。’

“你回到东州,成了东大的教授,市政府还送给你一套房子。我爸爸为你爸爸出生入死,身陷囹圄,最后他的儿子——我,丧家之犬一样,在肖威的威压下,猪狗一样活着。”

贺天说:“可我并没有玩弄我学生的感情,”

这句话说得有些打脸。因为,贺天这话刚刚说完,旁边就过来一个美女: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真是韩甯。

韩甯已经是全国报业销量前三强《都市快报》财经版的记者,和朋友到丁久吧来。一眼看到贺天在临水的露台上,很是欢喜,前来问候。她今天的衣着非常性感,一件正红的圆领上衣,极大程度勾勒出丰满上围的完美曲线。一道深沟,几乎可以埋进在场所有男士的注意力。浅浅一笑,吸引住旁边桌上一个男士。手上的酒立刻撒了,“乒乓”一声,杯子掉在桌上。男士对面的女孩气得拍案而去,男士恋恋不舍,但又自知没戏,只得慌忙去追。

韩甯自顾在贺天身边坐下,大波浪卷发映衬下,一双大眼睛精致绝伦,泛着淡淡红色的丰润脸颊简直就是美好的玫瑰花,朱唇往两边挑成优美的弧形,微微开启,声音软而甜糯:“好久不见。”

楚正哲揶揄:“好好享受你的夜晚吧,贺教授。”贺天待要阻止,他喝完碗里最后那口汤,起身离座,扬长而去。

058 情意难舍弃

一根春葱般的手指划动在宽大的手机屏上。先是从左往右,划了好一阵后,又改成从右往左。最终,这根好看的手指停在一张照片上。

这张照片的光影效果很不好,取景也是毫无新意的地下停车场。一辆只看得出银白颜色的车亮着尾灯往前开。

已经升作高三年级的宋诗筠仔细观望了半晌,身边没有一个人,她这才重重叹气。

自从知道“托尼”原来就是“贺天”,即贺宁兮的哥哥,贺聆风的儿子,她整个人整个世界都变了。原本一直激昂上进的她,热情澎湃着的心上,好像被压上了一块石头。这石头初时似乎并不大,但是,时间一天天流逝,她所感知到的这块石头的体积、这块石头的重量,数值逐日加大。

她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把那个突然之间走进自己心间的男子,仿佛丢无用的垃圾一般丢出自己的意识之外。

反而是,每一次情思止不住进行到深处的时候,那个随着转身而显露出的完美侧颜,放电影一样,一遍一遍又一遍,不停出现眼前。

很多时候,睡得很熟,心猛地一沉,人就会醒来。从床上坐起,看着空荡荡的两边,反而像把自己的心丢了一样。

关了屏幕,她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揣。回到班上,和金贝闲话几句,扭过头,宋诗筠把目光投诸贺宁兮身上。

这个小姐,自从韩振转学走了之后,本就不好的成绩干脆一蹶不振。这会儿,汤嘉瑶又在要本子。贺宁兮拿着一支笔,在一本速写本上涂啊画啊,始终不抬头,不搭理。

汤嘉瑶非常生气,一把把速写本抢过来。速写本被抢过来时,里面朝外,被扬得很高。宋诗筠视力很好,一下子瞧见。只见上面画了一个五官模糊、身材臃肿的女人。汤嘉瑶瞧了一眼,甩手把本子扔在地上。宋诗筠不动声色捡起来,仔细再看。

噢!不看不知道,这五官模糊,身材臃肿的女人,穿着倒是被刻画得极为详细。夸张的泡泡袖配大荷叶边背心裙,竖条纹长筒袜下面,是厚重难看的黑皮鞋。

耳边是汤嘉瑶的怒吼:“画画画,画这个能代替你的作业交给老师吗?你每次的成绩是多少,你到底关心不关心?有超过十五分的吗?数学第一条你就不会做,马上高考你考什么?”

长期处于类似的斥骂之下,贺宁兮大小姐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她压着下巴,挑起上眼皮,以一副负隅顽抗的姿态仇视嘴巴正动个不停的汤嘉瑶。

“我要你管!”宋诗筠听到轻轻一声嘀咕。

汤嘉瑶高达万丈的怒火蓦地停顿。教室里顿时出现一阵短暂的沉默,犹如暴雨之前的宁静。黑墨一样乌云铺满整个天空,涌动着,最后才重重压下来。

“你以为你很了不起是不是?”汤嘉瑶说着,拽过贺宁兮的书包,从书包里翻出贺宁兮的作业本。毫无悬念,作业本比她们两个中任何一个的脸都要干净,汤嘉瑶翻了几页,“啪”一下摔在贺宁兮脸上。“有钱了不起啊,每天都穿梵希黎、带香霓迩,书包都是阿曼达的,你就觉得你天下无敌,谁都比不过你了,对不对?像你这样儿的,你知道,社会上称之为什么吗?说得好听叫家儿宝,难听点,就是蛀虫、就是废物,你懂不懂?”

贺宁兮被砸了一脸,鼻子一痛,接着,痒痒的,用手一摸,手指上红彤彤的,却是两注鲜血流出来。

贺宁兮哭着冲出去。姚小佩、尹幻幻吓坏了,把汤嘉瑶拉在一边。姚小佩压着声音:“你怎么打她啦?”

“打她又怎么样?”汤嘉瑶气得肩膀一起一伏,“你看不到她那样,纯一个‘家里有钱谁都拿她没辙’,太气人了!”

尹幻幻提醒她:“九班那个楚少爷说不定会来找你哦。”

汤嘉瑶这才吓得一抖。

宋诗筠眼珠转了两圈,挺身而出:“我去找她!”

汤、姚、尹齐声问:“找谁?”

眉尖一挑,宋诗筠摆出本就高她们一等的姿态:“找贺宁兮啊,你们以为我会找谁?”

汤嘉瑶很担心,姚小佩想了想,问宋诗筠:“你不会想要站在我们这边,继续批评那个千金小姐吧。”

“姚小佩!”不等她完全说完,宋诗筠就把她的话打断。宋诗筠还叫了汤嘉瑶、尹幻幻的名字,完了才说下去:“我真搞不懂你们,贺宁兮成绩一塌糊涂,这结果,说白了,还不是她自己承受?你知道人家家里情况吗?没有见识,也可以有常识,到网上去搜搜。以她爸爸的身家,给贺宁兮留的那些钱,贺宁兮这辈子都花不完。她成绩那么差,你看她爸爸妈妈来过一次学校?人家爸爸妈妈不急,她自己也不急,你们跟在旁边急,急得什么东西?”

“那还不是因为她的存在,影响班级均分——”

“班级均分那?”宋诗筠更是报以嗤笑:“秦老师都甚少问,你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许是她气势太深、气场太强,汤嘉瑶、姚小佩和尹幻幻都不是对手。可是,琢磨她最后那句话,姚小佩问:“她刚才说什么‘狗拿耗子’?”尹幻幻皱眉:“不就是骂我们是狗咯?”汤嘉瑶气得直翻白眼。可是,宋诗筠在六班地位不一般,虽然最近有些失魂落魄,但是,到底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在扮演好学生的角色,各科老师都捧在手心当个宝。再说,宋诗筠的美貌,在整个高三级,都很有口碑,无论内在,还是外在,她们三个,对付宋诗筠,力量不够。

楚正哲坐在教室后排,看到贺宁兮风一样经过。低低一声抽泣,传到他耳朵里。闪目之间,他还看到宁兮手指间出现的鲜红。

那是血!

贺宁兮冲进洗手间,一边哭,一边等鼻血止住,然后才将手和脸都洗干净。擦干净水,也揾干了眼泪,贺宁兮从洗手间出来。

走廊上,正在等候的还是他。

可是,时光的流逝总是变换出许多意外。在酒吧旁边的巷子里以一敌四的威风,没有激起她内心对他的崇拜,反而让她产生恐惧。曾记得,那么凶恶的张大伟都被他打得求饶。

张大伟求饶的时候,她也害怕极了。

更何况,接下来,他还一拳打晕了哥哥。

对于贺宁兮而言,突如其来出现的爸爸、妈妈和哥哥,都是让她非常喜欢的人。打心眼里,她一下子就把他们当成和自己最为亲密的人。他们陪伴她、呵护她,比任何人都要稳定。

小哲哥居然对哥哥拳脚相向,她觉得: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对待自己。那时候,她岂不是要比和张大伟一家一起生活时还要惨?

低下头,快步想要走过。

楚正哲伸手拉住她。

这只手,看起来和普通的手一样。不过,抓住胳膊时,贺宁兮清楚感受到那五根手指坚硬如同铁打。躯体下意识剧烈一抖。她突然出的惊恐表情刺痛了楚正哲。楚正哲松开手,贺宁兮神经质发作,迅速退在角落。

“宁兮——”轻声呼唤中,隐隐透出他内心的痛楚。

然而贺宁兮根本不会体会。

再想拉她时,六班的宋诗筠强行插进来。

这是第二次推在他的胸膛上!宋诗筠几乎忘记,去年他刚转进来,他们之间有过类似的一次接触。哇塞!推他的胸膛,震痛的是自己的手。宋诗筠那张明艳无俦的脸禁不住扭曲了点儿,不过,看见贺宁兮缩在角落害怕的怂样,宋诗筠马上调整回来原来的状态,横眉冷对:“干什么,欺负我们班没人?”同时,伸手把贺宁兮这个没用的家伙拉过来。

宋诗筠对贺宁兮说:“你不要害怕,不管怎么说,咱们是一班的,谁要对你不好,我首先不答应。”

贺宁兮哆哆嗦嗦道:“我、我现在想回班。”

宋诗筠便大力将她一搂:“好啊,那我们这就回去。”警告楚正哲:“离她远一点!”搂着贺宁兮,扭头才走。

回到教室,贺宁兮立刻把宋诗筠的手拿开。凝视宋诗筠半晌,贺宁兮才说:“为什么?”

宋诗筠故意装得糊涂:“什么‘为什么’?”

“你……”一肚子话憋在肚子里,组织了好长时间,贺宁兮才说了点出来:“不是应该看不起我的吗?”瞅了一眼座位上的汤嘉瑶,又回瞪宋诗筠。

学生群体中,阶级划分很明确。如果说,一贯压在头顶上的汤嘉瑶是只萤火虫,那么,这个从来不屑于任何后进生(除了金贝)搭腔的宋诗筠,就该是天上的明月。

“明月”怎么会突然造访凡间?

就算学习上很笨,这点人间的常识,贺宁兮不至于没有。

宋诗筠笑了,银铃一样清脆的声音轻轻响着。过了会儿,宋诗筠走近前,伸出手指挑起贺宁兮的下巴。

感觉受到冒犯,贺宁兮未能及时避开,但是,片刻之后,她还是飞快甩动下巴,让宋诗筠的手落了空。

“我一直在好奇一件事情,你知道吗?就算你长得还不错,清水芙蓉一样秀丽纯真,可楚正哲为什么偏偏会喜欢你?”

贺宁兮一下子就被带沟里。刚刚自己的疑惑很快被忘记,她蹙起眉头,开始思考宋诗筠的发问。

当然,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比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复杂。就算她记得和楚正哲从认识、相处到现在的所有事情,末梢细节无不清清楚楚,也不能凭借自己那点可怜的智商,把这件事情想清楚。

“你还是很特别的,对不对?”

宋诗筠凑近的脸明明不怀好意,然而贺宁兮一阵心慌之后,这句带着揶揄口气的话就被轻而易举归纳入“直白的褒奖”。

贺宁兮选择晕红了脸,低头。局促不安抓了抓衣角,害羞的心情让她无力自容,最后低声说:“我、我要去写作业了。”擦身而过。

这一天的作业,在宋诗筠的帮助下,贺宁兮全部按时上交。

贺天升任销售一科科长。整个一科在他的带领下,第一个月业绩就很喜人。杜可唯作为主管销售的副总,对此现状除了称赞,再无其他选择。每周三高层例会,贺聆风又为大家推荐了一个人:“孔言,二十六岁,东大物理系微分子专业毕业。有两年曙光实验室工作的机会。”说到这儿,他专门看陈志坤:“老陈,你下面管研发的小金,你和他说一声。按照我和曙光的预约,今天下午,孔言就会来公司报到。”收回目光,面朝大家:“科研团队的质量之于企业,至关重要。我想,这一点无需我赘述,都是老人了,大家应该都明白。”

陈志坤表情复杂,强笑着:“东大毕业生,又是曙光的科研人员,没多少日子,研发部门的头一把交椅,就要交给这位小孔啦。”

会议一结束,与会人员分作三派:忠实追随总裁一派、已经随了陈、杜一派以及中立派,先后走出会议室。

贺聆风打电话给贺天:“我可是严格执行了你的安排。”走进总裁办公室,门在后面关上,他接着说,“我知道你的想法,在底层摸索是不错,可是,消耗时间太长,不利于你的成长。”又道,“这个小孔就是个探路石,最得力的那个人,尽快挖出来。待遇好商量嘛。市场价,我只给多,不给少。”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起来:“未来你坐上了总经理位置,多多少少,还不是你自己看着办……”

贺天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和老爸通电话。长长的电话打完,外头刚好想起敲门声。下属进来谈事情,谈着谈着,电话又响起来。

下属很自觉,主动结束谈话告辞出去。贺天这才拿起电话,接通:“宁兮,怎么这时候打电话给我,你不上课吗?”

电话里传出来贺宁兮的声音非常惶急:“哥,你快来救命。我在路上摔了,摔得很重,走不动了。同学们也不知道怎么办。”

贺天大吃一惊:“你现在什么地方?”

“白鹭湾。”

“噢!”贺天一拍脑袋:“你们秋游去了,是吗?”白鹭滩有水有山,远离闹市,在哪里摔下来,还真不好弄。可是,他旋即想到:“宁兮不是有老杨这个专职司机吗?”然而转念又一想:“宁兮内向,即便对家里的佣人,轻易也不多说一句。”像在秋游的路上摔倒,受伤还不能走路,她当然要找一个既亲近又能使得上力气的人。而这个人,最佳选择当然就是他这个做哥哥的。

和直属经理说了一下,贺天奔出公司。他的车停得比较远,还得老张开总裁的迈巴赫将他从公司送出去,到地铁口旁的停车场边。贺天上了自己的车,卫星定位宁兮当前的位置,导航系统自动设置最佳路线。行路灯亮起,银色的mz8开出停车场,开上大路。

起初时速不可超过70码,上高速后,速度自动提升到118。自动驾驶模式和人工驾驶模式可以自如切换,贺天的驾驶技术也被这辆车带出了专业车手的水平。80多公里路,连山路一共开了五十多分钟。到达白鹭滩停车场,交了门票费用,在景区里找到宁兮,才发现:膝盖破了一大大块皮、坐在草地上等待救援的根本不是宁兮。

将宋诗筠从草地上抱起来,竖直的黑发遮挡住半边脸,只有贺天能够看见:宋诗筠那张绝美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但是片刻之后,她便蹙起秀眉,呼痛。

贺宁兮这个傻瓜,只知道催促哥哥:“你快走啊。”

贺天想问:“你们班男生难道都没来?”可是,低头看看心安理得缩在自己怀中的宋诗筠,一大串责难宁兮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将宋诗筠妥善放入mz8,贺宁兮站在旁边,嘱咐他:“一定要先去医院,再把她送回家。”

贺天拿这个宝贝妹妹没办法,不住口答应。他上车,把车开出停车场。离高三六的学生越来越远,这时候,贺天才恢复了和宋诗筠之间熟络。当先,他所做的,就是拆穿宋诗筠:“为了让我过来,花了不少演技?”

宋诗筠反唇相讥:“会有人拿自己当成赌注,然后演戏吗?”

“就算摔跤不是,但和宁兮成为朋友,又能在这时候让宁兮谎称自己受伤,打电话给我诓我过来,总是你的圈套吧?”

宋诗筠巧目盼兮。

贺天内心发出一声无力的呻吟。

过了会儿,宋诗筠才说:“过去我对你说的话,现在我收回来好不好?”

贺天飞快瞥她一眼,未置可否。

“我想了好多天,与其将你彻底从我心底里除去,为什么不找寻一个积极的方法,比如:你代替你爸爸,把原本该献给我妈的一份爱情改献给我,如何?”

“什么?”贺天闻言惊呆。

平心而论,贺天长这么大,没见过一个比宋诗筠更有特色的女孩。她活泼,大方,学识好,家境不错,因而也典雅、端庄。加上优质遗传之下外形十分完美,即便是拥有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韩甯,和她比起来,直接便是凡人和仙女的区别。

光从男人的生理角度,他一点儿都不排斥有宋诗筠这样一个女朋友,甚至,孤身一人独处,每每想起,心跳会猛地加速,浑身突如其来一热。

可是,他真的可以接受她吗?

就算撇得开自己的父亲和她的母亲那段前尘往事,他比她大整整七岁。三年一个代沟这样算,他和她,已经是三代人的差别,无论观念和习惯,都会有差别。再说,对小纯的那份想念怎么办?

在贺天的心里,无论夏悠纯是不是早已移情别恋,亦或是前不久,他亲眼看见夏悠纯和林飞拥吻在东州街头,从少年起,已经打包奉献的那颗纯爱之心,便再也不单纯属于他自己。更多情况下,他面对那时候的自己,就像a对b。b把那时候的爱情深深刻满全身,然后住在心里,拥有大部分心灵空间。而a——他本人,基本只属于空壳而已。

他不想恋爱!

尤其不想和真心喜欢的女孩子恋爱——这是一份说出来谁都难以置信的矛盾心理,却又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宋诗筠说:“我爸出外景去了,两天前,他从繁帝华打来电话,让我妈也去一下。”

贺天是个聪明人,一下子明白她的意思:“我会把你一直送到家。”

“我还没吃饭呢。”宋诗筠扑闪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很多话埋藏在心里,面对天使一样美好的她,贺天只能默默叹息。他把车开回市内,到绣水街,语音搜索到一家便利店,然后,他让宋诗筠暂且呆在车上,他去便利店买了面条、蔬菜和肉。从访客车位到18栋1208室,贺天抱着宋诗筠上去。虽然膝盖上少了一大块皮,但是,如愿以偿窝在帅哥的怀抱里,宋诗筠觉得,内心的甜蜜,足以抵消皮肉的痛苦。

回到家,她就窝在沙发上,等贺天拿剪刀剪去她裤子的一截,为她处理伤口,尔后又去厨房乒乒乓乓干活,最后,把热腾腾的饭端上桌,恭候她前去享用。

菜是青椒炒土豆丝、大白菜炖牛肉和西红柿鸡蛋虾米汤,青的、白的、红的、黄的,颜色搭配得既醒目又漂亮。宋诗筠先喝了一口汤。“不错不错,”她夸赞,“和我爸的水平不相上下。”

“我看起来,已经是你爸爸的年龄?”贺天一边说,一边坐下来,拿起筷子。

“今天在这儿,你扮演的,可不就是这个角色?”宋诗筠嘻嘻一笑,又尝了尝其他。“嗯——”夹了几根土豆丝,“咯吱咯吱”咬下去,吞咽干净,她嚷起来,“真的很不坏啊,贺教授。你前面十几年没有用心读书,好好学习烧饭去了,是不是?”一边继续吃,一边上一眼下一眼打量贺天。饭吃完了,瞅着贺天麻利收拾碗筷,又“哗哗”放水洗干净。

贺天全部收拾好,宋诗筠让他坐自己对面:“小时候练过吧?我爸爸固然宠我,从来让我过的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我妈却常常教导:女孩子,还是要自立自强。我也学过做家务,可没你这水平。”注视着他的眼睛,“你不是亿万富翁的孩子吗?为什么做这些做得这么好?”

贺天不想说。可是,她拉着他,死也不让他走。

贺天就说:“我还要去上班,下午来给你做晚饭,然后告诉你好不好?”

宋诗筠想想,点头,成交!

晚上,贺天为她做的是粥,手指头那么长的小鱼放在里面炖,米和鱼都炖熟了,再放进切碎了的葱花、菜叶,以及细细的生姜丝。把粥盛出来,往宋诗筠面前一放,那香味,宋诗筠差点没忍得住口水。干净舀一小口,吹了吹,放嘴里。鱼的鲜香全炖进米里,还有少量的盐调出的淡淡咸味,让味蕾大开。

“大厨水平!”宋诗筠啧啧赞叹。稀里呼噜喝完一碗,又要一碗,吃了两大碗。宋诗筠让贺天按照约定,说过去的事给自己听。

已经换成家居服的宋诗筠,秀发随意披散着,半个身子都趴在他面前的矮几上,昂起的绝美的五官,透出难得的娇憨气,好像一只萌到不行的加菲猫。

在榕庄,总管贝利就为贺天饲养过这么一只小猫。每当要在榕庄过夜,应酬过罗雅公主、朱韩英女爵,回到房间,贺天就抱着这种小猫,然后,就好像回到桃花源。

是宁静的夜晚,又是这样一个加菲猫一样憨萌的女孩,贺天当然不能拒绝。

于是,他就给宋诗筠讲了个“路光明”老爷爷的故事:很多年前,大概,有二十年这么远吧,有一个叫路光明的老爷爷,他去城里面文化局办事,回头,在车站,捡到一个七岁的小男孩。他问小男孩:“爸爸呢?”小男孩说:“走了。”路光明又问:“妈妈呢?”小男孩回答:“也不见了。”路光明老爷爷心里一难过,就十分同情这个小男孩,然后,就把小男孩带回家。

宋诗筠问:“路爷爷一个人抚养这个小男孩吗?”

贺天笑了笑:“当然不是。”

“噢!”宋诗筠顿时瞪圆了眼睛。

“陆爷爷有老伴儿,夫妇俩一起抚养这个小男孩。路爷爷会琴棋书画,就在供小男孩上学之余,让小男孩跟着自己学习琴棋书画。路爷爷的老伴儿石奶奶家务事做得极好,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样样精通,小男孩没事,就跟在她后面学习这些。”

说到这儿,贺天看见宋诗筠的表情犹如遇到冷风一样的花一样。盯着贺天瞧的时候,原本一直光彩熠熠的双眸,不知不觉笼罩上一层歉意。

美丽的女孩,这么聪明,心机重重,却还这样善良,贺天听到自己心底深处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密不透风的防护裂开来了,向来自诩坚硬的心,从内而外,裂出来一条细细的缝。

如果不是突然响起的电话铃,他觉得,自己真的会不由自主凑上去,轻轻吻住她。

且绝不是亵渎,而是为了能够守护……

电话是宋诗筠爸爸打来的。听宋诗筠回答的内容,大抵猜得出,还在繁帝华的宋先生很不放心自己的女儿,又是问出去玩的事情,又问晚上女儿吃什么、喝什么、准备几点睡觉。应该还有:“睡觉要盖被子,被子盖好了不要乱蹬之类的吧。”罗嗦得好长。

贺天小心翼翼把自己内心出现的空隙修补起来,起身离座,向宋诗筠做出告辞的手势。

第二天一早,贺宁兮打电话给他,让他把宋诗筠送去英华。

下午放学,贺宁兮又陪着宋诗筠,亲眼目睹贺天把宋诗筠送回家。

059 今非昔之比

美丽的繁帝华,上帝遗落在海洋上的一大盒明珠。六十多个小岛密布这一片海域,有的植被丰茂,有的海滩优美且绵长……无四季之分的热带气候,以及水平沙细绝美的海洋风光,造就了这里变成世界最出名的度假胜地。

梦幻一般的波罗迪海域里,一艘引艇由远及近。后面是被一名被牵引着的滑水者,在引艇的牵引下,熟练地做着跳跃、回旋、滑行等动作。结束之后,这名滑水者回到华苏岛沙滩。一群人簇拥上来,有的递毛巾,有的递水,还有的等滑水者在沙滩椅上坐下来,拿食物给滑水者补充体力。

滑水的是个女孩,标致的瓜子脸,眉毛眼睛都如刻在脸上一样鲜明。吃了一口食物之后,扭头训斥:“谁找的开船的,忽快忽慢,又总是不走直线。差点让我做不好动作,知不知道?”又拿过装水的瓶子,瞪起眼睛:“说了多少遍,我不要这个牌子的水。全世界都知道啦,南极雪原的水最干净,矿物质也多,为什么不买南极雪原?”

助理模样的小女孩可怜兮兮、一脸委屈:“带过来的都用完了,这儿的店里面没有南极雪原。”

“没有南极雪原?”女孩站起来:“事先到这儿时怎么说的?吃的喝的用的,都要按照我的标准。光是六星级水屋订下来,你们就以为万事大吉了是不是?”眼睛里射出可怖的目光,之后又怒吼:“把你们老板喊过来。”

明眸的老板宋加森来了,老板娘苏茗悦也携同前来。

被这个叫赵琳的女孩子折腾了整整一个星期,绝代风华的苏茗悦也扛不住。飘飘欲仙的长裙早就不穿,宽松的棉麻上衣,加上肥大的裤子,趿拉着沙滩鞋便奔过来。

赵琳总算如愿以偿,瞅见这四十多岁女人的眼角,就在这几日,突然冒出许多鱼尾纹,头发被海风吹乱,被便于工作的宽大衣衫拉宽了的体型也露出时光高压之下的疲态。“苏茗悦,照片不想拍了,是不是?”她嘲讽得莫名快活。

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苏茗悦拦住了想要争辩的宋加森,然后双手交握放在体前:“赵小姐,我们会尽力去满足你的要求。”低眉顺目,一团和气

“满足什么了?满足什么了!”赵琳突然提高的语调,嗓音尖利:“我现在想喝水,水都没有啦。我在海上想喝淡水,淡水没有,你想渴死我是不是?”

“南极雪原是特供品,用奇云代替也是不得不为之。再说——”刚说到这里,苏茗悦察觉到不对,但是,局势所迫,她不得不言:“所有工作人员都只喝5块钱一瓶的百思源,南极雪原1200一瓶,148一瓶的奇云当然不能相提并论,可是,和百思源比,奇云——”这番话,完全终结在一声清脆的耳光中。

赵琳毫不客气、恶狠狠扇了苏茗悦一嘴巴,昂首挺胸离开沙滩。

宋加森目瞪口呆,明眸的工作人员不知所措。

眼泪迅速涌出来,在眼眶里转了两圈,苏茗悦硬是逼回去,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对其他人说:“都散了吧,今天也不拍了。”

除了赵琳本人,赵琳的团队和明眸的工作人员都选择了较为便宜的沙屋。即便如此,一晚上四千块的房间,一共订了五间,加上赵琳的贵价水屋,总计一天两万多块,连续一个星期就得十几万,完全由明眸垫付。明眸的财政本就吃紧,更何况,照赵琳这番磨磨唧唧的态度,这组广告商需要的硬照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还未可知。

想到这里,她先和宋加森商量:“不如你先回去。这样,多出一张床,给明眸的员工,加张床而已,费用可以省下一些。”另外,她又对宋加森说:“回去之后,再筹个三四十万出来,汇给我。这组广告非常重要,赚多少还在其次,我们的信誉,还有随之诞生的名气,都可带来后续不可估量的收入。”

宋加森看看她白天挨打的脸,心疼说:“都怪我没用。”

苏茗悦叹气,旋即笑起来:“有什么,人生嘛,有起就有落。”反而安慰他起来,拍拍他的手。

当天下午,宋加森离开华苏岛,随后又乘飞机离开繁帝华。

不开工,无所事事的明眸员工就在沙滩上烧烤。苏茗悦一个人坐在一棵大椰子树下看日落。

华苏岛的日落,是繁帝华经典落日之一。明亮的太阳逐渐收起灿烂的光芒,悬浮在绮丽的海面上空,飘啊飘啊,变得如同一只轻轻的红气球。蓝绿色的海水被染得亮晶晶的,这明亮的颜色往远处延伸,直到天际。直到气球一样又红彤彤的太阳猛然变成一名跳水运动员一样,“扑通”一下,彻底沉入大海。这明艳的红、耀眼的金、梦幻般的蓝,才随着遐思一起消失。

注意力慢慢收回到白色的沙滩,苏茗悦这才嘘了口气,站起来,往开心烧烤的员工那边走去。

吃了点东西,放在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来。拿出来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通后,她轻轻“喂”了一声,那边传来问候:“你还好吗?”

无比熟悉的声音,好像百万伏电极一下子把她接通,苏茗悦全身僵直,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咚”越跳越快、越跳越快,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息下来。六识也恢复了,脸上却湿湿的。用手一摸,一脸眼泪。且抽泣的声音,似乎已通过电波传递到那边。

感觉到旁边的人诧异不已的目光,她急忙爬起来,一边擦干净脸一边奔回沙屋。坐在房间外面的露台上,她才对着电话说:“是你。有、有事吗?”

“申墨辉先生和女儿申倩瑜一天过生日,他儿子申潇然包了整座花间梦岛庆祝。我听说你在华苏岛出外景,晚上没事的话,到花间梦参加申先生和申小姐的生日会吧。”

“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

“我和你——”

“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你和我过去的事情。”

“但是——”

“没有衣服,没有订船?”

心思被字字戳中,苏茗悦不禁长叹:“你还和以前一样,一眼就把我给看穿了。”

员工小韦在外面喊:“苏姨、苏姨。”

苏茗悦跑出来:“怎么啦?”

“赵小姐说要去花间梦岛,让我们联系船。”说到这儿,长着可怜兮兮脸的小韦继续皱着眉头:“赵小姐说了,不要快艇,得游艇,至少三十座以上才可以,不要租赁公司的,私人拥有才好。”

苏茗悦一听就炸了:“三十座,私人游艇?她以为我是变戏法的?”还有更关键的,她藏住了没有说,只心里想着:“三十座私人游艇一晚上,就算借到,我不能白用,一晚上按市场价我得人家多少钱?这不是谈生意,且和拍广告没任何关系,到时候广告公司一定不会认账。”想到这里,苏茗悦再也忍不住,咬了咬牙,愤声道:“?这个赵琳,不是拍广告,存心来坑我和明眸的吧。”

说到这儿,她突然想起电话还没有挂。自己这么失态,这保持了几十年的面子算是彻底丢了。

心烦意乱不知道怎么搪塞才好,匆匆对电话说了句:“对不起,我怕我真的是不能够答应你。”摁了“结束通话”。

060 旧日可重续

就在明眸的人疯了一样打电话给赵琳借游艇之时,一位穿着极为正式的中年人率领仆人来到华苏岛苏茗悦所住的沙屋。

先冲苏茗悦鞠躬,直起身子,中年人才自我介绍:“鄙人吕同光,世坤大华夏区执行长贺聆风先生的管家。”招了招手,身后仆人将手上的礼盒一一放在桌子上,并打开。

“鄙人谨代表贺先生,诚挚邀请苏女士一同参加长城实业申墨辉先生暨申倩瑜小姐的生日宴。这是国际知名设计师梅岚溪小姐当季的作品——美意伊然秀秋意浓系列高定,以及配套的赛琳娜鞋子和芙花芬珠宝。”

小韦站在苏茗悦旁边,同苏茗悦顺着吕同光的介绍一一看去。美意伊然秀秋意浓系列高定采用的是非常明艳的橘红,配合这样的颜色,第二个盒子里放着的赛琳娜高跟鞋便选了相对稳重的色调。第三个盒子里,最醒目的是拥有月辉一样璀璨白色的珍珠,比普通人大拇指尖还要再大一些,识货不识货都能看出此物的价值连城。更别提旁边还簇拥着多不胜数的钻石。这些钻石通过独具匠心的连接,生生挤成了一朵朵小巧玲珑、形状逼真的花。钻石花簇拥下的明月般的珍珠,苏茗悦看得舍不得移开目光,同时,也不确定自己就有勇气可以戴上。

小韦撺掇着老板娘把这些接下来。

吕同光也用极其真诚的态度,渴望她能同意,从而也让他本人可以对自己的老板顺利交差。

衣服、鞋子都那么漂亮,名为“花间月”的这套珠宝,自从息影之后,她连碰一碰的机会都没有。

诸多原因,让苏茗悦最终不再拒绝。她去里屋,把鞋子、衣服和珠宝首饰全戴起来。当她重新走出来时,在场所有的人都被她重新焕发的容光惊呆了。

朝夕相处的小韦揉了半天眼睛,也不相信:“这就是我每天都见到的苏姨吗?”

浓密的长发高高盘起在头顶,恰到好处露出修长的天鹅颈上那串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熠熠生光“花间月”。而采用斜肩设计的一大片明艳的橘红,则刚好衬托出眼前女子的光彩照人。美若春山,眼胜秋水,苏茗悦的五官,绝美仍同当年一样。即便经过了岁月,身材却还保持着纤秾有度,不管是露出半个肩膀的荷叶边,还是刚好贴合腰际的收势,都还能一如既往将“苏茗悦式”风华凸显到最好。

那是杂糅了万种风情的脱俗。

又是笼罩了出尘仙气的妩媚。

另一名叫小蔡的男员工悄悄说:“一直都听闻咱们苏姨二十年前的盛名,从来都没有像今天一样亲眼见识。什么叫跺跺脚娱乐圈到处乱晃的影视界大咖,可算看了一回。”

还有人说:“赵琳只是年轻一些吧。”

“论颜值和气质,即便苏姨四十多岁了,还是秒她整整一个华苏岛啊。”

…………

吕同光说:“船已经在码头等候,需要的话,苏女士您可以邀请赵琳小姐一同登船。”

苏茗悦想到自己在贺聆风面前失态的事,脸颊微红。过了会儿,她转头对小韦轻轻说:“你去请赵小姐吧。”小韦刚走,她便对吕同光说:“我现在就可以上船。”

一艘一百多米的大游艇正停在水面上。苏茗悦乘着小舢板靠近,抬起头,只见高大的船身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跃明号。

“跃明”?

“茗悦”?

苏茗悦心猛地大动。

上了船,吕同光在前面引路,苏茗悦来到这艘船的主会客室。只见以素色为主的空间非常宽敞,所有的仆人都恭恭敬敬冲她鞠躬:“苏小姐!”

苏茗悦想说:“应该叫我‘宋夫人’。”但是心情按压不住已经汹涌澎湃,明明话涌到嘴边,竟然没有说出来。

记忆飞速流转,时光不自觉回到多年前,一个开朗青春的男孩,拉住那会儿也活泼生动的她,他们一起登上星辰塔,手拉着手对着灯光璀璨的东州市夜景呼喊:苏茗悦和贺聆风,今生永相伴,心与心在一起,时刻不分离!

时光荏苒,一切却恍然如昨。

苏茗悦明白眼前这一切来自哪里,心中感慨万千,不知不觉双目泪湿……

“跃明号”,表明的应当就是他心里依然深藏的真挚情谊。

苏茗悦想想自己的现状,扭头对吕同光说:“我看,我还是不要去申先生和申小姐的生日会了吧。”

但是,恰在此时,船已经开动起来。

和苏茗悦不在同一时段登船的赵琳,这会儿充满好奇走进二等会客室。这儿的陈设循规蹈矩,各个设施都纯在质地上取胜,赵琳左顾右盼,见过不少好东西的她,仅仅在此处,便深深体会出这艘游艇主人的壕气。

娱乐圈的人消息灵通,赵琳事先得到了今天晚上长城实业的掌门人及其女儿要一同过生日的事。

赵琳感兴趣的,是申墨辉的第二个儿子——从事娱乐事业的申悠然。而在30分钟航行结束之后,透过窗户往码头上看去,人影憧憧,似乎申家的几个重要人物全到这里来了呢。

“不会吧,”不明就里的赵琳心中窃喜,止不住浮想联翩,“就算被小申先生知道,今天晚上我会来,也不至于约上他的爸爸和哥哥一同到这里。难道,小申先生对我慕名已久,早已痴心一片,首次正式见面,就带上爸爸和哥哥,作为见证,今天这么正式的场合就要和我正式成为男女朋友,甚至借爸爸和妹妹的生日场地,向我求婚?”

长城实业实力雄厚,真要出现这样的事,今天晚上开始,后面十天的娱乐版头条都非被她霸占不可。

开心着,赵琳连忙提礼服往船外跑。可是,没等她冲上甲板,先她一步出来的苏茗悦已经走下跃明号。尔后,一众申家人将苏茗悦簇拥起来。

和申墨辉握手之后,苏茗悦的手便被随同起来的贺聆风轻轻握在掌中。

有申家人做挡箭牌,谁也不会认为:苏茗悦的出场,乃是世坤大华夏区执行长贺聆风一力促成的结果。

度假村外围聚集的大批媒体人士,让过保镖护卫之下的申墨辉、申倩瑜和申墨辉的大儿子申潇然,逮着机会一窝蜂把刻意落在后面的申悠然团团围住。长枪短炮祭起来,记者开始提问:“小申先生,长城影业要重新启用苏茗悦了吗?”

“二十年前红遍全球的苏茗悦,居然公开露面来花间梦。这是要借这次名流派对的机会准备复出吗?”

“长城再度并购了两家大型娱乐产业,国内院线也有相当大比重掌握在小申先生你手里,连苏茗悦都再次请出来,长城这是准备称霸国内娱乐事业了吗?”

“小申先生谈一谈以后长城影业的发展方向吧。”

…………

庞大的队伍,硬是把想要和申悠然搭讪的赵琳挤在外头。堂堂当红影星赵琳,精心梳好的头发都被挤乱了。这还不算。最让赵琳生气的是:“什么苏茗悦,那个老女人早就过气了好不好?我才正当红呢?电视剧界的小天后、未来影视圈的人气花旦,是我,好不好?”

而在夏国,同等时间又过去一个小时,苏茗悦穿着伊然秀秋意浓高定走上码头,越过人群,并且在贺聆风总裁的亲自邀请下,正式步入当天生日会会场的视频,无任何剪辑,如实发到电脑上。

正在电脑前等候的,是美意公司的张成毅张总经理。而被通知在总经理办公室一同等待这段视频的,正是美意公司副总兼设计部总监梅岚溪小姐。

那件橘黄色秋意浓高定,正是这位梅小姐的最新力作。

“有没有发布会的感觉?”张成毅把视频进度条往回又拉了拉。

梅岚溪一敲桌子:“搞什么?让我等了半天,就等这么一个女人。她很好看吗?气质很好吗?很贴切我这次的设计,把我这次设计的优势都表现出来,取得别人关注了吗?”

张成毅反反复复又看了几遍视频,认真道:“我觉得你说的这几点,苏茗悦女士都做到了。”

“拜托——”梅岚溪拖长的第二个字的尾音,生生打断张成毅将要继续下去的阐述,“我不觉得一个过气二十年的女明星,符合我亲手创立‘伊然秀’这个牌子的定位。第一,她的气质太清淡,清淡得如同一杯白开水,而且,还是一杯放了很久的白开水,不仅寡淡,我认为,几乎已经变了质。第二,”她再次打断张成毅说话的意图,滔滔不绝自己的意思,“我的衣服是我想要展示的主要内容好不好,你看这些记者,一个劲儿追着的,是这位过气女明星。我想,他们更在意的,是长城实业的申悠然为什么这般心血来潮,要把这位阿姨从时光的仓库里启出来。到底是哪一位申先生有了这样的意思,才会让这么不符合逻辑的事情,在这样盛大的场合中发生呢?”

“梅琳达(梅岚溪的昵称)——”屡屡被抢话头,完全失去讲话机会的张成毅称呼她名字时,表现得非常无奈。

梅岚溪意识到自己的过火,耸了耸肩,摊手道:“给你说话的机会。”

张成毅请她坐下,尔后一一辩驳:“我觉得你说苏茗悦的气质寡淡,这我并不赞同。其实,如果倒回去二十年,你可以在苏茗悦这个人身上,找到你想要的很sex的元素。那时候的苏茗悦,正当她个人年华的巅峰期,无论是长相、身材或是体力,都足以让她表现出外界希望看到的任何一种面貌:庄重、典雅、亲和,亦或是你所想要的性感。但是,时光荏苒,二十年的光阴磨灭了曾经的那些,可是,她本人却提炼出很难得的另一种气质。也就是你说的,那个‘淡’字,不过,不是‘寡淡’,是‘平淡’,是‘清淡’,人生返璞归真后该有的平静本色。你不觉得从跃明号上下来之后的她,这一路走来,完全一副宠辱不惊的感觉吗?和申墨辉先生握手时,没有表现得特别激动。而一个息影二十年、早就告别上流社会的女子,能够有机会重返今天完全的盛会,绝大多数都会很在意,很兴奋。’

“至于你说的记者不关注这个问题。毕竟他们事先没几个知道苏茗悦这才会被邀请至花间梦申家生日会的真正原因。但是,当我们事先安排好的媒体,将苏茗悦这一次优越表现其中一个因素归结到穿着,我想,你‘梅岚溪’的大名一定会登上热搜。”

“让我沾她的光?”梅岚溪满脸不情愿。

“彼此助力,也未可知嘛。”

“我助力她吧!”梅岚溪很不满,站起来大叫,“我需要这个过气的女明星来助力我吗?”坐下来,狠出一口气,抱怨:“我就想不明白,以现在美意的实力,请一两个风头正强劲的当红明星做代言,有什么不可以?聆风他怎么就一根筋,非要提出请苏茗悦这么个馊主意呢?”

盯着张成毅的眼睛,眉眼描绘得一丝不苟的她目露疑惑:“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张成毅心猛地一慌,强笑:“怎么可能?”

“不会对苏茗悦有兴趣的,根本不是申家人,而是聆风他自己!”

说到这儿,梅岚溪丝毫未曾发现自己已和张成毅离得很近。贴身小西服里面只有一件白色裹胸的缘故,让她一直引以为豪的傲人上围,几乎撑爆这层薄薄的禁锢,然后汹涌澎湃跃现到张成毅视线里仿佛。

张成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硬了!

梅岚溪腿部感觉到,再仔细一看,自己的脸,和张成毅的脸,相距不过半尺。若是旁边来一个特写,他们这种姿势,可以入选高雅时尚版“当季十大情侣最贴切造型”。

腾!梅岚溪的脸终于红透。她在张成毅两腿间狠狠抓了一把,雪白的贝齿只见挤出几个字:“臭流氓!”伊然秀最新一季代言的事也不谈了,拿起自己的东西,愤然离去。

门被重重摔上的那一刻,忍辱负重的张成毅这才呼痛出声。刚喊了一会儿,门又被打开。他急忙忽略关键部位的不舒服,正襟危坐。

梅岚溪的脸伸进来,杀气满面:“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对谁都不许乱说!”

成语大词典里有这样四个字:门当户对。这四个字,常常被用在婚嫁上。娶妻的男子,和嫁人的女子,成长环境、家庭观念、为人处事,相似度高一些,才有利于未来向幸福圆满的方向进展。可是,用在此时此刻宋诗筠身上,宋诗筠觉得:选择和门不当户不对贺宁兮成为好朋友,还真是一件很不爽的事。

比如有一次,她无意中说到玫瑰传说一款发夹做得特别好看。暖暖的淡粉色塑料主体,上面独特工艺人工水晶莹润又不乏璀璨光彩。步行街上的明眸这段时间经营艰难,这一点,宋诗筠早有察觉。不过,长期培养起来对高端品质商品的偏爱,一时半会儿可改变不了。

说起玫瑰传说逆天的价格,宋诗筠和金贝都只能对着天空,徒劳发出一声叹息。

然而第二天,宋诗筠的桌子上就出现一个墨绿色天鹅绒面料的方盒。打开一看,里面躺着的,正是那款塑料主体镶人工水晶的发夹。

她想来想去,拿着方盒来到贺宁兮面前:“什么意思?”

贺宁兮讨好地笑着,站起来:“送给你的,喜欢吗?”

宋诗筠想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要你的东西?”看着贺宁兮睁大双眼、充满期待的样子,这话一时半会儿就没出来。也就这“一时半会儿”,宋诗筠注意到贺宁兮今天的穿着。“你——”她仔细又看了两眼,“这是阿曼达的秋季校园系列?”

贺宁兮偏过脑袋,又点了一下头。

宋诗筠的脸“刷”一下就白了。

金贝凑到旁边,又尾随宋诗筠走回去。看宋诗筠失魂落魄走下来,金贝不明所以:“怎么啦、怎么啦?”

余光瞥进贺宁兮不知所措坐下,宋诗筠调转身子,单独只对金贝,耳语:“这位大小姐今天这身衣服,专柜主打款,对外售价上衣六千八,裤子五千九。”

金贝差点吓趴下;“妈呀,这么贵?”

“我去年就想入手一件这个牌子的上衣,因为单品价格不菲,一直都没跟我妈提。”

“千金小姐就是与众不同。”

因为玫瑰传说的反响不如预期,第二天,贺宁兮当众又送宋诗筠一款新的装饰。这一次是叶子形发夹,带点暖色的绿,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刺眼。几乎没多大特别之处的叶片上,只有叶脉跟着光的变化会发出不同程度的反光。抓住发夹上下左右动一动,整片叶子好像活起来一样。

金贝毫无城府,只管惊叹此物做工独具匠心。

宋诗筠冷冷问:“这又是什么牌子的?”

“芙花芬。”贺宁兮好像在说一样再寻常不过的用品。

“芙花芬!”宋诗筠突然提高的嗓音,让其他人马上察觉到此物的非同一般。汤嘉瑶那一伙先后拿出手机,上网一搜“芙花芬发夹”,这款叶子发夹马上跳出来。

“天哪!”五朵金花纷纷失声惊呼。汤嘉瑶转目瞧向宋诗筠的眼神,顿时充满羡慕与嫉恨。

金贝悄悄告诉宋诗筠确切售价:“全国统一价,这款叶子发夹值一千五百八。”

周末,贺天应邀来到绣水街头一间叫“老榕树”的咖啡厅。宋诗筠把玫瑰传说和芙花芬两款发夹连盒子一起放在桌子上。

“同你妹妹说,不要把我当成穷人一样施舍。”

贺天看了看,把盒子盖起来:“宁兮只是想和你好好相处。”

“这两样东西,对于我来说都太贵重。无功不受禄,知道不?”

“你这段时间以来帮了她不少忙。”

“那我也不是为了得到回报,才做那些事。”说到这儿,宋诗筠轻轻一笑,“如果你突然想送我两件这样的东西做礼物,我倒是可以考虑接受。”

贺天举起右手:“打住!”放下手,继续下去:“我如今在恒远,只是一名销售科的科长。我的收入,维持我最基本的生存,刚刚够。”

宋诗筠忍不住撅嘴:“人家只是说说嘛,又不一定非要玫瑰传说,或是芙花芬。”声音越说越低,但是字字都很清晰:“路边小店的也行啊。一两百,三四百,就可以买到非常好的。”

贺天没接茬,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喜欢,我们就去逛逛吧。”

云南路上有家店,卖各种各样有特色的首饰,很出名。足够有眼光的,甚至可以淘到传统工艺制作成的古董,比如烧蓝手镯,或是玉雕耳坠。而宋诗筠这么大少女适合佩戴的发夹、插针、插梳,不用太多钱,就能买到不少看起来精美、带起来别致的货。

贺天就被宋诗筠带到这里,尔后,便在宋诗筠的催促下,不得不打起精神,亲自挑选要送给宋诗筠的礼物。

店里面还有其他人,另外还有人进进出出的,把这家店的人气拉得蛮高。

而就在大家专心致志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时,一个带着鸭舌帽、穿黑色夹克的人端起一台相机,对准店里“咔嚓咔嚓”连拍几张。

这个人拍完了照片,转身便走。连走十来步,掉头,并未看到有人追上来,就长舒一口气。放松了心情,转回身刚想再悠然些。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并且用力拍了她一下。这个穿夹克的家伙顿时“啊啊”尖叫起来。

061 暗里埋一招

美意公司的设计部总监梅岚溪,就近选了一间茶吧。等了没多会儿,一个身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子来到她面前。

用梅岚溪那双极为专业的眼睛,一眼就评价得出:这个女孩子,就算放到模特界,这胸,这腰肢,这大长腿,都算很有料。

翻开茶碗,浅浅斟了一杯,梅岚溪嘴角挑起浅浅笑容:“穿成这样多好?刚刚那打扮,真不适合你。”

那女孩漂亮的脸蛋微微一红,羞涩得恰到好处,毫无做作的痕迹,只觉得像天使般纯洁。可是,那闪烁的目光逃不过梅岚溪的眼睛。梅岚溪冷冷一笑:“别装纯情了,偷偷跟拍他人,说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女孩低头思忖,好一会儿,才抬头说:“您是梅岚溪大师,是不是?”

“噢!”梅岚溪很惊讶:“你居然认得我?”

笑容更甚,女孩温柔款款道:“我是《都市快报》的记者,我叫韩甯。”一边说,一边递上自己的名片。梅岚溪接过来,看了一眼,放下道:“刚才那店里面,有你们感兴趣的热点人物吗?”

韩甯眼珠儿转了一圈,点头:“是啊。”

“谁?”

“世坤大华夏区执行长的儿子。”

“你……再说一遍?”梅岚溪的注意力一下子提到百分之百。等韩甯说完,梅岚溪顿时非常后悔:居然和聆风的儿子擦身而过,自己却没有好好看一看。不过,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突然想到一个关键。“你不是拍照片了吗?”

韩甯点点头。

“那就拿过来,给我看看。”

韩甯打开自己的相机,递过去。梅岚溪先只管找贺天,找到之后,眼睛一亮,继而弯了点起来,笑眯眯道:“不愧是聆风的孩子,这长相,没给他爸爸丢人。”又过一会儿,她便留意到贺天旁边的宋诗筠。

韩甯自打毕业之后,对贺天一直念念不忘。可是,不管她多么赤诚,贺天总是不接纳她的好意。就连那一次在丁久吧巧遇,后来,贺天还专程请她去菖蒲台吃了一顿很有情调的烛光晚餐,最终,都没有修成半点正果。

“我是不甘心。”她对刚刚认识的梅岚溪说,“凭什么都是女孩子,我长得不如她吗?还是身材比不过她?从小到大,只有我甩别人的份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贺天居然连多看我一眼的欲望都没有。梅小姐,我真的有这么差?”

梅岚溪叹了口气:“各花入各眼。有缘无分的情况下,你就是问破了天,老天爷也不会为了帮助你吱一声。”

“梅小姐也有和我类似的感触,对吗?”韩甯冰雪聪明,一语道破天机。

梅岚溪“啊”轻叫,被刺个正中,整个人都涨红。

韩甯以手支颐,仔细思索,半晌,她才笑着说:“梅小姐少年成名,享誉全球,但是,却能放下国外优渥的待遇,只身来到东州,并且把自己一手创立起来的品牌带入那家叫‘美意’的企业。美意的张总经理虽然也是才俊,可是,光凭他,无法让梅小姐做到这些。我苦恋喜欢的男人不果,说给别人听的话,大抵都是要耻笑我,但是梅小姐却只是同情。也就是说,梅小姐的境遇和我相同。”黑黝黝的眸子莹然生光,韩甯放下撑着下巴的手“梅小姐可是爱上了世坤大华夏区的执行长贺聆风贺先生?”

剥洋葱一样,一番话把梅岚溪剥了个干干净净。

梅岚溪先如煮熟的大虾,整个儿红彤彤,还想找个地洞好让自己钻进去。后来,无路可退、无处可躲,干脆,她高昂起头颅,挺起胸膛道:“是啊,我欣赏贺聆风先生,还特别喜欢他,难道不可以?”

“这样,梅小姐可就比我更加可怜了呢。”韩甯眼波一转,做出同情的神态。她仔细分析给梅岚溪听:“且不说贺总裁有家有业,便是一个红颜知己,就足够将梅小姐你的心意拒绝得远远的。”顿了顿,问梅岚溪:“已经有消息,贵公司伊然秀品牌,要请过气明星苏茗悦做代言人,对不对?好几天前,远在繁帝华的花间梦岛,贺先生就亲手策划了一幕好戏。他让本在华苏岛给赵琳拍硬照的苏茗悦,穿上了伊然秀最新一季一款高定,大张旗鼓出席申墨辉先生联合自己女儿在小申先生申潇然的操持下举办的一次生日宴。虽然当时流出来的消息,都是长城影业的申悠然先生对重新启用苏茗悦感兴趣。实际上,有关美意的新闻一出来,贵公司总裁贺先生的意思,那可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梅小姐知道苏茗悦最初的爆红和谁有关吗?”韩甯发挥身为新闻人所具备的飞快搜集各路信息的天然优势,在梅岚溪摇头表示不知后,她一边轻笑一边揭示答案:“就是贺聆风贺先生。”停了会儿,侃侃往下谈:“一直以来,娱乐圈都有一个小众圈内流行的说法,苏茗悦的红,都是世坤集团**沐世刚第三个儿子促成的。”

世坤集团**沐世刚的第三个儿子?

那不就是聆风吗?

这一天回去后,梅岚溪第一次没把自己泡在一大堆设计里。她翻遍了二十年以来和苏茗悦有关的所有新闻,把韩甯向她透露的事情好好摸索了一遍。比如网络选美的策划背景,比如《十里樱花度》的拍摄资金来源,比如瑞郎苏茗悦遭到枪击……直到还是全民女神的她,突然宣布婚讯,结婚对象,竟看起来和苏茗悦没任何般配细节的摄影师宋加森。

当初苏茗悦获得的那个叫“国际金环奖”的特殊奖项,虽然消息不多,可仔细搜,还是搜得到,确实因为国际电影协会接受到来自世坤的一笔巨额捐赠,而世坤**通过特别的渠道表达:自己真的特别喜欢夏国苏茗悦这个女明星。

也就是说,苏茗悦这个“国际金环奖”的头衔,真的是世坤**沐世刚买来的。

沐世刚为什么要买一个电影界的头等荣誉给苏茗悦?

还不是因为聆风的关系?

种种细节细思极恐。

梅岚溪爱恋了贺聆风这么多年,从来只把贺聆风的正室妻子许伊菲当成敌人。没想到,突然之间,贺聆风的感情世界里冒出来一个“苏茗悦”。且聆风爱恋苏茗悦情感之深,言语都难以表达完。

为什么放着大把的好资源不用,非要签这么个过了气女明星?

梅岚溪终于什么都明白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成毅亲自打电话给她:“八点半,全体高层会议。总裁亲自莅临,以促成我们和苏茗悦女士的合作。”

“这么快?”

“是啊!”张成毅到底没有把她当成单纯的下属,多了一句嘴:“海星广场步行街承接的一个单子,昨日已经全部完成。苏茗悦女士乘当天一点的飞机飞回来。头等舱,六万机票,费用总裁个人承担。”

梅岚溪一听,气得连下床都没了力气。

张成毅代贺聆风做解释:“苏茗悦女士越早签约,我们的工作便可越快推行。”

“好了好了。”梅岚溪无力地摆摆手:“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八点半,我准时出席会议就可以了。”

“梅琳达。”张成毅轻轻叫了声她的昵称。

梅岚溪鼻子一酸,情不自禁抽泣了一声,然而再说话,嗓子就哑了。“替我准备一杯咖啡,”她控制不住眼泪“哗哗”流下来,没法再掩饰,干脆什么都不掩饰,提起嗓音很放肆对张成毅吼:“我要现磨的,南非刚寄过来的那一款。从磨豆子开始,每一个步骤必须你亲手完成。”

“好!”张成毅回答得毫不含糊:“八点十分,我在办公室里准时恭候你噢。”

一个小时之后,精心打扮、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的梅岚溪准时出现在美意总经理办公室。

二十分钟后,会议召开。总裁助理替总裁开门,贺聆风进会议室之前,预先把苏茗悦给让进来。

从认识他那会而起,梅岚溪就想不起,自己可有一次看见过,世坤集团的三公子贺聆风,会有如此柔和、亲切的表情。仿佛坚硬一点点,就会把面前这个女子戳伤一般。贺聆风还亲自给苏茗悦拖开了椅子,招呼苏茗悦坐下,点头哈腰的样子,直接让梅岚溪认为:自己一大早,看到了假的贺总裁。

贺聆风走回自己位置坐下,环视一周,目光迅速恢复以往的镇定。

没有人敢在这时,和总裁做对视状。张成毅都假装咳嗽,避开贺聆风的直视,转脸对大家说:“今天有几件事和大家说,第一,马上,我们就要举手表决,以决定聘请苏茗悦女士成为新一季伊然秀代言的事。”环视众人,自己先举手。

梅岚溪打心眼里想反对,可是,高层一个接着一个举手,就算她死扛,坚决不投出自己这一票,将要聘请苏茗悦成为伊然秀代言这个结果,也板上钉钉,无可更改。枉作小人而已!所以,最终,她也把手举起来。

张成毅说:“好,全票通过!”

梅岚溪低着头,用余光去看:苏茗悦飞快瞧了贺聆风一眼,而贺聆风全神贯注凝望她的里,已差不多快要长出抚摸她脸颊的手来。

张成毅继续发言:“第二件事呢,从今天开始,我们将正式向市场推广我公司‘青春系列品牌’。具体情况,有请梅副总为我们解读。”

要创立面向大众的品牌,这个提议,早在促成贺天和金鹿公司合作那会儿,贺聆风就已和张成毅提及。品牌的名称,还有设计,创意都出自于梅岚溪。助手把投影打开,梅岚溪点开ppt,一一讲解:“我尽可能提取出伊然秀成功的元素,加以年轻化、大众化,在此过程中,由繁到简,我共设定了以下几种:只比伊然秀低一个点的桃之夭,主要面向25到35年龄段、收入中等偏上女性人群,单品最低定为不低于两千元;更加年轻化的梅凯琳,听起来,有点像我女儿的名字。”

因为梅岚溪没有结婚,也根本没有孩子,这样的表达,引起在座人员会心一笑。

梅岚溪继续道:“所以,这个牌子的消费人群在15到25岁之间,主打时尚校园风。我的梦想,不仅可以俘获住东州乃至于整个华东地区所有年轻学生的心,更能让一些高级别社会组织看上我们的品味,长期**我们的产品,成为学生们上学的制服。”

这个说法,获得了在场所有人的赞同。贺聆风目露赞赏,轻轻点头。

梅岚溪受到鼓励,越说越流畅:“除了时尚风,休闲风也是不可忽略的。因此,在梅凯琳之外,我还设立的水墨画这个牌子,一听名字就知道了,这个牌子的衣服我讲主要采用黑白灰这三个色调。一点红,一点黄,都会成为显著的标识,可以区别往年款和新款的区别,方便成为消费者追求个性的目标。价格定位上,梅凯琳低于桃之夭,高于水墨画。水墨画价位偏低,但是,最低单品定价,不低于五百九十九元。因为可以加入商场打折活动,中端以及偏下一些的收入人群都可以成为主要消费人群。”

接下来展示的是三个牌子的服装样品。

助理关掉投影,梅岚溪回到位置。张成毅表示该说的都说了,贺聆风这才对大家说:“还是要和大家说说我的想法。各位心中一直都有这样的疑问,为什么我们美意,在即将推出一系列品牌的关键时间段,我要刻意启用苏茗悦女士,成为我们旗舰品牌伊然秀的代言人?不是大家猜想的那样,完全出自于我个人特别欣赏苏女士。”

认真听讲的下属,适时发出应景的笑声。

贺聆风也笑了,神态自若:“各位想一想,什么样的东西可以长时间霸占住一个特定的位置,无论时光流逝,还是周围群雄崛起?激昂的?灿烂的?让人印象非常深刻的……都不是!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无论山水,都给人以雅趣,虽默默存在,但是却值得静静欣赏,尔后才能感悟到。我们的公司以‘美丽’为名,真正的美丽,我认为,还是应该有这么一番静静存在的意味。”说着,他飞快瞅苏茗悦一眼:“在座有不少和我差不多年纪,对苏茗悦女士过往的成就,相信无需我多说。她二十年前就息影了,退出娱乐圈那会儿,事业正如日中天。但是,她还是退了,退得干干脆脆,没有拖泥带水。之后二十年如一日,再也没有回过公众视线。”

正说到这儿,一位高层插了句:“总裁的意思我想我是懂了。苏女士出自于娱乐圈,拥有很高的知名度。但是,和大多数名气很大的明星比,她二十年息影的经历,正消除了大家一贯对娱乐圈浮躁的理解。这才是总裁您,一定要达成和苏女士合作最要紧的原因。”

这话说出来,梅岚溪情不自禁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你个老马屁精。”贺聆风的话文绉文绉,噼里啪啦一瞅就是混淆视听来哒。还“息影经历”“消除浮躁”!真是只要想说,什么意思都可以靠语言的力量编造出来。

贺聆风已经首肯该高层的理解。接下来,他重申伊然秀在美意系列品牌里的地位,又强调,推广桃之夭、梅凯琳和水墨画,都要在继续发扬伊然秀社会影响力的基础上。

最后一件事,就是众人见证张成毅总经理和苏茗悦女士签约。

会议结束,苏茗悦正式成为美意公司旗舰产品伊然秀的新一季代言人。

回到自己办公室,梅岚溪感到非常窝火。说实在的,用谁,她也不想用一个抢走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男人的女人,做自己最得意作品的代言人。即便仔细想想,贺聆风那段混淆视听的话,实际上还是有点儿道理。加上后来张成毅又过来一趟,告诉她:“长城实业的老董事长夫人姜静,和现任董事长夫人唐琪,当初都是苏茗悦的铁杆粉丝。毕竟伊然秀的主力消费人群,集中在这一类贵族太太身上。即便哪个小明星突然红了,光凭收入,消费伊然秀,还是不大消费得起。所以,从这一角度说,启用苏茗悦当代言人,确实剑走偏锋,可以博取最大程度市场利益的回报。”梅岚溪接受了这样的说法,还是无比排斥。

等张成毅离开,她打电话给韩甯:“你给我想想办法,让苏茗悦没法这么顺顺利利成为我最佳作品的代言。”

韩甯在电话里对她说:“梅小姐,您竟然都忘记了吗?”

梅岚溪那一头熊熊燃烧的怒火瞬间熄灭。她想了又想,也想不出韩甯话中所指。

韩甯约她还在之前的茶吧见面。见了面,韩甯交给梅岚溪一沓照片:“我只告诉你:这宋诗筠,其实就是你现在正痛恨的苏茗悦的女儿。你们的总裁贺先生对他的初恋女友念念不忘,贺先生的儿子却在和初恋女友的女儿谈恋爱。多么狗血得剧情,您觉得呢?所以,之后,应该怎么做,我想,梅小姐您这么聪明,一定可以想得出。那家传媒最有影响力,刊登的消息最能给你家总裁贺先生造成压力,不用我再教您了吧?”

062 承认又何妨

长城娱乐旗下的《娱乐正刊》接到一个天大的爆料。这个爆料上报到总编室,总编费丝小姐想了又想,决定还是上报。

一沓照片放在长城娱乐总经理室的办公桌上,申悠然从上到下一一审阅,照片放下之后,饶是见惯世事的他,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长城实业的董事长申墨辉接到儿子电话,半个小时后,父子俩在长城实业总部大楼董事长办公室会面。看了看申悠然带来的这些照片,申墨辉也久久无言。

被韩甯跟踪偷拍数天并未有所察觉的贺天,这时候正在太平洋百货为一个女性客户挑选答谢的礼物。珠宝太暧昧,包包又很招摇,最后他看中了一支钢笔。这支来自西盟纯手工工艺的钢笔,合金外壳,手握的部分则是纯金打造,近笔尖的地方用细碎的钻石装饰,套上笔套,不可谓不低调,而拔下笔套,则又不可谓不奢侈。

刚掏出卡刷,外面传来女孩子交谈的声音。

“小筠,你这是怎么啦?今天camp的经典《圣战》重制面市,我硬要拉你来,你不高兴了吗?”

“贺宁兮,一见面你就噼里啪啦说个没完,咱歇一歇喘口气,好不好?”

“我也不知道金贝会放我鸽子啊。”

“贺宁兮,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啊。”

“可是你——”

店员将包装好的礼盒递过来:“先生,好了。”

贺天点头,飞快说:“谢谢。”旋即快步来到专柜外头。

妹妹贺宁兮今天一身黑白色休闲打扮,头上则戴着今年很流行的金色小蜜蜂装饰的黑色弯檐棒球帽,此时此刻,本来很是白皙的脸,脸颊却赤红着,本人手足无措。

一件黄色底白条纹宽式衬衫搭配水洗发白裤脚磨毛修身牛仔裤打扮的宋诗筠,脸色非常难看,坐在商场的长凳上。

贺宁兮眼泪都会掉下来了:“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对动漫的爱好,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到camp的签名处去,我……我还是陪你先回家好啦。”

宋诗筠蹙起眉头,本来十分明媚的脸皱成了苦瓜。

贺天左右张望,发现中庭开阔处果然人头攒动。奔过去,定睛一瞧,大海报上画着画风颇为古典细节又十分绮丽的各色人物。这些人物,他在宁兮的书房里看见过,最醒目的那个男的叫摩天,和摩天相依相偎的女的叫舒兰,是本地一个名漫画家游美惠十年前创作的作品《圣战》中的男一和女一。

《圣战》十年前就流行过了,游美惠也因为这部作品蛮声动漫界。这回是重新绘画再次出版,没想到依然受到如此隆重的追捧。

宁兮平时爱好少,最喜欢的就是描一些美丽的人物,男女都描,越是细腻越是华丽的少女派画风,越得她喜欢。像游美惠的作品,盛大在办,她来捧场,意料之中。

贺天仗着人高马大长得帅,顺利插入几个美女的前面,抢到一套《圣战》再创版本,并争取到游美惠的亲笔签名,然后往回飞奔。

宋诗筠拉着贺宁兮的手正往这边走。贺宁兮气鼓鼓,泪汪汪。宋诗筠明明冷汗像黄豆一样往下滚,咬牙切齿也要做出女汉子的样子,雄赳赳气昂昂说:“好啦好啦,大小姐,今天不给你抢到游美惠的签名大作,我绝对不倒下,更加不回家!”

贺天来到她们面前。

眼泪汪汪的贺宁兮固然一愣:“哥。”

贺天把游美惠的签名大作塞给她:“你要的东西。”然**了握宋诗筠的手。

宋诗筠早就体力透支,这会儿放在贺天手里的手,冰得好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

贺天对贺宁兮说:“让杨叔现在送你回家。”

贺宁兮得到了心水的作家亲笔签名的大作,手舞足蹈:“谢谢哥,我这就回去。”回过身,蹦蹦跳跳就走。走了几步,回头看看。

宋诗筠勉强挥挥手:“你快回去吧,我自个儿坐车回家。”

贺宁兮瞅瞅贺天:“哥,我同学,我继续交给你咯。”

贺天微笑着也冲她摆摆手。

贺宁兮刚走,宋诗筠武装于表面的外壳全部垮塌。她倒在贺天怀里,贺天连忙抱住她,之后半搂半扶将她带到停车场,又公主抱,将她抱进车。

申墨辉和贺聆风约见在翰宫。

申墨辉把收到的照片全部亮出来。

最先一张照片是在机场拍的,贺聆风的司机张守真正接到从机场里出来的苏茗悦。苏茗悦裹着头巾、戴着墨镜,可是,脸部的整体轮廓依然可以让别人辨认出正是她本尊。随后,迈巴赫的车标、车牌,一一被曝光。更有说服力的,乃是第二天一早,贺聆风请苏茗悦在银晶会所用早餐的事。贺聆风替苏茗悦拉车门,两个人手有接触,贺聆风满面春风,苏茗悦笑颜如花的样子,无一不少。情真意切,历历在目。

申墨辉说:“那一年苏茗悦在网上爆红,确实就是沐世伯指名,然后我亲自派的任务,网络推手专门行事的结果。包括后来投资拍摄电影,朗伦的资本有多少,业内都知道的,那部《十里樱花度》,有四层资金,都来自世坤。固然那些和那会儿的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可是,你到底是世坤的人,沐世伯和你可是亲生父子。这些照片一旦被爆出来,许多早已就应该过去的事,都会被无风起浪的人翻出来,那样,没事也会有事。而有事,那就一定变成很大的事。”

“我知道。”贺聆风边把照片从头到尾重看一遍,同时一阵阵冒冷汗。

申墨辉又说:“我们还收到消息,不仅苏茗悦和你有这些暧昧,据说苏茗悦的女儿现在也长大了,还没有正式成年,可是,貌美如花,诱惑男人的手段可一点儿也不比其母差,且诱惑的对象也是你世坤中的要人。”

“还有这种事?”贺聆风不禁大吃一惊。

“法律明文规定,未成年人不是正规场合的大事,不予公开报道。这是爆料人没有给关于苏茗悦女儿恋情照片的理由。但是,听其口风,连这一部分的实锤,那个人也有。聆风,不是我危言耸听,如果爆料人说得都是真的,那可是百分之百惊天动地的丑闻啊!”

贺聆风冷汗涔涔,连连称是,最后又谢过申墨辉父子没有刊登这种重磅消息的大恩,之后把照片整理好,重新放回大文件袋。

从翰宫出来,贺聆风就在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知道茗茗和自己过往的,普天之下原本不超过十个人。他的父亲沐世刚是其中之一,兄长沐继伟也知道,再然后,便是铁龙、紫蓝和风白,但是,这些人,都没必要在这时候掀起这样的风浪。

父亲沐世刚自打把大权下放,自己就成了父亲最忠实的心腹。

沐继伟沐公爵呢,但凡可以让贺聆风命运坎坷、生不如死,他都一定会去尝试。可是,这样的娱乐报道最能杀伤的,根本不是贺聆风。和世坤大华夏区执行长搞婚外恋这样的消息传扬开去,死得最惨的,只有早已经没社会影响力的苏茗悦。贺聆风没有喜欢过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可是,凭良心说,沐继伟为人诡异,却不猥琐。单纯让一个女子没有好下场的事,绝不是他的手笔。

铁龙、紫蓝、风白就更没嫌疑。

曾经大力提携过茗茗的导演封雅图?那也不可能!即便是朗伦的老板刘义坤,也不会联合申悠然,干出这样明显针对他的事。

整个东州,大约只有一个人,才能具备那样的能量和底气!

想到这里,贺聆风的眉头紧紧皱起来。

贺天这会儿正把宋诗筠送去绣水小区。苏茗悦、宋加森都回来了,他不便上楼,连小区也没进,就把车停在了路边。

宋诗筠一直半躺着,这会儿机械手递过去一杯70摄氏度的热水,椅背自动缓缓调直,宋诗筠把水接过来,小口小口喝完,嘘了口气,苍白如纸的脸色方才好看许多。

“生理痛吧?”贺天心细如发。

宋诗筠脸一红:“你妹妹有你一半聪明,我也就不需要活活被她那么冤枉。”

“谢谢你!”贺天语调出奇温柔。

宋诗筠很受用,同时微怔:“你指什么?”

“宁兮没有朋友,谢谢你愿意和她交朋友。”

宋诗筠脸更红了:“呃,这个……那个……”

贺天笑起来:“不管什么出发点,只有善良的人,才会给予他人真诚的帮助,这一点,我还是懂的。”

“还好吧。”宋诗筠眼珠子转来转去,始终不和他对视,过了好一会儿,才侧脸道:“今天你也很闲吗?要不要我陪你吃个午饭?”

贺天看了看表,确实到了午餐时间。一个人吃饭的日子终究冷清,假如可以,他还是对顺手可得的“改变”抱有炙热的期待。

只是,恰在这时,电话响了。贺天戴起无线耳机,里面传出来的是麦佶的声音:“少爷,总裁请你即刻到总部来。”

贺天不明所以:“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麦佶言简意赅。

贺天挂了电话,很抱歉对宋诗筠说:“对不起,公司有事。”瞧宋诗筠失望下车,他又依依不舍:“等我结束了,我call你喝下午茶,吃晚餐也可以。”

宋诗筠腹部剧痛又止,忍着强烈的疼痛,她皱皱鼻子:“那等你忙好了再说咯。”

贺天目送她进小区,方才启动车子。

刚到世纪路,麦佶又打电话给他:“总裁突然有外务,请你先在会客室等一下。”贺天莫名其妙,依话照做,将近两个小时,等得受不了,主动打电话给麦佶。麦佶却又说:“现在我陪总裁直接回雅筑了。总裁说,他要对你说的事,你现在也回雅筑,他要在家里郑重和你谈。”

贺天有些生气,不过,什么都不知道之前,并不适合发脾气。于是,他很听话回了雅筑。到雅筑,天色不早,晚餐时间又到了。

想到对宋诗筠的许诺,他不由得内疚。陪着父亲、母亲还有妹妹一起用餐,一家四口共同享受了一个安静的晚上之后,贺聆风才将贺天叫到自己的书房。

吕同光负责送茶,并且,阻拦住所有要去书房的人,包括夫人许伊菲。

在书房里,贺聆风把文件袋里的照片全部倒出来,随便拿起一张,问贺天:“你干的,对不对?”

贺天一看,全身的血就涌上头:“这女人?”

“你找人拍的,竟然都没胆承认吗?”贺聆风用力一丢,将照片丢在桌上。

贺天拿起来,仔细又看了看,信封里其他照片,他也认真看了一遍。之后,本来十分惬意的心情无比毛躁,他诧异,惊怒,过了一会儿,他就镇定下来。

“我真伤心,”贺聆风开始控诉,“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就有极其险恶的人,用十分险恶的居心算计我母亲,也想害死我。我的幼年和童年,都在人色复杂的儿童福利院度过。被接回榕庄,也被同父异母的兄弟排斥、陷害,最终无法呆下去。试问我贺聆风,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何其不易?经历了那么多腥风血雨,为什么到了这时,我的儿子居然也在背后捅我一刀呢?”

“我是捅您吗?”贺天镇定之后,深蓝色的眼眸流转着冷冽的寒光。

“那你找人拍这些照片,是什么意思?”贺聆风无法遏制高声怒吼,“美意刚签了苏茗悦做伊然秀的代言人,我自己的儿子爆出了我和苏茗悦的绯闻。你这不是等于要置我于死地?”

“爸你这么大个世坤大华夏区的执行长,如何会畏惧这样的炒作?”

“所以你又去和苏茗悦的女儿谈恋爱?”即将半百的贺聆风,从来也没这般生气对儿子讲话:“说什么人家勾引你,屈指算算,那个女孩子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象牙塔里成长至今的,就是你去勾引人家,人家也不会勾引你吧!”他气急了,眼睛瞪得无比大,呼吸的声音夹在话语之间都清晰可闻:“如果只是拍苏茗悦和我的照片,我当然会不做搭理,但是,牵上苏茗悦的女儿——这个叫宋诗筠的女孩,关系一下子变得很复杂。这样有趣的由头,媒体怎么能不脑洞大开。那些娱乐记者的脑筋可不能低估,除了八卦能力,跟踪人肉挖掘黑料的本事,恐怕最能干的侦探碰到他们都要甘拜下风,他们大概会把我和苏茗悦一开始认识说过的话都挖掘出来,然后在文字稿里暗示我儿子和苏茗悦的女儿又剪不断理还乱,我和你明天就要排着队占领娱乐热搜榜了吧。”

“爸爸你是想说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是吗?”贺天一语中的揭示贺聆风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贺聆风闭上了嘴巴,含恨的眼神暴露了内心,他确实就是这么认为。他甚至在联想当初在绿达岛,沐继伟抱起贺天,脸上乍然出现叫人意外的温柔。不知道这是不是天道轮回,自己的命运从刚开始起,就沿着一条既定的节奏。自己的母亲贺晓晖,破坏了沐世刚正室妻子罗雅仅剩的一点美好。自己呢?则因为无法忘怀的初恋,让自己的儿子渐渐对自己暗生戒心。

在贺聆风心里,当时的想法如同一场风暴:曾几何时,儿子还是那样天真单纯幼稚,小时候破坏过邻居的东西被他教训过,课堂上捣乱起来,几乎让老师上不下去课,而被老师罚站过办公室、请家长,那更是家常便饭。把贺天摁在腿上暴打,贺聆风也做过。但是,贺聆风就是做梦,也没想到过自己的儿子原来也会这么绝情,从而如此阴险。为了守护母亲,真是谁都能变得如此可怕!

贺天笑了,轻声道:“你所看到的这些,都是我做的。”

贺聆风心脏猛地紧缩。突如其来的疼痛险些让他承受不起,以至于他不得不捂着胸口,用力喘息。

过了好一会儿,贺聆风的气息才逐步平静。

贺天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意思,只顾说:“我知道爸爸你无所谓,苏茗悦阿姨人世沉浮这么多年,即便一些小小的绯闻,她也可以抵抗,只要你们真的没有实质性来往。但是,苏阿姨总不见得想自己的女儿成为舆论漩涡中的主角吧?她能激流勇退,这么多年也没让宋诗筠上过一次杂志,在媒体面前露一次脸,可见她有多么保护这个女儿。她从来都不想把女儿公诸人前,爸爸你也亲口承认,深爱苏茗悦从未改变,那么,你当然不会让会使苏阿姨伤心难过甚至错乱的事情发生。”顿了顿,他继续说:“爸爸你知道我,你和妈妈的爱情,是我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的对象。我不可以让任何人来伤害我妈妈的爱情、我妈妈的家庭,即便是一丝一毫精神上的出轨,那也会让我怜惜我自己的母亲,而对伤害我母亲的人从此仇视。”

贺天这双泛着蓝色光泽的眼睛,和沐继伟那双原本就是蓝色的眼睛,确实好像!

四肢一下子变得酸软,贺聆风蓦然感觉自己老了。

他耷拉下脑袋。“小天!”他说话的语气变得很软:“爸爸求你这一次,就让苏茗悦担任伊然秀代言。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和她发生任何实质性事情。她现在的生活不好,和丈夫联手开的影楼,也因为种种原因举步维艰。我这次给她开的代言费,三年期满,她后半辈子生活再也无忧。再说,”话说到这里,渐渐不再是服软的语气,“还是从美意的现状考虑,苏茗悦确实伊然秀最适合的代言人。”

贺天闻言,轻轻笑了:“爸爸,咱们是父子,既是情感共同体,也是利益共同体,你不用担心我会不顾世坤大华夏区乃至于美意公司。如果真的只是从市场角度出发看待的这个问题,是苏茗悦代言伊然秀,还是其他女明星,本质上都一样。”

“我们可以赌一场,如果这一次更换代言人使得伊然秀,及伊然秀之下,美意所有新创品牌大卖,我们父子间的龃龉,一笔勾销,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好。”对于这个提议,贺天回答得毫不迟疑:“作为您的儿子,我拭目以待这么好的结果快点来临。”

躺在房间的床上,贺天在梳理照片里那些事。

父亲放不下苏茗悦,这确实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繁帝华花间梦岛、长城影业的申悠然邀请苏茗悦出席”的消息爆出来那时,他就已经心生警惕。

照片是谁拍的,他暂时还不清楚。不过,能将照片投到申家旗下的杂志社,这一招很是意味深长。将这两点姑且都搁置起来,为什么自己不辩解呢?那是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想吧。那时候,贺天最在意的并非自己是不是做了别人的枪,而是自己的母亲、自己母亲的爱情和家庭,才是他心里最要紧的那些。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别人成为伤害他母亲的刽子手,任何人都不行!

《娱乐正刊》是申家的,父亲当然不用担心消息外露,而他也意外获得了谈判的机会,将父亲禁足在出轨的边缘。

只是,他的心还是不由自主深深一痛。

之前还对那个娇美如花、对世界还充满许多幻想的女孩子——苏茗悦的女儿宋诗筠——做着精心呵护的事,同一天而已,他就调转枪头,毫不手软利用她来敲打了自己的父亲一回。无论对父亲,还是对宋诗筠,他都印证上了楚正哲曾经形容他的词语:卑鄙,无耻!

父亲绝对不会让苏茗悦的女儿成为他们父子博弈中最大的牺牲品。这是让他胜券在握最大的因素。

而他胜利的那一刻,也失去从此可以满怀欣喜站在宋诗筠勉强的资格。

娇憨如小加菲的面容不断浮现,扯动着他的心。

贺天并不后悔自己作为,但真的感到:他终究又辜负了一个如花的少女。

手机整晚都没有再响,但是,大清早,一张及时拍摄、万屡阳光穿透云层的照片发到他手机。寄件人叫“梅花雪”,头像则是他亲手拍摄:许多玉洁冰清的白梅下,一个比白梅还要圣洁、比白梅还要美好的女孩正入神演奏小提琴。

小提琴,一直都是他心目中爱情那块圣地上醒目不可替代的标志。

而今天,这个标志再度让他心痛。

他和宋诗筠的关系,本来如雨后的天空,恰逢清晨伊始,正待万象更新。

昨天还挣扎着或者还是可以伸手抓住这份令他心动的感情,但是,昨晚的经历让他切身体会,他原来可能真的根本不配!

他默默地盯着照片和女孩的头像看了好久,最后,点开右上角的选项。

而在那时,宋诗筠等了许久也没消息,正短讯提示贺天。宋诗筠的手机出现一个对话框,显示:你和对方还不是好友,请添加后再发送。

063时楚少爷

在树林里缓缓抬起头来,秋风微凉,就如轻柔的手缓缓抚摸在脸颊上。耳朵里仿佛又响起那清亮的吟诵:“滕王高阁临江渚,珮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睁开眼睛,看到阳光下的枫叶,红到透亮。也许,将一片片树叶逐一移开去,她又可以看到那个他——好像天上的白云一样柔软,从来都不会给自己带来压迫。

一支彩虹色的棒棒糖突然伸到眼前。

无法抵挡,贺宁兮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欢喜。伸手去拿,彩虹棒棒糖不见了。她一惊,未带怒意猛然转身,心却猛地一紧。

“宁兮。”楚正哲拦住她,“为什么突然就不和我说话了呢?你要的棒棒糖、公主裙和名贵的文具,只要你说,我一一再送给你。”

“不需要。”淡淡回了一句,贺宁兮低眉而行。

“宁兮!”楚正哲大声又叫:“难道你就再也没有事情需要我帮助你吗?就算韩振还在这里,他是不是能帮助你,完成你现在的心愿呢?”

这话说进了贺宁兮的心坎。她略微犹豫,转过去的身体慢慢转回来。“你知道我现在想要干什么?”无辜的眼神依然纯净如同小鹿。

楚正哲微微笑了。举起手,他本想碰一碰她的脸颊。可是,一眼瞥见她眼中突然升起的畏惧,他便伸出手指,在空中划了个方框。

贺宁兮迷茫。

“名贵的首饰并不是用来结交朋友,你应该换个方式,比如,请你想结交的那个朋友去看看秀。”

贺宁兮还是不懂。

“世坤大华夏区旗下的美意公司,这一周就要举办秋季服装发布会。梅岚溪大师的作品,地点在翡翠宫顶层大厅,一票难求噢。”

“可是……”贺宁兮还是不确定,金贝那个人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但是,宋诗筠最近对什么都懒懒的,连最近月考的成绩都滑坡了,梅什么大师的秀,能吸引她吗?

楚正哲头略微低着,五官分明的脸上笼罩着明显的宠溺。“宁兮,”他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不一定非要和宋诗筠成为朋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许多人和你交朋友……”

话还没说完,贺宁兮抬高嗓门打断:“我不要!”防止楚正哲再说下去,她干脆捂起耳朵来,一边跺脚一边尖叫:“不要、不要、不要!”放下手来,小狮子一样盯着楚正哲:“我只喜欢和她在一起,和她成为朋友。”

“好好好!”没有选择,楚正哲只有高高举起双手,以示友好。等贺宁兮情绪略微恢复,他抛出些有价值的信息:“宋诗筠这个人兴趣爱好非常广泛,琴棋书画文娱体育,听说样样都拿得起来。她初中二年级时,她创作的一副未来时空,拿到了当时国际创意画大奖赛的金奖,后来用环保材料设计的衣服,也获得了那一年‘衣食住行我能行’的特等奖噢。”

因为需要思考,贺宁兮就再也顾不得发脾气。

楚正哲缓和着语气温言软语:“送两张翡翠宫服装发布会的入场券给你现在的两个好朋友。就算一毛钱都不给她们出,她们也会很开心,非常感激你。”

“真的吗?”贺宁兮向他靠近了些,渴望从他那里得到信心的样子,让他们之间的氛围仿佛回到从前。

“当然!”楚正哲抓住了这样的机会,肯定点头。

这会儿,离刚刚的午饭时间还不足半小时。

宋诗筠已经不止一次呆坐在座位上,不看书,不写作业,不讲话,只是盯着手机出神。

金贝叫了她几次,也没得回应。

贺宁兮转转眼珠,将从楚正哲那里得到的两张烫金梅花装饰请柬,一张给金贝,一张放在宋诗筠面前的桌子上。

金贝翻开来一看:“梅开鲜妍——梅岚溪大师的秋季服装秀?”

汤嘉瑶、姚小佩、尹幻幻她们一听,情不自禁围拢过来。伊然秀品牌的所有者——梅岚溪在时尚圈具有很高的知名度。即便她们这些人向来连摸一摸那些衣服的机会都没有,可是,时尚杂志谁不看?“梅岚溪”这三个字,她们当然晓得。

姚小佩挤过来,问:“贺宁兮,你认识梅岚溪的啊?”

尹幻幻慨叹:“这么牛!”

宋诗筠从失落中醒过神,听到她们的发言,皱起眉头:“梅岚溪现在不是进美意公司了吗?美意公司本就是世坤大华夏区投资的企业,整个公司都是贺宁兮老爸的好吧,真是一群猪脑子!”

其他人被吼得不吭声,汤嘉瑶听不过去:“你说谁‘猪脑子’?我们和贺宁兮平时走得不近,所以不知道美意公司和世坤大华夏区之间的关系。你就不一样了,每天不是拿人家千金小姐的玫瑰传说,就是收人家用过了不想再用的芙花芬,当然什么事都知道!”

宋诗筠刚把一本作业本拿出来,闻言“啪”往桌子上一甩:“你哪个眼睛看到我把这些全收下了?”

汤嘉瑶一声怪笑:“还用我来记我哪只眼睛看到的?全班、全年级,甚至全校都知道了好吧?什么才女、校花,你宋诗筠根本就是贺宁兮后面跟着的一条狗!”

“英华校花”宋诗筠立马没了风度,变身成了泼妇,和汤嘉瑶撕打成一团。金贝虽然身高个大,无奈寡不敌众,冲不到里面去帮自己的铁姐们儿。贺宁兮非常着急,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阵勇气,一头撞开拦住金贝的尹幻幻、刘妍姿和孔悦,然后死死抓住姚小佩。

汤嘉瑶不矮,有167厘米。然而,宋诗筠可是有模特儿特质的,净身高170厘米。3厘米的差别,两个人体格上差出不少。一对一,汤嘉瑶优势尽失,被宋诗筠抓住头发一把掀在旁边。

汤嘉瑶脸颊磕上了桌角,皮开肉绽鲜血长流。其他四朵金花惊慌失措,齐声大叫。

地面很快滴满了汤嘉瑶脸颊流下的血,金贝、贺宁兮都没了主意,挤到宋诗筠旁边。

金贝问:“狮子,这、这该怎么办?”

宋诗筠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场面,只想到一句:“撤啊!”

三个人齐齐脚底抹油,撤离高三六教室。

躺在小树林边的草地上,宋诗筠突然被解散了漫天愁云似的,脑袋一阵清明,浑身感到舒畅。她翻身坐起来,凝视贺宁兮:“贺宁兮,你真够朋友!”看到贺宁兮居然还捏着刚刚那两张邀请函,宋诗筠更加感动,伸手拿过来,自己留一张,递了一张给金贝。

因为出现了伤害事件,除了重伤被送去医院的汤嘉瑶,姚小佩、尹幻幻、刘妍姿、孔悦以及宋诗筠、金贝、贺宁兮,一起被叫到秦老师办公室痛骂。问及谁要对汤嘉瑶的伤负责任,宋诗筠拦住鼓足勇气打算开口的贺宁兮,主动挺身,对秦老师说:“我打电话让我家长来。”

对这个得意门生,秦老师多少留些情面,点点头,同意了。

宋诗筠便拿出手机,去走廊上打电话。打老妈电话,打了两次,每一次电话都响好久,都没人接。这让宋诗筠不得不诧异。只好该打老爸电话,“嘟——嘟——嘟——”,三声未了,那边接通。

“喂,小筠啊?怎么这时候打电话呢?”宋先生面对女儿,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严厉。

宋诗筠理所当然撒起娇来:“老爸,出了点情况,我和同学在学校发生争执,没留神,把同学摔桌子上,脸破了。”

“啊?”宋加森很吃惊。

宋诗筠嘟着嘴巴道:“得付医药费,你现在就到学校来一趟。”挂了电话回办公室,她又恢复了好学生中规中矩的模样:“我爸马上就来。”

和汤嘉瑶家长见面,当面赔付了所有医疗单,宋加森最后从教室把女儿接出来。面对老爸,宋诗筠无比恣意,上来就搂住宋加森的脖子,嘻嘻笑了一通,然后才说:“都解决了吗?钱给了,汤嘉瑶家里人也不追究了,秦老师也同意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吧?”

“还不是人秦老师拼命给你说好话,保证之后一定好好照顾汤嘉瑶同学,汤嘉瑶同学的奶奶才松口不再罗嗦。”

“人家也是气急了,汤嘉瑶那张嘴说出来的话那么难听,我要是都不教训她,我就会委屈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旦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这么美美的样子可就要受到影响咯,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从‘大美女’变成‘大霉女’,‘倒霉’的‘霉’,你说对不对?”

“你说得都对,全对、全对!”

宋诗筠凑上笑脸一堆,宋加森父爱泛滥。

周六中午,贺宁兮的车先接了金贝,然后把车开到绣水小区外面。穿了一件黑色小晚礼的宋诗筠,款款从小区里走出。黑发如鸦,松松挽起在头顶,从上到下,便只见白雪般发了光的肌肤和小晚礼纯正黑色的强烈反差。等坐进车子来,贺宁兮和金贝才发现,她还是给自己薄施粉黛。也因此,本就美丽的她,今天尤其明媚异常。

对于宋诗筠的艳光四射,金贝早就见怪不怪。倒是贺宁兮发自肺腑赞叹:“小筠,你好漂亮。”

宋诗筠大眼斜瞥:“你也不错啊。”

今天的贺宁兮,选择了一件暖粉色长裙,小v领设计,显露出柔美的天鹅颈和小女人味十足的锁骨。

单论容貌,宋诗筠五官鲜明精致,贺宁兮淡眉毛、长眼睛肯定比不上。然而,连宋诗筠也不可否认,细眉细眼的贺宁兮天生一股纯水的味道。清清冷冷的,就像从高山上流下来的清泉,如果不时微笑起来,又会变成清澈的池塘里微微开放的小小睡莲。

“这件衣服很适合你。”没来由的,宋诗筠心里居然掠过一丝涩感。好在车子开起来,没多会儿,来到翡翠宫的大堂前。

高雅杂志社的总编那塔莉小姐亲自捧场,闻风而动的媒体随后还拍到了盛装前来的杨雨熙、刘嫣琳、徐姝蓉等。宋诗筠等三人下车时,一辆奔驰保姆车正好也开到大堂前。刚消停下来的媒体顿时又蜂拥而来。镁光灯闪成了一片,一支支录音器伸出去,记者们纷纷在喊:“赵琳小姐,听说这次主办方也邀请你上t台走秀是吗?”“如果美意公司邀请你出任代言的话,你会代言旗舰品牌以下哪一个品牌呢?”“美意新创品牌非常神秘,不知道你对梅岚溪的新设计有多少期待”……

金贝从包里掏出本随身记,怎么冲,也冲不到里面去,败北而出。

贺宁兮只顾嘻嘻笑,宋诗筠恨铁不成钢蹙眉叹息:“你要追赵琳,直接告诉宁兮。让她通过美意到后台,直接给你要一张签名不就好了?面子足够大的话,合影也轻而易举。”

金贝被说得晕乎乎:“真的吗?我居然会有这么大面子?”

“想什么呢?”宋诗筠气乐了,“说你胖你还真就喘上了。”回头对贺宁兮说:“你爸爸今天应该会来噢?美意新创品牌的发布会嘛。开拓与进取,世坤大华夏区向市场全力进军的大动作!”

贺宁兮表示云里雾里听不太懂,但是,有一点她倒是真知道:“我爸爸之前就进去了呢。”

宋诗筠微微一愣。耳畔猛然一阵清净,叫她急忙放下这个话题,转目去看。

这次是奔驰轿车,一共三辆。车门还没打开,那些永远好像打满鸡血的八卦记者们,一个个闻到危险的鸡群一般,收起他们的装备,全缩到墙角。

车门纷纷打开,一众男人走出来。为首的那个两鬓出现斑白,但是又高又壮还是好像一尊铁塔仿佛。从面前走过,宋诗筠、金贝、贺宁兮齐齐感到,脸前掠过去一阵犀利的冷风。

但是很快,一个熟悉的面孔就出现在面前。

“你们好——”拉长的语调增进了感情,金贝第一个松口气大叫:“楚大少!”

这个家伙从上到小正装打扮的样子,英华高中的学子在前不久的学生会**竞选中就看过了。贺宁兮还是双眼一起放出光来,不过,很快被她低下眼皮,自己掩盖。宋诗筠皱着鼻子说:“人模鬼样的,你到这里来干嘛?”

“宁兮没有告诉你,邀请函是我让她给你,你才有的吗?”回头瞧了瞧那些又缓过劲来的记者,楚正哲转身对宋诗筠说:“我爸爸是世坤大华夏区执行长最铁的哥们儿。贺聆风是我伯父,但是和我亲如父子。”

这话一说,贺宁兮淡淡的眉毛顿时皱起来。

宋诗筠余光瞥见,当即脸一板,对楚正哲说:“不要给自己的脸贴金啦。你姓楚,人家姓贺,差别大着呢。”记者那边喧嚣又起,想想刚才,宋诗筠忍不住唏嘘:“刚才进去的就是你爸爸吗?气派那么大,记者都不敢拍他!”

楚正哲不好说,天河早就是j军区国际科的雇佣团。之前有过被拍,但是,只要拍过一张,没两分钟,拍照记者的相机就会遭到各种厄运,最终会被离奇销毁。辛辛苦苦搜寻来的其他珍贵的料都没有了,真是很惨!因此,只要嗅觉没失灵,都不会再有手欠的家伙过来拍天河的照片。

另一方面,天河立世有两年了,楚铁龙威名远扬,这也是事实。

美女的崇拜,可以激发男性的虚荣感。楚正哲近些日子对自己老爸态度缓和不少,但是,头一次因为老爸,内心自鸣得意,他脸上的表情因此生动许多。

一个帅哥,带上仨小美女,进去翡翠宫。宋诗筠依稀听到后面传来更加大的潮号。她只当又来了更加大牌的明星,并没有回头。

064 盛名不负卿

宋诗筠千方百计和贺宁兮保持亲密关系的目的,为的只有一个。这会儿,她在顶楼大厅——梅岚溪秋季作品发布会现场,真的遇见了“他”!

“贺天!”心里发出一声呼喊,她开心地就待过去,不料旁边雪光一闪,一个穿着高叉紧身礼服的美女出现在眼前。

《城市快报》的金牌记者——韩甯,今天肤光胜雪,真是艳光四射。特别是能挽着贺天的手出席今天的盛况,让她更是眼角含春,眉飞色舞之间风情无限。

贺天无视宋诗筠的存在,只直直进了总统包,然后把韩甯介绍给梅岚溪。

梅岚溪第一次正式和贺天见面,她假装不认识和贺天联袂而来的都市快报的女记者,热情和贺天拥抱,贴面,尔后说:“我可是太意外了,聆风的儿子,今天特别到这里来捧我的场。”

贺天说:“梅阿姨很捧我的场,我自然不能忘恩负义。”

梅岚溪没做好心理准备,匆忙和韩甯对视一眼。韩甯嘴一撇,挪开视线,梅岚溪明白自己失态了,连忙笑起来大声说:“开玩笑开玩笑。”搂住贺天的胳膊,转开话题:“我这儿留着前排最好的位置,马上就给你做特别的安排。有没有想要结交的模特儿呢?韩甯小姐不介意的话,我还可以给你介绍哦。”

韩甯紧紧抓住贺天的手,礼貌笑道:“梅小姐,我一个人就行了,不用再送模特儿插在我和托尼之间。”

梅岚溪心中有鬼,不便刺激她,只能笑:“也是也是,韩小姐这么时髦漂亮,就算我有模特儿介绍,想来也比不过韩小姐之万一。不过,”她眼珠子转了两圈,“既然韩小姐纡尊降贵来了,总不会只为陪陪自己的男朋友这么简单吧,城市快报财经版可不可以给我一块板块呢,说实话,我做时装业这么久,还从没以经济人物的角色登过报哦。”

韩甯皮笑肉不笑:“秀结束后,几个品牌衣服全部大卖,就算梅小姐不说,我也会主动和梅小姐你约哦。”

贺天冷眼旁观,最后什么都搞明白了,先是放开韩甯的手,尔后叫梅岚溪:“梅小姐——”

梅岚溪立刻转头、举手,把他的话打断:“少来少来。”

贺天微怔。

“那那那!”梅岚溪一根削葱根似的手指头提起来,亮紫色的蔻丹在日光下莹然生光。她示意贺天坐下,尔后才说:“我和你爸爸是至交,十五年前,他就成了我事业上的领路者,也是我奋斗这么多年来观望在旁的陪跑人。你是聆风的儿子,唤我声‘阿姨’,总不见得过分吧?”

原来是这事儿——

贺天不想拆穿眼前这两个女人的西洋景,轻轻一笑:“是,梅阿姨。”之后又站起来,说:“韩小姐这会儿也要对您做专访,我先出去。”

韩甯不依。

梅岚溪拉住韩甯,连声说:“你先出去,出去,好好玩吧。”

金贝正在满场窜,找大明星要签名。因为扰乱了会场的秩序,使得两个保安同时过来。保安说话很客气:“请您去既定席位坐好,好吗?”“如果您不能遵守会场秩序,那就得请您离开。”然后才把这个和现场气氛极不搭调的金胖子给劝回来。保安走后,金贝又待蠢蠢欲动。宋诗筠一把抓住她:“想被赶出去吗?”下意识往会场入口看了一眼。

金贝激动地说:“我和杨雨熙合影了,知道吗?我还要到了刘嫣琳和徐姝蓉的签名,刘嫣琳和徐姝蓉果然是好闺蜜,看秀位置都在一起。我找到一个,等于找到两个。一个愿意给我签名,另外一个一点儿都没有架子,笑呵呵就给我签了。”拿着照片和签名本显摆着,老半天,也没等到回应。金贝愕然回头:“狮子,怎么啦?”却见宋诗筠眼光发直,眼睛里水光盈盈,几乎快要落泪一般。

楚正哲连连冲大厅门口招手。贺天终于看见,便向这边走来。他们两个,名义上已经是好朋友,加上父辈的深情厚谊,在别人眼睛里,他们也像兄弟仿佛。见了面,二人总要握手加拥抱,才能应景。

贺天问:“学业这么忙,也能过来。”楚正哲手指头加了两分力,贺天眉头一皱,旋即倒吸一口凉气。揶揄的话都吞回肚子里。

贺宁兮连忙站起来,拂开楚正哲的手,尔后脆生生叫道:“哥!”

手指头好像被烙铁烫过一般,贺天在肚子里把楚正哲这个四肢发达的家伙诅咒了一百遍。笑容却是随时可以从箱子里拿出来的藏品,他选了一款最适合对待妹妹的,温柔可亲,答应:“你也来啦。”目光往旁边掠去。

和宋诗筠四目相对,贺天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说,最后还是选择不开口。

金贝本来在惊讶宋诗筠的不对劲,可是,一看见贺宁兮的哥哥来,顿时把好朋友的反常抛到九霄云外。

却说这男人有各种各样,有像金经纬那种脑子特别好、外形特别不好的纯学霸式,也有脑子还不错、外形也说得过去的李林麒(高三六的班长)式。当然,还有十三班刘允歌那种,学习不错,家境不错,长相也臻入偶像级别的。至于楚正哲吗,在英华高中的迷妹心中,这一款已算得上男人中的极品——帅,有才,有钱,关键,能打!三年级一开始,学校就把他列入全国中学生武术大赛的选手名单,据说入了武道社,原来的种子选手全成了绿叶陪衬。九班的徐老师现在走起路来,下巴都翘着。看人时,目光是从高高的额头那边飘下来。六班综合实力一向排在众班级最前面,可是,班主任秦老师如今也遮不住九班班主任的锋芒。因为,那场武术比赛一旦结束,如果被楚正哲夺得那场盛会上的金牌,凡是带过楚正哲的老师,都会被载入英华中学校史。

可是,不知怎的,以上这些,从看见宁兮哥哥那一刻起,都模糊朦胧,继而烟消云散,最终不值一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来没见过男人居然会长得如此漂亮的缘故呢?从他出现在面前那刻起,金贝感觉,自己就融化在他那双会流转深蓝色光泽的眼眸里。当他的目光往自己这边转过来时,金贝心中猛然涌起一阵浓浓的感动。瞬间,她的鼻子也算了,眼眶也热了。

贺天伸出手,金贝扑过来,一把攥住。金贝及时吸了一口口水,尔后把一张胖脸挤成了一朵花:“你是宁兮哥哥吗?真的好帅哦。你有女朋友没有?没有女朋友,可以考虑和我交往看看吗?今天的秀,你是不是来压轴的?如果你来展示梅岚溪大师的作品,我敢保证,今天一晚上,梅岚溪大师的作品就能被所有女人抢光。”

这番话的逻辑乱七八糟到连贺宁兮都听不下去。

而楚正哲一点儿也不想把贺天从突如其来这样的尴尬中解脱出来。

贺天很用力抽自己的手,同时强笑:“你是宁兮的同学是吧?噢,我记得宁兮说过,她有一个长得很有特色姓‘金’的同学,应该就是你了。”金贝的力气真大,让他不得不用上全身的力气,终于把手抽回来。眼睛里看到亮晶晶的一道,从胖子的嘴角流下来。

楚正哲急忙偏过脸,免得当着贺天的面笑出声。

贺天整个人都快方了,朝天翻了个白眼,尔后道:“梅岚溪大师专注只做女装,所以,本次发布会不会有男模特出来表演。很抱歉!”说完,退至楚正哲身旁位置,坐下。

韩甯草草从事,对梅岚溪进行了一番访问,出总统包,找到这里,前场音乐已经响起,她忙挤到贺天身边,然后耳语。

“不是说来做你女伴的吗?为什么把我单独留在梅小姐那里?”

“她想你做她的专访,你也正好完成你下一期的稿子,两全其美啊。”

“托尼,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贺天瞥她一眼。

韩甯两只大眼睛在阴暗里熠熠生光。

贺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女孩子。韩甯说得也不错,她如果做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既然没有杀人,没有防火,也没有给社会制造任何混乱,他有什么底气痛责她呢?

贺天正襟危坐。

韩甯嘴巴离开他耳朵,眼神复杂,也端正坐好。

而在后排,宋诗筠眼睛再度潮红了。

本次发布会的主持人由当红影星杨雨熙主持,特有的绵羊音嗲嗲的,但是,一点儿都不影响会场本该有的活力。温言软语介绍完到场嘉宾,又把本次服装秀“秋意浓”的主题阐述一遍,接下来,让众人瞩目的t台秀正式开始。

每次发布会采用了层层递进模式,从水墨画开始,依次展示水墨画、梅凯琳、桃之夭以及伊然秀共计四大品牌近两百套服装。音乐或唯美浪漫,或青春激昂,现场情境也丰富多元,在“水墨画”单元,模特儿们走过t台时,空中就有朦胧的雨粉飘下来。

大家都看得如痴如醉。

中途,贺天去了趟洗手间。刚从洗手间出来,被宋诗筠堵住。宋诗筠把一直推到安全出口的里面,关上门,质问:“为什么把我删除?还不和我联系?”

“我们不合适,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该知道的不是都知道了吗?”

“你觉得一切都解决了,但我告诉你,事实上并没有。”

“没有什么,你亲口告诉我。是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的吗?我认识她,一开始,你就没有打算去喜欢她。”

宋诗筠快疯了,倔强的小脸神经质的痉挛着。

贺天不想她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结,想了想,他冷下语调对她说:“赶快回去会场亲眼看看吧,如果你现在及时回去,你会发现,你知道的并不完全。”

“我不要?”

“美意的服装秀最高超的秀,不看,太可惜了。”

“我不会买那么老气的衣裳,我看了没用。”

“还是去看吧。”贺天温言相劝。

宋诗筠开始摸不透他。隐隐听到会场那边出现巨大的人浪,宋诗筠一惊,回去会场门口。从这儿直直看过去,t台上一朵一朵白色的牡丹花正次第绽放。随着花开的节奏,被逐渐推送出的,却是台上一个身着青花瓷一字肩长款礼服的女子。这个女子满头情丝被梳起,露出宽宽的额头,只在鬓边垂下两缕编完后余留下短短的头发。搭配着珍珠耳饰,完全展现出一张毫无瑕疵的脸:眉,好像黛色的远山;眼,如同含情的春水。到达t台前端,侧过身时,顿时被高耸的鼻梁凸现出一个完美的侧颜。即便已经不再是巅峰年华,可是,与生俱来纤长的身姿依旧妙曼。说是被这套一看就非常高级的青花瓷礼服衬托得美极,不如说,这位美丽的女子无一不到、完完全全诠释出伊然秀高定的绝代芳华。

满场的寂静。

良久,满场的喝彩。

最后面大屏上,一朵极大的白牡丹不停旋转,浪潮一样的掌声请出了本次所有服装的设计者——梅岚溪梅小姐。

杨雨熙的绵羊音还在继续,梅岚溪接受包括来自美意总经理张成毅在内的许多鲜花,接受祝福。可是,本场时装秀最杰出的表演者,毫无疑问定格在最后。那个穿青花瓷出场的女子——早已息影的影视明星苏茗悦,以无懈可击的表现,不仅捍卫她保持了二十多年“东方第一美女”的头衔,而且为早就传出的有关她付出的种种流言,做了最完美的总结。

铺天盖地的新闻,使得热搜榜前三位全部被“苏茗悦”这三个字垄断。其中有一条和“伊然秀青花瓷”有关,就这一条,让美意公司本季度伊然秀的高定全部脱销。不仅名媛太太们争相捧场,连小几辈的明星,出席正式场合时,必然要穿到伊然秀的礼服,才会感觉有面子。

至于新推出来的三个牌子:桃之夭、梅凯琳和水墨画,都顺带变成普通大众追捧的牌子。

一时之间“梅花热”,在整个时装界传播。

梅岚溪先出现在《都市快报》的经济版,接着,《高雅》邀请她担任杂志封面,并做人物专访。好几家销量都不错的都早早做了预约。梅岚溪的企业梦、梅岚溪的时尚触觉都写完了,不要紧,梅岚溪喜欢的美食,梅岚溪爱好的旅游……趁着“梅花”的热风,统统可以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

065 不爱便不爱

又是一个周末,苏茗悦抢在前面,拦住又要出门的女儿。

宋诗筠目光如冰:“妈,我要出门。”

“今天周末,在家里好好陪妈一个上午,不好吗?”

宋加森拎着包也来开门,苏茗悦没有拦他,老好人宋加森垂头丧气一脸落寞走了。

门被关上。

宋诗筠终于忍不住,大声对苏茗悦吼道:“你满意了,这下你全满意了?我不知道你和贺聆风暗渡陈仓做了那些勾当,但是,你说都不说,一下子就站在了美意服装秀压轴场的舞台上,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啊?有没有想过我,还有爸的感受?”

“我并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的事啊!”

“我不信!”

“我发誓——”苏茗悦一本正经非常认真:“我绝对没有背着我的老公和孩子,和前男友做出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宋诗筠还在生气,不过,肩膀一抖一抖,幅度渐渐小了。

苏茗悦歪着脸观察,看女儿终究没那么生气,才将女儿的肩膀一搂:“小筠,有很多事,妈妈没有和你说。明眸这几年效益都不行,每年的纯利光是支付我们一家日常开支,几乎所剩无几。你看,你渐渐大了,等明年上了大学,或是会去留学,不留学也要结婚嫁人,对不对?妈妈不能什么都不给你准备。再说我和贺聆风,也就在花间梦岛遇到过那么一次,我和他也就是喝喝东西,你晓得,我喜欢咖啡,他呢,这么多年,养成了喝茶的习惯。我们聊彼此这么多年的情况,他要说他的,我要说我的,一个晚上就那么多时间,不得花费掉很多?再加上我和他还要谈伊然秀代言的事情,哪里还有做其他事情的空间?”

“有空间就要做什么吗?”宋诗筠撅着嘴巴讥讽。

苏茗悦笑着道歉:“我说错了,我说得不对,不要生妈妈气了,啊?”

宋诗筠假模假样这才勉强笑了一下。

苏茗悦吃完早饭,收拾好餐具,拿起包:“小筠啊,今天你我都有空,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吧。”

宋诗筠问:“说实话,美意公司这次到底给你多少钱?”

苏茗悦起先还卖关子,把女儿的胃口吊足了,才伸出两只手指头。

“六十万噢。”宋诗筠轻叹。

苏茗悦嗤笑:“六十万,就能让我关了明眸,专心只做伊然秀的代言?”

“那就是——”

“六百万,一年!”

宋诗筠不由得惊呼:“天哪。”随后又问:“那你和他们总共签了几年?”

这次,苏茗悦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三年。”

宋诗筠飞快心算,尔后大呼:“一千八百万?天哪天哪!”

苏茗悦说:“按照事先签定的协议,如果伊然秀大卖,并且带动新创三个品牌,三年内销售额持续增长,每一年总销售额的涨幅不低于20%,那么,我最终的代言费会定在一千万。”

“三年两千万还多?”

苏茗悦傲然。

宋诗筠忍不住手扶额头:“我的老天,别的先不说,老妈你这个前男友可真有钱,对你也实在大方。“

“说什么那,你!”苏茗悦毫不犹豫顶了她太阳穴一下。

宋诗筠痛叫:“疼唉!”

“还知道疼?”苏茗悦先没给她好脸,后来取出一张银行卡的副卡,让女儿尽情去购物:“今天想卖什么,妈都给你买单。”

和自己的老妈用不着客气,宋诗筠就把玫瑰传说的手镯、芙花芬的首饰,统统逛了个遍。二楼女装部的各大品牌新款,她也尽情试了个遍。中途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还是买买买。买了好多,大包小包一大堆,母女俩都拿不下。苏茗悦打电话把宋加森叫过来,夫妻俩一起当起女儿最虔诚的搬运工,上上下下两趟,才把东西全搬到地下停车场的车子上。

宋诗筠自己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梅凯琳海报款,红色铁锚链条图案衬衫,配黑色百褶裙,和高高的马尾辫搭起来,比海报上的女模特还要好看几分。耳朵里听着女店员接连不断的奉承,同时给老妈打电话:“都放好了是啊,我这儿也好了,买得太多了,再看下去也是审美疲劳。吃完饭啊,那个,哦,不,妈,你和爸去吃吧……”一个熟悉的人影刚才从前面经过,快速灵动的思维能力让她迅速改变了下面说话的内容:“唔,你们俩一起去吧。”快步走出专柜,往前追,同时压低了声音,故意不乏暧昧:“你和我爸小别胜新婚,两个人回家先浪漫去吧。”苏茗悦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宋诗筠眼珠一转,随口说:“我看见金贝了,我大概还是要要和她多说会子话。知道知道,我会打车,不给你省钱。”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从宋诗筠前面匆匆过去的并不是金贝,而是韩甯。

自从“梅开鲜妍”发布会上一见,宋诗筠就把这个女人的样子深深刻在脑海里。天使一样的面孔,魔鬼一样的身材,即便五官并非无懈可击,但是,到底那已经是迈入社会的女性,一身高衩礼服勾勒得整个人摇曳生姿、风情万种,而这两点,正式如今的她根本无法做到。

这个女人这会儿出现,难道要和贺天约会吗?

事实真残酷,当宋诗筠追韩甯追到一楼珠宝区的电梯口不远,躲在一根柱子后面伸头去看,果然看见一身黑色休闲西装打扮的韩甯,迎接住刚从大门走来这儿的贺天。

这两个人,竟然连衣服的颜色都配得那么契合。

韩甯更是火热奔放,凑过去,当场和贺天来了一记火辣辣的亲吻大戏。旁边经过的人啧啧称奇。因为男的帅气女的妩媚,所以看客又止不住暗生倾慕。有两个女生一边走一边嘀咕:“唉唉,要是我也有个那么帅的男朋友,我也要在这种地方和他吻个地暗天昏。”

“那也得你先长成女的那样才行啊,你看那女的身材,那上围,80d有没有?”

“那你有多少?”

“75b啊。”

“你也就这么点啊。”

“和你差不多嘛。”

“所以我们才是朋友。”

“哈哈哈……”

宋诗筠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低头看自己。真的很不好意思,她的尺寸,也正好就是75b。仰头看见乘电梯和贺天上去的韩甯,那傲人的80d,从来未曾自卑过的她,头一次不可遏制,心情灰暗起来。

乘电梯奔上二楼,在内秀柜台试了好几款魔术款,最后还是沮丧放弃。照照镜子,里面的自己一张脸依旧娇美无敌,眉若春山,眼赛秋水,肤如凝脂,说得就是她这样的了吧。可是,回想韩甯,到底长了几岁,多了风情,女人味就是不一样。

四楼的九宫格火锅店。

韩甯正殷勤地为贺天涮菜。

“特级雪花牛,每天都从基地空运到此,你试试。”目不转睛,凝望贺天吃完,她又笑容可掬,“怎么样,不错吧?”自己夹了一筷,慢慢吃了。又把新的肉放到格子里去。

贺天说:“谢谢,我自己来。”自发在另外的格子里涮蔬菜。

韩甯瞧了瞧,放下筷子说:“今天你主动约我出来,不会就吃这一顿饭这么简单吧?”

贺天也放下筷子:“首先,我应该表示荣幸。”

韩甯理解能力特别好,一下子听出了话外之音。不过,还没等她真的开心起来,贺天接下去又说:“但是,我想,我和你,一定不会成为你想要的哪种关系。韩甯,你是个聪明的女孩——”贺天的目光将她上下扫了一下,然后,贺天又笑着说:“你又是如此美丽,只要你愿意改变方向,多看看别人,给别人机会,我想,你所憧憬的爱情也好,或是其他什么,会接踵而至,并且会以企盼的姿态,恳请你的青睐。”

韩甯有点蒙:“为什么?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氛围,你和我说的,确实这样的话?”

“我爸爸和苏茗悦,以及我和宋诗筠的照片,都是你拍的吧?”

韩甯生动的脸庞顿时一僵。

“苏茗悦是二十年前的艺人,固然名气如日中天,到底时过境迁,又能引起多少关注?更何况,我和宋诗筠的关系,根本就是一个秘密。挖这两个秘密的人,不会是对我爸爸或是苏茗悦感情趣的人,宋诗筠还在读高中,法律层面,也不允许娱乐版多作报导,因此,能同时挖出这两个互有关联秘密的人只能是我——或者,对我还算比较有兴趣的人,并且在传媒业,也就是说,唯有你!”

韩甯从容的样子被拘谨替代,一双春葱般漂亮的手,放在桌子下面的腿上不停互握。

贺天说:“我体谅你对我青眼有加的情谊,但是,老实说,被利用的感觉非常不好。”

“沐贺先生怀疑你了,是不是?”韩甯明白“能同时挖出这两个互有关联秘密的人只能是我”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贺天没有否认:“是啊。”

“那被误会的感觉,岂非更加糟糕?”

贺天笑了:“较为特殊的事,这次的事情对我来说,有好处。”

韩甯眼睛一亮。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爸爸和苏茗悦确实关系有些不一般,不过,在此之后,这种关系只会是单纯朋友关系或是单纯商业合作关系,而已!因此,不管其他人是不是也有所察觉,想要深挖,那可是什么都挖不倒。”

“因为在沐贺先生心里,到底还是家庭更加重要些。”说到这里,韩甯好像被辣味的火锅辣到了似的,眼圈鼻子全红了,漂亮的眼睛里也闪现出泪光来。一张柔软的纸递过来,她正过脸,看到贺天那双充满关切的眸子。

“你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

贺天点头。

“不是因为你的背景。”

贺天又点头。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接受我呢?”

“缘分吧。”

韩甯控制不住,泪如雨下,摇头表示不能接受。

勉强吃完这顿饭,他们走出火锅店。韩甯拉着贺天的手:“我新租的公寓就在滨江边上,今天出发之前,我还特别收拾了一下。拉开窗帘,就可以看见江边的夜景,吃火锅吃了一身味,想和你再喝喝茶,我想还是先回去洗一洗。去我哪儿,好不好?”

贺天抽回手:“不用了,晚上我还有可研发新产品的资料要看,以后有时间,我再约你,喝茶。“

那一天晚上宋诗筠回到家里,连着好几天都心情低落。隔了一周,又去逛商场,逛来逛去,买了好多漂亮的衣服包包配饰,最终还是腻了。“女为说己者容”,没了那个“悦己者”,打扮好看又给谁看?百无聊赖离开少女部,信马由缰,不知不觉来到珠宝区。

耳畔依稀听到女店员标准化的应酬声:“先生,今年还买长生花吗?”

宋诗筠下意识往那里看去,果然看见那个颀秀挺拔的身影。那个总是那么清亮,带着磁音因而非常好听的男子声音轻柔道:“不用了。”顿了顿,这声音又说:“就买这儿当季的鲜花吧。”

女店员熟练刷卡、包扎,尔后热情道:“地址我知道,一个小时之后为您送货上门。”

“谢谢!”那声音说。

他离开这里,往电梯走去,宋诗筠想也不想,拔腿追过去。可是他走得很快,先一步跨进电梯,转过身来明明可以看见宋诗筠,却果断伸手摁了关门键。宋诗筠堪堪追到,电梯门应声闭合。切断了彼此的对视,楼层显示开始变化,宋诗筠捏起拳头,用力砸在旁边墙壁上。

066 金贝的心思

十一月初,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慢慢拉开帷幕。

各班运动员火热报名中。六班,体育委员陆灿站在讲台上,给自愿报名的同学做登记。100米200米投掷类都迅速报满,男子跳高跳远也不难选择,女子跳远有人举手,但是跳高,无人问津。

汤嘉瑶坐在下面,提议:“让贺宁兮去呗。”

贺宁兮一听,脑门被飞镖扔中了一般,整个人猛地发晕。清醒过来时,陆灿站在她面前:“贺宁兮,怎么样?转学到我们这个班,一次运动会你都没报过项目,女子跳高,挑战一下?”

“噢——”脑袋运转速度不够、语言表达能力更慢的贺大小姐刚要拒绝,姚小佩一拍桌子:“她同意了!”

陆灿一脸懵圈。

汤嘉瑶添油加醋:“她刚才‘噢’了,你没听见?‘噢’,不就是同意了?”

陆灿便顺着说:“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啊。”“刷刷刷”,把贺宁兮的名字写在女子跳高这一栏。写完了,他又说:“既然参加了,400米和800米,你也挑一个吧。”

汤嘉瑶又说:“她当然跑800了。”

“为什么呢?”陆灿问。

“九班的楚大少追她追了一年,也没追到,论跑长跑,谁跑得过她呀。”

全班同学几乎都笑起来,“哈哈哈”,一时人声鼎沸。

贺宁兮羞得差点把头插桌肚里去。

就这样,800米,陆灿也给贺宁兮报上去。

体育课,贺宁兮在跑道上试了试自己的跑步能力。追宋诗筠追了100米,她就跑不动了,上气不接下气,一颗心就差从嘴巴里跳出来。再练跳高,一米二的高度,胖子金贝都轻松跃过。贺宁兮每次抬腿,都能把竹竿给撞掉下来。耳朵里装满五朵金花的嘲笑,就算宋诗筠和金贝在一旁拼命打气,贺宁兮也对自己即将要在赛场上丢丑的未来,感到灰心无比。

放学时间到了,她磨磨蹭蹭不大打算离开。宋诗筠有心陪她,但是苏茗悦中午打电话,说晚上收工早,要回来。如今一家人难得聚全了一起吃饭,宋诗筠非常抱歉,和贺宁兮打了招呼,顺书包离开。金贝得回家背书,上个月考考得不好,她在老妈勉强立过军令状。

贺宁兮几乎每天都在妈妈的陪伴下成长,考试么,考来考去也就那么几十分,全年级垫底的位置差不多无人替代,也就无所谓。

太阳渐渐落山,天都要黑了。

贺宁兮站在操场上,轻轻对自己说:“你会行的,加油!”捏起拳头,在跑道上全力冲刺起来。跑啊跑啊,呼吸急促,身体极度缺氧,她不得不再次瘫倒在操场边。一个人,却在这时向她伸出手。

这只手,最早出现时,便给她带来彩虹一样的色彩。最卑微的时候,也是这只手,坚定地挽住她。

当然,贺宁兮还记得:也是这只手,将那个温润柔和的叫“韩振”的少年殴打得险些死去。

但不管怎样,此时此刻的贺宁兮,又回到无人依靠的时候。

另外,和宋诗筠一起跑时,宋诗筠总是爱做那只需要她去追逐的驯鹿;而金贝呢?因为胖,跑一会儿,喘得厉害不说,还不停说一些让她很快丧气的废话。

他则只跟在自己身后一点,自己快,他就快,自己慢,他就拉着自己的手,慢慢往前颠。

不知不觉,好几圈就跑完了。

贺宁兮超额完成任务,不管不顾仰面躺倒在跑道上。

星星亮了,一闪一闪的。转过脸,瞧瞧身边的他,黑暗中,一副坚定如山的剪影映入眼睛。突如其来,一阵炙热,便将贺宁兮的心胸胀满。

楚正哲的手,终于又抓住了贺宁兮的手!

宋诗筠、金贝都彻底解放,放学后陪贺宁兮在操场锻炼的,固定只有楚正哲一个。贺宁兮跑得越来越顺利,没多久,就可以很快结束长跑的训练。跑完后,她照例都要躺,最后那次,楚正哲把贺宁兮从地上拉起来。

关于运动竞技的技巧,楚正哲一一详细剖析,长跑,一开始就不能拼尽全力,至于跳高嘛,除了跳的时候努力往上,很重要的一点,跳高的人,一定要借助好助跑的力量。他在两棵树之间绑上橡皮筋,让贺宁兮先从跳过橡皮筋开始。跟着他学动作,一次不过,再来一次;第二次不过,就来第三次……楚正哲就是那个怎么教也不会嫌烦的好好教练,贺宁兮再怎么废柴,最后,一米二三的高度跃过去轻轻松松。

运动会当天,贺宁兮没有拿到任何一个项目的第一名。但是,她圆满完成了自己的比赛,跳高取得女子组的第六名,800米跑入女子组前四。到达终点的那一刻,九班的男生把她围起来,递水的递水,送擦汗毛巾的送擦汗毛巾,簇拥得贺宁兮得胜还朝的赛场女王一般。

五朵金花眼睛都看红了。

汤嘉瑶又是跺脚,又是叹气。

姚小佩和其他几个人不停说酸话。

宋诗筠乜斜二目讥讽她们:“觉得合适,你们也可以加入。”

汤嘉瑶受不了激,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向贺宁兮走去。结果,她还没来得及说酸话,楚正哲突然出现,肩膀一耸,将她拱在一边。

“祝贺你!”楚正哲站在贺宁兮的对面,“今天你的表现,真的非常优秀哦。”

贺宁兮享受着来自于身边同学的追捧,成功的喜悦亦刺激着深埋依旧的自信心。听楚正哲这样说,她没有再觉得不妥,汗水涔涔的脸洋溢的喜气,一双狭长的眼睛眼神也亮亮的。

汤嘉瑶张口还想说:“有什么了不起。”结果,刚说了两个字,金贝拉着宋诗筠奔过来。宋诗筠刚巧插在汤嘉瑶前面,高挑的身材遮挡了汤嘉瑶的视线,余下的字全说得不够大声。金贝更是用大嗓门遮盖一切:“哇塞,贺宁兮,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一上场,之前那个体育小菜鸟到底去哪里啦?”

贺宁兮腼腆笑道:“其实一个奖都没拿到呢。”

“那些跑步跳高的人里面,最佳形象奖绝对是你啊!”金贝张开双臂,和贺宁兮拥抱在一起。

贺宁兮更加开心。

她们两个分开,贺宁兮有些忐忑,瞥向宋诗筠。

宋诗筠知道她的心意,淡淡道:“表现得真的很不错,你终于也做了一次了不起的贺宁兮。”

运动会全部结束后,全校照例要放大假。前一天晚上,金贝打电话将宋诗筠约出来,两个人一起去逛市内的进口食品超市。在超市里面,金贝对宋诗筠说:“狮子,明天我们去野餐怎么样?”

宋诗筠拿起一罐鲜虾片放车子里,随口应答:“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

“你这段时间都很不开心似的,我估计是高考在即,你压力过大。你看啊,原本高一刚结束那会儿,我们这一级,除了老金,只有五班的郑吉那几个人能和你抗衡。但是高二转来个韩振,年级前三甲的位置很快就被这个人分走一个。后来韩振走了,楚正哲后来者居上,如今除了老金,其他人都干不过楚正哲那个家伙。说实话你别生气,你名次下滑,影响升学,心情不好也是情理之中啊。”

宋诗筠情知她说的是事实,所以,即便话听着刺耳,叹了口气,还是平心静气问:“所以呢?”

“局势越是紧张,越是要学会给自己放松。明天不是双休日,但是全校放假,我们就去野餐。”

宋诗筠盯着她多肉的大脸:“专门出去野餐,不会就我们两个人吧?”

“还有贺宁兮啊。”

“还有呢?”

金贝“嘿嘿”笑起来:“你知道的,有贺宁兮的地方,那个楚大少爷肯定也要跟着。”

“金贝,咱们认识多久了?小学那会儿我就认识你,无利不起早。是,我丢了前三甲的宝座,心情不爽,野餐郊游,有助于我调整情绪,平稳心态。至于贺宁兮嘛,楚正哲那个家伙苦苦追求,刚刚有些眉目,你趁这个机会撮合一下,兴许,他们就真成一对。做这样两件大好事,你却活雷锋一样,什么好处都不要?”

金贝假装看零食。

宋诗筠一把将她拽得面朝自己。

金贝受不了宋诗筠的逼视,含含糊糊辩解一通,最后还是坦白:“我不就想也带一个神秘嘉宾?”

“什么‘神秘嘉宾’?”

“现在不好说。”

宋诗筠更加觉得这个金胖子心怀不轨。

金贝不肯实说,宋诗筠推起车子往外走。金贝一边追一边压着声音喊:“还有我的东西那,你那里面还有我的东西。”追到宋诗筠旁边,把自己东西从车子里分出来,放在收银台上。两个人各自付款,收起自己的那部分。走出门,宋诗筠指着金贝的鼻子说:“金胖子,你可给我记得,对我,你也有小心眼啦。”放下手指,转过身,扬长而去。

走了没多会儿,手机响了,宋诗筠把手机拿出来。显示“托尼”,她心头那团突突乱跳的火苗倏地熄灭。

067 快乐去郊游

按了接听,那个清亮又不乏磁性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在家吗?”

宋诗筠说了自己的位置。

贺天的声音又道:“那你回不回来,我在你家小区门口。”

宋诗筠拎着手提袋一路飞奔,刚到小区门口,果然看见临时停车位上停着那辆优雅和时尚并重的宝马车。贺天打开车门从里面出来,风神疏朗依旧。

宋诗筠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心情只是激动,来到他的面前,简单打招呼:“嗨!”

“嗨!”贺天瞅了她手里的手提袋一眼,尔后问:“有时间请你喝杯茶吗?”宋诗筠点头,他便打开后车门,接过宋诗筠的东西放进去,又绕到副驾驶,为宋诗筠拉开车门,最后,自己才坐进驾驶室,开车上路。

mz8里面特别安静,除了空气浮动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其他。宋诗筠想要问“聊友”好友被删除的事,但是,碍于自尊,一直没有开口。

来到银晶会所,选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贺天点了茶,宋诗筠要了咖啡,随后聊起来。

直到这时,宋诗筠才知道:“有没有搞错?金贝想要请的神秘嘉宾,居然是你?”之后,她便想起翡翠宫梅岚溪服装发布会那次,金贝拉着贺天的手、口水流了三千尺的那个情景。随后,本来结结实实的下巴颏差点“咔哒”砸脚面上。

贺天一直在观察,既然宋诗筠如此震惊,原本他准备好的一些话这会儿也就没了阐述的必要。

宋诗筠念叨着:“这个金胖子,还真会想美事。也不看看她自己长什么样儿,真是什么人她都敢往上扑。”

贺天很淡定:“到底是你的好朋友,也不必非得如此认为吧?”

“好朋友?”宋诗筠嗤笑一声,“你妹妹跟你说的这话吧?”

贺天点头。

“你知道我在高三六,想要和谁交朋友,那个人都会荣幸之至、感激涕零吗?金贝能和我一起进进出出,来上学,去吃饭,一起放学去公车站——这是她的荣幸!”

贺天很是惊讶她居然会如此说。贺天经历过太多无助,这样的说法,让他实在不敢苟同。原本,他觉得,他应该和宋诗筠保持距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觉得宋诗筠话说得不对时,不由自主又想表达些什么。

宋诗筠歪着脸凝视他,眼睛灿然生光。

“这真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孩!”贺天暗暗喝了声彩,也不藏着掖着,笑了笑,对宋诗筠说:“小筠,我痴长你几岁,有些话说了你不要介意。人生在世呢,多多少少总要依托其他人照顾,我是觉得,只要是真正的朋友,不管怎样,你我都应该珍惜。”

“我和金贝在一起,只有我照顾金贝好吧?包括你妹妹贺宁兮,她们两个在班上没人欺负,还不都是依赖我。反过来,我能用得着她们两个什么?”

“或者,她们已经在照顾你,你却不自知呢?”

宋诗筠觉察出彼此间的**味儿,机敏如她,立时收住话题。顿了顿,她换了个说法:“听你的意思,你的人生经历中,你倒是常常感受被别人照顾咯?”

“那当然!”贺天并不否认,“我小时候寄人篱下,有一个对我笑语相迎的人,从此就是我生命中无法替代的曙光。”

“比如呢?”

贺天被逼问得笑了:“比如在乾都的路光明啊。”

宋诗筠一听,很明显松了口气。贺天的心也狠揪了一下。不过,两个聪明人很快一起拿起杯子喝东西。过了一会儿,宋诗筠才又开口:“你是不是特别珍惜路爷爷?经常去乾都,都只为看他吗?”

贺天的表情倏忽变得十分温柔:“没有谁再能有他们曾经给予我的那份纯粹。”在九里亭的那顿时光,清贫,可是安宁。每天在石奶奶锅碗瓢盆的交响乐中醒过来,然后看见罗跃进正在院子里打太极拳。爷爷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不过,只要他轻轻咳嗽一声,爷爷都会停下动作,关切问:“昨天没睡好吗?”奶奶听到了,就会擦擦围裙奔出来:“唉哟,瞧我这粗心,昨天睡觉前忘了给他关空调了。”

…………

宋诗筠眼睛忽闪忽闪的:“要我说啊,既然有一个国际级的富豪爷爷以及一个身家显赫的爸爸,你完全可以不必在纠结曾经的那些。那些都是平凡又平淡的日子,我每天都在过,没什么了不起。”

贺天收回遐思,笑道:“那我们不如换换?”

“好啊。”宋诗筠脆声回答。接着,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

笑完了,宋诗筠才问:“那你明天到底去不去呢?可是周五哦,你不是应该要上班。”

“我被放假了。”

“啊?”

贺天表达得很轻松:“宁兮说不要老杨送,要我陪。我妈说我自从进了恒远,鲜少关心她,也不关心妹妹。我爸爸惧内,我妈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妈让我爸放我一天假,我爸原则性挺强的,居然真的就答应了。”

宋诗筠撇了撇嘴:“还不是你们全家都依着贺宁兮。”酸不溜丢低声嘀咕,“贺宁兮那个千金小姐,呆在家里,还真好命。”然而歪打正着的,贺天明天也去野餐,这让她十分开心。这开心且赤裸裸地挂出来。

贺天瞧得出神,心里止不住“哀叹”。

宋诗筠最终都没问出来关于“聊友”被删的事,只补充一句:“这件事情让我很意外,真的。”

贺天听见自己重塑的感情堡垒发出即将崩塌的声音。他努力记得自己曾经对她做过的“不耻”的事,然后平静说:“那就好。”

森林湖在东州的西南边,和南边的白沙湖属于一条水系,规模较小,但是,湿地环境很好,被修建成的娱乐度假公园曲径通幽,花簇似锦,景色十分好看。

宋诗筠踩着点来的似的,刚从公交车上下来,贺天的车就到了。此等心有灵犀,心照不宣的两个人不服也不行。许伊菲让厨房为贺宁兮准备的东西很多,左一个袋子,右一个袋子,贺宁兮想要提一个,贺天不让,自己一手四五个,累得和牛一样。宋诗筠不由分说抢过他左手的东西。贺天浑身一轻,同时抱歉:“还是我来吧?”宋诗筠不睬,大步往前走。

贺宁兮急忙追上宋诗筠:“小筠,我来提吧?”

宋诗筠眉尖一挑:“公主,您只管把路走好,把景看好,这等粗活,都让我来做。”

贺天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个做演员的妈妈,这个小妮子天生就有表演的功夫?这语气,再配上自然不过谦恭的表情,简直绝了。

贺宁兮哪里是宋诗筠的对手,怔在当场,嗫嚅着,有些无措。贺天单手将贺宁兮搂了搂:“走吧。”贺宁兮这才恢复姿容,冲哥哥笑笑:“嗯。”

金贝定的野餐地点,就在公园里游乐设施汇集场所的边上。这儿有大片的水,还有十几座桥。本来是个动静兼得的好场所,可是,宋诗筠才和贺天配合将野餐垫铺开,就发现不对头:南边的桥上,呼啦啦来了一伙,定睛一瞅,原来是楚正哲和他的四个手下。林志宇、唐小飞、凡必胜和武邑北至于楚正哲,就如同金贝如同自己,其中依存和被依存紧密结合,她就忍了。为什么旁边道上又来了熟人了呢?英华男生全剪板寸是不假,但是五官出挑称得上帅哥的来来去去本就那么几个,左边那个,不就是校草二号——八班的陈跃吗?陈跃旁边的,则是校草**——十三班的音乐王子刘允歌呀!

在英华高中,默默流传着好几段纯恋,这些都是配对好的,如今一起学习,以后要考同一所大学,再展开甜蜜热恋。

此外,便是各种各样暗恋。但凡有些名气的男生、女生,在集体当中总有那么几个拥趸,从而不知不觉会成为不同拥趸脑海中同一个假想恋人。一些偶遇便会成为浪漫的传奇,碰到会造势的对象,传奇变回流传开,短的要被说上一两天,长的能成为好几个月之内吃瓜同学学习之余休闲打岔的话题。

宋诗筠、贺宁兮和金贝这个三人组,金贝是最清闲的,至今没有一段传说有关于金贝。贺宁兮成绩差归成绩差,可是肤白貌美,还是个超级富三代,爷爷是文锡国首富,爸爸在东州市五十位富豪中排名前列,因此,觊觎的人不在少数。宋诗筠更是热门。初一就被封初中部之花,高一更是荣升英华校花,活泼开朗,不仅成绩优秀,还发展全面。校联会上她还曾经独舞过,那时的宋诗筠好像一只轻盈美丽的蝴蝶,魅力简直如同漫天撒开的巨型大网,英华高中部所有的男同胞,即便漏了网,心也“怦怦”了好几天。

一般的男生只敢远观,大家比较看好的只有两个:陈跃和刘允歌。

陈跃从小练国标,身材气质都是一等一。刘允歌是乐器天才,人家要么会弹钢琴,要么会拉小提琴,要么练二胡,要么会弹古筝,刘允歌今年十七岁,古筝九级,二胡十级,小提琴十级,琵琶弹得也很好,钢琴更是恐怖的十二演奏级。

宋诗筠知道金贝有醉翁之意,但是,这会儿,金贝竟然把这两个人一起跃过来,

五小龙到处,闲人回避,楚正哲和贺天打了招呼,然后在贺宁兮旁边坐下,林志宇、唐小飞、凡必胜和武邑北张罗着要吃,陈跃、刘允歌才过来和宋诗筠打招呼。这两个年轻的帅哥对宋诗筠讨好的样子做得十分明显,贺天刚打开食盒,他们就分别捧走一个,一个放在宋诗筠左边,一个放在宋诗筠右边,陈跃和宋诗筠聊舞蹈,刘允歌和宋诗筠谈器乐,宋诗筠不好拒绝,随口应付。

贺天见状,低头一哂,单独坐在旁边。

金贝趁机凑过来:“宁兮哥哥——”靠得很近,以至于贺天浑身寒毛都竖起来。金贝假装看不见对方的不自在,堆起笑容,眯起本来就已经没留多少空间的眼睛:“我听宁兮说,你可是我们东州少有的青年才俊唉。二十三岁,博士就毕业了,对吗?”

“呃,是啊是啊。”

“博士在文锡拿的?”

“嗯嗯。”

“文锡最牛的那家,叫皇家学院吧?”

“对。”

“哦——”金贝顿时叫得很夸张,“超高等学府、超高等学府!听这名字,足够拉风的,皇家唉,是不是平民都没资格上?”

“也不能这么说啦。”

“我还听宁兮说:你在社会上人脉关系也广。首富申达实的孙子,就是你的好朋友,对不对?”

申达实和沐世刚是故交,贺聆风和申墨辉如今关系很好。申墨辉的两个儿子:申悠然和申潇然,自然而然和贺天有交集,说是朋友,也是事实。

贺天聪明绝顶,偏偏猜不透这个胖同学到底想干嘛,只好应付式点头。

金贝先是表现得无比憧憬,尔后又端正了神色:“东大的校长据说也是您的好朋友。”

您?

贺天一下子抓住这个称呼的变化,心里突然有了点儿底。

接下来,金贝终于进入正题:“东大的校长和你那么熟悉,其他大学的校长想来也有和你关系非常好的,贺教授,贺老师,明年高考我要升学,大学申请如有必要,请你一定帮帮我!”

已经来到金贝身后,准备当场手撕这个胖子的宋诗筠瞬间石化。大费周章,这个胖子为的居然就是这件事。想想也是,金贝花痴是花痴了一点,可是她家又不是没有镜子,成绩一般不妨碍金贝本人深谙世故,就冲一进学校便死死霸占住“宋诗筠闺蜜”这个位置可见一斑。金贝和贺天?蓦然轻松下来的宋诗筠忍不住窃笑。

陈跃端着鲜榨果汁追过来:“小筠,喝点东西。”

刘允歌则打开果切盒:“还是吃这个吧——唉?”他突然轻叫。

宋诗筠被吸引了注意力,转头去看,三个人同时看见果切盒里放着从未见过的东西:白色整体,上面均匀分布鲜红色小颗粒。

贺天说:“这是阿莫汗沙漠生长的草莓,看天气,有时候两年一收,有时候五年才有收成。”

“这么稀罕?”陈跃、刘允歌同时惊叹。

宋诗筠则道:“那一定很贵吧。”

贺天笑笑没说话。贺宁兮插了一句:“听我妈说,一颗八百多块。”

除了贺天、楚正哲,其余的人全部惊呆。

068 善意的忠告

刘允歌租了几条船,邀请大伙儿一起划船。

分组的时候,刘允歌先叫上金贝,但是,陈跃马上来抢:“唉,金贝,跟我一条船呗?”

金贝惊呆了,用手反指着自己:“我?我?”心里一时间乐开花啦:不会吧,我金贝也有这一天,被两大帅哥争抢?这个双休日之后,周一开始,英华娱乐版头版头条,会不会就是英华三年级两大校草争抢我的新闻呢?

宋诗筠忍不住翻白眼窃笑。她将陈跃、刘允歌、金贝拉在一起,大声道:“一条船可以坐三个人,你们仨一起呗,谁也不要抢谁啦?”回身跳到贺天旁边:“贺教授,瞧你一直孤零零的,让代沟把你和我们隔开了吧。我陪你划船。”

贺天连忙摆手:“我不要、我不要,你们玩就好。”

贺宁兮前来助攻:“哥,小筠难得应酬人的。你今天陪我过来,自己一直不玩,晚上回去我会难过的啦。”

楚正哲手插在口袋,冷眼旁观。只见金贝一手拉一个——陈跃、刘允歌全垂头丧气,宋诗筠挨着贺天,虽不是那么亲密,可是,宋大美女真的很难得如此欢天喜地。

“有情况!”楚正哲心里想,回头把林志宇叫过来:“昨天晚上你接到电话,好像六班有个女生问你今天有没有活动。”

林志宇昨天跟着他以及其他人打了一晚上电动,早忘了,挠了一阵后脑勺,方才想起:“是有这么回事。”想了想女生名字,不明所以,“吃错什么药了,突然对我感兴趣。”

“那女生叫什么来着?”

“汤那个汤嘉瑶!”回想汤嘉瑶的样子,林志宇忽然“嘿嘿”又笑了,“别说,长得还挺漂亮的。”

“打电话叫她过来。”

“啊?”林志宇一愣。

“你想不想下个星期开始,六班有几个女生一起缠着你?”

林志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诚恳请求老大指教。

楚正哲恨铁不成钢,叹气道:“汤嘉瑶在年级里出了名的渔翁,你到底有个做警察局长的爸爸,妈妈又是华菱医院的儿科医生。汤嘉瑶盯上你了,知道吗?如果愿意接受这样一个女朋友,我随便你,什么时候你想开始都可以。但是,如果不愿意和她交往,我教你:现在就打电话,让她来。”

林志宇一头雾水更加闹不懂。不过,老大有令,必须遵命。林志宇当下去拨电话。楚正哲、贺宁兮、林志宇一条船,唐小飞、凡必胜、武邑北一条船,跟在宋诗筠、金贝船的后面,四条船纷纷下水。宋诗筠想要问贺天事情,无奈其他船紧追不舍,尤其是陈跃和刘允歌,本来分别想借着带金贝而载宋诗筠的,这会儿不能和宋诗筠同舟共济,只能两条浆用力划,力求靠在宋诗筠的船旁。陈跃和刘允歌不停“小筠、小筠”叫,搞得宋诗筠想要和贺天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最后,他们围绕着几个长满芦苇的汀州转了一大圈,上岸,宋诗筠、金贝等人又大吃一惊:汤嘉瑶居然带着她的金花姐妹团到了!

金花姐妹团摇曳生姿近前来,宋诗筠和贺宁兮都露出厌恶的神色。只有楚正哲一改常态,主动迎接:“汤嘉瑶同学吧,欢迎欢迎。”

汤嘉瑶本来想要找林志宇的眼睛一下子发射出激动的光。没等她正装向自己发动起攻击,楚正哲马上给她介绍:“来来来,这是我叔叔的大公子:贺天!二十三岁获得文锡国皇家学院博士学位,二十四岁回国任东大的特聘教授,参加创业的金鹿公司第二年就盈利上市,如今改投恒远钢铁公司旗下。你大概不知道,虽然我们贺教授如今只是销售一科的科长,但是,恒远的大股东可是我叔叔哦。按照贺教授的能力,坐上恒远领航人的位置,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汤嘉瑶越听,笑容越盛。六班的金花姐妹团一下子全部更改了目标,六把火力,全部集中到贺天身上。

汤嘉瑶也不管,挤开宋诗筠,凑仔贺天身边说:“贺教授,一起去做过山车吧?”

姚小佩则道:“对啊对啊,到这里,过山车不坐可不行。”六个女生绑架一样,把贺天绑架走,尔后又“押”着贺天去玩其他项目。

贺天倒也随和,左右对于他来说,应付哪个都是应付宁兮的同学而已。

但是宋诗筠就火大了,秀美的眉毛蹙起,漂亮的眼睛圆睁,犀利的目光恨不得把那六个鸡婆女给射穿,胸口明显起伏,连呼吸都隐隐听到。

贺宁兮不喜欢汤嘉瑶,很讨厌她们把哥哥霸占走。楚正哲却拉着她的手,柔声安慰:“没事,小天哥又不是你和我,他对付那六个人,绰绰有余啦。”斜目一瞧,刚好对上宋诗筠调转过来的逼视。

周一。

宋诗筠一进班,就听见后面汤嘉瑶在窃窃私语:你们这两天资料都搜集够了吗?贺宁兮算什么?每天坐千万豪车来上学,戴芙花芬,穿阿曼达,说来说去,只是因为她爸爸——也就是世坤大华夏区现任的执行长愿意给。执行长的资产,日后贺宁兮没多少继承权,真正有资格掌执行长财富的,还得属贺宁兮的哥哥。”

姚小佩、刘妍姿都惊呼:“不会吧,就这两天,你已经靠上那样有潜力的大树了?”

“是啊!”汤嘉瑶眯缝着眼睛摇头晃脑:“他答应有时间就请我喝茶呢。”

“噢——”几个女生羡慕地惊呼。

宋诗筠听得火大,心神不宁上完了上午的课,中午去餐厅,“铛!”,将饭盘硬生生顿在食堂一张桌子上。

正在吃饭的五小龙都愣了,旁边正在吃饭的男同学女同学们,个个睁大惊讶的眼。

宋诗筠,复仇女神一样杀气腾腾。

五小龙中,林志宇、唐小飞喉咙里都发出很响的一声“咕咚”,嘴巴里的饭菜一股脑儿咽下去,两个人被噎得直伸脖子。

宋诗筠对林志宇说:“你到旁边去吃饭。”

“凭……凭什么?”林志宇企图反抗。斜瞥楚正哲只顾埋头吃饭,毫无反抗的意思,林志宇摸不准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只好站起来,结巴着:“让、让就让。”拽上唐小飞,又使眼色带上凡必胜和武邑北,四个人一同离开。

宋诗筠假装看不见那四个人可以朝这边挤眉弄眼,直入主题问楚正哲:“星期五,是你把汤嘉瑶她们叫去森林湖的,是不是?还可以介绍贺天给汤嘉瑶,你想怎么样?”

“贺天是我朋友,我给他介绍新朋友而已。”

“可是贺天他——”

楚正哲很耐心等她下文。

宋诗筠想想这段时间贺天对自己的态度,没有底气把“贺天喜欢我”这样的话说出来,叹了一声,负气道:“反正贺天肯定不会喜欢汤嘉瑶那种人。”听楚正哲冷笑,宋诗筠马上忍不住:“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谁不知道汤嘉瑶是个渔翁,只要是有用的人,不管是韩振,还是林志宇,她都无所谓。如果你现在不是一根筋,摆明了只喜欢贺宁兮,她连你都不会放过。”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什么?”

“你也知道我对宁兮的态度,我和宁兮小时候就认识了。”

“啊?”这一点,宋诗筠可从来没想到过。

“很意外是吗?让你意外的事情还有很多。我和宁兮五岁之前都在一个院子里生活,她人生的第一个礼物是我送的,她受到别人的欺负,帮助她的也是我。我喜欢宁兮,那种感觉,和你们看到的并不一样,更久远也更深刻!我不容许任何人对宁兮心怀不轨。”

楚正哲说完离开餐厅。宋诗筠呆呆坐着,突然站起来,往外追。追到小树林,宋诗筠一把拉住楚正哲。楚正哲被她推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掸了掸被蹭脏的肩膀,冷冷道:“我不打女生,你也注意点儿。”

“我喜欢贺天!”宋诗筠不再拐弯抹角,“我喜欢他,已经一年多了。我认识他的时候,不知道他是贺宁兮的哥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那天我和妈逛街,他在精品柜台买长生花,我偶然看见。”

“故事这样编,你不觉得可笑?”

“我没有一句话是谎话,你打伤大白熊那一次,他来学校,我以为他是你家的人,问他是不是姓楚,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直说自己有个英文名叫托尼。你当时在场的,想一想就知道我根本没有说谎。”

楚正哲戏谑的神情没有了。

宋诗筠这一年过得不顺利,总是神采飞扬的明眸竟然蒙上了忧愁,甚至水光闪闪,马上就要哭了。

楚正哲伸出手,接了一滴眼泪,心顿时一软。

宋诗筠迅速掏出手帕擦脸,吸吸鼻子,尔后说:“就是这样,后来我们还相处过一段时间,彼此挺聊得来的,结果之后才知道他和贺宁兮的关系。”

“你对宁兮这么有成见?”

“因为我妈年轻时,是贺宁兮爸爸的女朋友。”

“啊,这?”这回轮到楚正哲吃惊了。

“意外吗?惊喜吗?原来这世界上会吃惊的不仅仅是我,你也一样啊!”宋诗筠毫不客气讥讽回去。说起苏茗悦和贺聆风的事情,从源头扒到结尾,话挺长。有一些细节宋诗筠说得并不符合事实,但好在起因结果大致上大差不差。楚正哲又是个理解力很强的学霸,融会贯通得很快,世界观大受震动。“我的天哪、我的天哪!”他不住口地叫,“贺叔叔还有这样的往事,我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你和贺宁兮家的渊源到底多好,他家的事才能向现在这样,一件都不能瞒着你似的。”

“很好,确实很好,好得你都想象不到的好。”

楚正哲为了让宋诗筠明白贺家和楚家的关系,课余时间,先带宋诗筠去了世纪路的世坤大厦,吃了顿饭,又去了趟宣城区的天河大楼。下午,坐在冰激凌店,两个人一边吃冰激凌,楚正哲一边解释:“但凡大富豪,身边或多或少,都有觊觎他的人。别的不说,当地有个姓黄的有钱人,上半年儿子就被绑架了,他自己也差点被开了黑枪,最后是我爸爸摆平的。”

“花了多少钱?”

“你指哪一方面呢?”

“交赎金啊。”

“我爸爸出面,还需要赎金,‘楚铁龙’这三个字,还在华东怎么混?直接找黑枪的源头,然后和对方背后势力对接,犯人自己自首了事。姓黄的那个人付了天河两百万!”

“这么贵啊!”

“这还是申先生出面介绍的呢,已经客气得不得了了。”楚正哲很是不屑。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宋诗筠难以置信。

楚正哲很自信:“那你可以去打听啊,现如今,想要见见天河的一把手楚铁龙,得花多少钱?两百万只是头款而已!我爸爸可是保护过东联总统整个在夏国访问行程的人!姓黄的那个老板只付了两百万,我爸爸等于给他免费办事了呢。”

“哦——”宋诗筠惊叹了好长一声,尔后若有所悟:“原来,对于贺家来说,你们楚家,等于他们的保护神。不过,那也不对啊,贺聆风和贺天的情况我不了解,但是贺宁兮可从来没把你当了不起的人看过。你爸爸真的是贺家的神吗?”

楚正哲略有些尴尬,干笑两声:“我不是带你先去的世纪路吗?在你看来,世坤大华夏区的总部,和天河的大楼,哪个气派。”

“那还用说,前者是建筑群,后者只是大厦而已,大华夏区气派!”

“我爸曾经挑战整个华东的武林高手,没有败绩,因而被称为‘打遍华东无敌手’,但是,天河这间公司的起源,还是来自于贺聆风贺叔叔的创意。一开始的老板是开夜总会的,占据滨江酒吧一条街,只是个地头蛇。后来发展起来,贺叔叔十七年前回了文锡,前几年携资回夏国,收购恒远和君衡之后,不久,就将天河整个儿从秦老板的手里买过来。”

“那个秦老板真也舍得哦!”

“人老了嘛,自然只想享享清福。”

“也就是说,你刚才吹得你爸爸多厉害多厉害,背地里支撑整间公司运转的力量,还是来自于世坤。”

“宾果!”楚正哲打了个响指。

宋诗筠吸了一大口草莓冰沙,好一会儿,她才说:“了解了,你们两家人原来一直这么亲密!”认真想了想,坦诚道:“我承认,你猜得一点都没错,我之所以和贺宁兮交往,为的就是要利用她,接近贺天。一开始,我很讨厌那个叫‘贺天’的人,他为了我妈和他爸爸之间的过去,派人狠狠羞辱过我妈妈。”

楚正哲闻言一愣:“什么时候的事?在哪里?”问完了,一拍桌子:“原来那次他去威胁的那个人,就是你妈呀!”

宋诗筠瞪大了眼睛:“你这又是唱哪出?”

楚正哲想了想,还是没得住,“哈哈……”笑了好一会儿。

宋诗筠说:“但我第一眼看见那个买长生花的男人,就真的好喜欢他。他也挺喜欢我的,我们确实很合得来,谁知道他原来就是贺天。我也努力过,抹去这一段意外,但是没用。去年秋游我摔了一跤,贺宁兮自作主张打电话叫她哥哥过来,他就来了,送我回去,看我爸妈不在家,我又行动不方便,于是照顾了我几天。”

楚正哲停住笑,正色端详她。

宋诗筠摸摸脸:“怎么啦?我有什么说错做错的?”

“你和宁兮的关系,我很希望你可以继续保持。宁兮单纯,没太多交际能力,能得你这么一个朋友,她其实很珍惜。”

宋诗筠扁扁嘴,脸颊微红:“知道了,以后用对待朋友的心真心对她就是。”

“汤嘉瑶不可能钓上贺天的。你只看到贺天的一个方面,贺天那个男人,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讨人喜欢。他有点像贺叔叔,很聪明,也很会算计,但是,他的经历太复杂,起点和过程和贺叔叔都不一样,本性阴鸷得很。你最好也不要继续在他身上沉沦。”

后面那话宋诗筠不爱听。楚正哲还没说完,宋诗筠就站起来,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把握。谢谢你花这么大力气解决我心中的疑惑。你要说的我知道,我想说的,你也应该明白。你以后不要再给贺天强行配对,我也善待贺宁兮。”背起斜挎包,吐出两个字:“再见!”

069 开心打雪仗

11月之后,天气越来越凉,但是高三学子的学习氛围却只有更加火热。每天都有上不完的课,做不完的作业,试卷一张接着一张,科目一门接着一门。学习好的,加足了马力,要想理想中的大学冲刺;学习一般的,也要在未来的路上,给自己树立起一个有效的目标。

宋诗筠强迫自己暂停对贺天的思念,三天可成一个习惯,这样,掉下去的成绩渐渐赶超回来。11月底月考,楚正哲赶超众人,再居全校第二。宋诗筠进前三已经不能指望,不过,这次,她考入了年级前三十,对于英华学子考上名牌大学的概率来说,她这个成绩,基本算是给未来,上了一个不错的保险。

贺宁兮的态度先有些奇怪,宋诗筠每天督促她写作业,她有一搭没一搭地不太爱听,但是也就三四天,贺宁兮性子又软了,宋诗筠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成绩一度闯进及格线,还稳稳保持住,这个结果传到九班,楚正哲很开心。在路上遇见宋诗筠,楚正哲总是屡屡主动打招呼,有时候,还带着四小龙主动凑宋诗筠旁边共进午餐。

这一年的冬,下了一场大雪。鹅毛一样大的雪花飘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英华的校园里雪就积满了。城市铲雪车凌晨就开始工作,因此学生们第二天正常到校。刚进校园,洁白无瑕一个纯美的世界,让来得最早的高三学子叹为观止。没有人愿意做第一个踏脚其上的破坏者,直到有人捏了个雪球,突然打向旁边人!道路上瞬间布满了高三各班的男女学生,你砸我一个雪球,我砸你两个;有人躲进了小树林,适时偷袭,结果刚出来,就被从侧面绕过来的同学灌了一衣领的雪。

老师们自觉充当秩序维护员,呼喊着:“唉,你动作轻一点。”

“喂,说你那,地上滑,别跑那么快!”

………………

宋诗筠砸跑了八班、十三班所有的男生,结果,遭到两个班女生的合力反攻。连金贝、贺宁兮都遭殃了,被“群殴”得只剩招架之力。贺宁兮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很自然一喜。没想到紧靠在旁边的宋诗筠滑了一跤,整个人滑进那个人的怀中去。

楚正哲扶住宋诗筠,灵活侧身,又一哈腰,夺过两拨攻击,把宋诗筠拨到自己后面,动作飞快,抓了两把雪,捏了两个雪球。他飞出来这两个雪球和其他人打出来的可不一样,从小就和紫蓝练大阴阳功,练了整整十一年,就算压着劲,这雪球“嗖”地飞出去,也和铅球差不了多少。好在加了把回力,两个雪球分别打中两个女生的胯部,紧接着便斜飞出去。两个女生“唉哟”摔倒!八班男生和十三班男生一看,“哇靠,九班的人欺负咱班女生来啦!”一拥而上。三个班男生开始“混战!”楚正哲不用内力,闪转腾挪还可以招架,林志宇、唐小飞、凡必胜、武邑北等人就双拳难敌四手了,都被修理得好惨,从头到脚堆满了雪,四个雪人一样。班主任徐东强护犊子,出来一顿狂吼,把八班、十三班的男生都骂退了,回头熊四个人一通,然后打电话让家长送干爽衣服、鞋袜来。

宋诗筠拉着金贝、贺宁兮逃回班上,捂着肚子笑个没完。

金贝也挺兴奋的。

只有贺宁兮,双目不眨盯着宋诗筠。瞧得宋诗筠开始不除疑,她才飞快把目光闪开去。

中午吃完饭,宋诗筠捧了本当红作家的散文集看,过了会儿,回头问贺宁兮:“唉,上午的作业,你全写好了吗?”

贺宁兮整个人都扑在桌子上,假装写字,口中含糊:“唔,差不多了。”

宋诗筠瞧着不对,一把将贺宁兮的本子抽过来,看见贺宁兮果然不是写作业,而是在画画。线条倒是很流畅,不过,宋诗筠的火“腾”就上来了:“你还真是破罐子破摔了,进不了名牌大学,争取个二三流行不行?二三流也争取不了,咱们进好一点的职业大学好不好?画画,画画能让你一帆风顺想进哪里进哪里?就算职业大学里的美院,你除了拿画出来,也得有文化课的基础分数……”她本想把提起来的画本摔到贺宁兮面前,以震慑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可是,当看见画本里的内容,宋诗筠惊呆了。

画本上用系列的模式画出了一组情境,主角无一例外,是一个扎高马尾的少女,和一个板寸头高大健壮的男生。不得不说,贺宁兮提笔绘画的本领还真是不错。扎高马尾的女生粗眉毛、大眼睛,鼻子挺得高高的,弧度流畅角度还刚刚好,嘴巴时而张开,时而抿起上挑,一颦一笑无不是宋诗筠的风采。

“你这、这……这是什么意思?”咀嚼出这里面一丝丝味道,宋诗筠五雷轰顶,结结巴巴问道,“你平白无故画我干什么?还和这男的——”从第一张一一开过去,有草地上奔跑的,有花丛中微笑的,有在小树林里看书的,宋诗筠简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指着画本,整只手都在颤抖:“这男的谁啊?我、我什么时候和这种人做过这些事?”

贺宁兮被当场戳穿偷偷做的好事,慌得两只手放在背后,十指绕啊绕,嘴巴却闭得紧紧。

宋诗筠上一眼下一眼,突然看明白了:“这是楚正哲。你居然以为我和楚正哲有那种关系——”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间,金贝追上宋诗筠,坐在宋诗筠旁边,说:“你也不能怪宁兮。那天你自己端个饭盘子,坐到楚正哲那一桌。后来,据说你们俩还一起逛街去了,对不对?”

“谁说的我们去逛街?”宋诗筠立刻反问。

金贝一噎:“啊这个……啊那个……”

宋诗筠杀人的心都有了:“是你,对不对?你居然跟踪我,想亲眼验证我和楚正哲的关系吗?到底看了多少?”

金贝尴尬得脸红脖子粗,绕不开宋诗筠的质疑,最后只好说:“我看见你们去冰激凌店了,后来,你们确实经常一起吃饭,见了面,楚正哲还主动和你嘻嘻哈哈的。”眼睁睁看见宋诗筠眉毛竖起来,金贝连忙软化语气:“狮子狮子,别生气吗?其实,就算楚正哲在我们这里多么风云,始终你都是我们英华的校花。他能和你传绯闻,是他的服气。”

“那贺宁兮怎么办?谁不知道楚正哲打进校起都在追求贺宁兮?贺宁兮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就楚正哲给她撑腰,别人不敢拿她怎么样。你这么传我和楚正哲,有没有想过别人背后怎么说她?”

金贝绿豆小眼眨巴眨巴,哑口无言。

070 宁兮误会了

食堂里,万众瞩目。宋诗筠从进餐厅,到坐下,暗中瞅她且指指点点的人都络绎不绝。金贝很内疚,悄悄说:“对不起啊,狮子,我就是想着连楚正哲也能征服,你魅力真不是盖的,现在这样,我真没想到。”

宋诗筠昂首挺胸,正常吃喝,吃完了,说:“我认真重申一次:我,和楚正哲,比昨天刚下的那场雪还要纯净。”

“九班所有的男生都帮你抵抗八班、十三班女生了……”

“那是巧合!”宋诗筠伸出食指,差点戳到金贝的嘴,强调,“巧合!”收回手指,从容一笑:“知道了吗?”

金贝把即将冲口而出的辩驳全部吞下,咽口水的声音很夸张,尔后,她才傻不愣登点头:“我知道了。”

宋诗筠回班便找贺宁兮:“把你那些画都给我拿出来。”

贺宁兮瞬间变身护崽的老母鸡,用身体护住整个抽屉,不让宋诗筠的魔掌伸进来。可是,就贺宁兮那点体力,哪里能阻挡宋诗筠的进攻。没一会儿,放在抽屉里的素描本,就被女强盗一样的宋诗筠抢走。

“哗哗哗——”那些被莫名其妙和楚正哲捏一起去的画,统统被宋诗筠撕掉。

贺宁兮连连惊叫,抢回素描本,还没来得及哭,宋诗筠指着她,怒吼:“不要再画了,听到没?”咬牙切齿,就差生剥活人,恶狠狠道:“再画,我就再撕。画一次,撕一次,撕得你再也想不起来画、不会画为止,听到没有?”

贺宁兮被吓傻了,含着眼泪,点点头。

不过这种事一旦掀起了风浪,一时半会,还平息不了。再说,楚大帅哥和宋大美女的组合,原本就符合大家对“郎才女貌”以及“俊男靓女恋”的全部幻想。对于楚正哲追贺宁兮还追不到这种事,至少,九班的那些头脑不太复杂但是四肢非常发达的家伙,非常非常看不顺眼。

林志宇就觉得:“老大,顺水推舟,把宋大美女追过来算了。你说,就算你以后把贺宁兮那个大小姐追到手,贺宁兮除了爸爸有钱,还有什么?”

唐小飞也道:“是啊是啊,你本身也不缺钱,再追一个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女孩子回来,除了家里的钱多得一个劲儿往外面冒,其他需求会一点儿得不到满足。”

“需求?”反着把自己挂在单杠上的凡必胜听得一激灵,“呼”翻下来:“什么需求?哪方面的需求?”被楚正哲照下巴扇了一巴掌,直接扇回单杠下面。

林志宇和唐小飞合力,把他又挂回到单杠。

楚正哲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除了单方面当作笑谈,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自以为不理谣言,谣言自然会平息。不料终于有一天,贺宁兮第一次主动拦住他。

在楚正哲眼睛里,除了有钱什么都没有的贺宁兮正如水芙蓉一样清纯可爱。没有什么更能让他想要豁出性命前去守护,唯有宁兮妹妹而已!贺宁兮刚“唉”了一声,叱咤英华高中的楚大少爷一下子变成了青涩害羞的高中男,答应得又脆又响不说,跑过去的姿势都是屁颠儿屁颠儿的。

林志宇那帮人摇头叹息。

贺宁兮轻轻对楚正哲说:“我想过了,我觉得,你就认认真真和小筠谈恋爱,也蛮好的。”纯纯美美的贺宁兮,说出来的话自然柔软。可是,话的意思落在楚正哲耳朵里,凌厉得不啻于刺骨的寒风。

“你说什么?”楚正哲头顶一团热情急速冰冻。

贺宁兮的感觉从来都被寻常人慢上好几拍,只挂着她那副很纯美很纯美的微笑,嗓音继续柔软着:“我是说,你既然已经喜欢上宋诗筠,那么,就认认真真对待她,对待你们的爱情。”说完,嘴角扯起得更明显些,故作大方:“说实话,我也完全明白过去的人生里,你照顾过我多少次,这回运动会我可以不在大家面前丢脸,也是你的功劳。把你完全放手给别人,我一下子还不能接受。不过,对方到底是小筠啊。”

“是因为宋诗筠,你舍弃什么都可以?”

贺宁兮闻言一愣。

“在你眼睛里,我和以前你要送给宋诗筠的玫瑰传说、芙花芬本质上没有两样对不对?嘴巴里连‘小哲哥’也不愿意再叫,在你心里,我更加是个无需去谈论感情的物品,是吗?连贺天都比不过,最起码,你真心接受他就是你的哥哥,是你的亲人。我呢,连‘哥哥’都算不上?”

他一下子说这么多,又是“玫瑰传说”“芙花芬”,又是“物品”“小哲哥”,还有“贺天哥哥”夹在里面,什么归什么,逻辑这么复杂,贺宁兮哪里能够明白?

“我想要什么,你到底想没想过?”楚正哲提高了音调。

贺宁兮颤抖了,她尽力想要说清楚,可是越想,脑子越乱。楚正哲的口齿伶俐,说话好像打机关枪:“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宋诗筠,我也从来没有表示我要和宋诗筠谈恋爱。之所以会有那些让别人误会的事情,完全因为我想你在六班有那么一个关系很铁的好朋友,我希望她陪伴你、照顾你,凡事不为设计你,只为真诚待你而已,你不明白吗?”

“我……”眼泪从贺宁兮眼里流出来,“我不明白。”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只喜欢你,贺宁兮,从送你第一支彩虹棒棒糖开始,我的心里就只有你。如果毕业之后我想认认真真谈恋爱,对象只能是你。”

贺宁兮完全凌乱,她看见他的眼睛瞪得这么大,简直如同曾经那个总是冲自己乱吼、发脾气的张大伟。她觉得:也许,他的拳头马上就要举起来。那么凶,被他打得口吐鲜血,韩振那么优秀,也躲不开他的毒手。现在,她也要面临那样悲惨的命运,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贺宁兮视线猛地模糊。

宋诗筠冲过来抱住猝然到底的贺宁兮,一脚踢开楚正哲,怒吼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贺宁兮看清楚是她,温暖的触感顿时让自己心安。贺宁兮立刻很用力抱着宋诗筠,过了一会儿,离家出走的神志才慢慢找回来。

宋诗筠训小孩一样教训楚正哲:“长得高大了不起?有潜质得全国武术冠军就很牛吗?欺负女生你品质就有问题了,都没资格做男生了。都没资格做男生,以后就不是个男人,不是男人,你还凶什么凶!”

贺宁兮膜拜神一样,充满敬仰凝望她。宋诗筠训完楚正哲,真女神似的一把拉住贺宁兮:“我们走。”

“嗯!”贺宁兮用力回答,脚步坚定紧紧跟上。

楚正哲憋了一肚子窝囊气,但更让他难过的,还是伤心的感觉。他也没料到爱而不得会这般难忍。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今天还是忍不住。擦了擦眼角,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整张脸都湿了,狠狠捶了一下身后的大树,他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旁边有人递过来一块手绢,楚正哲知道是谁,没有客气,一把夺过来。

071 恍若见故人

元旦将至,贺天的心情反而越来越入佳境。

首先,爸爸贺聆风开高层会议通过了他有关“改建恒远研发部专业实验室”的提案。以孔言为牵头人,研发部大部分新招的年轻人都投入本次改建工作中。所有的方案和修改意见,都直接报总经理室。但是贺聆风委任贺天为特别顾问,负责审阅这些专业性文件,这样,这一块的决策权等于放在他的手上。与此同时,贺天本身销售工作还得顾及,不过,他人活嘴甜,市场已经打开,谈生意到哪儿都很容易吃得开,变成被用力抽打起来的陀螺团团转这一点,他倒是从来不怕。

在海顿庄园外面的滋兴斋遇到楚正哲,贺天先是买了包子、蒸饺、牛肉夹馍……,服务员一一端上来放满一桌子,尔后,他就开始扮演倾听者。楚正哲化悲愤为食量,吃得直打嗝,最后才抱怨:“你说我不是自找没趣来哉?我去三里桥六道巷,找你妹妹贺宁兮,给她买裙子、买文具、买花、买巧克力,我做了多少?为了把她从张大伟那个人渣手里抢回来,光是求风白叔,我就求了一晚上。一晚上!你知道风白叔那个人,不好说话。又是‘系统不能私用’,又是‘要尊重普通大众的隐私权’,吧啦吧啦,说得我头都晕了,最后勉强同意。我就是揍了张大伟那个人渣,后来和阿逸他们比武,阿逸他们四个一起输了,顺手打了你而已,她为什么就那么记恨我?”说到这里,楚正哲很丧气,一把把筷子拍桌子上。

贺天也饿了,慢条斯理夹花生米吃,不打扰他的谈兴。

楚正哲闷闷的,好一会儿才重新提起精神:“我真的好累啊。我突然不想再喜欢你妹妹,她和以前不一样了,有爸爸妈妈还有你照顾,我在不在她身边,都无足轻重。”

贺天笑了:“如果可以轻松将一个人从心底里拿走,这世上,还会有所谓的烦恼吗?”

楚正哲张大嘴,怔了半天,长叹一口气:“你说得没错!”

“虽然身为宁兮的哥哥,你这样我应该感到高兴,不过你我同为男子,你的心情,我还是深表理解。”

“你没有真爱过一个人,哪里会懂我的感觉。”

贺天没有接他这个话茬,过了一会儿,贺天才说:“既然忘不掉,那就忍着吧。我说得真的!与其和自己的真心斗争个没完,不如把真心安然放在这里。”说着话,贺天很大力捶了几下自己的胸口:“也许你现在还不能领悟,即便爱而不得,能够安然将这份感情深藏在自己心中,本身就很难得可贵。”

楚正哲微微动容。不过,他还是不会相信:万花丛中过的贺天竟然也有深爱被人的一天。所以,他为自己装了一碗粥,喝了一大口,揶揄:“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天吃了两个包子一碗粥,放下碗筷对他说:“你真喜欢宁兮,想要她愿意和你相处,以前那些做法并不可取。比如半夜三更把她从卧室里偷出去,当着她的面打断合抱粗大树等等。得智取!”点点额头,然后继续说,“心平气和在她身边,在她需要的时候关心她、帮助她就可以了。”

“你就是这么对付那些喜欢你的那些女人的吗?”楚正哲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嘴巴上仍不愿意服软。

贺天笑容一泯,抓起一团餐巾纸扔在他脸上,起身离去。

刚出门,电话就响。贺天走出去很远,才接:“喂,爸爸,你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他不会放弃他的执着,你放心。”停了会儿,脸上掠过一丝不快,说话并不迟疑:“我知道,海顿那里房子里被破坏的家具以及摆设,我都会亲自到场督促更换。”

那些东西都是楚正哲郁闷时,发怒砸坏的,贺天比对款式,在家具城选了新的。刷卡留地址,又接了巨能新一个电话,一边说一边匆匆忙忙往外走,撩帘子出门之际没有留神,和别人撞了一下。

那人“哎呀”一声,贺天大脑猛地一炸,耳朵里巨能新的声音瞬间远去,手机“嘭”落在地上。

两个人同时弯腰,一只柔滑白皙的小手先抓住贺天掉落的手机。而贺天的手则刚巧按在这只柔滑白皙的手上。一张颇为婉约的小脸抬起来,贺天这才发现:原来并非自己遇到了内心深处那个人。

“你的手机。”这个女子拿起手机,把手机交还给贺天。

贺天很是抱歉:“对不起,我太失礼,冒犯你了。”

女子打量他一回,莞尔道:“不知道可不可以了解冒犯自己的人到底是谁呢?”

贺天有些犹豫,不过,这女子婉转却又韧性十足的态度让他无法拒绝。他只有打开自己的“聊友”,点开“扫一扫”:“我加你为好友吧。”

然后,他才知道,这个女子原来叫安若。无论从正面还是背面,这个婉约的女子都和小纯大相径庭。可是为什么她们的声音这么像?如果闭上眼睛,光听她说话,他真以为小纯其实就在身边。

也是因为这样,当天晚上,安若邀请他“语聊”,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接受。

在交谈中,他们互相交换了信息。安若知道他是恒远销售一科的销售科长,而他知道安若原来是一家室内装潢公司的金牌设计师。

可能是刚见面他打电话,内容被安若听去的缘故,安若知道他竟然认识建筑业内有名的大老板巨能新。巨老板和山西富豪群正在筹划建设一家规模非常庞大的度假村,好大一笔业务放在砧板上,但凡有点名气的装潢公司,都恨不得立刻拉过来剁成块,然后生吞活剥。

安若对恒远销售科的科长不感兴趣,但是,“巨老板的人”这个条件,绝对诱人!所以,安若时常约他吃饭,甚至拉着他一起逛街,最后在一家私人会所,安若提出想见见山西老板巨能新的要求。

贺天终于知道她最真实的想法,不可不说很是失望。这个拥有和小纯几乎一模一样声线的婉约女子,骨子里面既善心机又很功利。好在,他并无要接受一段纯美恋爱的意思,安若所在的雅间装潢公司业内口碑不错,他在巨能新面前确实也可以说上话,顺水人情罢了,很干脆答应下来。

他答应要给安若介绍巨能新的那一刻,安若毫不掩饰喜欢,扑到他身边,深深亲他一口。贺天很是意外,不过,旋即叫他心中一紧的是,隔了没多远,另一条走道里,一身漆黑羊毛套裙打扮的韩甯,正凄然凝望。

韩甯奔出会所,贺天用力在后面追。

追到韩甯之后,贺天解释:“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在追其他女孩子。”

韩甯狂乱大喊:“我都亲眼看见了,你解释什么解释?我那么喜欢你,希望你愿意和我交往,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尝试,什么都愿意做,你还是要离我远远的,说什么不想恋爱,却转眼就喜欢上刚才那个她!你知道她是谁吗?她为什么接近你你调查过没有,真的是因为喜欢你,还是喜欢你的身世、你的背景或是你的人脉?”说着说着,她就哭了,哭得泪水纷飞。

左右走过的人纷纷侧目。

贺天没办法,只能把她搂进怀里,一边说:“我先送你回家吧。”一边搂着她往停车场走。

把韩甯塞进汽车,他开车到韩甯租住的公寓。死拉活拽将韩甯送进屋子,贺天还没来得及说“再见”,韩甯突然动作敏捷如同母豹,一扑,将贺天扑倒在地上。她狂吻他,用力撕扯他的衣服,力气之大,贺天一时抵抗不了。

韩甯不仅脱贺天的衣服,还脱自己的,脱得两个人几乎都坦诚相见。

贺天吓坏了,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往外撑,尔后说:“有话好说,真的,有话我们好好说。”韩甯披头散发,眼光发赤,慢慢的,她绷紧的身体才渐渐放松。

哭泣,响彻这个不算太大的公寓好一会儿。

贺天整理好仪表,拧了一条毛巾走过来,递给韩甯。

韩甯扭过脸,过了会儿才把毛巾接过来。等把脸擦干净,那个理智的快报记者终于又回来现实世界。

“对不起!”她对贺天说。

贺天松了一口大气,连忙笑起来:“没事没事。”随口解释,“我和安若呢,纯粹就是朋友关系。我们在家具城遇到,她来了解当前家具款式新动向,而我正好要为一个好朋友的家重新置办东西。当时我在讲电话,说到巨能集团的巨老板,她想认识巨老板,所以才在一起。”

“我向你答应我一件事情。”韩甯说。

贺天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吧,我尽力而为。”

“不要喜欢上她,”韩甯的眼睛依然泛着泪光,“不管她有多少我没有的魅力,永远保持和她这段单纯的朋友关系,不恋爱,更加不会结婚。”

贺天迎接着她凄切的凝望,内疚又疼惜。郑重点头,他答应她道:“我绝对不会和她成为恋人,你放心。”

然而,也就在这个承诺立下后的第二天,安若又打电话给贺天:“我想给巨老板呈现一些我们公司优质的内容,你和巨老板那么熟,对巨老板的喜好摸得很准,想来能给我很多意见,让我做最后的甄选决策。”

昨天那个吻软软的感觉还留在脸颊上,又碍着韩甯,贺天想说“没时间”,可是安若旋即就说:“只是帮我把把关而已,我今天不占你便宜。”贺天马上被将军了。只是亲一口,在有些地方有些人眼睛里,无非就是表达高涨情绪的一种行为而已,真为这个说“不去”,还真有些矫情。真以为人家女孩子想要追自己吗?虽然一直不乏女生缘,贺天也知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的道理,风流倜傥的他,在安若眼睛里,兴许真的魅力欠缺。到现在为止,牵住安若注意的不是他,而是巨能新大老板,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呢!

这么一想,贺天还是同意了安若的邀请。

下午,他开车去一个小区接到安若。安若今天想吃“红翻天”的火锅,他便开车去了海星广场。车子打着灯往慢车道转,无巧不巧,一个人出现在驾驶室外。

贺天开了窗户,贺宁兮的脸露出来。

“哥?”贺宁兮笑得很开心,随后,目光一扫,扫到了副驾驶的安若。

安若竖起手来朝贺宁兮挥挥手。

贺宁兮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哥,你的女朋友啊?好漂亮。”焦不离孟的,宋诗筠紧接着就出现在贺宁兮的旁边。

比被韩甯发现自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还要悲惨,贺天刚笑起来,打声招呼:“嗨!”“哗——”一大杯芒果冰飞流直下泼进来。

贺天被淋成了落汤鸡。

安若吓得惊叫,连忙抽了纸巾为贺天擦。贺天连声说:“没事没事。”升起玻璃窗,把车开进停车场。

金贝和贺宁兮并肩而立,金贝惊呼:“狮子,你疯啦?宁兮哥哥又没惹你。”

宋诗筠正气得“呼哧”直喘,惊觉自己失态,连忙说:“我手滑了。”怒目金刚的样子一扫而光,她甚至笑起来,对金贝和贺宁兮说:“我真的手滑了。”握住贺宁兮的手,做出懊悔的样子:“对不起哦,宁兮,吓到你啦。”

贺宁兮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往和哥哥关系不一般那个方向想,心想:“是啊,除了手滑,这事还能怎么解释呢?”自思哥哥绝不会为了这件事迁怒自己,而且,就算迁怒,有妈妈和爸爸做后盾,她也不必害怕。这样一想,贺宁兮就释怀了,笑起来安慰宋诗筠:“没事的,小筠。我哥不是不小气的人,他若真有意见,我再代你哄哄他。”

三个人约好了去宽窄巷子吃串,刚到门口,宋诗筠捂了捂额头:“真是不好意思,我突然有点头昏。”

金贝是个吃货,闻言嚷道:“唉哟,这都到了,你怎么这么会掉链子啊。”想要试试宋诗筠体温。

宋诗筠挥开她的手,说:“这不还有宁兮呢吗?”拉住贺宁兮:“宁兮,你陪金贝。”

“你不吃啦?”贺宁兮甚为可惜。

“下次。”宋诗筠说。

金贝问:“不用我们送你回去吗?”

“不用不用,”宋诗筠连连摆手,“才开始而已,一点点感觉,我立刻回去,躺下休息就行了。你们去吧,快拿号,不然排不上啦。”

金贝一听,蠢蠢欲动:“这倒是真的。那我就不送你啦,我拿号去啦?”拉住贺宁兮,“说好的,你可要陪我。”

贺宁兮担心地看看宋诗筠,宋诗筠心有感激,专门冲她挥挥手。

离开金贝和贺宁兮,宋诗筠乘电梯来到地下。一排一排找,果然让她找到了停在负二楼的那辆宝马。私人定制款这么特别,不看车牌都不会弄错。宋诗筠咬牙切齿打桩这里,等了足足一个小时。

贺天去五楼的美洲狮俱乐部洗了个澡,把安若买来的衣服换起来,宝蓝色轻柔的羊绒很适合他,配上一件休闲西装,下面穿休闲西裤,整洁因而文雅。

安若在健身大厅等,贺天出来时,她眼睛亮了亮。瞅瞅贺天着装后的效果,她由衷赞叹:“比我预想的还要更帅一点。”

贺天轻轻一笑:“饭还吃吗?”

安若努了努嘴巴:“你这么问我,心里面就是不想在这里吃饭的意思了。上一次一个热辣的美女让你不顾一切去追,但是,你只是在意她是不是生气,而今天,你的情绪却这么低落……”她摇晃着一根白嫩的食指,“不要让我猜中了,你喜欢泼你一身果汁的女孩子。”

贺天很夸张“哈”了一声,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安若说:“是不太应该。看起来,那个女孩还没高中毕业呢。不过长得倒是十分不错。”说到这里,一贯自信的她心里没来由酸了一下。拥有绝世美颜的宋诗筠,是针对自认为美女的她们最厉害的武器。安若自恃甚高,但她个头不足165,五官妩媚却不甚精致也是短板。声音很好听,让她更多自信。不过,即便宋诗筠没开口,那份少女独有的青春就已然胜了。

是啊,那个女孩必然没有高中毕业。可是,几年后呢?那时候自己青春渐去,原本就美貌过人的那个女孩却正当芳华鼎盛。有这样一个女孩要争夺贺天,自己再怎么有本事,又怎能争得过?

贺天确实不想再吃饭,问安若要了资料,通篇看过,给了意见,便告辞离开。来到车库,宝马驾驶座的翅膀刚刚升起,一个人影从另一边绕过来,当胸推了他一下。推得很突然,使的力气也很大。贺天没有防备,一个踉跄,摔得靠在旁边立柱上。

宋诗筠抓住那件宝蓝色轻柔羊绒衫,切齿痛责:“把我从聊友里删除了,为的就是方便勾搭上那样的人是吗?就算是我又想方设法诓你去森林湖,你不喜欢,也不用朝三暮四得这么快吧?”

贺天很用力才推开她,整了整衣服,抚平气息,然后才说:“我根本就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卑鄙!”

贺天举起手做投降状:“这是你第二次这么说我了,我表示接受!”

“不许走!”宋诗筠强行拉住他:“你现在和我说老实话,我到底哪里惹你讨厌了,突然要把我从聊友里删除掉?一切不都是好好的吗,因为我让你送我回家,送我上学,然后逼着你烧饭给我吃、照顾我了?我看得出你的眼神,你喜欢我——”

贺天摆脱不了,只好说实话:“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就算我不离开,你知道以后也会赶我走。”

“什么事?”宋诗筠猛地一怔。

“你妈代言伊然秀的事情,你还记得吧?有人拍了你妈和我爸,又挖了你和我的交往,准备爆大料。因为娱乐界老大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拦下这些,但是,我爸爸认为幕后主使是我,我默认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我不想我爸爸再记着你妈妈,别说被别人牵着走到那里,如果事先我全部知情,为了阻止他们复合,我会主动把你我的关系爆出来。”

宋诗筠被刀刺中了似的,美丽的小脸雪白。

贺天有些心疼,可是,情势不容他软化,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只要我爸爸对你妈的感情还未了,你在我身边,迟早还会成为我用来牵制我爸的工具。但我这个人有个习惯,东西用过一次,就够了。为了不再用到你,所以我选择了保持距离,明白了吗?”

“你……”宋诗筠突然想到楚正哲的评价:“你果然既卑鄙又阴狠!”

“多谢夸奖。”贺天面不改色,跨进车子。车门自动下落,他摁下窗户对宋诗筠说:“谢谢你给予的一段美好的回忆,就此别过,从此不见!”窗户重新升起,引擎启动,自动模式开启,汽车自发离开。

一路上,听着一首名为《爱不再》的歌曲,贺天心潮翻涌。自动驾驶模式一直没有切换过来,他任由mz8带着,前往自己的公寓。进入那个独立封闭的空间,拿起果然始终鲜艳如新的长生花端详,贺天想起了自己当初离开小纯婚宴,又乘爷爷的专机回去文锡的那段时间。如果宋诗筠真的爱他,那么,此时此刻宋诗筠的心,一定疼痛如同自己那时候。虽然老话说的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是,处在父亲母亲的关系以及自己爱情的中间,贺天无论怎么想,都不由自主选择前者。

宋诗筠确实哭了一晚上,第二天,顶着桃子眼,对宋加森、苏茗悦解释:昨天书看太久了,有点发炎。

苏茗悦、宋加森哪能想到品学兼优的宝贝女儿恋爱了?面面相觑,最后宋加森去炖燕窝粥,苏茗悦陪宋诗筠说话:“最近学习不太顺利了,是吗?”

“什么?”宋诗筠脑子还没能转过弯。

“唉,”苏茗悦摆出子女莫如母的样子,笑着说:“你有什么妈妈不知道啊。瞧你这眼睛,一看就是哭过了。你忘记啦,小时候舞蹈比赛没拿到奖,你也哭得眼睛肿得和现在一样,后来初中有一次数学没考好,也是这样哦。”拍拍女儿的手,“没事的,妈妈不要你出人头地功成名就,六月份随便考,尽力就行,啊?”

“好啦好啦。”宋诗筠一来不想节外生枝,二来,父母的宠爱确实是消除负面情绪最好的良药。因此,宋加森端了燕窝粥过来时,她大口大口吃,吃完了,竖起大拇指表扬老爸的厨艺依旧杠杠的。

老妈的安慰提醒了宋诗筠,六月份有场至关重要的生死决战,感情的挫折应当放放,她还是得把决定自己命运的书本拿起来。

期末考试发挥不错,新年之后,很快又开学。新学期伊始,学校照例举办了一场誓师会,鼓励高三学子鼓起干劲放手最后一搏。宋诗筠站在队伍里,听李振普校长慷慨陈词,颇有些热血沸腾的意思。但是,贺宁兮站的时间长了,东张西望不谈,腿都不由自主抖起来。

誓师会一结束,宋诗筠就批评贺宁兮:“那么郑重的场合,你也能走神啊。”

贺宁兮叹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参加高考就是去走过场。那些试卷放在我面前,我能全部看完就不错了。”皱着的眉头突然一松,她又笑起来:“不过也无所谓啦。我爸我妈都表示过,不在意我考多少分。能把高中读下来,能够去参加高考,我就达到他们对我的期许。”

“哎呀哎呀,”宋诗筠忍不住咋舌:“身为千亿豪门千金小姐,这口气和底气就是这么不一样。”一边走一边闲聊,“考完之后准备干什么?学习不重要,工作当然更加不重要,你会像网络上报导的那些名媛一样,开着飞机、游艇,到处去旅行,享受人生吗?”

贺宁兮笑了:“我不想那样。”

又走了一段,宋诗筠试探问:“最近你家里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比如,你爸爸又买了什么公司,你妈妈又参加了新的慈善组织,等等。”

贺宁兮立刻摇头:“我不知道他们那些事。”宋诗筠目光炯炯,希望她再说些什么,贺宁兮便想了想,突然叫起来:“我想起来了,我哥可能真的恋爱了,没多久,那个叫安若的,他可能就要把她娶回家哦。”

072 兵行险招棋

贺宁兮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贺天给了明确的说法,哪怕是暗示,而是自从在海星广场匆匆一见之后,安若就惦记上她了。能够通过听讲电话,就做成了巨能集团一大笔生意,安若混社会的本事着实不是盖的。巨能集团只是眼前第一个目标而已,雅间老板程清扬和巨能老板巨力新正式签合同之后,安若的目光就从巨能,转移到贺天身上。

什么人年纪轻轻就能和巨力新称兄道弟?

恒远钢铁和雅间装潢八竿子打不着,安若了解恒远只能靠网络。这家企业的定位很高,当前的最高层也是文锡国著名大财团的三公子,如今执掌大华夏区所有经济实体的决策大权。世坤的老板姓沐,大华夏区的执行长也姓沐。贺天却姓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深谙人心中的门道,安若当然不会拿这种问题去向贺天求证,想要挖到最有价值东西的对象,贺宁兮为首选。

各种巧遇——如逛街碰见,如卖漫画书遇见——本来就比普通人更加单纯的贺宁兮很快变成一条上钩的鱼。通过贺宁兮,安若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恒远销售科的小科长贺天,真的是世坤大华夏区执行长沐贺聆风的儿子、世坤**沐世刚的孙子。贺宁兮是沐贺聆风的女儿、沐世刚的孙女。贺,是沐贺聆风母亲的姓。

这样一说,事情就全弄明白了。不是巨力新喜欢贺天,而是巨能和世坤本身就是经济好伙伴。

安若觉得自己人生的目标应该有所调整。

她频繁借工作为契机邀约贺天。贺天左右介绍成功一单生意给她,再多介绍几家也无所谓。再说,雅间的老板程清扬虽然搞的是室内装修,建筑业他也有所了解,转而介绍不少建筑业上的朋友给贺天,对贺天本身业务的提升也有很好的影响。

频繁的接触,就会让其他人不止一次看见贺天和安若在一起。光是贺宁兮,就在路上看见过三次。

提到安若,贺宁兮一脸喜欢,她对宋诗筠说:“你都不知道,这个人对我有多好。逛街时就挑我喜欢的,还陪我试穿、试戴,吃饭也照顾我的口味。我说辣了,她马上就能让老板给我重做不辣的,偏偏那老板一点不嫌烦,真按照她说的方法做出我喜欢吃的东西。”

宋诗筠的脑子可不是贺宁兮那个白开水一样单纯的脑子。安若要攀附世坤第三代的心,表现得这么明显,瞎子都能察觉!宋诗筠打断贺宁兮的喋喋不休:“好了好了,说这么多,也没提到你哥到底是什么想法。把安若说得那么好,也就是你觉得她好,很想你哥娶这么个人,然后让你除了爸爸妈妈之外,再有一个非常疼爱你的嫂子,我说对了吧?”

贺宁兮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似懂非懂:“或许吧,你说得有这么点儿意思。我确实很喜欢她啊,她说话永远都那么软,态度又非常好。”

宋诗筠很敏感:“你的意思,我说话很硬,对你又很不客气咯?”

贺宁兮一怔:“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喜欢安若,因为安若有你喜欢的特点,一个人只可能喜欢一个方面,比如你就喜欢什么人啊就软软的,什么事啊就慢慢的,那我既不软也不慢,你当然就不喜欢了。”

贺宁兮顿时哑了。

宋诗筠嘴巴不停:“贺宁兮,假如你实在不喜欢和我一起玩呢,千万不要勉强。道不同不相为谋嘛!真憋屈了你,让你高中生涯变得委屈了,我怕以后我偿还不起。”

下午放学时,贺宁兮轻轻叫住宋诗筠:“小筠,小筠。”

宋诗筠心烦意乱,长嘘一口气,方才回身:“什么事啊。”

贺宁兮左思右想,鼓足勇气说:“小筠,这个寒假你和小哲哥没有什么联络吧?小哲哥呢,性格有些我瞧不懂的,他说的话,我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是,你真喜欢他,我可以帮你。”

宋诗筠满脸黑线:“贺宁兮,你又想发什么神经啊。”

贺宁兮难得想做一件事,着实不甘心放弃:“我真觉得,你和小哲哥很般配。你看,你们俩成绩都很好,都在年级前五十名。老师也特别喜欢你们,同学们也以你们为榜样。就连运动会,他拿第一名,你也拿第一名,你们在一起,就是焦点!”

“哇!”宋诗筠冷笑揶揄,“这么厉害的语言组织能力,你不发挥在写作文上,真的好可惜。”

贺宁兮双手放在背后,手指头缠绕在一起:“周末假如没什么安排的话,我请他请你一起到我家去玩。趁这个机会,你和他好好谈谈!”

“好好谈谈?”宋诗筠一下子抓住这四个字。是啊,她真的要和有些人坐下来“好好谈谈”,但是,这个人却不是楚正哲。人海茫茫,平时还真找不到机会。贺宁兮误会自己和楚正哲,让她就那么误会好了。去雅筑?听起来很不错!

贺宁兮成功邀请到了宋诗筠,顿时很开心。抢在宋诗筠前面离开教室,又连蹦带跳往九班奔去。楚正哲摆个臭脸不要理她,她为了宋诗筠,死乞白赖“小哲哥、小哲哥”把楚正哲的心一下子给叫化了。

听说贺宁兮要请自己去雅筑,楚正哲马上以为这是贺宁兮要和自己和好的信号。但是,旋即贺宁兮就告诉他:“小筠也会去哦。”一边说,小丫头一边还眨眨眼睛。

楚正哲浑身的血顿时又直奔脑门而去。

他真想把这个不开窍的小丫头抓过来,摁在腿上好好揍一顿。不过,贺天的话回响在耳边,对宁兮,宜慢不宜快,更加不能动粗!楚正哲抓着桌子边忍了好久,才把这个恶气给忍下去。

但是,他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宋诗筠同意去雅筑!为的一定不是自己,或是宁兮吧?

宋诗筠去雅筑,想要干嘛?

周五一大早,贺宁兮收拾好自己,连蹦带跳奔下楼来。

好意外,不仅爸爸在餐厅用餐,连哥哥也在。

汪嫂把小姐的早餐端上来,贺宁兮一边那筷子一边笑着说:“哥,昨天回来睡的呀?”

贺天点头:“嗯,有事爸爸要和我说。”

许伊菲坐在旁边,笑眯眯看姓贺的这三个。贺宁兮夹翡翠烧卖,就着粥吃。贺聆风对贺天说:“年中订的销售计划,现在,你大致上都已经完成。销售部里面,你率领的销售一科战绩斐然。年中工作会议,你可以代表销售部做总结。春节后,我会升你为特助。到时候,你可不要再和那两个老家伙客气。”

贺天说:“研发部现在慢慢转移到我手中,至多在材料采购上再放陈、杜二人一点权力,但这可以把控!”

“从底层做起有从底层做起的好处。”

“是啊,最起码了解芸芸众生最真实的嘴脸。这和我小时候看到过的那些,大差不差,几乎一样呢。”

父子俩会心而笑。

贺宁兮突然插嘴:“爸爸,我明天想在家里请客。”等贺聆风目光调转过来,她又突然忸怩,支支吾吾,半天也不能把下面的话全讲出来。

贺聆风依稀听到“小哲哥”三个字,眼珠一转,笑起来说:“你想请的,不会是正哲吧?”

楚正哲之前一直对贺聆风心怀龃龉,贺聆风忍得下去,且贺天在爸爸的压迫下,不得不忍下去,但是许伊菲却忍不了。楚铁龙救过自己一家,平时看见,许伊菲感恩图报给个好脸。但是,楚正哲这个小家伙,许伊菲可一点儿都不喜欢。

贺聆风这么问,许伊菲听了,眼睛瞪起来:“请他干什么?”

涉及楚家的人,贺聆风也不含糊,万事对妻子百依百顺,这会儿脸板起来:“为什么不能请?”笑容回过来的很快,一眨眼,对贺宁兮就春风满面:“请小哲好。在爸爸心里,你和小哲现在一个学校上学,又在一个年级,理应好好相处。”

“最好情投意合,然后两个人并成一家人,你就开心了,是不是?”许伊菲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瞪着眼睛抢白。

情势迅速转换,贺聆风开启一声不吭模式,许伊菲一个人叨叨个买完:“贺聆风,我告诉你,我不管你和楚铁龙什么时候起就相识,两个人之间深情厚谊到什么地步,我的女儿是我的女儿,他的儿子是他的儿子。你不能因为楚铁龙是你哥们儿,你把你的钱无偿送给他,然后,女儿也能毫不怜惜送给他儿子。”

贺天听不下去,替爸爸说了句话:“楚叔叔并非无偿享有天河。”

可是,这又如何能盖得过许伊菲酝酿了很久的怒火。早饭都顾不得吃,许伊菲一本正经教训贺家父子:“养虎为患的典故,从古到今,数不胜数。我知道我们面对的形式,文锡的那位公爵大人,无时无刻不想致我们于死地。然而,这样一厢情愿倒贴的结果,你们都能保证楚家人最后不会恃宠而骄?楚铁龙被军方压着,始终都是个不自由的人。但是他儿子楚正哲可不是!我也听说了,这小子文武双全,日后的日后会有多大出息,还不知道呢。他翅膀硬了,高飞起来,可就不是他老爸如今束手束脚这副模样。兴许哪一天,你们俩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一番话,说得顿儿都不带打,完了,顺带还教训了一把贺宁兮:“你别学你爸,也别学你哥,堂堂贺家小姐,不用倒贴任何人。”

贺聆风说:“我吃完了。”站起来,准备脚底抹油。

贺天也站起来说:“我也要去上班。”跟在老爸后面,走人。

父子俩走到餐厅门口,后面传来贺宁兮和许伊菲的交谈:“妈,我又不只是请小——楚正哲一个人,还有我的同学呢。”

“这样啊?男同学、女同学?”

“就是女同学吧,我两个最好的朋友。”

“是吗?和你一样,在班上都是拖后腿的吧。”

“才不是!”贺宁兮得意洋洋道:“我那个叫‘宋诗筠’的同学,是我们班上的真学霸。全年级都没几个女生成绩有她好。”

“噢……”母女越发聊得起劲。

跟在贺聆风后面,贺天不由狠狠一震。中午吃完饭,他就打电话给宋诗筠:“你为什么突然要到雅筑来?我利用你你不开心,准备以其人之道还使其人之身吗?我和你已经过去了,再说,我们只是朋友一样交往,并没有恋人之间的实质,你要对我妈妈披露,我想,你那是白费心机。”

“我单纯就是要和你谈我们未来的事情呢?”

“宋诗筠,我们之间不合适。”

“你喜欢我吗?”宋诗筠借口打断。

贺天噎住,半天也没能否认。

宋诗筠心情大好,“咯咯咯”突然笑起来:“那不就得了?我觉得我并不能不喜你,讨厌你,以及忘记你。与其让自己不快乐,不如思考一些积极的事情,我心里那不会继续难过,而你,也同样会因之开心,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说过,我利用过你!”

“我只知道你绝不会自己向别人曝光我!”

贺天再度怔住。当初毫不犹豫在父亲面前默认一切,是不是就因为并没有后果发生呢?若当初不是呈现在面前的不是父亲和苏茗悦的照片,而是自己亲眼看见他们交往,至少,自己还是应该亲自去向父亲交涉,然后再设法干预对苏茗悦代言伊然秀的事情吧?

曝光宋诗筠这样一个高中生,确实胜之不武!

他不否认,就是默认。

电话那头,宋诗筠心情大好,“咯咯咯”笑得好像一只刚出巢的小百灵:“我就知道,你并不是那么没底线的人。”

贺天闻言,没法不笑:“你或许可以征询一下你的父母,愿不愿意你和贺聆风的儿子交朋友。”

“交朋友是我的自由,这你不用担心。”

“唉,”贺天轻轻叹了一声,“我也不会因为你到雅筑去做客,而改变想法。”顿了顿,很认真说:“我从来没有想要和你更进一步的想法。如果以前有过什么做法引起了你的误会,在这里,我向你道歉。”

约好周六这天,宋诗筠、金贝到城东的新野战,贺家会派司机来接。等这一刻到来,宋诗筠才发现不妙:来接两个人而已,为什么停车场那里会有四个穿着一模一样制服的人在恭候?

“怕我们被抢劫吗?”宋诗筠嘀咕。

金贝“嘿嘿”摸脸不说话。

宋诗筠有些不高兴:“又有什么瞒着我,对不对?”话音刚落,后面“叽叽喳喳”的声音涌上来。宋诗筠扭头,看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六班五朵金花联袂而至。刻意化了很精致妆容的汤嘉瑶走近前,得意地对宋诗筠说:“怎么样,去富豪庄园嘛,也不能落下我们,是不是?”

她们摇曳生姿走过去,宋诗筠怒问金贝:“你前线搭桥,和贺宁兮说了,贺宁兮同意的,是不是?”

金贝哭丧着脸:“那也是难得有这么多人跟着我,和我说了好多好多好话,我一时得意忘形,答应下来,然后求宁兮帮忙的呀。”宋诗筠转身就要走,金贝急忙拉住:“狮子、狮子,我知道错了,我求你原谅还不行吗?”

五朵金花分坐两辆汽车,其后从地铁站出来六班的班长李林麒、学霸金经纬以及另外一个叫林凯文的中等生,坐第三辆。宋诗筠更加不想再去雅筑,但是李林麒远远招呼她:“宋诗筠同学,快点,一起走吧?”

这种情况再不去,显得矫情。宋诗筠没办法,不情不愿上了第四辆车。四辆奔驰鱼贯开出停车场,又鱼贯开进进山的道。

已是春天,万物生长,平靖山里到处铺满新绿,正是风景如画的好时节。所有人都不由得惊叹每天要从这里经过的惬意,来到白沙湖,他们更是震撼。

,前方雅筑气派的大门拔地而起。所有车辆都要接受身份验证,才能获得进入的资格。门禁系统之高档,将一行人对豪门的理解再度刷新。迤逦经过前花园,来到开阔的中庭广场,恢宏而又典雅的主建筑方才撩开重重面纱,展现眼前。

这些层层叠叠的顶,连绵的墙,以及边边角角无数匠心独运的装饰,气派成这样,又漂亮成这样——这房子,也只能在小时候读过的童话书上看见。

谁也没想过,自己这辈子竟然可以亲眼瞧一瞧。

穿着一身粉色洋装的贺宁兮,蝴蝶般从大门里翩翩而出。

“你们好、你们好!”立足自己王国的公主,释放出了自我,贺宁兮春风满面,“快进来,快进来。”把客人迎到女主人会客厅,汪嫂带着女仆们流水价把饮品和水果送上来。

“这是沙漠草莓,这是阿苏科黑果,还有雪花瀑葡萄……”针对依次放在桌子上琳琅满目的水果,贺宁兮口齿伶俐,如数家珍。

汤嘉瑶毫不客气,尝了一颗沙漠草莓。白色的草莓,上面的籽儿鲜红欲滴。咬一口,甘甜的汁水盈满口腔,竟是无比美味。“好吃啊!”汤嘉瑶情不自禁大喊:“真是太好吃了。”再抓起一颗阿苏科黑果起来。这是一种红到发紫、紫了变黑的苹果。一口咬下去,脆、酥,甜,秒杀了以前吃过的所有同类别的水果。

汤嘉瑶问贺宁兮:“这些,都是从哪儿买来的?我在任何一个超级市场都没有看到过,好稀奇啊,哪儿买的,介绍我一下,我也去买。”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嘴巴塞得满满的。

直到这会儿,宋诗筠才得空,抓上贺宁兮,来到外面的小花园。

远离了众人,宋诗筠毫不约束自己的脾气,大声斥责贺宁兮:“你搞什么?不是就请我吗?金贝也就罢了,为什么还有李林麒、金经纬,居然把林凯文都带上了,想要拉帮结派,目的不用明显成这样吧?更何况,竟然还有汤嘉瑶那一伙?汤嘉瑶一直怎么欺负你,你好了伤疤忘了疼全忘是不是?还是以为凭几种稀奇古怪吃的东西,便能把那几个势利眼的女生给镇住?”

贺宁兮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生这么大气,撅着嘴申辩:“我征询我妈意见的时候,我妈说,既然请客,多请几个无所谓。”

“你妈?”

“嗯。”贺宁兮一双澄清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显得非常无辜,“如果只是我们——只有女生,聚会就不热闹了。”

“所以你就请李林麒他们?”

“本来没有这个意思,可是,金贝说汤嘉瑶她们想来,班长就问我要不要这么厚此薄彼啊?我当时觉得好高兴,因为除了你和金贝,原来班上还是有人关注我。”贺宁兮扬着天使般纯真的笑脸:“班长又说,他和金经纬是铁哥们儿,他喊金经纬,金经纬一定来。既要来,两个不热闹,所以才把林凯文也叫上。林凯文和班长住门对门。”

宋诗筠听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回去厅上,她止不住心潮起伏,既怨恨自己太过自以为是,又讨厌李林麒那么多事。本来嘛,虽然不是超级学霸,李林麒那个家伙考入名校的几率也是很大的,这样青眼有加一个总分不超过三百分的女生,司马昭之心可不是昭然若揭?最可恶的还是那“五朵金花”,这五个女生从进雅筑那一刻起,不时大惊小怪吵吵个没完,又是“门好高啊”,或者“花园怎么这么大”,再不然“这房子,简直就是宫殿呀”,活脱脱五个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自己和这些人在一起,不是刘姥姥,也是李姥姥,想要营造出一些好印象,怕是不行!”

贺宁兮傻不愣登,悄悄和她耳语:“怎么啦,小筠,你这么不喜欢我请他们?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多这个事。还有这些草莓、黑果什么的,都是汪嫂安排的,我不知道,你不喜欢给他们吃,我让汪嫂全部收起来。”

宋诗筠更来气:“你存心找我那堪是不是?”

贺宁兮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一时委屈,嘴巴嘟起来。

“好啦好啦!”宋诗筠唯恐她马上哭起来,急忙赶苍蝇一样挥挥手,皱眉说:“来都来了,随便怎么样好了!”还是抵挡不住贺宁兮眼眶里泛出的水光,宋诗筠不由得着急。好在正在这时,门口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正哲!”宋诗筠一声大喝,拉着贺宁兮站起来,奔向那边。

黑色上衣、黑色裤子、黑色鞋子,只敞开的对襟里面露出薄羊绒的银灰。修身的设计勾勒出绝好的身材。并非贺天的文雅绅士风,这个即将成年的男孩是如此健壮的身体,还是可以引起室内所有女孩子惊叹以及倾慕。

“美丽高贵的宋大小姐,”形体本就高上一头的他,眯眯笑的眼眸里流露着促狭,“你这么开心看见我,是不是我的出现刚好可以给你解决什么难题呢?”

宋诗筠红着脸,连声回答:“是啊是啊!”

贺宁兮果然破涕为笑:“你终于来啦。”刚要拉楚正哲,却听旁边一个女子声音响起来:“宁兮,你住手!”宋诗筠闻言扭头,却见旁边小径上走过来一个中年女人。如果仅仅看长相,猜测这个女人的年龄,大概要在四十多点儿。因为她身材保持得很好,一件旗袍都能穿得纤秾有度,走得近了,皮肤也光滑得很。只有笑起来时,眼睛周围会涌现出细纹,而这时,她的脸不正对宋诗筠,转向了楚正哲。

宋诗筠也只能随着她话语针对的方向,转看楚正哲那边。

只见她微微笑着,言语依然很不客气对楚正哲说:“没记错的话,小哲你可从来都不稀罕等我家的门。来而不往非礼也,如此说来,对于我来说,我也并不在意宁兮有没有你这样一个好朋友在身边。”

楚正哲又如何惧怕她呢?淡淡一笑:“许阿姨,我记得这个地方的主人姓贺!”

许伊菲一听,脸顿时板下来:“那又怎么样,我和你贺叔叔是合法夫妻,你贺叔叔的便是我的。加上你贺叔叔现在不在家,我就是这儿的主人,你不喜欢在这儿呆着,我可绝对不会勉强。”

“所以啊,”楚正哲大剌剌道,“我要是想呆,婶婶你也无法可想,对不对?”

许伊菲禁不住翻白眼,耳边贺宁兮悄悄问:“午饭,爸和哥都回来吃的吧?”宋诗筠听得真切,心中雀跃。许伊菲却白了女儿一眼,心想:“你这孩子,不是存心要拆我的台吗?”楚正哲也听到了,果然笑眯眯的得意得很。许伊菲拿楚正哲没办法,哼了一声,径直往里走。

许伊菲仪态万方出现在女主人会客厅。正对桌上吃食、饮品猛力进攻的同学们不约而同,纷纷休战。汤嘉瑶拿了整整一串雪花瀑葡萄,还没来得及吃,讪讪放回去。

冰着一张脸的夏婶在许伊菲耳朵旁边轻轻耳语。

许伊菲狭长的眼睛射出寒光,向同学们看来时,却又飞快包含笑意。看着汤嘉瑶,许伊菲说:“这位同学贵姓?”

汤嘉瑶挺了挺腰杆,将要说话时,一口口水流到喉咙口,“咕咚”,吞了一大口,狼狈不堪,这才把话说出来:“姓汤、汤……”

“三点水,商汤的汤?”

汤嘉瑶稍微想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对,就是那个汤——”在贺宁兮面前那等飞扬跋扈,今天面对许伊菲,连一具完整的话都说不好。

许伊菲又道:“听说你刚才对我们家正常采购的水果感兴趣,宁兮不管事,只晓得名字和吃,至于其他,她并不清楚。你这么想买了自己吃,我现在一一告诉你。这个白色果肉的沙漠草莓,市场价690元一斤,东州特供品商店有售,虽然是会员制卖场,除了年消费10万以上的会员,外人不能入内,但是,如果你真的很感兴趣,我家的内务管家夏文蓝女士可以引荐你前往。阿苏科黑果和雪花瀑葡萄,那边都有售,分别660元一斤和728一斤。略微贵一点的,就是你们还没来得及动的火香蕉和粉石榴。”

那是放在桌子中间红彤彤的长形物品,以及一个一个粉色的圆形东西。

包括金经纬在内,谁也看不出那是水果,以为只是装饰,所以谁都没有动手。汪嫂把火香蕉掰了九根下来,宋诗筠、金贝、李林麒、金经纬和五朵金花,每人前面放一根。火红的香蕉皮剥开,里面露出了黄金色柔软的果肉。均匀细腻的颜色,如同真正的黄金一般,瞧得所有人都呆住,谁也下不来这个嘴。

最终还是金贝抢先吃了一口。

金贝吃完,便扯起嗓子大喊:“真好吃啊,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香蕉。”

汪嫂又剖开了一个粉石榴,粉红色的石榴籽装在小水晶碟里,放在各人面前。一颗颗晶莹透亮的石榴籽,粉嫩嫩,犹如少女的灵魂。当他们把这些粉红色的石榴籽吃到嘴里时,那奇特无比的口感,几乎要把他们整个儿融化了。

许伊菲介绍了火香蕉和粉石榴的价格:“原产地特供,光是运费就是天价。平摊开来算,一根火香蕉得一千多块,而一个粉石榴得近两千。”

谈到还有没有更贵的水果,许伊菲让夏婶把上午刚刚才到的金刚西瓜给拿来。

夏婶说:“这个,产地今年也就长了100个。我们订得早,今天到货,也只得了15个。”

许伊菲说:“那就奉献出原本属于我的一份吧。”这个西瓜拿上来,即便高冷如宋诗筠,也忍不住惊呼:“噢!”从来都只见过绿色的西瓜,这个西瓜放在面前的藤制篓子里,却是肃穆的镔铁色。摸上去,都是生铁冷冷的感觉。夏婶把特别配制的剖刀拿过来。这把刀,刀柄上旋转开,露出的是一颗坚硬的金刚石。汪嫂用这一端在西瓜上划了一圈,然后,正过刀,刀片从划开的缝隙里伸进去,旋转,偌大的一个金刚西瓜这才分成两半。鲜红的瓜瓤艳若玛瑙,被汪嫂用挖球器掏成一个球一个球。每个人面前放上两个球,其余的用水晶盆装起来,放在桌子中间。拿起长柄挖勺,吃一口,每个人都皱起眉头、唏嘘着表达自己的不可思议。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许伊菲微抬下巴,略带轻蔑笑着说:“因为是极寒地区长出来的,果肉很结实。咬在嘴里,却像雪糕一样,甜味蔓延时,果肉自己便融化了,对不对?”

金贝闭着眼睛,全力感受。过了会儿,果肉全部融化,咽下,她睁开眼睛,问:“宁兮妈妈,你刚才说极寒地区。极寒地区不是很冷很冷吗?怎么能有西瓜长出来?”

许伊菲对她格外温和些:“这个嘛,就要归功于生长地那儿的温泉。温泉的水温常年都在90度左右,人不能靠近,但是,临近的土壤却变得温暖。冰雪到了临近地带,会融化。这样,瓜苗就得到了灌溉。西瓜生长的周期很长,要从今年初夏才开始生长,冬天休眠后,第二年初夏开花。每三根藤才能留一个瓜,然后用整整一个夏天等瓜长大。”

“噢——”金贝闻言感叹:“也难怪个头会这么大。”

“瓜皮这么硬,果肉的质地和口感才更有保证。说起来也很神奇,虽然是西瓜,又是极寒地区长出来的,偏偏这种金刚西瓜的属性属于温性。这时候吃很好,既能补充水分接触干燥,又不至于泻火,对养生非常有帮助。”

“宁兮妈妈你这么懂吃东西,难怪保养得这么好。”

“有吗?”许伊菲一下子高兴了不少。

金贝连连点头,大声说:“有啊有啊,我妈和你年龄差不多吧,可是,站在一起,可能会像你‘阿姨’噢。”

宋诗筠一听,翻了个白眼:如果金贝的妈妈变成了许伊菲的阿姨,那么,贺宁兮不就成了金贝的侄女?辈分乱掉,连许伊菲的表情都微微尴尬。不过,到底是赞美之词,许伊菲含含糊糊表示领情,说:“多吃点、多吃点吧。”把话题岔开。

等大家都吃尽兴了,许伊菲才问汤嘉瑶:“汤同学,像这种金刚西瓜呢,因为稀少,一斤都要近两千块钱。”一个西瓜倒有十来斤,两千块一斤的西瓜,总价岂不是要两万块?许伊菲说:“今年实在是买不到了,如果你想要这个的话。马上就订,最快也得明年这时候才能有。需要,和夏婶说。”

汤嘉瑶连连摇手:“我不要,我不要了。”

“那么,其他的呢?火香蕉、粉石榴?再不然,沙漠草莓也买一点回去。我让夏婶亲自带你去,vip客户有97折优惠,买得多,省得多。”

汤嘉瑶脸都紫了,缩在沙发里,只能摇头,一句话都回不出。

宋诗筠给贺天发短讯:“我已经在你家咯?”

一直到十点多,贺天才有消息回过来:“提醒过,若有后果,你承担。”

宋诗筠发过去一把带血的钢刀以及一个被雷劈黑的骷髅。随后,手机就彻底哑了。

开阔平坦的草地前,其他人都在联系打高尔夫球。楚正哲打出了很好的两杆,姚小佩、尹幻幻都给他鼓掌。宋诗筠绞尽脑汁想心事,旁边人影一闪,换了一套白色休闲裤装的许伊菲出现,悠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见识了这个女人谈笑风生把汤嘉瑶奚落得很难堪,宋诗筠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睛里是什么模样,许伊菲又会用怎样的方法挤兑自己。

许伊菲开门见山:“宋诗筠同学,对吧?”

宋诗筠不知不觉坐直了,面带戒备,轻轻点头。

“我听宁兮说,你是六班最漂亮、成绩最好、人缘也最佳的女生。整个高三,男生里面,十个有八个都是你的仰慕者。她觉得,能和你做朋友,是她的荣幸,也是她进入英华之后,她所碰到的最开心的事。”

这番话,说得宋诗筠甚是发怔。贺宁兮在她眼里,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向贺天靠拢的工具,即便有楚正哲真心托付,真实的情况是,她比汤嘉瑶还要看不起贺宁兮。

许伊菲这么说,宋诗筠很是汗颜:“许阿姨,宁兮她……真是太好了。”

“好?哪里好呢?”

宋诗筠被问得一噎,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个所以然。

许伊菲就代替她说下去:“她天真,不开蒙,因而比同龄人幼稚。虽然我们家是这个样子,既不在乎她智商有多少,也不在乎她情商能不能帮助她在这个社会立足——小筠,”不知不觉,她改了称呼,“你也感觉到了吧,宁兮所拥有的一切,比你,还有那个姓汤的同学,多了不知道多少倍。你这一辈子,难道还能再拥有上亿的身家?偶尔也能去特供品商店买稀少的水果蔬菜,以及纯天然无污染有机食品材料?宁兮所拥有的东西,足够她一进入社会,就会有过江之鲫般的朋友蜂拥上来。她们会陪她吃喝,陪她玩耍。宁兮爸爸给宁兮的产业,每年的收益,光是利息,就够她闭着眼睛、不用算计地挥霍。——可是,她依然真心以待身边所有人,从不傲慢,也无特权。”

从那双狭长的眼睛里,不知为何,宋诗筠就读出了危险的气息。

“上亿的身家”,还“再拥有”,这是什么意思?

许伊菲问她:“你有没有想过,实际上,你应该怎样和宁兮相处,才合适呢?”说到这儿,那个始终板着脸、给人压力山大的夏婶带着女仆走过来。女仆手中端着托盘,放下来,掀开,一格一格隔着,格子里面放置了各种各样的首饰。

宋诗筠一眼瞧见,离得最近的那朵四叶草内侧刻着“fuhuafen”字样。而远一些的东西上面,总是会有一朵小小的玫瑰花——这是玫瑰传说的产品。

许伊菲冷冷道:“就算拿到美意一千两百万的酬劳,扣除平时就不低廉的消费,依旧要替你这个女儿欲留的培养费、生活费,剩下来的,怕是再也不能随心所欲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曾经没有能抓住一支潜力股,却被后来的熊市套牢,昔日红极一时的苏茗悦女士,如今确实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过上爱买上什么、就买什么的生活。”修长的眉毛尖端稍稍一抬:“小筠,还是挡不住这些奢侈品的诱惑,对不对?”拿起一款芙花芬,“这一款,比宁兮之前悄悄拿出去,后来就再也没拿回来的那一款,华丽程度有所下降,但是,定价只高不低。”看了宋诗筠一眼,“你也知道,芙花芬这个品牌,越是低调的设计,越沉浸设计师的匠心。比如这一款,叶子上这一条看似随意的细线,其实撑起了这款首饰的所有灵气。”把首饰放在宋诗筠面前:“喜欢的话,现在就试一试吧?”

汤嘉瑶不经意看到,贺宁兮的妈妈竟然要单独送东西给宋诗筠,急忙放下高尔夫球杆,跑过来。

宋诗筠被许伊菲一连串的语言给震慑住。尤其是,她万万没想到,许伊菲早就洞悉她是苏茗悦女儿的事实,而且,还表露的这么直白。好像压制汤嘉瑶一样,许伊菲用来压制自己的方法还是用钱。对这样庸俗到称不上一点儿高档的方法,宋诗筠自然嗤之以鼻,但是,偏偏底气不足,不知不觉便感到自己已经比对方矮上一头。

不仅要比许伊菲矮一头,当汤嘉瑶双眼发光、想要从那些漂亮的首饰里面分一杯羹时,许伊菲拦住汤嘉瑶的手,笑着让贺宁兮来先选。等汤嘉瑶抵挡不住奢侈品的诱惑,在贺宁兮选剩下来那一堆晶晶亮的东西里,挑出不释手的爱物,宋诗筠马上感觉:自己这回,在贺宁兮面前,都要矮一头。

连金贝最后都没法抵抗,挑了一件玫瑰传说的胸针。其他女孩子都欢呼雀跃,来同学家做客而已,居然能够得到那么好的东西走。连李林麒、金经纬和林凯文都有份儿,许伊菲说:“你们不用,可以送给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或者给家里亲戚家的女孩子。”知道“芙花芬”“玫瑰传说”的价值,李林麒、金经纬、林凯文也没拒绝。

中午吃饭在客人餐厅,贺宁兮做东,桌子上的食物非常丰盛,全是各种听都没听过的料理。贺宁兮一个劲儿撺掇楚正哲照顾好宋诗筠,金贝吃货功能开启,话都来不及说,只有吃吃吃。李林麒开始和贺宁兮搭讪,从各自的爱好,说到班上的琐事,朵金花一改常态,跟在后面插浑打科,一起哄得贺宁兮很开心。

这里,就是贺宁兮的天下!

贺宁兮,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

宋诗筠怒火再也压不住,拍桌子站起来,对六班一群人说:“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有没有羞耻心,被钱打败的感觉这么好吗?午饭再好吃,被别人踩在头顶上让你们吃,你们也都吃得下去?”说完看看贺宁兮:“对不起,宁兮,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不过,这顿饭,我不想吃。”

来到汪嫂面前,宋诗筠说:“我想和贵府上女主人告别,可以吗?”

贺宁兮追宋诗筠来到外面:“小筠,你和小哲哥还没说几句话,再多坐一会儿不行吗?”

宋诗筠被气笑了:“至始至终,你的小哲哥眼睛里只有你,这个事实全英华都知道,唯独你不清楚吗?”

贺宁兮嘟着嘴巴,满脸迷惘。

宋诗筠还要走,贺宁兮连忙抓住她。夏婶正要带路去主人客厅,贺宁兮拉住宋诗筠,对夏婶说:“夏婶,我同学并没有真的想走。我会招待她,你先去忙吧。”

夏婶颔首。

贺宁兮拉着宋诗筠,很诚心道:“小筠,不管怎么说,你是我最最在意的好朋友。厅上那么多人,如果你走了,今天的聚会对我来说,就什么意思都没了。我知道我妈妈说的话不好,但是那都是她想说的,我绝对没有想要瞧不起你们的意思。”好像邻家小女孩对姐姐撒娇,她撅着嘴巴摇着宋诗筠的手:“小筠,答应我好吗,不要走。”

宋诗筠一阵哀叹,心渐渐软化。

然而,正当她们准备一起回去时,广场那边走来两个人。

贺聆风和贺天这一对父子今天同坐一辆车回来。刚进门,贺聆风就问吕叔:“小哲来了没有?”吕叔说:“来了。”旋即,吕叔用对讲机指挥客人餐厅那里的佣人把楚少爷请出来。还没到主屋,楚正哲就离开客人餐厅,在路上接住贺聆风,笑着叫:“贺叔叔!”

“哎呀!”贺聆风好像看见自己第二个儿子,亲热于他相拥。

“你爸爸这次被派去索怀里的事,你知道吗?”贺聆风一双眼睛里装满了爱,“一路上情况都蛮好的,有些麻烦,但是,他这次有紫蓝从旁协助,解决得可顺利啦!”

“您说了,我这会儿才知道。”楚正哲欣然接受他的宠溺。

贺聆风又说:“龙派的龙先生,你听说过吗?这可是武界相当了不起的人,以后你掌了天河,可要好好拜见他。”

楚正哲“唔唔”了两声。

贺聆风又说:“你紫蓝叔收了个人,你要不要听?”

“要的要的!”楚正哲顿时眼睛一亮。

贺聆风一脸神秘:“那是个东阳人,隐术高手,一种叫‘寒髓’的隐术练得特别好。找到这个人时,他被困在水下十米的旱牢里,气温很低,整个人冰块一样动也不动。最初发现的人以为他死了,你紫蓝叔认出了寒髓术。”

“把他救了吗?”楚正哲追着贺聆风的脚步,一头热忱追问,“东阳隐术,我只是听说过。寒髓术,是不是那种通过降低自己的生理机能、减缓新陈代谢、从而保命续命的本事?”

这一点,贺聆风比他更加外行,假装思考,耸耸肩,摊手道:“大概吧。”

楚正哲一激动,捏起拳头欢呼:“耶!”据说那个被困在索怀里的人,被紫蓝救了后,立刻死心塌地归了天河,他听了,兴奋不已:“这样,我就可以接触东阳隐术,还能练几招呢。”

贺天先看见宋诗筠:穿一身很轻便的春装,站在盛装打扮的宁兮身边,很是简约。

楚正哲唯恐天下不乱,叫住贺聆风:“贺叔叔,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说着,将宋诗筠拉过来,推倒贺聆风面前。

这是宋诗筠第二次见贺聆风。

但是,贺聆风却第一次真实看到宋诗筠。

知道是茗茗女儿的那一刹那,贺聆风整个人触了电似的,眼光发直,浑身僵硬。时光倏地回去很多年前,那会儿在琼山县里高中,他还是一个不起眼的穷学生,而茗茗却是所有人心中的女神。和所有琼山县立高中情窦初开的男同学一样,没有得知苏茗悦也真心喜欢自己那时,贺聆风偶尔也会梦见自己有幸可以和梦中女神手拉手,在琼山幽静的山道上散步。后来,美梦居然成真了,茗茗真的成了他的女朋友……

如果没有后来那些事情,他或者早就娶了茗茗。这会儿,眼前这个女孩就不会是别人的孩子,而是他的女儿了吧?

“你叫宋诗筠?”贺聆风问清楚名字是哪两个字,止不住眼眶开始潮红。

贺天冷眼旁观,楚正哲急忙搂住他的肩膀:“贺叔叔,婶婶还在等你吃饭,我们一起进去吧。”

贺聆风连忙抹了抹脸,感激道:“好的,我知道了。”往主屋走了两步,舍不得,转身对宋诗筠道:“唉,那个,小筠啊,难得来,一起进来吃个午饭吧?”

贺宁兮刚想说什么,宋诗筠突然大声说:“那就谢谢你了!”昂首阔步来到贺天面前。

和贺天四目相对,宋诗筠得意一笑,灿烂如果玫瑰盛开。贺天满腔阴霾,受到台风袭击似的,一刹那烟消云散。

贺聆风也招呼:“小天,你一起进来。”

贺天怎么也提不起刚刚那阵仇恨,挠挠头,哀叹:“好的。”

兵姓

073 错估形势了

许伊菲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要和苏茗悦的女儿一起用餐!

她先对贺宁兮说:“宁兮,你应该自己招待你的同学用午餐的呀。”接着问贺天:“小天你说,宁兮同学来了,宁兮是不是应该单独和同学们在一起?”

宋诗筠斜瞥贺天,媚眼如丝。

贺天很有压力,一边是老妈,一边是怦然心动的“她”,思来想去,说:“都到这儿来了,就一起用餐吧。”不等许伊菲瞪眼骂人,立刻叫贺聆风:“爸,我们吃饭吧。”

“对对对!”贺聆风迅速接住话茬:“吃饭吃饭。”对吕叔说:“摆饭!”尔后对许伊菲招手:“吃顿饭而已,你也坐吧。”

贺宁兮感觉得到氛围的紧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一向颇为倚重宋诗筠的她,并不想在这个场合让宋诗筠受到自己家人的排斥。爸爸和哥哥都表现得很大度,能让小筠难看的只有妈妈了。许伊菲平时最宠爱贺宁兮,贺宁兮对脾气并不是很好的这个妈妈也十分亲密。因此,瞅着许伊菲面带不善,贺宁兮连忙拉着宋诗筠,两个人一起坐在许伊菲旁边的位置上。

许伊菲没好气:“宁兮啊,其他同学你不管啦?”

贺宁兮说:“没事,汪嫂在那儿张罗。”说到这里,她瞧了瞧楚正哲。楚正哲说:“我去那边吧,和那边的同学说一声。”贺宁兮连忙叫住他:“唉!”目光迅速瞟了一眼宋诗筠。

楚正哲又好气又好笑,抓住她坐的椅子的椅背,半俯身:“我这一辈子,只希望为你做些实在有用的事情。”声音说得很小,别人都听不见。只是态度亲密,大家全看到了。贺天目光闪烁,不置一词。贺聆风则十分喜欢,满脸笑意。许伊菲想要骂人,无奈楚家对于贺家确实意义非常,丈夫又在当场,只能隐忍。

还没动筷子之前,贺宁兮对贺聆风说:“爸,我在学校,小筠很照顾我的,不仅在关键时候保护我,学习上也帮助我不少。”

许伊菲冷哼:“你只要多用一点点心,根本就不用介意有人欺负这种事情。”

“唉——”贺聆风截口打断,对许伊菲说:“受人点水之恩,应当思及涌泉相报,宁兮这是对的。”转头笑眯眯瞧宋诗筠:“宋诗筠同学,我带我的女儿谢谢你。”吩咐夏婶拿来一瓶陈年的莫斯杰红酒,每个人都满上一点。贺聆风端起酒杯,对宋诗筠说:“身为贺宁兮同学的父亲,宋诗筠同学,我先敬你。”

主菜进行过程中,大家都默不作声。饭后甜点上来,贺宁兮才又对贺聆风说:“爸爸,今天请大家过来玩,其实是因为小哲哥和小筠两个人啦。他们两个最近关系可好了,我觉得,我可以为他们创造一些好的空间。”

这话一说出来,许伊菲当先瞠目:“有这事儿?”看看宋诗筠,又想想楚正哲。不知怎的,一直压抑在心上对苏茗悦的忌惮和愤恨,竟有要被风吹散的感觉。

贺宁兮受到她情绪的影响,颇得鼓舞:“是真的,小哲哥在学校各方面都很好,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他要和小筠谈男女朋友,那真的很好?”

“哦!”真是这样,那可叫人开心,许伊菲情不自禁拍起手,“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贺聆风的反应却完全不同。他先让吕叔把楚正哲交回来,然后当着众人的面,问:“小哲,宁兮说的,这位宋诗筠同学,真的是你入学之后喜欢上的女生?”

楚正哲牢记贺天的劝导,绝不做搞坏气氛的蠢事,左右不是盖棺定论,干脆摆一副无所谓的架势:“贺叔叔你觉得宁兮说得很像那么回事儿,那真相就像她说的那样好了。”

“真的要和——宋诗筠同学谈恋爱?”

“难道,这不可以吗?”

贺聆风蹙眉,转看宋诗筠。

宋诗筠表现得很紧张,一双和茗茗几乎一样的眼睛,目光闪烁不定,聚焦的方向,却在儿子贺天身上。

贺宁兮先赞同老妈的意见,并且,她为老妈在这时候能够和自己心意相通,表示欣慰。她给了许伊菲一个大拇指,尔后对宋诗筠说:“小筠,你也对我爸说,你愿意和小哲哥谈恋爱。”

虽然很感谢贺宁兮带自己到这个餐厅吃饭,但是,突然就把自己和楚正哲拴在一起,还公然宣布了“爱情喜讯”,斜瞥贺宁兮那张一厢情愿的脸,宋诗筠真有想杀人的心。

贺天慢条斯理吃面前的勃朗宁蛋糕,深沉如他,这时候自然不会摆明任何立场。

宋诗筠受不住激,霍地一下子站起来。

贺聆风凝神,贺天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许伊菲包含好奇于期待,贺宁兮的眼睛里除了期待,蓦然多了忐忑不安。

没等宋诗筠开腔,楚正哲突然大声道:“贺叔叔,许阿姨,我想,我和宋诗筠同学的事,还是我和宋诗筠同学单独谈谈,比较好。”走过来,不由分说,把宋诗筠拉出去。

来到屋子旁边梅园,宋诗筠方才挣开楚正哲的手。

楚正哲的力气好大,五根指头好像铁做的,身体又强又硬,无论怎么踢打撕咬,都没法奈何。

现在挣脱了他的掌握,也只是因为他不再抓住她。

宋诗筠揉着发红的手腕,怒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楚正哲低头审视她,冷冷笑了笑:“宋诗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要发这个疯。你刚才干什么?想当贺叔叔和许阿姨,大声宣布:你并不是和我谈恋爱,你真正想要谈恋爱的对象,其实是贺天,是吗?”宋诗筠没吭声,这就是默认。楚正哲点着手指,教训她:“你怎么这么疯呢?”

宋诗筠截口:“我疯?到底是我疯,还是贺宁兮疯,或是你疯?”

楚正哲说:“贺宁兮疯,那是因为她太想摆脱我,所以把我胡乱塞一个人。”说到这儿,他情绪也变得糟糕。抓住旁边一棵巨型梅树盆景四周的铁栏杆,喘息了会儿,才回归主题:“你不要管我和贺宁兮之间的事。只要有我在,无论什么时候,贺宁兮身边不会再出现第二个男人,天长地久,她终究是我的。但是你,你做好要和一个豪门公子谈恋爱的准备了吗?你知道贺叔叔家里有多少事,而许伊菲阿姨又是多么不好说话的人?”

“再多的事,我都不怕。我知道贺天喜欢我,我也喜欢他,那就够了。”

楚正哲气乐了:“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贺天在小时候曾经遭遇过一件事:有个匪徒持枪准备杀他,但是被许阿姨替他把子弹给挡了。许阿姨因为这个原因,难产,后来又在医院躺了14年。你如果打听过贺叔叔的发展史,你应该知道,许阿姨躺在医院的那些年,是他最艰难的时候。而在这段时间,贺天长大成人,宁兮却在三里桥的六道巷里遭受一个张姓人家的虐待。如果许阿姨没有中过枪,宁兮兴许智商就不是现在这样,而且,在住院的14年里,许阿姨又全程都是植物人状态。你以为爱情就是这个世界全部的话,那么,在贺天的心里,他的家人,永远都会比你这个横空杀出来的爱人要重要许多倍。”

“匪徒”“中枪”“难产”“植物人”……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这些话,显然超出了宋诗筠的认知范围。宋诗筠好一阵迷惘,可是,坚强如她,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弃心中的执着?

“我、我……”她翕动嘴唇,溺水的人似的,突然,抓到一根稻草又奋起大喊:“我只是想要告诉别人,我不喜欢你,我喜欢别人,这也不可以吗?再说,就算我要宣布我要和贺天在一起,又不是要瓦解他们之间的母子之情或者兄妹之情,至于后果那么糟糕?”

“那你是不是感受到许阿姨对你的强烈敌意呢?”

一记闷棍敲打在宋诗筠脑门上。

楚正哲说:“你还是听我,你和贺天交往的事情,除了贺天知道,你知道,现在大概也就是我知道——”说到这里头,他略微停了一下。刚刚宁兮胡说他和宋诗筠之间有感情时,贺聆风反应很不一般。是不是贺叔叔未卜先知了真情?还是,贺天的所有事情,贺叔叔原本就了若指掌?世坤里头,人才济济,做什么的都有。即便天河誓死效忠,贺叔叔身边不还是有个叫“方梓薰”的特工?而贺天的身边,则有那个叫“张云廷”的能人!贺叔叔知道什么,都不足为奇吧。想到这儿,楚正哲换了个说法:“不管如何,如今你和贺天的事情,没有暴露给反对的人,也不会有反对的声音,或是反对的行为,作用在你们身上。你相信我,不用着急公开和贺天的关系,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是我有必须要公开的理由。”宋诗筠一想到贺宁兮说的关于安若的事情,浑身的血液就止不住要往脑门上冲,“人心善变,我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既然自己喜欢,那就要努力争取,这是一直以来我为人处事的风格。”她甩开楚正哲的手,又用力把楚正哲从面前推开。针对楚正哲的警告,她反应激烈:“我今天如果不大声说出我的心声,我怕走出这个地方,我就会后悔。”

贺宁兮回去陪金贝他们,宋诗筠在起居室找到贺家另外三口人。站在贺聆风和许伊菲面前,宋诗筠一本正经道:“叔叔,阿姨,我想向你们重申一下,我并没有和楚正哲谈恋爱。我今天特意到这儿来,一方面为了答谢宁兮热情邀约之情,另一方面,我想正式告诉你们:我,已经有正式恋爱的对象,那个人,就是他!”

贺宁兮用来招待李林麒和金经纬的,是最新科技仿真入境游戏仪。带上三类传感设备,带上摄入眼镜,两个人就会进入虚拟的游戏空间。李林麒选择的,是一款传统武侠的情景,他和金经纬同时进入之后,按照喜好,他变身成为风流倜傥的潇洒公子,而金经纬则成为一个打扮落拓的孤独剑客。

很符合彼此的性格哦!

李林麒和金经纬在虚拟的武侠世界里自在遨游。

打了两架,又被追杀,游戏任务越来越难完成,快要挂时,服务器自动将他们退出来。

李林麒摘了眼镜,回到现实,放声大呼:“受不了受不了,那帮家伙太难对付。”

金经纬跟着说:“是啊,再迟一点,你我可就要完蛋啦。”

两个人原地蹦了几下,游戏里轻松一跃,便能上两层楼的设定,现实中飞快消失。

外头,那位总是一本正经的夏婶再度降临。她先对贺宁兮说:“小姐,夫人叫你过去。”又对其他人说:“各位今天莅临敝地,蓬荜生辉。时间差不多了,如果各位需要回去,我来替各位安排车子。”

李林麒和金经纬恋恋不舍,可是都礼貌地回答:“好的,谢谢夏婶。”

汤嘉瑶享受到现在,但是,最重要的那件事她还没做。于是,她大着胆子问:“夏婶,这个家里,男主人都不出面待客的吗?”夏婶睥睨,她便强笑:“我是说,我们作为宁兮的同学,常常听说宁兮的爸爸多么多么厉害,而哥哥则又那么英俊、才华横溢,我们想一起拜见。”

夏婶笑了:“来雅筑的女孩子,都这么爱觊觎我们家少爷吗?”轻蔑的笑容,比冷漠的面孔还要难以接受。汤嘉瑶如收针刺,打算翻脸。夏婶冷冷的样子,又让她不由自主望而却步。

“我们家里,宁兮小姐是好说话了一点,”夏婶开口,向来不留情面,“因此招待了你这样的同学,明明对她充满了觊觎,却还能假托朋友的情意。”回头叫了声:“汪嫂。”汪嫂提着一个大篮子过来。篮子里有沙漠草莓、阿苏可黑果、雪花瀑葡萄、火香蕉和粉石榴,还有一个金刚西瓜,单独装在后面女仆手中的篮子里。夏婶对金贝说:“金贝小姐,夫人和我都看得出,这里面,唯一真心和我们家宁兮小姐交往的,就是你。这些,都是夫人交代,送给你的礼物。”

金贝受宠若惊:“这个、这个……让我怎么好意思?”

夏婶的背挺得直直的,尖刻的目光直接从上面射下来,回顾汤嘉瑶,道:“至于汤同学你,按照夫人之前说的,你如果对这些有兴趣,随时可以联系我。我可以替你引荐,免会员资格直接去特供品商店。”

汤嘉瑶满腹怒气,这时候完全发作不得。

司机把他们全部送出去,除了金贝之外,其他人全部放在新野战。车子离开,李林麒和金经纬也告辞,汤嘉瑶才怒火冲天吼起来:“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有点儿钱吗?一个女仆而已,再高级,那也是女仆,给什么丑脸,摆什么架子?”

姚小佩、尹幻幻等也不开心,纷纷附和:“是啊,白白被一个下人鄙视。”

“叫人实在不爽!”

孔悦说:“瑶瑶,别再理宁兮那个哥哥了,天涯何处无芳草,用不着单恋那一棵呀!”

“没错没错!”其余三人不住口说。

汤嘉瑶叉着腰,翻翻白眼“哼”了一声:“说得没错。我这么漂亮,前途无量,什么好男人找不到。对了,”她这才想起,“宋诗筠和我们一起出来了吗?金贝那一车,除了那一堆水果和金贝本人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呀。”

既然说到“那一篮,水果”,五朵金花当然要想那些沙漠草莓、阿苏科黑果什么的。嘴上说着“不在乎”,其实她们羡慕嫉妒恨到心发疼。絮絮叨叨进地铁站,聊了会儿,宋诗筠这茬,也就被她们忽略掉。

074 情势不由人

贺宁兮来到主屋起居室。

里面除了楚正哲这个局外人,便是任性执拗的宋诗筠。

爸爸妈妈和哥哥都不在,贺宁兮先问宋诗筠:“怎么啦?”随即又问楚正哲:“我爸我妈呢?还有我哥,去了哪里?”

雅筑的房间很多,凭着直觉,贺宁兮来到二楼西北端。这儿有一个很幽静的茶室。任何时候,这个茶室里面都放有兰花,平日里,老妈会带些朋友回来,在这里品茗、聊天。但是,今天,刚刚走到门外,便听见里面传来母亲别样的怒吼。

“你知道她是谁吗?噢,看样子,你事先就已经知道咯,是吧?知道是你爸爸旧情人的女儿,你却还要和她谈恋爱,你这是多喜欢她,又多不把我这个做妈的放在心上!”

老爸的声音响起来:“菲菲,你不要这么武断……”还没说完,许伊菲扯高的嗓门把他打断:“得了吧,你!你和苏茗悦那些事,这么多年我不说,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和我为什么开始,不就是为了你必须干脆利落和她分手?我是你情感上的约束,是制约你和她爱情的工具,我为你生儿育女,和你一起出生入死,到头来,你心底深处放着的还是她,只是她!你否认啊,现在当着我,还有儿子的面,痛斥我说得不是事实啊!做不到是不是?做不到就是承认,这一辈子,你贺聆风心里真正爱着的就是苏茗悦,而不是我许伊菲!”

“不能和深爱的女人结成连理,所以,干脆把她的女儿介绍给自己的儿子,让她的女儿堂而皇之进入到自己的生活中来,”许伊菲捶胸顿足、泣血控诉,“贺聆风啊贺聆风,你这个伪君子,卑鄙无耻的小人!你这样做,可对得起我?”

贺天为爸爸说公道话:“妈,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和小筠认识,不关爸的事——”

“你住口!”许伊菲就差飞过去一个火辣辣的大巴掌。涂了蜜粉色蔻丹贴了装饰的手指头,一直戳到贺天脸上,许伊菲眼睛瞪到极限,嘶吼着怒骂儿子:“我说怎么方弘梅那单生意合作成功了,美意公司的代言,你爸爸说给苏茗悦就给苏茗悦。我有一个儿子,本以为都是为自己留保障、留退路才生的,还没怎么着,其实已经成了敌人的帮凶。是你拜倒在宋诗筠脚下,伙着你爸爸把这些利益拱手送给苏茗悦的朋友、以及苏茗悦本人的,对吧?”

“我没有。”贺天并不理亏。可是,许伊菲旋即开炮:“刚才我让宁兮带那个姓宋的去客人餐厅用餐,你爸爸都没的说了,你也帮那个小丫头说话!”

这可是实锤!贺天哑口无言。

贺聆风漏洞确实多,又最贴近许伊菲的控诉:他确实在回国后调查过苏茗悦,确实在自己能够实施的范围内,尽可能去帮助苏茗悦。连他在楚铁龙面前的忏悔,许伊菲靠脑袋杜撰,都靠上了。至于他曾经站在明眸前凝望、感伤,许伊菲如同站在旁边亲眼看见,亲身体会,说得丝丝入扣,分毫不差。因此,即便许伊菲暴怒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也只能讪讪。

贺宁兮站在门外,听到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动乱,过了一会儿,门“呼”地开了,一个花瓶从里面飞出来,擦着她的脑袋,飞到后面栏杆柱子上。

花瓶“哐”落地摔成碎片,许伊菲吓坏了,以为打中了女儿,急忙放开丈夫向女儿奔来。

贺聆风完全处在下风,衣服斜了,脸上也被抓出好几道血痕。

贺天安慰爸爸,许伊菲就哄女儿:“宁兮、宁兮,怎么样,妈妈没有砸到你吧?”不等她继续怒声怼屋子里的父子,贺宁兮“哇”放声大哭。制贺家父子的是许伊菲,但是遇到贺宁兮,母老虎一样的许伊菲只得认怂。

宋诗筠一直在起居室站着。

刘嫂过来送茶水,楚正哲劝她放松点,她都没看见,没听到。

最后,贺天独自一人返回。

一看见他,如看到救星一样,宋诗筠的知觉总算恢复。冲到他面前,她急切问:“怎么样?你爸你妈都让你和我分手了,是吗?”

贺天说:“我爸被我妈打伤了,这几天都不能去上班,因为堂堂大华夏区的执行长,总不能开董事会的时候,让别人看大熊猫似的,观赏他脸上一看就是妻子盛怒抓出来的伤痕。”

“扑——”正在喝水的楚正哲,一口水喷出来老远。

贺天听而不闻,继续说:“至于我,被我妈勒令不可以和苏茗悦的女儿谈恋爱。”

“那么你的意思呢?”宋诗筠问。

贺天别无选择,非常无奈:“对不起!”

宋诗筠顿时变成虚弱如同被风吹萧条了的树枝上最后一片树叶。贺天的表现越是冷静,她的脸色越苍白,手足瘫软,身体颤抖:“是不是,我们要在一起的消息,永远都不可能公诸于天下?”

“其实你也不必总是这么想?”贺天低着头,目光中带着怜悯:“你到底还是学生,学习第一位,我不方便打扰。如果等学生生涯结束,或者,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会明朗得多。你要知道,无论是谁,看见我在这时候要和你坠入爱河,都会觉得:我简直疯了!”

宋诗筠翕动嘴巴,回不出一个字。

贺天让夏婶把送给她的东西也提进来,两个篮子,里面装满水果,等级和送给金贝的一模一样。“我谨代表我爸、我妈和我妹妹,感谢你今天莅临做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伸出手,做出请辞的姿势。

宋诗筠鼻子一酸,眼睛发热,两串清凉凉的眼泪跌出眼眶,旋即,她便掩面痛哭。

楚正哲主动要求送宋诗筠回去。

出山后,把车停在路边上,楚正哲去便利店买了两瓶水,自己喝一瓶,递一瓶给宋诗筠,然后,又给宋诗筠一盒湿纸巾。

纸巾的包装袋是温暖的樱花粉,抽出来的纸巾很柔软,擦干净脸时,还嗅到一阵好闻的香气。宋诗筠吸了吸鼻子,难过的心情平复好多。喝了口水,转脸对楚正哲说:“谢谢。”

楚正哲二目不错凝视。

她忍不住又哭了:“你在笑话我是吗?”

楚正哲急忙说:“没有!我很佩服你。就算是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因为不喜欢贺叔叔一家,所以始终没有明白告诉宁兮:我喜欢她。”

“然后呢?”

“然后,就多出来一个韩振啦。”

宋诗筠哭声停住,张了张口,过了会儿才说:“很抱歉,勾起你不开心的往事。”

“所以,有我在你旁边,你就不用觉得人生真的好凄惨啦。许婶婶的心眼呢,一贯都是很小的,不过,既然你已经开了头,那些随之发生的事情就随它去吧。重要的是,你要觉得自己做得并没有错。”

宋诗筠不由得很讶异,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

楚正哲急忙笑了一声:“怎么了,我说错了?”

“没错!”宋诗筠第一次发现:原本她以为只会打打杀杀的这个男孩,考虑事情这般稳重,人又如此靠得住。“贺宁兮最差劲的并非她的学习成绩,而是你在她身边,她居然不能发现你的好。”她感叹。

楚正哲笑了:“一切都过去吧?”

宋诗筠报以微笑:“嗯!”

贺宁兮辛辛苦苦请了一次客,最后的结果,真的促成了他们的友谊。以前,宋诗筠除了金贝这个不懈追在身边的死党,以及时不时需要宋诗筠关心一下的废柴小姐贺宁兮,基本属于孑然一身,孤傲来去,如今,只要在公车站碰到正好一起到达的楚正哲,宋诗筠一改很多年的积习,主动大声招呼:“嗨,楚正哲!”然后,两个人一起并肩而行。

楚正哲常常带给宋诗筠有关贺天的新鲜咨询。知道贺天并没有正式交往的女朋友,而那个安若,不过就是依靠着贺天拼命接业务的设计师而已,宋诗筠便不再那么患得患失。他们都是学习上的尖兵,除了在校时间,课外还约着在市图书馆一起温书。学习之余,还一起逛街。苏茗悦如今收入很高,宋诗筠荷包鼓鼓,楚正哲自打“学好”后,楚铁龙干脆把自己的黑金卡扔给儿子刷着玩。因此,逛街时,两个人想买啥就买啥,怡然自得得很!

有一天,他们不约而同穿上了周末逛街时一起买的新衣裳去上学。刚在公车站碰面,宋诗筠指着楚正哲,楚正哲盯着宋诗筠,两个人一起惊呼。

同是宝利初夏校园款,连黑红条纹都一模一样!宋诗筠说:“买那么多,你为什么非要选这一件?”楚正哲也挠头:“这句话,也应该我再说一遍吧。”

并肩再往学校里走,连老师都觉得他们太不寻常。徐东强把楚正哲叫进体育组,秦老师把宋诗筠叫进语文组,两个老师共同进行一场话不同、内容不约而同的聊天。

“还剩两个月,你们就要高中毕业,那会儿再高调宣布:你们恋爱了!穿情侣装也好,出双入对也好,只要不过分,怎样都行。可是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寒窗苦读,成败在此一举啊。李校长誓师会上怎么说来着?‘必定使出全身劲,只为一朝得功名’,你们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怎么能一转头就忘记了呢?”

…………

好不容易逃出老师们的碎碎念,这套要命的“情侣装”又陷入同学们的口水圈。

九班的四小龙火力全开,支持老大和六班的校花在一起。

林志宇说:“我要是能够追上宋诗筠,别说穿情侣装,她就是让我把她的头像印在衣服上,背后还要写上:宋诗筠,我爱你!我都干!”

唐小飞摸出块巧克力,一边吃一边含糊道:“我、我也是啊。”

凡必胜、武邑北都这么讲。

楚正哲说:“我没有和宋诗筠谈恋爱!”

四个人全都翻眼睛望天,表示不信。

林志宇说:“老大,你就别装了,那可是宋诗筠唉,英华近十年来地位从未被撼动的超级校花。谁能逃过她的一次笑容?你和她耳鬓厮磨不是一天的啦,大伙儿眼睛全都是雪亮的,全都看在眼里,嫉恨在心头啊!”

唐小飞说:“情侣装一穿,也好,我们都死心了。惦记你的那些人也安啦,大伙儿该干啥干啥,好好复习等着考试。”

…………

贺宁兮成功把楚正哲支离自己的身边。然而,真的看到一直关心自己的小哲哥,真的“喜欢”上自己最珍惜的朋友,明明应该高兴的,她的心,还是情不自禁隐隐酸起来。

一天下午,六班和九班同时上室外活动课。宋诗筠坐在操场边上的草地上,不远处楚正哲在做引体向上。做完20个,楚正哲在单杠上翻了一圈,接着平稳落地。那姿势,比武侠电视剧动作演员吊威亚做出来的还潇洒,隔着有段距离,宋诗筠止不住站起来,大声赞叹:“真好!”冲楚正哲勾勾手指:“再表演一个给姐看看。”

楚正哲来到她旁边:“心情越来越好了嘛?怎么,不再为情所累啦?”话音刚落,腿上中了一记。

宋诗筠哼了一声:“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啊。”

楚正哲连忙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说错了,我道歉。”

篮球场,男生分作几派,正在举行激烈的比赛。一个人投篮,球偏了,几个人争球,把球争出了场。篮球“咕噜咕噜”一直滚,滚到女生脚底下。贺宁兮顺手把球捡起来,李林麒一看,急忙叫住要去捡球的人,排众而出,跑过去。

宋诗筠提醒楚正哲:“有人要搭讪贺宁兮咯。”

楚正哲浓眉一竖。

宋诗筠抓住他:“我们班的班长,你可得给点面子。”

楚正哲冷冷一笑,走到那边。提前奔过去的李林麒刚要回球之后,只和贺宁兮说了一句话:“你们女生要不要一起来玩?”楚正哲便插进来,把他和贺宁兮分开。

贺宁兮先是一愣,接着,没有生气,反而莫名有些喜欢。即便她如今依然无法体会,这个日渐伟岸的男人到底带来了多少给予自己的护佑,总之,被别人夺去的小哲哥还会出现在自己世界里,应当是件好事。只是,楚正哲挺直的背、宽阔的肩,还会传递给她压力。

任何一个同学都不会带个她这种压力。

贺宁兮闭上眼睛,又忍不住幻想:如果自己不听话,兴许,他还是可以把自己当场撕碎。

075 怒打一情敌

世上的人,各有各的追求。有的追求安稳,有的追求刺激;有的追求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有的则追求能让自己获得理想生活的那个人。

五朵金花中的汤嘉瑶属于最后那一个。

而想通过捷径到达人生高峰的封顶——这样的人,不止汤嘉瑶一个。

李林麒,出身小康之家。父母条件都不坏,可是,和拥有雅筑那么一大片梦幻庄园的贺宁兮比,一个是地,一个是天。

离开雅筑这么久,他还没有忘记刚刚看到雅筑的大门时,内心的震撼。

如果可以,他不排斥自己成为贺宁兮身边一个非常亲密的角色。

他的表情,完完全全传递出对贺宁兮的示好。但是,还没得到反馈,便被楚正哲这个可恶的人打断。

整个英华的男生,都不敢惹楚正哲。李林麒也不敢。可是,喜欢的女生就在前面,想要退缩,李林麒的脚还牢牢钉在地上。然而,楚正哲身高一米八五,他才一米八,目光的高度差了五公分,气势短了一条街都不止。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注视着,过了好一会儿,李林麒把目光主动移开。

六班的人打圆场:“走吧走吧。”

九班的人却喊:“想打架,放学后约啊。”

宋诗筠阻拦在中间,斥责九班的:“喊什么喊?打架会被记过,都快下学期了,不想毕业了?”又对六班的说:“本来打球的,赶快去打吧。”叫住楚正哲:“你想干嘛去?”

楚正哲说:“和李林麒较量一下。”

他说的这个“较量”,是六班和九班各出一支队伍,打比赛。六班的男生出了名的聪明,做事情一板一眼,精诚团结,配合打得好。楚正哲则胜在身法诡异、行动快捷,李林麒连同两名队友都拦不住他。双方都屡屡得分。楚正哲体力非常好,高强度运动持续半天也不成问题,但是,到底是以五打一——林志宇这帮乌合之众根本不是六班团队的对手——长传不够,过人又费时间,节奏最终还是被六班控制住。“学霸”金经纬闷不吭声,却是个神射手,连连接到长传,又远投成功。九班的士气一下子被压制下去。

六班以大比分赢了九班后,李林麒很高傲,斜瞥楚正哲:“怎么样?除了违反校纪的事之外,我可没有什么不如你的。”

旋即到来的最后一次模拟考,高分榜前两名被金经纬和李林麒占领。楚正哲意外滑出了前十,屈居第十一名。

宋诗筠发短讯嘲笑楚正哲:“现在知道,想要遮住贺宁兮头顶那片天,这其实不容易吧?”“我听到李林麒和贺宁兮说:考试结束要约贺宁兮。”“他们也许会去硫国度假噢。”“是不是抓狂了?”

华威训练场,楚正哲正在练拳。“砰砰砰”“砰砰砰”,练了一大气之后,才看到宋诗筠的留言。头上白气缭绕着,楚正哲真的很想骂人,但是,对方是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女,这些骂人的话怎么说得出去呢?

想了想,他决定放个大料给宋诗筠:“许阿姨为了阻断你和贺天之间的路,已经张罗给贺天介绍对象。尊荣地产杨家的千金,还有玫瑰传说洛家的小姐,都在考虑之列。”为避免火候不够,刻意再做渲染:“世坤上半年完成了一个大型的项目投资,总收益迈入历年来最高。股价上浮,**沐世刚跻身世界富豪前十,大华夏区执行长沐贺聆风先生水涨船高,其独子贺天当然更加炙手可热。”

宋诗筠躺在沙发上,两条消息看完,“腾”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快速打字。

楚正哲语音回复:“应该是你去雅筑之后没几天吧。”

宋诗筠拨通了他的电话:“现在贺天人在哪里?”

楚正哲怪讶:“他在哪里,你问他不就好了?”

“我能问他,还需要问你?”宋诗筠蓦然爆发,歇斯底里叫喊。这么多天,埋藏在心里一个伤痛,她不得不对楚正哲说:“他已经拒绝和我短讯对话,电话也自动转接语音信箱。他一定是听从了他妈的安排,下决心和我决裂。”

听到从听筒里传出的哭声,楚正哲感觉好头大。

宋诗筠说:“我现在无人依靠,只有你,既认识我,又算半个贺家的人。”“我……”楚正哲刚想否认,她提高嗓门叫道:“不要否认了,你是贺聆风半个儿子,你自己说的。”完了,吸吸鼻子,可怜兮兮道:“看在同学的情分上,帮帮忙,好不好?”

楚正哲还能怎么办?翻了翻白眼,对着电话说:“那你想我怎么办?查贺天的行踪是不是?唉——这确实很方便,我只要打电话问贺叔叔,说我想和贺天吃饭、聊天,马上就可以知道。只是,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如果正好让你看到你不想看到的场面,受不了,那我该怎么办?”

宋诗筠耐心完全用完了,她压低了声音,叫:“楚正哲!”

楚正哲吊儿郎当,答应一声。

“信不信五分钟之内,我把贺宁兮喊出来,并且把她和李林麒凑成一对?”

这招,算是打在七寸上。楚正哲吓了一跳,赶紧应声:“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就来替你问贺天那个家伙的位置。五分钟,不用你多等。”

五分钟之后,他回电话给宋诗筠:“下午六点,他会去翡翠宫,尊享大厅,贺叔叔、许阿姨和尊荣地产杨董事长夫妇的餐会。”

“已经要介绍贺天和杨家千金认识了吗?”

“我想——应该是吧!”楚正哲不确定回答。

翡翠宫的尊享大厅在26楼,占据最有利的朝南位置,环形落地大窗户,可鸟瞰完整的滨江景色。尊荣地产的董事长杨世奇和长城实业的董事长申墨辉是好友,好友的好友亦是好友,所以,现在,贺聆风和杨世奇也成至交。

杨家千金杨敏芝刚刚从尤国莱思福大学留学回来,勉勉强强混到毕业文凭,但是,到底是一类大学毕业,眼高于顶。双方父母寒暄着坐下来,又继续说些闲话。过了会儿,杨世奇的夫人阮芙蓉就把女儿给推出来:“贺总啊,伊菲,这就是小女,敏芝。”杨敏芝今年22岁,毕业的学校名字一说,许伊菲马上表示满意:“很好很好,莱思福好啊,和科斯里、哈曼一样,都是世界排名靠前的名校。”

杨敏芝今天打扮很郑重,冰蓝色礼服裙子,外面套一件香霓迩经典款小外套,一张脸小小的,五官立体分明,容貌颇为秀丽。可是,当她翘起她那尖削又不失莹润的小下巴,说起话来,语气内容,可都不那么遭人喜爱:“请问贺太太,您儿子又是毕业于哪所学校。听说他本来在东大任教的,好好的,怎么又辞了实验室,又辞了学校的工作?我爸说他曾经在文锡皇家学院就读过,如果真的是皇家学院的学生,这么叛逆,这么不上道,还真是少见哦。”

阮芙蓉大吃一惊,急忙拍她胳膊:“胡说什么那?”

“我胡说了吗?我听说,皇家学院的院长是贺总的哥哥,贺太太儿子的那张皇家学院的文凭,不会是走后门拿到手的吧?众所周知,富二代、富三代读书的状况往往会有很差的,贺太太的儿子,是不是刚好碰巧正是其中之一呢?”

正说着,许伊菲的手机响了。

尴尬的局面顿时得到缓冲,趁着许伊菲接电话,杨世奇“呵呵”笑起来,对贺聆风说:“聆风,不要管敏芝。小孩子家家的,明明不懂,随便乱说。”

杨敏芝大小姐脾气上来,墙也挡不住:“爸,你倒也问问贺叔叔,如果儿子真是青年才俊,干嘛进了公司,只能干个底层销售。”

贺聆风愣了一下,尔后笑起来说:“是要升职的。”

“因为是您的儿子吗?”

贺聆风张口结舌,短时间内,哪里能说出个所以然。

许伊菲拿着电话,电话正是贺天打来的。贺天在电话里也闹别扭:“我不要去见那个什么尊荣地产千金。来就来了,那也是你和爸请的客人,我不要出席。”

许伊菲大吼:“你到底来不来?”举座都看她。许伊菲察觉到,连忙压下嗓音,对电话说:“给你两分钟,你不过来,我明天就去你妹妹学校,要你好看。”

没事,老妈要去宁兮学校,难道是要找宁兮聊家常?知子莫如母,贺天的软肋顷刻间被掌握在老妈手里。

贺天心里**,嘴巴上服软:“行行行,我就过来一下。”

两分钟,一秒钟不多一秒钟,贺天准时出现在门口。双开门从中而开,杨敏芝下意识跟着其他人一起往那边转头。手上拿着的手机“啪嗒”掉桌子上。

“噢噢……”杨敏芝不断惊呼,“我看见了谁?这不是马德达西鲁吗?说是理查德伯尔曼也可以啊。”转脸激动地对老妈阮芙蓉说:“你知道星工场的这两大巨星吗?我在尤国花了好多心思也没能混进可以追星的那个俱乐部,光是看电影或者脱口秀了,然而我就是超级迷恋他们。”说着站起来,来到贺天旁边:“你看达西鲁的《壮丽的悲歌》吗?伯尔曼的《机甲人之梦》熟不熟?”整颗心一刹那间融化了的感觉,她大声感叹:“看到你,我就像看到我的男神了,你知道吗?”

转过身,杨敏芝对许伊菲说:“许阿姨,我收回刚刚质疑的话。贺天哥这么帅,哪个大学毕业都不重要了。”一秒变淑女,温柔娴雅对父母们说:“爸、妈,贺叔叔、许阿姨,我想,我和贺天哥不用在这里吃饭、浪费时间。今天有很好看的电影,我想和贺天哥一起去看。”

双方父母面面相觑,杨世奇最先反应过来,挥挥手:“啊,那你去吧。”

贺聆风跟着附和:“没错没错,让他们去好了。”说着,飞快瞧许伊菲一眼。

许伊菲“噢”了一声,“呵呵”笑起来对贺天说:“那么,小天,你就带敏芝去电影院吧。要看敏芝喜欢的电影哦!”

牵线木偶被指使来去的贺天只能苦笑:“好啊,你们说,我照办。”

楚正哲开车来到绣水小区,宋诗筠风一样从小区里刮出来,又风一样刮进他开来的奔驰越野。扑面而来一阵少女馨香,简简单单穿了一件黑t恤配一条黄裙子的宋诗筠,冰雪世界里出来的雪花公主般出现在眼前。楚正哲想不说,可是情不自禁赞叹:“状态不错。”

宋诗筠瞥了他一眼,冷笑:“只是不错吗?我看你的样子,分分钟撇下贺宁兮转而追求我的心都有了,对不对?”

“那怎么可能。”楚正哲发动引擎,笑着开动汽车。快到翡翠宫时,他打贺天电话:“在哪里,有事找你。”

贺天开车带杨敏芝去海星广场的路上,免提模式直接说:“高中还没毕业,除了找我麻烦,你会有什么事要找我?”

“谈工作。”

“我从没期待过。”

“真的是有要紧事。”

“一个人两个人?”

楚正哲瞧瞧旁边:“两个!”

“那就一起来吧。”说完收线,贺天转脸对杨敏芝说:“和我感情特别好的一个兄弟。”

“高中都没毕业,才17、8岁吧?”

“17。去年刚上的高中,今年已经是英华高中的学霸。”

杨敏芝高中就去了私立学校国际班,对“英华”只闻其名。不过,东州那么多高级中学中,“英华”首屈一指,只要是东州人,个个都知道。既然是英华的学霸,学习有多棒,可想而知。杨敏芝自己其实是个泛泛之辈,花了多少代价混到了莱思福的毕业证,这会儿就只有嘟囔:“那就是智商还不错。聪明的男生,魅力总是大一些。”“嘻嘻”一笑:“那我可要特别期待。”转话题,她又问贺天:“你真是文锡皇家学院毕业的?”

“一开始不是。”

“噢!”杨敏芝露出“意料之中”得神情。然而,贺天旋即说:“我也是在东州本地读的书。”“哪里?”“英华。”“也是英华?”杨敏芝扁扁嘴,收起小觑之心。当她彻底了解了贺天的情况,刚刚在翡翠宫大放厥词的记忆,让她脸红不已。

“原来你是凭真实水平考进的皇家学院。”

“到父亲的公司去,什么都了解,所以在基层历练。”

“这样。”

“世坤传统本也如此。我爸爸当年在文锡,也是从策划一路做上去。没有一飞冲天的奇迹,你说对不对?”

“嗯,对,那个——您说得很对。”杨敏芝好像回到学校里,认真回答威严的教授问自己的问题。

贺天没想到和楚正哲一起来的居然是宋诗筠。多日未见,略有清减的她明艳依旧,简简单单的黑t恤、黄裙子,被她诠释得活泼生动,少女气十足。杨敏芝本不是庸脂俗粉,可是,和宋诗筠一比,还是自惭形秽。好在,宋诗筠是楚正哲带来的,杨敏芝自然而然把她看成是楚正哲的女朋友。贺天哥的弟弟也是个帅哥,不过,阳刚之气有余,精致程度和贺天哥比,差了不少。

杨敏芝从取票机那里拿到电影票,自然而然挽住贺天的手臂,招呼他们;“走吧。”

电影还没开场,杨敏芝自己坐了最里面一个位置,然后拉着贺天坐她身边。楚正哲和宋诗筠一前一后走进来,宋诗筠心里很气,不想挨贺天坐。但是,偏偏靠着最边上坐着个烫泡面头的女的。这个女的抱着个大号爆米花桶,看着片前广告,一只手抓得满满的,然后就往嘴巴里塞。宋诗筠看得直皱眉,最后还是坐在贺天旁边。

楚正哲就挨泡面头女的坐。

电影很快开场。康南风主演,大片《复仇》,气氛一开始就很紧张,特效逼真,夺人心魄。放到血腥暴力场面,杨敏芝装模作样抱住贺天的手臂,假装害怕。几次三番之后,杨敏芝干脆整个人都黏在贺天身上,两个人真的已经成了男女朋友一般。

宋诗筠终于爆发了!

她一把把贺天拽过来,然后和贺天换了座位。

杨敏芝瞪眼问:“你干嘛?”

宋诗筠气呼呼道:“他是有女朋友的人,你不要这么不要脸勾引他!”

杨敏芝学习不很灵光,人情世故可是门儿精。宋诗筠这话说得蹊跷,她眼珠儿“咕噜噜”一转,马上想到关键。“你不是小哲的女朋友,你也觊觎我的贺天哥——”心里蹿出来一团怒火,腾腾地,很快涨得老高。

作为尊荣地产家的千金——杨敏芝可没有半点意思,要把自己喜欢的男人拱手相让。但是,她忽视了宋诗筠了胆大。就在她要去拉贺天的手,企图中途离场时,宋诗筠突然一推,狠狠把她推倒在沙发上。

杨敏芝气坏了,站起来就骂:“你神经病啊。”

宋诗筠把她压回沙发,指着她:“回去好好照照镜子,就你这个样子,贺天不会喜欢,更加不可能和你成为男女朋友。”杨敏芝用力挣扎,把她推开。

杨敏芝回手拿包,准备砸宋诗筠,不料,挥包的幅度大了点,碰倒了旁边一个女生的可乐。女生的男朋友“嗷”一声跳起来,就要动手,被贺天横身挡住。宋诗筠、杨敏芝厮打时,杨敏芝的包被宋诗筠夺走,一扔,扔到了后面一排两个女生的身上。那两个女生的男朋友也愤怒金刚似的蹦起来。随后,被卷入的男生越来越多。为了不让贺天、宋诗筠和杨敏芝吃亏,楚正哲只好破例动手。他一动手,事件的重心马上转移。先是几个“热血青年”往他这里冲,接着,十个、二十个男生潮水似的往上涌。事件发酵到这里,就算宋诗筠后悔自己一开始的冲动,都已经来不及。

眼见成批的保安冲进来,把其他闹事的人控制住后,群起而攻之对付楚正哲,贺天失控冲她大吼:“这回你满意了?你全满意了!”

贺天打电话给贺聆风:“喂,爸,海星广场这儿出事了。时光影城,对,就是这儿。小哲被保安围住了。”

数不清的橡胶警棍举起来,又被楚正哲小擒拿手夺走。但是保安们深谙以众制寡的诀窍,仗着人多优势,合力把楚正哲挤到墙角。圈子压死后,楚正哲拳脚再也施展不开,只得认输。

警察冲进来。

贺天发型散了,衣服歪斜着,但是,他还是拼命挤到人肉圈子里,然后和楚正哲站在一起。

所有涉事的男士,全部被铐起来。

杨敏芝和宋诗筠追在警察后面,面面相觑。

局子里,警察先和大伙儿一起观看场内的高清摄影机拍下来本次事件的前因后果。事实证明,真正挑起本次群殴事件的,其实是一开始想要对宋诗筠、杨敏芝动手的三个男孩。但是这三个男孩都被楚正哲打伤,按照惯例,楚正哲还是要承担赔偿。

派出所的所长此刻在家,看着电视,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从国际科打来,章战波上校亲自训示他:“尽快把被你手下抓走的叫‘楚正哲’的少年放出来。发生了什么事,你的手下可以向你汇报。但是,他不负主要责任,同时,这个少年资质不同寻常,以后要受重用,不可有污点,所有存档的信息都要删除,不留一点儿痕迹。”

吕同光总管到派出所,处理后续所有事情。贺天、楚正哲结伴而来。

杨敏芝、宋诗筠都在外头等,一看见贺天,两个人双双冲上来。贺天对楚正哲说:“你代替我招呼一下杨小姐。”随后叫宋诗筠:“你跟我走。”

杨敏芝傻眼了:“贺天哥,你为什么要和这个小丫头走啊。她真的是你的女朋友,你去翡翠宫也纯粹只是应付贺叔叔和许阿姨吗?”

楚正哲硬起头皮对她说:“对不起,杨小姐,还是由我送你回去吧。”

076 不得不选择

从派出所往南走,走啊走啊,便到了滨江边上。蜿蜒流淌的滨江水,夜色中浅吟低唱。凉风阵阵,却把原本就不整齐的头发吹得更乱。贺天双手握住江边栏杆,使了好大力,好一会儿,松开手,转身对宋诗筠说:“我们,还是各归各路,过回各自原本的生活吧。”

宋诗筠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可是,她又圆又大的眼睛里泪水充盈,嘴唇翕动着:“我们再努力努力,不好吗?”

“我和你,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因为你就是苏茗悦的女儿,而我无巧不巧,就是贺聆风的儿子!就算等到你学业结束,我和你的事情提出来,也不会被我的家人接受。别说我妈不同意,就是我爸爸,也很难接受。”一段老调调说完,贺天停下来,见宋诗筠没有想要接受的意思,便换了个说法:“好吧,以前那些事情都不谈了。今天,那样一个公共场合,就算是纯粹遵守礼节,你也应该等电影放映结束,然后再说你想说的事。我和杨敏芝小姐一起看电影,出于的是对我父母的尊重、对杨小姐父母的尊重。我爸爸和杨世奇伯伯是至交,我要照顾这其中的友谊,他们希望我陪伴杨小姐,哪怕就今天一次。但是,你却闹成这样。真要谈爱情,要求我爱你的同时,我想,至少你也要把我放在心里,哪怕一次。不要尽想着去占有对方对不对?既然相爱,就多考虑考虑如何照顾对方,你有一次这样想过吗?”

泪水无声流淌,宋诗筠怔怔回答不出。

“我曾经对你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一点,我向你道歉。”

“不要道歉——”宋诗筠否决得急切。刚说完,她就觉察贺天会说出更加决绝的话,一下子抓住贺天的衣袖,尔后把话抢过来说:“我从没有觉得你对我有所幻想,是对我的侵犯。实际上,从那次看见你买象征爱情的长生花起,我就对你一见钟情。是我喜欢你,是我对你有所期待。”泪如泉涌,语声哽咽:“我知道我一直都太冲动,说过叫你难堪的话,也做出了让你难堪的事。但是我知道了,我会注意,我会改正。”昂起带雨的梨花容颜,泪眼当中透出恳求:“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说‘分手’,可好?”

“我有心仪的相亲对象了。”

“什么?”

俩俩相望,贺天的眼神里有拒绝、有坚毅,还有赤果果的疏离。“我说,我已经有心仪的相亲对象,”他一把抓住宋诗筠的肩,推开她些,之后放开,“她温和又单纯,总是笑眯眯,笑容柔和得好像春天的风一样。没有你的美貌,也没有你这般聪明,她只是会多为他人想一点,如是而已。”

“你说谎……”

“我没有。”刚说出这三个字,贺天的表情都变了。许久没有翻出来的记忆潮水一般涌回心田,冷漠的眼光离开宋诗筠的脸,投向辽远的苍穹。生硬的面孔因为深情而变得柔和,深蓝色的眸子还发出缱绻的光。即便同样会拉小提琴,梅花下艳丽无匹的宋诗筠,到底还是不如纯水一样她。而这个“她”,此时此刻,让他无比思念。

思念她柔软飘逸长长的头发——

思念她颜色鲜明然而因为她却很温和的红裙子——

思念她的温言软语:“三首曲子里面,你最喜欢哪一首呢?”

然后,他就记起他曾经对她的大喊:“夏悠纯,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那那首《森林畅想》,我爱你,以后也要和你创造出一片森林!”

爱情的荒原在某一个时刻被融化了冰雪,不知不觉,葱茏的植被慢慢将土地覆盖。只是,这蓬勃的生机没有能持续很久,就遭遇到冰雪凌厉地袭击。绿色被冰封,荒凉重新诞生。

他开车把宋诗筠送回家,在宋诗筠的依依不舍中,决绝离开。

新年伊始,贺聆风在恒远的高层工作会议上宣布:即日起,贺天升任总经理特别助理。这个决定,随后在全公司职工大会上再度宣读一次。

公司为贺天购置了一辆奥迪a8l,张云廷担任司机兼保镖。这日,张云廷开车,载贺天准时到达公司。九点,高层例会准时在**会议室召开。。

说是特别助理,实则贺天行使的正是总经理职权。他要提议的第一件事,便是提拔罗志斌为销售部副经理,而销售部一直跟他跑腿的孙琦冬,贺天也建议代替他成为销售一科科长。财务经理年纪大了,贺天则提出由拥有cpa、acca证书的硕士周源继任。三件事来得风急雨骤,各位副总措手不及,面面相觑。

贺聆风不在,贺天一个人坐在主位。都说父子连心,这位贺特助的气场,丝毫也不比贺总裁弱也就罢了,这眼神中犀利的味道,比起贺总裁来,甚至还浓一些。

这个年轻人不好欺负啊!陈志坤、杜可唯这两个公司的元老,用整整一年的事件,读懂了这个道理。兴许这会儿他们还能提出些异议,可是,不管是陈志坤,还是杜可唯,他们都相信这样一个事实:假以时日,这位年轻的特助,一定可以用他自己的方式,把他看中的人,放到他想要放的位置上去!

第二天,市场部一位负责人来到特助办公室。贺总记忆力超强,记得这是市场部负责任金光曙。市场部、销售部统属于营销部门,这一块,迄今为止,都在陈志坤掌握中。

金光曙自顾坐在办公室对面,上身微倾,堆满笑:“特助,有个情况,我想向您汇报一下。这几年,公司逐步占领东州市场,也适当开拓邻近省份如j省、x省的市场,成绩很不错。但是,市场做大了,有合作伙伴,就显得很重要。不管是做企划宣传,还是策划营销,甚至资金补给上,有个合作伙伴,总会好得多。”

“噢。”贺天瞅他一眼:“你这样来找我,那就是物色好了,你们像和谁合作?”

金光瞩迟疑了一下,依旧笑起来:“亚威,老牌子了,规模一直比我们小一些。他们和我们,实力不在一条水平线,所以不用担忧我们固有的市场会被抢占。只是开拓新市场时,能够补充一些边缘的业务,对我们确实有利。”瞧贺天目光闪烁不定,没有要同意的意思,仗着有后台,他讪讪笑着,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这是陈总已经认可了的,陈总,还有杜总,他们虽然没有公司最高领导权,但是,毕竟是元老。他们的话,我觉得,还是应该多考虑些。特助,您觉得呢?”

贺天十指交叉,目光灼灼:“金经理,你在恒远,以及好几年了吧?”

“公司还叫‘东方钢铁’时,我就在。”

“‘元老‘这个词,用在你身上,也很合适咯?”

金光曙感受到这位年轻的上司身上弥漫过来的压力,额头冒汗,诺诺以应。

贺天放了一只手下去,右手臂横在桌上,手指轻轻点了几下。过了会儿,他缓和了表情,也很温和,对金光曙说:“这样吧,公司的业务确实很多,也很复杂,我干过,都很了解。让元老级别的你们操劳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我太过意不去。当年政府同意我们收购东方时,当是还是市长的郭书记就强调过:一定要保证原本厂里职工的利益。公司发展快、规模变大,是好事,也累人。再说,除了产品研发以及市场营销,公司里还有好多事情需要专人前去处理,比如,定期聆听政府各部门的政策导向。”

金光瞩瞪大了眼睛:“特助,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贺天打电话让秘书小丁送份文件过来,给金光曙看了看,尔后说:“市总工会要求我们全心全意保障员工的利益。工会**不能随意指派,必须得由副总级别的人担任。千人以上的公司,得有两位副总联袂搭理,除了定期安排员工活动,还要保证每个月都有一位可以定期参加政府组织的学习活动,并将学习精神适时传达。”

“您的意思——”

“工会任务不轻松。”

“可是……”

“委任陈总、杜总去那边,也是严格传承市总工会文件所表达的精神。”

“我、我、我——”金光曙要哭了。他太小瞧这位“富三代”“公子哥儿”,原是以为贺天一进公司,就没能做“总经理助理”,而是流放到销售部底层,这个富二代的公子哥儿不过尔尔。但是,万万没料到,想拿杜可唯和陈志坤来压制这个年轻年轻上司的他,被反将军了一把,不仅自己要谈得事谈不成功,连大靠山——陈志坤、杜可唯这两大“元老”,都被一起发放到工会。虽说工会级别不低,陈、杜依然还是副总待遇。可同样的副总,话语权完全不同于实权派的那些人。再说,罗志斌已经被提拔,孙琦东也做了科长,周源眼看着就要接任财务副总的班。贺天带进来这些人纷纷升迁。没多久,恒远完全就是贺天说了算。

贺天盯着他问:“还有事吗?”

站错队、悔得肠子也青了的他浑身哆嗦,嘴唇颤抖:“没有,没有。”

“没有那就出去吧。”

金光曙点头哈腰:“好的,好的。我这就走、这就走。”后退到门口,开门,转身,脑袋碰了一下门,“咚”的一下,痛得呲牙咧嘴,还得礼节周到、再把门轻轻合上。

贺天轻蔑地撇撇嘴,打电话让孙琦东迅速过来一趟。“去查一下‘亚威’这个公司。”好好的,突然要到恒远这个碗里来抢食吃,这不寻常。

而等孙琦东调查回来,贺天把答案一看,头脑里飞进来极大群蜜蜂似的,“嗡”的一声,浑身麻痹,接着,冷汗涌出来,“刷”一下,从脖子一直流到腰。

亚威,宁川钢铁企业,三年前经营不善面临破产,得神龙注资,重新被盘活。

提起“神龙”,贺聆风、贺天父子,都不可谓不铭心刻骨。五年前,贺聆风被拘禁十里荷香,之后,为动能环寻求合作,第一个合作者被白白炸上天,这些,可都是神龙集团总经理王玮晋的杰作。

翡翠宫一战,火焰团死伤殆尽,王玮晋失了下落,是被主子召回,还是任务失败引咎自戕,不得而知。但是神龙卷土重来,背后究竟谁在领导,所针对者,是不是依旧还是世坤大华夏区?贺聆风和贺天那刚刚松懈一点的神经,重新绷紧。

“还是让他们参与些项目进来。”贺聆风沉吟后沉声道,“给些边缘的业务,让他们有路子暂时活下去。”。

“爸爸您是怕敌人狗急了,会跳墙?”

“与其让敌人隐藏在看不见的地方,我们需要时刻提防,不如让他们走出来,”说到这儿,贺聆风一边想一边说:“也许这是沐继伟改变之后的策略。”

“他抛弃了兵器和杀戮,改由商界入手吗?”

儿子反应这么快,父子默契度又如此之高,贺聆风回望贺天的眼睛,禁不住闪闪发光。

关于陈志坤、杜可唯被发配离开营销部和研发部的事,贺聆风并不反对。可是,陈志坤、杜可唯都是有国有干部,被这般待遇,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贺天做事果断是好事,可是,妥贴善后,并未做好。

“你去找找郭书记吧。”贺聆风指教儿子,“虽说经济这一块,如今钱振奕市长管着,但是,恒远的成立、兴起,郭书记功不可没。陈志坤、杜可唯极有可能一直找到钱市长那边,如果郭书记肯为你说话,那么一来,你才真的称得上功德圆满。”

贺天汗涔涔,虚心接受父亲的教导,心服口服。

去市委大楼拜访郭仁锡书记,被郭书记拉住,聊了俩钟头方才出来。出来后,电话响了。贺天一看,陌生号码。狐疑接听,里面传来女子的**:“快来救我,快来救我。我要死了,要疼死了——”

贺天这才听出来,是宋诗筠的声音。

刚想挂断电话,那边窥透了他的心思。“别挂,”认真起来的声音依旧虚弱,“我从家里出来,突然好朋友来了。去买了东西,肚子就疼得走不动路。”

贺天明白自己其实应该拒绝,可是,恻隐之心让他意志一软,嘴巴自然而然回答:“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宋诗筠坐在绣水街顶头超市外面的休息椅上,看到他健步而来,苍白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影。

贺天递给她一杯热可可,陪着她,等她喝完,然后说:“我送你回家吧。”宋诗筠把手插在他臂弯,双双站起后,又轻轻偎依在他身上。贺天依然不忍拒绝,听之任之。

他的身体很强健,靠着他,心就特别安宁。宋诗筠靠着他,慢慢走,同时轻声说:“陪完我这段时间吧,还有不足四个月,等我高考结束,就会有足够的时间让我接受‘分手’的事实,并且慢慢疗伤。这几个月,看不见你,我会食不知味,也没法全心投入学习。”

“考试很重要。“

“我知道。”说着,她抬起头,充满渴求看着他。

贺天叹了口气,展开手臂,将她搂在怀中。

快到绣水小区时,她问贺天:“你真的是说谎的吧。温和单纯又总是笑眯眯的女人。怎么会有笑容像春风一样柔和的人呢?没有我的美貌,也不聪明,只是会多为他人想一点,你就可以为她而放弃我?”

强迫贺天回答。贺天就说:“只要能为他人多想一点,自然就会温和、单纯,笑起来会像春天一样美丽。”

宋诗筠很是不屑:“你这样的说法,更加不能叫我信服。我不相信,你这么快就有新欢。”顿了顿,狡黠一笑:“至少尊荣地产的杨小姐不符合你那番审美,那么,也就表示,你的第一次相亲已经宣告失败咯。”

四目相对,很是缱绻。

她仰脸微笑的样子绝美,耀花了他的眼,更扯动了他的心。

谁能将这样一个倾城绝代又活泼生动的女孩子拒之千里呢?

贺天很理智,不过,本能让他只有心中暗叹。

把她送回家,宋诗筠进了门,贺天把东西放在门口的柜子上啊,刚要走,宋诗筠一把拉住他。

“不要再去相亲了好不好?”她美丽的眼睛里盛满恳求,“我答应你多些耐心,多些时间,只要你不给我暗示,我就安静等待。我会学着为你着想,以后也会多计划一些可以照顾你的事——我已经在学煮饭。”

“小筠……”他欲言又止。

“好吗?”她的柔情,终究是捆缚他灵魂的网。

联络回复,她给他发:“今天真是没心情做任何事。”“为什么要把人分成男人、女人?”“我痛得好难受,你要安慰我。”……手机不断亮起,一条一条消息推送到屏幕。贺天有的回复,有的不回复。只是,一条一条看过去,内心漾起的是温暖,而非不耐烦。

晚上有饭局:美意的张成毅受明锐孔舜年的委托,代为邀请他去东城区一家私房菜馆用餐。放着小野鸡炖蘑菇和韭菜炒鸡蛋的饭桌上,贺天认识了和明锐同属神龙集团亚威公司的总经理——郑连勋。

这是个穿着打扮十分突出价位的中年人,年纪和昔日的王玮晋差不多大吧,不过,除了一身阿曼达正装系列新款外,脖子里有男士奢侈品牌凡持的限量版铂金链,手腕上戴卡亚24k金全钻手工机械表。握手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个人连手指头也不放过,拢共五根手指,中指、无名指、小指都带着戒指。其中一个是古董,据说是哪一国国王的藏品,经济危机,国王出让,郑连勋高价方才从拍卖行获得。至于价格是多少,郑连勋没说,其他人一个劲儿猜,最后也锁定在七十到九十万之间。

郑连勋还质疑贺天:“特助是世坤大华夏区执行长贺总裁的独子,按说,这贺总裁身家不菲,特助穿戴为什么这么朴素?”

贺天瞧瞧自己,梵希黎的经典款,虽只是入门款,也不能算入朴素行列。

“这手表,连颗钻都没有,实在不配你的身份啊。”

贺天笑道:“精工系列,时间特别准。”

“唉——”郑连勋连连摇头:“手表不单单是看时间的工具,象征了身份。瞧瞧瞧,”他端起贺天的手腕,让大家看贺天手腕上那块表,“我在凡塞的时候,瞧人带过这款表。也就是小公司的老板或是银行的职员。后来我去尤国,凡是上流社会的,哪有人会带这样简陋的手表?”

贺天收回手,只是笑。

郑连勋唾沫星横飞:“关于表,我最有经验,我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啊。洛曼琴、士多齐都是我刚刚赚钱时买的牌子,后来嘛,我就用卡亚。像我今天戴的这个,也算卡亚里面的高级款。当然,我的收藏绝不止这些。麒米格你们知道吧?最低一款售价也有十多万,每年低产量发售有‘麒麟’图案的花钻满纹表,那就得花上近一百万才能买到。”问贺天,“贺特助,你有吗?”

贺天摇头:“没有。”

“我有啊。”郑连勋接着还说:“两百万的翡百丽限量款祖母绿指针计时码表我也有噢。”得意就是一个个活力充沛的小人,按也按不住,纷纷从郑连勋的皮肤下面钻出来,站在皮肤上面蹦跳起舞,欢闹了整整一个晚上。

饭局快要结束,郑连勋才和贺天说:“贺特助,做边缘工业不是我们亚威最终的奋斗目标。东州你已经吃定,附近吴州、曦城、长潭,都成了你的地盘。诚然今天咱们吃了这一顿,你一定愿意分一部分出来让我也发展发展。但是,毕竟份额太少,养不活我刚接手的那一大摊子人啊。”

“那你想要得到什么呢?”贺天不紧不慢笑。

“南州!”

贺天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部分:“郑总,你这是要和我开玩笑。”

“吴曦长够你吃了,贺特,做人不能把好处全占了,你吃肉,肉也要分一点出来,让别人只能喝汤,是个人,都要急的,对不对?”

“郑总这意思……”贺天轻轻一笑,“打算就是要和我急了?”

吹了整整一晚上表文化的郑连勋,一张厚颜无耻的脸,没有半分怯弱。那双物欲横流的眼睛,斜瞥着这边,贺天看到的,全是无可动摇的野心。

业绩,永远都是企业高管赖以生存的依仗。贺天从一个普通的销售科员一路爬上来,要将手里的市场拓展再拓展,当然势在必行。郑连勋所说的东州,以及周围的“吴曦长”,那都是爸爸贺聆风总经理在任时开拓出来。他升任特助之后,重点想要拿下的,就是南州的钢铁市场。

好几个大型项目,都已经进入洽谈。

郑连勋居然想要他让出来?

沐继伟想要让韩文当代替韩彦石,接死去的韩世景的班,那件事发生在文锡,都被天河的楚铁龙给摆平。难不成,郑连勋还能忽略掉天河,然后上演强取豪夺的戏码?

贺天觉得:这当然不可能。

后来,郑连勋又打电话给他,约他见面。见了面,郑连勋不谈表了,谈车。郑连勋拿着亚威的钱,给自己购置了一辆雷克萨斯ls600。旗舰车型里的高端配置,用郑连勋的话:“连车内饰的装修,一共用了两百八十八万。”

说这话时,他们在另一家私家菜馆的小包厢。桌子上放着的,还是和之前风格差不多的土菜:一只据说完全放养的走地鸡,被扒光了毛,洗刷干净,蒸熟了,放在砂锅里,端上了桌,周围摆放着的、贺天最喜欢的,便是那一笼屉蒸熟的荠菜鱼肉饺子。

郑连勋嘲笑贺天开的车不如他时,贺天就在吃这因为放了碱、外皮所以微微发黄的饺子。荠菜确实是野生的,皮一咬开,墨绿颜色里面的鲜香气就散发出来。

贺天说:“我小时候只能坐地铁时,连一种车的牌子都不认识。”

郑连勋眼睛瞪起来很夸张:“你居然还有去挤地铁的时候?”

“郑总想要做钢铁生意时,都没了解过我的过往?”

“贺特,别闹了。身为文锡首富沐世刚先生的亲孙子,便是坐了地铁,也只是富家子,体验大众人民的生活到底是啥滋味而已。”谈笑风生的郑连勋,口头太极拳技术纯熟无比,话题一下子岔开去,“南州湾大桥的项目,让给我,怎么样?”

贺天冷冷道:“郑总想要,竞标就是。”

“竟然一点儿商量都没有吗?”

“郑总实在不够单子维持生产,改天,我单独介绍几单给你。”

“我就想要南州湾大桥呢。”

“那么,郑总就要拿出真本事来,和我竞争。”

从小就在夹缝里长大的孩子,都不怕别人的挑衅。简便郑连勋露出了怒意,贺天也照旧保持高冷。

笼屉里的饺子,他吃了一半,剩下来一半,被郑连勋转到自己面前。

郑连勋把饺子全夹到自己碗里,倒上慢慢一碗醋,又混进两勺超辣辣椒,最后把饺子一个一个泡透了,放在嘴里大嚼。

结束之后,郑连勋的司机开着那辆确实拉风的雷克萨斯,接了老板,开着车子飞驰而去。

贺天很不屑,哼了一声,转身去找自己从公司开出来的奥迪。

还没进停车场,一个柔美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是贺先生吗?”简直就是糖化开了,再浇灌到心田里,贺天心猛地一动,转过身。

却见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从路灯的光辉下向自己走来。隔得远,还未见得怎样,等她走近了,媚眼如丝,巧笑嫣然,他整个人顿时被深深撩动。

“你?”贺天情不自禁笑起来,“安若?韩甯的闺蜜,怎么这么巧?”

瞧了瞧私家菜馆方向,冰雪聪明的安若回过头对贺天说:“饭吃过了,喝点茶,顺顺肠胃,怎么样?”顿了一会儿,给出建议:“我知道一个很不错的饮茶场所,不是特别高档,但胜在私密,也很别致,我请你去。”

贺天没能拒绝,犹豫的时间很短,接着,便欣然同意。

一个很幽静的小院子,里面放满了花花草草。绿萝、吊兰、常春藤四季都那么绿着,瑞香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小小的包间外头,是已经鼓出花苞的蜡梅。一根一根花枝的影子交错在夜色中。坐在对面的安若,一只皓白如玉的手拎着茶壶,金黄色的金骏眉茶汤从壶嘴里倾泻出来,缓缓注入白瓷茶杯。

“尝尝看。”将茶杯递给他时,安若的笑容如同三月的春风。

品了会儿茶,安若放下茶杯,笑着对贺天:“好久了,我们都没再联络一下,你原来并不是很喜欢我,以前,也只是习惯性应酬女孩子那样应酬我,是不是?”

“雅间的活最近不是很多吗,我以为你很忙。”贺天避重就轻。

安若怔了怔,旋即笑起来:“看来我提这些,还真是提错了呢。”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放下杯子,转话题:“我知道你提了特助。相较咱们认识那会儿,你倒是更加忙碌了,对不对?”

“嗯。”有关这个问题,贺天回应速度很快。

“相信不久的将来,你就要正式成为总经理了吧。”安若以茶代酒,敬他一次。

雪白的茶杯碰在一起,安若从下面挑上来的眼神,魅惑不已。

贺天看得专注。

安若垂下目光,深思片刻,抬头问:“贺天,要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过有那么一刻,是真的喜欢我?你为我搭线巨老板,还帮助我谈成了好几笔大单子。我在雅间能够得到赏识,正是得益于你鼎力相助。”充满自信的女孩子,说起话来从不忌讳如此单刀直入,“即便是出于好心,也没有那个男人会对不相干的女人,有这样推心置腹的‘好心’吧?。”

贺天默然。良久,他才说:“我有一个秘密,这几年当真从来没对别人讲过。”

“今天,想要说给我听了?”

贺天依旧沉思,好一会儿,才说:“我想,我必须解释一下我为什么失态。”二目不错盯着对方那双眼睛,只一会儿功夫,就动了真情。“好几年前,”他语声里充满幽思,“那会儿我还是个中学生,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她喜欢穿红裙子,字写得很好,又会拉小提琴,而我,离开了父母,落拓在东州郊区,在后来照顾我的爷爷奶奶家生活。我很喜欢那个女孩子,喜欢了很多年,直到我考上东大,后来又去文锡。你长得并不像她,可是你说话的声音,几乎和她一模一样!”

“原来是这样。”谜底揭开之后,安若脸上保持着从容,微笑依然安静。可事实上,她的心里面别提多么失望,连情绪都跌落得非常厉害。她假装要去洗手间,在放满绿植的小院子里流连了好一会儿,回来,坐下来,才保持了一贯的温和对贺天说:“没想到,你的背后,居然有这样一个曲折动人的故事。”轻抿了一口茶,问贺天:“在我之前,在我之后,你都不打算把这个秘密公诸于众了?”春水一样的眼波流转,“任何人都不会,对吗?”

贺天没有肯定答复,顿了会儿之后只是说:“我不会给非我所爱之人承诺,自然,做人应当干脆一些,我就不会给希望。”

“贺天,”安若直视他,既痛恨,又欣赏,也想喜欢,但是,明知道心送出去,绝对得不到善终,不得不努力控制,把它留在自己胸口,神情端是复杂,“我如果真心爱过你,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愿望。”

贺天做出洗耳恭听状。

“从来都没见过你,那有多好。”

贺天笑了:“还好,你到这会儿,也没有想要爱上我的意思。”

“但是,”安若想了一想,接下去,“我能表示:我对那位爱穿红裙子、会拉小提琴的女孩,实在羡慕又是嫉妒?假如能够互换经历,即便让我少活上十年、二十年,我也会非常荣幸,非常开心。”

空气中传递出来情愫,不知不觉变得深厚,变得浓烈。

安若能够感觉,自己站的位置距离他比任何一个女人都要近,可是,到底替身就是替身,只可看,不可触摸。她与他之间那层美好的暧昧,犹如阳光下的肥皂泡,七彩光晕流转,美丽好像彩虹,但是脆弱。硬要产生些什么,就会像竹签子戳上来,再美丽,肥皂泡也会轻易破碎。

大华夏区的总部要扩建一个员工活动大厅,巨氏又买下一栋楼,准备开酒店,内部装修的活儿,经过贺天介绍,全部落在雅间。安若原本就是金牌设计师,能够拉来这两个大单——尤其是巨石集团那一单,做完了,可以让雅间的老板程清扬一整年都不用再操劳——火速胜任设计组a组的组长。程老板宣布给她涨工资的这一天,安若专门打了个电话给贺天。

“谢谢你啊,这样的机会都是有赖你照顾,我才能够有。”

“看来是涨了不少?”

“是啊,从打下手,到总负责,个中区别,本来就很大。”说到这里,安若提出打这个电话的目的,“这周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那边沉默了片刻,声音才响起来:“周末吧,周末我可以空出来一个晚上。”

“那我们还在之前喝茶的地方,有简餐,吃完之后,喝茶再聊聊天。”

“嗯。”贺天同意得非常干脆。

高考在即,英华高三的学生为了放松,相约去郊外参加野战cs。宋诗筠有十三班刘允歌、八班陈跃这两个忠实的追随者,还有九班一帮男生心甘情愿充当护法,随便打打,眼睛里看得到的人,全被“杀”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因为不想埋没到自己原本的“才华”,她喝令男生:“谁也不要帮我。”八班的六大金刚强悍,她端了一把枪,瞄准其中灵魂人物“哒哒”涉及。再没有纷飞如雨的“炮弹”紧跟在后,六大金刚的灵魂人物只遭了轻轻一击,反击旋即暴风雨一样袭来。宋诗筠被打得很狼狈,不断惊叫。最后还是逃到九班阵地上。就这几天又在蹿个子的楚正哲好像雄伟的山,一把将她挡在身后。八班的六个人,楚正哲一口气打回去四个。剩余的两个,被林志宇、唐小飞、凡必胜和武邑北抓住,数不清的子弹射击得对方浑身红斑。

从树林里跑出来,宋诗筠一把抢过金贝手里的水壶。恰到好处的温度,正适合“咕嘟咕嘟”灌下去。宋诗筠打着饱嗝,同时道:“很好玩,很好玩啊,为什么不下去?”

金贝乜斜着宋诗筠,冷冷说:“我有男闺蜜吗?我有四大护法吗?我也没有楚大少那种强悍凶猛的男朋友,一个人打四个都绰绰有余。我去你那里,只有被别人打得焦头烂额的份儿。”

宋诗筠被说得脸红,拱拱她:“哎呦,你不是没过去吗?过去了,还是一样的,男生嘛,总是要在恰当的场合,表达自己的英勇气概。”

“你都说是‘恰当场合’了,恰当场合的前提是什么?”

再说下去要崩了,宋诗筠连忙摆摆手,转话题:“说说我们这个周末去哪里放松吧?马上就要毕业了,买点喜欢的东西,爸妈都会买单的,噢?”见金贝脸还是拉着,她就单手抱过去,“大不了我买什么,多送你一份。”

金贝的脸顿时松动下来:“真的吗?”

“嗯。”宋诗筠好看的眉毛,有一侧的末端轻轻往上一挑。

“耶斯!”占到好处之后,胸怀本来就不是很狭窄的金贝,马上把方才的龃龉扔在一边。

她们开始热聊周末的计划,说着说着,宋诗筠的余光瞥到贺宁兮从不远处河边过来。

贺宁兮带过来一个花环,安安静静在野餐地点坐下来,目不斜视。

宋诗筠思虑半晌,丢下金贝,坐过来。

贺宁兮感觉到有人,脊背顿时挺直。紧张的状态犹如给自己套上了一个坚固的防护罩。宋诗筠轻轻碰她,她那淡淡的眉头皱起来,身体往旁边挪了挪,手臂也从宋诗筠手够到的位置离开。

野战结束,同学们纷纷回来这里,大家有说有笑,气氛很热闹。

宋诗筠避开别人,单独和贺宁兮坐在一棵大树下面,轻轻问:“李林麒最近又不怎么和你在一起了吗?”

贺宁兮脸颊微红,旋即又发了白,拿着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往嘴巴里面送事先准备的饭。

宋诗筠也慢条斯理用餐,过了一会儿,她才对贺宁兮说:“楚正哲如今在英华的影响力,不用我来说,你也可以感受到。他不允许有人和你交往,任何一个男生想要接触你,都是痴心妄想。”凑近些,很亲昵的状态特温柔的语气轻轻道:“你就没考虑,给楚大少爷一个机会?”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美美地瞪着,“永永远远拒他于千里之外?”

贺宁兮很诧异放下勺子:“你——”一大团的疑问用到喉咙,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该从何说起。

宋诗筠代替她说:“这段时间,我和他走得太近,包括你,所有的人都认定我和他谈恋爱了,对不对?”

“难道不是?”贺宁兮那颗简单的脑袋里装的,永远都是很单纯的事情:“你每天都和他有说不完的话,你们会一起来,还会一起走……”虽然是她一开始就想好会开心接受,但是,事情本身的发展,好像有许多都不会按照一开始的计划。

说白了,贺宁兮真的介意自己愚蠢的尝试。

宋诗筠心里明白,扑哧一笑:“我只是在跟他讲我和你哥的事。”

贺宁兮顿时瞠目。

“那天在雅筑,你妈难道什么都没跟你说吗?我去雅筑想要说的,根本不是我和楚正哲的事,我爱上了你哥哥,我要向你爸爸妈妈还有你宣布:我要和他在一起。”

突然从屋子里扔出来的花瓶差点砸到自己的头,这一点,贺宁兮心有余悸了好多天。光是这件事情让她对许伊菲产生了畏惧,便让许伊菲大伤脑筋。也正是因为此,许伊菲不敢影响她的情绪,不能当她的面和贺天闹,和贺聆风吵。平时,有关那一天的事情,许伊菲也就没说。糊里糊涂的贺宁兮自然便不知道:一贯温和的妈妈那天那样失态到底为了什么。即便隐隐约约猜到和哥哥有关系,但是,无论如何她还是没有把整个事态的关键,扯到宋诗筠身上。

现在,宋诗筠突然和她说这样的话,她想不到,也接收不了。

在树林旁,宋诗筠追上来,用力把她拉住。

“宁兮。”

宋诗筠皱起眉头、眼睛里甚至泛出水光这样一副无助的神态,一下子打动贺宁兮。贺宁兮只知道,自己转学过来这个班上,这个叫“宋诗筠”的女孩漂亮、聪明,如果想要形容一二,也只能用“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此类字眼才能表达。什么时候,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也同自己一样,仿佛被张大伟父女欺负过了似的?

“你想我帮助你?”贺宁兮顿时心软,轻声问。

宋诗筠用力和她来了个拥抱:“宁兮、宁兮,现在也只有你才能帮助我。”

挤在树荫下,宋诗筠才把同楚正哲说过一遍的事,再次整理,说给贺宁兮听:“我和你哥认识,真的和你爸爸没有任何关系。那一天,我在商场里和我妈看首饰,一款鸡油冻珍珠项链,我喜欢,我妈恰巧也喜欢。我妈要给我买,她刷卡时,我就随便看,然后,我就看到了一个人。”

公主碰上了白马王子,公主内心的激动,不会比遇上心上人的王子差。

正值花季的贺宁兮,一下子就浸入这种童话一样唯美浪漫的一见钟情情节中。

“我哥他确实长得很好看。”说到贺天的“美貌”,贺宁兮眼睛亮闪闪的,表示非常自豪。

“那就嘲笑我是个以貌取人的俗人吧。”

宋诗筠这番自嘲,也在很大程度上降低她对这场情缘的排斥。

和贺聆风不一样,和许伊菲更是完全不同,贺宁兮单纯站在评价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是否合适的位置上。对于她来说,哥哥虽然大宋诗筠不少,可是,英俊不凡的外表加上过人的才华,哥哥本身,就该由宋诗筠这样级别的美丽女孩子前去匹配。

“你反对我和你哥哥谈恋爱吗?”宋诗筠小心翼翼问。

贺宁兮很认真地想,想了好久,努了努嘴巴,之后点头:“这本没什么不可以,只是,你当真不要再考虑小哲哥了吗?”

宋诗筠简直哀嚎:“我跟你讲过了,楚正哲喜欢的是你,不是我。他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你这个木头脑袋当真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怎么就觉得,他只是帮助我练习了跳高和跑步呢,其他的……”贺宁兮说到这里,露出嫌恶。

“贺宁兮——”宋诗筠拉长的语调里,全是对她的不满。

贺宁兮不得不把话说得更加明确些:“我害怕他。”

“什么?”想过无数种可能、也没能想到这样一个理由的宋诗筠,大跌眼镜。

“我最怕动不动就把别人打出血来的那种人。”

说这话时,她们两个人的头几乎紧紧靠在一起。

“他太凶残了,不管是谁,落在他手里,下场都好惨。”贺宁兮那双淡淡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满脸惧怕。

宋诗筠看怪物一样看她,片刻后低叫:“那你知道,这样的男生,现在我们身边,有多走俏?五班的梁欣知道吗?”

贺宁兮摇头。

宋诗筠很努力控制自己,才没回怼白眼,她用力安抚着自己的情绪,保持着笑容,对她说:“不就是那个高高、白白,很像女明星赵琳的那个?”

落单的金贝这会儿凑上来:“说什么那,说什么那?梁欣,是吗?噢!”她蓦地太高的声调,让本来凑在一起的宋诗筠、贺宁兮一起抬头。

宋诗筠难得说别人八卦,很怕被议论。

贺宁兮则感觉自己一下子成为了好几道目光的焦点,很不自在,左顾右盼。

金贝把声音压低些,对她们说:“梁欣给楚大少写情书这件事,我还没发布,你们都知道了吗?这不科学啊。”指指贺宁兮,“你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打瞌睡。”被贺宁兮拍打了一下后,又怼宋诗筠,“身为楚大少的现任,对于其他女生撬墙角这种事情,道理上都该最后直到才对。”

宋诗筠连忙声明:“谁说我是楚正哲那家伙的现任?我和他只是朋友,最普通的朋友。”

“最普通的朋友,他会帮你把八班那几个金刚打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看到贺宁兮白脸,宋诗筠连忙解释:“是说打游戏,打游戏!”接着,宋诗筠扭头又对金贝说:“说梁欣的事那,别朝我和宁兮身上扯。”

“噢噢,”金贝连忙把八卦的功夫捡起来,“在我们学校,公认狮子是校花,但是,五班的梁欣一直都是狮子强而有力的对手。这个女生长得很漂亮自不必说,从小跳舞,那身材、体态,超过狮子你,纤长匀称极负风流,这一点,你都不能否认,对不对?”

宋诗筠讪笑:“是啊是啊,我跳芭蕾舞是个半吊子,当然比不过她一直没丢这门功夫,整个人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所以呢,狮子公然和楚大少出双入对,梁欣怎么能示弱?好几次示好之后,今天正式写了情书,郑重要求和楚大少交往。”

“居然有这件事?”宋诗筠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我只知道梁欣对楚正哲有意思呢。”

“英华上上下下,还有几个女生对楚大少没意思?”金贝甚是不屑宋诗筠情报量的薄弱,“晴天傍晚男生在篮球场打篮球时,连初中级部的妹妹都跑过来,要看即将要去参加全国比赛超级富二代的风采。”她说话时,目光先左右游移,忽而聚焦宋诗筠,忽而盯着贺宁兮,后来,目光只落在贺宁兮身上,“宁兮,有钱人你当然看过不少,可是,楚正哲这么特别的,相信你也没怎么见过吧?盛传他的身手在全国同龄人中排第一,毫无压力。钱是好东西,有了钱可以坐飞机飞上天,可以坐游艇开进海。可是,碰到坏人了怎么吗?平时生活中有不讲道理的人欺负你怎么办?碰到这些时候,有钱也白搭对不对?但是,既有钱,又能那么强悍——这样一个男朋友在身边,别说是上天入海,就着安全系数直接上升到百分之三百,那简直就是不得了的啊!”

有关楚正哲在英华的种种,在紧接而来周末的闺蜜聚会中,成了热门谈资。

作为资深八卦情报员,结束野战活动,三个人相约一起喝奶茶的时候,金贝不间断向另外两个人普及:“就说这情书吧,实际上,梁欣只是冰山一角。自从楚大少的爸爸来过学校,把我们学校安保系统从内到外换了个遍之后,既是学霸,又很能打,同时爸爸是大老板,还做了咱们学校学生会副**——有这一系列优质条件的楚正哲楚大少爷,就成了英华初高中部所有女生的偶像。情书收到手软啊,你们晓不晓得?就连林志宇他们几个,都成了校园讨论版上的红人。年度本校最受欢迎的人,林志宇把他们老大都挤下去,成了男生版第一名。因为楚大少神龙不见首尾,看到了行动如风又很难堵截,想要递情书,找林志宇,找到林志宇,看诚心多少,十之七八可以约会到楚大少。说一句也行啊。”

说到这里,金贝咳嗽一声,顺顺嗓子,右手握着左手放在下巴下面,颔首,做娇羞状:“嗯,我、我是初中部,那个,鞠颜薇,很高兴认识你。”

宋诗筠和贺宁兮都被她装腔作势的样子逗笑了。

贺宁兮投入情境一向慢,宋诗筠拍打她一下,问:“楚正哲怎么说?”

金贝抓抓下巴,换上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唉,我陪我同学来这儿啦。”旋即又换作小女儿情态:“不不不,我没约那个姓林的同学,我想见的人,是你。”换成男生情状:“我是去打篮球,路过。”换成小女生:“唉唉唉……”

宋诗筠笑出眼泪,贺宁兮跟在后面“呵呵呵呵”笑。

宋诗筠笑得停下来,问金贝:“接下来呢,接下来呢?”

“跑啦。”

“什么跑啦?”

“楚少那身手,你不知道?除非他愿意,不然谁拉得住他?瞬间没影子,可怜人家初三小女生顿足捶胸,无可奈何。”

宋诗筠和贺宁兮同时露出难以置信。

金贝受到打击:“你们俩不信啊?”先对宋诗筠说:“你用你的美色打动了他的心,居然让他和你上学放学同进同出,让多少人红了眼睛?梁欣就是其中之一。为了打败了,捍卫也应该属于她的‘校花’地位,写情书这种low招都用上啦。”

“那结果呢?”

“约饭啦。”

“约饭啦!”宋诗筠大吃一惊,忍不住惊叫。贺宁兮也颇受打击,笑容凝固在脸上,心情猛然低落。

金贝看在眼里,忙说实话:“你们俩都先别急。关于这个梁欣,还有另外一个故事。林志宇,刚刚说的,楚少身边的大红人。他是公务员之家的出身,爸爸妈妈都是警界要员,外公更是如今公安厅的高官。他喜欢梁欣很久了。梁欣追求楚正哲,楚正哲对梁欣没想法,但是林志宇有啊。林志宇收到了梁欣写给楚正哲的情书,来不及吃醋,接下来要央求楚正哲什么,你们智商不需要上线,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吧?”

贺宁兮茫然。

宋诗筠嘴巴一撇:“原来约的这个饭。”明显松了一口气。反观金贝双眼乜斜,神态颇为高深,宋诗筠脸颊微红,连忙“唉唉唉”打岔:“说梁欣呢,和林志宇约饭,结果如何?”

“能如何?到场看见来的不是目标人物,泼了一杯水,扭头便走吧。”金贝一边说,一边皱眉叹气:“唉,你说你们这些女生,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吗?好歹人家也是官宦子弟,帅哥一枚,费尽心思,筹划了这么一场约会。聊聊天也行啊,礼貌说:对不起,我喜欢的人不是你,最终给点面子。‘哗啦’,一杯水泼出去,连句话都懒得说,换作我坐在林志宇的位置上,心都要伤透啦,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宋诗筠撇撇嘴:“你放心,林志宇那个家伙金刚不坏。”转话又问,“你说的,可不就是昨天晚上才发生的?”现在是周六中午中午十一点,一天放松生活刚刚开始,林志宇约梁欣,也只能昨天晚上进行。金贝的信息网发达无比,得到的消息竟然如此新鲜热辣。坐在一旁的贺宁兮听了宋诗筠的话,方才领悟出这一层味道,心里不服实在不行。

在八卦中喝完整整一大杯奶茶,三个人就去步行街逛。阿雅那里面的新鲜玩意儿来了不少,她们又是挑选又是试戴,足足花去了两个小时,最后贺宁兮说:“我请你们吃晚饭吧。”三个人嘻嘻哈哈又往海星广场走。

金贝很想了解贺宁兮的秘密:“你到底和楚正哲之间是什么关系?就算和狮子都没来电,梁欣那种大美女,他没理由也不动心。难道,他得了‘重度对美女没兴趣症’?照常理去推断,这根本没法叫人信服。”

贺宁兮被问得挺不自在,不过,回忆起之前,小哲哥对自己的种种,对比英华那些钦慕小哲哥女生的遭遇,不知不觉,一丝丝骄傲不知不觉从心底里翻涌上来。固然那个暴戾起来几乎要将人活活打死的小哲哥叫她害怕,但是,倘若因为小哲哥的喜欢,让她变成了全英华女生羡慕的对象,甚至连梁欣那种眼高于顶的女生都要嫉妒不已,贺宁兮感觉,那还真是叫人激动,同时又感觉美妙至极。

金贝让宋诗筠发誓:“你果真只是和楚少普通朋友?”随后就劝说贺宁兮,“这么一个钻石王老五,别白白浪费。即便不是很喜欢,也要牢牢抓在手里。光是让别的女生妒忌到发疯,这感觉,就超级爽啊。”

这个观念宋诗筠不敢苟同,但是贺宁兮怦然心动。

宋诗筠说:“爱情,还是重在两情相悦,其他人的感觉,没那么重要。”

“你根本就是不知道饿汉子饥渴的饱汉子,天下男人虽多,好男人很少,极品男人更是少之又少。”指指宋诗筠,金贝转头对贺宁兮说,“咱们都不要和狮子比,她这个人,脑子过分聪明,做人又很霸道,实际上和‘男人婆’一样一样。可是怎么办?人长得美啊,对于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生们来说,他们的大脑永远不会关注一个女生是不是温柔,是不是贤惠。美丽就行了。即便以后没有一个强悍的男人在她旁边,这辈子,她大概都只会给人亏吃,而不会受别人的委屈。可是宁兮你不一样,瞧你这么柔弱,非楚少这种强而有力的男人保护不了你啊。一边享受男友力爆棚男生的宠爱,一边听着旁边妒忌女生的尖叫,感觉怎么不好?”

宋诗筠惯会抓重点,略过她后来的唠叨,秀眉倒竖直接问:“你说谁男人婆?”

金贝乜斜二目,上下打量:“你从来都没听别人这么评价你?”

宋诗筠倒吸一口气,点点头,露出“后妈”的表情:“金胖子今天晚上你是不想活着去享用晚餐。”伸手就要呵金贝痒。金贝胖胖的,身体尤为敏感。宋诗筠才开始上下其手,她就左逃右窜,笑得不亦乐乎。贺宁兮也在旁边“咯咯咯”直笑。

笑啊闹啊,忽然,贺宁兮站定。金贝反击,宋诗筠往后躲的时候,撞到她。挡住金贝,宋诗筠正色问贺宁兮:“怎么啦?”

“我哥的车。”贺宁兮轻轻说完,突然奔跑起来。

那辆外形独特的银色宝马正闪着灯从慢车道上转过来。

贺宁兮站在路边,等车慢慢开到自己面前,突然冲过去,用力敲驾驶室玻璃,然后大叫:“哥!”

贺天没想到这时候又遇到她,而且,宋诗筠带着金贝随后也出现在旁边,他更加吃惊。上次被淋一头芒果冰,这回不知道又会碰到什么。亏得商界浸淫时间不短,每天遇到形形**的人,处理各种各样的事,他稳定心神,将车窗玻璃降下。

贺宁兮习惯性笑颜如花:“这么巧啊,哥,又遇到你们。你们也到这儿来吃饭吗?”看见安若,贺宁兮开始挺开心,还亲热对安若说:“你好!”

然而,旋即宋诗筠硬将她拉走。贺宁兮一边不由自主往前跑,一边想起什么,对宋诗筠说:“是我哥唉,你明明不是喜欢他……”话没说完,被宋诗筠用力捂住口。

金贝气喘吁吁追上来。

宋诗筠放下手道:“我们赶紧找饭吃吧?”旁边就是精品豆捞馆,宋诗筠一马当先,找了张桌子坐下。服务员送点菜单来,宋诗筠先点了汤底和一些自己喜欢的菜,然后把菜单给金贝。金贝是吃货,永远吃最大,兴高采烈点了一大堆,又把菜单给贺宁兮。贺宁兮看看,被选中的里面已经有她爱吃的,就没有再加。服务员开了电磁炉,送上的锅里面,精制的汤料慢慢泛起鱼泡。

金贝掀开自己的锅,看到自己的汤底率先滚起来,不禁得意宣布:“我开吃啦!”牛肉、羊肉、各类丸子,下雨一样往锅里放。等把肉类吃到七七八八,她再涮素菜。一顿饱饭吃下来,四十分钟已经过去。

这四十分钟,向来巧笑嫣然的宋诗筠变得魂不守舍。她一会儿把羊肉当成牛肉,涮一半发现不对,夹进金贝的锅;一会儿,夹出了丸子,忘了丸子会爆浆,随口一咬,滚烫的肉汁汤烫坏了口腔。

金贝习惯她自理能力的强悍,看在眼里,只是揶揄。

倒是贺宁兮暖心得前所未有。宋诗筠再夹错菜,她就提醒宋诗筠,并主动把宋诗筠不吃的那种菜夹进自己锅里。宋诗筠烫着嘴巴里面,呼痛又痛苦地皱起眉头,她就飞快倒一杯凉开水,递过来……

屡次欲言又止,贺宁兮着实不晓得话应该从哪儿起头,才能安慰这位好朋友。

宋诗筠喝了她送过来的凉开水,好像是因为嘴巴痛才流出来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两圈,用力闭眼睛,然后飞快眨几下,眼泪这才憋回去。宋诗筠扬起笑容,对贺宁兮说:“谢谢。”眼圈却又迅速潮红起来。

“要我打电话吗?”贺宁兮问。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必了。”宋诗筠努力表现出洒脱,但是心,早就像被烧开了的火锅锅底。说起来,她要求过他不要再去相亲,可是,他们到底没有正式的仪式,连正式的交往都没有。他就那么带着那个娇媚的女人走了,两个人单独相处,还不知道有多少你侬我侬的交合……想到这儿,宋诗筠心情越发沉重。

很用力甩甩头,宋诗筠假装把这件事情放在一边。她讥讽金贝吃得太多,又嘲笑贺宁兮明明有个钻石单身汉追求,却不自知白白浪费。

她对金贝说:“少吃点,减减肥,你也会在黄昏最后一刻收获浪漫。”搂着贺宁兮说:“从明天起,再也不要拒楚大帅哥与千里之外。你都说我和他很熟,我和他很熟,才更加知道他追不到你,心里其实非常难过。”

金贝最忌惮的两点:第一,好朋友都说她胖;第二,从上幼儿园到高中即将毕业,竟然没有半个男生对自己表示好感。

至于贺宁兮,不想让她被一个问题缠绕,最好的方法,就是抛过去新的更加可以打动她的问题。

这两个人,一个气愤起来要和宋诗筠吵吵,一个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将宋诗筠的劝告放在脑子里好一番思考。

宋诗筠调整好此时此刻和她们之间的氛围。吃完饭,从商场里出来,她们各自挥手告别。

坐公交车回到绣水街,步行回绣水小区。刚要进去,一辆车突然亮起车灯。雪亮的灯柱刺痛了宋诗筠的眼。宋诗筠以为他来了。但是,那车子发动了,缓缓开过来,又加速开走。车型、车号都和预想得不同。

077 陆宛昔来了

5月中,世坤大华夏区创立年会在翡翠宫大宴会厅举行。

除了总部石示敬副总裁莅临,以及大华夏区总部成员以及下属公司中层以上领导必须参与,还来了很多其他公司的客人,如城中首富申墨辉申伯伯、尊荣地产杨世奇杨伯伯、还有玫瑰传说洛唯杰洛伯伯等。

进酒店那会儿,外面镁光灯闪个不停,想要采访的声音这厢刚刚唱罢,那厢很快又高起,场面真的很大。

进来酒店,许伊菲把女儿介绍给许多朋友认识,不一会儿,前来邀请贺宁兮跳舞,或者单纯只想和她聊天的男男女女,就层出不穷。

贺宁兮洗不脱内心的自卑,对任何人的邀约都拼命推脱。

尔后,她就看到他——体格完全发开来的天河少东楚正哲,张开他那强健的臂膀,拦住所有的男生,接着,又把本来对贺宁兮“颇感兴趣”的女生吸引过去。

杨敏芝本来要借奚落贺宁兮,好好雪一雪被贺天拒绝的羞辱,无奈自己的妹妹杨丹妮一眼就瞧上了楚正哲。这个楚正哲,假如再长几岁起来,和自己同岁,哪怕只小一、两岁,光凭着健硕的体格,杨敏芝春心大动,也想把拿下。可惜自己几年二十出头,听妹妹杨丹妮问话所得,天河老板的这位独生子,刚刚十七岁,去年才成年。杨敏芝再怎么喜欢,也只能忍痛割舍。

贺宁兮终于捞到空闲,端了一杯好喝的果酒,躲在角落里。接下来,她就看在英华校园里招蜂惹蝶的小哲哥,在这种场合下继续大受欢迎。

一时被冷落下来的几个男孩凑到一起,他们忿忿不平之余酸话议论:“唉,这年头,纯洁的女生都不多见。”

“所以才喜欢那种四肢发达的人?”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福气,老爸一身蛮力,偏偏得到贺总裁的青睐。”

“说起来,天河本来还不是贺家的财产。”

“谁让人家爸爸是华东第一高手呢?”

“啧啧啧,杨丹妮这个小丫头,平时眼睛都长额头上的,今天被踩脚了也不说。”

“洛可心和那小子跳得倒是蛮好。”

第三场是快四,专业舞蹈出身的洛家二小姐洛可怡身轻如燕、动作灵动,站在旁边的男生事先都表示:“我以前和她跳过,头都转晕了。”

“脚也踩肿了呢。”

“楚正哲这小子,这一场一定会大出洋相。”

“会不会被直接甩出舞池去?”

“哈哈哈……”

可让他们大跌眼镜,楚正哲不仅没有被快四的节奏甩出舞池,相反,身体灵敏度远超常人的他,在被杨丹妮踩过好几次脚后,快三就已学会,和洛家大小姐洛可心跳了慢四,快四对于他来讲,小菜一碟,轻松搞定。

贺宁兮亲眼看见三个促狭的女生,活生生变成了楚正哲的迷妹。三场舞结束,三个人“小哲哥”长“小哲哥”短,发嗲撒娇个没完。

贺天过来,笑着说:“宁兮,哥哥请你跳个舞好不好?”下面是欢乐的恰恰,不会跳舞的人也可以上来蹦跶几下。

宁兮跃跃欲试,已经来到舞池边缘,发觉有更多的目光聚焦自己,吓得连忙反握住哥哥的手,退缩:“我不要过去。”

“没事的。”贺天鼓励她。

宁兮一眼看到尊荣地产杨敏芝大小姐眼睛里射出的妒忌之火,身体一抖,脚步发虚,继而口干舌燥。“嗯嗯”了半天,她对贺天说:“我头晕,好想回去。”淡淡的秀眉慢慢拧成一个结,贺天看在眼里,连忙说:“好的好的,我这就给你安排。”

老杨开车在外面等候,宁兮中途离场。

回雅筑,洗完澡,特别挑一件长款的丝质睡衣穿起来,然后,随意披散着头发站在房间雪白的羊毛地毯上,贺宁兮一边假装自己是杨丹妮或是洛可心,一边幻想对面也有个男士配合她。音乐恍惚在脑海中响起,她闭上眼睛,前进,后退,再前进,再后退,转圈,转圈,转圈——“咚!”她的膝盖撞到床角,好疼啊!

捂着痛处,等那里不疼了,揉一揉,继续刚刚的体验。

在贺宁兮个人的世界里,对面的男生渐渐变得真的可以感觉。

在她内心深处,当然只有那个人,才是最符合她心意的:白沙湖吹过来清凉的风里,面容纯净得好像小孩子一样的大男孩,没有任何设防,大声背诵好听的诗文。

有关诗文,她所能回忆起最清晰的,莫过于这一篇:“滕王高阁临江渚,珮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她轻轻念,然后臆想中,那位只会给人以春风般柔和感受的男孩,洁净的脸上绽开微微的笑容。

当晚美梦连连,贺宁兮早晨醒来时,脸上都带着愉悦。刷牙、洗脸,穿上随便挑选出来价格不菲的衣服,小羽帮小姐化妆,桑华则给小姐做了个适合假期在家悠闲度日蓬松的公主头。

快要收工时,夏文蓝走进来。

夏婶瞧了瞧贺宁兮的装扮,横了桑华一眼:“把头发做得利落一点,小姐今天上午要出去。”

贺宁兮一愣,问:“我说过我要出了吗?”

夏文蓝的五官微微缓和:“是的,刚刚先生在餐厅对夫人说:小姐你,将要和天河的楚少爷,一起去市内逛街。”

天河的楚少爷?

楚正哲?

贺宁兮满腔好心情一股脑儿飞个精光。不仅如此,她的表情甚至还很慌张,如同做了错事被抓到的孩子,两只脚不断交叉,桑华为她做好头发,她站起来时,差点还把自己绊倒。

桑华、小羽一起扶住小姐。

贺宁兮连声说:“没关系没关系。”快步出房间,下楼,然后来到餐厅。

餐厅里面,贺聆风坐在主位,右侧是许伊菲,许伊菲旁边座位空着,那是给贺宁兮留的。贺天让出自己平时的座位,今天紧靠着贺聆风坐的,真的是楚正哲。

想到昨天晚上,他一出场,苍蝇一样围绕在她旁边的男生马上散掉,而笑容满面、其实不怀好意的那些女孩子,则迅速转移注意力——本来没觉得怎样的小哲哥,突如其来就如此光辉灿烂,唯有自己,即便成了世坤大华夏区总裁的女儿,卑微依然一成不变。

没精打采向父母、哥哥说了声“早”,贺宁兮垂头丧气在自己座位上坐下。

今天的早饭是她颇喜爱的四色包子配小白鱼粥,野荠菜的鲜美和红豆沙的香甜均能缓和低落的情绪,小白鱼的软滑勾起了食欲,也让她略微变愉快些。

贺聆风对贺宁兮说:“昨天正哲替你解围,今天,你陪正哲出去,请正哲吃顿饭,好好感谢他。”

昨天晚上单独在房间进退旋转的记忆回潮,贺宁兮咬着筷子头,眼睛忽闪忽闪凝望斜对面。

虽然她不够聪明,但是,如果昨天有足够的胆量和楚正哲共舞的话,她觉得,她很有可能真的像金贝说的:杨丹妮、洛可怡、洛可心三个千金小姐,会妒忌到发疯,她们甚至生气得尖叫,尔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许伊菲侧过脸叫她:“宁兮、宁兮!”

贺宁兮幡然醒悟。

许伊菲瞧她傻不愣登的,以为她心里不愿意,便说:“你要是觉得不想出去,在家里请正哲吃饭也可以。”

“噢,不!”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贺宁兮坐直了身体,很干脆说:“我要和小哲哥一起出去。”

许伊菲眼珠子差点砸桌面上,用口型问:“真的吗?”

贺宁兮一点儿也不配合老妈,正常音量说:“吃完了就可以走了呢。”

贺聆风大喜,对楚正哲说:“正哲,吃完了就带宁兮一起出去吧。”

楚正哲习惯他这副可以把生面煎成煎饼的热脸,微笑回应:“好的,贺叔叔。”

楚正哲有驾照,贺聆风让老张把他带去车位。车位上除了迈巴赫、捷豹和宝马,还有一辆黑色的奔驰slk,楚正哲表示喜欢这款。老张就把奔驰钥匙交给他,楚正哲先为贺宁兮把副驾驶的门打开,等贺宁兮坐进去,关上门,他绕过车头,拉门进了驾驶座。发动车子,踩油门,他把贺宁兮带出雅筑。

他们在瑞基买东西,后来又去步行街吃饭,下午,贺宁兮想去明歌区瞧瞧,楚正哲二话不说,开车前往。在护城河边上的街道上,贺宁兮故意踢翻洗鸭子店老板娘装满洗好了的鸭子的盆,洗鸭子店老板娘奔出来叉着腰破口大骂。

楚正哲掏了五百块钱递过去,凶巴巴的老板娘立马收了恶口。

贺宁兮说:“再给她五百。”

楚正哲微微一怔,照她说的,又掏出五百,一千块,全部放在老板娘手心。

在贺宁兮的记忆里,这个老板娘曾经多凶多可怕,今天,有小哲哥在,她果然变得喜笑颜开,温顺如小绵羊一般。

走过这条街,她又去尽头的白兰苑。曾经是景湾中学学子口中的高档住宅区,今天走进来,贺宁兮只看到房子又旧又破,各种式样的防盗窗如同劣质的鸽子笼。居民衣服飘扬在阳台,五颜六色。

拆二代汪澄海还在这里吗?

他和他的跟班如果看见现在的她,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耀武扬威、不屑一顾?

她左顾右盼,在小区逼仄的道路上随意走。突然,楚正哲一把抓住她。一个女孩子抱着棉被风风火火冲过来,眼看和贺宁兮迎面撞上,楚正哲抓住贺宁兮的缘故,女孩子风一样从旁边擦过去。

贺宁兮撞在楚正哲身上,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女孩子突然驻足,扭头对楚正哲说:“你过来。”

楚正哲刚刚愣神那当口,女孩子两道浓黑的眉毛一掀,圆溜溜两只大眼睛瞪得大大的,喝道:“叫你呢,为什么不赶快过来?”

贺宁兮用力捉住楚正哲的手,可是,那个女孩威严不可侵犯,认真的表情震慑住楚正哲。

楚正哲拍拍贺宁兮的手:“我先去看看。”他刚动脚,那女孩转身继续往前跑。跟在女孩后面,跑到一栋楼下。那儿聚集了一圈人,每个人昂头望上面。女孩抱着被子挤进人群,又是几个人,捧着被子也挤进来。楚正哲抬起头,刚一瞧,就吓了一大跳。

原来,五楼人家的防盗窗上活动的小门没关好,家里一个小宝宝爬在窗子上,很快就要从那个门洞掉出来。随着小宝宝的身体越来越靠近门洞,下面的人纷纷发出惊慌的呼声。

女孩指挥大家把棉被在最恰当的位置摞起来,并让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包括楚正哲)围一圈在旁边。

“如果有异常情况,你们必须接住孩子。”看起来年龄并不大的她,斩钉截铁下命令。

楚正哲突然开口:“用不着棉被,所有的人都到一边去。”

女孩惊奇的目光飞过来,很快变成恼怒。

“我不是开玩笑。”楚正哲走近她:“这么多人,乱起来,自顾都不暇。棉被再厚,五楼掉下来,孩子还是会受伤。”

“你确定?”女孩开始让步。

“嗯。”楚正哲用力点头。

女孩迅速做了个决定,她让大家一起帮忙,把棉被移开。按照楚正哲的要求,大家又退开在三丈以外。

接到电话急急忙忙奔回来的孩子的母亲,一边高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一边拼命往这里赶。偏偏因为这样,孩子看到母亲,非常开心往前爬。然后,那个小小的身体就翻过了敞开的门洞。

楚正哲往前一扑,飞上一楼人家的防盗窗,又往旁边一跃,左手伸出,抓住旁边哪一栋二楼人家防盗窗的底部。小宝宝呈自由落体很快到达,他借着两次飞扑的力量加上双脚用力蹬墙壁的力量,好像一只巨大的鸟儿,往外飞起。小宝宝被他横空抱在手里。落地后,楚正哲连续快速侧翻十几圈,并依靠腰部的力量,身体旋转,再从地上站起来。

站起来后的他完全靠下盘力量站得稳稳的,让自己不至于再被未曾衰竭的力量带到。

小宝宝的妈妈嚎哭着奔跑上来,楚正哲松开双臂,把宝宝露出来。

小宝宝什么都不懂,睁着一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咕噜噜”只顾找自己的妈妈。

妈妈一把抱过自己的儿子,贴着儿子可爱的小脸放声大哭。

其他人松了一口气,纷纷上来安慰这位妈妈。等把妈妈劝得不哭,他们想起来要找那位救人的男孩,楚正哲已经带着贺宁兮,离开这个小区。

那个女孩一直尾随到小区门口,楚正哲刚想和她说什么,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差不多应该是居民们醒悟过来要找他这位神勇救小孩的英雄。

楚正哲对女孩说:“如果有什么要问,二十分钟之后,玉鲤桥那里等我吧。”

“好!”干脆利落是这个女孩的风格。

楚正哲飞快打量她一眼,拉着贺宁兮的手扬长而去。

二十分钟后,楚正哲让贺宁兮呆在车子里,自己到玉鲤桥头,和那女孩会面。

聊正事之前,女孩伸出手,同时自我介绍:“陆宛昔,军事大学大一的学生。”楚正哲从没见过这样洒脱的女性,和她握手之后,报上自己的名字:“我叫楚正哲。”又道:“我在英华高中读高三。”

陆宛昔微微一愣:“你还是高中生?”

楚正哲耸耸肩:“难道我的长相不像?”

陆宛昔嘴角稍微扯了扯:“对于你今天的英勇表现,我想,我应该郑重表示感谢。与此同时,恕我冒昧,你精通武术,师承哪一家呢?”

楚正哲瞧了瞧她:“你想查我?”

陆宛昔的资历虽然比他长一届,可是,女生的个头长到像她这样,一米六八不算矮,面对一米八六的楚正哲,想要气势上胜过一头,她不得不把下巴抬得更高。

没有任何威胁性的狠话,但是,冷冽而坚定目光还是颇具震慑。。

楚正哲没来由气短,佯咳一声,又咽了口口水,目光游离开去,过了会儿转回来,对她说:“我学得沈派的功夫,我的师父,叫沈紫蓝。”

“沈派”“沈紫蓝”,这些词涉及的字眼,陆宛昔一一问清楚,然后掏出手机:“再把你电话号码留给我。”不像是搭讪帅哥,很像警察聆讯。楚正哲乖乖报上号码。陆宛昔摁了数字,打通他的电话。听到电话铃响,验证完毕,陆宛昔才收起手机对他说;“近期内,我会找你的。我的电话也给了你,请你存上,我打电话给你,让你去哪里,两个小时之内必须到达。”

楚正哲一脸懵圈:“我能问问,大姐你到底哪里高就?真的只是军事大学大一的学生吗?”

陆宛昔眼睛一眯:“我今年才十七岁,你叫我大姐,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你蹲进号子,十五天之后才把你放出来?”

楚正哲吃了一惊,急忙作揖:“对不起,陆学姐,我说错话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

陆宛昔摇摇手机:“过几天联系哦。”转身之际,竟然莞尔一笑。英气勃勃的那张脸突然多出小女儿的柔美,楚正哲一直拘着,乍然一见,竟然忍不住心神一荡。

078 不得不选择

因为贺宁兮的极力促成,贺天和宋诗筠便又有了几次会面。不过,宋诗筠时间不多,贺天又很忙的样子,临时压马路,眨眼就能结束。倒是安若争取了几次和贺天共进晚餐的机会,他们有共同的公事可以聊,气氛反而热烈一些。

四十五公里长的南州湾大桥兴建工程即将动工,作为已经进入最后一轮竞标的钢材供应商之一——恒远钢铁,即将参与竞标的所有材料,周一一早,全部放在代理总经理职务的特助贺天办公桌上。

共同参与竞标的公司里面,居然真的有亚威。

这让贺天诧异之余,好笑而又不屑。

不过,正式竞标日前三天,顺达快递送过来两包东西。助理小丁从特助专用存物箱把东西拿上来,放在贺天的办公桌上。贺天打开其中一包,只看了一眼,马上脸色大变。

小丁从秘书部调上来,跟贺天没多久,可是,谨言慎行,又很知进退的特点,让他很受贺天信任。贺天把打开的包裹猛地又拍回到桌子上,还煞白了脸,这情况,他本不该问,可是,关心特助,让他还是凑上来:“特助,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贺天按着包裹的开口,调息片刻,回答他:“是照片。”当着小丁的面,又把照片拿出来。小丁偷偷瞄了两眼,认识:“这不都是,呃……”

贺天把照片全部看完,一起放在桌子上,又把另外一个包裹打开。

这个包裹里面还是照片,不过,照片上的人不一样。但是两包照片相同之处,每一包里面,都有几张包含贺天本人。

小丁伸着头,一直在偷瞄。看啊看啊,他的表情高深莫测起来。

贺天抬头瞅他一眼:“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小丁踯躅,半晌突然一笑,弯着腰对贺天说:“特助,你看,安若小姐和这个女孩,都貌美如花。固然古时候有‘齐人之福’的说法,但是,实际上呢,在我们现代,还是钟情一方就好了。”

贺天禁不住咬牙:“我当初选择助理,首要条件就是会分辨人。今日一见,你真是不合格得很。”

小丁吓了一跳,连忙赔笑:“特助,我刚才就是胡说。”

“我是和安小姐有接触,但你什么时候看到我有和她在处男女朋友?”

“那我没看见,不代表——”杀人的目光从贺天眼睛里飞出来。小丁急忙连咽几口口水,把即将冲口而出的话,全部又吞回去。他换了一句话:“大概就是想敲诈一笔吧。”

“不会是私人侦探想要敲诈我这么简单。”贺天把照片分别放回去。

“那现在该怎么办?”

贺天想了想,将两个包裹一起给他:“先把这些全部销毁。”

下午,亚威的郑连勋打电话过来:“贺特,竞标的事情,你准备得怎么样?我们的底价,南州政府一定很满意,只是你们如果不打算赚了,我们压力还真的会很大哦。”

贺天脑筋飞快转着,嘴上和他打哈哈:“郑总你来者不善,我们的底牌,不一定就能压得住你手上的亚威啊。”

郑连勋“呵呵”笑,笑完了,声音突然压低:“贺特,上午收到了两个包裹,那一包,你更加喜欢呢?我手底下有两拨人,一直以来总是和贺特以及贺特的红颜知己不期而遇,仰慕贺特的风采,忍不住手一抖再抖,照片就拍了许多张。”

不详的预感被证实,贺天压住满心的怒火,维持平静的语调:“多谢郑总手下抬爱。不过,尊重他人隐私,是社会道德规范最起码的要求。还请郑总对手下多加管束。”

郑连勋说:“我管束手下没问题,但是,贺特身边这两位红颜知己,突然对在下提出的一些建议特别感兴趣,要和在下打交道,贺特你说,我是不是还要继续管束她们呢?”

腾腾而起的怒火终于按压不住,贺天提高嗓门怒喝:“郑连勋,你不要太过分。利用他人来威胁我,要我放弃竞标,这样的做法太卑鄙无耻!”话没说完,电话挂掉。贺天接连“喂”了几声,把电话打过去,那边自动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郑连勋挂断电话之后居然立即关了机。

贺天很是抓狂,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晃了好几圈,重新拿起电话,他打算先打给宋诗筠。号码摁了,还没拨通话,“安若”两个字抢先跳出来。贺天急忙先接这个电话,安若在那头说:“真的是好事来了,墙都挡不住。神龙在东州要建东州分部,一栋二十六层高楼的内部装修,这么大单子,主管这个项目的负责人郑总指名让我承接。”

安若的语气透着意外,但是,神龙毕竟是宁川的大企业,接这种公司的业务,她言语之间透露而出的,基本还是激动和高兴。

但贺天只有惊恐,他失声对她吼:“推掉,全部推掉。”

安若吃了一惊,照她的本意,当然要详细问一问“为什么”,可是,出于对人心的把握,同时,她也衡量了神龙以及世坤大华夏区这两个经济实体之间的差别。毕竟之前赚了世坤的钱,因为贺天,她还从巨石集团得到很丰厚的好处。有得有失,既然贺天让她推掉神龙,道理上,她确实应该照办。

这样一想,她很温顺,在电话里说:“好的,我会答复郑总,不接他这一单。”

贺天这才松一口气。

可是,当他打宋诗筠电话时,从宋诗筠那里,也得到一个叫他胆战心惊的消息。

“你相信吗?我遇到星探了,有星探跟踪我近两个星期,拍了我许多照片,说我长得真的很漂亮,准备发掘我先去拍平面广告。”

贺天内心几乎崩溃。

因为紧张,他说话的语气便和刚才一样,非常生硬:“推掉就好了。”

可宋诗筠不同于安若,她迅速反驳:“为什么?”

贺天内心焦躁,没好气呵斥:“为什么,这还不简单吗?你马上就要高考了,什么星探,拍什么照片,你本来就不该想。再说,宋诗筠,如果你想和我在一起,就安安静静读你的书。升学也好,上大学也好,放弃一切会制造高调的活动,这比什么都重要!”

宋诗筠听在耳中,极大不满:“凭什么?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忍受够多。我就是很高兴这次会有星探发掘我。高考很快就要结束,就是这一周,画半天时间去拍一支平面广告,我觉得:也没什么问题。上一周,我们同学为了放松还去打cs呢。”

“你能不能就听我一次建议?”

“不能!”宋诗筠否决得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再说宋诗筠,挂断电话那会儿,心里面只是生气。在她看来,贺天根本就不在乎她,自己想要和他在一起,只能成为他生活中完完整整一个附属品。这样的现实,叫她太伤心,太难以释怀。

主动找上门的星探叫穆占华,宋诗筠刚把电话打给贺天,没多会儿,他的电话又催魂夺命一样打过来。电话里头,这个星探巧舌如簧:“宋小姐,你知道吗?我们公司遍撒鱼网,走过东州的大街小巷,搜寻过上万人,没有一个像你这样,可以带给我们无穷的灵感。如果我的直觉没有错,你完全就好像二十年前红遍大江南北的苏茗悦一样。苏茗悦,你知道吗?现在重新复出,担任美意公司高端品牌伊然秀的代言人。其实,她在二十年前的风头,超过眼下娱乐圈任何一个女明星。她的美貌,她的灵气,她的魅力,这么多年无人复制,只有你——”

“你事先调查过什么了吗?”宋诗筠蓦然发问。

沉默,好久,穆占华才结舌:“什、什、什么调查?调查宋小姐你的学历、水平,还有平时的兴趣爱好吗?”大叫两声:“唉唉,宋小姐,你不知道我们这个行业,最遵守规矩,没有得到本人的同意,就是你家在哪里,在哪里读书,我们都不会刻意前去调查。不巧碰到,我们也会很注意替你保密哈。”

“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看不到那边,可宋诗筠想象得出,那边穆占华抓耳挠腮一脸茫然。

穆占华牙疼似的吸着气:“哎呀哎呀,不知道宋小姐到底指那个方面。以我的专业素养,我实在不知道应该了解宋小姐除了外形气质外,还有哪些。”纠结了半天,小心翼翼道:“要不,您提示我一下?”

宋诗筠放心了:“不用,什么时候可以试镜,你告诉我。”

晚上,贺天开车到绣水小区。他给宋诗筠打电话,让宋诗筠到小区外来。二人见面,贺天眉头深锁:“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妈妈明星路走不下去了,你准备继承她的志愿,先拍平面广告,然后正式走上演艺之路吗?”

宋诗筠本来很想好好和他沟通,就算他最终还不同意,自己放弃也可以。但是,他现在说这些话,又代表什么?还不知道“贺天”是谁时,他派他的助手到咖啡厅,用言语羞辱自己母亲的事情,过去这么久,让她不自禁想起来。

“看来,你一直都记恨我妈?”

贺天的思维很显然没和她在一条线上,被问得一怔:“什么?”

宋诗筠脸飞快变得冷若冰霜:“你和我都知道,你爸你妈还有我妈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原来和你爸爸在一起的,根本就不是你妈,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妈怎么可能成为贺聆风的妻子,现在还做光芒万丈的贺太太?名义上‘贺太太’的地位稳固,但实际上大概你也是知道的,你爸爸贺聆风心里真正爱着的是谁。你恨,所以排斥和我妈有关的许多事情,甚至包括我。因此在很久以前,金鹿公司打算买你的专利,你还派你的助手,对我妈说了好多侮辱的话,这些,你应该还没有忘记?”顿了顿,眼泪涌出来,“就算你不记得,我记得。”硬将眼泪逼回去,语气越发冷漠,“我这次不会再听你的意见,我想要干什么,就可以去干什么。爱一个人固然要想着照顾他,但是彼此给予对方信任和必要的自由空间,这原本就很重要。”

“你不要后悔。”贺天没法再和她沟通。

宋诗筠以为他想借此机会分手,内心一痛,骄傲使她没法低头,硬邦邦回答:“绝对不会。”

竞标书很完善,一切相关材料都准备得尽善尽美。亚威刚刚成立,即便背后资本并不薄弱,贺天也不认为,公平竞争,他会输给郑连勋。

在去南州之前,他和安若确认:“没有接神龙的单吧?”

那边吴侬软语温柔贴心:“当然了,你都不同意的项目,我怎么可能去沾。”

从总经理专用电梯里出来,贺天走出大楼,上了张云廷开来的奥迪a8。车子驶出恒远,往高速入口开去。安若说了一些自己对神龙这一单的怀疑:“没有任何前奏铺垫,那位郑总,我遍寻我的朋友圈也没发现曾经我和他可能会有牵连。”

贺天感慨:“你的警惕性确实好多了。”

安若机敏无比:“难道,除了我,还有谁被这位郑总经理盯上?”

贺天没有讲话,过了一会儿对她说:“我从南州回来之前,你都尽量呆在公司或者家里。不要去人太多或是人太少的地方。”

“嗯。”文秀的安若,温顺得好像一只波斯猫。

去南州要花四个多小时,贺天结束和安若的通话之后,便闭眼假寐。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电话又响起来。

居然是父亲打来的。

贺聆风在电话里说:“宋诗筠失踪了,你知道吗?。”

贺天闻言大吃一惊:“失踪了——真的失踪了?”

这种表达方式,贺聆风不得不怀疑:“你事先就知道什么了?”

贺天一时沉默。

贺聆风也颇无奈的:“我相信你,不会做出格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爸爸妈妈也知道你和她有交往的事。周六下午两点离开家之后就再无音讯,因为有独立行动能力的缘故,连派出所都不受理有关失踪的报案。她父母都怀疑你把她给藏起来。”

才说到这儿,电话里头响起一个男人愤怒的吼声:“什么怀疑?就是确定!你姓贺的一家没有一个好东西,老的为老不尊,小的就坑蒙拐骗别人家乖女儿。”

还有女子劝和的声音:“好了,你别吵、别吵啦。”

贺天心里面顿时怒火突突。

贺聆风态度很好:“宋先生,假如真是我儿子做出不当的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交代。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好吗?”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又清晰起来:“你现在怎么说呢?”

“回头。”

贺聆风一愣。

张云廷只管开车,没理会贺天这两个字其实是对他说。

“回头!”贺天这次往前欠身,提高了声音再次对张云廷说。

张云廷颇为迟疑:“特助,不去南州吗?”

“我让你回头,你为什么这么多废话?”贺天心烦意乱,火冒三丈。

贺聆风也知道他今天要去南州竞标南州湾大桥,金桥银路,这一单直接决定恒远下一年度利润。这样回来,天大的一个好处,不等于拱手让给别人了吗?

可是宋加森和苏茗悦都在。他又能说什么呢?

只有眼睁睁等着,两个小时后之后,贺天满头热汗冲进大华夏区总裁办公室。

苏茗悦诚然很着急,但是宋加森从来也没这样勇猛过。当着贺聆风的面,宋加森好像一只发怒的狮子,一头冲上来,两只手死死抓住贺天,嘶吼也用尽全身力气:“你把我女儿藏到哪里?你把我女儿藏到了哪里?”表情都扭曲了:“我告诉你,我女儿有一点点闪失,我跟你没完、跟你没完!”麦佶在总裁办公室,这会儿急忙上来抓他的手。贺聆风也帮忙。可是,宋加森憋屈了这么多年的怒火,一朝发泄,饶是贺聆风和麦佶力气都不小,又怎能将他奈何?

宋加森鼻孔张得大大的,眼睛瞪成了铜铃:“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不会发过你,你知不知道?”

苏茗悦追在他旁边,急哭了:“你冷静点,冷静点好不好?”音量又提高起来:“你再这么抓着他,我们还怎么找女儿?还还想不想找女儿?”

宋加森愣住,贺天用力把他的手掰开,麦佶、贺聆风把宋加森拉在一边。

同样都是五十岁左右年纪,贺聆风风采依旧,一张五官出众的脸光滑白净,一点细纹都没有,高定西装穿在身上,好身材完全撑起本身设计的线条感。宋加森却是顶秃得差不多,眼皮子耷拉、嘴唇紫红,兼中年发福,一件穿了好几年的棉袄这会儿松松垮垮、鼓鼓囊囊,站在贺聆风对面,贺聆风好像四十,他几乎被衬托成了六十。

做苏茗悦的丈夫近二十年,宋加森从来没有如此沮丧过。

想起当初,苏茗悦表示:她要嫁给他,人生突然中了大奖一般。无论她对他一开始有多冷淡:结婚之前,没有助理方弘梅同意,他绝见不到他;结婚当日,她在外宾面前面无表情。晚上,他睡一间房,她睡一间房。后来连着几年,他没碰过她一下。

这么多年风雨同舟,她有什么秘密,他都知道。

对她,只有一个“心甘情愿”可以注解。

对贺聆风,他憎恶,他愤怒。他既痛恨于贺聆风占据了自己最心爱人的心扉,也痛恨贺聆风抛弃苏茗悦,让苏茗悦这一辈子都在痛苦。

但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只能更加痛恨自己,痛恨自己导演之路走不顺,败了苏茗悦的积蓄,还连累苏茗悦提前走下女明星的神坛。不是他,茗茗怎么会这个年纪还要复出?且复出了,也还是替贺聆风的公司产品做代言。

宋加森的眼睛里,射出的全是仇恨的利箭。贺聆风心知肚明,当着麦佶、自己儿子还有苏茗悦,除了尴尬、忍受,什么都不能做。

贺天又羞又恼,他把揪成一团的前襟整理好,来到宋加森面前,怒声道:“我早就跟她讲过,不要接触那些所谓的星探。和我竞争项目的人,寄了她的照片给我,要拿她做文章,威胁我,可她不听!”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苏茗悦惊疑不定:“什么星探?谁要发掘小筠,要让她干什么?”

贺天冷冷瞧她:“你自己的女儿最近要做什么,你和你丈夫都没了解一下吗?”

宋加森受不了他对苏茗悦这种态度,又要发飙。可是贺天这回有了准备,哪里还能容他近身?宋加森刚扑上来,没能揪住贺天的衣服,就被贺天用力一推,踉踉跄跄,不是麦佶在旁边扶一把,铁定要摔一个屁股墩。

贺天睥睨:“她不会有事的。我现在都到这儿来,也就是说,南州湾大桥的竞标,恒远已经彻底退出。”说到这儿,他拿出手机,转个身拨电话:“喂,郑连勋,该演的戏都演完了,你成功让我退出南州湾大桥的竞标。既然恒远可以退出了,其他公司还有什么理由不被退出?南州湾项目是你的——宋诗筠现在在哪儿?”

巧舌如簧的星探穆占华,本身是一个白皙秀气的青年男人。他梳着整整齐齐的头发,穿着规规矩矩的衣服,把宋诗筠请上他开来的商务车。商务车离开绣水街,经过海星广场,又往东开。

开啊开啊,外头渐渐偏起来。高楼大厦不见了,两边出现的,全是一些低矮破旧的房子。

宋诗筠禁不住奇怪:“我们不是去摄影棚吗?”

“宋小姐,”白白净净的穆占华说起来话总是一脸真诚,“东州城中心的房价很贵的,我们承接的是杂志上面插页内的平面广告,这次想请你代言的,也是一个准备打响知名度的化妆品品牌——romanticrose,你听过吗?还没有听过,噢,那没关系,因为品质真的非常好,所以,我们才要发掘最好资质的少女,喏喏喏,就像你这样,包装起来,登上杂志。等你一炮而红,romanticrose(浪漫玫瑰)也就跟着可以风靡。现在摄影棚所在的位置确实有点远啊,不过呢,远一点不怕,我们设备都是一等一。化妆师、灯光师都超高水准,保管拍出来你的照片貌比天仙。”

然后,又过四十分钟,宋诗筠就看到事实的真相。

穆占华将她带入的,是一个空荡荡、连个照相机的三角支架都没有的旧房子。宋诗筠侧脸问穆占华:“怎么回事?”

白白净净的穆占华居然还笑眯眯:“宋小姐,是romanticrose,不过,不是真实世界的,而是幻想世界的。”用力一推,把满怀浪漫憧憬的宋诗筠推进屋子。

宋诗筠从地上爬起来,门已经被带上。她扑到木板上,用力拍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想要找手机,突然想到,在进这间屋子之前,一个自称是助理的女孩要求给她保管包,她信口就同意。

为什么她的警觉性居然这么低?

她怎么就没看出:那个笑眯眯、好像刚刚出道的穆占华,竟然真的是个骗子?

宋诗筠很大力踢门,踢得脚趾头都快断了,又急又怕,眼睛里热泪滔滔流下。她忽然想起之前,贺天一而再地警告她。

她只是缺少社会经验,并不是个蠢女孩。事情到了现在这样,她终于明白:一切并非个人时运,不过商业上恒远的对头查访到她和贺天的关系,千方百计设这个套,表面上尽力讨好她,实际上,根本就是利用她,想要对付贺天。

宋诗筠特别在乎的:如果说上一次执意要去雅筑,又执意向贺聆风、许伊菲暴露出她和贺天的关系,这,反应出她急功近利;那么,这次又完全不顾贺天的劝告,一头扎进敌人的陷阱,这样的她,完全只能用“愚蠢”可以形容。

急功近利已然不是什么好品质。

愚蠢,对于那样聪明的贺天而言,是不是真的很难再接受了呢?

更何况,那天晚上,他特地来找她,让她不要理睬所谓星探,她还那样任意妄为质疑了他?骨子里,她就是羞辱他的母亲,顺带把他也羞辱了一番。

被戳破了理想,已经很残酷。再考虑到这些,羞愧不能自已的宋诗筠背靠着门板泪流满面。哭得头昏眼花,最后坚持不住,慢慢滑坐下来。

房间的角落放着饼干和水,宋诗筠先是看也不看,但是,晚上又饿又渴,没支撑得住,到那边,吃喝了一半。早上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地上。房子里间有简易的卫生间,洗漱之后,出来,又把剩下的饼干、纯净水全部吃掉。

拘禁让人束手束脚,无聊则叫人毛躁得想要发疯。过程中,宋诗筠拍门呼喊不下上百次,每每折腾得自己疲惫不堪,周围似乎连个住户都没有,所以,最终还是没有一点儿用。

在心焦和彷徨中继续等待,又过了好几个小时,时间到了下午,终于,门外的走廊上传来脚步的声音。

宋诗筠精神为之一振,立刻起身。扑到门板上,她一边大力拍门,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有人吗?救命啊!有人吗?救命啊……”连叫数声,明显听到自己声音都已经沙哑。

宋诗筠趴在门上仔细听,那脚步声突然消失了似的,外面重新变得一片寂静。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道。

门锁“擦”的一声,好像被钥匙戳进来。紧接着,“嗒!”一声,好像天上的仙乐那么好听。宋诗筠吃奶的劲都用上了,猛地一拉,关住她整整一天一夜的门,豁然而开。

外面的光,亮得让她差点睁不开眼。

一个人就在这一片璀璨的光亮中。

后来,她习惯了环境,抬头瞧去:这脸怎么这么熟悉?这人,自己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想起?

“是你……”宋诗筠喃喃。

贺天浅浅笑着,语声颇为温柔:“都结束了,我带你回家吧。”

宋加森和苏茗悦瞧贺天果然把女儿送回来,都非常高兴。可是,宋加森怂了那么多年,突然奋起了那么一回,不仅针对贺聆风,还损了贺天。贺天本就忌恨苏茗悦,这么一来,对宋加森也全无好感。

因此,谦逊温和将宋诗筠送进门,看着宋诗筠坐下来,苏茗悦把一杯蜂蜜柚子茶端上来,宋加森则去盛熬了好一会儿的燕窝粥——贺天水也不喝,只温柔对宋诗筠说:“我走了。”

宋诗筠浑身酸痛,还是飞快追出来。

“不休息一会儿再走吗?”

“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是什么意思?”

“我积压了事务了,整整一个白天都要过去,现在我得回公司,加班。”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贺天眼神冷冰冰,没有一丝留恋。也没再说安慰她的话,更没留下以后,贺天表情木然,伸手按了关门键。

电梯门合上,把她和他就此阻隔开。

这几天,电台开始直播全国青少年武术比赛。楚正哲所参加的项目开始这一天,天河从上到下全部停工。信息中心超大宽屏上,楚老板的独生子神勇大战北方高手。每一个回合都不过十秒,打得北方高手只剩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

后来,楚正哲这个高中生,便真正成为东州市政府都很关心的青年一代。

郭仁锡给贺聆风打电话:“据说这小子是你发掘出来的,他父亲如今效力国际科,这小子的未来,你是不是还要把他送到军方正编队伍里去?”

贺聆风陪着笑:“郭书记,您这绝对是对我的一个提醒。天河的未来,肯定既不属于我,也不属于我的结拜兄弟。这一大摊子,总归要被国际科完全征用。小哲素养很好,武功好,就读英华,文化课成绩也非常突出。只是,您知道,我兄弟那情况,想入伍,审查那一关便过不了。”

郭仁锡想了很久,对他说:“知道卡萨兰吗?最近结束的一场红旗军和政府军的内战,联邦政府委派的特种兵团中,就有曾经留污点的三等兵被授衔。立了军功,从废弃军事里面救了二十几个人出来,破格洗白。”隔着电话,郭仁锡感受到贺聆风的犹豫。不过,欲有索取,必有付出。前景璀璨,前往的路途自然荆棘遍布,同时危难重重。

贺聆风谢谢郭书记的提点,放下电话,又深思半天。

征兵入伍的申请单一个星期后放在天河总部的会议室,在座除了楚铁龙,还有紫蓝、风白、吴英、岳恒山,为大家倒茶的,是一个面目十分冷峻的男子。他把茶倒完后,转身要走,楚铁龙叫他:“你也留在这儿吧。”冷峻男子放下茶壶,在岳恒山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楚铁龙为贺聆风做介绍:“这就是高冰焰,夏国人,曾经在南莲,后来到东阳发展,八年!隐术高手,精通寒髓术。”

听说是东阳来的,贺聆风下意识多问一句:“用什么兵器?”

高冰焰眼珠一轮,冷冰冰瞧过来:“刀。”

“噢。”贺聆风露出期待。

楚铁龙知道他的心思,低低声音道:“无影刀是另外一个派系。冰焰练隐术,擅寒髓术,出刀不快,但中刀者血液凝结,行动变慢,这是他武功路子的厉害之处。”

贺聆风点头,表示懂了。

随后,他们开始讨论关于征兵入伍的事。

吴英、老岳首先讪笑,吴英说:“贺总,我、老岳还有楚总,别说年龄上有限制,光我们都有案底这一条,想入正编,都不大可能。”说完了,经楚铁龙提醒,又补充:“冰焰的情况不大一样,通不过审查是一样的。”

风白说:“我也不是符合条件的那一种哦。”

这么一来,大伙儿的目光就一起落在一个人身上。

紫蓝目光闪烁,此刻轻笑:“我去就我去。”拿过申请表,只见最上面已经注明,填表者应征的,乃是联邦政府特殊任务兵种,要求年龄在23到45岁之间,身体健壮,有特殊技能,格斗技巧佳、枪法精准者会获得优先考虑。每一条规定,仿佛都为紫蓝量身定造。紫蓝看过一遍,拿起笔,“刷刷刷”,将表格空白处全部填满。

贺聆风对他说:“新征入人员会被派至联邦的基地,你此去,至少会有两年全封闭式训练。之后,就会上战场。刀枪无情,炮火更加不长眼睛。”

紫蓝表情凝重,少顷再度笑道:“光是我去,倒也不要紧。”这话说出来,风白、吴英、岳恒山和高冰焰都猛地一愣,楚铁龙刚刚去摸茶杯,身躯一震的缘故,茶杯被“咚”一下,顿在会议桌上。

吴英、岳恒山面面相觑,前者看看紫蓝、楚铁龙,尔后对贺聆风说:“贺总,难道还要从我们这里面派出谁吗?”

贺聆风目光和他对接,默然。

楚铁龙端起杯子,猛喝一口,放下杯子,道:“是小哲。”转目贺聆风,“紫蓝开道,小哲23岁之后,他需要再填这张表,对吗?”

吴英、岳恒山都大吃一惊。

风白很不安得将放在桌子上的两条手臂变为环抱状。

冰焰冷若冰块一样的脸不由自主抽动。

079 少年无愁绪

“对不起,铁龙——”贺聆风颇有些心虚,说话时语气也很抱歉。

和楚铁龙并肩作战多次的天河高手,对贺聆风此举顿时多有非议。在他们之中,风白和贺聆风也是莫逆之交,大胆陈词:“聆风,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很过分吗?铁龙和我们一起在东州这块土地上讨生活,活成现在这样,大家只看到他富有,看到他凭借你的财力变风光。可是,东联、西盟、索怀里,包括文锡那些事情,哪一件不需要他拿命去拼。钱,可以赚;命,谁都只有一条。他这一辈子跟你这样,小哲可是他唯一的儿子。”

贺聆风很认真听他说,听完了,对紫蓝道:“除了对不起铁龙,我也很对不起你。你去联邦之后,曾经和沈师父在一起那种悠然自得的隐士生活,将越来越远,毕生都有可能再也无法触及。”双手交握,放在桌上:“铁龙,紫蓝,还有各位,我对大伙儿有许多无法交代之处,你们的意见,我无言以对。去不去联邦,由你们决定!”

沉默,持续了近十分钟。

最后,紫蓝说:“小哲明天回来,我要问问他。”又看了看楚铁龙。楚铁龙一脸不舍,但还是轻轻点头。

结束全国大赛并获得两块金牌的楚正哲,刚一下动车,就被东州市体育总局接走。一系列庆祝活动等他这个主角到场:运动员表彰、新学期教育教学工作会议上演讲、代表东州市体育工作协会和市**欢……两天之后,才在团委被楚铁龙和紫蓝接到。

和团委领导寒暄时,楚铁龙从未有过那样多的笑容。华东武道上出了名的“冷面阎罗”,近一米九的身躯近乎佝偻着,除了说“再接再厉”之类的口号,便是不断道谢:“谢谢栽培”“谢谢提携”“谢谢给我儿子机会”……

楚正哲站在父亲身后,看父亲如此陌生的表演。

初夏的风很暖,眼睛微痒,楚正哲扭头擦了擦眼睛。

团支书分别和楚铁龙、紫蓝握手,紫蓝听楚铁龙说了“再见”,回身来拉楚正哲。楚正哲一手拉着紫蓝叔,一手抓住老爸的胳膊:“爸,回去吧。”

楚铁龙眼睛发亮,欣慰点头:“唉!”

在“名门一品”的包间里,楚正哲一会儿给老爸涮羊肉,一会儿又把各种丸子往紫蓝锅里放,嘴里招呼:“爸,这肉看起来很新鲜的,你多吃。叔,这丸子做得不错,除了牛肉,还有野兔肉放在里面。冬天的野兔,肉又厚又嫩,你快尝尝。”

楚铁龙说:“你外出那么多天了,你自己吃。”

楚正哲坐下,道:“参加比赛时,队餐本来就很不错。比赛结束,这几天,天天吃得也很好。”

“现在大家都很追捧你吗?”紫蓝问。

楚正哲一下子腼腆起来,摸摸后脑勺,笑起来道:“还好还好啦。”

不管是楚铁龙,还是紫蓝,他们都还记得两年前,楚正哲偏激而又叛逆得模样。那会儿的小哲,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出去鬼混。交了林潇逸那四个朋友,也没有半点变化。反而进英华,读书读好了之后,又获得参加全国性赛事的机会。小哲获奖牌,对于他们而言,并不重要。

楚铁龙看到自己的儿子,从偏激叛逆,变得开朗积极,好像是被辣锅的底料呛到喉咙,一阵咳嗽,双眼猛然间通红。

当晚,他陪儿子在海顿留宿。楚正哲睡觉了,他好像照顾小宝宝一样,为儿子将被子盖好。

从二楼下来,他对坐在客厅的紫蓝说:“你去吧,到联邦。”

“那小哲——”

“要做人,做好这个人,值得付出那样绝大的代价。”吸了吸鼻子,楚铁龙嘘了口气,“现在的小哲是我最想看到的小哲。不过,我相信23岁之后,他还会进化,进化到我的认知无法触及。”顿了顿,忍住即将落下的眼泪,微笑:“他,必定会让我感到无比骄傲。”

英华高考即将到来之际也特别举行了表彰大会,楚正哲会上演讲,会后和校领导、老师合影,之后,又被同学们团团围住,明星似的供所有人拍照。宋诗筠挤了半天,才把他一堆人里面挖出来。

林志宇、唐小飞等都吵吵着:“我说嫂子,想我们老大也不要这么猴急。”

“过会儿,你们找一秘密所在,想干啥都可以。”

“这会儿就是侵犯我们大伙儿的权利啊。”

“敬仰崇拜拍照权啊。”

“唉唉唉。”

…………

宋诗筠理都不理,拉着楚正哲一直到小树林那边。“你要帮帮我,一定要帮帮我。”愁苦了好几天的她,脸都瘦了,着急而又狂乱。把之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宋诗筠拉住楚正哲的手不断哀求:“现在我能拉上关系和他又非常熟络的,只剩下你。”

楚正哲想了又想,颇有些爱莫能助:“南州湾大桥的项目对于恒远来说,意义重大。你居然不听贺天的劝告,一意孤行,非要信任那莫名其妙而来的什么星探,还要去拍平面广告。换到谁,大概都要不接你电话,不回你消息。”

“让我见见他。”宋诗筠潮红了眼眶哀求。

楚正哲突然往旁边横了一眼,宋诗筠毫无知觉贺宁兮已经来到身边。楚正哲下意识离宋诗筠远一些,双手插进裤兜,尔后说:“我试试联络一下。”说完思忖,轻轻摇头:“估计效果不大。”

“刷”,两道眼泪从宋诗筠那双快绝望了的眼睛里流出来。

短短几天没见,昔日活泼自信的她,单薄凄凉得叫人心疼。如果没有贺宁兮在旁边站着,楚正哲简直没法控制,要伸出手,替她擦掉滔滔而下流经脸颊的泪。

是怎样的爱情,才能让一个人哀婉到这种地步?

楚正哲不是女子,也从不接受被动,心里不懂,也没法真切感受。他越是不能自己感受,就格外怜惜,叹了口气,对宋诗筠说:“我帮你约他,就今晚,怎么样?”

走回到路上,宋诗筠和贺宁兮轻轻打招呼,先行离开。

贺宁兮也要走,楚铁龙“唉”了一声,把她叫住。贺宁兮走出去好几步,才转身。楚正哲和她隔了几丈那么远,向她招手。

贺宁兮的脸,布满朝霞那样红。觉得自己可以傲气一点,转身走开,偏偏被什么扯住了脚。

楚正哲放下手,略表差异:“贺宁兮,你这么英勇威武的男朋友在这里,你居然这么不珍惜,还不过来?”

贺宁兮恨不得立刻给自己挖个洞,马上钻进去。

可是,近的远的站着不少同学,固然走过去,会引起轰动。但是,站在这里和独自离开,不一样要被指指戳戳。与其单独成为别人的焦点,受到别人的议论和攻击。贺宁兮衡量了很久,觉得:躲在楚正哲那里,让他替自己一起承受,更加好。

于是,就在众人瞩目之下,她最终接受了众人的撺掇。

林志宇、唐小飞、凡必胜、武邑北从地下钻出来一般,四个人,手持八个花球,“嘿嘿嘿,嘿嘿嘿”大跳广场舞式庆祝舞蹈。

无数迷妹们难过到心痛、妒忌到发狂。

五班的梁欣直接想要冲过去,被林志宇拦住。唐小飞、武邑北和凡必胜都替林志宇出击。

唐小飞说:“梁美女,别做无谓的反击。”

武邑北接:“我们老大追你们隔壁班这个贺宁兮追了一年半。”

凡必胜补充:“他专心致志,痴心一片,雷打都改不了。”

“不要开玩笑了!”梁欣只当在听笑话,“就算宣布宋诗筠真的是你们老大的女朋友,那个贺宁兮也不可能成为你们老大女朋友的候选人。什么玩意儿,进校五门功课加起来总分不到一百分,过了一年半,五门功课加起来还是不到一百分。这样的女生,怎么可能比过我?”

六班的五朵金花纷纷站出来。

汤嘉瑶的眼睛,就快被火烧着了:“就是说嘛,和梁欣在一起,也比和贺宁兮在一起强。”

这话可不太顺耳,梁欣琢磨片刻,扭脸质问她:“什么叫和我在一起,也比和贺宁兮在一起强?我是贺宁兮以外,最差的编外吗?”由上而下睥睨,打量一身小家子气的汤嘉瑶:“我看,六班最没品格的,除了贺宁兮,就是你了吧?小模小样,还敢蹭我的热点。”

汤嘉瑶一听,立马翻脸:“谁小模小样?”

梁欣双臂环抱,一副“事实尽在不言中”。

汤嘉瑶双拳紧握,差点就要撕。可是,林志宇护法金刚一样,唐小飞、武邑北、凡必胜又凶巴巴的,撕起来,梁欣肯定不会吃亏,只有她倒霉。估计到形势不利,汤嘉瑶拉长了一张脸:“神气什么,架子再大,还不是递了情书,楚正哲也不理你?”

梁欣那么高傲,被她一句话说愣住,接着就哭了。

汤嘉瑶这下可得意了,在其他四个女生的支持下,尽口舌之利嘲讽:“先把情敌打败了再说吧。”斜眼一瞥,楚正哲变身大情圣,众目睽睽,搂着贺宁像搂了一块宝。

五朵金花当即表示没法开心。

梁欣更是自尊心大大受损。

梁欣没面子的结果,简直就是给林志宇一个绝妙的表现机会。在唐小飞等人的怂恿下,林志宇追梁欣一直追到校门外面。在长长的街道上,单膝跪地,表示:这辈子一心一意,绝不背叛、绝不辜负,梁欣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梁欣的不开心就是他的不开心。梁欣想要去月球,马上打电话给宇航局;梁欣要去深海,一定攒钱直到买得起潜水艇……

痴心绝对的话说了一箩筐,说得梁欣不再难过,“扑哧”笑起来。

楚正哲搂着贺宁兮,带着唐小飞、武邑北和凡必胜走过来。唐小飞揶揄:“梁大美女,你就从了得了。”

武邑北咂嘴:“你再不答应他,我怕他今天中午回家就要绝食。”

凡必胜摇头:“唉唉唉,大好青年一枚,爹妈把他养到这么大。”

梁欣被放到火上,骑虎难下,她转头问楚正哲:“你说呢?我真应该接受你最好朋友的追求?”

楚正哲耸耸肩,手一摊;“无所谓。”

贺宁兮低头一哂的表现,被梁欣看成了嘲弄。梁欣又气愤又伤心,但是,面子上她绝对不要向贺宁兮这种女孩子认输。

所以,她给林志宇出了一个题目:“过马路右转,那儿有一家艾思玛的**店,我很喜欢花瓣系列今年手法新款,你买粉红色的那一个给我。半个小时之内,我收到这个礼物,半个小时之后,我就做你的女朋友。”

“一言为定!”林志宇从地上跳起来。

梁欣不大相信警察世家的孩子一下子可以拿出两万多块钱,只为买个包。可是,二十分钟之后,林志宇果然捧着一个纸袋子跑过来。梁欣一瞅,妈呀,橘色纸袋,花瓣系列硬纸盒,这家伙还真把花瓣系列艾思玛的包包买来了。

不好意思当场把包拆出来,唐小飞、武邑北和凡必胜一个劲儿撺掇:“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林志宇大大方方把梁欣搂在怀里,“吧唧”一口,算是商标注册。

话是梁欣自己说的,现在梁欣也只能承认事实。

楚正哲拍拍手:“午饭我请,丁久怎么样?”

其他四个男孩子顿时欢呼。

贺宁兮大着胆子对梁欣说:“我们也去吧?”

梁欣没好气瞥她一眼。

楚正哲拉着林志宇故意走出去两米,压低了声音:“你爸妈真给你两万多?”

“哪可能?”林志宇坏笑,“免费要了外包装。”

“那里面——”

“艾斯妮有一个啊。”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包,不然重量不对头。”

“不是艾思玛?”

“都说了,艾斯妮啊。”

“你这个小样儿。”楚正哲笑骂,一拳打过去。林志宇回击一下,两个人开始嬉闹。

080 此情不可待

在丁久吧吃完饭,楚正哲这才打电话给贺天:“喂,在哪儿?”

贺天别的没说,先恭喜他荣获全国青少年武术比赛两块金牌。“我爸爸恐怕比你爸爸还要开心吧。”深知贺聆风个性的贺天,半真半假取笑。

楚正哲“切——”了一声,教育他:“就算贺叔叔对我这样的成绩高兴,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打断贺天的反驳,“别为自己脸上贴金啦,你们姓贺的出身商贾世家,我和我爸善于打架,你和你爸工于算计。动手的永远比不过动脑子的,我很早以前就已经认命。”

口头交锋,须臾之后,楚正哲才继续问一开始的问题:“到底在哪儿?”

“文锡。”

“噢。”楚正哲顿时发怔。

既然贺天不在东州,今天晚上说服他约会宋诗筠的计划只能泡汤。次日开学,高三学业紧张,即便双休日也充实起来。周六上午到校上课,周日下午还要补课。所以,当宋诗筠终于可以和贺天面谈时,时间已是六月头。

对于宋诗筠来说,那可正是紧张得日子。

但是为了这次见面,宋诗筠还是特别准备了一番:精心挑选的嫩粉色百只小猫图案的衬衫,配浅蓝色水洗布微喇牛仔裤,淡淡粉的软羊皮平底鞋,披散了一头刚软化的长发。刚刚盛开的紫薇树下,清减不少的她还是美如天仙。

就算是楚正哲,也会相信,如此盛世美颜之前,只要是个男人,必定会融化。

只是,事实上看起来,贺天当真不是一般的男人。

面对真心喜欢过的女子如此用心装扮只为看他一眼,他端坐对面,目光掠过绿茶,投向她,漫说是不由自主会升起的情愫,便是一丝丝赞赏,一点点眼前发亮,都没有。

深蓝色眸子熠熠生光,满满的都是对别人的警戒。

宋诗筠心深深一痛,鼓足了勇气,还是忍不住轻叹:“前不久那件事,我……对不起。”等了许久都没回应,心中很是发慌,着急辩解:“我着实没能辨认出那个星探的破绽。我被关在那间毛坯房子里,也受了一天一夜的苦。”又停顿了会儿,为难道:“我知道因为失去一个大项目,你在恒远处境陷入尴尬,但我真的不是成心的。”

“前途,命运,家人,还有爱情。”贺天终于开口,宋诗筠听了一头雾水。

思忖了半天,宋诗筠不得不请他把话讲得更明白些。

“年初世坤总部高层会议,对每一个分区主体经济一把手进行考核认定。我的成绩是减等级,若非我爷爷全力保举,我在特助一职,已是我职业追求的顶峰。你不懂世坤,一旦因为执行力受到质疑,就会被股东联手雪藏。”

“我爷爷给我一个选择,特助进行到七月,彻底结束,或者今年内正式胜任总经理,然后再新的平台上继续奋斗。”

“如果我的职业生涯遭到腰斩,我父亲会因为失去最有效的后继力量,将被我爷爷抛弃。成为弃子的他,再难维持现状。首要遭殃的会是我母亲,继而包括我妹妹。与此同时,赖以生存的天河国际和美意公司都会因为资金突然短缺,相继陷入困境,很快倒闭。”

“我升总经理的条件很简单,和你恩断义绝,从此相见是路人便可。”

宋诗筠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放在腿上的手剧烈颤抖:“你说谎,你说谎……”

“宋诗筠,”这三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来,一点温度都没有,“不要老是不信任我说的话好不好?即便每一次你都觉得我像在说谎,其实呢,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经过我深思熟虑。”

等了这么久,等来这样的结果,宋诗筠忍不住放声痛哭。哭了很久,眼睛红了,肿了,和水蜜桃一样,她对贺天吼:“你骗我,你就是骗我。到底是为什么,你一定要和我分手?你爷爷怎么可能对你说那些话,我不相信,我一个字都不相信,也不可能相信。”见贺天站起来,她立刻起身离座。

宋诗筠拦住贺天,贺天做出了一个叫她意外而又惊喜的举动。

贺天用力一抱,把她紧紧抱在怀中。

被抱入怀的宋诗筠一下子得到某种希望一样,特别是贺天动作的坚定有力,给她别样的信号。

“你真的在骗我,是吗?”

贺天抱着她,下巴碰到她的额头。宋诗筠抬着眼睛,瞥见他的无奈和纠结。于是,她伸出手,牢牢抱住他的腰。

贺天低低的声音说:“我送你回家。”

宋诗筠摇头。

“这是我唯一能够回报你的,原谅我。”贺天沉声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总在这里耽搁,现在就送你回家,你好好考试,我好好奋斗,这是我们两个唯一可以做的。”

宋诗筠哭着说:“你要答应不要和我分手。”

贺天苦笑:“我命运从开始那一刻,就从来不能为我自己所左右。”

宋诗筠抽泣着,最终放弃。

将宋诗筠送到绣水小区18栋楼下,宋诗筠依依不舍下车。油门将踩未踩之际,贺天认真思忖,尔后还是侧脸强调:“小筠,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许多年前,有位女明星在瑞郎国举办的国际电影艺术节上,获得了娱乐圈众人瞩目的大奖,但就在那一天,她遭到了枪击。随后,她就被深爱她的男人抛弃。”说到这里,目光根本不敢和车外的她接触似的,他一直保持低垂目光看方向盘以上一点点的前方位置,“就当我和那时抛弃女明星的那个人一模一样。这辈子,我们也就这样了断。”

宋诗筠听得胆战心惊,又心碎神伤。

银白色宝马冲出停车位,她紧追不舍,但是,速度完全不在一个量级,最终反而把自己绊倒在路上。

把车从绣水小区开出来的贺天,脑海中回环往复的,除了他对宋诗筠转述有关沐世刚对他严厉无情的训斥之外,还有更加重要的细节。

南州湾大桥只是一个错漏,暴露出的,是他即将要成为一个企业领导人的致命弱点。郑连勋为人浮夸,实际上做事点水不漏,同时卑鄙无耻无底线。和郑连勋比起来,他天真幼稚盲目托大,还有侥幸心理。

当然,沐世刚最为不能容忍的,是贺聆风和他父子俩同时出现的优柔寡断。

“一个念旧人,一个不舍得新人,你们两个,被一对母女完全牵住了鼻子走。”沐世刚恼火不已,几乎把桌子拍穿。

贺天被关了三天禁闭,刚出来,就在走廊上碰到了稀客。

为了看望母亲,每周都会回来两次的沐继伟截住他,带他到花园小坐时,告诉贺天一个大秘密:“曾经你爸爸和当时名气很大的女明星苏茗悦谈恋爱时,苏茗悦在瑞郎国际电影艺术节上中过一枪,你知道是谁派人做的吗?是我。”

那么,身世、地位都很显赫的沐公爵,为什么要对一个娱乐圈的女明星下手?

沐继伟给贺天思考的机会。

贺天往沐继伟本人身上想。到目前为止,沐继伟也没把自己的父亲贺聆风放在眼里,多年前,这位年轻的贵族,当然不屑于同自己的父亲斗气。这位年轻的贵族想要斗的,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世坤**沐世刚。

“你要让爷爷感受到反击的力量。”贺天不甚确定。

但是沐继伟眼眸中的赞赏,肯定了他的说法。

沐继伟说:“我的父亲在我的人生当中,不啻于一座高山。我毕生奋斗的目标就只有一个,攀过他所在的高峰,让他感受到我的伟大。他在乎一个人,我就要让他(她)去死。”

“我知道苏茗悦那时候就是因为这个,才在艺术节拿大奖后遭遇不测。”

沐继伟蓝色的眼眸里,更加掩饰不住对贺天赤果果的喜欢。他前倾着身体,差点伸出手来,温柔地爱抚贺天和他颇为神似的面庞。

“小天,”沐继伟用了爱称,“你若是可以答应我,抛弃恒远,抛弃大华夏区,来皇家学院,做一名教授,或者进光之子,成为一名科研技术人员。或者,我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事业,从此可以放弃。”

“让我相信一个害死了我的祖母,又屡次把我父亲逼上绝路的仇人吗?”贺天讥讽得毫不留情。

蓝色的双眸顿时寒光一闪,沐继伟坐直了身体,冷冷道:“那么,还是依照我的父亲替你选择好的路吧。郑连勋居然可以从你和你父亲的手里抢到一个大项目,啧啧啧,叫南州湾大桥是不是,哈哈哈,呵呵呵,”他笑了好几声,心情真是出奇愉悦,尔后,他才说:“我从来都不知道商业竞争会给人带来如此愉悦的感觉,说实话,郑连勋的成功叫我非常意外。你既然不肯屈从于我,那么,在商界,让我好好看你被一次一次打败,目睹你渐渐陷入窘迫,相信这也是让我觉得非常美妙的滋味。”蓝色的双眸寒光闪闪:“但是,假如我的父亲对你失去信心,你将会失去一切,那么,我失去了得到快乐的机会,那么,我是不是也只能给你惩罚呢?比如,让形成阻碍的东西消失……”说到这里,他举起手,朝着贺天的脑门,做了个手枪的手势。

翰宫,贺聆风结束了和申墨辉、杨世奇、洛唯杰的聚餐,上车,老张把车子从庭院里开出来。

手机受到一条短讯:有事,能否相见?

发件人是苏茗悦。

贺聆风想了想,吩咐老张:“去银晶。”然后回复了地址。

四十分钟后,苏茗悦走进银晶的雅包。外面是热闹的夜市,里面欧派的布置,隔音很好,安静雅致。

贺聆风为她准备了乌龙茶,苏茗悦坐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时过境迁,本来亲密无间的两个人,中间已阻隔的万水千山。即便眼前只有一张桌子而已,可是,假如跨过去,随即垮塌的,会是贺聆风和苏茗悦分别拥有的两个世界。

俩俩相忘,彼此都压抑了太多有关“情深”的情绪。

最终,苏茗悦抢先道:“让你儿子收回分手的决定。只是一个南州湾大桥的项目而已,堂堂世坤,难道就会因此被打倒?你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相信你,从来都不怀疑。”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流下来,“当年你要和我分手的时候,我有多么难过,这么多年铭心刻骨,毕生难忘。我不想我的女儿也重蹈覆辙。”为了加强感情的砝码,她不得不隔着桌子捉住贺聆风的手。

二十多年以后,再次肌肤相接,埋藏着“深爱”在心底里的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激动,热烈的情感要像火山一样汹涌喷发。

如果没有自幼丧母,如果没有手足相残,如果菲菲没有在病榻上一躺十三年,又或者,贺天从来没有因为绿达岛事件失踪过,而宁兮也没有因为这件事的影响,在六道巷遭罪直到他从文锡又回来……

现实和理想之间的矛盾,曾经犹如尖刀,不过,心脏被割了这么多年,血痂结了一层又一层,以至于形成了厚厚的防护罩,再触动,疼,也没那么经受不住。

热烈的情感岩浆已经涌到地表,终于还是冲不破。慢慢平息,低潜,最后,又进入灵魂最深处。

苏茗悦双目通红:“求你。”

贺聆风抽出手,反握住她。期待用掌心的温暖带给她一点点安慰,之后,他才无奈一笑:“明知道姓贺的不祥,及早抽身,不失为一件好事。”

“你说抽身,就能抽身了吗?”

贺聆风把手收回来,背靠沙发而坐。

苏茗悦擦干净眼泪,看着他,止不住愠怒:“爱情对于你和你儿子来说,到底就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玩物,对不对?当初你和我这样,现在他和小筠也这样。为什么你们把一段很美好的感情深深种入我们心中之后,总会转身逃走?我和我的女儿,就这么让你们排斥,以至于必须要被厌弃?”

贺聆风叹息,良久才说:“茗茗,你又何必这么偏激呢?爱情又不仅限于和指定的谁,你的女儿聪明漂亮,不会就局限在如今的格局里。这座城市又不只是小天一个人,当初没有了我,你选择和宋先生一起生活,到现在不也挺好?”眼看苏茗悦即将崩溃,他连忙伸出双掌,掌心向下连压几次:“稍安勿躁好吗?稍安勿躁!”坚定的眼神紧盯着苏茗悦的脸,把真诚的心意通过凝视传递给她:“时隔这么多年,我也还是只能对你这样说:时不我待,事不由人。我很爱你——但是,那又怎么样?我没法保证你的安全,更没法携你的手,带你步入幸福。菲菲的事情你知道,那十三年,度过来才叫度过来,没度过来之前呢?兴许你跟我在一起,我们还不如现在这样。至少现在你与我相对,你看得到我,我也看得到你。”

多年谜团,一朝解释。可是,苏茗悦没有轻松,泪流得更凶:“可我不想……我不想这样,小筠她也不想——”

“茗茗你不了解我的家庭。我的现状,表面上看来风光,实际上,处处掣肘。我当初不得不离开你,小天如今要离开小筠,理由,大概都是一样的吧。”

而在菁华园,贺天将自己关在公寓里整整一天,吃了三顿外卖,最后坐在卧室阳台,衬衫上面的扣子随意敞着,缭绕的香烟烟雾不断模糊着他的脸。夜幕下,他一改往日的清洁干练,头发凌乱,眼神忧郁,胡子拉碴。

身后,盛开着那束长生花。承诺十年不凋零的贵价货,果然时时刻刻保持着娇艳的容颜。

苏茗悦对贺聆风说:“你怎么可以自作主张,就将我驱逐出我们两个人的世界?爱情不仅是你的,还是我的,就算你不想看见我受到戕害,有没有想过,那种戕害来自于哪里,为了什么,而我,因为这些,根本无意回避?你觉得你让我远离的危险,就是你爱我;但是有没有想过,我失去你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天好过,每一天都很难过,都很痛苦?”

贺聆风纠结,感慨。

而贺天,他的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近日城市快报网络版一段短短的视频。

城中工业的巨头——纵横汽车的总经理蒋茂成,笑容可掬向台下诸位介绍:“林飞,瑞郎国家机械工程院硕士,在得兰朗行汽车实习一年,关于环保类交通的研发论文屡次刊登在国家级研究类杂志,是本次企业招聘人才我公司重点引进对象。”

林飞,劫走了贺天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

不管到了任何时候,贺天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是:数年前希斯黎酒店里那场盛大的婚礼,铸就在他心里那道最深的伤痕。

081 今非昔日比

《高雅》副主编许伊菲最近碰到了烦心事

那天,她照旧把自己收拾得无可挑剔,坐车子来到高雅杂志社。还没来得及进门,两个头发几乎都要全白的老人,突然从绿化带方向蹦出来。

说起来都应该是七十多岁的老人,男的还好一点,女的动作机敏、灵活,完全和猴子一样。

抓住许伊菲数万元的风衣,老爷爷只是笑,老奶奶一脸皱纹皱成了菊花,谄媚着,然后开始搭讪:“菲菲啊,真的不得了啦。我刚刚才听别人说,你不仅没有一直躺在医院里,现在好起来,好过我所看见的每一个人。聆风发了,是不是啊?我翻过报纸,又查过网上,他成了外国一个大财团老板的儿子,现在回来东州,也是如假包换的超级大老板啊。”

许伊菲认了半天才认出来:这不是自己那个掉钱眼里的大伯母吗?再瞧瞧范文丽后面,一别经年,大伯父许金武真是老得好快。不仅头发花白,脸上的皮肤粗糙,沟壑纵横,不是他们主动来打招呼,对面相见,她真的认不出来。

里里外外,许多双眼睛都朝这里看。贵夫人也有一门穷亲戚,这现象,够那些八卦神经特敏感的男男女女们,神采飞扬聊上好几天啦。

许伊菲忍不住望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眼珠轮回来,她把正想从旁边溜过去的助理罗丽叫过来:“你过来一下。”转脸对范文丽说:“你有事,先和我这位助理对接。”完全不给范文丽打断自己的机会,瞪着眼睛,大声打断范文丽的话:“我要上班,有很多事。开完了会,今天还有时间,我就去找你。”目光炯炯,叫范文丽不得不闭嘴。许伊菲又补充:“以后不要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和我助理说,有时间,我会去找你。”

范文丽再也斗不过她,只能拱许金武。

许金武踯躅着,见许伊菲并没有嫌弃他的意思,鼓足勇气开口:“菲菲啊,那个,我们从南州过来,在东州这里,嗯嗯,住了酒店……”

“什么酒店?”许伊菲问。

“便宜的,三星级,火车站旁边。”范文丽无论如何,也要捞到一嘴。

鄙视的目光掠过这个势利的泼妇,落在许金武脸上,还是多了层温暖。许伊菲给司机打电话:“昌叔啊,你现在把车开回来。待会儿会有人打电话给你,那是我大伯。你送他们去希斯黎酒店,定个套房,时间不限。”回头把自己和昌叔的电话都给许金武:“我要上班,你马上在这里,和昌叔联络,其他的,有什么需要再告诉我。”

许金武诺诺以应。

许伊菲用余光瞥了一下范文丽,昂首而去。

当年鸠占鹊巢之后,范文丽的两个儿子——许梓佳和许梓林,都遗传到母亲自私自利又斤斤计较的毛病,干什么都不长,也就干什么都不好。中间许梓佳还入了传销,许梓林差点陷进去,光是托人,许金武和范文丽就耗费了大量的心血和时间。许伊菲留给他们一大一小两套房,兄弟俩也争个没完。可以这么说,许金武和范文丽这俩老的,一心为了孩子,最后被夹在孩子中间,受尽了夹板气。

特别是,许梓佳和许梓林都知道,家里两套房子都不是自己父母的。每当说起来,范文丽顿足捶胸表示自己对他们殚精竭虑、仁至义尽,兄弟俩无一例外,均报以冷眼。

许梓佳说:“我就是感谢,也只能感谢爸爸。毕竟叔叔是爸爸的弟弟,菲菲表妹才会把这些东西给咱们。”

许梓林则讥讽母亲:“你说你,有本事自己买房子给我们啊,两套一样大小,我和哥也不必那么扯皮。”

如今来找许伊菲,范文丽的目的非常明确:“梓佳、梓林都一把年纪,这辈子怎么着都是过。梓佳的大儿子马上要毕业,处了个女朋友,要置业,女方不肯出一分钱,男方没闹市区的新房,女方立刻就要分手。其他人都指不上,菲菲你如今条件这么好,随便一件首饰抛出来,我们的问题马上统统解决。”

说这话时,他们在希斯黎酒店的顶楼餐厅。靠着窗的桌子,外面就是滨江迷人的夜景。

换了一身晚装的许伊菲,耳朵、脖子、手腕和手指,一套今年的玫瑰传说新款,价值确如范文丽所说,足够给许梓佳的大儿子,在南州的闹市买一套小型公寓。

可是,许伊菲眯了眯眼,冷冷一笑:“我有钱,我有钱就一定要给你用吗?你姓范,我姓许,你生的孩子,你孩子的孩子,和我还有多少关系?如果非要攀亲戚,你买房子也好,办喜事也好,我包个大红包给你。数目上绝对超过任何一门亲戚可以给你的,这就很够意思。”

范文丽那张因为多了太多皱褶所以更加市侩的老脸一拉好长:“话不能这么说,熙晨是梓佳的儿子,是你大伯的孙子。你大伯在家是长子,长房长孙长重孙,你也是许家人,怎么就一点责任都没有了呢?你不姓许?你爸爸和你大伯是亲手足,一母同胞,你大伯的事情就是你爸爸的事情,也就是你的事。”

她的嗓门提得好高,以至于穿着正装的侍者不得不来提醒。

范文丽感觉遭到冒犯,更加来气:“我在说话,说话犯法?”

许伊菲对旋即赶来、负责该层的刘经理说:“包涵包涵吧。”扭过头,凝视范文丽:“你觉得我应该出这笔钱,是不是?”

“是啊!”自觉大义凛然的范文丽,在无边夜幕的映衬下,好像斗士的塑像。

许伊菲点点头,站起来。

范文丽来拉她。

许伊菲说:“我去买单。大伯母觉得我请你住宿,你再让我请吃饭不好,不让我走吗?”

涉及钱,范文丽立刻缩手。

许伊菲昂首挺胸离开餐厅。范文丽坐在座位上等,等啊等啊,只等得许金武放在口袋的手机响起铃声。

许金武连忙把手机掏出来。

范文丽一看,是“菲菲”,劈手把手机夺过来。

“喂!”她大声冲话筒吼了一句,却听那边许伊菲轻轻柔柔的声音不冷不热道:“大伯母,知道你会抢。你不想要那些钱嘛,假如你能觉得法律都会站在你那边,你就去法院告我好了。如果法官判我必须给你儿子的儿子买房子,别说闹市区的公寓,就是半山的别墅、江滨的豪宅,我也给你买。可是,如果法官不判,那就休怪我,连本该算在礼金里的钱,我都一毛不给!”

范文丽怒吼:“许伊菲,你这就是不讲情面?”

隔着电话,许伊菲“咯咯”尖笑:“一个从来就没要过脸面的人,和别人乱谈什么‘情面’?”挂断电话。

范文丽失去理智,嘶声冲着电话高喊:“喂、喂!”

外面保安涌进来,两个保安夹住范文丽一个,直接拎起范文丽,把范文丽给提溜出餐厅。刘经理笑容可掬,堵在餐厅门口:“对不起,不能确保其他客人用餐环境的前提下,本餐厅无法向您提供服务。”

范文丽大怒:“我是你们酒店的住客。”

刘经理微微欠身,谦恭有礼:“那是客房部的业务。”

“我要向你们领导投诉,我要投诉你!”七十多岁的范文丽,几十年不改恶毒泼妇嘴脸。

第二天,许伊菲上班就带上了保镖。楚铁龙亲自派给她的天河三级保卫,两辆商务车,一前一后夹着许伊菲的捷豹。车子停下后,八个保镖先出来。八个个头都在一米九左右的壮汉,簇拥着高雅的许副主编。范文丽连边都靠不上。

范文丽刚喊了一声:“许伊菲——”一个穿着西装的矮胖男人出现在面前。

矮胖男人拿出一**作证,亮了一下:“对不起,范文丽女士是吗?我是正泰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叫宇文梁。我当事人许伊菲女士有一笔赠款,将要无偿赠予给许金武先生。”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向旁边看去。

一直充当老婆背景板的许金武终于可以说话:“唉唉,我是许金武。”

“因为赠予工作的严肃性,我要和您单独会谈,请问,您有时间吗?”

范文丽听到了“钱”,升起来的怒火又降下去,见许金武赤红着脸,只是不吭声,连忙捅许金武的后腰:“说话呀,老东西。”

许金武这才对宇文梁说:“我有时间的。”

宇文梁点头:“那好。”侧身伸手:“这边请。”拒绝范文丽随行,只将许金武带上其中一辆商务车。

两辆商务车全部开走。

范文丽一个人站在高雅杂志社前面,孤独,同时凄凉。她的身影瘦小佝偻,缓缓移动的脚步颤颤巍巍。许伊菲双臂环抱站在五楼室内阳台上,透过窗户玻璃往下看。这个色厉内荏的老人,无论思维逻辑,还是行事风格,都叫人厌恶至极。可是,毕竟是自己大伯母。范文丽说得也不完全有错:许金武已经是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贺天和贺宁兮以外,唯一的血缘亲。

表面上的寸步不让,也不过是对这个可恶的老妇人小小惩戒而已。

正泰律师楼代表许伊菲,无偿赠予许金武很大一笔钱。这笔钱,虽然未达范文丽初时估计,但是,数额确实足够许梓佳、许梓林分别给自己的子女,在南州闹事置业。因为接受赠与的法律文书上还有一条:如果许金武的配偶范文丽女士,再有额外索取,那么,已经赠与的数额将撤回百分之七十。最终,范文丽再次和许伊菲见面时,没有大吵大闹。

许伊菲还请大伯到雅筑做客。对于范文丽想要带着儿子们一起住过来的表示,许伊菲一口拒绝。

贺聆风也陪这对老夫妇游玩了一下午,范文丽纠缠许伊菲未果,就来游说他。贺聆风听她说话的样子很认真,听完了,直接怼道:“菲菲做主,菲菲做主。”

傍晚,车子停在主体建筑前的广场上,许伊菲大声对范文丽说:“大伯母,快点走吧。以后这儿,除了大伯可以带你们来串门,你家谁也别想再踏进来半步。”

优美的曲径延伸至巍峨的大门,五十米外开始扫描,无人操作自动放行的门禁系统,看得许金武夫妇瞠目结舌。

许金武第一次把头抬得高高的,教训老婆:“活该你个短视眼,菲菲这么出息,当初你不要苛待她,像女儿一样照顾她,现在不是什么都有了吗?”

山一样大的财富放在眼前,只能看,不能碰,范文丽心里面别提多呕了。许金武说的是事实,她一句都不能反驳。再说,现在许金武有亲侄女撑腰,来东周一趟,卖他的面子,才能拿到那么多钱。钱是人的胆,钱也是人的脸,许金武胆大脸也阔,从此在他面前,范文丽都没法再得瑟。

082 最狠女人心

这一番事情结束之后,许伊菲回到过去熟悉的节奏里。平平常常上班,安然坐进办公室。心里头蓦然轻松的同时,许金吾的离去,却让她不由自主想起爸爸妈妈早早辞世。心头一紧,继而十分空落。

挨到中午饭结束,她终于忍不住拿起电话,先拨了贺聆风的号码。可是想想习惯中和贺聆风通话的情况,大抵都是“喂”一声之后,没有大事,对方一定匆匆挂机。整个大华夏区要正常运作,身为首脑的丈夫,本来就有许多事情。每天都会忙得不可开交,他又怎么可能听自己这会儿闲来无事唠叨?可是,偏偏她憋得慌,必须要倾述。因此,她把电话打给贺天。

贺天接得很快。许伊菲“喂”了一声之后,自顾飞快说:“小天,是妈啦。好久都没见到你了。今天回来吃饭,好吗?妈亲手给你做你小时候喜欢的酸面鱼。”

然而此时此刻,贺天正在翡翠宫一楼的下午茶餐厅。背对大门方向而坐的他,后方正有几个人一边低声说笑,一边走向里面。

有一个人好像看见熟人,想要走向他这个方向,被一个男孩子制止。

那个男孩子叫:“爸爸,你快过来。”

那人这才放弃。

贺天一动不动,凝结成了雕像。

那边谈话的声音不大,一丝半缕传过来。男孩子只是添茶倒水,一个很好听的年轻男子声音响起得多一些:“是啊是啊……您用……以后都在的……当然!”大家一起很开心地笑。

年轻女子的声音偶尔才有,不过“瞎说。”,或是“才不是。”

直到最后,前去送客户的罗志斌过来找他:“好了,走吧。”贺天才听到一句:“不去了,就去学校什么的。”

贺天站起来。一身梵希黎高定,让他的背影看起来极为挺拔。便是高等发布会上的超级男模不过如此。罗志斌没有发现任何不妥,拿着隔着材料紧紧跟在他身后。

那边,年轻的女子终于有所发现。

不过,五年多前分别之际的他,和现在这惊鸿一瞥差别太大。就算让他们正面重逢,她又如何能够一下认出:当初那个淳朴的他,已然变成现在这样?

贺天懂,所以,他没有任何期待。走出翡翠宫,他才把电话又打回去。

电话那头,许伊菲简直气坏了:“你和你爸爸该有多忙啊,两个人都是一副一分钟要掰成二十四份用的臭样子。”

贺天心情极差,和老妈说话已是竭力隐忍。不过,少了热情,落在许伊菲耳朵里,诸如“对不起”“我会注意”之类道歉的言辞,全成了冷冰冰的应付。

许伊菲再次气了个半死。

贺天答应今天晚上会回雅筑,许伊菲用尽全身力气吼:“多谢,不用!”随手一丢,把手机重重丢在办公桌上。

没心思再工作,瞅瞅时间差不多到了,她提前从杂志社出来。坐上昌叔的车,许伊菲吩咐:“去英华高中。”昌叔把车开起来时,她忍不住心里气愤:“有什么了不起,就算你们俩全长本事了,这辈子都不来挨我的边,我还有女儿。”

车子开到英华高中之前,许伊菲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先打电话给老杨,让他今天不用等小姐,自己回去,尔后,等昌叔把车子开到英华高中的门口,许伊菲下车,昌叔把车子开去不远处停车场。

已经多久没有体验在门口等孩子放学的滋味了呢?

许伊菲看着学校庄重而又肃静的大门,一阵浓浓的怀旧打心底里涌起。

她变得非常开心,眼睛透过那长长的法国梧桐林荫道,幻想稍后万千学子们从那之后转出来的活泼情景。

还有那一段年龄,能再有这会儿的他们所拥有的青春?

所谓“朝气蓬勃”“活力十足”,也只能到此处寻找吧?

等了近半个小时,校园里面终于想起悠扬的音乐。那就是英华放学的铃声。许伊菲翘首昂望,等啊等啊,终于等到她的宝贝女儿走进视野。然而,让她惊讶的是,贺宁兮不是一个人出来,而是三个人一起走。胖胖的那个,是完全无公害的金同学。宁兮走在左边。处于三个人最中间的那个,梳着马尾辫,脸漂亮得让见**、明星的她都忍不住嫉恨的,正是苏茗悦的女儿宋诗筠。

本来,三个人是同班同学,放学一起走,没什么。

可是,许伊菲生气的是,明明三个人一起走路,为什么只有宁兮肩膀上要背两个书包?不仅如此,宋诗筠手上还拿着东西。洁白的盒子上,绿草和奶牛的图案,不需要仔细去看,隔得老远,许伊菲就辨别得出。哦,还是一手一盒!

宋诗筠喝着牛奶,嘴巴离了习惯还说了宁兮什么,接着,那个本来应该无公害的金同学,就伸手打宁兮。

这让许伊菲已经积蓄的半天的火再也忍不住,“砰”地一飞冲天。

和贺天分手后,宋诗筠的人生陷入低潮。已是高考之前的冲刺阶段,她居然会忘记吃午饭,一到下午,题目做着做着,便精神恍惚。金贝只会咋呼,谈到实际的关心,却是没有。倒是贺宁兮贴心,进六月份后,每到下午,贺宁兮就会翻出两盒牛奶来。

宋诗筠一开始不要喝,却不过贺宁兮的坚持不懈,有一次尝了一口之后,顿时欲罢不能。而就是这牛奶,让宋诗筠的胃口神奇得好起来。宋诗筠开始想吃饭。中午饭吃完了之后,这么好的牛奶便不想很快就喝,就留到放学。放学的时候,金贝、贺宁兮都抢着给她背书包,好让她左手一盒牛奶,右手一盒牛奶,开开心心喝到走出校门。

今天,只是贺宁兮和金贝抢书包,抢赢了。

路上金贝假模假样叹气:“狮子,你看你的命多好。这两盒牛奶,我其实也想分一瓶来喝喝。”

宋诗筠停下喝牛奶的动作,对贺宁兮:“瞧瞧,惹得她妒忌了吧?”

贺宁兮“嘻嘻”一笑:“她每天中午都吃那么多,喝了这个,晚上又该吃不下本来想吃的东西。”

金贝佯装生气,要打贺宁兮。三个女孩嘻嘻哈哈,追逐着来到校门口。

金贝拉住贺宁兮单独背在肩膀上宋诗筠的书包,笑骂:“你还说不说?还说不说?”

贺宁兮“哈哈哈”只是笑,笑得弯下腰。

金贝插着腰:“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吃不吃得下了,我就是胃口好,能吃,也能喝,喝完了,还能吃,晓得吗?”

贺宁兮直起腰:“我晓得、我晓得。”

金贝嘴一撇:“晓得就好。”

两个人一起找宋诗筠,却看宋诗筠拿着两盒牛奶,怔在校门口。金贝伸手招呼:“狮子!”

宁兮也喊:“嗨,小筠。”

接着,她们一起发现了异常。

眉毛差点没竖到额头上的许伊菲,几步就来到两个女孩面前。表情那么恐怖,吓得金贝一时结舌:“阿、阿、阿……阿姨好。”贺宁兮也不知道,妈妈怎么会突然从天而降。只是肩膀上宋诗筠的书包被一把夺过去。接着,许伊菲就走到宋诗筠面前,把书包塞进宋诗筠怀里:“你自己背断了、腰折了吗,自己的书包,为什么不自己背?”

宋诗筠一手一个牛奶盒,拼命用手肘合,方才兜住书包。书包好重,她差点就兜不住,脸涨得通红,嗫嚅:“许、许阿姨,不、不是你想得那样?”

“我想的?”许伊菲先是惊诧她的聪明,旋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真是聪明,啊?我什么都没说,你就知道,我在想什么。”想想这些天,老公、儿子对自己都很冷漠——老公就不谈了,左右风雨同舟这么多年,许伊菲从来都不怕贺聆风突然会把自己抛弃。儿子贺天可从来没有忤逆过自己。

儿子和自己生分,思来想去,还不是从这个小丫头宣布要和小天谈恋爱那会儿开始。

许伊菲承认也得承认,不承认也得承认:当初炙手可热的女明星苏茗悦,生出来的这个女儿,年纪轻轻,可是其容貌之精致,真的当得起“盛世美颜”四个字。

就是她本人,没有“苏茗悦”这个扎心的梗,也会喜欢这个漂亮的小丫头喜欢个没完。

能有一个这么漂亮女孩子当自己的儿媳妇,按照普通人的逻辑,许伊菲本该高兴得跳起来才对!

小天就是被这个小丫头迷住了。

一定也是受这个小丫头蛊惑,才既不愿意和杨世奇的女儿谈情,也不愿意和洛唯杰的女儿说爱。

越想,许伊菲越气。怒火冲天,许伊菲伸手把两盒牛奶全夺过来。掂了掂,还有一盒满满的,没有来得及喝,许伊菲马上把牛奶盒倒转,把整盒牛奶都倾倒在宋诗筠头上。

洁白的牛奶,在宋诗筠头上流出好几道小河。

宋诗筠尖叫的同时,金贝和贺宁兮一起抢到旁边。

金贝不敢和许伊菲说话,只能掏出纸巾来,给宋诗筠擦拭。贺宁兮很气恼,回身对许伊菲发飙;“妈,你这是干什么?”

许伊菲把女儿拨在一边,举着牛奶盒对宋诗筠说:“你睁大眼睛瞧瞧,澳新雅馨牧场特供,只有世坤集团位于各大商业区的执行总裁级别极其家人才能享用。你是谁,也有资格喝这个?便是宁兮,每天也就两盒的供应量,高三下学期这么重要,她一滴都喝不到,雅馨特供,原来全供应你了吗?”

宋诗筠夺过金贝手中的纸,大力擦干净自己的脸,大声说:“我又不知道这是特供品,宁兮她自己不喝,硬塞给我,我是感念她好心,才勉为其难喝。”

许伊菲顿时难以置信:“我的天,见过不要脸的人,还从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宁兮是疯了吗?在家里,我和佣人们,一大帮人围着她,把她伺候得公主一样,到这儿来,她竟然喜欢给你背书包?牛奶是补钙的,每个人都要喝,这个道理我经常给她讲,她就算腻了,不想再品尝了,也会努力喝下去。你这些鬼话,都骗谁?”

学生们陆陆续续经过,优质牧场特供的优质牛奶像不安分的虫子,肆意爬完了宋诗筠的头发,还爬上肩膀以及后背干净的衣服。他们的好奇心是那么重,个个都再探头探脑,又不停议论。

每个人都是窃窃私语,可是人多了,动作杂,声音也大起来。“轰轰轰”“轰轰轰”,一辆一辆冲击力十足的火车碾压过宋诗筠的自尊心去。

许伊菲死啦硬拽,让贺宁兮跟她回去。

贺宁兮抗不过,被拖着一路小跑。来到停车场,又被塞货一样,整个儿被许伊菲塞进捷豹去。许伊菲自己上车,吩咐:“开车。”

宋诗筠脸色苍白,背起书包被金贝拉着往公交站台走时,脸颊又神经质赤红。眼泪被死死憋在眼眶里面,无论还有多少人指指戳戳,她都坚决不哭。

不仅不哭,她还有把后背挺得笔直。

金贝拉着她去排队,她就去排队。可是排着排着,她又从队伍里走出来。金贝只有背着自己的书包,跟在后面狂追。

追到她旁边,金贝大声喊:“你这是要干什么呀?想哭,就大声哭出来。然后背着书包,咱们回家好吗?”

跟着跑了整整一条街,金贝开始重重喘气:“我说,咱们回家,好吗?头发、衣服都脏啦,不管怎么着,得回去先洗干净不是?”

又跑了一条街,腰酸腿疼的金贝就差给她跪了:“狮子,祖宗,算我求你好不好?你不想这样坐公交,咱们打车啊,打车,好不好?”哀嚎了半晌,又是一条街跑完。

金贝一点儿头绪都摸不着,也想不起要向谁求助。正当她绝望透顶之时,救星终于来了。

一辆银白色宝马开来,停在前面不远。贺天从车里出来,奔到面前。金贝大喜过望:“太好了,我终于有救啦。”拉过宋诗筠,“你来找她的,对不对?”

贺天神色凝重:“对。”

金贝当即把宋诗筠交到贺天手上。

贺天说:“你走吧,我来照顾她。”

金贝连连点头:“好的好的,你既来了,我也就放心啦。”连声嘱咐:“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噢,好好照顾她。”一步三回头。

金贝刚走,宋诗筠就晕倒在贺天手上。

贺天把她抱上车,然后把她带到菁华园。

083 剑影暗中藏

宋诗筠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接着,她便看到了那束让她和贺天结缘的长生花。那么娇艳,那么美丽,一如他刚买这束花那时。

贺天端着热粥进来时,宋诗筠坐在床边,二目不错,盯着这束花看。

贺天微微一笑:“你之前就知道这种长期保鲜技术?”

“我说过,我之前就看见过你买长生花,,一朵999元,你买了之后,让店员直接送去你家。“幽幽说完,宋诗筠游目四顾。这儿不是雅筑,只是一个套房。

贺天颔首:“是啊,我原本一直以为,电梯里面才是我们的初识。”把粥放在她手上,看着她一口一口吃。

宋诗筠吃完,他把碗接过去,去厨房洗,又从烘干机里拿出烘干了的外衣,还给宋诗筠。等宋诗筠穿上外衣,出来到客厅,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贺天才说:“明知道我买长生花,你也一定知道长生花的物语,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想要认识我?

又为什么还想要和我相爱?

——没直说的问题,她都听得出来。

低头沉默良久,宋诗筠才说:“因为情深,所以吸引人。我本来只是感动,然后才有喜欢。一旦开始,自己也没法控制,这才逐步陷落。”

“知道我有深爱的人?”

“嗯。”

“也知道,她早就离开我?”

宋诗筠没有否认,轻轻点头。

贺天唏嘘的同时,忍不住感慨:“你确实聪明。”感慨完了,叹息:“人太聪明不好,容易算过了头。”顿了顿,交代了掏心窝子的话,“其实从头到尾,我没法全心全意付出的原因,不在于我的家庭,我的背景,我所面临那些危险和要挟。我忘不了,你懂吗?”伸手擦掉她的泪,他的声音从未有过,那么柔和:“小筠,放下所有的心结,往前看也好,往左右看也行,你会发现,更多人会比我更适合和出现在你身边。我从小流浪,成长之路曲折艰难。我唯一喜欢过的,只有我最艰难的时候出现过的那一抹微光。不是因为长相,更和学识没有关系。我的经历束缚住我的心,并把它永永远远丢在记忆里。”

“那,你就一点儿都没爱过我?”宋诗筠控制不住自己,哽咽不已。

贺天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无论怎样,我都真的被你打动过。有那么一段时光,我以为我可以放下。而这‘以为‘,是你给我的,那是一段很特别又很幸福的时光。”

“你以后,会不会结婚?”

“也许。”

“然后就忘记我?”

“不会。”

两个字,触动情肠。宋诗筠用力抱住他的身体,放声痛哭。哭啊哭啊,哭得整个人都被浸泡在冰水里似的,从头到脚又酸又冷。

和贺天正式分手,宋诗筠彻底心如死灰。她蓦然奋起,每天苦读不辍。

贺宁兮在餐桌上说到这事时,很是感慨:“同样都是人,她真是比我要出色多了。论长相,大家只叫我清水(其实全称是‘清水百合’),她有好几个美称:盛世牡丹,绝顶玫瑰,一笑倒全班。这成绩吧,看着看着掉下去,睡了个觉的功夫,还能再回来。”说到这里,她长长叹息,拿起包着蔬菜和肉的三明治,味同嚼蜡咬了一口。

贺聆风和贺天都不会对此类言论发表感想,许伊菲连连暗示,但是贺宁兮理也不理。许伊菲只得翻白眼,很是无奈:都是我生的孩子,儿子聪明能干,精明腹黑,比爸爸还厉害。怎么女儿就这么蠢笨?

斜瞥贺宁兮一眼,却听贺宁兮又开始唠叨:“秦老师说了,只要宋诗筠把心收回来,参加高考,成绩绝不会差。”没有人接茬,她就自己说:“据说一本肯定是稳的。上不了东大,同川完全可以指望一下。”

许伊菲叹了口气:“宁兮啊,咱们不说别人,谈谈自己怎么样?你下个月也要高考,你情况怎么样呢?”

贺宁兮破罐子破摔:“我就随便去走走过场呗。”

“真是恨铁不成钢!”许伊菲止不住暗暗恨。可是,双方实力放在台面上,贺宁兮骑着千里马追,也不可能和那个丫头并驾齐驱。不过,许伊菲转念又一想:“追是追不上,但把那个丫头拖下来,却也不是不可能呢。”

高考转眼就到。

提前三天,秦老师每天都交代:“同学们,寒窗苦读,胜负就在马上到来的那三天。该学的学了,需要巩固的,只要想得到,我们都巩固得实实在在。这几天,重中之重,是身体。体热的同学,不要吃火气太旺的食物,更加不能摄取寒性太重的食物,火旺了容易躁动,而体质失衡,问题更大,会直接影响消化系统,然后辐射其他脏器。体寒的同学可以适当补补,不过不能太过,太过了,也会失衡,结果如我刚才所说。”

秦老师的话,贺宁兮转述给许伊菲,雅筑厨房奉为圣旨。就那几天,每天许伊菲都用保温盒给贺宁兮带温润性平的补品。贺宁兮用这些补品,替代一部分午餐。但到了下午,贺宁兮还是把两盒特供奶拿出来,给宋诗筠。

金贝和贺宁兮都觉得:宋诗筠这个月拼得真的有点狠。小脸瘦了一圈,头发都少了一小块。

宋诗筠要把牛奶给金贝的时候,金贝连连摆手:“你多补补吧,这奶特供的,没有任何添加,喝了之后,兴许掉了的头发很快就会长回来。”

头发当然没那么快长回来,只有一个天大的悲剧倒是等在前面。

六月十六日,喝完贺宁兮带来的一盒牛奶之后,宋诗筠精神抖擞步入考场。但是,笔走如飞没多久。突然,一阵浓烈的睡意向自己袭来。“啪!”写得好好的钢笔跌落在地上。老师走过来,问:“需要帮助吗?”宋诗筠捡起笔来,颇为茫然。过了一会儿,她摇摇头,对老师说:“没事,失手了。”拿笔再答,那试卷上的数字不知不觉又模糊起来。咬紧牙关,硬撑到结束,她浑身大汗。数学试卷上的字歪歪扭扭,有些数字因为无力书写,甚至虬结到一起。

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没了力气,宋诗筠简直想把这张试卷狠狠团起来。可是,后来拼命冷静。团起这张试卷,数学这一科,她可就一分都没了。现在,排除后面的题目,最起码前面几十分没有问题。

苏茗悦和宋加森接到女儿,急忙把女儿送去医院。医生检查之后,说:“疲劳过度,诱使身体机能下降。”又问苏茗悦和宋加森:“考试之前,吃过什么阳性食物?比如鹿茸、冬虫夏草之类。成分太高,体质本来就不好,所以受不了。血压上升,心率过强,才头疼,嗜睡。”

“那怎样调理才好呢?”苏茗悦着急地说:“我女儿明天还要考试,高考啊。”

医生撩撩眼皮,同情又无奈:“身体机能紊乱一时半会儿很难调整过来。眼下只能加强休息,吃些性平的东西。”

“燕窝可以吃吗?”

“全部停掉,米饭、白粥,尽量清淡。”

苏茗悦、宋加森急得团团乱转,没办法,把女儿带回去。宋诗筠一头扎在床上,整个半天都没起来。

第二天,苏茗悦和宋加森把她送到校门口。宋诗筠碰到了金贝。

没看见贺宁兮,宋诗筠就顺便问了一句:“宁兮呢?”

金贝说:“她啊,昨天拉了一个下午的肚子,今天大概要迟点到。”正说着,旁边传来外校同学的窃窃私语声。别的学校前来英华参考的考生,很少看见送考的豪车。贺宁兮从慕尚下来时,再度收获两年前刚来英华那会儿众人的意外和嫉妒。

亲眼看见贺宁兮脸色苍白,宋诗筠不觉若有所悟。

考试之前,她没多说。毕竟精神状态不佳,她得全力以赴,才能把第二场考试考完。考完试后,她把从考场里出来的贺宁兮叫住:“贺宁兮,你跟我来一下。”

来到小树林旁边,宋诗筠冷着脸问贺宁兮:“每天都带特供奶来,今天的,怎么没有给我?”

贺宁兮不知就里,苦着脸吐槽:“我妈说我最近体质不好,对奶乳糖过敏。昨天考完试就闹肚子,拉了整整一下午呢。所以,今天就没让再带。”

“乳糖过敏?”宋诗筠想到昨天医生说的,终于全盘肯定。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居然真有所谓“险恶”的用心。虽然瞧贺宁兮一副毫不知情木木呆呆的模样,但是,毕竟牛奶是贺宁兮带来,又是贺宁兮送给她。换一句话而言,贺宁兮,就是陷害自己第一场考试几乎全盘失利的罪魁祸首。

贺宁兮眼睁睁看着宋诗筠的目光便可怕,不觉很是畏缩。

宋诗筠气愤不已,真的举起手,她连忙惊叫,退在一棵树下。

金贝从远处奔过来,看到她们两个很是异样,连忙问:“怎么啦?怎么啦?”

贺宁兮可怜兮兮,摇摇头。

宋诗筠不知道该怎么控诉,狠狠跺脚,气愤而走。

俗话说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缝,第三场考试,宋诗筠养精蓄锐,自认肯定没有问题,谁料想:教室里的广播居然出了问题,“沙沙”声特别重,所有的听力题都听不真切。听力时间已经过了,考生们的听力题几乎一片空白。

这个意外随后便引发了本市高考中一次较大的风波,各界人士争论不休。但介于高考的严肃性,无论多么愤慨,最终想重新补考,这样的念头还是只能作罢。

且说宋诗筠考完最后一场,木然走出教室。来到校门口,迎面父母飞快迎接上来。苏茗悦和宋加森刚先后问:“怎么样?”“怎么样?”她已经伤心难过到连哭都哭不出来。

金贝和贺宁兮分别从自己的考场里冲出来,她们两个,金贝觉得自己发挥还行,贺宁兮则认为只要能顺利度过十六、十七、十八三天,就是天大好事,所以倍加轻松。两个人一起找到宋诗筠,金贝做事莽撞,也没细看,用力一拍宋诗筠的肩膀,大声喊道:“狮子,咱们的苦日子终于到头啦!”

刚拍上去,宋诗筠软软的,就要往旁边倒。慌得苏茗悦、宋加森和贺宁兮一起伸手扶。

宋诗筠冷不丁瞅到了贺宁兮,空白一片的大脑突然愤恨迭起,她先是很大力将贺宁兮甩开,接着冲上去,发了疯一样连踢带打。

贺聆风今天送考,见此情景慌忙奔过来。宋加森要挡他,被老张拦住。但是,苏茗悦这一关,他又过不了。

宋诗筠揪住贺宁兮的衣服,撕心裂肺吼:“你赔我高考、你赔我高考、你赔我高考……”

贺宁兮彻底吓呆了,头发被扯成一团糟,脸上留着挨打的掌印,她的状态和宋诗筠比,那才叫一塌糊涂。

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围了一层又一层过来看闲。

贺聆风急了,瞪眼对苏茗悦喊:“你快让开。”可是苏茗悦死死拽住他,就是不让他上前。

老张把宋加森丢了个屁股墩,横插在苏茗悦和贺聆风之间,贺聆风这才得到空档。不过,没等贺聆风分开人众,去往女儿身边,一个人已经出现在那里。

楚正哲抓住宋诗筠的手,无论宋诗筠怎么用力抽,也抽不动。贺宁兮惊慌失措,来不及奔到爸爸那里,只能蹿到他的身后。

“小、小哲哥……”她极端恐慌。

楚正哲空着的一只手拍拍她,她连忙把这条手臂整个儿抱住。

宋诗筠红着眼,冲楚正哲狂喊:“你放开?”

“这不可能!”楚正哲可没有丝毫畏惧她的意思。他将宋诗筠推开在些许,确保有了安全距离,这才松开五指。而这时候,无论宋诗筠还想怎么进攻,也都抓不到贺宁兮。

“小哲哥好像山一样,稳稳伫立在前方。”贺宁兮逐步安心,愉快地这样想。

贺聆风奔到女儿旁边,上下前后查看女儿的情况。

苏茗悦和宋加森左右围绕住宋诗筠,宋诗筠含着眼泪戟指贺宁兮:“都是她,都是她害我。”

有老张在,宋加森终究没法对贺聆风动粗。

宋加森想也不想,站在自己女儿这一边,义愤填膺:“贺聆风,你说说,这事,该怎么办?”

就算是茗茗的女儿,把自己的女儿当众打得这样狼狈,贺聆风也没法忍。宋加森这样问,贺聆风就说:“怎么办?要告你女儿扰乱公共秩序,还是告你女儿故意伤人,悉听尊便。”

苏茗悦止不住愤怒:“贺聆风!”

贺聆风也没给她面子:“我女儿做了什么事情,有证据,直接去警察局。来我办公室找我也可以。没有证据,只会撒泼,莫不就是你们宋家的家风?”握着宁兮的手,他表现出慈父之风:“跟爸爸走。”又对楚正哲说:“你跟我一起回去雅筑吧,你许阿姨今天设了宴,庆祝你们高考结束。”

084 真实的身份

午后,贺天接到宋诗筠哭哭啼啼的电话。听完宋诗筠从头到尾的哭诉,贺天很是惊骇。

“你确信,你说得全部都是真的?”

宋诗筠一边啜泣一边说:“嗯。”

“那个牛奶盒呢?”

“没有想那么多,早就被学校里的清洁大婶清理走。”

贺天知道宁兮做不出来这么阴险的事,用如此用心的,只能是自己的母亲许伊菲。

他暂且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愤慨,好言安慰:“你先别着急。一次高考嘛,不行,咱们明年再来。不要紧,我会陪你。多出一年来,我一定会陪你。我妈那边,我现在就去问她。”挂断电话,出门下楼,驱车回雅筑。

许伊菲为贺宁兮和楚正哲准备了丰盛的午餐,连同贺聆风在内一共四个人,在小餐厅,围着圆桌聚餐庆祝:贺宁兮和楚正哲同时结束紧张而又充实的高中生活。

吕叔开了一瓶84年的莫斯杰,贺聆风亲自为妻子和两个孩子斟酒,替自己也斟一杯,端起酒,贺聆风很开心,对贺宁兮说:“宁兮,今天开始,你就算正式成人。过去爸爸妈妈替你做的一切,你都要放一放,明天到以后,你的人生,就该你自己做主。”和贺宁兮碰杯,父女分别喝一口杯中酒。

贺聆风又对楚正哲说:“小哲,你爸爸执行公务,不在市内。但是,他托我转告你:无论你高考考出来的成绩怎么样,他都很高兴,很自豪。他为你这一年多来的成绩感觉到骄傲,不论创造过多少次奇迹,都抵不上你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在他有生之年长大成人。”喝了一口酒后,又补充:“贺叔叔的想法,和你爸爸一样。小哲,贺叔叔对不起你爷爷奶奶,对不起你妈妈,所以,能够亲眼目睹你今朝的成就,极为安慰。”

许伊菲瞧了一眼贺宁兮,贺宁兮领悟到,忙对楚正哲说:“小哲哥,你也该感谢我爸爸一下吧?”

楚正哲这才端酒站起来:“贺叔叔,多谢你栽培我。我的今天,也有您的心血,我将继续努力,不负您和我爸爸所期待。”

贺天冲进来时,小餐厅里氛围可好了。

许伊菲从来没这么热情,拿着公筷,一会儿给贺宁兮夹菜,一会儿劝楚正哲多吃点。重大的喜事之前,没有人多想。包括贺聆风在内,都被生活顺利转折的喜悦包围。

贺天黑着脸,拉开父亲和母亲之间的椅子,坐下来。

许伊菲目光和他接触,倏地转开。贺天更加确信宋诗筠所说没有错,拿起了筷子,不吃饭,也不夹菜,重重往桌子上一拍。

“啪!”惊飞了原本满满一室的愉快。

贺聆风脸色一沉:“小天,你作什么?”

“在给宁兮喝的牛奶里加料,让宁兮和宋诗筠喝了之后,一个整个下午都在拉肚子,一个上午便心律增强、血压升高、头痛欲裂——妈,这果然是你做的吗?”

楚正哲刚刚送到嘴巴的一块肉,“吧嗒”掉醋碟里。

贺宁兮眨眨眼睛,问贺天:“哥,你在胡说什么?”

许伊菲一脸心虚,目光不敢和任何一个人接触。贺聆风也瞧出端倪,放下筷子后,陷入沉思。

小餐厅的空气瞬间凝重。

楚正哲佯咳一声,拉着宁兮站起来:“贺叔叔,我吃得差不多了,想去码头钓鱼。”

贺宁兮讶异:“钓什么鱼?我要听我哥和我妈说话。”

楚正哲说:“你哥说了,牛奶里面多了东西,所以让你吃坏肚子啦。他就要和许阿姨说这件事情。你是不是前天肚子不好的?”

贺宁兮仔细一想:“是啊。”

“那就对了。”

“对什么呀?”贺宁兮很快就被打乱了思路,接下去,就陷入楚正哲的胡编乱造。

楚正哲说:“世坤在雅馨专设的雅馨牧场,特供每一个大区执行总裁极其家人的奶制品,质量都要保证上乘。你也知道,牧场每天都要输出大批产品。产品一多,往往质量就会有些疏漏,你说对不对?”

贺宁兮最怕听人问“对不对”,一有人问“对不对”,她就要向着问话的人谈话的方向去想问题。想啊想啊,她就忘记原本想要说什么,之后,脑筋就一味跟着楚正哲转。

楚正哲找吕叔,吕叔马上给安排一条船。来到可供钓鱼的公共水域,水手小王拎来调好的鱼食。楚正哲教贺宁兮打塘,

湿湿软软的鱼食捏在手上,贺宁兮觉得好不习惯。但是,打完塘之后,水下面开始有鱼来。贺宁兮看在眼里,立刻喜在心头。楚正哲把鱼竿挂好饵递给她,贺宁兮按照他说的,把鱼饵抛进鱼群聚集之处。鱼钩沉下去,没多会儿,浮子开始动。楚正哲站在贺宁兮身后,帮着贺宁兮收线。一条一尺多长的大白鱼被拽出水面。

贺宁兮兴奋地又跳又嚷。瞧着小哲哥把鱼捉住,拿到面前,她欢天喜地,刚刚的质疑和不快,全部飞到九霄云外。

小餐厅里,只有贺聆风、贺天和许伊菲。

贺天目光森冷,直盯自己的母亲。许伊菲终于抗不过,站起来道:“是啊是啊,就是我做的。我在两盒特供奶里面都加料了,中医专门配制,特别给体寒的女孩子用。”

“宁兮喝了拉肚子怎么说?”贺聆风面沉似水。

“宁兮体虚嘛,我平时也给她补,你都知道的。高考这么重要,我会特别重视,特别请中医给她开药,有什么好值得奇怪?”

“但是您明知道宋诗筠会喝,”贺天怒而打断母亲的辩解,厉声指出,“这才是重点!”

许伊菲被问住了,贺聆风也欲辩无言。

沉默良久,许伊菲拍案暴起:“是啊,我就是知道她会喝,那又怎么样?我给我自己女儿准备的药方,放在牛奶里,也是要给我女儿喝的东西。谁让她嘴那么欠,抢我女儿、你妹妹的东西?我是不是有交代宁兮把牛奶一定要给她喝呢?前不久我还教训她,让她有自知之明,和宁兮交了朋友,也要保持恰当的距离。不要使唤宁兮,不要随便拿宁兮的东西。是她平日就看不起、又习惯了占宁兮的便宜,才咎由自取!”

“妈——”贺天也从座位上站起来,极为痛心争辩,“那是高考,是决定一个人命运的时刻。小筠她再怎么不对,你不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算计她。她第一场考试失败之后,基本就和一本无缘。而且,你知不知道?第三场英语,因为广播故障,她那个考场的考生听力全部为零。整整三十分,一分都没有。即便第二场她跳出第一场失败的阴影,获得一个可喜的分数,和原本她的预期比,都将不可同日而语。”

许伊菲白了脸,嗫嚅:“我怎么知道,会有这么严重?”旋即态度又强硬起来:“总之,她告到警察局,告到法庭,我都没错。”

贺聆风生气道:“都这时候,你怎么还说这种话?”

许伊菲横了他一眼:“那你要我说什么?我负荆请罪,去苏茗悦面前,让苏茗悦羞辱我,来补偿她女儿高考失利之痛吗?”冷笑一声,然后说:“我的女儿也吃坏了肚子,高考受到影响。是,我的女儿脑子笨,认真不认真,五百分试卷也只能写成那样。可是,我不也平常心对待了吗?她女儿到底有多不同?觉得没考好,下次重考就是。就是接受这次的分数,上一个普通的学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贺聆风和贺天都没了言语。

贺聆风沉着脸,拂袖而去。

贺天瞪着母亲,颇为怨恨,父亲走后,他也愤然离去。

留下许伊菲,被父子俩如此冷遇,心中真是极为不快。但是,这次设计顺利实施,拖垮了苏茗悦女儿的高考成绩。总体说来,她还是高兴大过于内疚。

因为,她原本的用意,就是要让苏茗悦的女儿和自己的女儿成为差不多水平线上的人!

贺天带着一个自己都不想面对的事实,在银晶会所约见了宋诗筠。

宋诗筠难过了整整一个下午又带一天,来见贺天时,一个墨镜遮住了大半个脸。浮肿的脸表现出她伤心的程度,摘下眼镜之后,一双眼睛,更是红肿如桃儿一般。

贺天坐在她对面,心里藏了一万句“对不起”。不过,涉及到母亲的名誉,他不得不对宋诗筠这样说:“我问得很清楚,我妈确实在给宁兮和的特供奶中,加入了中医特别为宁兮配的药方。这个方子依照宁兮一贯的水平,但是,混在牛奶里还是起了食物反应。所以,宁兮闹了半天肚子,而你——”说到这儿时,贺天刻意停了一下,后面的答案说出口,一字一顿:“误、中、副、车!”清晰无比。

宋诗筠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你特别把我叫来,想要说给我听的?”

“知道你很难过,但是,这确实就是事实。”

“你相信?”

贺天略微迟疑之后,头点得很是坚定。

宋诗筠听到自己的心“扑通”一声,跌落得很远很深。她暂时停住悲伤,上一眼下一眼,把贺天从上到下好好打量。

她突然觉得他好陌生。“我真想不到……”她吸了口气,接着,语声颤抖,轻轻嗫嚅:“你会这样对我。”

“我会按照我事先所说,如果你想复读,我就陪你。不想复读,一年之内,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要为你妈填补起实际存在的愧疚吗?”

“怎么说,我们也交往过。对你,余情未了。”

“谁能相信:你第一次对我说的情话,原来根本就是穿肠的毒药。”宋诗筠说到这儿,再也没法安坐下去。她站起来,俯视灯光下的贺天,好像看到了人世间更加深重的阴暗。比起抛弃妈妈的贺聆风,陷害自己的许伊菲,眼前这个男人集合了贺聆风的腹黑和许伊菲的阴险,才是真正面目可憎的。

“枉费了,我曾经欣赏过的这张脸。”宋诗筠端起面前的柠檬水,用力一泼。

贺天被泼得倒吸口凉气。带着柠檬香气的水,沿着脸部的线条滴落下来。他并没有去拿纸,及时把水揾去。而是目视着宋诗筠化身复仇女神一样,挺直了脊梁,尔后转身离开。贺天嘘了口气,过了半晌,这才取出口袋里的手帕,为自己做清理。

按了服务键,侍者敲门,进来,贺天说:“给我一份简餐。”侍者礼貌答应。

吃着饭,手机“叮咚”一响,屏幕旋即亮起。楚正哲发来短讯:“有时间吗?到绿森林来一下。”

贺天回复:“没心情,那里太吵闹,你自己玩儿吧。”

楚正哲继续发:“介绍个美女给你认识。”

贺天回:“留着自用。”

楚正哲发送:“很特别的,和你平日所见,绝对统统都不相同。”

贺天感觉到楚正哲的急迫,略微思忖,打了个“ok”的动画手势,点击“发送”。

没有开车,直接步行去绿森林。一走进酒吧的门,音乐的轰响便如墙一样,推送到面前。接下来,这堵墙又演变成一张大网,网住所有来到里面的人。按照楚正哲共享的位置,贺天很快找到那张桌子。和楚正哲邻座而坐的,果然是个女孩子。照楚正哲说的,贺天刻意多留意两眼。只见该美女浓眉大眼,一脸勃勃的英气。

贺天笑了:“果然与众不同哦。”

楚正哲没有接他的话茬,转头只对那女孩说:“你想见的人,我替你约来了。”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将里面的啤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我得上个洗手间。”二话不说,开启开溜模式。

贺天很有被摆了一道的不爽,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等楚正哲上洗手间回来久久不可得,他就笑着对女孩说:“他已经跑了。”打了个响指,负责该区的服务生迅速前来。

“一杯马提尼,谢谢。”贺天说。

服务生下单,很快,调酒师精心调制的鸡尾酒端过来。

贺天端起酒杯,自我介绍:“贺天,‘祝贺’的‘贺’,‘天空’的‘天。”

女孩也端起饮料:“陆宛昔,‘陆军’的‘陆’,‘宛如昔日’那个‘宛昔’。”

“幸会!”

二人异口同声,两只杯子轻轻碰在一起。

问起怎么会认识楚正哲,陆宛昔简述白兰苑楚正哲救孩子的事。说完,陆宛昔顺口带了一句:“我就是觉得,一个身手这么好的普通人,真的需要多多注意。”

“噢?”贺天反应得很快。

“怎么了呢?”陆宛昔却也十分机警。

贺天二目不错凝视,过了会儿问:“你说你是军事大学的学生……那么,j军区陆战队的陆泽逊参谋是你什么人?”

陆宛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端起饮料假装喝,没接茬。

“那么,特种作战队的陆延涛指挥官,你是不是很熟呢?”

陆宛昔放下杯子:“你到底认识j军区多少个姓‘陆’的?”

“陆裕同!”贺天肯定的语气,让陆宛昔止不住一震。这种流于表面的不自在,让贺天一下子锁定了答案。不过,这个答案让贺天也吓了一跳。“真的是陆裕同啊?”他几乎就是用顶礼膜拜的神情并带着感叹。

陆宛昔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这么快曝光。想想楚正哲要把自己塞给眼前这个男人时说过——

“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你和他聊天,一定比和我聊天有趣一百倍,愉快一百倍。”

“你的身手肯定不及楚正哲的百分之一,”她止不住感叹,“但是你的脑子,比他的还要快好几倍。”喝了一口饮料定定神,把话题更岔开些,“我听楚正哲说,他也算英华毕业的高材生。”

贺天笑了笑,非常自信:“我也是英华的高材生。”

“噢。”陆宛昔表示惊讶。

“数年前,差点儿满分考上的东大。”

“这么牛?”惊讶变成了敬佩,陆宛昔低头思忖许久,抬头才认真说:“你说得没错,j军区的陆司令,正是我爸爸。”

085 谁都有心思

这天之后,宋诗筠再没有任何消息联络贺天。过了几个工作日,这天是周六。昨天一晚应酬,直到深夜。贺天直接回了菁华园,第二天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事物的香气将他从梦中叫醒,贺天睡眼惺忪,打开房门,恍惚间,犹如时光穿越。小时候每逢假期,妈妈许伊菲就会扎起围裙,下厨烧饭。一碗小米麦片粥,一笼屉四个不大不小的黄金栗子糕,再加两样风味小菜。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啦。后来在九里亭,一开始石奶奶给自己烧饭,扒着厨房的门框,他也会想起来。

人那,永远都割舍不开,对生养自己母亲的依赖。

贺天回去房间,刷牙洗脸刮胡子,换了一件体恤衫,下面搭配休闲长裤,然后出来。

坐下吃饭,小米麦片和栗子粉,还是十多年前小时候记得的味道。

许伊菲抹干净灶台,擦把手,坐在他旁边。

贺天吃得香,许伊菲越发放心。

瞧贺天把早饭全部消灭,许伊菲很开心收拾碗碟,完了,挨到在沙发上看书的儿子旁边。

贺天假装不知道她有话想对自己说。

许伊菲暗示了他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住,一把夺过他手上的书,尔后道:“你说了没有?”

“什么?”

许伊菲长出口气,换了副认真的表情:“我给宁兮的特供奶里下料的事啊,你怎么和宋诗筠说的?”顿了顿,越发严肃起来:“不会全部实话实说了吧,说我陷害她,让她高考失利?”贺天不答,她忍不住暴起:“你还是我儿子吗?你根本就被那个小丫头片子迷昏头了吧。你存心想让你妈身败名裂,对那个小丫头说那些,那个丫头一定会把你的话全部录音,然后交给警察。”

“这么怕警察,一开始不要做,不就好了?”

“你还真说啦?”

“说,肯定得说。”按住许伊菲的肩膀,阻拦住许伊菲进一步发狂,贺天叹了口气,用很柔和的语气说:“妈,我很真诚希望你,以后像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再也不要去碰。谁都知道在特供奶里下料,造成其他人重大损失是什么性质的事,你知道,小筠知道,我也知道。”

“那么……”

“我会受良心的谴责,但是在这个时候,我还是要维护你。”

许伊菲这才松了口气。她确实后悔了,而且,事情败露之后,又非常害怕。儿子没问题,老公说不准。即便老公也没有问题,楚正哲那个臭小子可也不是很牢靠。

将忌惮一一说了,贺天替她分析:“爸那边,你就不用担心了。从大华夏区的现状,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身为他妻子的你,在言行道德上,留下什么抹不去的污点。这是其一。其二,你为他在病床上躺过十三年。就算事情的开始源自于你的过失,但是,毕竟你受他命运的牵连。爸爸本性赤诚,所以,这辈子都不会做出背弃你、让你利益有损的事。”

“那楚正哲呢?”

“小哲?”贺天冷笑,“他死心塌地爱着宁兮,你说他会不会背地里去捣鬼害你?”

许伊菲想了想,摇摇头:“我还是不肯定。”

“你是对宁兮没信心,对吗?”

许伊菲点头:“是啊,你妹妹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蔫不拉几,又很不聪明。”叹了口气,“这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小时候又吃了许多苦,我本来不该这么说。”话锋一转,“可事实如此,楚正哲什么人?据说这次高考,他纵然达不到你那时候的巅峰水平,东州市内,高考高分榜前三十位,他一定可以占据一席之地。智商很高啊!身手又那么好,全国青少年武术比赛两块奖牌得主,高考加分三十分,所以,成绩还没出,荣工大录取通知已经寄出来。这种男孩子,你妹妹那个样子,厚得住?”

“厚得住!”贺天肯定,“你既然看到楚正哲的非凡之处,那么,你也差不多了解他的为人。他的性情,和楚铁龙叔叔同出一源。楚叔叔现任天河总经理,天河的股份,倒有大部分在他名下。换句话而言,天河就是楚家的。近几年华威安保做得很好,海外义务拓展得也不错。年收益,扣除税收,他们年净利润已经超过五千万。”

“噢!”许伊菲不由自主惊叹,“这就是很不错的意思啦。”

“但是,”贺天微微一笑,问母亲,“你看过楚叔叔额外再去找女人?”

“我们不知道,不代表他没找。”

“不!”贺天摇摇手指,“楚家人秉性刚直又很单纯,他们都是爱上一个人之后,很难再有改变的那一类。”

听到这话,许伊菲只能强笑。

贺天把书拿回来,一边翻回自己刚刚看的那一页,一边感慨:“爱信不信,要担心,自己只管担心去吧。”话刚说完,后脑被拍了一下。许伊菲力气用得挺大,贺天捂住后脑,大声呼痛。

心里的大石头完全放下来,许伊菲大声呵斥时的轻松呼之欲出:“痛死你好了,对你老妈我说这种话,书上没教你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贺天哭笑不得:“我哪里有对你‘大逆不道’?”

“明明可以让妈妈放心,却把话藏着掖着,最后叫我提心吊胆这么多天,不是‘大逆不道’,是什么?”

这才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贺天哀嚎一声,扭头对她说:“我这儿不需要煮饭的人,地方小,容不下妈这尊大神。你快回去吧。”

许伊菲没了心事,当然也不想呆在这里,砸了一个靠垫过来,起身就去拿包。快要出门时,她又想起一件事,转身对贺天说:“过两天我跟你安排一次相亲,上次杨老板的女儿你没看上,这次给你挑个不同感觉的。”

贺天大惊:“为什么突然又扯到这件事?”

“你都多大啦?二十四,二十四不找女朋友,难道二十七八才开始找?你以为谈恋爱结婚是上菜市场买菜,今天萝卜买回来,中午就能变成一锅汤?恋爱那是要谈的好不好?见了一个,成了,那也罢了,接触接触差不多,我和你爸爸就可以替你张罗下一步。不成呢?好像和杨家那个小姐?不得继续相亲,继续接触,恋爱,然后才结婚?一番功夫下来,一年两年的,那不就蹉跎而过啦?”一下子多了这么多话,套在脚上的鞋子又脱下来。许伊菲换了拖鞋,背着包走回来,手指头一直戳上贺天的额头:“我警告你啊,苏茗悦那个女儿,你再也不许靠边。明明白白和你讲清楚,我痛恨苏茗悦,也痛恨她的女儿。这两个人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就是由她们没我,有我就没她们俩。”

贺天内心**,嘴上应和:“好好好。”

“改天我叫你,你要出来。”

这一点,贺天着实不敢苟同。可是,连老爸都不大压得住的老妈的凶悍,他得怎么做,才能把这样的安排给跳过去?

转得飞快的脑子,突然灵光一闪。

贺天追到门口,对许伊菲说:“我已经有恋爱对象了。”

许伊菲一愣:“谁啊?”

“大人物。”

“大人物?”许伊菲又来了兴趣,抓住门把手的手送下来,转过身,“你倒说说,整个东州,除了申墨辉、杨世奇、洛唯杰他们,还有哪个大人物的千金是匹配得上我们家背景的?”

下面的话说出口,贺天着实给自己打了许多气。

而许伊菲一听,根本控制不住,很大声叫出来:“j军区司令的女儿啊?”猛地一下,气都喘不匀:“噢噢,这、这……这还真是大人物,哦?”重新回到屋子内,来来回回踱了好几圈,再到门口。打开门,许伊菲春风满面,会看儿子。“好好好……”她一迭声说。说着,又忍不住笑。笑啊笑啊,她就这么喜不自胜进了电梯。

贺天和老妈挥手告别。回到屋里,想来想去,还是把这事儿,给陆宛昔做了报备。

晚上,他就接到陆宛昔的命令:“到绿森林来!”

穿着一身很硬挺西装的陆宛昔,坐在吧台旁边一张桌子边。贺天过来时,她主动向服务生说:“马提尼,谢谢。”

贺天坐下来,马提尼就来了。

陆宛昔凝视他,颇愠怒:“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啊。”等贺天啜了口酒,她才接下去:“说不定今天晚上到家,就会有人拿着枪指着你的头:痴心妄想陆宛昔小姐,崩!”

贺天一阵轻笑。

“笑什么!”性格线条很硬的陆宛昔,猛地一拍桌子。

贺天连忙说:“只是帮忙嘛。我知道你心有所属,而我,又不是你青睐的那盘菜。”

这话说出来,陆宛昔更加不爱听。因此,她嗤之以鼻:“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你以前到酒吧来消遣吗?”贺天问。

陆宛昔一呆,被说中了,不由得结舌:“没、没有,那、那又怎么样?”

“现在怎么总是爱往酒吧跑呢?其他地方也不去,今天约我,就来绿森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陆宛昔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以前没来过,所以不知道这儿的气氛其实挺好的。现在来这里,当然就是因为知道了。”

“小哲救孩子的样子,一定炫酷超帅,让你过目难忘。”贺天打断她的欲盖弥彰。

陆宛昔撑圆的嘴巴好半天也没收回来。她拼命掩饰,却越发此地无银。

贺天话尽于此,不再深挖,端起马提尼,浅饮慢品。

陆宛昔臊红了脸,好一会儿,方才长叹:“是啊,我好像就像你说的,对那个不用任何辅助器材、就能救下高空坠楼孩子的家伙念念不忘。”回忆之前,她甚是觉得不堪:“全告诉你好了,那天,他救了那个孩子,又快速离开后,我就强行索取了他的联络方式。我的意思,还是一开始我所表达的。像他那样的人,要么被军方所用,要么被警方所用,这辈子不用武功、安分守己,那才是无法想象的事。”

“那你后来知道他实际情况了吗?”

陆宛昔抬了抬眉毛:“天河少东,华东第一高手楚铁龙的独生子——说实话,在你今天和我谈有关感情的问题之前,我真的就考虑一件事情:让他加入j军区,我父亲管辖之下有陆战队和特种作战队,还有目前协管天河的国际科特别行动队,都很欢迎他那种人才的加入。”盯着贺天那双幽蓝色的眼睛看了半晌,她沉声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天河副总沈紫蓝,已经应征进入联邦政府的特别行动处。这是为天河未来铺道,你们想把楚正哲也安插进联邦政府。那是国际管控,全世界范围内自由行走,不受本地军方限制。从我父亲的角度,包括东州在内的所有武力特殊人员,当然不希望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楚正哲也可以入联邦,但是,得有我方国际科提出推荐。”

“你现在在跟我谈判?”

“是啊。”陆宛昔直言不讳,“你利用我的名声,我现在就和你谈条件。除非你们从来没有打算要在夏国常驻,否则,未来天河归属夏国管制,和天河从属联邦组织,区别又有多大?再说,”说到这里,陆宛昔的眸子在昏暗中熠熠生辉,“你以后难道不想多我这么一条人际关系线?有我在你的世界,许多事,都会让你感觉非同一般。”

四目相对,良久,贺天将嘴角慢慢往上一扯:“我们只是在聊你喜欢上小哲的事情呢。”

086 命运之邂逅

刚刚退走的红潮席卷回来,陆宛昔差点就把手里的一杯苏打水泼他脸上。

贺天及时阻止她:“你可别乱来。”

“乱来又怎么样?”陆宛昔才不怕他。

贺天说:“我要告诉你一个你一定会特别感兴趣的事实:小哲他,穿开裆裤时就已经爱上了我妹妹。”

陆宛昔眉头一皱:“讲故事吧,你!他穿开裆裤那会儿,你妹妹才多大?”

“他们差不多隔了半年出生,小哲刚懂事那会儿应该是四岁,我妹妹三岁半。但是你不要不相信,”贺天“嘻嘻”笑着,说出来的话,听起来还是颇为真实,“我和我妹妹,还有小哲,我们仨,小时候过的日子都不怎么样。小哲从小因为没有爸爸在身边,遭到许多倾轧。我呢,流浪到郊区,还算好,被一个老先生收养。我妹妹却是缺衣少食长到十六岁,才被我爸爸接回去。在我爸爸接我妹妹回去之前,唯一真心照顾我妹妹的,就是小哲。小哲从八岁起,就把自己仅有的一点零花钱存下来,给我妹妹买礼物。一根棒棒糖,一盒钢笔,还有当时市价超过八百块的一条公主裙。”

“真的假的?”

“假的你拿枪崩了我。”

“这么毒的誓?”陆宛昔这才选择相信。她问贺天:“你妹妹就是长得白白净净,眉毛淡淡,眼睛长长——那个样子?”

贺天微微一怔,旋即想到:“那天,她也在?”

陆宛昔这才认真回想在白兰苑碰到时,楚正哲陪伴贺宁兮信步而走的情形。她也一直以为:像楚正哲这样一个烈火般热情的人,绝对不会属于身边那样一个清汤寡水的姑娘。可就在她觉得,自己的条件完全可以征服蓦然遇到的这个男孩子,但事实上,那个清汤寡水的贺宁兮,早在“时间”这一条轴上取得了决定性胜利。

一时之间,陆宛昔豪情尽失。她叫来服务生:“也给我一杯马提尼。”特别强调,“烈一些的那种!”

贺天阻止她:“犯不着这样吧?”

陆宛昔推开他的手:“怎么,你觉得,我连这一杯马提尼也配不上?”

“这我可不敢。”贺天说完没多久,服务生就把陆宛昔要的烈性马提尼端过来。贺天竭力苦劝,还是挡不住陆宛昔连喝八杯。八杯烈性马提尼喝下去,陆宛昔整个人醉成了一滩软泥。

贺天把她扶出酒吧,又扶到自己车上。替陆宛昔系好安全带,他打电话给楚正哲:“你知道陆宛昔家住哪里?或是她家什么人的电话之前留在你这儿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楚正哲惊异之余,问清情况,马上控制不住,窃笑:“她现在这样子,对你来说可不刚刚好?”

“好个屁!”贺天止不住骂他,“你也早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对不对?烫手的山芋自己不想拿,丢给我。”顿了顿,故意吊对方胃口,“具体她是军方的什么人,你知道吗?说出来,吓死你,她爸爸是j省军区司令陆裕同。你想让我把她带回家,明天早上起来,整个天河就等着被国际科从上到下彻查吧。”

楚正哲额头上果然冒出汗来:“不过在外过一夜而已。再说,天河也不至于有多大事,要怕国际科查。”

“要不说你只有一副猪脑子呢?别的不讲,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慕云白这四个人,你还要不要?”

“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贺天一阵冷笑:“我刚才说的这四个人,在加入天河之前,早就自愿被国际科招募。换句话说,他们全是章战波的人。可是,你又很清楚,这四个人现在和你最铁,本来就没有和国际科打过太多的交道,林潇逸这四个,事实上已经叛出国际科。他们如今实打实,就是天河的人。章战波要找茬,这四个人的背叛就是很好的***。”

楚正哲心惊肉跳,一个劲儿讪笑:“你吓我,你就是在吓我。”

“我没有吓你。”贺天一本正经,“让你爸爸找个关系,联络到和陆司令有私交的首长,军官也行。就说陆小姐喝大了,朋友想送她回家。不要提天河,不要提世坤,不着痕迹善后即可。”

“得来。”终于明白自己惹上麻烦的楚大少,连忙答应。

在此之后,楚正哲再接受陆宛昔的“召见”,毕恭毕敬,不敢再有半点怠慢。可也就是这样,陆宛昔深深感觉:自己和他,已经产生很深远的隔阂。

贺天不可能让楚正哲蒙在鼓里。

不管是世坤这个经济实体,还是天河这个特别组织,面对她这位军区司令的千金,都要赔着十二分的小心。

贺天算好的,还没对她敬而远之。

可是,想和楚正哲之间产生出什么来,陆宛昔深知:希望极端渺茫。

而在陆宛昔心苦神伤的日子里,贺天又遇到一件叫他颇为惊奇、又非常欣喜的一件事

这要从贺天收到一份请柬说起。

申墨辉叔叔的二儿子申悠然要为他的年轻小女友庆生。因为小女友喜欢气派,那么,申二公子当然就要遍邀豪门子弟,以充排场。因为是世交,贺天便是申悠然朋友圈里和申悠然关系最铁、感情最好的那个。

宴会上,申悠然应酬过小女友那帮闺蜜团后,搂着贺天的肩膀,两个人躲在清净处说话。

这过程中,申悠然好死不死提到一个人——纵横汽车刚刚新提的副总林飞。

说起这个林飞,申悠然一脸神往:“凤凰山家居女王和工业司司长的二儿子,卖了我爷爷的面子都没能请得来的贵胄。你知道他为什么出身豪富和贵族,也不来参加咱们这样的聚会呢?”

贺天不想说有关这个人的一个字。

申悠然就自己说下去:“据说,这个人在大学刚刚毕业那会儿,就把自己卖给了婚姻。”这是申二公子的价值观完全不敢苟同的事,申悠然拿了一杯香槟,继续搂着贺天,说:“你倒是说说,咱们这样儿的,干嘛那么早,就找一个女的,把自己给困死?我二十四岁也想结婚呢,可是,找一个对象,不仅自己整过容,背地里黑料还一大堆。我要是娶了她,没几年和我闹起来,我受不了,离了婚,财产可得分她一半,那不等于倒了八辈子血霉?”说到这里,他伸手往小女友方向那儿一指,“倒不如像这样,愿意,就跟着我。我负责她吃,负责她穿,她也去繁帝华,我马上给她包架飞机,送她过去。别墅、游艇,全给她配得好好的。想花钱,就可劲儿花呗。我愿意给,她愿意拿的,这才叫两厢情愿,爱意满满呢。”

说林飞,申悠然一脸不屑:“就怕老婆说我们把他给带坏了,一定。”

贺天禁不住酸溜溜地:“那这位林副总,就那么在意他家里另一位?”

“在意。”申悠然感慨:”据说捧在手上怕掉了,顶在头上怕歪了。本科毕业、出国之前就把婚礼办办掉,怕时光荏苒、时过境迁再也无法重逢、相爱。”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说实话,如果我也有一个年少便心动的对象,而且一直到如今感情都未曾变过。或许,我也会变得和那位林副总一样。”接着就神往起来。

前面甜品台那边,一个服务生模样的女孩子,端着放了一杯酒的盘子,撞到了广发投行的刘楠昆经理。盘子里的酒顺势撒了,刘楠昆的衣服和裤子全部被弄脏。女孩子上前为刘楠昆擦拭。

申悠然从美好的幻想中清醒,皱眉冷笑:“瞧瞧,一个前来钓鱼的放出了金钩。”

贺天也看到那个女孩十分精致妆容下、一双颇为动人的眼睛里闪烁的有关利益的光芒。

长城实业二公子的欢宴,来来往往金龟太多。不过,选择刘楠昆做下手对象,说明这女孩对自己还是有一定的自知之明。

刘楠昆显然被女孩钩子一样的目光钩住。

女孩大概提出了要替他清理衣服的要求,不过,刘楠昆很绅士。不仅没有气势汹汹,相反,他把名片掏出来。

“这才是真正的世界。”申悠然结束了感慨,切断了神往,转过身后,语气甚为不屑。

贺天余光看到那个女孩得意洋洋走向另外一个女孩,没有一点修饰、因而显得尤为素净的一张脸,顿时吸引了他注意。贺天特别将转过去的身体又转回来,只见妆容精致的女孩扬了扬手上刘楠昆的名片,而那个非常素净的女孩只是皱眉,并未表露欣赏。

申悠然关注到贺天的不同寻常,也转身看去。但是,那个素净的女孩结束了和妆容精致女孩的对答,背对他们,往出口方向走。

申悠然什么都没看到,问贺天:“怎么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贺天随口说了两句。

同川经管院出身的申二少爷嗤笑:“掉书袋啊。”

贺天继续说下面两句:“有位佳人,在水一方。”说完这两句,贺天对申悠然说:“我有事,要先告辞。”

“我妈说了,让我介绍女明星给你认识啊。杨雨熙怎么样?很红,很玉女啊。徐姝蓉也是清水出芙蓉那一款的……”

贺天充耳不闻,追着那个素净得仿佛没有一点杂质的女孩,走出酒店花园。

那个女孩穿着服务生的衣裳,势必要去化妆间换装。贺天等候在酒店出口,果然看见穿一件天蓝色全棉裙子的她,快步从旋转门里面走出来。

勾搭刘楠昆的女孩追到门外,一番对答,贺天终于听清。

勾搭刘楠昆的女孩气喘吁吁:“小雪,有必要这样吗?到这个地方来钓个金龟,是许多人都会采取的手法。那个女的——长城影视申二公子的女朋友,她不是用类似这样的手法,怎么可能平步青云?每个人都会用的方法,到了我,就变成要被抨击、要被鄙视的呢?”

穿天蓝裙子的“她”正色:“人家是人家,我们是我们。我爸爸妈妈教育过我,出身什么样儿,能够比自己原本好一点,就很好,一定要满怀感恩。那样去勾搭一个男人,我觉得很难看啊。”

“你这样一走,我们可就不能做朋友了呢。”勾搭刘楠昆的女孩耷拉下脸。

小雪露出不舍的表情。

但是,从小接受了朴实的教育、因而有了传统信仰的她,清纯的眼睛迸发出坚定的光芒。

“昭卿,”小雪对妆容精致的好朋友说,“假如真的像你期待的,那个男人成了你的男朋友,你们相爱并且相守,我一定真心祝福你。”

昭卿脸色一白,口头上不肯认输:“就算没有你的祝福,我也一定会成功。”

“那,”小雪换了个真诚的口吻,“我先恭喜你。”

和昭卿分手,小雪径直走出酒店。在人流攒动的马路上,她一点儿都没想到,后面会有一个人跟踪她。

贺天做好随时掩藏自己的准备,不过,从来没有学过跟踪术的他,很轻易在距离小雪数米的情况下,跟着小雪下地铁站,拿地铁票,过闸口,上地铁,出地铁,步行,最后到达东城五环以外一个叫绿景的小区。

五环外地价降幅不小,崭新的小区楼房与楼房间距离增大,绿化条件也相应变好。小雪进了15栋中间一个门洞,自此消失了身影。贺天在楼下徘徊,很畅快自己这番追逐,同时,又对这个突如其来闯进自己生活的女孩倍感新奇。

其后一周,贺天在工作岗位上高强度运转后,每每要想起这一段。那个穿着一件极为简单天蓝色全棉布连衣裙清纯如水的身影,会让依靠在松软椅背完全放松的他,不自觉打从心眼里笑出来。

七月底,世坤总部发来提拔他为恒远钢铁公司总经理的任命。这个任命先到大华夏区总裁处,贺聆风召开全体高层会议时,面向大华夏区所有高层公开宣布。会议结束,贺天就算走马上任。回到恒远,他又即时召开恒远高层会议,会上,他亲自任命罗志斌为副总经理,又提拔周源为财务部总监兼任副总。秘书丁曜琛为办公室主任,原研发中心副经理孔言升正职。销售一科的科长孙琦东升职为市场部经理。陈志坤为党委副书记,杜可唯留任工会**一职。

整个**会议室里,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被提拔的如罗志斌、周源、丁曜琛、孔言、孙琦东,全喜气洋洋。作为贺天的心腹干将,他们完全和贺天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好像羽翼,丰满了贺天,同时,也震慑住陈志坤、杜可唯这二位所谓的元老。

比较不久之前贺天刚刚来到恒远,陈志坤和杜可唯亲眼目睹这个年轻人气质的变化。

那会儿,主持会议的还是总裁贺聆风,不管是陈志坤,还是杜可唯,他们都没有习惯把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放在眼里、搁在心上。

但是,事实很残酷,扇在他们脸上的耳光一个赛一个响亮。贺天不仅踏着出色业绩搭成的跳板一级一级升到如今的岗位,还在升级的过程中,逐步携带自己的人员渗透,最终把控整个公司,把恒远,彻底变成他的天下。

087 承诺和陪伴

七月即将结束,几乎消失了的宋诗筠才又拨打贺天的电话。

“喂。”记忆里总是明媚活泼的她,蓦然间叫人感觉非常沉静。

贺天想到电梯里相见的第一次,想到步行街乍见她青春充满朝气的脸。点点梅花下倾城绝世的脸,刻痕一样留在他心头,让他在难忘心底那一层最深的爱恋之余,不得不深深感叹:如果生命一直纯粹,那么她,必然会成为他的最爱。

理智让他挂断电话,感情叫他举着电话,还很温和回答一声:“你好。”

电话里一阵沉默。

半晌,她竟然啜泣一声。

贺天的心防,旋即塌陷。

宋诗筠说:“我要见你。”

他很快回答:“好。”

“银晶会所吗?”

贺天没有半点迟疑:“我现在就订包间。”

片刻之后,贺天把订好的包间号传过去。一下班,他便急急赶过去。等他在包间里坐下,发消息告诉宋诗筠“我到了”,五分钟后,穿一件纯黑透视肩膀及膝数层纱蓬蓬下摆公主裙的她,翩然而入。

苏茗悦没有辜负从美意拿到的高额代言,这件包含设计感的连衣裙,最大程度展现出十七岁的她肌肤象牙一样洁白光润,身材杨柳一样纤细而又妖娆。一头浓密的青丝扎起在脑后,柔和的暖光下,越发显得那张绝美的脸眉目如画。

她在对面坐下。

他依然窒息于这惊人的美丽之中。

又过好久,她冷冷道:“该看够了吧!”

他方才幡然醒转。

贺天低头佯咳,掩饰尴尬。片刻之后,他才说:“点餐吧。”按铃唤侍者来。

他点了一荤两素,宋诗筠要了一盆三鲜汤。默契的配合,动摇了一个月前产生的强烈隔阂。一顿饭吃完,侍者清理了桌面,又按照要求送上一杯普洱、一杯岩茶,两个人以茶代酒,轻轻一碰,四目相对,各自一笑。

算是将恩仇一起泯于无形中,放下杯子,贺天主动说:“想让我做什么事,你尽管说。”

“宁兮已经确定了志愿,对不对?”

贺天一愣,之后点头:“是啊。她才考一百多点儿分,捐了一套设备,东职大的服装设计专业愿意录取她。”

“她喜欢你们替她选的这个专业吗?”

贺天想了想,笑了笑:“还好吧。”

“还好?”

贺天把身子在椅子里轻轻挪动了一下,目光重新投向对面:“宁兮一直都喜欢画画。她给动漫人物绘制的衣服,美意的梅岚溪总监觉得设计感不错。”深谙察言观色一道,贺天很快就捕捉到宋诗筠表情里的非同寻常。

被自己的母亲许伊菲摆了那么厉害的一道,身为二十年前艳绝一时当红明星苏茗悦的女儿——宋诗筠,绝不可能就此认输。

贺天一时还想不出:如果他是宋诗筠,他该怎么做!

答案很快就揭晓,宋诗筠双目直视,目光炯炯,语声铿锵:“我也要学服装设计。同川大学美术学院只需要报考学生的文化课达到两百九十分,我不多不少,刚好考了两百九十一分。关于服装设计这一块,讲课的老师有三名,其中唯有资深教授何烁生,在时尚界同时享有盛誉。”

宋诗筠的意思是,她不仅要进同川美院,还得去上何烁生的服装设计班。

可是,当贺天多方搜集有关何烁生的资料后,发现:这个何烁生,在服装设计上确实有他的一套。不过,同川美院里面,关于这个老师的风流韵事也不少。

随后,贺天就在绣水街上一家茶吧里面约谈宋诗筠:“为什么一定要上美院呢?我可以推荐你去东大的金融、信息或者物理学院。准备以往的成绩单,通过招生处的笔试和面试,同样可以被本校录取。”

“我不要走后门。”

“申请入学的程序不容易过,每个系出来的笔试试卷,都需要很高的专业素养。这是为特殊人才准备的绿色通道,当然,有推荐是第一步。”

“我要上美院。”

“我调查过,那个何烁生不是什么好人。”

宋诗筠闻言,不不由得一怔,等反应过来,忍不住冷笑:“你站在什么角度对我的选择提出这样的否决?旁观者?还是男朋友?”

“小筠!”贺天飞快打断她最后那句话,“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想要关心你。宁兮因为没得选,服装设计好歹还对她的胃口。再说,世坤旗下有服装企业,总不会埋没她这几年的奋斗。但是,你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我没有一个有钱的爸爸,我爸爸手上没有知名的服装企业,对不对?”

贺天发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就是觉得我综合实力拼不过你妹妹,所以在专业和未来选择上,尽量不要和你妹妹撞车吗?”

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贺天止不住生气。

宋诗筠冷冷凝视:“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负责任。”

贺天面沉似水:“好的,你既希望,我顺应你的希望便是。”

和同川校董的接洽并不困难,既然宋诗筠分数够了,那么,交了志愿之后,市招办投档进来,同川美院看到“宋诗筠”的名字,便把该生的资料收下来。

录取通知书一个星期后发到绣水小区。宋诗筠看到上面写着:宋诗筠同学,竟审核批准,同意录取你到我校全日制本科美术系服装设计专业学习,下署同川大学,并盖有学校公章——既庆幸又忍不住感伤。想到自己爱情和学业双双陷入巨大曲折,对未来不得不提起勇气的同时,她还是禁不住心怀一丝迷茫。

让她颇为顺心的是,整个八月份,贺天对她真的倒是真的做到了关怀有加。

有时候早上起来,父母都不在家,吃了爸爸留在锅里的早饭,刷完碗,便发短讯,要求贺天空出午餐时间,陪她,中午十一点半,电话准时响起,贺天真的开车从长河区赶到绣水街,中午他们两个就在绣水街上的淮扬菜馆吃饭。

还有些时候,宋诗筠要晚上见他。贺天便推了各种饭局,带宋诗筠吃了中餐吃西餐,吃完日料再去吃泰餐……

更有甚者,宋诗筠上午睡懒觉,下午乘凉,无聊起来,突然也要贺天过来陪自己说话。消息穿过去,贺天正和罗志斌他们开会,手机屏幕一亮,“宋诗筠”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宋诗筠在家等了三分钟。

而在这三分钟内,贺天仅仅等孔言发表完重要报告的第一段,突然插言:“我得离开一下。”然后转脸对罗志斌说:“你来主持。”起身离场。

三分钟后,宋诗筠就收到贺天的回讯:“马上到。”

三十分钟之后,门铃响,宋诗筠赤着脚去开门。门打开,一路跑过来所以不免有些气喘吁吁的他,就出现眼前。

八月快结束时,周六,贺天再次接到宋诗筠的邀约:去k歌吧!

十五分钟后,牌照为东g95888的奥迪a8开到绣水小区外面。穿着红色连衣裙背一个白色坤包的宋诗筠仿佛最美丽的梦一样,出现在视野。

贺天每一次都会惊艳,这一次当然不能免。

拉开门,她很优雅坐进来。

贺天说:“去哪里?”

宋诗筠报了个名字,妩媚一笑。

整整一个月密集相处,贺天想当然以为:今天还会是他们两个。一路上,两个人还有说有笑。但是,等到了地头,宋诗筠带着贺天走进音乐声震天的练歌房,推开贵宾厅的门,两个人往里一走,贺天顿时傻了。

一股强烈被设计到的不快油然而生。

却见偌大一个房间里,男男女女聚集。射灯、旋转灯光交替闪耀之下,人影憧憧,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

贺天脚下了生根,宋诗筠拉他好几下,都拉不动。后来,他干脆突然转身要走,宋诗筠立刻拦到前面:“你要去哪里?”

“我承诺过,只要你想,在这一年内,我都可以陪伴你。但是,”贺天目光溜去一点到后面:“这又是什么情况?”

“我和同学来唱歌,你作陪而已,有什么不可以吗?”

贺天忍无可忍:“我已经足够仁至义尽。”

“一年!”宋诗筠很随意竖起一根指头,“你说过了,这一年内,我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贺天沉着脸:“凡事,总要适可而止。”

“我就执意要求你,现在留下来呢?”

贺天目光冷冽如同寒冰,片刻之后,他转身往包厢里走去。

宋诗筠歪着头,漂亮的脸上满是得意。

原本在房间里的,都是宋诗筠高中时期的同学,除了金贝、莫蕙、于晓影、张欣欣这些交情一直都不错的女生,还有王安、吕伟坤等学霸型男生,金经纬和李林麒最后进来。

李林麒进来后,往四下里搜寻了一圈,目光投向宋诗筠,露出疑问。

宋诗筠“哼”了一声,把莫蕙推过去:“来来来,你的白马王子终于到啦。”

莫蕙早就对李林麒心有所属,可是,李林麒今天能来,完全别有用心。贺天被金贝推去点歌,耳朵听到一个男孩子愠怒的质问:“宋诗筠,你说贺宁兮会来的?”

贺天的手只停顿了片刻,不着痕迹翻页,然后去找自己喜欢的歌手。

他最终点了一首《myheart》,同时没有漏掉身后宋诗筠压低了声音回答李林麒的每一个字:“贺宁兮和我什么关系,我怎么会请她呢?就是所有的人都请到,也不会请她。你已经被乾大录取了吧,乾大经管院未来的高材生,你何必要搭乘贺宁兮那首又小又破的船?不会觉得不相匹配?”

贺天浮起招牌式迷人微笑,回头看见和宋诗筠对话的男生果然被说动,然后和宋诗筠热烈推荐的女生坐在一起。女生开了一瓶可乐给男生后,问了两句,去手触屏前给男生点歌。

话筒传到贺天手上,贺天有条不紊接过来。

前奏响起,带来一阵沉重。原唱音色甚为沙哑,柔情当中不乏阵阵苍凉,贺天的嗓音确实柔和的,说话时有些磁性,唱起歌来倒是清亮。没有苍凉感,只有爱情曲折中难舍的缱绻。

于晓影问:“小筠小筠,男朋友吗?”

张欣欣连连张望:“好像是贺宁兮家什么人,我之前在学校门口见过。”

莫蕙坐在李林麒旁边,转过脸瞧了几眼,凑在张欣欣耳边说:“贺宁兮哥哥。”

“那不就是世坤在东州总部大老板的儿子咯?”张欣欣和于晓影齐齐惊呼。

贺天唱完,除了莫蕙之外,所有女生一起鼓掌。宋诗筠拦住于晓影和张欣欣的献媚,夺下她们手中的可乐和芬达,转而倒了一杯茶,递给贺天。

贺天很礼貌:“谢谢。”

于晓影、张欣欣忍不住又轻叫:“真的好有风度啊。”“长得又这么帅。”

下面一首歌是金经纬的。这个大神,考试成绩追平了几年前贺天闯下的记录,三门扣分总计都是15分。因此,即使唱得五音不全、调子跑光,大家笑成一团,还是没人瞧不起他。

李林麒唱歌时,金贝就在喊:“金大神,唱歌没有考试成绩的十分之一。就你这乐感,怎么能考出485这么高文化课成绩?”

王安说:“考试又不考音乐。”

吕伟坤说:“主管各种能力的大脑分区不一样。金大神就是语数外学习特别强。”

李林麒唱了一首他们都喜欢的歌,王安和吕伟坤就跟在后面一起轻轻哼唱。

宋诗筠问金贝:“你报考江海师范,开学时间定了没有?”

金贝连连摆手:“咱能不提这个吗?不要提这个。”

张欣欣笑着对金贝说:“为什么不要提?就是因为小筠两百九十一都上了同川,你心里不好受,是不是?”

这句话,正说中金贝的软肋。不过,左右金胖妹妹从来没有在高二六笑傲过,受到嘲讽,期期艾艾片刻,一笑了之,并不发怒。

宋诗筠横了张欣欣一眼,拿过搁置桌上的话筒,开始唱她刚点的《原谅》。歌词和“原谅爱人不小心犯错”有关,她一边,一边眼角余光不时往贺天脸上扫去。

贺天看到几回,都没立刻躲开。

其实,在和宋诗筠对望的瞬间,贺天一直保持的,都是他早就挂在脸上礼貌的笑容。嘴角提升到一定的高度,唇线保持那个优雅的弧度,很长时间都没改变。

王安和吕伟坤期期艾艾问贺天:“你真的是小筠的男朋友吗?”

宋诗筠唱歌唱到投入,没听到贺天这样回答他们:“不是。”

王安和吕伟坤都放了心,扑到手触屏去点情侣对唱。可是,《广岛之恋》的旋律才响起,宋诗筠就把王安抢到的话筒又抢过去。然后,那个备受瞩目的话筒,就又到贺天手里。

贺天掂了掂话筒,跟着音乐,很平静唱起那情深不能自已的歌词:“你早就该拒绝我,不该放任我的追求。给我渴望的故事,留下丢不掉的名字。”声音和原唱匹配度很高,赢得满堂喝彩。

接着,宋诗筠包含柔情的演唱就跟上去:“时间难倒回,空间易破碎,二十四小时的爱情是我一生难忘的回忆,回忆——”

男声再起:“越过道德的边境,我们走过爱的禁区。享受幸福的错觉,误解了快乐的意义。”

女声跟:“是谁太勇敢,说喜欢离别。只要今天不要明天,眼睁睁看爱从指缝中溜走,还说再见。”

…………

金贝推了目瞪口呆王安一把:“得了吧,狮子不会瞧上你们。”

吕伟坤咽了口口水:“我们刚刚要出手。”

王安极为不甘:“女神已经被他人抢走。”

莫蕙搂着李林麒的手臂,揶揄:“什么时候,你们也变成帅气多金成功人士,再想和女神一起唱歌的美事吧。”

于晓影则大发感叹:“小筠这样的人,什么时候都会叫人意外。”

“谁说不是呢?”张欣欣托着腮帮子充当百事通:“两百九十一都能进同川,美术系,啧啧啧。”

妒忌和恨,最后都一起化作羡慕。

088 欢乐大剧场

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屏幕一亮。

贺天看文件看到关键时候,余光瞥见,止不住叹气。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回居然不是宋诗筠呼叫,发短讯来的,是今年即将升入军事大学二年级的陆宛昔。

两个人还是约晚上在绿森林。

白衬衫很素净,不过,下面修身的筒裙,勾勒出巾帼英豪陆宛昔的身材,极为妖娆。

贺天多看了好几眼,坐下来后对她说:“其实你可以多尝试尝试带些女人味的装束。”

“你说我没有女人味?”陆宛昔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寒光。

贺天急忙高举双手:“绝对没有。”他今天只点了苏打水,也给陆宛昔叫了一杯。

陆宛昔说:“我今天喝醉之前,会自己打电话,不让你为难。”

贺天笑道:“我是爱惜你。女孩子外出,喝些平和的饮料就可以。”

服务生送来喝的,还有吃的。两个人边吃边聊。

“明天周末。”陆宛昔说。

贺天“嗯”了一声。

“陪我去个地方。”

“又陪?”贺天脱口而出。刚说完,他就自知失言。果然陆宛昔双目乜斜:“又陪?这段时间,都拿来陪谁了?”

贺天闭紧了嘴巴,端起苏打水,佯装口渴。后来,被陆宛昔一声不吭死盯着,没奈何,只好说:“我爸一个好朋友的女儿,想让我妈照顾,我妈没时间。不能亏待了,我就代替我妈照顾她。说好了要一段时间,这不,这个月正好放假。上午打电话,下午打电话,有时候会开得好好的,接到电话要过去陪她说话。”

“真的只是爸爸朋友的女儿?”

贺天很认真:“就是爸爸朋友的女儿。”

陆宛昔继续凝视,过了会儿方才点点头,转回自己的话题:“我要去郾城。”

“游乐公园?”

“你知道?城西那个!”

“应该不是散心吧?”

陆宛昔头一歪:“且你猜猜。”

贺天思忖片刻,轻轻一笑:“我应该给我妹妹打个电话。如果小哲明天约她去郾城美丽世界,那我,就应个景儿,也陪你去哪里走一趟好啦。”

宋诗筠打电话给贺天:“明天再陪我玩一天呗。”

贺天已经出酒吧,到车上。通过无线,他尽量让自己说话不要太冷:“明天我有公干。”

“周六不该放假吗?”

“要陪重要客人,所以必须加班。”

宋诗筠很失望,不过,念在前段时间他表现真的不错,难得被拒绝,低低说了声:“那好吧。”然后挂断电话。

苏茗悦从房间出来,看她还在客厅,便催促:“快睡觉吧。没几天要去报道,总是睡这么晚,到时候开了学,不适应。”

宋诗筠蹙着眉,让妈妈陪自己一起进房间。母女面对面,宋诗筠承受不住压力,主动对老妈交代:“妈,我想,我在原来那个泥潭里沉得更深,这回,真的拔不出来啦。”

苏茗悦一听,顿时急了:“不是说彻底分手,以后,你们都不会再有交集了吗?”说到这里,苏茗悦又是担忧又是心疼:“女儿啊,为了这段感情,你把你的人生都搭上了,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贺天给你运作,让你进同川,不是因为他对你有感情。他只是替他妈还债。他知道、甚至——以他的口才和城府,他八成已经从他妈许伊菲的口中证实了:你第一场考试失败,就是许伊菲在那盒特供奶里加料导致。”

那么铭心刻骨的记忆,宋诗筠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苏茗悦张开羽翼的母鸡一样,把自己的女儿整个儿搂在怀里面:“小筠,贺家那对父子,不是我们可以去触碰的。妈妈亲身经历,一入情网,万劫不复。如果还可以,你控制住你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和他联络。不见面,时间长了,慢慢就会淡忘。”

“他陪了我整整一个月。”

苏茗悦愕然。

宋诗筠偎依在妈妈怀中,眼睛闪闪发亮:“不管我什么时候需要,他都一定会出现在我面前。妈,我真的都原谅了。毕竟,那是他妈妈,他不能向我承认,因为许伊菲那根本就是犯罪。就算是我,第一时间也会想要保护你。”

苏茗悦的心狠狠往下一沉。

宋诗筠的脸上洋溢着欢喜,眼睛里盛满了因为坠入爱河、心底的欢喜全部泛上来后璀璨的光辉:“我觉得,我和他在一起,我会幸福。”

苏茗悦禁不住哀求:“小筠,算妈妈求你。”

“妈,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一个镇定且又有些忧郁的男人,他让我很有想要拥抱他的感觉,同时,又感觉到:完全可以把自己依靠在他身上。我小时候就幻想过,自己要在这个人世间找一个好像赛瑞德那样有能力、有魄力同时又要很有修养风度的男人。贺天他真的很符合我的期待。他这一个月来,对我又真的很好。”

苏茗悦拼命强调:“他为的根本不是你。”

可宋诗筠完全听不进去,笑眯眯的,轻声反驳:“如果不喜欢,就算要替他妈妈收拾残局,也不会做到如此地步。”

苏茗悦止不住湿了眼眶,不忍心硬泼女儿冷水,抬起手,轻轻擦去眼角溢出来的眼泪。

过了会儿,苏茗悦说:“我刚刚听你打电话,给他打吗?”

宋诗筠很随意:“明天他有公干,我决定放他一马。”

苏茗悦捧着女儿这张元气满满、秀丽绝伦的脸:“我多希望我的女儿你,这辈子可以拥有你最想拥有的幸福。”因为身处黑暗,她也要给自己点亮一盏灯:“也许就是妈妈多虑。单纯就实力而言,贺天确实是做男朋友极好的人选。”将女儿放在床上,又给女儿盖上被子。苏茗悦抛开了俗世凡尘中那些千丝万缕,仅以母亲的心情,微笑着,对女儿说:“晚安,亲爱的。”

而在很远的城西,郾城美丽世界的欢乐大剧场的后台,许多间屋子里其中一间,一个女子也用同样的姿势,俯身于另一个女孩的上方。“宝贝儿,晚安。”同样都是出自妈妈的口,简单的话语,一样打动人心。

这个女孩长着一双很大的眼睛,眼窝微微凹陷,以至于这双眼睛看起来很是深邃。浓密的眼睫毛拢在眼睛周围,毛茸茸,显得她整张脸都梦幻无比。高高的鼻梁,下面一张上下唇都颇丰满的嘴巴轻启:“晚安,妈咪。”

女子穿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上身紧紧的,凸显出柔肩丰胸和细腰,下面则是非常有韵味宽松的大摆裙。

她为女孩关上门,经过走廊,来到可以通往前场的开阔处。后面,更大的空间里,不时传来狮子、老虎、大象等野兽的低吼。

一个穿白色紧身衣、背后还插着两把长刀的男人悄无声息出现。

女子停住脚,冷冷说:“我会开始我的计划,你不要这么着急。”

白衣男子“哼”了一声:“我们可是付给归圣人高额的费用。这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女子侧着脸,一双虽然比不过女儿幽深、但还是非常秀丽的眼睛专注凝视。过了一会儿,她整个人都正过来。慢慢往前,走啊走,她和白衣人面对面,相距已不足半尺。

女子昂着头,眼睛眯缝,笑容迷离。

白衣人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放在她腰上。

距离又被拉进。

他们已然亲密无间。

隔着不远,处于黑暗的角落里,一双幽深的眼睛一眨不眨注视这一切。

白衣人感受着女子躯体的柔韧,过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掌把她推开。

女子看到一个纤长的身影即将要从黑暗中冲出来,她连忙往前一扑,又抱住白衣人。媚眼如丝,白衣人虽已竭力柳下惠,还是不由自主为她掌控。

只是片刻,白衣人就再度推开她,并说:“不要以为接近我,就可以让你很快得到好处。”沉下来好像冰山一样的脸,成了他的武器。女子不再施展魅惑男人的那一套,安静站着,目送他走进黑暗。

那个纤长的身影向回奔跑。

女子停了会儿,追过去。来到不久前刚刚通过的那扇门前,又驻足片刻。打开门,走进去,她轻移步子,来到床前。

她的女儿——沈安琪,闭上的眼睛在光洁莹润的脸上刻下浓重的两道。丰润的嘴唇,不知不觉便有了成熟女子方才具备的性感味道。

女子紧紧握着手,好半天,十根手指才又轻轻放开。弯下腰,她动作极为轻柔,把不是很服帖的被子拉好。

第二天一大早,贺天如约来到部队机关大院南门。没有通行证无法进入的缘故,他发短讯,让陆宛昔自己出来。

而等陆宛昔出来,本没有任何期待的他突然眼前一亮。一件白色双排扣连衣裙继承了她一贯修身硬派的风格,但是,宽肩带露肩设计终于于端庄中透出秀美。腰势明显,膝盖以下全部露出,军事大学出来的女生,小腿笔直,行走有力。

坐进车子,隐隐透出来一缕纯水的清香。

贺天眼睛亮闪闪的,面带笑容:“真的很漂亮。”

“多谢。”陆宛昔瞥了他一眼,下令:“开车。”

走得早的缘故,路况非常好。三十分钟高速路下来,又开了十来分钟,就到达城西的郾城美丽世界。买票回来,贺天压了一顶红色的鸭舌帽在陆宛昔头上。他自己也戴了一顶同款黑色,两个人好像情侣一般,排队检票。

看动物,和动物互动。陆宛昔坐在站着好几只孔雀的花藤秋千上,让贺天给自己拍照片。盘在玻璃罩子里的眼镜王蛇身体粗壮,模样凶狠,陆宛昔从旁边走过,也会像普通的女孩那样惊叹,表示害怕。坐车去喂熊时,她有点心不在焉。贺天拿着手机发短讯。喂完熊,从车子上下来,贺天对她说:“去看马戏表演吧。”

快到欢乐大剧场,陆宛昔蓦然脚步迟疑。又往前走了几步,她干脆转身。

贺天一把捞住她的手臂:“怎么啦?”

陆宛昔悻悻:“还是不要看,去别处逛逛更好。”

“都来了,就看一眼吧。”贺天把她拉得又转回来,“如果放不下,回去一样放不下。”

“他——对你妹妹,真的有那么好?”

贺天仔细回想,郑重点头。

贺天带陆宛昔在侧面高处位置坐下。从他们这里往下面看,中间前面第二排正中间也有一对青年男女:男的身上一件白色竖过来一条蓝色宽条纹的短袖t恤衫,刚好和旁边女孩子蓝白色宽条纹相间的连衣裙搭配成情侣装。

已经迈出高中校门的楚正哲,英气勃勃的脸褪去了原本的青涩,更显得阳刚迷人。而他旁边的贺宁兮,即便离得这么远,陆宛昔也完全感受得到:那真是一个清纯明透又那等秀丽不俗的漂亮女孩子!

虽然自己依然精心装扮,可是,那种与生俱来的纯美气息,长在部队、后来又去军事大学里锻炼的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具备。

下面马戏团已经开始表演,一段火热的烟火秀之后,好几段丝带从天而降。每一段丝带上都敷着一个人。他们忽而升起,忽而下降。打头的两个男子,一个穿白衣,清爽利落,一个穿黄衫,婉约妖娆。演员之中,这两个人升起降下时花样最多,表演难度系数也最强。

大家一起为表演鼓掌喝彩时,陆宛昔迅速擦了擦脸。贺天转目瞧她时,她好像很热,又抹了下额头,然后对贺天说:“突然觉得好渴。”

贺天很是体贴,递过来一瓶雅馨牧场特供酸奶。

陆宛昔接过酸奶盒时,心里突然特别感动。

“空中飞舞”节目结束之后,开始的是“千变马术”。一个穿火红衣衫的女子骑马出来,骏马驰骋,长长的马鬃飞舞,她一会儿骑在马背,一会儿挂在马肚子旁边,伸手捡起地上散落的鲜花。连续几匹马连续奔出,她接连几个大幅度的后空翻,每一次落下都正好落在后一匹马的鞍桥上。最后,一条绸带从后面荡过来,红衣女子翻腾在半空、再也无马可落,正好抓住荡到旁边的绸带。长长的绸带在半空中旋了一大圈,红衣女子和黄衫男子翩然落地,联手向观众致意。

动物明星出来给大家送欢乐时,陆宛昔已然放下在内心藏了好多天的抑郁。她和别人一样,很热情给动物们鼓掌,还在行间行走、为动物们募捐的“盒子”里,放上自己钱包里所有的零花钱。

贺天说:“你就不怕,他们把这钱拿去自己吃喝玩乐?”

陆宛昔温柔一笑:“总比什么都没有,动物们必须挨饿强。”

这个理由很动人,贺天起身,把那个拿盒子的马戏团成员叫回来。贺天掏出钱包,取了厚厚一沓,放在里面。拿盒子的那个人先是一怔,旋即媚笑起来:“谢谢谢谢。”点头哈腰个没完。

陆宛昔的眼神越发柔和,仰视贺天走回旁边,坐下,赞许道:“有才有德,未来,你一定会是商界种种传奇中正派的典范。”

中午他们在郾城外面的一家饭店用餐,用餐期间,陆宛昔问贺天:“你妹妹才十八岁,就和楚正哲谈恋爱。你今年多大了,为什么连一个女朋友也没有呢?”

贺天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喝了一口,把碗放桌子上:“缘分没到,又不想凑合,所以就单着了。”

“你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生呢?”陆宛昔右手握在左手手背上,两只手一起撑着下巴,很认真问。

贺天心微微一动,打量她的不同寻常,思忖片刻,笑容一展:“清新如冰,皎洁似月,灵动若流风回雪,明媚鲜妍又好像春暖花开。”

刚刚对他柔软下来的心,猛地又硬化回去。陆宛昔嗤地冷笑:“你怎么不要求月里嫦娥做你的另一半?”说着,朝天翻了大大的白眼。

089 森林大马戏

对于贺宁兮而言,曾经的十六年,挨打挨骂饿饭关禁闭,都是生活的主旋律。似乎人生下来就是要被虐待,像张雨婷那样,被妈妈呵护,被爸爸疼爱,才不现实。

被爸爸接回雅筑后,不仅有爸爸妈妈疼爱,还有哥哥呵护,时光荏苒,固有的概念修改了不少。只是,每当变成一个人,她还是会畏缩,会害怕。

唯一一次让她觉得特别的,是那一个清凉的午后,一个看起来非常干净的少年,大声背诵着古文,发现她,没等她不自在,他反而先被一棵松树绊了一跤。

如果不是后来那些意外,从尤国来的韩振,这会儿,只怕都还留在东州。

不过,贺宁兮又隐隐有自知之明:自己每次考试,总分都不超过一百五十分。就算韩振一直没有离开东州,一直都在英华,这会儿,也该要和自己说“再见”。像李林麒突然就和同样考去乾都的莫蕙在一起,韩振也会在同等级的女孩子里面选择一个,当成陪伴自己未来的伴侣。

倒是小哲哥——

她渴望过他,又害怕过他,为了哥哥和韩振甚至无比讨厌他,曲曲折折的,他居然从来没有把自己遗弃。

妈妈说过:女孩子总是要嫁人。

爸爸好像对自己和小哲哥在一起满怀期待。

哥哥以前不喜欢小哲哥,现在,家里不时会举办一些朋友间的宴会,天河的楚叔叔、美意的张叔叔,还有爸爸或是妈妈其他朋友一起过来,除了一个姓申的兄长,哥哥最乐于亲近的,反倒变成了小哲哥。

贺宁兮不明白。

就算听妈妈讲了许多,她还是想不通。

只是有一点,既然身边的家人都那么信任小哲哥、喜欢小哲哥,那么,即便她总记着前事种种,如今,似乎也不必对小哲哥过于排斥。

通过宋诗筠、金贝和梁欣她们,她也感受到小哲哥在人群中的卓越。

韩振应该不会再回来,回来也不会就喜欢自己。与其放着自己的人生被搁置,不如,就跟着小哲哥的脚步往前走吧。

郾城,她第一次来。游园和赏看动物,都让她很开心。欢乐大剧场的烟火秀把她吓一跳,但是,有小哲哥把她保护进怀抱,她完全不必担心:那些四处喷发的焰火,是不是有可能灼烧到自己。杂技演员从天而降让她新奇之余,很受刺激。她得一直躲在他的怀抱里,两只手捂着眼睛,手指头慢慢分开,然后去看,才确认:原来他们并没有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马术演员出来时,她胆子大多了。不过,后来狮子老虎全被牵到离自己很近的地方,贺宁兮惊叫连连,必须躲在楚正哲后面,才可以找到安全感。

她其实很开心,从头到尾都在笑。

楚正哲从不忌讳自己变成了防护罩,或是铁盾牌。

她开心,他就更开心。

马戏团压轴的大风轮出来时,贺宁兮拉着楚正哲,一起给在旋转的风轮上自如行走的马戏团女团长鼓掌。那位女团长穿着黑色的衣裳,一头秀发全部挽在头顶,变成一个大大的花苞。贺宁兮不停说:“这个团长好漂亮。真希望我以后到她那个年纪,也一般这样漂亮。”

楚正哲搂着她的腰,凑在她耳边低低说:“你会比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好看。”

贺宁兮一怔,倏地转目。

两个人四只眼睛相对,喧哗声潮水一样褪去。“砰砰砰……”贺宁兮突然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楚正哲捏她鼻尖一下。

贺宁兮这才回过神。

大风轮上,黑衣服女团长一串高难度的动作之后,轻轻巧巧、稳稳当当站圆形风轮的最顶上。

风轮在转,上面的她如履平地。

剧场里的观众个个看得激动不已。

贺宁兮收回刚刚出了神的目光,脸红红的,也跟在后面用力鼓掌。

沈燕枝团长离开表演场。她刚到后面,便碰到站在入口边缘的女儿沈安琪。沈安琪今天穿着很朴素,竖条纹彩虹衬衫下面,只有一条灰扑扑的软布长裤。这样的打扮,完全无法凸显女儿的优点。沈燕枝摸着沈安琪那张并不符合流行形状的脸,却充满欣赏端详女儿深邃而又迷人的眼睛,端详女儿高挺的鼻子和那张丰润所以女性味道十足的嘴。

“我的女儿——”她刚说出这四个字,就打住。心里面想的话,已经十七岁的沈安琪完全能够领会。

沈安琪回去屋里,过了会儿,换了一件一字肩短袖黑色上装配同色系分裂式裤腿的修身牛仔裤出来。自来卷曲的头发随便披散在肩头。

两个小时之后还有一场表演,空中舞者祁渊、马可可,马术女王风间怡,以及擅长高空钢丝杂技的灵瞳,先后从旁边经过。哪怕是女性——风间怡都控制不住对沈安琪非同一般魅力的仰慕。

沈燕枝很自豪,不过,想到时不时就会出现的白衣人——从文锡到东阳,又从东阳监督她来到夏国的金志长,再打量女儿眼下这个样子,她非常心慌。急忙把沈安琪拉回房间,沈燕枝把沈安琪刚刚换下来的衣服找到,又扔在沈安琪面前。

“还是穿这些吧。”

沈安琪不理解。但是,妈妈这么惊惶,她只迟疑了一会儿,便选择了听话。

连一根头发丝都在散发魅力的迷人沈安琪,转眼,又变成隐藏于马戏团后场的村姑。

“妈。”她换好衣服后轻轻唤。

“太无聊了,想要出去,是不是?”

沈安琪点点头。

沈燕枝那双只是秀丽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无奈,但是,看看女儿一直身处的环境,她心中一软:“不要和陌生人搭讪。”在抽屉里取出几百块钱,放在沈安琪手上:“想买什么,就买去好了。”

沈安琪嘴角上翘,一张本就梦幻的脸越发生动起来。

美丽世界里的餐厅好忙,好容易吃到两份快餐后,贺宁兮被吵闹得受不了,嚷嚷要去喝果汁解暑。一大杯西瓜汁下肚,没多会儿,贺宁兮又吵着去上卫生间。美丽世界里的厕所都很大,随便进入一间,里面都有整洁的隔间、宽大干净的水池,以及亮晶晶的大镜子。贺宁兮快手快脚解决问题,冲出来把手伸到中间一个感应水龙头的下面。

水还没出来,一个穿竖条纹彩虹衬衫的女孩用力拱了她一下。那个女孩的力气好大,贺宁兮整个人都被弹出去,并撞在墙上。

最里面的一个龙头“哗”流出水来。穿彩虹衬衫的女孩洗着手,斜眼乜斜。

贺宁兮想喊一句:“你要干嘛?”“你”字冲到喉咙,又随着口水“咕咚”咽下去。她胆怯的毛病又冒出来,手也不想洗了,低头猫着腰,就想逃开。

穿彩虹衬衫的女孩一把抓住她。

贺宁兮毫无还手之力,被她直接提溜起来。两个人一起撞进最里面的隔间,然后,穿彩虹衬衫的女孩一掌,劈晕了贺宁兮。

隔间的门被关上,女孩取出一个强烈磁铁,吸住里面的铁条,转入不动门上面的卡槽。收起磁铁,她又拿出一台手机。手机屏幕亮起,锁定屏保正是贺宁兮的玉照。

站在化妆区域,女孩堂而皇之拿着这台手机。最里间的隔间偶尔被拍响,但始终无人把门打开。一台微型***欢快工作,尝试过去无数四位数密码。五分钟后,0716这组数字被锁定。女孩手工输入这四个数,“咔嚓”轻响,贺宁兮的手机被解开。

楚正哲在外面等了好久,终于忍不住,打电话。

电话被接通了,里面传出来的是熟悉的声音:“我出来了,怎么都找不到你?”

楚正哲连忙游目四顾。

穿彩虹衬衫的女孩站在十几米以外,看着他在寻找,往远处又走了几米,然后对手机说:“我去刚刚的餐厅了,你过来找我。”声音和贺宁兮几乎一样。

楚正哲不疑有他,径直回餐厅。刚到那里,只见一个穿彩虹竖条纹衬衫的女孩撞翻了迎面走来一个女孩的饮料。那西瓜汁不知怎的,全部洒在那个女孩身上。女孩大声尖叫,接着,旁边她的男朋友瞪起眼睛,开始骂人。骂啊骂啊,那个男的就把手举起来。刚扇下来,彩虹衬衫的女孩下意识把脸一侧,接着,那个男孩的手腕,就被楚正哲抓住。

“哥们儿,好样的怎么能打女孩子?”

那家伙要在女朋友面前逞英雄,瞪着眼睛叫:“妈的要充老大啊。”另一只手捏拳进攻,没等拳头打中目标,楚正哲只把手掌中他的手腕反方向一折。那家伙马上玩命嚷起来:“哎呀哎呀,手要断啦,手要断啦……”被背着手臂一直跪倒在地,女朋友也在旁边求情:“你快放手,他要死了啦。”楚正哲才把手松开。

沈安琪一把捞住楚正哲胳膊。

楚正哲吓了一跳。但是,看看她穿着竖条纹彩虹衬衫配一条灰扑扑的软布长裤,很土气很落魄,自思:她必定是吓到啦。当下不拒绝这种接近,还对那对情侣说:“以后学着点,即便别人有错,也不要像刚才那样得理不饶人。”

男孩捧着差点废掉的手腕:“懂什么?你知道什么?”猛地瞧见对面穿彩虹衬衫的女孩眼睛中寒光一闪。

女孩也二次目睹这种诡异的情景,急忙抱住自己的男朋友。“我们还是走吧。”女孩低低的声音颤抖说。男孩子很不想就此认怂,但是,彩虹衬衫的丫头没什么了不起的样子,突然出现的这个一下子就差把自己手臂拗断的男的,不像善茬。

男孩没办法,只有同意:“算了算了,当我们倒霉。”

“哎!”楚正哲叫住他们,掏出钱包,拿了一百块,“赔你女朋友洗衣服的钱。”

男孩、女孩面面相觑。最后,女孩飞快伸手,一把把钱拿过来。

沈安琪一直把手挂在楚正哲的手臂上。楚正哲接连拨了几次,都没拨开。左右张望,也没看见宁兮的影子,楚正哲不由得着急,转脸对她说:“我有事,要找人,等找到人了,才赔你说话,好吗?”

“你要找这个吗?”沈安琪一开口,楚正哲就惊呆了。

这——不正是刚刚从电话里传出来宁兮的声音吗?之所以之前没有注意,实在是因为:第一,这个声音,和宁兮声音的相似度太高;第二,在东州,在郾城,楚正哲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有黑手。而且,这个人,竟然对宁兮下手。

至于躺在这个穿彩虹衬衫女孩手上的,真的就是宁兮的手机。

宁兮遇袭!

他一直守在卫生间外面,亲眼这个女孩进去过,后来又出来。

沈安琪做好准备,等楚正哲抢手机。但是,她也没估计得好,随随便便在郾城美丽世界一遇,居然就被她遇到个高手。

眼前一花,手上一轻。手机就被楚正哲夺去。

沈安琪震惊,不过,很快,她就浮现出笑容。出奇的兴奋在她脸上迸发出灿烂的光彩。不过,还没等她想办法控制对方,楚正哲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她的防线,迅速往之前那个卫生间冲去。

一个大男生冲进女厕,会引起多大的轰动?不过,这个轰动很快就过去。因为,楚正哲拍了好几扇门之后,一脚踢开最后一扇,然后,从里面抱出一个昏倒的女孩。

把贺宁兮抱到一座凉亭里,楚正哲掐人中、揉手心,又摇又晃,才让贺宁兮慢慢醒转。醒过来的贺宁兮迷迷糊糊,后脑特别疼的缘故,又伸出手来揉疼的那块。猛地,她看到一件竖条纹彩虹衬衫闯进视野。

沈安琪寒着脸走进凉亭。

贺宁兮放声惊叫:“啊!啊!”慌得楚正哲急忙把她抱在怀里。

楚正哲一手抱她的身体,一手搂住她的头,轻轻道:“不要害怕,宁兮。有我在,谁也伤害不到你。”等贺宁兮略微安静,他站起来,怒目而视,对彩虹条纹女孩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打伤她,你是想要什么吗?”

沈安琪的目光流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只在他。好久,她才对楚正哲说:“刚才在欢乐大剧场,我看到过你们。”那会儿,她就在后台通往前台的入口处。“你对她,还真是好。”她悠悠说着,目光痴迷。

这回乃是她自己的声音,和方才模仿宁兮的一点儿都不像。有点儿低沉,还有些沙哑。不过,因为是不怎么说话的缘故吧。毕竟刚刚模仿宁兮说话时,她的声音颇为圆润,还很动听呢。

但是楚正哲闻言愣住,机敏如他,已经听出这个彩虹衬衫女孩话中极为不寻常的地方。

“你……”想要问得更明确点,但是,楚正哲转念一想:那样一来,别生出什么事来。左右宁兮没大碍,手机也拿回来,他干脆不理彩虹衬衫女孩,抱着宁兮说:“不怕,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絮絮叨叨说着哄小孩的话:“没事的没事的。”“接下来所有的时间我都跟着你,绝不让你单独一个人,好不好?”“即便再想上厕所,超过两分钟,我就冲进去找你好不好?”“两分钟很长,那就一分钟好不好?”“我不怕别人把我当成变态。”

隔了一段距离了,沈安琪听到贺宁兮“噗嗤”轻笑。

贺宁兮偎依在小哲哥怀里,安全又踏实。

楚正哲搂着她,满足又宠溺。

沈安琪走出凉亭,又追出一小段路。这样一个会关心女孩子的男孩子,有朝一日,可不可以属于她呢?到那一天,她就要把那个仰视他、眼睛里闪烁幸福光芒的人换成她自己。而他,既不会敌视自己,也不会漠视自己,他的关怀,他的宠爱,十分中就有十分,将统统属于她!

090 奈何无缘事

从郾城美丽世界回来,贺天就接到老妈的电话。

许伊菲先针对贺宁兮和楚正哲发了一通牢骚:“你这个妹子,长了脑子也不知道干什么用。以前喜欢小哲的时候,我和你爸怎么讨好,她也不理。后来又开始讨厌小哲,哪怕听到这个名字,都会很厌弃。现在呢?又怎么了呢?放个假,常常就和他出去。今天从郾城回来,一回家就哼歌,哼个没完。我问她好不好玩,她唱两句,不正面回答;问她最近还出不出去,她又唱——你说说看,是不是糊里糊涂就被小哲那个小子给带坏啦?”

贺天习惯性不插嘴,许伊菲唱独角戏,唱完了他也不发表意见。

许伊菲“唉”了他半天:“你怎么也不给我句话?真是的——”话锋一转,始入正题:“你怎么样?”

“我?”贺天讪笑,“好好的,怎么……”

“你今天不也去郾城了吗?”

贺天心一紧:“你不会跟踪我们吧。”

“哎——”许伊菲不正常地笑了声,“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巧遇、巧遇。你洛阿姨的表侄女,以前也想结识你,跟你说了,你一下子把我回绝,见都没见。但是人家见过你,也认识你,更关注你……”

一连串的动宾词组冒出来,贺天恶寒:“妈、妈、妈!”勉强让许伊菲打住,悻悻,“您就直说吧,您到底要干嘛?”

“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

“和j军区司令的女儿啊,你上次说的。叫什么来着?陆宛昔?”

“我的老天……”贺天忍不住抚额惨呼。他端正坐姿,认认真真对着电话讲:“妈,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实际上我和陆宛昔这一次去郾城,是为分手去的。”在许伊菲今天的哀嚎中,他发挥了自己口若悬河的才能,“你不觉得我和军区司令的千金谈恋爱其实很不合适吗?首先,我不是夏国人;其次,也许我们这种家庭在普通人的眼睛里,非同一般。可是对方是谁?陆宛昔的父亲陆裕同二十年前就参加维和部队,在前线战斗,出生入死,数次险些命丧当场。军功卓越,在整个夏国都很有威望。我的家庭在他眼睛里,算什么?也许,他更愿意把他的女儿嫁给部队里哪个和他一样有着更远大抱负的人。”

“可是……”许伊菲被说得非常气短,可依然还是不甘心。

“我压力很大。”

“那也可以努力一下,对不对?”

“努力不了,道不同。”

“唉哟,谈个恋爱,还有什么道?司令的女儿就不能加入咱们这种平常人家?不是啊——”许伊菲觉得自己直接被儿子带沟里,“我们家好歹也是富豪世家,你爷爷在文锡,那也是和国王交情甚笃的贵族。”

“这儿是夏国。”

“夏国怎么啦?”

“国体强弱甚有区别。”

“有什么区别?”

贺天假装有公事来了,大喊:“罗志斌发邮件给我,关于新产品开发的。我要工作了,妈。耽误了一个白天,晚上我都要加班。就这样,不聊了。我会好好考虑:我和陆宛昔,或者没有了陆宛昔,我该怎么决定我未来的终生大事。会放在心上,一定的,一定如您所愿,不让您操心,更不会让您伤心。”连番保证,这才挂断电话。

打开电脑,罗志斌真的发新产品开发和投放市场的架构书进来,关于研发部花了近两年时间开发出的超轻型高韧性代号为“hy**”的钢材,将会打破恒远目前面临和许多家同类企业竞争的僵局。除了推荐运用航天科技,民生企业也有望大量采用。贺天认真阅读,头脑逐步被公事占据。

九月初,贺宁兮去东职大报道。一个星期后,同川新生入学,苏茗悦和宋加森把女儿送到美院,替女儿铺床、挂帐子,又陪女儿吃午饭,加熟悉校园——一系列活动结束,他们方才离开。宋诗筠回到宿舍,打电话让贺天陪她用入学后第一顿晚餐。

贺天说:“你在学校里,我再去,就不方便啦。”

宋诗筠不高兴:“有什么不方便?不就是吃顿晚饭吗?”

“我上大学那会儿,周围同学事无巨细,群体当中都有传播。”说到这儿,贺天很认真对宋诗筠说,“我对于你来说,做一个温馨体贴的兄长,绝好过于成为你的伴侣。而且,”他瞧了瞧自己书房案头刚打印出来一大叠产品推介文稿,叹了口气,郑重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从早到晚待命,只为等你召唤,然后陪伴你。”

不详的预感兜头压下,宋诗筠语声微颤:“那你给我的一年承诺呢?”

“有任何需求,你还是可以打电话给我。”说到这里,贺天突然想起很重要一个问题,“你指定要的那个叫‘何烁生’的老师,每年都会传出和手底下有姿色女学生的绯闻。好几件闹得沸沸扬扬,对于他而言,迄今为止也没造成影响。但是,有绯闻的女学生中除了个别较为强硬,后来的路上总算闯出些名堂,大部分名誉受损,于前途影响颇大。我给你天河一名青年职员的号码,任何你遇上了、却解决不了的问题,直接找他。”

宋诗筠很想怼他;“你既不管我,我还要找什么别人?”但是,问题确实存在,而她,又不得不为自己的实际利益着想。心里面难过,且憋了满腹的不自在,最后,她还是冷冷说:“照你安排吧。”说罢忍不住恶言:“我祝你这辈子都找不到真爱。”

政府举办的青年企业家联会十月头召开,张云廷开车,把贺天送到迎宾馆。车子刚到**谢芳楼门口,前面一辆奥迪a6后车门打开,里面出来一个人。这种联会,贺天本来算个角色,因为申家的俩兄弟——申潇然和申悠然都带着他,不仅如此,市委书记郭仁锡每次若在,都要像长辈一样,拉着他的手,和他絮叨好久。这使得其他人必然要对他刮目相看,甚至新上任没多久的赵禾初,在素日里见面时,都很殷切。

但是,今天的情况与往昔大不一样。

a6里出来也是个年轻人,论个头,比贺天要矮一点,不过,身材匀称又很挺拔,一张脸白净清爽,整个儿纵然没有立体精致得叫人艳羡,但是丰神俊秀,五官疏朗,亦是难得。

不知道是不是巧,赵禾初和一班与会人员刚好来到门口,和年轻人相遇。贺天的车牌耀眼:东a95888,今天根本无人在意。赵禾初和年轻人相遇后,赵禾初的注意力就放在年轻人身上。旁边的人自不用说,唯赵禾初马首是瞻。就连后来到达的人,窃窃私语中有几句被贺天听到:

“纵横的副总哎。”

“谁呀?”

“林飞啊,你不知道?”

“林飞是谁?”

“工业司司长的二公子,哥哥林鹄刚提的机要处正处。”

“妈呀,这么牛?”

“不然呢,赵市长都应酬上去啦。”

“那我们也去沾沾贵气。”

肩膀被突如其来拍一下,无限寂寥的贺天转头一看,看到申潇然大哥的脸。申潇然精明世故,笑得意味深长:“兄弟,山外有山楼外楼,该迎合时要迎合。”

贺天更是丧气,自嘲一笑:“我有这心,奈何路上人已太多。”

申悠然从后面赶上来,听到这话,嬉笑道:“就凭我们三剑客,还撬不动林二公子旁边那些人的脚?”说着,把贺天搂住。

申潇然伸手:“请!”

贺天礼貌回应:“大哥,二哥请。”

“三剑客”联袂,走入谢芳楼。

这次联会之后好几天,贺天都陷入情绪的低潮。白天忘我工作,晚上的饮宴一律谢绝。他徘徊于滨江边一段种植杨柳的堤岸,孤身一人,带一瓶酒,一喝就是整整一晚。宋诗筠的示爱,他视若不见。父亲和母亲日常的垂询,他也懒得答复。

又是一个打不通儿子电话的周末,晚饭过后,许伊菲让汪婶准备了些好吃又清补的,装成食盒,自己带着,乘坐自己的捷豹,来到菁华园。停在临时停车位上,她还没来得及下来,便发生了让她非常气愤的一幕。

话要从前面说起。且说同川美院,开学整整一周,宋诗筠得到的贺天的回信,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个字。不管是淡淡的“太阳升起来啦,你在干什么?”还是情意绵绵的“天蓝得和水晶一样,我想念你,你有没有想念我?”,要么石沉大海,要么便是“嗯”“还行”以应和之。

宋诗筠憋屈了一周,周五下午没什么课,回到宿舍,翻出一件蓝色袖口、裙边有镂空设计的连衣裙,穿起来,打车来到菁华园。

宋诗筠采取的是守株待兔的策略,就在贺天公寓楼下等,一直等到贺天加班结束,开车从长河区赶回来。

许伊菲看到的,就是宋诗筠和自己儿子拉扯的一幕。

等了两个多小时,失落混合着烦躁,看到贺天从停车位走过来,宋诗筠怎么还能端庄持重?怎么还能文静中还要显示出典雅?她拦住贺天,非要让贺天说明:“你说你不爱我,不爱我怎么还能在整个八月随叫随到?替你妈妈善后,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就可以心有灵犀吧?你忘了和我一起聊天的默契?忘记和我逛街买东西你自己也有的快乐?重新爱一个人到底有多难?就算你一直忘记不了、一直忘记不了,时间已经重新开始,你的世界早就新旧更替,放下过去,拥抱现在,才是对我、对你自己仁慈、负责!”

贺天陷入自己给自己设下的迷局,明知道她说得是对的,可不想出来,那又怎么样呢?被繁重的公务压迫到麻木的大脑,酝酿不出更加浪漫的情怀,他深黑色的意识里面,只想对眼前的女孩说:“我们已经结束、已经结束了!”

但是,许伊菲横加插入,截住了他的这个回复。

距离上一次当着贺宁兮和许多英华学生的面,把雅馨牧场特供奶挤在宋诗筠的头上,这么久,许伊菲重新燃起怒意还是没有一点儿压力。她先把儿子和这个讨厌的女孩分开,横身挡在贺天前面,冲着宋诗筠火力全开:“我说,你还真是贼心不死,意志力还超级坚强啊。在雅筑那会儿,不已经和你说过了吗?就是找一个家境贫寒、模样也很平常的媳妇入门,我也不会同意我儿子和苏茗悦的女儿——你——交往!除非我这个妈今天就不在这个世界——”

话说到绝处,贺天皱眉叫她:“妈!”

“你别吵。”许伊菲厉声呵斥完,扭头又对宋诗筠嚷:“我听说,你去了同川啦。不上文学,不上数学,也不学金融或者财会,学美院?因为宁兮报了东职大的美术系,所以你也报这个专业,这辈子打定主意要和我们家杠上了,是不是?但是,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宁兮有她爸爸做后盾,世坤旗下美意公司如今多少市值、在时尚圈什么地位,你不妨打听打听。再说,我也在时尚圈,你妈二十年前红火,如今沾了我家的光略微兴旺一些,你还真以为她能把曾经的资源再带给你啦?你没戏的,没有前途,努力了也不可能赶上我们家宁兮。想借巴上我儿子打翻身仗,更是做梦,做梦,你知道吧!”

不亏是时尚界混了多年的资深女强人,一张嘴打开,“噼里啪啦”的话好像机关枪的子弹暴风雨一样扫出去。任俗世中沉浮了许多年的人,也难有经受得住的。

宋诗筠脸发白,眼前发花,若不是贺天眼疾手快绕过许伊菲辅助她,她一定当场晕了,然后摔倒在地上。

可是,就算贺天这会儿选择站在她这一边,她也难过得很想死去。

许伊菲瞪着眼睛训斥贺天:“你这是干嘛,想造反,跟着这个小丫头一起对付你妈吗?”

“妈!”贺天的头快炸了,控制不住气冲冲对许伊菲说:“你真要逼得我都疯了,你才满意吗?我每天要处理那么多事情、见那么多人,保证业绩增长已经耗费了我绝大部分精力,能不能不要再给我加压?”宋诗筠站不稳的样子,他只能半扶半抱,然后对许伊菲说:“我保证,我今年内一定确定结婚对象,家境贫寒也好,长得乏善可陈也罢,肯定不是宋诗筠。”

许伊菲被将了军,忍不住目瞪口呆,瞅着他抱起宋诗筠往停车场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很想对儿子强调:“不要真的冲着‘贫寒’和‘长相乏善可陈’去找啊。”但是,贺天大步流星走到他自己的车旁,宝马mz8车门自动打开,他把宋诗筠放在副驾驶,然后,上车。mz8关上门后,一道闪电似的,就从许伊菲面前消失。

许伊菲连连跺脚,气愤大叫:“臭小子,你这个臭小子。真是要活活气死你老妈啊!”举起手,扇子一样给自己扇风,不停念叨:“气死我啦,真是气死我啦!”

091 人生很残酷

银色宝马,习惯性停在了滨江边的杨柳岸。

秋风习习,长长的柳条在浅浅的夜色中轻拂,好像少女迷人的腰肢,又很像少女动人的情思。

贺天从烟盒里取了一支烟,打开车窗,狠吸几口。剩下来的烟摁灭在烟灰槽里,他转脸对宋诗筠说:“很久之前我就觉得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有没有爱情,爱情美不美并不重要。最主要的是:我没有精力,也没有那个意愿,去陪你和我妈在感情这件事情上斗来斗去。”

“可今天的事情错不在我。”

“错全在我妈身上,那也是我妈,我绕不过去,就必须面对。”

“你面对的方式,就是要牺牲我吗?”

“不是要牺牲你——”贺天想了想,没有找到更加好的说辞,只好说:“我别无选择。”

“贺天,”宋诗筠很用力盯着他的眼睛,悲痛欲绝,“为了过去的爱情,你可以每年都去祭奠。但是,现在我就在你的眼前,爱情就在你面前,你根本没有谦让我、保护我、想要让我幸福的想法。你这是什么,你知道吗?你根本就是周朴园,是伪君子!”

贺天被刺痛了,他猛地转目,凝视她:“你不要乱给我下定义。”脸又转回去,“我是谁,我自己知道,你说什么,我根本就不会在乎。”说罢,他转话题,“你出来时间也不久了,同川学生宿舍10前关门,我送你回去。”

汽车开上大路没一会儿,宋诗筠满脸泪水沉声道:“停车。”

贺天没有立刻回应,银色宝马又在路上开出去好远。

宋诗筠想要自己拉开车门,智能车锁被关闭后,不能如愿。贺天惊诧道:“你要干什么?”宋诗筠反身来夺方向盘,他吓了一大跳,急忙语声切换至自动驾驶模式。系统搜索同川大学美术学院校区,自发制定路线后,欢快跑起来。贺天摁住宋诗筠的上半身,怒声道:“不要活了吗?”宝马化身为黑夜中的闪电,不多时已经开到大学城附近。

宋诗筠狂乱着又哭又叫:“是啊,我就是想死,我就是想死。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一分一秒也不要,你让我下去,你让我下去。”

贺天语音“停车”,银色宝马急停在可停车的路边。

宋诗筠疯狂开门不得,贺天按了开锁键,副驾驶的车门翅膀一样升起。

宋诗筠钻出车去,走了两步转过身,泪流满面,又恶狠狠撂下一句:“我会恨你、恨你一辈子!”掩面疾奔。

贺天用力捶击方向盘,然后重重靠在椅背上。

宋诗筠徒步跑回学院,没宿舍,打电话给苏茗悦:“妈,我好难过、我好难过。”心痛到呼吸都没法呼吸,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让刚刚准备洗澡的苏茗悦吓了一大跳。

“宝贝,你现在哪里?”苏茗悦问。宋诗筠说完之后,苏茗悦立刻抓起车钥匙,夺门而出。

在美院门口接到女儿,宋诗筠扑到妈妈怀中放声痛哭。

“我不应该不听你的话,不应该对他家的男人还心存幻想。”宋诗筠坐在妈妈车上,毫无保留哭到昏天黑地,“妈,当初贺聆风离开你时,你也是这样感觉,心被戳中了,撕碎了,整个人都土崩瓦解、支离破碎,对不对?我好像断了什么,翅膀断了,全身的骨头都断了一样,闭上眼睛,整个人都坠落悬崖一样绝望、死寂。”她继续好像溺水的人,死死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

苏茗悦心疼到不能自已,抱着她,一边陪着掉眼泪,一边轻轻呼唤:“小筠,妈妈在这里,你不要害怕,妈妈还在这里。”听女儿哭得撕心裂肺,她也没法再理智,打通了贺聆风的电话,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你立刻把你儿子带出来,立刻,马上!不然我就去找你,不管你在哪里,家里外面天涯海角,挖地三尺我都会将你找出来,把你和你儿子一起找出来!”

贺聆风和商业伙伴在一起,一头雾水,端着电话来到外面:“小天又做什么事了吗?”

苏茗悦浑身哆嗦:“我现在就要见你,你马上到同川大学这里来。”挂了电话,安慰宋诗筠:“妈妈站在你这边,会帮你找回公道。”寻摸了一家咖啡厅,要了一间包厢,然后把具体位置和包厢号发给贺聆风。

贺聆风好说歹说,从应酬中脱身,刚上车,打电话给贺天:“我说,你到底怎么一回事?你又和宋诗筠谈恋爱,两个人又谈不拢了吗?”

贺天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又来责难自己,他正在打开公寓的门,迈进屋子后,拖鞋居然找不到,他就把鞋柜里所有的鞋全部扒拉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进沙发。

贺聆风说:“我给你个地址,你十五分钟之后到那里。”

贺天说:“苏茗悦还是宋加森这样要求你,连带还要来要求我?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们的鸿门宴,我不去。”

“都闹起来,怎么就没你半点事情呢?再者,不管双方关系已经紧张到什么地步,有什么话,你当面和所有人说清楚,包括我,这样才干脆利落。”

贺天闭上眼睛,让大脑在纷乱中寻找到一刹那难得的平静,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爸爸,宋诗筠是个很好的女孩,她聪明、天真,尤其她真的非常漂亮。我长这么大,也没看见过比她漂亮的女孩。可是,她占有欲太强,冲动又完全不顾我的感受。她想把一切都抓在她自己手上,除了我,还有宁兮,包括你和妈妈。她知道宁兮单纯,也深谙你对苏茗悦的感情,知道你绝对不会反对她想要做的事情。我本来也可以为她尽可能退让,但是,妈会接受不了。我不能因为其他人而伤妈的心,就像曾经我要求爸爸你必须做到的一样。和她分手——我也很难过。”

贺天挂断了电话。

迈巴赫里面,贺聆风捏着手机,久久无言。

半个小时后,老张提醒:“总裁,到了。”

贺聆风恍然回神。

从车里出来,门童殷勤为他拉开两扇门。贺聆风说了包厢号,女侍者笑容满面,前面引路。

走进包厢,他就看到让他倍感压力的一幕:年轻的宋诗筠那张漂亮的脸完全泡在泪水里,眼睛好像两颗桃,脸颊也浮肿起来。苏茗悦则如保护幼崽的母兽一般,炸着毛,瞪着眼,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能跳起来,先把他撕扯到粉身碎骨。

贺聆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思考清楚自己今天前来,到底要为什么,尔后,才迈步走到这对母女对面。

猛然看见他后,满身愁苦的宋诗筠蓦然眼前一亮。女儿突然多了精神,又坐直了身体,苏茗悦剑拔弩张的感觉顿时也缓和好多。

可是,当贺聆风开口表明心意,单纯的这两个才顿悟一个道理:胳膊肘,永远都不会往外面弯。

贺聆风两只手一起放在桌上,右手,轻轻覆盖住左手。这是一个看起来闲适、实际上满含了戒备的姿势,招牌式的笑容自发保持了和对方的距离。

贺聆风说:“我很抱歉,我不能满足你们的心愿,把你们真正想要看见的人带过来。贺天是我儿子,他品行道德任何一个地方有失,都是我失职,我没有尽好做父亲的义务。对你们造成了困扰,我深表歉意。如果我还能做什么,可以做到什么,你们可以尽量提。”

宋诗筠柔嫩的身躯猛然一颤,风雨吹打的娇花似的,颓然瘫回沙发。

苏茗悦瞠目结舌,半晌,嘴唇颤抖:“你跟我说这个?我让你来到这里,你没带你儿子来也就算了,跟我说这个?”

贺聆风的目光有些冷:“那你们还想让我说什么呢?”

“我……我……”苏茗悦心情猛地跌落到谷底,对他从未有过如此心冷绝望,因此猛地暴起。隔着桌子,她抓着贺聆风的衣服,让贺聆风站起来:“你对我说这种话的时候问过你自己的良心吗?你当初怎么说爱我,后来又如何和我解释:一切都是为了保证我的幸福,不得已而为之。你让我接美意的代言,说是为了我的往后。但是现在,我的女儿被你的儿子伤了心,她难过得要死,我也难过得要死了,你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虚伪事故的混账鬼话?”

她绕过桌子,站在贺聆风面前,好像怒目女金刚:“今天,你就给我一个答复:回去,你立刻说服许伊菲,让她同意贺天和小筠交往。”

贺聆风想起贺天的倾诉,不由感慨。他叹息一声,对苏茗悦说:“整个东州不是只有一个贺天,小筠她聪明、漂亮,又很有能力,完全可以忽略过这一段,更多精彩、更幸福的那些事必定会在前面等待。她现在美院念服装设计对不对?只要她愿意,我个人出资,送她去西盟,送她去瑞郎,凡事可以帮助她走上时尚尖端的机会,我都可以不遗余力提供她。好像当年我父亲栽培一个人,我也可以把小筠送上世人瞩目的顶端。她拥有了地位和财富,还能有什么她不能再去追逐?”

宋诗筠也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不要你的资本,也不需要你来力捧。”

“对!”苏茗悦头脑已经热到不行,“我女儿的愿望,就是我此时此刻全部的心愿。”

贺聆风很纠结,凝视苏茗悦。他的眼睛里流淌着真诚的爱意,然而,这并不能改变他进门之后,在心里坐下的决定。

瞅过宋诗筠,然后看着苏茗悦,贺聆风说:“东州每年都有大型的有关设计的比赛,如果改变心意了,你们随时可以联系我。”

苏茗悦拉住他:“你想去哪里?”

贺聆风脸色一沉:“茗茗,不是只有你的女儿才是孩子,小天对于我,也同样需要是还没长大的孩子。”目光越过她,投向宋诗筠,“分手了,你会难过。小天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人,我相信,他此刻的心里,一定也不好受。”

苏茗悦母女都愣了。

贺聆风从容离开。

摁了快速拨号,电话接通后两声自发断掉。贺聆风走出咖啡厅,老张已经开着车子迎上来。

接了总裁,老张问:“现在去哪儿?”

贺聆风轻轻道:“菁华园。”

因为父亲的执意,后面一个星期,贺天都住在雅筑。而这次事件,许伊菲无论如何不会放弃追踪,她问清楚贺天的处理决定之后,又胁迫贺聆风必须做出表态。她的本意,当然不想让苏茗悦母女占到任何上风。而实际情况呢?苏茗悦、宋诗筠面对她的儿子、她的老公,还真没得到一点好处,可谓满盘皆输。

佣人们都在窃窃私语有关这次事件精彩的细节。

到后来,连贺宁兮都来问贺天:“哥,你真的把宋诗筠……伤得那么惨?”

贺天正在回邮件,处理完手头上这一封后,转目凝视她:“谁跟你说的这些?”

“家里谁都知道啦,吕叔和夏婶都夸你孝顺,不过——”

贺天很无奈那些传八卦的长舌公长舌妇,叹口气,问贺宁兮:“你会因此讨厌哥哥吗?”

贺宁兮摇头:“你是哥哥,我不会和你做男女朋友。”

贺天笑了:“是啊是啊,你抓牢你那位‘小哲哥’,就万事大吉啦。”

贺宁兮被揶揄得脸上布满朝霞,忸怩了半天,顿足轻叫:“我要告诉爸妈,你欺负我。”

“爸妈才不会为这事怪我。”贺天刚说完,贺宁兮伸手在他电脑键盘上胡乱按了一圈,接着飞快跑掉。就这么巧,一封邮件被打开,回复了一堆乱码之后,又被发送出去。贺天很快收到那封邮件发件人惊诧的回信,来不解释,转身大吼:“贺宁兮!”

贺宁兮“咯咯咯”笑着,小鸟一样飞走。

092 清纯雪花泉

傍晚和楚正哲视频,贺宁兮就把贺天这几天的遭遇当谈资说了。她的表达颠三倒四,又很容易夹杂不清,好在,正在哈省荣工大上学的楚正哲既有耐心,又很聪明。

楚正哲完全弄明白他离开东州之后,宋诗筠和贺天又发生了什么事。

对宋诗筠的遭遇,他只能深感同情。

陆宛昔在东州军大,每隔一周,就会询问他在学校的情况。学业如何,生活如何,主要关注的,是他每天都在交往什么人。

如果楚正哲不说,她就会要挟楚正哲:“我找贺天去问。”

楚正哲若是回答:“你问他,大概也没什么用。”

她就继续威胁:“我就让国际科的章战波问你爸爸。”

陆宛昔还会和他聊起突然就不在东州的紫蓝:“你想不想知道,他到底去哪里了?”

紫蓝是和爸爸一样重要的人,楚正哲当然想知道。

陆宛昔便说:“想知道答案,就乖乖的,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最近见谁了?”

“体育局的。”

“只有他们吗?”

“还有武术协会的。”

“想让你干什么?”

“出席他们的活动。”

“更具体一点呢?”

“做指导,或者初级组的裁判。”

问着问着,问题趋向私人化:“在大学里面,有没有碰到更加心仪的女孩?我听说,你喜欢的贺家小姐,连正规大学都没考上呢。”

楚正哲脑后凉风嗖嗖,硬着头皮说:“我信奉的是‘从一而终’,愿做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半晌,陆宛昔怼了他一句:“做作!”谈话就此结束。

后来,楚正哲故技重施,让陆宛昔不要一味盯着自己,也关注关注老朋友贺天:“他情况比我糟糕,你多去问候问候他吧。他失恋了,前女友聪明漂亮,可是霸道,他吃不消。”

这个爆料,直接导致了贺天的厄运。

陆宛昔把贺天叫去绿森林,开了一排啤酒,让贺天从左往右一口气喝光。贺天不明所以,又架不住她的强盗,只有喝了三罐。陆宛昔让他再喝,他要求:“你先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暑假里到底陪了谁?真的是爸爸朋友的女儿吗?”

贺天被戳中了软肋,讪笑一声,把接下来的三罐也一气儿喝光。酒精上头,他先通知张云廷过来给他开车,然后问陆宛昔:“小哲告诉你的?”

陆宛昔冷冷盯着他:“坦白从宽吧。”

贺天长嘘一口气,片刻,才说:“我不是不喜欢她,但是缘分不对,在一起彼此都不开心。你问我的时候,我已经和她分手。理论上说,我确实没有骗你。”

陆宛昔露出鄙夷:“真是没想到啊,你这个人。人模狗样的,实际上,还是渣男一个。”

这个评价很刺耳,贺天反驳:“合不来就不应该在一起,我这个选择怎么就渣了呢?”

“你有没有接受人家对你的好感?”

贺天点头。

“有没有表达你对她的好感?”

贺天想想,也点头。

“既然互相喜欢,爱情的路上,你们就应该排除千难万险,坚持在一起,不说分离。谁先动摇,谁先退出,谁就是渣。”

这样的结论,让贺天结舌。

陆宛昔鄙视着他,好一会儿之后,语气突然软下来:“分了就分了,如果再回去招惹,那就更是渣上加渣啦。”

被打了一巴掌,现在又被她揉揉疼,贺天哭笑不得:“遵命,我的女王。”

陆宛昔这才笑了。她拿出手机,从相册里调出一张照片,让贺天看。照片上,一片盛开的蒲公英后面,一个穿天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子正和一群小朋友做游戏。

这个女孩,贺天觉得非常眼熟。他灵活的大脑飞快转动,一刹那,他就想到了申悠然小女友生日宴会上,他发现过的那个女孩。

一模一样的天蓝色裙子。

只不过这一次,画面上多了毛茸茸的蒲公英。

“你在哪里拍到?”

“你先说说,这个女孩,你觉得怎么样?”陆宛昔瞧了贺天一眼,之后,还是先交代照片的来历:“我定期要做社会实践嘛,上学期关心老城区空巢老人,这学期就去了东湾的公立养老院。替老人们在旁边不远的东湾公园争取到一个月两次的免费开放日,第一天,我就陪老人们去了。红叶田让我拍到的,怎么样,符合不符合你曾经说的:‘清新如冰,皎洁似月,灵动若流风回雪,明媚鲜妍又好像春暖花开。’?”

贺天轻轻一笑:“我那只是随便一说。”

“我总结下来,你四句话的重点并不在女孩子的外貌,无需貌若天仙,只要单纯,清爽,有活力,足以。”

“我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那你到底想不想知道:这个女孩叫什么?到底在哪儿上班?”

如果不是冥冥中有缘分,贺天真不知道何以解释:他在若干天后,在陆宛昔的手机上,还能看见“她”。

陆宛昔听到别的人叫“她”:雪吟。而和“她”在一起的孩子们,七嘴八舌都叫“她”:沈老师。

沈雪吟老师,是一所叫“绿景”的幼儿园的老师。

据贺天后来查访:这位老师在师范学院学习的幼儿教育专业,去年就已毕业。托在东城区区委一个部门下面做科长的叔叔照拂,当年入绿景幼儿园,做起了幼儿园老师。到今年,刚好一年实习期满。

绿景幼儿园的官网上有该园所有在编老师的工作照片,沈雪吟老师在上面一副纯素颜,清莲出水,倒是一点儿都不俗气。

不知道为什么,贺天的目光穿过这位沈老师的照片,总是看到记忆中那个穿红衣服女孩子的影子。陆宛昔把蒲公英花田的照片转给了他,他又转而放在电脑桌面上。和孩子们一起嬉戏时候的沈老师,那神态,那眼神,多像杨柳岸下,小纯沉浸在小提琴乐曲中那会儿。

后来,他就真的找到那家幼儿园。车子停在不远处一个小型停车场,他本人步行至幼儿园,然后隔着幼儿园的围栏,看到里面年轻的女教师们和活泼可爱的小宝宝游戏。

孩子们和老师一起玩“渔翁网鱼”,两个老师带着一圈孩子把手高高举起来,转啊转啊,突然一起把手往下一放,正在钻进钻出的其他孩子就有钻不出去的,便是“大鱼”被网住了。一个被网住的小胖子全程都在笑,一个被网住的小姑娘生气的哭,多久没有轻松过的贺天,被这群天真无邪孩子的萌态逗得嘴角扬起来,半天都没有放下。

幼儿园外面,多的是悄悄来看自己孩子的父母(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等),他们也被小朋友们逗得笑起来个没玩。

贺天一个下午大大方方站着,一直到幼儿园开始放学。家长们一个接一个进去接孩子,孩子们全放清,又过了半个小时,才有老师从幼儿园里往外走。难得会有几个男老师,不过,成群结队从里面出来的,大部分还是女老师。教幼儿的缘故吧,这些女老师们大多数都很年轻,也有颜值很高的,但是,在人群中一下子抓住贺天注意的,还是那个穿着天蓝色裙子的“她”。

三次相见,她居然都穿了同一条颜色的裙子。

不仅如此,穿天蓝色裙子的她,还推出来一辆天蓝色的自行车。

一头长发全部束在脑后,只用一只蝴蝶型的发夹松松夹住,几缕发丝垂下来,秋风拂面,吹拂起那发丝。好像被十几发强力***击中,贺天突然脑海中一片空白。

“天意吗?”一刹那间,他心里只留下这样一个声音。

即便想要用手段,林家的实力实在太大,他无法匹及,更不敢把大华夏区一起押上十分危险的境地。

这也就意味着:挚爱和自己之间空间距离再次缩短,但是他和“她”之间,其实已然咫尺天涯。

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夏悠纯。

但是,老天爷似乎并不无情。

他碰到的,难道竟是“小纯”同款?

沈雪吟已经骑着车子走远,他急忙拦了路上正在经过的一个人的自行车。不顾那个人大吼大叫,好像遇到劫匪,他飞快掏出皮夹里,并将里面所有的钞票全部塞给那个人。

这种自行车,即便是全新的,市场价,也不过几百元。贺天塞到那人手里的钱超出了五倍都不止。

那人先破口大骂,随后骂人的声音不知不觉低下去。接着拿着钞票来到最近的超市,一张一张全部在验钞机上检验真伪之后,这个人顿时大喜若狂。比锄地的农夫会碰到自己在树桩上撞死的兔子还要幸运,这个人觉得,自己简直一头撞上了突然下凡的财神。这种好事,一天一趟太奢侈,一个月来一趟,他也可以不用为了生计每天愁苦啦。

且说贺天猛蹬自行车去追他心目中的女神。眼看距离越拉越近,他马上就可以拦下车子表白,十字路口到了。沈雪吟看到绿灯,骑着自行车优优雅雅过去,贺天跟上来时,绿灯转红灯,另外两个方向的汽车开始通行。

贺天脑子里全部是美梦即将成真的幻想,眼睛里全部是女神动人熟悉的身影。

不料一辆车撞上来,“砰!”他好像撞在墙上的壁球,一下子被弹飞出去。

也是巧,天河的楚大老板竟然刚好坐在随后那辆车子里,一看前面出事了,司机打着转向灯变道,他目力敏锐,一下子看到被撞了、摔在街心的贺天。

肇事司机凶得很:“你他妈怎么骑车的?你这边红灯了呀,眼瞎啦,看不见啊。活该撞死你,知不知道?”正骂着呢,一个铁塔般强壮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旁边。

楚铁龙把墨镜摘下来,混过黑道、坐过牢,现在统领着东州大小黑帮,影响力辐射整个华东区,还有天然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随意一瞥,凶巴巴的肇事司机差点当场尿裤子。

“这个,我——”

司机把贺天扶起来,楚铁龙看了一眼,心里有数:嘴不歪口不斜,只是用手护落地碰到右侧身体。衣服裤子都有磨损,磨损处有血,但应该都是皮肉外伤,不要紧。

他转过脸,正视肇事司机:“我侄子的不对,他闯红灯。医药费我们全付,如果你的车有损伤,照这个上面打电话给我。”说完,递了一张名片上去。

肇事司机总觉得要挨打,对方居然认了全责,这已经是意外之喜,哪里还想要什么赔偿?楚铁龙的名片,他又不敢不接,接下来,讪笑着说两句:“行行行,我回去再查查。”奔回车上,发动汽车,一踩油门,逃之夭夭。

楚铁龙把贺天送到长江医院,全身扫描,确认没有内部出血点,随后去外科护士站,护士遵医嘱给他上药、包扎。刚从门诊大楼里出来,许伊菲坐车赶到。

看到老妈风风火火而来,贺天甚是头大。

楚铁龙微笑道:“那我就先走啦。”

“谢谢叔。”贺天举起无碍的左手,挥了挥。

和许伊菲碰面,楚铁龙点头问候:“来啦。”

许伊菲照理也要和他寒暄,两三句之后,楚铁龙离开,许伊菲奔到儿子面前。

大呼小叫免不了,随后坐进车子里,在许伊菲开始盘问之前,贺天先把车钥匙给昌叔:“回雅筑后,让云廷到东五环外的绿景街道停车场,把我的车开回来。”

许伊菲很是吃惊:“恒远的生意,都做到东五环去啦?就算去东五环,你一个总经理,去走访客户,还是推销产品?”

贺天仔细思忖,然后正色道:“妈,是不是只要不是苏茗悦的女儿,我谈恋爱也好,结婚也好,哪个女孩,你都无所谓?”

“这什么话?”许伊菲忍不住发急,叫起来:“太丑太笨,那也不行。”

“做老师怎么样?”

“老师?”

“幼儿园老师。”

许伊菲眉头刚一皱,贺天马上又说:“长相当然不会不好,你如果不同意我谈这个对象,那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我可概不负责。”

“唉,你这个小子,拉拉扯扯就是不和那个姓宋的小丫头断掉,现在又拿这件事情来要挟我。我怀你十个月唉,就算后来不是我抚养的你,我是你亲妈吧。你谈恋爱,要结婚,对象什么样子我还没见,就不住口答应啊。”

贺天拿出和对手周旋的本事,翘着二郎腿,瞅窗户外面,只是不作搭理。

许伊菲特怕苏茗悦伙着宋诗筠,把自己这个宝贝儿子给争取过去,没办法,只好道:“行啦行啦,不聋不哑不是残疾,身体健康家世清白,随便你怎么挑。”说罢嘀咕:“确实只要不是宋诗筠那个丫头,我就能接受。”转脸又对贺天说:“不就是个女人嘛,漂亮终究会过时,能让你的生活稳定才是最重要的。”突然把贺天上下打量打量:“不会吧。”

“什么?”

“追那个女孩,让你红绿灯都不看,就这么被车撞上啦?”

“她骑自行车太快啦。”

“你没有自行车,你怎么在街上追的她?”

“我随手在路边上抢一辆呗。”

“啊哟啊哟,”许伊菲点指儿子,“闯红灯,还当强盗。就是这个女孩,让你把你妈我教给你的斯文全败光啦。”

093 骑自行车吧

出生在“江城”的沈雪吟,高中毕业考到江海师范下面一个学院学习幼儿教育专业,三年学成,毕业后,经叔叔沈玉和帮忙,进了离叔叔家不远的绿景幼儿园做老师。

她本来的人生道路是这样的:经挑剔的婶婶赵媛慧随便介绍,找到一个聊得来的男孩子先谈谈爱情。这个男孩最好在东州有房,地势无所谓,哪怕比叔叔家所在的绿景小区还要再往外围去一些。如果没房,对于沈雪吟而言,能够付得起首付,还能还得起贷款,就可以得很啦。结婚生子,仰仗叔叔一家继续照拂,尔后过完普普通通的一生。

但是,就在上半年,在旅游学校读酒店管理的同学陆昭卿,邀请她去为一个富家公子女朋友的生日宴担当服务生,尔后,又在东湾公园蒲公英花田里,带着小班的孩子做了一个游戏,她的命运,不知不觉发生了改变。

不是小小的变化!

这个变化先还是暗流潜行,没多久就会风起云涌,最后翻天覆地。

当然,今时今刻,还是一个幼儿园老师的沈雪吟根本一点儿也觉察不到。

这一天,她照旧在学生都被接走后,将教室都打扫干净,然后将孩子的玩具洗得一尘不染,擦干了,在固定的地方摆放整齐。4:50,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和担任任教班级的班主任刘老师闲谈几句,下班的音乐响起,她拿着包,去取自行车。

伤势已经痊愈的贺天,为了能够顺利搭讪,特别新购了一辆自行车,当沈雪吟挥别同事单独向前骑时,他紧蹬几下脚踏板,让车子飞快行驶到沈雪吟车子前面。沈雪吟没想到会有人突然插过来,加上贺天故意突然刹车,她躲闪不及,天蓝色的小车子直直撞上去。

贺天故意为之,就有准备,腿在地上一撑,也就被撞了一下,并没有摔倒。但是,沈雪吟就惨了,好好地摔了个大跟头,车子歪在旁边,自己也跌倒了,纤细的小腿擦破一块皮,左手臂也重重扭到。

贺天将车子支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满脸抱歉之色跑过来,一边连声说“对不起”,一边轻手轻脚将沈雪吟扶起来。

这么近的距离,他更能清楚地打量她的样子。五官当然和小纯相去甚远,不过,一旦心理上认定,他怎么都觉得:在她的脸上,就是有一缕纯纯的味道。

那,便是小纯的感觉。

于是,他内心的爱意泛滥,手脚动作就越发温柔备至。

沈雪吟心里很生气,想要说两句,却被他滔滔不绝的嘘寒问暖之词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样的热情,换作谁,都招架不住。

沈雪吟对贺天说:“算了算了,也没什么大事,你以后小心点就好啦。”

贺天连连点头,将天蓝色的小车子替她扶起。

贺天推着自行车陪沈雪吟走了一阵,到了十字路口,沈雪吟说:“我真的没事了,你自己快走吧。”

贺天一听,连忙说:“哦,不,我……我还是不放心。”嗫嚅着,脸居然还微红,过了半晌,鼓起勇气似的假模假样问:“你叫什么?”

沈雪吟一呆。

贺天颇为羞涩:“我能和你做个朋友吗?”那种模样,真好似一个撞着了美女拼命要搭讪的毛头小子。

沈雪吟哪里会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的信息告诉一个莫名其妙出来的陌生人呢?先是惊异,片刻后笑道:“这就没必要了吧。我又不认识你。”

贺天还想再说,她自己骑上小车子,然后说:“以后路上小心点。再见!”迎着绿灯走了。

贺天想要追上去,两边的汽车又开始通行起来。

来来往往的车流好像刻意阻拦在他和她面前一样,这让贺天情不自禁大骂:“艹!”

眼睁睁看着喜欢的女孩没入对面人群,消失不见。从这一天起,他和自己飙上了似的,每天提前下班一小时,准时到绿景幼儿园门后。

沈雪吟呢?也就在下班的那会儿,每天都会遇到专门来等他的贺天。从“担心她的伤势”为借口开始,到“很喜欢她这个人”,俗话说,谎话说多了,听起来也像真的。不管这个男孩子出现得多么突兀,行为有多么不可思议,一个星期之后,沈雪吟都已经对他很熟悉。

同班的刘老师提醒过她:“社会很复杂的,不要轻易相信一个连底细都不明白的人。”

可是,当星期五下午下班,贺天那张好看的脸又出现在眼前时,沈雪吟还是不可遏制,满心欢喜起来。

一起往前骑的时候,沈雪吟问贺天一个她早就想问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是绿景幼儿园的呢?我和你,就是偶然在路上撞了一下呀。”

“多天真的女孩啊。”贺天顿时又是好笑又是怜惜道:“我在这条路上蹲守嘛,一大早就守在这儿,看你从我面前骑过去,然后我跟着,最后就知道你是那个单位咯。”

“哦——”沈雪吟“恍然大悟”,笑着说:“你还真是一个有心人。”

贺天问:“跌下来的地方还疼吗?”

沈雪吟一边慢慢往前骑着车一边说:“早就不疼了。”说着,还高兴地看了他一眼,道:“特别是有你这样有良心又负责任的人天天慰问着,就算疼,也慢慢感觉不到啦。”

骑到十字路口,沈雪吟又要和他分手。

贺天就像刚谈恋爱的大男孩,局促不安说:“我……我能送你回家吗?”

沈雪吟看看他的样子,想了想,说:“下次吧。下次再见,我再好好考虑。”笑颜如花的样子,显然贺天这一阶段的狂追,已经有了突破性的战果。

094 又见沈燕枝

贺天曾有过幻想,如果那个时候,他顺利向小纯表白成功,那么,首先,他要做的,便是陪小纯一起上学,再去校门口等她放学。假日里面,他们可以一起做功课,功课结束了,他就听她拉拉小提琴,看她写写毛笔字。假如这些都不爱做,他们便去街上买串串或者炸鸡。

无论后来去文锡,还是又回到东州,去街上买串串或者炸鸡的设想,贺天从没实现。

那么,现在和沈雪吟在一起,他最先要完成的,就是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在街上烫串串或是买炸鸡吃。而且,听说从炸鸡时一定要喝啤酒。沈雪吟从来没喝过酒,沾了一口呲牙咧嘴的样子,很符合贺天对纯真少女的理解。

又是一周,他们的关系就进化到可以手牵手。

贺天照例每天都骑车来见沈雪吟,他们骑着单车走街串巷,除了串串和炸鸡,沈雪吟还带着他享用了豆腐花、五味烧饼和牛肉汤等美食。热闹的街市,朴实的人群,填补的,正是少年时期有关美好生活所有的空白。

贺天仿佛又来到了十几岁,没有绿达岛事件的影响,也没有父亲离开母亲生死未卜的阴影,好像从八岁那会儿,生活就一直这么安安稳稳、平平常常度过。

这天,他骑着自行车,把沈雪吟送到绿景小区26栋楼下。看着沈雪吟清秀俏丽的小脸,他有感而发:“雪吟,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很开心。”柔情闪现,语声诚恳真挚:“如果不介意,从今天起,正式做我的女朋友吧?”

沈雪吟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26栋第三个单元门从里面被打开。26栋1505的女主人赵媛慧走出来,面沉似水:“小雪,多晚啦?每天都这时候回来,还考虑不考虑叔叔婶婶的感受。”瞥了一眼贺天,又非常鄙夷扫了贺天手里半旧不新的自行车一眼。

沈雪吟飞快对贺天说了声:“我愿意的。”被赵媛慧一把抓住,拖进楼道里。

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人一进去,脚步声就会使得灯亮起来。贺天瞄见沈雪吟连连向他比“ok”的手势,而把沈雪吟拉进去的中年妇女则训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

“哐!”单元门自动撞上。脚步声越来越往上,赵媛慧的声音最终听不见。

赵媛慧把沈雪吟拖回家,沈玉和端了杯绿茶,看侄女被老婆用力摔在沙发上,忍不住开口:“小孩子家,贪玩,也不是什么大错。”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好说个屁啊!”在商场里做内勤的赵媛慧恶言把丈夫的话打断,指着沈雪吟,对沈玉和说:“问问你这侄女,她正在干什么?谈恋爱啦,你的侄女背着你、背着我,谈恋爱啦。”

“噢!”沈玉和很意外,不过,他旋即又诧异起来,“小雪23岁了,也工作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她在东州,上无片瓦,下午立锥,现在就寄居在我们这里。静华不在家,好,就像你跟我说的,我多生个女儿,我把她当女儿养。既然是我的女儿,我有句话能不能讲?恋爱可以谈,对象可以处,谈婚论嫁我都没有意见,能不能找个靠谱的?”转目逼视沈雪吟,她恨铁不成钢,“找个在东州能买得起房的,婶婶我的要求,过不过分?”

沈玉和喝了口茶,想了想,很是赞同:“小雪啊,你婶婶性子急,话说得倒是不错。你现在交的男朋友,他到底什么情况?”

沈雪吟哪里知道贺天什么情况?这么多天来,他们每天除了吃,还是吃,走街串巷,聊得最多的就是哪里哪里有特色小吃。

“我不知道他是干嘛的啦,”和叔叔感情挺好的,她踯躅了片刻,还是实话实说,“大不了,下一次见面,我仔细问问他。”

“还问那!”赵媛慧的暴脾气真不是盖的,“就他骑辆自行车,每天把你送回家,能有屁的用?”转头对沈玉和说:“老沈啊,就说咱们身边,你还看见那个年轻人追女朋友骑自行车的?不说宝马奔驰,最起码电瓶车总要有一辆吧?自行车啊!东州这么大,小雪每天这么迟回来,能是吃饭、逛街耗的时间吗?还不是每天蹬自行车蹬的?”

说到最后,赵媛慧向沈雪吟严正声明:“想和你谈恋爱,最起码东州得有房,贷款的也行,只要有还款能力。”

为了不让气氛太僵,沈玉和解释:“小雪啊,你婶婶也是为了你好。你爸爸把你托付在我这儿,我和婶婶都不能不为你负责任。”

可事实上,后来沈雪吟和贺天在一起,关于这个房子,沈雪吟努力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题统统又咽下。

她觉得:她真的好喜欢面前这个人,从天而降的一般,而且,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没有一处长得她不喜欢。以前看小说,脑海里幻想出来的男子都没有这么精致。她怕,一旦开了物质的口,也许,他就会再像出现得那么突然一样,再不翼而飞。

他们把自行车停在公园的停车处,沿着树林着里面的路,迤逦向前。他们聊彼此的少年时候,聊现在碰到的有趣事情,关于明星,贺天也会说上两句,沈雪吟就更津津乐道。

把沈雪吟送回去,在楼下,贺天很郑重:“过段时间,我来拜访拜访你叔叔婶婶。”

“啊!”沈雪吟一听,莫名紧张。

贺天奇怪:“怎么,你竟然不想吗?”

沈雪吟慌忙改口:“怎么会?”笑容从海绵里挤出来一样刻意:“你拜访他们,我……我当然很开心啊。”

天河总部。

刚刚把吴英、老岳送去机场,已经深受楚铁龙信任的冰焰,把一辆汉兰达停在停车场,然后全息扫描进入华威武道层。新进的特工正在接受理论训练,他需要督促的,是另一边实战训练场地的练习进程。郁贤丰、吴楠、刘北,是本次训练中发现的佼佼者。一个腿部功夫好,一个手上功夫好,冰焰要额外开小灶的,是刘北。刘北的腰长,柔韧性极佳,只要在把双臂力量加强,那么,这将会是一个上佳的练“飞雪刀”的好料子。

虽然神奇不及无影刀,可是,有寒髓术做基础,飞雪刀练到精奇处,只要削入敌人血液,寒髓术就可以发挥很大的用处。冰冻血液,一寸便够。敌人身手但凡不灵活,飞雪刀下,便会成鬼。

郁贤丰练腿,吴楠练拳,冰焰就让刘北做引体向上,在举杠铃。大几十斤重的杠铃,刘北一个晚上举下来,吃宵夜时,咽水时,喉咙口都是甜的。

冰焰开车回公寓。江凌花园18栋a、b两座单元,从上到下全部是天河产业,分给他的,是b座703室。160平方的中大户型,精装。

全息影像电子锁,扫人进入。

冰焰进门后,门自动在后面关上。他开柜子,拿拖鞋,口袋里电话响了。号码很陌生,冰焰迟疑了一下,还是接通来电。

电话里传出的是东阳语:“晚上好,还记得我是谁吗?”

一个女子的声音,用的是非常熟悉的语调。那语气,全然就是盘旋在脑海里一天都没有消失过似的,冰焰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的心脏,一下子被大口径的机枪打中了。“轰隆轰隆”,短时间内,眼睛耳朵一下子全失去了功能似的,脑子里也一片空白。

那边还在说:“为什么不开口?我不说名字,你竟想不起来我是谁了?”

冰焰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东阳语倾吐而出:“不!”然后说出对方的名字:“沈燕枝!”

对方笑了,说:“没错。我是沈燕枝。”

次日晚上,在郾城驻扎表演的奇幻大马戏的团长沈燕枝,依旧一身黑,出现在翡翠宫顶楼旋转餐厅的门口。吊脖子露肩长款礼服裙,完美勾勒出她动人的身姿,与此同时,还衬得肌肤如同玉石一样,格外白皙莹润。

一个穿竖条纹彩虹衬衫的女孩跟到这一楼,不过,在通往旋转餐厅的路上,就被男侍者拦住。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刚好经过这里,非常友好对她说:“这位客人,您想用餐的话,我推荐你去12搂的中餐部。”

女孩梦一样美丽的大眼睛忽闪了一下:“我要找我妈妈。”

经理愣了一下,忙道:“请问您的母亲叫什么,我可以代为去问一下。”

“沈燕枝。”

经理看了一眼旁边的侍者,侍者连忙走开,并让整个楼层所有侍者在半分钟之内查询自己所服务的台子,找到那个叫“沈燕枝”的客人。

一分钟后,侍者回来了,和经理耳语了几句。

于是,经理笑眯眯对女孩说:“这位小姐,里面客人都已经坐满了,没有更好的招待你的位置。我现在带您去12楼,那里有一个带空中花园的小包间。我请你吃饭,请你听音乐。从剧场请来的非常棒的小提琴手,可以为您演奏最动听的音乐。您觉得怎么样?”

女孩说:“我妈妈已经预付你钱了吗?”

经理微微尴尬,旋即浮起招牌式微笑,前方引路,把女孩带去12楼。

顶楼餐厅里面,一身黑色正装打扮的冰焰问和他同色系打扮的沈燕枝:“为什么不把她一起叫进来?”

“你走后我不得已逡巡在许多男人之间,我也不知道安琪的父亲到底是谁。”

“你不是说:津久启对你很好?”

“冰焰,”沈燕枝秀美的脸上流露出苦涩,“不是这样,你又如何能离开组织?得让你死了心,我必须要一个***在我的面前,当作拒绝你的挡箭牌。东阳那会儿的现状,音圣人夺权失败,跟着他的那帮人,东阳本地的有氏族山头的庇护,还算好。南莲来的我们,要么,像我,用身体向津久启以及归圣人宣誓,要么,被抽了脑髓,注入完全不再带有我们意识的替代物,成为归圣人和津久启的永久性且不背叛的武器。除此之外,只剩下死路一条。”

冰焰那张冰山一样的脸止不住抽动,越抽,动作幅度越大,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一张纸及时递过来,沈燕枝柔情满面。

冰焰接住那张纸之前,紧紧握住伸到面前的那只手,一句话都不再往下问,把纸拿过来,揾了男儿泪,哑着嗓子道:“吃饭吧。”

沈燕枝非常配合:“嗯。”

12楼,带空中花园的小包间里,沈安琪用自己的电话,拨了一个早就存在手机里的号码。

电话被接通的声音传过来没多会儿,一个年轻男孩子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喂,请问你是谁?”

“郾城美丽世界,你还记得吗?”

在荣大上晚自习的楚正哲一头雾水:“我去过那里,不过,你到底是谁?”

沈安琪咬咬嘴唇,过了会儿,带着喘气的声音对他说:“我喜欢你,小哲哥。”

楚正哲猛地一吓,突然便想起贺宁兮被人砍晕在厕所,尔后手机又被人拿走的那件事情。

“你是那个人?”他心中升起不详,“你不会对宁兮又做了什么?”

沈安琪性感的嘴巴两边往上一翘:“你如果把我刚才对你说的四个字重复一遍,我就保证:在东州,我绝对不会对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做任何事情。”话刚说完,电话被挂断。

楚正哲把电话打给林潇逸:“从现在开始,我命令你、昊子、阿文、小白——四个人轮流陪护我女朋友。”

重回海顿17号的四小龙之一——林潇逸完全没有当回事:“我说老大,你女朋友,不就是雅筑的贺宁兮贺小姐吗?人家出入有专车接送,贺总也常常去学校看望她,贺总太太也会在周末的时候把她接回家啊。你也知道,贵族小姐上学,不以文化课论英雄的地方,卫大小姐的近况和以前上英华时完全不一样啦。每天围在她身边的同学像蚂蚁一样多。”

“林潇逸,我不在东州,我的话,对你们来说,就不管用了,是不是?”

听出他语气不善,林潇逸连忙正色:“啊是!大少爷,你的话,对我们来说,永远比圣旨还要管用。行行行,明天起,我和昊子他们两班倒,我和阿文一组,昊子和小白一组。你不是说有人盯上卫大小姐了吗,阿文和小白那身手不行。唉唉唉,好啦好啦,假期你回来,卫大小姐少一根头发丝,我们四个把头扭下来给你打桌球。”

第二天,林潇逸如约带上谭文新,去东职大给贺宁兮站岗。

如今的贺宁兮,那可是东职大美院服装设计系的大名人。凭外貌,她被校园内网讨论版票选成为这一届服装设计系系花,并和另外几个美女并称“美院七仙女”;靠修养,那文雅的谈吐,以及持重的举止,她被班上的活跃派成员公开称作“公主”,而这个名头传到别班,别班学生也都服气,然后,就变成了全系都承认的称呼。

又是校花,又是仙女,又是公主,人气该有多高,可想而知。

女生中除了特别清高的,许多人都愿意和她接近。

至于男生,在看到迈巴赫、捷豹或者慕尚这样的豪车接送过贺宁兮后,一个接一个都懂了高攀之心。

女生也就罢了,男生们呢,这高攀之心蠢蠢欲动,酝酿了好多天终于可以付诸于行动,正好撞林潇逸和谭文新枪口上。

林潇逸自不必说,华威新一代特工里,除了楚正哲,高手称号,就轮到他。当年国际科看中的人才,断不是盖的。谭文新那身手,林潇逸不放心他对付过于厉害的人,东职大的一群想吃天鹅肉的蛤蟆,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足够处理。

刚做到贺宁兮对面去的那个男生,被谭文新拎出食堂,用点穴手整好惨。

第二天,换蒋昊辰带慕云白站岗。这个蒋昊辰,可没有林潇逸的腹黑,抓起第二个想要搭讪贺宁兮的男生,当场打到半死。

这件事的第一步善后,是谭文新冒充天河后勤部副主管,同校方的保卫处协商后解决。

天河,安保界的龙头老大,安保界谁不知道这两个字?被打伤的男生的家长想要闹,校方警卫都不敢替他们讲话,最后只有接受赔偿了事。

当然,这事最后还是曝光了,楚铁龙把四小龙一起叫去办公室,训儿子一样把四个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归顺了国际科之后,老楚做事,每一桩每一件都按照程序来。谭文新点穴不留痕迹,蒋昊辰这个小混蛋正儿八经犯了伤害罪。光是赔钱就够啦?威胁受害者家人算不算呢?

于是第二步善后,由老楚同志亲自出马,几辆奔驰车停在东职大保卫处,带着一众手下的楚老大,按着四小龙的脑袋,先给校方道歉,再给受伤男孩及其家长道歉。

楚铁龙说了:“抓起来,法办,关押,判半个月还是三年,我都绝无话说。”

保卫处处长就差给他跪了,央求着受害者家长和他一起,主动要求和解。

楚铁龙又再原有的赔偿款上加付了一倍金额。

这件事彻底了断之后,林潇逸等人还是轮流来东职大陪公主读书,而贺宁兮乃是天河老板楚铁龙儿媳妇的传言,更是不胫而走。

095 谈判迷踪门

没有男生再敢靠近服装设计系的公主,可是,林潇逸等人怎么可能想得到,真正想要靠近贺宁兮、要找贺宁兮麻烦的,其实是女生。

这天,贺宁兮正和同学虞馨、韩沁一起吃午饭,突然,一个女生就往对面一坐。

这个女生刚坐下来,贺宁兮、虞馨、韩沁就发现餐厅里气氛不对。原本已经放弃设计系公主的众男生们,饿狼一样的目光,再度聚焦到她们这桌来。

三个女生都知道男生们这次聚焦的对象,贺宁兮表面上脱胎换骨,实际上换汤不换药,自尊心受到打击,目光越发不敢往前面看。倒是虞馨和韩沁满怀好奇多看几眼。

这几眼不看也就罢了,看完之后,虞馨震惊不已,韩沁嫉妒心大作。面前这个女孩,一头秀发挽成了马尾,完全暴露出来的这张脸,眉如柳叶、鼻高眼深,眼睫毛浓密得如同夏日池塘边密密麻麻的芦苇,黑黝黝一对眸子好像暗夜里隐藏着的璀璨黑宝石。略显得丰厚的嘴唇线条感完美的缘故,一点儿都不拉低颜值,反倒是,除了眼睛之外,这个部位成了脸上的亮点。

虞馨也好,韩沁也罢,仿佛都听到餐厅里那些男生的心里话:“好想好想尝尝,这个女孩子的嘴唇到底是什么味道。”

然而,林潇逸和谭文新在这里,谁知道这个女生和这两个家伙有没有关系?

美女当前,大家也只能远观,心里涌动着各种幻想,但绝不敢付诸于现实。

实际上,东职大这些男生真的要感谢林潇逸和谭文新。因为,这个女生出现之后,连续三天,服装设计系的贺宁兮公主不是被撞得摔土坡下,就是被锁在卫生间厕所隔间,关键里面还被扔了一串点着后的五千响。贺宁兮的饭里会出现臭虫,床上会出现小蛇。上课上得好好的,那个长相极为迷人的女生会幻影一样从窗边进过,然后,贺宁兮就看见桌肚里爬出无数的蜈蚣、蝎子,还有癞蛤蟆。这些可怕的东西居然还都是真的,林潇逸、蒋昊辰等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那个长相迷人的女孩子到底怎样做,才能做到。最后,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那个女生直接出现在女生宿舍贺宁兮所在公寓的里面,贺宁兮被她带去了校区后面,然后直接被推进河里。就在贺宁兮即将要被河水没顶之际,当天当值的林潇逸和谭文新才堪堪赶到。

天河老板楚铁龙留在东职大师生当中的阴影迅速消退,那位长相十分迷人的女孩子取而代之,成了众口传说中“暗夜中的凤凰”。

至于“凤凰”为什么一定要盯着贺宁兮整,众口纷纭。

一说:因为天河的老大连消带打整治了全东职大的男生,让他们既不敢真的和在校园里打人的天河年轻员工计较,也从此断了想要接近贺宁兮公主的念想。别的道上的老大就看不过去。“暗夜凤凰”,还是别的组织派过来的。

第二说:贺宁兮的有钱老爸在外面惹了对头,碍于天河老板的儿子喜欢贺宁兮,对头不方便硬来,就派一个“黑夜凤凰”,专门盯着贺家小姐整。整也不整死,每逢关键时候,还是会让保护贺公主的“保镖”们及时出现。

第三说:天和老板的独生子年少有为,高中时代就拿了全国青少年武术比赛两块金牌,而且智商很高,高考分数直接够上乾大或东大,因为特殊天赋,最终被哈省荣工大强行录取走。“暗夜凤凰”是那个少爷的倾慕者,来东职大,为的就是教训贺公主。

第四说:爸爸很帅、妈妈很靓、家里超有钱、自己也超漂亮的贺公主,撞邪了。

第五说:贺公主开学时,经过校门口,看见一个乞讨的女孩,居然没有发善心捐款。

…………

这些传闻,谭文新全部整理起来,编辑成文件,传给在荣工大读书的楚正哲。

楚正哲只看了一眼,把电话打过来,劈头盖脸骂:“就你们四个,平时把自己吹到天上去的,拜托你们都动动脑子,我没告诉你们对宁兮下手的是男是女,你们就猜不出来其实是男的,还是女的?当然是女的,我事先才知道,然后还能提前告诉你们。不要问我为什么,就算是猪脑子,正儿八经动起来也会想到是为什么。什么,你问我是不是第三个传闻?我每天做什么事,你们不知道?我除了追过贺宁兮,还和哪个女的有过交往?英华高中里头那些女生,会干出扔五千响、抓小蛇、蜈蚣、蝎子、癞蛤蟆这些事?”

至于被叫做“暗夜凤凰”这个女孩的具体来历,楚正哲想了又想,对林潇逸说:“我会查清楚的。三天,三天之内,你们绝对不能再让宁兮出任何闪失。”

林潇逸说:“四个人全上了。硬上有我和昊子,阿文布控,小白给宁兮小姐周围全部装上了最为先进的微型报警器。那个女的进入宁兮小姐周围五百米范围,我们都会收到警报。”

“但愿你们不再有辱使命。”

林潇逸拍着胸口道:“三天内,我肯定可以保证。”

“你去死吧!”楚正哲送上最后一句“祝福”,挂断电话。

一大早,正要上班的贺天接到了楚正哲的电话:“我要找我紫蓝叔。”

“什么事啊?”

宁兮在东职大连连被整这件事,从头到尾说起来很复杂,楚正哲必须避轻就重:“总之我现在就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要问他。”

“问你爸爸不好吗?”

“我要是能问他,还用打电话给你,让你给我找紫蓝叔的联系方法?特急,必须今天!”

雅筑广场,张云廷把车开过来,贺天上车,系安全带那会儿,他回复楚正哲:“我试试吧。不过你不要报太大希望。”结束和楚正哲的通话后,他就把电话打给了军大的陆宛昔。

“知道你始终会有事情落在我手上。”说正事之前,陆宛昔先叉了一句别的:“那个蒲公英花田的女孩子,现在怎样了?”

“如你所期待,我已经把她变成了我的女朋友。”

“哦哦哦!”陆宛昔假装惊叹:“世坤大华夏区总裁的公子、恒远钢铁的总经理,追女孩子的手段果然高明。送了钻戒?还是直接送了房子?”

“俗!”

“什么?”

“谈恋爱需要用钱买钻石、买房子吗?真正相爱的两个人,一束芦苇花、一个暖手宝,就足够了。”

“那你送了芦苇花了吗?”

“我和她一起去吃烤串和炸鸡。”

“我靠——”陆宛昔表示必须跪,“贵族公子也用这么接地气的方式泡妹,更难得的,那个蒲公英花田的女孩竟然也没嫌弃你如此小气!”

“说正事吧,小哲非常迫切要紫蓝的联络方法。”

电话里头沉默了会儿,陆宛昔之后才一改不正经:“我需要天河出具的有关改派楚正哲入j省军区特种作战组的志愿书。”顿了顿,她解释:“没有这个交换条件,我不可能获得官方通知沈紫蓝,让他必须和原属地军务管理者联络的机会。”

“这么功利?”

“贺总,你是专业做买卖的,知道天下无白吃的午餐。”

“你的要求,已经超出我的权限。小哲给我的时间是今天内,我就是放下手头的工作,现在就赶往世纪路,见到我爸爸,那也要在近两个小时之后。”

“你单独给我这样的保证也可以。”

“这个难度可就小多啦。”

“不是看好贺总你吗?今天世坤大华夏区还是你爸爸当家,未来,难道不该有你说了算?”

“谢谢陆大小姐谬赞,只怕未必如你所期待。”

商榷结束,一到办公室,贺天就传真了自己手签的一张保证书给陆宛昔:我保证,两年之后,一定为j军区争取到天河有关楚正哲加入j军区特种作战的志愿书。

楚正哲可以和紫蓝通话的时间定在中午12点。楚正哲必须到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的空旷处,由军区情报处隐匿了信号地址,在经过转接,最后到达楚正哲的手机上。紫蓝的声音从听筒里穿出来,都是经过处理而有了变化的。不过,从小就和紫蓝在一起,紫蓝说话的节奏、特点,就算经过了十八变,楚正哲还是一下子就能听得出。

“叔,我总算找到你啦。”一下子和紫蓝分开好久之后的楚正哲,好像突然找到妈妈的娃娃,说完这一句,他就哭了,抹着眼泪,冲着电话说:“我以为你出任务怎么了呢,连我爸都没泄露关于你的半点消息。你现在哪里?”

紫蓝变了调子的声音传出来:“军事机密,原谅我也不能和你说。”

“好吧,”到底接受了正规教育,楚正哲真的脱胎换骨,不再是以前偏执狭隘的青年。他迅速扯上正题:“我碰到一个女孩子,我和宁兮在郾城玩,她把宁兮砍晕放在厕所最里面隔间之后,拿着电话,就用宁兮的声音和我说话,我和宁兮那么熟,一时半会儿,居然都没听出来。她还会在不知不觉间接近宁兮,把蛇虫放在宁兮的床上以及桌肚,别人事先都不会发觉,知道宁兮靠近,那些蛇虫才会纷纷爬出来。我想知道,这个女孩子,会是什么来路?”

紫蓝一边听一边想,听完了,对他说:“你所描述都没有错的话,这是糕饼的人擅长的手法。”

“迷踪门?”

“对!”

“哪里的门派?”

“南莲。”

“南莲那里的武学一派,为什么会出现在夏国东州?”

“这个,”通话时间受到限制,紫蓝只好笑笑对他说,“我说到这儿,接下来的事,你完全可以自己去调查。”

“我的叔……”楚正哲被买了个大大的关子,止不住哀嚎。可是无力阻止,电话在几秒钟之后便被切断。

调查的任务,自然交给四小龙去做。这会儿,谭文新立了小小的功。他通过内部网络,把南莲迷踪门的资料查了个底儿掉。连迷踪门的门主高兰奇投靠了东阳隐组织的音圣人这样的陈年旧事都翻出来。

至于隐组织、音圣人和现任隐组织首领归圣人,这些名字,谭文新都用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给楚正哲做了全面普及。

三天之后,安分守己在欢乐大剧场呆完这几天的沈安琪,就接到楚正哲打过来的电话:“隐组织是吧?你还是迷踪门的传人。第一,我不可能和东阳来的南莲人有任何接触,做朋友都不行;第二,你所攻击的,是世坤大华夏区总裁的女儿,她的身份勿用我多说,以你的能力,我相信你可以查到。现在还只是我的四个兄弟在她身边,再这么出事下去,她的安保系数就会升级。届时我爸爸的人会加进来,就像如果这次我不是问我的叔叔,而是去问我的爸爸,那么,你,极有可能被卷入地域之别和门派之争。”

沈安琪握电话的手在颤抖,现实非常强烈,慢慢动作幅度变小,楚正哲的话全部说完,她的心,也飞快平静下来。

“我知道了。”她出奇的柔顺,让楚正哲甚是愕然。

“呃,那个,”蓦然觉得自己说话太硬的楚正哲,心中油然而生想要道歉的感觉。不过,在卫生间扔五千响以及在宁兮的床上、桌肚里扔蛇虫这些事,让楚正哲又不得不全面评估电话那头那个女孩。

他只记得她淳朴的打扮,想到一个外来者在异地他乡奋斗的不易,心中暗叹,缓和些许语气,“还是收手吧,算我和你商量,这是在请求你。”

沈安琪微微苍白的脸马上泛起红晕,笑容使得那张梦幻似的的脸尤其生动。“你这么说,我就照做。”她微微低沉的声音,散发着成熟女子才有的沉稳味道。

楚正哲无法否认自己心中微恙,不过,他认为事情到此,已然解决。

第二天,他就让林潇逸等四人撤出东职大。

096 疏忽被降职

贺天盘算着怎么在家里和老爸聊聊有关小哲未来去向的问题,回雅筑,刚吃完饭,贺聆风就把他叫到大书房。关门后,贺聆风开始斥骂程序:“你说你最近怎么回事?在恒远做销售员、销售科科长、总经理助理时,向来只有晚归,绝无迟到早退的事情发生。现在做了总经理才几天,连续半个月,每天提前一个小时离开公司。你当恒远的人眼睛全瞎啦?”

“事情,不是给了罗志斌、丁曜琛自主处置权吗?”

“那我直接让罗志斌做总经理,丁曜琛他们当副手好不好?”

贺天自知理亏,一声不响。

贺聆风继续训斥:“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属下忠心又得力,你这个一把手也得在各方面都做好表率。每天都早退,看在眼里有样学样的人,罗志斌怎么管?孙耀琦又怎么管?你总经理是带头破坏规定的那个人,要处理,是不是也得从你头上先开刀,才合适?”

贺天被训得脑门上一头热汗。

贺聆风私人先发布一条处理决定:“明天起,你的总经理职务会暂停,你还是做回你的特助,工资待遇回归特助时期,还要加扣三个月奖金。”

“唉、这个……”贺天顿时感觉自己亏大发啦。

但是,公司就这样的规定。贺聆风还说:“你就庆幸是你老爸在华夏区系统内这样处理你,若是被你爷爷知道,取缔了你的总经理职务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世坤的职务升迁有多艰难,你应当晓得。背着污点会多严重,你也应当和我一样明白。”

且说绿景幼儿园里,刚刚工作一年的沈雪吟老师,突然之间,下班就再也看不到那个长相出众而又笑容满面的男孩子。她拿出手机的那一刻才发现,因为每天都是他来找她,而走街串巷时他们从来不分开,不需要联络,因此,她连他的联络方法也不知道。

幼儿园里,和她搭伴的资深东州人刘老师很自然要八卦:“小沈啊,男朋友最近都不见了,是吗?哎呀,你年纪轻,都不知道的啦。现在东州里面,有一群这样的年轻人,他们喜欢追女孩子,追到手,过个十天半个月,就消失了,去换新的对象。社会上叫这样的人是什么来着?噢,对了,‘半月试爱新新人类’。这叫法嘛,也不是我找到的,隔壁班的小王你晓得伐,她精通网络上这些流行事情、流行术语,大家都在说,说啊说,说到我耳朵里,我才知道的啦。”

因为每天又变成准时回家,婶婶赵媛慧当然也要废话:“我说什么啦,骑辆自行车的屌丝果然不可信吧。好好的就不处了,你跟他提房,他不乐意,吓跑了是吧?”沈雪吟没有底气去为一个极有可能是“半月试爱新新人类”的人做辩解,赵媛慧直接按照自己的想法滔滔不绝说下去:“找对象吗,物质条件不是最重要,但一定很重要。且不说生活有没有得保障,最起码,人品之上,先给加一道保险对不对?有房子,工作好,这样的男孩子,就是想搞突然失踪,那也失踪不了对不对?他如果玩弄你的感情,你不找他算账,婶婶去帮你找他算账!”

贺天连轴转了两周,难得空闲下来,开车来到东城区。国庆,各部门放假,沈玉和、赵媛慧带着沈雪吟,一起回老家。贺天在绿景小区等一个晚上也没等到他想要见的半个人影。

而这时候他也惊奇地发现,自己连沈雪吟的电话号码都没留。

没办法,他只有在假期也要进行的工作间隙里,持续到绿景小区等候,终于在国庆假期即将结束这一天,他等到了沈玉和科长驾驶的那辆别克车。

车就停在他车子的前方,后车门打开,那个特别会说的婶婶先出来。沈雪吟从另一边出来之后,赵媛慧就把沈雪吟叫到身边来:“我说,你就和你妈妈那个表姐介绍的那个在证券公司上班的男孩子谈一谈。我觉得真的很合适。人家有钱可以给你们在五环这里付首付,而且可以把一半的房款都给掉,这真的是好得不得了的啦。那个男孩子月收入一万多,用八千块钱来还贷,加上他们家再贴补些,你再节省点,小日子很快就可以过得很好啦。”

贺天打消了这会儿就叫住沈雪吟的念头。

沈玉和出来就往单元门走,沈雪吟急急跟在叔叔后面,赵媛慧更大声吵吵:“你跑什么?我真的是呕心沥血只为你着想啊。唉,你们都等等我。”

单元门“哐当”关上。

贺天望天长叹,然后把车开走。

又到工作日,这一天,刚好碰到去政府开会,会议结束时间刚好是下午3点多一点。贺天让张云廷把自己送回菁华园。回菁华园的公寓,他先换了一身休闲装,看看时间不早,就开自己那辆银色宝马mz8去东五环。路况有点堵,赶到绿景幼儿园时,孩子都被接得差不多。也因为这样,他干脆把车停在幼儿园旁边。没多久,里面下班的音乐声便响起来。

很会来事的刘老师正在教室里教育沈雪吟:“小沈啊,多和小王她们出去玩玩,别一下班就回家,这样就能认识更好的男孩子。东州这儿,不靠谱的人不少,但是,靠谱的人还是蛮多的。”帮助沈雪吟把最后一个玩具擦干净、放好,一老一少离开教室,往幼儿园门口走。

还没到门口,就看到好几个人簇在大门口。

绿景幼儿园里最漂亮的胡蝶萌老师,被那个对流行语特别了解的王依晨,以以及性格一般活泼外向的周思华拥着,三个人一起对着门外面秋波频送。

胡蝶萌每天打扮得都很精致,今天尤其讲究,粉红色撕裂领的a版连衣裙完全凸显了她的肌肤比雪还白、比玉还美的优点。一头浓密的长发散落,只挑了两鬓的头发编成辫子结在头顶,一朵别致的绢花装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一位真正的公主。

刘老师和沈雪吟来到门口,听见王依晨对胡蝶萌说:“上去、上去,问问看,说不定会和我们一起共度良宵噢。”

周思华也说:“是啊,小蝶,你一出马,帅哥一定会被拿下。”

胡蝶萌还在犹疑,暗暗继续勇气。

不料,她们共同关注那方向,那个帅气逼人的男人提前向她们举起手。胡蝶萌、王依晨和周思华都兴奋坏了,但是,旋即她们共同听到那个男人叫:“雪吟、沈雪吟!”

三个过度自信的女孩子瞬间石化。

刘老师拍拍沈雪吟:“叫你哈。”

沈雪吟惊讶指自己:“我嘛?”扭头一瞧,心花怒放:“贺天!”

贺天又向她挥手。

众目睽睽,沈雪吟顿时忸怩无比。

夕阳的余晖之下,今天的贺天,似乎比以往格外漂亮。沈雪吟重新看见他那张拥有精致五官的脸,心里不由自主想:“难怪胡蝶萌她们那么花痴,这个男人,长得还真是叫人过目难忘。”

不过,旋即她就知道:眼高于顶的胡蝶萌突然芳心大动的真正原因。

贺天把宝马的车门拉起来,请她上车。

沈雪吟围着这车左看右看,止不住惊叹之余,站在他身边说:“我们还是骑自行车吧,这个这个,我真的……好不习惯。”

贺天笑了:“快点走吧,我停在这儿可是违章,再不走,交警看到会扣分罚款。”

预想着明天幼儿园里悠悠众口必定唾沫横飞,坐在一个叫“萌芽轩”主题餐厅雅座里的沈雪吟止不住抱怨:“为什么非要这样子呢?我从没对你说过我婶婶想要让我对你说的话。你通过我的神情看出来了,对不对?我婶婶要房子,也想要车子,可是这段时间你消失不见了,我一直都在想,对于两个人而言,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感情!房子不重要,你也不需要突然搞那么一台车补充门面。”

贺天用很快的速度扒完一碗饭,沈雪吟看他都吃完了,这才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

贺天喝汤,沈雪吟吃饭。两个人一起把碗放下,沈雪吟又想说,贺天打断她:“你一直在纠结的,是这台车的所有权,是吗?”

“呃!”

“车子是我的,行驶证在车子里面,回去我给你看。就算你现在想让我把这台车子送给你,明天我们各自带着身份证去车管所过户,就行。”

沈雪吟大惊:“我……不是这个意思。”

“至于房子么——”贺天禁不住低头哂笑。

沈雪吟连忙说:“我真的不在乎,买不起,我们租了住也行。”

贺天手臂交叠放在桌子上,上半身往前倾,距离上拉近不少,然后很神秘轻轻说:“我说,我有一个庄园那么大的家,你信还是不信?”

沈雪吟撑圆了嘴巴,半晌,呆愣愣,连连摇头。

“我家不仅有几千平米的房子,还有网球场、排球场、高尔夫练习场,连码头都有。你想去白沙湖钓鱼,管家吕叔就可以帮你准备船。钓回来的鱼,夏婶会派人收拾,想怎么吃都可以,我家有东州派、淮扬派、川派的厨师,连做东阳料理的都有。”

这天晚上,沈雪吟死活都没让他把自己送进小区。

赵媛慧在单元门这儿等着,一看见沈雪吟自个跑回来,立刻大叫:“又和那个死小子出去约会了是不是?我让你去约的人,你见都不见,电话也不接,到底什么意思?今天这是怎么了,连自行车都没了,那个死小子穷困潦倒的连你的自行车都拿去卖了吗?唉唉!”

沈雪吟充耳不闻,回到1505,换了鞋子,和叔叔沈玉和没说上一句话,自个儿冲进房间,并“嘭”的一声,把沈玉和给关在门外。

赵媛慧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沈雪吟把门保险了,她暂时又抓不到人,气得叉了腰就在客厅了开骂:“这是翅膀硬了要飞的意思啊。”叫沈玉和,“老沈、老沈,你说你是不是要拿出你做叔叔的样子。备用钥匙呢?快去找备用钥匙!”拿了备用钥匙,把沈雪吟的房门打开,赵媛慧甩开连声劝“冷静”“冷静”的沈玉和,冲进房间,开启破口大骂模式。

可是,这模式也就进行了一秒钟。赵媛慧只叫了一声:“死丫头!”然后,就被沈雪吟打开电脑上显示的一张漂亮的风景照给吸引住。

“乖乖!”风景照里的主角是一栋结构复杂的大宅,前面广场开阔又赶紧,其他地方全是鸟语花香。赵媛慧的口水一拉多长:“真是好地方啊,哪儿来的有钱人才住得起这样的房子?”唏嘘半晌,突然又想起自己的本意。

她叫:“沈雪吟!”

沈雪吟目光发直,喃喃叫她:“婶婶,我、我可能中大奖啦。”

“中你狗屁的大奖!”赵媛慧撕了她的心已经酝酿了整整一个晚上,“我让你别和那个死小子谈恋爱,你最终还是不听。怎么啦,半个月都没甩你一下,突然出现,又把你的魂儿给勾走啦。我就不信了,那个死小子都是有多大魔力,你这榆木脑袋就是不肯开化一下,非要吊着他?”

“婶婶,他家有好几百亩那么大,你知道吗?什么房子,什么车子,他有,他全有。”沈雪吟把赵媛慧拉到电脑前:“你看你看,这是雅筑。我上网搜他的名字,就找到他的爸爸、他的妈妈,还有这里,这里就是他的家——雅筑。平靖山南麓超级富豪区,三处依着白沙湖而建的豪宅,其中一处就是这里。这里就是他的家啊!”

“你说什么?”赵媛慧犹如听到了天方夜谭:“我看你是做梦没做醒吧?这种地方,这里面住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你的身边,还和你谈恋爱?”顿了半天,舔舔发干的嘴唇:“他叫什么?”

“贺天。”

“贺天……”赵媛慧自己趴在电脑上,用搜索引擎输入“贺天”两个字。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两年前有关东州市精英计划中关于引进人才介绍子单元的报道。该报道纸质稿刊登于《东州日报》,占据了整整一面副版,其中位于第二个出场的,便是她要找的贺天。

上面有贺天的照片。

两年过去,赵媛慧看到的贺天当然比照片上更成熟,不过,眉毛眼睛鼻子嘴,那可都是一模一样的。

“整容了!”赵媛慧认认真真把报道从头到尾阅读了三遍,一拍桌子,这样结论:“肯定是哪个想欺骗小姑娘的骗子,为了达到顺利诱惑你们上钩的目的,把自己整成照片上这个人的样子。”转头问沈雪吟:“他说他在哪里上班了吗?”

“嗯。”沈雪吟点头,“恒远钢铁公司。”

“在里面干什么?”

“说本来是总经理的,因为上个月每天早退,被降职了。”

“哎呀!”赵媛慧依旧一个字都不相信:“绝对是骗子!骗子!”走出来,对沈玉和说:“你都听到了,是吧。几百亩的庄园,钢铁公司的总经理,看上你侄女了,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啊。”

“信不信,哪天把人约回来聊一聊不就好了?”沈玉和到底持重些。

“你聊,和小雪聊出来的,还能有不一样?”赵媛慧紧闭嘴唇想了想,拍一下巴掌:“我得出出招,好好求证一下才可以。”

沈雪吟从房间里跑出来:“婶婶,你可不要去恒远。”

“放心啦,真是那个公司的总经理,我说要见他,公司里的人也不会让我见,对不对?”

“那你怎么求证?”沈玉和和沈雪吟均一脸懵圈。

“山人自有妙计。”赵媛慧得意洋洋,双手一起打出响指。

第二天,赵媛慧翻出自己压箱底子一件貂裘,穿起来,到工作单位,把貂裘一脱,露出里面一看就很高级的套装。这件貂裘,加上这件套装,在赵媛慧工作的商场里面,基本没有员工穿得起。好事者就问:“美惠姐,什么情况?这是要升级做豪门太太的节奏啊。”

赵媛慧假模假样摆摆手:“哪里哪里,寄住在我家老沈的侄女,不知道哪里来的狗屎运,被本城一个知名公司的老板瞧上啦。”

“那感情不得了啊!”

“谁说不是呢?”

“那这老板该多大了?知名公司的,总不会很年轻,你和老沈居然都没意见?”

“意见屁啦,老板今年二十六岁,和我家小雪差了没几岁。”

“那家的老板这么年轻?”好事者顿时又惊又妒,大声叫起来。

“恒远,你听过吗?长河区的一家钢铁公司,老板姓贺,叫贺天。为了和我家小雪谈恋爱,早退一个月,被降职了。不过,据说能力超群,没多久还会复职。”

贺天绝对想不到,就在他向绿景幼儿园的沈雪吟老师坦白自己背景后的那一天,他追沈雪吟追到自己连总经理都做不成的事情,飓风一样,一下子刮遍了东州的商贸圈。

连瑞基商场的一个楼层女经理都在八卦:“什么?你说那个赵媛慧?她老公不就是一个小科长,侄女是什么天姿国色,竟然搭上恒远钢铁老板的船?嗯嗯嗯,恒远最近又没有总经理了,这事我一个亲戚在建材市场,我听他说过的呀。可是,你知道那个被降职总经理真正的来头是什么啊,他可是世坤集团大老板的孙子,现在总负责我们这边那个大集团所有业务的,就是他爸爸。对啊对啊,不然说这个总经理降不降,实际都没区别那,恒远这么大公司本来就他们家的,绝对几百亿大富豪啊,赵媛慧是不是疯了,居然自吹自擂,吹这种牛皮?”

这个女经理正在巡视楼层,说到吐沫横飞处,压根儿没注意旁边一个人听了她的话,停住了脚。

电话那头酸话不比她少,女经理一边听一边“咯咯咯”笑起来:“是啊是啊,叫她没几天得瑟,蹦跶完了,人家恒远的小老板根本没甩她家那个侄女,甚至,对对对,干脆就是个骗子!长相算什么?现在什么都能造假,脸更是不用说。哈哈哈,是啊,到时候我和你,陪范范一起去看那个得意过了头的女人。问问侄女和富豪谈恋爱了,她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儿啊……”

难得有空,正想给女儿宋诗筠买几件冬装的苏茗悦,目送那个楼层经理笑哈哈离去,终于忍不住的愤怒,全在心里滚开了锅。

她拿出电话,飞快翻出贺聆风的号码。但是,想到上一次贺聆风的表现,她根本不放心,干脆把电话收起来。下楼,到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然后,她在地图上搜寻了路线,把车开去长河区。

恒远的警卫在联络了特助秘书后,很遗憾告知:“对不起,没有和您的预约,你这会儿不能进我们的办公区。”

“我有要紧事要见你们贺特助。”

警卫不为所动:“对不起,请恕我们不能放行。”

苏茗悦气恼不已,最后还是打电话给贺聆风:“是我,你儿子这是多大架子,我想见他一下都不行。我不管,你现在就给我安排,五分钟,至多十分钟,我必须见到他人,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他!”

电话挂断没一会儿,警卫室的电话就响了,办公室主任丁曜琛在电话里说:“门口一个苏女士对不对?”

警卫连忙问苏茗悦:“请问,你姓苏吗?”

苏茗悦甚没好气:“我姓苏!”口气硬邦邦,差点便可以直接捅死人。

警卫就急忙又对电话说:“是啊,是苏女士。”

丁曜琛说:“总部的麦副安排她,今天到你们那儿,有事和贺特说,赶快放行。”

“好好好。”警卫放下电话,升起横杆。

苏茗悦把车开进办公区,刚停车,办公室主任丁曜琛便从22层大楼里奔出来。他是奉总部麦佶副总裁的命令,亲自把苏茗悦带进大楼,又送到16楼总经理办公室。

贺天虽然被降职,办公地点保留未动。

丁曜琛把双开门其中一扇打开,贺天正着急向什么人解释的声音立刻传出来。

“没有、没有,还只是开始的事情,我都没来得及正式对你说,怎么就昭告天下了呢?真的没有想要逼宫的意思,我逼谁也不会逼你,哎呀,你就相信我……”刚说到这儿,贺天一转脸,余光就看到门口。

一看见苏茗悦,贺天的脸色瞬间不好看。他对电话里那个人说:“有客人,待会儿打给你。”急忙把电话挂断。

丁曜琛笑容堆得差点从脸上掉下来:“麦佶副总裁让我把这位女士给您带进来。”转脸对苏茗悦说:“请!”苏茗悦昂首而进,他立刻推上门,溜之大吉。

贺天当然想得出来,眼前这又是什么情况。他请苏茗悦在对面的椅子上坐,既不倒茶,也不寒暄,冷冰冰说:“又找我爸爸开后门?这时候到这里来,见我,要聊什么?”

苏茗悦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一个长辈的形象:“贺天,都是读过书的人,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要好好放在心里才可以。你和小筠分手那天你爸爸怎么说的?他说你很难过,和小筠一样难过。这才几天,听说你已经另结新欢,这是真的吗?”

贺天放下的电话,其实是许伊菲打来的。

许伊菲在时尚界人脉超广,赵媛慧那一招“广散传言”,最先波及到的贺家人就是她。

许伊菲也很生气:第一,贺天这个混小子,每次谈恋爱,事先都不跟她吱声。第二,之前谈了个宋诗筠,居然是苏茗悦的女儿,现在更好了,真的找那个平民家庭的女孩子,连追求得把自己总经理职位丢了这样的事都做出来。第三,便是刚刚贺天拼命解释的,她认为这消息就是贺天授意传播出来的。

“你不就是怕我继续不同意,怕我再次阻挡了你的好事?”这是她对贺天怒吼的原话。

贺天喜欢沈雪吟,是因为他觉得沈雪吟单纯。但是,事实永远都如一个不怀好意的人,最爱做的,就是在别人一腔热情之时,用意料不到重重来扇别人的脸。

许伊菲挥出来的是第一掌。

苏茗悦也来了,这可就是贺天另一边脸上挨的第二下。

如果不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贺天不保证自己会当场操起电话,打通沈雪吟的电话,把沈雪吟臭骂一通。

苏茗悦坐在对面,他觉得,自己首先要做的,就是稳若泰山,好好回答这个至今仍占据父亲心底最重要地位女人的问话。

“苏阿姨,”他的语调出奇平缓,“这儿是恒远,我是世坤大华夏区授命这里的特助,之前犯了一些错误,被暂时革去了‘总经理’职务,这让我倍受惊醒。此时此刻,正是我的工作时间,如果你要谈,谈一些公务,如何?”

苏茗悦一听,脸就白了:“贺天,你明知道我不会有公务要和你谈。”

话音一落,贺天便按铃,把外面的秘书叫进来。“送这位女士。”贺天说。

长相十分娟秀的女秘书立刻走进来,满脸笑容、语气坚定,对苏茗悦说:“女士,请!”

苏茗悦连连碰壁,尴尬、委屈,又倍觉羞辱。她明白贺天看她的感觉,站起来,最后对贺天说:“如果刚刚的问题,你的答案为‘是’,你就不要再说一句话。”目视贺天,打赌贺天保有自尊,绝对不会说谎。

贺天被将了军,很不自在之余,平添恼火。

那泛有怒意的表情落在眼睛里,苏茗悦绝望了。频频点着头,苏茗悦对贺天说:“好!你真的很好!”她也不愿意在已然成了仇人的对手面前示弱,仇恨的目光逡巡过贺天的脸,之后,一张冰冷的面具也戴在自己的脸上。

苏茗悦从未这样高傲过。她先转过身,然后已深深锥进贺天皮肤的目光,随着头颅地飞快一甩,这才狠狠拔出。她冷冷瞥那个女秘书,鄙视的眼神,就如同方才鄙视贺天一样。下巴抬得高高的,身躯挺得直直的,决然从恒远总经理办公室离开。

离开恒远之后,苏茗悦便驾车来到美意。闯进美意的总经理室,她保持着傲然,然后对美意的总经理张成毅说:“从今天起,我要和美意解约。”

097 多年情份断

正在审阅市场发展部送上来下一季度各大品牌推介方案的张成毅总经理猛地一震,好像被雷劈中了,从椅子上站起来,说话都有些颤:“这这这,苏姐……你、你这是在开玩笑?”

苏茗悦却十分冷静:“我很认真,张总,从今天起,我——苏茗悦,将不再担任美意旗下伊然秀品牌的代言人。”

张成毅更是没法接受:“苏姐,这可是目前本土品牌中最为高端的品牌,你确定,你要放弃?而且,”等他完全回过味,他立刻切换到公事公办模式,“我们可刚刚和你签下下一年的合约。一千两百万的签约费,昨天下午三点,财务部也正式打入你先生提供的账户。”

“那又怎么样?”

张成毅摊摊手:“你不是刚入行的新人,你都该知道的。”

“我只知道,我在有生之年,都不要再和姓贺的有一丝半缕的牵连。不要代言姓贺的公司里的产品,也不要拿姓贺的一分钱。”

就在苏茗悦去美意的这当口,世纪路总部的贺聆风也坐不住了。他先是被许伊菲发难:“你知道小天又谈恋爱的事情吗?你说你是怎么做爸爸的,儿子现在都要和一个平民女孩跑了,你还能安安稳稳坐在办公室里!”接着,许伊菲的车到了世纪路,许伊菲对贺聆风说:“立刻,马上,下来!”

贺聆风上捷豹,问许伊菲:“现在要做什么?”

“去咱们的宝贝儿子。”许伊菲说完,让昌叔开车。

和贺天的交谈并不艰难,贺聆风和许伊菲交替问话,把沈雪吟的大致情况都摸清楚。

许伊菲对贺天说:“是个家世清白的女孩子,也就可以了。我想你爸爸绝不会反对你和这样一个寡淡无奇的女孩子恋爱,甚至结婚。”

贺聆风被拐着弯将了一军,佯咳一声:“我确实可以表一个态:从你祖母把你爸爸我生在雪地里那一天,你爸爸我,就绝对没有把自己当成高贵的上层人士。这也是我和你妈最后能成为夫妻的原因。”

许伊菲斜瞥他:“这么多年,你该是多么不值,才能坚持到现在依然只和我在一起。”

“彼此彼此。”贺聆风坦然收下她的揶揄。

贺天说:“我找这个女孩子,想要和她结婚,主要是为了未来的生活可以简单点。她不是很漂亮,也没有过于聪明,但是我的节奏决定了,这样单纯的女孩会更适合我。”

贺聆风心里暗暗发出一声叹息。

许伊菲生恐他临时发出不一样的声音,急忙说:“赞同!妈很同意你这个说法。”目光炯炯,对贺天说;“妈想看看这个沈雪吟,什么时候,你给安排一下。”

贺天比了个“ok”的手势。

就在这时,张成毅的电话打进贺聆风的手机。“叮铃铃……”贺聆风把手机拿出来,看一了眼,走到旁边去接听。

听完张成毅的汇报,贺聆风一下子惊觉:“你再和她聊聊,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我来和她谈。”挂了电话,对贺天说:“我要用车。”贺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打给张云廷:“把车开到一楼。”贺聆风从专用电梯下来之后,张云廷已经把那辆东a95888开到大厅门口。

二十八分钟,张云廷把车开到美意公司的大门口。贺聆风下车后一路狂奔,乘电梯,到总经理办公楼层。

贵宾室里,张成毅正鼓起全身的力量,要获取同苏茗悦的和解。

他从贺聆风年轻时候说起,将贺聆风当初的选择贬得一钱不值,又说到后来贺天的情感取向问题。

张成毅说:“他既然和你的女儿谈恋爱,作为一个男人,善始善终本来就很重要。他是聆风的儿子,聆风好的地方他没学多少,对感情如此不负责任,真的都非常不应该。可是呢,”话锋一转,转到工作本身:“美意是世坤的,但是,美意绝大多数的工作和成就,还是属于企业自己。我们有近两千名员工,还数百名管理者,您替伊然秀代言,从事这里面工作的一部分,也和我们大家都一样。我们替美意干事,从美意拿钱,钱本身来自于我们共同的努力和坚持,根源上说,并不存在姓不姓‘贺’啊……”

说得口干舌燥,就差眼前冒金星。

贺聆风终于在他快坚持不住的时刻,一头扎进贵宾室来。

张成毅摊开手,又一起向苏茗悦指了指。贺聆风来到他旁边,低低声音道:“我来吧,我来。”

张成毅心中发出一声欢呼,十分快活,溜之大吉。

贺聆风就在紧靠着苏茗悦那张沙发上坐下来。

苏茗悦的情绪,他完全了解。心中藏了很多的不舍、很多愧疚,但是,毕竟时移世易,人事都不一样。

坐在苏茗悦身旁,他默然了好长时间。又过了许久,他才很真心说:“我真的很抱歉。”

苏茗悦从未这样心冷,淡淡斜瞥:“因为你的儿子在转眼之间就能移情别恋吗?”

贺聆风犹如被正面掴了一掌,默然无言。

“你对我说过:你儿子和我女儿分手,我女儿固然难过,你儿子也不好受。因为种种现实,他不得不和小筠分手,但是,分手本身并不代表他对小筠没有感情。你的意思是这样?”

“我——”结舌的同时,贺聆风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点儿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在他心目中,他的儿子,情感选择、处理,当然都应该随他。他喜欢苏茗悦,爱苏茗悦,这些念头一旦决定,一生都不会再改。哪怕他们此生都只能咫尺天涯,心与心的牵连,始终都不可断。

“贺聆风,”苏茗悦从来都没这么冷静,“我也想通了。其实我也好,我女儿也好,我们母女都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我们认为自己真心去爱的那个人,真的都会真心来爱我们。一直以来我们都这样自信,但是,这么多年以来,生活用现实来教训:我们,那一贯以来的自以为是,其实都是对我们自己狠狠的嘲讽。”

贺聆风急切辩解:“不是这样……”

“怎么就不是呢?”苏茗悦提高了声音,将他打断,“你有爱我的话,就不会和许伊菲那样相亲相爱。你和她生儿育女,她为你生的儿子、为你生的女儿,你无一不捧在手心,当作掌中宝。一个人的心,如果变了,它就是变了。你的哪里,早就塞满了你的妻子、你的子女,哪里还有我的位置?”

说到这里,苏茗悦那已然冷却的双眸一眨不眨凝视。

诚然已经心死,但余烬中终究还有火花。哪怕知道没有半点用,只要贺聆风否定——

可是,她的这些话,显然句句戳中了目标。

贺聆风原本还有许多安慰的话,她这样一番剖析,他竟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苏茗悦的眼睛里,终于泛出了泪光。

贺聆风想了很久,还是谈最重要的那件事:“茗茗,个人的私事,我们有时间,详细再谈,好吗?即便小天的事情,他做了主,也未必就能为我们所承认。但是,伊然秀的代言,你得继续接下去。”

伊然秀经苏茗悦代言之后,引发了强烈的怀旧效应。曾经喜欢过苏茗悦的那些男男女女,现在就是社会的中流砥柱。因此,无论是上流社会,还是中产阶级,都以买一条苏茗悦代言的伊然秀高定为荣。也因此,一年多以来,伊然秀的销售量尽然比桃之夭还要多。桃之夭作为美意女装的高端品牌,和身为顶级品牌的伊然秀相比,价位上其实还有不小的差距。伊然秀热卖,提升美意全年销售额的同时,还全面提升着美意女装的定位。连梅凯琳和水墨画的单品最低价都涨破了一千,每一季新品还供不应求。

如果苏茗悦这会儿解约,为什么会解约?是美意公司的管理出问题了呢?还是设计出问题了?要不就是老板和代言的艺人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每一个传言,都能造成巨大的影响。那些喜欢苏茗悦的“中流砥柱”们也许还会不约而同抵制美意女装,失去了这个消费群起,美意公司将跌入低谷也未可知。

贺聆风愿意给苏茗悦在原本的代言费上再行追加,甚至可以吸收宋加森入美意,担任美意的中层,年薪不低于二十万。

这么优厚的条件,只要苏茗悦点头,马上可以兑现。

但是,苏茗悦始终挺直着身体,高昂着那颗虽然多了岁月的风霜、但依旧美丽无匹的头颅:“再多的物质,也代替不了一颗真正属于人类的心。我和你,我的女儿和你的儿子,从现在起,就要干干净净地分开,什么牵连,都不要再有。”说完,她站起来,向贵宾室门口走。

贺聆风呼吸加重。蓦然,他站起来,面沉似水、出语如冰:“茗茗,真的要解约,三倍违约金,你可给得出来?”

苏茗悦闻言一震。续约后,美意现付一千两百万,扣除税后,还剩九百多万。加上去年的代言费剩余,她本人拥有现金,也就一千万有余。赔偿金三千六百万,即便把她和宋加森捆在一起,卖了,她也给不出来。

给不出来,她也不低头。

她背对贺聆风,冷冷的语气包含自尊,又满是悲凉:“如果有必要,咱们可以法庭见!”迈步而去。

张成毅等她离开,才进贵宾室,还没来得及问,贺聆风突然暴起,一把将面前很重的一张桌子整个儿掀翻在地。

苏茗悦开车离开美意,一路上,闯了两个红灯,又险些和其他车相碰,之后一个大转弯,又差点撞到正在过马路的行人。

险险被撞的那个人,非常凶狠捶她的车前盖,让她下车。

苏茗悦正满心烦躁,这么一来,又紧张,又害怕。她很害怕自己一旦下车,就会陷入和这个愤怒男人的撕扯;很害怕,被这个男人纠缠上之后,自己又会麻烦很多。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的人生就陷入了麻烦,一直忍受,一直龟缩,麻烦却越来越多,越来越没法摆脱。

路边上围了很多人,交警闻讯而来,敲她的车窗。

苏茗悦把四边门全部锁起来,不敢出来,连看也不看外面围聚的那些人。

098 查询沈燕枝

一个长着大胡子的男人分开众人,来到受害者和警察面前:“对不起、对不起,我是这辆车车主的朋友,有什么事,我来解决。”

警察说:“据报警,你这位朋友大转弯,把人给蹭到了。”

“我赔偿!”大胡子男人果断说道:“多少钱,全是我来赔。”

声称受害的男人说:“我大腿被碰了一下,骨头很痛啊,很有可能出问题了呢。”

又是一个男人跑过来。

大胡子男人对刚跑过来这个人说:“小陈,你现在就陪这位先生去医院,哪一家医院,全听这位先生的,做检查,全身检查,这位先生要查哪里,就给他查哪里,医药费你先付着。”

这事处理完了,他转身又瞧苏茗悦的车窗。

苏茗悦惶急好像一只被围攻的兔子,看见他,可怜兮兮的眼神中终于多了神采。她开启车门锁,大胡子男人拉开门,在大胡子男人的保护下,她缩着肩膀下车。

交警说:“下次开车要谨慎点。”把电子随身屏拿出来,调出好几张监控:“你看,这一路你都出好几趟意外。看得出,你驾驶汽车时魂不守舍,这次事故,你可是全责。”出了事故责任书,苏茗悦签字。交警把事故责任书收回去,又说:“有后续事情的话,我还会再联络你。”

大胡子男人连忙抓住苏茗悦的手,另一只手覆在上面轻拍。“没事的,”他说,“一切都由我在。”

交警走了,围观者散了,大胡子男人坐进苏茗悦车的驾驶座。把苏茗悦送回家,宋加森连忙把失魂落魄的妻子搀进屋子。

大胡子男人想要跟进去,无奈宋加森毫无邀请他之意。眼看苏茗悦就要从眼前消失,他连忙叫:“茗茗!”

宋加森的脸“刷”的一白,苏茗悦没有遵照老公的意思,脚步瞬间停住。

“那个……”大胡子男人犹疑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有什么事,你打给我。”飞快放了一张名片在玄关柜子上,“能帮上你的,不遗余力,我都会帮助你。”

宋加森扶着妻子的时候微微颤抖。

苏茗悦想了半晌,木然着表情回答说:“我会打给你。”

宋加森眼睛一闭,望天长叹,放下手来。

当天晚上,苏茗悦便和大胡子男人相约在绣水街头的咖啡厅。

在过去的日子里,还有第二个男人像这样留一部如此嚣张的大胡子呢?苏茗悦还记得那一次拍一部古装玄幻片,别人都诟病自己:没有演技,眼神空洞,只有他说:“跟着我,我可以让你有这部剧的女主该有的一切。”他还说:“演技可以磨,可以练,外形是老天爷恩赐的,只能碰。碰对了,一切都有;碰不对,即便我再能导,再能教,也不可能展现我真正想要展现的那些。”

年轻的封雅图就这么潇洒、就这么豪情万丈。

可以这么说,没有才华横溢的封雅图,就没有后来红遍整片天的苏茗悦!

方弘梅曾经说过,封雅图喜欢自己。不过,在已经过去的那段岁月里,苏茗悦既不愿意去面对这样一个说法,打心眼里更不承认,这也许就是一个事实。

不愿承认的原因有好几个,其中一个,苏茗悦是一个在情感上有洁癖的人。在婚姻的道路上,她最终选择了让宋加森陪她走,而在爱情的道路上,她始终在等另一个人的身影。

但是,现在这条道走成了绝路。那个人不仅永远都不会来,他还把致命的利刃搁置在道路的前方。

“我真的要崩溃、真的要崩溃了!”她控制不住对封雅图倾诉,忍了很久的眼泪,入泪雨纷飞。

封雅图听完了苏茗悦对贺家父子的控诉,气愤得接连捶桌子:“太恶心、太让我恶心。”瞪起眼睛,对苏茗悦说:“你放心,我一定会让贺聆风这个死家伙为他的行为和决策付出惨重的代价。”

“我会面临三千六百万的违约赔偿。”苏茗悦拿着手绢,一边哽咽,一边不断把眼角流出来的泪擦掉。

“这个,我也会一起帮你周旋。”

“真的吗?”苏茗悦抬起泪眼,半信半疑。

“你要相信我!”封雅图好像二十年前一样,眼神真诚,表情肯定。

苏茗悦顿时放心,点点头:“那就好。”

“茗茗——”

苏茗悦抬起头。

封雅图神情微微复杂:“可能、可能……”嗫嚅了片刻,接下去:“局势会变得有些复杂。”顿了顿,又道:“还会出现必须你去配合的一些细节。比如——”双手张开,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样子:“你都知道的。”

苏茗悦只犹豫了一会儿,把手绢放在桌子上,恨声道:“不论让我配合什么,只要把姓贺的逼入绝境,我都在所不惜。”

封雅图顿时开心起来:“这样就最好。”

“我真是太恨了。”苏茗悦从未这样偏激。她惨白着脸,咬牙切齿:“白白让我浪费了二十多年时光,哪怕只能讨回来一点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次会晤之后,隔了一天,美意那边就出大事了。

先是张成毅那边连连接到电话,企划部的头不停告诉他:“张总,联系过了,和苏茗悦同期的几位常青树,已经有意向和我们合作的了几位,如余芳舒、郑欣彤,助理都先后来电话,拒绝了我们事先发出的邀请。”

“正在时装周上的南戴珊女士,也回绝了我们,连谈一谈的机会都不给。”

“程仪珊也拒绝了。”

…………

当晚,设计部总监兼公司副总梅岚溪主动邀请郎伦娱乐公司的高层吴德辛,在知名会所祥云阁谈。

晚上8点20,吴总准时到达后,梅岚溪吩咐服务生上最好的茶点。茶点上来后,梅岚溪又送上一只产自瑞士的手工制作名牌表。表外壳是纯金做的,里面十二个刻度都是货真价实的j克拉钻石,总价值在6万左右,关键是,梅岚溪笑颜如花——吴德辛看在美女的份上,这份虽然价值不菲但是他也未必就看在眼里的礼物也就笑纳。

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两个人谈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梅岚溪才切入今天的主题:“吴总,来到东州也有几年了,这几年,承蒙各界照顾,对吴总给予的关怀也深表感谢。”

吴德辛听得认真,间或点头。

梅岚溪受到鼓励,继续说下去道:“最近,我所在的美意公司遇到了**烦,不知道吴总可听闻?”

吴德辛笑着说:“听到一些,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梅总具体所指。”

梅岚溪说:“贵公司旗下资深‘一姐’余芳舒,拒绝了我们对她出任伊然秀品牌代言的邀请。”说到这儿,她忍不住笑笑,转开话题说:“吴总,您知道,我所创立的marina系列,在国际上享有一定的盛誉。原本,邀请余姐,一方面,是想借助贵公司的东风以及余姐在国内的影响力,另一方面,我认为,我们之间也是双赢的局面。我们公司对于伊然秀这个牌子相当重视,除了手工礼服订制之外,这也算我们公司的重头戏了,所以,给出的代言酬劳绝对只高不低。但是……”她观察了一下吴德辛的反应,试探说下去:“吴总,您能给我指点迷津吗?”

吴德辛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茶,放下杯子,才道:“娱乐圈也有娱乐圈的规则呀,有些事情,我们看在眼里,藏在心头,偏偏嘴上,不能随便乱说。”

梅岚溪赔笑说:“吴总就暗示一二,可不可以呢?”

“艺人之所以能成为明星,他们的基础是什么?”

梅岚溪听了,止不住深思。

“我们作为经纪公司,只做艺人和演出、或者各类代言等商业活动间的媒介。实际上,我们身为经纪人,也有必要的一些依附。”

“吴总是说……”

“能够在娱乐圈内造成那么大影响的,其实并不一定就是余芳舒、郑欣彤她们。比如你们准备砸重金邀请的南戴珊,她现在什么都有了,就缺一样东西。而这个东西,非是金钱,或者她的美貌可以求得。”

梅岚溪咀嚼他话中的意思,好半天才说:“吴总,你老实告诉我,现在刘总或者其他大型娱乐公司的老板,对早就已经息影的苏茗悦女士,兴趣还那么大吗?”

吴德辛笑了笑说:“按照道理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么……”梅岚溪一边想,一边眼神征询:“就是另外一条线上可以决定艺人们命运的大人物咯?”

吴德辛先是点头,然后不着痕迹又变成了摇头。

梅岚溪还要再说。

吴德辛抢先说道:“梅总,有些事情,咱们只能说到这里。点到为止嘛,其实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就算录下来放到网络平台上去,本来也没什么指向性。”

梅岚溪十分惶恐:“吴总哪里话来?我怎么会那么不道德,做那样无聊透顶的事?”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吴德辛提出告辞。梅岚溪就送到包间门口,吴德辛独自离开。她回来,坐在座位上又考虑了很久,没有过多的头绪,便掏出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

“喂,是我。”

那边应答:“梅兰达。”

“猜我从吴德辛嘴巴里掏出什么来了吗?”

正在家中书房的张成毅洗耳恭听。

“我觉得问题出现在导演界。能够让南戴珊纡尊降贵前去讨好的,导演界的大咖,又和苏茗悦关系匪浅,你去查查,到底是哪一个。”

十月长假期,“阔别”东州整一个月之久的天河少主楚正哲乘动车回来。

林潇逸开车,带着蒋昊辰、谭文新和慕云白一起来接他。出站口,五个人相见,你捶楚正哲一下,我捶楚正哲一下,楚正哲又挨个把他们捶完一遍,最后五个人拥抱在一起。

“最近好吗?”上车后,楚正哲问。

“除了被那个迷踪门的女的耍得团团转,一切都照旧啊。”林潇逸刚说完,就被楚正哲在后脑勺上挥了一掌。这一掌很有讲究,一股很大的力量好像铁杵一样杵上来,但是,即将打到林潇逸时,绕了个弯来到前面。林潇逸察觉他袭击,头就顺着向前倾,不料反而在前面被撞了一下。橡皮筋弹中了一样,痛得林潇逸失声大叫:“好痛!”

“知道痛!”楚正哲喝道。

蒋昊辰促狭揶揄:“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谭文新只是“呵呵”笑。

慕云白摆弄着手里一个手枪造型的精密模型,冒了一句:“阿哲你移情别恋了?”

楚正哲反过身又去拍他。

林潇逸边打方向盘边叫:“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啊!”

楚正哲这才坐好,拉了拉爬上去的体恤衫,转开话题:“宁兮怎么样啊?”

蒋昊辰伸过头:“除了公蚊子,我们没让一个带‘公’字的动物接近她的身边。”

谭文新说:“基本这四年,贺小姐不要操心该不该交异性朋友的问题。”

林潇逸说:“这是贺小姐要操心的吗?这分明是阿哲要操心的,别在荣工大读了几年书,女朋友被别人拐跑了。”转脸对楚正哲说,“不是我说,阿哲,那个贺小姐对男人的审美真不怎么样。得亏我们看着,不然,就她读的那个东职大,什么小门小户拆二代、伪富二代以及很想一步登天变成有钱人的人,苍蝇、蚊子一样多一样围在身边,带就带偏了。”

楚正哲明知他说的就是事实,忒不开心,但也无言以对。

车子开进海顿,在别墅的停车坪停下。五个人下车,林潇逸突然一本正经叫住楚正哲:“阿哲!”

楚正哲一愣。

林潇逸想了想,并不肯定,但还是非常担忧对他说:“冰焰,还记得吗?紫蓝叔从索怀里带回来的,他,谈恋爱啦。”

当天晚上,楚正哲乘坐公交车,奔赴海星广场。

在汽车上,天河信息部副主管蒋晓亮电话打进来,楚正哲按了接听键,蒋晓亮声音通过无线耳机,传入他的耳朵:“她现在正在太平洋百货看女装,试穿conco、jorya这两个牌子的夏装。”

楚正哲回复的声音很小,不过,通过音频处理器,再从信息部扬声器里传出来,十分清楚:“盯好她了吗?”

“没问题。”

“这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过了大约五六分钟,楚正哲手机接连收到五六张照片。都是通过专柜上方的摄像机摄入,然后拍摄下来。

角度特殊的缘故,楚正哲打心眼里觉得:这个女人,他好眼熟。可是,仔细看看眉眼,确实从来没有见过。

冰焰没有正式引荐,林潇逸等和蒋晓亮那边,都没有太多关于这个女人的资料。唯一晓得的,就是这个女人暂住凯斯宾酒店,这是林潇逸等四人骑着摩托车合作跟踪查访到。每次和冰焰约会之后,冰焰都会送这个女人回那家酒店。至于酒店之外,那个女人还有没有窝,林潇逸等人盯了好几回,都没盯出个名堂。

公交车在海星广场东停下,楚正哲下车,穿过广场,走入太平洋百货。

蒋晓亮又在电话里通报:“目标已经离开3楼女装柜台。”停了五分钟左右时间,接着说:“目标到二楼内秀。”

“你看到试衣间里的情况?”楚正哲半真半假,揶揄道。

蒋晓亮愣了片刻,颇有些要流鼻血的冲动:“这个……在摄像机监视范围以外啦!”其实通过刚才的照片,他和楚正哲都发现:这个叫沈燕枝的女人,前凸后翘,身材真的很好。试想在内秀专柜,试穿内衣,那是何等旖旎的情状?

而当楚正哲守在二楼手扶电梯口,等到沈燕枝真人之后,先前只是有冲动流鼻血,这会儿鼻腔一热,用手一探,鼻血竟真的流了一点出来。

“天了个撸!”楚正哲暗暗在心里叫,“冰焰这座冰山,不拜倒在这样的女人脚下,简直就没有天理啊。”

虽然身为华东第一黑帮老大的独生子,楚大少爷迄今为止,其实还是个非常纯洁的小男孩。

从内秀专柜出来的沈燕枝,他妈的打扮实在太辣了,一件黑色的文胸,居然就被她内衣外穿,直接穿在了外头。里面是一件修身版型的背心,露着背,露着胳膊,丰满的前胸兜了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全部暴露在外头。宿舍里面的单身狗常常讨论女生的罩杯,楚正哲知道abcd的差别。就这尺寸,楚正哲一眼就估量得出来,超过单身狗们讨论过的任何一个女生。“肯定有f!”他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光是这一项,全商场的男男女女,都禁不住要转头。女的目露鄙夷和妒恨,男的,则屡屡行注目礼。

更别说,这女的下面穿一条毛边热裤,两条大长腿骨肉均匀、笔直纤长。

商场里面有做宣传、发面巾纸的弟弟,楚正哲走过去,抢了一包纸,撕开口,扯出一张,替自己止鼻血。双颊赤红跟在那两条大长腿后面,从二楼上五楼。一上五楼,沈燕枝就欢快跑起来。楚正哲连忙坐在最近一家店门口,假装排队。他接过服务生殷勤递过来的菜单,打开,挡住脸,目光从菜单边缘飘出去,看的真真切切的,拥有f罩的那个沈燕枝,热情似火扑到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怀里。

这个男人,一下子成了周围所有男士的焦点。

就楚正哲感觉到的,但凡多点儿阅历的男性,这会儿十分渴求的,就是把自己变成那个幸运的“冰山男”。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把楚正哲的注意力拉回来。他匆匆忙忙往那边万岁寿司的门店看了一眼——那边,沈燕枝和冰焰已经手挽着手进去——低头一瞄手机,屏幕上显示了“宋诗筠”三个字。

楚正哲摁下接听键。

“楚正哲,你回来东州了,是吗?”

“这个嘛……”楚正哲实在不晓得,如今东州这边,除了冰焰之外,其他人又是什么状况,含含糊糊地不想给明白话:“我那个,也不完全就是——”

“别说了,刚才在太平洋百货,我看见你啦。”

“我艹。”楚正哲心里暗叹,嘴上连忙说:“那你还那么问我?”顿了顿,等不到对方再挑起话头,他只好主动问:“大美女纡尊降贵打电话给我,什么事?”

“替我约贺天。”

“又约贺天?”楚正哲脱口而出,脑子里却飞快转起来。不过,饶是他聪明过人,这回也做不了未卜先知的诸葛亮。贺天当然很给他面子,不过,当他们一起到银晶会所,在包房里坐下来,宋诗筠开口和贺天谈条件时,他这才知道:贺天和宋诗筠这对欢喜冤家之间,居然发生了那么多牵连甚广的事。

099 利益不谈情

“我妈会把新一季度的代言费全部退给美意,她刚接受今年的代言,就算海报已经上了,在冬装上市之际,再把新的海报换上去,别人会奇怪,但是也不至于多说什么。我会和我妈好好沟通,让她不要参与孤立美意的行动。很快,各大经济公司都会接触对美意的屏蔽计划,张成毅或是梅岚溪,他们什么时候想,都可以找到他们看得中的明星再次出任伊然秀的代言人。”

“条件是:美意放弃对你母亲违约金的追讨?”

“没错!”宋诗筠今天是一身白衬衫搭配黑色刺绣一只飞鸟大图伞裙的装扮,坐在对面,也就靠领子下面压着的鸟纹丝巾提升时尚气息,总体ol风,不是谈情说爱,正经过来谈判的架势。

贺天嗤之以鼻。

宋诗筠到底年轻,一受到冷遇就难以沉得住气。她不顾楚正哲一再在旁边使眼色,面对贺天的寸步不让,无法示弱,反而越发逞强:“你要清楚现状。美意如今可是被整个娱乐圈排斥在外,南戴珊就不说了,余芳舒,美意签得到吗?郑欣彤,他们签得到吗?而且,昨天梅岚溪在明珠会所被记者围堵,伊然秀将要换代言人这件事,已经炒成你爸爸、美意张总和梅副总之间有三角恋这样的恶俗情节。”

说到这里,她把一则收藏下来的视频,调出来,点开,放给贺天看。

视频左下角清晰显示出拍摄的时间,确实是昨天发生的事。而且,因为看到了尊荣地产的杨太太,贺天就一下子想到了,昨天,明珠会所真的承办了一次名媛会。

名媛会牵头人就是杨太太。

而自己老妈,身为太太的资深闺蜜,刚好也去捧场。

梅岚溪去那种场合,所为何来,贺天也知道。苏茗悦突然单方面解约,众大腕又约好了一样,一起都不接伊然秀的单,这些消息传播起来,速度比闪电还要快。短短十几天,整个marina系列的销售受到很大影响。九月份业绩报告显示,除了伊然秀下半个月几乎卖不动,桃之夭销量下降了两个点,梅凯琳和水墨画分别下降三个点。

月底工作会议上,据说张成毅总经理把业绩表摔在桌子上,冲各大部门头头咆哮:“再跌下去,整个卷包袱,个个都去街头跳水甩卖去吧。”

梅岚溪是要去会见那些夫人们,走上层,给自己的品牌找些出路。

可是,视频上放得这么清楚:她坐着公司派给的e350刚到明珠会所,才踏出车门,一群记者事先埋伏好了似的,一窝蜂冲上来,长枪短炮对准梅兰,然后镁光灯开始闪个不停。

有个女记者问:“梅小姐,听说艺人协会已经将您的名字划入黑名单。不管您在服饰界的地位有多高,做出来的服饰,国内艺人都将拒绝成为您的代言,这样的消息,你知道吗?”

旁边一个男记者则说:“marina系列服饰的销售从未如此衰败,十几天就步入冰封期,还带动了美意公司其他品牌的服饰销售业绩直线下滑,这让一直势头很好的美意公司陷入困境,对此,您有什么高见?”

又有一个女记者冲上来:“业内评价,你的鼎盛期到此即将要遭到转折,会是真的吗?”

更有记者大叫:“梅岚溪小姐,听说您从出道到成名,过程都和世坤三公子沐贺聆风有关,沐贺聆风总裁说服世坤**沐世刚,沐世刚**力捧,最终你才成为国际知名设计师,现任美意公司的二把手兼设计部总监,对吗?”

另外一个记者立刻接棒,问:“可是,据说张成毅总经理对你一直青眼有加?”

接下来的问题越发捕风捉影起来:“梅小姐,有人拍到你和贺聆风总裁一起出海的照片。”

“那几天,张成毅总经理有在酒吧买醉的事情哦。”

“苏茗悦女士因为不满公司这些办公室三角恋,所以不惜一切要和贵公司解约吗?”

“那艺人协会拒绝和贵公司的合作,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

视频里面,梅岚溪在美容院精心做的发型被挤了个乱七八糟,明珠会所的保安全力救护,她才能从一番拥挤中解放。

最后有对许伊菲采访的镜头一闪而过,宋诗筠拿回自己的手机,恢复正襟危坐。

贺天非常在意自己母亲的镜头刻意被宋诗筠减掉这个细节,本来不想多言,此刻忍不住,冷冷道:“怎么能是艺人协会全部拒绝美意了呢?正当红的赵琳,这一季,不是出任了桃之夭的形象大使吗?”

“你就一直这样自欺下去吧。赵琳是谁的人,这圈子里,谁不知道?长城的申墨辉和你爸爸是至交,长城影业的申悠然又是你的好朋友。可是,你们也就只剩这点关系。”说到这里,本来就很难屈服于人的宋诗筠,双臂环抱,后背靠上了椅背,一脸瞥视:“说不定,硬上桃之夭的宣传,反而拉低赵琳的人气,那样一来,小申先生会不会埋怨你们晦气着实太深,那可就实实在在不能肯定的咯。”

楚正哲身为局外人,很想扮演好和事佬的身份,他对宋诗筠说:“话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对不对?”转头又对贺天说:“大家各让一步,好歹也是英华的校友,没有旧情,也要念念同校过的香火情。”

贺天很感念他的人情味,低头思忖,半晌才对宋诗筠说:“小筠,自打我们认识,至今,我都相信:我们彼此心中都很真诚,真诚希望我们彼此,可以相处很好。所以,事情演变成现在这样,我只能说:我打心眼里,只能表示万分遗憾。”

“你说服你爸爸,让他干预一下,美意在赔偿金的问题上让一步,不就好了?”

“如果市场运行,可以如此听凭个人意志,那么整个商界,又如何还会有那样多的风云变幻?”

“我不相信——明明就是你们依仗财势,压迫我妈。”

“小筠!”贺天很难再在温情上做坚持,他站起来,面色冷峻,言辞尖刻对她说:“知道什么叫‘话不投机’吗?”

宋诗筠正积极想要和他和解的心瞬间冷却。

贺天的脸从来都那么好看,深蓝色的眼眸特别迷人,可是,当他在这一张脸上挂上嘲讽,眼眸上那层深蓝色的光晕也不时流转,站在对面的宋诗筠,就很难感受爱慕的快乐。

她越发心寒。

心与心之间的罅隙,随着时间的流逝,没有补足,只有不停变大。她不得不接受依然还会席卷而来的悲伤,尔后听他对自己说——

“让站在你妈身后的人恣意兴风作浪下去吧,我现在告诉你,你可以回去告诉你妈,你妈还可以把我这句话转告给那个‘他’:登高未必望远,站上了云端,也不一定就变成神仙。”

“什么意思?”宋诗筠翕动嘴唇,快速接话。

贺天那双迷人的眼睛乜斜,嘴角冷笑意味更浓。

楚正哲站起来:“你这是要走啊。”

贺天飞快瞧他一眼,说话时语气竟然非常正常:“今天的客是你请的,茶水单,你来买。”

“我靠!”楚正哲马上大叫:“宰人也请你看看对象。我连打工的机会都没有,卖了我,替你付钱?”

宋诗筠丧气难过加上恼怒,拍了一千块钱在桌子上,霍地站起:“不要吵了,这单,我付!”

贺天冷笑:“你妈即将要赔三千六百万,这钱,不省着点吗?”

宋诗筠说:“赔多少,也不会让你看扁!”睃了一眼楚正哲,暗含对他影响力不够的不满,又死死盯了一眼贺天。

就在她迈出门那一刻,楚正哲靠近贺天,低低声音道:“我觉得,她刚才那会儿,一定很想亲手杀了你。”

贺天横他一眼:“随便!她若能因此高兴,也挺好!”

楚正哲闻言,不禁张口结舌。和宋诗筠斗气其实很耗心力,贺天说完那句话,径直出门。楚正哲连忙把桌子上的一千块扫起来,递给刚要进门的侍者:“多了记账上,少了在刚出门那人账上扣。”自己乘电梯火速下楼,在地下车库堵住贺天的车,贺天开门,他坐上车去。

“如果要为宋诗筠说话,我拒绝。”贺天飞快打断楚正哲想要损他两句的冲动。

楚正哲愣了愣,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得,你们的事,我不插嘴。”

“那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用不着一副机枪脸,逮谁都扫一梭子吧。”

“不舒服,下次就少惹那些。”

“我要回家。”

“你的脚程,从这里跑回海顿,十五分钟就够了。”

“有时候也想偷偷懒。”

“噢!”贺天不由得斜瞥。眸子里深蓝色光彩闪烁,盯得楚正哲气短,止不住心虚。好在贺天也不是饶舌的人,点到这里,并不深挖。他车开出地库,经大道,把楚正哲送到海顿。门卫询问后放行,银白色宝马mz8停在17号门口。

“到了!”

安全带自动收起,门也自动打开。楚正哲一只脚都跨出去,接着又把那只脚收回来。沉默,片刻后,楚正哲才说:“我有事,想请教你。”

贺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时隔才多久,楚大少爷居然也有事求他了?

“今天的太阳,难道是从东边下去的吗?”盯着楚正哲的脸,贺天揶揄。

楚正哲赏他一拳,然后才说:“我就是觉得你很理智。拿我来说,即便有些矛盾,彼此有龃龉,喜欢过的女孩拿事情来求我,我断然做不到丁是丁铆是铆,个人感情和大局事务分得那么清楚。且不论你我谁更接近真理一些,我现在有一件事,不需要感情,需要理智,我想让我来帮我想一想。”接着,他便把天河刚吸收的骨干——冰焰——谈恋爱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那个女的,真的超辣。”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前的印象,内衣外穿只包了三分之一的f号,依旧让还是纯洁处男的他有忍不住要流鼻血的冲动。为了不在贺天面前失态,他飞快说重点:“我就是觉不对劲,就算每个男人看见她,都有想和她交往的冲动,但是,那个女人浑身上下,就是洋溢着让我感觉非常不正常的气息。”

“冰焰喜欢一个辣妹而已。”

“不仅仅是辣妹!”

“冰焰可是紫蓝叔亲自从索怀里带回来的。”

“就是这样,”楚正哲拧着眉头,用力嘘一口气,“我才更要对他和他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都加留心。”

“小哲——”贺天欲言又止。

楚正哲盯着他:“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

贺天思忖片刻,咽下去想要对他说的话,点头:“帮,你想我怎么做,我都会如你所愿。”

“好兄弟呢!”楚正哲闻言,展颜而笑:“说真的,打从我决定让你帮我这个忙开始,我就认定:你绝对不会拒绝我。”曾经有过那样深刻的仇视,突然情感一百八十度大逆转,饶是楚正哲脸皮不薄,被贺天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一阵讪讪,老脸还是红了一片。过了会儿,他给自己找台阶,“你别忘了,天河也是你爸爸产业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美意现在出事,张成毅那个老家伙焦头烂额,难道,你竟能干坐着,眼睁睁瞧天河也被别人摆一道?”

“所以,我现在在这里,”贺天笑了一声,“听凭楚大少爷差遣。”

第二天一大早,厚重的窗帘阻挡住发亮的日光,楚正哲正在熟睡,却被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吵醒。是贺天的电话!楚正哲含含糊糊“喂”了一声,睡意正浓的样子。贺天却语调清晰就来了:“云廷十分钟后到你家楼下,限你十分钟内穿衣洗漱,最好再吃点什么,然后出门跟他走。”

楚正哲一瞅旁边闹钟:“靠,才七点!”

“我正常八点半上班,现在已经出发去公司。”

“长假你也上班,劳模啊。”

“我们公司的工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设备不停,第一、第二天,按照规定,都是我在公司值班,办公。“

“可怕的资本家!”

“废话少说!”

下床气的人心头愤怒的小火苗早就被那么崇高的敬业精神浇灭。楚正哲火速下床,找了件体恤,又穿上条牛仔裤,洗脸刷牙,抓起梳子挂了挂头发。

厨房里的大婶听到“咚咚咚”的下楼声,把头伸出来:“吃饭啊?”

“有饭团吗?”

“刚煎好的牛里脊,给你包一下?”

“好好好,就这个!”

大婶的动作飞快,一分半钟后,一个包着蔬菜、鸡蛋和满满牛里脊肉丝的饭团被装在食品袋子里,交到楚正哲手中。

楚正哲刚啃两口,窗户外头,挂着东a95888的奥迪已经到达。

喝着精选超市的特优牛奶,啃着手工制作营养饭团,四十分钟后,楚正哲打着饱嗝下车。

今天的恒远办公大楼,除了总经理和少数工作人员在,到处都空荡荡。电梯不忙,随便挑哪一间。只是需要刷工作牌才好选楼层,所以,贺天还是派了自己的一个小助理前来接应。

小助理把天河楚少送到16层总经理办公室,对贺天说:“贺特,楚少来了。”然后便自己退出去。贺天从办公桌后走出来,迎上楚正哲后,两个人勾肩搭背好像亲兄弟一样。贺天把楚正哲带到会客区桌子旁。

在椅子上坐下,贺天把已经准备好的一台平板打开。扫描本人进入系统,贺天把昨天晚上从网站搜索到的两条新闻点出来,给楚正哲看。

第一条:兴业银行运钞车被劫。

第二条:黄口山山体滑坡,除一南莲入夏国谈生意某富商受伤之外,无一夏国人受伤。

100 初生牛犊猛

新闻内容很直白,除了简明扼要说明事情过程之外,楚正哲读不出:这些东西,和他正关注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贺天坐在他旁边,讲解第一条:“兴业银行的运钞车被劫的这个路段,你要注意,第一,它很偏僻。平时就没有什么人或车辆从这里走。第二,从这里通过后,不远,路边就有一栋很容易选择制高点的大楼。第三,这是最重要的:这台运钞车以前都不在这里走,半个月前,附近两条路都有施工,为了方便,司机才选择这里作为前往金库的行车路线。知道负责押运的是谁吗?”

“天河?”

贺天一笑,点头:“你总算回过味来啦。”

第二件就更诡秘了,贺天让楚正哲看新闻配图当中山体落石那部分,虽然已经经过虚化,但是,特殊重组技术可以恢复百分之七十的原貌。只见这部分山石色泽红黑,表面还有蜂窝状的坑洞,楚正哲身体力行过此类场景,只瞧了一眼便叫起来:“这是炸下来的石头!”

贺天耸了下肩,又打开另外一条新闻。这条新闻说的是黄口山上非法开矿屡禁不绝,等楚正哲看完,贺天才道:“‘山体滑坡’的说法,九成九是个幌子。倒是那个南莲的富商,他被石头砸了不假,但是,最要命的并不是这一点。”

“他有保镖吗?”

“有啊。”

“不会又是天河出的人吧?”

贺天苦笑:“是不是,你自己打电话问问公司内部的人,不就全明白了。”

“还真是!”楚正哲一拳捶在桌子上,隐隐猜出两条新闻背后,共同指向什么。

押钞车被抢的案件被当作本市大案,几天前已经被破,刑警队抓到了作案团伙里的主要人物。赃款被追回一部分,也得到了很重要的情报,那就是:果然有人提供这个作案团伙最直接可靠的消息。和贺天分析的一样,有这样一个崭新的、地处偏僻的、恰好还有一个绝妙制高点的路段,不设下狙击手和抢劫人员,用以抢劫经过此地的运钞车,对于非常想一夜暴富的抢劫团伙来说,简直就是非常没天理的事。而事实上,看到押钞车准确无误出现在设有埋伏的路段,作案团伙已经确定:他们的行动,一定必胜无疑。狙击手用了强力***,一颗子弹打穿了运钞车的前挡风玻璃,打碎了司机的头。接着,荷枪实弹的匪徒从两边涌出来,先干掉车子上押运人员,最后把钞票洗劫一空。

至于护送南莲富商去黄口山的天河特工,楚正哲问过蒋晓亮,蒋晓亮在系统里找到关于那一次事件的记录,告诉他,那名特工叫佟安。保护行动确实出现巨大的漏洞。据蒋晓亮汇报:“佟安拼了命把富商送到安全地带后,留下口讯:他们的行动被暴露了。为了确保富商安全,他们事先设计了三条路线,有两条专门用来掩人耳目,但是无疑被敌人看穿。敌人很多,有二十几个,全副武装之后,能一下子出现在黄口山那里,还安排了爆破行动,事先没有得到准确情报,完全不可能。”

公司里出现内鬼了!

楚正哲第一个想到的是:要不要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爸爸?

老楚最近又被征调去乾都,吴英和老岳都协同办公。紫蓝叔不在,东州大本营除了信息部,貌似真的整个儿都在冰焰一个人手中。

可是,光凭两条新闻,光凭自己借助贺天得来的推论,爸爸能信吗?

冰焰也会对这种缺乏证据的指控表示不服。

因此,接下来的时间,他决定用来监视沈燕枝。

有蒋晓亮帮助,楚正哲可以不用在凯斯宾酒店门口蹲守。利用所有正在线上的有效摄像头,蒋晓亮描绘了沈燕枝连续三天内的生活简况。

和冰焰约会,都在傍晚。这时候,冰焰的工作可以告一段落。沈燕枝有时候只和冰焰吃饭逛街,逛街的时候,和所有虚荣感十足的女人一样,沈燕枝的爱好也是“买买买”。买衣服、买鞋子、买包包,冰焰对谁都一张冰山脸,唯独对沈燕枝,冰山融化,春暖花开。永远都笑不够似的,一只手拎了七八个手袋,依然开心得嘴巴咧到了耳朵根。

蒋晓亮看不下去,对楚正哲抱怨:“处个对象而已,有必要中了大奖似的,高兴得不要不要?”

后来,冰焰又做了一件惊掉他下巴的事。

沈燕枝逛着逛着,进了珠宝店。试戴黄金手镯、钻石手镯,最后,瞧上了一款老坑翡翠。

蒋晓亮不懂玉,分不清翡翠的等级,只听店员报了个价格:“今天玉器有优惠,这一款打八八折。原价五十六万,八八折之后只需要四十九万噢,后面的零头都省了呢。”

坐在宽大的显示屏对面,不管电波连接着的还有楚正哲,蒋晓亮用力一拍操作台,大喝:“妈的,什么破石头要麦四十九万。这还是优惠那?四十九万这么贵,优惠个头啦。”

楚正哲见过好东西,讥讽他:“不懂就不要随便说。”

“高总(冰焰姓高)不久前才入我们的伙,因为是沈总(紫蓝)推荐,一进来做的就是‘任务总管’这样的活儿。他这个人冷面冷心,特别适合处理道上那些来来往往的琐事,恨得楚总器重。”

“四十九万的老坑买了吗?”

“还在看。”

“我爸爸给他一年多少薪水?”

“一只手。”

“噢!”楚正哲明白那是五十万,不由得轻叫。

“跟沈总进来时,楚总还给见面礼呢。”

“还有这个?”

“对啊,十万的红包,当时大家都眼红来着。”

“紫蓝叔很喜欢冰焰?”

蒋晓亮想了想,“嗯”了一声,接着又道:“光我亲耳听到的,沈总当着楚总的面夸奖高总,说像高总这样的人,一旦认了主,打了烙印一样,一辈子都不会改性子。”

楚正哲闻言,禁不住叹气:“紫蓝叔就是这样,太容易相信别人。”他那边,电话的扬声器突然又传出蒋晓亮的声音:“买了买了,高总真的把那只手镯买下来。哇塞,四十九万,一分钱都不少,我是店员,做成这一笔,提成千分之一,也会开心得不行啊。”

像这一天晚上,沈燕枝没有回凯斯宾酒店,直接住进了冰焰的公寓。冰焰的公寓里藏着多少有关天河的秘密?楚正哲没回来之前,关于运钞车和保护南莲富商行动的内部消息,是不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偷窥,然后泄露的呢?

楚正哲认为:毋庸置疑,因为一切都好像摆在了雪地上一样,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白天的沈燕枝则去过一个地方——东边的郾城美丽世界。

蒋晓亮监视所得: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去观看马戏表演,而是在欢乐剧场的某一个单元,这个女人就是主要表演者之一。

“你真确定,她表演的那个节目,叫大风轮?”楚正哲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为什么会对他自认为从未见过面的沈燕枝赶到眼熟。

大风轮,他也看过。

那个在旋转的大风轮上奔跑腾挪的女人,做的很多动作都是难度系数高且又十分危险。

离得远的缘故,加上马戏演员都浓妆出场,所以,他才没有认得出来。

马戏团的表演者?

一定会是觊觎天河利益的窥视者?

擅长走大风轮的沈燕枝,真的会如他和林潇逸等怀疑的那样,接近从索怀里来到这里的冰焰,为的全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马戏团后场没有任何监视设备,而且,蒋晓亮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台正在联网并可以提供给他们使用的具备摄像功能的电脑或者手机。

这让楚正哲越发沮丧。

三天监视结束,他打电话给贺天:“我想,我和阿逸他们都太敏感了。我爸爸都没放在心上的事情,我也好,阿逸也好,本来就不需要多去操心。”

而这几天,贺天正在文锡。

话说文锡世坤集团的**沐世刚,膝下有四个儿子,老大沐继伟三十结婚,三十六才有孩子,之后就再也没要过第二胎。到今天那孩子二十岁,刚刚考进皇家学院。平日里到榕庄来得很少,和爷爷沐世刚情感理所当然单薄。老二老三纷纷继承了老爸风流的本性,拈花惹草,从不节制。光是私生子的丑闻,老二和老三接连被媒体爆料。私下里,正室和正室的孩子,又和这些私生子们陷在权利和金钱的斗争里。这样的孙辈来到沐世刚面前,目光灼灼,说白了,全盯着首富爷爷的钱袋子,只能引起沐世刚的糟心。

沐世刚难以阻挡时间脚步的迈进,眼看自己渐渐要成耄耋老人。人老了,心就变得和年轻时候不大一样。总是想看看儿女啊,瞧瞧孙子孙女儿什么的。本来,老大沐继伟最合他心意,奈何多少年前一个差错,造成这么多年父子间龃龉越积越多。很难接受、也很悲伤,但是,以沐世刚的见识,沐世刚自己知道:不可逆,不可弥补。

看来看去,唯一可以承欢膝下的,没得选择,就剩老三的儿子——那个一直到现在,也不肯入籍的小子,贺天!

101 二人初合作

刚到文锡的那一天,晚上,贺天就陪爷爷出席重要的商务活动。沐世刚给贺天介绍了一个重量级的人物——蓝博船业的总裁方克兹先生。

贺天如今经营的钢铁公司,方克兹很有兴趣,他和贺天攀谈了一个晚上,给贺天不少指导性建议,并且在交谈结束之际,他热切表示:“如果你能在不久的将来做下有关制造业方面的大项目,那么,蓝博未来的一级供货商里,我会考虑,添上‘东州恒远’的名字。”

回去时,贺天和沐世刚同坐一辆车。在车上,沐世刚对贺天说:“关于恒远的未来,我希望,你能快点儿给我崭新的感觉。一直到现在,你也没能把企业带离如今身处的那一部分市场,长此以往,你这个一把手,名不正言不顺的,位子做得也没法顺顺当当。”

贺天惶恐:“我晓得。”

“专业上,没了你手底下的人,你自个儿也要能上。”

“那是自然。”

“高科技产业嘛,技术核心,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上。”

“恩恩。”

…………

去年刚换的新款银魅,带着这对爷孙,奔赴在前往榕庄的大路上。

楚正哲打电话来时,文锡还是白天。

沐世刚到底厌倦了厚重的大胡子,听贺天说,在东州学会了整理头发、胡须的技术,便主动提出来,让贺天给自己把胡子刮掉大部分。

事实证明:贺天整理胡子的技术还不错。半个小时后,沐世刚那部豪华的大胡子,变成了精致小巧的小胡子和颌下一溜短须齐齐整整。

贝克把镜子递上来。沐世刚自己端详,良久,先问贝克:“怎么样?”

“小少爷的手艺绝对赞。”贝克那张也爬了不少岁月痕迹的脸,没有疑问,当然笑成一朵菊花。

沐世刚耻笑他:“都这么一把年纪,还是连句责怪别人的话也不会说吗?”回头问贺天;“我这样子,比起几年前你看到的那会儿,好,还不是不好?”

贺天多促狭一个人?才不会直通通就选一个答案。他奸猾一笑,挂出很浓的谄媚:“你是我的亲爷爷,什么样子,都帅不可言。”

沐世刚体会着胡子顺滑中微微扎手的触感,对孙子这种赤果果的拍马也倍觉享受。他对贺天说:“你爸爸从来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你未必就是真心,但是我很喜欢。”兴致一高,让贺天继续,替自己也把头发也剪一剪。

剪头发时,贺天接到楚正哲的电话。

贺天停住剪刀的动作,把电话拿出来。当着沐世刚的面,他听楚正哲把话讲完。

楚正哲说完话,就要听他的反馈。

瞧瞧闭目养神的爷爷,贺天凝神思忖,过了一会儿,他对电话那头楚正哲说:“马戏团的人不会来自于原始社会,他们会用手机,也会用电脑?”

楚正哲“噢”了一声,有些茅塞顿开。

贺天没有多说,挂了电话。他继续给沐世刚理发,闭着眼睛的沐世刚轻声问:“东州来的?”

“天河出了问题。”剪刀咔嚓咔嚓,声音细密又顺畅。

“楚铁龙太扎眼了。”

贺天的动作猛地一顿。

沐世刚仿若未觉,继续说道:“很多特工界的传奇,都在他的手下被终结了人生。这小子还很小时,我就见过他。那会儿他不错,但也只是不错。你爸爸因为感情,和他一直不离不弃。这友谊,让我都感动了。我却从未想过,从你爸爸的人生里,选择出来这个人,竟然厉害到这种程度。”

贺天耐着性子替他修剪完鬓角最后一根头发,贝克托着托盘过来,贺天用软毛刷子给沐世刚清理后颈,解掉围布,再亲自端着镜子,送到沐世刚面前。

沐世刚瞧了好几眼,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贺天悄声问:“爷爷,你刚才的话,是说东州那里,有人要对付楚铁龙?”

“树大招风,人太厉害,当然就要被剃头!”沐世刚横他一眼,之后,就让贺天陪他去骑马。

贺天被他传递出来的这个消息搞得心惊胆战,可是,既然听到这样大一个消息,他当然不能听过就算。

陪老人家骑马是等价交换。

在马场,换好骑马装的他英姿飒爽。不过,实际上,贺天学骑马没几次,和沐世刚那个马场老将比,简直菜鸟得一塌糊涂。不仅上马上得费劲,勉勉强强爬上去,那边,沐世刚两圈都骑完了,贺天还停留在和马儿较劲的阶段。

贺天想让那匹号称“千里驹”的枣红马往前走。

但那匹马怎么也不买账。

他越是夹马肚子吧,那马就越要往后退。

搞得贺天急了,拿鞭子在马屁股上抽了一下。

这下好了,枣红马脾气上来,稀溜溜一阵长嘶,又蹦又跳,最后还来了个人立,“扑通”把贺天从马背扔到地上。

摔得那叫一个惨!

全身那叫一个痛!

贺天呲牙咧嘴爬起来:“这是千里马吗?马场就提供这种马匹给客人骑?”

策马奔回来的沐世刚瞧在眼里,哈哈大笑。

贝克帮忙掸灰,贺天一边揉摔疼的地方,一边向沐世刚走过去:“这马您训过了,对不对?肯定的,非让我摔一跤,好逗您乐。”

“能体现出我的优势,这让我的确很开心啊。”沐世刚模棱两可,即便是冤枉,他也不惧承认得大明大方。

“您是宝刀不老。”贺天的马屁有时候也会掺杂进一丝似真似假的讽刺。

后来,沐世刚又让人叫贺天。晴朗又悠闲的日子,他实在不想浪费。他要贺天陪自己,去湖边钓鱼。

榕庄东南边的鸣凤湖,占地26平方公里,成片的雪松林绵延在湖岸线。还有不少彩色树种,秋天到了,树叶五彩缤纷。清澈的湖水倒映着蓝天、松林和彩树,光是美景,就可以让来到这儿的人陶醉。

仆人们把鱼桶、鱼竿还有凳子等装备都拿出来。

鱼食和饵料都是厨房按照这儿水域里鱼的偏好配置。

贺天一边团鱼食打塘子,一边偏着脸对沐世刚说:“得,马听得懂常常照顾它的人说话,湖里的鱼儿总不见得也被您驯服了吧?这会儿,看我怎么赢过您!”但事实上,明明就是一样的饵,同一块水域,又是同样的钓具,水底下那些大白鱼,偏偏争先恐后全往沐世刚那边钻。沐世刚平均五分钟起一次竿,每一竿都是大家伙。

贺天脸都输绿了,嚷着要和沐世刚换位置。可是,位置换过来,本来去这边塘子的鱼,反过来又游到贺天刚刚打出来的塘子。坐在马扎上,贺天终于忍不下去,不断嚷嚷:“真的都被您喂家了吧?”“怎么会只咬你的钩,不咬我的钩呢?”“那还是我打的塘呢,我在哪儿,它们就不去?”

最后垂头丧气,把鱼竿收了。贝克把沐世刚脚边上装得满满的桶拎起来,贺天把自己桶里可怜的两条汇到里面去。

沐世刚瞧着他那一件鲜艳的橘黄衬衫,满脸嘲讽同时目中含笑:“年轻啊,看来真的不完全就是优势噢!”

回去榕庄,已经是文锡时间下午三点。贺天殷勤为爷爷拉开车门,沐世刚迈脚出来,刚要走,回过头,对贺天说:“我的飞机已经在机场候命,你现在坐车过去,路况好,四十分钟也就到了。现在起飞,夏国时间凌晨,你就可以回到东州。”说完,他拍了一下贺天。

贺天,这个白天表面上休闲、心里其实早就焦躁得快要烧起来的年轻人,被爷爷这个逆转性举动搞蒙了。

“回去吧。”沐世刚轻轻笑着,“你爸爸废了那么多年心力才保出来、如今又确实很有用的人,总不能就这样被无声无息清除了。”

“爷爷,你——”贺天心中百感交集,刚刚出言,千言万语便在喉咙口噎住。事不宜迟,又不容他婆婆妈妈,再和爷爷执手相看。

贝克劳累了一天,开车的换了另一个人。

四十分钟之后,贺天赶到机场。

九个小时,沐世刚的私人飞机降落在滨东机场。

夏国时间,凌晨,楚正哲因为满怀心事,所以一直睡得甚不安稳。

他先梦到了一片花海,又看到了许多动物。接着,不知怎么的,他就来到了欢乐大剧场。飞腾的烟火,飞舞的丝绸,细细的钢丝上,一个又细又长黑色的人影走过来走过去。突然之间,一个巨大的风轮就出现了。上面出现的,乃是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女子。她奔跑,跳跃,翻筋斗……一连串难度高又很危险的动作做完,蓦地一跳,来到他面前。

竟然不是沈燕枝!

一张下巴略方的脸贴得很近,上面细长眉下一双深邃的眼,装满了对他的情意。

这,分明就是沈安琪。

意识混沌之际,这个女孩子猛地用力纠缠住他的身体。

他摆脱不开,不知不觉,两个人便融化了,成了两团气体,最后竟然混为一团。

一股惊恐袭来,他的心猛地下沉,狠狠一惊之后,他突然从梦中醒转。

瞪着眼,看清楚房间上面雪白的天花板,楚正哲这才确认:自己还在原本的世界里。

作为楚铁龙的儿子,他在感情上的选择从来没有含糊过。

从小就定下的理想:要保护宁兮妹妹,让她过上好日子,让她一辈子都不受别人欺负,开开心心。

郾城认识的那个“她”,根本不可能走入他的心,更加不会成为他日后携手共进的那个人。

只是,那个叫沈安琪的女孩表示过:她喜欢自己,如是而已吧。

不过“沈安琪”“沈燕枝”这两组姓名,同时浮现在他脑海里时,楚正哲还是吓了一跳。

沈安琪——

沈燕枝——

同一个姓,似乎两个人身上笼罩的神秘气息,都一模一样。

难道她们两个竟然是一伙的?

102 妩媚沈安琪

清晨,一辆汽车开到楼下的轻微声音,惊醒了二次陷入沉睡的楚正哲。

楚正哲从床上跳起来,下地,拉开窗帘,只见穿了一身黑色的贺天从宝马里面出来,站在下面,冲他伸起左手的小拇指。

这是代表鄙视的意思。

楚正哲很有一股此刻就要跳下去打人的冲动。

只是此刻的他穿着睡衣。睡衣衣料轻薄,暴露在日光里,那不简直和全裸了一样?这才收住冲动,转身去卫生间。三分钟刷牙洗脸结束,梳子刮了两下头,抹了层爽肤水,出来穿衣服套裤子,穿好袜子奔下楼。

照例在厨房抓了个牛肉饭团,楚正哲奔出门,上了贺天的车。

贺天扔给他一个包。楚正哲打开一看,里面有衣服,有鞋子,有手套,还有一副眼镜,眼镜的材质和衣服鞋子手套类似,暗色,多孔。

宝马车最后停在郾城外的停车场,在公园外的洗手间,楚正哲把衣服、鞋子穿起来。款式吸收了大量时下流行元素的缘故,身体已然长成型的他,肩膀宽厚,胸肌发达,腰线收窄之后,两条大长腿更是成功拉住众多从旁边走过妹子的目光。

一对妹子结伴从旁边走过,其中短发的忍不住嘴巴凑到闺蜜耳朵上:“哇塞,好man啊。真想扑过去,抓到手里充当今天游园的男朋友。”

闺蜜一头浓密的大波浪,桃花眼妩媚又妖艳。她倒是对贺天多看了几眼,“窃窃私语”的声音那么大:“是很好啦。不过我还是颜狗,长得漂亮的男人更对我的胃口啦。”

娇笑嫣然,不自觉间就把两个人一起调戏过。

楚正哲挠挠后脑勺,对贺天说:“进去吧。”

贺天见怪不怪,若无其事:“好!”

站在欢乐剧场后场好几丈高围墙外面,楚正哲一边带手套一边问:“你什么时候替我拿的这套装备?我爸知道吗?吴英和与岳恒山也没问半个字?”

贺天说:“这套设备研发出来之后,楚叔送了一套给我。”

壁虎手套攀壁模式开启之后,楚正哲很轻松上了高墙。头朝下脚朝上,他对贺天嗤鼻:“我把送这些东西给你,骗谁?”

贺天仰着头:“我用不着,不代表我身边的人也用不着。”

“谁啊?张云廷?”楚正哲倒是凝神思忖了片刻,没再吱声。

贺天在下面提醒他:“一个小时,我在停车场等你,要准时出来。”最后又加了一句:“眼镜别忘啦。”刚说完,手腕上手环一震,屏幕打开。好像他也爬上墙了一样,上面的蓝天都在屏幕上显示出来。

在来郾城的路上,贺天和楚正哲两个人,已经就自己已知的讯息做了简短的交流。

楚正哲说:“还记得我让你帮我找陆宛昔要紫蓝叔的联系方法?我惹上一个叫沈安琪的女孩,紫蓝叔说,十有八九,那就是南莲迷踪门的人。我在郾城认识这个沈安琪的,她说她喜欢我。可我对曾经在哪里见过她,一点印象都没有。想来想去,我和宁兮在欢乐剧场看奇幻马戏团表演时,似乎有这么两道目光从对面射过来过。没估计错,沈安琪是奇幻马戏团的,那沈燕枝也是马戏团的,身手那么飘忽诡异,也是迷踪门没错啊。”

“我爷爷说,道上有人盯上了楚叔。”

“我爸?”

“嗯。”

“为什么会是我爸?”楚正哲简直觉得匪夷所思,“不是从冰焰那儿套取内部信息这么简单?”

贺天开着车,良久才说:“不知怎的,我就是很相信我爷爷说的话。”

楚正哲进了奇幻马戏团,贺天不能成为他的负累,独自出美丽世界,回到车上。夜视眼镜传输回来的影像视频全部转接到汽车上,mz8的全息虚拟成像功能把夜视眼镜所摄制到详细的奇幻马戏团后场,展示给他。

楚正哲正在大大小小装动物的笼子间穿过。第一场演出即将开始,驯兽师从前面进来。开启战服隐身模式之后,光线不是特别明亮的情况下,潜入此间的楚正哲顿时消失在空气中。

看外界,楚正哲得靠眼镜的夜视功能。动物也好,驯兽师也好,轮廓全部清清楚楚。

他本人的气息弥散开,动物们嗅觉灵敏,纷纷躁动。不过,在驯兽师的鞭打责骂下,那些已经完全被驯化了的动物,很快恢复平静。

楚正哲轻手轻脚,穿过这一区。

随后来到的,便是奇幻马戏团所有内部员工的活动区。

两个拽着长酬表演高空翻滚秀的,穿白衣的叫祁渊,爱扎一条小丝巾的、比较娘气的,那个叫马可可。骑马特别好的女人叫风间,后来那个钢丝走得特别好的黑衣男人叫她小怡。也就是说,这个女人的全名叫风间怡。风间怡叫黑衣男人瞳,祁渊和马可可则称呼黑衣男人的全名——灵瞳。

沈燕枝从一间房走出来时,对所有人说了句:“好好干!”又道:“没多少天,我们就可以功德圆满,离开这里。”

因为离得很近,楚正哲慌忙躲避在旁边的角落。不料风间怡拿马鞭,碰倒装烟火的箱子。箱子里的烟火全部滚在地上。其中一根,无巧不巧,居然撞在隐身了的楚正哲脚上。

以一个不正常的路线,折在了其他方向。

大家的目光全被风间怡吸引,包括沈燕枝。

马可可“嘿嘿”一笑:“风间,手抖啦吧。”

祁渊也笑:“上场了,这样可就砸牌子咯。”

灵瞳走过来收拾烟火,风间怡连忙扶正箱子,灵瞳抱了所有的烟火,一股脑全部倾倒回去。

沈燕枝脸上掠过不快,冷冷道:“当心点。”昂着头,从楚正哲面前走过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祁渊拍拍马可可,马可可一耸肩膀:“快点走吧。”

楚正哲紧张得心砰砰乱跳。沈燕枝去了对面的走道,走了很深,又进了一个房间。祁渊、马可可、风间怡和灵瞳都穿好了表演服,准备上场。这个地方,只剩下楚正哲一个人。

前场什么样儿,楚正哲已经很熟悉。

现在,能有什么秘密,一定在沈燕枝刚刚进入的那个房间。

那条走道隐藏在暗处,只有头顶的小灯照明,非常方便他的行动。

不过,正当他猫腰往那边跑时,一阵浓浓的雾状物从旁边袭击而来。

“噗!”楚正哲半边身体被喷了个正着。

外面停车场上,贺天的视线顿时一片迷糊。

楚正哲接连抹了几下,他的视野,和贺天的视野,才一起清晰起来。耳朵里听到贺天惊叫:“有人!”一阵风来,一个黑影已经冲到面前。下意识翻掌,楚正哲两只手掌一起打在一个冷冰冰的躯体上。

“活人的身体怎么会这么冷?”

心狠狠一震之际,掌力未及涌出,一道白光已从旁边飞速削来。

楚正哲看清楚对方也是一个十八九岁大的青年,也戴着眼镜。而自己通过夜视镜,看到自己半边身体绿莹莹的,显然沾上了某些条件下可以看见的粉状物质,这样一来,在这个青年眼睛里,他就和没隐形没什么两样。

白光是一把刀!

狭窄的刀身却长得异乎寻常,东阳武器!

楚正哲来不及攻击,仰身躲过攻击。腰身一折,横着,整个人“呼”的一下,横着转向那个青年身后。青年应变得不慢,手往后面一背,接着反手刀招式连环而出,一片刀光,逼得楚正哲前进不得,只能边躲闪边打倒退。

比较要命的是,这个青年不仅人冷冰冰的,刀风更是寒冷刺骨。没多会儿,隐形的壁虎手套表面,都结出一层霜来。这层白霜还有蔓延之势,从手指到手腕,从手腕到手肘。

走道那边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一道白影倏然而至。

一把匕首架着一把刀,穿着彩虹衬衫、打扮非常朴素的沈安琪保持着和那个十八九岁青年过招的样子,扭过头,专心致志的目光,刚好对上两道无比犀利的审视。

视野里经过一连串的翻滚,最后,双眼的焦距又集中在一点。

郾城外,贺天感觉自己被埋在了一堆表演物里面,对方又出现了两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男人。

女人的外貌不甚清楚,不过,冲着那纤细妖娆的身姿,看得出:这应该是个美貌的女子。

至于那个男人——

虽然贺天不在现场,可是,他从视频极轻微的晃动感受到:身在奇幻马戏团里的楚正哲,这会儿,正陷入无比紧张。

能让小哲这么紧张的人,气场一定非常强大。他往架着青年长刀的女孩走去,刚刚还和他并列的女人很急切地叫了声:“金先生!”

贺天也好,楚正哲也好,都清清楚楚看到这位“金先生”后背上插着的两把长刀。

沈燕枝像女儿跑过来,她把女儿隔离在身后,然后对背插双刀的白衣人说:“她是我的女儿。”

白衣人颇有兴趣,偏过头,想要把她背后的女孩看得更清楚些。

十八九岁的青年却在这时,把手中的长刀“刷”的一摆。本来,那把刀垂立,刀尖指向地面。摆动之后,刀转了一个小圈,刀尖未到垂立位置,倏地停住。

练刀的都知道,这已经进入备战状态。

白衣人那张只有四十岁左右的脸上,掠过冷笑。

眼见白衣人要拔刀,沈燕枝急忙说:“金先生,石貅还是个孩子。”她冲上去,贴着白衣人的身体,手按住白衣人的手臂。她的身体那般美好,是男人,都无法忽视。

白衣人心狠狠一动,杀气这才泯去。

沈燕枝皱眉对石貅说:“还不和安琪赶快回你们自己的房间去。”

石貅的眼睛瞥向旁边,但是,刚好在那边的沈安琪很主动,把自己的身体也送上去。

石貅对沈安琪的感觉,远远浓烈于白衣人对沈燕枝。

后者,单纯局限于男人对异性天性的渴慕。但是石貅,他显然对和自己同龄的沈安琪极为看重。

沈安琪的脸,特别又魅力十足。

迷离如梦一眼的大眼睛满含着笑意,丰润性感的嘴唇弯成最美的弧度。

她对石貅说:“石师兄,下次可要多让着我哦。你的寒髓术,练得那么好,我啊——都抗不住了呢。”媚眼如丝,软糯又略带沙哑的嗓音简直就是能醉倒一头大象的酒。

连白衣人都无法控制,一下子放弃了对他们的怀疑。

沈燕枝非常吃惊,眼神掠过女儿那张妩媚生动的脸,没有欢喜,只有难过。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敢得罪背上插有双刀的白衣人。此时此刻,她最需要做的,是偎依着那个白衣人,迎合他,讨好他,让他非常开心,而不会伤害了她在意的那些人。

103 猛烈的车祸

欢乐大剧场里的马戏表演开始了。

这一次,马术第一个出场。

风间怡在马上做各种花哨的表演,祁渊和马可可都在高高的台子上做准备。高台尽头,有一个平面。从这里俯瞰这个舞台,体验更别致。沈燕枝邀请白衣人在这个地方,欣赏自己的马戏团,在这样一个恢宏大气的剧场里做表演。

马术表演结束,烟火飞腾之间,祁渊和马可可宛如天外来客降落人间。在白衣人看来,他们的功夫固然平常。可是,到底致力于表面文章的,动作唯美,如同舞蹈,还是吸引了白衣人满脸带笑,两只手举起来,很真诚为奇幻马戏团的演员鼓掌。

沈燕枝说:“我也要去准备了。”

白衣人点点头。

“你在这里,可不要走开哦。”柔美得好像水莲花一样的她,悉心嘱咐。

后场,石貅一把将躲在一堆小丑道具后面的楚正哲抓起来。

因为打斗不仅会拖延时间,身上还沾有磷粉的楚正哲,很容易就被下场的风间怡他们发现。

所以,沈安琪很大力推上去,用力之猛,竟把石貅推了个大跟头。

小丑的道具被挤得,铺洒了一地。

听到前场烟火声起,沈安琪急忙拉着她根本看不见的楚正哲,极速奔进他自己的房间。

郾城外面,贺天突然失去了所有视频和声音。

郾城里面,沈安琪房间内,楚正哲摘了眼镜,关闭了装备的隐形模式。

沈安琪看着渐渐显示出来高大魁梧的他,忽然低头审视自己。一会儿之后,她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一颗!

两颗!

解第三颗时,楚正哲吓坏了。他连忙伸手做阻止状:“停,停!”

但是,第三颗扣子还是被解开,接下去是第四颗、第五颗。

那件彩虹条纹衬衫下面,是一件纯黑色紧身的衣服,下面浅灰色棉布裤子脱掉,露出来的,也是同色同质紧身皮裤。

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女孩,真的犹如丑小鸭向天鹅转变。同样的脸,同样的大波浪头发,在完美的身材显现出来之后,无可阻挡的魅力,仿佛四射的飞箭。

“噗噗噗……”楚正哲的感官,齐齐被射成了马蜂窝。

他几乎不敢看——

这本来就够魅惑的一张脸下面,还有这样一段优雅的长脖子,以及这般绝妙的美胸。它们都那么肆无忌惮地对外界展示着属于它们独有的美丽,尤其胸前那深深的一划,划到看不见的衣服里面,几乎就把留恋到这儿的心神全部埋葬进去。

沈安琪走近他。

楚正哲退啊退啊,一直退到墙角落。

他要阻止她的靠近,手上不得下不得,最后只能扶在她腰上。

这腰可真细啊,一点儿赘肉都没有,还柔韧性十足。话说宁兮可没有这样有力量的腰肢,和普通人相比,宁兮那个丫头,永远都像一只随时都会睡着了的小猫咪。

一想到宁兮,楚正哲那颗正在四处乱撞的心终于回归本位。他矮身,往旁边一跳,接着就地翻滚,人就到了门边。

开门就可以出去,沈安琪说:“离开这儿,你会很危险。”

楚正哲看看完全不同于普通女孩子的她,想想心里那个女孩,轻声道:“我若不离开,我会更加危险。”带上眼镜,重新开启隐形模式。

他先把门往里一拉,外面蹲守的石貅风一样跳进来。

沈安琪眼神复杂,猛然往里转身。石貅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顾不了,追到她身边,急声问:“你带他到这里来,都做了什么?”

沈安琪很熟练,就抓住他的全副注意力:“做什么?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石貅呼吸急促,一张颇为英俊的脸因为气愤而变得赤红。他猛然抓住她的双肩:“为什么?”

“我喜欢他。”

刚从屋里逃出去的楚正哲差点一跟头趴地上。

穿过动物们住的笼子,攀着高墙落到外面。关闭了隐身模式,楚正哲一路小跑,跑出郾城。

欢乐大剧场里面,动物明星们已经出来表演。换了一身黑色劲装的沈燕枝出现在高高平台的另一端。动物明星下场后,便是她的大风轮——这是奇幻马戏团的压轴,在全场舞之前,并是最为精彩而又惊心动魄的表演。

背插双刀的白衣人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他开了耳机上的“接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发现目标。”过了好一会儿,这个声音再度传来:“上了一辆银白色的宝马。这台宝马是全球限量款。”

白衣人目光冷下来,过了会儿,他用非常冷静的语调说:“两个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第一个发现有车子在追自己的,是楚正哲。

楚正哲说了之后,贺天也发现这个非同寻常之处。

从郾城开回东州,会经过车辆稀少地段。不过,想要在这个路段,把他们堵住,从后面追上来的车,可就打错了算盘。

贺天问楚正哲:“见识过我这辆车的神奇吧?”说完,语音定位终点:“回市内。需要时速160码。”

电脑恢复:“最短距离内有多处限速。”

“重新规划路线。”

“需要更长高速行驶的时间吗?”

“二十分钟吧。”

“收到,请稍等。设定成功,转换自动驾驶模式。”

然后,宝马开始平稳加速,两秒钟后到达指定时速。“嗖”的一下,这辆车在驾驶后面那辆车的眼睛里,很快变成一个小黑点。自动驾驶模式电子扫描路况功能极为强大,对于道路上已有车子的行驶状态、可能变化,全部在一秒之内锁定得分毫不差。即便只有很小的空间,那辆银白色的宝马都能在不减速的情况下准确穿过。

简直就是专业级!

流畅如流水,飞速似闪电!

负责追踪的急忙停车靠边,打电话给白衣人金先生:“目标丢了。”

金先生脸色一变,怒斥:“废物!”

“我们已经实施了实物定位。”

话音刚落,实时追踪动态图发至。正在高速行驶的宝马mz8运行轨迹被标记为亮线,不断向城南延伸。金先生仔细看这图,尔后给另外一个人打电话:“有一辆银白色的定制款宝马二十分钟左右,会在你那个位置的高速路口下来。安排人,截住它。”

那边追问了一句,他嘴挑冷笑眼角含煞:“不要生堵,直接死截!”

二十分钟之后,贺天关闭自动驾驶模式,手动驾驶汽车,果然从城南出口下来。缴完费,进城,在一个不规则四岔路口处,一辆大型重载车横冲而出。时间掌握得就是那么好,可可儿撞上看见绿灯后起步的宝马mz8。

一声巨响,时尚又奢华的这辆定制款撞上了弹射器一样,被弹射到空中,翻了几个圈,车顶朝下,重重砸在地上。有别人看不见的物理变化在车子身上发生,首先,遭到剧烈撞击后,车内飞快鼓出许多气球泡泡一样的东西。这些东西吸收着加诸于这辆车子巨大的动能,纷纷破裂。剩余的力量才激发出安全气囊。车体材质以看不见的规格产生交错变化,形成很多层、每层又有若干格的中空。车顶落地,中空次第碎裂,能量再度被消减。大量的尘埃往四面激飞,相互碰撞形成升腾的白烟。别人看在眼里,都以为这辆车直接被撞报废。

警察飞快赶过来时,控制重载车里唯一在的司机。监控显示这辆车只是抢黄灯,司机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人以为他只是意外闯祸。

原以为被撞车辆里的人必死无疑,但是,升腾的白烟渐渐淡化之后,一个人一边咳嗽,一边从玻璃全碎了的车窗里,倒着爬出来。而且,看上去,这个人出来后,行动自如,并无大碍的样子。倒是他用力拽开另外一边门后,驾驶座上的那位出不来。

警察奔过去一看,这位倒置在汽车里,脸上的血应该是被安全气囊弹出来的,但是呼吸有些急促,脸发紫,好像肺部遭到创伤的情状。

楚正哲四顾看看,人影憧憧,人声喧嚷,均叫他仿若隔世。

看着贺天,他先发出一声感叹:“你这车,牛掰得不一般啊。”旋即才发现贺天的不对劲。他要伸手,一名警察拦住他。

“他胸口骨折了。”这名警察说着,拿出手机,拨打120。

救护车把贺天送到长江医院,刚进手术室,贺聆风、许伊菲和贺宁兮全到了。和楚正哲见面,贺聆风还没来得及问什么,许伊菲发怒的母狮子一样冲上来,用尽浑身力气,把楚正哲推得一跤跌在椅子上。

“你搞什么?好好的,为什么让小天和你一起去郾城?还莫名其妙要绕道到城南,你都给他惹来了什么?”

贺聆风和贺宁兮一起上,才把她给拉开。

贺聆风急声劝:“菲菲,你不要这么激动。小哲也受伤了呢。”

“他受伤?”许伊菲一把将贺聆风挥开,“他人高马大,和他爸爸一样金刚不坏,哪里会受伤了?你当初买天河的初衷是什么,不就是把那些危险的事情给他们做,让他们去赴汤蹈火的吗?为什么现在是我的儿子躺在里面,我儿子骨折、肺部受伤,生命受到威胁啊!”

她目光赤红,神经极尽错乱。贺聆风几次想要喝止,但是毕竟疼惜儿子,对身为母亲的她此时此刻心情十分了解,想说的话最终全部没有说出来。

楚正哲的脸一再苍白着,直到手术外的灯灭了。

贺天被推出来,他不顾许伊菲的嫌恶,冲到床边。

贺聆风问医生:“怎么样?”

“肺部轻微戳伤,已经做了处理,观察一天即可,基本没有生病危险。”

楚正哲松了口气,贺聆风、许伊菲、贺宁兮都松了一口气。

病人被送到vip区的高等病房。麻药一个小时之后失效,贺天才醒过来。吸着氧,吊着水,他只能用眼神去找寻。看到楚正哲确实好端端站着,还是事发之时那会儿,安然无恙,顿觉放心。

他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洒进楚正哲料峭心境的一天春雨。

楚正哲心一热,点了点头后,眼眶也痒起来。不想在众人面前失态,他连忙转身,步出病房。

来到电梯间,转头看到贺聆风跟上来。贺聆风来到他身旁,搂着他肩膀说:“你许阿姨一贯这样的,她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楚正哲嘘了一声:“没事,就算那是事实,我——”蓦地停顿,过了会儿才接下去,“认了!”说是这么说,他的眼神还是躲开贺聆风的注视。但是,旋即,他还是把脸别回来:“这次小天哥受伤,确实是因为我。我要去查一个人。”审视着贺聆风的表情,他非常认真问了个问题:“贺叔叔你不知道南莲迷踪门到东州来吗?”

“刚知道。”贺聆风眉头微蹙,轻轻道。

“他们的目标是我爸爸。”

眉头皱得更紧,过了好久,贺聆风才说:“照情况分析,应该是了。”

“您打算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楚正哲难以置信他会说出这种话,“天河是你的,当真我和我爸爸的命都只是你手上的工具,可有可无,是吗?”

贺聆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楚正哲这个刚入十八岁的少年了解当前情势的神秘。“你爸爸最近一直都在乾都。”他别用深意点出这样一句。

“所以,”楚正哲急匆匆发言,便把他下面的话打断,“他们才按兵不动。他们这是守株待兔,就等我爸爸回来,马上便可以动手。”

“小哲你要相信你爸爸……”

“我不能相信我爸爸面对这么多人的暗算,还能书写许阿姨口中金刚不坏的神话。我亲身经历过:奇幻马戏团是个幌子,里面有高手,老中青都不缺!许阿姨刚刚骂我,为什么要把小天哥带到南城去。实际上我们在东城就把追击我们的敌人甩掉,可是他们依然给我们定位,还算准了我们会从南城下来,会经过那个路口。连司机都买通好了,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他们就搞定了一个身家清白、连户籍都在东州的重载车司机。对,小天哥差点被撞死,我到现在还胆战心惊。但是很快这样的事情就要发生在我爸爸身上,那是我爸爸,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死了,世界上我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我不能让他遭受那些人的暗算!”

电梯到了,很多人从电梯里出来,但是楚正哲还是很神奇插进那间电梯去。贺聆风再走进那间电梯,因为电梯中有其他人的缘故,就再也不能就刚刚的话题再和他说什么。

电梯停在一楼,贺聆风希望拦住楚正哲,叔侄俩可以好好聊一聊。

但是,楚正哲很轻易晃过他,留下一句:“代我和小天哥说声‘对不起‘。”飘然而去。

贺聆风一路狂追到医院门口,却只追到楚正哲上的那辆出租绝尘而去的背影。

104 年轻经验浅

一个黑人大个子和沈燕枝在商场碰面。他们面对面,靠得很近,聊了好一会儿。

沈燕枝走的时候,昂首挺胸直往前面看,好像不知道:手扶电梯那里,一个十八岁的青年魅影一样飘忽上来。

但让楚正哲万万料想不到的是,他自以为自己跟踪术不错,但是,跟着沈燕枝来到四楼——这儿有一块空地,因为左右两家店都在装修的缘故,没有生意,过路客也几乎没有,非常清净。本来,他要在这里动手,一举解决沈燕枝这个女人——沈燕枝偏偏在这时,转身走进了两家店中间隔着的一条巷子。

巷子是弧形的,跟到深处,里面居然出现了厕所。

楚正哲还没把脸皮练到厚得可以直接闯进女厕所去,但是,后面的残疾人厕所里却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刚刚和沈燕枝聊天的黑人大个子。他一把扭住楚正哲的手臂,嘴巴里同时说:“别动!”

夺过全国青少年武术比赛两块金牌,楚正哲根本就没把太多人放眼里,可是,这个黑人的手劲强大到异乎寻常,楚正哲运起大阴阳功居然都没有崩开。旋即,还有一个人出现在另一边,一搭上楚正哲的手,如同靠上来一坨寒冰。

“是你!”楚正哲猝然转头,看到石貅那张年轻但是阴沉的脸。

两大高手夹击!

楚正哲不由得心猛地一沉。

寒气袭体的缘故,他不得不运功抵制。这么一来,就架不住黑人的手劲,以至于被黑人抓了整个人都被提起来。脚勉强还在地上,两条腿不由自主跟着他们往前迈进。

路过垃圾桶的时候,他的电话还被石貅搜出来,扔在旁边的垃圾桶。

他看了看黑人。

黑人点了一下头,挟持着楚正哲进入另一条没有监控的通道,尔后,他们来到商场的天台。从这里带着一个人下去,对于训练有素的特工来说,轻而易举。下方装着监控,在还没到达那个位置时,石貅率先掏出气枪,顺便把天台下面巷子里唯一这个监控打坏。

天河信息中心,正在跟踪楚正哲整个行动的蒋晓亮便彻底失去了正在监视的目标。

丁免等在高铁站出站口。

已经完成任务的天河三巨头——楚铁龙、吴英、岳恒山,先后验票而出。

刚接到楚铁龙,丁免神色慌张,悄声汇报:“少爷出事了。”

楚铁龙脚步一顿,摘了脸上的墨镜,露出来的眼睛瞬间锐利得可以把他洞穿。

如果不是旁边人来人往,丁免一定不顾形象,手脚瘫软直接趴在地上。拼命支撑,满脸满身汗。

楚铁龙一声不吭,直奔停车场。他腿长步子大,放开了走,其余三个人顿时得一路小跑,这才勉强跟上。

丁免把车开回公司,楚铁龙一头扎进信息中心。

蒋晓亮正全力寻找,那家商场附近方圆半里地,全找遍了,没有!

突然看见楚老大回来,蒋晓亮吓得直接出溜到地上。旁边工作人员不是直接责任人,还是心虚气短,手不停颤抖,好一会儿,把楚正哲最后出现的影像调出来。

丁免指着屏幕,对楚铁龙说:“就是这个女人,她就叫沈燕枝。”

十分钟之后,吴英拿着更高级别的信息存档,走进高层会议室。投影打开,信息展示出来。

吴英说:“确实是南莲迷踪门的,这个女人在很多年前,也的的确确转投东阳,现在是东阳隐组织的成员。有个女儿叫沈安琪,这次跟随她到这里来的,分别是暗夜灵瞳、白影子祁渊、黄影子马可可、风信子风间怡,有个来自宇度的黑人拳王,叫汤普森,还有一个——”说到这里,吴英的声音顿了顿,表情也变得不太自然。

“说下去!”多做事少说话的楚老大,一旦开口,沉重的嗓音如同铁锤敲击在别人的心头。

吴英已是他的心腹,但对他的敬畏,绝不比其他人少。

楚正哲失踪了,老大心情不好,此刻讲话,绝对忌嬉皮笑脸。所以,吴英只伸了伸舌头,换了张图片,一本正经说下去:“这个人叫石貅,按出生年月算,今年刚好十八岁。东阳人,师承寒髓门。”

“寒髓门”一出口,岳恒山失声叫喊:“那、那不是冰焰的师门吗?”

吴英点点头:“隐组织分为两派,一派无影门,一派寒髓门。无影门镇派功夫是无影刀——”一言至此,楚铁龙脸部肌肉猛然一抽。吴英机灵无比,连忙抛开这个话题,转而告之:“寒髓门的人就是主练寒髓术,所以武器也是东阳刀,但是招法和功效和无影门大不一样。”说到这儿,他声音略低,陪着小心:“这个石貅,据说乃是冰焰的徒弟。”不仅如此,吴英又把信息往后翻了一页:“沈燕枝从南莲投靠东阳那一年,隐组织吸收的新人员名单里,也有冰焰。”把信息翻到最后一页:“这就是奇幻马戏团,沈燕枝带领,灵瞳、祁渊、马可可、风间怡、汤普森和石貅为主要人员,名义上在郾城美丽世界表演,实际上,就是东阳隐组织派来东州的杀手团。”

“又是杀手团!”岳恒山拍了一下桌子。

楚铁龙“哼”了一声:“是啊,最近的那个,还是神龙大女婿组织起的火焰团。”

“那现在怎么办?”吴英关了投影,满是担忧。

楚铁龙十指交叉,嘴唇紧闭,目光闪闪烁烁,显然那颗从来没有失去过镇定的心正起伏不定。

小柔可就只留了这么一个儿子给他。

他宁可自己死,也不能让小哲出一点儿差错。

但是,如今的情势,他一旦暴起,就会让后面的局势陷入未知。南半球的蝴蝶扇一扇翅膀,到了北半球,那可就是大风暴。

一面是自己唯一的血亲,一面极有可能牵涉太多的人以及生死。

这让他真的很难选择。

蒋晓亮从外面撞进来,满脸都是汗:“找不到,郾城美丽世界里面,欢乐剧场附近的摄像系统全部无法进入,我看不到少爷这会儿是不是被抓进里面去。”

楚铁龙拍案而起。

吴英犹豫了一下,还是试图阻止:“老大——”

“我忍不下去了!”楚铁龙盯着他,目光如电:“如果小哲有三长两短,整个世界对于我来说,都将毫无意义。”

“你准备去郾城吗?”

“至多杀了奇幻马戏团所有的人,我再进一次监狱。”

然而,正当他迈出会议室大门,蒋晓亮电话响了。

蒋晓亮一看,来电陌生。不过,等他接起来后,一阵惊喜抓住了他的心扉。“楚总、楚总!”他大声叫道:“是少爷!”

楚正哲一直运功抵挡寒髓术的寒气。眼看着就要被挟持出巷子,而巷子口已有一辆别克商务在等。

楚正哲把脸侧向黑人,问了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黑人轻蔑道:“汤普森。”

“练西式拳吗?”

汤普森这才微怔。

楚正哲滔滔不绝道:“我爸爸手下也有练西式拳的,教我们公司里比我还小的那些孩子。那些孩子每天都很勤奋,早起练功,直到晚上也不肯睡觉。你刚刚入行那会儿,也是这样吗?那些孩子又得练多久,才能到你这种程度呢?”

汤普森一头雾水,想不通,就非常不开心。他说的是别国语:“你耍我?”不过楚正哲听得懂。

楚正哲改用他的语言对他说:“你手劲这么大,参加比赛,一定能进重拳级别,说不定还争夺过拳王,是不是?或者,你早就已经获得过‘拳王’的殊荣?”

石貅说:“别和他多罗嗦。”

楚正哲脸又侧向他:“寒髓术很奥妙,但是,也并非没有可以对抗的。”

石貅和汤普森的脑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转。突然,汤普森感到一股很强劲的力量撞向自己的手。自然而然,他脚步站定,双拳一握,右拳直击。刚刚碰到那股力量,眨眼之间,这股力量又变了。刚刚还是阳刚如铁棍一般,汤普森的拳打上来,它突然变成了很软的一团。汤普森的劲被吸收了一部分,剩下来的被粘住,“呼”的一下,绕过楚正哲,改向打另一边的石貅。

宇度拳王何等凶悍?

石貅急忙放松楚正哲,后退一步,然后运起寒髓功,双拳齐出,挡住汤普森这一拳。

汤普森的拳头,碰上石貅的拳头,汤普森手指很快结霜。

介于双方都明白:他们这是遭到楚正哲的利用,连忙撤招。

楚正哲早已脱离他们的挟制,跟在吴英后面练出来的无影腿,甩开来全速奔跑,那辆别克商务在市内开,都追不上他。中途他还进了一家服装超市,鸭舌帽、立领衫和阔腿裤各拿了一条,加上一副大号的太阳眼镜,所有商品全部武装起来,现金付款。出来之后,石貅、汤普森和他对面走过,也没认出来。

为了不让奇幻马戏团的人堵截住,楚正哲混入商场一家游戏厅,打了半天的游戏之后,同旁边的人借了台手机,方才联系蒋晓亮。

楚正哲对蒋晓亮说:“快让丁免开车到鸿联商场**门的路边等我。”

楚铁龙把手机抢过来:“你现在鸿联,不要动。”电话还给蒋晓亮后,飞速下楼。

汤普森、石貅,连同奇幻其他的人逐步围堵到这里。

楚正哲察觉氛围不对,正要从安全出口逃跑。

汤普森率先出现在游戏厅,但是,不过眨眼功夫后,一尊“铁塔”变魔术一般,神奇拦在他身前。

楚铁龙的气场,生生把宇度拳王逼退两步。石貅抢步要上,却见还有两个人分别从左右两边聚过来。

“无影腿”吴英笑眯眯的:“小子,要打架,我陪你。”

岳恒山冷哼:“不就是西式拳吗?老子开山拳多少年没找对手打了,今天咱们来练练?”

汤普森和石貅连忙忽视。

汤普森操着很生硬的夏国语:“我们,走错地方啦。”两个人同时转身,似有不甘,但是,无可奈何,还是撤退。

楚正哲这才从人群中跑出来,“爸爸!”他一头扎进楚铁龙的怀抱。

回天河的路上,奇幻的人一个都没出现。回到天河,进了总经理办公室,楚正哲才竹筒倒豆子,把冰焰交女朋友,天河内部消息泄露、自己侦察奇幻以及贺天带自己的车从南边入城时被撞——所有一切,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那个沈燕枝,一定要除掉!奇幻的人,也不能放他们活着回东阳!”

父子的亲情只在一瞬,这会儿,楚正哲热切似火,楚铁龙反而冷静,拉长了一张脸:“你都在胡说八道什么?”

楚正哲被钢针在心头刺了一下似的,才来没多久对爸爸的依恋,风吹过散得痕迹都不留下。

“我刚才说的,您难道都没听到吗?”

楚铁龙冷哼道:“你眼下当务之急,是读好书,其他事情,不用你管。”

迎头被泼了一大盆冷水,楚正哲控制不住,先是气得手臂颤抖,接着,憋不住羞怒,浑身都抖动起来。

他咬牙切齿,想要恶声恶气申述点什么,可是,自己刚刚确实被奇幻马戏团的人好像关老鼠一样穷追猛打,老楚一出现,马上万事俱消。赤裸裸云泥之别的实力对比。

楚正哲没底气,又不认为自己错,就十分不甘心。

楚铁龙叹了口气,极不屑又很不耐烦:“你还是先回去吧,公司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什么都别管,那就好了!”

楚正哲捱了几巴掌似的,面红耳赤夺门而出。

丁免把车开到楼下,楚正哲没看见似的,一路狂奔。

105 真心托实意

贺天躺在床上,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接着,失魂落魄的楚正哲便一头冲进内室来。

许伊菲请了长假,从早到晚常驻这里。这会儿,她正喂贺天喝水,看见楚正哲一味横冲直撞,眉头一皱,厉声喝道:“这是你家啊,门都不敲就闯进来,还用那么大劲,外面那门被你撞坏了怎么办?”嫌恶剜了一眼,又冷哼:“就算看不见,你自己制造出来的后果——小天被连累受了重伤,在这里修养,你竟然都忘记了吗?虚虚糟糟的,真是叫人不省心还很烦!”

“妈!”贺天躺在那儿喊,旋即又说:“我喉咙不舒服,想吃点润喉的。你去给我买点梨来。”

许伊菲脸一转,浮起笑容温和道:“这事,我马上让英姐(护工)去做,妈妈要在这里陪你。”

贺天皱着眉:“我都没什么事了,偶尔也能自己起来一下,你去买梨吧,啊。英姐不懂品种,我的口味还是你最了解。”

许伊菲这个母老虎,瞬间化身委屈小猫。没奈何,她拎着包出去。

贺天叫:“小哲。”

楚正哲这才拖了张椅子,在他床头旁边坐下来。开启吐槽模式,说啊说啊,楚正哲眼泪就掉下来:“我爸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我这么没用的儿子,操心的,当然都是没用的事情。我都说了,奇幻马戏团那伙人,到东州,目标就是他。他根本就不相信。”

“和楚叔说,这是我爷爷讲的了吗?”

“啊!”楚正哲肯定之后,抹了一把脸,垂头丧气道:“我好失败,真的。从来没这么觉得过,这么几天,殚精竭虑,该想的都想了,该做的都做了,竹篮打水不算,还被我爸爸如此瞧不起。”

太阳的光辉普照,外面的花园被一片灿烂的光辉笼罩。凉秋,这般情景真该叫人雀跃。十几棵桂花树团团栽着,香气荡漾开来,整间病房都沉浸在美好之中。窗台上还有今天刚刚放上去的菊花,姹紫嫣红,看起来赏心悦目。

但是,这一切,都感染不了他。

楚正哲对着贺天,说了好多好多:“我从懂事那会儿起,就很想做血影堂里最顶尖的少年特工。看水圣、火影教别人技艺时,每次都想上去,把那些我并不怎么在意的人打倒。可是那会儿起,除了紫蓝叔,每个人都打压我。明明说好一对一,对方被我打中一拳之后,他那边所有的帮手就全冲上来群殴我。’

“我刚脱离肖威那会儿,你觉得我叛逆,不服管教,其实我心里面多羡慕你,学业有成,有父亲疼爱。我没想过自己后来也会被送去上学,但是,那时候的你,和那时候的我不一样,我能感觉。所以,我挑你的刺,甚至,想毁灭了你。’

“贺叔叔给我‘爸爸’一样的感觉,这让我很谢谢他,不过,他对我再怎么好,他不是我爸爸。我希望有那么一天,这样的关心,这样的疼爱,从我爸爸哪里来。今天,我差点就跑不掉,再次被汤普森和石貅那两个家伙抓走,他突然来了。在人群后面,看到他的身影,我从来没这样激动。我觉得我找了那么久,终于把最想要的那个东西找到了。他和吴英、岳恒山站在那里,也不出手,汤普森、石貅,还有其他人就都退了。我扑到他怀里叫‘爸爸’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像小时候那会儿的自己。’

“可实际上,他依然还只是铁面冷心的楚铁龙。”

“小哲——”贺天一直认真在听,听完了,深情叫他这么一声。过了会儿,贺天才轻笑道:“楚叔铁面不假,可是,我知道:他的心,比我们所认识的任何人都要热。”

“他就是从来没重视过我这个儿子。”楚正哲眼眶再度红起来,拼命忍,最后还是吸了好几下鼻子。他给自己抽了两张纸,擦了眼角,又擤鼻涕。

等他把废纸扔掉,贺天才说:“也许有事情是我们都不知道的。”

“我想请你跟我爸爸去说。”

“你不认为:我们其实也该等等?”

“我爸爸听你爸爸的,也听你的。”

“小哲——”

“小天哥!”

贺天不响了。好半天,贺天缓缓点头:“我会按照你说的,好好同楚叔叔谈一谈。”

“一定要提防沈燕枝,最好——”说到这里,楚正哲还显稚嫩的脸上杀气重新浮现,“还是杀了她!”

贺天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外头门响了,楚正哲从椅子上站起来,买梨回来的许伊菲满面春风,托着两个贵妃梨进来:“铛铛铛铛——”带着旋律的开场白之后,她看也不看楚正哲,走到贺天床边:“你最喜欢吃的,妈这就给你削皮、切块。”

贺天说:“小哲也要的,多削两个,也切成块。”

许伊菲鼻子一皱:“知道啦。”

随后便是长假的最后一天。贺天肺部恢复很好,住院期间,已经可以不用卧床。胸口的断骨夹板固定住,他本人则能够下床活动。打电话给楚正哲,确认楚正哲已经乖乖坐上回哈省的高铁,同时,他也连连答应楚正哲:一定会关注奇幻马戏团,一定保护好天河和楚铁龙。

住院的日子非常无聊,桂花香里又泡了四天,贺聆风、许伊菲、贺宁兮一起过来,把贺天接回雅筑。

回到雅筑之后,贺天的断骨也长起来不少。当今很先进的骨因子促生素加速骨头恢复,又过一周,他连夹板都不用带。工作以听汇报为主,批示工作占有罗志斌代管。回到家,他便和沈雪吟恢复了互动。

时隔半个月,住在绿景小区的沈雪吟的手机,再次收到来自恒远钢铁公司总经理贺天的短讯。

“还好吗?”

简简单单三个字,正和叔叔婶婶吃饭的沈雪吟百感交集,不知道该心平气和回一句“还好”,还是应该把这大半个月以来自己内心的不快,趁这个机会如实表达一遍。

首先,那天他那么高调,开着一辆炫酷无比的宝马,把她从单位接走。随后的工作日,她可就被淹没在各种各样的质疑、猜忌和妒恨中。

绿景三美首当其冲。

胡蝶萌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仗着优越的家世,动人的仪态,以及出色的容貌,她在绿景,一直如同女神般的存在。由于眼高于顶,所以一直在寻觅。贺天那一款,本来应该为她准备的才对。

在她们那群女孩的生活里,热恋之中,男朋友应该出现的状态是这样的:短讯不断,电话常有,女孩有事,随叫随到,刮风下雨,必定主动到场问候。

但是贺天自我曝光之后,二十几天,人间蒸发。

别说有了事情随叫随到,有一次又刮风又下雨,沈雪吟可以连雨衣都没一件,顶风冒雨骑车回家。路上被周思华的车溅了一身水,胡蝶萌把车窗打开一点,嘲讽道:“大宝马今天没有来接吗?又不是搞活动、来促销,好好的男朋友,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王依晨“咯咯咯”直笑:“我是看到了临时演员拍电影吧?”

周思华则道:“别是看了一场假的‘灰姑娘遇上青蛙王子’。”

风萧萧兮雨水寒,沈雪吟浑身湿透,眼睁睁瞅胡蝶萌升起玻璃,周思华开着车压水而去。

电话没有,短讯没有,沈雪吟在单位,常常以为自己的手机坏了,不停拿出来看,搭班的王老师又开始酸话:“那个男朋友没有再联系你,对不对?小沈啊,不是我非要多嘴。谈恋爱这种事情,一见钟情固然重要,门当户对实际上还是具备非常严谨的现实意义。”

下面的长篇大论全部涉及地域和门第鄙视链,说得沈雪吟委屈又十分难过。

其次,就轮到她那个势利眼病症集中的婶婶啦。

赵媛慧利用自己的朋友圈,把恒远总经理和自己侄女的恋爱消息散发出去。这是一招破釜沉舟。

赵媛慧本身在商场,朋友圈非常容易普及到各大商场。恒远总经理的家人需不要逛街呢?恒远总经理的下属需不需要逛街呢?他们当中只要有一个人听到这样的传闻,恒远总经理自己的圈子就会被点爆。

首先,这绝对可以验证和沈雪吟一起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恒远钢铁的总经理。

其次,如果这个“总经理”就是真的总经理,那么,众口悠悠,也可迅速坐实侄女和这位钻石级乘龙快婿的恋情。

可是,热切期待了好几天,虽然没有人出来为她辟谣,可是,真不真、假不假那位“恒远钢铁总经理”也没有接下她的招,别说父母出面、登门拜访之类,就是和沈雪吟联系联系,都没了。

沈玉和责怪赵媛慧:“逼太紧啦。这还没怎么样呢,就搞得人尽皆知。”

赵媛慧又是失落又是自责,可是,嘴还是要硬:“只能说明你那个侄女在人家心里份量不够。天定的姻缘拆不了,知不知道?像这种,被稍微说一下,就受不了,‘呼’一声,突然就飞了,那是煮不熟的鸭子,根本不是沈雪吟那个小丫头的菜。”

一线城市的人,很是不屑三线城市的人,这种歧视,便从单位在扩展到绿景小区叔叔的家里。

赵媛慧很是不看好老公侄女的女性魅力,用她的审美说;“你没脸蛋,没身材,上过学也就是个幼儿园老师,除了唱歌跳舞还拿点起来,诗词歌赋会吗?乐器能到演奏级或者专家级吗?家庭也就那样,还不如我们家静华,好歹你叔叔也是个政府人员好不好?我们嫁女儿,东州半套房子没问题,你爸你妈能陪什么?”

刚刚端菜上桌,不顾沈玉和皱眉撇嘴装咳嗽,车轱辘话赵媛慧又说来着。

沈玉和听不下去了,举着筷子训斥赵媛慧:“还让不让人吃饭?还让不让人吃饭?”

赵媛慧眉毛一竖:“我有说错还是怎么的?年轻帅气又有为的男人是好,可那种男人靠谱吗?能要吗?就算想要,他也那么想要她吗?”

“啪!”沈雪吟将手机拍在桌子上。

沈玉和与赵媛慧被吓得同时一抖。

“可吓死我了!”赵媛慧跟着嚷起来,“死丫头你想造反啊?”

“他联系我了!”沈雪吟点开贺天的来讯,放在赵媛慧面前。

赵媛慧一喜,很快不屑的表情又阴云一样爬上来。“哟哟哟哟哟,”乜斜着眼睛,赵媛慧嘲讽道,“三个字而已,我还以为是‘我爱你’或是‘好想你’什么的。‘你好吗’?一看就很敷衍好不好?”

沈雪吟已经快成即将被气炸的气球,她拿起手机“啪啪啪”打了一串:“一个小时之后到绿景小区我叔叔家楼下,到时不来,我们就分手!”

消息发出去,沈雪吟豁出去,是生是死看这一回。如果那个恒远总经理真的来了,说明:她在街上被那么一撞,撞来的是好运。但,如果没有,不过就是被胡蝶萌、王依晨等,以及婶婶,把说过的那些话再说上半个月、一个月,甚至更久而已。

106 真心付出爱

对于世坤集团最受**沐世刚待见的孙少爷——贺天——而言,人生当中最不能忘记的便是那两条手机短讯: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找一方心的土地,你要创造一片爱的森林——”

“是否这片土地从未存在,我期待的森林也不会有?”

原本,他只要迅速回复:“记得。”再加一句:“夏悠纯,我还是那么爱你!”如今,他的身边,就绝对不只是有一个夏婶在,从楼梯走上来给他送健骨营养汤的,兴许也会换成他最喜欢看到的那个人。

沈雪吟的那番话传到他手机上,夏婶职业素养超高,看也不看,挺直了后背,端着还装着一些水果的餐盘转身离开。

吕叔把靓汤放下来,倒是问了一句:“有什么可以帮你忙的吗?”

这是和榕庄的贝克爷爷风格完全不一样的管家。吕同光被沐世刚指派给爸爸贺聆风,一开始,能护卫爸爸贺聆风周全,并协助爸爸开展工作,并保证爸爸生活无忧,全是这位管家的功劳。

可以这么说,管家里面最有战斗力的,就是这位吕同光先生了。

因此,当他凝视贺天时,贺天想不提手机短讯的事,最后还是乖乖把手机交出来。

吕同光扫了一眼,浮起笑容:“那么,您是要去,还是不想?”

贺天想了想:“去。”

吕同光效率很高,迅速传讯给司机班:“少爷要去东城绿景小区。”眨眼间,一辆埃文顿被张云廷开到广场上面。

兰博基尼的车标,现代灰的车身。前卫设计,使整款设计都很扎眼。贺天看了看,扭头问吕同光:“我原本那辆,什么时候可以发过来?”

“原厂接受订单,十三个月之后可以发货。”

“需要这么久?”

“材料都需要特制。”

贺天想想:“也对!”上了新车,安全带自动扣好。他问张云廷:“这辆车,和之前那辆比,有什么不同?”

“防撞击、防爆炸。”言简意赅,张云廷笑了一笑,挂档踩油门,这辆埃文顿滑动起来,驶向大门。上道后一秒加速至240码,二十分钟从城南高速绕到城东,下高速后减速慢行,又过了三十五分钟,这辆埃文顿急刹急停,停在绿景小区26栋楼下。

沈雪吟手机上计时刚好一小时。

赵媛慧心情复杂,和她一同等。计时超过60分钟,尖酸刻薄的赵媛慧立刻爆发出夸张的大笑:“哈——哈——哈——哈——”拿起那台还没有动静的手机,对沈雪吟说:“我说怎么样?人家没理你吧?一个农村小姑娘,不要活做梦,硬是把自己幻化成公主啦……”依照她的口才,滔滔不绝足够讲上一个小时的话,这会儿齐刷刷排队,全部等在喉咙口。但是,手机突然跳出一个消息框,上面署名“贺天”,下面内容为:“到了!”这让赵媛慧猛地噎住。急速去吞提前分泌出来的口水,赵媛慧差点没把自己呛死。大声咳嗽之际,沈雪吟一把将手机夺回去。

“他到了,他到了!”沈雪吟欣喜若狂,又蹦又跳。

沈玉和也很惊喜:“是吗是吗,快拿过来给我看看。”一看,更加开心,对赵媛慧说:“看到没有,我侄女还是蛮有用的嘛!”

沈雪吟抓起放在门口的包,就往门外冲。

赵媛慧大声喊:“急什么你,急什么!”

但是,喜上眉梢的沈雪吟已经什么都管不了,一蹦一跳冲到电梯口,按开电梯,冲进电梯,下楼去。

张云廷奉命在外守候,贺天告诉他:“那个就是沈小姐。”他就迎到路边。赵媛慧追沈雪吟一直追到楼道外,大嗓门隔着三条绿化带,那边的人都会听得一清二楚:“又是这条连衣裙,又是这条连衣裙。你知道你和总经理先生约会,这条连衣裙上场已经多少次啦?你不介意,总经理先生会很介意,好不好?静华有衣服,你穿静华的衣服。”

沈雪吟说:“我一直都这样的,他从来没说过。”

赵媛慧连连跺脚:“死丫头,你就不听我的话吧。”

张云廷恭恭敬敬冲她们鞠了一躬。

赵媛慧吓了一跳,连忙又把整箩筐都装不下的数落再次吞回去。她假装咳嗽,尔后绽开一个面具式的笑脸:“这位先生——请问,我,认识你吗?”

张云廷一张清秀的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始终既不亲密也不疏离:“遵照我家少爷吩咐,由我在这里等候沈雪吟沈小姐。”

赵媛慧先瞪大了眼睛,很是错愕,接着,又皱起眉头,表示不满。

张云廷非常聪明,旋即解释:“我家少爷二十天前遭遇了一起严重车祸,胸骨受伤,目前还在恢复期,不方便见客。不到之处,还请原谅。”

赵媛慧张口结舌,终于说不出什么。

沈雪吟吃惊不小,冲到张云廷面前,问:“那他现在怎么样?”

张云廷侧过身,目光扫向旁边。

贺天在埃文顿的车厢里冲沈雪吟挥手。

赵媛慧不认识兰博基尼的标志,却看得出这车的非同寻常。如果说,之前沈雪吟表述的宝马,在她的认知里已经很豪,那么,这辆车简直就是豪到极致啊。

拼命忍,她才没有做出冲上去,把这辆曾经的她想也不敢想的车,从头到尾摸一遍,心里不间断对自己说:“以后有的是机会,以后有的是机会……”震惊的表情也尽量软化到平静。手按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做出慈祥婶母的样子,嘱咐沈雪吟:“小雪啊,好好陪陪贺天少爷,各方面,你多照顾他!”

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不过,刚刚恢复二十天的贺天,已经可以陪女朋友在离得很近的星潭购物中心逛街。

起先,沈雪吟不停问:“你真的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贺天很感动地笑:“没事,真的。”见她始终不放心,他就解释:“我用了最新的骨因子促生科技,恢复加倍。好几天前就去工作了,现在陪你这么走走,一点儿问题都不会有。”

沈雪吟的注意力这才从他的身上转移开。

和他并肩而行,沈雪吟不由自主想起绿景幼儿园里面那些非议,又因为常常被婶婶洗脑,所以,她就不时偷眼看看身边的他:唉,从来都没如此仔细看过,原来他真的非常贵气,长得竟然也如此好看。特别是侧面的线条,干脆如斧劈刀削,而弧度之完美,皆如精心画出来一样。至于自己嘛,沈雪吟情不自禁屡屡在专柜的镜子里审视:只是清秀而已吧,没有什么不好,但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地方,值得她来炫耀炫耀。

尤其两个人站在一起,沈雪吟猛然觉察婶婶提醒得对。

贺天的打扮很随意,一件普普通通浅灰色连帽衫加同样并不高调的驼色休闲裤。可是,当他们同时出现在一面镜子里时,沈雪吟那件外面加了一件外套的蓝色连衣裙不仅看起来倍加松垮,连颜色都发白了呢。

头发也乱糟糟的,都没有好好梳一梳,便奔出来。

贺天注意到她的窘态,随手拿起身边货架上一件水红色洋装,递给她:“没什么事的话,试试这个?”

沈雪吟接过来,习惯性翻了下价格牌,烫手一样,飞快把衣服挂回去。

贺天聪明的大脑从来不会短路,一眼瞧出端倪,拉住迈步就要出去的她:“试试吧。”

“太贵了。”

贺天把衣服重新拿出来,也把价格牌看了一眼,尔后说:“才七百多块钱而已。”

沈雪吟抓着衣服,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试。把衣服挂回去,她走出专柜,站在外面的走道上,她对贺天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穿得特别难看,外表上其实配不上你?”

“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看替你开车的司机,长得就很好,穿着也非常高档的样子,你自己呢,就更加不用说了——你真的是恒远钢铁公司的总经理,对吗?”

“撤职了。”

“只是暂时的吧?”

贺天想想,点头默认。

开心好像断线的风筝,扶摇之后,飘飘荡荡,旋即不知所踪。沈雪吟突然情绪低落。

贺天提出:“要不,我们去喝点东西?”

在星爸爸咖啡,沈雪吟问出了一个困扰自己多时的问题:“当初,你怎么就会骑着一辆自行车撞上我了呢?你明明就有车,而且还不止一辆。”老实说,贺天今天的阵仗也吓到了她。“今天这辆又是什么牌子?”

“唔——”贺天欲言又止。

沈雪吟越发窘迫:“你看,我连你开来汽车的牌子都不认识。”

“是什么牌子的车子,这并不重要。”

“你为什么不开车,突然会骑自行车,这让我觉得:很重要。”盯着贺天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沈雪吟郑重问出心中的疑惑:“那天,你原本是要干什么去的?”

四目相对,沈雪吟认真的样子让贺天无法不据实相告。

“找你。”

沈雪吟一怔。

“实际上,之前我就在绿景幼儿园看过你。不过那一次你离开得太快。你知道的,那条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停车,我只能临时向别人买辆自行车。即便如此,你还是骑着你自己的自行车穿过了马路,而我……”

“怎么?”

“闯了红灯,被——警察拦了。”

“哦!”这个答案,出乎沈雪吟意料之外。想象贺天当时的情形,她忍俊不禁,终于露出笑容。

“可是,”她依然忐忑:“我的样子,竟然可以让你那样一见钟情吗?”

贺天把手机里一张照片给她看。

“这个……”蒲公英花田里的剪影,正儿八经让她大吃一惊,她从来不知道,镜头之下的她,居然也有这么浪漫、纯美的瞬间。“这是哪里来的?”她又惊又喜。

“一个朋友抓拍的。”

“怎么会……”

“所以你刚才说的对,我对你,并不只是一见钟情。”

“那你那个朋友……”

“她是军事大学的学生,上学期间在东郊敬老院做义工。”

“哦——”沈雪吟仔细想了想,没错,东郊公园附近,确实有一个东郊敬老院。

贺天收起手机,语带真诚:“我想我并不是一个朝三暮四的人。在感情的问题上,你并不需要那么不信任我。”

沈雪吟害羞了,一张清秀可人的小脸浮起了红霞,局促着,好半天,才对贺天说:“对不起。”

贺天请她吃桌子上的芝士蛋糕,沈雪吟拿起竹制的小匙子,小心翼翼切了一点,放在嘴里。强烈的乳酪味入口,叫她一时并不能适应。但是,品尝完大半块后,柔腻润滑的口感,还是征服了她的味蕾。

“你知道吗?”她终于开启吐槽模式,“有句话是这么形容像我这样从三线城市来的普通人家女孩:我拼了全力,只不过赢得了和你一起喝星爸爸的机会。我知道了你的情况,我的情况,我想:在这里,我也向你简述一遍。我是主修幼儿教育的,我老家在江城,距离东州,坐动车都无法直达,得先到润西,再坐大巴过江,然后才能到我出生的那个城市。我家也不在市内,在东边,一个三面环水的洲上,一个叫邱梁的小镇,离镇很近有一个临河村,我家,就在村子的最东边。你是不是很失望?我其实并不是东州人,在这儿的文化局做科长的不是我爸爸,只是我叔叔,我妈妈也不如我婶婶,她只是在镇上企业里给被人做包装盒的普通工人。我爸爸是电焊工,在我们那里,一个月做得好,会有三四千块钱工资,我妈就更少了,两千吧,那也是非常努力才能赚来。他们每天都很辛苦,但是在我刚上大班那会儿,还是和其他父母一样,送我去镇上的培训班学舞蹈、学乐器。所以后来我选择幼儿教育,因为不仅我有这方面特长,我叔叔有人脉,能够帮我在这里的幼儿园留下来。而能够做到像现在这样,我父母,还有我,真的都已经出了全力。’

“不管在单位,还是在我叔叔家,胡蝶萌、王依晨、周思华还有我婶婶,那些本地人,骨子里都很瞧不起像我这样,从外地,还是从一个不起眼三线城市来的乡下女孩。我今年刚刚转正,工资三千一个月,每个月需要交五百块钱伙食费给我婶婶,我爸爸妈妈交代好的,我叔叔坚决不要,但是,我还是给了,五百块钱日常花销,寄一千块钱回家,剩一千,我还得存起来。像这样的蛋糕,平时,我根本碰不起。”

107 逆天大转变

有关沈雪吟的戒备情结,在后来和贺天的接触中,延展到很多地方。比如,吃饭只能吃小饭庄,零嘴最爱路边摊。少年时候的梦想归少年时候的梦想,真实世界里,贺天过娇生惯养的日子已有多时。就算一个人在菁华园单过,吃饭宁可自己做,也很少吃杂食。对于贺天而言,水煮西兰花加肉酱意大利面,还是要好过烤羊肉串,或是麻辣烫。后者的口味还在其次,主要适应了清淡的肠胃,总是接触重口味,拉肚子就成了贺天一段时间的常态。

再比如,沈雪吟的小资情调并不在经常去喝星爸爸,反而是每天下午必须的一杯奶茶。

贺天已经知道沈雪吟的收入,网红奶茶一个中杯正常要买到25块钱,光是一个人喝,每天都买,一周五天,一个月二十天,那也得五百块。而事实上,喝奶茶,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喝呢?同班的刘老师要不要带一杯?傲娇的胡蝶萌不喜欢村姑沈雪吟的下午茶,但是王依晨和周思华不在乎多一杯免费的奶茶喝啊。这么一来,四个人一起喝,一个月喝下来,花费可就不小了。

贺天也教过沈雪吟:“你不用每次都请她们,有时候请,有时候不请,这样别人既认你的人情,也不会把你看成可以任意宰割的小绵羊。”

在奶茶的品质上,贺天则手把手教沈雪吟自己冲泡高规格的那种。

随着相处日子的增加,他们之间越发没有间隙。贺天也大明大方将沈雪吟带进自己的菁华园公寓。这个实用面积有一百四十平方的套房,极简装修,奢华程度,也超过了绿景小区里叔叔家的房子。自忖婶婶这下总没话讲了的沈雪吟,左顾右盼一番之后,心情十分好,贺天教她什么,她便用心学习。

在家里面,贺天穿的是宽松版的家居服,头发也不是一贯看到的一丝不苟,而是任意蓬松着。他端着一个水壶,接住过滤出来的武夷红茶,又取出当天送进来的雅馨特供鲜奶,注入适量。高级红茶的香气,和特浓纯正牛奶的丝滑混合在一起,沈雪吟依稀品味到唯有贵族才可享用的品质。

贺天送给她一个东阳产保温杯,每天冲好奶茶,放在这个杯子里,想喝的时候拿出来喝就可以。假如其他人感兴趣,贺天教她:“你可以拿小杯子,倒给她们喝。”贺天送给沈雪吟的小咖啡杯是瑞郎原产,正宗皇家级的货,不仅小巧玲珑、白瓷质地细腻如玉,上面描花精美尚在其次,所用颜料掺入的乃是真正的24k金粉,限量生产,本年同款式全球也就发行了两百套。体积很小,倒进去的奶茶,一口就喝完了。喝完之后,贺天让沈雪吟不要招呼别人再喝,假如想喝,王依晨也好,周思华也好,会主动巴结沈雪吟,而想胡蝶萌,死也不要巴结沈雪吟,那么沈雪吟不浪费自己的东西在根本不会交往的人身上,那也不会吃亏。

沈雪吟跟着贺天学为人处世的门道,没多长时间,就品尝到以前没品尝的好处。不过,她的穿戴依然恪守她坚持的“朴实无华”。瑞郎产咖啡杯、东阳产保温杯,以及雅馨特供奶,这些都价值不菲,但左右沈雪吟从来没经手这些东西,用了也就用了,心里并没有压力。

但是,贺天没事带她逛街,海星广场的百货商店里,少女柜台一件衬衫动辄就要上千块,毛衣风衣更是两千大几,甚至好几千,若是看到非常有质感的,一翻标签:一万六千八!贺天即便降职,工资水平还是可以保证高质量生活,要给沈雪吟买,沈雪吟每次都被电击一样,满脸苍白,抽身退却。

贺天被搞得很尴尬。

不过,后来贺天也学乖了,只看,不买。不需要掏钱,沈雪吟就恣意多了。欣赏欣赏这些大牌的衣服,出了专柜就吐槽价格实在逆天。“也不明白那些非要买这些衣服的人,”沈雪吟从不觉得在贺天面前需要伪装自己,每次都想到哪说到哪儿,“不都是穿嘛,几百块钱那些其实已经很好了,还要买这些好几千上万的。穿了这些,就能表示和普通人不一样吗?世界上很有名的一个富翁,叫什么来着,人家出门乘地铁,吃穿都和普通人无异,那才是真性情呢。”

贺天最大的好处,不该扫人兴的时候,从来不去扫兴。沈雪吟爱怎么说,他都洗耳恭听,有时候还“嗯嗯”“是的是的”应两句,让沈雪吟兴致保持住,不至于因为没有回应而迅速低落。

另一方面,他让店员小姐记住沈雪吟每次看过的衣服,选经典款,挑合适的尺码,打包,送到绿景小区26栋1505室。

如此一来,某一个周末,沈雪吟还在赖床,赵媛慧便替她收到了来自于太平洋百货的一大堆快递。

赵媛慧拍沈雪吟的房门:“小雪啊,小雪,快出来,快点出来。”

沈雪吟揉着眼睛打开门。

赵媛慧整张脸都放了光:“不得了唉,全是大牌子,当季新款,看看,这是宝利的,这是香霓迩的,还有阿曼达,这个,这个,不是奢侈品牌,但价位都不低啊。乖乖,静华在家里,这里面好多都是只能看、买不起的呀。”然后撺掇着沈雪吟刷牙洗脸,挑一身穿起来。

人靠衣裳马靠鞍,这句话有时候还是适用的。最起码在绿景小区,和绿景幼儿园,在赵媛慧、刘老师,以及胡蝶萌、王依晨、周思华这些人眼睛里,换上宝利衬衫和香霓迩裙子的沈雪吟,和以前比,绝对是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大牌衣服的设计感本身就能凸显穿着人的优点,沈雪吟原本潦草,如今精致起来,眉目清纯,气质如水,自然而然臻入小美人的境界。

有一次,精心打扮之后,和贺天在翡翠宫的旋转餐厅共进晚餐,贺天上一眼下一眼,瞧得终于有些顺眼。

沈雪吟还有些不自在:“穿这些,又在这里吃饭,衣服和食物,都比我贵了似的呢。”

“习惯就好。”贺天说着,端起手边的红酒杯:“cheers——”

沈雪吟一时没听得懂,回味过来,连忙双手去抓水晶高脚杯。两只杯子轻轻碰了一下,贺天含笑浅饮,沈雪吟“咕咚”喝了一大口,呛得差点当场咳晕。

旁边走过来一个人,一身暗金色柔光缎面礼服打扮,拍拍沈雪吟的后背,又递给沈雪吟一杯白水。沈雪吟小脸皱成了苦瓜,勉强说:“谢谢。”

那人面若春花、眼泛秋水,对贺天说:“小天,好巧啊,这就是你那个女朋友吗?”歪着头端详片刻,“呵呵”笑道:“还不错,还不错。”她走了,沈雪吟一边拿纸巾擦嘴,一边低声问贺天:“谁啊?”

贺天听出最后那两个“还不错”中揶揄的味儿,心情有些不好,当着沈雪吟当然不能发作,保持笑容,随口回答:“我爸爸公司的一个高管。”晚餐结束,他将沈雪吟送回去,回菁华园的路上,他拨通一个电话:“梅阿姨,是我,贺天啊。今天晚上你看到了什么,那些事,你可不要和别人随便乱说噢。”

梅岚溪最近霉运缠身,正好多个调戏的对象让她修整修整情绪:“让我不要乱说,小天,你这话,可是有点意思哦。”

贺天是个极聪明的人,有道是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事实怎样,还有什么好掩饰呢?“梅阿姨,我知道你的眼光,今天你遇见的,对,确实是我的女朋友,她还没有习惯上流社会的交际,不懂辨识酒,也不懂辨识人,可这都是可以后天学习提高的。”

梅岚溪哼了一声:“我是没有什么关系啦。晚辈看到长辈,最起码站起来说声‘你好’,咳嗽完了,再说句‘抱歉’,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她不会,我不在意。可是,以后,你就带这样的女朋友回去,见你妈?你爸爸会同意吗?”

“我说了,我会好好教她,她本来学得也不慢。”

“这话,你就骗骗你自己好了。”

“梅阿姨,”贺天始终不能打消梅岚溪内心对沈雪吟深深的鄙视,很是不快,也有些忐忑,想了想,还是服软:“那你有什么好建议呢,或者对我,对雪吟,会有更大的帮助。”

“你这是求我咯?”

贺天没办法:“是,烦请梅阿姨你指点迷津。”

梅岚溪卖了半天关子,最后才说:“那下周末,你带她到美意大楼我的工作室来吧。”

而在这一周,美意面临的信誉危机恰恰再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世纪路,执行总裁办公室,张成毅把连日来暗地里的调查全部以ppt的形式,展现给贺聆风看。

“这是二十六年前非常风靡的一部玄幻片,叫《横天决》,这一部呢,则是随后引发收视狂潮的片子。而这一部,很著名的,当初入围了世界电影组织举办的国际电影艺术节,还在艺术节上摘了一枚大奖。”

“你说的是国际金环奖。”

“嗯,该电影节从第一届到如今,就发过这么一次。”

贺聆风点点头:“这我知道,不过是暗箱操作的结果罢了。”

张成毅问:“发现共同点了没?”

贺聆风神情很是严肃:“这些片子的女主都是苏茗悦。”

“不仅如此,”张成毅又点开下一张。图片上是一个大胡子男人,张成毅说:“导演这些片子的,都是同一个人——国际知名大导演封雅图。封雅图其人很有才华,在国际以及国内影视圈地位都很高。高到什么程度呢?纵然申二先生这样的大老板,在影视行业的圈子里,都不得不买他的帐。封雅图还有一个叫封城的爸爸,封城如今担任夏国电影电视协会会长,国内外所有想要上映的片子需要审查,抓住审查的,就是这位封会长。”

“我知道茗茗年轻时候很受欢迎,这个封雅图确实是她的倾慕者。”

“美意受到抵制和苏茗悦有直接关系,但是,如今我可以证实:这场抵制绝非天意,而正出自于人为。”张成毅说着,点开接下来好几张图片。每一张都是苏茗悦盛装和封雅图联袂参加活动的照片,最后还有视频。视频上,封雅图正对“偶然”相遇的张成毅指鼻子痛骂:““你算哪根葱啊,美意的总经理,不过就是贺聆风那个烂人后面摇尾巴的一条狗而已。是啊,你的主子表里不一,就是个人渣,你这个人渣的狗,更是渣中之渣!”

随后还有好事的人单独问封雅图:“苏茗悦突然要辞美意代言人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内幕?”

张成毅还没有走远,封雅图就刻意扯开嗓门大喝:“内幕是内幕,不过没什么不好说。还是那句话,贺聆风是个烂人!他不是演员,但比在场我们这些演员会演多了,平日里人模狗样,实际上我要奉劝他一句:别演啦,你不是烂,是真的烂!”

由于录像设备性能太好,这些侮辱性的话简直如同当场说出来一样清晰。

张成毅对贺聆风说:“这不,一切都昭然若揭了吗?”

平日里总是很稳重的贺聆风,这会儿一扫儒雅之风,一伸手,将桌子上堆放的摆设全撸地上。“可恶!真是可恶!”他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张成毅问:“现在我们到底该怎么做呢?”

贺聆风肩膀一起一伏,好半天,他才说:“给我约封雅图。”

“啊?”

“约封雅图,不管多难,必须把他约出来,我给你三天。”

张成毅想了想,说:“好吧,我这就去办。”

古有刘备三请诸葛亮,被传为美谈。现在,美意要请封雅图,可就不是三次这么简单。先是美意办公室的人蹲点守候,在封雅图家门口等着,送礼!从超豪华水果篮送起,他们送一个,封雅图扔一个,一共送了二十二个。小区收拾垃圾桶的公司笑坏了,很难得一见的金刚西瓜就拣了十个,自己不会切,拿去特供品商店找专人给切,沙漠草莓、阿苏科黑果那几天直接吃到撑。最后一次,封雅图深夜应酬回来,秋夜中等得精疲力竭的小伙子把一模一样的水果篮递给他,他终于没有扔。

张成毅接到汇报,立刻下令:“开始请客,礼物送手表。”他们对封雅图的调查非常全面,知道封雅图很喜欢表。因此,他们把封雅图从毕业开始买过的表全部列下来,最后选择了剑盾牌的纯手工宝石臻表。这块表市面价格两百五十六万,美意办公室的小伙子用一个很低调的盒子装着,提出请饭要求后,端在手上,然后慢慢打开。

果然,自诩清高的封雅图僵住了。

周四,张成毅报告贺聆风:“已经约好封雅图,晚上八点在翰宫天字包。”

寸土寸金东州市中心开辟出的豪华会所——翰宫,是这个社会里为数不多的人才能踏足的地方。即便是蛮声国内外的大导演——封雅图,也就在投资伙伴的引荐下,来过一两次。成团的绿茵,簇拥起一个开阔的桃源胜地,经过幽深的车道,将喧嚣的尘世立刻抛诸于身后。流水淙淙,引领着他的脚步,穿着得体的迎宾小姐姿态优雅推开两扇厚重的大门。

封雅图走进天字三号包。

这里面的灯光调得不是很亮,背对着自己的一张太师椅上,一个人正在等候。

封雅图进来,那人也没起身。封雅图想要转身离开,脚步却滞重得很。僵持着,好一会儿,太师椅上那个人才说:“都来了,何不过来坐下?”封雅图犹豫了半晌,方才迈步上前。

面对面,他终于看清楚,影响苏茗悦半辈子、又将苏茗悦比如生活绝境的男人,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如果放在自己的作品里,完全可以做一个很有内涵的男主角,好像《圣父》里的马龙一样。这张脸斧劈刀削,确实不啻于那些以颜值著称的男明星。而一双浓眉下的眼神还那样锐利,难怪苏茗悦那样失态,就是封雅图此刻,也止不住气短心虚。

贺聆风伸手:“坐!”

女侍者进来询问:“贺先生,茶给您换新的好吗?今天特供的四色茶点,给您一起端上来?”

贺聆风点头:“好。”女侍者出去,没多会儿将茶和茶点一起送来。艺兴的紫砂茶杯分别放在两个人面前,女侍者动作娴熟斟了两杯,软软嗓音说:“请用。”尔后缓步离去。

贺聆风对封雅图说:“封导,请吧。”

封雅图讪讪,端茶杯浅饮。他也是个讲究的人,茶水一如喉登时识别好坏。“哦,”他叫起来,“特级的老山白茶啊。”

贺聆风微微一笑,颔首以示他说得没错。

气氛略微松动。

贺聆风这才开口:“封导,说起来你对我也不是陌生人。你的名气在整个娱乐圈都很响,咱们也不用拐弯抹角,今天特别约你前来,我就是要和你谈一件事:我知道你一直爱慕苏茗悦,她在你心里,想必也是不能触碰的一块白月光,你为了她,确实什么都愿意干。所以,你以你的影响力发动整个娱乐圈抵制我世坤旗下的美意公司,现在搅得我旗下的公司快倒闭了。”

封雅图刚刚松动的表情再度紧张起来,他面带冷笑:“贺总做了不耻的事情,这会儿,最应该做的,不是先做一番自我批评才对吗?”

贺聆风背靠在太师椅上:“苏茗悦担任伊然秀的代言,无论是公关造势,还是酬劳,我们从未违反过合同条款。”

“那你自己呢?”

贺聆风“哦”了一声:“封导具体是指什么呢?”

“你违背了诺言,抛弃了心爱的人,又让她的女儿在你儿子的手里倍受伤害。做生意之前应该先做人吧。”

贺聆风深呼吸了一次。过了一会儿,他蒙上一层冰霜的脸才渐渐又缓和下来。有关苏茗悦和自己,以及宋诗筠和贺天的那些,他不想纠缠,面对封雅图,他说另外一个话题:“封导,我知道你对我有些成见。但是美意公司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上有各大股东,下有几千员工,如果因为这件事情造成公司巨大的损失,乃至于让公司倒闭,倒霉的可不只有我。会有很多人资产受损,许多员工因之失业。”

眼见封雅图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安,他旋即又道:“要让你结束娱乐圈对美意公司的屏蔽计划,想来也不能光凭红口白牙。封导总要给我开价的!先让我来算一算,你为苏茗悦出头,因为她得赔付美意公司违约金三千六百万。她个人资产大约在两千六百万左右,差额一千万,你若开价,总要超出两倍才可以。”

“那当然,总不能让一个曾经深爱过你的女子赔偿完了之后,一名不文,然后去睡大街吧。贺聆风,真到那种境地,你的心,不会痛?就算我开了价,都是为她讨的青春损失费。”

贺聆风边听边点头:“那你说,多少钱才合适呢?”

“除了赔给你们的,扣除美意已经支付的两年代言费,再多付第三年本应该给她的,一共四千八百万。”

“你这是用一把刀,直接插进我的心脏啊。”

“贺总,资本家谈钱谈得这么小气,你不觉得很是有失体面?我听说贵公子前不久出了车祸,那辆报废的限量款宝马就得近千万了吧?你在山南的庄园,私人拥有的直升机,以及遍布各地的产业,光这些加起来,百亿有没有?四千八百万而已,也就是毛毛雨。”

贺聆风双目不错,凝视于他。

封雅图自以为稳操胜券,下巴高抬,得意睥睨。

贺聆风突然把头一点:“ok,我同意你一部分说法。钱,我肯定有。但是,你也说了,我是运作资本的人,每一分钱拿出来,必须有相应的回报,才符合封导你对我的评定。”正说到这儿,他口袋里手机一抖。

贺聆风把手机拿出来,上面是许伊菲发来的消息:“已经接到孟老板。”贺聆风看了一眼,把手机放下。手机屏没有设置隐私模式,消息就在屏幕上放着。

封雅图看了一眼,脸皮禁不住猛地跳了一下。

贺聆风始终凝视:“孟国强孟老板,封导也很熟是吗?”“呵呵”笑了两声,“我忘了,之前封导刚刚入行时,邀请过当时已经很红的他拍过电影,票房、反响都很不错。说起来呢,国强曾是童星,十三岁入行,十七岁出演胡晟身边的小侍卫走红,随后人气大涨,二十二岁获得金牡丹的最佳男主角,次年获银狮奖最佳男主,之后虽封导你去了瑞郎,虽然金环奖没有任何收获,但是梦工厂的佩莱斯看中了他,随后接拍了科幻动作剧《狼杀手》中的反派杀手,好评如潮,从而使他跻身国际影坛……犹如封导你在导演界的地位,演艺界和时尚界,国强的影响力也是非同小可哦。”

封雅图有些跟不上节奏:“你、你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

“我妻子混迹时尚圈,不巧和国强有相当的交情。据她和我说,国强早就要开自己的经纪公司,前不久刚选了名字,叫:新凤凰娱乐。国强手里有个ip,很热门,据说书粉上亿,现在就差两样东西,一,是钱!这个,我确实有。”

封雅图呼吸有些加急。

“封导——”贺聆风称呼的尾声轻轻拉长。

封雅图一改刚刚的咄咄逼人,眼神闪躲:“你、你说。”

“当初你有一部戏,在做宣传的时候,曾经爆出过一次绯闻,你还记得吗?是孟国强和苏茗悦之间的!”

封雅图脸色大变。

“今天有一个人会去拜访绣水小区18栋1208室,知道她是谁吗?”贺聆风凑近了脸,停顿片刻后说出三个字:“余、冰、冰!”

封雅图还未曾完全弄明白贺聆风的计划,他眼前的局势突然成了一团雾,雾的那边,本该黑暗一团,只有他才可以解救,但是,如今那里似乎慢慢出现光明。倒是他,正要被黑暗吞噬下去。

再说绣水小区,苏茗悦正在家中忙碌。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响了两声,宋加森叫:“茗茗,接电话。”等苏茗悦跑出来时,电话已经挂断。看了看记录,是封雅图打来的。她急忙回拨过去,那边已经转成电子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而门铃恰在此时响了,宋加森看了显示屏,然后接起电话问:“谁啊?”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非常甜美,语气也很温和说:“我有事,要找苏茗悦女士。”

苏茗悦过来看了看,觉得面善,却又想不起来。最后,苏茗悦还是将开门键给按下去。

电梯启动,不一会儿,门铃就响,一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奉上结婚喜帖一份。

翰宫。

封雅图关了电话,满头大汗从洗手间里出来。刚坐下,贺聆风放在他眼皮子下面的手机上传来张成毅的短信:已和孟总谈好投资拍摄《蓝血》。

苏茗悦觉得不对劲,一大早又想打封雅图电话,但是,刚按了两个数字,一个电话先进来。方弘梅的大嗓门震得她耳朵嗡嗡的:“茗茗啊,你又上热搜啦。昨天余冰冰去你家拜访你了,是不是啊?她对记者说她马上就要和孟国强结婚了,特别送请帖给你,借此要告诉你:就算你甩了美意,还动用这么多年娱乐圈的人脉企图屏蔽美意,她也不怕。因为圈内很多人都知道美意和你结束代言合约之后,下一期的伊然秀代言人将换成她。你搞垮了美意,间接就是想搞垮余冰冰的人气,一个还没进入正式洽谈的明星,居然连累一家大型公司业绩下滑那么厉害,以后哪家公司还敢找她代言?拍电视都怕沾惹晦气吧——对,各大通稿都是这样说的。余冰冰还说,她和孟国强是真爱,无论多少谣言或是打击,她都不怕,这话也暗示了你有很强劲的娱乐背景,用心真的很险恶啊!”

苏茗悦连忙挂断方弘梅的电话,打开“实点新闻”,娱乐版果然热闹,怎么刷,她和孟国强的旧闻,以及余冰冰如今的动向都排在前面,阅读量均半小时过万,吃瓜群众纷纷围观。因为不了解内情,加上苏茗悦早就息影,孟国强却是影视圈老牌大哥大,余冰冰又是颇有名气的当红大花,余冰冰拥趸的数目自然压倒性得多。将苏茗悦说得很不堪的评论得到许多人的点赞,而为苏茗悦说话的帖子下面则讥讽声一片。

苏茗悦过去那些有关得奖黑幕的事纷纷炒出来,新闻不约而同都隐匿起世坤的名字,基本都将让苏茗悦红起来的金主定向为朗伦公司现老板刘义坤。演技一般,人品有失的舆论铺天盖地。

宋加森拼了老命,才把手机从苏茗悦手上抢过去,苏茗悦就去拿平板,宋加森又和打仗一样和她抢平板。

苏茗悦气得脸赤红,嘴巴发白,浑身乱颤,拿起座机联络封雅图。这回,封雅图电话到时通了,但是很快就被掐断。苏茗悦就去封雅图家,一口气爬上二十二层,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砸封雅图家的门。砸了老半天,直到小区的保安得到隔壁的投诉赶来。

苏茗悦被保安赶出了小区,差点倒退摔在地上时宋加森及时赶到,被宋加森托住,这才站稳脚跟。即便这样,她也控制不住头晕目眩起来。宋加森见她情况不对,连忙打车,把她送进医院。挂了水,降了血压,苏茗悦这才清醒。躺在病床上木然了好半天,她突然握住宋加森的手:“老宋,我的末日好像真的要来了。”

关于美意和苏茗悦之间的纷争,正被风席卷的烟尘一样,快速消失。传媒内外,一天之内就仿佛从没发生过众影星联合抵制美意的闹剧。世坤大华夏区执行长的太太许伊菲次日便高调入资孟国强的新凤凰,她在官宣上说:公司将斥巨资拍摄网络小说《蓝血》,并公开出导演的名字:封雅图!

因为导演名气很响,无数书粉纷纷表示:看到了希望,很有信心,非常期待!

女主角不是别人,正是刚趁着和孟国强结婚消息上线的余冰冰,花大价钱做的戏服效果不同凡响,余冰冰的古装扮相一放出来,马上也得到书粉的肯定。

紧接着,高潮来了,美意旗下旗舰品牌伊然秀在各大商场的大海报上的苏茗悦全部下线,均换成穿着冬季新款既精致又典雅的余冰冰。

《蓝血》的书粉要看余冰冰!

长期喜欢孟国强的人也要看余冰冰!

被舆论带偏的大批吃瓜群众,路过了,也要多看一眼!

美意公司的股价持续跌停之后,大幅度拉升!

梅兰为了重振旗鼓召开了一次大型记者招待会,会上不仅隆重推出依兰秀重新选定的品牌代言人——余冰冰,还特别增添了一次高端的品牌服装秀。秀场上,被打压了近半年、几乎已经失去吸引人特质的marina系列,重新绽放出夺人的光彩。

苏茗悦站在人群的背后,默默看在会场里的人全在推波助澜。世界,依然还是贺聆风的世界,而她,千方百计抗争之后,依然改变不了支离破碎的结局。

封雅图从会场里挤出来,在滨江边追到她。

“茗茗、茗茗!”一如既往长着一部大胡子的脸上,双眼透出内疚,“原谅我,我也是没有想到。去年我拍《长天战歌》亏了,投资方投了五个亿,票房没到预期,只有八个亿,根本没任何导演经验、靠写小说起家的一网络写手,随便拍了个ppt一样的小成本电影买了十八个亿。我真的很无奈,也很灰心。一开始帮助你也是真心的,但我没想到,贺聆风这么快搞定了孟国强,孟国强又正好手握《蓝血》这个ip。这是热门ip,火热程度远远超过同类型中其他作品,我不缺导演的本事,这次贺聆风太太许伊菲携资入场,光是她一个人,就投了两个亿。我需要好资源、高投资打造票房神话复活自己。”

“我看过报道,你去年头定下的游艇,前不久已经驶入游艇会了吧?”苏茗悦无情揭穿:“什么代我出头,我是直到这一刻才想明白,我,只是你用来勒住贺聆风脖子,进而让贺聆风不得不和你谈判的工具。孟国强要成立娱乐公司,这消息早就有了——我是离开娱乐圈很久,但我也有消息渠道——养游艇需要钱,过你过去过习惯了的奢华生活也要钱!”说到这里,她止不住冷笑:“封雅图,过去我们还有一些旧交情,这会儿起,真的什么都没了。你也好,贺聆风也好,统统都是我的噩梦。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做对过什么,今时今刻我确信:没有嫁给贺聆风,也没有接受你的好意,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那些选择!”

108 有意的羞辱

周日下午,贺天按照梅岚溪指示,将沈雪吟从绿景小区接出来。沈雪吟犹豫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将贺天给她准备的衣服配饰都穿起来,只头发依然用夹子松松地夹着,清新的笑容,一抹化开在五官纯美的脸上。贺天这几天来暗暗兴起的不愉快,便又全部消散。

沈玉和和赵媛慧多事,将侄女送下来,沈雪吟向贺天介绍:“我叔叔,还有婶婶。”

贺天非常礼貌伸手和两个人相握。

在路上,沈雪吟问贺天:“我去了之后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呀?”

贺天想都不想:“随便,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什么都不说,怎样都可以。”

来到美意那屹立在道路边的巍峨高楼,贺天取卡进厂区。车子停进地下停车场,他们从车子里出来,乘电梯上21楼。刚到21楼的接待大厅,沈雪吟就被这儿窗明几净的环境,以及奢侈华丽的装修给震撼住。这儿,是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精致而气派的空间。穿着优美制服的前台小姐,礼貌地询问来这里的人有什么需要。漂亮又有气质的接待小姐兰蒂,则无比谦和将他们引领到接待室。

接待室里面的情景自然也让沈雪吟膜拜,精美的银白色纯手工绣花的窗帘各成优美的圆弧挂在墙上,奶白色真皮沙发无论造型还是质地,都好得难以想象。夹杂花纹的深米色地毯,即使穿着鞋子,也难以忽略踩上来时从脚底传来的柔软和弹性。整个房间,在沈雪吟看来,就是童话里国王才能拥有。而凡人,只能在梦中触摸。

兰蒂微笑着说:“请你们稍等,梅总稍后就来。”

沈雪吟越发局促。

正不安,梅岚溪迈着精干的步伐从外面进来。重获新生的她,今天尤为神采飞扬,一看见贺天就发出兴奋的大叫:“托尼——”然后冲上来,和贺天深情拥抱。

沈雪吟双手交握,偷眼打量。这个似乎在那儿见过的丽人,浑身上下一丝不苟,连头发都盘成了灵巧的蝴蝶形状。眉眼更是精致得没法形容,这模样,简直就该是偶像电视剧里的呀!

梅岚溪并不在乎沈雪吟的存在,而是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贺天:“托尼,早就听说你的名字,也见过你的真人,但是,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这么仔细地观赏你。”嘴巴里啧啧有声,然后道:“我们的男装一向缺少气质上乘的男模,你知道,现在人们的口味越发的挑剔,不能完全诠释服装的内涵,实在难以从上乘的人士口袋里掏出他们的钱来。怎么样,给我们公司奉献一个,怎么样?”

贺天连忙摆手:“我可没这个闲情逸致。”

梅岚溪微露见怪之色:“不会吧,托尼,你们家的人出了名的多面手,难道对这一行还忌讳?”谈笑之间,和贺天一起,坐在了接待室的沙发上。

兰蒂将咖啡端上来,梅岚溪端起一杯给贺天,说:“尝一尝,我特别从巴西带回来的咖啡豆,手磨而成。”贺天伸出双手接过去,梅岚溪这才端起第二杯,郑重其事递给沈雪吟。

按说,请世界级时尚大师为沈雪吟打造形象,这是一个只会成功不会失败的尝试。只是,梅岚溪打了个响指,兰蒂出去,不一会儿又走回来,兰蒂身后跟着好几个女职工,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成套的梅凯琳本季度新款,这让贺天蓦地心生不安。

梅凯琳自打面世,在本地年轻女性心中位置就不低,可是,任何一个东西都有受众群体,以及不适合它的人。比如梅凯琳,虽然青春勃发,又不乏精干时尚,但是,这种风格的衣服,很显然并不适合沈雪吟。

兰蒂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将第一套梅凯琳呈上。梅岚溪将乳白色镶格子边上衣抖开来,先对贺天说:“这是我自己设计的,也是工作室单独制作出来还没有量产的样品。”又向沈雪吟展示了一下,笑着说:“喜欢吗?”

沈雪吟依然非常局促。

贺天不明状况,未置可否。

梅岚溪目光和他一碰。仗着自己是美意的灵魂,又是和贺聆风平辈论交的长辈,梅岚溪神态傲然,促狭一笑,对兰蒂说:“带沈小姐去试装。”

衣服自然都是好衣服,可是,当沈雪吟试完一件梅凯琳,又试一套梅凯琳,一次一次走出来,连贺天都不得不承认:身为男朋友,自己都没什么好话能拿来赞美。最后一套花边立领泡泡袖衬衫配百褶短裙的搭配,绝对经典的英伦风宫廷款,任哪一个稍具时尚品质的女孩穿起来,都会马上让人眼前一亮,偏偏沈雪吟无法支撑起此类衣服的气场。兰蒂和兰蒂的助手在给沈雪吟打理头发,扎成马尾,或是编成辫子,全部徒劳。

梅岚溪双臂环抱冷眼旁观,一直看到最后,仿佛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下去似的,突然很生气大喊:“好了好了,不要再折腾啦!”兰蒂适时将沈雪吟自己的衣服拿过来,梅岚溪接过来,递还给沈雪吟,然后说:“沈小姐,真是汗颜,像我这样见惯了各色女孩子的时尚人士,当真不知道,你的时尚度竟然如此之低。”

沈雪吟骚得整个人都红了,贺天连忙挡在她身前:“梅阿姨,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托尼,”梅岚溪拉长了嗓音,“咯咯”笑了两声,换上抱歉的神态说:“我知道你对沈雪吟小姐的资质颇有微词,希望我帮助你,最起码先从外表气质改善她,但是现在看来,我的力量有时候也很微薄的一个看见长辈连‘你好’都不会说的女孩子,果然穿上大牌也没法变成上等人。我真的要对你说抱歉,我无能为力。”

沈雪吟听得非常刺耳,用力拉了一把贺天。

贺天手腕被扯得痛,禁不止皱了皱眉。

沈雪吟什么都顾不得了,拉得他面朝自己,怒目质问:“她说得都是真的吗?你一直以来都觉得我气质不好,所以才特别带我到这里来?那带我逛商场,为我买衣服,为的也不是让我开心,而是你希望看到我被改良吗?”

兰蒂站在旁边插嘴:“沈小姐,只要能变美,方式怎样无所谓的呀。”

贺天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他拉住沈雪吟:“你听我说啊。”被甩开后,又追上去拉住,“雪吟、雪吟!”沈雪吟死命挣扎逃进电梯,贺天被她用尽全部力量推出电梯,扒住电梯门的手还被咬到出血。贺天气愤不已,奔回接待室冲梅岚溪大吼:“梅岚溪,你暗算我!”

梅岚溪一脸无辜:“你在胡说什么那?我暗算你干嘛?”

“你不要再装了吧,打从在旋转餐厅见面起,你就打算好了吧?就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今天的事情,就是你故意的,这笔账,我记下了!”说完这句,他匆匆而去。在电梯门口碰到张成毅,张成毅特为过来和他打招呼的,彼此碰到,正好!结果,贺天看也不看他,按开一间电梯门,人钻进去。

张成毅一脸懵圈:“这、这……这是怎么啦?”刚好,梅岚溪一摇二晃从接待室出来,张成毅连忙叫住她:“梅兰达,不是说小天今天专程来的吗?我刚看见他,他一脸着急,又很不高兴,到底怎么回事?”

梅岚溪起先不理,一直被追到车库,张成毅口香糖一样粘在手上,她甩也甩不掉,只好驻足冷笑:“贺天不高兴,是因为我让他终于看清楚一个事实:他们姓贺的,无论长相学识,还是能力城府,都称得上精品,唯独挑女人的眼光,爸爸就不行,到了儿子,同样很low。当初聆风娶许伊菲就够叫人窝火了,一个不入流的学校出来、在高雅最底层讨生活的文字破编辑罢了,聆风那样一个男人,竟然被她给霸占了。现在呢?这个沈雪吟,出身更差,气质更逊,谈吐举止更是不入流,她凭什么能成为姓贺的女朋友,最后还能嫁进贺家?”

“所以呢?你将贺天连带那个叫沈雪吟的女孩耍了,是吗?”

梅岚溪绕不过去,干脆抬起下巴故作傲慢:“是啊,就是这样。”

张成毅长嘘一口气,拿出电话。

梅岚溪急忙问:“你要干嘛?”看张成毅拨了贺聆风的电话,连忙把手机从张成毅手上抢回来,怒喝:“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破坏了小天的爱情,这样的大事,我当然要和聆风说一下。”

“只是戏弄那个女孩一下,哪有什么爱情被破坏?”

“你知道小天是怎么认识那个女孩的吗?”

梅岚溪一噎。

“小天和那个女孩认识后又发生了那些事情呢?”

梅岚溪依然一个字答不上来。

“贺天二十二岁从文锡来东州,身边从来不缺青睐他的女孩子,其中不乏相貌出众或是精明能干的类型,内中可有一个被公开承认是他的女朋友?”张成毅考虑问题到底稳重,连续发问,问得只是冲动的梅岚溪没了言语。张成毅又说:“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爱情当中的人看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和你我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你恼恨聆风负了你,又觉得贺天喜欢沈雪吟不对,其实对于聆风,也许,现在的贺太太就是最好的,而贺天,就是只想沈雪吟这样的女孩成为自己的终身伴侣。”

“可是,”梅岚溪哭了:“我就是很不甘心、很不甘心啊!”

张成毅冲她展开双臂。

梅岚溪愣了一下,泪水更凶地涌出来,尔后,她用力扑进他怀里:“不管怎么样,你不可以告诉聆风。你永远都是站在我这边的,我知道。永远,你都不许心向着其他人。”

109 是就不会改

匆匆从美意奔出,看见外面的天,沈雪吟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突然被财富包围的女孩,曾经成为多少人艳羡的对象,绿景幼儿园里如是,连婶婶对待自己的态度都亲切了许多。但是又有谁知道,自从知道贺天是超级富三代之后,每每面对贺天,她内心的压力有多大呢?

不用美意公司的那个美女老总说,她也知道自己和贺天之间的简直就是天差地远。而无论怎么努力,她也无法让自己的谈吐气质匹敌贺天。

一辆车急刹车停在一尺之外,车子里一个男子开门出来查看,发现并未撞到人,心情一松,跟着瞪起眼睛怒骂:“走路不看,长眼睛了吗?”

副驾驶的门也开了,下来一个打扮极其冶艳的女子。

这名女子的肌肤雪白,如同上等的瓷器一般,太阳底下简直亮瞎人眼。深秋时节,她也就披了一件白色西装,里面贴身长裙勾勒得身材前凸后翘。

她偎依着男子,说:“既然没事,就快点走吧。”上下扫了沈雪吟一眼,露出嫌恶:“大庭广众的,和这种村姑说话,别人会把我们当成一伙的。”

话音刚落,男子突然冲对面喊起来:“贺天——贺天!”

冶艳的女子微微一怔,面对街对面跑过来的贺天,傲慢的脸倏地一变,柔和娇媚嗲声道:“哟哟,这不是贺大公子吗?”

沈雪吟被刀戳中了一样,浑身一僵,迈步就跑。贺天腿长手长,一把将她抓住。

男子很诧异:“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贺天死死拉住沈雪吟,微微喘气:“我女朋友?”

“什么!”男子、女子不约而同惊呼。男子惊讶得眼珠子差点掉脚面上:“你、你在给我开玩笑?”用手点指沈雪吟,“这、这居然是你的女朋友?”

冶艳的女子脸上的妒恨更是别提了:“我的天哪,贺少,就算我在你眼里都不是菜,你也不用品味低到这种程度。”眼睛里发射出不耻的光线,恨不得当场将沈雪吟洞穿,嘴巴里蹦出来的话自然极尽刻薄:“寡淡无味,姿色平庸,还这么土不啦叽的。”

沈雪吟再也听不下去,用尽全身力气挣脱贺天的手。横穿马路时,一辆大货车拦在她和贺天之间,鸣笛震耳。男子急忙拉住贺天,然后说:“你不要命啦?横穿马路唉,幼儿园老师就教过马路一定要走斑马线好不好?”

贺天说:“我有空找你。”飞奔去天桥,然后冲入地面的地铁站。

他的速度还真不赖,去绿景的二号线开过来时,他刚好赶得上,站在沈雪吟旁边。沈雪吟上车,他上车;沈雪吟下车,他下车。沈雪吟不回小区,他也在她后面跟着。沈雪吟走累了,找了个很小的奶茶店坐下来,他死乞白赖坐在沈雪吟对面。

沈雪吟要走,他连忙拉住沈雪吟的手。

贺天满脸赤诚:“让我请你喝杯奶茶吧,就一杯!”

挤地铁挤皱了他的衣裳,风儿也吹乱了他的头发,这样的贺天,如同一开始看到的贺天,开朗阳光,青春勃发。沈雪吟气顺了,心里不再难受。

贺天预估着她不会走,连忙去买奶茶:“一杯中杯青草波点,三分糖,常温,加椰果红豆,谢谢!”说的全是沈雪吟的心头好。他自己也点了杯红茶,将奶茶放在沈雪吟面前,沈雪吟拉长的脸隐隐见了笑意。贺天喝了两口红茶,这才说:“我们都是被下套的。梅岚溪阿姨有一个自创品牌叫‘marina’,但是前段时间专属代言人突然提出请辞,除了合约纠纷之外,品牌价值受到了质疑,虽然这几天有所改善,但是她还是很想找一个点来改变外界对她不利的传闻。你知道我是谁的,我爸爸、我爷爷都是富豪圈里的人物,借他们的光,我或多或少在社会上也小有些名气,那么,如果我的女朋友成为梅凯琳行动着的代言人,媒体炒一炒,话题度立刻就会变得很高。”

“可我根本没法展现那些衣服的优点。”单纯的沈雪吟顿时禁不住内疚起来。

贺天这时轻轻握住她的手:“我是追你做我的女朋友,又没想过让你去做女模特。”

用女模特的标准衡量自己,沈雪吟觉得,如果被别人说长相气质不够,那也不算得丢人。

不过,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介意:“之前路上碰到的、开车差点撞着我的那个人,我认识他,本城最大富豪申墨辉的二公子——申悠然,他之前的女朋友是个**,现在,都换赵琳了。我一无美貌,二无出色的社会地位,更没有好的社会背景,你真的想好了,要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吗?”

贺天说:“爱情只关乎你与我!”

俩俩相忘,四目传情。沈雪吟心中只有欢喜,含羞低头。

贺天站起来,拉她的手,她没有回应。贺天聪明,低头查看,不由得轻轻惊呼。蹲下身,脱下沈雪吟脚上的袜子,他看得真真切切:沈雪吟左脚的足踝肿成了一个鸡蛋。贺天不由心颤:“什么时候?”

“差点碰到申二少车子时。”

贺天想了想,直接将她从座位上抱起来。

张云廷接到电话,开车来接他们。贺天将沈雪吟抱上车,到了绿景,又抱着沈雪吟上楼。沈玉和、赵媛慧热情邀请他共进晚餐,贺天推说公务积压,必须晚上回去处理,从屋子里退出来。第二天起,他让张云廷每天负责接送沈雪吟上下班,直到沈雪吟脚伤痊愈。

那是整整七天之后!

寒风乍起,沈雪吟亲手织了一条银灰色软羊绒围巾,托付张云廷带到菁华园。张云廷说:“沈小姐要求你当场戴上,并自拍传给她看。”

贺天连轴开会刚刚结束,晚上八点,晚饭还没吃。不爱自拍,为了沈雪吟高兴,还是照做。围上围巾,摆好姿势,还竖起了烂了一个世界大街的剪刀手,拍了照片,“聊友”图片传送。沈雪吟的语音秒回:“有没有很柔软?是不是很喜欢?”

贺天肚子饿得“咕咕”叫,脸上挂着微笑:“是啊,再寒冷的风也不冷了,这个礼物,我十分喜欢。”

“真的吗?”沈雪吟笑语盈盈,“那就不枉我这几天辛苦了呢。”

“谢谢你。”贺天维持着风度,收起手机,将围巾又放回盒子。

张云廷问:“不带回去吗?”

贺天走了两步,驻足回头:“你放在车上,有必要,我会用。”张云廷点头离开,贺天听到自己肚子“咕噜咕噜”又叫了两下,想了想,叹了口气,迈步向大门走。

旁边有人轻唤:“贺天!”声音清凉,好像细细的直线直穿入耳,又飞钻进大脑。贺天霍然转身,一抹红光跃入眼帘。灰冷的夜幕,成了最深沉的背景板,毫无保留凸显出那副无以伦比的美丽。时隔月余,还是没法磨灭心中已然生成的情愫,假装平静时潜行暗涌;此刻乍见,立刻扑出水平面,带着潮声漫天席卷……

“小筠——”情不自禁说出她的名字,他的声音居然有些喑哑。

“我妈和我说:你和我分手之后迅速爱上其他人,我还不相信,她执意要和美意解约,后来又闹那么大,我还认为她太感性又冲动。她是我妈,有了事情我必须站在她身边,即便我和你谈不拢,最后我始终以为:风波都会过去。”

她的脸还是那么惊艳,但是,明媚的大眼睛此时此刻却蒙上了从未有过的阴霾。本来,忧愁不应该属于她这样的女孩,贺天记得第一次看见她的样子,同样是晚上,同样是他们俩,他身边有韩甯,内心孤单而孑孓,她却如同一轮美丽的月亮,散发着柔和而又明亮的光。

是他,一步一步将那层夺目的柔光从她脸上抹去。

也是他,把本来存在于自己内心的愁分出来给了她。

宋诗筠泪光盈盈,不住声控诉:“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爱上的是那样一个薄情寡性的人,他不是不能爱,实际上就是不值得我爱!”

贺天很想搂住她,安慰她。

但是,宋诗筠旋即抬起头:“我彻底想明白了,我和我妈共同犯的错误,都是不应该喜欢上你还有你爸爸,也许是上天惩罚我们太自信,用这样的事情告诉我们:不管自己先天拥有什么,人生都该和其他人一样选择低调和平常。”她固然很伤心,但是更憎恶:“我真心错付是我的错,此时此刻明月为证:日后相见,一定视你为路人。”说到这里,她从包里掏出一包东西。

贺天迟疑了片刻,方才接过。

那是一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里面有一本贺聆风名下绣水小区18栋1208室的房本,还有一份无偿将本房产赠予苏茗悦女士的公证书,另外还有一张价值两千万定向入账的本票。

“这……”贺天一下子明白过来宋诗筠原本的来意。名誉战,苏茗悦输了。违约是事实,就算闹上法庭,苏茗悦也要赔美意三千六百万。后来事情的发展贺天留意过,苏茗悦最终还是认了,卖了绣水小区的房子,加上原本的积蓄,又和新凤凰娱乐公司签署了十年契约,预支一千万工资,最后凑齐三千六百万,支付给美意。

房子后来被父亲买下来,有公证书,说明父亲要把这套房子重新送给苏茗悦,两千万本票入账,苏茗悦可以维持后半辈子生活无忧。就算和新凤凰解约,贺天相信,父亲也会为苏茗悦安排好一切,无需苏茗悦再面对难堪。

宋诗筠前来找他,必然是为了商谈和他和解,重归于好。

是因为对过去的执着,还是迫于爷爷沐世刚的压迫,分手就是分手!对沈雪吟有了承诺,他就必须要将这样的承诺履行下去——他自然不会违背这些。

可因之再次伤害宋诗筠,他唯有抱歉。

贺天举了举文件袋:“这些,你还是带回去吧。就算我爸爸做得过分了一点,但是,最起码你们的生活可以不受商业风波的影响。”递给宋诗筠,宋诗筠一把夺过,又用力摔回来。

宋诗筠说:“我和我妈就算流落街头无家可归,也不会用你贺家的一分钱。”转身昂然而去。

浓浓的夜色里,一辆捷豹停驻已久。暗色的玻璃里面,一直偷窥前方的许伊菲飞快将一副墨镜戴起来。本来光线就暗,又暗了一层之后,她还是看到挺直了腰背从旁边经过的宋诗筠脸上汹涌流下的泪。目送宋诗筠离开这条路,许伊菲转头又往前看。切!自己那个傻瓜儿子还呆呆站在大马路上。

假如这会儿上去,只怕这个傻儿子会和自己大闹一场,责怪自己太过苛待宋诗筠,以至于两家人搞得关系那么僵,两家的孩子还不得不明明相爱还要分开。

就算这一切,她全都假装不知道,小天心里面留一根刺,以后,学贺聆风,永远把宋诗筠藏在心里面,时不时还要看一看,心甘情愿送房子、送钱,那怎么办那?

想到白天有人告诉她的事情,她一边让司机:“先回去。”一边把手机拿出来,拨了个号码,通了,说:“梅兰达,是我。”

许伊菲这个女人,梅岚溪在来东州那会儿就调查过,不简单那。苏茗悦那种风华绝代的美人,都被她打败了。聆峰那么个内外兼备的好男人,就那么被她收服,任凭如自己这样才貌并重又痴情专一的女人再怎么纠缠,贺聆风竟然几十年如一日,始终忠贞不二,可见其实力强悍。

梅岚溪不怕苏茗悦,对许伊菲颇为忌惮,连忙赔笑:“哦,贺太。”

“我听说今天白天,小天把他的女朋友带去先给你看啦?我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按说,小天看中的女孩子,好不好,最后你都应该让她很好,才是你这位时尚大师的实力,我说得对不对呢?”

梅岚溪被打中七寸,讪讪回答不出。

许伊菲接着说:“这样吧,事情已经过了,我说多了显得我小气。明天中午,我有时间,你去约一下沈雪吟沈小姐,就说我想见见她。”

“这么快,你就要见她啦?”梅岚溪从床上坐起来。身边张成毅听得到彼此的对答,适时抓住她的手。梅岚溪心略微平静了些,吸了吸鼻子,才说:“你需要,我照办。”

许伊菲说了地点,挂机。

第二天,梅岚溪辗转打听到绿景幼儿园沈雪吟老师的联系方法,十点半到达绿景幼儿园,等了足足一个小时,方才得以和沈雪吟见面。

贺天的宠爱只能助长沈雪吟的娇憨之气,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羊绒衣外搭nh大红色短款外套、下面却配牛仔裤和运动鞋的沈雪吟,扑面而来还是浓浓一阵土腥味。

妆容精致、打扮一丝不苟的梅岚溪下意识翻了个白眼,但是,和沈雪吟面对面,她又不得不挂上笑容:“沈老师,对不起,你这么忙,我还要把你约出来。托尼的妈妈想见见你,之前我已经发短信和你提过。没什么问题,现在你就和我去一趟吧。”

沈雪吟收到梅岚溪消息之后,找时间打了好几次电话给贺天。毫无征兆,贺天的电话提示关机,且好几个小时也没开。

介于贺天最近表现极佳,沈雪吟也没多想。这会儿箭已经搭在弦上,不发,她得罪的人极有可能就是自己未来婆婆;发,莫名其妙,突然丑媳妇就要见家长,再像昨天那样被挑剔一番,地上哪里会有一个洞,给之后的自己往里钻呢?

梅岚溪等她答复等得有些不耐烦。

沈雪吟挺忌惮她,嗫嚅:“我再打个电话。”回身又拨贺天电话,依旧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梅岚溪那双描绘的颇为妖冶的眼睛忽闪忽闪,笑着问:“你想找托尼?他离开东州了。”拉开副驾驶的门,邀请沈雪吟上车,尔后自己也坐进车子,发动,上路,尔后才说:“他在乾都的罗爷爷连日咳嗽,昨天石奶奶打电话给他,说老爷爷痰中带血,凌晨他就坐早班机去乾都,这会儿已经带那位老爷爷在去文锡的飞机上啦。”瞥了沈雪吟一眼,“你不知道他和罗爷爷、石奶奶之间的故事吗?”

沈雪吟呐呐无言。

梅岚溪“咯咯”一笑,没再往下说。

从这里到许伊菲喜欢的私人会所颇有一段长路,高速上开了四十分钟,下高架又沿街道转了几个弯,车子才停。

门童过来开门,接过梅岚溪的钥匙,旋即把车开走。

梅岚溪带着沈雪吟到包厢,轻声道:“沈老师,请进吧。”之后发送了个消息给许伊菲:“我任务完成!”

许伊菲看到手机屏幕上来了消息,不过,沈雪吟已经进来,她唯有先应对这边。请沈雪吟坐,许伊菲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了两个来回,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过,仔细看看,小天选择的这个女孩也不是完全乏善可陈。许伊菲本人不那么倾国倾城,对容貌的要求自然而然比梅岚溪低好几度,很快笑起来,对沈雪吟说:“沈老师,突然要见面,我唐突了。”让侍者上菜,又态度亲和说:“沈老师,饭菜我做主安排了,你不介意吧。小天今天不在东州,梅兰达也和你提过了,对不对?”

关于贺天和罗跃进夫妻俩的事情,许伊菲一开口,等于话匣子被打开。

“说起来让沈老师你见笑,我家小天七岁离开我和他爸爸,十七岁才又被他爸爸找到,中间十年,就是个野孩子。也就是这位罗跃进罗馆长收养了他,不然,还不定现在就是个混混,我和他爸爸都没奈何什么都指望他不上。算起来,这位罗馆长——他是东州郊区一个镇上文化馆的馆长,我和小天爸爸都这么称呼他——他是小天的恩人,也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小天爸爸找到小天那一年,为了答谢,就送了一套乾都的别墅给他。当年,罗馆长就搬去乾都,罗馆长的儿子在那边,父子团聚,也是好事一桩。就是累着小天了,在文锡几年,没得空去,这不,回了东州,年年都要跑那边好几趟。之前罗馆长心脏不好,一个电话,他就飞过去,又陪手术又陪床,亲爷爷都没见他这么孝顺过。这次也是,咳嗽痰中带血,怀疑可能不太好,他干脆打个飞的,专机送罗馆长去文锡皇家医院检查治疗。去文锡需要九个小时,今天整个白天,你差不多都会联系不上他。事发突然,他也没来得及和你讲,我想,你都不会介意,哦?”

整个说话的过程中,许伊菲不时打量沈雪吟的反应,发现这个女孩子除了低眉顺目默默吃饭,就是竖着耳朵听话里面的空隙,间或“噢噢”或是“嗯嗯”,及时应和她。

这会儿,许伊菲的滔滔不绝暂时告一段落,沈雪吟连忙放下筷子,端正身体:连声说:“不介意、不介意!”

许伊菲心里更是欢喜,喝了一口水,继续说:“沈老师,你和小天认识有一段时间了,我们家小天的优点缺点,你大概都有所了解。刚刚我说的是他长情的一面,只要认准了,我想,他会从一而终对待任何人,不管是罗馆长,还是你。”

沈雪吟面颊微红,飞快点头。

“那么,他的缺点在哪儿呢?他目前掌管一个钢铁公司,工作实在繁忙。恋爱初期,他对你会格外关注些,陪你逛街,陪你娱乐,但是,凭我对一个企业家的了解,这样的日子,以后会慢慢变少。或者一天两天见不着,甚至,十天半个月都没有一个电话打给你,你打给他,他可能都不接,不回。”

沈雪吟心嘭的一动,不过,许伊菲友好的态度让她颇感安慰。

许伊菲说:“做企业的人就是这样的,当年小天在罗馆长家生活了十年,十年里,小天的爸爸不是不想找回他,就是没有时间去找,找到也没有时间照料。当然,我们今时今日不会再像从前,如果你能和小天好好发展——”说到这里,她刻意停了停,瞅瞅沈雪吟拘谨之中很是欢喜,嘴角勾起,轻笑:“有朝一日可以和我们成为一家人生活,相信其他方面都会很好。”上下扫了沈雪吟一眼:“雪吟,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我看你本人清爽又不俗气,昨天在美意,据说那里的技术副总让你很不开心,这一点,你完全不必介意。从现在起,我委托梅副总为你专门定制,梅副总是个时尚触角特别敏锐的人,说是设计界的天才也不为过。昨天她挑剔你的外形、气质是她和你开玩笑,只要你愿意,她可以独创出完全适合你的服装。”

关于最后那个决定,电话交流时,梅兰达很是抱怨:“我的高定,绝没有面向普罗大众的,若是被传出去我专门给一个普普通通的幼儿园教师做常服,这以后,我的作品还怎么严格定位呢?”

许伊菲在电话那头冷笑:“marina,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面那点事儿。你不就是不喜欢沈雪吟,不喜欢她嫁入我家。我还告诉你,你不喜欢的人,我未必不喜欢。我不仅没有不喜欢,我和我儿子的审美还接近得很。我,我老公,我儿子,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是外人,插足我家的家事首先便是你不对。”说得梅岚溪不吱声,她又道:“我知道,现在美意上下说是张总主事,但是,许多时候,只要是你的说法像点样子,张总全都对你听之任之。marina,你也清楚,现代化公司其实并不提倡办公室情侣,张总身负重任,你又是美意现在的灵魂。如果你们已经在一起的事情公布于众,你们还能同时在美意待下去吗?”

梅岚溪手捏着电话,因为生气,胸口不住起伏。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是的,贺太,承若你所言,如果我愿意,丑小鸭也可以被我打扮成白天鹅。你就等着瞧吧,会如您所愿。”

许伊菲满意挂机。

梅岚溪狠狠将手机摔在沙发上。

两个月后,初春时节,柳树吐芽。梅岚溪又去绿景接沈雪吟。把沈雪吟带进美意她个人的工作室,拍拍手,兰蒂带着助手将新的一系列服饰推出来。

“梅兰达新品牌早春系列!”梅岚溪隆重介绍,随手拿出一件,柔软羊毛和桑蚕丝的搭配,温暖而又飘逸。肩头上花朵用的是通草花的工艺,仿真度高、低调却绝不俗气。拿出另一件,同样的元素不同的款式,在浪漫和灵动之中展现少**雅的美感,沈雪吟试了一件,对镜一照,自己惊讶地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果然是为自己量身定做,每一处都显得那么贴合,正面照、反面照,无不让自己好像花园里走出来的公主。

梅岚溪还给她定制了裤装、裙装,全部试完,不禁兰蒂等人对梅岚溪的新作品崇拜至极,连对时尚并没有多少概念的沈雪吟都忍不住喃喃称赞:“真好看,真是太好看了。”

随后,梅岚溪还给沈雪吟定制了初夏系列,飘逸灵动的长裙完全掩盖住沈雪吟略显单薄的缺点,高腰设计则拉长了她的身体比例,将清新脱俗的优点更加优化。

许伊菲很肯定梅岚溪的水准,但是,她并没有完全满意。她让梅岚溪接着教沈雪吟一些东西,比如:打高尔夫球。擅长体育的梅岚溪,拥有非常棒的打高尔夫球的身手,但是去教一个对于体育运动几乎天赋为零的沈雪吟,梅岚溪除了窝火,就是不屑。

倒是有一天巧得很,沈雪吟居然和贺天在高尔夫球场碰面。两个人真的有好长时间没见了,跟着梅岚溪三个多月,沈雪吟大有脱胎换骨之感,贺天正和巨力新等几位山西帮的老板闲聊,突然看见,不由得眼前一亮。

巨力新也略微惊艳:“好不俗的小姑娘啊。”看贺天的眼神,连忙又笑起来:“小天,你的朋友吗?”

贺天点点头。

巨力新马上说:“那你们先聊、你们先聊。”

贺天挥挥手,目送他们进场,自己来到沈雪吟面前。

后来面谈,沈雪吟才知道:这三个多月,贺天原来一直呆在文锡。

贺天说:“文锡的皇家医院每年会接受到来自于世坤慈善基金的巨额赠款,所以,让罗爷爷入内接受检查、治疗,都得通过我爷爷。上一次和爷爷一起钓鱼还是去年的九月份,我特意穿了一件橙色的衣裳,让我爷爷钓了很多鱼,我爷爷很高兴,所以一直留我陪他。罗爷爷肺部问题,治疗后需要静养,在榕庄我也得从旁照料,免得他不习惯,早上陪他散步,然后去陪我爷爷吃饭,晚上照顾好罗爷爷,我还得陪我爷爷下国际象棋,这样,就没怎么有时间联络你。”端详沈雪吟一会儿,笑起来:“不过,你看起来状态很不错。”

沈雪吟笑道:“那还不是托你的福?”

“我听我妈说,她已经见过你。”

沈雪吟连连点头,显得很开心。

他们和梅岚溪一起加入山西帮打球。打完了,巨力新和梅岚溪都撺掇着贺天早点结婚,好让他们喝喜酒。

傍晚,贺天把沈雪吟送回绿景小区,路上接到贺聆风的电话:“你在哪里?今天回家吃饭吧!”

晚上吃完饭,在茶室,边喝茶,贺聆风边和贺天推心置腹:“巨力新和我说过了,有这么个女孩子,他是个欢场上纵横的人,我不听他的意见,不希望你拿自己和那位沈小姐的感情开玩笑。但是,若是谈婚论嫁,还是娶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贺天默默喝茶,良久才说:“爸爸你之前就知道这位沈小姐了吗?”

贺聆风没有正面回答:“我觉得,别人的女儿当然有其宝贝的地方,只是,我的儿子,更适合匹配性格飞扬些的女孩。”

贺天抬头,正碰到父亲灼灼的目光。

贺聆风一边倒茶一边说:“爷爷的意见并不是终身的禁锢,以你今时今日在他老人家心里的影响力,只要假以时日,有什么目标,你不可以完成?”

贺天说:“我只想娶沈雪吟做我的妻子。”

贺聆风拿住茶壶的手一顿,放下后,轻轻一笑:“我只希望我的过去,从未影响过你的未来。”

三日后,绿景小镇的沈玉和先生突然接到一个来电。

电话是世坤大华夏区总裁办公室克打来的,一个稳重的男子声音在电话里说:“沈科长,最近有时间吗?敝公司总裁贺聆风先生想在这几天内就您的时间安排一场晚宴,邀请您夫妇以及令侄女沈雪吟小姐莅临。”

沈雪吟这几个月受赵媛慧不少奚落,无非就是未得贺天来电,也没有约会,赵媛慧认为超级富豪的少爷大有玩完不想认账的意思。赵媛慧很市井,说起话来非常伤人,不是指责沈雪吟没有魅力,就是说沈雪吟一开始就应该有自知之明云云。幼儿园放清明长假,沈雪吟提前回老家。

贺总裁本人却要请自己夫妇连同小雪吃饭?

他要见面干什么?和自己谈投资?谈合作?

他沈玉和所在部门没多少实权,市政府直接部署下的企业和他能谈什么投资,谈什么合作?

要有理由,也就一个。贺总裁要和自己谈儿女婚事啦!

沈玉和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打了个电话给赵媛慧,让她不管用什么方法、说再多好话,将沈雪吟现在、立刻——赶紧的,马上接回来。

都没来得及听赵媛慧说,他就把电话给挂了。挂了电话,沈玉和心里头那叫一个美啊,摇头晃脑摇肩踮脚,得意劲儿,那简直就别提了。

当晚,沈玉和和已经知道事情真相的赵媛慧连夜去了江城,在极靠近小镇的一个庄子上,找到了正在屋子里和父母一起看电视的沈雪吟。

沈雪吟得知贺总裁亲自垂询她和贺天的婚事,也很意外。不过,她自己对和贺天的事情心里有数,这会儿就是稳坐钓鱼台的姿态,嘴上并不多说。沈父沈母并不支持自己女儿和那么富贵人家的婚事。一辈子勤俭持家的沈母甚至认为,天上没有掉馅儿饼的好事。好事来得太快来得太过,对人这一辈子并不好。

赵媛慧忍不住着急:“你们这俩老的,整天足不出户,知道什么?有一个很著名的体操运动员,家境也很平常的那个,前几年不也嫁给了一个富豪家公子吗?人家过得不仅好,而且很好,报导里常常有,平民出身的媳妇,在富豪家庭里地位超然,老公还非常贴心,平时顺应媳妇的习惯,不仅搬出大宅独自居住,小夫妻俩还一起逛超市逛菜场,不知道多模范。”

沈父沈母听着,觉得也有道理。

沈玉和说:“大哥,小雪和贺少认识时间也不短了,一开始也不是小雪倒贴的人家,人家贺少真心喜欢小雪,买了辆自行车,足足追了我们小雪一个月,才追到小雪的。之前贺少的妈妈见过小雪,对小雪称赞不已,现在贺少的爸爸郑重邀请,显然人家非常诚心。”

沈父看沈母,沈母问沈雪吟:“你自己认为呢?”

沈雪吟含羞说:“叔叔婶婶说得都没差啦。”

赵媛慧连忙快嘴接过来:“要我说呢,鱼跃龙门就属这一遭了。二老将闺女培养出来,为的还不就是个好前程?现在前程来了,不全力抓住的,那肯定是傻瓜?”

沈父说:“这个,我和小雪她妈终究不是不太懂。”

“你不懂我们懂就行了呀!”赵媛慧拍拍自己,又指指沈玉和。

沈玉和立刻拍板道:“就这样了,这事我说了算。小雪明天一早就跟我走。和贺总裁的会面,我会拿捏得当,若谈得好,哥哥嫂子就可以一起去东州啦。”

赵媛慧一双势利的眼睛笑成了缝儿。她拍着沈母的肩膀说:“嫂子啊,你这回可算是逮住了。小雪谈的这户人家,将你们全家一起供起来,养十辈子都没有一点问题。这回啊,你真是发达了呢!”

和沈玉和会面的日子,贺聆风安排在周末。这一天,他早早结束工作,乘车前往双子星大酒店。

尊享厅的席位已经准备好,沈玉和带着妻子赵媛慧,和侄女沈雪吟一起欣然赴会。

这真的是贺聆风第一次看到沈雪吟。

据许伊菲透露,贺天曾经为了追这个女孩,骑自行车上马路,然后被汽车撞进医院。在此之前,贺聆风做了无数次猜测,这个叫“沈雪吟”的女孩是怎样一个让人心动的女孩子。是否精干胜过《滨江晚报》的韩甯,妖娆胜过雅间装饰公司的安若,或者,明艳姣美活泼生动均远远超过苏茗悦的女儿宋诗筠?

现在,这个女孩跟着她的叔叔、婶婶,就坐在离自己五尺远的地方。她的叔叔和婶婶如何,贺聆风并不多做评价。曾经做过七年的汽车修理工、又住过东州最破落地方的他,无论怎样的市井市侩,都习以为常。

只亲眼看见沈雪吟本人,他心里面升腾起一阵浓烈的失望。

论长相,这个女孩倒是如菲菲形容的,颇为清纯耐看,可是,她束手束脚、一言不发坐在婶婶身边的拘谨模样,让他怎么也无法将儿子和她联系在一起。

贺天是多么激情飞扬的一个人呀,他虽然只有二十五岁,可是文理皆通,与人交往更是稳健有礼、从容不迫。偌大的恒远,他从销售做到总经理,只花了半年功夫,如今各项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丝毫也没有因为年轻所以青涩。

而沈雪吟呢?

贺聆风再度审视她那流露于表面、对人一副谦恭退让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非常担忧。

照实说,真要给贺天选一个妻子的话,他更中意茗茗的女儿。可惜,菲菲不同意,贺天也就跨不过母亲设下的那道障碍。

但不管怎么样,这位沈小姐毕竟是贺天自己选定。

贺天的性格他了解,越是阻挠,贺天越是怀疑他有什么私心,越会埋头奋进。若是最后儿子瞒着自己就和沈雪吟注册登记了,自己同样会失落,父子之情会出现裂痕,儿子的终身幸福也没有受到祝福,那样,岂非一败涂地?

想到这儿,贺聆风也只得释然。

他对沈玉和笑笑,说:“沈科长,幸会了!”

沈玉和受宠若惊,下意识从座椅上站起来,一边走过去两步欠身握手,一边笑容堆满脸,说:“是我太荣幸,是我太荣幸。”又让赵媛慧过来和贺总裁握手。贺聆风很有分寸地和他们应酬,一会儿之后,才重新分宾主落座。

沈玉和让沈雪吟站起来拜见“贺总裁”,贺聆风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家长的姿态,笑眯眯说:“规矩太大了,坐、坐!”偏头对沈玉和说:“今天我们是家宴,随意一些最好啦。”

沈玉和和赵媛慧一听,忍不住互相对视。想着贺总裁似乎已经将他们和沈雪吟都看成家人,两个人禁不住心花怒放。

菜,自然是非常精致的,旁边服务的人,礼数也极尽周道。沈玉和发挥身为政府人员健谈的本领,夸夸其谈,将现场气氛维系得很好。贺聆风也乐意和他谈一些生活佚事社会奇闻,酒过三巡,他到底没喝多少,沈玉和自己将自己给灌了个酩酊大醉。

沈玉和被搀出酒店时还在喋喋不休,他和赵媛慧带沈雪吟来的时候是打车过来的,此刻,贺聆风特别安排了公司里的一辆s350,将他们送回家。

在酒店门口,沈玉和拖着贺聆风的男助理说个不休。男助理一边笑着应付一边吩咐手下将他塞到车子里。

赵媛慧也兴奋不已,跟着老公一起坐进宽敞豪华的奔驰车。

贺聆风走到沈雪吟身侧,微微侧目,轻笑问道:“真的决定和我儿子厮守这一生了吗?”

沈雪吟依然拘谨,被叔叔婶婶洗了无数遍的脑子第一时间就跳出了要点头的信号。

她飞快看了贺聆风一眼,然后点点头。

贺聆风颔首。男助理走过来,对沈雪吟说:“请上车!”

110 心碎情断时

因为被基本确定了婚期,这天,许伊菲闲来无事,就强制带贺天去美意试结婚礼服。试了好多件,最后,许伊菲才挑中一件合眼缘的,放过贺天,贺天离开美意,开车回恒远。途径大学路,遇到一个长达一百二十秒的红绿灯。一辆车刚好停旁边,读秒器一秒一秒跳着,那辆车里面一个约摸三十来岁的男人蓦地伸过头去,开始亲吻副驾驶上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女孩子。

一百二十秒红灯结束之后,贺天开车没多远,就到了同川大学。刚刚那辆车和他并排而行,这时打着转向灯拐进了同川校园。

同川的车?

贺天没来由心猛地一动。

与此同时,同川美院,服装设计系的大课,因为是时尚大师何烁生的课,同学们都早早到场,抢了好位置。只有一个叫刘明娜的女生,穿着一件阿曼达当季新款,姗姗来迟。一路往后走,留下凝集不散悠长又很好闻的迪韵经典纯真香水的香气。

同班同学虞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上过教授车了。”

旁边眼睛紧盯着图册的韩沁咬了咬嘴唇,转头轻斥:“没有根据的事,你可不要乱说?”

“这还要我来说?全院都知道!教授每遇到愿意投怀送抱的,第一次总要送一件阿曼达衣裳和一瓶纯真香水,美其名曰美丽的真爱。”

韩沁偷眼瞧了瞧坐在很靠后的刘明娜:“她真的很美吗?”说到美,两个人不约而同往前面看去。隔了一排,靠前的座位上,既是服装设计系系花,又是美院院花的宋诗筠美貌倾城,那才是非同小可的大美女。

虞馨低语:“教授本来想提拔她的,据说被泼了一杯柠檬水。”

韩沁说话很酸:“长得那么妖精,还要装清高,要么被上,要么看着别人被上。泼教授冷水,她自己就等着凉凉吧。”

“学校暑期去巴纳时装周观摩的人员数目定下来了,知道吗?刘明娜——”虞馨眼睛又朝后瞄了一下,“内定好了。”

“接下来就是拼理论考试和设计作品了吧?”韩沁瞧了一眼宋诗筠,面带冷笑。

虞馨笑道:“除了前面那位,理论考试没人和你抗衡,设计作品大家水平差不了多少,这次去巴纳,舍你再没有其他人啦。”

但是,最后的事实让她们大跌眼镜,不仅刘明娜暑期没能去巴纳,宋诗筠倒是理论加作品高分入选,背后嚼宋诗筠舌根的韩沁还和刘明娜一样,落了榜。

秋季开学,第一天就是何烁生教授的大课,宋诗筠照例早早到达教室。一个暑假过去,紫外线都舍不得侵害这个美貌过人的女生似的,其他人个个或多或少被太阳抹上点颜色,唯独宋诗筠,坐在人群中,日光灯一样白到发光,与此同时眉目如画。一个暑假没看见她的那些男生全没心思上课,个个趴在桌子上疯狂给宋诗筠发情信。何烁生进了教室,眼睛迅速捕捉到教室里的闪光点,目光瞬间点亮。但是,从宋诗筠面前经过,他的目光也没敢多在宋诗筠脸上停留。

秋学期之后,宋诗筠又被学院授予了“艺术之星”的赞誉。

虞馨和韩沁明明好几次撞见过何烁生教授和宋诗筠在学校的小树林相处,但是,两个人恪守师生之道,宋诗筠没有投怀送抱,何烁生也没有威逼利诱,最终,第二个暑假,宋诗筠又得到了学院“艺术之星”的嘉奖。

再得两次艺术之星,宋诗筠就可以在毕业前那个学期,在学院内的大礼堂开办个人秀了。每每这种场合,学院都会邀请媒体。记者拍照写稿,各类平台上一宣传,这样的学生很容易出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且说暑假伊始,从哈市开来的火车到达了东州火车站。背着行囊的楚正哲刚出站口,一个清亮的女孩子的声音在接站人群中响起来:“楚正哲、楚正哲!”

时隔一年,本就美艳绝伦的宋诗筠变得更加妩媚好看,这样一个大美女冲自己用力挥手好像自己的粉丝,楚正哲觉得很有面子。不过,让楚正哲高兴的是,贺宁兮今天也来了。因为有三位美女——除了宋诗筠、贺宁兮以外,还有金贝,开车前来接站的四小龙就只到了林潇逸一个。

和林潇逸那是兄弟见面,楚正哲和林潇逸又搂右抱又捶又打,好不亲热,然后,林潇逸将楚正哲送去海顿洗澡、更衣,尔后,五个人一起找了个地方聚会。蒋昊辰、谭文新、慕云白随后也来。

宋诗筠作为女生中不灭的中心,她代表女生群体向楚正哲表示祝贺:“恭喜你获得大学生全国武术比赛男子组的三项冠军。”满了一杯啤酒,当场喝干。

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慕云白怎么能白白放过这么有趣的机会呢?蒋昊辰对楚正哲说:“老大,宋大美女这么给力,你不能掉链子。”让慕云白摆了三个大杯子上来,又喊谭文新全部倒满,他一手一杯,又让林潇逸端起第三杯,四小龙全部撺掇楚正哲必须把三大杯啤酒给干了。

楚正哲很为难:“我已经整整两年没碰过酒啦。”

林潇逸说:“老大,左右我们都已经成年了,近期你又没有什么赛事,喝就喝了吧。”伙着蒋昊辰,把三大杯全给楚正哲给灌下去。

说好了不许运功把酒逼出来,楚正哲没办法,硬撑,没一会儿,刚刚多出成熟气息的脸就抹上了一层粉红。

他喝了一大口矿泉水,缓缓酒意,低声问贺宁兮:“你们已经和好了?”

贺宁兮不知道该怎么说。

宋诗筠在另一边听着,插上来道:“因为林子和昊子鼎力相助的缘故,让我在同川美院得以维持清白,同时获得应得的回报,以前我和宁兮的事情,从此一笔勾销。”

楚正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宋诗筠目光闪烁,见状奇怪:“怎么了,那些事情不是你授权做的吗?”

林潇逸、蒋昊辰一起咬着筷子假装失聪,楚正哲询问的目光抛过来,他们立刻大声岔开话题:“今天主题是给我们老大接风。”都站起来,为楚正哲夹菜。林潇逸说:“老大,尝尝这糖醋排骨,大东北可没这精细的菜。”蒋昊辰则道:“这维扬包子来两个,都是面食,这面香甜松软,一口一个。”

吃完饭,楚正哲先把贺宁兮送去老杨开来的车子上,又和林潇逸、蒋昊辰聊了好一会儿。最后,他才单独和宋诗筠在滨江公园见面。

奔腾的滨江水,稀释了暑热。阵阵凉风吹风,宋诗筠听完楚正哲的讲述,不由得心潮起伏。

“我不知道同川美院的事,”楚正哲说,“事儿是林子和昊子做的,但是下命令给他们的是贺天。让昊子假扮你男朋友、警告何烁生不许接近你的点子也是小天哥定的,林子身手灵活,更容易做实事。服装设计系的师生庆祝会举行地点在童名酒吧,这个酒吧的股东之一就是何烁生的好朋友。那次服务生准备加在杯子里的药是林子换的,他还顺便当着何烁生的面,倒在何烁生自己的杯子里。所以何烁生不得不把第二学期的艺术之星给你。”

宋诗筠回外环自己新家时,地铁上,楚正哲的话不停在脑海中响着:“我以前认识的贺天,心机深沉,为人阴狠,但是,去年十月,我收到不好的消息,希望有人帮助我时,唯一能够想到的,居然只有他。那一次,他受了重伤,如果不是定制款自我保护机制超级强大,这会儿,你我,和他,只怕已经天人两隔。我后来了解一些他小时候的事情,从一开始不想拖累我和宁兮,宁可自己出去流浪那会儿起,大概,他就不应该被后来的我认定为无情之人。我想,他应该是真的很关心你。”

悲伤,痛惜,心软,悸动……种种感情在心里面交织成一团。不顾深夜的地铁上还有一些人,宋诗筠一路哭得稀里哗啦。

她去恒远公司遥望,胆怯彼此之间横亘之事太多,好几次远远看见他的身影,很想上前,脚步还是顿住。后来,她又徘徊至菁华园。菁华园这边,许伊菲来过好几次,为公寓添置各种女性用品,有那么两次,和宋诗筠几乎正面碰上。

宋诗筠连忙趋避,许伊菲每每冷笑,假装看不见,招呼工人往楼上搬东西的声音刻意大起来:“唉唉,可都小心点。我未来媳妇会用到的这些,别碰着了,全部退回去让你们老板换新。”

“未来媳妇”这四个字,许伊菲咬得又重又响。

宋诗筠听在耳中,如针在扎。她也不知道如何做,才能扭转这一切。唯有在金贝和贺宁兮的陪伴下在酒吧一条酒流连买醉。金贝给她喝的都是含酒精的饮料,喝多了,宋诗筠还是醉,醉了,她就哭:“为什么?为什么我事事顺利,唯独爱情偏要这么不顺利。”

她抓住贺宁兮的手:“你哥哥是多喜欢那个幼儿园的老师,她比我美,是吗?脾气比我好,说话比我温柔更加能让你哥哥开心,对不对?”

贺宁兮气她曾经狂扇过自己,这会儿,埋怨她的话哪里还能再说呢?两年的好朋友之情,让贺宁兮坚定站在宋诗筠这边。贺宁兮反握宋诗筠的时候,安慰道:“当然都不是这些原因。那什么幼儿园老师,我没见过,即便见过,在我眼里,也不会再有人比你美!”

“你骗我、你骗我!”宋诗筠一边笑着否认,一边又喊服务生开酒:“这回不要饮料,直接给我上酒,要浓度高的那种。”不顾金贝、贺宁兮阻拦,咕咚咕咚灌了半瓶白酒。

如是过了好几天,金贝拜托贺宁兮,贺宁兮没办法,只能转达贺天:“哥,你还是去劝劝小筠吧。她再怎么为你一蹶不振,光是喝酒,恐怕就要喝死了呢。再说,同川大学校规很严,以后开学了她还这么喝,只怕学业都要受到影响,假如被开除了,她以后的人生该怎么办呢?”

贺天认真听妹妹说,贺宁兮说完了,他又很认真问:“宁兮,你也觉得我做错了,是吗?妈不喜欢楚家,也不喜欢小哲,假如妈不让你和小哲在一起,你会不会也像我这样,只听妈的话?”

“呃——”贺宁兮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不会。和小哲哥在一起的是我,我喜欢和他在一起就在一起咯。”盯着贺天的眼睛,突然有些忐忑,“我是不是说错了?我们都应该全听妈说的,她让我们怎么样,我们都必须怎么样?”

贺天笑了,整个人都有点凄凉。良久,他才开口:“我要结婚了,本来我想略微迟一点,当初在文锡,我和爷爷引荐的蓝博船业的方克兹先生有口头上的约定,目前一个目标也没达成,我就想,至少达成一个,再考虑个人问题。但是现在想想,好男儿,先成家后立业,先结婚,然后全力以赴奋斗事业,也挺好。”

“是、是和那位沈小姐吗?”消息来得太快,贺宁兮惊讶得忍不住口吃。

贺天很平静,点点头。

“那——那——”贺宁兮非常震惊:“小筠该怎么办?”

贺天摸着她的头:“人生本就是这样的,未必自己喜欢的,就一定要和自己在一起。这样的道理,我相信,她那么聪明,一定会理解。”

贺天的决心当真是无可动摇。7月初,他和沈雪吟在东州注册。8月底,他和沈雪吟的盛大婚礼便在平靖山的雅筑庄园隆重举行。

在此之前,贺聆风就将消息转达给苏茗悦。苏茗悦心痛之余,决定:将宋诗筠带出国先避一会儿。

然而,贺天结婚,得许伊菲同意,贺宁兮获得权利请自己的同学前来参加。即便上了职大,金贝依然是贺宁兮朋友圈中地位很高的那一位。贺宁兮请金贝,金贝旁敲侧击宋诗筠,宋诗筠那么精明,怎么可能不回味过来呢?

宋诗筠让金贝把贺天婚礼的具体时间告诉自己。

金贝唯恐她要去抢婚,千叮铃万嘱咐:“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宁兮不让,宁兮家里人也会恨死我。”

苏茗悦一直催促宋诗筠走,宋诗筠总说等一等。等到贺天婚礼的那一天,苏茗悦大早就让司机将她们母女送到机场。趁着妈妈换登机牌同时托运行李的时候,宋诗筠悄然离开。

她拦了一辆出租,告诉司机立刻到平靖山雅筑庄园。

司机被塞了好多张红色的毛爷爷,大着胆子开,用了比平时要少许多的时间,三十分钟后便开上了前往雅筑的两边长满花树的山道。

接着,雅筑那高耸精美的门楼渐渐出现在眼前。

出租车开到离雅筑庄园还有半里地的地方,道路就被障碍物阻断。安保人员非常礼貌告诉他们:“前方私人领地,请您绕行。”

宋诗筠付了车费,然后开门从车上下来。

安保人员一共有四个,为首的那个是吴英和老岳的部下,叫丁蟾。毫无商量余地拦住宋诗筠,面目冰冷道:“请问,有邀请卡吗?”

宋诗筠说:“我是这家主人千金的朋友,邀请卡她备了,没有亲手交到我手上而已。”

丁蟾素质良好,不疾不徐道:“对不起,没有邀请卡你不能过去。”

宋诗筠说不过他,干脆硬闯。但是,不管她往哪个方向冲,丁蟾都像堵墙一样拦在面前。最后,她实在没办法,只有拿出手机拨打贺宁兮电话。

电话一时没通,她按了“通话结束”之后,转而拨给金贝。

金贝倒是很快接了。听她“喂”的声音被刻意压着,宋诗筠就知道,她一定是避开众人偷偷在讲。

宋诗筠没好气,道:“你这么避讳我干嘛?当真我是来抢婚的,你就要和别人站在一条线上?”

“不是这个意思啦——”金贝偷偷摸摸地又跑了好远,电话里传来的杂声都消失了,她才继续说:“你现在哪里呀?”

“雅筑外面。”

这是意料中的事,但金贝还是忍不住心中惊了一下。金贝说:“你现在要我干什么呢?”

“将电话给贺宁兮。”宋诗筠一边喘息一边怒道。

金贝嗫嚅了会儿,还是答应了。不一会儿,电话被另外一个人接过去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喂——”

是贺宁兮的声音。

宋诗筠想了好一会儿,才用极认真的态度说:“宁兮,你听我说,是好朋友的话,今天,你就帮我进去。”

贺宁兮也很紧张,左顾右盼。

此时此刻,贺聆风正在应酬圈内朋友,许伊菲也在和杨太、金太、吴太她们聊天。没有人意识到,表面上热闹喜庆的婚礼,马上会有变故。

贺宁兮瞧瞧金贝,又深呼吸,尔后说:“你等着,我就来!”她匆匆而去,之后,便把宋诗筠接进雅筑。

宋诗筠一门心思要找贺天,刚过草地,却碰上她最怕碰上的人。

许伊菲余光瞧见女儿偷偷摸摸的,当时就知道不对劲。这会儿猛地看见宋诗筠,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即便没有任何讲究的衣服,这个小丫头历时一年,长得比去年更显风情。有着倾国倾城的脸蛋,还有这么婀娜有致的身材,就是自己,如果可以,都会和她私奔吧?

许伊菲一把抓住宋诗筠的手,把宋诗筠拉到大桂花树下面,目光犀利,语气冷冽:“我警告你,你妈妈签约新凤凰,可是预支了十年的工资。你想她后半辈子万劫不复吗?今天,你就大胆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宋诗筠含恨斜瞥:“你会遭报应的!”

许伊菲轻蔑一笑:“早就在很多年前,该受的报应我都受过了。贺聆风是我丈夫,贺天是我儿子,你妈妈和你,无论多么风华绝代,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贺宁兮等自己妈妈走了,才和金贝一起奔过来。她们两个很关心宋诗筠接下来的动向,金贝问:“狮子,真的要做吗?”

贺宁兮也觉得自己简直疯了:“如果你想定了,我现在就带你去找我哥。”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久,宋诗筠才喃喃道:“不用,待会儿婚礼仪式,我在人群后面看他一眼即可。”

同一个世界,对于不同的人而言,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半夜的星辰,在当时夜不能寐的宋诗筠看来,如同泪珠般凄切,但落在沈雪吟眼睛里,却如露珠一般晶莹、宝石一般可爱。

她四点就醒了,起来梳洗、吃饭,五点,在伴娘的帮助下,换好婚纱之后,从东州请来的最好的化妆师芬璐璐开始为她化妆。

婚纱是美意公司订制的,样式采用了当下最流行的短款,缎带和蕾丝的交替搭配衬托出新娘的甜美,芬璐璐就根据新娘的外形特征和衣服的风格精心描绘了一个看起来倍加清丽的妆容。和礼服长度相配的头纱衬在如云的秀发上,脖子上、耳朵上配起来正好是一套的嘉禾珠宝刻意打造的主题为“永结同心”的钻石项链光彩夺目,更衬得今天的新娘犹如神仙妃子一样。

一辆加长林肯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带着后面清一色四个圈的婚车开到沈雪吟家门口。按照当地的习俗,穿着白色正装的贺天在一圈伴郎为他敲开门后,进去将新娘从里面抱出来。

看起来还不算很老的沈父以及做惯了农活外形上偏土气的沈母容光焕发,在贺天将女儿抱上车之后,他们也率领着一干沈家的亲戚,乘上贺聆风派来四辆multivan,喜气洋洋浩浩荡荡奔赴几百公里之外的东州。

在路上,沈家的亲戚们对沈雪吟的夫家猜测颇多,等车队开进东州,到了平靖山,一行人从进门到下车,雅筑的风采以及气势将他们彻底震得呆住。

一个姨夫对沈父说:“老沈,你牛啊,这样的亲家也能被你家雪吟找到!”

旁边的姑父说:“从这儿以后,你和雪吟他妈,这一辈子都不要再愁,亲家拔根毫毛下来,也够你老两个打着滚用下半辈子。”

沈父沈母只是呵呵笑,内心的欢喜,已经让他们充分膨胀,嘴巴里再也说不出有关其他主题的话。

沈玉和赵媛慧自诩功臣,在今天的婚礼上将原本属于沈父的应酬都抢过去。沈父沈母要和来道贺的宾客寒暄的,一般都是话开一个头,下面就归紧随身边的这夫妻俩打理。

贺聆风和许伊菲结伴过来。明明是差不多年纪,保养很好眉目又出奇俊朗的贺聆风看起来比沈雪吟的父亲小了十岁都不止,许伊菲和沈母照面,两个人的品貌气质更是云泥之别。

沈父沈母非常局促,干脆不讲话。由为了今天的场合刻意打扮过的沈玉和赵媛慧出马,应付这对一看就是上流社会人士的亲家。

许伊菲为了不让宋诗筠抢走自己的儿子,心甘情愿帮着儿子将沈雪吟娶回来。这会儿,她又怎么能挑亲家的长短呢?贺聆风在人际以及商海中沉浮得久了,更加不可能露出半点不妥帖的表示。夫妻俩都各怀心事,脸上笑容可掬,一个对沈父以及沈玉和说:“怎么样,今天的安排亲家和亲家叔叔满意吗?”一个对沈母以及赵媛慧说:“你们今天赏光过来,真叫人开心。以后,和雪吟一起,就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了,啊?”

沈玉和拽着哥哥的手臂,笑容满面连声答应。

赵媛慧和沈母在一起,两个人都很激动,尤其是赵媛慧,环顾这么大的地方,简直垂涎三尺,许伊菲那么一说,她比起沈母还要紧张,内心真是高兴极啦!

寒暄数句之后,贺聆风就和许伊菲应酬他人去,沈家人独自占据了一方小天地,将自己当成了小半个主人,观赏景致相互聊天尽情享乐。

十一点五十分,司仪开始招呼所有来宾至临湖草坪上早已安排好的席位落座。贺聆风和许伊菲坐在前面,沈雪吟妈妈在另一边坐下。其他人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然后,浪漫的婚礼进行曲响起。

一条红毯从礼台向着远处一直延伸,妆容精致装扮美丽的新娘子挽着自己爸爸的手臂,踏着红毯,由远及近,向礼台上的新郎缓缓走去。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无数的鲜花从两边安置的花童手中纷纷扬起。

沈雪吟带着甜蜜不乏羞涩的微笑,在众人的瞩目下幸福而又满足地一路走来。沈父将她送到台下,贺天伸手将她牵上来。

牧师**地问:“沐贺先生,你愿意娶沈雪吟小姐为妻吗?照顾她,爱护她,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贺天牵着沈雪吟的手,思量片刻,方才道:“我愿意。”

牧师又问:“沈雪吟小姐,你愿意嫁给沐贺先生吗?照顾他,爱护他,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沈雪吟早已情不自禁,立刻回答:“我愿意。”

在台下再次响起的掌声中,双方互相交换戒指。

当贺天在牧师的授意下,低下头亲吻沈雪吟脸庞时,许多人都笑了。贺聆风和许伊菲则蓦地有一种儿子突然要离开自己的错觉,而沈父沈母不知道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悲伤。双方父母在各自的子女终于行完人生最**一次成年礼后,都禁不住热泪盈眶。

而在金贝和贺宁兮陪伴下,站在人群最后面的宋诗筠,心情却和所有在场的人迥异。看着心爱的男人牵起了其他女人的手,而那个女人则在他的温情注视下幸福微笑,她整个人,如步入死亡一样悲怆。

金贝扯了扯贺宁兮,两个人同时问她:“狮子(小筠),你还好吧?”

宋诗筠有气没力,软软答应:“没事,我还撑得下去。”看到台上似乎有两道目光蓦然射来,她想到许伊菲的警告,心中巨颤,连忙转身。

贺天牵着沈雪吟的手,愣在那里。

许伊菲蓦然站起来,大声宣布:“仪式到此为止,接下来,请各位来宾尽情享受丰盛的餐点。”一边说,一边盛开双臂,死死占据住贺天面前的去路。

贺天眼睁睁看着宋诗筠离开。

草坪上的欢宴开始了,乐队奏起的欢乐的乐曲,混合着主人以及宾朋快乐的笑语,如同大海吟唱不息的潮声。

宋诗筠失魂落魄脚步虚浮,则离喧嚣繁华越来越远。

她也不哭,只是面无表情。

金贝和贺宁兮劝说了半天没有效果,两个人面面相觑。

走到雅筑的大门处,外面,已经赶到这儿来的苏茗悦正和拦住她的安保人员争吵不休。看到女儿从里面晃荡出来,苏茗悦不顾一切冲开人墙,向宋诗筠奔来。奔到近前,她心疼地大叫一声:“小筠!”然后伸手,用尽全身力气,将心爱的女儿紧紧搂在胸前。

金贝难过地向她道歉:“苏阿姨,真对不起。我也是为了狮子着想,原以为,能够挽救……”

贺宁兮也很内疚,说:“我替我哥向您说对不起。我哥他……”她想说“对不起”,又怕苏茗悦真的代替苏茗悦怪罪起她,于是嗫嚅。

但苏茗悦哪里还有心思管她们呢?

她抱着宋诗筠的身体说:“小筠,跟妈妈回家。我们哪儿也不去了,就回家,好吗?”

宋诗筠轻轻叹息一声,说:“妈,我的头好疼,心也很痛。”真的忍受不了似的,猛地喘息。吓得苏茗悦、金贝和贺宁兮一起手忙脚乱。她却又平静下来。

平静后的宋诗筠对苏茗悦说:“妈,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去睡一觉。也许睡完醒来,我就什么都忘啦。”说到“忘”字时,她居然笑起来。

苏茗悦一见之下,泪水更是掉个不停。

金贝对贺宁兮说:“怎么办?要不,我们一起帮苏阿姨送狮子回家吧。”

贺宁兮为难地说:“我这会儿出来不要紧,时间长了,我妈就该找我啦。”

苏茗悦搂着女儿对她们说:“你们都回去吧。小筠有我就够了。”吁了口气,说:“我还有她爸爸呢。”说完,搂着宋诗筠一边往外走一边絮絮安慰:“没事儿的,宝贝儿!有妈在,还有爸爸在家等你,我们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什么困难都不怕,什么困难也都会过去……”

111 暖心的慰籍

秋高气爽的一天凌晨,天微明,海顿庄园浓密的绿荫之间,一个黑白的影子倏忽晃动。刚看见时,她还在高大的桂花树下,突然,她又出现在莲池的一角。游走在一片安详的宁静中,她来到了位于小区中央的17号别墅前。射了一支飞抓上去,爪钩自动感应,抓住栏杆,钢丝收缩,带着黑白的影子飞跃上去。

阳台门忽地打开,黑白的影子一晃,一个温热的身体投入到蓄势待发的男孩怀中。

男孩吓了一大跳。怀里的女孩他认得,曾在郾城两度相见。第三次相见,沈安琪的脸还是那么妩媚诱人,简洁的白衬衫配长裤的打扮一扫第一次相见的潦草,也不似第二次看到的妖娆,有些时尚,也颇端庄,然而此刻偎依在他怀里,配上她浓密睫毛营造出的迷离眼神,不知不觉,又十分性感。

女孩是个行动派,一语不发搂住男孩。男孩未曾设防,被她吻住。一阵缠绵,她眉目传情,男孩缺氧了一般,呆如木鸡。

“我说过,我会让你喜欢我。”女孩低哑的嗓音无比迷人。收起来的钢丝猛地弹射,她矫健一跃,忽然从二楼消失。

梦幻一样出现的黑白影子弥散在初秋早晨的宁静里。

男孩一直怔怔,手抚温热的嘴唇,恍若梦中……

国假第一天,上午,贺聆风的专机到达滨江,中午到达雅筑,他专程设宴招待从荣工大放假回来的楚正哲。

午饭准备得很丰盛,贺聆风又是敬酒,又是夹菜,不时询问大学里都做些什么,显得关怀备至。数年学生生涯,将楚正哲原本的不羁褪得十分彻底。坐在左边第二个位置上,他举止谦和,有问必答,措辞很有分寸,已然一副上流社会贵族绅士的派头。

对面的贺天,发型有些随意,穿着休闲的家居服,但是举止从容,言谈更见沉稳。

坐在贺天旁边的是新婚刚一个月的沈雪吟。

暑假两个月,楚正哲都在长白山的培训基地锻炼体能和山地纵跃,8月底的婚礼他根本没赶得上。这会儿认真打量,纵然是对女子的精致度要求不算高的他,也觉得:贺天与其娶这样一个寡淡的女孩,不如之前就和宋诗筠私奔算了。

他的轻蔑表现在并不十分热情的态度上,如只在大家一起举杯的时候,目光从她这边掠了一下——沈雪吟当然会察觉,但是沈雪吟看得出面前这位楚少爷深得自己公公的喜爱,同时,也觉察得到这位楚少爷和小姑贺宁兮关系不一般,所以,低眉顺目,并不敢在楚正哲面前找存在感。

午餐结束,贺聆风对贺天说:“你和小哲多日没见,有事就聊一聊。”

贺天点头,送父母走,但是,他看看楚正哲,又看看一直偷瞄楚正哲的贺宁兮,轻轻一笑,对楚正哲说:“你还是和宁兮先叙叙旧吧。”斜目瞥了一眼沈雪吟,淡淡道:“我们先走吧。”

秋日的阳光暖暖的,照着起居室窗外的菊花。

贺宁兮坐在沙发上,楚正哲坐在她身边。

贺宁兮打量着楚正哲,始终一声不吭。但是她含笑的眼睛透露出崭新的信息,楚正哲心神微荡,主动拾起她的手。贺宁兮没有拒绝,只是嫣然。楚正哲低声问:“时常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贺宁兮还留着不想讲话、就把衣服边角缠手指上的习惯,但是,这会儿小脸微斜,目光挑上来,并且亮亮的。

在荣工大就读二年级的楚正哲,实际上并不缺女生缘。在英华时就已经很受欢迎,进了荣工大,更受欢迎。每天都有等在路上、餐厅、宿舍门口想要搭讪的女生。只是,小时候就已经打心眼里许下了承诺,这一辈子,他都要认真照顾那个叫“贺宁兮”的女孩。

他已经是荣工大的高材生。

贺宁兮只在职业大学里就读。

不过,这又怎么样呢?

轻轻捏起贺宁兮精巧的小下巴,贺宁兮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反而抬起脸,还轻轻闭上眼睛。

楚正哲笑了,他终于明白贺宁兮的意思。窗外菊花鲜妍,照进窗子的阳光那样温暖。他低头一吻,先是好像蝴蝶掠过花朵,接着略微加重了力道。贺宁兮的生涩说明了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楚正哲步骤、动作却显得娴熟。但这样的娴熟,显然带给贺宁兮非同一般快乐的享受。她被吻得脸颊绯红、眼神迷离。

楚正哲笑问:“你喜欢吗?”

贺宁兮仍在回味,良久才轻轻点头……

在吕叔的指引下,楚正哲在空中花园找到贺天。原以为贺天会和沈雪吟成双成对,不料到达这里,只见贺天一人。

隐形的小音箱里放着轻柔的小提琴乐曲,贺天手里拿着一本畅销作家达蒙的新作,一边听音乐一边看书,同时品茶。限量供应的眉茶,楚正哲自顾提起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同样金黄色的茶汤倾注在透明杯子里,晶莹透亮,如同上等黄水晶。

对于楚正哲而言,这样的午后,如此单纯、静谧的场合,委实也是精神的享受。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问贺天:“新婚燕尔,不是应该和你新婚的妻子你侬我侬才对吗?三年抱俩,这应该是许阿姨的心愿吧?”

“你把宁兮丢下,这会儿来找我,就是为了讥讽我?”贺天目光一挑,冷笑:“我妈还没有很迫切想要抱孙子的意思。”

“那小贺太太呢?”

“被我妈叫去了,今天她们应该会有场晚宴。”

“不是我说——“楚正哲刚开了一句头,贺天就用犀利的眼神逼停他。楚正哲确实想说说有关贺天居然不等宋诗筠、非要娶这么个寡淡无趣女孩子的话题,无奈话没出口,心思先被看透,只好咽了咽口水,转了个话题:“我坦白,我真的有事想要找你。”接着,就把今天一大早梦幻一样的境遇说了。“我真的没有想过背叛宁兮!”他举手发誓,“她来得太突然了,我听到外面有钢丝收缩的声音,因为是偷袭什么的,刚一出来,就出了那事。”

“你确定,你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别的女孩子?”

楚正哲大力点头。

“那你完了。”

“啥?”

“你的初吻,竟然没有留给宁兮。”

楚正哲脸“腾”红了:“我说过了,我是被偷袭。”

“事情本质都是一样的。”

“我要说多少遍?”楚正哲从座位上站起来,表情有些发急,“就算嘴唇碰了嘴唇,我差点也断气了,在我看来,那和我肩膀、大腿受到了袭击没什么两样。所以,就是偷袭,是偷袭!”

贺天顿时笑了,连忙招招手:“开你玩笑呢,你快坐下来。”喝了口茶,想了想,才说:“我一直让云廷密切注意郾城马戏团,但事实上,除了一开始两起事件貌似女团长沈燕枝对天河有所不轨,后来这整整一年,团员按部就班生活,女团长沈燕枝除了和高冰焰谈恋爱,并无其他出格之举。”

“不可能!”楚正哲截口否定:“沈燕枝这个女人不仅出身迷踪门,她还是东阳隐组织的人。隐组织——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张云廷是高手,他总该告诉你:那是东阳最大的黑帮。出手都是要见血的!”

“沈燕枝和高冰焰一开始就是恋人,你知道吗?”

楚正哲一愣。

“据可靠消息,他们两个还在南莲时,就已经青梅竹马,好像你和你宁兮一样。”

这种比拟让楚正哲颇受侮辱。

贺天一本正经道:“我不知道有朝一日如果你和宁兮因为什么要分开,宁兮会不会疯了一样想要找到你,但我知道,等到那一天,只要宁兮投靠到你,你一定会排除一切万难,只为留她在你身边。我不是要咒你们两个,以己度人,对等的情感才能了解敌对的另一方。沈燕枝和高冰焰确实感情很深,尤其是高冰焰,这一年,他对沈燕枝呵护有加,除了沈燕枝需要去表演的时间,他几乎都排出空来,陪伴左右,寸步不离。”

楚正哲气得朝天只翻白眼。

贺天不在意他的冷笑:“期间,楚叔叔还亲自宴请过他们俩。”

楚正哲身体一震。

“你觉得,楚叔叔和沈燕枝的会面,应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沈燕枝突然掏出枪?或者,暗箭偷袭?身为华东第一高手,楚叔叔会让一个东阳女隐者做成这些事吗?就算是下毒,据说,楚叔叔的大阴阳功也能将毒给逼出来吧?”

楚正哲自己也练大阴阳功,明白贺天最后一句所言非虚,点点头。

“所以,”贺天摊了摊手,“一切都风平浪静!”

“这只是表面现象!”

“那你还要怎样的暗潮涌动呢?”贺天盯着楚正哲的眼睛:“最好的结局,兴许就是承认沈燕枝想要归附天河的真心。”说到这里,他蓦地想起一事:“对了,你说的那个早晨前去海顿‘偷袭’你的女孩,就是沈燕枝的女儿,她叫沈安琪,对吗?说不定沈安琪接近你,就是出于真心。”

“还能好好聊天吗?”楚正哲又光脚板踩烟头跳起来老高:“什么真心,谁和她有真心!”一口喝掉茶壶里所有的眉茶,掉脸就走。

贺天冲他背影问:“听说大阴阳功每年都有个节点,需要闭关三天吗?”

楚正哲刚到垂花门口,闻言一怔:“有吗?”想了想,“许是高级阶段会遇到的事情,我练得还浅,没遇到过。”

“我听传闻:节点前后,练功者需闭关三天,因无知觉,所以不吃不喝,三天之后出关,功力全部恢复,且会持续增长。”

如果说沈燕枝是横空出世的危险人物,那么,一开始就带着神秘色彩的沈安琪对于楚正哲来说,简直就是个谜。楚正哲从不否认沈安琪漂亮,不过,女人漂不漂亮对于姓楚的来说,也仅仅就是个身为女人一个极为正常的参数。楚正哲之前再怎么不待见老楚,唯有一点,老楚无论身陷囹圄,还是获得自由后功成名就,对出身寒微的楚正哲他妈从来由一而终。如果不是楚正哲这么大活儿子在,道上的人全都误以为老楚到现在还是童男子。再美、再妖娆的女人送到楚铁龙面前,那就是一张纸!被二十几个身材喷火的女子围绕,都无法撩动起楚铁龙那深藏在几千米深寒沟里的春心。

楚正哲觉得,这一点,他必须随他爸!

可是,郾城马戏团在东周一天,他的心始终悬而未定。好多次深夜梦酣,突然几声枪响,又或是利刃横空打起雪亮的光,然后,他就梦到老楚浑身鲜血,最严重的一次,他竟然捧住了从半空掉落的老楚的头!

也就是那一刻,楚正哲深刻觉察到自己内心对爸爸的依恋。

他不能没有爸爸!

他不能让爸爸遭受任何人的伤害!

贺宁兮突然非常喜欢粘着他,这让他焦虑的心情中平添一阵欣喜。毕竟是在手心里捧了那么久的女孩,被她挽着手,去兰龙湾那儿的江边散步,真的觉得自己确实在恋爱。

左右这会儿无事可做,楚正哲干脆放下心事,安然享受和贺宁兮的二人世界。他们在海星广场的娱乐城抓娃娃,又去美食街吃小吃,看了当时最热门的电影,之后,在丁久吧的水畔露台上吃宵夜。

楚正哲问贺宁兮:“今天开心吗?”

男主营救女主时飞跃高楼的紧张情节还在脑海中,贺宁兮一边拍着心口上方,一边喘着气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刚坐下来,楚正哲就把果汁递到她手边。贺宁兮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拿筷子夹了一只鸡爪啃。已经炖得软软的肉咬在嘴巴里的感觉,味蕾全部盛放似的,浑身都能感觉到美好,贺宁兮飞快啃完一只,又夹另外一只,楚正哲拿起湿纸巾,贴心地为她擦口角沾上的汤汁。

“注意点形象好不好?”楚正哲又爱又怜。

贺宁兮皱眉撒娇小猫似的:“好吃吗,你别妨碍到我享用美味。”

对面坐着的两个人,金贝大快朵颐,平日里常常看别人秀恩爱,此刻自然见怪不怪。正慢慢试图从情伤中走出的宋诗筠快气炸了,筷子一扔,喝道:“故意气我是不是?想要谈情说爱,找个地方二人世界去行不行?”

贺宁兮风卷残云的架势立马停止。

宋诗筠不给她反击的机会,站起来,走人。

贺宁兮很是无措,忐忑不安看楚正哲。

楚正哲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去看看她。”瞧瞧金贝,笑着说:“这不,还有金贝陪你。”

“那你要快点回来哦。”贺宁兮依依不舍。

在热闹的江畔广场,楚正哲追上宋诗筠。一把抓住宋诗筠的手,楚正哲微用力,宋诗筠便不得不站住。

他的手真的好硬,宋诗筠又掐又扣撼动不了分毫,最后泄气道:“你不是要去照顾贺宁兮吗?追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宁兮不想看你那么失态离开。”

“我失不失态,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宋诗筠仿佛听了一个好大的笑话,“哈哈……”笑了一会儿,眼睛蓦地就湿了。

楚正哲心中感慨,柔声道:“需要的话,我可以免费先借你靠靠噢。”

宋诗筠抹了抹眼角:“谢谢你的好心。”深吸一口气,面朝江面。江风拂起她的头发,精致立体的五官在灯光下美得动人心魄。“你说,”她喃喃问,“我真的只是空有其表吗?从小到大,我那么努力,我一直以为,只要是我看上的,我努力往那里跑,我喜欢那些,就一定可以属于我——到底,我还是想错了,对吗?”

楚正哲和她并肩而立。

整整一个头的差距,从别人的角度看去,他们实则非常登对。

宋诗筠明知道这儿没有和爱情相关的东西,不过,这样伟岸的男孩子,在这样的夜晚,陪伴在她身边,心中的寂寞、委屈,确实被冲淡好多。

“你有想过喜欢贺宁兮以外的其他人吗?同学,或是朋友?”宋诗筠双眸水光盈盈,“在英华时,很多同学都很纳闷,你是那么意气飞扬,贺宁兮却愚笨木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自己去摆平,贺宁兮却事事要依靠别人。即便贺宁兮是贺聆风的女儿,她还有一个时尚界导师级人物的妈妈。太不般配了,你知道吗?你和贺宁兮,也是如此不般配的一对情侣。当然——”说到这儿,她又忍不住流泪,“你一直都在喜欢她,一直都在……”

楚正哲叹了口气,说:“有时候,你真的应该向宁兮学习学习。我也知道,在大家眼睛里,宁兮没什么优点。但是,她不自信,就容易快乐:经常怀疑自己人生的人,偶尔一点成就,或是别人对自己好一点,她就能开心,然后非常满足。”

宋诗筠轻蔑地瞥他一眼:“我第一次听有人把‘无能’形容得这么圣洁。”

“其实,你可以拥有你想拥有的任何东西。”

“比如呢?”

“现在是学业,以后是事业,还有爱情。”楚正哲伸手上下划了一下,“你这样的美女,放在上流社会也很难找到匹敌的人,只要你愿意,会有数不清的男士拜倒在你的脚下,期待和你共谱浪漫人生!”

“有没有这么夸张?”宋诗筠嘴角上挑,终于笑了。

“我有没有说过,其实在你身边,我一直很自卑?”

宋诗筠笑得更加明显:“油嘴滑舌,一听就知道你在胡说八道啦!”

楚正哲说自己小时候:“我那时候无父无母的嘛,只有一个叔叔,经常还照顾不到我。小时候也受到很多欺负啊,后来被贺叔叔送去英华,看到你这样从小到大生活在优渥生活中的同龄人,你可知道:我心里该多么羡慕?”

“但你现在已经不一样啦。”宋诗筠说完这句,想要谢谢他一直这么耐心陪伴自己,转话题道:“你来这儿,是想让我回去,对吗?”说着,回身向丁久吧走。

楚正哲陪在身边。

金贝、贺宁兮看到她回来,都很高兴。金贝说:“狮子,吹江风也要先填饱肚子啊。”夹了一块鸡丝凉面,放在宋诗筠面前的空碟子里。

宋诗筠心头一暖,微笑:“谢谢。”

贺宁兮大着胆子也夹了一块菜给她,宋诗筠内心嫉妒,想想楚正哲对自己的情谊,最终还是扬起笑脸,真诚道:“谢谢你,宁兮。”

112 少女沈安琪

又是一个清晨。

楚正哲早早醒在床上。闭着眼睛假寐,忽然,头顶传来轻微的声响,好像猫儿快步蹿过去。接着,一片叶子落下来仿佛,就在阳台上。接着,阳台锁有了响动,很快,“哒”一声轻响,结构严密的暗锁便被打开。

一阵心惊,同时,他也暗暗叫了声“好”。人未翻身坐起,一个人已经出现在身边。

楚正哲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他顾不得睡,手一撑,人直直滑出被窝。对方如影随形,亦步亦趋,楚正哲练了两个月山间纵,居然还是没有甩脱。最后,沈安琪把他贴墙压住。

一件深红色的紧身t恤,原本还算保守的鸡心领,硬是被撑出峰峦。小半条深深的沟壑就在他眼皮子下面,楚正哲微微用力,手臂又蹭到了难以名状的饱满。

作为真正的童男子,楚正哲的气势立刻颓了。

沈安琪又吻了他,并且笑着问:“昨天一天,有没有想念我呢?”

楚正哲脑子里念头飞转,直觉想说没有,但是,话到嘴边,突然变成:“还、还好。”

沈安琪闻言,立刻笑了。迷踪门出身的她,原本就有幻术,迷离的眼神加上丰满的嘴唇本又妩媚得很,这么一来,魅力四射,楚正哲一下子沦陷了。

靠得很近的他们,能够清楚感受到对方。

楚正哲从未这样尴尬,脸红成一块大红布……

两个月的山间纵显然并不能将原本行动的速度改变太多。从海顿里追出来,一路上,楚正哲拼尽全力,最后还是将沈安琪追丢了。郊区的小路,偏僻而又寂静。他左看右看,后来没办法,干脆手拢在嘴边大声呼喊:“沈安琪、沈安琪、沈、安、琪——”

“呼”一阵风过,楚正哲以为沈安琪再度出现。但是,这阵风的尾巴上带着一阵寒意,并不似沈安琪出现时会有的少女馨香。楚正哲暗叫不好,慌忙后退。但是,迷踪门的人行动实在太快,一道白影欺近,迎面一道刀光。

眼看锋利的白刃劈到了脸,关键时刻,却又顿住,因为,那个叫石貅的白衣少年手腕被一阵大力阻挡住。

楚正哲双掌往前推了一尺,石貅的刀便无法前进。楚正哲趁此机会就地一滚,石貅的刀这才正式走空。但是,斜喇里推过来一股更大的力量,刚好推在楚正哲左肩。楚正哲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整个人就好像布口袋一样,被直着摔出去好几丈。落地后全身骨头都被震得生疼,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一张大网被震动了机关,突然从散落在地厚厚的枯叶下升起来。

楚正哲被困在网内。

红玫瑰一样的沈安琪这会儿又出现了。

她从一棵树上跳下来,走到大网下面。

汤普森问:“现在应该做什么?”

沈安琪掏出一把枪,对准楚正哲。

黑洞洞的枪口,传递出死亡的气息。楚正哲蓦然心头一凉。沈安琪便在这时扣动了扳机。

“嗤——”一枚麻醉针射在楚正哲身上。

楚正哲还想做最后的挣扎,麻痹感很快上头,他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他已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内。迷迷糊糊的,他看见沈安琪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裳,坐在他对面。

沈安琪摆摆手上的电话,对他说:“天河掌管全部信息资源和网络的风白风先生,联络方法,你有吧?”

“你想干什么?”双手都被绑在椅背上,楚正哲难以相信,这就是屡次向自己示爱的女孩。

“绑你到这儿来,也是不得已为之。”沈安琪妩媚的脸上闪过无奈,“你大概不想我们总是逗留在这里,而我,也很想阻止我妈妈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你——”楚正哲有些发怔。

“武界都在流传天河的楚铁龙近期内要度过大阴阳功必须经历节点期的传言,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楚正哲点点头。

“那么,你是楚铁龙的儿子,你也练这门功夫,这个流言的真伪,你是不是最清楚?”

楚正哲越听越糊涂,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对!

“我查过资料,大阴阳功往上数三百多年,那会儿还不叫‘大阴阳功’这个名字,确实有过一个练这门功夫的人,在某几天内出现功力完全消失的情况。主要因为阴阳内力彼此增长,相生之时产生相克的矛盾,必须让它们一起消失,重新修炼直到功力恢复,这样才能避免走火的危险——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在我看来,依然只是传闻,我不能相信。”

“那你把我绑到这儿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要去天河内部侦查一下,你现在就给我风白风先生的联系方法。”

楚正哲翻了个白眼。

沈安琪嫣然一笑:“其实我只是想借此机会,期待能够见到吴先生、岳先生,或者,运气好的话,直接见到你爸爸。”顿了顿,飞快接下去,“现在直接和楚先生对接,他必然要把我当成敌人。敌我关系,会让我很难和他交心。但是,如果我能够顺利打入天河,在天河的安全系统里自由来去,你说从你爸爸开始的天河高层,会不会因为我只是个并无太大危害的小姑娘,不仅不和我计较,反而起了惜才之心,更愿意和我聊两句?”

楚正哲如听天方夜谭:“你在把我当小孩耍?”

沈安琪站起来,靠近他,直接坐在他腿上。呼吸只在咫尺,楚正哲心跳加速,面红如血。

“我说过我喜欢你。”丰润的红唇就在耳边,沈安琪吹气如兰,“我不会真的伤害你,只是想解决问题。”

楚正哲完全懵了:“不管怎样,我不能把风白叔的联系方法给你。”

“你也算天河的一分子,对天河的安全系统和人员配备,你自己竟如此没有信心吗?”

“你说什么?”楚正哲的争胜好强心被勾起来。

“因为轻易就落在我手里,害怕你爸爸也如此不堪一击?”沈安琪“嗤”地一笑,站起来,“所谓华东第一高手,夏国武界精英,原来只是个脓包。”

楚正哲脸“刷”的白了。

沈安琪往门口走,他猛地叫住她,报出一串数字后,他忍不住咬牙切齿:“希望你顺利看到我爸爸后,不会吓得当场尿裤子。”

沈安琪不以为杵,俨然笑道:“早就这样说了,不就好啦?”出门,“咚!”门在楚正哲前面被关闭。

天河总部。

风白接到沈安琪的电话之后,第一时间汇报楚铁龙:“老大,小哲证实被抓了。”

海顿17号楚正哲的房间莫名人去屋空,这个消息就让楚铁龙嗅到不详的气息。介于楚正哲当初能够从宇度拳王和寒髓门少年的合围中顺利逃出来,这一次,楚铁龙亦抱有侥幸心理。

但是,事实证明,幸运不会总是伴随左右。

同在会议室里的岳恒山猛拍桌子:“妈的,撕破脸直接干就对了。僵持这么长时间,老子脑子都长霉菌啦。”

吴英皱眉训斥他:“你不要也这么冲动好不好?监狱的门有那么香,你就这么想要回去看看吗?都说一定要低调处理了。”

楚铁龙问风白:“对方开了什么条件?”

“她要到我们这儿来上上下下全走一遍。”

老岳很惊讶:“这算什么?来这里,逛公园?”

“你刚才说,抓走小哲的,就是沈燕枝那个刚刚十八岁的女儿?”楚铁龙沉声打断聒噪。

吴英问:“老大,你想到什么?”

楚铁龙皱眉思忖,半晌才说:“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如果这就是放人的条件,”抬眼看风白,“你立刻回复她:可以!”

整个白天,天河公司的上上下下,依然按部就班。五点半,下班时间到。日勤人员纷纷刷卡下班。偌大的天河公司,拉闸关电,除了信息中心和总经理专属楼层,全部淹没在逐步降临的黑暗中。

一辆很普通的出租车停在隔壁的巷子口,穿着风衣、带着帽子的沈安琪从车上下来。

她会一定程度的解码术,但是,很显然,天河的安全门禁完全不同于昔日贺宁兮小姐的手机。一次试不中,她改为直接拨风白的手机:“风先生,我到了。”

楚铁龙坐在风白旁边,看到风白投来的征询目光,点点头。

风白便即时扫描沈安琪的人体参数,十秒钟后数据上传。

大门口悦耳动听的电子声响起:“系统内人员,欢迎进入。”

大门打开,沈安琪顺利进入。

这是一栋内部布置和别的写字楼没多大区别的建筑。电梯恢复电力之后,将沈安琪带到任何一个她想要到达的楼层,沈安琪都没发现异常。全是办公族每天都需要面临的格子间,她没亲身经历过,看电视时看到过。30层有点特别,只有两间超大的房间,一间被布置成办公和生活兼备的套房,一间则徒有四面墙壁,里面空空如也。31层、32层是练武场,划分为器械、徒手格斗等区域,特工都已经下班了,所用工具被后勤员工擦洗得干干净净,摆放得整整齐齐。

33层、34层全是一片空白,灰蒙蒙,连墙都没刷。

沈安琪站在电梯里,两次都很发愣。

在楚铁龙等人的关注下,两次,沈安琪最终还是选择按了关门键。

电梯继续上行,35层是特工资料收藏区,风白说:“很抱歉,沈小姐,这儿安全级别很高,我没有权限放你进去。”

参观完36层的高级会客区,沈安琪蓦然觉得有些失望。

回到一楼,她回头又看了看,忽地又走进电梯,来到30层。在那间集办公和生活为一体的办公室里逗留了几分钟,出来后,她这才离开。

关押楚正哲的地方。

楚正哲闭着眼睛,努力在想一件事情。他的大阴阳功来历极不寻常,节点期什么的倒是没听过,但是,有一个境界,紫蓝亲口和他提过。

是被血影堂的小特工们用封了渔网的陷阱困住的那次,紫蓝凭直觉找到他,掏出小刀割渔网时,当时才八九岁的小正哲,趴在坑边随嘴幻想:“叔,内力如果可以像刀一样锋利就好了,那么,这样的小把戏,就不会困住我。”

紫蓝说:“你把大阴阳功练好了,臻入化境的时候,阴柔的那一股是可以达到你说的效果。”

“真的吗?”

“是啊。”紫蓝割断渔网,把小正哲抱出来。

紫蓝叔从来没有教过他内力化为利刃的法门,可是这次,他非得从这里逃出去。

大阴阳功,顾名思义,真力分为阴阳两股,可是,向来阳劲为主,阴劲为辅,除了能够加大自身攻击的力量和身法柔韧度,从来也没其他的功效体现出来过。

耳中听到外头隐隐传来响动。

远远的,宇度拳王汤普森发出一声大吼,接着,似乎是一阵电流传导的“滋滋”声,接着,便是一声长刀出鞘的声音。

石貅的寒髓术练得非常不错,每每出刀,必然会带寒气。刀声先断续在响,接着就密集起来,后来,速度慢下来。

楚正哲嗅到危险靠近,心中焦急不已,手腕却猛然一松。

也不知道绳子怎么被切断的,他连忙解开脚上的绑绳。将门打开一点点,这才发现,这里原是一个野外仓库。点点星光下,手持飞雪刀的石貅,正和三个人对峙。

那三个人,有两个是双胞胎,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只额头上一个闪电的标志分列左右——他们正是许久也没在夏国露面的左豁儿史燃,和右豁儿史焕。

另一个,则是沐继伟公爵手下除了金志长以外,颇为得力的心腹——石军。

史燃史焕自身带微电流,对付拿兵器的人尤为占优势。石貅的飞雪刀叫他们吃亏不小,手掌到手腕都结霜了,生来自带的闪电标也蒙上灰白一层。不过,石貅被他们俩围攻,不断被电击,更是难受至极。

同时,石军手上两把短刀也让石貅挂彩不少。这个人十八擒拿手水准极佳,兵器落点,不是关节,就是要害。

因此,石貅浑身上下并无多少大的伤口,可实际上,勉强阻挡在去路上的他,这会儿拎刀都已勉强。

史燃对石军说:“杀了这个小子得了。”

石军拦住他。

石军对石貅说:“楚铁龙家那小子在这里的话,你把他给我。”

石貅不答,不停颤抖的双手握住刀把,飞雪刀映着星光,又抬起来。

石军点点头:“你这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给史燃、史焕使了个眼色,那双胞胎俩心意相通,齐齐而上。

人影一晃,从仓库里逃出来的楚正哲拦在中间。

“砰砰!”

真是初生的牛犊!

在青少年武术大赛上一路过关斩将的楚正哲自以为自己全力出掌,纵使不能获胜,也能将面前这两个带闪电标的人顺利逼停。

不料两股热辣辣的电流只通而至,手臂顿时麻了,接着肌肉自动收缩,他整个人下意识往后翻了个筋斗。

史燃史焕倒是被推得往后退了一步。

楚正哲心脏一阵悸动,身法没掌控好,翻过来后,腰部来不及给力,整个人“啪嗒”掉在地上。

手掌一凉,石貅那张脸出现在旁边。

“快走!”

楚正哲那还来得及想,拔腿跟上。

石军经过史燃史焕旁边:“快追!”

五个人,两个在前,三个在后,开始长途赛跑。

石军一边跑,一边打了个电话:“看到目标了,就是楚铁龙家那个小子。寒髓门的人带着他呢。两个人跑得都很快,我已经尽全力啦!”

风“呼呼”响着,身边景色不断倒退。

石貅伤口流着血,竟然动作也不受影响。倒是楚正哲瞥见他脸色越来越灰,脚步渐渐慢下来。

石貅有些生气:“你做什么?”

楚正哲喘着气:“你的伤——”

石军就在这时超过他们,拦在去路。后方,是不怀好意、狞笑逼近的史家兄弟。

前途未卜,楚正哲实在不甘心,问石貅:“到底为什么?抓我,又要帮我?”

石貅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高擎飞雪刀往前劈去。这一刀,凝聚了他可以使出来的所有的寒髓真力,携带的空气瞬间凝固成白雪,裹挟寒风扑面而去。

可惜的是,这一刀,碰上了另外一把长刀。在他的寒髓术将对方冰冻起来之前,他的脸上、身上、四肢,全部在一刹那间产生多处龟裂。

这些裂口,细长且深,笑开的红肉直若孩子大笑的嘴巴。

血,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汩汩”如泉水般流出。飞雪刀上的寒气立刻消失,石貅弃刀,一头栽倒。

113 冰焰的心机

风白接到第二通电话。

他看了楚铁龙一眼:“老大,是冰焰,他约我去南风港。”

老岳很不放心:“这家伙到底心向着谁,老大你真的有数吗?”

楚铁龙也迷茫了,过了好久才说:“我不能怀疑紫蓝说过的话。”

吴英说:“老大,紫蓝和你是兄弟,和我们也是兄弟,他的本事和为人,我们都信得过。可是现在,我们面对的不是他,是高冰焰啊!只为紫蓝说过他:认了主,一辈子都不会改,你就选择百分之百相信他,会不会太武断?”

楚铁龙皱眉沉吟。

电话又响了,风白一看:“老大,是沈安琪的短讯。”看完之后,他傻了:“小哲遭二次绑架了。”

楚铁龙脸色顿时白了:“说是谁又绑架他吗?”

风白木然,摇摇头。

老岳看吴英,吴英想了想,叹口气:“必然是沈燕枝的杀手团有动作了。关于老大你节点期即将到来的消息传遍武界,甚至没有练武的人都知道,沈燕枝真有任务在身,必然要放手一搏。绑架小哲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楚铁龙终于忍不住,重重一拳,捶在桌子上。他站起来,对风白说:“南风港的宴,你现在就去。”又对老岳说:“之前在信息部的蒋晓亮,现在就带我去找他。”

黑色福特e350开入明歌区一个老城居民聚集区,在一个较为破旧的小区门口停下后,副驾驶上,天河国际的总经理楚铁龙率先开门下车。紧跟着从后座上下来的是丁免、佟安、何平、钱熙,他们跟着楚总来到一栋多层,上六楼。站在604门口,佟安上前按门铃。

之前屡次协助楚正哲私自行动的蒋晓亮,被楚铁龙亲笔签字开除,因为是被天河逐出门户的人,一直没有胆敢接手的单位,所以蒋晓亮一直赋闲在家——这时,他从防盗门的猫眼中看了一眼,连忙飞速将门打开。

“楚、楚总……”因为非常意外,他的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打了招呼之后,也不知道如何往下面说。

楚铁龙看看他:“我来请你回去继续工作。”

“啊?”蒋晓亮实在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转机。

原本以为,这辈子想要有转机,只在静候楚正哲长大后接手天河,然后再去投靠。现任一把手如今亲临,他真不知,祸兮?还是福兮?

大约是离开了天河,自己也没泄露任何有关天河消息吧,一心只等楚正哲掌权的忠诚这时候算是帮助了自己。

楚铁龙的脸色虽然沉静如一块钢板,但是语气倒还轻缓:“我需要你立刻跟我回去,风白很快就要落在别人手里,我需要最专业的人员帮我确定他现在的准确位置。”

这话说得颇具深意,蒋晓亮一头雾水。

“超高精准度卫星定位仪你会使用的,对不对?”楚铁龙接着问。

涉及他的强项,蒋晓亮连忙点头,说:“风总教授过。”

“行了!”楚铁龙说着,侧身道:“走吧!”说完,已经走到楼梯处。

蒋晓亮还想整理行李,佟安代替他把门关起来,说:“蒋总的一切,我们都会帮你准备。”何平说:“现在只需要你跟我们立刻动身。”丁免、钱熙站在蒋晓亮的身后,没有吱声。蒋晓亮确定了,自己的好运又来了。

有曾经成功完成翡冷翠大战中数据处理与传输任务经验的蒋晓亮,今天再一次施展他在计算机领域高超的专业技术。

与此同时,风白和冰焰在南风港碰面。

这一年内,郾城马戏团不表演的时候,沈燕枝都伴随冰焰身边,这会儿,他们连体婴一样继续出现,已经成了见惯不怪的寻常事。

沈燕枝烤肉,冰焰就一直向风白敬酒。冰焰是连寒髓术的高手,酒精入体,不知不觉就能被内力从脚底逼出。他们坐得是江水边的暖阁,桌子底下的木板自带缝隙,水渗下去直接流入江水,不露痕迹。但是风白就扛不住了,连续几大杯喝完,头重脚轻,说话不利索,眼睛里的人影也模糊起来。

天色慢慢黑下来,远处,有灯光闪烁,不一会儿,马达声透过江风,隐约传来。

一艘快艇由远及近。

沈燕枝站在风白身边,右手手腕转动,一只银白色好像体温计大小的器具出现在中指与无名指间。她握着这支银白色的“体温计”,拇指在尾部微微一探,前端部位,一支细长的针头便悄无声息缓缓伸出。

冰焰在隔着风白斜对面的位置,沈燕枝动用武器时,他竟一点意外之情都没有。

好像一直以来,事情的结局就应该如此。

沈燕枝把整管浓度为45%的弗罗生注入风白的身体,然后才说:“你都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冰焰说:“从东阳来这里,你就为了这一天是吗?”

沈燕枝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没错。我得杀了天河的首脑楚铁龙,这是我自己请缨,向组织要的机会。”

“这一年来,你应该试探出天河楚老大的实力。”

“是!”沈燕枝毫不否认,“不贪财,不好色,为人睿智,遇事机警,不亏武界超顶尖的人才。”

冰焰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沈燕枝面带恳求,来到他身边:“就是知道你进了天河,我才过来的。冰焰,无论有多少人看不起我,容不下我,在这个世界上,你都是永不放弃我的那一个对吗?”

冰焰眼眸里的森冷终于有些松动。他侧过脸,对沈燕枝说:“我只希望,你一直可以好好的。”

江面上,快艇已经接近。南莲人石军将缆绳抛上码头。沈燕枝夹起风白飞身掠过来,石军持枪射击,“砰砰”射击。不需要装***,如此空阔的地方,又有奔流不息的江水声加以掩盖,再尖锐的声音,三十米之外都会没法听清。

闻讯而来的飞龙度假村守卫应声而倒。

沈燕枝对石军颇为尊敬:“石先生,我已经得手了。”又向石军介绍冰焰:“高冰焰,我们都是南莲的雇佣军出身。他去年才加入天河,深得楚铁龙的信任。不过,你放心,他永远都是我的人。”

石军很服气这个女人的耐心和韧性,毫不怀疑她的结论。只将风白浑身上下都搜了一边,手机、手表以及任何一样可能带有追踪性能的物件,全部现场丢入滨江滔滔不断的水中,然后才带三人一起离开。

蒋晓亮跟楚铁龙回到天河。

34层,全影像虚拟伪装撤去后,肉眼本来只能看到的灰蒙蒙一片,这会儿全部恢复本来面目。明亮的楼层中,阔大的电动门验证来人身份后无声无息往两边打开。

蒋晓亮回到自己最为熟悉的世界。

“风总已经离开南风港了。”蒋晓亮上了追踪系统后,三秒搞定,回身汇报。

楚铁龙点点头:“接下来的一切,胜负全得依仗你的发挥。”

老岳将一本厚厚的计划摔在蒋晓亮面前。

楚铁龙说:“我听说你和风白都是记忆界的天才。”

蒋晓亮看了一眼封面,红色的“机密”叫他心跳加速。快速翻看,十分钟将资料看完,冷汗,好像粗大的蚯蚓,爬满他的脸。

全影像虚拟伪装系统,是这一年内安全部开发的最新产品,不外售,做运用到一个地方,那就是天河内部。

现在,蒋晓亮不间断对风白的追踪,最后,风白的位置固定在城东。

放大地图后,老岳都认出来:“老大,果然还在这里。”

楚铁龙点头:“是郾城。”

植于风白口腔皮下的定位系统躲过了南莲人的搜寻,所中弗罗生药力消解之后,他慢慢睁开眼睛,贴在右眼眼球上超薄型隐形眼镜里所隐藏的摄像仪也开启工作。

摄像仪所拍摄的画面自动回传,蒋晓亮手指飞快跳跃,画面一一调出来,放大,陆续出现在大屏幕上。

有城堡型的建筑物,有配合剧情会使用到的假山,有各色塑料做成的花和树营造出的场景,特别还有一架非常高的金属制风车一样的转轮,都让大家不约而同轻呼:

“果然去了马戏团!”

不仅如此,风白的眼睛还看到了穿着白衣服、背插双刀的金志长,掠过黑暗中默默窥探着他的沈安琪,最后,风白被带到一间房间。

屏幕上出现了让楚铁龙血脉贲张的重要一幕!

楚正哲被绑着双手,掉在屋顶钢梁上。镜头太过清楚,任是观察力不够敏锐的人,也在一晃而过的影像中,看到了他脸上殴打出的青紫。

楚铁龙迅速转身,双手捏拳,重重喘息:“我……必须马上就去!”

老岳义气:“我和你一起。”

吴英拦住他们:“老大,老岳,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等等。”

“你让开。”楚铁龙满脸都写着急不可耐。

“流传出去的节点期马上就要到了,沈燕枝抓住小哲为的就是要把你逼出来验证真假。”

楚铁龙再一次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老岳挠挠头:“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他们把风白掳走的目的很明显,他们不仅需要我们内部的布置图,更需要我们的监控系统和武器防卫系统。从这一点说,风白和小哲暂时都会很安全。”

“等风白把他们想要的全教出来呢?”涉及自己唯一的儿子,楚铁龙真的已是关心则乱。

吴英按住他的肩膀:“老大,我之前说过怀疑冰焰的话。不过,不知道怎么的,这一天下来,紫蓝当初将冰焰带回来时的情景总在我脑海里浮现。我小时候是个留守儿童,因为一次矛盾,被初三的学长围住群殴,是当时退伍回来的一个大哥救了我。当时他还穿着军装,他抓住打我最凶的那个的手时,那种山一样的英雄形象让我一生都忘不了。所以,后来我参军了。犯事之后,跟着你,可以继续完成我的理想,赴汤蹈火,我也义无反顾。”

老岳听得很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沈燕枝确实和冰焰关系非常,但是,被困在索怀里的水牢里,尝够了生不如死痛苦的日子里,真正解救冰焰的,是紫蓝。”

老岳摊摊手。

吴英说:“我们先假设冰焰会叛变,只要老大没有死,小哲和风白都是东阳人寄希望翻盘的希望!之前我们做过的功课太多了,隐组织目前的首领并不器重沈燕枝,主动请缨接下这一单,沈燕枝不能胜利也要胜利,这是我们绝不能忽视的关键!”

楚铁龙仰首望天,重重叹了口气。

老岳挤在吴英身边:“老大太心疼儿子在敌人那里受苦啦。”

吴英看了他一眼,继续说:“老大,假设紫蓝一直都没有看错人,冰焰一直都还是我们的人呢——”

“你在逼我拿小哲去赌……”楚铁龙从来没这么婆婆妈妈过,内心对儿子的爱惜这会儿,成了即将撕碎他的怪物。

沈燕枝通过外面的网络,不断把殴打楚正哲的图像发送给天河。

楚铁龙一段不拉,从头到尾全部看完。

楚正哲一直保持向施暴人吐口水的状态,即便五官肿得完全没了形状,到处血肉模糊,他也喷了一口血沫在对方脸上。左豁儿、右豁儿拿鞭子又给他补了十几下,他用嘶哑的嗓音用力喊:“爽啊,爽啊,真的好爽!”

楚铁龙好像自己被鞭打了一样,五官挪位,但是,暂时不去营救儿子的心反倒慢慢稳定下来。

小哲一开始就投入侦查郾城马戏团的那些事,电影一样在脑海中回放。

假如这回儿他失去了耐心,冲去郾城马戏团,会面对什么后果,他很难预料。郾城马戏团上上下下三十几号人,全在郾城里和自己发生枪战,自己死了,小哲心里会内疚一辈子;若自己把那些人在那里打死了,国际科无法善后,自己不仅会重新步在绿达岛的后尘,可能还会判刑,甚至是死刑,小哲岂不是还是逃不过“永远只能给爸爸帮倒忙”的厄运?

他的儿子,一定打心眼里想要在这次对付东阳人的大事中干出一番事业来吧?

所以一直要在挨打时表现出不屈不饶的模样……

吴英和老岳都很难过,蒋晓亮悄悄递过来一张纸巾:“楚总——”

楚铁龙接过来,揾干流到脸颊上的热泪。

114 必须上战场

加密电话响起来,蒋晓亮汇报:“楚总,贺总的视频电话。”信号切换,大屏上出现贺聆风,贺聆风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来:“小哲被俘,天河竟然还能按兵不动之后,铁龙,你这是稳操胜券了吗?”

隔着屏幕,在雅筑的大书房里,楚铁龙呈现在视频画面上的脸,面部肌肉急速抽动了两下。

过了会儿,楚铁龙才说:“等东阳人到这儿后,我就会去郾城。”

“你打算几个人去?”

“和当初去绿达一样!”

“还是单人匹马吗?”

“是!”

“铁龙,你一直都没放下华师父的仇吧?金志长、石军和史家兄弟都来到东州,除掉东阳人的同时,也把他们杀了,是你的夙愿!可是,”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他得给楚铁龙思考的时间,稍后才继续说,“绿达岛上沐继伟的手段你还记得吗?火焰团也好,东阳人也好,其实,他们都不是沐继伟当前最信任的杀手组织。如果当初不是我命硬,我已经死在另外一个组织杀手的手里。这个组织首领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这可是毕生难忘的一个名字。

“费尔克莱士!”楚铁龙一字一字说。而这时,他本来就很紧张的脑袋,额头上顿时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来。

“小哲的安全,我会派人额外保护。”贺聆风接着说,“我就提醒你一点,天河本部,你只需要留最关键的人。最精锐的力量,你得全部带去郾城!”

郾城马戏团。

沈燕枝已经给天河发了整整两天的施暴视频。

第三天,傍晚,她走进沈安琪的房间。

沈安琪从外面回来之后,恢复一开始朴素的装扮:上身彩虹条纹衬衫,下身肥大的灰色长裤,头发用一条手绢随意扎起在脑后。

沈燕枝明知道一些事实,但是此时此刻,她必须把女儿留在这里。她故意把握皮鞭会带上的手套一直戴在手上,当着沈安琪的面,把手套脱下来,放在桌上。尔后,她才捧起女儿的脸,在女儿的额头上亲吻的两下。

“安琪,今夜之后,我们就会永远脱离难以融入正常人生活的世界。妈妈会让你过上最正常的女孩子应该过上的生活,我保证!”

沈安琪妩媚的大眼睛一下子泪湿了,不过,她还是挑起嘴唇,笑着说:“我会等你回来的。”

沈燕枝的眼眶也红了,最后拥抱了女儿一下,转身离开。

马戏团的最后一场表演在五点钟进行,大部分表演者回后台之后,都换上了即将要和沈燕枝出任务的夜行衣。最后一场是大风轮,已经换成一身黑衣的沈燕枝刚要上场,打扮同她一模一样的沈安琪拉住她:“妈,让我去吧。”

在后台窥探过无数次母亲的表演,迷踪术练到十分纯熟的沈安琪,在不停转动的大风轮上翻转腾挪,毫无停滞。

场下鼓掌声一阵高过一阵,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表演少女的观众当中,心神荡漾忍不住调戏的男子吹口哨的声音此起彼伏。

沈燕枝心中很是安慰,可是,从未公开露面的女儿,此时此刻毅然要替代她的位置,这让即将出任务的她,内心不由得升起一阵不详。

这份不详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从郾城到天河。

暴打楚正哲的过程中,他们已经从风白那里顺利拿到进入天河的密匙以及天河内部所有部门和线路的分布图,并且,因为冰焰对天河很熟悉的缘故,他们还清晰了解到所有武器的精确分布位置。

马戏团里有一个叫南野寻二的,是计算机界的高手,顺利输入密匙,解锁安全系统最高权限,打开天河的各道大门。摄像头和武器都在即将工作那一刻,被装了***的抢打坏。蓦然涌出的天河特工也在他们未卜先知的状态下,被一一击毙。

跟随一同前来的史家兄弟有些惊讶天河特工力量竟然如此薄弱,不过,当他们顺利通过各条路线,最后一起汇合在30楼时,带着红外线视物仪的他们,看到暗黑的一间房间里端坐的那个人,每个人都无可遏制,雀跃!

史燃和史焕都认识楚铁龙。

而沈燕枝自打接任务之后,每天都要看一遍和楚铁龙有关的各种资料。

光是用感觉,他们都能感觉出:这间房间里盘腿而坐的这个人,就是楚铁龙本尊。

练大阴阳功必然会出现三天毫无知觉的节点期——这个传闻,看来的确是真的。

史燃史焕不欲贪功。

所以,最先走进房间的是沈燕枝。房间很大,什么都没有的原因,所有入侵者都挤进来后,也显得空荡荡的。

其他人眼见任务即将完成,丰厚的酬金瞬间已经堆到面前一样。包括沈燕枝和史家兄弟在内,每个人都端起枪,对准盘腿坐着的楚铁龙。

“噗噗噗……”枪声次第响起,子弹穿过楚铁龙的身体,没有停止,反而因为碰到地面四处乱射。

“唉哟唉哟!”好几个人误中流弹,最严重的那个,竟然被打中了额头。

沈燕枝和史燃史焕都惊呆了。史燃史焕当先醒悟:“中计了!”但是,当他们转过身时,这才发现:刚刚被打坏的门外,重新多了一重门。而这重门厚重无比,子弹根本无法将其打坏。

本来盘膝而坐的楚铁龙,在眼前虚晃起来。忽然,他就变成了坐在椅子上的样子。这个椅子也是凭空多出来的。史燃用手去拍,手立刻深入到椅子里面。

“假的,都是幻象!”

头顶上传来一个非常斯文的声音:“各位,天河最新全息影像虚拟伪装技术,体验得怎么样啊?”

信息部里面,除了计算机工作人员,没有一名特工。

暂时领衔这个部门的蒋晓亮主管,对着话筒得意说道:“奉命,全力招待到访各位。”

墙壁上,屋顶上,伸出无数把枪头。

蒋晓亮手动选择需要消灭的对象,三秒钟后宣布:“开火!”

被虚拟伪装过的房间里一片扫射声足足响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枪声停了,大门打开。呆成木头人的沈燕枝汗出如浆,良久,踉跄十几步,跌出这个房间。

她的枪早就被打飞,地上所有的死尸都已经被打得稀烂。

但是她还活着!

她不知道,为什么火力这么密集、她手上的枪都能被打烂的情况下,她为什么还活着。

天河的可怕,让她完全失去了与之相抗衡的信心。比逃离隐组织的心愿还要迫切,跌跌撞撞,她奔到天河大楼的外面。但是,一辆厢式货车疾驰而来。毫无戒备横穿马路的沈燕枝,被撞得直直飞上了天——

雅筑的大书房里,贺聆风唤来正在封闭式阳台内听音乐看书的贺天。

贺聆风问贺天:“你还记得我们都还没有选择姓‘沐’之前,我们的生命里,发生的那件惊心动魄的事情吗?”顿了顿,他接着说,“我并没有完全对你楚叔叔说实话,实际上,在这场对付东阳人的行动中,一直出于最危险地带的并不是你楚叔叔,而是正哲。”

贺天不禁愕然。

“斩草要除根,这个道理,在我接受你爷爷的邀请加入世坤的那一天,沐公爵大约就已经学会了。在绿达岛,他就是把你和我们放在一起,打算一起杀死。”

“因为小哲才是天河真正的希望,对吗?”

贺聆风点头点得有点沉重:“这一次,无论能不能杀死你楚叔叔,金志长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先杀掉正哲。”

“您已经安排方梓薰去郾城了吧?”贺天的脸有些发白。

“还不够。”

贺天嘘了口气:“得把云廷一起派过去吗?”

贺聆风摇头:“经历这么长时间的部署,对方一定有十足的把握端掉整个天河。”

“所以呢?”贺天有些领悟父亲的意思,他的心“砰砰”跳起来。

果然,贺聆风点起一根烟,狠吸一口,尔后说:“小天,还记得爷爷对外所发的申明吗?”

贺天顿时明白他想说什么。

贺聆风很认真看着他那张年轻的脸:“小天,我们的人生本来就是这样,向前一步,极有可能死,然真跨出这一步,却很有可能永生。关于对正哲的营救,绝对不能有一丝闪失,这不仅仅是为你楚叔叔考虑,还是为我,为你,为了我们的未来。”看到儿子露出震惊的神色,他放缓了语气:“小天,没有什么你一定要去害怕的,小哲是天河的希望,你是大华夏区所有人的希望,这会儿即便我愿意去,也比不上你出现在那里的结果!”

贺天还是没法接受:“爸,我从来没想过……”险些被车撞死的经历还记忆犹新,他真的不能在明知道会万劫不复的前提下,赤手空拳闯入他从未涉足过的那个极为危险的领地。

可是,父亲的意愿那么不可动摇。

张云廷被叫来之后,也很无奈,轻轻对他说:“少爷,我们走吧。”

贺天无可奈何,转过身的时候眼泪还流出来。不过,既然他无可选择,接下来,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笑话他的软弱。

张云廷低声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贺天吸了下鼻子,挺直腰背,恢复镇定:“放心好了,我绝不会死在那群人手上。”

115 套中还有套

马戏团成员休息的地方,一个专门用以对方杂物的储物间内,楚正哲被打得遍体鳞伤,五花大绑,侧卧在地上。这已经是被抓后第四天了,虽然身体被折磨得疼痛不堪,但是心灵上的焦虑才是他最痛苦的。

在这一时刻,他才真的发现:自己确实太蠢了。不仅斗沈燕枝缺火候,连面对沈安琪,他的心眼都不够。小时候被紫蓝叔照着,老爸出狱之后,整个华东道谁不知道他是楚铁龙的儿子,谁敢不给他面子?这才让他觉得,凭自己的能力,只要可以,就一定能干出许多作为来。

拉着贺天私探郾城出事,并没能让他警醒。

这一次,他真的很害怕,害怕因为自己,害死老爸!

他也不知道风白将天河所有武器布置提供给敌人之后,自己全心全意想要保护的父亲会有怎样的结果?

天河其他人呢,是不是一样大难临头?

如果最坏的结果都发生了,他真是死一万次,也难辞其咎。

储物间后方,一堆箱子的侧面,一扇几乎不为人知的小门“嗒”一声打开,还穿着表演服的沈安琪犹如一个影子,飘到他面前。

楚正哲含恨瞪着她。

沈安琪蹲下身,低低说了句:“我也不想的。”

“你和你妈就是一伙的,想要杀死我爸。”

“我不知道天河那里怎么样了,但是,我确实没有想要你爸爸死的意思。”

楚正哲冷笑。

“华东第一高手的名气太响了,因为是他的儿子,你可能都没有感觉。我妈不是你爸的对手。”沈安琪说到这里,停下来,过了会儿,低低声音继续说,“我真的是找你爸爸,希望你爸爸放我妈妈一马。我在天河看到了所有内部设施,你爸爸根本没有要掩饰这些的意思。”

楚正哲听着听着,不禁发愣。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沈安琪问。

楚正哲茫然:“你知道吗?”

沈安琪嘴角一挑,无奈露出一个苦笑:“如果我没猜错,我们的人十有八九都折在里面了。我在你爸爸的办公室里留了一个便签,我请求他:放我妈妈沈燕枝一条生路。”泪光盈盈,大颗的眼泪蓦然从眼眶跌落。

楚正哲颇为震撼:“我爸杀了她了吗?”

沈安琪摇头。

“交通队打来一通电话,疑似我妈妈在天河外面的道路上出了车祸。”

楚正哲很是震惊:“她、她还是死了吗?”

沈安琪点头,悲切抽泣了好几声。擦干眼泪,她说:“我知道我妈会对你下手,提前把你绑架走,也是为了让她死心。但是,我们的行动,都被金志长监视了。就是我们组织里级别极高的那个人,他今年六十几岁了,和我们的首领是同门师兄弟。我妈特别害怕他。”

“你说的是那个穿白衣服的人?”楚正哲难以置信,“他的样子,哪里有六十多岁?”

“隐术有驻颜的功效。”沈安琪一边说,一边用刀子,把绑住楚正哲双手的绳子割断,“这个人在你爸爸还小的时候,就已经二十多了。你爸爸现在五十多了吧。”

“那倒是。”楚正哲算算,确实是这笔账。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很轻,但是房间里两个人都听到了。

沈安琪拉着楚正哲一起去钻那个小门。

楚正哲突然想到什么,挣开手:“我还不能走。风白叔还在这儿!”不由分说,退回原位,他还用割断的绳子给自己打了一个活结,绳子活动的那一段,抓在被压在下面的那只手里。

因为脚步声越来越近,所以所有步骤只在瞬息间完成。当楚正哲重新在地上躺好,门开了。

沈安琪只能隐身小门之后。

一个外形极端高大魁梧的白人男子走进来。后面还有几个跟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个遍体白衣、背后插刀的金志长。

这时候,楚正哲再打量这个金志长的脸,忍不住兴起怪异的感觉。按说,老楚练大阴阳功,身体强健,肌肤红润有光泽,和同龄人比,够不显老了。这个东阳人体态纤长,眉清目秀,若不是眼神里总是闪闪烁烁阴险狠毒的光芒,便是说他三十多,也会有人信的。

可是,按照沈安琪表述的,这个家伙比老楚还大,确实应该六十几岁!背后双刀,亦是老楚曾经的噩梦。

金志长一直作为本次行动的直接领导人出现,但是这会儿,他的权责,显然有了下滑。

高大的白人男子一把将楚正哲拎起来,瞧了几眼,露出轻蔑的微笑,对金志长说:“把他带出去吧。”

金志长显然不甘心,可也不敢多说什么,和石军两个人,推推搡搡,将楚正哲推着跟在白人男子后面。

表演场两侧强烈的射灯都打开来,开阔的空地被照得一片雪亮。一个体型微胖的白人背着双手站在照亮空间的中心处,楚正哲被带出来后,他才将身子转过来。一脸大胡子的模样,让一道儿被从里面推出来的风白大吃一惊。

楚正哲没见过这个大胡子,看见风白脸色不对,心想:“难道,除了东阳人之外,此次行动中还有更加厉害的角色?”

大胡子走向风白:“我不认得你,但是,你却认得我,是不是?”

风白脸刷白,勉强笑了一下“费尔克莱士——你是恶名昭彰的飞儿杀手组织的领头人。”

事隔经年,这个曾经差点干掉贺聆风一家的得兰人,两鬓已多了斑白。不过,他个人倒是越来越有气度的感觉。

风白被打了一拳,人半跪在地上。

他弯下腰,一点儿也不生气,笑呵呵说:“你待在楚铁龙身边,查了我不少关于我的事情吧。‘恶名昭彰’,我华夏文学得不算好,但你这会儿用在我身上,还挺合适。”直起腰身,“我本来是要在这里火力全开,必须杀了楚铁龙那个臭小子。不过,也不知道是谁提醒了他,现在,这事,竟然有些棘手起来。”

楚正哲一听,顿时急了:“你不要杀我爸爸!”

远远响起的枪声,转移了费尔的注意力。没多会儿,这枪声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接着,便在极为靠近的外面响起来,本来想要好好教训一下楚正哲的其他人,也神情紧张起来。

贺聆风的猜测一点儿都没错。

楚铁龙和紫蓝、老岳、吴英分不同方位切入野生动物园之后,前往森林大马戏表演场的路途之中埋伏暗杀的火力果然密集无比。如果事先没有预估,楚铁龙只当是探空巢,这一次,就算他本事通天,也必当有来无回。

费尔领教过这个华东第一高手的厉害,其后的二十几年里,楚铁龙在特工界的传奇越来越多,费尔要杀这样的人,准备自然充足。

四个敢死队成员先上,将自己当做诱饵暴露在对方火力下之后,佟安、何平、钱熙以及另外一个叫秦浩的特工,瞄准敌人藏身方位,然后从暗黑处突袭。大家都穿着防弹衣,可是如果头被打中,那还是得死翘翘的。而若伤到了手臂和大腿,伤势重了,也只能暂时找掩体躲避,没法再参加战斗。最后,能够顺利靠近马戏团建筑的除了楚铁龙、老岳、吴英外,也没几个人。

一个黑影从上面翻下来。

老岳急忙竖起枪。

吴英眼尖:“住手!”

那人在空中轻轻转折,灵活的飞鸟一样,落在老岳的身后。

老岳吓出一身冷汗。

楚铁龙又惊又喜,随后,跟着吴英一起“嘿嘿”轻笑起来。

老岳脑袋一片木然,过了会儿,才扭过脸。结果,他嘴巴一咧,也笑了:“紫蓝,怎么会是你?”

紫蓝竖起一根指头,示意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楚铁龙扔出一个**,“嘭”的巨响,大门被炸开,木屑、灰尘飞扬,天河四位高手飞身窜进马戏团。

费尔瞪眼看着楚铁龙又活生生跑自己面前,愣了好久,举起手来“啪啪啪”鼓掌。但他旋即命人把楚正哲和风白都推上来。

费尔亮出一把枪,抵在楚正哲太阳穴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杀了四十个人,进了联邦监狱还能全身而退的楚铁龙,果然不是凡人。”握枪的手紧了紧,楚正哲用力想要抗争,脑袋还是被抵得往一边偏。费尔说:“我听闻你曾经以三人之力量,在血影堂将自己的儿子和心腹救走。现在我就站在这里,我的手下一起拿枪对着你,看看,是我先将你儿子打死呢?还是在我打死你儿子之前,我的手下先把你射成马蜂窝?”

大个子白人手一挥,埋伏在马戏团各处的飞儿杀手压满**的***纷纷亮出来。

楚铁龙连忙把自己手中的枪垂放,接着举起两只手:“克莱士先生,请先听我说一句!”

费尔挑眉:“你说。”

“虽然飞儿是做人头生意的,但是,到底都是武林同道。现在你要杀我,不能凭真本事,只抓住我儿子要挟我拿命来换,就算我死了,日后道上的人说起来,会怎么评价你和你的人呢?”

费尔想了想:“那你要怎么做,才能心甘情愿,别人说起来,我也不丢脸呢?”

楚铁龙将枪丢在地上,指指他身边的白人男子道:“你让他出来,十招之内我没有打败他,我死,绝无怨言!”

费尔不由嘘声。

白人男子非常冲动,蹦了出来。

费尔急叫:“比尔。”

比尔这才站定脚步。

楚铁龙大喇喇站着,根本没将几十把子弹上膛的枪放在眼里,看着白人男子比尔想上又不敢上,而费尔只是要求稳妥,想利用楚正哲逼死他的样子,嗤鼻道:“飞儿组织,真是不值得一提。就算今天我死在这儿,你们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话刚说完,比尔大吼一声,一个虎跳,猛扑过来。

楚铁龙挡了他两下,没料到他会从下盘一脚踢过来,顿时被踢了个跟头,白人大块头力量极大,楚铁龙犹如一只麻袋一样,向后平平飞出好几丈,“啪”一声,生生砸在地上。

比尔疾步跟上,伸手将他拎起来,一边快拳出击,一边大声吼道:“十招,我打死你!”“砰砰砰”的声音不停,楚铁龙前胸要害纷纷在他重拳击打之下。内脏受损,鲜血从口中接连喷出。

费尔见状,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其余人,注意力也从高度备战转移到欣赏比尔大显神威。

九招,转瞬即过,最后一招,比尔用上了泰拳中的腿法,腿绷直了,脚后跟蓄满万斤之力,朝着楚铁龙的后脑勺重重砸下。如果打中了,楚铁龙再怎么强壮,也会脑部大出血,当场死亡。而比尔先前已经放话“十招取命”,打中了,别说飞儿在道上的名声坐实了,他“大水牛”的外号也会更加响亮起来。

不过,事实总是不能遂人所愿。

当比尔满心以为中了九记重拳的楚铁龙铁定没了还手之力、最后一招势必奏效之时,突然,楚铁龙向前猛跨一步,动作之快,漫说比尔措不及防,旁观的人竟然都没反应过来。

这时候,费尔的位置已经移到了前面,不管是楚正哲,还是风白,都处在了他注意不到的地方。

楚铁龙抱住比尔站在地上的那条腿,肩膀一耸,比尔的平衡便失去。失去平衡后的比尔被楚铁龙一个旋风腿掀翻在地上。接着,楚铁龙的铁拳便让比尔尝到东方飞龙的真正威力。

比尔的拳已经够快了,但是,因为变化远不及楚铁龙所使,无论怎么做,最后都会被挡住攻势,继而脸和前胸便会受到丝毫也不属于之前他给予楚铁龙痛楚的击打!

眼看着费尔手下第一武士即将报销,一声冷兵器出鞘的声音响起,金志长的长刀如毒龙出水,飞逝而来!

十三岁那年亲眼见识过,二十几岁那年,又亲身领教过——时至今日,楚铁龙心知肚明金志长无影刀的威力,双臂交叉,一股真力猛地扑出。

金志长的头发全部往后飞起,从来都如流水一样流畅的刀出乎意料,竟然顿了顿。

楚铁龙往后翻了一个筋斗,手靠近地面时,顺势一招,扔在地上的枪好像被看不见的绳子拉了一下,飞到他手上。

面前的阻力消解,金志长蹂身再上。

楚铁龙的手被压了一下,紫蓝抖出腰间一把软剑。“铛铛铛铛……”金属声不绝于耳。不管是飞儿组织的人,还是天河的部下,绷紧了神经,仿佛每一下都敲打在自己的心头。

风白早已闭上眼睛。

楚正哲很用力瞪大眼睛,但是,他依然瞧不清到底是金志长的刀击败了紫蓝叔,还是紫蓝叔的剑挡住了金志长。

金志长心里头数着:“1、2、3、4……148、149、150!”

无影刀自打练成,他第一次碰到对手。心中的惊骇远远超过对方真实本领给予的束缚。

金志长虚晃一招,跳出战团,等着紫蓝:“你——到底是谁?”

紫蓝抖了抖软剑:“我是沈家人。沈子善,你听过吗?”

“你说的,难道是乾坤一士?”金志长又惊又怕,旋即又笑起来,“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是他的后人?”可是,顿了顿,他又不除疑,“大阴阳功,莫非就是——”

紫蓝不再答话,软剑置于左掌,淡淡道:“若要继续指教,尽管请!”

战斗越发激烈起来。

费尔瞧瞧,比尔对付楚铁龙,只会失败,不能成功,而金志长号称沐公爵手下第一高手,今天竟然也碰到了可以克制他的人。

费尔突然有些费解:“为什么夏国这里,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多本事如此高强的人呢?”

假如这会儿,还是二十多年前,还是他第一次奉命前去海边悬崖别墅那会儿,他说什么也不能放走贺聆风,还有这个叫楚铁龙的夏国人!

比尔越战果然越处在下风了,金志长的刀看起来快捷犀利依旧,可是,洞若观火的费尔,已然嗅到其中他们这一方人心中的惊惶。

他叹了口气,重新举起了枪,对准楚正哲。

正要射击,不料明明被绑着双手跪在地上的楚正哲,居然向炮弹一样,从地上弹射起来。一头撞翻费尔不算,还伸腿将费尔扭得翻个身,原本脸朝上跌倒的姿势,跌倒了之后变成了脸朝下。握枪的那只手就伸在楚正哲这个方向,楚正哲抢过他的手臂,用力一扯,费尔顿时撕心裂肺大叫起来。

站在费尔身边的手下仓促之下未及反应,等反应过来,纷纷拔枪,欲图杀死袭击老板的对象,正“严防死守”风白的冰焰手里亮出一支***。

***的连射能力很好,眨眼之间,费尔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纷纷中弹。

可是,一道冷风扑面。

非常熟悉的温度!

冰焰惊诧之际,只见一个浑身包裹白布条的人挥刀冲到面前。

费尔剧烈挣扎,浑身包裹白布条的人突然出现,让楚正哲止不住露怯。楚正哲手脚一松,费尔贴地一滚,那个浑身缠满白布条的人协助他逃离马戏团。

耳畔“哒哒哒”声接连响起。

老岳的好枪法终于可以发挥作用了。

没来得及逃跑的飞儿组织的人眨眼全部被打死。

但比尔、金志长和石军还是跟在费尔后面跑了。

风白冲到冰焰身边:“刚才那个是谁啊?”

冰焰想了想,沉声道:“是石貅。”

楚正哲吓了一跳:“是啊,我怎么没认出来呢?”他二次被绑架之前,石貅为了救他,被金志长划上了。无影刀一出,刀伤不会低于两百处。所以才用白布条从上到下缠起来。

“费尔救了他吗?”楚正哲说着,突然又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沈安琪呢?

一场混战,她又去了哪里?

惊魂卜定的费尔掏出电话:“现在,全部进来。不要管善后问题,马戏团里的人,一个不留,统统炸飞!”四辆r500怒吼着开过来。重型机枪架起来,费尔自己也接过比尔转交过来的at-12t轻型火箭筒。天河外围的人前来支援,费尔射了一支火箭出去。“砰”一声巨响,那个方向来的人眨眼间报销了一大半。

楚铁龙当先追出来,一眼瞄到外面的情形,连忙回身。一边奔跑一边大叫:“趴下,趴下!”就在这时,又是一支火箭射过来。屋子里的七个人以最快的速度躲藏到掩体之后。“砰!”一声巨响,偌大的表演场内部,假山、塑料花木支离破碎,聚乙烯和塑料碎片在烟火之中四散激飞。

费尔咬牙切齿:“楚铁龙、楚正哲,你们俩父子今天一起上西天吧!”一阵猛烈的火力扫射之后,两支更大的火箭筒终于装配好!

这两支火箭爆炸力非凡,射出去之后,别说楚铁龙父子,就是整个儿马戏团,都会被炸为灰烬。

烟火缭绕之中,冰焰抱住风白,紫蓝护着老岳和吴英往墙后面跑,楚正哲则被楚铁龙紧紧搂在怀里。

大家都感受到死神降临的气息。

楚正哲绝望之余,哭着对楚铁龙说:“爸爸,对不起——”

116 棋还差一招

林荫道上,一辆改装过的凯迪拉克疾驰而来。

mg4强大的火力自然不会放过贸然而来的不速之客。只是,加厚的钢板在猛烈的射击之下,除了表面留下一片狰狞的坑洼,保护着里面的人倒也未曾受伤。

车子飞快停在飞儿和表演场之间。比尔和大卫金都等老板示下。费尔瞅了瞅车辆情况,伸手示意,进攻暂且停住。

果然,从车上下来的,是让他倍感兴趣的人。

“oh。”他下意识惊呼,然后脸上的笑容好像花儿一样绽放,开心地道:“真是想不到,这个时候,还能遇上你。”说着,伸手从比尔手上将***抢过来。

屋子里面楚铁龙伸头看了一眼,大吃一惊:“怎么又是他?”

费尔端起枪。

只要费尔扣动扳机,对面那个人马上就完了!

楚正哲很着急,叫道:“爸爸!”

楚铁龙奋不顾身冲出去,躲过一轮射击,然后来到那人身旁。

费尔掉转枪口对准楚铁龙。

楚铁龙也提枪,对准费尔。

局势又变了!

费尔脸皮微微发白:“你们今天都逃不了的!”

楚铁龙冷冷道:“那就试试啊,现在只要你动一下,我一定先送你上西天!”

费尔额头开始冒汗。

一场战斗,让楚正哲倍加疼惜父亲,瞧着爸爸奋不顾身冲到外面,他也要冲出去,被紫蓝飞步踏上,拉住。

外面枪弹如林,楚正哲担心老爸,心急大叫:“你干什么?放开我!”

紫蓝用力一拳打在他下巴上,将他打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老岳和吴英一起奔过来,风白也拦在楚正哲面前,叫道:“你不能出去!”

楚正哲看看跟在他旁边的冰焰,怀疑未去,但也无暇顾及,只是喊着“让我去找我爸,我要去找我爸!”力量爆发,紫蓝等合几人之力居然都未奏效。

楚正哲端着紫蓝飞快和他换过来的***,也冲到外面,来到楚铁龙身边。

这下,费尔手里的胜算又增加了,他不仅“哈哈”大笑:“死我一个,搭上你、你儿子和你最好的兄弟,值!”

楚正哲闻言,一呆。

不过,出也出来了,他也只能和别人一样,一起琢磨着:也许还能临时借那辆凯迪拉克做掩体。

楚铁龙身边,听贺聆风差遣前来这里的贺天,伸出手,将楚铁龙手里的枪压下去。楚铁龙一惊:“小天——”

贺天微笑:“没关系的,楚叔叔。”

费尔显然是要一枪将这个意外出现的大惊喜蹦上天,可是,贺天现场表现出来的不屑、从容和淡定却让他一时下不来这个手。

贺天手无寸铁,一步一步向着他逼近过来。费尔的手指,紧扣在***的扳机。而贺天的身体,就是再好不好的枪靶。

飞儿的人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而天河那边,楚铁龙的脸第一次白得那么可怕。紫蓝、风白等也揪紧了心,他们简直没法相信,己方最后使出的这招居然是贡献出世坤大华夏区年轻的少主人。

难道聆风真的肯定费尔不敢杀贺天吗?

假如费尔将贺天杀了怎么办?

费尔有些激动,扣住扳机的手几乎情不自禁。但是,直到贺天走到他跟前,身体差不多就要抵住他的枪口。他的手指,不仅没有扣下去,反而突然泄气,犹疑了片刻,连着枪,一起放下去。

“真有你的。”他用得兰语说。

贺天额头上亮晶晶的,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不过,他的神色还算从容。眼神也是锐利的,但是,看到费尔将枪放下之后,他心里面绷得最紧的那根弦,终于也松下来。

“是你,还是你父亲,居然把我给看穿了?”

“这很重要吗?结果是现在这样,才最要紧。”

“你不敢。”这是贺天第二次面对费尔,对方一双眼睛鹰隼一样凶狠,但是,他渐渐不再害怕,并冷笑以对:“如果你敢杀,刚才就动手。”

话刚说完,费尔的枪又拎起来,枪口抵在他小腹处。

楚铁龙等人又是一惊,但是,隔着那么远,如果费尔开火,他们只能干瞪眼。

好在贺聆风事先的预料都是非常准确的,费尔只是有这样的心,却没得到任何可以这样做的命令。其他人的生死,对于他的雇主沐继伟而言都是无关紧要,他可以任意处置,但是贺家父子不行。

杀掉贺聆风以及贺天的命令,必须由沐继伟亲自下达。

那么,费尔真的是被难住了:如果想杀楚铁龙一众,贺天势必要被波及。不杀贺天,部署这么长时间的行动又要以失败告终。

沐世刚曾经为所有的子女生命上保险的事情,费尔有所耳闻。说起来,如果沐世刚真的将世坤所有的钱,都捐给了慈善协会。那么,包括他在内,跟着沐继伟公爵,岂非全部竹篮打水一场空?

眼看着时间流逝,午夜也过去好久。

再这么僵持,天都要白了。

马戏团周围,到处一片狼藉。

费尔没办法,冲着贺天举举大拇指。手下将车开过来,他率先上车。r500鱼贯而去,以贺天为首,所有的人这才正式松了一口气。

日出后,马戏团周围被一片幕墙隔离,公园对外宣称:森林大马戏进行内部大整修。

贺聆风得到首次和沐继伟公爵视频会晤的机会,对着墙壁上巨大的屏幕,贺聆风直接迎接沐继伟狂风狂风暴雨一样的责难。

沐继伟将本次行动失败的原因统统归结在贺聆风身上,他满脸阴鸷:“如果你真的就这么想和我对抗下去,以后的日子,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贺聆风笑了:“我从未觉得:我生下来后,你有多我留情过。”

沐继伟这回真的生气了。可是,眼前的贺聆风,再也不是许多年前那个在雪地了哀哀哭泣的婴儿,更加不是屡次要被加害却毫无反抗能力的少年。就连曾经一直让沐继伟不屑的畏惧、退缩,都在眼前这个贺聆风的脸上消失。

沐继伟觉得:自己屡次没能置于死地的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终于强悍到自己轻易没法动一动的地步。

不过,他蓦地冷笑:“贺聆风,游戏不会这么快就玩完的。我想要的东西,最后一定会成为我的。而你,总有一天会彻底消失。”

贺聆风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视频程序结束,眼前消失了沐继伟那张美丽到妖异的脸。贺聆风却脱力了一样,整个人往阔大的椅子里一倒。灵魂再一次受到洗礼,最后一丝兄弟之间该有的牵连也尽数消失。他有些难过,但是,更多的是心灵的超脱。

楚铁龙带着天河一众向他复命,在郾城里牺牲的特工,贺聆风播专款补偿安抚其家人,确保后事无忧。与此同时,贺聆风专门去医院看望楚正哲。

楚正哲在vip病房里养伤。

郾城一战,让他大受触动。贺聆风在他旁边坐下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再也不是曾经毛手毛脚的小伙子正哲。

“正哲!”他轻轻叫。

楚正哲转过脸,非常乖巧,安静叫了声:“贺叔叔。”

贺聆风点点头:“郾城的事,你也有功。这一次,把你放在敌人手里,没有任何人去营救你,是让东阳人放松警惕、依然依照计划进天河的关键。只是,我也很想知道:你有没有怪我们?”

楚正哲摇摇头:“我就想着,不要因为我,害死我爸爸就好。”

贺聆风轻轻一笑:“还有什么人,能比你爸爸更英勇呢?”

楚正哲听了,嘴一咧,终于笑起来。之后,他问:“贺叔叔,紫蓝叔突然回来,也是为了我吗?”

“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信息,突然就出现了。”说到这儿,贺聆风微微沉吟。

楚正哲看出端倪,很懂事说:“您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说吧。”

“小哲,未来可能会有更加危险的事情需要你面对,比郾城这一次危急一百倍,又残酷一百倍,你会怕吗?”

楚正哲有点疑惑,但是,果断摇头:“我不怕危险和残酷。可是,”他旋即转话题,“我想见见紫蓝叔,都好久没和他说话了。”想到和紫蓝的过去,他突然又变成了个孩子,“在我爸爸回来之前,我都和紫蓝叔一起生活的。血缘上,我爸爸是楚铁龙,可是,感情上说起来,紫蓝叔也是我爸爸。我……我真的好想他。”

冰焰的“反间谍”行动让天河内部高层非常瞠目。

庆功宴上,老岳举着斟满的杯子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就是我们的人,却能一副心生背叛的样子。你都不知道,我们全在怀疑你吗?”

冰焰情绪有些低落。

楚铁龙拍拍他的肩,亲自解释:“有个女孩在我办公室留言,让我放过她的母亲——也就是沈燕枝。蒋晓亮操控武器开火的的时候,所有的枪都被设置,子弹绕过了她。我们,并不是杀沈燕枝的凶手。”

冰焰抹了一把脸,抬眼道:“过去就是过去,当下即是当下。我被关在索怀里,被沈总救出来之后,生就是沈总的人,死也是他手下的鬼。沈总效忠天河,我自然也要誓死效忠。”喝了一大口酒,强忍的眼泪还是滔滔流下来。

吴英和老岳一左一右搭住他的肩,两个大老爷们儿想说些安慰的软话,话到了嗓子眼,到底还是没吐出来。

楚铁龙说:“有人去交警队认领了尸体,并且,我也派人协助将她给葬了。选的青山园中央墓地,背靠山丘,风水宝地。”

冰焰站起来,一躬到地:“谢谢楚总!”

郾城大马戏恢复演出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马戏团也招募了新的。伤势已经痊愈、到处都看不出一点受伤痕迹的楚正哲特别从学校赶回来,找了好几个双休日。可是,那个叫“沈安琪”的少女,他还是没找着。

她就如天边的惊鸿一样,从头到尾出现便没多久,以至于连沈燕枝最后一面都没看,就这么飞快便消失了。

117 服饰界新星

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转瞬而过。

在后来的日子里,再也没有出现让楚正哲、宋诗筠必须面对的重大磨难。

楚正哲完成了本科、研究生所有的课程学习,毕业之后,便被征兵,进了j军区国际科下的特种部队。

这也让贺天兑现了对现任国际科安全部署处副处长陆宛昔昔日的若言。

宋诗筠顺利成为同川美院服装设计系应届毕业生的佼佼者,校内荣誉无数,毕业之后,还和同系的两位同学一起,被何烁推荐参加本年度本土最盛大的一次赛事——世界星全能风尚大赛!

海星广场步行街的街尾。

一家刚开业不久名为“htian(后天)”的精品服饰店,刚刚迎来第一个销售结算日。年轻的老板陈珂亲自看账簿,旁边一个长相绝佳的女孩子帮助摁计算器。几个小时过去了,营业额和净利润都算出来,高达六位数的数额让两个年轻人都开心地拥抱大叫。

陈珂将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尖儿的女朋友祁青雨抱起来旋转,用尽力气后才将人放下来,脸儿因为兴奋往外喷射着红光,语气更是激动得几乎颤抖:“青雨、青雨,我们的目标终于实现了。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身高178,职业为专业模特儿的祁青雨语言甚少,瞧着他高兴,只是笑,笑完了,两个人拥吻在一起。然后,就在刚刚创造了销售神话的店堂里,两个灵魂急速碰撞的人上演了一篇春光旖旎热力四射的大戏。

陈珂,28岁,是东职大学校毕业的学生。在校时,便以“出色的时尚触觉”著称,连续两届打败各大美术院系的精英,囊括本土有关服饰大奖赛的所有金牌,一度成为东职大的骄傲,亦是后来东职大美术系的招牌。23岁从学校毕业,创办自己的设计工作室。经过极其艰难的创业阶段,厚积薄发,如今终于迎来了属于他的春天。“后天”系列服饰大卖,“陈珂”这个名字,终于在东州年轻人当中打响了。

祁青雨,是从农村到东州打工的农家女。17岁开始在美容院打工,因为遇到创业期极端潦倒的陈珂,转行进入竞争残酷的模特界打拼。陈珂创业的这5年,也是祁青雨人生中度过的最为黑暗的5年,她从最不露脸的腿模、脚模做起,忍受着经纪公司残酷的压榨制度,最后混到如今二流的t台模特儿,为的,就是赚取低廉的工资报酬,为陈珂将最基本的生活支撑过去。

可以这么说,没有祁青雨,就没有陈珂。而没有陈珂,祁青雨如今还是一个不知道生活到底应该怎么过的街边小店美容妹。祁青雨给了陈珂生活基础,而陈珂给了祁青雨人生的希望。两个从最基础的生活打拼起,风雨同舟才获得如今的成功。身体交合之间,精神怎能不融为一体呢?

在柜台背后,陈珂吻着祁青雨光裸的肌肤,对天发誓:“青雨,从现在开始,我要让你过上所有女孩子都梦想过上的生活。我会给你买车、买房,让你不用再劳碌奔波,安闲地呆在家里做全职太太就可以了。”

祁青雨说:“我什么都不要。你能成功,就是我最想看到的。”

几个月后,“后天”便成了海星广场步行街服饰界里的翘楚。陈珂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从一个不名一文的穷小子一跃成为大老板。为了跑场子方便,他贷款买了一辆宝马x6。豪车配名人,在各家厂子间转悠以及到秀场参加活动时,气派果然大很多。

9月初,后天在两个街区外的精品街上又开了个分店,陈珂去分店巡视了一上午,下午开着车回到步行街。车子停在地下,人从电梯上来,从后门进店,一眼看到一个穿黑衣服少女在挑选衣服。

少女穿的是最新款的爱上春——那不是普通的衣服,是梅岚溪大师手工制作高端定制限量款,陈珂一边向柜台走,一边止不住多看了少女几眼。

店里的小妹压低声音开玩笑:“陈总,不会是心动了吧?”那少女,白皙的脸蛋上,淡淡的两缕罥烟眉下,一双清秀的眼睛水波盈盈,不算是叫人惊艳的大美女类型,但是,单纯清爽的外貌叫人极容易便心生怜惜。

小妹知道正派老板娘叫祁青雨,随后开个玩笑而已,陈珂却情不自禁,走上前,对少女说:“美女,想要什么类型的衣服呢?我可以给你做个介绍。”

少女抬起头来,脸颊丰润琼鼻之下朱唇一点的样子完整地呈现出来,让陈珂顿时失神。

少女说:“我就是来看看。”

陈珂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急忙笑起来说:“哦,好,看看也行、看看也行。”依稀感觉到身后小妹们窃窃私语,他不禁尴尬。转身欲走,少女却又叫住他,说:“您是陈珂老师吗?”

陈珂一愣,再度回头。

少女却春山萌动一样轻笑起来,伸出手说:“我叫贺宁兮,祝贺的贺,安宁的宁,归去来兮的兮。我是东职大服装设计系的应届毕业生。”

陈珂之名,在东职大学弟学妹中盛传。适逢“后天”品牌大热,贺宁兮闲逛到此当然要进来看一看。

如今的贺宁兮,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娇怯怯的小姑娘。以前一句话要在肚子里摆上三天,也不一定有勇气说出来,现在则想到便可以说。加上数年的养尊处优,美丽的外表之下,更多了从容而又活泼的气质。

握了手之后,她便满怀欣喜地蹦跳逃开。陈珂看着她一蹦一跳推门跑出去的样子,愣住了,然后,又禁不住嘴角挂出笑来。

一直关注老板的小妹摇晃着走到身边,揶揄道:“陈总,心动了呀。”

陈珂没回应。

小妹继续说:“小心青雨姐醋劲大发,将你大卸八块哦。”

陈珂这才反应过来。

陈珂训斥她:“胡说什么呀。”立刻转身去做自己的事。做着事情的时候,心里面却偏偏不能忘记刚刚的相遇。

“贺、宁、兮——”多么安静浪漫的名字啊,瞧她的样子,一定是个上层社会人家出来的女孩。

虽然陈珂如今大小也是个成功人士,但是,他骨子里面对精致生活的向往依然浓烈。因为他深切地了解:生活的品质,并不是钱的数量改变了,马上就能改变。那种低头一瞥的娇羞,欲语还休的柔和,都是非其他多种因素不能支撑的要物。

贵族,往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铸就。

而在滨江区北京路那儿,有一个叫以道路的名字命名的小学——北京路小学,这会儿也开学。已经从江海师范毕业并顺利招聘入这所小学的金倍,满怀激情准备进入新的天地大展身手时,一件让她诧异不已的事发生了。

一辆眼熟至极的慕尚从她面前经过,停在北京路小学的门口。上面走下来一个穿着杏色针织衫配米色一步裙的年轻女子,手上拎着一款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奢侈品牌包包,款款走进学校。

金倍追在后面紧跑几步,确定开慕尚的司机都是昔日给贺宁兮服务的老杨,这才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是贺宁兮家的车子没错。

这么年轻的女人,又会是谁呢?

后来,她到分配给她的班级上课——金倍自觉语文不怎么样,填任课科目双向选择意愿表时选择了“数学”这一栏。心想事成,她此刻正式担任了四年级六班数学教学——一堂课上完,课间休息了,她才想起来:哦,这么长时间简直都忘记了,那年轻女人应该是贺宁兮哥哥的老婆。没记错的话,名字应该是叫沈雪吟。

可是,沈雪吟放着好好的豪门太太不做,来小学干什么呢?按说她和贺天结婚才五年,就算第一年就有孩子,孩子也没到上小学的年龄啊!

于是,金倍干脆发挥她那八卦神功,四处探听。这才知道,沈雪吟来北京路了不假,不过,不是带什么孩子来上学,而是,沈雪吟现在正式成为北京路小学的一员。

昔日做过幼儿园老师的沈雪吟,会弹琴会唱歌,学校将她安插在音乐组里面,目前是四年级的音乐老师。

周末,一辆红色的z4飞快开过宽阔的滨江大道,在世纪公园附近一个综合楼门口停下来。临街的两岸西餐厅正在营业,驾驶座上一个梳着火鸡头的帅哥匆忙下来,跑到副驾驶门外,殷勤将副驾驶的门拉开。

上身色蝙蝠短袖衫配淡蓝水洗布七分裤打扮的宋诗筠从车子里跨出来。

已经从同川毕业的宋大美女,每天收情书收到手软,今天,一个早就仰慕她绝代风姿的富二代上赶着来到明歌区,大清早等在白兰苑破旧的楼梯洞钱,只为了给宋大美女送上一大束最新鲜的红色玫瑰花。

红色,代表火热的爱情。

富二代家里做医药生意,光是连锁药房家里就开了十多家。这束玫瑰全部是当天晚上从花圃采摘,空运到东州,凌晨包装。露珠还凝结在红宝石一样美妙的花瓣上。

这会儿宋诗筠往两岸走,富二代在后面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送到餐厅里头,还舍不得走,一步三回头,临走前还嘱咐:“你开心点用餐啊。回头打电话给我。”

宋诗筠连连挥手,赶苍蝇似的赶他:“快走吧、快走吧……!”利落转身,继续往里走。

走到里间靠窗户的地方,宋诗筠看到金倍了。不过,让她有些不满的是,贺宁兮居然也在。

虽然自己一直非常努力,而且,宋诗筠从来都很自信自己的审美和自伤,但是,难以否认的是:一个人活在这个社会,往往还能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比如贺宁兮,宋诗筠可不认为:四年大学生涯能改变这个千金小姐的愚笨。但事实上呢?在梅岚溪的**下,贺宁兮在校四年,已经拿下好几个服装界赛事的奖项,有创意奖、新人奖和设计优秀奖,还有一个较为重要的赛事的银奖。

前两天金倍打电话给宋诗筠,约吃饭,宋诗筠就表示过:只想和金贝一人叙旧,不想再约别人。

结果,这个金胖子还是把她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乐不乐意,宋诗筠最后还是坐下来。因为,金贝今天约她过来,是要她关于沈雪吟的事。

按说,这是背后说人,不该被当事人以及和当事人有关系的人知晓的。

可是,既来之则安之。请客的人自己都不在乎,已经坐下来的被请的、那个四年过后似乎智商确实没提高多少的贺宁兮,大约也没有太多需要顾忌的必要吧。

三个女孩子一起叫午餐,然后金倍开始滔滔不绝说关于沈雪吟的传闻。

“你们知道吗?”

——这句话,往往是金倍八卦神功开始的前奏。接下来才是正文:

“这个音乐老师可真是不一般,听说都不是本地人,可是你看人家,穿依兰秀衣服,挎爱马仕包包,手上一块钻石手表,价格可以在五环外买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啦。”

“还有还有,有没有看到每天接送她的车子啦。那牌子我都不认识,还是认识的人告诉我的,叫宾利。这辆车是宾利里的高级车,裸车价就是8位数。真是我的老天,就这车,做一辈子老师都赚不回一个轮子。这样的人家出来的人,到我们这儿来干什么,抢饭碗子嘛!”

……

宋诗筠坐在对面,笑眯眯看着金倍装了马达一样动个不停的嘴巴,半晌才得了个空隙说:“这都是别人说的对贺少夫人的猜测。你说了什么呢?”

金倍撇撇嘴说:“我说什么呀。你不要小看小学老师的能量,我知道什么,人家没费几天功夫,就全打听出来了。”

接下来,宋诗筠和贺宁兮继续看她本色出演。

金倍模仿那些说沈雪吟闲话的人,瞪着眼睛精神百倍议论:“这个女的,原来就是一个三流都排不上的幼儿园的老师。狗屎运太好,被世坤大华夏区执行总裁的儿子看中了。先说世坤,那是几年前投资东州的外资企业,世界500强前列,大华夏区的执行总裁叫贺聆风,他儿子叫贺天。”

“这个贺天呢,说起来是个富家子。可是,此富家子非传说中彼富家子,英华高中毕业,考取东州大学本科,二十岁去了文锡,就读当地最高等的学府文锡皇家学院,三年读完本科和博士,之后挂名鲁斯研究所,接着被东州大学当做特殊人才引进回来。联合开发微分子领域科研新项目,专利卖给金鹿之后,一年便让金鹿创业板上市。也就是说,这个富家子二十四岁的时候就赚到了我们想也想不到的大钱。但这还不是结局。现在的贺公子,是长河a区最大的企业恒远钢铁城的一把手。恒远的前身是东方钢铁厂,那时候,这家企业可是年年亏损。被重组之后,现在已经成了东州最热门的企业之一。工厂遍布全球,年产值排在前列,听说这个贺总经理,年年都被评为东州青年企业家明星呢,成就斐然。”

“唉,为什么那么普通的一个女子会遇到这样出色的男人?”金倍模仿着不知名的那位,手托腮帮子无限幽怨地感叹着。

贺宁兮嬉笑着将她拱散了架。

金倍调整好坐姿:“你们不信啊,我说的句句都是真的。”看看贺宁兮,又看看宋诗筠,然后说:“总之一句话,在所有人的心里,贺少夫人沈雪吟绝对属于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给砸晕的那一类别。”

贺宁兮立刻叫起来:“说这话,也太难听了吧。”

宋诗筠冷哼一声:“难道不是吗?事实就是如此。”

贺宁兮瞧了她一眼。

金倍问宋诗筠:“假如那时贺天没娶沈雪吟,娶了你,你该算什么呢?”

宋诗筠傲然反问:“你认为呢?”顿了顿,不屑道:“总之,不会被天上的馅饼砸晕了头。”

三个人各自进攻各自的午饭,过了一会儿,金倍把嘴巴里塞得满满的牛肉全咽下去,然后问宋诗筠:“狮子,你底下准备怎么办?毕业了,总该找点事情吧。”

宋诗筠不紧不慢切牛肉,口气淡淡地说:“已经有公司愿意签我了,只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金倍刚问完,贺宁兮也问出来。两个人说完,忍不住互相看看。贺宁兮咽了口口水,解释说:“我、我就是关心关心。”

宋诗筠笑了,放下刀叉说:“贺宁兮,你和我一样,也是今年毕业的,你的上家找好了吗?”

金倍说:“宁兮有什么好烦恼的呀,美意公司不是眼下东州最强的服饰企业吗?她直接去哪里就好了啦。”

宋诗筠闻言,问贺宁兮:“是吗?贺宁兮?就你在风采念了四年,什么出色的成绩都没有,就可以进美意啦?”

贺宁兮没有开口,还是金倍代为回答:“有什么不可以呀?宁兮不能进美意的话,还有谁能进去?”

宋诗筠不开口了,目光冷然拿起刀叉,比刚刚的力气用得更大一些,继续切牛肉。

金倍不明白怎么说着说着她就突然生气起来,吃了两口土豆泥,又切了块牛肉放嘴里,然后才问贺宁兮:“怎么啦,宁兮,你进美意,还需要参加招聘?人力资源部主管不同意你就没法进?”

宋诗筠手上的刀叉碰着白瓷盘的声音“乒乓”作响。

贺宁兮盯着宋诗筠手上两把银光闪闪的餐具看了好半天,叹了口气,回头对金倍说:“原则上是的呀。”正过脸看自己的午餐,餐具捯饬两下,自言自语:“我们家的企业本来就是这样的,如果有本事,就进去干着。好像我爸爸,还有我哥。没本事的就像我,就算毕业了,专业也对口,没有特别的成绩,就甭想迈进去。”

宋诗筠掀了掀眼皮子,眼白多黑眼珠少瞅了瞅她,冷哼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金倍不喜欢她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打圆场道:“唉,狮子,你怎么还是和宁兮这般过不去呢?”

宋诗筠直起身子,正眼看着她说:“我怎么跟她过不去啦?世坤本来就是这样。宁兮的爸爸奋斗了十多年,才从公司基础人员做到集团高层。当然,这还是有赖于他父亲是集团**的身份。否则,就算是一个能力超群的人,在那样大的平台上混到那样的高度,现今社会人才济济,简直就是不可能的。”顿了顿,继续往下说:“至于她哥,还是学生的时候就明晰自己的命运。凭着23岁就读完博士的成绩,方才有机会加入集团投资的鲁斯研究所参与研究。研究的产品经金鹿量产并且成功推广市场,才被亲生父亲收购下来的恒远钢铁城接纳,成为其中一员。而进去之后也不可能立刻做总经理,而是做了最基础的销售。”

金倍颇有些张口结舌,说:“狮子,你已经将宁兮家里的老底都翻出来啦。”

贺宁兮瞧她征询的目光向自己看过来,连忙表态:“小筠说得没错。”吃了几口午餐,放下餐具,然后才对宋诗筠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就以我现在的状况,我立刻加入美意,会让你终身都瞧不起。”

宋诗筠欲盖弥彰,说:“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贺宁兮说:“那你刚才扯这么多,又是什么意思呢?”

金倍还是偏袒宋诗筠些:“好好吃饭的,咱别说大家都不高兴的,成不成?”

宋诗筠吃完了自己盘子里所有的东西,放下餐具说:“贺宁兮,我们一起参加世纪星设计风尚大奖赛吧。如果我们在这个赛事里获得了杰出的成就,那么,不管我被有意向签我的公司签定,还是你会顺利加入美意,我们对彼此,都有了足够的说服力。”

贺宁兮说:“你这么自信,想必你是有相应的实力咯?”也对,宋诗筠看准的事情,什么时候没有充分准备呢?

然而,贺宁兮反思自己这四年来的成绩,不过仗着梅岚溪阿姨的提点,小有成绩而已,居然独力问鼎“世纪星”这样的高规格赛事?心里真是底气不足。

可是,现在宋诗筠的战书已经下到面前,不接又不好。

从三里桥的鸭肠巷走出来后,一直渺小卑微的贺宁兮逐步变得阳光受人瞩目,在这时候要无论如何也不想被打回原形。

宋诗筠好整以暇等着。

贺宁兮踯躅良久,最终吁了口气,说:“好吧,就按照你说的,我参加世界星大奖赛。”

118 不同世界

祁青雨今天要和所属“顶峰”模特儿公司的同事们泡吧,陈珂工作结束得早,接到祁青雨电话,祁青雨让他9点半之后到绿森林酒吧门口等。陈珂在工作室里吃了碗泡面,然后就到海星广场的各大卖场里随便逛逛,消磨富余的三个小时。

走到女装部,一个熟悉的身影和自己擦肩而过。

陈珂急忙转过身,只见前不久看到的那个叫“贺宁兮”的女孩子经过自己,然后停在“魅影”专柜,仔细翻看架子上陈列的衣服。

陈珂原地驻足,思忖片刻,迈步跟上去。

“魅影”是做高端成熟女装的,陈珂看看贺宁兮清丽可人的模样,再审视她看衣服的表情,走到近前,笑着说:“艺术呢,最重要的是源自于心里的感动。一个服装设计师,原本就是一个艺术家,审视别人的作品,只能得到别人精心创作之后所表现出来的美的享受,并不能带给你真正的创作的灵感。”

贺宁兮诧异转身,接着便又惊又喜地叫起来,说:“陈老师?”

陈珂也笑了,说:“我才大你多少,你叫我老师?”

贺宁兮很是局促,两只手互相捏着,然后羞涩道:“我刚进学校的时候,就听导师说你的名字了。到刚刚毕业,连续听了四年。”

陈珂“哦”了一声,开玩笑道:“照你这么说的话,我在心目中的地位不等同于神一样?最起码也是个伟大的偶像。”

贺宁兮一点儿也没觉察出他对自己的揶揄,而是非常郑重点头说:“就是这样啊。”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两只眼睛射出虔诚的光,说:“我真的很敬仰陈老师。”

陈珂立刻非常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陈珂问贺宁兮:“想做一名真正的设计师,是吗?”

贺宁兮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才鼓足了勇气,满是为难的表情说:“我要参加世纪星大奖赛,名已经报了,一个月之后要交设计稿,到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

“所以才在各大品牌的成品服饰面前徘徊……”陈珂终于弄明白。

因为是第二次见面,贺宁兮依然说了这几句,便微笑告辞。陈珂满心是想请她一起去喝点东西,然后说一些有关于服装设计方面的话题。贺宁兮执意要走,他也只有笑着挥手,和她告别。

看着贺宁兮慢慢远离的背影,陈珂内心从未有过的,慢慢兴起一阵细微的留恋。

九点半,他开着x6准时出现在绿森林门口。不一会儿,穿着黑色蕾丝上装露脐穿着短裙的祁青雨和一群着装和她一样妖冶性感的女孩子从酒吧里簇拥着出来。人群中还有好几个男士,一个个不是穿着破洞的衣服,就是裤子亮闪闪夺人眼目。陈珂不是不熟悉这一切,只是,曾经是无心去管,现在看不惯,没资格也没法去说罢了。

祁青雨和朋友说笑的同时,看到陈珂。

崭新气派的x6让祁青雨周边所有的人都禁不住眼前一亮。

一个五官线条特别明显的女孩子极其亲热地对祁青雨说了什么,惹来祁青雨一阵开怀不已的大笑。而离祁青雨三四步远,一个一看脸就被手术刀削过五官也都有整容感觉的女孩子,形状规划得颇为成功的眼睛里则射出嫉恨和不甘的光芒来。

之前的女孩将祁青雨送到车边,陈珂探身伸手将副驾驶门推开。

祁青雨带着一身酒气坐进车子,然后对着那个女孩说:“晓薇,顺道送你一下?”

晓薇连连摇手,笑着说:“不用了,你和陈总尽情享受二人世界去吧。”

陈珂要将角色扮演好,热情地说:“没事的,一起送送吧——”

就在这时,祁青雨却又“砰!”的一声,将车门给关起来。

隔着玻璃,祁青雨朝着晓薇挥手。晓薇也没半点介意的样子,目送他们离开后才转身。

陈珂不解,问:“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撂脸色了呢?”

祁青雨一双大大的眼睛闪闪发亮,兴致高昂说:“我不是针对欧晓薇,是她后面那个。”

陈珂没注意,忍不住“哦”了一声。

祁青雨看他还是不能理解的样子,就笑着说:“就是那个唐心啦。”转过脸,眼睛看着前方说:“那个土包子,瞧老板最近对我好了,心里面妒忌。”

陈珂一边凝神开车一边随口问:“都是一个公司里的,友好相处不好吗?”

祁青雨哼了一声,说:“我也想和她好好相处,人家却不是这么想。”酒喝得多,她靠在椅背上休息片刻,才吁了口气说:“你是不知道我们公司里那点儿破事,那个唐心,根本就是嫉妒我。”说到这儿,口气愤愤不平开始发牢骚:“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不就是抱着老板大腿风光了那么几天嘛,现在老板不罩着她了,就来给我摆脸色,什么东西?”

发泄之后,她突然口风一转,笑眯眯凑过来对陈珂说:“亲爱的,你知道她们今天怎么评价我吗?”

陈珂对此类话题不感兴趣,却还是装出一副很善解人意的样子,飞快侧脸,露出一个微笑,说:“什么?”然后又看向前方。

祁青雨伸手在他右脸颊上摩挲,低沉了声音满含笑意道:“说我有眼光,一开始就看出你不是个普通人。”

陈珂的心微微动了下,问:“那我之前在她们眼里是什么呢?”

祁青雨大喇喇说:“一个不得志的人呗。”这会儿,她还是留有了心眼。她那帮姐们儿,关系好的关系坏的,嘴巴都不是什么饶人的主。陈珂当时没有从设计界混出头,只是依靠祁青雨维持日常生活,落在她们嘴巴里,怎么可能就是“不得志”三个字这么简单呢?欧晓薇和祁青雨感情好,也劝过祁青雨:“这样一个废物,放弃得了。”至于唐心,更是“白痴”“笨蛋”“窝囊废”……明着暗里骂了个转。

不过,这些话,她再怎么大大咧咧的,也不会告诉陈珂知道。倒不是害怕陈珂听了会多生气,而是祁青雨对陈珂,那是关心到心底的。从认定这个男人开始,他的事就是她的事,他不开心,她会更加心痛如刀绞。

倒是陈珂,这几年来,社会上的那些势利的事情看得多,并不像祁青雨担心的那样,会因为一些人对自己的言语攻击而感觉受不了。其实,祁青雨的眼神已经出卖了祁青雨的内心。他知道,顶峰那些人对他的评价好不了。

祁青雨感觉到车子里突然出现的沉默的氛围,连忙转话题说:“阿珂,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实证明,你就是最好的呀。”说着露出灿烂的笑容,用夸张的语气描绘:“你没看见刚刚那帮人的表情吗?根本就是羡慕嫉妒恨呀!”伸手摸索x6座椅和车内装饰,唏嘘:“这些东西,是他们当中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为了这些,他们也甘愿去吃许多辛苦。光靠走秀的那些报酬是远远不够的,比如唐心,就不惜出卖自己,让老板潜规则。”

陈珂听到这儿,忍不住打断说:“这是别人的事情,你不要管太多。”

祁青雨被抢了话头,蛮不高兴说:“你什么意思啊?觉得我说那个土包子没素质了吗?”陈珂不吱声了,她立刻叫嚷起来道:“有些事,有人做得出来为什么就不能让别人说啊?”又大声叫道:“你知道她怎么对付我的吗?我17岁认识你后,那么艰难才混到t台主秀,她和老板睡了一觉,轻轻松松就把我的机会给抢了。”

陈珂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落在祁青雨眼睛里,祁青雨更是怒气喷薄。

祁青雨满腹的话突然堵在了,瞪着眼睛,想发泄,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她将自己用力摔在椅子背上,然后捏紧了拳头,一下又一下,狠狠捶打座椅。

x6在夜色中行驶了二十分钟,来到四环外一个叫“德沛苑”的小区。陈珂买车之前,便在这儿按揭买了房子,精装修的三居室。祁青雨脚步踉跄,被陈珂扶着走出电梯,陈珂掏钥匙开门,两个人撞进屋子。

陈珂将祁青雨扶着站好,刚想转身去倒两杯水,祁青雨整个人又扑上来。

祁青雨用力勾着他的脖子,两个人跌跌撞撞来到房间。还没到床边,祁青雨用力一推,两个人一起倒在房间的地板上。

陈珂今天特别不想,一边阻挡祁青雨往自己腰间探的动作一边说:“青雨,还是先喝口水好吗?你喝多了,这样做,对身体不好。”

祁青雨的言语表达没那么利索,所有的心迹全部通过行动表达。她是干模特儿这一行的,模特儿每天都要做三个小时以上的体能训练,那哪儿的,力气都有的是。陈珂又不能用强,最终还是被她得逞。

两个人在地板上云雨,女上男下,祁青雨表现得热烈而又疯狂。她裸露在黑暗中的胴体很完美,不管是丰满的**还是纤细的腰身,都让陈珂曾经痴迷。

可是,今天的气氛真的太不对劲了。陈珂完全不能融入到愉悦的爱的体验中去。他一边拼命迎合着祁青雨的动作,一边止不住胸口发堵。然后,就在祁青雨和他亲密融合的时刻,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清新俏丽淡雅纯洁的人影来。

“陈老师——”

一听她说话,就想得出,她是个家教特别好的女孩子。

加上,她的名字又那么富有文学韵味。

贺宁兮——

宁兮——

宁静致远,归去来兮!

好像自己小时候在家乡生活,和小伙伴无忧无虑哼着歌儿捉着蝉钓着鱼时,那甜美静谧的意境。

还没来得及卸妆的祁青雨纠缠在自己身体上,这个女人,从自己和她认识开始,就忠心地追随,无条件付出。可是,怎么看,她都像他怎么适应也没法真心喜欢的血玛丽一样。

而贺宁兮,却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一见倾心的燕尾兰。

只是,历时5年,陈珂知道,无论怎么样,祁青雨是他的女朋友,他是祁青雨的男朋友,这都是无可撼动的事实了。他并没有刻意去悲哀过,但是,不论他表面上怎么伪装,此时此刻,一丝厌恶还是打心海深处席卷而来。这种源自于直觉的冲动,无论之后的他怎样再怎样用理智镇压,也将平息不下来。

贺宁兮从商场出来时是7点。

她现在不住雅筑,而是效仿贺天,毕业后单独住。房子是央求许伊菲后,贺聆风做主购置的阳光水岸7栋11楼一套75平方的小公寓,许伊菲并不满意,但是装修之后,贺宁兮看了感觉不错。客厅和西边朝南的卧室打通了,变成一个很大的工作间,仅留东边卧室。浴室小了点,但是开放式厨房和餐厅连在一起,空间就很大。

她来回商场和住处的交通工具是公交车,慕尚已经给沈雪吟用了,她也不想每天坐着司机开的车子,看起来风光得很,其实行动被严格限制,完全缺少了自由那般束手束脚。

从4路公交车上下来,她还在思考自己应该如何创作。一直被美意那高端华丽的服饰理念统治着,她的脑海就鲜少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艺术品位。风采的明星、后天的老板陈珂的建议,在这时候就显得非常重要——

艺术呢,最重要的是源自于心里的感动。

说得多好啊!

贺宁兮从他身边离开之后,就一直在想:如果单纯按照自己的喜好,自己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呢?

就这样,她一边凝神想,一边往阳光水岸走。从小区东大门进入,刚到7栋楼下,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刚刚才外地出差回来的贺天,正靠在他日常所用那辆银色的宝马mz8车身上,等待着谁。

贺宁兮立刻从懒洋洋的姿态兴奋起来,一路小跑奔过去。贺天也站直了,看到妹妹像小鹿一样奔跑过来,笑眯眯张开手,然后将贺宁兮一把抱起。

贺宁兮从哥哥温暖的怀抱离开,开心地笑着说:“又不回家,准备让我招待你吗?”

贺天被说中了心思,笑道:“你说地方,你请客我买单。”

贺宁兮扬着一张灿烂的小脸,说:“正好,我肚子正饿着。”

贺天说:“知道你没人陪,一顿饭可吃可不吃的就省着不吃啦。”

贺宁兮说:“上职大之后,我体重就一直超标。现在正好减肥。”

贺天搂着她,语声温和切切嘱咐:“这可不行,一日三餐,定时定量很重要。”兄妹俩往外走,贺天继续教育妹妹:“人的肠胃是非常重要的,年轻的时候你不伺候它,等以后年纪大了,它就要给脸色给你看。”

贺宁兮躲在哥哥的羽翼下,就好像小动物找到了家,心里面满满当当的,俏皮地问:“那你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肠胃可不就要遭殃啦?”

贺天闻言笑了,说:“是啊,所以,我才用真实的案例让你知道,哥哥刚才说的话有多么重要。”

从小区走出去,几百米之外就是一条美食街。贺宁兮选了家叫“朝阳春”的饭店。这时候正是饭点儿,人比较多。兄妹俩就趁空桌坐下来。服务生过来,贺宁兮抢着点了两菜一汤,才将菜单给贺天。贺天不以为杵,反而心情更见好,兼顾自己和宁兮共同的爱好也点了两道。

等了近二十分钟,菜品才陆续送上。

贺宁兮飞起筷子狂吃一顿,肚子差不多饱了,才问贺天:“哥,你这次回东州先来看我,嫂子知道吗?”

贺天吃饭的速度比她快,这时候正在喝汤。贺宁兮的问题问出来,他没有立刻回答,慢条斯理将碗里的汤全部喝完,碗放下,然后才说:“我不跟她说,她就不知道。”

贺宁兮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两圈,说:“哥,这样不好吧。毕竟她才是你应该最最去疼爱的人。要知道,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很忙,难得清闲,都应该拿来陪嫂子才对啊。”

贺天微微诧异:“这是妹妹在教训哥哥吗?”旋即笑起来,“只是来看看你,没什么打紧。”

“我知道嫂子去工作了。”看贺天微露诧异,贺宁兮接下去说:“在北京路小学。金倍今年毕业,在那儿工作,看到了,所以我才知道。”

贺天不说话。

贺宁兮等了好一会儿,才试探问:“哥,你和嫂子……”欲言又止,半晌才接下去:“是不是感情不太好?”

贺天施施然:“怎么可能呢?我事儿是多,可你也知道,你嫂子性子单纯,我们能有什么不好?”

贺宁兮将筷子放下来,不吃了。

贺天叫服务生过来,买单!钱付了,服务生将**和找零装在一个袋子里,恭恭敬敬交给他。贺天接过来,**自己留了,找零随手给了贺宁兮。

贺宁兮不跟他客气,将几十块钱装进自己腰包,又对贺天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贺天便在钱包里掏了十张红色毛爷爷,递给她。

贺宁兮欢天喜地把票子装起来。

在路上,贺宁兮还问沈雪吟去工作的事,贺天只得解释:“就像你说的,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很忙,她赋闲在家当然很闷,跟着妈出去交际应酬也不是她的长项意思。重新做老师,不去幼儿园而是去去小学,都是她自己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关于沈雪吟和贺天之间的婚姻,贺宁兮从别人口中听到过太多的议论,所以,也就自发形成了一些概念。她按照自己的想法说:“我就是觉得吧,你和她之间没有一般的夫妻那样亲密恩爱。”说着,抱着贺天的手臂,然后驻足,道:“你看,我只是你妹妹而已,可是,在别人看来,我就是和你关系特别近的人。”说完,拉着贺天继续往前走,口中接着道:“而你和沈雪吟,你就是你,她就是她,在家里看到你们也好,重大日子时和你们一起出席宴会也好,我总是觉得,你们就是关系并不亲密的两个人。人家知道的,沈雪吟是你老婆,不知道的,心里不定怎么想呢。”

“我很用心经营我的爱情和我的婚姻。”

“是吗?”贺宁兮被他打太极的说法唬住了。

贺天笑起来:“不管什么事情,就算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都不一定真如你想的。”三言两语将贺宁兮小脑袋里的烦恼驱散。兄妹俩便抛开关于沈雪吟的话题。说着闲话,两个人回到7栋楼下。贺天要送贺宁兮上去,贺宁兮连连摆手,说:“不用了,你还是早点回家去吧。”

“明天的早饭记得吃。”

“知道了,要爱惜自己的肠胃嘛。”

兄妹俩互相挥手告别。

贺天拉开车门,正要钻进去,贺宁兮又叫住他:“哥!”

贺天便又站住。

贺宁兮想了想,大声说:“我参加世纪星风尚大奖赛了——华中地区规格很高的一个赛事。”说完,不等贺天有回应,她就转身跑掉。

贺天看到妹妹转身前那个得意的微笑,知道这个小妮子是为自己又跨出重要的一步暗暗窃喜。他是非常疼爱宁兮的,对宁兮这样的举动这样的心情自然深受感触。

心头有那样一丝异常的感觉一晃而过,但是,短时间内又没来得及捕捉论证。

他坐进mz8的车厢里,暂且梳理了下已经平静些许的心情,然后,打火,起步。银色的宝马车在夜色中飞驰,犹如一道优雅的闪电。

119 到底对不对

结婚之前,贺天真的没有想过,面对一个实际上自己并没有特别感觉的人,生活会变得无趣,之后甚至坎坷,到最后甚至越来越糟糕。

他现在所能确定得,和沈雪吟,原是一个错觉。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午后,他在现任j军区情报处处长陆宛昔的关心下,认识了那时还是绿景幼儿园老师的沈雪吟。

那一天的事,倒是如刀刻一般,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头。夕阳下,一个干净如雪花、清纯如山泉般的姑娘,就那样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笑容真的就如春天的风一样轻盈,骑着天蓝色的小自行车,宛如童话般美好。

也是因为这一点,让他在正式决定要和沈雪吟结婚时,心里暗暗下过决心:既然爱了,就一定要对沈雪吟好。

然而,无论他的理智多么努力——积极地筹备婚礼,真心地将沈雪吟从她那个香闺抱出,接进自己为她准备的繁华的新房……最终,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宾客渐渐散去,月亮渐渐高起,他,和他的新娘,独处在布置一新的房间里。他的感情,还是挣脱了理智的束缚。

那一天晚上,沈雪吟一如既往,安静地坐在床边,等候自己去拥抱她、安抚她。

他走到她的面前,伸出右手手指轻挑她落在脸边的长发。

沈雪吟惶恐着,娇羞着,又隐隐期待着。

然而,贺天却问:“你喜欢小提琴吗?”

沈雪吟“啊”的一声。

“以前有学过吗?”

沈雪吟不明所以,摇头:“没有。”

贺天笑了笑:“那多可惜。”走进置物间,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提琴盒,然后拿着一把看起来并不是很新的小提琴走出来。

他对沈雪吟说:“我表演一段给你看看,好吗?”

沈雪吟点点头。

于是,贺天拉起了拿首他私下里不知练了多少遍的克莱斯勒的《爱的喜悦》。

也许是一种祭奠,同时,也督促自己全心投入新生活。只是,曲子反反复复拉了三遍,他面前迈过心里面那道坎。沈雪吟却累得歪在床上睡着了。

后来的日子里,这样的事情倒是再也没有发生过。

不过,沈雪吟的日子一下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先是辞去了绿景幼儿园的工作,少了羡慕妒忌恨的三大姑六大姨以及极度爱八卦的社会人士的喧嚷后,只爱在花园里侍弄花草,或者厨房里钻研饮品或是点心。

一度,她还是很开心的。经常打电话给他,让他看她从各处搜集回来的好品种chineserose,或者品尝她精心做出来的巧克力咖啡和绿豆酥。

可是,过了一年多,她终于腻了。

总是面对盛开的chineserose听音乐读小说或是看电视剧,到底还是无趣。然而,在他的建议下,沈雪吟由许伊菲带着去参加名流宴会,又闹出很多笑话。

最让外人落下话柄的,就是参加慈善拍卖那次,婆婆许伊菲非要让她穿恨天高和长礼服,结果,闹到整个晚上她都脚痛,无心和任何人应酬。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后来拍卖环节,有一幅大型山水画拿出来,婆婆让她举牌。价格从15万逐步飙上来,最后需要举牌喊价80万,沈雪吟被“80万”这个数字给惊呆了,加上脚很疼头很晕,最后牌子没举起来,她当场晕厥了。

事后,听到佣人们议论,她才知道,这幅画是公公贺聆风要求婆婆必须拍下来的,不问价格。

为了善后,不仅贺聆风煞费苦心,贺天自己也动用了很多关系。

其后,许伊菲不主动提,沈雪吟就很少再出席类似的宴会。

尊荣地产的杨总在事业上出了点岔子,靠贺聆风摆平,有一段时间,杨太和杨茜茜和许伊菲、沈雪吟就走得很近。尤其是杨茜茜,沈雪吟成了贺天正牌夫人后,她也死心了,反而和沈雪吟有来有往,最后成了好朋友。

由于杨茜茜的关系,沈雪吟交到不少上流社会的朋友:金茉莉的金芊羽,嘉禾珠宝的吴梦涵等等,她们约沈雪吟吃喝玩乐,去瑞郎购物,在东阳滑雪……

然而好景不长,两年后,杨茜茜、金芊羽和吴梦涵在家长的安排下,纷纷相亲之后嫁人。嫁作他人妇之后,千金小姐都过起了夫唱妇随的生活,没任何事情可做的沈雪吟便又寂寞下来。

重新回到每天侍弄花草、没事做做点心的日子,太闷了,贺天又不在家,就由老杨开车,送到市里面健身、美容。这样的日子,让人慢慢的便浑浑噩噩起来。

突然有一天,沈雪吟就提出,要出去工作。

贺天还记得那是他从新港回来,刚泡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沈雪吟就一身暗香缭绕凑到他身边。

实话说,物质充盈的生活会精致人的品味,而使得一个满身土腥气的丑小鸭真的逐渐变成了小白天鹅。

沈雪吟在雅筑的这五年,眼睛里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无外乎都是细致周密的人和事物,慢慢的,她也就圆滑通融起来。而且,在杨茜茜她们的熏陶下,她也多了许些女人该有的手段。

不再穿前后都印着卡通图案的棉布睡衣,而是用颜色纯正面料高端的女性睡衣,将房间里的自己武装起来,将头发梳理得更顺滑些,然后,为自己洒上暗香飘渺的香氛。

贺天也不是圣人,他已然渐渐地习惯这个被称为自己“老婆”的女人存在于自己的生活中,花前月下,你情我愿,他自然恣意而放纵。

将她抱在怀里亲吻,之后,他便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浪漫的交合应该是夫妻之间最甜蜜的互动。只是,沈雪吟的机智到了这儿,竟然停住了。

她提起要出去工作。

贺天火上了身,根本不想深谈。

但是沈雪吟一直唠叨:“我在家里好闷啊,真的想出去走走。好像以前那样,每天和小朋友们在一起,累一点,烦一点,都不要紧的。关键是有意思……”

贺天在最关键的时刻停下来。

他很难受。

但是,偏偏这会儿就失了心情。

他离开她的身体,坐在床上,平息了一下情绪,尔后才问:“你想做什么?”

“还是做老师啊。”沈雪吟脱口说道。关系到心愿很容易达成的事,她控制不住眉飞色舞,继续说:“我原来就是做老师的嘛,教育这门事业,对于我来说,我觉得,始终还是很合适的。只是——”说到这里,她兴奋的语气降低了两个点。偷眼瞅了瞅贺天,也不知道贺天到底是赞成还是反对,抿了抿嘴,鼓起勇气说下去:“我不想再去绿景幼儿园了。我要去小学。”

贺天侧目看着她:“我不是教育局长,教育局也不是我家开的。”

沈雪吟抱着他的手臂撒娇:“不嘛,你给人家去运作一下。”放下手佯装生气说:“昭卿都说了,每年都有老教师退休以及教师换岗的事情发生,教师招聘名额非常富裕充足。你是整个大市出了名的青年企业家,从市政府开始,各个部门都熟门熟路,稍加运作,我做小学老师有什么难?”她根本没有发现话语中的疏漏,一门心思顺着自己的脾气生起气来,撅着嘴巴说:“常年不在家,难得回来,连这么点小事都不愿为我办。你还有半点诚心当我是你老婆吗?”

贺天本来泛着红光的脸,被西伯利亚的寒风猛地吹过一样,目光瞬间变得冷冰冰的。

他从床上下来。

沈雪吟还是只专注于自己的要求:“你快回答我啊。”

贺天暗中叹了口气,想想结婚之时自己的决心,浮起笑容,转头道:“如你所愿,我明天就努力去做这件事。”

沈雪吟心愿达成,顿时眉开眼笑。这时候,她才想起刚刚贺天要做的事情来。

可是贺天已经离开床,向门口走去。

沈雪吟不禁诧异:“你要去哪里啊?”

“书房。”贺天头都没回,回答了一声,打开门,他才侧身对着房间里面解释了一句:“十五分钟后,有欧洲技术基地和我的视频会议。原来我有足足二十五分钟,现在,时间忽然不够了。”

这样的冷战,一直持续到他这一次再度外出。在总部待了十五天后,今天刚回来,下了飞机,那儿也不想去,就到宁兮新买的房子来了。

潜意识里,他好像有些怀念昔日单身的生活。住着菁华园的公寓,自由自在,好像高空随心所欲翱翔的鸟儿。

从滨江大道开到雅筑,夜晚路况理想,也就是三十分钟路程。华威研发的蓝光射线扫描过车体,材质核实和牌照检验同时符合要求,大门缓缓打开。贺天一脚油门,车子滑进了雅筑庄园。

许伊菲年前就从《风尚》杂志退休,因为平日里一直忙,这会儿缠着贺聆风去云南度假。世坤的业务,文有张成毅,武有楚铁龙,贺天也逐步成熟,眼看着就能独当一面,还有总部的麦副总照管,贺聆风也乐得放自己一个大长假。

偌大的雅筑,如今就是第二代掌门人掌管。

贺天车子到了广场,张云廷便接过方向盘,将车子开走。

贺天从自动打开的电子门之间进屋。

吕叔亲自奉上茶水,夏婶则将晚间的夜宵端上来。

贺天端起泡得浓浓的普洱喝了一口,又吃了几口夏婶特别配置的善草堂养生炖汤,杯子和碗均放了,然后才对吕叔说:“宁兮那里,不定期要派人过去。那丫头你也知道的,能将自己收拾干净就不错了。每次我要去她都不让上去,但想也想得出,三天不收拾会成什么样子。”

吕叔说:“知道了。”

贺天又问:“宁兮真的都不回家了吗?”

吕叔说:“是啊,小姐长大了,她立志要和总裁、夫人以及少爷你一样。”

贺天“噢”了一声,又坐了会儿,他才起身上楼。

上楼之前,夏婶跟过来提醒:“少爷,少夫人刚出去做事,这会儿心情不佳。”

贺天脚步一顿:“是吗?”想了想,“蹬蹬蹬”快步上楼。

120 爱得挺用心

打开门,果然看见沈雪吟正把一本杂志摔在沙发上。

贺天笑眯眯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先撩小猫一样亲吻了她几下,然后说:“又怎么啦,在外面做事,感觉不好吗?”

沈雪吟一看见他,可算有了倾诉的对象,话匣子打开来,叽叽咯咯说起来个没完。

沈雪吟的讲述,和金倍对宋诗筠、贺宁兮的讲述,基本上异曲同工。所不同之处,金倍那是从旁观者的角度去说,语带戏谑。而沈雪吟则完全是当事人,处处被觊觎,时时遭诋毁,越说就越火大。

说完了,沈雪吟嘟着嘴让贺天为她评理:“我真的就有那么配不上你吗?”

贺天一直都做“很认真在听”状:“怎么会?别人爱说什么,就让她们说去好了。”

夜凉如水,正是适合缠绵的时刻。贺天搂住妻子,亲吻抚摸,期待她把那些红尘凡事抛在一旁。

沈雪吟享受着他的爱抚,笑着说:“老公,你给我找领导打打招呼。昭卿说,北京路这样的地方,下面人说什么都是无所谓的。只要将领导给摆平了,什么都好办。”

贺天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昭卿!

不过,爱情到底是一个魔力非常强大的尊者,通过“性”这么个最直接的融合方式,让独立的人灵肉合一,然后便能荡涤掉一切影响它本身的杂务。贺天禁锢多日才有的这次爆发,动作粗鲁、节奏又很激烈。沈雪吟痛苦不堪的同时,怀抱着他因为疯狂而变得汗涔涔的身体,心里又感到难以言喻的喜悦。

这真的很难用语言描述。

一番天昏地暗——之后,贺天伏在沈雪吟光裸而柔滑的身体上,沈雪吟忘情地用手臂紧紧拥抱他同样光滑的裸背。

喘息着,沈雪吟竟然还惦记着前事:“老公,你就给我打点打点呗。在人多的地方,不被人接受,真的叫人心里好不舒服啊。”

贺天心情却突然间好了,不打磕巴,他流顺通畅回答:“好。如你所愿,我一定竭尽我所能。”

事儿是答应下来,不过,到底怎么操作,贺天煞费苦心。

在沈雪吟眼睛里,她的老公势必神通广大,只要想做,什么事情都能成功。实际上呢?

贺天并不能无缘无故给北京路校长或是教育系统其他人打电话:“喂,我老婆想要怎样,你们必须配合。“

至于这个北京路小学,贺天这会儿必须先做一个详细的了解:这是东州诸多小学当中的翘楚,犹如英华中学在高级中学当中的地位,能够进这所学校的,无论是领导一级,还是普通员工,都不是平常人。

当初沈雪吟是怎么进去的?

想来负责此事的吕叔怕没少费脑筋。

现在沈雪吟想要短时间内在那里立稳脚跟,且在她自身非常张扬的情况下,这种难度系数较高的操作,他还真得好好花花心思。

处理完手上的工作,贺天泡了杯绿茶仔细思考,然后,他想到了东州大学的赵庭威。

贺天和赵庭威,两个人年纪上相差甚远,赵庭威引进贺天那一年,刚做校长不久,那年四十有五。现在贺天都已经二十九了,赵庭威校长也在前年度过了五十大寿,今年五十有一。但是,就在贺天初进东州大学之后,就为东州大学引进了非常好的科研项目,联手金鹿,让东州大学很赚一笔。就冲这一点,那时的贺天,想不成为赵庭威手底下的红人都难。后来,贺天虽然辞职了,但是,依靠着贺聆风的社会关系,为东州大学又谋了不少福利。比如,新区校舍扩建,以及校舍配套设施的完善。前者需要国土局批土地使用权,后者需要资金投入。两者,公关路途上,贺天都为赵校长立下汗马功劳。现在,赵校长依然是赵校长,贺天已经成了名符其实的恒远总经理兼世坤大华夏区董事会董事。二者名誉相当,自然再不以年龄分上下。

教育系统里面,要谈熟悉,也只有这个人和自己最熟悉。而且,既然之前已经有那么深的利益来往,向赵庭威开口自己的事情,想必赵庭威一定会上心尽力。

电话打过去,赵校长第一时间就接了。

贺天说:“能请教育局的领导吃个饭吗?”

赵庭威想都不想,满口答应。

饭局时间的选定,那是择日不如撞日,就安排今天晚上。贺天将包厢定好,晚上下班到那里一看,哇靠,连赵庭威在内,满满一大桌。

请客的是赵庭威,买单的是贺天,然后右首上座上坐的就是市教育局的一把手刘元刘局长,刘局长旁边是市局陈副局长。陈副局长旁边坐着的,是一个在一众中年发福的男人中倍加抢眼的年轻人,贺天刻意多看了两眼。赵庭威向他介绍过刘局长和陈局长之后,左边坐着的区局的甄林甄局长以及彭山彭副局长也纷纷站起来,和这位市内有名的青年企业家握手。彭副局长的右首边是两位区局里的科长。除此之外,就只剩下赵庭威左首的一位女士。

赵庭威笑眯眯对贺天说:“贺总,这可是你今天必须招待好的:北京路小学的柳岳莘柳校长。柳校长的态度,直接决定到你夫人在她单位的位置。”

贺天玲珑无比,立刻倒了一杯酒,走到柳岳莘校长旁边,一口干了,然后又倒了一杯,对柳校长说:“你随意。”仰头再次喝干。

刘局长一看,立刻笑着称赞:“贺总真是爽快。”

开席后,吃了几口凉菜,便开始走热菜。肚子里有了货,刘局长便将自己杯中倒满,举着站起来,走到贺天旁边,对贺天说:“贺总,我敬你一杯。”

赵庭威则坐在位置上,端起酒杯对旁边柳岳莘说:“柳校长,他们喝了,我们也别闲着。我们碰一杯怎么样?”

区局甄局长和彭副局长一起敬市局的陈副局长,坐下来后,陈副局长旁边的年轻人站起来,举着一杯酒来敬陈副局长。

刘局长喝完酒,搂着贺天的肩膀说:“贺总,听说你和赵校长是铁打的关系,是不是?”

贺天一听,就知道这个家伙对赵庭威有所觊觎。

刘局长借着酒劲,含含糊糊在贺天耳边说:“我那个女儿,今年刚考的大学……成绩,成绩不错,就在赵校长的手底下。”

贺天笑着说:“那不是挺好?东州是国内名校,令爱和我也是校友啦。”

“法医系。”

刘局长说得轻而快,贺天差点儿没听清。

“刚好够入取分数线,没有能挑到合意的专业。”

贺天顿时明白了。他一边点头,一边问刘局:“令千金最想学的是什么?”

刘局长笑起来,说:“大众传媒啊,我女儿从小就想做一个主持人。”说完,声音又低下去,道:“现在上的这个专业和她的理想简直背道而驰,而且距离足够十万八千里啦。”

说到这儿,两个人各自回到座位。

陈副局长旁边的年轻人举起酒杯来敬贺天。柳校长介绍道:“贺总,这是我们学校主抓教学的萧雨副校长。”

贺天急忙端酒杯,和萧雨轻轻碰过,然后酒杯就唇抿了一口。萧雨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全喝了。

柳校长看着甄局长说:“甄局,你看今天机会这么好,萧校的‘情趣数学’搞得那么好,你干脆就现在向刘局和陈局汇报了得了。”

赵庭威坐在主位上,笑着揶揄:“老陈,你又拿着架子为难人家是不是?”

彭副局长连忙说:“我们课题报得迟,教研室应该还没送给陈局看呢。”

赵庭威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指着陈局,口气不容置疑说:“就你这么不知变通,一杯酒,全喝了。”

刘局刚和贺天说了女儿学法医不合适的事,这会儿,赵庭威将军陈局,他当然就看着陈局,使陈局不得不笑着将酒喝掉。然后,他代替陈局说:“申报课题嘛,小事一桩。”看了看萧雨,说:“小萧人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做研究倒是做得好啊,你牵头的项目,都申报省级课题啦?”

贺天顺着众人的注意力,也侧目往旁边看去。

萧雨,年级不过三十上下,脸白白净净的,两道浓眉下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轻度近视眼镜。和贺天比,他的相貌可算普通,不过,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特别温和。不管是瞧人的眼神,以及说话的声音,都温润如同一块白玉一般。如果说今时今日的贺天,已然是个会给予人巨大压力的强者,那么萧雨还依然是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呢。

刘局夹枪带棒审问他,他脸颊微赤,低眉顺眼说:“都是领导提供的环境好。东州教育原本做得在全国都位于前列,我虽然还稚嫩,但不努力就辜负各界领导的厚望,那时万万不行的。”

贺天心里面忍不住称赞:“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副校长会说话。”

仗着赵庭威对自己的倚重,他对刘局说:“刘局,就给小萧校长一次机会吧。”看看赵庭威,接着说:“你的事我知道了。”举杯子敲敲中间的桌面,对赵庭威说:“赵校,咱们喝一杯。”

赵庭威举杯,将酒给干了。

席间,贺天还打听北京路小学搞基建的事,他有意向给学校捐赠一套高技术含量的教学设备。这个设备总价值在200万左右,能够建立起一个规格很高的多媒体教学专用功能室。不过,同柳校长交换的协议是,北京路这样一个热门的学校,每年需接纳五个恒远的职工子女入学。

恒远现在做大了嘛,光是研发人员就从各地以及国外引进不少,解决引进人才子女入学的大问题,对留住人才为企业创造长远效益有很大帮助。

市局、区局的领导都在座,对这样的交换条件都感到值得斟酌。

柳岳莘说:“贺总,你看我们学校的老师人才济济,每年,刺激老师们完善自己搞活教学,我们都要搞评优活动。这个评优嘛,证书是一回事,老师们得到荣誉,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但是,我就是想啊,如果……”说到这儿,她微微顿了顿,尴尬之色微露,程度掌握正好,看着贺天,把话接下去道:“我是说如果,如果能有一笔专项资金,每年都能提供给老师们,作为评优后的奖励,我想,这评优工作会更具备激励的作用。”

赵庭威说:“小天,人柳校长不白给你五个名额哦。”

刘局长一看,立刻表态:“如果贺总真的关心教育,五个名额的限制,可以适当放宽。“

“十个!”贺天狮子大开口了。

柳岳莘立刻接上来:“十个就十个!”

贺天话收不回去了,只有说:“我公司上属集团公司,原本就有关于公益慈善的专项支出。这是我们集团内部高层都一直首肯的。我可以努力一下,每年抽取20万,付给北京路小学,作为年度考核奖励优秀教师的资金。”

刘局说:“贺总,你们那么大个集团公司,20万是不是太少啦。”

赵庭威立刻把话给接过来,说:“20万你还嫌少,真以为人民币都是从树上接出来的,摇吧摇吧就掉下来?”

121 醋海起波澜

这一晚,贺天喝高了。

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才起来洗澡,穿好衣服下楼,先把夏婶端来的人参蜂蜜茶给喝了。

沈雪吟紧挨着贺天问:“怎么样?事情都办妥了吗?”

贺天这会儿精神挺好的,点点头:“应该吧?”

“什么叫‘应该吧’?”

贺聆风、许伊菲昨天回来了,难得一桌吃饭,许伊菲忍不住敲敲桌子:“唉唉,大早上的,两个人叽叽咕咕就要说悄悄话啊。”翻了翻白眼,“这么多天,你侬我侬的话还没说完?”

沈雪吟被训了一通,缩了下肩膀,不吭声。

贺天笑起来,压着声音对她说:“都办妥了,你放心。”接着对贺聆风、许伊菲说:“爸,妈,我吃饭了。”

数日后,通过金倍的嘴巴,宋诗筠和贺宁兮再次了解到沈雪吟在北京路小学的新动态。

金倍不愧“八卦天后”的美称,聊到这些无伤大雅的闲话,唾沫星子横飞两眼放光。

“真不是盖的,真的!”还是在那家西餐厅,那个座位上,金倍张着两只手夸张地飞舞,同时说:“从一开始不受任何人待见,到被一把手校长奉为上宾,就用了两个星期时间。你们知道吗——”

下面,叙述夹着评论滔滔不绝。

“先是分管技能科的校长去听课,然后便是表扬,从组内到年级,又到全校教职工大会。两个星期,就开了两次会,两次都点名说:这次新进的老师,就属技能课最棒,沈雪吟老师真的很不错!好像以后北京路要转行做艺术学校了,语文老师靠边站,数学老师靠边站,音乐、美术统统改主科得了!”

贺宁兮不喑世事,笑着说:“说不定,真的就是因为沈雪吟能力很强呢?”

宋诗筠立刻撇嘴道:“怎么可能?”瞧贺宁兮一副不满意的模样,她立刻嗤鼻道:“沈雪吟什么样儿,你我又不是不知道。”喝了两口面前的咖啡,思忖片刻,道:“她那个人吧,就算文武双全,放在一个陌生的坏境当中,也不会立刻光彩照人的。五年内,能力或许真的有增长的,唯独性格不会改变。”

“狮子就是有见地!”金倍一拍桌子,夸赞道。夸完了,她稍微压低声音,对两个人说:“你们知道吗?有准确的消息,沈雪吟背后,有人在校长那儿打点过了。”

贺宁兮和宋诗筠同时凝神,宋诗筠问:“证据呢?没凭没据的话,你可不要跟在后面乱说啊。”

金倍一撇嘴,说:“这你就太小看我啦。我听来的这个消息,附带的证据那是硬邦邦很有说服力的。bannaku听过没有?”

贺宁兮立刻拨浪鼓似的摇头。

宋诗筠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慢慢道:“有这么个印象,好像是一个什么牌子!”

“再想想!”金倍鼓励她。

宋诗筠继续想,突然,她一拍桌子,然后食指随便往前一指,肯定地说:“电子半导体的品牌,而且是世界一线的那个档次。”

“一点儿也没错。”金倍顿时来劲,笑着说:“我们学校新装修的一个多媒体教学功能室,里面的设备,统统用的这个牌子。”

宋诗筠顿时惊叹起来说:“牛啊!这可是价值不菲的呀,一个小学而已,需要这样子吗?”

“所以啊——”金倍欲言又止的模样摆明了要吊足别人的胃口。

但是,宋诗筠那颗聪明的脑袋早就想到前面了,冷笑一声说:“不用说了,这都是沈雪吟那个有钱老公赞助的是不是?”端在手里的咖啡杯被她甩手顿在桌上,里面的咖啡泼出来好些,宋诗筠也没有发现,只是气不平,说:“我就说嘛,贺天那个家伙,始终要为了他老婆在北京路这个地方大出一把风头。”

金倍接着说:“我们柳校还在教职工大会上说,学校会有一笔专项资金,专门用来奖励平时工作积极、搞科学研究拼命的人。这种事,学校以前是没有的。”

宋诗筠飞快将话抢过来,说:“所以你们身边的那些老教师,立刻捕捉到了?”

金倍傻瓜一样点头,然后说:“我要说的话,总是会被你抢先说掉。”

贺宁兮的脑子这时候已经变成一团浆糊了,她一会儿看金倍噼里啪啦说不听,一会儿又听宋诗筠夹七夹八评论两句。有些是针对自己哥哥的,她依稀辨别的出来。

宋诗筠看她那副稀里糊涂的模样,就没法不讥讽:“贺小姐,你这位哥哥还真是厉害极了。无论什么地方,碰到什么事情,最后都会被他拿钱处理得妥妥帖帖。”然后,不无恶毒讽刺道:“你那位嫂子,能够嫁给他,命还真是好上天啦!”

贺宁兮想要辩解什么,话堵在嘴巴里,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

而宋诗筠已经莫名其妙生起气来,这时候说出和她针锋相对的话,贺宁兮明白,自己的下场必然要变得很惨。

因为,无论如何,比嘴头上辩论的功夫,贺宁兮和宋诗筠,永远都不是一个级别上的。宋诗筠如果是一挺技术先进的机关枪,那么贺宁兮,不过一杆子弹无法连发的步枪罢了。

就沈雪吟又罗嗦片刻,宋诗筠没了兴致,转而问贺宁兮:“贺宁兮,你的图画得怎么样了?”

贺宁兮被她的气势压得死死的,不免有些慵懒,没精打采回答:“就这样吧,反正,到时候我如数交给组委会就行。”

宋诗筠最看不得这种一滩稀泥不求上进的颓废模样,随口就批评:“我说,贺宁兮,好歹你也是姓‘沐贺’的大小姐。你爷爷已经认你了吧?你爸爸是大华夏区的执行总裁,你哥哥是集团董事,你怎么就这般没出息模样呢?”

贺宁兮心里面来气,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结果,坐在她旁边的金倍看着她似乎不屑一顾的神情,突如其来一个灵感。

“不会吧,宁兮——”金倍一把搂住贺宁兮的肩膀。

贺宁兮吓了一跳,连忙看着她,问:“什么?”

金倍表情高深莫测,好一会儿才揭示她的想法:“你该不是也拜托了你哥,悄悄给你运作一下?”放开手,坐直了身体自言自语:“北京路小学呢,算是一个小case,但是,贺天可不是平常人啊。如果他把心思往这次世界星风尚大赛偏移一点,也找到什么路子,那么,这个服装设计组,新人一等奖……”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宋诗筠恼火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说:“别说了!”

宋诗筠那双漂亮的眼睛,眸子里喷出愤怒的火焰。

金倍张着嘴巴,支吾了半天也没弄清楚她这股怒火从何处而来。

贺宁兮出于关心,也站起来,然后问:“小筠,你又想到什么啦?”

宋诗筠恶狠狠分别看了她们一眼,一言不发,一把抓起放在沙发上的包,大步离开。

一路上,宋诗筠先是不断在心里咒骂沈雪吟。

沈雪吟、沈雪吟、沈雪吟……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了不起,不仅挫败了自己嫁给贺天,还让贺天这般花这么大心思。又是bannaku,又是专项教研基金,难道,这个沈雪吟在他的心里,就这么重要吗?

不知不觉地,宋诗筠就想到了几年前。自己如何努力、如何和命运中的劫难做对抗,想要拉住他的手,想要和他走在一起,能够共度一生,结果,却是满眼凄凉一地心碎。那年的婚礼,美丽而浪漫,叫幸福围绕下的人儿心醉。而自己,后来的那几日,简直如同死了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就是会这样呢?

她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而且,刚刚金倍又给了她一个提醒。而这个提醒,建筑在沈雪吟给予的刺激之上,不啻为更加严重的打击。

她为什么要将贺宁兮拉进世纪星风尚大奖赛?

那是因为她得到了何烁的推荐,稳操胜券!

当然,她也在很多个不眠的夜,一再扪心自问过。也许,还是因为无法忘却哥哥,所以,今生也要和妹妹纠缠不已。若非如此,当初自己怎么鬼迷心窍就报了服装设计这样一门专业呢?而到如今,就算让贺宁兮继续人生受挫,直到贺宁兮信心尽失再也没法自立,她也不会痛惜!

是因为太过伤痛的人,会失去疼惜别人的能力吗?

总之,那些都是她必须要去做的事。

可是,如果贺天真的插手进来。那么,一切将难以预测。贺宁兮是个菜鸟没错,但是,沈雪吟那只菜鸟都被bannaku捧成了教育界新星了。贺天花巨资捧红贺宁兮,那又有什么好奇怪呢?

一念及此,她就忍不住想,刚刚在西餐厅问贺宁兮图有没有做好时,贺宁兮那番满不当回事的表情。

这个千金小姐,从上学起,路途就被家人铺设得一片平坦繁华。

第二天是星期天,宋诗筠怎么也没法在床上睡到7点钟。她早早起来,洗漱完毕就出门。9点钟,她来到滨江大道,在阳光水岸对面的一个茶餐厅临窗的座位坐下来,一边吃着早点,一边凝神关注阳光水岸大门方向。

守到中午,也没看见贺宁兮从小区里出来。

当然,也没有认识的人,从外面过来,到小区里面去。

午饭就在餐厅吃,吃完了,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经济概论》,一边看一边继续关注对面。

就这样,一天不自不觉过去了。

第二天,宋诗筠相同时刻出现在茶餐厅里面,又呆一天。

第三天,她终于有了收获。

午饭过后,2点钟,贺宁兮终于从小区里面出来了。

122 是个好哥哥

后天的老板陈珂,连续几日,一门心思扑在了后天服饰冬季系列的设计上。说是工作呢,也无人能够质疑。也就这么几天功夫吧,男款十五款单衣十五款单裤八套棉服三套夹棉长裤,设计图统统绘出来。他还设计了几套女款,延续的依然是休闲时尚风,略作修改,就准备送到工厂去,将样品先做出来。

他还在计划上预定了一个高规格的时装秀,目的是,要将后天的品牌形象做得更加深入人心。让后天在世人眼中不仅仅是一种流行,更要建立高端专业的概念。

而这些,都是需要时间前去支撑。

陈珂有意识,让自己忙得想个停不下来的陀螺。

祁青雨到工作室来找过他几次,看到他确实很忙,挑不出什么毛病但也没法控制情绪。最近的一次,将他已经绘好的所有女款全部撕烂。助理小妹想用胶水将稿子重新粘起来,怎么努力,最后都没法成功。

祁青雨将设计图撕得碎得非常彻底!

助理小妹是个聪明的姑娘,劝陈珂:“还是暂且丢下工作算了。祁姐姐也是思念陈总你,你花一丁点儿时间,陪陪她,也就没这些事了呀。”

陈珂沉默,好一会儿,叹息一声,对她说:“先去忙你自己的吧,啊!”

这天,他绘制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图,下午,从工作间里出来。来到店堂里,突然,门口的风铃响,一个穿着灰白色配搭上装下身配一条黑色萝卜裤的女孩推门走进来。

女孩顺直的长发今天变成了两条松松的麻花辫,没有任何装饰,极其简练清爽走到自己面前。

陈珂气闷的好多天的心顿时明朗起来,立刻迎上去,大声喊:“你好!”好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搓着手斟酌了好半天,才继续说:“贺宁兮,你还记得我吗?”

贺宁兮顿时笑了,说:“陈老师,我可是先认识你的哦。”言下之意:就算你不认识我,我也要认得你的呀。

陈珂像孩子似的伸手搔搔后脑勺,又是兴奋又是无所适从,想了半天才说:“是啊是啊。”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再吸一口,再吐出来,然后说:“你今天来,还是看衣服吗?”

贺宁兮变戏法一样,从随身背着的帆布斜挎包里掏出来一沓子设计稿。

“陈老师——”她对自己的作品实在没什么底气,很害羞,红着脸努力说:“我想、我想请你帮我看看。这些作品,我费了好大的劲,死了好多脑细胞,才画出来。唉,实在是没有耐心,所以,请你帮我把把关。”最后几个字,她的语速明显变快了。说完了,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贺宁兮忍不住伸伸舌头,然后对陈珂说:“陈老师,你不会怪我吧,挺唐突的。”

“不会不会……”陈珂连声否认。他将手上的稿子简单翻了翻,对贺宁兮说:“要不这样,你看,这儿说话也不方便,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坐下来,详细说好吗?”

贺宁兮立刻点头,说:“好的好的!”又道谢:“谢谢陈老师。”发自内心的微笑洋溢在脸上,让陈珂不由自主心生共鸣。

陈珂交代小妹好好看店,然后便带着贺宁兮出门。

两个人一前一后有说有笑走进步行街另一头的风情咖啡厅。被拐角处尾随贺宁兮悄悄前来的宋诗筠看得一清二楚。

内心的猜测被证实了,宋诗筠禁不住便有脱力的感觉。

陈珂,数年前毕业于东职大,入学之时,便是学校内公认的近二十年来最具备设计才华的天才。他对流行元素的敏感,以及超强的色彩与线条的感受力,都让当时他的导师严修惊叹不已、爱惜不已。

这个已经在现实中取得辉煌成就的年轻人,如今,在东州服装设计业内也算是冉冉升起的一颗明星。根据宋诗筠接下来查访闻讯的结果,这次世纪星风尚大奖赛服装设计组这一块,陈珂,就是新人奖的主要评审!

她已经公关成功的何烁担负的是成熟女装的评审,而整个版块最重要的评审,恰恰是陈珂的老师——严修!

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秋风送爽的晚上,贺天的宝马mz8开到位于滨江区世纪公园广场左近的一个高档餐饮会所——云海阁。在门口,他下车,门童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

经历了岁月的酝酿、气质更加温和容颜越发魅惑的美女安若从里面走出来,离贺天一步之遥站定,面带微笑,柔声说:“托尼,你来啦。”

贺天和她之间的情感非常特殊。

贺天婚前,他们就曾互有好感的,安若有过想要将贺天变为裙下之臣的野心,而贺天,确实也在她的温柔婉转里沉迷过。虽然婚后一直都没联系过,然而,若论这世界上完美的红颜知己,安若无疑就是最典型的代表。

他们四目相对时,会有情意流露,并肩而行时,谈笑更是默契。

这一切,落在有心人的眼里,都辨不明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已经预定好的包厢里,雅间的老总程清扬和他的好朋友——服饰界的大师严修,正在恭候。而严修也带来了一个,对于此次欢宴来说极为重要的人。

安若满脸微笑,给贺天介绍程清扬、严修。程清扬、严修对贺天的名头早有耳闻,安若再向他们介绍贺天之后,三个人立刻关系亲密,热烈地交谈起来。

寒暄已毕,严修将自己带过来的人推到前面。

“贺总,”严修留有精致小胡子的脸光彩四射,先对身边人轻声耳语,将贺天的情况简单做了介绍,然后对贺天说:“我的得意弟子,风采学校的毕业生先后天服饰的创始人——陈珂!”

世界就是一个小小的局,看起来没有关系的人其实就是一个个身负各种使命的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彼此就会有莫名其妙又高深的联系。

包间里笑语不断,程清扬完全出于安若的意愿,将贺总的妹妹“贺小姐”在严修和陈珂面前做了大肆宣传。严修应付这种场合此类事情自然驾轻就熟,三言两语之间,就将托付者和代理托付者的心抚慰地安定无比。

陈珂碍于老师的面子,自然是礼敬有加。

程清扬说贺小姐如何优秀,他就含笑以对。贺天来敬他“酒”(今天言明不喝酒,所有人杯子里都是没有酒精的矿泉水),他也礼貌站起来,谦虚推脱,然后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席结束时,安若才刻意和陈珂走到一起。

安若温和的特质,让任何人面对她的笑颜时,都会瞬间融化。

陈珂做出很认真的样子听她说话。

安若瞧了瞧其他三个人,那三个正互留号码,为以后的联系和结交打基础,她便低声对陈珂说:“陈老师,刚才程总说了很多,其实呢,我想额外补充一下,别看贺总是个很活泼很会和他人沟通的人,其实,贺小姐的性格和贺总并不一样。”

陈珂便问:“你的意思,她很内向?”

安若笑着说:“说是‘腼腆’应该更合适吧,她并不是一个傲气逼人的娇小姐。”

陈珂“噢”了一声,又问:“那我方便现在知道她的全名吗?”

安若说:“宁兮,宁静致远,归去来兮,她全名叫贺宁兮——”

陈珂一听就愣住了。欢宴还在继续,理智让他继续和他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结束,贺天将程清扬、严修以及陈珂分别送走。门童将他的车也给开过来。贺天上车前,问安若:“你怎么说?跟我一起走?”

安若笑眯眯说:“可以吗?”

贺天打开门自己先上去,然后降下玻璃窗,对安若说:“上来吧。”

两个人共一辆车。

贺天先送安若回家。

123 重逢心仍痛

路上,贺天一直在听音响里播放的由一个非常有名的女中音演唱的歌曲。醇厚美妙的嗓音,诠释着各种和爱有关系的情感。人心在其间,只像在音乐缔造出的国度里徜徉。贺天专心致志看着前方,安若也就安静地没有说一句话。

车子开到安若所居住的小区门口。车辆进出需要登记,安若善解人意,便让贺天将车靠绿化带停了。

安若下车,贺天跟着下来。

贺天走到安若那边,两个人面对面。

贺天说:“安若,今天晚上的事,谢谢你啦。”

安若说:“你和我之间,还需要这么客气吗?”

贺天沉默,片刻之后还是欲言又止。

他面对安若站着,两个人始终距离不超过半尺。这个距离,落在别人眼睛里是可以忽略的,但是,安若却深深感到,他和自己,就达到了咫尺天涯的距离。

安若心里不停徘徊着泰戈尔的一句话: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她看向贺天的眼神,总是情意绵绵。

但是,贺天的心里,却始终没有真正有过她的存在——或者换个说法更准确,她在他心里存在的方式,根本就不是她所希望的。

贺天准备要走的时候,安若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他。

安若说:“托尼,你结婚之后,我们之间就彻底划清了。”叹了口气,然后说:“你刚才说谢谢我,事实上,我真的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情。但是,”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目光紧紧注视着贺天的脸,语声带着悲切,说:“我说我爱你,你相信吗?”预料之中,既没有得到对方的肯定也没有听到对方的否定。安若便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下去:“我想让你吻我一次,就一次,可以吗?”

贺天闻言,颇感为难:“我对你,没有任何关系才是真正的关心。”

“可是,”安若释放着压抑太久的感情,非常忧郁地说:“就算明知道是灭亡,但是,扑火的飞蛾得到的是它最终的理想。就算我会更加沉沦,能够满足自己唯一的爱,对我来说,就是值得去做的事情。”

她手扶着他的手臂,轻轻踮起脚……

贺天审视着她满怀赤诚暴露在自己眼下的容颜,低着头,良久,才叹了一口气。

安若微闭的眼睛,眼角沁出眼泪。

贺天抱了抱她,贴心嘱咐:“回家吧!”

安若靠在他肩头,抽泣两声,忽又笑了,擦擦脸,然后分开,挥手和他作别。

贺天目送她的背景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才转身准备上车。一辆车亮着车前灯从不远处转弯,灯光瞬间照亮斜后方绿树下面站着的一个人。

在贺天的人生里,能算得上刻骨铭心爱恋的,贺天自己觉得:只有两段。对小纯的爱,绝无仅有。但是,对那个叫“宋诗筠”的女孩的感觉,也很特别。

假如把宋诗筠的美貌比作天上的明月,那么,宋诗筠本人追求爱情的作风,恰如热烈的火焰。

如果他是普通人,如果他的命运只有自己掌舵,那么,以他的本心,自然要和她共赴未来。

贺天看了看宋诗筠所在的位置,又回头比对了一下视线投向自己这边,宋诗筠可能会有的感觉。

完了!

他瞬间有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冤屈。

那张娇艳如春花的脸,在灯光的映照下,布满对他的憎恶。

她必然以为自己刚才和安若缠绵了。

又是两辆车接连开过去!

宋诗筠转身就走,贺天匆忙过马路,拔腿就追。

追上她,贺天不住口解释:“我没有做你以为的那件事,你站在那边看不见,我保证我没有做、什么都没做!”

“孤男寡女半夜幽会,做与不做,又有什么区别?”

“我是有事,才和她约的。而且,不光我和她,一起吃饭的还有很多人。”

“谁?”

贺天蓦然察觉到什么,噎住了,过了会儿才说:“朋友。”

“朋友?”宋诗筠冷笑,“是好朋友?还是商业伙伴?还是你要为谁完成什么目标,额外去认识的狐朋狗友呢?”

宋诗筠自从跟踪到贺宁兮和后天的老板陈珂在一起,今天果然发现贺天通过他身边一直盘桓不去的情人安若,再度邀请陈珂吃饭。

和陈珂一起的,还有严修!

与此同时,雅间装饰公司的老板程清扬,还是本次世纪星大赛室内装修设计组的主评审!这个人,和严修,在社会地位上来说,才是一条线上的。

真是好精密的布局啊!

又是多么阴险的社会人际!

宋诗筠才为贺宁兮剑走偏锋忿忿不平数日,这样一个严密而又牢不可破的人际关系网体系,就又让她品尝到人生不平坦、社会不公平的无奈和残酷。

她追陈珂才追到贺天,又追着贺天,来到这里。

当然,来这里已经偏离了她正在竭力奋进的主线。但是,没有实质性目的,也不能阻止她下意识之下发生这样的行为。就是因为内心关于“爱情”那根线,贯穿了整个心脏,拔不出、剪不断,扯一扯还生生发疼。

她真的还很爱他,忘不了,也不能假装没看见。

他和他情人深情的“吻别”如同晴天霹雳!

就算他解释了,在她听来,不过欲盖弥彰,越描越黑。

宋诗筠想着想着,就哭了。不顾形象一路走,一路嚎啕大哭。

贺天拉住她的手,她就将他甩开。后来,贺天抱着她离开一个正有卡车开过的路口,并大声斥责她:“你还要不要命啊?”宋诗筠先将他甩开,又用力推他,最后拿起他的手,放在嘴边狠狠一咬。

腥咸的鲜血终于满足了她心中的恨意。

然锥心的刺痛,却一下子冷却了他的真心。

124 损友在拆台

宋诗筠这个插曲,在贺天心里激起了前所未有且久久不息的涟漪。当天,他回到雅筑之后,和沈雪吟共处一处,沈雪吟难得主动将身体靠近,他理智告诉自己应该做出一个好丈夫的姿态,将妻子温柔搂进怀抱,但是,肢体刚刚接触,莫名其妙,身体突然倦怠,然后,他居然轻轻一闪,人让在旁边。

沈雪吟很诧异,也很委屈,撅着嘴巴不高兴问:“你怎么啦?为我做了点事情,就不高兴了吗?”

贺天心烦意躁不能自已,努力平息勉强控制,过了一会儿,才低哼:“应酬太多,我觉得有些累。”

沈雪吟才不信。结婚五年了,不管怎样,彼此都很熟悉。

贺天一直对她很好,千依百顺,夫妻床上的事情,基本也是他渴求多于她主动需要。

不过,自从她张罗着去外面工作,先是受到同事的排挤,回来唠叨又发脾气,吕叔和夏婶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为了改变现状,又逼着他给自己找关系铺平路子,所谓应酬,大约就是有关这些。

沈雪吟觉得:“只怕,他心里还是生气了。”

虽然恒远的摊子越铺越大,大华夏区总部的事情也压了不少在他身上,同时,文锡总部董事局的相关认命似乎也开始提到他了,那么,贺天心情糟糕,那也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贺天翻了个身,背对沈雪吟。他入睡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传来微微鼻息。

沈雪吟脑子里乱糟糟,一边拉起被子将自己盖起来,一肚子话堵在嗓子眼,说不出,全在脑子里转,难以入眠。

次日,贺天一如既往7点起床。半分钟也不停息的一连串行动:刷牙、洗脸、更衣、出门,然后到达餐厅。

贺聆风正在吃早饭,而许伊菲,亲自给贺天端上营养全面美味可口的早餐。

下午,在世坤大华夏区总部,贺聆风才告诉贺天一个好消息!

原来,就在贺天为着宋诗筠的事情纠葛不已时,遥远的d国边境,一个以贩毒以及走私军火的犯罪集团将被成功击破。其中一个大人物,以及跟随这个大人物的两个小人物,如果被特别行动组三组七队顺利抓获的话,那么,对于大华夏区来说,以费尔为首的财力正在展开的收购天鸥,以期获得医药研发以及武器制造有力条件的行动就将受到莫大影响,好处巨大。

贺聆风甚至有些激动,不带停顿一口气往下说:“你知道沐继伟对天鸥觊觎已久。欧驰落马之后,他一心一意要将这个企业变成他的囊中之物。”说着话时,他在原地转了个圈,以减缓内心的激动:“财力这几年积蓄的财富价值也相当可观,天鸥对于沐继伟,实在是志在必得。但是,现在艾德里安布雷洛、安格拉鲍尔和保罗瓦格纳假如一起落网,那么财力涉嫌非法活动的证据就有可能浮出水面。”

安格拉鲍尔和保罗瓦格纳都是一直跟随费尔克莱士的,而艾德里安布雷洛却是沐继伟安插在该组织内部的眼线。

对于飞儿来说,艾德里安布雷洛,其实就是除了费尔以外,第二号人物。”

贺天离开之前,贺聆风嘱咐他最近不要到处走动。

贺天明白父亲的意思,这是防止财力或是光之子穷途末路之下,剑走偏锋,对他们有所企图。

这个时候是双方较量到至今的关键期,如果艾德里安布雷洛、安格拉鲍尔和保罗瓦格纳都被抓了,那么,为了营救他们,沐继伟以及费尔,肯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宋诗筠的插曲,到这个时候,贺天终于放在一边。

不过,为了妹妹贺宁兮的事,他还是刻意打了电话给安若,让安若务必用心跟进。

宋诗筠想得一点儿也没错,能够为沈雪吟精心操作一些事宜的贺天,在得知妹妹贺宁兮也积极向社会迈进的时候,什么都不做怎么可能呢?

而本次世纪星大赛的评委,主评审以及新人组评审都已经打点到位,纵使没有最优异的奖赏落在宁兮身上,小小的奖励还是会有的。

宁兮从小生活在三里桥鸭肠巷,被大杂院里的人欺负受了很多苦。爸爸贺聆风和妈妈许伊菲这些年一直在努力补偿,竭尽所能,也要让她忘记过去然后全身心投入当下。贺天是贺聆风和许伊菲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对于父母这样的苦心,自然要再接再厉,以达到青出蓝而胜于蓝的效果。

一大早,跟着贺天一起起床的沈雪吟,洗漱之后,换衣化妆,出门下楼,到餐厅,贺家两个男人已经全不见了。

公公贺聆风和自己向来少交流,早走晚走对于她来说,本没有区别。但是,一大早的,贺天和自己居然都不照面就离开家,这让沈雪吟心里感到特别不舒服。

和婆婆许伊菲打了声招呼,她在餐桌边坐下来。桑榆和小羽为她将早餐分配好。

许伊菲问:“小天昨天又晚归了?”

沈雪吟眼睛只管看着早饭,喉咙里低低应了一声。

许伊菲最不喜欢她这副温吞水的模样,一副“我就这样我怕谁”精神下的自闭加自负,不仅阻隔了别人的试探,也顺利切断了所有人对她的好感。

五年共同生活过下来,许伊菲还闹不明白的一点就是:同样都是从普通家庭里出来的,为什么自己和相对于自己身份高贵许多的贺聆风能相处融洽,而沈雪吟却和出色的儿子始终貌合神离呢?

沈雪吟感觉到婆婆对自己的不满意,想解释,但是,实在又无从解释起,只有闷着头飞快将饭吃完,然后站起来匆匆说:“妈,我要上班,先走啦。”

许伊菲很不情愿,说:“好吧。”

沈雪吟依旧低着头,匆匆而去。

早上,沈雪吟只有两个班的课。音乐老师没有作业,课上完,任务便完成了。中午,她趁休息时间,打车来到海星广场。银河会所里面,沈雪吟的发小陆昭卿已经连同另一位白领丽人,占了很好的座位在悉心等待。

沈雪吟走过来,陆昭卿当先站起来。

白领丽人保持着早已百炼成钢一般温和的微笑,柔声打招呼道:“雪吟,你终于来啦。”

陆昭卿早就为沈雪吟点好的一份意面。沈雪吟最近闹着减肥,牛肉和高热量的食物都尽量避免,意面里面,除了少量的肉酱之外,配菜大多数都是西兰花、蘑菇等。

沈雪吟拿起银叉开始吃饭,陆昭卿在旁边问:“雪吟,最近怎么样?悠悠姐给你出的主意都是很不错的吧?先是走出家门,然后找一份相对清闲又不失稳定的工作,接着,动员你老公替你将路铺平,现在,你在北京路小学的日子,应该滋润无比吧?”

悠悠姐,就是坐在她们两个人之间的白领丽人了,全名叫万悠悠。这个女人的年纪和陆昭卿、沈雪吟差不多大,保养得体的面容和沈雪吟相似,不过二十五岁上下。因为做事果断的缘故吧,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非常精干的气息。两弯细长眉,一双吊角丹凤眼,略显单薄的嘴唇涂上了自然色泛珠光唇膏,张扬了小巧精致的优点,掩饰了缺乏丰润的缺点。比海悠悠,她尤为时尚;比沈雪吟,她又更加的高贵起来。陆昭卿目前在雅间装饰公司,在创意部,担任万悠悠的助手,而万悠悠在创意部,是最具竞争力的两个组b组的组长。a组的组长是安若,和安若的温和比起来,她的心机城府已经堆积在脸上。

不过,她现在面对的是沈雪吟。

沈雪吟赋闲在家太久,虽然是身家数十亿年轻富豪的太太,举手投足之间的风度,比起万悠悠,反而大大不如。

沈雪吟并不知道万悠悠为什么接近自己。

从认识贺天开始,并不习惯将思维散发太远的她,一向是走一步看一步,事情结束,才整理心情总结得失。

今天,万悠悠约见沈雪吟吃饭的主题,在寒暄以及午餐结束之后,在闲聊中不知不觉慢慢展开。

万悠悠喝了一口侍者刚刚换上来的清水,放下杯子带着微笑问沈雪吟:“雪吟,你老公最近,对你的关注度好一点了吗?”

沈雪吟顿时没精打采,说:“本来倒是好些,自从我要出来工作,他对我的关心确实比原本多了一些。可是,”说到这儿,她忍不住叹口气,接下去,“昨天他又回来很晚,回来之后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上床就睡。我想跟他说两句,这几天单位里领导对我很不错,我也适应啦等等,他都没兴趣听。”顿了顿,问陆昭卿和海悠悠,“你们说,是不是他表面上帮我将事情给办了,骨子里面其实还是生气了?或者——”她蓦地迟疑起来,道:“我闹着出去工作,就不是正确的选择?”

“怎么会呢?”陆昭卿反应过激立刻吵嚷起来,“雪吟,悠悠姐以前跟你怎么说的?女人,不管男人有多么厉害,也要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工作有时候不仅仅为赚钱,工作是让自己有独立的圈子。”

万悠悠抓住了陆昭卿的话尾,接上来说:“是啊,雪吟,一个女人最终被男人厌倦,是因为什么?不排除他自发的情感出轨,但是,如果一个女人生活中除了老公再也没有其他内容时,她必将成为老公情感上的负担。”

陆昭卿也说:“是啊,特别是你老公,不仅主持恒远的日常工作,还要担任世坤大华夏区的董事,如果以后他顺利成为总部董事局的成员,你就一个整天窝在家里,除了吃饭美容健身娱乐什么都不知道、不会做,你跟他的差距就太大啦。”

“可是,”沈雪吟在她们的夹击下很快失去原本的立场,她也没那个功力立刻辨明出来工作对于眼下婚姻的确切影响,就事论事,她迟疑之后才说:“我就说他现在吧。想当年,他追我的那个劲儿,让我真的以为我就是他生命中的白雪公主,是他渴慕了一辈子的梦中情人。不仅因为我骑车被撞进医院,还拒绝了各方面都出色的女生——”

这女生,指的是宋诗筠。

那时的沈雪吟,和宋诗筠之间还没有最直接的交锋,只是耳闻,也感受过贺天因为这个女孩冷落自己的滋味。

贺天和这个女孩之间,一定是有文章的。

不过,既然最后贺天牵起的是自己的手,必然是建立在放弃那个女孩的基础上。选择了一个人,放弃了另外一个人,不正是代表着自己在这场情感的博弈中胜利了吗?

沈雪吟至今还记得新婚当天,穿着白色西装的贺天将自己从家里面抱出来的情景。那时候,鞭炮响得热闹,鲜花漫天飞扬。她心里除了得到爱情的喜悦之外,更多的是柳暗花明后对爱情忠贞的信任。

在她心里,贺天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带着微笑,骑着自行车不离不弃跟着自己的那个阳光男孩。

只是,时间就像一把刀,不仅在人的皮肤上刻下岁月的印痕,还让原本非常美好的事情渐渐被剥离了那浪漫甜美的外衣。

不知不觉,那对爱情充满坚持、脸上洒满阳光的微笑男孩,在自己面前渐渐蜕变为刻板、冷漠、富有城府心机以及无情的所谓成功男人。

真让她去选择,她并没有真的幻想过那些浮夸和奢华。

只是,贺天他本就那样,她纵有纠结也全无办法。

沈雪吟对万悠悠、陆昭卿述说贺天对自己的爱情,也在忧虑中表达了,这爱情正在慢慢流失。

陆昭卿对此并无太深的理解,陆昭卿的眼睛一直在看万悠悠。

万悠悠耐心地听着,一直听沈雪吟说出:“我真的觉得他已经不那么爱我了。”这时候,她才冷然一笑,说:“雪吟,你想听听我对你这番表达最真实的想法吗?”

沈雪吟犹如迷雾中的人,渴望明人指点方向般急忙点点头。

万悠悠说:“你老公,也就是恒远钢铁的贺天总经理,他出轨了。”

“你说什么?”沈雪吟被针刺了一般,倏地高声叫起来,“你再说一遍,我老公他怎么了?”

万悠悠精干的眼神刀子一样剜向她,一字一句说:“你老公,他、出、轨、了!”防止沈雪吟再度失态,她立刻用更高的声音盖过了沈雪吟想要说话的欲望:“我是有依据的!”示意沈雪吟稍安勿躁,然后才恢复正常语调曼声细语道:“你不要不相信,爱情本是两个人一起走的路。只要这条路上一直都是两个人,不管是谁对谁有了意见,最终还是会走在一起。”说到这儿,她停了会儿,让沈雪吟能有时间将她这番话充分地思考一遍。等沈雪吟露出痛苦的表情,她才微笑着继续说:“分裂爱情的武器,归结到最后都是原本属于两个人的路上,出现了第三个人。”问沈雪吟:“你和你老公有没有很长时间不见面的情况?”

这是婚后贺天和沈雪吟之间的常态。

一年三白六十五天,作为商业大忙人——贺天两百天不在家,那也不是稀奇事。

拿这个来当成感情不和睦的佐证,沈雪吟想要辩解,辩词也没力量。不想自揭伤疤,那么只能无奈点头。

“那么,”万悠悠的眼神如同一条美女蛇,“你们之间的生活热烈吗?”

沈雪吟一时没能反应。

陆昭卿在旁边提醒:“就是你和你老公……那个事啊——”

沈雪吟顿时醒悟,脸红成一块大红布说:“这个,怎么能当着你们的面儿说。”不过,问题提出来,羞怯归羞怯,沈雪吟还是顺着万悠悠和陆昭卿的引导回忆。

说起和贺天的婚姻生活,有两段甚为不太美好的回忆。第一段,便是新婚之夜贺天非要拉小提琴给她听,她听着听着便睡着了。第二段,就是在国外度蜜月的时候。因为从未出过国,从出发到抵达度假村,沈雪吟一直处于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状态,过海关,坐长途飞机,入境等等,包括看见豪华度假岛屿时惊叹和膜拜,这一切,都和贺天的淡定从容大相径庭。盛开的缅栀子下的无边泳池内,贺天第一次正式亲吻她——像情人那样,亲密无间。

平心而论,自己老公的身材真的很棒,接受传统教育长大的沈雪吟,做不到大胆挑逗心仪的异性——即便那就是自己的合法丈夫——可是,在她眼神的注视下,这具修长而匀称的身体,其实也让她在心里“把玩”很久。

只是,当贺天真的占有她身体,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真的难忍。喜欢贺天的抚摸,却很难接受这样疼痛的结合,以至于后来几天,他们都处于了柏拉图精神恋爱的阶段。

热烈的结合是什么样子的呢?

沈雪吟情不自禁想到电影上的片段。

用那个做参考,她和贺天的爱情大约要算平凡。

沈雪吟心虚了,又很不甘:“丈夫对妻子的感情,怎么能拿那种事情做标准呢?”

万悠悠和陆昭卿相视而笑,两个人都没正面回答,而表情恰恰表明一切。

万悠悠摆出一副什么都懂的姿态,轻笑道:“雪吟,我觉得你这样的女人,真是当今社会中的极品了。男人的爱情以下半身的满足为基础,哪怕你老公位于社会的上流,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生物属性,也概莫能免。再回忆一下,在和贺总结婚之前,你们俩是不是都一直保持最纯净的革命友情呢?”

这话题太劲爆了,沈雪吟脸羞成了大红布。

说谎,自己这关过不去。

最后,她只能点点头。

万悠悠和陆昭卿又一起夸张地叫起来:“噢,天哪——”

陆昭卿补充:“你老公还是个真正的男人吗?说来说去,雪吟,不是我打击你,你老公内心对你的渴求,还真没那么强烈呢?”

125 怀疑在出轨

贺天一上午都在开会。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有点热的缘故,会议进行的过程中,他的耳朵一个劲儿发热。

下午,因为有公务外出,提前结束后,他便提出陪张云廷去海星广场逛街。

张云廷最近交女朋友了,一个身手很剽悍的女子,两个人关系挺好的,贺天一直都撺掇张云廷应该为女朋友买件礼物。

“无论是珠宝玉器,还是衣服包包,你看中了,我给你买单。”

张云廷脸微红:“怎么好这样呢?”

“我和你之间,谁和谁啊。”

自打从文锡回来,贺天能活生生一直到现在,张云廷功不可没。一件礼物而已,贺天觉得自己该出:“所以,你千万不要推辞。”

张云廷在太平洋看中了一款设计得非常简洁的情侣戒指。

“有没有太简单?”贺天问。

“我和她都是干一行的,我们这行,不能带累赘的饰品。”

贺天掏出卡:“密码你知道的。”

张云廷笑了笑,终于没有推辞。

张云廷去付款,贺天便随便看看。长生花柜台的小妹认得他,主动招呼:“贺总,有新款的花卉,要不要看看?”

贺天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也买件礼物给沈雪吟呢?

整在这时,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身边一晃而过。

贺天转头去看时,晃动的人群已经将那个身影淹没。

他压抑不住内心猛然升起的强烈愿望,鬼使神差,竟然向刚刚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一直追到电梯口,到底让他追上了。不过,那人却折向旁边的安全出口。贺天想都没想,冲过去,推开紧闭的双开门。

他终于看清楚那个引起他追击欲望的人。那是个个子很高的女孩,梳着和宋诗筠一模一样的马尾,穿着也和宋诗筠一个风格,宽大而休闲的上装搭配修身的七分裤。背后看来,和宋诗筠简直一模一样。

但是,等贺天追到楼梯处,那女孩蓦地转过头来,贺天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个陌生人。

这个女孩长着一张颇具西式特点的面孔,异常白皙的脸配了一个略显方正的下巴,突出来的眉骨上是两弯细而深刻的长眉,一双微微凹陷同时很大的眼睛,眼神清澈而又深邃。和鼻子的宽度比略微大些的嘴唇,不管是上唇还是下唇,都丰满到恰到好处。

和明艳无俦的宋诗筠比,这个女孩长相并不占优势。只是,她的五官组合到一起后,独特的妩媚气质让她对男人的魅惑力呈几何级数递增。

作为一个极其正常的男人,贺天一刹那间简直没法排除:如果这样一个女子甘愿对自己投怀送抱,自己一定没法抵挡。

不过,理智告诉他,这绝不是幻想风月的地方。

熙攘的人群中,出现会锁住自己心神的背影,背影引着自己,来到的是人迹罕至的偏僻地。

一个如此富有特色的女子,蓦地向着自己转过身来。

她的手里紧握着的,难道会是什么美妙的东西吗?

贺天的身体反应迟于大脑,一秒钟!只这一秒钟,他便失去了逃跑的机会。那个打扮得活脱脱便是宋诗筠的女子飞猱一般从下方窜上来,速度快得难以想象,在贺天伸手拉那扇门之前,横身拦在了贺天和门中间。

贺天嗅到妖魅女性身上自带的少女芬芳。

这芬芳,让男人着迷……

但是,此时此刻,贺天唯一想的,却是希望自己从来也没到过这个地方。

那女的伸出一只手,抓住贺天的肩膀,另一只手里,奇迹般出现一只装满药水的针筒。

长针刺进贺天的手臂,贺天意识迅速模糊。

身后传来安全出口的门被猛力踹开的声音!

张云廷从商场里窜出来。

那女的不见了……

地上只有昏迷倒下的贺天!

张云廷连忙将贺天上半身扶起来,先是呼喊两声,然后用手指一探鼻息。还好!看情形只是被注射了药物。情侣戒指已经买好了,他连忙扛起贺天,从楼梯直奔停车场。

等贺天恢复神智的时候,外面已经黑漆漆。

助手小丁和副总罗志斌的电话将手机打爆了,张云廷等他意识完全清醒才说:“少爷,今天的应酬让罗总和丁秘书去吧。你得跟我回去休息。”

贺天的头裂了一样疼,他不自禁用手敲了敲,然后才说:“我这是怎么啦?”

张云廷说:“有人对你注射了麻醉剂,你刚刚醒过来。”

贺天努力回忆,才记起白天的事情。

他问张云廷:“看见那女的了吗?”

张云廷摇摇头。

“fuck!”贺天忍不住怒骂一声。这时候,他的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

张云廷扭头等他指示。

贺天甩了甩头:“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贺天到家时,二楼挂钟的指针已经指向十一点过后。沈雪吟穿着一身玫瑰底粉白色花朵的丝棉睡衣,披散着洗过刚刚变干的长发,在楼梯尽头处等他。

贺天从下面上来后,两个人照面,沈雪吟一副想要审问犯人的模样:“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贺天不想告诉她自己遇袭的事,便说:“应酬客人。”

沈雪吟“嘿嘿”冷笑起来。

贺天很敏感:“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打过电话给丁秘书了,你明明就不在饭店,只有罗总和丁秘书陪客人吃饭。”

贺天倏地转过身体,目光也随之锐利起来。

“你调查我?”

沈雪吟有点儿心虚,但是,白天陆昭卿和万悠悠的撺掇使得她不忿,犹豫了片刻,眼睛还是勇敢地看向他。

“你如果没做什么事,就不用害怕呀。”

“害怕?”贺天微怔,接着对她选择使用的这两个词感到好笑。他反思了一下,自己今天堕入别人圈套的那个原因,之后才正视她:“我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说着,转身向洗浴间走去。

沈雪吟猴子一样灵活,蹿过去,拉住他:“那你说,你今天到哪里去了?”

贺天很诧异:“沈雪吟,你好日子过多了,是在发疯吗?”纠缠不休,贺天生气了,把她往外一推,然后,“砰!”一声,摔上门。

沈雪吟顿时气了个半死。

门从里面被反锁,她打不开,只有暂且从洗浴间门口离开。走回房间,突然,贺天扔在沙发上的外套里面,传来手机短信进来的声音。

“丁玲——”

一声提醒简短但是清脆。

沈雪吟心猛地一动,扭头看看洗浴间方向,走过去,将手机从贺天的外套中取出来。

只见一条消息出现在屏幕上。

她先输入贺天的生日,不对!又输入自己的生日,还是不对!公公和婆婆的生日都试过了,统统不对。最后,她输入了小姑贺宁兮的生日。

然后,手机显示:密码输入5次有误,锁定1分钟。

好奇心一旦开了头,就难以断绝。

沈雪吟将能够想到的数字序列全部试了一遍,试得贺天的手机被锁二十分钟。这时,洗浴间那儿,门锁被打开的声音清脆传来。

沈雪吟禁不住浑身一抖,将手机信手扔在沙发中。

贺天走过来,瞧瞧她的神情,再看从外套里跑出来跌在沙发中的手机,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沈雪吟既有些做贼心虚,也觉得自己此举实在情有可原,踌躇片刻,低声说:“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那个……”

贺天目光冷冽:“那个?哪个呀?”瞅瞅自己被锁住20分钟的手机,冷哼一声:“我已经说了,没有什么事是对不起你的秘密。”

20分钟完了,他自己把手机解锁,把新消息给沈雪吟看。

那是罗志斌发过来的,提醒贺天明天早间有重要客人要见。沈雪吟这才松了口气。

贺天让她干脆把通话记录、短讯、聊友全查一遍。

沈雪吟明知道不好,还是一一翻看,翻到最后,她自己都不想看了,这才把手机还给贺天。

贺天向床走去,沈雪吟跟在后面。突然,沈雪吟伸手抱住贺天的腰。

“老公——”她发自于内心柔和温婉道:“我们今天好好说话行不行?”从贺天的背后转到贺天的前面,眼睛看着他的眼睛,面带祈求说:“我也是心里在乎你才这么做。你爱我,就不要跟我计较。”

贺天叹息一声:“好,我不跟你计较。”

沈雪吟一听,便开心起来。她笑着对他说:“那么,今天晚上,我想要你……”第一次主动提这样的事,她的脸立刻火烧一样,红艳艳像夏天傍晚西边的天空。

她要修改她和贺天夫妻生活里被万悠悠和陆昭卿攻击的那一部分,从改变自身做起。

柔腻的丝棉睡衣好像是不自觉往肩膀下面滑去,沈雪吟忽略了自己逐步被袒露出来的样子,踮起脚尖,娇嫩的樱唇慢慢向贺天嘴上凑去。

她希望贺天和以往一样,热烈地回报过来,拥抱她,亲吻她,然后共赴美好的良宵。

但是,这一次,她又失望了!

贺天蜻蜓点水啄了她两下,说:“我今天太累了,睡吧。”放在沈雪吟光裸肩头上的手旋即已经离开。

沈雪吟彻底呆住了。

“搞什么啊?”她内心不由得呐喊,“真的是外遇了,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吗?”

宋诗筠花了两天时间,精心绘制她即将参赛的设计稿。

虽然贺天已经帮贺宁兮找到了有力的靠山,但是,她是挑起战争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还没上场就已经怯战!

这一天下午,她绘好最后一张春款风衣,搭车出门,来到海星广场步行街。后天所在街道的街尾,贺宁兮果然又和陈珂在一起。

陈珂势必得了贺天的好处,拿着一张目测是贺宁兮作品的稿纸,对着贺宁兮用心解说。

贺宁兮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自以为是。不管是谁,只要摆出一副真心为她的样子,即使是要将她卖掉,那和卖人相关的话语,她也会听得津津有味。

陈珂说了好一会儿,贺宁兮就恍然大悟似的,从包里掏出笔来一顿修改。

宋诗筠越看越生气,忍不住将一只微单拿出来,远程长焦距摄下两个人状态亲密的照片。

快速连拍的声音好像踩缝纫机,宋诗筠还没有来得及将偷拍的工具藏起来,旁边一个声音响起来:“这样的行为,你这样的人居然也做得出来?”吓得宋诗筠下意识手好一下抖,差点将刚买的照相机扔到地上。

宋诗筠飞快将微单在包里放好,然后抬起头来。

一个长相异族化的个性美女站在自己身边。

宋诗筠想要说话时,那美女已经走到对面。坐在空座上,美女向着宋诗筠伸出自己的手:“alice!”瞧宋诗筠没反应,便又加了一句:“你可以叫我沈安琪。”

宋诗筠还是没有和她握手。藏好单反之后的她,心情已经快速恢复平静,瞧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冷淡地说:“我们以前见过吗?”

沈安琪自顾一笑,丝毫没有尴尬之色,放下手,然后说:“以前没有见过。不过,以后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

宋诗筠冷笑。

沈安琪目光坚定看着她说:“你只要帮我一个忙,我就可以回报你。”

宋诗筠听着越发难以置信,轻蔑乜斜,说:“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上下打量对方,沈安琪,和自己不就是差不多大年纪吗?“你有什么本事说你可以回报我?”宋诗筠很不高兴说,“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沈安琪说:“世纪星风尚大奖赛服装设计组新人第一名。”

宋诗筠闻之嗤鼻。

沈安琪不为所动,继续说:“还有一个男人的真心。”

宋诗筠顿时脸变白了。

沈安琪趁热打铁,脸凑近些,声音刻意压低,吊宋诗筠胃口说:“你的情况,我详细了解过。你从高中时便开始喜欢恒远的贺天贺总经理,到现在,心意也没有更改。”

宋诗筠刚刚发白的脸,又变得绯红。心意被轻易戳破后,心跳顿时变快,她忍不住羞怒道:“你不要胡说八道。”顿了顿,心虚辩解:“那都是八辈子前的事情了,现在不要再提。”

沈安琪说:“感情的事情,这辈子发生过,也许下辈子都忘记不掉。”

宋诗筠蓦地转目凝视她,半晌,才说:“说一个理由,一个,让我能够信任你的理由。”

126 枝节多横生

安若给陈珂一个建议,让陈珂在求职黄页上寻找贺宁兮小姐的求职简历,然后,以后天录取员工的名义,将贺宁兮小姐招聘入后天。这样,陈珂就可以名正言顺指导贺宁兮小姐设计作品,并代表后天工作室参加本次大赛。

世纪星每一个版块每一组比赛都有四名评审,每一件作品,都要去掉一个最高分,然后算总成绩。后天工作室的作品参赛时,陈珂不参于打分即可,不会违背大赛公平公正的原则。

而陈珂也正头疼,如何将贺宁兮和自己相识的事实,和贺天通过层层关系打通到自己这里来的事情有效统一起来。

安若这个建议,真是来得太及时了!

他既下载了黄页上贺宁兮求职的资料,也当面向贺宁兮发出邀请。

陈珂对贺宁兮说:“如果你的作品最后能在大赛中取得好成绩,对于进一步扩大我的工作室的知名度,是很有好处的。而且,”说到这儿,他抛出一个更加吸引人的好处,“我会将你得奖的作品全部做成成衣,按照限量版规格发行。到时候,你给你自己的服装取一个名字,你就拥有属于你自己的品牌啦。”

贺宁兮越听心里越激动,稍稍犹豫片刻而已,最后,在陈珂渴慕的眼神紧逼下,欣然同意。

当晚,陈珂就将事情办成功的消息回复给安若。

安若打了个电话给贺天。

贺天正在二楼封闭式全景式阳台上,一边喝着红茶一边看聊以打发时间的畅销小说。沈雪吟坐在他对面,下载了一部正红火的电视剧津津有味看。

雅筑里有两个面积很大的专业的音响室,起居室里的设备也是一流的,但是,沈雪吟偏偏是个对画面音质皆没有太多追求的人,她要看着她的丈夫,所以,宁可用便携式平板,架在桌子上看。

好在平台上空气清新得很,桂花也开了,一缕缕甜香夹在风中,透过敞开的窗户,一阵一阵往鼻端扑来。心爱的男人喝茶看书,自己看电视剧,这小日子,还真是滋润。

安若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进来。

贺天一看显示,人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沈雪吟看到剧情紧张的地方,突然发现老公不见了,急忙摘下无线耳机,起身到处去寻找。在另一处露天的平台上,她捕捉到贺天的声音。

贺天拿着电话,声音特别温柔对那边说:“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那边说了会儿什么。

贺天很爽朗笑出声:“随便你呀,想要什么我都会送给你。”

沈雪吟听到这话,全身的神经立刻绷紧了。送礼物?都已经谈到送礼物了?

贺天还在听对方说,过了一会儿道:“明天上午我有会,时间长的话,中午一拖,就没有时间。晚上,晚上好吗?”顿了会儿,用商量的语气向对方征询:“你在家里等我?”又说:“公司不行。会引起别人注意的。”最后,对方一定是应允了,贺天又安慰了几句,然后说:“那就这样定了,我下班,立刻去依云花园。”

就在他即将结束通话之际,沈雪吟连忙趿着拖鞋飞奔回阳台。

坐在椅子上,她的心因为紧张和愤怒一个劲儿“砰砰”直跳。

贺天若无其事走回来。

沈雪吟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意,也装作平淡:“谁的电话?”

贺天头也不抬,说:“一个客户。”

沈雪吟的脸已经开始因为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而变得一阵红一阵白。过了好一阵子,她才问:“明天你也能晚饭时间就回来吗?我跟夏婶学了几道点心,想做出来,等你回来尝尝。”

“我有约了,回来一定已经很晚。后天再尝。”

“明天不要出去不好吗?”沈雪吟的心已经开始发痛:“我才是你的妻子,你不要送礼物给别人,还特别出去陪她。”

贺天表情严肃起来:“沈雪吟,你又偷听我讲电话?”

沈雪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低头开始啜泣。

贺天顿时被一阵强烈的焦躁感袭上心头。

埋藏在婚姻中不稳定的因素突然发难,让他觉得沈雪吟简直是个俗物。

“你不是已经上班了吗?怎么反而更多时间盘查我的动向?要不你还是找点像样一点的朋友,逛逛街街,购购物,天南地北旅旅游去吧,那样的你,倒是比现在单纯可爱一点!”

沈雪吟更难过了:“你的意思,就是开始嫌弃我了。”

贺天冷冷道:“我给你建议而已,再说,你刚刚话中的意思,是觉得我明天晚上会出去干什么呢?”

沈雪吟抽泣着摇头,半晌之后才说:“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你自己难道不知道?”

“我就是不知道你所想的,才要问你自己:你说呀,你觉得我明天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沈雪吟开始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是有点儿狠了:明明就是见不得光、龌蹉的事情,自己藏匿着不敢说,偏偏要通过她的嘴巴说出来。

“无耻!”她的心一时间变得很痛。

纠结了好一阵,她突然站起来,一把将刚买没多久的便携式平板拂落在地上,然后抓起椅子上一个柔软的靠垫用力向贺天砸过去。

“你真是太欺负人了!”

吼完这句,沈雪吟掉头便跑。

第二天,沈雪吟连最后一堂课都没来得及上,请了个假,打车到银龙会所。进了银龙会所,她刚坐下来,陆昭卿便匆匆赶来。

陆昭卿也是翘班出来的,坐下来便喘了口气,问沈雪吟:“什么急事儿啊?这么火急火燎的?”

沈雪吟从包里掏出支笔,“刷刷刷”在便签纸上写了两个字,交给陆昭卿。

陆昭卿拿过来一看,纸上赫然写着“安若”两个字。

沈雪吟眼睛红红的,又是伤心又是愤恨,咬牙切齿道:“帮我查查这个女人。”

陆昭卿心里面一阵窃喜,但是,脸上不得不装出不可置否式犹豫。“雪吟,”她略有些为难,嗫嚅片刻才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你是怎么知道这样一个女人的?贺总向你摊牌了?”

沈雪吟心里正恼怒着,反问道:“你是不是想看我被我老公摊牌?”

陆昭卿哪里敢摆明来人惹她呢?急忙摆手说:“当然不是、当然不是——”顿了会儿,又迟疑道:“我是说,做什么事情都要有目的由头。你让我去查这个人的底细,那得……得有什么证据证明,她确实和你老公有什么不清楚吧?”

沈雪吟实在不想去纠结昨天晚上,但是,为了让陆昭卿放心,她也只得说:“我晚上亲耳听到我老公和人讲话,时间段我都记下了,半夜趁我老公睡着,我在他手机上翻,这个时间段的就只有这一个电话打进来,机主叫安若,能有错吗?”

陆昭卿心里踏实了。

沈雪吟看她一副不准备行动的模样,忍不住叫起来:“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陆昭卿继续不吭声,她就更加气愤,大叫:“平时对我的事说长道短,你不是最能吗?我以为你都是真心的,所以现在有事了我才来找你。怎么?平时的你都是装的,这会儿,真的碰着事情了,你要临阵退缩吗?”

她的声音好大,惹得服务生走过来提醒,请客人说话声音小一些,不要影响同时就餐的其他客人。

陆昭卿也急忙安抚沈雪吟。好一会儿,陆昭卿才不得不说:“雪吟,其实这个安若,我早就认识了!”

沈雪吟立刻愣住,瞪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她。

陆昭卿这才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知道的“事实”向沈雪吟坦白了个干干净净。

沈雪吟听得无比诧异。

陆昭卿是个在职场上历练过了的人,无论什么时候,说话的声音都尽量温软甜糯。

可是,这样和风细雨一般的声音,出现在沈雪吟世界里,无一不啻于惊天霹雳。

坐在回程的出租车上,陆昭卿的话咒语一般在耳边萦绕——

“雪吟,其实,我早就知道安若和贺总之间的关系。安若和悠悠姐,还有我,都是一个单位的,她是创意部a组,我是创意部b组,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就是怕你觉得我心怀叵测。”

“之所以说服你出去工作,就是怕有朝一日安若那个女人登堂入室,你没有工作没有自己独立的生活,简直没有半点条件和她相抗衡!”

“雪吟,你其实要振作起来,不管怎么说,你现在还是名正言顺的贺太太。你要占好你的优势,维护属于你的权益。”

“抢占你利益的女人,你一定要以自己的能力,将她从生活中赶走!”

……

眼泪,不停从眼眶中滚落;怒火,从心中腾腾升起。

到了学校,上完下午两节课,沈雪吟打电话给罗志斌:“贺总今天晚上会在哪里用餐?”

罗志斌不明就里,说:“暂时还没有预约,今天晚上没有客人需要贺总亲自应酬。”

沈雪吟说了声:“谢谢。”挂了电话。

心神不宁度过上班时间,她突然打电话告诉老杨:“我晚上有点事儿,下午不用来接。”

老杨的车子已经开到北京路附近的十字路口,闻言立刻问:“晚上结束之后呢?”

沈雪吟想来想去,最后说:“到时候打电话吧。”

老杨应承。

沈雪吟将电话挂掉。

在和老杨对话的时候,沈雪吟其实已经想好的做法。她在距离十字路口不远处拦了辆的士,上车后说:“师父,去依云花苑。”在车上,她又打电话给贺天,确认贺天此刻还在公司。

路况稍许有点堵,四十分钟之后,沈雪吟才在依云花苑门口下车。

再打电话给贺天,贺天不耐烦地说:“你烦不烦?都说了今天不回家。”

沈雪吟说:“我就是关心你而已,干嘛火这么大?”

贺天压着火:“我办点事情而已,不是为我自己,你不要疑神疑鬼。”

沈雪吟心拔凉拔凉,嘴巴还是说:“没有神鬼那是最好了。”说着,她转话题问:“你现在还在公司吗?”

“马上准备出发离开。”贺天说着,人已经走进电梯。

电话挂了,不一会儿,总经理专用电梯到达负一楼。贺天上了宝马mz8,系安全带,打火启动,车子被开出停车场。

副驾驶座位上,有一个装着礼品盒的纸袋,里面是贺天为了感谢安若为宁兮运作而准备的一条蓝宝石项链。

说起安若温婉的个性和浪漫的情怀,贺天确实有些沉迷。

不过,他一直守着朋友之间的界限,从未跨越过,因此,心里并无内疚。

安若喜欢他,他知道。那么,贵重的蓝宝石项链,除了有答谢之意外,还有自己对这样一个心甘情愿不断付出的红颜知己的歉意吧。

不过,让贺天感到欣慰的是,安若也找到了真正属于她的感情的归宿。

那天和严修老师一起聚会时,雅间的老总程清扬,对安若鞍前马后服务得尽心,种种细节都落在了他的眼里。

程清扬——

生得清秀,气质儒雅,和安若,还真是良配呢!

就这样一路想着,他将车子开到了依云花苑的门口。门卫处得到屋主电话的确认,并由贺天签字之后,车子被放进去。

而就在这时,沈雪吟也堵在了小区门口。

贺天做梦也没想到,他那凡事都不会主动吭声的懦弱的妻子,今天居然要在离北京路和雅筑都有几十公里的地方将他和所谓的“第三者”堵个正着。

不过,风云变幻是这个世界上诸事发展的一个特质。

就在有些人将事情计划得很完美,而其他人也没有预料之时,想也想不到的意外又横空出世了。

安若为了今天的聚会刻意打扮了,精心做好的头发,配着湖蓝色斜肩曳地的裙子,再加上贺天赠送的蓝宝石项链在颈下熠熠生光,整个人立在面前,直若美神维纳斯一样。

贺天打趣道:“如果退后十年,我必当爱上你!”

安若明知不可,嘴上还是挑逗:“现在再努力,也为时不晚。”

贺天微笑摇头,说:“我们还是去吃饭吧。就事论事,今天我要好好感谢你一场。”说着,亲手为安若拉开车门。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再度响起来。

显示的号码很陌生,贺天犹豫了片刻才将电话接通。接通后,里面传出的是陌生而又好听的女子声音:“贺总经理?”

安若已经上车,看着贺天,示意他也赶快上来。

但是贺天似乎察觉什么,放下正要关门的手,转过身,对着电话说:“你是谁?”

那声音笑着说:“贺总,你的记性不那么差,还记得太平洋百货吗?安全出口那儿,咱们见过……”

一阵寒意从贺天脊背升起。

贺天捏着电话,思忖半晌才说:“你到底是谁?打电话给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那声音依然在笑,语气越发轻缓道:“贺总,你不要突然感觉很紧张。其实,我是久慕贺总的声名,想和贺总交个朋友而已。”

贺天说:“如果我告诉你,我没有兴趣也没有心情更没有时间呢?”

那边顿时轻笑。

过了一会儿,一个被胁迫而蓦然发出的声音猛地从听筒里传来:“哎呀——”贺天顿时心中一紧。这声音,对于他来说,其实已经不那么熟悉。可是,偏偏让他刹那间就想起来代表谁。

贺天想到那天,那个女的一只手便控制住自己,自己怎么努力都没法挣扎,止不住担心起来,大声问:“她为什么会在你手里?”又用更大的声音无比愤怒地叫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安若一直凝视于他,见此情形,满腔欢喜的心情禁不住烟消云散。

安若问:“托尼,我们还走吗?”

贺天放下电话急匆匆奔回车上,发动汽车后,看着她说:“对不起,答谢你的事,改天再进行好吗?”安若的失望落在眼底,他已经没心思再去顾忌。安若叹了口气,默默跨出车子。贺天居然连安慰都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踩着油门倒到空处,然后急转方向盘,将车子开走。

沈雪吟一直在门口守候,看着车子出来,便拦到路上去。

贺天高度紧张之下,居然连老婆都认不出来,只是当做障碍物,转方向,将车子贴着沈雪吟身子开走。

沈雪吟被擦了一下,转了半个圈险些摔在路上。

她满以为贺天是带着那个女人才躲开自己那么快跑掉,因此,虽然没有被撞到,但是最后的希望也瞬间破碎。

127 这会是真相

沈安琪将宋诗筠带到宣城区东郊废弃造船厂。这儿,有很大的仓库,仓库内外,到处都堆满了废旧造船材料。

宋诗筠胆子固然大,和一个不知来路陌生的女伴一起逗留在这样一个地方,也难以按捺心里面要不停打鼓。她一边游目四顾周围,一边忐忑不安问:“你确定他会来吗?如果来了,是不是就代表,我爱的人同样也爱我?”

沈安琪回眸一笑:“如果是我,对我喜欢的人,向来只有征服,而无索取。”转头后又道:“祈求来的爱未必就能保鲜,如果是自己真心想要得到的,无论什么手段,只要可以,就能去做。”

宋诗筠当年不可一世的傲气顿时被激发出来,站在仓库的空旷处,说:“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沈安琪说:“帮我一个忙。”说着,她将左边一个工作间的门打开,然后让宋诗筠过来。

宋诗筠说:“还真要摆出被绑架的姿势吗?”

沈安琪说:“如果不这样,贺总经理发现你完全是通过我将他诓过来,见了面,你认为他会怎么样?”

贺天的为人,宋诗筠再了解不过。不过,这件事情毕竟来得怪异,她不敢轻易赞同对方。而此时此刻的沈安琪,已经不会留给宋诗筠自由选择的权力。在宋诗筠踯躅不前之际,两边分别出现两个魁梧的男人,在沈安琪眼神的示意下,将其中一个拦在去路上,另一个将宋诗筠一把抓起,丢进工作间。

贺天的车子半个小时之后才开到五里村边,沈安琪得到消息后,乘r500前往迎接。mz8停在道边儿,贺天被押着来到r500上。有人将他的眼睛用黑布蒙上。r500将所有人都带回码头。

进了仓库,大门关上,沈安琪才让人将贺天眼睛上的黑布取掉。这儿都是练过功夫的特工,贺天只是一个头脑比别人灵活的商人而已。手下都退到了阴影之后,一盏明亮的射灯下,只有沈安琪,以及坐在对面椅子上的贺天。

贺天的眼睛一时还不能适应强烈的亮光,将眼睛半睁半闭片刻之后,方才将眼前的情形看清。

沈安琪就是那天在商场袭击他的女人了。

今天的她没有做出和宋诗筠平日里喜好类似的打扮,初秋季节,隔着桌子坐在对面、挽着头发穿着白色t恤衫外罩修身软羊皮皮衣的她显得极为干练,而且还很性感。

贺天不用具体领教什么,就已经感觉到这个女人的厉害。

两个人对视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沈安琪先开口,说:“贺先生,能将你请到这儿来,鄙人真是不甚荣幸。”

贺天心里面明白,嘴上开门见山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沈安琪性感的嘴巴轻轻一咧,露出一个颇为诱惑的微笑,说:“贺先生就是聪明,我还没有说,你就已经想到我要干什么。”略微沉吟,然后看看旁边。一个手下将一支手机拿过来,经过沈安琪同意,递到贺天面前。贺天双手是自由的,看了看这个手下,又看看沈安琪,最后,还是将手机接过来。

手下立刻退了回去。

沈安琪往前欠身,然后说:“贺先生,我现在需要你打一个电话。”贺天没吱声,她接着说:“打给沈紫蓝中尉。”

贺天立刻回绝:“不行!”

沈安琪目露疑惑。

贺天心里面的担忧更为明晰,他已经十分确定这个女人想要利用自己来做什么事情。

“如果你拒不合作,那么,我只有对宋诗筠小姐采取一些特别的措施。”

贺天生气地说:“你怎么会想到要利用她?”

时间看起来还很充足,沈安琪饶有兴致和贺天聊些闲话。

“贺先生,”她的工作态度还真是好,一直笑容可掬用词礼貌,“关于你的情感经历,我做过长期的调查。你也知道,从贺聆风总裁开始,楚铁龙总经理、张成毅总经理,包括相关的,比如贺宁兮小姐等等,都是我们这些人平日里关注的对象。你在其中,原本不是重中之重,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有了变化,世坤亚洲区里面,贺聆风总裁的实权正在慢慢下放,你,将会成为集团内部最受重视的人。在你身边,谁最能够影响你,谁对你其实可有可无,我都了若指掌。”

这里装有通讯设备,直接联络到关押宋诗筠的工作间。这时候,沈安琪示意手下将开关打开。

沈安琪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的传输,清晰地传入工作间,然后一字不落传进宋诗筠的耳朵。

“从数年前你回东州之后,你先后经历过诸多女性,其中有地产公司、餐饮业、珠宝行业等各大富豪的千金,以及职场上练达的女性,姓名,我就不一一列举。豪门公子当中,能够做到像贺先生这样,游历花丛身不染,还真的很少见。四年前,你结婚了。不过,从我的调查资料看,你,似乎并不十分爱你的妻子。”

“你在外公干的时间内,有百分之四十是处于休闲状态,而且,在后两年内,有许多事情,你完全可以派遣你的下属前去完成。比如,出差到新加坡,船业大王方克兹和令祖父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推广新材料的事情,由手下副总去做,方克兹也无需亲自出面、接待洽谈,而你,就可以省下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在本地,处理公务,然后陪伴妻子。”

“你每次外出,主动打电话用以给妻子问候的时间,五年内,总计不超过两小时。没有特别刻意想要过情人节,礼物也都是别人拟定,你过目后签字,再有别人代购。我在想,雅筑庄园里的玫瑰园目前已经种植得很好,尊夫人如果会收到贺先生的鲜花,那一定是工匠采摘,然后有女管家送上去的吧?说不定很多次这样的指示,都是由贺先生的母亲代为发布呢。贺先生对娇妻的重视程度,可想而知。”

贺天自己都没这样详细了解自己婚后的感情状况。承若沈安琪所言,他内心深处并没有特别爱沈雪吟,可是,只要沈雪吟想要的,他都竭力满足了。所以,一直以来,他一直认为:自己需要爱沈雪吟这件事,自己完成的还挺不错。

“贺先生真爱一个人,会干什么,贺先生自己应该知道吧?”

“这些,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就坦诚地告诉我,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贺天突然被抓中痛脚,气息不匀,有点面红耳赤。他爱过,当然也知道真心去爱,他会做什么。没钱的时候就折芦苇花,打中国结,存钱买暖手宝之类,有钱了,就买长生花,买珠宝,送不出去也没关系,收藏起来也不错。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对沈雪吟貌似真的责任大过于爱恋,这一点,不仅对沈雪吟有些残酷,沈安琪怎么剖析自己,更是**裸对他的宣判。

可能,外表极其优越的他,已经不知不觉被订上渣男的标签吧。

贺天不由得羞恼:“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呢?”

沈安琪让手下将通讯给切断。

这时,沈安琪对宋诗筠的承诺已经达到。宋诗筠此刻在工作间里,想必已经思绪纷纷。沈安琪的叙述,已经将贺天身边的女人除了宋诗筠其他全部过滤掉,而贺天也承认,这些女人,包括他现任妻子沈雪吟,都并非他的真爱。而此刻,贺天已经来到这里,所证明的,不就是他内心真爱只有一个,那就是宋诗筠吗?至于他当初为什么不能排除万难和宋诗筠在一起,那不是沈安琪工作职责范围之内。现在,沈安琪需要做的,是自己要达成的事情。

她走到贺天旁边,压低声音对贺天说:“贺先生,你知道我对你说这些话的目的。宋诗筠如今在我手上,你知道。”

贺天还要保持自己的主动地位,反唇相讥:“我不知道。”

沈安琪接受了他的反击,让人将他给押起来。

如她所愿,宋诗筠果然在工作间里心动纠结不已。宋诗筠是个聪明的女孩,别人说话,往往只要露出一个口风,她就可以猜到余下的全部。她虽然还不很确定,但是,又真的好激动。之前她只是担心贺天不会前来,而此刻,这种担心早就化成数不尽的爱恋。

那沉寂了数年的情感,一下子就像火山一样爆发。

一刹那间,她便忘记之前发生的所有不愉快的事。

沈安琪亲手将工作间的门打开。宋诗筠看到她最想看到的人:贺天被两个彪形大汉同时控制着,平日里在众人之中那么风光耀眼的他,这时候看起来很狼狈。

不过,就在她要冲过去的时候,刚刚将她扔进去的人又出现了。毫不怜香惜玉,那个人一掌将她推回去。

“贺天!”

刚叫一声,他们两个又被门给阻断。

宋诗筠后悔不迭:“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宋诗筠还尽全身力气大叫:“沈安琪,你利用我,你骗了我!”

沈安琪并不辩解,笑眯眯将贺天带回原地。

贺天脸都白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我绝不会同意。”

沈安琪让人将扬声器打开,然后,男人淫笑的声音,和女人惊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贺天只听了一会儿,冲动叫道:“住手!你快让他们住手!”

随着衣服撕裂声音的结束,惊恐的尖叫变成嘤嘤的哭泣。

贺天终于忍不下去,大叫:“够了、够了、够了!你想干什么,我都听你的!”

沈安琪将电话捡起来,递给他。

贺天颤抖着双手将电话接起来:“我不知道怎么联络紫蓝,他的联络方法属于联邦内部,属于机密。”

“我们已经考虑到这一点,这个难题,我已经为你解决。”说着,拿起手机摁了几个号码,摁了“呼叫”,电话拨了出去。

贺天将电话拿在手上,凑在耳边,听到里面传来“丝丝丝”的电流声,片刻,被接通的提示音从里面传来。旁边有设备被敲击的声音,远程联络现在已经开始。

电话通了,紫蓝那清亮而又亲切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哈罗。”

贺天用英文对里面说:“是我,贺天。”

那边立刻陷入一阵长时间沉默。

沈安琪瞧瞧旁边,卫星定位仪已经启动追踪。因为必须要拖到足够的时间,沈安琪将一份事先已经准备好的对话稿放在贺天面前。

贺天在她的胁迫之下,只能按照稿子往下念:“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对你说。”

紫蓝不答。

他接着念:“我独自一个人外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被什么人,抓到了不知道为何处的地方。”

“紫蓝……紫蓝……”他念得微有些急迫。

紫蓝说:“你为什么会打电话给我呢?”

贺天说:“我不知道。”

沈安琪敲着稿子,贺天按照上面写的往下说:“我被关在一个漆黑的地方,这儿有水,很深,一直到我的胸口,也很冷。我沿着四壁摸索,一个电话放在突出来的岩石上。”

紫蓝说:“你拿这个电话打给我?”

贺天默认。

紫蓝好似已经想到了什么,不过,贺天的安危让他一时不能果断挂断电话。

贺天知道自己已经将在前线战斗的自己人给出卖了,沈安琪就在旁边,他没法直说。可是,纵然卫星定位仪已经追踪紫蓝的下落,这时候,似乎已经有了眉目。但是,他还是拼命动脑筋,最起码,能给电话那头的人一个提示。

他拿着电话,突然用一种很特别的希伯来语喊了一个很长的句子。

沈安琪初时还没反应过来,可是,等她醒悟贺天就是用这种方法传达行动非同一般的意思时,立刻一掌将贺天劈晕。

电话那头果然挂了。

但是,操作人员示意沈安琪:已经找到通话之人的确切位置。坐标确定,沈安琪松了口气。冲着昏倒在地上的贺天,她如释重负:“谢谢合作噢,贺先生。”

128 功亏一篑吧

贺天从昏迷中醒来时,时间已经是深夜。

沈安琪一行早已撤离干净,偌大的仓库里,除了固有的废旧材料之外,只剩下一盏通电的射灯。雪白的光从顶上直射下来,贺天头脑昏沉,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宋诗筠守在他身边。

沈安琪临走之前,对宋诗筠说:“感谢你的协助。”指着当时还在昏迷的贺天,然后说:“这是我回赠给你的礼物。”一个在破损衣物外面套着长款风衣的女子紧跟在她后面,沈安琪看看她,又对宋诗筠说:“贺总经理对宋小姐情深意重,叫人动容,利用你们的感情,并非我所愿。。”

宋诗筠内心实在恨她,瞪着她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可是,当沈安琪带着人离开后,世界一下子安静了。天地苍茫,似乎就只剩下宋诗筠和昏倒后躺在地上的贺天。

这时,她又蓦地感谢起那个妖冶、狠毒的女人来。

在无数个夜晚,在梦境中,她看到过他的脸,她其实很想走近他,但是他和她之间莫名的隔阂让她始终犹如阻隔了一层轻纱。明明触手可及,但仍然擦身而过。

而现在,他躺在自己面前,真真切切实实在在。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一切,这时候,她终于可以拥有……

宋诗筠忽然哭了,眼睛好像坏了的水龙头,眼泪滔滔而下。她轻轻抚摸着他,心里面怨恨、委屈、心痛、思念一时间疯狂交缠。

随心的相遇、任性的结交、不自觉真心的付出——直到无可挽回向着情感的泥潭深陷,他忽而转身离去,留下她独自面对那颗心儿从青春活泼蓦地变成满目疮痍。

被劫持,又被打晕,蓦然出现在他身上的脆弱,让她心生怜惜。

贺天醒过来后,眼睛努力适应了一阵射灯的强光,然后,触目所及,就是宋诗筠那双美丽的充满温情的眼睛。

他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就是:她被侵犯了,我应该好好安慰她吗?

可是,当他看到宋诗筠身上衣物完整、脸上也没任何伤痕时,他突然明白了。

贺天从地上跳起来。

宋诗筠不明就里:“你要去哪里啊?”

贺天不答。

贺天往仓库门口跑去,跑了好长一段路,又想起什么,返身回来,抓住宋诗筠的手两个人一起往外疾奔。

奔了好长时间,贺天终于在一条小路边看到自己的车子。他将车门打开,和宋诗筠一起坐进去。

“你着急什么呀?他们人都已经走啦!”

“出大事了,不能不急!”贺天说着,将车子启动,启动自动驾驶模式,油门一压到底。

银色的mz8在深夜的路上狂风一样飞驰起来。

将宋诗筠飞快送回现在住的白兰苑,贺天驾车直接来到天河。

贺聆风已经得到消息,从雅筑赶来和他汇合。

省去和宋诗筠相会的细节,贺天直说被一个女人挟持。这个女人的样子通过他的叙述,由电脑自动成像出现在大家面前。资料库搜索无果。只能说,还不是国际与国内任何组织的核心人员。不过,能够挟持贺天,并想到利用通话然后卫星定位的技术追踪紫蓝,这个女人所服务的对象,肯定是财力或者光之子组织。现在,紫蓝的位置已经被确定。根据概率分析,前几天在d国边境已经顺利抓获的艾德里安布雷洛、安格拉鲍尔以及保罗瓦格纳三个人即将押去那个监狱的路线将会被筛选出来。

楚铁龙亲自和j军区陆司令联络,由陆司令下达命令,通过情报处,官方联络联邦特别行动组。

情报处负责联络的是陆司令的女儿陆宛昔。

陆宛昔用流利的英语和雷恩指挥官通话结束后,转身对即刻赶来的父亲说:“雷恩指挥官会部署增援。不过,时间间隔了这么久,什么变数都会发生。”

陆司令叹息道:“能够侵入联邦内部的通讯网络,获取特工人员的资料讯息,这一点,是此次行动遭受到狙击最大的问题。”

陆宛昔一本正经说:“是的,刚刚的联络中,我也如是和雷恩指挥官交流过。”

天蒙蒙亮,位于摩洛哥海岸的一个小镇上,一辆红色掠夺者车头射出的雪亮光柱,冲破还未消散的夜幕。

天空,则由远至近传来直升飞机螺旋桨旋转的声响。

不一会儿,两架直升机并肩而来,眨眼之间飞到掠夺者的前面。

猛烈的火舌从直升机的机身内喷射出来,m134速射机枪一分钟6000发子弹的火力异常强大,将巨大的越野车四周射起一片飞尘。

不过,作为世界上性能最棒的车辆之一——掠夺者,面对这样的攻击,还不至于抵挡不住。

车辆迎着猛烈的火力昂然前进,过了一会儿,里面全副武装的特工人员从窗户探身出去,向着飞行着的直升机射出一枚火箭。机舱内人员及早发现车辆内部的动态,飞行员将飞机偏离航线,转了个弯躲开。但是,另一边的飞机正在飞行当中,被前一架遮挡视线的缘故,火箭和前一架飞机擦身而过,另一边的飞机机身正中,巨大的爆炸引起的冲击波险些将前一架飞机给吞没。而勇猛的掠夺者从车内探出的加特林将剩下来的飞机来了个抄尾,数百发子弹疾风暴雨一样扫射出去。第二架直升机机尾被打断。飞机因为惯性飞出几百米之后,坠地而亡。

坐在掠夺者车厢内的紫蓝正要将战况汇报给总部,一阵巨大的震动从车身底部传来。近二十公斤的烈性**爆炸产生的力量足以将普通车辆撕碎,但是,从一片烟火尘土中穿越而出的掠夺者只是车体上蒙了厚厚一层灰而已。

总部已经接通,雷恩指挥官的声音通过电波传过来,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紫蓝平心静气说:“受到第二波阻击。“

雷恩说:“你们的情况呢?“

旁边的新兵都看着紫蓝,紫蓝只有说:“能抗得住。“

雷恩说:“顺利送达监狱,你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好的,长官!”紫蓝说完这句,汇报完毕,将通讯切断。

沿途的阻挠又发生了两波,但是,都没有能够成功从掠夺者上将三名案犯劫走。

掠夺者顺利来到建在摩洛哥海岸一处悬崖上的监狱前。

这座监狱名叫铁城,是以山体为基础,垂直开凿建造而成,其中布局精巧设备先进防备森严。紫蓝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其余六名七队成员(包括秋枫舞在内),押着艾德里安布雷洛、安格拉鲍尔以及保罗瓦格纳跟随在后,一行人,带着胜利的微笑走进铁城。

铁城里面,竟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紫蓝率队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对,经过一个漫长的走廊的时,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滴答滴答的滴水声,配合着在空旷的空间里里显得尤为清晰的脚步声,好像一个个沉重的锤子一般,一下一下,击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三名案犯也非常紧张。

紫蓝和秋枫舞等人更是全神戒备。

再拐个弯,就是监狱长办公室。紫蓝率先来到房间门前,先伸手,敲了敲门。门里面没有回音。紫蓝再敲门,这时,机敏如他,已经从过于安静的空气中感觉出极端不平常的气息。

有异物——

是杀气!

紫蓝迅速思忖,片刻后,向着身后的人使了使眼色。秋枫舞带着其他人将案犯都押离房间内火力覆盖区域,紫蓝确认后,突然伸手,蓦然将门一把拉开。

火舌喷动,一大片子弹好像龙卷风卷来的冰雹一样迎面而来。紫蓝拉门的时候便已经做出俯身的动作。这些子弹擦着他的身体尽数射在墙上。随后,紫蓝手中最新研发出的龙行式***开始往里扫射。

作为一个优秀的特工,紫蓝的反应真的是异常灵敏,就在躲闪和射击的瞬间,他已经将屋内埋伏的杀手瞧了个一清二楚。一方面,他要以敏捷的身手躲开屋内共计三个人联手下的攻击,另一方面,在辗转腾挪之间,他还将躲藏在掩体后面伸头开枪的那三个人一一击毙。狭小的空间内,击毙固定目标的武器无需太强,sm二代手枪就够了。“啪啪啪”三下点射,紫蓝毫发无损,监狱长办公室里的三名杀手悉数被歼灭。

外面的走廊上也传来“哒哒哒”交火的声音。

秋枫舞吩咐其他人押着三名犯人全退到房间里去,自己一手一把pp-2000,将从走廊那头冲过来的敌人纷纷击毙。

紫蓝冲出去,和秋枫舞两个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准备清剿铁城内部的入侵者。铁城内部的道路四通八达,两个人沿途一无所获,最终还是碰在一起。

是不是入侵铁城的只有那三个人呢?

铁城内部警卫多达数百人,仅仅三个人,就能将这儿肃清为他们的战场?

秋枫舞挨近紫蓝,紫蓝也百思不得其解。两个人看不到一个危险人物,最后只能将一直端着枪的手放下。

紫蓝和秋枫舞一起将监禁区犯人都巡查了一遍,铁城里面,秩序井然。

到底问题在哪儿呢?

两个人越想越不得要领。

紫蓝说:“还是将艾德里安他们先带过来吧?”铁城关押重刑犯的房间还空着好几间,先将那三个人关起来,其他事然后再说。

秋枫舞完全同意他的意思。两个人一起回监狱长办公室。

刚到走廊开始的地方,突然,几道白光迎面扑至。紫蓝身体反应在视觉分析之前,拉着秋枫舞迅速平地躺倒。三支银镖从上方射过,射在后面的墙上。坚硬的岩石为底的墙壁不容易被射穿,所以,三支银镖都落在地上。

紫蓝和秋枫舞爬起来往那边紧追几步,一个白衣打扮的人跟在一众黑衣打扮的男人之后,早已消失在走廊另一头。

秋枫舞还要追。

紫蓝将她一把拦住。

秋枫舞着急地叫道:“难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紫蓝不答,拉着她一头冲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面情状惨烈,五名七队成员,两名中弹而亡,另外三名,一个被扭断了头颈,两个喉管被锋利的武器割断。

至于三名犯人,活脱脱都成了枪靶子,胸口要害打成了筛子,血流了一地。

129 年轻特种兵

三支银镖被带回去。

不过,这种外形普通的暗器,世界上习惯使用的人不计其数,根本不能作为任何有代表意义的呈堂证物。

准备从艾德里安布雷洛等人口中问出有力的针对国际犯罪组织消息的任务最重宣告失败。作为责任人,紫蓝因为被定位而泄露了行踪,本人将受到行动组严厉的惩罚。不过,正若j军区情报处的情报员陆宛昔所说,联邦内部资料泄露相比较起来,是更为严重的错误。因此,行动组内部将进行一场规模很大的整顿。

这次整顿之后,潜伏在资料库里的一个敌方间谍被清除出来。连带审讯揭发出来的,还有位置较为关键的一些人员。紫蓝被关了十五天禁闭出来,不仅官复原职,三天过后,由于人员调度后出现的空缺,他直接成了三组的组长。萨姆升职为少校。

圣艾利亚斯山脉内部,有一个地势复杂的山谷,谷内景色优美。在奔流不息的瀑布旁边,一条湿滑的山路延生进去,在一块外表和普通岩壁没有任何区别的大岩石前,伸手扣住其中一块石头,左转三圈右转三圈,两块原本看不出一条缝隙的岩石便如同大门一样往两边滑开。

紫蓝和秋枫舞顺着石阶往下走,不一会儿,来到一个升降机面前。乘升降机下沉将近三十米后,一个偌大的空间赫然展现在面前。

这里,属于特别行动组,是规模较大的一个训练基地。紫蓝到达实地后,来往经过的人都热情地和他以及秋枫舞打招呼。紫蓝也和他们寒暄。来到武器区,紫蓝让秋枫舞自由活动,他独自从经过一条走廊,来到组织内部武器研发空间。

经过由天河国际公司开发的身份识别系统扫描,他得到入门许可。进入研发空间后,里面来往穿梭的科研人员几乎都在忙忙碌碌。其中,有一个穿着工装背心的青年,紫蓝老远就看到他,走过去,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青年早知道有人过来,但是分别时间挺久,没想到是紫蓝,转过头来,一个很夸张的惊喜的表情如昙花开放般展现在脸上,而后,又迅速恢复正常,微笑着猛捶紫蓝肩膀,然后两个人来了个有力的深情相拥。

“小哲!”紫蓝说。

“叔!”楚正哲也在同时高兴地大声喊。

两人分开,楚正哲问:“听说执行任务失败了?”

紫蓝不以为耻,坦然一笑,点头。

关于执行任务的细节,楚正哲和其他人一样好奇的就是:铁城三百多守卫都到哪里去了?入侵者不仅轻松地将铁城变成他们的地盘,而且,撤离的时候还那么从容不迫。

紫蓝和秋枫舞反而像是不怀好意的不速之客。

这一点,紫蓝已经向上司汇报过。指挥部调查的结果叫人直觉不可思议,原来那天,监狱长将所有的守卫都集中起来,撤离在距离铁城两公里之外的地方候命。留在监狱里面的,自然都是入侵的敌人。而监狱长本人,就在安全部门要着手调查时,安全部门的探员在海边的悬崖上发现了他的尸体。周围没有任何人到过的痕迹,监狱长的死亡,最后定性为自杀。

敌人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内部具体原因一时无法彻查,而最后被紫蓝看到的白衣人,让紫蓝一下子想到之前在东州郾城公园里碰到过的金志长。不过,因为时间太仓促,不能定论。所以,组织内从指挥官起只能将这事先搁在一边。

楚正哲为了舒缓气氛,只能玩笑:“我还以为在这里没法再看见你呢。”

“哪能呢。”紫蓝笑着抱着楚正哲的肩膀,两个人一起从研发空间里走出来。

秋枫舞一直在演练区等待,看见楚正哲跟着紫蓝出来,她抖手就是一只光焰轮打出来。楚正哲手里还拿着用到习惯的改锥,大小型号全部在一起,散开来好像一朵花似的工具,瞅见白光闪动,他就信手抖了一支出来,可可儿往光焰轮内部一插,顺着力道急转之后,改了方向,变成自己的暗器然后向秋枫舞打过去。

秋枫舞没敢接,光焰轮擦着右边的空气打到后面的铁柱子上。

紫蓝笑着说:“你还以为他是五年前的小毛头吗?”

秋枫舞充满爱意地瞅了他一眼,紫蓝走过来后,她就自然跟在后面。楚正哲和紫蓝并肩在前面一尺开外的地方。楚正哲瞄瞄后面,嘴巴贴近紫蓝悄声说:“你们,已经是一起的了?”

紫蓝明白他的意思,微笑默认。

萨姆少校代表雷恩指挥官半日之后也到达这里。最近形势有变,k国和l国就能源问题发生国际争端。两国内部颇为动荡,有好几拨反动武装趁火打劫。维和部队已经派遣人员到前线,特别行动组也接到任务,需要派遣人手,随时准备承担营救战友或者平民人质的特殊任务。

紫蓝原本不在这个行动内,但是,因为楚正哲作为第一批马上就要被派上战场的青年人员,他和萨姆私下里沟通过,准备放弃其他任务,陪楚正哲一起去前线。

萨姆说:“你真把你这个侄子当成没断奶的小宝宝了。”

紫蓝笑着说:“不是他,你还未必能使唤得了我。”

萨姆表示理解,也笑着说:“是啊,j军区会把你当成精英推荐上来,归功于数年之后,楚正哲数年后会加入。”

紫蓝觉得他有些轻看后辈,耐心地解释:“小哲是个年轻有为的人,他的本事只有在我之上。”说到这儿,他当着萨姆的面摆弄上次行动中使用的龙行式***。经试验证明,这款刚刚研发出的枪械稳定性和移动性都特别好,25kg的枪身,100发螺旋式弹匣,每颗子弹的射速都超过300m/s,杀伤力惊人。

这枪的设计者,正是他们此刻交流话题的主角——楚正哲。

萨姆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笑意,不过,眼睛里不揉沙子的淡然态度还是顽固地停留朱。他看着紫蓝说:“他不仅是一个武器工程师,我们招募他的初衷是想让他变成我们的战士”说着将龙行拿过来,放在武器架子上,回身又说:“所以,他的好坏等日后他建功立业了再说吧。”

“那我的请求呢?”紫蓝执着叫道。

萨姆回头看他,好一会儿,才比划出一个“ok”的手势。

和楚正哲一起参加行动的,还有九名年龄不超过二十五的青年。其中最小的一个叫韦德,武器使用专家,12岁攀岩就打破承认的记录。还有一个叫白博明的,印第安黑人,心思比较细密。这两个人见楚正哲和紫蓝上尉关系非常,而紫蓝上尉已经是特别行动组中的颇具口碑的精英人物,任务宣布后没两分钟,就和楚正哲打成一片。

韦德说:“这次出任务后,回来,咱们的位置也好动一动了。”一边说一边看周围每一个都比他们军阶高的同僚,神情激动,跃跃欲试。

白博明却说:“运气好捡到命回来才动得起来,别到了前线一枪将头给打爆,只能把尸体动回家啦。”

韦德抱住他的身体,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楚正哲只是笑,转身往其他地方走去。

韦德和白博明一起赶上来,韦德问:“楚,你也怕上战场吗?”

楚正哲老实回答:“怕!”

韦德立刻露出不屑的神情。

楚正哲接着说:“但凡是活着的人,会有不怕死的吗?”一边说,他们一起来到更衣室。韦德换衣服的时候,说:“如果怕的话,你就不应该托关系进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是很特别的,哪里危险就会被派到哪里去。有些人从一年级开始就是同伴当中的天才了,学到二十岁,足够媲美哈佛的博士,却自动请缨到这里。运气好,会像紫蓝上尉或者萨姆少校那样,风风光光,运气不好的话,刚出任务人生就结束啦。”

白博明说:“那是他们实在没有将危险系数计算清楚。”

韦德说:“计算了,也没用。”

“有用!”白博明拍了比他矮一个头的韦德的后脑,笑着说:“人有害怕,才有警惕。都是像你这种胆大包天的,幸运女神才没法真正保佑你。”

楚正哲也附和白博明说:“他说得对。我会珍惜自己的生命,同时,也会最大程度上完美完成自己的任务。”

他们在上前线前,得到一个月的长假。用韦德的话来说,这可能就是他们唯一的可以用整个身心去体验轻松快乐的假期。韦德盯着楚正哲问:“楚,你要去哪里?”

楚正哲说:“回家。”

韦德和白博明都没法理解,他们俩准备将这么长的好日子用在全身心吃喝玩乐上。回家就有约束了,玩乐起来多没劲。

楚正哲笑着将背包扔在肩膀上,然后说:“那你们去玩吧,我回家要看望我爸爸。我已经整整一年半没有回去看他啦!”

130 开心回家来

艾德里安布雷洛、安格拉鲍尔和保罗瓦格纳被敌人成功灭口后,世坤大华夏区也迈入了新一轮严峻的局势。财力成功收购了天鸥。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控告费尔这个老狐狸,所以,贺聆风只能眼睁睁看着天鸥董事局一面倒倾向财力集团。天河也国际想要买下其中军火制造公司,但艾德里安布雷洛这三个人被杀之后,连零星的赞成票都没能保住。

贺天的失误,让他失去了在大华夏区总部内部董事的名头。文锡总部对他的未来也持保留意见。时事是现实的,局势是残酷的。贺聆风纵然再怎么有能耐,也无法站在儿子这边,代替儿子挽回什么。

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保留了贺天恒远总经理的位置。

滨东国际机场,从尤国飞来的国际航班终于靠港。半个小时后,大批的乘客从国际到达出口走出来。贺聆风带着小丁以及司机老张,亲自迎接到前不久刚刚历经十多个小时归国的楚正哲。

没看到爸爸,楚正哲脸上掠过一丝失望。已经长大成人的他,外表越发冷硬强悍,遇到过很多人,经历过不少事,凛冽的锋芒早已掩饰在深沉的城府之下。但是,即便如此,在亲密的人面前,一点儿都无需假装的对父爱的渴望,反而越来越强烈。

贺聆风既抱歉,又非常欣慰,抱着他的肩膀说:“你爸爸有重要的公务出远门了。你也知道,南方城市最近在搞大型的民生活动。”楚铁龙作为安保业内的龙头老大,经j军区批示,由活动地点城市出面聘请,维持当地秩序去了。

楚正哲眼见着自己这个家族彻底被招安,感慨之余又不得不感叹。从推荐紫蓝入伍,到自己也彻底变成联邦军队的一员,贺聆风的最终愿望就是将集团变得和正面力量密切联系。为人为己,这都是极备高瞻远瞩意义的。毕竟,小我是渺小的。

乘坐迈巴赫62回到市内,贺聆风将楚正哲送到海顿庄园。17号别墅翻修一新,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和慕云白已经在天河工作,大部分时间住在公司分派的员工宿舍中,现在楚正哲回来,贺聆风也代替楚铁龙发布了一个命令,这四个人,从今天起,可以搬回装修一新的17号别墅。

站在窗明几净的客厅里,楚正哲由衷谢谢这位从自己小时候开始便非常关心自己的贺叔叔。新派过来的王婶在厨房里忙活着,等林潇逸那四个一起到达这儿时,丰盛的午饭已经摆满了桌子。

贺聆风不打扰五个小伙子久别重逢之下的聚会,寒暄之后便离开。

楚正哲、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慕云白,立刻又变成了好多年前无拘无束的少年。他们大声说话,互相开玩笑,开了好多瓶啤酒,然后就这丰盛的饭菜大吃大喝。

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突然聚在一起,互诉衷肠那是不可避免的,话题从各自如今操持的事业到昨天晚上肚子不舒服放了一夜的臭屁,事无巨细,聊个不停。

三个小时转瞬即过,桌子上杯盘狼藉。

五个人终于有些疲了,楚正哲喝完最后一口酒,林潇逸突然挑起一个新颖的话题。

“阿哲……”他说话前还有些犹豫。

楚正哲瞧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忍不住严肃起来,问:“怎么?”

林潇逸看看另外三个,正过脸,一本正经说:“你在荣工大读书以及在圣艾利亚斯山训练时,有没有再遇到什么红颜知己之类的?”

楚正哲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只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不置可否。

林潇逸显然没有他这么深的心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说:“我的意思是,那个……”嗫嚅半天,才顺溜了句子道:“你还记得几年前,你让我们保护贺宁兮,然后我们共同碰到的那个迷踪门的女孩子吗?”

楚正哲一拍桌子:“怎么,她又出现了?”

四小龙面面相觑,林潇逸接着说:“是啊,我们这么猜的。”

“她叫沈安琪。”

林潇逸等四个一起和刚钻出地的土拨鼠一样,瞪圆了八只眼睛连连点头:“对就是这个名字!”

“什么意思?”楚正哲有些糊涂了,想了好一会儿说:“该不会你们当中哪个人,喜欢上她了吧?”

八只眼睛四个人,一起拨浪鼓一样连连摇头。

蒋昊辰性子活泼,回答楚正哲:“小逸早就有固定的女朋友。这几年我和他跟在岳叔和英叔后面干,累计了一点资本,都准备自己置业,过小日子了呢!”

楚正哲惊讶地说:“忙活得这么快啊!”

谭文新文绉绉说:“男儿先成家后立业。”

慕云白补充:“总之,哥们儿四个和你的女人没半点关系。”

楚正哲飞给慕云白一拳,笑骂:“别胡说啊,什么我的女人?”但是,说是这么说,他的心“砰砰砰”跳起来个不停。别人告诉他,这就是期待的心情,他自以为,自己只是想报一个恩情,所以然罢了呢。

蒋昊辰拍拍小文和小白,训斥道:“说正事儿呢,怎么胡说八道起来呢?”说着,看着林潇逸。

楚正哲也感觉到什么,收起笑容向林潇逸看去。

林潇逸也酝酿得差不多了,环视一圈,从世坤大华夏区和财力以及光之子组织的宿怨起头,抽丝剥茧说到沈安琪绑架了贺天。

沈安琪绑架贺天做什么,这是内部机密。纵然他们现在已经是天河内部的第二代精英,也无从知晓。

此时此刻,林潇逸对楚正哲说:“我也不确定这个沈安琪,是不是就是那个沈安琪,,但是,为财力或是光之子服务了,肯定是不争事实。”

楚铁龙的心狠手辣那是谁都知道的,如果沈安琪果真对世坤大华夏区有害,他一定会秘密料理了她。可是楚正哲却对这个女孩子很特别,这是四小龙才知道的秘密。

到时候,好不容易融洽了的父子俩又起争执,可不就糟了?

楚正哲面色冷峻,好半天没有言语。又过一会儿,他才转脸问林潇逸:“我离开这些日子,她有没有单独找过我?”

林潇逸看看蒋昊辰,蒋昊辰看看谭文新。最后还是由谭文新接茬:“我想,你离开东州之后,她就一道儿离开了吧。不为别的,她妈妈车祸死了,师弟又被财力带走。她又没有其他落脚的地方,你一门心思只在贺宁兮贺大小姐身上,除了追随财力或是光之子,我想不出,她还能做什么。”

楚正哲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半晌,谭文新说:“阿哲,我看,这个沈安琪对你真的很不一般。”

“但是,”林潇逸接上来说:“她却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楚老大饶不了她,你们之间……”

楚正哲霍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林潇逸、讲哈陈、谭文新和慕云白八只眼睛连忙盯住他。

“现在就去找她吗?”蒋昊辰嘴巴最快。

楚正哲瞧着他们四个,突然换了个轻松的语气:“我有个人私事,你们先该干啥干啥去吧!”

四个人都愣住了。

林潇逸说:“我还以为,我对你说的事是眼下最大的事。”

楚正哲踹了他一脚,林潇逸灵活让开。楚正哲转了个圈,潇洒站定:“回见了!”

一个人,不管心里面有多宏伟的蓝图需要全力去实现,在某一个角落,都会藏着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沈安琪的事情很重要,不过,楚正哲吃饱喝足了,现在,只想去做一件事。

步行街后天服饰所在街道的街尾,还是那个酒吧,靠窗的座位上,贺宁兮和陈珂正聊得开心。

贺宁兮所设计的三个系列:晚礼、正装、休闲款,到今天,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陈珂给了很多非常好的意见,三套共计三十八套衣服,摆脱了原本幼稚、不切实际的特点,每一件都拥有了属于贺宁兮的特别的风格,堪称上品。

贺宁兮面前放着一杯咖啡,贺宁兮就喝了一口,剩下来的时间都在对陈珂说感谢的话。

她说:“我真的很高兴。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的存在原来也是有价值的。”

她还说:“小时候,爸爸妈妈不在身边,每人会认为我是一个需要被重视的人。我从小就受人欺负,在学校,书包永远是最破的,本子还常常被一起住的一个姐姐撕破。每一分钟都在提醒吊胆,所以成绩就很差。高中时,我爸爸才找到我,接我回家。我从一个灰姑娘变成了白雪公主,不过,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改变,就得到其他人的肯定。我妈将我送进东州最好的高中读书。结果,在那个地方,我又变回的丑小鸭。”

“真的很谢谢你,陈老师。”贺宁兮发自内心真诚地说。

陈珂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你小时候,真的在三里桥住过?”

贺宁兮说:“是啊,那儿的鸭肠巷每天都会有卖鸡卖鸭还有卖鱼的。每天,那儿杀鸡和剐鱼的都会流出来很多的污水,深红色,血粼粼的,现在想想,还真是恶心。”

陈珂相信了,笑着说:“是啊,我也在哪里租过房子。”瞧贺宁兮露出惊讶的神情,他解释说:“我刚毕业那会儿,没有正式的工作,也没有什么收入。你知道,全东州,就是三里桥那里,房租相对比较便宜啦。”

贺宁兮算算时间,说:“那时候,我好像已经离开了。”

陈珂也说:“差不多,也就五六年的时间。”

贺宁兮立刻轻叫起来,道:“刚好擦肩而过呢。”

陈珂回应:“是啊。”

过了一会儿,陈珂才问贺宁兮:“宁兮,你既然是贺聆风总裁的女儿,就算不工作,也不会再回到从前,过那种辛苦的日子。”

贺宁兮想了想,说:“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每天一睁开眼睛,就知道自己今天要做什么事。参加比赛,比赛完了,就争取让自己设计出来的作品变成实物。”说到这儿,她眼睛突然亮起来,看着陈珂充满希冀说:“陈老师,你说我的作品会得奖吗?”

陈珂掂量了一下,很保守说:“特等奖我不敢保证,至少能入围吧。”

贺宁兮立刻觉得很满足,双手相握举在身前说:“那我就很满足了耶。”放下手,继续说:“那么,你会给我机会,让我将衣服量产出来,然后放在柜台里卖?”

“这个……”陈珂立刻做出为难的表情。瞧着贺宁兮好像一个鼓足气的皮球突然泄气,他登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骗你的啦。”下面的话,他是认真考虑过,才说出来:“我想,我会在我的品牌下面单独开辟一个系列。”后天的风格,以时尚前卫为主,甜美浪漫不是陈珂的风格。不过,贺宁兮读书时就曾受过服饰界前辈梅岚溪的指导,设计理念和绘图手法都带有高级女装marina的感觉。时尚的青年中间,也有追求华贵的一族,将贺宁兮的设计量产出来,说不定,真的能给蒸蒸日上的“后天”再开辟出另一个新世界。

顺着这样的话题说下去,两个人聊得就更加默契了。陈珂有边说边比划手势的习惯,而贺宁兮因为非常喜欢这位导师,和他的距离就越拉越近。两个人均眉飞色舞,谈笑风生。

131 瞄准贺宁兮

街对面,宛记甜品里,一个长焦镜头正在拍摄。陈珂和贺宁兮之间诸般亲密画面全部被拍下来。“咔嚓咔嚓……”连起来,简直和放电影一样精彩。

消失了好多天的沈安琪,今天又出现了。披散着的卷发,让她立体的面孔显得尤为妩媚动人,不过,坐在座位上,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的宋诗筠,依旧休闲衣饰马尾高扎的打扮,五官如同画出来一样,非同一般的清晰明媚,那可是丝毫也不会逊色与她的。

沈安琪自顾在对面坐下来。

宋诗筠照片也拍得差不多了,立刻收拾相机准备走人。

“对不起!”沈安琪飞快说了这句,然后伸手,抓住宋诗筠的手臂将宋诗筠已经离开座位的身体拉住。

宋诗筠冷冷道:“你还想将我关起来,然后从贺天嘴巴里掏什么机密吗?告诉你,再也没有这个可能了!我就算咬舌自尽,也不会再和你这样的人同流合污。”

沈安琪大声道:“你光拍这些照片,就可以打败贺宁兮吗?”

宋诗筠立刻转过身体,冷漠的表情一刹那怒气腾腾,眼睛也瞪起来,恶狠狠看向她。

沈安琪施施然站着,轻笑说:“我说的是实话。依照世坤在东州的势力,没有我帮助你,就算你把贺宁兮和陈珂赤身裸体抱在一起的照片都搞到手,也没有哪一个报社或者网站敢登出来。”

宋诗筠的脸从绯红转为雪白。

沈安琪露出胜利的微笑,说:“这个社会的法则,新手想要生存,却有无数的老手会阻挡在前面。贺宁兮小姐的照片,一张可以抄到一万块,送到贺聆风总裁那儿就可以了,或者,给贺天总经理也行。这两个人,可以给那些以炒作小道消息为生的狗仔任何想要以及需要的东西。比将照片挂上网站,引来一群觊觎着划算得多。”

她的话,好像雪亮的刀,一刀一刀砍在宋诗筠心上。

宋诗筠心里流着血,很想转身就走,可是,瞧着贺宁兮和陈珂打得火热,沈安琪的话又非常有道理,她,踌躇到最后,还是忿忿地在原位坐下来。

“这又是为什么?”她心里极度疑惑,“仅仅因为我帮助过你,所以,你要动用你的关系,回报我?”

“你可以这样想。”沈安琪说着,笑容略微收敛。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叹息,说:“也因为我和你一样,不大喜欢那个叫‘宁兮’的千金小姐吧。”

宋诗筠更加诧异了,说:“会有这样的事?”

沈安琪妩媚的脸上一丝落寞横扫而过。

宋诗筠这才兴趣大起,瞧瞧街对面,又看看沈安琪。两个精明的女人,在同一时刻,彼此看着对方,片刻,一起笑起来。

沈安琪给宋诗筠一个电话,电话上有她刚刚拨好的电话号码。

宋诗筠奇怪地说:“这是要联络谁?”

“祁青雨。”沈安琪说到这儿故意买了个关子,吊足了宋诗筠的胃口才解开谜底,“她是陈珂的女朋友。”

宋诗筠恍然大悟,心有灵犀将电话拿过来,拨过去。不一会儿,电话通了,刚刚跑了五千米从跑步机上下来的祁青雨喘着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谁啊?”

宋诗筠看看沈安琪,然后捏着嗓子发出和自己本音截然不同的声音,嗲嗲地冲那边说:“是青雨姐吗?我是后天的小妹。陈总刚刚胃病犯了,疼得死去活来却不肯去医院,你快来看看呀!”

祁青雨的性子那叫一个火爆,闻言立刻将电话给挂了。

沈安琪说:“她一定会来的。”

宋诗筠相信她说得出事情就一定办得到,只是,刚刚自己那番表演,话说得随意,只怕是漏洞百出,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出来。

沈安琪看出她的担心,笑着说:“那是一个从底层打拼上来的二流模特儿,每天除了吃喝,就是穿衣服走t台那点事儿。多余的时间,基本都在酒吧这些地方泡着,她不会在意你说什么,也听不出你的话里面会有什么漏洞。”

宋诗筠立刻奇怪起来,问:“陈珂怎么看上这样一个女人呢?这女人,真的是陈珂的女朋友吗?”

沈安琪点点头,说:“如假包换。”看看时间还有会儿,她建议:“请我吃点东西,待会儿好看好戏。”

宋诗筠到柜台,要了两个多芒小丸子,一杯放在沈安琪面前,另一杯自己拿着。刚吃一口,她就对沈安琪说:“待会儿人来了,这点心算我请你。如果没来,你要把你那份的钱还给我。”

“这么小气?”沈安琪目露不可思议。

宋诗筠举着银匙叉一口冰激凌放自己嘴里,冰激凌化尽了,咽下去,她才说:“跟你,这是必须的!”

就在祁青雨打了一辆车往这儿赶的时候,楚正哲开着老爸事先放在17号别墅车库里的gl450到达这儿的地下停车场。乘电梯上来,他沿着步行街一边看一边朝前走。

老远的,他就看见贺宁兮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亲切交谈。

楚正哲顿时气不忿,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贺宁兮。

贺宁兮正和陈珂聊到高兴,手机响起来。手机掏出来一看,上面显示的名字让她犹如被针刺着了一样,倏地从座位上跳起来。

当年,为了她和别人交往,楚正哲将那人打进医院的事,碑铭一样篆刻在心头上。她甚至在接电话之前很惊慌四顾一圈,并从座位上跑开,然后才按了“接听”,好像做小偷似的,眼神慌张对着电话说:“喂!”

楚正哲站在街对面看得到店里的情况,觉得好笑,冲着电话说:“在哪儿呢?”

贺宁兮心里着恼,没好气回道:“关你什么事?你自己的事,都结束了吗?”

楚正哲说:“我的事永远都结束不了,只不过,我就是想知道你在干什么。”说着,他略微顿了顿,然后说:“你该不是在和什么小白脸相亲约会吧?”

贺宁兮更好像是刚开始偷窃就被当街抓住,惊慌失措之下,忍不住气急败坏道:“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在做这种事?”

楚正哲说:“我看见了,你还抵赖?”

贺宁兮顿时傻了,问:“你说什么?你在哪里,能看得到我?”

楚正哲说:“你瞧街对面——”

沈安琪对东州的地理可谓烂熟,计算着时间,祁青雨也该到步行街了。她和宋诗筠分别关注街道两边,正看着,一个高挑的女子果然在宋诗筠这个方向的街上出现了。

沈安琪说:“就是她!”

宋诗筠立刻嘴角挑起一朵冷酷的微笑,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上演。

就在这时候,她们不约而同发现咖啡店的门开了,贺宁兮居然独自从里面跑出来。

别说宋诗筠扼腕,就是沈安琪,也非常失望大叫一声。

宋诗筠急忙站起来,拿出一个望远镜看咖啡店里面。没错,陈珂还坐在里面。不过,就望远镜里呈现出来的情况,陈珂好像也在向外东张西望。

宋诗筠急忙将望远镜放下,收起。

沈安琪问:“怎么啦?”

宋诗筠说:“陈珂好像发现什么了。”

“怎么可能?”沈安琪发挥目力极佳的优势,认真观察片刻,说:“肯定不是我们暴露了。”因为宛记处在一个拐角,侧面一堵墙挡住了视线。陈珂从咖啡店出来后,目光还往墙后面扫,说明贺宁兮还在那里,人并没离开。可是,他举手只是打招呼,笑眯眯的并不走上去,这举动显露出来的意思,应该就是:那儿除了贺宁兮还有其他人。

是谁呢?

宋诗筠和沈安琪几乎在同一时间想到同一个人。

“楚正哲!?”两个人同时轻声叫起来。

宋诗筠念头急转,盯着沈安琪说:“你也知道楚正哲?”

沈安琪气定神闲的神情顿时没有了。“楚正哲”这三个字,对于她而言,就如同一梭子子弹。宋诗筠除了身手一定不如她之外,可是非常精明的。沈安琪在原地呆立半晌,忽然一言不发匆匆而走,其中端倪她就参悟出来了。

沈安琪,贺宁兮——她原本没有将这两个名字往一处联系,现在,因为楚正哲的出现,她的念头立刻改观了。

贺宁兮从咖啡店里出来,气喘吁吁跑到楚正哲面前,然后喘着气说:“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过来了呢?又想查我的岗?”

楚正哲笑着说:“我查了你很多次吗?从英华毕业我和你分开之后,见面不过屈指可数的几次而已。”

“你还说!”贺宁兮提起这种事就非常不爽。自打楚正哲到外地读书,她就以为自己终于自由了。结果,东职大所有想要靠近她的人,都遭到来自于林潇逸他们四个的修理或是警告。读书四年,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慕云白就是四个护法神,牢牢“守护”在她的周围,别说是男生,就是男苍蝇、男蚊子都不敢再靠近半步。

四年大学生涯,真是乏味极了。

楚正哲说:“我认定的人,当然不能被别人染指。谁有这个念头,我就剁他的手。”刚说完,肩头中了贺宁兮一拳。

贺宁兮真是对他又怕又恨又无奈,打了他几下后,他没半点反应自己的手骨反而磕得生疼,干脆举起包来,劈头盖脸捶了他半晌。直到陈珂结账从店里出来。

楚正哲捏了捏拳头,作势要过去,吓得贺宁兮只能迎面将他抱住。楚正哲这才收势,顺手将她搂进怀里。

对面,陈珂便欣赏到一副情侣“深情相拥”的画面。

贺宁兮是千金大小姐是他一直都知道的事,只是,在这段时间的交往中,贺宁兮的低调、谦和,让他逐步忘却了这样一个事实。尤其是今天,在贺宁兮关于“三里桥鸭肠巷”的诉说中,他越发觉得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在拉近。甚至,他不知不觉就在幻想:如果贺聆风总裁以及贺天总经理,知道宁兮小姐和自己这样一个仅仅靠自己打拼的服装设计师交往,会不会保留同意的意见?贺总裁他无缘拜见,贺总经理他是接触过的。就宁兮参加世纪星的事,还是贺总经理拜托自己去做。在贺总经理面前,自己一点儿没有气短的感觉。

可是,这横空跑出来的陌生男孩,让自己美好的幻想顿时灰飞烟灭。

且说这外形吧,以陈珂的审美看,就非同一般:已经长成了的1米8的个头,骨架横向宽阔纵向纤长,衣服被满身的肌肉撑起来,按照陈珂的专业眼光,最完美的男模也不过如此。至于那双眼睛,说不上多么迷人,也未见得十分深邃,但是,一瞥之间给予人的沉重压力,就让在行业间叱咤的青年才俊——陈珂十分不适应。

就算贺宁兮没有千金小姐的傲气,也有的是争夺她的对手吧。

陈珂心里忍不住哀叹。

打量自己和楚正哲之间,陈珂觉得胜算不大,只能微笑挥手,把持着导师的位置,给彼此留下美好的余地。

楚正哲问贺宁兮:“说罢,他到底是谁?”

贺宁兮用力挣,挣不脱,脸红红的,撅着嘴说:“我的老师啦。我在学服装设计,还要参加七省一市的世纪星风尚大奖赛。”

“这种规格的比赛,你也有胆子去?”

“怎么没有?我作品都已经准备好了呢。”

楚正哲笑着说:“要不要我替你找找人啊?”

“才不要!”贺宁兮皱起小脸:“我要凭自己的实力,别老是觉得离开你们我什么都不行。”

她让楚正哲松开手,楚正哲摇头说:“不要。”楚正哲这次回东州,除了看望父亲之外,就是为她来的。自己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等一个月之后,离开这儿奔赴前线,还不知道有没有性命再回来。真是,相守一刻是一刻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端是热闹,贺宁兮只有低声下气跟他商量,让他自重。楚正哲却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了一下。楚正哲松开手后,贺宁兮反而成了煮熟的虾子,整个人都羞红了,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推都推不出去。

楚正哲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单手将她搂住,一起离开步行街。

132 世界的冲击

祁青雨一头冲进后天。

就在她着急询问陈珂怎么样的时候,分毫无损的陈珂推门信步而入。

祁青雨思维极其简单,一个箭步冲上来,上下检查陈珂身周,最后确认,她的男神一点问题都没有。

陈珂瞧她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又轻松下来且喜极而泣,忍不住一头雾水,问:“这是怎么啦?你不需要训练吗?怎么会有时间到这里来?”

祁青雨说:“有人告诉我你胃病犯了。”

陈珂目露疑惑。

祁青雨看见他无恙,心里面就非常高兴。究竟是谁打的电话,目的是什么,她都无心去问。

她只是抱着陈珂的手臂,时而问询身体安危,时而撒娇。因为晚上公司里同事过生日,她又腻声央求陈珂和她一起去参加。

陈珂是她的爱人,同时,也是她的脸面。曾经累死累活卖脸赔笑的祁青雨,现在终于跻身上流社会,妻凭夫归成了有身价的阔太。

这是多年前的她从未想过的事情。但是,这也是多年坚守没有放弃的结果!

陈珂知道她的心理,瞧她看自己的眼神,既留着曾经的膜拜,又带着理所应当的安然,心里面不舒坦,却也只有顺应。

如果没有祁青雨,自己可能真的没法坚持到现在。后天,只怕会成为自己永远不会实现的梦想。

为了这一点,祁青雨向自己要求什么都不过分。

祁青雨摇着他的手臂,还在等最后的答复。

陈珂很努力,脸上挤出一丝微笑,然后语气轻松说:“好吧,下班时间,我准时到你们公司门口。”

楚正哲和贺宁兮坐在一家餐厅的卡座里。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坐下来没多一会儿,就是饭点。楚正哲给贺宁兮点了许多吃的,有咖喱丸子、烤章鱼、香辣鸡翅、炒面条,还有菠萝油、芒果蛋挞、榴莲香酥和黑森林,一大碗插满水果和饼干的冰激凌香蕉船。

贺宁兮身为世坤公司大华夏区总裁的亲生女儿,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吃过呢?可是,当她看到桌子上摆上这些吃食时,一时间,内心的惊讶、内心的感动,不一而足,且纷纷缠绕在一起,又滋生出滋味百般,然后衍生弥漫而出。

这些吃食,都是当年贺宁兮孤苦一人流落在三里桥时,楚正哲每次来看她,为她买的。这么多年,这些东西,她其实差不多都忘记了,但是,楚正哲竟然还一一记得。

贺宁兮知道,楚正哲不是个小气的人。也并非自己始终不接纳他,所以拿这些东西来告诫自己。

他坐在自己对面,那温暖的眼神只是想让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永远记得她的表示吧。

从离开三里桥起,她一直对他心有怨恨,且怀有这样的怨恨,经历了六年。有多少男人,能在这样长的时间内坚守下来呢?

就在贺宁兮心潮起伏情绪不宁时,服务员小姐又送东西上来。那是满满一大盘牛肉炒河粉。是楚正哲的饭!盘子放下来,楚正哲收回留在贺宁兮身上的目光,举起筷子大快朵颐,贺宁兮的思绪也从过去回到现实。

贺宁兮轻轻拭去眼角不自觉流出来的泪,吸了吸鼻子,夹起一个丸子放在嘴里嚼。咽下去,放下筷子,她才对楚正哲说:“不管我怎么表示我不喜欢你,你都会留在我身边吗?不放弃,也不厌弃?”

楚正哲说:“是啊,从很小的时候我就这么想。”

贺宁兮瞧着他,他也放下手上的筷子。

四目相对,楚正哲看得坚定,贺宁兮反而心慌。

贺宁兮挪开自己的视线,过了一会儿,才问楚正哲:“这是为什么?”顿了片刻,解释道:“刚读风采设计的时候,系里面有一个男生觉得我不错,他说我比他看过的任何女孩子都清纯,于是连续连续三个星期在宿舍区门口等着给我送白玫瑰。后来,我爸爸来学校看我,正好看到这个男生。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个男生再也不来找我了。后来,我身边又多了其他人,有本系的,还有外系的,连模特儿训练营的都过来找我,希望能够和我认识,开始一段浪漫的交往。”

——当然,这些人后来都被林潇逸那四个给解决了。

贺宁兮的意思也很明白,想要和她在一起的男孩子,要么喜欢她的清纯,要么喜欢她家族里的钱或者地位,但这些,对于楚正哲来说,并不见得有吸引力。

从他们矛盾开始的那一刻,贺宁兮就发现楚正哲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各色各样的,清纯的也好,性感的也好,只要楚少爷喜欢,如同逛商场一样,掏出钱包,立刻可以买单。

至于地位和钱,贺宁兮虽然并不清楚细节,但也知道楚家人对于自己家族的意义。父亲为了笼络住楚家父子,不管是自己的身家还是子女的身家,都从不吝惜的。哥哥贺天之前的百般忍让就是一个明证。而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是,为了保护楚正哲的情感不受到打击,贺聆风动用了各方关系,将那个叫韩振的少年驱逐出东州这片土地。可以这样说,贺聆风有钱,但是,这些钱,说是贺聆风的可以,当成楚家父子的也没什么不妥。贺聆风有地位,贺聆风的地位是有赖楚家父子的打拼,才得以存在并且安稳如山。

而且,贺宁兮也深深明了,以一个耀眼的分数考进国内知名大学,又在大三结束时被国际著名的院校破格录取(其实是进了特种部队),这样的人,会是一个个性随意的人吗?既然不随意,那么,美丽清纯不过尔尔、家世也并非十分显赫——最重要的是,从懂事到至今,做什么都寂寂无闻的她,实在平凡到不能再平凡——楚正哲,为什么就这样死心塌地,非认定她了呢?

爱情的奇妙就在于,它实在可以让一个本来不聪明的人变得聪明,而却将一个聪明的人搞得糊涂。

楚正哲痴恋了贺宁兮那么多年,今天才算将贺宁兮一直排斥自己的原因弄明白。

楚正哲对贺宁兮那颗其实非常简单的小脑袋里居然也转出这样复杂的逻辑感觉到惊讶,思忖半晌之后,才道:“那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让贺宁兮有些诧异。对即时发生的事情,可爱的宁兮小姐总是缺乏应变能力,不知道说什么的情况下,下意识只要反问:“什么?”

楚正哲看了她半天,突然站起来,转到她这一边,在她身边的座位上坐下来。

贺宁兮紧张的感觉又来了,用手肘拱他,同时道:“你这是要干嘛?好好地坐那边就好啦。”

楚正哲伸手,将她的一只手握在自己手心里。

目光,片刻之间就将她牢牢锁住。

贺宁兮紧张到窒息,手抽不回来的她,在楚正哲的凝视下,差点儿又如多年前一样,再度晕过去。

等贺宁兮清醒过来时,楚正哲又坐在对面。也不知道这个阶段花费了多少时间,总之,楚正哲已经将他面前的牛肉面全部干掉。

贺宁兮握着自己还有些隐隐作痛的手腕,刚刚还布满感动之色的小脸又拉好长。

而就在这时,楚正哲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串老乾都品牌店做出来的冰糖葫芦。贺宁兮那冰封起来的笑终于像逢春树木上的嫩芽一样,不可遏制爆发舒卷。六年来的怨,六年来的恨,六年来对他的恐惧与漠视,此时此刻,都跟着冰糖葫芦在嘴巴里融化出的甜味一起消散。

真正的爱不需要多说,真正的爱也不需要承诺。

从餐厅出来,贺宁兮嚷着要去逛逛,肚子吃得溜圆,不消耗掉点热量,今天晚上回家腰要胖出来一圈。

楚正哲对她当然言听计从。在他的陪伴下,贺宁兮无所顾忌走在热闹的马路上,一边挥舞着冰糖葫芦吃剩后的那根竹签,一边大喊:“今天的饭真好吃!”

她还兴致勃勃地对楚正哲说:“你知道吗?我感觉我的霉运从我高中毕业后就慢慢消失了,到现在,我逐步要走上坡路啦。世纪星大奖赛我也能够参加,虽然成绩不一定很好,但是,只要有奖,我就可以将我设计的衣服拿出来卖哦。我老板答应我的,他说,凭他的实力,指导出的弟子,作品一定可以大卖!”

正说着,一个人迎面飞奔而来。

楚正哲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飞快伸手将贺宁兮抱到自己身边。

这个人擦着贺宁兮跑过去。随后,追上的人却撞了楚正哲一下。楚正哲拿桩站定稳若泰山,撞他的人却被反弹出去,一屁股摔在地上。

摔下来的是个女人,因为没追上前面的男的,且屁股痛得要命,立刻尖声叫起来:“陈珂,这个没种的,你再跑,我就死给你看!”

前面那个男的这才停住脚步。

贺宁兮从楚正哲的怀抱探出头,一看,呀,还真是巧,原来,刚刚从自己面前跑过去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她还对楚正哲提到的自己的老板——陈珂!

摔在地上的女人自然就是祁青雨了。

今天顶峰的模特儿开生日patty,陈珂陪祁青雨去了。舞也跳了,酒也喝了,派对**时,所有的男模女模起哄捉弄陈珂,让七位女模并排站,蒙上陈珂的眼睛,挨个闻香识真神。

这类游戏顶峰的人常玩的,祁青雨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陈珂受不了,在邱宇和宋和平拿着黑布准备给他遮眼睛时,陈珂一把将黑布抢过来扔在一边,同时,还将两个帅哥给推开。

宋和平是个没事爱找茬的人,顺势摔了个滚地龙,“哗啦啦”撞翻了一排椅子,然后很夸张的,“哎哟哎哟”叫唤起来。

祁青雨的死对头唐心立刻蹦起来,眉立道:“祁青雨,你什么意思。没事带个男朋友过来显摆,好好玩就得了,耍什么脾气啊?”

她的拥趸不少,俞芳芳啊,蒋倩雯啊,丁云啊,一起帮腔,讥讽陈珂不给面子,责怪祁青雨没本事驯服男朋友就别冲大脸闹得同事们面前丢人。

祁青雨气得将酒瓶子都摔了,戟指唐心,骂道:“臭**,你说什么、说什么那!”

唐心才不怕她,嘴巴里的话更加难听,机关枪子弹一样纷纷射过来。

陈珂原本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一直压抑着怒气,女模特儿们口不择言互相谩骂攻击起来,他实在听不下去,一甩袖子准备走人。

祁青雨面子下不去,两只手拉住他道:“干嘛呀,这时候你去哪里?”

唐心唯恐乱子还不够大,双臂环抱冷笑道:“没本事说,就准备走啦。大设计师原来除了设计衣服外什么都不行哦。”说完,就饱含深意大笑起来。

他们那群人当中,相当一部分情感生活是很丰富的。唐心说什么,他们都懂。祁青雨是这个圈子的,更是心知肚明。祁青雨用力拉住陈珂的衣服,厉声叫道:“不许走,我命令你不许走,听到没有?”

陈珂气得干脆将外套脱了,这才脱身。

祁青雨从酒吧里冲出来,拦在陈珂车子前头死也不让。陈珂弃车,她就后面狂追。

陈珂遥遥看见一辆公交要开走了,撒腿就往站台飞奔。只要上了公车,祁青雨追不上来,今晚的事就算告一段落。

结果,他和祁青雨,一起被贺宁兮给碰上了。

祁青雨摔下来,贺宁兮叫住他,那载满乘客的公交好像吃饱肚子的大怪物,摇摇晃晃离开站台。

楚正哲作为贺宁兮的正式男朋友,既为表明立场,也为不失礼节,伸出手来,对慢慢走回来的陈珂说:“你好,陈老板。我是楚正哲!”

157 背后放冷箭

沈雪吟把被子掀开。

贺天立刻拿起床头内线电话:“喂,夏婶——”

沈雪吟立刻又将电话从他手里夺过来。

这一次,沈雪吟不敢再闹。

夏婶在雅筑的地位高绝,除了公公婆婆之外,那就是最高的实权者。这会儿,贺天只是让吕叔过来处理他们之间的事情的话,吕叔都瞻前顾后,一定要让贺天和自己都要满意,那才可以。

可是,打电话给夏婶,情况就完全不一样。

那个整天梳着一个高发髻、好像修女似的老妇人一旦过来,只要贺天说:“让她走!”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将自己拎出这个房间去。贺天自己做不出举手打女人的事,居然要假手其他人做了。

沈雪吟伤心之余,心里被泼了一地冰雪似的无限悲凉。

一夜无眠,直到凌晨3点多钟,她才隐隐约约睡着。但没过多长时间,闹钟的声音又将她给闹醒。今天贺天起得早,六点多点而已,他已经不在房间内了。沈雪吟晕头晕脑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看到偌大的房间里一件一件精美的摆设,刚刚被睡梦掩埋的空寂和失落钱塘潮一样汹涌而出。

都说豪门好,嫁进豪门,就过上了寻常人过不上的天堂般的生活。可是,有谁知道,在豪门中生活,大部分时间面对的并不是生活中的欢声笑语,漫说还有爱情中的浪漫,除了丰厚的物质,便是这永远打不破的冷漠。不抗争,便要沉沦。若抗争,便要面对这无休无止的战争。

沈雪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从战斗中得到了什么。

似乎除了满地凄凉外,生活中并没有多出半点自己想要的吧?

泪,无声息滑落。去擦拭的,也只是自己的手。

她从床上下来,穿上那双软缎绣花的拖鞋,走在柔软的地毯上,那阵舒适感,越发像生活对自己的讥讽,从高处往自己心里面狠狠扎!

洗漱完,沈雪吟从楼上下来。餐厅里,贺聆风和许伊菲都在。桌子很大,公公和婆婆距离得挺远,一个在切牛肉,一个在喝燕麦片粥。

贺天坐在贺聆风的右首,许伊菲的对面,沈雪吟进来后,就在贺天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桑榆端上来沈雪吟平时习惯吃的软面条。今天的面条是用鸡汤煮的,里面放着野生香菇,泡发了,切成片,热气一蒸,浓郁的香气扑鼻。碧青的菜丝既是点缀,同时也是补充维生素的必需品。沈雪吟吃了一口,觉得味道和以前比丝毫没有什么不对,郁闷的心情这才好多了。

饭后,照例由老杨开车将她送去北京路。到了单位门口,沈雪吟下车,拎着新买的全球限量版爱马仕昂首走入学校。门口送学生的、送女朋友的、本身来上班的,无不习惯性投来注视的目光。

沈雪吟见怪不怪,下巴依旧抬得高高的,已经练得非常沉静的目光越发表现出本人对周边情况的淡漠。

刚走到主体教学楼前的广场,金倍咬着个糍饭团从她身边经过。小学里,副科老师如果没有早上值班的任务,每天在上班时间之前到就可以。但是,作为主课老师,尤其是担任数学或者英语教学的老师,一个星期只有一天空闲,每天都得早上至少十五分钟到。因为,学校规定,上早读课的老师必须提前十分钟到班。瞧金倍这样急匆匆的,想必今天是有她的早读课,这个胖子,可算是迟到了呢。

第一节课,沈雪吟从四年级教室门前的走廊经过。看到金倍从六班的教室里走出来,沈雪吟立刻叫:“金老师。”

金倍很怕看见她似的,头一缩,然后才期期艾艾回应:“唉……唉!”

沈雪吟向她走了几步,又注视片刻,然后说:“金老师,今天早上,你好像迟到了。”

自从台湾代表团来学校,柳校长对沈雪吟的工作表示赞赏之后,沈雪吟身上已经逐步表现出她本人会进入学校领导阶层的迹象。四年级组的年级组长是一班的王咏芳老师,但是,事实上,每次召开年级组长大会时,沈雪吟作为本年级的特别领导人,每次都会被柳校长特别带上。

她说金倍迟到了,这个消息可就带上官方发布的色彩。

金倍脸发白,连声说:“沈、沈、沈老师,我……我下次不敢了。今天,今天确实公交车难等了点,我以后、以后、以后一定更早点起床。”

沈雪吟“哦”了声,过了会儿,问:“你现在,和宁兮联系得还频繁吗?”

“啊?”金倍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半晌,她才说:“已经、已经不怎么在一起玩啦。”说罢,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个沈雪吟,已经不再是几年前她所知道的那个沈雪吟。那时候,她所知道的沈雪吟,就是一个来自于农村、在东州三线以下不入流幼儿园做幼儿园老师的不知所谓的丫头。即使后来在北京路重遇,金倍有所忌惮,也不过出于对贺宁兮哥哥的敬畏。因为宁兮的缘故,这种敬畏还不时会跑偏,所以,逮着机会,她就会对周边的同事大侃关于沈雪吟的八卦。沈雪吟的八卦在北京路传得沸沸扬扬,是谁的功劳?一半以上都是拜她所赐了吧?甚至,为了讨好同组的那几个年轻女老师,她还将贺宁兮介绍给她们认识。

何美诗、李文越、贝露露和吉莉安她们,都对同时进来的沈雪吟须臾间便青云直上心存愤懑,心里面都认为这一切都来自于彼此背景的差异。而沈雪吟本人的出身,和她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不好比。不过是依托着老公的本事罢了,所以,当她们自觉和沈雪吟老公的亲妹妹交上朋友后,这一层差距不自觉便缩短了仿佛。于是,这几个姑娘每次碰到沈雪吟,都会有意无意流露出加倍的鄙视和不服。

当然,这么做的结果,是沈雪吟责令贺宁兮立刻和这些人断绝往来。

贺宁兮本来就不喜欢何美诗等人,对金倍磨不开脸而已。既然嫂子那么说了,她便不再接受何美诗等提出的任何邀请。

沈雪吟有一次抓到何美诗体罚学生了,狠狠责备了何美诗几句。何美诗一生气,回她:“你拽什么拽?不就是个靠着老公上位的音乐老师吗?”

沈雪吟立刻一笑,讥讽道:“我靠老公上位,天经地义名正言顺。总好过有些人拼命想走旁边,抓着我老公的妹妹然后指望走我老公提供的道儿,然后又什么也没捞着好吧?”

何美诗当时就傻了。

沈雪吟趁胜追击,冷笑道:“何美诗,你将事情看得也太简单了。我和我老公的妹妹,以及你和我老公的妹妹,孰轻孰重啊?你是语文老师,应该比我这个教音乐的更清楚对不对?”

她转身走后,何美诗一肚子憋屈和怒气没地儿发,最后,只能撺掇着李文越她们,合起伙来,一起撒在金倍身上。

那天之后,金倍放在桌子上的作业本经常无缘无故就被扔到地上去,并散了个乱七八糟。严重的,装满水的杯子还洒了,将好多学生的作业本泼个透湿。学生的作业本湿了,学生把本子拿到手后就不高兴。不高兴,学生就会对自己的父母说。北京路是什么地方?四分之一学生是从市政府以及各级区政府政要家庭里出来的,四分之一来自于东州大学、同川大学、703所、长江医院等高级知识分子家庭,还有四分之一,来自于大公司大企业老板家,剩下来的四分之一,有一些是拐弯抹角来的,极少一部分才是附近地区土生土长的地段生。金倍所在六班地段生属多的,但是,择校的当中也有具备非常手段的家长。这些家长纷纷打电话到校长室,责难本班数学老师是怎么当的,连学生的作业本都爱护不好。孩子成长关键期,养成良好的习惯至关重要。老师习惯就如此差,孩子的好习惯怎样养成?

接下来,金倍的日子日后,可想而知。

金倍就是胖了点,脑子还是很灵光的。对突如其来的倒霉的遭遇,起因如何,过程是怎样的,一桩桩一件件,她非常清楚。只是,沈雪吟没有亲自动手,她没法找她算账。何美诗、李文越几个人联合在一起,势力明显比她大得多。她人长得不讨喜,做事也没有特别机灵,原指望联合新进来的同事在单位站稳脚跟,现在反而落得个孤家寡人被欺负的境地。

柳校长指着她的鼻子骂:“无能!”全体教师大会上,柳校长不点名批评:“有些老师,托点关系走点后门,就混到我们这个集体中来了。”

金倍满面羞惭无地自容,却也只能拼命忍着。

如今,沈雪吟直接指派到脸上来,她除了顺应沈雪吟说之外,还能怎么样呢?也不知道沈雪吟会不会替她将迟到的事情瞒下来。总之,短短时间内就被打得满头包的胖妹妹,一天下来全都如同惊弓之鸟一样,战战兢兢没敢再出一丝意外状况。

等替班主任老师于慧娟将学生送走之后,紧张了近9个小时的金胖子,整个儿人都要虚脱了一样。

坐到办公室位置上,发现两摞课堂作业本好好的,没掉地上,也没被泼水,她长松一口气。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下班了,她没有再拿红笔,而是倒了点水,喝了两口,休息一样,准备下班回家。

就在这时,放在包里的手机响起来。

幼稚的哆啦a梦唱歌的手机铃声,金倍将手机掏出来一看,是宋诗筠打来的。

世纪星宋诗筠没有能拿到前三名,心情却一点儿也不差,前天刚约会的金倍,今天又将电话打过来。这位美女不久前签约明锐,成了有东家的设计师,以婚姻为前提追求她的小伙子更是铆足了劲,送花的送花,约吃饭的约吃饭,就等着心高气傲的宋大美女点头同意。可是,怎么看这个家伙时间都那么空闲?

电话里,金倍答应今天晚上秀水街附近的小吃坊一聚。下班后,她急急忙忙奔到公交站台,乘车来到秀水街。进了小吃坊,宋诗筠已经占好位置在等了。

一看到宋诗筠的脸,金倍一边喘气一边说:“你真打算单身一辈子不嫁了还是怎么着,怎么这么多时间,老是拉着我陪你耗时间啊。”

宋诗筠笑着说:“你没打算嫁,我急什么?”

金倍苦着脸说:“你就拿我开心吧。”目光扫一扫自己越加肥硕的肩膀,叹息道:“现在的婚恋观,女的选男的,那就是一个字——钱,有钱的男人怎么样都会找到愿意跟他的女人。男的选女的呢,也就一个字,那就是靓,美女许多人追,我这样儿的,倒贴人家都不要。所以,你怎么能跟我比。”话是怎么说,点单的时候她丝毫也没客气,要了一大堆诸如肉丸子、煎鱼、烤串等高热量食品。

宋诗筠看着就咂嘴,说:“都说自己胖了,节制点不好吗?”

金倍一边吃一边偷空说:“那怎么行。吃货最痛苦的就是断了吃,没的吃,就是让我做嫦娥当仙女我也不愿意啊。”嘴巴一阵大嚼,待东西全部咽下去之后,喝了口水,再说:“我现在就是鱼和熊掌都想兼得,既能吃,又不会胖,那多好?”

宋诗筠嗤笑道:“有这样的好事,减肥中心不得全关门?”

金倍摊摊手,说:“那我只能选择前一个咯。”说罢,又是一顿大嚼。

宋诗筠吃了两个丸子,又吃了点蔬菜,放下筷子问:“唉,最近,你们学校有没有什么新动向?”

金倍不知道她想了解什么,摇摇头,说:“还好啊,一切都原本那样。”

宋诗筠说:“我是问,你们那位沈老师……”

金倍这才停下来,想了想,奇怪地问:“你问她干什么?”

宋诗筠瞧她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急忙笑起来撇清关系:“你可别想歪了,我不是因为谁故意要针对她。”顿了顿,道:“前天,也就是这时候,你跟我说学校里那些新人欺负你的事,你忘记了?”

金倍说:“没忘记啊,怎么了,你能帮助我还是继续安慰我?”

宋诗筠说:“这些人因为被沈雪吟奚落的缘故,将仇恨都记在你身上,我替你打抱不平,将沈雪吟修理了一顿,你满不满意?”

金倍扔进嘴的丸子又掉进醋碟里。

金倍张大嘴,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结舌道:“你、你、你说什么?”放下筷子道:“你对沈雪吟怎么样了?”

158 升迁路好走

宋诗筠若无其事,淡淡道:“没什么,就是将她老公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照片传一堆到她手机上去,如是而已啊。”

金倍忍不住低叫起来:“你怎么可以干这种事啊?贺天那种人,有女人的话,沈雪吟就没法接受了,你还将现场直播传给她看?”惊叹完,想起什么,语调降低几度道:“不对啊,你怎么会撞见贺天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贺天是傻瓜吗?乱搞也找谁都能看到的地方?”还有一点,是金倍说完之后好一会儿才想到的,宋诗筠没有立刻回答,她也就刚好接上去问:“你看到贺天和别的女人乱搞,心情还能保持平静?拍那么多照片的时候,呼吸没有加重,手没有发抖吗?”

瞧宋诗筠的表现吧,泰然自若,既没有气愤,也没有伤心。金倍刚刚兴起的激情如泼了冷水的火焰瞬间熄灭。

“切——”金倍边挥手边感叹:“就知道贺天不会干这样的傻事,你拍到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新闻。”不过,到底照片是怎样的,她很有兴趣知道。

于是,宋诗筠就将那组照片给拿出来。

那组照片,便是她在昨天展示秀现场用非常专业的相机为贺天和陆宛昔专门拍摄的。拍摄的起因,确实来自于金倍对沈雪吟的抱怨,但是,拍摄时,宋诗筠的用心已经不仅仅停留在帮助金倍这件事上。如果单纯只是帮助金倍,她就不会将角度运用得这么好。那一张张照片,表现出贺天和陆宛昔的关系,简直就是热恋了许久的情人一样。

她早就知道世纪星新人组的一等奖和自己没关系。

这也正是能够缓解她心中不舒服感觉的有效方法。

那天灯光那么闪,又有媒体在现场,一台照相机在t台的对面拍照,当事人根本什么都发现不了。

而金倍将五十几张照片全部欣赏完,惊讶的表情真是无论用什么文字形容都不足够了。

金倍大喊:“狮子,真有你的啊。这样的照片你是怎么拍出来的?简直就是……”她蓦地卡主了。因为,她也拿不准贺天和照片上的女人到底有没有暧昧关系。瞧这个样子,关系绝对非比寻常。背景有不同的人出现,分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卫公子没有传过风流的花名,怎么,突然之间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如此肆无忌惮了呢?

宋诗筠很乐意别人曲解其中的意思,一言不发。

金倍到底还是了解她的,放下手机道:“是用了什么方法,对吗?”

宋诗筠这才一笑,说:“借位听过吗?”

金倍连连摇头。

宋诗筠说:“就是拍摄过程中,双方本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因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角度的缘故,拍出影像或者照片,看起来就好像他们在亲吻。”

金倍将照片又翻过来翻过去看,看完道:“真是的唉,你要是不说,我怎么都没法相信这里面一男一女是没关系的。”再次放下手机说:“那么,你将这些发给沈雪吟,沈雪吟不是得气炸了?”

“何止,”宋诗筠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幸灾乐祸说:“我想做的,可不仅仅要刺激沈雪吟心中的怒火。你知道贺天这个人的,自己做的事情,就算错了,他也会找出一百种方法来证明,即使你想借以打击他,那都是十分可笑的事。更何况,他没做什么。”

金倍不懂,眨巴眨巴眼睛请她说得更详细。

宋诗筠便说:“沈雪吟什么性格,我想,你应该会比我清楚些。大概是会闹吧,作为一个女人,在这样的事情上还能保持冷静和冷漠,心机城府得有多深。沈雪吟会是这样的人吗?你觉得呢?”

金倍想了想,摇头说:“我看不像!”

后来,金倍再在北京路小学遇到沈雪吟,从沈雪吟冰雪冷漠的脸上,读出的就不仅仅是高傲和不屑。也许,就像狮子替她分析的,越是心里创伤严重,越是要摆出对别人不屑一顾的姿态用以表示自己其实还很坚强。

只是,旋即发生的一件事,让金倍对这样的想法又产生怀疑。

j省新概念教育观摩在东州举行,除了从各省选拔出的知名教师分别执教语数外三门主科外,本市还要出三名老师,分别执教音体美三门副科的课程。北京路小学、南丰路小学和江海师范附属小学分别得到一个名额。北京路小学有美术课得过全国性赛事一等奖的美术老师,以及论文发表和上课都非常受业内好评的体育老师,但是,最后获得上课资格的,却是刚进校刚刚一个多月的音乐老师沈雪吟。

此事引起的非议最多的来自于美术组和体育组,当然,就音乐组本身,资历较深些的比如白露、秦丽丽、吴可,都报以了极大的怨气。

白露是在北京路呆了整整八年的老人了,孩子都上一年级了,做事情兢兢业业泼辣能干,政治上更是追求进步。沈雪吟来之前,但凡学校里本专业高规格赛事,无一例外,都是由她来上的。组长蒋征和她的关系也不错,分管副校长的路子,白露基本已经打通。就等着蒋征升做中层后,组长的位置归她顶呢。

结果,不过是过了一个暑假,组里面多了个人而已,眨眼间老母鸡变鸭,时代全部不同了。

美术组和体育组的人都闹到校长去了,得到的消息自然是:上面的裁决,下面人只需要执行便行。作为铁腕女人柳岳莘,指着一干年龄小不了她几岁的老教师的鼻子大骂道:“干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做老师,上不上课,出不出名,又有什么重要了?教育工作者,把名利看得这么重,俗!知道不知道?”训得一帮老杆子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灰溜溜地跑出来。

蒋征要进教研室了,组长的位置先代着。但是,组里面有什么任务,已经变成了沈雪吟代替中层下达。一个月后,教研室需要检查各位老师近期的备课情况,沈雪吟到了办公室,让各位音乐老师,将自己的备课笔记都拿出来。

秦丽丽、吴可看看小的——岳鸣羽啊、闻欣几个,那几个人都乖乖地将备课笔记拿出来,态度有些动摇。白露桌子一拍,跳起来说:“怎么你来收?你收备课笔记上去,我们的备课笔记都是你检查吗?”

沈雪吟说:“原则上是吧?”

白露立刻冷笑,言辞如冰,道:“你才做了几年小学的老师啊,小学的音乐备课笔记,你看得懂吗?”

沈雪吟的脸当场“刷”地白了。

秦丽丽、吴可本子拿出来,又塞回去,所有的音乐老师都在看两个人斗争的最终结果。

沈雪吟看着白露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蒋征带着校长室的命令来:沈雪吟正式出任音乐组组长。蒋征当着众人的面说:“有些人,不要自恃自己有年资,就瞧不起其他人。鼓做得再大,里面是空的。假如觉得北京路呆着不合适,随时可以提出申请,请调令,走人!”

下午,白露有两堂音乐课,第一堂课,沈雪吟就带着蒋征推门去听。听完了,蒋征没说什么,沈雪吟操着非常专业的言辞,将白露这堂随堂课批成臭狗屎一坨。随堂课嘛,本来就没公开课那么精致,知识点相对松散,组织教学也偏随意。而已,原本可以更精彩些,结果因为后面坐了两个人的缘故,越是思考应该讲什么话合适,口齿越发不灵活起来。所以,明知道是沈雪吟整她,她也不能完全否认沈雪吟说得没道理。

蒋征是教研室主任,沈雪吟只是个组长而已。但是,沈雪吟评价白露课时,蒋征除了一个劲儿点头说是之外,居然连句偏着白露的话都没有。

其他学科其他组的人都说:“沈雪吟这个女人凶狠!”

金倍在走廊上遇到沈雪吟,稍微有些放肆的目光禁不住又收敛起来。沈雪吟向面前走来,金倍急忙低下头,闪在一边。沈雪吟走过去,第五大道的香味儿留了一道儿袅袅不散。金倍微微抬头,瞧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半晌,才长出一口气,心里想:“这还是原本那个教三流幼儿园的幼儿工作者吗?”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贺天过了这些年,贺天的气固然她受了不老少,但是,沐贺家男人的自信和自傲,她也学了个十足十。

是啊,宁兮哥哥是个了不起的人,沈雪吟可能真不是他对手。可是,北京路是座小庙,纵有几个神仙,手段也就那样,明眼人一瞧便能瞧清楚的。沈雪吟连这块地方都没法站稳脚,雅筑那几年,不真是白呆了吗?

金倍想着宋诗筠还在等沈雪吟的笑话看,这样的变化,她当然要如实告诉宋诗筠。

宋诗筠非常意外,想了半天说:“看来时事造人,这个沈雪吟,我还真不能过于轻视。”

金倍说:“我倒是觉得,你应该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到你自己的事业上去。世纪星泡汤了,明锐的事,你总要认真去做吧?”

宋诗筠乜斜她一眼,说:“这还用得着你来提醒我?”

金倍不无担心,说:“你连一个小奖都没拿到,明锐公司会不会后悔当初将你看得太重?”

宋诗筠露出讥讽的微笑,冷冷对她说:“你把你自己管管好吧。得罪了大人物在先,以后怕是有的苦头吃哦。”

对金倍,宋诗筠还是留了一手,没有什么话都说。世纪星的事,她也非常不开心。好在沈安琪事先给她打了预防针,说第一名已经内定贺宁兮了。一边是明锐,一边是世坤,都是力量强大的团体,自己除了接受,没其他选择。因此,将贺天和陆宛昔的照片拍了个饱,通过金倍,找到沈雪吟的联络方法发过去,让被人难受,来消解自己心中的难受。

但是,也就是金倍和自己见面之前十分钟吧,沈安琪终于打电话来了。沈安琪让她八点半到绿森林酒吧。宋诗筠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却也推辞不得。

金倍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凭着自己的臆想和她闲话。八点一到,宋诗筠就托词有事以及金倍明天要上班,两个人一起出来,金倍就被她打发走。

金倍一走,宋诗筠立刻步行前往酒吧街。

159 愤怒血玛丽

“绿森林”三个大字在夜空下绿晃晃的,老远就瞧得分明。宋诗筠到了门口,打电话给沈安琪。响铃一声还没过,沈安琪就到了身后,拍她的肩。

宋诗筠吓了一跳,转过来一瞧,连忙放下电话说:“什么时候到的?”

沈安琪一笑,说:“刚刚。”看了看宋诗筠微有些慌乱的神色,故意刺探:“没怎么来过这儿,心里不安?”

宋诗筠说:“不安倒不至于,只是一个人的时候不常到这儿来。”

沈安琪便打趣:“那就快点找个男朋友啊。”

宋诗筠飞快接了句嘴:“等你成全呢。”

沈安琪不接话了,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然后,她在前宋诗筠在后,两个人一起走进绿森林。

绿森林里的气氛火爆,无数红男绿女在灯光下的舞池里摇摆蹦跳。宋诗筠说:“我认识一个人,他和他的朋友舞技好得很,比这儿任何一个人都棒。”

沈安琪深深看她一眼,说:“你说的这个人,恐怕我也认识。”

宋诗筠说:“我知道你认识,就是因为你认识,我才说我认识。”

沈安琪脸色微微变了,但是,很快她就恢复正常神色。两个人撇开这个话题一起朝里面走,走到一个由几张桌子拼起来的大台子跟前。这儿,一圈沙发上十几个人,已经喝酒喝得热火朝天。

沙发上这群人,正是顶峰模特儿公司的模特儿们。被簇拥在中间的,是当下公司里很受老板器重的祁青雨。祁青雨左边是欧晓薇和刘艳蕊,右边原本是邱宇和宋和平两个帅哥,但是,就在沈安琪和宋诗筠找到他们的时候,那个原本在顶峰很是嚣张的唐心用力将邱宇挤到旁边,唐心坐在祁青雨的右边,和祁青雨还紧紧挨着。

唐心最近倒霉催了,想暗算贺宁兮讨好胡老板,不仅没成功,还连累胡老板被什么河的什么少打了一顿。胡老板是黑道起家的,对打他的那人屁大的办法都没有,满腔怒火全发泄在她一个人身上。找人将她打一顿吧,打得手断脚残,还不是胡老板的风格,有人给胡老板支招,既然胡老板如今也算是开娱乐公司的文人了,就来点文艺范儿的方法,联合各大平台,雪藏唐心!

这办法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对于一个模特儿来说,可是伤筋动骨。偌大一个顶峰公司,每天都有许多通告,其他人都忙得滴溜转,就唐心一个人每天除了训练便无所事事。社会是现实的社会,一个没法为公司创造价值的人,再在公司里待下去就成了公司白养着她。顶峰的老板范子奇不是慈善家,看在唐心曾经被他潜规则过的份儿上,再给唐心一个月努力的机会。这一个月,如果说服胡老板取消圈内对她的雪藏也就罢了,如果没法解冻,“唐心”这个名字就要从模特儿界除名,唐心这个人也要从顶峰滚蛋。

唐心心里那个急啊,水磨工夫和色相全用上了,除了惹来范子奇加倍的厌倦,再没有其他什么效果。

不过,这个女的心眼儿非常活泛,胡老板,她是不敢再惹,范子奇,路也被堵死了。圈子里面,能有点儿能量并帮助得了自己的,就只剩下一个人。

这时,唐心举着一杯酒,满脸堆笑对祁青雨说:“青雨姐,以前是我不懂事,老是爱和你抬杠什么的。现在我知道了,顶峰公司,还是您才是我们这个圈子的老大。我敬你!”

她的事,祁青雨早就听刘艳蕊和欧晓薇说过。唐心这颗心,也玲珑剔透的长了十七八个眼儿呢,用在征途,怕是本人会有些出息。但是,这个女人满肚子心思,没有一个不为利益而趋使。

祁青雨盯着她举起来的酒杯,冷冷说:“想让我帮你忙是吗?可是,我和你一样,都是个模特儿而已,你被雪藏了,求我,我又能做什么呢?”

“这个、那个……”

会动心眼的人拐弯抹角惯了,实话实说反而会让她手足无措。唐心支吾半天,才实话实说道:“青雨姐,你是模特儿不假,但是,你男朋友不是著名的设计师吗?”陈珂现在设计业名头很响,认识的服饰界的名人也很多,如果他出面保她,她还是有重新出头的希望。

她能屈能伸,一个劲儿赔笑脸说软话讨好巴结祁青雨,希望祁青雨能够给自己做做工作。

可是,祁青雨又岂会是那种三言两语就被打动的人呢?

冷眼瞧着唐心在自己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演,祁青雨最后冷笑说:“平时不知道烧香,现在来求我保佑你啦。想想当初你怎么抢我通告又在老板和其他老板面前贬低我然后抬高你的——要我为了你的事求我男朋友,我看下辈子吧!”

欧晓薇也说:“是啊,唐心,光彩的事情之前你都抢着全做完了,该是你的,不该是你的,统统都变成了你的。你被雪藏,一年两年的,该赚的也赚回来了,不是吗?”

刘艳蕊招呼她们:“青雨,晓薇,来,我们喝酒。”

三个女人将酒杯碰在一起。

唐心在旁边,心里面恨得不行,脸上却没法表达怒意。纠结犹豫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将位置给邱宇和宋和平让出来。

这时,沈安琪才和宋诗筠走上来。

隔着台子,两个人并排站在祁青雨面前。

猛然被人在面前蒙了一层布似的,祁青雨立刻抬起头,皱着眉嚷道:“谁啊,这么不长眼睛的,看不到别人在high吗?木头桩子似的,故意找晦气是不是?”

唐心瞧机会来了,一拍桌子站起来。

沈安琪手很快,从桌子上将一把骰子拿起来捏在手里。唐心刚要从桌子后面冲出来,她的手随之一扬。“嗤嗤嗤嗤——”连成一阵的风过,唐心两边肩膀分别被打了三下。当时那个痛的感觉,让唐心哼都没哼出来,人就抱着肩膀坐回去。坐在沙发上,五官也皱成一团,好半天,才有所恢复。悄悄拉开衣襟看了看,哇靠,两边肩膀分别三个指甲盖大的团儿,正中乌紫,两边肩膀都硬得和石头一样。之后连续三天,唐心是没法再做任何训练。

邱宇和宋和平想拦沈安琪,两个人分别被沈安琪将手腕折了一下。手腕处,骨头如同碎了一样。两个大男人,无不痛倒。

祁青雨这才隐隐感觉到什么,心里害怕,抓起放在沙发上的包,站起来便要闪人。

宋诗筠拦住她的去路。

祁青雨不明底细,不敢伸手推她,只敢瞪着眼睛大声喝道:“滚开,听到没有,滚开!”

等她终于伸出手来时,沈安琪已经料理好其他人,闪身过来。

祁青雨对沈安琪更加忌惮,从来也没对什么表示过害怕的她,身体竟忍不住微微颤抖,声音也把持不住颤颤道:“你、你到底要干什么?要这个台子吗?我、我们让给你。”

沈安琪从容一笑,镇定地说:“有几句话想跟你说。抽点时间给我们就行。”

祁青雨手指自己:“我?你们有话跟我说?”

沈安琪点点头。

宋诗筠看了看沈安琪,沈安琪问她:“让你带的东西带来了吗?”

“什么?”宋诗筠还是不明白沈安琪具体想干什么。

沈安琪说:“相机啊。你拍了差不多一个月的照片,那相机,今天带过来了吗?”

宋诗筠这才想起,急忙将预先便放在包里的相机拿出来。

沈安琪将相机冲着祁青雨举了举,说:“有你特别感兴趣的,看不看,随便。”

祁青雨个性直,好奇心立刻被勾起来,大声说:“那就跟你们走好了。”返身对刘艳蕊和欧晓薇说:“我姐们儿,有点事,我先走了。”又看了看挨打的居然是唐心,那阵不安更是消失于无形。邱宇和宋和平都没事,和她挥挥手。

祁青雨状态马上转好,转身对沈安琪和宋诗筠说:“走吧。”

换了一家安静的咖啡厅,沈安琪将宋诗筠的照相机打开,放在祁青雨面前。祁青雨先只是好奇,看了第一张照片,好奇心旋即被打破。眼线向来勾得很重的大眼睛瞪得更加像两只铜铃,粉底打得很厚的脸居然透出微红来,嘴巴也张成一个“o”,呼吸粗重,好像鼓风机。

当沈安琪通知宋诗筠将照相机带着时,宋诗筠就知道,是动用这些照片的时候。可是,她没想到沈安琪用的是这种方式。

宋诗筠多日跟踪观察陈珂和贺宁兮两个人,对陈珂其人多少有些了解。那位在时尚界已经稳占一席之地的男人,不仅年轻英俊,深喑时尚知之道,穿衣打扮都非常有一套,因此怎么看怎么叫人惊艳并且舒服,更重要的是,此人是从底层打拼上来,积蓄了厚重的底蕴,一度爆发之后后劲源源不断还不张扬,难得的才华横溢兼锋芒内敛,真是玉质翩翩的花样美男了。

眼前这个叫祁青雨的女人,从任何一个方面看,说是陈珂的女朋友,都让人难以相信。

宋诗筠不喜欢这个女人,哪怕是打击陈珂和贺宁兮,她也宁可选用其他方法。

不过,她和沈安琪联手,两个人占据不同位置要做不同的事,负责扭转逆势,将胜利拉拢到自己这边,怎么使用这些照片,需要制造什么样的结果,那都是沈安琪负责。

所以,当祁青雨最后暴怒着站起来,举起双手,用力将相机在地上摔坏时,宋诗筠虽然心疼,却还是稳若泰山,坐在沙发上眼皮子都没多眨一下。

沈安琪说:“实话跟你说,我们和照片中这个女的是竞争对手,她用不正当的手段,贿赂了你男朋友,取得了正在进行的世纪星风尚大奖赛服装设计版块新人组的第一名。我们势单力孤,不能多说什么。只是,对于这种不公平的事,我们还是难以释怀。你是陈珂老师的女朋友,最起码,从你的角度,教训一下通过陈柯老师成功上位的女人,是完全可以的。”

祁青雨怒火冲天,拍着桌子大吼:“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沈安琪默然。

160 发现情敌了

宋诗筠帮腔道:“是不是真的,你刚才不是亲眼看过了吗?”顿了顿,接着道:“声音或者可以造假,照片在法庭上可都能成为呈堂证供的。”

祁青雨脑海中本来就为数不多的理智瞬间被怒火烧了个精光,拿起包,风一样冲出咖啡厅。

她走了之后,宋诗筠才正色对沈安琪说:“这么做,对我究竟有什么好处呢?明明保证我可以获得最大利益的,现在白白将新人奖让出去了,再制造点绯闻就能弥补吗?”

沈安琪冷冷瞧了她一眼,端起一口未动的咖啡抿了一口,放下杯子,然后才说:“获奖的就一定是高手吗?”

宋诗筠才不屑于她的冷漠,用更加冷漠的表情以及更加冰冷的语气回敬道:“你可不要教育我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这种道理。不管什么事,都是从一件一件小事努力起,最后才成功的。你知道世纪星寄托了我多少的梦想在里面吗?是我整个人生新局面的开端,知道不知道?”

沈安琪说:“设计师最大的成功,在于作品受到市场的肯定,一个世纪星到底会有多重要?”说着,站起来说:“走吧,我想你保证,用不了一个星期,你想要的以及你想看到的,都会一一成为现实。”

九点半,后天大门上的“closed”牌子挂出来。陈珂和贺宁兮从店里出来,两个人一起和店里的小妹打招呼再见。

贺宁兮获奖后开心的余热还没有散去,这几天一直积极琢磨本季冬款她要设计哪些款式。陈珂趁此刻替她注册了一个“天使熊”的商标,就等作品出来后召开一次新品发布,然后,便在店里挂牌销售。贺宁兮没想到自己的路走得会这么顺,热烈和陈珂讨论着,自己的衣服挂牌后应该标多少价格,高的话会不会卖不出去?低了,会不会引起顾客的不信任?纠结不已之下,商讨得真是不亦乐乎。

到了地下停车场的入口,陈珂说:“我送你吧。大晚上的,原本也没多少路。”

贺宁兮很爽快点头,脆声回答:“好啊。”

从楼梯往下走时,陈珂可以走在外围,位置略微延后。看着贺宁兮走在自己身前窈窕的身姿,心中异常强烈的渴望让他忍不住心跳加速血流变快。她的容颜距离自己不足两尺,她白皙的小手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陈珂很想再上前半步,拉住她,或者,搂住她……

他许多次从工作室的窗户目睹天河国际的楚少从黑色的911里出来,虽然满怀柔情,但是总是态度强硬,将贺宁兮一搂就走,每当这时,他心里就会非常不舒服。和自己朝夕共处了那么多天,宁兮的个性他已经非常了解。宁兮最喜欢的是仰望一个人的感觉,仰望的这个人能够给她生活的指引、工作的建议,然后时而关怀备至时而只是伫足相望,让她在倍感安全的环境下做她自己十分喜欢的事情。楚正哲很有本事,可是,却根本不是最适合宁兮的男人。

最适合宁兮的男人是他!

个性温和的贺宁兮,为人低调的贺宁兮,清雅如兰的贺宁兮——只有她,才能让她永远那么温和那么低调那么清雅下去。

楚正哲做不到的。

楚正哲能做到的,只会让她在他的羽翼下,永远感受到那来自于羽翼本身的阴影和压力。

最后一个台阶,贺宁兮走得快乐些,眼看打了个趔趄要栽倒下去。陈珂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扶住。贺宁兮不由自主便靠在他身上。

陈珂没有拒绝这种时刻,顺手便将她搂在怀里。

清香如纯水的男子香水气息蓦地将身体环绕起来,贺宁兮耳根一热,下意识急忙挣脱。

陈珂按捺激动,努力保持平静,柔声说:“你没事吧?”

贺宁兮猛然发觉气氛的迥异,飞快瞧了瞧他的脸,却发现他的目光热烈如火,仿佛瞬间便要将自己点燃一样。

贺宁兮“嗯”了一声,然后嘴巴就开始发干。

陈珂说:“那我们快走吧?”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怔怔地愣了会儿神,看陈珂转身走了,才飞步跟上去。坐到车上后,二人距离很近,陈珂的手,便在贺宁兮手外不足一尺的地方。好像,他的五指一动,便能飞快抓住她似的。

贺宁兮更加紧张了,将手收到口袋里。过了会儿,看着窗外开始不断往后倒退的路灯,才勉强松了口气。

两分钟过后,阳光水岸便到了。

贺宁兮解脱一般飞快松了安全带下车,想说“再见”,怕回头又看到陈珂火热的眼,停下脚步,又立刻跑动起来。

陈珂目送她惊慌如小鹿般的身影逐步远去,嘴角忍不住露出愉悦的微笑。

回到德沛苑,祁青雨已经提前到家。祁青雨没露出什么破绽,递上一碗元宵之后,等陈珂吃完便催促陈珂去洗澡。

一切都和曾经一模一样。

陈珂解下丝巾,拿出手帕,放下手机,拿着祁青雨递过来的洗得干干净净晒得清香干脆的浴袍走进浴室。

花洒流出来的水,好像春雨一般轻抚自己的身体。陈珂在沉寂中回味着今夜的片刻激情,逐渐地,内心的悸动越来越不可压抑,好像冬眠的虫子开始在泥土下面耸动准备抬头。

他在想,他得怎么跟祁青雨说。

祁青雨为了自己,奉献出最珍贵的青春,但是,也因为此,他会给她十倍于单凭她自己打拼所能获得报酬的利益回报。陈珂用自己名字开的账户,上面的存款又有了六位数,这六位数很快便会成长为七位数,顶多两年,他会将一大笔钱付给祁青雨,让她享受从来也没享受过的好生活。

只是,她得失去自己。

热水,从仰起的面部直接冲刷下去,陈珂用力抹了一把之后,头才离开花洒下方。片刻的清洗并不能消除头脑中的忧烦。

祁青雨在用生命在爱自己,让她放弃自己,只是得到钱,她会愿意吗?

半个小时之后,他终于从浴室出来。

出来之后,他愕然发现,不过就是洗了个澡的功夫,世界居然就改变了。

祁青雨拿着他连密码都没有设置的手机,瞪大着眼睛飞快喘气着,发红的脸颊表明了她此刻正蓬勃着极巨的怒意。

自从陈珂和她在一起后,她除了强烈的占有欲之外,无时无刻不表现出的谦卑和顺从早就麻痹了陈珂的心,让陈珂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国王,就是祁青雨的神。国王需要地方最忠心的臣子吗?神会防备最虔诚的信徒?他和客户来往的所有信息资料从不加密,随时都能被祁青雨翻阅。所有的短信、通话记录统统都不避讳。为什么?因为祁青雨从来都不会翻阅。

但是,最近他的手机确实多了秘密。

自打将贺宁兮招入自己公司之后,他经常会以工作为由,发些非常温馨的关怀话语给贺宁兮,有时候嘱咐她早点睡,有时候告诉她早上吃什么更方便储存体力。有时候贺宁兮要外出公干,走哪条路,乘哪路车,找哪个人,号码是多少……事无巨细,他都会一一罗列清楚。

打开他和贺宁兮对话的消息,贺宁兮的娇憨可爱、陈珂的温柔细致,无不跃现。如果是别人,一定会觉得这两个必是恩爱的年轻情侣。而祁青雨看了,浑身血液倒流,脑袋刹那间几乎要爆炸了似的。

陈珂呆愣愣站在卫生间门口,祁青雨蓦然疯了似的大叫一声,举起手机,手机像炮弹一样照准陈珂的头砸来。

陈珂仓皇偏头,手机砸在墙壁上。“砰!”一声叫人胆战心惊的巨响,手机掉在地上,巨大的碰撞力使得手机损坏严重,屏幕几乎要从机身内跳出来,机身内部,零件几乎都散架了。

陈珂心疼地将手机拿起来,责怪说:“有话好好说,砸坏了手机,明天我怎么工作?”

祁青雨发疯一样大叫:“你还要工作?你还要工作吗?”

陈珂很烦看见她这副泼劲儿,皱着眉将手机卡和存储卡一起从破损的手机中拿出来,不答腔一个字。

祁青雨瞧他好像没事人一样,默默地从抽屉里掏出以前淘汰的一部旧手机,还慢条斯理装手机卡、存储卡,将手机连接到电源充电,胸腔顿时好像塞满了上百吨的烈性**,“蓬”爆炸了!

她飞身扑过去,不仅将陈珂掀了个跟头,旧手机、床头柜上的台灯统统砸在地上。抽屉被拖出来,所有的东西洒了一地。她自己的梳妆台也未能幸免,瓶瓶罐罐砸了一地,镜子也砸碎了,凳子拎起来,用力砸出,墙壁上的电视屏幕正中。“哐当”一声,三万多的等离子成了废品。

陈珂心疼得直叹气,大声道:“你闹够没有,这些东西都不是钱买来的,砸坏了你不心疼吗?”

祁青雨瞪着眼睛说:“我为什么要心疼?我心疼了,留着这些让你拿着去讨好小妖精狐狸精去吗?”掏出自己的手机,将沈安琪通过网络传过来的那些照片翻他看,一边翻,一边羊角风发作一样,手剧烈地颤抖着,厉声问:“是她吗?你那么关心的贺宁兮,是不是就是她?是不是就是她!”

161 险恶的陷阱

最后一句问得尖利,使陈珂非常恐慌。

陈珂到底还是不惯于承担意外的文人,软下口气解释道:“贺宁兮只是我工作室招聘的新员工,为了工作室的发展,最重要的就是笼络人才。我关心她,也是为我们的未来着想啊。”

“那么,”祁青雨情绪略微稳定了些,指着照片问:“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是和她在一起,为什么和她在一起你和她坐这么近?”

陈珂只得继续编造:“因为我要栽培她去参加世纪星啊。世纪星的规格你也是知道的,在华东地区可算是重量级赛事。后天品牌刚打响不久,有这样品牌赛事的新人奖得主加盟,前景才会更好。”

祁青雨没什么好说了,放下手机考虑了很久,才说:“真的只是一起谈工作吗?”

陈珂理所当然点头。

祁青雨想到沈安琪对自己说的,茫然道:“可是,为什么有人对我说,她是被你潜规则了呢?”想了想,问:“世纪星的新人奖得住是不是她?”

陈珂不能否认,只好点头。

祁青雨的眼睛又开始瞪大了。

陈珂急忙解释:“我刚才都说了,我栽培她,就是为了让她获得新人奖啊?她获得了新人奖才能使得加盟后天变得有意义,后天才能更强大。这个道理不是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吗?”

“可是,”祁青雨蓦然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叫:“她总归是被你潜规则了,你总归是跟她不清楚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我为你做了那么多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陈珂没做过的事说得总算理直气壮些:“我没有潜规则她!”

“我不信!”祁青雨用尽全身力气大叫。喊叫完,她突然捂着嘴巴大哭起来。

洗尽铅华的她,皮肤没有白天化妆过看起来那么细腻润泽,眉毛因为没有及时修剪的缘故也杂乱起来,眼睛因为哭泣变得红肿,头发也乱蓬蓬的,怎么看都非常憔悴。

这么憔悴的祁青雨,让陈珂不由自主想起,在曾经那段艰难的岁月她是怎么为了他没日没夜玩命去奋斗。她为什么这么暴戾?是艰苦的日子一天一天压迫性格最终滋生出来的。为什么这么直接?也是艰苦的日子逼得她没办法悠闲地去看看书然后修身养性。

她发泄过之后不能选择除了哭之外其他的方法,是因为她除了他只有他。

她不能离开他,他是她全部的依靠以及全部的希望……

陈珂内心也很痛苦,但是,他不得不压抑这样的痛苦,叹口气,走到祁青雨身边。先是沉默,然后举起手来,温柔地扶住祁青雨的肩膀。

祁青雨蓦地返身,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牢牢抱住。

陈珂说:“好了好了,发泄过就好了。我不怪你,不怪你好吗?”

祁青雨抽泣道:“你不要潜规则那女的好不好?不要潜规则那些想要巴着你让后想上位的女设计师。你是我男朋友,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男人,好不好?”

陈珂怎能说“不好”呢?他抱着为他奉献了最美好青春的女人的身体,心里想着的却是刚刚兴起便要面临夭折的爱情。贺宁兮那如被春风沐浴无比和煦的面容一闪即逝,他的生活,除了压力,还是压力……

他嘴里说着:“好的,我保证。”心里禁不住默默叹气。

宋诗筠按照沈安琪的指示,以原本参赛的作品为基础,创作了一个系列的春款。现在已经是10月中旬,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春款发布的时候。这个系列对应贺宁兮将要发布的“天使熊”,取名“sky”,中文翻译就是“天空”,高远,大气,非常符合宋诗筠个人的理念。

而祁青雨被陈珂安抚后,对贺宁兮的警惕却没消除。

这天,沈安琪开车到顶峰将她接出来。两个人一起来到一个高级会所对面的街道上。。

那个会所有一个露天的阳台,风和日丽的时候,许多人喜欢在阳台上喝茶看书或者做事。沈安琪拿了架望远镜给祁青雨,祁青雨接过望远镜,凑到眼睛上仔细一看,陈珂、贺宁兮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两个人一起,和对面一个男人谈笑风生的情景清晰可见。

陈珂对贺宁兮的爱护发自于内心,无论怎么克制,细小的动作上总会表现出来。一会儿为她添水,一会儿为她拿纸巾,细微之处莫不体现他的柔情,瞧得性情本就急躁的祁青雨满心冒火。

沈安琪递了一个耳机给祁青雨——这是当前性能最高的军用窃听器的信号接收器,放在耳朵里,对面男人和陈珂、贺宁兮之间的对话也变得清清楚楚。

沈安琪告诉祁青雨:“坐在对面的男人太平洋百货的经理,叫于明坤。”后天服饰现在买得极好,新增的天使熊的设计者贺宁兮小姐又是新锐,名气也响,于经理就奉上面的命令,和陈珂以及贺宁兮洽谈。

耳机里传出了于明坤竭力游说的声音,内容大致上都是围绕陈珂是不是能将后天服饰引进太平洋,成为驻店品牌?于明坤摆出的理由主要有两个,第一,太平洋是海星商业圈的巨头,消费群体集中在中高端客户群,后天进驻这样的大卖场,品牌的品质顿时得到提升。第二,后天本身拥有的消费主力丰厚,进驻太平洋后,也能刺激太平洋销售额的增长。这完全是互惠互利的一项优质举措。

谈话之间,于明坤看出陈珂非常在意身边的女孩,不一会儿就会提出:“贺小姐,你要吃点什么吗?这儿的提拉米苏做得不错,要不来点儿?”或者:“贺小姐,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你希望你的天使熊一上柜,就在我们商场卖吗?”

贺宁兮没主见的性格还是没改过来,每次于明坤将视线转向自己的时候,她都习惯性将眼睛看向陈珂。

陈珂对贺宁兮的意见显然是十分重视的。当贺宁兮明确表示对进驻大商场有强烈的兴趣,他便对于明坤说:“真的像你说的这么好,我倒是要考虑的。”

于明坤立刻开心地大叫起来:“那真是太好了。”伸手和陈珂握手,笑着说:“陈总,那我们可要期待合作愉快咯。”又对贺宁兮说:“贺小姐,你的福气真好啊。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好的发展,陈总对你的关爱还真是非同一般。”

贺宁兮觉得他的话似乎另有含意,但是,不知怎的,她从一开始对于陈珂出现在自己世界的事实,压根儿就没有排斥过。她这个人,性子本来就是单纯的,心原本也是软的,小时候什么都没有,长大了就习惯事事都观望别人。出现在身边的人,但凡愿意和她交往,她向来不拒绝的。哪怕是宋诗筠那样一看便十分瞧不起她的高傲的女孩。当初,从尤国来游学的韩振,就以阳光男孩青春活泼的特点顺利俘获她,而现在,导师陈珂,仿佛偶像剧里的花样男主角一样,俊秀温和风度儒雅,同时设计才华横溢,贺宁兮说不动心根本不可能。

贺宁兮每逢想和异**往时,都非常害怕一个人的存在。这个人,就是如影随形始终如同跟随在身边的楚正哲。但是,她昨天回家之后,尝试拨打楚正哲的电话,手机里传来的提示始终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想问哥哥,怕露出破绽。最后竟然逐步平静下来。

洗完澡独自躺在床上的时候,陈珂对于自己的情意,贺宁兮竟然一一品析出来。多好的人,才会将和自己并没有太大关系的事放在心上?回想自己认识陈珂,以及哥哥联络陈珂为自己铺路的事,二者之间原本就存在时间的差异。自己还没有决定参加世纪星的时候,她就已经和陈珂见面了,不是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确实可以通过利益的交换创造,但是,事实证明,最亲密的关系还是得借助感情才能缔结。

陈珂喜欢自己……

当贺宁兮在睡梦中也没有放弃猜想,睡醒后终于顿悟的时候,羞涩和窃喜,同时涌上心头。

于明坤显然是要将她和陈珂往一处撮合,陈珂固然没有表现出越轨和失礼,但是,言语和表情并没有表达出明确的否定,这让贺宁兮更坚定心里的看法。

于明坤的话,贺宁兮也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于明坤端起手中的水杯,示意三人碰一碰,以示合作意向初步拟定。她便和陈珂颇有默契同时举起杯子,互相碰撞后,然后相视而笑。

街道上,正用望远镜监视他们的祁青雨再也忍不下去,扔掉望远镜摘掉信号接收器,开门从tt上跨下去。

十公分的恨天高丝毫也不影响她奔跑如飞的脚步,不过眨眼之间,人就进了会所,然后很快出现在天台之上。

于明坤已经开始和陈、卫二人说闲话,提到陈、卫二人居然是同校校友,于明坤大笑说:“这可真是不一般的缘分啦。”又开玩笑:“如果宁兮不是年轻好几岁,或者陈总四年前才上风采,那么,你们两个显然是可以相知相许琴瑟和谐的呀。”

贺宁兮只是脸红而已。

陈珂便道:“这种玩笑还是不要开啦,我就是宁兮的技术指导,而已而已。”

于明坤说:“凡事心里想了嘴巴里说出来,想法才能向现实迈进,如果莱特兄弟始终只是觉得人是可以飞上天的,像陈总这样‘而已而已’啦,那我们现在要去远点的地方,还能有飞机乘这么方便吗?”

贺宁兮更加插不上口了。

陈珂和她对视一眼,只好说:“这不是一回事、不是一回事。”

于明坤说:“你肯定地说,你对宁兮一点儿好感也没有?”

这个答案,陈珂没法否认。于明坤逼宫一样,问贺宁兮:“宁兮,你呢?你对你的技术指导,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没有?”

贺宁兮也是张了张口,没什么具体的说出来。

“你看——”于明坤月老做成功一般,猛地一拍手。然后,让他崩溃的事情就发生了。

162 小哲不见了

他刚才飞快打好了一份合作协议放在电脑桌面上,电脑就放在面前。祁青雨冲上来之后,看到陈珂和贺宁兮正有说有笑,心头火犹如火山爆发产生的火焰一飞冲天。“哗啦——”桌子上所有东西,被祁青雨两只手全部抹了下去。

其他倒也罢了,那台电脑可是刚出来的微软新款,市场价好几万,不仅摔了,柠檬水、柳橙汁和蛋糕混在一起,涂了一身。好几万的电脑,瞬间成了柠檬水混柳橙汁拌蛋糕的超级新甜点。

措手不及的于明坤也止不住心痛,尖声嚎叫起来。

然而,更为心慌的绝不仅仅是他。陈珂明明和贺宁兮光明正大坐在这儿,却因为内心的心思使得自己顿时气短起来。祁青雨突然出现在面前,他火速后退的速度顿时将椅子给撞翻了。

贺宁兮则完全是被突发事态以及陈珂的激烈反应惊住了。她目瞪口呆看着祁青雨,好像看到突然降临的女魔头一般。

接着,一个火辣辣的耳光挟带万钧之力仿佛,恶狠狠扇在她脸上。

贺宁兮被打了个跟头,生生从椅子里翻到地上。

陈珂一看,连忙去扶,被祁青雨一个大力掀开。

祁青雨178的个头,体型丝毫也不弱于陈珂,扑到贺宁兮面前,举手一顿没头没脑猛抽。贺宁兮脸立刻被打破了,新买的香奈儿羊毛外套也被扯得没了形状。

沈安琪坐在车子里,拿着手机说:“我这边已经开战了,你那边准备好了吗?”

话筒里传来“ok”的肯定,不一会儿,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神一样出现在会所大门口。

鼻青脸肿头发散乱的贺宁兮在陈珂以及于明坤的联手帮助下,方才从露天阳台逃出来。怎料到一开门,一群记者拿摄像机以及话筒对准自己?陈珂也不知道,从会所里跑出来后,同贺宁兮,被记者的人潮簇拥在一起。

镁光灯闪成一片汪洋,陈珂也好,贺宁兮也好,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淹没……

祁青雨再一次发挥女汉子的强悍本色,手用力扒拉,冲进记者的包围圈。对着记者伸过来的话筒,她声嘶力竭大喊:“都是这个女人的错,是她勾引我男朋友……陈珂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清白的……”一边大呼“闪开”,一边用力将陈珂拉出来。

可怜的贺宁兮,独自一人被淹没在记者采访的狂潮中。各种声音好像毒虫一样啃噬着她的听力,通过听神经又侵蚀她的大脑。

逐渐的,她听不到了。就看到形形**的人围绕着自己,然后嘴巴一张一合。

什么也听不见,脑子里只是乱哄哄的。

又过了一会儿,她往地上倒去。

有人来了!

因为,她的腰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抱住。接着,让她已经崩溃的喧嚷声逐步远离,很快,又被抛在身后。

贺宁兮昏了过去,意识模糊之中,她的心始终忐忑始终惊恐……

240心机

贺宁兮从昏睡中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她居然在阳光水岸1106里自己闺房的大床上,眼睛里看到的是妈妈许伊菲特别给自己定制的珍珠白镶水钻窗帘,以及爸爸贺聆风出资购买的全套意大利进口家具。床头柜上的小灯一摁就亮了,台灯上装饰的施华洛世奇白天鹅是哥哥贺天送给自己的礼物。

怎么回事?

难道,刚刚经历了一场梦吗?

贺宁兮从床上爬起来,“哎呀!”身体被牵扯的伤痛让她止不住交换出声。飞快下床,扑倒梳妆台前查看。眼角、脸颊和嘴巴边上的血痂和青紫,顿时让已经很少受到伤害的她大受打击。

贺宁兮伸手抚摸伤口,又伸出手臂检查,发现,手臂以及身上竟然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天哪,那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和太平洋百货于经理的会谈,和陈老师之间的暧昧传递,还有凶神恶煞般的女人对自己的厮打,统统都是真的!

贺宁兮想到自己最后那点意识觉察的事情,激动地跑到房门边,脚上没有穿拖鞋,但是有袜子。她对着正发出“咕噜咕噜”声响的厨房大喊:“楚正哲、楚正哲、楚正哲!”

那么用力的手掌,除了楚正哲之外,还有谁拥有呢?

再说,能够从天而降,就自己与水火的,除了他也没旁人了。

只是,她喊了半天,那个英武不凡的身影也没出现。一个胖子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一碗刚刚熬出来的热粥,一边吹一边来到餐桌边,然后将碗小心翼翼放下。

胖子走到贺宁兮面前,皱着眉头很不满意说:“叫什么叫?看看清楚,这儿没什么楚正哲,只有我。”

贺宁兮傻了一样,好半天才结舌道:“金、金倍!”刚说完,额头上“砰”一声正中。

金倍伸指弹了她脑门一下,然后说:“还认得人就好。”塞了双筷子在她手里,然后说:“被人打成这样还真是丢人。不过,为了健康,还是先把饭给吃了吧?”

贺宁兮拿着筷子怔了半晌,放下筷子问金倍:“我是怎么回来的?”顿了顿,又道:“不会是你把我从记者人群中抢出来,又送回来?”瞧着金倍,她的眼睛里不仅有强烈的渴望,还有极端的焦灼和不安。

金倍不明白她到底想知道什么,眨巴着眼睛只管照实说:“什么记者人群,我根本都不知道啊。是楚少的跟班打电话给我,让我赶快来阳光水岸。”说着,她转移话题的坏习惯又跑出来,咧嘴道:“你是不知道啊,我最后一堂课都没上,打车就到这儿来了。”又嘀咕:“虽说北京路到滨江路不算太远,可是像我这种工薪阶层,十几块钱的打车费还是很心疼好不啦?”言下之意,贺宁兮应该心怀感激才对,而不是板着一张脸只管对自己问东问西兼发脾气。

贺宁兮失望了,放下筷子,两颗大大的泪珠倏地出现在眼眶里,然后猛然滴落。

金倍很奇怪,慌忙问:“好好的,怎么突然哭起来呢?”飞步跑到阳台上,打开窗子看下面,然后转头说:“唉,你过来看嘛,他们的车还没走呢。”

贺宁兮心里蓦然生出一丝希望来,也飞快地奔跑到阳台上。探出头,果然看到楼下停着的gl450。这台车,上学时是归五小龙一起用的,每次出现,从里面走出来的,都是五个身高体型相仿眉目各具特点但无一不英俊的风花少年。但是,现在,这台车的使用者,已经仅剩下其他四人。她最想看到的那个人,如果在这儿,一般不会从这台车上下来。

希望好像肥皂泡一样,轻易就破碎在空气里。夜色,好像看得见的心理阴影,将她再一次笼罩起来。

金倍的电话响起来。金倍将手机掏出来,接通后,听了会儿,然后说:“好了好了,已经醒了——”又听会儿,点头说:“放心放心,有我在,不会饿着她的啊,嗯嗯,也不会让别人打扰她……”

贺宁兮好像大病一场,灰白着脸,低声说:“谁呀?林潇逸,还是蒋昊辰?”

金倍挂了电话,随口说:“蒋昊辰。”窗外楼下,gl450亮起尾灯,刹车灯一亮之后,车子开始滑动。贺宁兮将脸转回来,刚刚停住的眼泪继续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扑簌簌”落下来。

金倍哄孩子一样将她哄到桌边,将筷子再次塞回她手上。贺宁兮擦擦眼泪,捧起碗来勉强喝了几口,然后在金倍苦口婆心地劝说下,才将粥全部喝光。

163 收拾烂摊子

“世纪星新人王”贺宁兮被评审潜规则的消息,好像燎原的野火一样,一个晚上的功夫就蔓延到整个东州。大街小巷,但凡有书报亭的地方,随便拿一张报纸或是一本杂志,都会有关于昨天“世纪星评审陈珂女友殴打被潜规则新人王”消息的报道。

贺宁兮再也不敢大模大样堂而皇之出去逛街了,因为街头巷尾随时会窜出来举着照相机准备拍她照片的狗仔。即使穿着立领的风衣,带着棒球帽,脸上还照着一个超大宽边太阳镜,往往还会被认出来,然后狼狈不堪逃跑的样子被拍个饱。

阳光水岸的公寓很快被曝光,紧接着,贺宁兮是世坤公司大华夏区执行总裁千金的身份也暴露在民众之前。

同时被炒作的,还有在比赛中获得很好名次,最后终审时却意外落马的英华中学高材生宋诗筠。

宋诗筠加盟明锐后第一单作品适时问世,走着平民路线但是设计理念新颖格调又端庄大方的的少女时装,一经面世,就受到了广大业内人士的关注。明锐公司专门为此举办了一次服装秀,不仅邀请了知名的模特儿和著名的设计师,还邀请了诸多名流前来捧场。

秀场上,被名模完美诠释的数十套春款受到了观众的一致好评。

秀结束,宋诗筠被模特儿簇拥着回到后台,刚到化妆间,沈安琪就送上了祝贺的香槟。一大束鲜花也出现在宋诗筠面前,拿着鲜花的是一个男人。宋诗筠不认得。沈安琪笑着介绍:“这是太平洋百货的于明坤于经理。”一边说,一边又倒了杯香槟递给送花的男人。

宋诗筠知道这个名字。将贺宁兮和陈珂的关系捅破的那天,和贺宁兮、陈珂谈事的,不就是这个于明坤吗?

宋诗筠端着酒杯,看看沈安琪,又看看于明坤,震惊道:“你、你……你们居然是一伙的。”

沈安琪轻轻一笑,说:“埋火线于十里,最后引爆的效果,才是最能激动人心的呀。”

贺宁兮和宋诗筠之间的恩怨再度暴露在世人面前。

昔日当红影星苏茗悦,被当时号称江南才女现在则为大牌杂志知名主编的许伊菲撬墙角,不仅被夺走男友贺聆风,还使得自己的事业在出于巅峰时滑落。并且在二十年后,许伊菲再度让自己的女儿和苏茗悦的女儿同校。通过自己女儿的手,造成苏茗悦女儿虽然一贯学习很好高考时成绩却遭遇滑铁卢——沉寂数年的牛奶事件,终于以重磅力量回归。

许伊菲早已经退出高雅,这件事情也把她搞了个焦头烂额。

每次出门,都会有各路媒体在目的地守候,许伊菲在保镖的协助下冲出包围圈,尔后没法打电话和贺聆风,只能向贺天抱怨:“好好的,你们这都是干的什么事?谁捅出来的那些陈谷子烂芝麻?沈安琪?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在东州这块地方上,你竟然都不能捂住她吗?”

至于宋诗筠和贺宁兮在英华中学的鲜明对比,在短短时间内,亦成为大众娱乐时间的有趣谈资。一个才高八斗的女高材生,为什么重整旗鼓之后,进入社会的第一仗还是被打压,别说第一名,就连最小的名次都没拿到。而明锐公司签约这名设计师后,展示出的服饰显然品味不低。好事者也拿出当日世纪星新人奖决赛时服装秀上剪辑的片段来对比,虽然贺宁兮的作品在理念和做工上都显得更加专业些,但是,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这种高尚的品味并不是来自于贺宁兮本人,而是幕后高手水平很高的缘故。而宋诗筠的作品纯属原创,刚刚出道的新人而已,就颇有高手风范,这是多么不简单的事情啊。而贺宁兮,在校各项表现,只能用一个“差”字形容,如何就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崭露头角,成了时尚界的新人王呢?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世人都深知、世人都深恨、世人又颇为无奈的“背景”!

因为贺宁兮的背后,是世坤经济帝国!

甚至有人说,世纪星根本就是世坤大华夏区总裁给自己女儿举办的个人展示秀,世坤大华夏区的总裁用这样大的赛事给自己的女儿搭建一个通往社会舞台的台阶而已。寻常人家女孩过来凑热闹,除了当绿叶,还能有什么其他什么结果呢?而宋诗筠拿不到名词的原因就在于,当绿叶也是有技巧的,而她却不知道。用希望成为红花的精神在绿叶的命运中奋斗,最后除了被情场实在没什么好下场。

太平洋原本安排给后天的柜台,牌子还没挂,就成了sky的卖场。sky正式入驻开始销售的那天,站在殷红的地毯之上,宋诗筠一边嗅着从簇簇的鲜花花篮上散发出来的各色甜美香气,一边心情非常好的问过来向她表示祝贺的沈安琪:“这就是你跟我说的,我最终的胜利吗?”

沈安琪笑着说:“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不过,连宋诗筠都没有想到的是,沈安琪造出的这场闹剧的结果,可不仅仅是贬低贺宁兮以及捧宋诗筠上位,就在宋诗筠当日所拍摄的贺宁兮和陈珂赛前亲密接触的照片在贺宁兮身世暴露的同时一起曝光时,世坤大华夏区诸多产业的信誉都收到了极大的影响,顺达贸易的交易量一下子锐减许多,海茂风投的客户也纷纷取消了合作意向。实业里面,损失最惨重的当然就是和新闻内容涉及领域最为密切的美意公司,梅岚溪已经退居二线,继她之后的设计师一直能够顶着marina的牌子做得很好,偏偏这次春款销售遭遇到sky强而有力的打击。除了依兰秀和桃之夭两个顶级品牌还算顶得住之外,水墨画、爱上春和梅凯琳销售业绩大受影响……

连上升势头极好的恒远实业,股票都在事件爆发后一直持续下跌。

其时正在欧洲度假的贺聆风闻讯大为光火,致电时任大华夏区执行董事兼恒远实业总经理贺天,电话一通就开始叱骂:“你第一天出江湖吗?多大个事情,设计界屁大一个新人赛,怎么搞的你妈上了头条,你妹妹更是被人‘潜规则’走了呢?开国际玩笑,你妈的事情先不说,你妹妹真被那个设计师潜规则走了吗?我怎么听说还是你牵的线搭的桥?你是猪脑子,还是睡觉门没关好,豆腐脑袋全被狗吃了?”

“爸,咱们说事儿,不要人身攻击嘛。”

“攻击你个头,我还有这闲工夫?给你三天,必须把舆论理平。集团损失挽不回来,你继续滚回你原本的职位上,去大学教书去吧。”

贺天不敢啰嗦,连声答应。

挂了电话后,贺天才打电话给小丁,让小丁通知大华夏区旗下所有公司一把手,一小时后齐聚总部,开集团会议。然后,他还让小丁召集恒远所有高层,三个小时后到公司会议室,就如何扩大生产刺激公司效益增长等问题进行磋商。

之后,他便得亲自去申府,登门拜会申墨辉伯父之后,和申悠然大哥喝茶聊天,又下了一盘棋,然后捉住了申家老二,商讨怎么抚平舆论的事。

申悠然最近女朋友换得越发频繁,他不能轻易答应贺天提出的要求,让贺天必须陪他去一趟星海盛宴,然后才能商讨后续事情的细节问题。

贺天最近被老婆盯得死紧死紧的,没任何龌龊的异**往,都能让沈雪吟和他大打出手。这会儿去星海盛宴?

申二公子和女朋友手拉手逛公园,都会成为第二天的热点新闻,他出席的星海盛宴,当天就能被炒成娱乐圈的顶级大瓜。

媒体特别喜欢罗列申老二的历任女朋友,抓住贺天也在场,顺便把贺天的情史也挖一遍,什么韩甯啊,安若啊,包括杨家大小姐那些,纸媒网络上一登,被沈雪吟看见,那就不得了了。

贺天可以想象得出,那时候沈雪吟拿刀要和他拼命的情景。

无可奈何,他把这一层忧虑说给申悠然听,申悠然一拍大腿:“废物,你真是个废物!怕老婆怕成这个样子,你说你以后还在外头怎么混呢?”

“那我现在就是这样。再说,我妈、我妹的事都热着呢。你老兄未婚之身,至多被形容为风流不羁。我可是已婚人士,会背上渣男骂名。”

申悠然连连摇头:“谈不起来,直接和你谈不起来了。所以说,你当初为什么那么着急要结婚呢?”

贺天叹口气,恳求道:“你就帮帮我吧。那些公关公司、大v、推手,全是你线下的兵不是吗?不要为我妈、我妹说什么,爆点其他的料,分分钟,我妈、我妹的热点就压住了。”

“那我也不能替你白做。”

“你想要什么,你说吧。”

“美意最近签了一个专属模特吧?叫宋静的那个。我想约她吃饭。”

贺天盯着他。

“行不行,给句话呗。”

贺天没办法,叹口气:“我替你联络。”

这一番人仰马翻后的补救动作,到这儿可算儿搞定了。

贺聆风只给了三天时间,这三天,其实就是起个头。

长城的公关第二天一早开始工作,三个小时,爆出三大点新闻,强势占据各大媒体新闻排行榜的热点位置。网络关键词搜索“许伊菲”“牛奶事件”“世纪星”“贺宁兮”等词,重量级的报导已经全部消失。

大v集体噤声。

吃瓜群众火速被风向带偏。

这是第一步。

其后便是世坤大华夏区的经济实体稳固市场,拓展业务。

美意旗下的诸多品牌,在各大城市均开展买多增多的活动。因为美意的服饰很少打折,突然打折,各大专柜销售立刻火爆。

这些变化,则耗费了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中,贺宁兮被取消了世纪星新人组一等奖得主的资格。

天使熊还未成功就胎死腹中。

至于宋诗筠错过了大奖,但是,她的作品已经变成实物,在太平洋百货中销售。舆论风潮让她成了名符其实的受益者,值得一提的是,美意服饰销量巨涨,顺便也带动了sky的销售额,这是宋诗筠和贺天都未曾预料的。

sky名气水涨船高,宋诗筠征战设计界的第一炮,真是打得响当当。

又过了几天,宋诗筠从公司财务手里拿到自己的工资卡,上面据说已经多了一笔不小的数目。

今天的宋诗筠将卷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髻,随意落下几缕碎发,在精干中投射出小女人的妩媚和风流。她的身上穿的是明锐高端品牌美淑的一件黑色羊毛呢长外套,银灰色羊毛衫打底,深色紧腿裤,脚上一双高跟短靴,垫得人更显高挑。手上的限量版chnal,算是宋诗筠犒劳自己的。在这样一场持久战役中,打出今天这般夺目而又漂亮的成绩,也是对自己实力的一次证明。

自信满满走出明锐公司的大门,这时,一辆深色埃文顿犹如等待了许久,缓缓滑到她面前。

车窗降下来,里面露出一张被墨镜遮去一半内容的脸。

宋诗筠有力的步伐蓦地停住,埃文顿的车主沉声说:“上车!”

墨镜挡住了目光却挡不住锐利的气势,宋诗筠参与了不利于对方的事情,内心终归不踏实,踯躅片刻,方才绕到另一门,开门上去。

aventador离开明锐,往滨江开,三十分钟后,停在帝都会所门口。车子由服务生开走,贺天和宋诗筠一前一后进入会所。

在面对庭院园林设计的高级包房内,贺天提出先请宋诗筠吃饭。菜单拿过来,两个人分别点了一荤一素,最后再来一个汤,两碗饭。服务生出去后,二人俩俩相望相对无言。

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算沈安琪绑架二人致使二人有短暂相会的那次,他们之间,足足一千多日没有再像这样,咫尺距离彼此凝望。

内心的情感好像一条不断涌动的暗河,不一会儿,贺天便主动开口。他先是温情款款问:“近日还好吗?”瞧宋诗筠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便继续套近乎,说:“你刚刚从学校毕业,就加入明锐这样的大公司,设计出来的作品还挂牌销售了,销售业绩还很好,真的很了不起。”顿了顿,结语:“从认识你开始,就知道你很优秀,时隔几年,这样的优点依然不变。”

宋诗筠心里爱煞他,脸上却冷笑着,然后自信而有高傲道:“和贺总经理相比,我也只能算在做正事,对不对?”

二人四目相对,激起火花一阵四射。

过了会儿,贺天才笑着说:“你何必自谦?”

宋诗筠立刻冷冷反击:“我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事实而已。”

贺天噎住了,半晌,笑容消泯:“都过好几年了,你还在记恨我?”

宋诗筠想冲口而出:“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无奈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她的眼睛很不争气,开始发红。泪水也从心底里泛出来似的,豆大的泪珠还没从眼眶里跌落下来,四肢百骸居然已经开始酸涩。

贺天瞧她一副情海深陷的情状,不觉感慨:“早知道一切是现在这个样子,或许当初我应该听你的。”

宋诗筠抽了一张纸飞快擦擦眼角,然后说:“听我的什么?不娶沈雪吟,和我结婚吗?”

贺天默然,过了会儿才说:“也许是,也许又不是。”

164 工作是依靠

服务生送饭菜进来,宋诗筠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开些。贺天招呼她用餐,两个人各自为祭自己的五脏庙开始工作。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不时发生默契的互动。宋诗筠想吃菜,盘子放在贺天这一边,距离不是问题,但是贺天还是非常贴心将盘子换到她那边去。贺天喜欢吃的蔬菜,宋诗筠也会夹一点放在他碗里,过了一会儿,贺天又替宋诗筠盛汤。

这样的气氛,反映出二人之间的情意实在非同寻常。

贺天是自发来做这些事情的,宋诗筠享受时也没有任何刻意以及不自在。

贺天速度很快将碗里的饭就汤汁全部扒完的时候,宋诗筠禁不住停在刚刚放在嘴里的筷子,心里不由自主在想:“这分明就应该是属于我的男人啊?为什么,他,偏偏是别人的丈夫呢?”

饭后,服务生将桌子收拾干净,送上来一壶绿茶。

两个牛眼大的紫砂杯子,贺天和宋诗筠面前各有一个。贺天将荸荠型巴掌大紫砂小壶拿起来,替宋诗筠斟了浅浅一杯。今年明前的绿阳春,绿色透明的水质中散发出的独有的清甜的香气,叫人一嗅之下,精神顿时为之清爽。

贺天给自己的杯子也浅浅斟上,二人端起杯子,浅饮慢啜。

过了会儿,贺天才开始切入今天的主题:“小筠,明锐不适合你,退出吧?”

宋诗筠好像听了一个极大的笑话,目露疑惑反问:“你说什么?”

贺天说:“宁兮的事,是你一手操办出来的吧?新星公关的沈安琪是强大的幕后推手?”

宋诗筠心中一惊,强装镇定道:“你有什么证据,居然这样污蔑我?”

贺天轻轻“哦”了一声,顿了顿,然后才道:“我们之间又不是法庭在判案子,证据不证据的,有什么重要呢?明锐炒作你在前,宁兮被爆出被世纪星评审潜规则的新闻虽然看起来和你们没有一点儿关系,但是,你的作品恰逢宁兮被踩时发布,这仅仅是巧合吗?原定要给宁兮的太平洋百货的专柜又改成了sky的卖场。这些事情,前后一联系,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宋诗筠兀自强硬,说:“那也不能说明贺宁兮被黑的事情,是我和那什么沈安琪做的。”

贺天叹了一口气,说:“小筠,我今天把你带来,不是为了追究,对于我来说,一切事件造成的后果到底需要谁来承担。宁兮被黑的事情确实对我的公司造成了很大影响,但是,我想跟你说的,并不是单纯关于这样一个事件的问题。”

如果要拿出明锐参与贺宁兮被黑事件最有力的证据,他其实还是有的。最有力的莫过于新闻媒体方面。要知道,东州最大的报业《滨江日报》——其刚上来的副总编,和贺天可是铁板一样的关系。已经是秦太太的韩甯,其浪漫的情怀和豁达的胸襟,造成了她和贺天虽然爱情没能修成正果,友谊上倒是万古长青。至于韩副总编的丈夫——秦致远先生,虽然对太太和世坤的贺少爷交好万般排斥,但是一来,韩甯婚后和贺天之间确实一清二楚,二来,生意上贺天也帮了他不少忙,感情上没有实质性伤害,利益上有互惠互利,最终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妥协了。

宁兮被黑之后,韩甯立刻就新闻界对此事的态度做了个调查。事实证明,该新闻背后有一个巨大的团队在策划、部署。世坤在东州的权势不小,贺宁兮小姐这样的新闻还能屡屡占据头条,且网络以及纸质传媒上皆恶评如潮,与之相对立的团队力量几何,可见一斑。

贺天内心早就肯定,这是一起集团与集团之间的战争。

宋诗筠是沈安琪推荐进明锐的,明锐出力包装宋诗筠、为宋诗筠举办服装秀,都是沈安琪的手笔。太平洋百货的那个于明坤,根本就是被沈安琪用物质收买的一个棋子。而宁兮被拍到和陈珂在一起的那天,居然就是这个家伙正和宁兮、陈珂谈合作的事情。

当然,此次事件对世坤造成的动荡,并没有超出他所能控制的范围。即使麻烦了些,困难了些,动用各方人力,最后还是将局势稳定了。只是,他现在最想处理的,还是宋诗筠和明锐之间的关系。

“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对宋诗筠苦口婆心劝说着,“但是明锐,真的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

沈安琪是费尔的人,费尔是光之子的高层。而神龙集团董事长于冥华的大女婿便是通过学术研究的途径被光之子吸纳,此人早就为光之子效忠。神龙这样的举措,可算是处心积虑对迪克斯大华夏区的一次极大的打击,这还不是让他惊心动魄的。

宋诗筠安然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她心中满怀对贺天的爱意思念以及委屈甚至愤懑,但是,无论怎样她都想不到,她已经被卷入一场旷日持久而又危险重重的争斗。

光之子组织存在的可怕性,使得一贯没有摆脱种族观念的沐世刚回头来找自己早已经放弃的三儿子。世坤的经济大权原本和他们父子无关的,现在反而让他们成了集团内部高层最重要的首脑候选人。

这种争斗,会折损了贺家父子的性命都说不定。断送宋诗筠这样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的锦绣人生,还不是小菜一碟?如果沈安琪代替光之子,给予宋诗筠的荣誉越来越多、地位越老越高、金钱也越来越丰厚,那么,他确实关心着的宋诗筠、曾经也让他心动不已想要一辈子去爱护的宋诗筠以及美貌倾城性格活泼又非常聪明的宋诗筠,就会成为光之子组织内再也无法脱离的成员。

那时候,他再想挽救她于水火,就算豁出命来,也再不能够。

但是,这些他不能说,也根本无法说清楚。他盼望着宋诗筠内心对他的眷念,能够主宰宋诗筠此时此刻能够听他的话。

只是,结果自然是让他沮丧的。

宋诗筠全然将他当成了为了贺宁兮的前途前来实施阴谋诡计的说客,在他一再要求她离开明锐、离开沈安琪掌控时,她站起来,冷冷说:“你,还是将你和你的亲妹妹照管好吧!”昂首转身,决然而去。

沈雪吟面向全省老师开放的优质课在蒋征主任以及全音乐组同仁的全力打磨下,越来越臻入完美境地。教案修改了一遍又一遍,再也找不到还能动刀的地方。出身师范学校原本功力并不差的沈雪吟,在这样一个被打磨的过程中,组织教学的能力啦,聆听学生和学生沟通的能力啦,以及诠释自己课堂理念的能力等等,各方面素质都突飞猛进。

她个人在学校内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

每个星期一,各个年级组会开例会。占沈老师的光,副科老师坐在主课老师阵营里的时候,头一次觉得底气非常足。

王咏芳老师说了些本周工作重点后,便问沈雪吟:“沈老师,你还有补充吗?”

沈雪吟摇摇头,例会这才散掉。

一行人走在走廊上,胖乎乎的金倍突然从后面赶上来,掏了盒亮嗓递给沈雪吟,脸上带着巴结的笑容,对沈雪吟说:“沈老师,最近上课挺忙的吧,这东西对嗓子非常好,你试试?”

何美诗、李文越从旁边经过,沈雪吟看到她们,又看看笑眯眯的金倍,伸手将药拿过来。

金倍说:“沈老师,周末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沈雪吟说:“没几天我就要上课了,有没有空,你觉得呢?”

金倍依然在笑,说:“吃饭的时间还是有的嘛。沈老师你都被磨了半个月了,偶尔放松一下,也是对的呀。”

沈雪吟想了想,说:“那好吧。时间地点编辑短信发给我。”昂首走了。

贝露露和吉莉安从后面走上来,说:“哟,有些人准备攀高枝了,看到音乐组的沈老师受到重用,准备对头不做,做朋友了,是不是?”

金倍每天都被她们排挤,心里早忍不下去了,既然对方这么阴阳怪气,她也就没好气说:“是啊是啊,你说得对极了。反正有些人眼界太高看不上我做她的朋友,人家沈老师看得上,愿意和我交朋友,我为什么不同意呢?”

贝露露冷笑道:“是你死皮赖脸地要和人家玩吧?”

吉莉安一脸瞧不起,说:“别被人家再飞了。”下面还有一句话:这下子北京路小学可就没你的立足之地咯。贝露露、吉莉安和金倍都是聪明人,皆意会而不用言传了。

不过,天下没有绝人之路,金倍在一众新来的同伙中始终没有找到同盟军,和沈雪吟的联盟新策倒是取得了意外的成功。

周五快下班之前,两个人在教室前遇上,金倍再提周末的邀请,沈雪吟爽快答应。

当晚,金倍控制不住激动打电话给宋诗筠,说:“狮子,我的黑暗之路马上就要结束,光明之路很快就要来临啦。”

宋诗筠问:“为什么?”

她就把勾搭上沈雪吟的事给说出来。

宋诗筠一听就炸了,叫起来:“你怎么能做这么没原则的事呢?我明明才帮助你搞了她呀?让她在老公面前丢脸丢尽了,你怎么突然回过头要和她成为好朋友呢?”

金倍脑子清晰得很,嗤鼻道:“狮子,你就别把屎盆子朝我头上扣了。你搞沈雪吟,还不是你想搞她。你对她老公贼心不死,我可单纯只是为了工作。”说完这句话,她话锋一转,开始陈述她对北京路小学当下情势的分析结果。

165 还想再进步

北京路小学一共有五百多名教职员工,连学生的相关利益在内的话,可算名符其实一个利益冲突异常尖锐的大团体。金倍是从英华毕业的,本身也是土生土长的东州小市民,对社会脉搏的把握有一定基础的把握。她本身条件对自我的发展构成了限制,刚进北京路的时候,就把能够立足作为当下奋斗的紧要目标。一个成熟的圈子,有领导阶层和平民阶层之分,领导有大领导和小领导的区别,而平民亦有资格老和资格嫩的区别。金倍是个嫩资格,在相同嫩资格进校的一群人中,她果断选择要和一定数量的人打成一片,这样,才可以站在嫩资格的立场上,对其他的嫩资格指手画脚。

但是,这个圈子的残酷表现为,她越是想努力地做成事,事情本身越是狠狠地将她捉弄一次。何美诗、李文越、贝露露、吉莉安内心根本都瞧不起她。和沈雪吟斗争胜利还好,金倍可以作为她们中的一员勉强交往着,虽然地位在几个人里最为低下。而事实上,沈雪吟虽然同样作为嫩资格进来的,因为背景深远财力雄厚,以完全不在一个重量级别上的优势打败了所有同期进学校的新人以及立足学校多年的老人,成为风光无限的胜利者。何美诗、李文越、贝露露、吉莉安阵营里最不稳固的金倍,自然就成了对立双方的眼中钉。

不过,金倍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变通。

既然何美诗、李文越、贝露露和吉莉安不好相与,那么转投沈雪吟阵营未尝不可。

“沈雪吟不是恼恨我因为认识宁兮而看不起她吗?现在我非常看得起她,甚至尊敬她,反过来,她看在宁兮的面子上,跟我交好,不是顺理成章的好事?再说,这个世界真的是很现实,一个人在圈子里的境遇完全取决于她离当权者有多近。现在沈雪吟就是我够得上的离领导最近的人,我当然和她做朋友比较实惠啦。”金倍说完,就得意地在电话里大笑起来。

宋诗筠说:“你就真的一点出息都没有了,为了自己想要的地位,和谁做朋友都无所谓吗?”

金倍说:“生存是人活着最重要的事情。我在北京路都呆不下去了,跟谁做朋友,会那么重要吗?”

宋诗筠还是很不高兴,说:“那你就好好巴结你们那个新贵沈老师吧?”刚想挂电话,又大声问:“明天你准备几点在哪里请沈老师吃饭?”

金倍对她防备心理还弱,说:“在金茂大厦的烤肉馆吧,我喜欢吃烤肉,同时气氛也很适合不太熟的朋友一起聚会。”说罢,她忽然想起什么,问:“狮子,你不会也来吧?”

宋诗筠“哼”了一声,说:“你想得美呢,你请别人客,我凑鬼的热闹啦。”

金倍大叫:“你说谁是鬼那!”那边电话已经挂掉。

考虑到贺宁兮最近受到打击,独自窝在阳光水岸的公寓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金倍想将她约出来一起吃饭。但是转念一想,沈雪吟原本就是为了宁兮对自己存有心隙,她此刻是赴自己的约来的,自己却又将宁兮给抬出来。沈雪吟明天来吃饭了,心里会高兴吗?

思虑再三,金倍请贺宁兮一起吃饭的想法作罢。

且说贺宁兮,躲在阳光水岸1106将近一个星期没有再出门。这一天晚上,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又响起来。

屏幕上显示是妈妈,她没精打采将电话拿起来,就老掉牙的回不回雅筑修养和许伊菲做了一番抵抗后,果断将电话挂掉。哥哥叫自己出去吃饭的电话晚上6点半会准时响起来——这些亲人的关怀冲淡了事业带给自己的打击,数日之后,对于贺宁兮而言也只剩下心烦。

很不耐烦将贺天的电话也给挂了,贺宁兮扔下电话,终于想去厨房给自己做一碗面条。刚走了两步,电话又响了,是温柔的小提琴设置成的响铃。贺宁兮蓦地被打了一针兴奋剂似的,踢掉拖鞋光着脚奔到沙发边。兴致勃勃拿起电话,一看,气又泄了。

不是楚正哲打来的电话——这家伙,又发现了什么和自己生分了吗?就算自己对除了他意外的人心动了一下,可那只是自己心里面辗转反侧了几个晚上的小心思而已,既没有告诉第二个人,更没有造成事实。他凭什么就生气,然后就不理自己了呢?

电话不响了,贺宁兮点开通讯录,找到楚正哲名字打过去,那边一层不变,传来的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贺宁兮立刻甩手将电话给扔了,厨房也不去了,人重重坐在沙发里,心里想:“难道他将电话直接冲进厕所了去了吗?”接着,举起双手狠狠揉着自己头发忿忿想:“什么要我做他的女朋友,什么永远都不离开我,分明还是谎话,是在骗我对吗!”火越发大时,真恨不得将眼睛里看得到的全砸个稀巴烂。

电话又响起来,还是刚刚的号码。

贺宁兮略带着些微报复的心理将电话拿起来,接通后道:“喂,你好,陈总。”

陈珂有些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宁兮,今天还有空吗?我想到些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贺宁兮一听头就大了,说:“陈总,我被你潜规则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这会儿还出去,被那个好事的记者拍到了,那不就惨了吗?”

陈珂“哦”了一声,连忙说:“是是,我没有想到,对不起。”

贺宁兮说:“我也不知道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哥拜托你你才这么照顾我,总之面对别人都已经说不清。”顿了顿,道:“我想,你还是把我从后天工作室里开除吧。这样,也避免你的事业受到我的牵连。”

陈珂一听,连声否定:“不不不,宁兮,你千万不要做这样的打算。”停了会儿,转话题说:“其实,我就是想就后天未来的发展和你商量。”电话里实在说不清楚,他让贺宁兮再思考一下,什么时候,见一面!

贺宁兮想了想,说:“不要,我们还是白天见吧?”

陈珂连忙说:“好的好的。”选日不如撞日里,他旋即就建议:“明天怎么样,明天中午,我们找个地方,一边吃饭一边聊。”

贺宁兮还是担心会被记者拍到。

陈珂说:“你放心好了,我们既然行得正,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的。”他还说:“如果有记者真的有兴趣跟踪报道,那么,就让他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彻彻底底报道一遍吧。事实总是胜于雄辩的。”

贺宁兮问:“你不怕吗?”她的意思是,也许后天因为后续的事情,极有可能一蹶不振。

陈珂听得懂,说:“我不怕。”顿了顿,又问:“你呢,宁兮?”他的意思则有更深层含义了,如果贺宁兮不惧怕和自己在一起,那么,现在的困难他们可以携手度过,那以后的困难,一样可以搏击战胜啦。

贺宁兮想了又想,终于在他极大的期盼中回应出他想要的答案:“我也是,不怕!”

陈珂的电话挂断后,贺宁兮继续拨打楚正哲电话,无法接通后,她终于又将电话打给蒋昊辰:“你说实话,他到底去哪儿了?”

蒋昊辰赌咒发誓自己说的是实话:“真的去公干了,走得很赶,没法跟你说。”

“那总有一个目的地吧,总可以打电话给我吧?”贺宁兮简直要疯了,相同的问题车轱辘一样不停盘问。

蒋昊辰几乎要哭了,在电话里低声下气求饶说:“姑奶奶,我的大小姐,机密的任务我真的不知道。我如果知道了,头掉了也会告诉你的……”话没说完,“啪!”电话挂了。

林潇逸在旁边盯着他,蒋昊辰摊摊手,叹息道:“贺小姐生气了。”

林潇逸转目去看正打了一半的网游,一边手指头动个不停,一边说:“还不知道老大回来后一切会怎么说。”电脑网络的另一边,王澈通过音频大声喊:“老公、老公,快来救我啊。”林潇逸急忙把耳机插起来,然后心无旁骛英雄救美去了。

蒋昊辰一脸不可思议看着他,忍不住佯怒大骂:“真是重色轻友的小人啊。一句‘老公’,兄弟立刻扔脑袋后面去啦?”

166 聪明的女人

周六,陈珂九点半就将车子开到阳光水岸。贺宁兮从楼上下来后,两个人共车去了海星广场。金茂大厦的餐饮十点半才开始营业,他们就先到瑞基、百联以及太平洋三个高级大卖场,一边游走于各大品牌服饰**之间,一边就陈珂的个人想法做两个人之间的探讨。

后天的品牌并未在这次事件中受到波及,说到被质疑,最根本的还是贺宁兮个人能力。天使熊的作品因为接受了陈珂的指导,所以在大众面前难以撇清关系。陈珂带着贺宁兮看了三家卖场数十个青春品牌后,对贺宁兮说:“在你原有作品的基础上,推出情侣风格的男装系列,你看怎么样?”

贺宁兮一愣,质疑:“这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陈珂让她细细回想一下,刚刚看到的品牌里面,一般来讲,做女装的,很少再去做男装。而在市场上,以情侣装为主题的设计风格也不多。天使熊因为有他的参与最终失败了,那么,如果贺宁兮能够凭自己的实力,绘出相同风格的男装系列,那么,一方面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让流言不攻自破;另一方面,天使熊这个牌子也就保住了。和sky风格不重复,两家错位经营,这样才能笼络住消费者。

这个想法是陈珂想了好多天才想出来的,贺宁兮一听,顿时有茅塞顿开的感觉。而当他们从太平洋的三楼走下来,再次经过二楼位于电梯口的sky专柜时,想到前一阵子天上地下折腾出来的风潮,贺宁兮心里面的斗志忍不住又暗暗升起来。

站在手扶电梯上往下行,陈珂侧脸看着她问:“有信心了吗?”

“嗯。”贺宁兮如获重生,果断点头。

金倍约了沈雪吟,十一点半在韩林烧烤。沈雪吟十一点二十九分,准时在烧烤店门口出现了,金倍在里面兴奋招手,沈雪吟走过去,金倍替她将位置拉开,然后两个人对面而坐。

刚要点菜,门口人影一闪,一个穿着紫色毛衣裙配貂皮马甲的女人走进来。

金倍抬头一看,就暗叫不好。

居然是宋诗筠杀过来了。

她急忙对沈雪吟说:“沈老师,我突然觉得吧,吃烤肉烟熏火燎的其实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换一家,去对面的海底捞怎么样?”

海底捞的食材大部分是海鲜,消费水平远远超过韩林,金倍拉着沈雪吟出门时,一边走一边直咧嘴。

可是,还没等走到海底捞,穿着紫色毛衣配貂皮马甲的宋诗筠又紧跟着走过来。金倍心里喊着:“长生天啊,救救我吧。”暗骂宋诗筠是“为了爱情不要命也不要别人命的疯婆子”,然后笑脸堆笑,哄着沈雪吟去下一家。

就在她们展开追逐战时,陈珂和贺宁兮走出太平洋。商场外面,果然有狗仔在不远处拍照片。而且,当看到陈珂和贺宁兮没有过多回应时,人居然大胆到跑到面前来拍。

贺宁兮很害怕,陈珂拉住她的手,然后对狗仔说:“我和贺小姐是正常的工作关系,你们拍可以,但希望你们不要乱写。”保护着贺宁兮,走进金茂大厦。在三楼的海底捞火锅店门口,他才站定,对贺宁兮说:“以后再有记者跟拍你,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你也对他们那么说。”

贺宁兮神魂不定,勉强长出一口气后,良久才点点头。

金倍甩不脱宋诗筠,经过通往厕所的通道时,她突然对沈雪吟说:“沈老师,我办点事儿。”蓦地转身,走了几步,抓住宋诗筠压住声音说:“你,跟我来。”拖着宋诗筠往厕所方向走去。

沈雪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手里拿着白色爱马仕,买无聊赖四下里看。

就在这时,她一下子看到了站在海底捞门口的陈珂和贺宁兮。

沈雪吟也看娱乐版新闻,一下子认出陈珂本人来。金倍干什么去,她没功夫管,飞步走上来,先招呼贺宁兮:“宁兮!”等宁兮向她看来,她立刻一笑,接着说:“真巧啊,居然在这儿看到你。”

贺宁兮正被记者搞得心慌,一看是她,更有做贼被抓到的错觉,慌忙说:“是啊是啊,真巧、真是巧……”看了看陈珂,心里忍不住叹气,然后转脸对沈雪吟说:“这……就是报道上我的指导老师了。”深深吸了一口气,拼命镇定下来,向沈雪吟介绍:“陈珂陈老师。”又对陈珂说:“这是我嫂子,沈雪吟,现在北京路做老师。”

陈珂极有礼貌,伸手道:“沈老师好。”

沈雪吟笑着,伸手和他相握。

再说金倍,她将宋诗筠拖到厕所后,确信沈雪吟不会听到她们的说话,才放开点声音着急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明明知道她不想看到你的。”

宋诗筠撅着嘴巴说:“怕什么,她具体又不知道我是谁。”

金倍忍不住跌足,叫起来:“小姐,你和她老公谈过恋爱,你的名字她能不知道吗?虽然你们没有正式见过面,但是,如果你们现在见了,我是介绍你的本名好呢,还是给你捏造个假名字?”

宋诗筠可不操心这个,大喇喇说:“那随便你好了。反正左右我是不在乎。”

金倍用手指头指指她,欲说还休,最后警告:“总之,你不要再跟过来就是了。”向外跑了两步,又回头说:“再过来,我可要跟你绝交了啊!不开玩笑!”

宋诗筠举起拳头来,咬牙切齿,做了一个要打人的姿态。

金倍从通道里出来时,沈雪吟已经和陈珂、贺宁兮站在一起了。看到贺宁兮居然和陈珂在一起,金倍立刻夸张地叫起来道:“有没有搞错,宁兮?你不怕陈老师的女朋友再次过来,将你打得像上次那样?”说着,就拿出电话摁了一串号码,然后走开两步打了个电话。

沈雪吟还不太了解这样的细节,立刻问:“怎么,还有人打过宁兮?”

宁兮立刻脸红过耳,站在陈珂身边嗔怪金倍:“你不说话你活不下去吗?干什么陈芝麻烂谷子地全往外说,真是讨厌。”

沈雪吟当先笑起来,打圆场说:“也没什么啦。我们是一家人,我还会笑话你吗?”看看陈珂,又看着金倍说:“金倍,你看这样好不好。原本你和我两个人一起吃饭的,碰巧遇到宁兮和陈老师,我们就凑一桌吃饭吧?”金倍连忙点头,她就接着说下去:“既然是请陈老师吃饭,那么,今天的单就我来买。”

陈珂和金倍同时说:“这怎么好意思呢?”

唯独贺宁兮一副没什么不可以的泰然自若。

金倍和陈珂看贺宁兮不拒绝,心里就不约而同想:“也是,反正这个女人的钱来自于她老公,都是宁兮哥哥的,不吃白不吃。”于是,两个人又先后笑起来,道:“那就让沈老师破费啦。”

沈雪吟说:“不破费,应该的。”邀请三人一起走进海底捞。

宋诗筠站在后面,将四个人一起热闹的情景全看在眼里。心里面充满对金倍作为不快的她,下意识将手机拿出来,给四个人拍了好几张照片。四个人走动时,有时候沈雪吟的脸最清楚,有时候陈珂和贺宁兮全部暴露在镜头里。几张照片宋诗筠全浏览过之后,全选,发往一个地址。发送结束后,她打电话给沈安琪:“一组照片,分别发给恒远的贺天总经理和顶峰的祁青雨小姐。”

沈安琪将照片从她的私人邮箱里调出来,打开,然后在电话里问:“你又搞什么名堂?”

宋诗筠说:“看不出来吗?陈珂的后天没有收到影响,贺宁兮只要和她在一起就一定会翻身。为了让贺宁兮不能翻身,自然要将他们两个分开。”

“那这和贺总经理又有什么关系呢?”

宋诗筠口气立刻恶劣起来,道:“让你做,你做就是了,干嘛问这么多?”

沈安琪职业操守很好,没有再说什么,选择了一个软件,将照片通过电脑发出去。半分钟后,在高尔夫球场和朋友打球结束正要去吃饭的贺天接到了一个不显示号码的用户发来的照片,而在顶峰公司训练的祁青雨则收到了完全相同的内容。

167 又被捅一刀

沈雪吟和金倍以及贺宁兮、陈珂在海底捞吃午饭。菜刚上来,沈雪吟正待问贺宁兮有关和陈珂的事情是否属实,电话突然响起来。

电话是贺天打来的。

贺天在电话里口气非常严厉:“你现在哪里?”

沈雪吟一愣:“和朋友吃饭。”

“和什么朋友吃饭?”

沈雪吟莫名其妙心就慌起来,从座位上离开,来到相对僻静的地方,然后用手捂着话筒说:“就是同事呀,一起进学校的,人家想和我交朋友,我正好没事,就和她一起吃个饭咯。”

贺天语气略微平和:“真的吗?”

沈雪吟心微微放下:“当然。你以为呢?”

贺天“哦”了一声,继续问:“你们几个人在那儿?”

“几个?”沈雪吟瞧了瞧桌子那边,想了想,说:“就两个,我,还有我的同事。”

刚说完,电话那头就沉默了。

好像黎明前的黑暗,一下子寂静无比。又好像风暴前的安宁,让人窒息。

过了一会儿,那边果然咆哮起来:“你当我是傻瓜吗?你明明和宁兮在一起!不仅宁兮在那里,和宁兮正在闹绯闻的知名设计师也在那儿。你做什么?觉得我每天事儿不够多,还要为我再找点儿出来?你不知道宁兮现在是非常时刻,不适宜和她那个指导老师一起出现?我”

沈雪吟被骂晕了:“不是我要约他们的……”

贺天立刻打断,语言如狂风暴雨般倾泻下来:“这几天来忙得夜不归宿都为什么,你再没脑子,听佣人说说也该知道了吧!搞什么搞?你请不请很重要吗?被记者拍了去的时候,记者还会写你是被迫来的?你是我的老婆,是世坤家族的成员,到时候会被媒体渲染上头条:世纪星是世坤出资办的,目的就是为了捧大华夏区总裁的千金云云——这些道理你不懂,事儿也不要往里掺和!”

狂轰滥炸之后,贺天命令沈雪吟:“马上给我回来!”

沈雪吟都被骂哭了,擦擦眼泪,走到桌子前,勉强说了句:“我有事先走了。”不顾贺宁兮和陈珂诧异以及金倍挽留,拿起包飞奔而去。

高尔夫球场那边,贺天还在奇怪到底是谁将照片发给自己。金茂大厦门口,受到照片后肺都快气炸的祁青雨迈步如风,急速而来。

就在这时,蒋昊辰、谭文新两个人驾驶gl450到了海星广场地下停车场。乘电梯来到三楼,刚出来,气势汹汹的祁青雨已经经过面前,风一样往海底捞火锅店奔去。

祁青雨冲进火锅店后,直接将桌子旁边架子上的盘子、碗全给扔了,然后拽着贺宁兮的头发将人给扯出来,伸手便扇耳光。幸而金倍抢着护在前面,贺宁兮的脸才算幸免于难。但是,一番动乱,也足够惊天地动鬼神了。

前后左右的客人吓得夺路而逃,离得远的则探头观望。

陈珂面子丢尽,站起来大声说:“你闹够了!我就是吃个饭,难道也犯法了吗?”

祁青雨不逞口舌之利,气到话说不出来时,只管伸手抓人来揍。

金倍人胖,拦在贺宁兮面前,祁青雨就抓不到贺宁兮。但是,如此一来,她自己可就倒霉了,被祁青雨抓着头发甩来甩去,头简直都要痛掉了。

就在这时,蒋昊辰和谭文新才赶过来。

这两个人都不愿意打女人,可是,眼看着老大的女朋友要遭殃了,破例上去,蒋昊辰将祁青雨的手腕捏住,让祁青雨暂且将手从金倍头发上离开。金倍捂着头发不停哀叫,蒋昊辰手往外轻轻一松,178的祁青雨立刻脚步踉跄,“哐当”撞到旁边木架,人跌在地上。

金倍一看,急忙拉住贺宁兮的手,大叫一声:“快逃吧!”飞奔出店门,不一会儿,两个人影子都不见了。

蒋昊辰看看谭文新,两个人同时对陈珂说:“唉,将你女朋友管管好!”然后转身离去。

火锅店里面一片狼藉。

陈珂是要面子的人,不仅将自己这一桌的单给买了,店里损失的餐具和家具,他都做了赔偿。从店里出来,他径直往电梯走。祁青雨急忙跑上来,跟在后面。两个人一起进电梯,彼此都不讲话。等到了停车场,上了车,陈珂才对主动坐到副驾驶的祁青雨说:“你老是这样,我真的没法再忍耐下去。”

祁青雨喘着气说:“我就是不想看见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一看见就很生气,一生气就要发狂,一点儿都忍不住!”

陈珂辩解:“我只是为了工作。”又说:“如果是有其他心思,我就和她两个人在咯,为什么还有第三个人呢?”

祁青雨没话说,只能以愤怒的表情回应。

陈珂手握方向盘,不一会儿,重重叹了口气,然后说:“你呀你,脑筋越来越不好使了。和这样的你在一起,我真的非常痛苦!”

金倍和贺宁兮一口气跑出很远,回头看看,那个凶神恶煞的女人终于没追上来,方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贺宁兮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也忍不住奇怪说:“为什么只要我和陈珂在一起,那个女人就会出现呢?难道我们被跟踪监视了?”一边说,一边忍不住转身向后方张望。

金倍蓦地想起什么,脱口说:“难道会是她?”

贺宁兮截口问:“谁?”

“狮子?”金倍说完才觉得不妥,慌忙将嘴巴一捂。

贺宁兮脑子立刻炸了,大声追问:“你说什么?宋诗筠今天也来了吗?”说着,她拔足便往金茂方向跑去。

金倍追上去,拖着她疾声叫:“宁兮、宁兮……”

贺宁兮气得发狂,大叫:“我就知道这背后是有问题的,问题在哪里?居然在她身上?我要去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她要这样害我呢?”

金倍快拉不住她了,只有大声叫:“就算你现在进去,她也走啦。”贺宁兮闻言驻足,金倍这才放手,喘了口气,然后道:“我也是这么猜而已。未必就是狮子干的呀?”

168 贺天的危机

贺宁兮脑子里一团迷雾终于有些光亮了似的,前一段时间的高低起落,今天的突发事件,难道内中有不可忽视的关联?真的是有人设计,自己才得到一等奖,又失去一等奖,同时还背负了残酷的挫折打击?

如果是宋诗筠的话,她都是为什么?

一系列问题,要在多日之后,贺宁兮才算勉强想明白。只是那时,新的战争已经开始,已经落幕。后知后觉的贺宁兮不可阻挡,被虐出满身伤痕……

滨东国际机场,一架从得兰飞回来的客机,一个重要的人物在市委市政府办公室接待处众人的期盼下,慢慢走下舷梯。

书记郭仁锡和市长钱振奕分别走上前,和这位年近五十的远航实业总公司的老总谭雄谭先生亲热握手。

郭仁锡书记询问了飞行情况,然后用自己的**车将谭先生接到下榻的迎宾馆。超级豪华大厅,东州市一干明星企业的头脑齐聚这里,等候多时。

恒远国际作为这一次企业联盟的重头戏,贺天被钱市长隆重推荐给谭先生。远航旗下的造船业所占同类市场份额是全国之首,一年所用钢材数量之巨大,叫人咂舌。为此钱市长希望远航和恒远能够达成协议,建立双方合作关系,互利互惠,共创企业和政府美好的明天。

这就是恒远前段时间和市政府商榷的结果了,由市政府出面,拉拢远航,拉动恒远实业的发展,然后城市税收又可获益。

谭雄很认真听钱市长讲话,也看了恒远的资料,最后他答应一定认真考虑,如没有条件更好者,同类的企业,一定首选恒远。

中午用餐后,谭先生回房间休息。贺天和钱市长一辆车离开。在路上,贺天对钱振奕说:“钱市长,我看谭先生态度并不十分明朗,我们这次合作,是不是极有可能不能如愿以偿?”

钱振奕拍着他的手说:“贺总,你太多虑了。远航一向重视招标,谭先生是想看看我们这一代几大城市,是不是就你恒远就是最好的一家。生意不是靠嘴说出来的,你好好准备,拿出实在的东西,政府给予最好的优惠政策,相信谭先生一定愿意达成这次合作。”

贺天非常高兴,连声说:“谢谢钱市长,谢谢钱市长。”

当晚,钱市长和接待处的同志,以及贺天等企业界的朋友陪谭先生吃饭,游玩东州的夜景。贺天和钱市长、谭先生共一辆车,谭先生的助手坐在副驾驶,钱市长陪谭先生在后座,贺天担任司机。

谭先生和钱市长聊着天,又对贺天说:“贺总人真年轻啊,年轻人就是劲头足,精神真好。”

贺天笑着说:“我还想像谭先生这样厉害呢。什么时候也有个年轻人给我开开车,我坐后面享受享受。”

谭雄对钱振奕说:“你看,小天这是抱怨我呢。他给我开车,心里不乐意了。”

钱振奕说:“是嘛,我也听着是这个味道。要不到过了这个路口,车子停下来,我来跟他换换。找不到年轻的,我这个老家伙来给他服务,享受享受。”

江上的游船早就准备好了,吃晚饭,大家陪着谭先生上游船。江水绕着半个东州市缓缓的留着,坐在船上,听着讲解,对东州的了解,基本上就有了一个大概。

接待一直到十一点才结束。恒远国际的司机将谭先生送回去,贺天送钱市长。将钱振奕送回家,他在车上,又向郭书记汇报了一下今天晚上的情况。

回到家,这就快一点钟了。

贺天澡也没洗就上了床。

沈雪吟醒了,靠过来,为了刚发生的事情,似有什么话想说。但是为了迎接远航谭总的到来周密部署,一天的日程极为紧张,虽然年轻,贺天也抵挡不住人太累了,两秒钟,微微的鼾声传来。

沈雪吟不能理解,沉闷的心思更添委屈,越发纠结不已。

第二天,节奏很快的接待依然接踵而来。首先,远航的人要到恒远看看。晚上,贺天还要接替市政府,招待谭雄一行。

原本会是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但是,就在谭雄到达后,贺天热烈到包间口迎接时,一干不速之客与谭雄先后到达,出现在贺天的视野里。

神龙集团的董事长于冥华,带着亚威公司的两位高管,和谭雄热烈寒暄着,然后走到贺天面前。亚威的孔亚年先和贺天握手。然后,于冥华才向贺天伸出手。贺天看了看谭雄,又看了看他们,火焰般燃烧了几天的热情如逢冰雪,刹那间冻结粉碎消失……和于冥华握着手,笑容都牵强起来。

于冥华却是老奸巨猾,脸上丝毫不妥的情绪也未显露,温言道:“贺总,你好啊?”一双眼皮已经有了褶皱的眼睛,眼眸却如鹰隼一样,发出锐利的寒光。

贺天勉强让自己保持带着温度的微笑,不失热情说:“你好于董,哪阵香风将你给吹来了?你可是华东地区商业界的元老。”

“哪里哪里——”于冥华说这话时,他自己就自信地笑起来。他和谭雄显然关系颇近,好像好朋友一样攀谈着。贺天忍不住回身看罗志斌,趁着大家没将注意力放在这边,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没有情报,说神龙居然也和谭雄联络上了呢?”

罗志斌也奇怪得要死,急声道:“亚威是新晋公司,神龙的规模,似乎也没到和远航这样的船业巨头合作的程度。”

贺天目指包间另一边攀谈正欢的于冥华和谭雄,忿忿道:“那这是怎么回事?你看他们的关系,简直比好朋友还亲密。”

就在这两个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于冥华又主动过来和贺天搭讪:“贺总,我进来过来,不会给你增添了什么烦恼吧?”

贺天脸也变得快,急忙笑得很开心,说:“不会不会,于董能来,敝地蓬荜生辉。只是——”他还是想向于冥华亲自求证,于冥华和谭雄到底是什么关系。

于冥华看看时机也差不多了,笑着对贺天说:“贺总,我今天还想向你介绍一个朋友。这个朋友,你应该是认识的了,关键是,在得兰时,他和谭先生关系非常好。谭先生这次去得兰,没有拜访到,在东州却遇上了,所以,务必要将此人请来。”

谭雄显然已经和这个老狐狸站在一条战线,也笑容满面,逼问贺天:“小天,你不会介意吧?”

贺天怎么能说“介意”呢?他不仅不能说“介意”,还得装出非常“乐意”的神情来。

然后,他就看到他即便愿意装得非常乐意最终居然还是乐意不起来的那个人。

这个人,就是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下辈子也会记得的费尔克莱士!

“gutenabend!”大胡子的得兰人张着双臂走进来,不仅和谭雄拥抱、和于冥华拥抱,还热情地走过来和贺天拥抱。白种人强烈的体味,即使撒上古龙水也掩盖不掉,几乎呛了贺天一跟头。然而,更可怕的,还是这个得兰人留在贺天记忆里的痕迹。小时候和父母分离的遭遇、长大后不得不离开挚爱的决定、森林公园被***顶着的刹那……贺天已经是极有定力的人了,被费尔拥抱着,还是犹如被八脚毒蜘蛛抱着一样,浑身的神经下意识抽搐,额头上很明显的汗涔涔而下。

费尔的大胡子摩挲着贺天的脖子和下巴,低沉的声音蛇一样往贺天耳朵里钻:“没想到的吧,今时今刻,我又出现了?”

贺天得兰语很好,喃喃道:“是啊,我好久没有拜见克莱士先生。”

两个人离开后,费尔说:“财力上半年工作的重点不在亚洲,让沐贺先生寂寞了。”

贺天精神难以一时之间缓和,瞪着眼睛喘着气未发一语。

费尔又道:“小沐贺先生将在总部任命的提案据说已经被否决了。真是不幸啊。今年世坤公司年度会召开股东大会,小沐贺先生下半年在东州做出的成绩,是否能得到各位股东的肯定呢?我很期待。”这番话是用中文说的,四周的人全听到了。大家忍不住面面相觑,表情不一。

贺天的心顿时如同被蝎子蛰了一下仿佛,猛地紧缩起来。

于冥华急忙笑起来,打圆场说:“克莱士先生,既然来了,今天我们只吃饭,不谈事怎么样?”

费尔紧靠谭雄落座,笑着用中文回答:“好的好的,于董这样说,我就只论私情。”

谭雄也说:“今天不谈公事。”

贺天面对他们三人结成的联盟,除了应和,无话可说。

饭后,刚回车上,贺天就分别打电话将罗志斌以及办公室主任大骂一顿。首先,作为第一副总,罗志斌居然没有搞到任何谭雄和神龙集团有关系的内幕消息,以至于他今天狠狠出糗。办公室的人混账在,今天的饭局明明是为恒远和远航之间合作所设,最后怎么就变成他人在酒桌上攀交情的平台?

当然,他骂完了,挂了电话后内心也明白,罗志斌和办公室主任在这件事情上所负并非主要责任。主要责任还是在他自己。从入驻恒远到后来升职为总经理,一路走来,有父亲这个背景在,同时,天河也在身侧保驾护航,他的路实在太过一帆风顺。他的眼里几乎已经不再有什么对手。虽然知道有个光之子是强大的敌人,但是,这个敌人的威力基本保留印象在以往的记忆中。

谭雄还没来东州时,他就觉得远航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恰恰就是这样的托大,才导致今天的疏忽吧?

想到这儿,正在驾车的他,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169 夫妻不同心

今天回到家的时间不算太晚,才晚上十点多一点而已。但是沈雪吟坐在沙发上,直勾勾眼神盯着贺天从进门,去洗澡,出来换衣,去书房,然后直到十二点,再盯着贺天回房间,上床。

贺天被盯得很烦躁:“你睡你的觉,不好吗?”

沈雪吟终于等到他和自己说话,压抑了好几天的委屈地下涌泉一样泛上来,眼睛泛出水光:“你就这么讨厌我,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吗?”

贺天已经钻进被窝,眼睛闭上后,想想又睁开:“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公司最近事多,我全力处理而已。”

“都四年了。”

“什么?”

“都四年了,再多的事情,也要有个忙到头的时候。人家都说我嫁了个要什么有什么的有钱人,其实,我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里,就是没有老公这个角色的存在。每天吃饭,我是一个人;休假日逛街,我还是一个人。人家两个人去旅游,哪怕去的地方平常,住的地方一般,终归是两个人。我呢,形单影只,就像个可怜虫……”

贺天努力压着火,和和气气对她说:“这世上的事就是有得有失了,你也说了别人家去的是平常的地方,住的是一般的酒店。你来回各地使用的交通工具,最起码是航司飞机的头等舱吧,我爸爸的私人飞机也时不时会提供给你使用。怎么可以做到这样呢?那我不得十分努力,才可以?”

“我宁可嫁给一个卖菜的,只要能够同进同出!”

贺天被碰了个硬钉子,火头突突的。

沈雪吟还在唠叨,他蓦然打断:“我累了,不想再听你说。”关灯,睡觉。

沈雪吟跟着抽泣起来:“全世界就你事儿……”

贺天的大脑将这些自发归纳为“无关紧要”的讯息自动过滤,外面月色如银,房间里,除了沈雪吟轻微的抽泣声,便是他迅速如水的鼻息。

次日,贺天继续高强度脑力运作。

亚威横插一腿,使得恒远高科技研发部成立后的第一单生意变得阻碍重重。罗志斌、黄兰生以及研发部主管安东尼奥、戴维德一起坐在会议室里,就如何解决困难出谋划策。

罗志斌说:“贺总,神龙的亚威在国际科研力量的支持下,研发出的产品和我们在实力上确实有的一拼。远航的回复已经下来了,谭总的意思,如果恒远在技术上不能胜出一筹,那未来的合作,还是要在两家做一个合适的选择。”

关于谭雄和费尔克莱士之间的关系,这会儿他和部下终于搞清楚了。原来,谭雄当年大专毕业之后进入远航工作,通过自身的努力考到得兰,进修本科以及硕士文凭,和当时也在读书的费尔克莱士相识,那时,两个人就是好朋友了。谭雄后来在远航干得极好,四十岁之后就不断升值,数年内,便做了远航这样一家大型中央企业的一把手。费尔因为自身特点的限制,从未想过和他有什么合作。谁料这一次恒远的目标指向了远航?

昨天晚上,费尔的话说得很明白,阻挠贺天业务进展会让贺天在股东们心目中地位下滑,一旦连续失败,给公司造成了重大损失,贺天这个总经理就当不了了,世坤内部他所有的职务都会取消。

这就是世坤公司的残酷。

也是费尔会全力出击的原因。

当然,收购天鸥之后的光之子,短期内,经济上出现一些缺口。如果神龙拿下和远航的合作,对于光之子来说,财务上将狠喘一口气。这就是一石二鸟的好事了。

罗志斌不得不提醒贺天:“于冥华通过财力和谭雄搭上了线,如果没有明显的优势,这一单恐怕就会落在亚威的手里,没我们什么份儿了。”

贺天眉头深锁,心说:“这还用你说?”转目看向研发部门两个人。

安尼咽了口唾沫,说:“要说我们研发的项目,在国际上没有同类型产品,竞争力还是很强的。但是,轻型高强度材料确实也不是我们一家在搞,神龙会有出品也不无可能。”顿了顿,拿出一本产品介绍,“这是昨天晚上我向所里面咨询的,所里面最新推出的代号为ks3的产品,这是性能介绍。”说着,递给贺天。

贺天接过来,详细翻看一遍,说:“这是谁负责研发制造的?”

戴维德接口:“麻省理工的博士,叫沈光灿。”

贺天“啪”将文件合起来,站起来说:“立刻引进沈博士。”

安尼说:“邀请信函已经发了,顺利的话,三日后,人就可以到新港。”

贺天便看罗志斌,说:“替我安排,沈博士日程一旦确定,我亲自去迎接。”

170 各自去奋斗

同一天的早晨,沈雪吟从朦胧中醒来,睁眼一看,钟面上指针赫然指着7点25分的位置。她不仅大吃一惊,腾身从床上跳下来。穿衣洗脸刷牙整理妆容拢共用了十五分钟,然后,便风一样冲下楼来。

夏婶在餐厅口叫:“少夫人,不吃早饭了吗?”

沈雪吟连忙说:“不用了,我来不及了。”

许伊菲独自一人坐在餐厅里,慢条斯理喝着燕麦牛奶,然后说:“老公什么时候走的不知道,婆婆在干什么也不知道,做媳妇做成这样,也真是够可以的。”

夏婶是个有想法的,太太能说的话未必她能说得,只是表达自己听到太太说话了,在许伊菲身边“嗯”了一声,也就是了。

桑榆、小羽、琪琪彼此看看,都露出一丝惊悚,然后幸灾乐祸笑起来。

新概念观摩的会场在东州市人民大会堂。八点半上课之前,各路前来学习的老师早就就位。将要做课堂展示的专家也到了,在后台候场。这些专家里面,大多数都是有国家级称号的老师,比如国家级特级老师薛山、王兰洲等,还有国家级优秀老师于瑞平。这些人,跨界是不为人所知的,但是全中国有上千万的教育工作者,行业内,这些人的地位堪比泰山北斗,可算相当了不得。其他两位本市的老师也到了,南丰路的田老师和江海附小的杨老师,他们分别给华东地区的老师展示东州的美术课和手工劳动课。

北京路这边,负责带队的副校长萧雨不停看手表,蒋征主任额头上汗一串一串冒,同时不停打电话给沈雪吟。听说二环堵了,车子过不来,蒋征忍不住发怒道:“你怎么搞的?知道路堵不晓得做地铁吗?多大的事儿,你不知道?做阔太太平时也就罢了,这会儿还拿架子当初出来做事你想干嘛?”

倒是萧雨还算通情达理,心里也很急,语气上没表露出着急发怒的意思,温言说:“问她什么时候能到就行了。”

蒋征急忙点头,对着电话大吼:“几点到啊?”停了会儿又怒叫起来:“八点三十分?开跨省的玩笑啊?薛山都来了你知道啊?教育界的泰斗级人物,人家已经到后台准备去了,你算老几啊,你居然敢在那个时间段到?”一阵狂风骤雨,刮得本人都恨不得当场凌乱了。

好在沈雪吟的课是上午的最后一节,紧赶慢赶的,沈雪吟赶到东州市人民大会堂,和学生见面居然还有很富裕的时间。沈雪吟将教具和学具都检查了一下,又对着课件将课最后做一次温故。10:20,副科展示环节终于开始了。漫长时间的精心准备,此时此刻终于出成绩了,孩子在雪吟的带领下,学习节奏,学习歌曲,配合着歌曲做游戏、跳舞,效果可好了。

始终绷着一根弦的蒋征这才松了一口气,一直安稳得很的萧雨,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瞧着台下看得专注的老师们,郎玉萍说:“这个大财团的儿媳妇还是很勤奋的,与传闻中并不一样。”

萧雨点点头,说:“人言,不是每句都能信的。”

结束的铃声吹响后,学生站起来说:“老师再见。”转过来:“谢谢客人老师。”下场。沈雪吟收拾了教具走下来,满头都是汗。

从大会堂里出来,时间已经是中午,萧雨说:“不要回学校了,我请客,到翠园居,啜一顿。”

随行人员都欢呼起来。蒋征先是拍着沈雪吟的肩膀,祝贺她课上得不错,然后转头说:“萧校难得这么大方,我们可要好好宰你一次哦。”

说笑着,北京路一行人步行来到后街的一个叫翠园居的特色餐馆。

饭桌上的气氛非常好。萧雨是一线老师出身的,勤于专研会写论文,一手散文诗写得也非常有火候,说起话来声情并茂,妙趣横生。蒋征的性格也很爽朗,骂人时的凶狠那都是工作原因所致,脱离工作了,回到生活之中,除了对上司谨慎些之外,和沈雪吟以及其他人都亲切得很。大家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沈雪吟紧张了一上午的心总算慢慢回暖了。

萧雨对沈雪吟说:“沈老师,才开始工作,学校就这么重视,不习惯了吧?”

沈雪吟红着脸点点头,说:“有一点,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萧雨又对蒋征说:“沈老师今天的课上得真不错。”再一次肯定沈雪吟。

沈雪吟温暖的感觉更强烈了。

蒋征笑起来说:“萧校年纪轻着呢,但是关心起人来,说的这话,可真叫人愿意听。”

萧雨说:“我已经而立了,不算年轻。”

蒋征嚷起来:“三十还不算年轻,那我这样的,怎么办?”

带过来帮忙的小老师打趣:“蒋主任,男人和女人不能放在一起比的。萧校三十那叫成熟,你过三十了,因为成熟而又风情。”

马屁拍得“啪啪”响,萧雨和蒋征同时揶揄那个说话的小老师。

沈雪吟在旁边默默听,听到萧雨自爆自己三十岁时,她忍不住内心狠狠一动。

虽然已经当上副校长,但是,曾经是一名数学老师的他,说起话来条理清晰,措辞得体,仪态风度上并不输于贺天。而善于写散文诗的他,温和润泽的特性,使得潇洒之中更添一份适意。也许,贺天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带给她的,就在刚刚认识那会,那个浑身洒满阳光似的大男孩,就像童话里跑出来的白马王子,仔细地关爱自己,温柔呵护。可是,具体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份温馨甜蜜就随着残酷的现实慢慢稀释,而密集的商业活动,更是让那个曾经潇洒阳光的大男孩变得冷硬、阴鸷,贺天给予人的感觉越来越像深海的铁雪山的冰,高瞻之时无法触手可及。从什么时候开始,幸福就不在自己的生活里了。即使她一直在努力,他也没有明显表达什么,但是,他们,虽然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还是不可避免,成了同床异梦的两个人。

窗外的绿竹绿意森森,天气虽越来越冷,却丝毫也未损它们的清高。

沈雪吟的心在这一刹那间,发生了她自己也未把握到的变化。她想贺天时,心里的痛突然不那么明显了。而看着和同事们谈笑风生的萧雨,她的眼睛居然不知不觉迷离。

接连几天,贺天连轴转,忙得脑细胞用到枯竭。这一天,安尼和戴维德已经确认沈博士来华时间,罗志斌则负责后续跟进。今天下午没其他事情,下班时间一到,他就早早回雅筑。

进家门的时间是6:30,贺天环视屋子,觉得好像少了什么。

夏婶走过来,轻轻招呼:“少爷!”

贺天“嗯”了一声,说:“我爸妈今天都不回家吗?”

夏婶说:“总裁和夫人去南风港了,这几天都不回来。”

贺天点点头,接着寻觅。

夏婶看透了他的心思,说:“少夫人最近事挺多的样子,已经好几天晚归。”

贺天的目光一紧。

夏婶很谨慎,斟词酌句道:“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既然你已经发现了,不如我先告诉你。少夫人忙学校的省级课,早先虽然迟归,也还是回家吃饭的。据老杨说,前天已经在东州大会堂上完课了,但是,反而回来更迟,一连两天都不回家吃晚饭,今天是第三天。”

贺天思忖片刻,问:“你是什么意思呢?”

夏婶恭敬地说:“我没有什么意思,就是实话实说。少爷,现在是晚餐时间,是不是将饭菜替你准备上来?”

贺天看着她,半天,才说:“好吧!”

171 翩翩暖男子

上完新概念观摩课的那一天,当晚,柳岳莘校长带领高层和几位中层,一起给沈雪吟庆功,祝贺沈雪吟课上得成功。

柳岳莘对沈雪吟说:“雪吟啊,教育局那边有人带消息了,你的课上得非常好。”又对几位副校长说:“我们学校一直是语文特色,萧雨来了之后,数学教学又上了一个新台阶,艺术类一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今素质教育是基础教育的重点,音体美的地位越来越高,堪比主科。你们看,雪吟这才课上得好,得到了专家以及主管领导的一致肯定,不正好是一个契机吗?”说罢,看看蒋征,又对沈雪吟说:“音乐学科,可供研究的课题也有很多,你们从现在起,好好做这方面工作,将我们学校的艺术类学科搞好,搞出特色,怎么样?”

沈雪吟很高兴,在蒋征前面答应:“好的,柳校长。”

蒋征声音落在后面,不过,此人为人非常老道圆滑,丝毫也没有表露心中不爽的情绪。

柳岳莘很高兴,拿起杯子吆喝干杯。这位女校长性格很是直爽,100ml的高脚杯大半杯容量的白酒,一仰脖就喝光了。几位男副校长和男主任都舍命相陪,唯一的女主任蒋征,也喝了杯中酒的一半。沈雪吟不敢像他们那般豪迈,只是端着干红猛喝一大口。就是这大口,也是尽力了。微辣发苦的红酒经过口腔,从喉咙里灌下去,片刻功夫,沈雪吟一张小脸就火燎火燎的红起来。

又喝了几口,沈雪吟杯中的红酒就没了。沈雪吟头晕脑胀,对柳岳莘说:“柳校,我去趟洗手间。”

柳岳莘点头同意。

沈雪吟走后,柳岳莘右首边萧雨又敬了柳岳莘两杯,柳岳莘随意,萧雨将两大杯酒全喝了。喝完了,萧雨也对柳岳莘说:“去个洗手间。”

沈雪吟在洗手间里用手接了冷水敷脸,调整了好一会儿,才抽了张纸巾将脸擦干,补妆,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刚出来,迎面碰上从男洗手间出来的萧雨。二人迎面看见,沈雪吟蓦地心如鹿撞,脸腾地红起来。

在北京路小学,从刚刚过去的那个夏秋起,沈雪吟,绝对算得上风云人物。首先,夺目的豪门背景就足够人惊叹,然后,每天由司机驾驶的数百万豪车接送,排场之大,令人咂舌。再则,学校里的小姑娘,有些奢侈品,也是攒好久才得一个的,特别场合格外在意的事情拿出来炫一下,如何能做到沈雪吟那样,一个月三十天,装束天天不一样,首饰和天上的星星一样璀璨而且数量又多,加上隔三差五要换一个包包,统统是全球限量版的款式,如何不让人瞠目结舌呢?

优质的物质基础打造出精美的上层建筑,,在雅筑里待了四年的沈雪吟,也熏陶得不失典雅高贵。

萧雨其人刚到东州不足三年,27岁那年,当作精英滨江区教育局以人才引进的方式吸收分配到北京路小学。三十岁做上副校长,可见其人确实能力不一般。不过,和大多数从外地迁移到东州来生活的人一样,落脚东州,始终是件困难的事情。户口倒是解决了,但是,每月政府补贴的钱,除了租房之外,买房那是想都不敢想。累计三年,诸如“杰出青年奖”“教育成就奖”“科研标兵”等等的奖项所得奖金以及工资合起来,也不过五环外一个房间的价格。而北京路小学附近的地段,一套像样的套房,价格快上了天了。萧雨为人勤奋努力,但是,目标再高远,落实到生活一切都变得非常残酷。

也曾有人给他介绍过对象,都是看中他本人的素质来的,女方无不是本地人,有房,家境很好。萧雨选了一个。一旦和这样的女子结婚,物质生活自然立刻会上一个台阶,但是,毕竟是依附女方家庭,在女方家庭面前,他始终很难抬起头来,因此心里却始终不太释然。

原本,沈雪吟和萧雨世界相差很大,不会是能够走到一起的人。

但是不知怎的,看到眼前这个身份尊贵妆容精致的女人,萧雨打心底里不排斥反而涌起一阵强烈的亲切感。

她看自己的眼神居然有些躲闪——这让萧雨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一个特别的信息:这个豪门媳妇,性格并不桀骜,反而柔弱易于驯服。

萧雨是非常聪明的人。

沈雪吟脸颊上飞起的红晕,更让他获得初恋般的心灵悸动。

沈雪吟埋头疾走,萧雨蓦然开口呼唤:“沈老师——”

沈雪吟的心“扑通”乱跳,站住脚片刻,才回身,心虚气短目光闪烁问:“有事吗?萧校?”

萧雨想要说些更能拉近距离的事,但是,实际情况让他还是打着官腔,说:“没什么,你刚喝了酒,走路应该慢一点。”

沈雪吟急忙“哦”了一声,心情紧张,加上本不擅长与人交际,忍不住只是嗫嚅:“哦,好的,好……好的。”

萧雨越过她,带头向前走去。

沈雪吟依旧埋着头,跟在他后面。

两个人距离不远。沈雪吟看着萧雨挺拔的后背,紧张当中混进缕缕安慰,这安慰,最后甚至化成了甜蜜,一丝丝的,钻到她心田里去。

萧雨背后没长眼睛,却能感觉她隐约投来的炙热的目光。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包间。

包间里柳岳莘和诸位下属聊琐事聊到兴起,所有的人都大叫大笑,高涨的气氛将两个人之间的暧昧一下子冲淡。

萧雨若无其事坐下来。

沈雪吟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在自己的座位坐好。

柳岳莘说了会儿话,转头问萧雨:“你那个恋爱谈得怎么样啦?情趣数学要搞好,成立家庭也不能滞后啊。”

蒋征消息颇为灵通,笑着说:“听说女方条件很不错呢,找来找去选上萧校,可见萧校魅力大到不行。”

柳岳莘摆出家长的样子,对萧雨说:“人生活在这个世上,当识时务者为俊杰,有些东西是必须的,有些东西有了好,没有了,也不见得会怎么样。作为一个有智慧的人,尤其要会选。”

萧雨笑着说:“家庭还是需要以感情为基础的呀。”

一边说,他又举起杯子敬了柳岳莘一杯。喝完酒,话题已经从萧雨的恋爱转到其他方向。

沈雪吟坐在座位上,抬起眼睛就可以看到萧雨的脸。萧雨和柳岳莘说完“家庭要以感情为基础”那句话后,她的眼睛立刻变得亮亮的。

而萧雨恰在此时对她举起杯子来。

萧雨也祝贺沈雪吟白天的课上得真是好极了。他坐下来后,别人这才想起,今天主角的主体位置不知不觉已经偏离。其他几位副校长、主任纷纷来给沈雪吟敬酒。

沈雪吟每次只喝一小口,就这么着,又喝了两大杯下去。

172 外面的世界

第二天,二人在校园里相遇。萧雨微笑着问:“沈老师,昨天喝高了吧?”

沈雪吟脸颊上红晕再度升起。她轻轻说了声:“还好。”二人便即擦身。

这一天,下班后,沈雪吟实在不想回家。她心里很乱,便让老杨不忙来接,自己乘车来到海星广场,边逛街边清理已经渐渐不清晰的思绪。

她的眼、她的心,已经不知不觉受到贺天以外另一个男人的吸引。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变成了经典电影的重点桥段,一遍一遍在脑海中不停放映。

这是离经叛道的,她深知。

可是,这又叫人没法抵挡。

沈雪吟走在瑞基商场各个奢侈品**之间,每走进一间店,昔日很能吸引人注意力的商品,今天都纷纷被她走马观花飞快掠过。

她在反思贺天给她带来的生活中诸般得与失。

豪车和奢侈品的光芒,得在接触不到它们的地方,感受才很深刻。

实际上,真的拥有了它们,却又体会不到它们的可贵。

经年累月的体会,让沈雪吟明白一个道理:人的心,其实很难被物质填满。感情在,心是热的;感情不在,心就冷了!

所以,她情不自禁幻想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生活。

贺天太优秀了,对于她来说,如同天上的恒星般,只可远观。她享受着他的光焰带来的温暖,生活中衣食无忧,但是,也被他的光焰炙烤,从而非常难过,非常痛苦。

她已经受够了一年看不到丈夫100天的日子,也受够了那些莺莺燕燕围绕在贺天身边,她那优秀的丈夫,活成了她生命中的一轮太阳,但却把她变成可有可无的装饰。

假如和萧雨生活在一起,一切便不会是这样。每天早上,可以一起吃早饭。下班之后,可以一起吃完饭。没事了,可以逛逛街、度度假,都是两个人!

逢年过节,沈雪吟也不必再提心吊胆,担心丈夫行程有变,无法和自己回老家。

高铁商务舱,当地随时恭候的迎宾车辆……这些都不算什么,漂亮成电影明显、又似时装周上走来的模特儿的老公,说到底只是中看,并不中用。

与其总是被贺天冷冷淡淡的态度连累,让父母和自己被叔伯们议论,不如昂首挺胸,做一个真正可以掌控自己家庭的女人。

同进同出,夫唱妇随,这样才真的活出一个幸福的婚姻!

贺天难得准时下班的这一天,白天,四年级某班的家长,通过语文老师对该班所有任课老师发出吃饭的邀请。

名牌小学的老师,鲜少有喜欢参加来自于家长的吃请。一来,现在社会经济发达,老师的家庭,日子也过得很好了,不稀罕吃饭这种事。二来,现在抓得紧,从上到下都不允许接受吃请。

只是这一次的邀请,就是萧雨副校长亲自打过招呼的。

王咏芳老师一进办公室就开始知会同在一个办公室的数英老师(北京路小学每个班的主课老师都相对集中,在一个办公室),告诉她们今天晚上吃饭的事儿。说完了,王老师又打电话给副科老师。美术老师接到电话了,体育老师也接到电话了,通知音乐老师的任务,王老师最后却扔在了数学老师雷雅身上。

雷雅立刻叫起来:“为什么我去通知那个人呀。她现在风头那么劲,我胆子小的时候,都不敢跟她讲话呢。”

王咏芳冷哼一声,说:“你别不知道轻重啊,萧校可说了,这个班其他老师也就罢了,那个音乐老师是必须要去的!你是班主任,这个电话你不打,谁打?”

雷雅顿时嘟囔:“美术和体育老师你不是都打了吗?”避免继续得罪王咏芳,她飞快转话题奇怪地问:“为什么我们都可以罢了,那个人就必须要去?难道,我们学校语数真的都不是主科,以后专攻艺术啦?”

王咏芳作势想了想,笑起来说:“你这么猜,我就这么听罢。”顿了顿,道:“你到底打不打这个电话?”

她是该组的组长,雷雅忌惮她的权力,只好苦着脸说:“打就打咯。反正是集团短号,花点电费而已啦。”说着,拿起手机拨通了沈雪吟的电话。

沈雪吟还没接触过这样的事情,电话里答应了雷雅,挂了电话,心里就升起万分新奇的感觉。下午,她通知老杨晚点到饭店去接她,又打电话给王咏芳,确认真的有这样一回事,这才放心。

到了下午,老师们都下班了,三五成群纷纷来到饭店时。沈雪吟因让老杨迟点直接到饭店来接她,在外面等车时,恰好遇到萧雨开着车子路过。萧雨很是热情,要求同路带上她。见到了请客的人,大家才知道萧雨校长嘱咐务必将音乐老师带着的用意。

原来,请客的这位叫王叶林,乃是东力机械的总经理。东力机械在三年前就已经被恒远收购,如今是恒远实业旗下的一个子公司。王经理此行算是为了巴结孩子老师,实际上,间接巴结上属公司总经理夫人也是重要的目的。

老师们之前多有猜测,尤其是看到萧副校长居然亲自带着沈雪吟到来,真的忍不住在背后议论纷纷。现在谜题解开了,诸人各自都有被自己愚弄了的感觉。不过,旋即心里面涌起的,是对沈雪吟的羡慕和嫉妒。

明明雷雅才是这个班的班主任,王咏芳和贝露露同为主课老师,王总经理的注意力却始终放在沈雪吟身上。王总经理借着萧雨的影响力,一会儿问紧靠右首边萧雨位置上的沈雪吟:“沈老师在学校是不是很适应?”一会儿又问:“我真想去听听沈老师上课呢。”说了一会儿小时候音乐成绩很差所以很怕音乐老师以及音乐课的轶事,又和萧雨以及他本人的下属在艺术修养上的欠缺,最后将沈雪吟赞美了一番。满桌子老师,除了沈雪吟一人,其他人竟然无一例外,被冷落了。

好在王总的秘书非常能干,在王总拼命巴结上司的夫人的时候,他肩负起招呼其他老师的重任,将新上的菜先转到主科老师那边,吃饭的空隙间,还和雷雅以及王咏芳交换对王总孩子的教育心得。虽然这样做的结果是,雷雅和王咏芳依然不觉得今天是学生的家长在请吃饭,但是,就待客之道而言,王总经理对孩子老师的怠慢总算被弥补了些起来。

萧雨和王总攀谈得非常热烈的时候,王咏芳、雷雅和贝露露不约而同站起来去上厕所。

在洗手间,三个人一人占一个水池,一边洗手一边议论。

王咏芳说:“还第一次被拉来,光是做别人的陪衬。”

雷雅说:“是啊。正常的家长,哪个不是和语数外老师聊的?居然就盯着一个音乐老师讲话。”

贝露露说:“谁让那个音乐老师运气那么好,嫁了个厉害的老公呢?如果现在恒远的总经理不是沈雪吟的老公,而是雷老师的,那王**的爸爸——那个王总经理就要盯着雷老师大拍马屁啦。”

王咏芳不直接说自己内心的不满,只是嘀咕:“世风日下!”

雷雅知道她是在讥讽王总经理势利,满脑子要在上司的夫人面前表现,而忘记今天是特别的应该“尊师重道”的日子。

三个人说得差不多了,手也洗好了,这才走回去。

这时,王叶林总经理的注意力才稍稍从沈雪吟以及萧雨身上转开,在秘书的牵引下,先和王咏芳交谈起来。

王总的孩子语文不是太好,王总除了需要听王老师指出孩子到底哪里不行之外,还迫切想得到老师专业的指点。数学上,王总也想听听雷老师对孩子的评价。至于英语,虽然考试不是特别重要,但是,对于国际化人才来说,那是必备的。因此,贝老师的话也举足轻重。

三位主科老师这下子总算找到属于自己的感觉。

在她们的世界里,她们终于可以面对学生家长,就学生的问题踌躇满志指点江山。

173 误会更加紧

萧雨见王总和家长聊得投机,便侧脸笑着对沈雪吟说:“沈老师,你对老师这样的生活还习惯吗?”

沈雪吟想了想,说:“还不太习惯。”想当初,她在绿景幼儿园,来上学的孩子多半家庭条件一般。人际应酬这种耗费时间和金钱的运作,极少会有人采用。而她,工作两年,一次也没遇上过。

萧雨瞧她还不能接受的样子,笑着说:“你当成是朋友之间的交往,什么都好啦。”

沈雪吟未置可否。

他接着说:“教育工作者也是要交朋友的。”

沈雪吟这才完全理解,点点头。

两个人心照不宣,一起笑起来。

王总和三位老师还在讲,萧雨就还是和沈雪吟聊天。

萧雨问沈雪吟:“沈老师就是东州本地人吗?”

沈雪吟摇摇头,坦诚道:“我是江城的。”

萧雨吃了一惊,说:“那地方,离东州可不近。”说完,思忖片刻,笑着说:“你可真有福气,这么容易,便在这个地方扎根。”

沈雪吟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萧校也认为我是因为沾了别人的光吗?”

萧雨略微尴尬,低头想了会儿,复抬头,说:“我是觉得,只要一个人能够顺利在社会立足,不管周边的环境是什么,借助了谁的力量,自己的努力始终是最主要的。心理学阐述得很清楚,任何个人的成长,内因都占70%。而30%里面,因素多而复杂,别人的光芒照射过来,所起作用实在已经微乎其微啦。”一番说辞,终于将沈雪吟说得重新笑起来。

沈雪吟对萧雨说:“萧校,你真是一个很细心的人。”顿了顿,道,“你的女朋友想必每天都开心得很,因为不管什么时候,你说话都会让人不知不觉开心。”

萧雨闻言沉默。

沈雪吟便问:“萧校,你的女朋友就在本地,是吗?”

萧雨盯着她看,半晌才道:“我没有女朋友。”

“啊?”沈雪吟怔住了。

萧雨的目光由平淡转向关切,不知不觉,竟然炙热起来。

沈雪吟怦然心动,二人相互凝视之间,情意如同冻土消融后逢春的绿草,悄然之间翻卷舒展。

不知什么时候起,王咏芳叫:“萧校、萧校……”

萧雨咳嗽一声,转回目光,看着王咏芳说:“有事吗?”

王咏芳便说了件和学校常务有关系的事。

萧雨应变极快,半点痕迹也没显露,从容熟练回答王咏芳的疑惑。雷雅、贝露露以及美术、体育老师都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沈雪吟看看这几位老师不约而同摆出的忠心耿耿的样子,心里暗笑,站起来对王总说了句:“我先出去一下。”

王总很殷切,说:“请便请便。”

沈雪吟是去上厕所,顺便整理一下凌乱的情愫。但是,就在她离去的片刻功夫里,对于她来说,命运的变故就此生成。

贺天将电话打过来。

沈雪吟将贺天的电话存在手机内,显示出来的称谓既不是“老公”,也不是“贺天”,而是贺天的别名:tony。手机刚刚被她遗忘在桌子上,萧雨刚刚说完一段话,正听王咏芳她们热烈讨论,手机铃声一直响,鬼使神差地,他竟然信手将电话拿起来,顺手接了。

他在电话这头习惯性说了声:“喂,我是萧雨。”

那边什么都没说,两秒钟后,电话被挂断的盲音“嘟嘟嘟”传来。

雅筑,贺天坐在书房里,精密无比的大脑一下子想起沈雪吟刚入北京路小学,他宴请北京路小学校领导时,桌上那位戴着金丝眼镜温润而又斯文的年轻校长。

敏感如他,瞬间就嗅到自己脑袋上一股绿油油的味道。

“妈的!”他不由得爆了句粗口,然后用力把手机甩在阔大的书桌上!

“咚”的一声,手机飞出桌子,摔在地上。

屏碎了!

贺天气得大口喘气,过了会儿,他打电话给吕叔:“给我准备一台新的手机,马上就要。”

再说沈雪吟,在洗手间一阵美滋滋后,脚步轻飘飘从洗手间回来。刚坐下,刚刚上来的阳春面端在手里还没来得及,萧雨就很抱歉对她说:“沈老师,真不好意思,刚刚你的电话一直响,我代替你接了。原本是想告诉打电话的人你出去会儿,但没想到的是,对方把电话挂了。”

“啊?”沈雪吟并没有想到其他。

王叶林说:“沈老师,刚才萧校也给我看了,打电话来的那个人叫tony。这个,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贺总英文名就叫tony。你电话里这个tony,就是我们贺总吗?”

沈雪吟这才打开手机查看通话记录。

完了,最后一痛电话果然是贺天打来的!

沈雪吟做贼的,突然被警察逮了个正着仿佛,脸一下子刷白。

她知道自己这会儿失态不好,但没法控制,还是窜起来:“哎呀对不起,我老公大概回来了。我现在得回去。”

“哎哎哎!”王叶林也挺担心的,“这个不好了。都说贺总最近很忙,每天都会很迟回家的。今天这事儿,我也没有向秘书处丁秘书汇报一下,征得贺总同意嘛,那肯定没什么问题。若是今天让贺总不高兴了,改日他是要怪我的。沈老师,无论如何,你都要替我解释解释哟。”

沈雪吟想哭的心都有,心想:“我还替你解释。贺天那么精明,不定察觉了什么,我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嘴上不能丢份儿啊,只好说:“好的好的。”

王叶林要派给她派车。

沈雪吟急忙摆手,说:“不用不用。”

萧雨颇为歉疚,主动送到包厢门口:“沈老师,路上小心。”

王咏芳、雷雅等相互看看,心里不约而同吐槽:“小心什么小心?人家有司机接送,小心也是司机小心好不啦,跟她有半毛钱关系?”

沈雪吟出了包厢之后便一路飞奔,跑到大厅,方才记得和老杨约定的时间还差二十来分钟,便又掏出电话来打。

真是奇怪了,以前什么时候都能打通的电话,今天怎么拨打,都是那个温柔的电子提示音回答:“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一连拨了十几个,沈雪吟这才惊觉,老杨肯定接到什么命令,放自己鸽子了。

老杨是雅筑的人,能让他放自己鸽子,除了贺天还有谁?

沈雪吟自然慌乱,可是,深藏太多对贺天的不满,也着实怨恨。

深秋季节,晚上的气温已经很凉。因为总是有专车接送的缘故,她只是裙装外面披了一件风衣的打扮明显抵挡不住寒冷。

沈雪吟一手拎着那只白色限量版爱马仕,一手紧紧抓住巴宝莉大衣的两襟,冲到路边去打车。来了几辆车,偏偏出来好几拨人,先后将车子都给抢了。最后一辆,沈雪吟明明已经奔到车前,又被一男一女给拱到旁边。

沈雪吟口拙加软弱,除了跺脚生气,什么法子也想不出。

就这样,一直等到王总那边人都散了,她还在夜色下的路边着急并等待。

萧雨开着他那辆君威从饭店的停车场出来,开到马路边,将玻璃降下来,人在车里,大声呼唤:“沈老师、沈老师……”

174 分裂前奏曲

沈雪吟当真是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钻到车子里。

萧雨开着车子上内环,十几分钟后,从二环的出口下来。又开一会儿,前方右转,接着,便是进平靖山的大路。

深秋时节,通往雅筑的大道两边,那些珍贵的树种叶子都变色了,或金黄,或浅紫,或深红……五颜六色好看得很。遗憾的是,现在是夜晚,一路灯光照耀之下,那些美丽的山色全部淹没在夜色之中,不过模模糊糊的影子罢了,完全看不清楚真容。但是,饶是如此,曲折幽深的意境还是足够富有文人气息的萧雨赏析品味。

萧雨一边驾车一边问沈雪吟:“沈老师,你每天都是从这儿出来上班,然后每天又回去这样的地方吗?”

沈雪吟心急如焚,哪有心情应付,只是“嗯嗯”两声。

萧雨知道她紧张,笑了笑说:“我很羡慕你呀。”

沈雪吟转过脸,诧异说:“羡慕我?羡慕我什么呢?”

萧雨笑着说:“你看,晚上的平靖山这么幽静,白天的平靖山一定秀美绝伦。你每天在这样的地方休养生息,怎不让人羡慕呢?”

沈雪吟下意识笑起来,但是,急切和担忧旋即又将她的心抓紧。

萧雨说:“tony真的就是你老公吗?”

沈雪吟点点头,说:“是呀。”

萧雨很好奇,问:“为什么不存他的本名呢?而是存英文名?”

沈雪吟不太好意思,可又不想骗他,很为难,还是说了:“他和他的父亲都不是夏国人,他现在的真名应该是沐天,但在夏国,他还用‘贺天’这个名字,别人也叫他‘贺总’,也有叫他‘小沐贺先生’的,那些都是和文锡世坤总部来往更加密切的人。我平时很少全名称呼他,聊天需要称呼,一般都叫tony,这样显得亲切。手机上也就存这个名字了。”

“哦。”萧雨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才温言安慰沈雪吟:“沈老师,今天只是个误会而已。我们一行许多人在吃饭,又是东力的王总请客,解释清楚就好啦。你不用这么担心。”

沈雪吟连连摇头:“这里面的事,你不明白的。”

“王总说到底也是一个公司的负责人,贺总也不能说怪罪,就怪罪是不是?”

沈雪吟更加要叹气:“那是你还不了解他。”顿了顿,带着抽泣的声音说,“他那个人,如果真心要整谁,谁都逃不过去的。”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过白沙湖边的石桥,前方,便是雅筑巍峨的大门。萧雨车子的数据不在感应器数据库内,本人又通过不了验证,大门乌沉沉将他们隔在外面,冰冷而无情。

沈雪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冷遇。深秋的风原本就是寒意深重的,这儿又在濒临湖水的山中。心灵的冷和环境的冷双重作用之下,她止不住瑟瑟发抖。站在大门外,不断地摁和内部视频通话的按键。但是,别说会有人来开门,就是平日里从来也不会离岗的仆人,这时候连影子都看不见。

沈雪吟哆哆嗦嗦用手机打贺天的电话,贺天却早将她的电话设置为来电限制。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万般无助也就罢了,这等狼狈的丑态竟然全落在萧雨眼睛里。

雅筑里面,吕叔劝贺天:“少爷,还是让少夫人进来吧?”

贺天“哈”的笑了:“让她进来,你没看她这双眼睛时不时去看的是谁吗?当着我死的,是不是啊?监控可以看到外面,等于我就在她面前了,她都能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再看了一眼屏幕,这下,连吕叔都没办法替沈雪吟求情。

因为画面显示,和沈雪吟一起回来的那个男的,正把沈雪吟抱在怀中。

贺天手都抖了,用力把显示屏关掉:“永远都不要把这个女人的名字再输入系统,我宣布,和她从现在起没关系了,就让她和那个男人私奔去吧。”

事实上,沈雪吟这回真的太冤枉了。萧雨之所以抱住她,是因为她实在太冷,冷得晕倒!

萧雨代替沈雪吟叫门,那门更加叫不开了。

没办法,萧雨只好将沈雪吟抱回车里。发动汽车,将空调开到最大。温热的空气从车子里吹出来,不一会儿,沈雪吟的身体就恢复正常知觉。人的意识刚清醒,她就止不住哭起来。

萧雨瞧着不忍,说:“要不,我代替你下去再叫会儿门吧?”

沈雪吟一边哭一边摇头,低语:“不用了,再怎么叫,也不会开的。”

萧雨不禁为难起来,看看外面雾气沉沉的夜色,好一会儿,他才问:“那我现在应该将你送到哪里去呢?夜深露重,总不能在野外度过一晚。”

沈雪吟只能努力想,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你送我去阳光水岸吧,我先生的妹妹在那里。”

世界星服装设计版块新人组竞赛有了结果之后,不到一个月,一等奖得主贺宁兮便爆出和主评审的绯闻,因为影响恶劣,被取消奖次。这个事实,让围观的看客获得了数日谈资,茶前饭后娱乐须臾,同时,决赛后并没有获得名次的宋诗筠反而得到了最大的利益,她被本城服装业第二巨头明锐聘用后,很快推出一系列极具少女风采的服饰单品,在海星广场价位仅次于瑞基的太平洋百货设置专柜销售后,业绩颇为喜人。

就在贺宁兮知道自己和宋诗筠在整件事情中一直处于敌对状态后,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去思考,才依稀明白宋诗筠向来没有放松过对自己状态的觊觎,若有机会,宋诗筠绝对不会让贺宁兮出头的,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是,非常遗憾,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一天的清早,站在明锐公司大楼前广场的拐角隐秘之处,穿着大衣带着风帽脸上还架着宽大墨镜的贺宁兮,默默注视上班时间不断往公司走来的员工。二十分钟之后,她所关切的目标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已经在明锐公司工作有一段时间宋诗筠,和同一间公司工作的同事们相互之间已经极为熟稔,不时遇到一个人,都会热情地相互打招呼。

贺宁兮其实很想冲上去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做那样的事?”

可是,贺宁兮也有属于贺宁兮的烦恼。那就是,她所了解的讯息实在太少,只是通过祁青雨总是会适时出现,觉得自己实际上受到陷害而已。如果就是因为这份直觉,现在就上前质问施以黑手的对象,那么,被质问的那人,会对自己有怎样的答复呢?

六年前,贺宁兮就认识宋诗筠了。那时候,宋诗筠便如同一个骄傲的白天鹅一样,无时无刻不以水平超过自己的各类素质冷嘲热讽打击挖苦自己。现在的宋诗筠,对付人的功夫只有长进而无退步之理。

贺宁兮明白自己什么证据也没有,却冒冒失失冲上去惹事的后果。

最终,她还是吸了口气,眼角因为内心的不舒服泛出些泪水来,湿湿的,叫心情变得更加糟糕。回过身,她迈步像公交站走。已经离开明锐的缘故,风帽拉下去,墨镜也摘了。和知名设计师的绯闻炒作了一段时间,现在也没什么利用价值。脸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再有人凑过来喧嚣。贺宁兮堂而皇之乘上了去往市中心的12路车,然后,随着车子一路摇晃,半个小时之后来到海星广场。

工作日期间,十点钟的海星广场人并不多。贺宁兮想去步行街,到后天工作室去干活,想到打电话到店里后,店里的小妹对自己的警告,还是忍不住踯躅。

后天的小妹告诉她:“老板娘发了命令了,如果你再敢来,她一定会将你当场撕烂的。”才华横溢的陈珂是那样风雅的一个人,陈珂的女朋友祁青雨却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正儿八经的女汉子、女匪类!

加上陈珂刚和自己谈了出新品的建议后,随着祁青雨第二次出现,他正常频率很高的来电也没了踪影。

贺宁兮在瑞基里面转,在太平洋里面又转,转了许多圈,最后还是没能鼓起勇气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到后天去。

到底该怎么办呢?

就这样轻易认输然后放弃吗?

她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如果再去后天工作室,势必要面临被祁青雨扯着头发打出来的厄运。如果说前两次都有宋诗筠报信的话,这一次,后天那么多员工,有看她不顺眼的以及存心想巴结祁青雨的,不一而足,海了去的会将她的行踪透露给祁青雨的内线。

贺宁兮前思后想,想到脑子疼。

中午时间很快到了,她肚子很饿,便到金茂大厦找了家拉面店吃拉面。一边吃拉面,她就一边愤恨:“如果我能有哥哥的一半聪明就好了。”或者——

她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人的影子,然后心里说:“如果小哲哥现在突然出现,我去后天工作也就安心了。”

想到小哲哥,她的心情蓦地又差起来。

说是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吧,偏偏又拒绝不了他的情深。然情动之后,他便又像之前那样不见,神一样出现后,又神一样消失,来来去去都如风一般,从来不受自己意志的控制。

世坤公司的情况,贺聆风家庭内,贺宁兮是知道最少的人。贺宁兮不了解大华夏区旗下天河国际到底是干什么的,楚铁龙除了是龙虎帮老大外,还担负什么角色。至于楚正哲的现状,贺宁兮更是如同被蒙在鼓里一般。

只是,时间过了这么久,贺宁兮还是渐渐摸索到什么。

似乎楚正哲这生的目标,始终和楚铁龙叔叔操持的营生距离远不了多少的。都是与人的生死靠得极为近的工作。

女子思念男子之时,除非第三者插足,其他最终都影响不了真正的感情。

贺宁兮好歹也是凯特家的小姐,不会为了楚正哲没法留在她身边晨昏定省就真的气结,继而产生情变之类的事情。

只是,既然都是攸关生死的大事情,她这样一个平常的小女子想起来,心里面总是难免要发堵的。

思绪纷乱之中,将一碗拉面吃完,贺宁兮去吧台付了钱,走出拉面店,蓦地,一个清晰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

她打听了一下顶峰模特儿公司的地址,然后按照路线乘坐环形2号线过去。

175 大胆辟蹊径

祁青雨怎么也没想到,和自己男朋友勾勾搭搭的女人竟然这么大胆子,敢独自一人找到自己的地盘来。

欧晓薇在听公司里其他学员说了后,在走廊上截获贺宁兮的。这时候,贺宁兮已经辗转打听了许多人。

欧晓薇问:“你找祁青雨想干什么?”

贺宁兮一点儿没有豪门千金的锐气,可怜巴巴说:“我、我有事想和她商量,你认识她吗?”

祁青雨当时正在更衣室换衣服。刚刚做了两个小时的形体训练,身体状态好得很,没有一点儿赘肉的腰肢被紧身的长袖t恤遮盖后,勾勒出的曲线简直迷人。胸部越来越丰满了似的,饱鼓鼓的,绝对可以惹来所有男人喷血的幻想。

欧晓薇一边欣赏她的火辣一边笑眯眯转述那位学生妹的话。

祁青雨一听,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立刻瞪得如同铜铃一样,大声说:“她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前两次还没被我修理够,今天特别送上门来挨打吗?”说着,很用力将衣柜门给甩上。

欧晓薇说:“我倒是觉得那个女孩子不是来向你示威的。”她和祁青雨交往多年,和祁青雨说话,轻重分寸都拿捏得极好,“我看她轻飘飘很单薄的样子,还真不够你一顿胖揍的。”

祁青雨一听,便忍不住笑起来。

心情变好后的祁青雨走到会客室,早早就等在里面的贺宁兮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

祁青雨个子比贺宁兮高出一个头,由上而下睥睨着贺宁兮,那副神情,好像她是尊贵的神,而贺宁兮只是卑微的需要她来赐福的凡人。

祁青雨似乎已经知道这个丫头为什么而来了。因为,在来会客室的路上,欧晓薇已经简单替她分析过。

欧晓薇说:“这个和陈总闹绯闻的女孩子是身家上百亿美元的阔佬的千金,她若是真的要和你争夺陈总的话,现在绝对不会孤身一个人可怜巴巴到这儿来。”

欧晓薇是个极擅体察他人的人,苏州人的缘故,特有的吴侬软语腔说出的普通话,让性格坚硬的祁青雨从来也不会呵斥驳辩。

欧晓薇说:“我觉得,她就是想跟着陈总做罢。一个设计师,最大的理想就是设计出能够流行的服装来,你问清楚了,只是单纯因为工作的关系,你何必和她计较得那么死呢?”

祁青雨自然也知道自己退一步,不管是贺宁兮的未来,还是自己和陈珂之间,都会宽阔出许多来,可是,她内心的担忧实在强烈。也许欧晓薇会让自己的男朋友和自己防备的情敌在一起同进同出,是爱,就要经得起考验。她却实在不行。

贺宁兮站在她对面时,她明显能够感觉家庭条件不同之下,有着丰厚物质以及优良家教下的千金小姐,那等闲适优雅气度的难得。

自己的男人正是一个追求淡定以及风雅的人!

而自己,偏偏离这样的感觉有十万八千里!

贺宁兮刚开口的内容,自然是为增进感情而作。只听她诚意十足说:“祁小姐,我想跟你说明,我和后天的陈总只是工作关系。我和他真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也许,之前有人误导你了,现在我来向你说明,希望你能相信我。”

后来,她提出的要求便和欧晓薇提示之下祁青雨想到的差不多了:“你能放下对我的成见,让我回后天工作吗?我真的有很大的梦想,急需要陈老师的帮助才能完成。你是他的女朋友,这个事实我绝对不会去撼动的,陈老师也不会去撼动。我绝对绝对不会对陈老师有对尊长以外的想法。你务必要放心,然后成全我,好吗?”

祁青雨带着玩味的笑,盯着她那张因为单纯而可爱的脸看了半晌。

贺宁兮一边是希望,一边是对未知将来的惶恐。

祁青雨手一动,贺宁兮直觉立刻闭起眼睛。过了好久,打击也没落下来。贺宁兮这才重新睁开眼睛。

祁青雨倒是笑了,站起来说:“好吧,我考虑考虑。”

正好外面刘艳蕊和欧晓薇一起经过,刘艳蕊大声说:“青雨,去吃饭?”

祁青雨答应一声,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对贺宁兮说:“你有心的话,今天先请我们吃一顿吧?”

贺宁兮能够让她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善,当下欢喜得连连点头。

祁青雨当先走出去,贺宁兮就如同跟班儿一样,急忙跟在后面。祁青雨和刘艳蕊、欧晓薇一起,出了顶峰公司来到附近的餐厅里。服务生将菜单送上来,刘艳蕊没好意思开口,欧晓薇也没怎么看,就将菜单给祁青雨了。祁青雨从来也没这么潇洒过,瞅着菜单上面贵的,接连点了十几样。

点完了,祁青雨对跟在后面的贺宁兮说:“怎么样,你能接受吗?”

贺宁兮立刻赔着笑脸说:“没、没、没问题啊。”

祁青雨和刘艳蕊、欧晓薇吃起来的时候,贺宁兮借上洗手间的名义,在洗手间悄悄打电话给贺天,说:“哥,借我点钱好不好?”

贺天正在休息的时候,顺嘴问:“要做什么?”

贺宁兮扁扁嘴,没将实情说出来,只是叹息道:“总之,我就是需要啦。”

贺天对这个妹妹端是疼爱的,立即很爽快说:“好吧,你要多少?”

贺宁兮下意识往大堂里面看看,心里盘算了一下,然后说:“至少要两千块吧——”想想之后还不知道要赔进去多少,跟着将数字又改了改:“最好能多点,一万怎么样?哦,要不两万吧,两万,唉,也许这样我才够用。”

176 貌似有成功

贺天知道他这位妹妹是没能力去干什么坏事的,平时很少麻烦别人的贺宁兮既然开口求人了,必然是有逼不得已的理由。

于是,贺天便在电话里笑起来说:“你还是住回家算了,在外面的世界讨生活,肯定很艰难啊。”不过两万块而已,作为千金小姐,每个月从父母那儿拿来当零花钱使用,又是什么难事呢?

可是,他又知道宁兮是想靠自己的努力去生活的。

所以,刚才的戏谑之语刚刚说完,他就立刻道:“钱打到哪里啊?你有借记卡或者信用卡吗?唔,卡号发给我就行了,我马上给你转账。”电话挂断,贺宁兮立刻拿出一张银行卡,然后将卡号编辑成短信,发给贺天。一分钟过后,95555提示短信过来了。贺天转了一笔巨款在她的卡号上。比起她刚刚说的最后那个数目,这笔款项的数字要超出好几倍出来。

贺宁兮一下子成了小富婆了。

拮据的感觉顿时一扫而空,大方的哥哥带给自己经济上的支持直接清扫了之前笼罩在周围的阴霾。

“没关系的——”她忍不住这样对自己说。贺宁兮想奋斗时,身边并不只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啊。

这样想着,她就很快乐地走出去。

祁青雨这顿饭吃了一千挂零,贺宁兮替她付账。之后,一行人走出餐厅,祁青雨对贺宁兮说:“晚上再到这儿来吧,我和我的朋友想去酒吧玩,到时候,也需要有人请客的。”

贺宁兮暗自捏了捏已经丰满起来的钱包,豁出去一点头,说:“好吧,只要你答应我的事情,你想干什么,我都奉陪。”

在去酒吧前,贺宁兮打电话给金倍,让金倍下班后务必陪自己一起。上次差点被玷污的经历太深刻了。不仅如此,她还刻意将蒋昊辰和谭文新给叫过来,这两个人目前属于下班后便游手好闲类型——林潇逸正值热恋之中,而慕云白每天痴迷研究各类武器制造——跟着金倍一起,到祁青雨指定的酒吧,贺宁兮在里面活动方才安心。

就这样,中午请祁青雨吃饭,晚上陪祁青雨泡吧,一连四天过去了。这天晚上,祁青雨总算口风松动,答应考虑看看,如果贺宁兮回去后天工作,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当着顶峰诸位模特儿的面,贺宁兮毫不设防奔到角落里金倍那儿,和金倍一起拥抱相庆祝。又和蒋昊辰、谭文新击掌之后,她才拉着金倍又跑过来,对着祁青雨又是赔笑又是鞠躬,说:“谢谢,谢谢,真的很谢谢。”拿出信用卡来,将今天晚上的费用全结了,又额外加送了三个大果盘,然后才离开。

她不知道顶峰的模特儿在后来都说些什么——

欧晓薇说:“真是没见识过,千金小姐出来公关,不仅带着助手,还配备保镖。”

祁青雨冷笑道:“要不是如此,我会让她这四天那么安安稳稳过吗?”

欧晓薇说:“你到底还是不想放过她的。”

祁青雨咬牙启齿,半晌才说:“当然!”

贺宁兮的执着让她没有拒绝的理由,金倍的存在本身没有任何威慑意义,但是,不管在哪个酒吧,那些模特儿们但凡熟识的道上的大佬都会端着酒杯去向蒋昊辰、谭文新那两个年轻男人敬酒,这一点,让祁青雨在想要以武力针对贺宁兮的事情上不得不慎重考虑。

她知道这黑道上的水是很深的。

如果做得不好,得罪了什么大人物,那狐狸精没打着,自己反而受累。

“斗争是需要智慧的。”她一边这样想,一边拿起小银叉,狠狠叉了一块火龙果,扔在嘴里用劲嚼。

——贺宁兮只是高兴,兴高采烈奔出酒吧大门,然后激动地在大街上又叫又跳。

蒋昊辰要开车送她回住处,贺宁兮连连摇头,说:“不用!”她要和金倍步行走回去。

金倍大叫起来说:“从这儿走到滨江大道也有好几条街好不好?你就心疼心疼我这脚丫子吧?”

贺宁兮说:“可是,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然后好好分享我现在的兴奋和快乐啊。”

蒋昊辰觉得她这句话说得真是好笑,于是真笑起来,然后说:“我和文子坐在前面,你爱怎么和她乐就怎么和她乐就是啦。我们绝对不多嘴。”

金倍拉着贺宁兮的手说:“宁兮、宁兮,你就可怜可怜我好吗?”由于脸太大而显得规模有点小的眼睛,里面射出可怜而又虔诚的目光,金倍祈求说:“求求你了,我——我明天还要去上班。”

贺宁兮没法子了,只好败兴说:“那……好吧。”

蒋昊辰立刻将车给开过来。

眨眼功夫,他就将俩女士给送到目的地。。贺宁兮死拽活拖将金倍给扯出来,勒令她今天必须和自己过夜,然后向蒋昊辰、谭文新挥手。

蒋、谭二人共车走了,贺宁兮拉着金倍的手臂,两个人拉拉扯扯走进楼道。

电梯里面,两个人还不停拌嘴,主题围绕贺宁兮今夜的固执和强硬。电梯到达11楼后,金倍还一边迈腿出来一边讥讽:“想不到你这样单纯的姑娘现在也现实起来,用得着这样的方法,把敌人先给收买。”

贺宁兮撅着嘴巴无奈说:“我也没办法啊,我想去后天,想跟着陈珂干,不摆平那个凶女人,怎么能行?”

正说着,她们一起来到1106的门前。贺宁兮掏钥匙准备开门,突然,安全出口处人影一闪,贺宁兮和金倍两个女人不约而同惊叫起来。

177 委屈人不知

多出来那个人也被吓得跟着惊叫。

三个人一起叫,叫了好一会儿,金倍当先停下来,一边拍贺宁兮的后背一边说:“唉,别叫了,怎么会是她呀。”

贺宁兮的声音这才消停。

金倍的话语还在继续:“居然是你嫂子。”

贺宁兮定睛一瞧,没错,果然是沈雪吟。

金倍飞快沉入到她是北京路老师的角色中,极为讨好,对着对方谄媚一笑,然后,甜腻叫道:“原来是你啊,沈老师!”

贺宁兮浑身一哆嗦,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对沈雪吟,她只淡淡说了声:“你来啦……”然后转身,继续将门打开。金倍跟在她后面,当先跨进屋子,然后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来,放在门口,恭恭敬敬,等待沈雪吟“贵脚”跨进来。

贺宁兮简直受不了她这种媚功,去厨房烧水喝的功夫,悄悄对金倍说:“在我家里,你能对她正常点儿吗?”

金倍才不觉得丢人呢,截口回答:“你对祁青雨那样儿不就我现在这样儿?我也是为了工作前途呀。”

贺宁兮顿时没话说了,瞪着眼睛看着她半天,才嗤鼻说:“需要这么刻薄吗?”

金倍晃着脑袋回答:“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嘛。”

水开了,贺宁兮倒了杯水放在沈雪吟面前,嘴里说:“你喝茶。”

沈雪吟抽泣了一下,将茶杯接过来。

金倍小心翼翼坐在旁边,讨好问道:“沈老师,怎么这么晚了,还到这儿来呀?你不用回家的吗?”

沈雪吟被问到痛处,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哗哗哗”流下来。

贺宁兮、金倍忍不住面面相觑,贺宁兮歪着头问:“我哥又欺负你了吗?”斟酌了一下,试探性说:“他……将你从雅筑赶出来?”

沈雪吟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哭。

贺宁兮和金倍便肯定百分之八十了。

金倍见沈雪吟哭得伤心,起身去卫生间拧了个湿手巾过来给她擦脸。贺宁兮站起来,到阳台上打电话给贺天。

电话打过去便通了,贺天还没来得及说话,贺宁兮就嚷起来:“怎么回事呀,哥,深更半夜的,你将你老婆赶出来,这是为什么?”

贺天正在看一部经典的影视片,人沉浸在跌宕起伏的情节里不能自拔之际,听贺宁兮这么一说,不觉有些发愣。

贺宁兮听他不说话,便认为他默认了,立刻生气起来嚷嚷道:“哥,你这样就不对了。你是一个男人,这么晚,怎么能将一个女人从家里赶出来呢?雅筑地势那么偏,她一个人走出来,该多危险?她在东州又没有什么亲友,只能投奔我这儿来,在外面就等了我很长时间,心里肯定难过死了。你是一个负责任的人吗?你如果负责任,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受这样的委屈呢?何况她是你自己追求回来的老婆!”

贺天将影片播放进度暂停,站起来走到窗边。夜色如墨,只有森森紫竹在灯光的映照下,竹影斑驳。

贺天略微整理今天晚上的事情,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对贺宁兮说:“沈雪吟现在在你那儿?”

“废话!”贺宁兮对他可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敬畏,大喇喇斥责道:“我说这么长时间话了,她不在我这儿还能在哪儿?”说完还不高兴,责问贺天道:“你刚才到底有没有听在我讲话?”

贺天想了会儿,说:“她如果愿意,就在你那儿挤一夜吧!”

“那怎么行?”贺宁兮立刻大叫起来:“我这儿只有一个房间唉。别说金倍这两天都陪着我,在我这儿住。就算她不在,我和不熟悉的人睡一张床,我也不习惯啦。”说着说着,她的娇小姐脾气就上来了,拿着电话好像抱着贺天的手臂似的,一边摇晃身体一边撒娇道:“哥,你就将她接回去呗。一个女人,被自己的老公赶出来,那是多么凄惨的事情?你就算不为我着想,也该让她得到一些安慰呀。快来将她接回去,怎么样?”

贺天还不愿意,贺宁兮便嚷着要打电话给爸爸妈妈。贺聆风和许伊菲在南风港,如果知道儿子媳妇吵架了,还不定又要生出什么事情来。贺天蓦地头大了,投降道:“好吧好吧,我现在就安排人去!”

贺天说完,将电话给挂了。心里对沈雪吟的怒气未平,他再度将手机狠狠摔在沙发上!坐回沙发,平息心情片刻,他才将手机拿回来,打电话给张云廷:“你现在去阳光水岸宁兮住的地方,将少夫人给接回来。”

贺宁兮得意洋洋从阳台走回来。

客厅里,沈雪吟的目光、金倍的目光,一刹那间,全投射在她身上。

贺宁兮吃了一惊,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声音是不是说得太大了。也对哦,七十几个平方的小房子,在哪儿说话,屋子里的人会听不清呢?她和贺天讲话时肆无忌惮的态度,注定了她的每一句话都铿锵有力,不用装扩音器,每字每句都清清楚楚传到这两个人的耳朵里来了好不好?

贺宁兮顿时有些尴尬。瞧着沈雪吟,她装模作样解释:“哦,那个,我代替你将我哥教训了一顿。”说着,在沙发另一边坐下来。

金倍咂着嘴,讥讽她道:“在外面那副小媳妇样子自己都忘记了,现在却这般作威作福……”

贺宁兮听出金倍是给自己伸梯子过来,急忙就坡下驴说:“是啊是啊,我都忘形了。其实,我这几天都在做伺候别人巴结别人的事,为了让人家开心,我就像古时候的丫鬟一样,低声下气跑来跑去。”

沈雪吟拿着金倍拧过来的毛巾,擦了擦眼角,说:“你就不要安慰我了,我对你哥来说,是什么,我比谁都清楚。”

贺宁兮听金倍说了许多关于她的传闻,心有感触,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金倍看看她,又看看沈雪吟,找出一个话题问:“沈老师,贺总经理是为了什么,将你从雅筑里赶出来?能闹这么大的,应该是件大事哦。”

沈雪吟最糗的样子已经被她看到,干脆事实真相也不隐瞒。她和老师们应东力王总经理的邀请去吃饭,席间去上洗手间,手机落在桌子上,适逢贺天打电话过来,副校长萧雨代为接了一下,事无巨细,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部说出来。而且,她也说到萧雨将自己送回家的事。因为她抢不过别人,实在打不到车子。至于慕尚,贺天早就让老杨回家了,她根本没其他办法。

沈雪吟说着说着就哭了,她看着贺宁兮说:“你哥平日在外面,各色各样的女人围绕身边,该做的,不该做的,他多少都做过了。我只是被上级代为接了电话而已,他凭什么就将我定罪呢?好像我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至于萧校长送我回家,那也是因为我孤身一人,没法回去而已。既不关风月,也不是我故意要给颜色给他看。他就让门卫室不给我开门。雅筑的门都是全息感应系统,我就是想爬上去,警报也会响起来。他这是不给我活路,摆明了要把我逼得跟别人走。如果我没有人投靠,今天晚上我得怎么办呢?是不是真的要将假的事情变成真的事情他才满意呢?”

贺宁兮想当然会站在贺天这边,嗫嚅道:“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我哥他那个人,还是很能关心别人的呀。”

金倍说:“我也觉得贺总经理今天的做法有些过分了呢。”

贺宁兮一听,转目道:“你怎么也这么说?”

金倍自持公平公正,说:“本来就是呀。不过,”她旋即话锋一转,对沈雪吟说:“沈老师,萧校真的当那么多人面接你电话,然后还将你送回家呀?”

沈雪吟点点头。

她马上叫起来道:“哦,那王咏芳老师她们都看见了?”

沈雪吟想想,说:“也许吧。她们那时都从饭店出来,有人在路边也等车子的。”

金倍瞪起眼睛,大叫起来说:“这下你可糟了,明天学校里谣言一定会满天飞的。”

沈雪吟也吓了一跳,说:“真的吗?她们会说什么?”

金倍说:“当然是有关你和萧校有不寻常关系的猜测咯。”论对八卦的研究,金倍认第一,绝对没人敢认第二,金倍凑到沈雪吟旁边,如老鼠吃食般窃窃说起来:“王老师肯定会对最真实的情况做现场直播,然后,雷雅、贝露露她们肯定会添油加醋。比如,电话这么私密的东西,萧校也能接,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你和萧校关系非常啊。”

沈雪吟眼睛瞪起来,站起来就想反驳。

金倍伸手按住她,接着说:“你可以去驳斥,但是没有人会相信的。那几个老师里面,雷雅自己开车之外,其他人都是没车的,偏偏萧校送你一个人?你还是先出去的,站在路边半天,自己的车子还没来接你。这不证明了你和萧校关系不一般还能证明什么呢?再说了,从饭店到平靖山,那么长的路,孤男寡女,会发生什么?”

贺宁兮在旁边插嘴道:“这些可都说到点子上了。”

沈雪吟又急又气,跳起来说:“明明都是胡说八道污蔑人的瞎话,我什么也没做,和萧雨也什么关系都没有!”

贺宁兮说:“众口铄金这个词你总听过吧。”顿了顿,将刚刚沈雪吟提的一个话题拎起来,说:“你刚刚说我哥私生活不检点,可是他在外面的口碑很好,从来没有人评价他在女人的事情上乱来。你若是和那位萧校长私下里有接触也就罢了,道德底线以内也好道德底线以外也好,我哥哥还不至于如此冷酷无情将你拒之门外。”

金倍墙头草似的,倒在贺宁兮这边帮腔:“这倒是真的。沈老师,今天的事情,你确实也欠考虑啦。”

沈雪吟被夹击了,怒极喊起来道:“那你们说我应该怎么办?我现在就为了有男人当众接我的手机并送我回家,对你哥负荆请罪磕头认错吗?我还到底是不是他老婆?”狂喊之下,泪水再度簌簌而落。

贺宁兮和金倍都没话说了。

178 精神出轨了

沈雪吟的样子也确实可怜,两个人相互看看,一起叹气,然后,金倍继续去拧毛巾,贺宁兮扶着沈雪吟坐下来说:“不管怎么说,哥已经答应来接你了。马上回家,你跟他好好解释一下。”

十五分钟后,张云廷的电话打到贺宁兮的手机上。

贺宁兮也很诧异居然不是贺天亲自来,但是,挂了电话后还是假装欢喜,和金倍一起,将沈雪吟送下去。

到了下面,别说她和沈雪吟,就是金倍,也呆了一下。

张云廷开来的,并不是那辆豪华的慕尚,而是一辆非常普通的ml350。这辆城市越野车,平日里潇洒不羁的男士开了也就罢了,配给沈雪吟,显然意味深长。

人总是这样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被耀眼的光环包围久了的人,蓦然光环全部拿走,连灵魂也没法控制灰突突起来。

沈雪吟就在贺宁兮和金倍的注视下,灰突突地上车。

贺宁兮和金倍努力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没有异样,站在道旁,挥手和沈雪吟告别。

雅筑,还是那样气势恢宏环境优美。曾经,每一天都带给她安宁与享受,今天,所有的美好,都成了对不确定未来的讽刺和压迫。

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不知不觉往这个世界相对立的方向走去?

从杨茜茜那帮千金小姐对于自己在物质上的腐蚀开始?还是万悠悠、陆昭卿为了自己的利益勾结她带动她找寻自己的道路导致?自己一直在找这个世界自己该有的位置,像婆婆许伊菲那样,伫立公公贺聆风心灵数十年如一日,在雅筑成为名符其实女主人。可是,为什么自己越是用力,越是和目标离得越远?

走进别墅阔大的客厅,高远的屋顶犹如空茫的穹庐。

她到底是什么角色?

她日后又该何去何从?

贺天从张云廷出发之后,便回到书房,打开电脑,浏览晚间时段会从世界各地发过来的邮件。这些,原本可以在明日早间处理。但是,因为知道马上会有一场特别的谈判,所以,预先摆好一个煞有介事的架势。

沈雪吟经吕叔指引,来到书房门外时,在门口伫立了将近一分钟,才举手敲门。

贺天坐在椅子上,淡淡说:“请进!”

两个人好像办公事一样,隔着桌子,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面对面。

沈雪吟再高傲的心,站在他面前,也只得缩成一个可怜的面团。她可怜自己,忍不住抽泣一声。

贺天这才说:“坐!”

沈雪吟没有坐,她很不习惯丈夫对自己这样的冷遇,努力地抗争。过了一会儿,她正过目光,向前走了几步,对贺天说:“托尼,今天的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

贺天目光冷冽如冰,盯着她,自己却不讲话。他那万年寒冰一样的脸让沈雪吟非常惧怕,好半天,沈雪吟才咽着唾沫接下去说:“真的,我只是接受了一个家长的邀请,和那个班所有的老师一起去吃饭而已。上洗手间的时候,电话放在桌上,一直响,座位旁边的萧校长才接起来。他也只是准备告诉你我不在而已,并没有你会认为的不妥当。”

贺天说:“我难得按时回来一趟,回到家里,却看不见自己的老婆,家里空荡荡的,这让我不舒服,你知道吗?”

沈雪吟一怔,张口说:“我以为你不会那么早回来。”贺天的话显然打乱了她好容易才理清楚的思维,准备好的话张口结舌之际全成了没用的废话。

她不说了,因为蓄足了力却找不到老虎打!

贺天则慢条斯理开口:“作为一个妻子,你在家里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你认真思考过吗?我并不是仅仅抓住你今天一个晚上的疏漏,昨天呢?前天呢?是否我们家庭里的模式,需要我停止一切活动应酬,而来配合你追求你的人生你的梦想?支持你进北京路,支持你成为北京路受欢迎的女教师,支持你成为上省级公开课的教育明星?”

沈雪吟张大了嘴巴,回不出来一句话。

贺天从椅子上站起来,往旁边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看着她道:“一个家庭里的两个人,注定一个好像船儿一样要去海上捕鱼另一个就像港口一样随时等待捕鱼的船儿回来休息。如果两个人都将精力放在外面的世界,你奋斗你的,我奋斗我的,你回来的时候看不见我,我回来的时候也看不见你,这样一来,家庭会成为什么模样呢?”

沈雪吟被问得头皮发紧,冷汗冒出。

贺天的神情依旧淡淡的,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忧伤。

沈雪吟按照他的思路,只能争辩一句话:“我一个人在家太闷了。你总是迟归,我想跟你讲话也一句讲不上。”

“所以嫌家里无聊了?”贺天的语气居然异乎寻常的温柔。

沈雪吟受到了诱惑,真心点点头。

贺天抬头望天花板,作思忖模样,片刻后说:“你知道吗?你刚才回来的时候,在门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情景我都看见了。那个送你回来的男人,就是你说的那位接你电话的萧校长,是不是?”

沈雪吟想说“不是”,贺天看穿了她的心思,冷笑道:“我和北京路的校领导有过接触,你想否认,也是不可能的。”沈雪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什么,心顿时慌乱起来,结巴道:“我、我没有想、想、想否认!”

“那就是承认?”贺天逼问。

沈雪吟叹了口气,好像犯人似的,点点头。

贺天立刻轻笑起来。他走到离沈雪吟很近的地方,站在她身边谈心似的柔声说:“雪吟,我记得我第一次看见这位萧校长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个很有气质、很文雅的人。那时候,我们和教育局的一干领导在一起,他既不勤于巴结领导,也能找准自己定位,从容稳健不卑不亢。”顿了顿,问:“我知道他在北京路搞教育研究很有一套,他的情趣数学,省级课题研究报上去了吗?”

沈雪吟不明就里,老老实实回答:“应该报上去了吧?”

“你怎么知道?”

沈雪吟想了想说:“有专门的开题仪式呀,区教育局领导都过来了。”联想到他认识教育局的领导都是为了自己的事情,沈雪吟不仅温暖又感动。

她的心情放松了。

贺天接着问:“那么,那位萧校长势必受到更多人的拥戴了?”

沈雪吟天真地回答:“应该是吧。”

贺天笑着说:“怎么又是应该呢?”

沈雪吟被他问得微微尴尬,笑了笑说:“我是这样觉得的,一个有能力而又儒雅的人,学校里的老师许多人都会敬佩而又喜欢他的。”

贺天的脸色如常,笑着说:“教数学的校长也用‘儒雅’这个词形容呀?”

“那当然咯。”沈雪吟好像回到从前和他恣意攀谈之时,昂着脑袋撅着嘴巴说:“他还是读散文诗写散文诗的高手呢,上高中和大学的时候,在杂志上都发表过,厉害得很。他的同学都称赞他是‘小朱自清’。”

“是吗?”贺天更热情了,问:“他最拿手的文章是什么?”

“《江南赋》。”

“写江南的?”

“嗯!”

“乌镇?还是周庄?”

“婺源。”

“啊?”贺天似乎没听过这个地方。

“那儿的油菜花开得可美了,每年四月,金黄一片,好像满地黄金一样。影视剧会在那儿取景的呀。好像那部很有名的武侠电视剧。”

贺天说:“许多地方都有油菜花的。”

沈雪吟兴高采烈反驳:“可只有那儿才是萧雨的家乡呀——”

179 执意不屈服

笑容,好像花儿一样,绽放在沈雪吟红光满面的脸上。但是,随着贺天目光的骤然紧缩,她发觉什么极速收口,但是,憧憬、向往,甚至倾慕和爱恋,已经不加修饰统统流露在脸上。那个“萧雨”的称呼更是如致命利器一样,戳穿了她自己以为是的谎言,也刺激出贺天深藏不露的讥讽。

贺天冷冷一笑,迈开一步,然后走回自己的位置。

“你出去吧,我还有工作。”贺天冷冷的声音好像带刺的皮鞭抽打在她的脸上以及身上。

沈雪吟以一种凄楚无比的语气**说道:“你、你算计我……”

贺天冷笑:“我不这样诱导你,你会将你最真心的感觉表露出来吗?”顿了顿,说:“你心里已经喜欢别人,所以才呆不下去这里。我这个丈夫,已经不是你心中渴求的那个男人。你身虽在,心已经到了旁人那里。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沈雪吟没话说了,可是,另一个愤怒钻出她的心扉,让她不由自主大声喊起来道:“你为什么不反思你自己呢?我变成现在这样,难道没有属于你的一点责任?”

贺天可不会和她置气,优雅地一摊手,说:“我会有什么责任?我是没提供给你吃,还是没提供给你喝?你身上穿的、戴的,手上拎的,包括每天上班下班乘坐的,哪个不是我提供?你以为这些东西眨眨眼招招手之间就能有吗?不是我夜以继日地思考、谈判、应酬、奔波,你怎么才能享受得上?就算你那个省级公开课,都是我拿钱买来的,没有我,你在北京路小学算什么?”

沈雪吟心被针扎,鲜血点点。她急速地喘着气,然后用尽全力说:“即使这样,你也不能视我为无物,我是人,一个有感觉也想得到老公正常爱护的女人。那些吃的喝的穿的戴的又有什么用?能代替你行使丈夫应有的义务吗?”

这句话让贺天对她颇刮目相看。

沈雪吟豁出去了,目光再不躲闪,带着恼怒和愤恨,凝视于他。

贺天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开口:“就算你说得很对吧。”目光离开沈雪吟的脸,看向电脑。一封新邮件恰在此时到达,是罗志斌发来的,关于沈光灿博士到达的日程以及公司相应安排。正事儿来了,他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我真的需要工作了,请你立刻离开!”手指点开邮件,仔细阅读,接着打了个电话到天河。

接电话的是风白,贺天说:“后天中午,我专机到达新港。一个很重要的人来,我要将他接到东州。”

风白说了什么,贺天表情严肃道:“是的,除了我,现在还有很厉害的人盯着这位沈光灿先生……”说着说着,他表情松动,浮出笑容,笑容又开朗起来。不过,最后他还是很担忧,说:“就他们两个,能行吗?”过了会儿,说:“这样,你能保证,我就放心了。”又说了诸如“世界终究要交到年轻人手上”等等的闲话,整个电话通话时间足足有十分钟。

沈雪吟好像成了透明人仿佛。最终,她抵抗不住自尊带给自己的压力,泪水狂飙转身奔出。

一夜凄凉,那是毋庸细说。贺天人在书房,整晚都没有跨出来。书房内部有卧房,他一定就是在那里睡了。沈雪吟五点多点儿就醒了,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满脑子思绪乱纷纷,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未来又该怎么办。

天不一会儿就大亮了。她叹息着起床,刷牙洗脸,然后给脸画了个淡妆。黑眼圈用遮瑕膏掩盖,浮肿的眼皮则以粗眼线装饰,眼睛顿时又神采多了。吃完饭后,她又对着化妆镜给嘴唇涂上朱红色唇膏,阴霾之气一扫而光。贺太太沈雪吟依旧容光焕发。

老杨和慕尚照旧在屋子外面等候。

沈雪吟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跨上车。

老杨一声不吭,将车子开动起来。

昨天的遭遇,酸水一样浸泡在心头。雾霭沉沉的山林美景却让她有又回到那一贯没有什么波澜的生活的错觉。

都说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的,虽然贺天昨天晚上说得那么过分,但是,过了一夜,他的心也平静下来是不是?

自己暗恋上萧雨是不对,可是,毕竟也没发生什么事情,使得她和他之间隔阂深重,情感裂痕无法弥补对不对?

也许,就是那一场小小的波折罢了。她以后安心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下班之后,尽量每天都按时回家,不就好了么?贺天事业做得那么大,对北京路又有赞助,她无论怎么做,都不会被别人挑出什么刺来。功名啊,利益啊,统统都看淡些就好啦。家庭里面,丈夫和妻子之间,动静相宜原本就是要权衡好得呀。这一点,贺天原本就没说错。

沈雪吟深深吸了口气,将心里积聚的郁闷都驱散了。参差的树木五彩斑斓,不停从车窗边掠过。她看在眼里,甚至给自己在脸上挂出朵笑容来。萧雨昨天晚上的感叹还在耳边:“你每天在这样的地方休养生息,怎不让人羡慕呢?”是啊,这样的生活才是最要紧的。而贺天未必就是冷落自己,他只是太忙碌罢了。

一旦原谅了贺天,沈雪吟便不由自主去想如何缓和二人之间关系的法子。

突然,一个想法跳进她的脑海:“或者,我应该和他要给孩子啦……”

胡思乱想着,慕尚已经开到山外大道上。附近一个地铁站,老杨将车子停在地铁站口,然后下车,走到后面,将后车门打开。

沈雪吟非常奇怪,问:“怎么啦?为什么要把车停在这儿?”

老杨面目表情说:“少爷特别吩咐,以后就把少夫人送到这个地方。雅筑附近没有公交站台,步行出山很是不便。所以,还是由我将您送出来。从今天起,您上班下班一律乘坐地铁和公交。”

沈雪吟的眼睛立刻瞪大了。

老杨继续说:“您下班的时间是下午5点钟,2号线每隔五分钟会有一班,乘公交也好,步行也好,进地铁站上车的时间,半个小时足够了。从北京路附近到平靖山南站,也就是十来分钟光景吧,所以,我准时五点半在这里等候,等到六点,六点过后,您如果还没出来,我就自行回雅筑。”交代到这儿,他问沈雪吟:“您还有吩咐吗?”

沈雪吟咬牙切齿道:“我还能吩咐你什么呢?”

老杨毫不见怪,礼貌地一鞠躬,道:“那么,祝您愉快。”上车,走人。

慕尚很快在视野中变成一个小黑点。沈雪吟孤零零站在秋雾中,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已经多久没乘地铁了,她不知道。以前没有老杨在身侧时,她也是打车到各个目的地。的士这个地方是没有的,公交车也不能直达市区。她要上班,只能混在熙攘的人群中,排队去买票,然后混在人流中挤上列车。上班时间,车厢里挤得好像沙丁鱼罐头。她一身迪奥高级套装都挤歪了,硕大的爱马仕限量版包包怎么拿怎么碍事。穿着高跟鞋的脚,从慕尚里跨出来时是那么优雅,现在因为常常没有立足的地方挪来挪去扭到了发痛。

沈雪吟烦躁不已,内心怒气愤怒简直别提了。

从地铁站出来,一路小跑跑到北京路时,学校里学生早操都做完了。柳岳莘校长在教学楼前查看各个班级晨会情况,走到一楼,看到沈雪吟头发散乱神态狼狈从门外奔进来,既诧异又很不高兴问:“怎么回事啊,沈雪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才来上班?”瞅瞅沈雪吟模样,眼光老辣的她问了一句:“挤地铁公交过来的?天天送你的车呢?”

沈雪吟不好意思说被老公收了,只能抿了一下鬓边掉落的头发,目光躲闪说:“坏、坏了。”

柳岳莘“哦”了一声,不再往下问。她挥挥手,让沈雪吟赶快走。

沈雪吟如获大赦,飞奔上楼。

进了办公室,就看到白露、秦丽丽看自己的目光不正常。沈雪吟蓦然想起金倍昨天对自己说的话。不用说了,萧雨带自己去吃饭又送自己回家的新闻已经传开。现代社会是信息爆炸的社会,但凡除了件有传播价值的讯息,五分钟内,就会以令人吃惊的速度火速传播。昨天吃饭的老师里面,王咏芳代表的是老教师群体,雷雅和美术老师罗欣是小资一族,体育老师黄淑文虽然好些,但是,新进老师里面,贝露露的嘴巴那也比大喇叭差不了多少。白露、秦丽丽和雷雅、罗欣的关系都不错,自己和萧雨的传闻只怕她们昨天晚上就知道了。

因为贺天无情打击的缘故,沈雪吟已经失去了向其他人妥协的立场。她内心正承受着难以言语的剧痛,在另外一个世界里需要的,只是不屈服,和顽强的反抗。

180 心心相印欢

中午饭点,在教师食堂门口,沈雪吟和匆忙走来的萧雨迎面遇上。

萧雨显然还没领教到群众舆论的压力,看到沈雪吟似乎荣光未改,便以为她已经和贺天和解了,连忙笑着说:“沈老师,过来吃饭吗?”

前所未有,沈雪吟向他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萧雨对她有些情愫,一看之下,不禁心摇神驰一时失神。

沈雪吟抓住了萧雨的注意力,以非常温和的语气,柔声道:“萧校,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顿饭。”

萧雨不忘看看四周,见没其他人,就高兴地说道:“好啊,沈老师相邀,我一定去。”说完,想了想,问:“还有其他人吗?”

沈雪吟摇摇头,说:“就我们两个。”

萧雨一呆。

沈雪吟笑着揶揄:“萧校内心在怕我?”

萧雨被迷惑得顿时失去判断力。

沈雪吟歪头凝视,等他回复。

萧雨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股勇气,用力点头道:“你说在哪里吧。只要你说得出的地方,我就一定准时到达。“

“不见不散。”沈雪吟说。

“不见不散!”萧雨回答。

当天晚上,六点钟,在地铁口一直等待的老杨再也看不到沈雪吟从地铁口出来的身影了。这个心思缜密的忠仆早就感觉到少爷和少夫人之间存在的矛盾,他真的很为少爷着急,也为少夫人惋惜。对于老杨来说,他最了解沈雪吟。五年来,他每天送她去接她来,沈雪吟内心的单纯认知的天真,就如放置在雪地上的物件似的,随便一眼就能看真切。少爷其实无需这样苛待她的。但是,作为贺聆风时代起就跟随贺聆风来到东州的仆人,他又没法不站在少爷那边。贺天的脾气,雅筑里面大大小小的仆人无不清楚。贺天作为总裁唯一的儿子,小时候的经历让他对世界充满警惕,时刻戒备唯恐他人带给伤害。智慧和能力,只是伪装罢了。如果能够全身心放开,关爱他,宽容他,他对人还是非常有耐心,并且,但凡能为他人做到的无不不遗余力去做。

“只要赤诚,便可挽回少爷的心。”

老杨真的很想对沈雪吟说这句话。

不过,既然了解沈雪吟,他也知道,沈雪吟的心终究缺少生活的历练。沈雪吟人很纯粹,缺点就是少了对他人的宽容。同样是女主人,沈雪吟到底和许伊菲不是一种类型。

没有足够的肚量和忍劲,就没法在眼下的情况下委曲求全。

老杨已经预测到少爷和少夫人这对年轻的夫妇将面临什么现状了,无论多么可惜,觉得没那个必要,也只剩下摇头。

他按照贺天的吩咐,六点之后,便将慕尚开回雅筑。

至于沈雪吟,这个晚上,她已经和萧雨共处一室。在城区一家颇清净的日式料理店里,听着尺八的演奏,然后在流水迤逦而过的包厢里谈诗文、赏人生。二人虽然没有任何越轨的举动,但是言辞之间意念相合,下午6点半边开始,直到晚上9点半,三个小时居然弹指而过。

从店里出来时,夜色已经浓重了。

萧雨对沈雪吟说:“今天,还是由我送你回家吗?”

沈雪吟摇摇头,说:“不用了,我打车吧。”

二人俩俩相忘,竟是难舍难分。顾念之间,不知不觉便有情深缱绻的感觉。

萧雨从未有过这样的心动,发自真心对沈雪吟说:“路上小心点。”

沈雪吟的心也从来没有过的那般温暖,含笑点头。

181 行程多坎坷

贺天乘坐私人飞机到达新港。沈光灿博士的航班是当天下午的,之前贺天已经做好一系列准备工作,下午两点四十五分,他率领助理人员在贵宾通道等候。半个小时后,机场开始广播国际航班飞来的消息。

沈博士是一个人来的,从国际到达出来后,随身行李皆由贺天的助理接过去。小丁跟在贺天身后,贺天笑容可掬,对沈光灿说:“幸会幸会,沈博士,日夜盼望,今天终于得见真容啦!”伸出手去,时年五十多岁的沈博士的手和他握在一起。

也许是旅途劳顿,头发已经花白的沈博士神情有些倦怠。贺天假装没看到,依旧热情高涨,将他引至停车场,一辆s600和一辆r500在原地恭候多时。贺天亲自为沈光灿打开s600的后车门,等沈光灿坐上去之后,他才从另一侧上车。小丁坐在副驾驶位置,张云廷是司机。其他人,带着沈博士的行李,都上了后面那辆商务车。s600先行,r500紧随在后,两辆车从机场停车场开出来。

路上,贺天和沈光灿攀谈。寒暄几句话,贺天便问:“关于ks3产品,性能解说书我仔细研读了,比起第一代高强度轻型合金,这一代产品性能更好,投资却少,更具备市场竞争力。”

涉及自己最得意的事情,沈光灿一直懒懒的神情渐渐热烈起来。贺天也是物理学的专家,学术性讨论他和沈光灿越聊越投机。

趁着沈博士情绪高涨,贺天再度将话题拉回合作上。他说:“昨天我发给您一封邮件,关于如果我公司和您达成合作愿意提供的条件。除了丰厚的报酬之外,还有许多,您,都看了吗?”

沈光灿没有立刻回答。

贺天便自发解释:“那上面除了写明我公司愿意聘请您为研发部第一研发人员,开出的薪酬绝对高过国内同行业任何一个专业人员之外,就是在您与我们公司正式签约后,恒远将申报总部批准引进更加高级的实验室设备,到时候,我们的科学实验室会赶上世界水平。不管成品的测试,还是同领域必须的理论研究,相信一定都能让博士您非常满意,同时感到工作非常开心。”

话说成这样,沈光灿还能有不满意的吗?

贺天是文锡皇家学院毕业的,沈光灿和他学术出身相仿。虽然年龄有差距,但是同为鲁斯研究所的成员,贺天名声在外,沈光灿也从未小觑过。原本二人已经很谈得来,这下子心意相通,更如同打开话匣子一般。不一会儿,沈光灿就表示:“一切但听贺总安排吧。”

贺天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笑起来说:“好的。”伸出手道:“合作愉快!”

沈光灿和他两手相握,也道:“合作愉快!”

因为照顾沈博士飞行很长时间需要休息,所以,恒远的安排,今天晚上去九龙的高级酒店暂歇一晚。车子在路上飞驰,眼见便要进人口密集地带。就在这时,一辆大型货车迎面而来,和s600与r500分别擦身而过。厚重的车体带来的突如其来的压力,让贺天忍不住心里一惊。

就在这时,突然,前方岔道口穿出来一辆满载的重型卡车。张云廷目力极好,反应极佳,急踩刹车,车子减速后,他又猛打方向盘。s600硬生生在道路上转了半个圈,车头未能撞击上打横出来的重型卡车。r500运气就差了,车头越过s600后,由于方向转得过于突兀,车子整个儿往右边的路基翻过去。好在车子结实,侧翻之后,车体并未变形过巨。车子里的人七手八脚从车厢里爬出来,再看路上,重型卡车拐弯开走,而s600被什么势力追击,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且说张云廷驾驶车子,因见卡车里面有人端出一挺冲锋抢出来,急忙挂档踩油门,将车子飞速开走。s600的提速不是盖的,m4不过磕巴了一下而已,眨眼之间,膛里射出的便连车屁股都追不上了。

那家伙顺口骂了句粗话,飞快将电话抄起来,摁了一个快捷键,然后打出一个电话。一句话就将话讲完了,重型卡车上的人任务移交,司机旋即将车子开离现场。

沈光灿坐在s600上,惊慌不已问贺天:“贺总,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贺天好言安慰,说:“没事的,我向你保证,真的没事。”话才说完,右侧窗出现一朵火光。贺天下意识一把将沈光灿扑到在后座,“当”一声刺耳的巨响,窗玻璃被打破,车子的内壁上开了一个洞。

张云廷还没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密集的射击暴雨般扫破前窗玻璃。张云廷和小丁仓促间同时将头埋低,激飞的碎玻璃将两个人的脸全部擦破,血流满面。

张云廷从置物盒里取出一把抢来,给小丁。小丁接在手里不知道怎么用,胡乱往外射了一下,后座力反而让他往后一撞,手腕剧痛。

贺天说:“他不会开的。”

张云廷只得自己拿过来,自己一边开车一般瞅准前面射。

沈光灿吓得浑身发抖,整个人缩在后座上。突然,一滴血滴在后排座椅上,接着,又是一滴血……沈光灿蓦地大声叫起来。惊叫声在车厢里回旋,让人更添惊慌。

张云廷加大油门,将车子从左边超过去,然后将s600开得和前面的车子并排。窗户降下来,对方的脸也从自己的车子里面露出来。张云廷看着对方将m4有条不紊端起来,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就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勾扳机之际,他手上的蟒蛇已经打破对方车辆的左前轮。

“砰!”一声,对方车子爆胎了。车辆在路上急速滑行之后,因为惯性凭空翻了一个筋斗。

张云廷提前便打了方向,拐了一个弯,将翻滚的车子避开之后,离弦之箭似的将车子开出很远。

贺天这时已经发现自己负伤了,刚才的突袭打穿了他的手臂。

沈光灿很想仗义慰问几句,但是,他实在太害怕了,颤抖着双手什么都不能做。反倒是贺天镇定,他接过小丁飞快递过来的手绢将手臂简单包扎,然后尽量放平和语气一个劲儿安慰沈光灿。

182 来硬的不行

这时,一辆卡宴和一辆x5从旁边包抄而来,s600顿时被夹在中间。就在张云廷怒骂“sh*t!”的时候,卡宴上一个穿黑衣服的杀手端着一支m16从降下玻璃的窗口露出头,枪口就对准贺天。

敌我力量太过悬殊,连张云廷都失去一定会活下去的信心了。小丁的脸上也露出绝望的神情。

贺天还在安慰沈光灿。但是沈光灿已经不相信他说的话了。

“砰!”小口径步枪的声音响了,贺天紧张地忍不住闭上眼睛。满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但是,等了许久,想象中比手臂打穿还要剧烈的疼痛也没从头上传来。

沈光灿在旁边轻叫:“贺总……贺总!”

贺天这才慢慢睁开眼睛。

s600这会儿已经开到前面了,张云廷还活着,小丁也没事。沈光灿一脸关切看着自己,而自己的头——贺天伸手摸了摸,没有血,也没有洞,一切都好好的。

这是怎么回事呢?

转头往后面看去,却见卡宴在路上开得歪歪扭扭的。

再看,哦,原来是一辆r8风驰电掣开到它的旁边,副驾驶上一个人已经在车子飞速行驶过程中跳到几乎是相同速度的卡宴上面去。卡宴的玻璃被子弹打穿,接着又被一拳打碎。卡宴的司机准备举枪射击时,r8里面那个驾驶车的,居然以一个很不可思议的极其刁钻的角度将他爆头。

车子这才在路上歪歪扭扭起来。

然后,爬到卡宴上的家伙翻身从破损的窗户钻进去,将车辆给控制住。

x5上的杀手一直在追s600,这会儿反应过来,放弃第一目标,先行对付半途杀出来的不速之客。张云廷却又不让他们轻松,猛地一踩刹车,让车上的人猛地往前一冲。接着,挂倒档,加大油门倒车。“砰!”一声巨响,奔驰轿车和宝马越野狠狠撞在一起。s600上的人固然被撞晕了,x5上的杀手也被撞了个七荤八素。r8之前降低速度从后方包抄到左边去,这时,刚好好整以暇举枪将副驾驶上的人给射死,接着,车子开到前方,伸出半截身体,一枪命中司机。

s600开走了,r8也开走了,剽悍的卡宴猛地一头撞在x5的侧面。失去控制的x5顿时车身不稳,往旁边的路基翻去……

卡宴追上前面两辆车之后,驾驶车的人便弃车,重新乘坐r8和s600一起离开。两辆车最终没有去九龙的酒店,而是去了半山天河在新港的驻地。

这是一个规模颇大的别墅。院子里绿树掩隐、花团锦簇,景色非常优美。贺天在里面,接受了最专业的外科医生的治疗,清理伤口后,打消炎针又上了药,因为骨头受到严重擦伤的缘故,最终要将手臂用夹板固定,纱布绑了一层又一层,左边这条手臂整个儿算是没法动了。

在别墅的大厅中,贺天向沈光灿介绍天河的两位优秀特工:分属华威公司不同小组的负责人——林潇逸和蒋昊辰。

领教了两个人的厉害,沈光灿满脸苍白和二人握手。

经历了一场恶战,林潇逸和蒋昊辰的精神反而更旺了。这情形给贺天加倍的信心。贺天继续给沈光灿打“镇定剂”,道:“我们在东州的实力你毋庸置疑,加上内地的情况您也应该有所耳闻,治安肯定没问题,这样的事情在东州,我保证,也绝对不会再发生。”

好言劝慰良久,备受惊吓的沈光灿这才惊魂卜定。

眼见危机解除,贺天正要松口气给已经在东州的爸爸打个电话。变故又产生了。

别墅的管家坤叔过来报告:“淮南药业的徐敬徐总过来了。”说着,将一个外表极为精致的红缎锦盒送过来。

林潇逸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急忙取来一个微型x光机。射线转过去,显示屏上出现的是一本书的轮廓。林潇逸和蒋昊辰站在一边,两个人同时看贺天。贺天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坤叔:“徐敬说什么?”

坤叔说:“交给沈博士,沈博士一看便知。”

林潇逸知道淮南药业前来准没好事,一把将锦盒拿过来,塞到坤叔手里,说:“还给他,我们是不会让沈博士看这里面的东西的。”

正说着,客厅口一个声音“哈哈”笑起来。一个上身穿着唐装下身配着缎面黑裤的中年人率领两名手下走进来。林潇逸和蒋昊辰都是烈火脾气,当下全跳起来,拦住他们。

林潇逸脸一沉,喝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由得你想进来就进来?”

那中年人“呵呵”一笑,彬彬有礼说:“年轻人,不要这么激动嘛。火爆的脾气是没法做成大事的,我只是想和沈博士说两句话,说完就走。”

林潇逸和蒋昊辰还是拦住去路。

贺天瞧情况有些不对劲,走上来说:“你是徐敬?”

中年人点点头。

贺天又问:“那淮南药业的徐斌总经理,和你是什么关系?”

徐敬说:“那是家兄。”

“哦……”贺天恍然大悟。

淮南药业是神龙集团的企业,徐斌是于冥华的第二个女婿。马路枪击才结束,徐斌的弟弟就到这儿来了,显然来者不善。

不过,瞧徐敬的样子,也不是凶恶的面相,他就是有些奸而已。背后只带了两个人,而这儿却是天河的新港驻地。

贺天问:“徐总,你来找沈博士,是为了谈亚威想和他合作的事情吗?”

徐敬刚一抬眉毛,他立刻接下去说:“那真是对不起,这一点,我已经和沈博士谈妥了。沈博士答应的是和我们恒远合作。”

徐敬笑起来,对贺天说:“贺总,还没有达成正式协议之前,一切都不能算作定数。”他看锦盒还在坤叔手里,便走过去,伸手将锦盒从坤叔手里拿回来。

徐敬将锦盒放在贺天手里,说:“贺总,你就将这个锦盒交给沈博士吧。”又说:“这个锦盒里面装的是沈博士自己的东西,你既对沈博士一片赤诚,让他看一看旧物也是应该的。”

贺天捧着那个锦盒,真像捧着一枚定时**了。

沈光灿一直在厅上,听到这儿忍不住了,走上来,将锦盒从贺天手上取过去,然后抽出插条,将锦盒打开。

刚一打开锦盒,沈光灿的脸就变了。片刻之间,原本已经恢复血色的脸煞白煞白,旋即,雪白雪白的脸又突然血液倒流,变得绯红绯红。鼻孔急速扩张着,喘息声越来越粗重。

183 带血的教训

林潇逸看看蒋昊辰,蒋昊辰看看林潇逸。贺天和他们一样,心蓦然就被一根细丝吊起来。

他们都知道这里面装的是本书,而这本书也不知道有什么名堂,居然让物理学家沈博士情绪如此起伏而不能自制。

徐敬倒是很耐心地等。等了没一会儿,沈光灿“啪”将盒子合起来,走到他面前问:“你怎么会有这本书的呢?这本书,我明明在二十多年前就送给了……”

林潇逸、蒋昊辰和贺天都竖长了耳朵在听。可是,沈光灿偏偏不说了。

徐敬陪着一副笑脸说:“你看看里面的扉页就知道了,你所说的那个人,中文名字一念出来,什么都清楚了。”

沈光灿急忙将锦盒重新打开,伸出手指,将封面掀开一点。目光刚扫到里面的留言,手就缩回来。没错的,就是他熟悉得不得了的字迹。那名字叫于希悦。希悦、希悦——不就是中文“喜悦”的同音词吗?而她的英文名字就叫sunny,可不就是关系密切?

沈光灿将锦盒重新盖好,一脸激动对徐敬说:“你想要我跟你走是吗?”

徐敬笑着说:“当然!”

沈光灿想了想,咬牙道:“好,我这就跟你走!”

贺天一把拖住他的手,吃惊地叫起来道:“沈博士,我们明明先谈好的……”

沈光灿非常抱歉,看着他说:“贺总,我只能让你把我当成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了。”捧着锦盒,皱眉沉思片刻,接下去说:“但是,这是我必须做的选择,对不起!”不论贺天如何挽留,他都不再搭理。

徐敬让手下将沈博士给送出去,自己走在最后,回身向贺天以及林潇逸、蒋昊辰做了个“去死”的手势。

林潇逸和蒋昊辰自成年后,何时受过这样的鸟气,顿时鼻子也给气歪啦!

次日,亚威引进新人才的消息便被放出来。眨眼之间,整个华东业内都知道了。数日后,亚威和远航实业的签约仪式在神龙集团所在的宁川市盛大举行。神龙集团的高层领导都到了,宁川市的市长也莅临现场。

场面那是庄重而又盛大的。

此事也被宁川媒体炒作成相当重分量的一条新闻,在经济频道不停解说、播放。

贺天的脸可算丢大了。

从新港回来,人在机场,又碰到不知从何时起就在这儿等的费尔。费尔首先就枪战失败对天河新培育出来的两个新人表示赞赏,然后道:“小沐贺先生,你的好日子并不会因为这样的成绩就能继续再过下去。知道失去远航对你来说影响有多巨大吗?”

贺天说:“你的主子已经有信心将我从恒远总经理的位置上赶下去了吗?”

费尔笑着说:“这是迟早的。我一直致力与此。”他的目标是机场里面,贺天和他最终擦肩而过。

林潇逸和蒋昊辰随行保护他,张云廷和小丁也陪在身边。小丁听得懂得兰文,安慰贺天说:“贺总,势必还有其他渠道补救。”

贺天显得很沮丧,说:“就算有,也算不上我的功劳。”屡屡被那个得兰大胡子击败,内心的失意真是无语形容。

恒远的车已经在航站楼外等待,贺天当先上车,然后,张云廷、小丁、林潇逸和蒋昊辰都坐上去。车子刚起步,钱市长的电话就打过来。

钱振奕在电视上看到远航和宁川市企业合作的新闻,气得大发雷霆,声音虽只是在电话里,怒意喷薄,仿佛人在站在面前训斥:“你这是怎么搞的?准备了那么多天的项目,怎么最后就给宁川抢了去呢?那么多人力物力投下去了,你就给我这么个交代?”

贺天羞惭无比,在电话里连声说“抱歉”。

钱振奕讥讽说:“这回,你可真正让我陪你上演一次雷声大雨点小的商业闹剧——那么大规模的企业家联盟活动,招来的最重要的客户,最后便宜宁川市了。我这张老脸,拜你所赐,要在各位常委面前全丢光啦!”

贺天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本来就伤重在身,此刻更是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嘴唇都发灰了。

当晚,郭仁锡书记打了个电话过来。

郭书记给贺天极为重要的消息:“沈光灿最后不是走了吗?原因是什么?原因在于:淮南药业的总经理徐斌,徐斌的夫人于希悦,是沈光灿大学时代的初恋。”

这个消息让贺天着实意外。

贺天惊道:“居然有这种事?”

郭书记冷笑:“你就知道抓技术。市场运营,技术固然是重要的,但是许多人为的因素,也是左右全局的关键。沈光灿大学在尤国读的,认识了于希悦,两个人当时还谈了恋爱。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他们两个分开了,沈光灿去了得兰,于希悦回国,为了集团利益嫁给了当时还是独资民营的淮南药业的继承人徐斌。这些都是事实。你觉得很巧,是不是?不,不是很巧,是太巧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沈光灿的初恋不是于希悦,神龙也会找到李希悦、刘希悦,总之,能从你手上顺利抢过沈光灿的方法,只要可以找到,他们就一定会找到。”

贺天受教了,冷汗涔涔说:“都是我的疏漏,造成了这次企业和政府双重的损失。”

郭书记为他下了结语:“不善于攻心,这是一点,情报的搜集也不全面,这是第二点。我希望,以后做事,你要戒骄戒躁,脚踏实地好好干。”顿了顿,语气婉转了许多,说:“听说,这次去新港,路上受伤了?”

“唉——”贺天已经不知道在他面前说什么才算好,答应一声,其他话再不敢说。

郭书记说:“我知道你黑白两道的力量很强大,有些话咱们意会就行了。但是小天,经济上的失足或可弥补,其他方面的定位我真的希望你不要跑偏。”

贺天听得冷汗直冒,说:“这一点,您尽可放心。”

郭书记“哼”了一声说:“我也希望,你持续发展的目标始终是为人类的正义事业。”说着,又加了一句:“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天忙碌,你还是好好歇一歇吧。”

贺天连忙说:“谢谢书记关心。”

郭书记的电话这才挂断。

贺天则捏着电话,又兀自愣了好一会儿。

为了避免引起许伊菲和沈雪吟的恐慌,贺天在南风港修养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内,他的工作还在正常进行。毕竟,hy1号产品还是要找下家的。而且,既然沈光灿指望不上,他就要带头去研发更新更好的产品,这一下,管理和研发双管齐下,说好要好好休息的贺天,一个月下来,手臂算是好得差不多了,人也瘦了两大圈。

184 提出要离婚

一个月之后,已经是隆冬季节,贺天乘坐张云廷驾驶的a8l回到家,宁兮破天荒待在家里,和许伊菲一起迎接他。贺聆风不在,找船业大王方克兹替他擦屁股去了,据说,一些规模较小的业务可以将hy1消化掉。因为都是散户,利润上就没法和签下远航比了。贺宁兮和许伊菲不知就里,只是好多天都没看到他人,母女两个一左一右围绕着他,一个上下抚摸一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沈雪吟从楼上下来,看到贺天后,淡淡说:“你回来啦。”

许伊菲和贺宁兮都很奇怪她态度为何如此冷淡。

许伊菲左右不将沈雪吟放在眼里,冷冷瞥了沈雪吟一眼,就对贺天说:“夏婶为你炖了最拿手的虫草炖土鸡,放了她独门配方在里面,你赶快喝一碗。”说着,贺宁兮将热腾腾的鸡汤舀了一碗端上来。

贺天将鸡汤捧起来,喝了一口。唉,这补汤在南风港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了,但是混着亲情的补汤喝到嘴里,怎么品味滋味都不一样。

许伊菲和贺宁兮两个人四只眼睛关注着他,齐声问:“怎么样?”

贺天夸张地长叹:“真是好喝极了!”

许伊菲立刻笑起来,贺宁兮也一蹦三尺高。

喝完鸡汤,许伊菲便催促贺天赶紧上去睡觉休息。

贺宁兮很不满,对许伊菲说:“妈,我还想和哥聊会儿天呢。”

许伊菲教育她时说:“没看你哥脸都瘦啦?他忙了好长时间了,现在就是需要好好睡觉。”瞅着贺宁兮那点小心思外露的模样,揶揄:“就你那点儿事呀,做不做,对这个家都没什么影响。你哥却不同,他是咱们家未来的顶梁柱呢。”

贺宁兮心里不服,但是琢磨琢磨老妈说的完全是实情,有些不高兴,也只有罢了。

母女两个将贺天送到楼梯上,然后一起笑成花儿,挥手对贺天说“晚安”。

进了房间,贺天先冲了个澡,换上睡衣。沈雪吟早就等候在床边上了。贺天走过来。隔了这么多天,过去的事情只作烟尘。贺天心很疲倦,看见她,也只是想找一点属于亲人的温暖。走近些,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脸。然后,便走到床边。

贺天亲沈雪吟时,沈雪吟一点儿动作也没有。等贺天躺下来,准备入睡时,沈雪吟忽然说:“托尼,我们离婚吧。”

贺天刚放松的神经又被刺激得紧张起来。

“什么?”他从床上跳起来:“这时候,你居然跟我谈这个?我又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觉得不对了呢?”

沈雪吟受到他的怒意的冲击,身体忍不住发抖,但是,悲观的力量让她还是勇敢地将提议重复一遍:“我就是觉得,我们不适合在一起生活了。我们离婚吧!”

贺天忍不住咬牙。

沈雪吟为了让自己的决定显得更有说服力些,从自己那边的床头柜掏出一个大信封来。

贺天随便瞄了一眼,全身的血液就控制不住要倒流。

信封里面装满了照片,倒在床上,足足有几百张。

贺天脸发烫,头发涨,两只手垂在身边,捏起来,拳头一阵阵发白。他死死捏着十根手指头,最后,才低沉着声音慢慢说出一句:“你请私家侦探调查我?”

沈雪吟摇摇头:“我没这么大本事。”

贺天抓起一张他和一个女性共同进餐的照片。这位女性是贸易行业一个非常年轻有为的女老板,受伤期间,他和她聊过一次关于特殊商品出入海关需要注意的新问题。

和当初拍他和陆宛昔一样,这也使用了特殊手法,照片上的他,看起来又在和别人做不道德勾当。

低潮期的人情绪本来就不稳定,贺天一再受辱,举起照片,“啪”扔在沈雪吟脸上说:“这个,你到底要怎么解释?”

沈雪吟的泪“哗”地下来了。

她对他,残存的那点留恋,也在这一摔中消失殆尽。

沈雪吟扯着嗓子大哭道:“我就是从一个人那里收到这些照片。收了很长时间了,从你没去新港之前就开始了。我没跟你说,是我还不想分裂我们之间的感情!”

“你说谎!”贺天压根儿不信她的话。

沈雪吟声嘶力竭喊:“没有,我没有!”拿着最下面的一些照片,送到贺天面前说:“你自己看,你和雅间设计师的,你和晚报副总编的……”还有一张,居然就是宁兮参加世纪星新人组比赛最后一天贺天和陆宛昔的合影,用借位拍摄的手法,拍摄出贺天似乎在吻陆宛昔的效果。

贺天已经气晕了,什么都想不到,也什么都不愿意想,抓起照片,想撕,没撕得动,最后,从抽屉里找出把剪刀来,将床上的照片捡了个稀巴烂。

沈雪吟去抢,差点被剪刀剪着。她惊叫着一缩手,然后叫道:“你想要毁灭证据吗?你这个人真是无耻而又卑鄙!”

贺天非常讨厌别人把那两个形容词套自己头上,以前,楚正哲说过,后来,宋诗筠也说过,现在沈雪吟又说。

他火很大,挥手将她推倒在床上。

贺天将剪坏的照片都扔在垃圾桶里,回身对沈雪吟说:“毁灭证据?我用得着毁灭证据吗?我和照片上的人都是合作关系。随便你派什么人调查,事实都是如此。送上法庭,专业人士会鉴定出我说的话是真是假。”说罢,长嘘一口气,略平息心中的怒火:“如果你要以这样的事情跟我提离婚,那我现在就跟你解释:我和这些女人都没半毛钱关系。”

“那你明明就是回东州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和我联系。”

贺天一愣。

沈雪吟接着说:“照片一半是你去新港前拍的,一半是你回来之后。”因为大多数都被贺天剪碎了,而且,混在一起,她也分不清时间顺序。所以,不理照片只是照实说下去:“你离开东州的前一天晚上跟我说:家庭里面,一个人就是船儿要去海上,一个人就要做港湾在家等候。我心里面是理解你这个说法,虽然有些不舒服,还是犹豫是不是要那样去做。可是,你离开之时,没有跟我说一句话,回来之后,更加视我为无物。你和这个人吃饭,和那个人交往,男的也好,女的也罢,妈妈和宁兮都知道你受伤了,提前炖好了鸡汤,唯独我,就是我,始终没法知道你的行踪、你的情况。我就算是个港,也是停不下你这艘大船的港,而且,看得出,你这只船可以停的港也实在太多了,一年三白六十五天,一天一天轮,大部分时间,我还是空自守候。”

185 人生地与天

她说到动情处,忍不住嚎啕大哭。

贺天情绪彻底平静,他感受到妻子从自己这里得到的不安全。

他终于内疚起来,走过去,搂住沈雪吟,并拍拍她的肩。

无奈,沈雪吟心意已决,她擦擦眼泪,对贺天说:“我明白我嫁给你之后,得到了丰厚的物质,这几年来过得至少外表看起来比身边的任何人都风光。可是,这五年你对我的冷淡让我彻底明白的一句话的真谛:做女人,宁可在自行车上笑,也不要在宝马车上哭。我每天坐慕尚上班的时候,心里从来没有因为慕尚的尊贵而感到温暖过。我始终希望有一天,是我的丈夫陪伴我,和我一起吃饭、一起娱乐、一起逛街、一起交友。我的朋友带着男朋友或者伴侣打牌的时候,我也能带着你一起出席,你出去干什么事的时候,我总是不参加,也能了解到最基本的信息。”

“我是你法定的妻子,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和你都是两个人。”

“我不想再和名义上是我法定丈夫的你貌合神离下去了。我要和你离婚!”

沈雪吟盘算这些话已经盘算了许多天,一口气说出来,好像长江水一样滔滔不绝。

贺天端详着沈雪吟,最后笑了一声:“真好,你这一番发言,精彩极了。”

沈雪吟没法摆脱好像被枪当场打中的感觉,闭了闭眼睛,找回些力量,然后说:“随便你说什么吧,总之,我心已定。”为了表示是正式做决定而非胡搅蛮缠要挟于人,沈雪吟当场拿出一份离婚协议书来。

协议书上属于她的要求很简单,只要离婚,她愿意净身出户。

贺天目前的身家可是很丰厚的,她这样要求,实在圣洁,让人感动。

贺天拿起笔,考虑了一下,说:“我曾经在牧师面前答应这辈子要爱护你,生老病死,都不放弃。现在走到这一步,我也很遗憾。”

沈雪吟不发一言。

贺天继续说:“我不会让你净身出户的。”说完,提笔在协议书上“刷刷刷”加了两条:

第一条, 男方补偿女方500万现金。

第二条, 长春路菁华园150平米的套房,离婚即日起归女方所有。

沈雪吟颤抖着声音说:“我不想要你的钱。”

贺天笑了笑,柔声道:“拿着吧,等离婚之后,你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沈雪吟离婚的消息,好像飓风一样席卷整个北京路。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即使她们中有过无数的八卦人员发现过常常状态不正常的沈雪吟的身上,出现过婚姻不和谐的征兆,也断言这个嫁入豪门的女子其实并不幸福,但是,果真沈雪吟离婚了,她们又难以接受起来。

因为,每个女子心里都会藏有一个攸关于爱情是否可靠的疑问。

而沈雪吟的遭遇,显然针对这个疑问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渴望豪门婚姻的女孩子更不必说了,沈雪吟的离异给了她们一记响亮的耳光。从沈雪吟事件之中,她们得到的教训就是:有情饮水饱,没有情感的婚姻,就算金山相伴,快乐也离得很远。

不过,到底事不关己,短暂的震惊和唏嘘之后,讥讽嘲笑以及幸灾乐祸就产生了。四面八方都存在,潮水一样,沈雪吟到的地方,必然汹涌而来。

最得意的莫过音乐组被沈雪吟抢过风头的老师了,白露、秦丽丽和吴可,她们在也不用看沈雪吟脸色,不顺心时别说顶撞组长,就是夹枪带棒嘲讽两句,也再没人出头,替沈雪吟主持“公道”——公道嘛,有时候就是利益平衡之下的抉择。

语数外这些主科老师也少不了对这位迅速崛起而又快速没落的女人的抨击。王咏芳老师开会再也不会询问:“沈老师,你还有什么意见吗?”回到办公室,短短一语尤为犀利:“切,那个小姑娘——”

雷雅、贝露露以及其他同办公室的老师,都心照不宣,窃笑起来。

金倍身受池鱼之灾,再度被何美诗、李文越等欺负、排挤。何美诗、李文越当着全办公室老师的面,将金倍的办公用品扔在地上,然后叉着腰说:“再去跟你的沈大组长打小报告啊。”回座位的时候,还嗤鼻道:“也不瞧瞧自己的德行,墙头草两边倒,这下搬着石头砸着自己脚了吧?”冷笑而去。

下班时,金倍在校门口追上沈雪吟。

金倍跑得气喘吁吁的,拉着沈雪吟的手,连声道:“等我下、等我下……”

沈雪吟驻足,转目看她道:“你也想对我说两句吗?”

金倍连连摇头,说:“怎可能啊?”

沈雪吟说:“我已经不受大家待见了,没法给你带来好处,只会给你带来坏处,你也要跟我说话吗?”

金倍张口结舌,愣了半晌。

沈雪吟表情发冷,移开目光后,继续往前走。

金倍毅力强悍,奔上去继续拉住她说:“别把我看得这么不仗义好不好?此一时彼一时,这会儿和刚开学的时候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好不好?”

“怎么不是一回事?”沈雪吟冷冷道。

金倍将她拉得站定了,才说:“那时候你不是正当风头吗?我选择和别人联盟,那是因为想要对抗,不仅仅是你,还有整个圈子的形式。后来,她们不接受我,我就投靠你咯。”

“因为我受领导青睐?”

金倍耸耸肩,说:“有一半正确吧。”

“还有一半呢?”

“自然就是,因为你是宁兮的嫂子啊。”

“嫂子”这个词,这个时候对沈雪吟可太有刺激性了。沈雪吟冷漠的外表轰然垮塌,五官抽搐,眼圈迅速潮红起来。

金倍顿悟自己闯祸了,急忙叫起来说:“你别哭、别哭啊……”眼瞅着她们还站在校门口,金倍急忙拉起沈雪吟的手,两个人一起飞奔离开学校。在不远处的公交站台,随便上了一辆刚刚进站的车。

公交车摇晃了两站路便到了海星广场附近,金倍拉着沈雪吟下车。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上,两个人找了个凳子坐下来,金倍这才说:“雪吟,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你以前是宁兮的家人,现在就是我的朋友。不管我现在怎么样,你有困难的时候,我总不能背叛你,和你站在对立的地方。”

沈雪吟强压了整整一天的悲伤喷薄而出,泪水好像倾盆大雨一样流出来,足足哭了半个小时,这才双眼红肿停下来。

金倍看着都觉得心酸,掏出一张湿纸巾来,递给她,好擦擦脸。

沈雪吟擦了脸之后,金倍又买了杯热乎乎的奶茶递在她手里。

沈雪吟喝了一口奶茶,心里的憋闷终于松动些,感觉好多了。

提及和贺天离婚的事,沈雪吟边抽泣着边说:“这事儿,是我提出来的。我和宁兮哥哥实在没有共同语言。他是什么人、他在干什么,统统都不管我的事。我和他唯一有关系的,就是每天我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没了他,我完全成了一个我自己都没法认识的人。”

萧雨接电话事件之后,每天早上,没有人再给沈雪吟准备早饭,沈雪吟要么自己给自己准备,要么路上买点儿。老杨每天只将她送到地铁站,这一点,沈雪吟傲气上来,想拒绝都不行。因为雅筑离最近的公交站台也有很长一段路,如果完全步行,她得六点钟就从雅筑出发才能走过去。而回来的路上,那种奔赴自己也不知道是家还是牢笼之地的心情,其凄凉和绝望,就别提了。贺天离家整整一个月,每天她都如同生活在炼狱一样,若不离婚,真是半天都挨不下去。

“最关键的是,贺天有女人。”

金倍听到这儿,忍不住叫起来道:“真的呀?”

沈雪吟说:“我收到了很多照片,每天都有,他和这个女人吃饭,和那个女人同行,还一起去酒店、夜总会、ktv……”

金倍的眼睛越瞪越大。

不过,后来金倍还是回过神来,问:“都不是一个女人吗?”

沈雪吟点头,说:“不是,各种各样的。”

金倍觉得不对劲,仔细想了想,说:“那不就是等于,贺总经理其实没有外遇。”又思忖片刻,嗫嚅下去:“每天都和不同的女人交往,就算自己不累,女人和女人之间也会打起架来好不好?”停了会儿,看着沈雪吟说:“雪吟,那些女人都是贺总经理的下属或者合作伙伴吧?”

沈雪吟蓦然笑了,一边笑,泪水一边“哗哗”流淌出来。

金倍吞了口唾沫,猜测她的心理代替她说:“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觉得宁兮哥哥将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好,却忽略了你在他生活中该有的地位。他和这个女人吃饭,和那个女人出去应酬,偏偏没有半天时间用来抚慰你陪伴你……”

沈雪吟已经奔流了很久的泪水再度川流不息。

金倍说得太对了,就是这个!

186 战火的人生

沈雪吟说:“我怎么不知道他心里并非是没有那个家的呢?我也知道,只要我忍上几天,过去该有的,还是会回到我身边。只要我不提,他十有八九不会要求跟我离婚。但是、但是……”

“冷暴力,是吗?”金倍再度将她心眼里的词说出来。

沈雪吟连连点头,然后,她一把抱住金倍,好像找到了最知心的朋友。

一个小时之后,她们在步行街的一家餐馆里吃晚饭。吃到差不多的时候,金倍对沈雪吟说:“以后你就要自己过了吗?北京路现在这个样子,每一天,只怕你都要难过得很。”

沈雪吟说:“最艰难的事我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更可怕的?”

金倍摇摇头,说:“未必。社会很复杂,人心很险恶,时间越久,你和我,会领教得越透彻。”

沈雪吟非常认真地考虑金倍这句话。良久,她竟然笑起来。

金倍奇怪地说:“你笑什么?”

沈雪吟眼睛里的泪光还没消褪,脸上的笑容却真切绽放着,说:“我想起贺天当时对我说的话。他说,北京路的工作是他派人给我找的,我在北京路的位置,也是他花钱校长才给予我的。省级公开课,也是拜他所赐。没有他,我等于什么都没有。”

金倍夹了个虾球,放在嘴边听她说,她说完了,虾球也被放下来。

金倍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道:“雪吟,听我的,不要老是想过去啦。过去的事情,如果你不想挽回得话,最好的做法就是赶快忘掉。”

沈雪吟叹息一声,点头道:“我也知道。”

而贺天,此刻也和申悠然在一起述说自己的感慨:“你说女人到底想要什么呢?物质?还有24小时无微不至的陪伴?那她们不能只嫁一个老公啊,至少得一下子嫁两个,不然,怎么可能两全呢?”

申悠然倒了杯酒给他。

他接过来喝了一口:“或者还是怪我,对她不够好咯?我刚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当时为了追到她,我每天翘班,接她下班,陪她逛街,她喜欢吃重口味,我就陪她吃重口味,后来闹肚子,闹了我差不多一个星期。她喜欢漂亮衣服,但是不爱花钱,我就看好了,然后悄悄买下送给她。结婚之后,不管是结婚纪念日,还是生日,或是节日,只要我有时间,尽量陪她。礼物不是我亲自挑选,那也是受到实际情况限制,是不是?我一天24小时,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开会、开会、开会!我也不容易的好吗?”叹了口气,摊摊手,“大约,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认为我一点儿都不适合她。”

“你只是在抱怨,是吗?”

贺天回头瞧了申悠然一眼。

申悠然拿着杯酒:“我第一次恋爱之后,我就拒绝再对女人动心。每次分手,要么是我提的,要么是对方提的,总会有些抱怨啊,不痛快之类。究其原因,你和我一样,你并没有真正爱她。”

贺天愣了会儿,笑了一声:“胡说八道。”

申悠然在他旁边坐下来:“那你离婚,损失应该不小吧。和平分手,至少三分之一,你要分给你前妻。”

“五百万。”

“什么?”申悠然确定自己没听错,“她迫不及待离开你,只要了你五百万、”

“外加一套房子,市值还可以。不过,也是我自愿给她的,她自己要求净身出户。”

“我去!”申悠然大跌眼镜,“这么是爽快的女人,为什么我从来没碰上过一次?”

贺天问他:“宋静,你和她吃过饭了吧?”

“是啊。”

“结果如何?”

“什么如何?”申悠然喝了口酒,笑得有点没心没肺,“我没见过你前妻那样的女人,只要给钱,我认识的女人哪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看不见我,她们也无所谓。”

就在和平社会的人为了自己的喜怒哀乐而纠结时,遥远的战场上,为了生命权利而斗争的人,却经历起残酷的血与火的洗礼。

刚随队伍开往战区时,楚正哲、韦德和白博明所加入的第五突击小分队,就被授命到k国第二大城市市区营救平民人质。那里当时已经被k国一支规模较大的反政府武装力量占领,营救任务危险重重。

任务下达的当天,三架黑鹰直升机和四架蜂鸟直升机将一行36人空降至市区。在市区街道之间,他们受到反政府武装人员猛烈的攻击。一名队员中弹,当场身亡。楚正哲、韦德和白博明等相互照应,射杀了掩体后面多名狙击手,才顺利冲进人质被扣押的地点——市内图书馆大楼。在大楼内部,展开的又是另一波激烈的战斗。为了和维和政府谈判,扣押的这些人质是该武装力量最有力的筹码。为了保卫这样的有力形势,该武装内部人员以疯狂的自杀式手法向突击部队的人展开攻击。韦德被死了也要扑过来的一名k国人死死抱住,楼上的***火舌舐动。

白博明飞起一脚,将一名k国人踢飞在韦德面前。狂射过来的子弹,都被这名倒霉的反叛军成员承受了。韦德用力滚倒在地,借地上掩体的掩护获得多余的时间。那名死死抱住他的k国人手臂已经僵硬了。楚正哲冒着弹雨飞奔过来,就地一滚,到达韦德身边。楚正哲从胸口的皮袋中抽出把匕首来,由上而下用力一斩,死者的手臂齐肘断了。韦德将死者另一只手扒开,这才脱困。

看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完好无损,韦德用赞叹的语气对楚正哲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又说:“我以为你的刀会划伤我。”

这两句话足够消耗他们最有利的进攻时间。白博明端起枪扫射死二楼增补来的几名反叛军,扯着嗓子大喊:“尼玛的两个人有话回家再说!”

韦德这才闭上嘴巴。

楚正哲持枪当先冲上去,白博明跟在后面。韦德一边仔细留神后面,一边快速和他们往上走。二楼以上,火力就更密集了。35名突击队员殊死搏斗,层层紧逼。冲到最后一层时,反叛军的首领和残余的部下每个人都在身上绑上**,用k国语“哇哩哇啦”叫着,威胁突击队员统统放下枪械,否则,他们立刻引爆。

35名突击队员已经呈扇形将最后一层无死角包围。但是,反叛军玉石俱焚的威胁让他们不得不慎重考虑。因为顾虑人质的安危,突击队员不得不面面相觑,放下武器。

然而,就在反叛军洋洋得意,准备举枪将突击队员全部剿杀时,趁着将枪放在地上时将手背在后面的楚正哲猛然挥臂,双手小臂以手肘发力点往前一松。四道明晃晃的光轮随着手指的拨弄,好像天外飞虹,横空飞去。“哧哧哧——”皮肉被划破的声音接连响起,反叛军首领以及左右站立的亲信纷纷喉管被利器割断。韦德、白博明灵巧无比,拔出手枪接连点射。身绑**的十几名反叛军瞬间悉数被歼灭!

那次任务除了有人员伤亡的小瑕疵之外,完成得可谓成功之极。

阵亡的士兵送回家乡。活着的35名成员则各得嘉奖。

功劳最大的楚正哲当天被授予下士军衔,还是一等兵的韦德和白博明在军营中,围着楚正哲,一个劲儿套问最后那招到底是什么名堂。

“‘刷’一下,一道亮光,敌人喉咙便被割断了。”打仗时没什么话的白博明这时候热情地很,当时那么危急,他也就看了那么一下子。不过,楚正哲的手法,他到底瞧得清清楚楚,而且学起来也像模像样。

楚正哲说:“告诉你,你一时也学不会的。”

韦德从后面趴到他身上说:“告诉我们一下,不偷学你的。”

楚正哲笑了,从腰间的皮袋子里将四片光焰轮拿出来。

韦德和白博明一人抢过去两个,两个人一手一个,拿着观摩。看了有一会儿,白博明想起什么,对楚正哲说:“这不是秋中尉惯使的吗?”

楚正哲说:“是啊,她送给我的,战场上,以备不时之需。”

韦德笑着说:“该不会你入伍没多久,就和军阶高你几级的女军官勾搭上了吧?”

白博明更是摆出一副出奇夸张而又难以置信的表情大叫起来道:“她可大你十几岁那。老姑娘你也敢兴趣?”话没说完,就被楚正哲用力一推,推得滚到在地。

之后,突击队的任务平均一个星期就会有一趟。

楚正哲的武器除了各色枪械之外,匕首、光焰轮以及棍棒用得都很不错。有时候还是需要贴身肉搏的,每逢这时候,韦德和白博明就特别需要楚正哲在旁边。时间久了,这两个人也学了好几手。碰到弹药打尽一时来不及更换**时,飞拳踢腿也能撑个两分钟。翻滚的过程中,**也能飞快装起来。腾挪跳跃之时,身体更加灵活轻便。杀敌的胜算更高,被敌人打中的几率随之降低。

一个月之后,楚正哲成了中士,韦德和白博明成了下士。他们所在的第五分队成为突击部队里的明星队伍。

战斗任务没有下达时,战士们相对空闲的时候,每个人都开始思念祖国以及和平的生活。大家会聊自己最想看见的人,韦德想看见自己的爸爸,白博明则担心自己的弟弟有没有好好读书。他们两个人也都谈过恋爱,只不过,韦德的女朋友在韦德上战场之前跟别人跑了,而白博明的女朋友原本就和其他男人有来往,白博明先甩了她,然后发誓顺利回国后找一个更好的。

韦德问楚正哲:“你有女朋友吗?”

白博明说:“按照你家的条件,在东州,追你的女人应该一大堆吧?”

楚正哲说:“我只想守护我喜欢的人。”

“她是谁?”出生入死的两个兄弟一起感兴趣地问。

楚正哲便从脖子里掏出一个挂坠。挂坠是贝壳型的,两片可以分开。两片分开后的贝壳里面放着一张相片,上面是一个少女的照片。

她就是贺宁兮。纯纯的不施粉黛的脸上,两弯轻烟一样的眉毛下面是带着笑意的星星一样的明眸。

韦德喜欢高眉深目的白种女郎,最好头发是金色的,白博明对人种倒没有特别的要求,只是,如果是亚洲人的话,他更喜欢异域风情浓烈的印度人或者泰国人。贺宁兮这样的中国女孩子,在他们眼睛里实在没什么吸引力,不过,既然是楚正哲心爱的女孩,他们看完之后,装也要装得非常感兴趣,然后一起惊叹:“啊,真不错,大美人一个。”

187 不俗的战友

这一天,从指挥部来的尼克少将来军营,慰问时常在前线战斗的英勇的战士们。为了给首长一些刺激的,突击部队联合其他几支队伍联合搞了个竞技比赛。主要是每支队伍派出体力和活动能力综合素质最强的士兵,然后,脱光了上身在空地上比武,摔跤、空手道、跆拳道都可以,散打也行,只要将人弄出事先预设好的圈子,就算赢。不允许使用偷袭、抓咬等不正当的手段,各凭本事。

突击队的指挥官是西蒙中校,选了楚正哲、白博明和另外一个叫艾伦的下士,上场之前用勒令的形式鼓励他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比赛过程颇为激烈。

除了艾伦一上去之后便遇到了尖刀组的大块头雷煞,三招未满就被扛起来扔出圈子之外,楚正哲和白博明都对抗了八名对手,最后勉强冲进决赛。决赛队员一共是十名,除了体格巨大、外型上比任何人都占优势的雷煞之外,还有爆破组一个精通格斗技巧的印度尼西亚人关林。

他们都是来自于特种部队分布于世界各地的训练基地,俩俩成一组后,打斗了整整三个小时,最后才比出最后一组对手。

楚正哲以四岁便开始练到现在已经勇猛无比的掌力将雷煞硬生生推出了圈子之后,对面站进来的,就是小巧擒拿打败其他对手的爆破组的关林。

韦德、白博明和楚正哲的拥趸大叫:“楚正哲,加油!”

雷煞和关林的拥护者也用毫不示弱的音量大叫:“关林,加油!”

两位来自于特种部队的精英,对面而立,军营里的空气都不知不觉紧张起来。

便在这时,尼克少将提出休战。他先对战士们所表现出来的骁勇和团结给予崇高的赞誉,然后,在各支队伍指挥官的心照不宣下,凡是参与竞技的人又进行了枪法的测试,最后,两次比试中总成绩最突出的十名队员被召集起来,由尼克少将率领,一起带回战区指挥部。

在战区指挥部的最高首领办公室里,杰克逊上将亲自下达了一个重要的任务:由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战士组成一支敢死队:潜入k国首都,刺杀k国国务大臣。。

这次因为能源引发的大战,两国政府已经可以完成和谐商榷。但是,由于重权在手的国务大臣——代号为soul的k国重臣的强势阻挠,k国总统始终无法自行做出决策。这次刺杀任务,不仅由维和部队本身的支持,事实上,连k国总统也已经签字同意。所以,只要这次任务顺利完成,纠缠近半年的能源战争就可以宣告阶段性胜利。军队撤出之后,政治双方没有分歧的话,这场正义之战就算完美落幕了。

关于敢死队队长的确认,最终,杰克逊上将还是将责任落在关林头上。

这一点,尼克少将有些微辞,当着敢死队员们的面,没有表达罢了。但是,当关林将十名队员全带出去时,尼克少将对杰克逊上将提出疑问。

杰克逊上将笑着说:“我知道你偏爱突击队的楚正哲,但是,和关林比起来,他更具备容人之量。”说到这儿,杰克逊上将的脸色严肃起来,他口气充满苍凉,“敢死队员的生命就如同风中的火烛,稍不留神,就会陨灭。这时候,同心同德比什么都重要。让关林做队长,楚正哲从旁协助,更有利于他们齐心合力完成此次任务。”

十名队员在出发前被安置在一个地方,关林为首,其余九人分别是楚正哲、雷煞、艾瑞尔、霍姆斯、让、白博明、科利、德瑞克和贝思。如杰克逊上将预料之中,关林当选,大多数人都很服气。楚正哲也没表示任何不满,反而对自己副队长的头衔责无旁贷。关林很是关照他,晚上一起吃晚饭时,尼克少将送来的美酒,他总是先和楚正哲碰杯。十名队员在一起相处,感情十分融洽。

第二日一切如常,第三日凌晨,十名队员在睡梦中被叫醒。一名高级军官负责召集他们的任务,五分钟后,此名军官站在夜鹰待命的空地上,对十名队员说:“此次任务责任重大,意义深远,如果完成,各位势必会成为战斗中的英雄。”

队员们一起立正,敬礼。

该军官也用标准的军队回敬他们。

楚正哲站在队伍的尾巴上,随着大家一起往前走,他经过该军官面前,已经是少校的紫蓝看见他,眼中居然隐隐有泪光闪现。

白博明就在楚正哲前头,坐上夜鹰时对楚正哲说:“真好,你什么时候上战场都会有亲人来送你。”顿了顿,道:“紫蓝少校,就是你爸爸吗?”

楚正哲冷哼一声,道:“不要胡说八道。我们都是同一战线上的战士而已。”

白博明也哼了一声,眼睛望着辽远的夜空,闷闷说:“我也想看到和我感情特别亲近的人。就算是去最危险的战场,我也会勇气倍增。”

楚正哲笑了,说:“你把我当成你的亲人,不就好了么?”

白博明说:“你会一直鼓励支持我吗?”

楚正哲点点头。

白博明说:“我也会在你身边鼓励支持你的。”

两个人两只左手握在一起。

在飞机上,他们还碰到一个让他们极为意外的家伙——尼克少将挑选敢死队员时西蒙中尉就没挑出来参加竞技比赛的韦德。

韦德出现在他们身后,突然大声说话时造成的意外,让两个人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白博明说:“你怎么混进来的?”

韦德很不满意他这种说法,说:“怎么是混进来呢?”顿了顿,笑起来接下去,“考虑到soul居住的地方有高精密度的安全防御系统,我们的队伍必须配备上乘的计算机专业人才。”

楚正哲吃惊地问:“这个人才,莫不就是指你?”

“当然。”韦德非常自信,笑着说:“十七岁就拿到国家论证的专业技术证书了。要不然,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能被特种部队给挑中?”

楚正哲和白博明俩俩相望,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188 重新再相见

金倍将沈雪吟送回菁华园,自己乘公交车回家。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拉开窗帘,窗外依旧一片和平安宁的景象。在党和政府保护下的人民群众无需考虑实质性有关战争的话题,“人民”所需要做的,就是在这时候去卫生间洗脸刷牙,然后换上上班要穿的衣服,去客厅吃饭。

金倍的妈妈是一个和金倍一样胖的女人,东州人,爸爸是外地的,和金倍妈妈结婚的关系才在当时顺利落户与此。金倍在家里,地位堪比公主。吃饱喝足,爸爸从厨房里出来,将包儿给她拎过来。金倍接过自己的包,心满意足出门。

刚出门,金倍那副从容的劲儿就没了,一瞅手表,看到上面的时间之后,便撒腿飞奔。一边奔跑一边埋怨,老爸老妈将房子安置得离北京路也太远了点儿。虽然房子先有的,但是既然唯一的女儿已经找了现在的工作,也该将房子往合适的地方挪一挪了对不对?

拼命往前赶,终于赶上刚刚要走的公交车,中途还换了一班车,然后才到北京路。刚到校门口,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来。金倍掏出手机一看,是宋诗筠打来的。她一边往校内跑,一边接通电话,大喊:“喂!”

宋诗筠的声音很慵懒,一听就是刚刚坐在餐桌前准备吃饭,既不像刚起床时神志不清,也没有已经出门那么果断干练。

“胖子,你已经上班了吗?”

金倍已经习惯她对自己这样的称呼,边走边说:“那当然了,谁有你这么好命啊,这时候还在家里,马上悠闲自得准备吃饭。”

早上的时间,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金贵的,宋诗筠也不拐弯抹角了,单刀直入说:“问你个事儿,沈雪吟已经和贺天离婚了,是不是?”

金倍说:“你才知道啊,都好几天的事了呢。”

宋诗筠这才相信,说:“刚在财经报道上瞄到的,恒远总经理突然离婚,业内在猜测他身家会缩水多少。”她说这话的时候,一份滨江早报就摊在面前。那上面大幅报道的是当前东州的经济形式。世坤不久之前受到舆论冲击,形式走低,情况刚刚好一点而已,恒远实业的总经理贺天又离婚了。贺天是贺聆风的长子,手中掌握大华夏区各企业股份总额20%左右。如果被前妻分走一半的话,不仅贺天会成为小股东,连贺聆风本人都会受到影响。

金倍知道宋诗筠是真心关心贺天,但是,据她对宋诗筠的了解,沈雪吟离婚事件里面,宋诗筠不知道出了多少力呢,当下冷冷笑道:“狮子,咱们是朋友。朋友就不说虚伪的话了。你如果真关心贺天的话,对他的人生应该真心祝福。不管他结婚了,还是没结婚,他的利益,应该是你内心最高的利益。”

宋诗筠拿着电话,身体下意识坐正,反问:“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自己想啊,”金倍口气不太好,硬邦邦回答道:“你现在打电话来,是想责难谁吗?沈雪吟不懂事,不应该分走贺天的财产对不对?”顿了顿,说:“实话告诉你吧,沈雪吟原本一分钱都不想拿的,只是贺天觉得对不起她,给了她500万现金,和长春路的房子而已。你也知道,这些钱,对于世坤的少爷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不足为奇。至于你说的贺总经理的身家缩水云云,那都是用不着担心的事。”

宋诗筠直觉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听到电话里传来的金倍的冷笑,又提起注意力来说:“我这也是从大局来考虑事情的嘛,虽然世坤云云和我没有关系,可是,如果贺天真的因此遇到困难,就算我不为他着急,贺宁兮总要紧张的吧。为宁兮考虑,你也该庆幸沈雪吟只是拿了500万和菁华园的房子,对不对?”

金倍嗤鼻道:“你少转移话题避重就轻啦。”

宋诗筠轻轻叹了一声。

金倍听出其中越加放松的劲儿,立刻说:“你该不会现在就要采取行动吧。人沈雪吟才离婚而已,你就拉着他老公上演旧情复燃的戏码?狮子,不是我说你,等了整整五年了,也不在乎再多等个把月,好歹等人家情绪缓过来再说吧。再说,”她想了想,转话题说:“贺总经理也不见得就会吃回头草啊。人家现在可是东州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了,你再厉害,也有的是能人和你打擂台啊。”

宋诗筠咬牙切齿说:“金胖子,你少寒碜我?”

金倍晃着脑袋对着电话说:“我就寒碜你,怎么样啊?除非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就算重新去勾引贺天,我才不跟你计较。”

宋诗筠气得大叫:“不跟你说啦!”电话挂断。

金倍瞅着屏幕上显示的“通话结束”的字样,无所谓耸一耸肩膀。

宋诗筠这一天在明锐上班,时间就不好过了。脑子里乱纷纷的,图画不出来就算了,说话说了一半会忘记自己下面的内容是什么,走路也会莫名其妙撞到桌子上,就连倒咖啡,也忘记了开水是不断放下来的,最后烫了自己的手,咖啡也洒了,咖啡杯碎成几块。同事们看在眼里,议论纷纷。下午,宋诗筠就被总监王小姐叫到办公室去了。

办公室的何小姐说:“春款即将上市了,你的图到今天也没有完成。我想提醒你的是,服装市场竞争是非常强烈的,稍有不慎,刚刚创立的牌子就会因为缺少顾客而垮台。你的sky,秋冬款都卖得不错,我不希望下一季突然卖差了。”

宋诗筠连声说“对不起”,然后得到王小姐的允许,退出办公室。

不过,即使如此,也只是让她在表面上安稳了一些而已。下班的时间还没到,她就拿开始收拾桌子上面的笔和图纸。等着五点钟到来,她立刻拎起包,飞快奔出办公区。

在路上,她几次三番想拨打贺天的电话,但是,害怕他拒接,反而失去自己可以和他通话的机会。宋诗筠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拦了一辆车,到恒远。到恒远的时候,时间还不到六点。根据她对贺天工作状况的估测,这时候,贺天离开公司的可能性不大。一来,贺天刚刚离婚,若有这个可能,他会尽量安排自己在公司加班。二来,吃饭的时间一般在六点半后,这时候,贺天就算有应酬也会迟点再出发。

贺天的车一共有三辆,黑色奥迪a8l、深色兰博基尼埃文顿和银白色限量版宝马mz8,前一辆是公务用车,一般去公干都是由司机开这辆车送他前去。后两辆都是私人驾驶的跑车,这两辆车中任何一辆出来,都表示他是回家或者私人事件出行。

宋诗筠就站在门口等。等啊等啊,终于她要等的车子从里面出来——是深色的埃文顿。宋诗筠心中一喜,立刻飞身跳出,拦在车前。

贺天在车里吓了一大跳,急忙踩刹车,埃文顿及时停住。他人向前倾了倾,恢复常态后停车下车。

宋诗筠非常欢喜,奔跑到他面前。

189 互相交实底

原本以为,他至少会向曾经那样对自己不是温柔。不管涉及什么事,总要耐心听自己说两句,然后按照自己的心愿,适当顺应自己的意思。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贺天的脸好像铁板一样板着。

宋诗筠还没来得及诉说自己“很想看到他才来找他”的真实情绪,他便生气地说:“交通安全你怎么学的?有像你这样突然蹿到别人车头前的吗?”

宋诗筠张了张口,想回答,却无从回答起。

贺天伸出手将她拉在旁边,看着她,认真说:“站在这里,不要动!”返身上车,发动、起步!

宋诗筠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车子已经提速,v12发动机性能优越,车子好像离弦之箭离开宋诗筠的视线。

宋诗筠受到戏弄,在后面追了几步愤而停住脚步。路边有及膝的绿化带,她举起包用力砸在上面,以泄心头之火。

回去之后,她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刚从床上醒来,她就拿出手机,给贺天发了一条短信:“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有事要对你讲。”短信发出,等待了近半个小时之后,依旧石沉大海。

泄气之余,她并没有放弃,每个一个小时,她都会发一条短信给贺天。内容诸如:“你真的不想再见我了吗?”“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事好谈?”“你为了我受别人的威胁,这件事我没有忘记。”“我真的很想见你,你就回复我一个讯息,好吗?”……

曾几何时,这样的方法别人也用过。宋诗筠一向自恃清高,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天,她也会如此,在爱情面前近乎卑躬屈膝。

第一天没有任何效果。

第二天,她将第一天发过的短信重新编辑,又发一遍。

第三天,她中午吃完饭后,回到办公桌前查看手机,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来自“贺天”的回复。

宋诗筠的心顿时狂跳起来。她手指几乎在颤抖,拿起手机,解锁之后仔细阅读短信。短信内容很简单,就是一个会所的名字以及地址,还有约定见面的时间。

那个会所叫翰宫,贺天发来的见面的时间,是晚上九点钟。

翰宫,顾名思义,应该是气势磅礴的地方。八点钟,当宋诗筠从秀水小区里出来,坐上一辆出租车,四十分钟之后到达该会所时,立刻便被其中幽静的风景和典雅气派的建筑给震撼住了。东州市寸土寸金,每一个地方都恨不得插满了水泥钢筋的建筑,且高度堆积得越高越好。但是,这儿明明就在市区范围之内,偏偏占据了偌大一块土地,覆盖率目测为80%左右的绿化,经过能工巧匠的设计建造,溪水潺潺曲径通幽,亭台楼榭隐约,汉白玉的小桥雅致玲珑。

一栋只有两层的主体建筑,走进去后才发现,内部其实别有洞天。那条潺潺流淌的小溪不仅在外面蜿蜒,溪水也被引至会所里面。所有的包间都濒水而建,包间里面用栏杆将内外部分开,里面及为用餐的地方,外部可以喝茶聊天。同时,莲叶、菖蒲种在外面的水里水边,溪水里有鱼游过,客人用餐喝茶聊天之余能够赏景看鱼,真是非常享受的一件好事。

宋诗筠就在翰宫女侍者的带领下,来到人字号小包房。这儿虽然很小,但是,因为在翰宫里面,布局自然别致,装饰也奢华得很。受过严格训练的女侍者以非常柔和婉转的语调,轻声询问:“您需要先点些什么吗?”

宋诗筠急忙摇头,说:“等会儿再说。”

女侍者退出去。五分钟之后,距离晚上九点还有五分钟光景,穿着非常正式的贺天在同一位女侍者的带领下,跃门而入。

从进房间起,贺天的眼神就从不和宋诗筠的眼睛接触。

两个人连寒暄都没有,宋诗筠只是干坐着,听贺天对女侍者说了一种茶的名字和两种吃食。

贺天点完之后,女侍者便来问宋诗筠。

宋诗筠瞧着眼下的情形,心也禁不住冷了,觉得难过,随口说了句:“碧螺春就好了。”

贺天依旧没有说话,倒是女侍者提醒:“小姐,晚间喝绿茶不利于睡眠的。”

宋诗筠瞧了贺天一眼,依旧没得到回应,便对女侍者说:“那就普洱吧。”

女侍者淡若清风地笑着,优雅从容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茶和吃食都上来了。

贺天这才正视宋诗筠,目光冰冷,语声冷漠道:“到底要说什么,快点说出来吧。”

宋诗筠叹息一声,轻轻道:“连茶都不给时间让我品析了吗?”

贺天点点头,说:“那好,请用茶吧。”

宋诗筠端起拳头大紫砂壶,在牛眼大杯子里倒了一点,然后将杯子端起来,慢慢就唇,轻啜一口。略带苦涩的茶水经过口腔,茶韵丰厚往喉咙滑去,流到胃中,整个过程感觉非常舒服。

“真是好茶。”宋诗筠放下杯子赞叹道。

贺天并不搭腔,只是端着自己的金骏眉慢慢啜饮。

宋诗筠说:“我很怀念以前,也曾想今天这样对饮。时光荏苒,其中的美好我从未有一天忘记过。”停了片刻,问贺天:“你呢?你是不是已经都忘了?”

贺天说:“我记不记得,忘记不忘记,对于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宋诗筠低头一笑,说:“那是当然了。”

贺天反而冷笑起来,讥讽说:“那我,是不是该在此良辰美景下,对你如此缱绻之情表示感动呢?”

宋诗筠暗中为自己打气,装点出笑容一朵,美丽的脸庞如二月春花绽放,十足的诱惑散发出来,对贺天说:“你觉得呢?”

那动人的眼波,足以让一个正常的男人沉醉。

贺天却如瞎了一般,熟视无睹。

宋诗筠不禁着急了,说:“我的心意,你到底明白不明白呢?”

贺天说:“我只知道,人若故意暴露利益于人前,其心必是险恶的。”

宋诗筠刚刚还风情万种的脸禁不住一僵。

贺天终于不打算和她继续曲意周旋下去,正视她的目光,表情严肃道:“宋诗筠,你是不是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一个既聪明而又美貌难得的女孩子?所有的男人都应该为了你而活,只要没能按照你的心愿为你活的人,即使是结婚了,心还是应该放在你这里,对不对?”

宋诗筠被问得有些莫名,嗫嚅道:“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贺天换了个说法,道:“我离婚了。”

“这我知道。”宋诗筠脑海里念头急转,嘴上只是顺势回答。

贺天接着说:“我有很可靠的证据,我离婚最关键的诱因是你一手制造。”

宋诗筠这才彻底傻了。

她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

贺天却说:“既然来了,何不听我把话说完呢?”

从容、沉着、优雅……统统不见了。方才还仪态万方的宋诗筠现在只剩下惊慌和混乱。

“你、你在说什么?”她仓促之下说话几乎都不利索,“你、你明明是胡说八道,没有影子的事情却要作欲加之罪。”

贺天从手机里调出一张昔日的照片给宋诗筠看。这张照片,就是那日他和陆宛昔坐在一起被人偷拍的。

贺天说:“能在世纪星的新人赛上,拿长焦距相机这样拍我的,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人。在我的世界里,有想要我性命的,有想取代我社会地位的,这些人只要能达到目的便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他们不会干这样的事情,拍我的绯闻。尤其是根本不是实情的绯闻。同时,还将带着很大误会的照片传到当时还是我太太的沈雪吟的手机上去。”

贺天对宋诗筠说:“你当时一定没有料到,近两个月之后的今天,我竟然和我太太离婚了。所以,让我来猜一猜,你将照片发给我太太的用意,应该只是让她心里难过,最好能找我吵架,是不是?”

宋诗筠被问得窘迫,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来。

贺天继续说:“我太太虽然是个缺乏肚量的人,但是,她心里对我的感情倒也不见得轻易便能瓦解。我说她离开我什么都不是,是我的气话。其实,我也没想过,真的有一天,我不要她了,或者有一天,她就这么离开我。”

宋诗筠禁不住被这样的话割伤了心,凄然道:“你明明在那天,当着绑架你的女人的面承认,你并不爱你的妻子。”

这话出现得很突兀,让贺天禁不住诧异。

宋诗筠沉浸在爱情被刺伤的悲痛中,也无法发现这样的疏漏并去纠缠它。

贺天思忖片刻,蓦地恍然,道:“哦,原来那次的事情,也是你伙同别人,设计我来着。”

190 再不有情怀

宋诗筠话已出口,如何还能收回,只能豁出去承认道:“是又怎么样?你和你不爱的女人结婚了,就是为了抛弃我。我心里难过,想求证爱情到底在不在,有什么不可以?”

贺天心里突然很悲痛,冷笑一声,问她:“那你知道你联合的是什么人?她又让我得到了多大的损失吗?”

宋诗筠别过脸,无视自己的心虚,一味固执道:“那是你的事,我无力去关心。”

“好吧,”贺天表示接受她的说法,就之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道:“精神疾病中有一种焦虑障碍的病,叫强迫症。这种病症的临床表现就是强迫思维和强迫行为,其特点为有意识的强迫自己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并且无法控制冲动反反复复进行下去,甚至当成自己日常该有的举动。你拍我和别人正常交往的照片,一开始可能是出于嫉妒心理,发给沈雪吟,是想刺激她跟我吵闹,不仅破坏了她和我的夫妻感情,并且也能报复我当初没能接受你和你结婚的行为。”

说到这儿,他略微顿了顿,且叹息一声,然后才继续往下说道:“你知道吗?在很多天以前,我并没有认为世纪星赛上的照片会是你拍摄的,但是,后来沈雪吟居然连续不断收到好几百张类似这样的照片,完全不能证明我外遇出轨,只是单纯想要刺激沈雪吟以及她和我的感情——这样的举措,我不往你身上想,都不可能了。”

宋诗筠已经思考了足够的时间。此刻的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趋于平静,居然毫不慌乱重新坐下,然后笑容浮起,看着贺天说:“你说的这些话,都只是你个人猜测而已,有什么证据吗?”

贺天说:“证据就是——这些照片如果都是你亲手拍摄,那就好了。可是,偏偏不是。”

宋诗筠脸立刻白了。

贺天接着说:“全东州的私人侦探究竟有多少,我是难以查明的。不过,我和沈雪吟决定离婚还没有离婚的那几天,我让人监视我的周围,找寻胆子大到居然敢跟踪我的人。”说着,他瞧着宋诗筠的脸,笑了,然后问:“你知道那个人的下场吗?”

宋诗筠身体一抖,道:“不知道。”

贺天说:“我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将所有底片销毁。然后警告他,再有类似行为,一定将他挫骨扬灰。这件事是林潇逸去做的,林潇逸是天河第二代高手里面心最狠,手段也最毒辣的一个,他将那个人打了个半死,然后告诉他‘挫骨扬灰’绝对不是开开玩笑。”

宋诗筠问:“后来呢?”

贺天说:“后来,你有没有发现,他居然没有找你索要最后一个阶段的报酬人便消失了?”

宋诗筠绝望地闭上眼睛,一声不吭。

贺天说:“你可以放心的是,这个人绝对不会再找上你。毕竟你也是我喜欢过的人,我并不会让你受到那样一个人渣的威胁和伤害。不过,”他话锋一转:“小筠,爱情并非就像你理解的那样,想要,就一定要得到。譬如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不知你始终只立足于自己的感受,很勇敢,但是很任性。我父母是我的根基,我不能伤他们的心,然后去搭建我的幸福,这点你不理解也不体谅。婚后,也许我对沈雪吟的感情不像我自己以为的那么深,但是,她毕竟是我妻子,是我发过誓要好好关心的人,你却用这样残忍的方法,一次又一次,只想她难过。。我和她的感情,真也好假也罢,最起码,已成现实。我真的没有去想,有朝一日毁灭它。但是,你却为我做了我并不想要的选择。还有一件事情非常严重,你和新星公关的沈安琪一起,合谋算计我,结果害死很多人。我差点失去恒远,我爸爸也差点失去世坤。”

“你知道沈安琪到底是什么人?”他最后问宋诗筠。

宋诗筠有点失措,不知如何回答。

“她是一个你万万不能去惹的人。”说到这儿,贺天觉得该说的已经全部说完了。

桌子上的茶早就冷了,贺天摁铃请女侍者进来,取出金卡刷卡买单,然后站起来说:“我准备回家了。这儿交通不便,你可以和我走,也可以出门转弯步行两条街以上去打车。”

宋诗筠愣愣地坐在座位上,无力地说:“你自己走吧,我……还想在这儿多呆一会儿。”

贺天想了想,将女侍者再叫进来,说:“为这位小姐叫一辆出租。”

女侍者礼貌周到出去打电话,不多时进来,说:“已经叫过了。”

贺天对宋诗筠说:“你好自为之吧。我们之间,再也不要奢谈以后。”

得以重新回到后天工作的贺宁兮,在陈珂的支持下,终于将和之前为世纪星设计的女款相配套的男款设计出来。关于这些男款设计的灵感,大部分来自于那天为了楚正哲,贺宁兮自己设计出的几套情侣装。可以这么说,在贺宁兮为了情侣款男装做构思时,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人——

中学时代,行为外表都很酷的楚正哲;

大学时代,学术精进性格越来越开朗的楚正哲;

成熟时代,越发沉稳时尚气则更为突出的楚正哲。

在贺宁兮心里,楚正哲可以算作少年时代到青年时代所有前卫男性的代表。加上那家伙身材果然是好到爆,以他作为框架设计出的衣服,拿给陈珂看时,得到了陈珂极高的赞誉。

陈珂当然不知道贺宁兮设计这些衣服的内幕,但是,不管是休闲装还是正装,确实都表现出非同一般的时尚而又高贵的意味,这一点还是让他觉得满意极了。

“一定会很流行的。”陈珂笑着说。

不过,设计稿的细节处,陈珂觉得还是需要好好改动。因为无关比赛,他干脆将稿子全部拿回家,然后通过电脑,做细微处的改动和修善。衣料和配饰的选择,都经过他个人的深思熟虑。陈珂从下午3点起,工作到晚上11点,一连五天,终于将所有的作品都改到自己都感觉很满意。

打电话给贺宁兮,陈珂告诉贺宁兮这样一个好消息。

贺宁兮在那边一蹦三尺高,小妮子高兴坏了,在电话里对陈珂说:“女装我也修改了,都是按照你需要的,保留之前的风格,但是精致程度更高。”

陈珂想到自己又将在服饰界创造新的辉煌,不乏激动对着电话说:“那我们明天就可以去工厂,将单子下了,然后投入制作。”这样,预估一定会大卖的商品就能赶在春节之前顺利上柜啦。

和贺宁兮通话结束后,陈珂又将作品从头到尾欣赏一遍。然后,他才关了电脑,又伸了个懒腰,进卫生间准备泡个澡,好好放松以恢复连日来劳累的身心。

就在他关起门来,在满满的热水中享受安静时光时,早就隐身在书房门外的祁青雨,蹑手蹑足走进书房。陈珂的电脑就放在桌上,祁青雨按电源键将电脑打开。电脑启动后,桌面上出现输入密码的对话框。祁青雨心中冷笑,熟练地将一串早就烂熟于心的数字输入进去。电脑打开了,祁青雨找到陈珂存放设计图的文件夹,插入u盘,然后将文件全部拷贝在u盘上。

做好这一切工作时,陈珂在浴室里不过才闭了会儿眼睛而已。等陈珂披着浴袍从卫生间里出来,电脑放在桌上一点异样都没有。祁青雨还很贴心,为他将才洗净晒干的睡衣放在床头。陈珂将衣服换起来,对女人的情趣也就上来了。他爬上床,将祁青雨轻轻搂住,然后嘴巴凑上去,吻住祁青雨丰润的嘴唇。

祁青雨今天表现得一点儿都不狂野,很驯服,陈珂脱她的衣服,她才顺势将身体露出来。陈珂的衣服,她也只是轻轻分开前襟而已。陈珂激情上来,自己将衣服甩在床下,又粗暴地将她的衣服解开。

一番云雨之后,陈珂抱着祁青雨丰满光滑的身体,一边亲吻一边说:“青雨,你的美妙真让我探索不尽沉醉不已。”

祁青雨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贴向他,呢喃问:“和别人比呢?”

陈珂轻轻笑了,说:“我又不知别人情况。”

祁青雨轻露笑颜,说:“未必不知道就不想啊。你有没有想过除了我之外其他的女人?”

陈珂放在她身体上的手忍不住一僵。

祁青雨内心怨恨陡升,但是,想到刚刚自己已经获取了重要讯息,u盘已安然放在自己包里,那股怨恨之情便慢慢被压抑了下去。她没有发怒,也没有给陈珂一张冷面孔,而是从未有过的,颇为宽容拥抱了一下陈珂的身体,然后善解人意地钻入他温暖的怀中。

陈珂原以为她会生气的,祁青雨这样的举动让他惊诧之余忍不住欣喜不已。这样温和而又体贴的女子,正是他最想要的啊。无论她是什么职业,什么学历,只要能做到这样,他就心满意足。

第二天中午,祁青雨按约来到新星公关附近的一个茶楼里。对自己本职工作颇为尽心的沈安琪坐在预定的包间里,笑眯眯看着祁青雨走进来。

今天的祁青雨打扮得很是干练,翠绿色的短款羽绒服里面,是t恤配短裙的打扮,修长的美腿就穿了一条黑丝袜,肤色半隐半现,一双漆皮高跟长靴,靴筒一直到膝盖以上。马尾辫,露出一张五官鲜明艳美的脸。

祁青雨将u盘放在桌子上,沈安琪让她先坐会儿,然后,取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插入u盘,将昨天祁青雨从陈珂电脑里拷出的文件打开来查看。

从头到尾查看结束,沈安琪很满意,拔出u盘还给祁青雨,然后合上电脑道:“报酬真的不要了吗?”

祁青雨说:“按照我们事先谈好的,只要能将贺宁兮那个丫头搞得彻底在这个圈子混不下去,我的报酬,就全有了。”

沈安琪说:“这个是自然的。不过,我认真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给你一些回报。”说着,取出一份白皮书,放在桌子上。

祁青雨拿过来看了看,心动的神色不禁在脸上表现出来。

这是一份签约担任歆雅专属模特的合作意向书,歆雅是明锐公司旗下仅次于美淑的牌子,市场定位颇高,担任它的代言人,光是每年的薪酬就在六位数。而且,明锐是大公司,做了它内部的专属模特,模特儿界,她的地位还要再发愁吗?

沈安琪明白她的心思,手臂环抱,耐心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祁青雨才将文件放下,问沈安琪:“这个,真的是要给我的吗?”

沈安琪眉毛一扬,点点头。

191 没有留恋处

祁青雨又犹豫了片刻,突然将沈安琪放在桌上的一支笔拿过来,“刷刷刷”在文件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日期也顺便填好。

沈安琪将文件拿过来,看了看,站起来,和她双手相握,笑着说:“欢迎你加入,合作愉快!”

当天下午,祁青雨来到后天工作室。因为陈珂和贺宁兮去工厂还没回来,她便在店里面先等着。六点半之后,陈珂才和贺宁兮有说有笑推门进来。闪目看到祁青雨在店里,陈珂和贺宁兮顿时都非常尴尬。

陈珂内心有秘密,尴尬之余忍不住有些心虚,问祁青雨:“你怎么会在这儿?”

祁青雨说:“我今天结束得很早,没什么事,就过来等你一起下班咯。”说着,她转目看贺宁兮,问:“今天的事儿,办得还顺利吧?”

贺宁兮只是很怕她,缩手站在陈珂身后,低声嘀咕着回答:“还、还好吧。”

为了缓和气氛,陈珂问祁青雨:“吃过饭没有?”

祁青雨说:“等了你大半个下午了,到现在,我还真的有点饿了呢。”

陈珂抓到了可以解脱的机会,连忙对她说:“要不,我们两个去吃点什么?”又问贺宁兮:“你呢?要不要跟我们去?”

贺宁兮练练摇手,说:“不用、不用了。”能够从祁青雨身边安全逃开,她内心长舒一口气,笑着说:“我有约的,你们去享受属于你们两个人的幸福时光吧。”一边说一边乖巧地朝他们连连挥手。

祁青雨这才将陈珂的手臂用力一挽,脚步蹬蹬,出门而去。陈珂在此时此刻也不敢说诸如“何必跟人计较”这样的话,只是贴心地问:“想吃什么?”然后就着祁青雨的话“哈哈”乐呵两声罢了。

贺宁兮将陈珂和他女朋友送出门,这才恢复从容姿态,将表格文件放回工作室,然后锁门出来。

店里面要营业到晚上9点才打样。

贺宁兮从店里出来,打电话给金倍:“金倍,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啊?”

金倍刚到家没一会儿,正啃着什么同时跟她讲话:“你又落单啦?你那个帅哥陈总没抛弃女朋友陪陪你?”

贺宁兮说:“这种玩笑你就别跟我开啦。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厉害,倒贴我一座金山我也不敢打她男朋友的主意啊。更何况,虽然楚正哲现在不在东州,谁知道过几天,他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逮着我总算看得上的男人,打个满身骨折。那多对不起人家?”

金倍一听她这么说,立刻笑起来,道:“你还知道啊,这就是懂事的表现啦。”

两个人一顿闲扯,贺宁兮才又提出让金倍过来陪自己的话。金倍说:“不行啊,公主,我前一段时间老是和你厮混,我爸妈该有意见啦。”怕贺宁兮误会,旋即解释,说:“不是说他们不喜欢我和你在一起,而是我怎么着,也是他们呵护在手掌心的宝贝啊。趁着现在还没有男朋友,还是孤家寡人,多点时间陪陪他们。”说完这些,立刻保证:“过两天,过两天我一定好好陪你。从下班时间开始,一直到晚上睡觉,好不好?”

贺宁兮没办法,只好说:“那好吧。”挂了电话,独自往步行街街头走去。

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一辆刚刚下完客的空的士,贺宁兮上去之后说:“平靖山南麓,谢谢。”

司机从观后镜里看了看她,然后将车开起来。

车子在拥挤的市中心慢慢行驶,贺宁兮百无聊赖,侧过身体观望车窗外熙熙攘攘的街景。车子随着车流蜗牛一样往前挪,过了两个弯,车况刚刚好了点起来。突然,贺宁兮看到街边一对男女拉扯。

司机刚要挂档提速,贺宁兮叫起来:“师父,靠边停一停,靠边停一停。”车子停在路边,她塞了一张二十给司机,开门便奔下去。

奔到刚刚看到的那个地方,只见人来人往,刚看到的两个人都没了。贺宁兮在附近找,找了一会儿,终于在另一条街道上看到一个哭泣的人影。

贺宁兮走过去,亲眼验证后,才开口叫:“沈雪吟……沈雪吟!”

那人愕然转过脸来,布满泪痕的一张脸清秀依旧,不是沈雪吟是谁?

沈雪吟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到熟人,急忙擦干净眼泪,问:“宁兮,怎么、怎么回是你?”

贺宁兮看了看她狼狈的模样,诧异地问:“你怎么啦?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还哭了呢?”

沈雪吟被瞅见了窘态,没法掩饰,只有实话实说:“工作上遇到点问题,没能解决,所以……心里不舒服。”

贺宁兮依然不知道将自己的想法稍加掩饰,直通通道:“我刚刚看见你和一个男的在路边拉拉扯扯了,他是谁?是你新男朋友,还是要帮你解决工作难题的人?你这么不高兴,势必他刚刚欺负你了吧?”

沈雪吟自认自己遇事缺乏深思熟虑,说话也不懂得回旋艺术,可是,像前小姑子这么直接,她还是自叹弗如。所谓人同命不同,这个比自己综合素质还要低好多的女孩,因为父母是世坤大华夏区的总裁贺聆风以及风尚金牌栏目前主编许伊菲,所以万事即使碰到挫折,也不会像自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最后还没法度过去。

沈雪吟将情绪调整得好些了,正色对贺宁兮说:“没有人欺负我,就是我觉得离开你哥之后,独自生活确实有些艰难。”甩了甩头之后,她又道:“不管怎么说,既然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会努力奋斗,度过难关的。”瞧了瞧贺宁兮孑然一身的情景,把话题转移过去,对贺宁兮说:“你呢?准备去哪里?”

贺宁兮毫无心机说:“我准备回家。”想了想,又道:“既然是工作上的事,我回去跟我哥说说,或者,他还是可以帮助你的。”

沈雪吟如同被蝎子蛰了一下,反应很大道:“你千万不要对他说。”意识到自己失态,沈雪吟急忙伸手假装整理头发,然后才轻声道:“我能自己摆平的,真的,你不要跟你哥提任何有关我的事情。”想了想,飞快说:“我还有事情,就先走啦。”不管贺宁兮怎么呼唤,她脚步不停,匆匆离去。

贺宁兮受了冷遇,不由气急跺脚。

重新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雅筑,贺宁兮吃完晚饭半躺在起居室的沙发上一边吃小羽削了切好端上来的水果,一边想心思。

许伊菲难得宝贝女儿晚上愿意回来睡觉,端了一杯木瓜汁走过来,笑着对贺宁兮说:“宝贝儿,想什么那?这么聚精会神?”

贺宁兮坐起来,说:“妈,你帮帮沈雪吟好不好?”

许伊菲一愣,反问:“怎么突然提这件事?”看着贺宁兮的眼睛,片刻,她才询问:“沈雪吟她怎么啦?没地方住还是没饭吃,还是病倒了没人理会她呀?”

贺宁兮“呸呸呸”吐了好几声,说:“干嘛没事诅咒人家生病啊,她好得很呢,没生病。”

许伊菲对自己女儿宠爱又骄纵,被奚落下来,还是笑眯眯道:“那是为什么?她要跟你哥离婚的时候,你哥不是给了她钱还有房子吗?她觉得不够,找你要求补偿?”

贺宁兮说:“妈,在你心里,哥的女人一直就是这样的形象啊?她在咱们家几年,除了吃喝和花钱,就没其他什么优点了吗?”

许伊菲装作很努力,想了又想,说:“想不出,想得出,她和你哥也不会离婚了。”

192 萧雨真面目

贺宁兮瞅着一个劲儿偏心自己儿女的妈,很瞧不起地撇撇嘴。

许伊菲将木瓜汁放在矮几上,挨着女儿坐下,又拥着女儿的身体,笑道:“你就干脆说,沈雪吟到底遇到什么事吧,如果我能帮忙,就一定帮她。”

“真的呀?”贺宁兮惊喜不已。

许伊菲瞅着她那一脸纯真无邪的模样,就忍不住伸出手指刮了她一个鼻子,笑着说:“当然了,我女儿都开口了,我这个做妈的,还能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吗?说罢,要我帮沈雪吟做什么?”

贺宁兮就将自己今天看到沈雪吟并且和沈雪吟交谈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说完,贺宁兮问许伊菲:“妈,你说,沈雪吟工作会遇到什么问题,需要她在大街上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呢?”

许伊菲冷笑一声,问:“你真相信她和那个男人只是工作问题遇到麻烦需要交涉才产生关系的吗?”

“要不然呢?”贺宁兮睁大一双清澈的眼睛,无辜地瞪着自己的母亲。

许伊菲快拿这个女儿没辙了,伸出食指点了下她的额头,叹息道:“你说我生了一双儿女,儿子倒是聪明机灵,女儿怎么就这么愚笨不知变通呢?”

贺宁兮最讨厌别人拿自己和哥哥做比较,又被妈妈嘲笑“愚笨”,当下立刻大声尖叫起来:“妈——你好讨厌!”

许伊菲对她说:“把木瓜汁喝了吧,我有时间,去问问你刚刚说的这回事。”回头又嘱咐:“听说你自己的事情现在也有进展了,多留神别人,不要一片真心相信全世界对你都是善良的,知不知道?”

贺宁兮抱着沙发上的垫子,瓮声瓮气道:“知道啦。”满心不服气,还朝老妈吐了个舌头。

许伊菲很是无奈,只得心里再度叹息。

沈雪吟的事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因为现在是晚上,找人也只能先打个招呼。真相传来是第二天,许伊菲人在家里,区政府宣传科的科长打电话给她,告诉她从教育局朋友那里了解到的关于北京路里沈雪吟老师的现状调查。

沈雪吟目前在北京路情况正常,但是,据内部消息,由于工作需要,下学期已经决定将她调去五里村小学。全国推行教育均衡的方针,东州市的办学策略就是做到优质教育资源共享。五里村和附近的花园小学、滨江小学等几所规模较小的学校,现在和北京路同属于一个教育集团。教育集团内的老师每年都会有相互之间的交流。官面上来说,沈老师的调动是极为正常的。但是,私下里,既然吴科长和许伊菲乃是多年的老朋友,交情过硬,吴科长也承认,不排除带着个人原因,柳岳莘校长才做下这样的决定。

吴科长说:“听小道消息,你这位前儿媳在学校里面和同事关系闹得很紧张,和同校一位副校长关系又不正常,柳岳莘要将她调离本校,也是情理中事。”

许伊菲认真地听,没有立刻表达自己的看法。

吴科长说:“伊菲啊,你到底是什么意见呢?是觉得五里村毕竟还在滨江区,人在五里村还是太逍遥了些,最好调得远一点才好?”

许伊菲这才说:“不是,正相反,我想请你和教育局的朋友打个招呼,不要把沈雪吟从北京路调离。”

吴科长“啊”的一声,感觉很是意外。

许伊菲应对经验丰富,语言流利对她说:“你也知道,沈雪吟毕竟是从我们这个家庭里出去的。虽然现在和我儿子分道扬镳,但是提起来,好歹也曾经是恒远总经理的夫人。在北京路呆了刚半年而已,突然就被调到规格小了许多的三流学校去。这事没人说也就算了,用心人说起来,要么是说我儿子无情,要么是说我儿子没用,两者对于我来讲,都是不好听的,对不对?”

吴科长听完了,连声说:“说得很对、说得很对……”

吴科长急忙答应向教育局打招呼的事。

挂了电话,许伊菲忍不住心中颇为感慨。

再说沈雪吟,在学校里又为分派她听白露的课白露却不让她进教室的事情,在走廊上和白露大吵。吵着吵着,王咏芳就来了。王咏芳站在白露这边指责沈雪吟为什么不事先知会人家一下,就直接来推门听课,沈雪吟刚辩解:“这是学校的规定。”王咏芳就大声打断,呵斥道:“规定也要讲人性化!”

正吵得不可开交,教研室的王主任和教导处的杨林、蒋征两位主任全来了。

王咏芳自恃自己是老教师,三位主任也要给自己面子,一副道理就在我这边的托大架势。

可是,让她跌破眼镜的是,王主任将白露训斥一顿也就算了,三位主任众口一词都批评她这个组长做得不对。

杨主任说:“王老师,你们组里面教研组长听课都是事前通知,本人准备后才让听的吗?”

王咏芳开始冒冷汗了,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王主任说:“这样吧,四年级组教学活动质量有待考察,从下个星期起,全体科目教导处、教研室不定时检查。”对王咏芳说:“王老师,烦请你稍后去通知一下,下周我们将推门听你们组任何一堂随堂课,同时备课情况、各科作业批改,都将由专门人员仔细查看。”

这简直就是一把利剑,不仅将王咏芳当场砍冒血,白露也彻底傻了。全年级接受教导处和教研室的检查,这是怎样的灾难?不管是二位始作俑者本人,还是其他老师,都如同加了一道紧箍儿在头上。

各科老师都对王咏芳心生怨言、对白露直接抱怨不迭。

此举在北京路造成的震动也很大。原本兴致勃勃准备踩沈雪吟的那些人——音乐组首当其冲,体育、美术组为了新概念示范课的事情也紧随其后,还有被沈雪吟压过一头的语数外的精兵强将们,老资格的,嫩资格的——如今都纷纷中了闷棍似的,面对沈雪吟本人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沈雪吟不在面前时,茫然失措患得患失,心态也就没法摆平了吧?

沈雪吟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天,在路上遇到萧雨。破天荒的,萧雨居然主动开口叫住她:“沈老师——”

沈雪吟心中一动,不自禁便驻足站住。

萧雨每天都将自己拾掇得干净利落,露在棉衣外面的衬衫,雪白的领口和袖口永远一尘不染。发型师精心剪出来的头发整齐而又不乏时尚气息,带着金丝眼镜的脸,俊秀当中更增文雅之气,端是风流倜傥的一个男人。

沈雪吟不能掩饰自己对他的心动,但是,前几天的经历又让她内心忍不住忐忑。

不知道萧雨会对自己说什么——

那日,被宁兮看到自己和一个男人在路边拉拉扯扯,那个男人,其实就是他了。原因就是蒋征私下里透露给她,第二个学期她有可能被调往别校。

说实在的,北京路这么多人,除了金倍这时候没有踩她之外,只剩下蒋征背地里还帮衬她一些。这次的人情,叫她伤痕累累的心多了一丝温暖。即使当时她就被调往五里村,也不会尽是怨恨。

不过,当她满怀希望去找她认为会帮助她的副校长萧雨的时候,萧雨的闪躲以及拒绝,让她如坠冰窖。

沈雪吟不能否认自己在和贺天冷战升级的最后一个月里,每天都是靠着对萧雨的憧憬和思念度过。她在贺天签署离婚协议的那一刻,在巨大的悲痛之余甚至还有隐隐的喜悦感。

她想在这个男人身上找寻未来的出路。

但是,现实居然如此残酷。萧雨不仅收起了先前对她的所有有关暧昧的暗示,对她大路上拦截自己,并且向自己寻求帮助的事表示质疑和斥责。

就在贺宁兮看到他们的那一刻,萧雨正无情地挥开沈雪吟拉住自己的双手,冷若冰霜,说:“你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为什么会找我为你解决呢?我是你什么人?你自己又是什么人?”还郑重其事告诫沈雪吟:“沈老师,请你自重!”

沈雪吟知道,他是害怕她的现状,所以退缩了。一个人前后表现差异那么大,除了利益使然,和本心,又有多少关系呢?

而现在,就在学校里面,他居然堂而皇之叫住自己,他想说什么?

明知道不可能的情况下,沈雪吟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心里暗暗联想:难道,王主任和杨主任对自己的维护,都是出自于萧副校长的授意?

不过,萧雨一开口,她就知道这完全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

萧雨说:“真是厉害啊,沈老师,都已经离婚了,居然你的前夫对你还那么关心备至?”

“你说什么?”沈雪吟禁不住浑身一震。

193 真相总残忍

萧雨是知情人,一脸揶揄道:“内定你去五里村的事确实已经是定居,但是,不过几天而已,区政府的领导干预,教育局的领导直接否决了柳校长还没有成型的决议。这种本事,除了你前夫之外,我真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说罢,冷冷地看着沈雪吟说:“你们这些人的游戏果然都是内幕和文章都很大的,我幸亏早有提防,才不至于吃亏上当。”

一番话说得沈雪吟发愣。

萧雨的感觉姑且不谈,沈雪吟从萧雨离开后,自己独自回办公室,爬了一层楼,她把手机拿出来,打电话给贺宁兮。

电话通了后,沈雪吟对贺宁兮说:“宁兮,你还是把那天的事情告诉你哥了吗?”

贺宁兮诧异之余,想也不想立刻说:“没有啊。怎么啦?”

沈雪吟想了又想,将学校里的事情简单总结了下告诉她:“领导重新对我青眼有加,工作上的问题都解决了呢。”

贺宁兮一听就明白了,笑着说:“不是我哥做的,我那天回家,把你不太开心的事情告诉妈啦。”

“哦。”沈雪吟这下可真意外极了。居然是婆婆?她在电话里对贺宁兮说:“我还以为,妈对我的事,从来都是没兴趣的。”

挂了电话之后,疑团便全部解开了。沈雪吟想想自己危难时刻总算不是一个人度过,寂寞凄楚的心情得到一丝安慰。

后天工作室,贺宁兮继续为自己春季服饰的发布会筹谋。

发布会的场地需要定,这么重要的任务,贺宁兮最终还是扔给了贺天。除了场地之外,贺宁兮还需要贺天做的,就是遍邀名流。媒体由老妈许伊菲搞定。t台布置和模特儿选定都由陈珂一手操办。可以这么说,贺宁兮小姐的这场服装秀,除了衣服是她自己设计出来的以外(还不包括后期陈珂替她做的关键性修改),其他细节和她基本没什么关系了。

全部分配好,贺宁兮扔下电话,伸长手臂长长舒了一口气。

陈珂早就将她需要自己做的策划得差不多了,笑眯眯说:“万事俱备,东风也差不多啦?”

贺宁兮向他绽开一个无比甜美的笑容。

陈珂恍然失神,半天,才挪开眼睛,掩饰性咳嗽了一声,然后说:“这回,可以回去好好睡几个懒觉啦。”

贺宁兮趴在桌上,抬起脸懒懒对他说:“你怎么知道这段时间我没什么懒觉睡?”

陈珂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因为我每次轮到新季度服饰要发布的时候,都会夜里睡得很迟然后早上醒得很早啊。”

贺宁兮“哦”了一声,很高兴地说:“那我和你还真是蛮像的。”

陈珂心中大动,脱口叫了声:“宁兮——”

贺宁兮立刻回应:“嗯!”

陈珂盯着她那兰花般清秀无俦的脸,满腹的话儿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贺宁兮等了半天他要跟自己说的话,结果还是没有下文。

陈珂很是沮丧,收回目光,长长叹息一声后,转话题对贺宁兮说:“天河的楚少最近联络你了吗?”

贺宁兮明媚的脸色顿时一黯。

好一会儿,贺宁兮才闷闷说:“他只有兴起想见我的时候,我才会接到他的电话,或者看到他人。”说完,顿了下,然后很失落地接下去:“如果只是我想念他,想要看见他,十有八九,他会不在我生活里。”

陈珂引起了她说话的兴趣,便笑呵呵问下去:“那么,你和他的感情已经持续了多长时间了呢?”

贺宁兮以手支颐,算了半天,才道:“连小时候都算上去的话,那得快20年了耶。”这么一说,陈珂很诧异,贺宁兮自己也不禁吃了一惊。

居然20年了,别说现在已经认定他不想再发展别人,就算真的想和身边哪一位帅哥发生浪漫的事情,突然没了那个家伙,自己怕是也不习惯了呢。

陈珂对贺宁兮的热情顿时又退缩起来。

人就是这样,在红尘世界沉沦得久了,自己本身的事情理不顺,对未来的事情又觉得困难重重。

好在事业上一帆风顺,惆怅之余也不缺慰藉。

不过,好事总是要被多磨的。就在陈珂和贺宁兮一心一意将春季服装发布会做到很大很成功,一个意外不合时宜发生了。

预定制作服装的工厂夜晚被什么人入侵了,东西倒是没少,就是设备被弄坏了许多台。派出所的民警来看过,结论是竞争对手恶意破坏。不过,现场除了坏掉的机器以及坏了一地的部件外,案犯居然没有留下任何可供破案的线索。

这件事情对于服装厂的老板以及片区派出所来说,是要头疼好一阵子的。不过,对于陈珂、贺宁兮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大事。

服装厂的老板这些年来一直干得不错,早富得流油了,几十台机器损失虽重,但是,一来有保险,二来,也就大几十万来去而已,心疼在所难免,但也不见得承受不了。和陈珂商量之后,交货时间延期一个星期。期间,陈珂想到祁青雨刚好提过元旦想去外地旅游的事,就将正事暂且放一放,然后给后天的员工放了个大长假不说,还自己掏钱,请员工们都去温暖的三亚旅游一番。

贺宁兮是后天的员工,理当要去的。不过,为了不使祁青雨造成误会,她特地将金倍给约上。金倍的旅游费用自然由贺宁兮一力承担,这在祁青雨后来查账时,祁青雨自己清算过,没有错误,才又避免了再一次麻烦。

坐在亚龙湾狭长的沙滩上,贺宁兮和金倍对着青绿色的大海并肩而坐。金色的细沙吸取了太阳光的热力,使得海滩的温度略高于其他地方。祁青雨和顶峰的几位模特儿在打沙滩排球。欧晓薇、刘艳蕊,以及顶峰秋季新招的三位**——刘莎莎、方子茜和韩燕文,祁青雨在欧晓薇和刘艳蕊这一组,六个人,穿着性感招摇的比基尼,你扣我杀,玩得不亦乐乎。

金倍不时瞄那一边一眼,趁着无休无止喧嚷的海涛声,大声吐槽:“就仗着自己是后天的准老板娘,白带了这么多人也没见她心疼,你就带我一个而已,却连一分钱便宜也不让占。”

贺宁兮心里面本来是有点儿委屈,不过,一方面她不在乎飞机票以及天域酒店的那几千块钱一晚上的住宿费,另一方面,情感上的事情,界限能够和陈珂保持得那么清晰,两个人之间会那么干净,本身就不失为一件好事。

对于自己情感的问题,贺宁兮坦诚对金倍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总是没有半点毅力似的。如果不是祁青雨看得这么紧,兴许我会犯错那也是不无可能。”

“不会吧……”金倍从来也没发现她居然有这样的嗜好,惊叫起来说:“小哲哥对你多好,不过一个名设计师,给了你点恩惠而已,你就变节?”

贺宁兮问:“你也觉得我很卑鄙是不是?”

金倍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心,大力点头,说:“嗯!”

贺宁兮鞠了一把海水,洒在她身上。二人在浪花中间嬉闹起来。安定下来,贺宁兮才剖开真心对金倍说:“所以,不管祁青雨对我怎么样,我骨子里面还是不恨她的。第一,她将陈老师看得很好,不让我的恶念有可趁之机。第二,她也算保护了我。让我在感情上能够坚守一份清白。”迎着海风,深吸一口略带腥咸的空气,心情舒展道:“这也是失中有得的好事呀。”感叹完,看着金倍说:“而且,我还从她身上学到什么叫爱情的坚贞。原来看一个人的感觉是那样的,除了眼睛里能看到那个男人外,其他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应该稀薄如空气。”

金倍说:“这是平常人都知道的道理,你这个大小姐,居然需要别人近乎严苛制裁监督你才能获得,我也服了。”说罢,觉得立场还不够坚定,连说几句:“真的,真的!真的!”方才罢了。

不过,现实的存在,对理想的挑战始终无处不在。

不管贺宁兮想法有多赤诚,当陈珂拿着水果、小吃来到沙滩休息区域时,贺宁兮从躺椅上坐起来,和他面对面,还是摆不出真心想要的大义凌然的模样。

194 恶毒的圈套

这就是贺宁兮的悲哀了。

如果是宋诗筠,面对这种事情,进退之间,分寸一定拿捏到合适,且进退自如。就算金倍,也不会将自己的真心和别人的真心混淆不清。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该出手时就该果断放手嘛。

好在,每每贺宁兮和陈珂四目相对,气氛开始暧昧的时候,“监视器”祁青雨就无声无息出现。

“陈总……”长相普通但是笑容很动人的刘艳蕊和顶峰模特里面气质最为纯美的欧晓薇携手过来,笑眯眯一起向陈珂打招呼。有内地“小杨颖”之称的刘莎莎和同样水嫩娇媚的方子茜、韩燕文一起,紧随学姐之后,笑着称呼“陈总好”,然后各自取了一条毛巾,坐到较为远些的躺椅上去。

后天的小妹们替她们将水果、小吃拿过来。

连祁青雨在内,六位当下东州时尚圈很红的模特儿一排边儿躺下,比之刚刚在沙滩排球那里莺歌燕语着运动,另一番活色生香的风景顿时展示出来。在这里住宿的都是有钱有闲的,浪漫有情趣的男人自然不少。不一会儿,就有怦然心动的男人上来搭讪。欧晓薇和刘艳蕊没兴趣理这些无聊的人,但是,刘莎莎、方子茜和韩燕文很是羡慕能有一个富裕准老公的祁青雨,见有钱人来搭讪自己,推脱两下便和那些人去乘摩托艇、滑水去了。

也有人搭讪贺宁兮,可是,就在贺宁兮推脱不掉,被强迫带走时,两个壮硕的男人突然出现。

那个无聊想要把妹的家伙顿时被两个肌肉男当着许多人的面在沙滩上修理了打一顿。鼻青脸肿地逃走后,欧晓薇、刘艳蕊一起瞠目结舌,对祁青雨说:“青雨,陈总手下这个贺小姐简直不同凡响啊。”欧晓薇更细心些,凑近祁青雨,低声问:“她自己知道,到这儿来之后,会有两个这么厉害的保镖跟着她吗?”

祁青雨已经从惊愕转变为恐惧,接着没法控制强烈忿怒起来。

贺宁兮未加掩饰的惊叫显出是,这个女孩丝毫不知道在自己身边,会有保护自己的人存在。这种真正的上流人士无需奋斗便能享受到的无微不至的保护,让祁青雨打心底里产生难以忽视的仇恨的感情。

她很想这时候冲上去,抓着那个命运好过自己百倍的女孩,将她的头发拔光然后再把她全身衣服撕烂。

不过,刚刚那个搭讪贺宁兮的男人给她一个严重的警告。如果此刻上去厮打贺宁兮的话,那两个凶神恶煞一般的肌肉男一定会将自己抓起来,然后像修理刚刚那个倒霉男一样将自己修理得灰头土脸。

好在,这次海南之行决定之前,自己就已经和新星公关的那个美女总经理定下了计划。陈珂和自己商定好,连路上的时间在内,这次海南之行一共五天。

五天,对于娱乐中的人来说,真不算什么长时间。

可是,对于居心想干些什么事的人来说,这时间可真非常非常长啦。

想到这儿,祁青雨的心情立刻好起来。她先是很不屑,回答欧晓薇的话:“她知道不知道,和我有什么关系。”然后拿起旁边一瓶陈珂刚给她买过来的鲜榨柳橙汁,咬住吸管,喝了一大口。戴上墨镜,人躺下,睡觉。

欧晓薇和刘艳蕊对视一眼,两个人均感意外不已。

晚上,刘莎莎、方子茜和韩燕文结识的三位男朋友邀请陈珂一行去海口市的酒吧玩。在酒吧里,六位模特儿在舞池里尽情热舞,深厚的爵士舞功底做出专业的街舞动作,让全场气氛为之沸腾。酒吧的老板为此还特别赠送了三个大果盘,又表示会为今天的表演给几位美女在酒水上打折。

争取到一个很低的折扣后,祁青雨立刻又要了三倍的酒水过来。红的、白的、啤的,其他人也就罢了,她和欧晓薇、刘艳蕊尽盯着贺宁兮和金倍敬酒。金倍酒量浅,贺宁兮也不怎么样,两个女孩迅速被灌倒。陈珂怎么拦也没用,最后,金倍和贺宁兮都烂成一滩泥。后天的小妹自然扶不动这两个毫无知觉的“烂泥”,祁青雨便指挥刘莎莎和方子茜的新男朋友上。

刘莎莎显然很不乐意,不过,方子茜很怕祁青雨在顶峰的势力,慷慨将男朋友给推出来,她自然也不能不答应祁青雨的要求。

方子茜的男朋友脑瓜子很灵,立刻窜上来,将贺宁兮给抱在怀里。

而被分派了来抱金倍的那家伙就惨了。金倍虽然是个女的,但是,体重可有150斤。烂醉如泥的情况下,一个大男人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给抱起来后,腰部立刻“咯吱”一声响。然后,抱着她的那个家伙就杀猪一样大喊起来。

陈珂急忙跑过来查看,瞧那家伙痛苦不堪的模样,估摸着被金倍压得椎间盘错位了,连忙让小妹去叫救护车。

抱金倍的责任便落在韩燕文的那个新男朋友身上。“新男朋友”有前车之鉴,拉着陈珂一起努力。祁青雨心里提防的只有贺宁兮一人,金倍虽然是个女的,却比母猪还要胖,在她心里,对陈珂自然构不成任何吸引力。于是,祁大美女欣然同意。

陈珂和“新男朋友”齐心合力抬金倍,两个大男人,将亲爱的金胖子小姐从酒吧里给弄到车上,然后又从车上弄到酒店房间里。金倍躺在床上后,突然又要吐。祁青雨和五个模特儿袖手旁观,后天的小妹们怕脏,也不愿意上来。苦了两个男人只得亲自上阵,费心费力伺候她。忙活了将近一个钟头,总算将金胖子给料理妥当。

金倍“呼呼”大睡,陈珂和“新男朋友”松了一口长气,抬脚离开。

两个人都忙晕了,“新男朋友”再也不想和韩燕文有什么联系,只管回自己房间。而陈珂也忘记了一个重大的错漏,回到和祁青雨的情侣套间。等他“呼呼”大睡到第二天早上十点钟,突然,一个念头升起,让他在沉睡中不自觉惊醒。祁青雨正在卫生间梳妆,陈珂穿着睡衣就奔出房间。

来到贺宁兮和金倍所住的标间门口,陈珂发了疯一样猛敲门。

“砰砰砰砰砰砰……”心急之下使出的大力,几乎要将门锤掉下来。

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接着,门开了。睡眼惺忪的金倍揉着眼睛出现在门缝里,一张胖脸因为宿醉的缘故还浮肿着。

陈珂也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往里面闯。

金倍没挡住她,立刻惊慌地大叫起来。

陈珂冲到房间里面,以为除了金倍之外,要看到房间里一张空床了。结果,刚刚爬起来的贺宁兮正洗完脸站在床边换衣服。陈珂跑进来,她内衣暗扣刚扣到一半。贺宁兮吓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摆了,“哧溜”一下急忙钻进被窝。

这下,上身几乎光着了。虽然有一层被子挡着,贺宁兮的脸还是灿若朝霞。

金倍也只是穿睡衣而已,急忙在橱子里拿了件厚睡袍套起来,然后才有胆子走到陈珂面前,怒斥:“陈总,这可是女孩子的房间唉,你怎么能这样问都不问就闯进来?”

陈珂确定在床上颤抖着的果然是贺宁兮,这才松了一口气。

金倍横过来,截断他注视贺宁兮的视线,然后伸出手,大声道:“getout!”

陈珂落荒而逃。

在标间外面,祁青雨带着化了一半的妆冷然在等。

陈珂从标间里出来,慢慢走到她面前。祁青雨上牙齿咬着下嘴唇不停喘息。几秒钟之后,祁青雨扬起手来,重重扇了陈珂一个耳光!

再说标间里面,贺宁兮手脚飞快将衣服穿好。金倍的瞌睡虫全跑掉了,刷牙洗脸,然后穿衣服。穿着衣服,金倍对贺宁兮说:“你那陈老师今天怎么啦?一大早的,我还以为他要进来强奸你呢。”

“别胡说。”拿着眉笔完善眉形的贺宁兮很不高兴道:“人家许是一片好意呢?”

金倍将热裤的拉链拉好,凑过来大叫:“好意,一大清早撞破你赤身裸体穿内衣,这叫好意?”一屁股坐在贺宁兮旁边的贵妃榻上,接着嚷:“是不是你心里就想着他最好刚刚那时候扑上来,掀了你的被子,然后亲你、摸你,再嗬哟嗬哟那个,你才开心满意啊?”

贺宁兮一脸震撼将她越靠越近的身体推在一边。

金倍还在撇嘴讥讽:“说什么自己终于学会爱一个人,一个晚上功夫而已,就全成了假话,自己都忘记啦。”

195 还好有防备

贺宁兮放下眉笔,凝神思考,问她:“金倍,昨天晚上祁青雨灌我们俩酒,后来,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吗?”

金倍正说得来劲呢,没心思理她,脱口道:“不知道。”

贺宁兮却非常认真,一边回忆一边说:“我好像被什么人带走了,和你不在一个地方,和陈老师他们,也不在一个地方。”

金倍用手点着她的脑袋说:“我看你是睡觉睡迷了吧,不在一个地方你醒过来会和我在一起啊。”又嘀咕:“我看你就是诚心想对小哲哥不忠。”

贺宁兮用力想用力想,最后甩甩头,说:“我真想不起来了。”

金倍嘲讽:“本来就没有的事,你当然想不起来。”

就这样斗着嘴,时间不知不觉便到午饭时间。贺宁兮和金倍一起出房间,准备去后面的百花谷吃海鲜。刚走到大厅,个和她们面对面碰到的男人突然看到鬼一样,丢开自己的同伴,转身撒腿就跑。

金倍一看,立刻叫起来:“这不是***吗?”

贺宁兮也认出来。

这几个人,正是昨天约她们以及祁青雨一行去喝酒的男人。

跑掉的那个男人好像对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贺宁兮想了想,对金倍说了声:“你等我会儿!”

也不等金倍同意,她撒腿往那个男人跑去的方向猛追过去。

天域酒店里多的是游泳池和宽敞的大路。贺宁兮跟在那个男人后面追啊追啊,追了个气喘吁吁几乎晕倒。

金倍和那个男人的同伴都跑来了,那个男人的同伴截住那个男人,问:“你对人家干什么什么事儿啦?跑什么跑?”

那个男人面对追上来想抓他的贺宁兮,居然“扑通”一声跪了,然后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求贺宁兮高抬贵手,放过他。

后来,金倍和贺宁兮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就在陈珂和别人全力忙活金倍时,陈珂整个儿把贺宁兮给忘记了。抱贺宁兮的那个家伙原本是帮忙的,但是,贺宁兮被他抱在怀里后,喝完酒后,清丽的脸上刷了一层粉红,刚刚绽开的玫瑰花一般,原本就很雅致出尘的气质中立时增添一层波斯猫一般的娇媚诱惑。

抱着这样一个轻盈美妙的女孩,但凡正常的男人,如何不心动?

于是,那个男人在用力拿捏了一下手掌触摸到的部位后,脑海里立刻升起一个狂妄的念头:他要将贺宁兮带回他的房间,然后强行占有。

晚上的天域,海风徐徐吹拂,高耸的椰子树秀美的身影在月色下尤为婆娑动人。热情涌动的男人,将意外得来的珍宝放在自己的床上,先是用心地,一颗一颗解开那构成阻挡他视觉享受禁锢关键的衣扣,等分开柔软丝质衣服露出下面浅蓝色无痕胸衣时,那半遮半掩下白皙柔美同时又不乏波涛起伏的胸部叫他顿时血脉贲张。

贺宁兮当时可是一点儿也不清醒。

只依稀感觉到有谁压在自己身上,可是,眼皮像是刷了胶水一样,上下粘得牢牢的。听力也很模糊,不知道是谁,在自己耳边呢喃什么。然后,身体被陌生的肢体触碰着,有些麻酥,感觉倒是不错,但是,心里面却分辨得出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随着男人叙述的深入,固然他的同伴都露出一副惊讶后的艳羡,金倍震惊之余,却控制不住大叫起来:“你干了,你真的干了?”

贺宁兮此刻处于完全清醒状态之下,顿时如同五雷轰顶。

天哪,她维持了二十多年的少女之身竟然就这样被这么个还谈不上认识的人夺走了?还是在自己酒醉之后不知不觉之下?

金倍联想到早上陈珂冲进来房间来的事,这才明白,原来陈珂睡了一大觉之后,终于发现昨天忘记将贺宁兮带回来的事,所以冲过来之故。

而贺宁兮气急惊恐,挥起手中的包包,劈头盖脸往那个男人头上砸去。

那男人抱着头,一边躲闪一边大叫:“姑奶奶,我根本就没来得及干那事,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贺宁兮叉腰喘气,厉声叫道:“你说,你快说!”

时间倒回昨天晚上——

就在那男人全然解除贺宁兮武装,然后骑上去准备干事时,门“砰!”一声被踹开了。这家伙白天时和刘莎莎去玩海上项目,一直没来得及听别人讲,身体下面这个姑娘随身带保镖的事。结果,自然被打了个半死。

下手的就是白天在海滩揍人的肌肉男。

他们出现有些迟的原因是因为贺宁兮从酒吧里出来被带回的也是天域

他们在天域的大堂里假装等人,看着电梯到了贺宁兮原本该到的那一层停下,便放心地准备回房间休息。可是,就在他们等电梯的时候,发现刚刚停下的电梯继续往上升。在服务台查过之后,知道那层楼以上的是豪华套间。抱贺宁兮离开的家伙,姓名他们是知道的,询问房号略微费了点事。其后,因为需要再确认,所以又奔到贺宁兮房间确认,看到果然只有陈珂和一大堆人在忙碌金胖子一个(祁青雨等其实都是倚在门口看热闹的),贺宁兮小姐已经不知去向,这才发足往刚刚电梯停下的那层楼奔。

时间就这么被耽搁下来的。

非礼贺宁兮的男人掀起自己的衣服让贺宁兮看自己衣服下面的部位被打出来的伤痕,他的同伴也看了,叹为观止。只见那青一道紫一道也不知道有多少,看来是被打得很惨,他半点也没说谎了。

贺宁兮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到底自己的身体还是被他看光了,贺宁兮还是用力踹了他两脚才离开。

走在路上,金倍对贺宁兮道歉,说:“早上的事,我错怪你啦。”想想昨天的事情,心有余悸,接着嘀咕:“幸亏有保护你的人在,否则,还真是惨了。”

贺宁兮叹了口气,说:“是啊,真是一点都不能大意。”她想到昨天被灌酒都是祁青雨一手制造,心里不自觉想:“这个女人看起来已经放过我了,其实,心里面居然还是这么记恨。”要知道,陈珂完全是被金倍给折腾惨了,但是,祁青雨她们都是清醒的呀。六个顶峰的模特儿,还有后天的好几位小妹,难道没有一个人发现贺宁兮不见了吗?

这些人心肠居然这样歹毒,贺宁兮今遭可算长了大见识。

还有一件事,她对金倍没有说明。就是,虽然是酒醉入睡,梦里面,她似乎还是看到小哲哥了。

本来,肌肉男将她送回房间的事情在她潜意识里,是和楚正哲一起发生的。但是,现在事实证明,自己的感觉只是错觉。

可是,小哲哥在梦里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遭遇。那感觉红艳艳的,像是血,又像是火,小哲哥脸上身上都沾满了黏糊糊的东西,好像是从什么地方流出来的浓稠的液体一样。

不过,贺宁兮转念又一想:那两个肌肉男,不用说,都是来自于华威安保。不知道是林潇逸,还是蒋昊辰,知道她要外出,将人特别派过来的。既然是华威的人,自然而然就会让她联想到楚正哲对自己的保护。有楚正哲保护在身侧,睡梦里会梦到小哲哥,那也没什么好奇怪了呀。

这么想着,在百花谷里和金倍一起吃饭的贺宁兮,心境又逐步开朗起来。

196 才华惹妒忌

贺宁兮在海南的日子还剩下最后一天。

这天下午,宋诗筠从制作部来到创意部。没经过王小姐同意,她就闯进办公室。站在办公桌面前,宋诗筠毫无敬畏之心对王小姐嚷道:“sky下一季度的春款用的完全不是我给你的设计图,这是怎么回事?”

王小姐知道会有这么一招,因此一点儿也不意外。倒是宋诗筠飞扬跋扈的态度让她非常不爽。王小姐便从座椅上站起来,看着宋诗筠,冷冷道:“你进门之前敲门了吗?你以为你在跟谁讲话?”

宋诗筠一噎。

王小姐说:“请你现在就出去。先敲门,等我同意之后进来,然后再和我讨论事情。”

宋诗筠咬牙切齿思想激烈斗争了半天。好一会儿,她长出一口气,转身出去。站在设计部总监办公室的门口,她举手敲门。敲了好一会儿,王小姐的声音才从里面幽幽传来:“哪位?”

宋诗筠忍气吞声,说:“是我,宋诗筠。”

王小姐这才戏耍得她够了,冷笑一声,说:“进来吧。”等宋诗筠进来,她慢条斯理请宋诗筠坐下来,然后才解释道:“sky这牌子是因为你而创立的,但是,你要清楚的是,这并不是你的专属品牌。这个道理就好像,“美淑”是明锐公司旗下的高档品牌,但是它的设计师却不是固定的人。每个季度的设计会有设计部高层把关,最后定案。sky也是一样的,下一季的穿款,我觉得现在只在制作的那些作品才更合适。”

宋诗筠说:“王总监,sky是明锐的牌子我只是明锐的设计师,这个道理不用你说,我知道。可是,你也要注意到,设计美淑的设计师有三位,但是sky的设计师只有我一个。你用别人的设计稿,来做自己公司的衣服,就不怕别人控告你侵权吗?”

王小姐优雅一笑,说:“谁告诉你sky的设计师只有你一个的?”按了下内线,说:“叫她进来吧。”然后又看着宋诗筠说:“从今天开始,sky的设计师就不止你一个了。”门外响起敲门声,王小姐说:“请进。”一个短发烫着小卷的年轻女孩从门外走进来。

王小姐一副精明世故的样子,笑眯眯对宋诗筠说:“认识一下吧,这是你的新同事,蓝雪。”又对蓝雪说:“这是sky的第一季设计师——宋诗筠。”

蓝雪伸出手来,脸上带着微笑,要与宋诗筠握手。

宋诗筠用力将她手打落,恶狠狠瞪了王小姐一眼,转身从办公室奔出。

宋诗筠的智商可不是用来玩耍的。什么蓝雪,根本就是王小姐虚晃一枪的招式。正在制作的sky她已经看过了,无论是设计细节,还是整体品位,都完全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路子。那线条使用,配饰装饰,怎么看都是大师的风范。而且,还是男女情侣款。蓝雪?那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小丫头,五官都没张开,眼神蒙了一层雾一样迟钝迷茫,能是做出这种设计的人吗?

“我的眼睛又没瞎!”宋诗筠一边在大街上急走一边愤怒地想着。

她现在要去新星公关,她要找沈安琪去说。

沈安琪此刻正在公司里,看到宋诗筠气冲冲上门,立刻笑盈盈站起来,将她先安置坐下。

宋诗筠也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问:“新的sky的设计,出自谁之手?”

沈安琪刚想找托词,她就嚷起来道:“你就不要跟我扯白雪黄雪还是什么雪,不可能是那个丫头做的。”

暴怒起来的宋诗筠好像一头小狮子一样,沈安琪没压制得住,听她吼完,只得一笑,说:“是啊,你说的一点都没错,确实不是什么白雪黄雪什么雪画出来的。”

宋诗筠这才稍稍平息下来。

沈安琪将一个u盘从办公桌里拿出来,晃了晃,说:“知道这是谁给我的吗?”

宋诗筠盯着她的手端详了片刻,问:“这是什么?最原始的设计图案来源吗?”

沈安琪点点头。

宋诗筠立刻在脑海中思索起来,片刻后,她的眼睛瞪大了,问沈安琪:“不会是她吧?”

沈安琪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宋诗筠却没着急爆出那个名字。她往天花板翻了下白眼,夸张地笑了一声,然后说:“也真有你的,居然连这招也能想出来。”顿了顿,才道:“祁青雨是吗?祁青雨将陈珂电脑里的设计图给盗了出来。”想想新sky的模样,她忍不住自语:“和后天原本的服饰区别很大,看得出,初稿是由别人完成的。”后天里,除了陈珂,就是贺宁兮还算不错,那么,这个别人非贺宁兮莫属。“但是,”她又接着说:“贺宁兮那个丫头只能做大面儿上的设计,细微末节还是陈珂帮她修正把关了。”这一期的作品完成得那么好,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显然不同于世纪星赛上只是陈珂指导,所有绘制工作全部由贺宁兮完成,肯定修善的工作都是陈珂亲自做的了。

不出沈安琪预料,宋诗筠果然又愤愤不平起来。

197 小哲回来了

沈安琪说:“我就是想让明锐先将这批货做出来,贺宁兮服装发布会那天,我们大批量全线上柜。这样,贺宁兮盗取别人创意复制别人作品的事实就成立了。她的服装量小,我们的服装量大,谁是原创谁是抄袭,一看便知。”

宋诗筠说:“量大量小之间,没有充足的时间没法完成同步呀。”

沈安琪笑着说:“这你就不用操心了。陈珂帮贺宁兮订的那家工厂机器坏了,得一个星期后才能开工。这一个星期,明锐制作部可以将衣服基本赶制出来。”

宋诗筠惊讶道:“你连这种活也干了呀?”

沈安琪明知故问:“这种活,那种活?”

“毁坏人家工厂机器呀?”宋诗筠冷笑一声,嗤鼻道:“就别跟我装啦,哪个大盗小偷吃饱了没事做,砸人家机器取乐。就这个节骨眼子上机器坏掉了,让我们的进度反而超前,这不是你干的,还会有谁?”

沈安琪不得不佩服,笑起来说:“宋小姐,和你合作还真是不费点脑筋不行,不管什么事,只要你参与了,想一想,什么都瞒不过。”

“那么,”宋诗筠说:“新sky的设计师还要舍弃我,挂名别人吗?”

沈安琪说:“既然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不介意的话,新sky的设计者当然还是首推你宋小姐。”

宋诗筠这才吁了口气,心里说:“是啊,没有我的话,接下来的戏怎么能唱得完整呢?”想到贺宁兮将再一次败在自己手底下,决胜心已经高起的她,怎么也忍不住,内心万分得意。

洛杉矶国际机场,从洛杉矶直飞东州的航班还有一个小时就要起飞。穿着长袖抓绒内胆加一件黑色冲锋衣的楚正哲,手里拎着个大包,正在过安检。打开包检查他行李的姑娘看到包里的一件制服上挂满联邦政府颁发的勋章,立刻露出友好的微笑,将包还给他之后,非常亲切说了声:“please”楚正哲接受她的好意,先是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然后说:“thankyou。”接过行李,侧转身往机场里面走。

等待登机的间隙里,他给自己接了杯热水,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喝,一个抱孩子的胖大婶就急速奔跑着经过他身边。楚正哲被撞了一下,热水泼出来。那胖大婶很是抱歉,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他擦拭,又变魔术一样变出一管膏药,然后要给他擦。

楚正哲急忙用英语告诉她,自己没事。

胖大婶执意要给他擦药,结果还是获得多次推让。胖大婶最后放弃了,抱起小孩继续往洗手间方向奔跑。

楚正哲摇摇头,正转身准备坐下来,却不料一个金发碧眼的女郎这时候靠过来。楚正哲坐下的同时,她也跟他坐在一起。平常时候,楚正哲一定会严词拒绝陌生异性靠近自己,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虽然脑海中升起的意识是不要接受陌生人靠近,但是身体却没法拒绝。金发女郎几乎坐在他怀里,他不仅没有将她推到旁边,还伸手搂抱住她短小的皮衣下面只穿了一层薄薄衣服的纤细腰肢。

女郎伸出唇来跟他接吻。吻着吻着,突然女郎和楚正哲的嘴巴里突然凶猛地涌出很多血来。金发美女先是怒叫着跳开,然后楚正哲因为不停用手擦的缘故,突然脑子就清醒了点起来。

金发女郎碧绿的眼眸中露出很是夸张的慌乱,表情也很纠结。但是,她眼睛看向别的地方后,立刻转身飞奔。

这时,楚正哲也醒悟了不少,飞奔至洗手间,然后打开水龙头疯狂冲洗自己刚刚被热水烫红的手。那个黑人胖大婶用手绢给自己擦拭的地方,流水冲到的时候一阵阵发凉,微微的刺痛好像千万根小针在肌肉里穿刺一样。

他明白,他是中招了。

直到肌肤上的刺痛感完全消失,他又让流水冲刷自己的手三分钟以上,这才将嘴巴凑过去,将口腔以及嘴巴外面的血液冲洗干净。

一点疑惑此刻正兴起在他脑海里。

金发女郎和他舌吻时,两个人嘴巴里涌出的血并不是楚正哲给制造出来。金发女郎自己咬破自己的舌头了吗?因为血液显然可以稍解手背上不知不觉涂抹上去的毒药的毒性,那么,这个金发女郎就是来帮助自己的了。

但是,她离开的时候又明显经过什么人的同意。

那个人,应该是和黑人胖大婶是一伙的,他们的目的,应该是想要自己的命……

楚正哲将手和嘴巴同时清理干净,从洗手间里出来。

刚出来,一个穿制服的地勤走过来,问:“canihelpyou?”

楚正哲想说:“no”恍惚之间,他的直觉却让他不要开口说话。仓促之下,他急忙装出舌头被咬伤的样子,不仅做出嘴巴不能完全合拢的样子,表情中还带着戒备,含含糊糊用中文骂了句:“草泥马……”也不管那家伙听得懂听不懂,匆匆忙忙往自己行礼摆放的位置跑去。

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楚正哲坐到了登机口附近。

三十分钟之后,洛杉矶飞往东州的飞机终于开始登机。

12个小时的飞行,有史以来第一次让楚正哲感觉到很疲倦。到达东州之后,楚正哲第一次主动打电话让正在东州的老爸开车来接自己。

坐在楚铁龙的s350上,楚正哲才确信自己真的没事了。为了保险起见,他又让楚铁龙带他去长江医院,找最好的血液科医生给自己检查。

检查的结果,楚正哲的血液里面确实有极少量不明物质的残留。因为量太小的缘故,所以,没办法确认到底是什么。但是可以放心的是,这种物质的稳定性不是很高,从制作切片开始查验,前后不过经过了半个小时而已,但是,此物质原本就很少的数量,不知不觉又降低了好多。加上楚正哲提供清水可以解毒的实据,血液科那位专家断定,只要多喝水,这种物质最终会被全部分解,然后通过尿液完全排出。

从医院出来,上车,楚铁龙才表情凝重,问:“发生了什么事?”

楚正哲摇摇头,没有立刻往细里说。有一部分原因是害怕父亲为自己担忧,他最终只是坦诚在洛杉矶有人给自己下毒的那一部分,自己被下毒后神智顿失,被金发女郎咬破她自己口中隐藏的血浆袋后,血液流出来稀释掉一部分药物,这些细节,他就自发保留。因为不知道这内中到底藏了怎样的内幕。胖大婶属于谁,金发女郎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没有查明之前,他实在没法和任何人详细去讨论。

在天河总部住了两天,楚正哲身体完全恢复。

这时,他向楚铁龙提出:要搬回海顿庄园。

儿子已经长成大人了,楚铁龙没道理限制他的活动自由,欣然同意。此时此刻,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和慕云白都拥有了自己的事业,在不算很长的时间内也积蓄了属于自己的不小的财富,公司负担一半,自己负担一半,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安乐窝。楚正哲开着被保养得很好的911回到海顿,这个地方在半天之内,已经变成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高级住所。

宽敞的客厅、温馨的卧室,除了摆满书的书房之外,居然还有童趣十足的婴儿房、玩具室。楚正哲一间一间审查完毕,脑海里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老楚这是想干嘛?”

想想自己也过了25了,老爸的意思大概就是催促自己该成个家了吧。

这老楚——

楚正哲从放了一大堆玩具的玩具房里出来,一边唏嘘一边很是无奈摇摇头。

在海顿别墅休息了一个上午,下午,他准备去找贺宁兮了。

198 到底做什么

就算没有楚铁龙的暗示,楚正哲也打算向贺宁兮逼宫,春节之后,他就要贺宁兮向贺聆风和许伊菲提出,让贺聆风和许伊菲将贺宁兮嫁给他。左右贺楚两家关系好到非常,瞧在爸爸面子上,贺叔叔肯定不会否决这门婚事。许婶婶人是刻薄了些,但是,大事上贺叔叔从来不允许她乱伸手。所以,宁兮嫁给自己简直就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

打了个电话给贺宁兮,没有想象中的雀跃,倒是劈头盖脸的叱骂通过无限信号无遮无挡地传过来:“你还知道打电话给我吗?你不是已经把我当成不存在了吗?”“谁没事,谁去做事前不给自己的女朋友之类的一个提前信息?”“你给我提醒了吗?你有当我是你女朋友吗?”

最后一句很震撼的——

“你女朋友已经死了,不在这个世界啦!”

楚正哲说:“那我现在通话的是谁?”

贺宁兮说:“重生后的我,跟你没关系!”说完,“啪”将电话挂掉。此时此刻,她早已从海南回来,现在已经在后天工作室工作

陈珂就在她对面,瞠目结舌道:“你就这样和楚少说话?”

贺宁兮看了他一眼,说:“是啊。”瞧他满脸不可思议,她也奇怪起来说:“你们平时都怎么跟他说话的?”

陈珂笑起来,说:“天河国际名义上是东州的大企业,其实,许多人都知道,道上,他们的名头比任何一个帮派都要大。楚少是天河老大的独生子,听说,但凡道上混的,就是听到他的名字,都会不自觉毕恭毕敬起来。”

“有这么夸张啊。”贺宁兮根本就不相信。

工厂方面已经恢复生产,他们预定的衣服差不多都做不出来了。贺宁兮一边检查一边登记,全部检查完后,将登记的册子一推,说:“我今天估计是不能加班了,后面的工作,你帮我完成好不好?”

陈珂说:“遵命。你的事,我什么时候没有尽心尽力过呢?”

贺宁兮登时笑起来。她拿起包,临走前对陈珂说了句:“如果没有那位楚少看着我,不让我交任何男朋友,或者,我会为老师心动的哟。”

陈珂闻言心中大动,反问:“什么?”

贺宁兮打开门,把住门框侧身向他展颜一笑后,径自走了。

留下陈珂,空自内心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且说贺宁兮,从后天出来之后,在步行街闲逛没多久,楚正哲的电话就又到了。按照贺宁兮的估计,这时候,那家伙必然已经到了海星广场的某一处停车场。掐着秒表计时,果然五分钟之内,那个健壮伟岸的身躯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楚正哲在大战之中能够全身而退,带着一身勋章回到故地,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孩亭亭而立在眼前,那份激动,实在无言可语。

他也不管步行街上来来往往到底有多少人,冲上来就把贺宁兮一把抱入怀中。

贺宁兮想要揶揄他两句的心思,在他如此的热情下,也被飞快冲散。

楚正哲紧紧抱着她,脸埋在她后颈秀发间,深情呢喃:“宁兮,还能够看见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贺宁兮脑筋再简单,也听出他这句话中的不寻常。

两个人分开些许,贺宁兮才问:“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还能够看见我‘,难道之前,你是想看也不能看到我的吗?”

楚正哲点点头,说:“是啊。”

贺宁兮不明白。

楚正哲将她搂在怀中,两个人一起在步行街上闲走。一边走,楚正哲才将去k国战场的事向贺宁兮说了。

迎着祖国冬日的冷风,虽然感觉上不像阳春三月那样温暖惬意,但是,难得是心境安逸心情平静。不同于在兵营中,每天不是接受自己去战场的任务,就是面对从战争中带来的各种伤亡。纵然心志如钢铁般坚硬,给自己以及给别人鼓劲的时候,总不免担忧自己的未来,看到他人被**炸得肢体残缺半死不活或者已经死掉的样子,再坚强的人也会忍不住产生兔死狐悲的悲怆。

和平中的人不知道和平对于生命的意义。

而只有在战火中接受过洗礼的灵魂,才会更加珍惜能够掌握在手里的安逸的人生。

他们在人生喧嚷的饭馆里吃饭时,贺宁兮才明白过来楚正哲临走之时也没跟自己打招呼的心意。

“你怕你自己会回不来,我会在难过伤心中度过,是吗?”贺宁兮拿着筷子,叉了几根水面,没吃,问楚正哲。

楚正哲“西里呼噜”吃了几大口,这家面馆的面出了名的细软爽滑,浓浓的鱼汤煮出来的,里面放满了香肠、腰花和鸡肝,青翠碧绿的菜叶搁在其间,补充维生素的同时,看起来也非常好看。

贺宁兮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楚正哲这才停住筷子说:“有一点这个意思吧。”

贺宁兮满心希望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他这样一说,她自然就不高兴起来,说:“什么叫‘有一点这个意思吧’呀?”说话的时候,最后那个语气词她特别强调,明确表示对楚正哲的回答很不满。

楚正哲说:“虽然是透明度很高的战争,但是,我本人的性质属于机密范畴。”

贺宁兮又接受了一个新知识,“啊”了一声而已,下面就再也接不下去了。

楚正哲说:“我现在军方人物,你不要老是用审问的态度对待我。”

贺宁兮嗤鼻说:“那你干脆将我抓起来呀,关到监狱里好了。”

楚正哲吃了一口面,嚼烂咽下去才道:“那是公安系统的事,我不负责这个领域。”

贺宁兮被指出常识性错误,脸微微红起来,说:“那你的工作领域是什么呀?”

楚正哲四两拨千斤,巧妙回答:“比方说,平衡k国和l国关系所必须的武力斗争。”这简直和没说一个样。

贺宁兮瞅了他半晌,最后讥讽:“搞得自己和耶稣快一个级别了似的。”莫名其妙气呼呼起来,拿起筷子“吸溜吸溜”将小份的鱼汤面吃光。

199 变故突然来

阴历的腊月今天来得特别迟。腊月初八这一天,晚上7:00,“天使熊”春季服装展示秀终于开始了。模特儿开始登台时,依依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t台两边都坐了许多名流,这些人有些是冲着贺聆风来的,有的是贺天政界朋友以及商界合作伙伴,媒体则在t台正面,长枪短炮,随时抓拍精彩镜头,也随时等着不和谐的疏漏暴露出来。

由陈珂全程参与、精心督导的整场秀,无论是灯光,还是舞台设置,可以这么说,在业内人的眼中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层次。光是瞧模特儿出场的顺序,便看得出该位设计师对时尚表演的理解既深刻又很到位。

至于模特儿展示出来的衣服,刚开始时,大家看了之后确实都很惊叹。一个年轻的设计师,能设计出这样高端大气上档次而又不失于潮流的衣服,真的是太不简单了。可是,随着**越来越接近,衣服展示得越来越多,台下许多客人交头接耳的声音便不自觉传出来。会场的音乐很大声,大家都在议论,音乐便掩盖不住议论的吵杂。贺宁兮和陈珂都在台后看着,陈珂对自己很有自信,贺宁兮却忍不住内心惴惴。好在顶峰的那些模特儿专业素养都很高,不论台下怎么议论,他们只管走他们自己的。

一场秀完美落幕,设计师和模特儿一起走到台前,向观众们致意。

贺宁兮浅笑盈盈走到t台前面时,台下爆发出一阵潮水般的掌声。但是,等这阵掌声结束之后,会场的灯突然全亮起来。

意料之外的光明!

不仅贺宁兮有些发愣,连后台的陈珂都始料未及,不知道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媒体中间好几个人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儿,然后一个记者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t台前,问:“贺宁兮小姐,请问,刚刚展出的这些服装,都是你亲手设计,然后制作而成的吗?”

没有受过任何答记者问训练的贺宁兮信口便说:“是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记者显然有些不忍心,但是,职业操守让他不得不实话实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平板电脑,连接投影,然后将其中相册的内容播放在现场大屏幕上。这些图片拍至于市区的太平洋百货,内容全是sky专柜今早刚刚上市的女装和男装。而且,因为sky第一季只有女装,这次多了男装之后,还有顾客询问店员这是什么创意。sky的设计师宋诗筠小姐专门回答顾客的问题说:“这是我的一个创新。sky是面对年轻消费群体的品牌,年轻人心里,最美好的就是爱情。如果我穿了一件漂亮的衣服,又能给我的男朋友也准备风格类似的,那么,我和我的男朋友穿着这样的衣服一起外出时,眼睛里就能感受到爱情的存在,然后心里会很开心会很快乐。”

这些话,原是贺宁兮准备好的,还没来得及说。

而这位记者所展示出来的sky春季新款,分明就是“天使熊”刚刚秀出的。一模一样,毫无差错。

场下本就有些议论,现在一片哗然。

贺宁兮当时便呆住了。陈珂也大惊失色。

旁边另一个记者蹿出来,大声问:“贺小姐,为什么天使熊会和太平洋已经上柜的sky一模一样呢?难道,你的作品真的是抄袭来的吗?”

贺宁兮脑筋迟钝手脚发冷,嘴唇颤抖道:“我、我、我不知道。”

这名刚冲出来的记者还不放弃,将贺宁兮的过去都给抖出来,趁胜追击道:“请问贺小姐,我有最可靠的消息称:你从小学起,一直到高中,就是一个学习很糟糕的人,是吗?读服装设计的专科,也是因为没法考上大学,因为你高考的成绩连读专科都有些勉强,我说的对是不对?”

这可是贺宁兮心中最大的痛。这些话,简直就是刀,毫不留情将贺宁兮并不坚强的心戳得鲜血淋漓。

贺宁兮连站都站不稳了,偏偏有人故意打开强烈的追光灯,像魔鬼的眼睛一样,不停捕捉她的存在。台下的哗然声越来越响,好事者甚至大叫起来:“什么天使熊,简直就是骗人的嘛。”

那位记者还火上浇油,大喊:“世坤的千金小姐就很了不起吗,凭什么抄袭别人的作品,还在这儿花巨资显摆?”

好事的人便也提高了音量叫起来:“是啊是啊,连大学都考不上的人,不抄袭恐怕连作品都做不出来吧。”

……

许伊菲、贺天,这时候都在现场,为贺宁兮捧场加油。

这样的变故,他们实在始料未及。

许伊菲想要上去,贺天一把拉住她的手,摇头说:“不可以。”

许伊菲着急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妹妹这样被人奚落吗?”

贺天说:“我们上去,就是一家人被别人奚落了。”说着,将电话拿出来。

他的电话是打给楚正哲的,这时候,能将宁兮救出水火的,除了那个家伙,眼下也找不到旁人了。

200 突遇三翼龙

电话打出去,好一会儿才有人接听。电话里,楚正哲的声音是严峻的,语声短促快速问:“什么事?”

贺天知道他势必是遇上事情了,但还是按照已经想好的说:“你现在就到双子星一楼来,宁兮碰到麻烦了。”

楚正哲说:“什么麻烦?”

贺天说:“天使熊被爆抄袭,明锐的sky今天早上上了一模一样的款。”世纪星赛后,楚正哲就去k国战场,贺天便告诉他,sky是宋诗筠在贺宁兮获得世纪星赛后推出的品牌。宋诗筠加入明锐楚正哲是知道的,贺天再告诉他:“你走之后,宁兮的新人奖就没有了。”消息透露这么多,对于楚正哲来说,一切都足够了。

楚正哲的脑子堪比高级计算机设备,迅速连接消息点,一条完整的思路便形成。

宋诗筠加入明锐,宁兮获得新人奖,宁兮失去新人奖,宋诗筠的sky正好大卖。

楚正哲顿时想到他走之前,沈安琪对他说的那些话。他以为,将宁兮送到世界星新人奖的第一名便可以结束。没想到啊,沈安琪的棋一直下到新人赛后。

他真是棋差一招了。

不过,现在他又被人盯上了。

原本就和宁兮说好,“天使熊”走秀的这一天,他要去j军区——j军区的首长要为他授衔,并且,天河要做一些必要的内部改革,j军区的首长也要派专人和他做重要商榷——总之,他是肯定不能去捧场了。

公事办得都很好,从j军区离开后,不仅他是带着一杠三星的军官,连林潇逸、蒋昊辰、谭文新和慕云白,资料都在情报处存档。楚正哲之外,这四个人都不是正式的军人,但是,执行特别任务时,需要用到这四个人时,这四个人都要无条件服从。这也就意味着,天河从这一天开始,要正式和黑道要说“再见”。为j军区出力的背后,j军区作为天河实质上的指挥者,天河,已经成为j军区特别行动组的一个正式基地。

从j军区离开时,楚正哲看看手表,发现时间还挺早。正要赶着去看服装秀的最后进程。突然,意外便产生了。

一辆红色奥迪tt和两辆宝马750同时夹击他。

楚正哲的车开上高速,又下了高速,到了郊区,最终还是不能将他们甩脱。他联想到在洛杉矶有人暗算他的事,估计这也是相关联的举措。到底这些人盯上自己是为什么?迫切想知道答案的他干脆将车子停下来,然后从车子里出来。

红色tt上下来的自然就是久违了的沈安琪,半年未见,她还是那么美艳,身材非常惹火。两辆750上一共下来6个端着武器的人。楚正哲以一敌七,胜算全无。

750上的人和沈安琪并非全然一路,其中一个人看起来是领头的,凶神恶煞逼近,用***顶着楚正哲,让他将货交出来。

楚正哲听不明白。

“货?”

他抢过什么人货吗?

沈安琪是光之子的人,这些人不像受到沈安琪的管制,却由沈安琪引路来找他,那么,他们一定也是光之子组织的人无疑,并且级别只有比沈安琪高,而无低于沈安琪之理。

难道光之子除了搞药品开发和武器制造外,还在搞毒品交易吗?

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截过他们的货呀。

最后,还是沈安琪给他一句提示:“你去k国首都刺杀国务大臣时,进过一间实验室对不对?”

原来是关于那一天的——

楚正哲脑海中一段有关惨烈的记忆终于又冒出来。

那天夜里,夜鹰将关林、雷煞以及楚正哲在内的十一名特工空降至k国首都国务大臣私邸。

这是一个带院子的四层小楼,安全监控设备齐全。

十一名特工降到屋顶之后,韦德先用高频干扰仪将方圆50米以内所有电子设备信号截断。然后,十一名特工按照关林安排,楚正哲、韦德和白博明一组从南边窗口翻入,艾瑞尔、霍姆斯和关林一组从北边窗口翻入,雷煞带领让、科利、德瑞克和贝思四个人,用绳索滑到一楼,从底层进入建筑,然后层层搜索,搜寻国务大臣本人。

据可靠消息,私邸里共有保镖二十四人,但是,这些据说非常顶级的k国军人,在全世界各地搜罗来的特种精英面前,还是逊色不少。每逢转弯的地方,敢死队员们都可以凭借自己出色的耳力辨别出异常动向,然后,在转出来的那一刹那,无需通过红外线眼镜黑夜视物,装了***的突击步枪便可精准无误,将敌人消灭。

十一名队员齐头并进,五分钟之内共同锁定二层楼上西边最深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没有任何窗户,进出口也只有一个门。十一名队员分作两路,逼近门口。

处于最前面的雷煞,伸手拭了拭门的厚度,发现,光靠人力将门打开完全不够。

因为已经肃清保卫人员,关林示意艾瑞尔可以将一枚微型**安装在门锁上。5秒钟引爆,一寸厚的合金门门锁部位被炸开。

关林为首,十一名突击队员鱼贯而入。原本以为soul就在这个屋子里,但是,等所有人都进去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个看起来防守最严密的地方居然空荡荡的,除了日常所需的家具和物品之外,半个人影也没有。

十一名队员里面,楚正哲、韦德和白博明始终在队伍最后面。因为头功铁定没份儿了,因此他们进屋之后,并没有去找suol的藏身点,而是注意力流连在各个隐秘的角落。

韦德先发现的,在整个k国民族装饰味儿特别浓的房间里,北边休憩的一角,桌上居然放了一个现代感极重的铜雕。这个铜雕是抽象概念的,一个环绕上升的线体的形状,尾部多一个三角,顶部扁平且分叉。中间有三条横生出来的片状体,好像动物的翅膀一样。

韦德和白博明都很诧异。

201 损失太惨重

而楚正哲只是看了一眼,心里面立刻波澜迭起,那份震惊,直到后来回国,也未曾完全平息。

关林和雷煞都很失望,一直端在手上的枪,枪口变得微微向下。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身体也不知不觉松懈下来。

他们这时候不约而同心里在想:“难道情报有误,soul根本就不在这里?”

但是聪明如韦德、精明如白博明以及洞悉一些内幕的楚正哲,心里面共同在想的却是:“此行凶险,看来决不能就此善了了。”

这座屋子总共四层,从上到下,十一名突击队员全都摸了个遍,说有遗漏,便在这个屋子以内。但是,这个屋子明明空无一人。

情报不会错!

这是韦德、白博明和楚正哲心里面想到的。

只是,凶险到底隐藏在什么地方,他们却又不知道。

门外,传来一阵“嗒嗒,嗒嗒”脚步上楼的声音。声音有些怪异,不似人类的脚步落在木制楼梯板上沉闷的音质。而是相对清亮,好像铁锤敲击地板一样。

就在敢死队员齐刷刷,倏地将枪再次端起来时,那声音却又消失了。

耳力特别好的,能够听到电子机械电流传动的声响。

接着,便是车轮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这个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也足够叫人内心震动的了。

关林和雷煞这时候可没有往后退的理由,十一名敢死队员呈梯队分布,一起面朝虚掩的大门。

车轮声一直持续到离大门很近很近的地方,然后,消失了。

若有什么,此时此刻必定就在一寸后的合金门后。

可是,对方始终不开门,关林等也没有贸然出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对于外面的力量来说,这样的对峙并无不妥。而对于敢死队来说,像这样对峙下去,就实在太糟糕了。整间屋子是密封的,如果一直呆在屋子里面,soul所领导的反动军得到讯息围剿过来,那么,他们这么多人,必将一个活的都留不下去。

也就是说,开门,是敢死队员必须做的事。

关林身为队长,这样重要的任务责无旁贷。他看了看雷煞,示意立刻做好攻击准备。然后,他掩到门后,右手持枪侧过身去,左手握住门把。然后,一寸后合金大门被缓缓拉开。

雷煞的反应能力端是一流的。从一楼上来后,黑暗里点射,就属他寻找目标、击毙目标的成功率最高。

关林将门打开后,第一时间内,雷煞的突击步枪便转换到全自动连射功能。只听“哒哒哒……”一阵密集如雨的子弹飞出之后。所有的人都认为,就算门口站着一个排,也得少掉七八个,其他人也要混乱一阵子,然后,敢死队员就可以主动攻击,夺取胜利。

可是,让他们惊讶的是,门口根本没有人。

雷煞手中步枪的子弹,统统都打在了一个两米来高一个机器怪物的身上。

这个机器怪物,整体看来就是一个圆筒,但是有头、有手、有足。足有四个,为轮状,上面是可以弯曲的构造,结构和人的腿类似。刚刚用来上楼的,然后又在楼道中滚动的,就是这部件了。机器的头成倒扣的碗状,上面两颗圆溜溜黑晶体,一看便是它的眼睛。这两只眼睛内部摄像头不唯一,且在全方位内自由转动,可视角度上下左右无死角。

当然,这个怪物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它的手了。从上到下总共六条机械手臂,仿造人的手制造出来的机械手各持一支最新科技的***。

雷煞的攻击没有对它造成多大影响,它手中的六支***统统发挥了作用。每一支设定连发都在200发的***,总共1200发子弹,眨眼功夫全部射进雷煞的身体。

一点儿都不夸张,雷煞硕大的身躯从头部开始,一直到腰部,那么大面积的血肉之躯几乎被打烂了。除了两条腿还是完整的站在地上,其余部分先是保持原本人体的形状,时间短暂的停顿之后,由于地球重力的吸引,瞬间坍塌。刚刚还活生生站在这儿的一个人,顿时成了地上一滩零碎的血肉。

关林的心,一刹那见被惊怒给充满了。他疯了一样,从门后面窜出来,举枪对着机器怪物狂射。但是,机器怪物毫不在意,在遭受到密集的弹雨洗礼之后,搜寻系统立刻锁定刚刚向它开枪的关林。机械手手腕下方有一截伸出来,转瞬之间,新的弹匣已经补给好。然后,六支***,六条火舌喷射。

一张巨大的沙发座椅蓦然从屋里飞过来,刚好落在机器怪物和关林之间。

这是楚正哲和白博明合力扔过来的。

楚正哲和白博明合作已久,心念相同无用多做交流。雷煞中弹的时候,他俩已经将房间中间最长的一张木头沙发给抓住。就等机器怪物攻击过来,他们就拿这个大沙发来抵挡。

结果,他俩自身没有用到,被扔给关林做了挡箭牌。

1200发子弹再度将巨大的沙发射成木头大筛子,落地的时候,由于沙发已经浑身弹孔,不算太大的撞击力便以足够将之摔得粉碎。

楚正哲动若脱兔,蹿到关林身边,将他扑倒,然后二人同时贴地滚动,滚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让、科利、德瑞克和贝思都在离机器怪物较近的地方,为了活命,他们只有集中火力射击。但是,这样攻击的结果是,机器怪物将他们统统当成练枪的靶子。它那两米高的身躯里面,除了弹匣之外似乎就没什么东西了。每一次,它都1200发连发,打完之后,很快就能将弹匣换上,然后继续发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样凶猛的火力,让、科利、德瑞克和贝思都难以幸免于难,先后阵亡。死状虽不及雷煞凄惨,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楚正哲对韦德大喊:“铜雕,扳那个铜雕!”

韦德大声反问:“什么?”

楚正哲没法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让他完全明白自己的想法,只有踢了花瓶往机器怪物身上砸去,然后自己贴地急滚,来到刚刚那个铜雕摆放的位置。

消灭攻击自己目标的任务对于机器怪物来说,显然是第一位的。所以,它先低头将飞到自己面前的花瓶射碎,然后开始搜寻扔花瓶的对象。

楚正哲将铜雕往左往右各扳了一次,铜雕丝毫未动。正沮丧间,机器怪物举枪向他射来。楚正哲仓促之下急忙低头,手在铜雕上,手腕不自主往下一沉,铜雕竟然被扳动了。

202 刺杀很成功

只听见“嚓”机关启动的声音,接着,脚下的地板犹如魔方的板块一样,一块一块翻滚着往四边退去。

一个一米见方的洞口露出来,楚正哲躲闪子弹的时候,往侧面滚去,“扑通”一声,正好掉在这个露出来的洞口里。

关林刚刚被他救过性命,见状焦急不已,急忙举枪射那怪物。等那怪物将枪口调转过来时,他闪到一排置物架后面,飞奔过置物架,然后来到桌子旁边。接着桌子的掩护,他对着洞口下面喊:“小哲!小哲!”

下面没有回音。

关林心急如焚,冒死又冲出去像机器怪物射击。

这个机器怪物的合金身躯相当耐打,这么长时间下来,总计也超过五分钟了,它的一边身体总算被艾瑞克的一颗***给打穿。打穿之后,这个怪物内部的构造就遭到破坏。艾瑞克和霍姆斯专拣那个破洞打,没一会儿,机器怪物的半边机械手就瘫痪了。三支***一起失去效力。

不过,即使只剩下另一边三支***,这个怪物的攻击力还是很厉害的。

一直到屋子里可以做掩体的物体全部打烂,它的另一侧机械手臂依然还是没有被打瘫痪。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洞口里传出来:“快下来!”然后,楚正哲的脑袋就从洞里面钻出来。

关林飞快匍匐而来,汗水和血液糊了一脸,却挡不住真挚的关切之色,问:“你没事吧?”

楚正哲看到艾瑞克他们已经开始用手枪攻击,明白大家的弹药已经快打完了,连忙说:“下面是安全的,快让他们下来。”说着,从洞里飞身跳出。

他手里的突击步枪弹匣还剩一半,打完了之后,他还有两个备用。关林站在洞口,让韦德先下,接着是白博明,然后是霍姆斯,艾瑞克和霍姆斯一样,都受伤了,下去的时候,先在下面等的韦德和白博明照顾他们,然后关林才叫楚正哲:“小哲,走吧!”

楚正哲打完了一个半弹匣,终于给机器怪物完好的那边也打出个破洞出来。换弹匣那是来不及了,关林又在后面催他。楚正哲便从腿上抽出一支sm3(慕云白设计的手枪),一边往后退,一边通过红外线眼镜瞄准在刚刚在怪物身上打出的那个洞。“砰!”的一枪,子弹飞出去。很精准,子弹从洞口穿进去。“咔嚓”一声,机器怪物已经举起来的手,因为无力再扣扳机的缘故,***最终没有发动火力攻击。

楚正哲和关林都保住性命,关林在前,楚正哲在后,先后进了地洞。楚正哲还扔了一颗小**上去,爆炸之后,那个暂时不能启动的机器怪物固然被炸成碎片,它手中的***以及身体内不计其数的弹匣,也旋即统统没法再用。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一队杂物灰尘扔进来,伴随着火苗,将楚正哲后背上衣服舔去一大块。

洞口下面竟然是一个功能齐全的实验室。

这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支架、器皿,还有各色制剂。逃脱进来的六个人内,对化学实验都不精通,看着只是莫名。

关林因为楚正哲急难中救他的缘故,始终没有去想楚正哲掉入洞中之后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回讯。这段时间是五分钟,还是十分钟?就算楼梯很长,人被撞晕了脑袋,醒来之后也可以做上一件其他的事情。至于其他人,韦德和白博明都非常信任楚正哲,艾瑞克和霍姆斯都受伤了,自顾不暇。

所以,他们只是仓促看了下实验室里的情况,便往外跑去。

这时候,他们的心思,基本是为了逃生。

但是,人世间的事,奇妙就奇妙在难以预知。原本笃定可以杀掉soul的,结果冲进的房屋差点成了自己的葬身之地。而当他们损兵折将灰头土脸逃到地下室时,只想能够活着逃出去,打开实验室的大门,却发现,外面一个很大的休息室里,soul,和他的贴身保镖全在里面。

保镖们看见关林一行冲过来,纷纷急着掏手枪。但是,已经被机器怪物射杀出更加敏捷活动能力的关林一行,分别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是以曲线前进,然后突然跳跃向前,将保镖们纷纷扑倒。

扑倒一个之后,会小擒拿手的关林便将枪从保镖手中夺过来。点射杀了正要开枪射他的人。然后就地一滚,那保镖的手在他的掌握之下,后背被脚抵住,手臂再一用力,那保镖立刻杀猪一样嚎叫起来。

好好一条手臂就这么断成好几截。

韦德和白博明也不甘示弱,一个伸出双指叉瞎了对手的眼睛,一个举起手刀,将身体下面的对手给砍晕——这都是楚正哲言传身教的结果。

艾瑞克和霍姆斯动作慢些,但是,在楚正哲的协助下,他们俩合力,也解决了一个。

楚正哲手里端着弹匣满满的突击步枪,不仅打死了其余的几位保镖,还将这时候还指望逃命的目标soul当场射死。

到这儿为之,敢死队员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不过,就在楚正哲去检验soul是否是真身,以及如果是真身是否完全死亡之际,一个白影突然从旁边窜出来。

亮闪闪一道白光劈在自己跟前。楚正哲仓促之下,急忙一个鹞子大翻身,方才躲过去。脊背上愣是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来。再看,一个很是熟悉的人影犹如一只乘风飞起的纸鸢,往休息室的大门飘去。

大门开了,那人飞快一闪,即刻不见。

韦德和白博明都是好奇心特别强的人,不等楚正哲出声阻止,一前一后奔过去。

好在,门后面长长的走道已经空了。

韦德和白博明走回来,摊摊手,表示没追到。

楚正哲却松了口气,心想:“这两个人的福气可真大。”如果那人那时就在门口,突然出招,只怕韦德和白博明这两个一直和他并肩战斗的战友马上就会变成两句冰冷的尸体。

soul确实死了。

楚正哲、韦德、白博明、艾瑞克以及霍姆斯,在关林的带领下,回到屋顶。他们来的时候是凌晨一点,现在爬上来,看看手表,时间不过凌晨两点不到。

五十几分钟时间,已经有兄弟和自己阴阳相隔。

想起死得特别惨的雷煞,以及后来罹难的让、科利、德瑞克和贝思,乘坐夜鹰离开的关林等人,毫无刺杀任务成功后的喜悦。所有的人,那一刻的心情,都沉痛极了。

203 交换一条件

沈安琪问楚正哲的是:有没有进过一间实验室。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楚正哲从soul私邸屋子里那个大洞掉下去的地方,正是一个设备齐全的化学实验室。

他在里面发现了一整瓶正在研制,而且看起来已经成功的蓝色制剂——这种液体正被装在细口试剂瓶里,蓝汪汪的,颜色美丽的,看起来好像天堂里的液体。

当时,楚正哲下意识用旁边一个带盖子的玻璃瓶将这种制剂给装起来。等在身上搁置好后,他才记起来上面还在进行激烈的战争。

后来,战争结束了,soul最终被他亲手打死。为此,他不仅得到联邦政府极高的荣誉嘉奖,回国之后,j军区还破格授予他上尉的军衔。

蓝色的天堂般美好的液体最终他还是带走了。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从他的手里交出来后,他会面临什么,或者,其他人又会面临什么?

局势的复杂,那是身在其中的人都能感受到的。而从小便在危险中长大的楚正哲,与生俱来,直觉上便有着趋避危险的本能。

这个液体中的物质,被他后来蒸发水分后制成无色无味的结晶,然后以不会溶解的胶原物质封在衣服的内壁——也就是他回国后穿着的那件抓绒内胆的里面。安检时,这样的物质是不会被检测出来的,他顺利将东西带回国内。

洛杉矶机场遇到暗算,现在沈安琪又率人来堵截自己,难道,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拿回他从实验室里带走的蓝色液体中的物质吗?

那无色无味的结晶究竟是什么?

不仅出现在k国国务大臣的私邸,而且,丢失后,居然还使光之子触动这么多拨忍受,不夺回来誓不罢休。

750上下来的男子蠢蠢欲动,想用武力使他屈服。

沈安琪将那男子手中的枪压下来,然后走到那人前面,对楚正哲说:“如果你真的拿走什么东西的话,最好现在就交给我。”梦幻一般的双眸充满希冀。

楚正哲想了又想,说:“你告诉我是什么,我就把东西交还给你。”

沈安琪看了看旁边的人,正视楚正哲道:“一个对许多人来说都显得特别重要的东西。你留在身边,只能引起越来越多人内心的不安。而这些不安,不仅会撕裂你,连你背后的势力,天河也好,世坤也好,都不能幸免。”

说到这儿,她朝楚正哲靠近了些许。一阵甜美的来自于少女身体的芬芳,顷刻间将楚正哲整个儿环绕。楚正哲的心猛打一个突,须臾,才吁了口气说:“但愿你说的都是实情。”

沈安琪目的达到,撤离半步,浮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楚正哲说:“只要你毫无保留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重新交还给我们,作为现在正在做公关事业的我来说,会换你一个很大的人情。”

楚正哲说:“东西现在不在我身上。”

沈安琪很信任他,点点头道:“那么,就让我们在明天这个时候,还在这个地方,再见一次。”

持枪男子不愿就此离去,沈安琪果断地对他说:“这儿是我的地盘。如果你想干成事,最好还是听我的。”

那男子看起来还是很不服气,但是,介于沈安琪在飞儿组织内部的地位以及势力,他不得不卖她一个面子,最终还是收起枪来。

沈安琪对楚正哲说:“知道你正要去双子星。正好有一场好戏,你赶快去赶个晚场吧。”转身而行,走到tt旁边,打开门,侧身又对楚正哲说:“如果需要帮忙的话,随时打电话给我。”又道:“记得我们的约定,其他事情,我都可以当做我们交易之中我给你的回报。”上车,车辆率先离去。

两辆750也随之离开。

楚正哲坐回自己车上,再度审视从刺杀soul开始,到现在,所有事件中最不应该存在的这一系列事。最终,他还是决定,将蓝色液体中提取出的物质还给沈安琪。

205 顺利打圆场

楚正哲接续挂着笑容道:“大家都知道,sky的成品是今天早上才上架的,而我朋友妹妹的作品,从交给工厂到做出来,再到准备服装秀展示,各位对于服装界的了解一定比我更加清楚,期间需要多长时间?”

一个记者算了算,大声说:“至少一个月时间。”

楚正哲给他掌声,然后说:“这就明了了,不是吗?”

还是刚刚那个记者,自言自语:“您的意思是,天使熊没时间去抄sky的作品?”想了想,说“这也不全对。就算天使熊没时间去抄sky的成品,但是不代表sky的设计图纸没有流传出来。”

楚正哲挑起大拇指说:“你真是一个细心的人。”顿了顿,说:“正是这样,我才想提醒大家一句,既然你们怀疑sky的设计图纸流传出来,被天使熊得到,那为什么不换位思考,sky也有可能窃取天使熊的设计图纸。他们抢先做出成品上柜,而偏偏天使熊这时候才开始他们的服装秀?”

陈珂受到了提醒,大声叫起来:“是啊,负责给我们生产衣服的工厂因为机器损坏的缘故还延迟启动生产的时间。算起来,我们的衣服从将设计稿给工厂,到最后生产出来,其实是延期了,足足五天。”

楚正哲信心就更足了。他带着得体的笑容,充满质疑看着下面。

刚刚一面倒质疑贺宁兮的人,此时此刻忍不住一起沉默起来。

被楚正哲一拳打爆脸的记者还不服输,口齿不清嘀咕道:“贺宁兮求学时成绩一直很烂是事实。对于这一点,你有什么好说?”

楚正哲自打洗心革面之后,头一次觉得有人本质上是真的很欠打的。他只略微思忖,片刻道:“没错,贺宁兮小姐从小学开始成绩就很烂,这是谁也无法磨灭的事实。”

那记者已经要开颜料坊的脸,立刻现出得意的神色来。

但是,楚正哲旋即又扔个了小**给他:“你知道明锐对外宣称的本季sky的设计师是谁吗?”

那记者呆了呆,说:“知道啊,设计界新生才女宋诗筠。”

楚正哲不忘挑了一个大拇指给他。

楚正哲将注意力从这位仁兄身上挪开,重新对所有人说:“各位,按照刚刚这位记者朋友的逻辑,我们有必要关心一下sky的设计师宋诗筠小姐的履历。不瞒各位说,我也是英华中学毕业的,宋诗筠小姐也毕业于本城这座很有名的重点中学。宋诗筠小姐求学的履历,说起来,还是挺让人振奋的。从小学期,就保持着年级前三甲的战绩,一直到高手云集的高中时代,可想而知,这是多么出色的一位人才。”

对于楚正哲来说,很多事发生的时候不经意之间他就已经知道。宋诗筠是被陷害,所以高考才考砸的。但是,宋诗筠就是宋诗筠,她不同于贺宁兮仅仅在风采读了四年的设计专业,在星球读设计系时,宋诗筠就分别获得了专业英语十级以及专业口语九级的等级证书。另外,她自考国际金融以及工商管理都已经本科在读,用不了多久,这位高考落第的宋小姐,就会成为放诸于国际,学历都会被承认的双料精英。

楚正哲最后对大家表达的是:“我倒是觉得从小学起学习就一直很烂的贺宁兮小姐,根本做不出盗窃别人创意然后自己作秀的事。这需要何等缜密的思维以及高深的智慧啊。至于宋诗筠小姐嘛,大家想一想,她和贺宁兮小姐之间,谁到底想必做不出只有更有潜质去做这种根本就是职业间谍才做得出的如此高级的商业行为呢?窃取他人的设计资料,时间计算又如此精准?”

真是重磅**啊!

一直在等料的记者们顿时群情沸腾起来。

这时,楚正哲将话筒扔给会场工作人员。

贺宁兮已经完全清醒了。她躲在小哲哥怀中呢喃道:“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做这劳心劳力还不讨好的设计师啦。真是丢人,死了算了。”声音小,别人听不见。

楚正哲搂着她,笑着说:“不碍事,正常的商业活动嘛。”贺天一直在关注会场里具体动向,他已经调集了华威公司十多个保镖过来,林潇逸和蒋昊辰亲自带队。楚正哲将贺宁兮从t台解救下来时,林潇逸和蒋昊辰率人冲进来。

兄弟见面,情绪自然高涨。

林潇逸和蒋昊辰都使出专业保镖顶级本领,保护着楚正哲和贺宁兮妥善离场。

陈珂也有人保护,从后台离开。

次日,楚正哲将抓绒内胆交给沈安琪时,提了一个要求:怎么将贺宁兮踩下去的,怎么将贺宁兮再抬上来。

沈安琪总有千百计策,面对他,始终赤诚如同纯水。

她微笑着问:“你怎么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一手操控的呢?”

楚正哲冷冷道:“只有你,才是活跃在宋诗筠身边最有本事的人。《城南报业》的那小子,没有特别人物的操纵,会在双子星那么拽吗?天使熊的设计图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流出去的,再说,服装加工厂的机器坏了,笨蛋也想得出,这分明就是你干的。”

沈安琪颇为赞赏,点点头,说:“不愧是我真心喜欢的人,分析推理,一点儿都没错。”全盘承认。

她的真情告白也让楚正哲没法真的拉下脸来恶狠狠对她。

沈安琪甚至还抱着他的手臂,娇嗔说:“你真要一点面子都不留给人家。如果将贺宁兮怎么踩下去的,再怎么抬上来,那我要做的事情岂不是将我在公关界的职业操守全部破坏光了吗?”一边说,一边将丰满性感的身体靠过来,越靠越紧,最后已是敏感地带紧贴敏感地带。

楚正哲蓦地就有反应。

他吓得立刻便要撤。

但是,沈安琪双臂用力,将他牢牢抱住。

沈安琪半仰着脸,眼神喝醉般一片迷离,红唇微启,对楚正哲说:“你现在动吧,动一动,你的要求我就当完全没有听到。”

她的气息,比毒蛇危险,但是,又极具罂粟花的诱惑,楚正哲分明可以严词拒绝的,但是,力气刚刚提上来,还是忍不住又潮退下去。

楚正哲喘息加剧,垂目审视她道:“我和你,根本无法有交集。”

沈安琪手往下一探,捉住他已经炙热的部分,然后呢喃:“怎么会呢?”言语直白,让楚正哲忍不住脸红。沈安琪手挪上来,抚摸在他胸口,说:“明知不可为也要去争取,这是我一贯做人的原则。”她将他往后推倒在汽车前盖上,然后跨骑上去,说:“虽然对付你我没有多大胜算,但是,将贺宁兮一直就这么压制下去,我还是有足够本领。”说罢,笑起来调戏他:“你信不信?”

楚正哲简直要疯了,用力将她掀在一旁,恢复正常站姿道:“就按我刚刚说的做吧!”他费了好大劲,才让身体完全平静下来,心理的,以及生理的,然后,才转身说:“不要以为我真的相信,你就是一做公关的。”讥讽道:“做公关的做到你这个样子,长袖善舞,将媒体和大众都掌握于股掌之间,那也实在神奇。”

沈安琪已经安分下来了,看着他遭到戏弄下薄怒的面孔,一点儿也不生气,只是在脸上浮出更为醉人的笑意。

206 暴露的结果

祁青雨乘着顶峰老总范子奇特别为她加派的保姆车到明锐拍通告。自从天使熊遭到挫败,她就成了明锐旗下第二高端品牌歆雅的专属模特。这些照片,有一张将会成为歆雅春季的海报。

从事业角度看去,祁青雨算是真的混出来了。

拍摄过程中,电话响了很多次。等一个阶段的工作结束,她才得以把电话拿起来。不看便罢,一看,祁青雨顿时心慌起来。原来,这么多电话,无一不是陈珂打来的。

陈珂向来很少主动打自己的电话。

就算打,也不会像这样迫不及待。

难道,他是突然想自己了吗?

还是……

忐忑不安之中,祁青雨和片场人员招呼一声,拿着电话到外面。刚接通,陈珂的声音就火急火燎传过来:“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口气很冲。

祁青雨禁不住心虚,当下胡说:“我在外面呢,有事,没听到你的电话。”

陈珂只停顿了一下,便说:“你现在到底在哪里?说实话?我有重要的事情,现在,立刻,就要跟你说。”

祁青雨没有办法,只要说:“我在明锐。”

陈珂很意外,问:“在那里干什么?”

“拍通告。”祁青雨已经捂不下去了,只有实话实说。

陈珂愣住了,好长时间才接上话来:“好吧,既然如此,你先工作。结束之后打我电话,我来接你。”

祁青雨心神不宁地回去。化妆师拿来衣服给她换,然后补妆。摄影师接着拍。拍了好一会儿,摄影师忍不住说:“青雨,怎么啦,怎么都不在状态?表情太僵硬了。”

祁青雨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说:“我知道了。”从头再拍。

一直拍到下午两点多钟才完工。祁青雨和大家说了一下,单独离开。在明锐的大楼门厅里,她拨打陈珂的电话。

x6很快驶过来。祁青雨开门上车,目光和陈珂相触。却见陈珂的脸完全像下了雪一样,一片冰冷

x6离开明锐大楼,拐上道路。一直往前开,从岔道口拐上立交。路上,两个人一直没有交谈。

直到回德沛苑,祁青雨先进房子,陈珂后进来。陈珂将门关上,门被关起来时发出的正常声响,也将祁青雨吓了一大跳。

陈珂这才开口:“果然是你做的。天使熊的设计图,从我的电脑里被拷出去,然后流到sky设计师的手上。这一切,都是出自你的手笔,对不对?”

祁青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没有承认,而是说:“你说什么那,我怎么会将你的东西拷贝给别人?”

陈珂轻轻一笑,说:“那你怎么会突然成为明锐的专属模特呢?歆雅在明锐,仅次于美淑,那么高级的牌子,这么好的机会,没有一点幕后交易,怎么会落在你头上?”

祁青雨很不高兴,说:“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没用?”

陈珂毫无退缩,冷笑道:“这是事实。”

陈珂的目光好像两把刀,注视的过程就好像拿着两把刀一刀一刀往祁青雨身上砍。祁青雨如果坚持得住,她是可以一口咬死自己什么都没干。可是,她的耐力实在有限,又感觉真的全被陈珂看穿了,最后终于控制不住,嘴唇颤抖,说:“是、是我,是我将天使熊的设计图从你电脑里拷出来,然后给别人。”这句话说完,她全身都抖动起来。

陈珂听到了自己意料之中的答案,没有爆发,而是闭上眼睛想了会儿,然后,睁开眼睛平静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开机密码的呢?我记得很清楚,每次我离开电脑之前,都会将电脑关机,至少让机器休眠。”

祁青雨凄然一笑,说:“你不要忘了,我和你一起生活已经好几年,你的身份证号码、你的银行卡密码……我都知道。”

“包括我电脑的开机密码?”

祁青雨点点头。

陈珂举起一双手捂在脸上,然后搓啊搓啊搓啊,好像要将什么没法控制的情绪搓走一样。但是,最后他还是没搓得走那个想法,先是抓起架子上一个他非常喜欢的玉雕,狠狠地摔在地上以发泄怒火,然后,重重喘了几口气,情绪略微平复,对祁青雨说:“我们分手吧。”

从明锐出来时,祁青雨其实已经做好承受这个后果的准备。但是,当这句话真的从陈珂嘴里说出来,她的精神一刹那间还是没法支撑,立刻崩溃了。

她大叫起来道:“为什么?为什么!”

陈珂说:“因为我们再也没有一起共同生活下去的理由。”

“就是为了我摆了那个**一刀吗?”祁青雨的怒火好像火山喷发了一样,打败了原本心里其他所有念头。

陈珂怒叫起来道:“宁兮她不是**!”

说完,陈珂就觉得这句话说得不好。宁兮,**——这两个词怎么能在他嘴里,放在一起说出来呢?

他努力深呼吸,然后平静地对祁青雨说:“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在提防她,为了这个,你讨厌她,甚至很恨她。但是,你有没有认真想过,宁兮和我根本没有做过任何越过正常界限的事情。她只是将我当成老师,当成老板,而我也很少不将她看成是自己的学生以及员工。我们之前根本就没有任何事,非常单纯非常清白!”

“谁相信?”祁青雨瞪着眼睛驳斥。

陈珂点了点头,说:“好,你不相信。”再次深呼吸,然后接下去:“那你总可以去调查调查贺宁兮小姐的实际情况吧。她是东州最大企业之一世坤公司驻大华夏区执行总裁贺聆风的亲生女儿,她的身家无需我说,你也明白,根本不是你我这些平头百姓比得了的。”顿一顿,看着祁青雨更加激愤的脸色,分析道:“你或者正觉得,这样有钱的小姐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出来工作作秀干什么呢?硬是要跟你抢男朋友或者我分明可以借她上位,拓展我更广阔的天空?”

“没错!”祁青雨毫不掩饰冲口而出。

207 拼命要挽回

陈珂便更悲哀了,说:“青雨,看起来,你和我不协调的地方不仅仅在于爱情,连人生都概莫能免。”

祁青雨的口才不好,她只能听,而不能说。

陈珂继续说:“如果你再多关注社会热点,你还会发现,其实宁兮是有男朋友的。而且,她的男朋友比起你的男朋友起来,优秀许多,也出色许多。”

祁青雨一直固执的念头开始有所动摇,她颤抖着嘴唇低喃:“你在骗我,你在骗我,是吗?”

陈珂说:“我为什么要骗你?宁兮的父亲,叫贺聆风,是东州商界有名的人物,你去查一查好了,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在说谎。宁兮自己是如假包换的千金小姐,她的男朋友叫楚正哲,也是安保以及安全防卫软件开发界知名公司的老板的独生子。楚正哲前不久刚刚从国外回来,似乎被授予了某一领域级别特别高的荣誉,在东州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你却硬生生要将你、将我,和他们这样的人牵扯在一起,你不觉得累吗?不觉得没意思吗?”

说到这儿,他开始拿行李箱进去顺衣服。

祁青雨看事态居然演变成这个样子,终于害怕起来。她先是阻止陈珂顺东西,接着,等陈珂将行李箱的拉链拉起来时,又拼命拉着行李箱不让陈珂就这么离开。

陈珂用力将她的手从行李箱的把手上扯开,说:“你曾经在我身上消耗过青春,我知道不管怎么说,我都欠你的。”拿出一张信用卡,亮了下,说:“这里面有我几乎全部的积蓄,一共228万。这栋房子的贷款还有近100万没有还清,你拿着,将贷款还了,然后,房子我会委托律师,更名归你所有。”

祁青雨拿着信用卡,瞪着他说:“你准备用房子和钱将我整个儿买断吗?”

陈珂很抱歉,说:“对不起,青雨,我还能对你做的,就只剩下这些。”说着,他不顾祁青雨的纠缠,提起行李箱强行出门。

祁青雨追到电梯口,电梯来了,陈珂进去,她就死死撑着电梯门不让电梯关起来。但是陈珂很决绝,一个男人当真要对一个女人用起力气来,女人是没法抗衡的。最后,祁青雨还是被陈珂推出电梯,推倒在地上。祁青雨跌倒了,随之跌落的,还有她充满悔恨的泪水。电梯门关上了,陈珂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发了疯一样地去按电梯,但是却按不回电梯。电梯往下沉降。她不顾一切奔到安全出口那里,通过楼梯,拼命往下冲。冲到底层时,陈珂已经拎行李出去。

祁青雨冲出门时,x6已经发动起来开向小区大门大街。祁青雨再怎么急切,再怎么疯狂,也阻挡不住它越开越远。

最后,祁青雨站在小区外路边,眼睁睁看着马上只剩下不认识的车辆和人来来往往。她不顾一切放声大哭,却唤不回昔日那还属于自己的音容笑貌

下午,她从茫然的状态突然情形过来,直奔后天工作室。到了后天工作室,她才发现,这儿架子、货物凌乱无比,小妹们不工作了,都在整理东西。值钱的她们带着,不值钱的,就任由散乱在地上。

祁青雨奇怪:“这是怎么啦?你们要集体放假,这儿要重新装修吗?”

担任店长的那位小妹说:“青雨姐,你还不知道吗?天使熊做砸了之后,后天的服饰已经彻底卖不动了。大家都说贺宁兮是靠抄袭做上来的假设计师,一手捧红她的陈老师更是作假的高手。”

另一个小妹说:“是啊是啊,现在人追求流行,最希望自己的衣着独一无二,假如有一天发现,自己追求的东西居然是抄袭别人制作出来的c货,这该多丢人那。”

店长小妹以前对祁青雨挺巴结的,现在后天牌子已经砸了,老板都没了,她完全没有必要再阿谀奉承祁青雨,而是带着淡淡的嘲讽,幸灾乐祸对祁青雨说:“陈总的牌子已经倒啦——”

祁青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

难怪陈珂会对自己绝望,执意要和自己分手。原来,自己不仅一手摧毁了贺宁兮的梦想,还将陈珂的梦、陈珂的人生一起斩断。

她不断用手机拨打陈珂的电话,但是,电话那头提示始终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在脑海里搜寻出所有可能和陈珂熟识的人,找到他们的联系方法,一个一个联系,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陈珂此时此刻在哪里。

找了好几天,祁青雨整个人都消瘦了,脑子更是僵硬得如同石头。歆雅的通告,她不去上,公司的正常训练,她也不参加。每天,她就和一缕游魂似的,没法去找陈珂的时候,就在公司或者路上飘着、荡着……

范子奇很是着急。明锐公司和他交涉,拍了一半的通告临时中断,顶峰公司可要承担所有损失。但是,祁青雨确实又不在状态。

范子奇着急起来时,好几次将祁青雨叫过来狠狠训斥,无奈实在没有见效。

他和明锐的公关部商量,是否可以换一个人。

明锐当然不同意。

范子奇花了好大工夫、好多精力,最后终于求得郑连勋总经理点头,只要祁青雨同意,在协议上签字,顶峰公司就可以再换一个人。只是,代言费要减半,而且,重复拍摄多花的那部分钱,需要范子奇个人垫上。

范子奇同意了,回公司后,将转让代言的有关协议扔在祁青雨面前,让祁青雨签字。

祁青雨二话没说,将笔抓过来,“刷刷刷”给签了。

范子奇没想到这环节会这么简单。拿着祁青雨签过字的白皮书,这个始终将“利”字看作最高追求的商人忍不住嘴里念叨:“这个女人,真是把脑子都放在水里喂王八了。”然后,他将要在公司里寻找代言歆雅专属模特的风声放出去。没过半个小时,希望得到机会然后愿意被他潜规则的美女就蜂拥上门。

范子奇垫了重复拍摄的费用,现在能够不花一分钱左拥右抱,那份自得就别提了。

208 找寻陈珂去

再说顶峰公司内部,出了刘艳蕊,也就只有欧晓薇还关心祁青雨。刘艳蕊在模特儿界混的时间长了,最近正思考着转型,自己的事情忙不完,略微劝慰了一下祁青雨,就撒手不管。只有欧晓薇,每天坚持陪在祁青雨身边,关心这关心那。今天,范子奇将祁青雨叫过去,让祁青雨将歆雅的代言权交出来,而祁青雨连犹豫都没犹豫,就将相关协议给签了,她忍不住着急起来,问祁青雨:“青雨,你是不是傻呀,这次代言,不光代言费高达六位数,就是你的人生,也会因此往前迈进一大步,怎么能这么轻易放弃了呢?”

祁青雨木着脸,口气很冲道:“谁爱谁去拿好了,我不在乎。”

欧晓薇知道她不是名利场上的人,在这件事情不好再说什么。关于陈珂的去向,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查才好。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上午,欧晓薇在跑步机锻炼,跑了四十分钟,满身大汗从跑步机上下来,到淋浴间冲澡,冲完了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将衣服换好。刚走出来,她突然想起什么,急急忙忙冲到休息区,找到祁青雨道:“青雨、青雨,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祁青雨懒懒看她一眼,说:“你想到什么?”

欧晓薇说:“怎样找到陈珂啊。”

祁青雨好像一棵濒临死亡的树木突然得到春雨的滋润一样,精神大涨,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欧晓薇说:“那个在陈珂面前很得欢心的女孩子,也就是你最讨厌的那个叫……”

“贺宁兮!”祁青雨冲口而出。

“对对对!”欧晓薇非常激动,叫起来道:“就是她。”

欧晓薇思路清晰对祁青雨说:“我觉得,陈珂虽然是因为事业受挫才离开你,但是,这个女孩子在你们之间起到了分崩离析的作用,绝对不可忽视。”

祁青雨眼中冒出怒火,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欧晓薇拉住她蓦然激动想要冲出去的身躯,耐心劝道:“青雨,现在不是你要打上门找人家算账的时候。陈珂原本就喜欢她,你这样一闹,只会让他在你和贺宁兮那个小姑娘之间选择越来越分明。”

“那我怎么办?那我怎么办?”祁青雨绝望地哭起来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一起,结婚生孩子,然后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你知道吗?”

她这么一哭,将主题全给搅乱了。

欧晓薇叹了口气,说:“青雨,我不是让你去纠结陈珂和贺宁兮的关系。我的意思是,陈珂既然喜欢贺宁兮,他走了,去哪里,说不定会告诉贺宁兮。你去找贺宁兮,问一问,或者可以知道陈珂到底到哪里去。”

“真的吗?”祁青雨思念陈珂的心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虽然是要通过贺宁兮去找,但是,不管贺宁兮现在是不是和陈珂在一起,还是他们已经到了何种她根本接受不了的境地,只要能找到陈珂,无论什么形式都好。

阳光水岸这个地址通过在后天工作的小妹就可以获得,但是,等祁青雨和欧晓薇结伴赶到那里时,通过邻居以及小区保安的嘴,她们知道,贺宁兮已经在好几天前就已经搬走了。

邻居说:“这女孩子的男朋友来接她的啦。男朋友长得很高,一米八都不止,看起来很威武,但是对那女孩却温柔体贴得要死。女孩子撒个娇生个气,都要在旁边哄好半天。”

小区的保安却说:“1106户主的哥哥来接的啦。好像户主的妈妈也来的哦,又是捷豹,又是奥迪,还有上百万的保姆车,司机佣人保镖一大堆,啧啧啧,气派大得很那。”

欧晓薇问祁青雨:“贺宁兮家里很有钱的吗?”

祁青雨说:“大企业老总的千金。”

欧晓薇立刻呆住了。

跑了一记空退后,二人不由得很是灰心。加上贺宁兮的电话又换成了新号码,二人始终打不通旧号码,祁青雨更加觉得没了希望。

欧晓薇倒是没放弃,还在在想。想了又想,想到之前去海南,贺宁兮带了一个朋友去。可是,当时她们和贺宁兮处于敌对状态,贺宁兮的朋友叫什么,在哪里工作,联系号码是什么,她们竟然一无所知。

又是一根线就这么断了!

欧晓薇和祁青雨坐在路边的景观台上,忍不住一起唉声叹气。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她们回顶峰之后,祁青雨了无生趣了似的躺倒在椅子上,欧晓薇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喝一杯柠檬茶。

沉寂了好久的唐心凑过来。

唐心被雪藏了近半年了,名气和积蓄本就不多,消耗起来一样飞快。她还想在模特儿界再混几年,找了好多次范子奇都没用。下在祁青雨身上的功夫也不少,但是,因为她和祁青雨早先结怨,出了问题,想找祁青雨帮她。祁青雨的个性,当然连理都不理她了。

后天出事,祁青雨从巅峰突然自甘堕落,这在顶峰公司里面可算是最大的新闻。唐心和一直眼红祁青雨的人一样,在背地里幸灾乐祸了好一段时间。不过,歆雅要换代言人,全公司,除了刘艳蕊计划转行、欧晓薇明白自己没戏之外,所有的人都血液沸腾起来。

唐心也想重走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再去被范子奇潜规则一把。但是,模特儿界新人辈出,新鲜的花朵儿一摘一大把,刘莎莎、方子茜、韩燕文那些小嫩草范子奇还啃不过来,哪里还看得上唐心这根老掉了压的烂稻草?

潜规则的事,那是想都不要想了。

209 不快的回忆

不能被被强规则,雪藏的命运又改变不了,唐心简直要愁坏了。但是,就在这时,让她听到了祁青雨和欧晓薇要找贺宁兮的事。

唐心有点怕祁青雨,只凑在欧晓薇身边,说:“晓薇,你们要找人是吗?”

祁青雨习惯性横了她一眼。

唐心缩了缩脖子,尽快将自己的底牌给亮出来:“别的人我不敢说自己有本事找到,但是,如果是贺宁兮的话,我想,我还是可以帮你们去找一找。”瞧祁青雨和欧晓薇满脸不相信的样子,她站直了身体拍着胸口赌咒发誓道:“真的,你别看我现在只是一个小模特儿,但是,很多年前,我和你们说的那个贺宁兮可是从小在一起的好朋友呢。”

欧晓薇心里冷笑,嘴上却说:“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你就替我们找找看。”瞧唐心一副无利不起早的神情,忍不住咂嘴叹气,然后说:“有条件是吧?”

唐心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半天才扭扭捏捏说:“青雨、晓薇,你们也知道。上次出了点事,我被公司雪藏了。现在想解封,二位帮我点忙行不行?”

欧晓薇苦笑一声,说:“你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自顾不暇,能帮你什么?”

唐心说:“就是歆雅的那个代言啊。”

欧晓薇更是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上下打量唐心,不可思议道:“就凭你,也敢染指歆雅?”惊叹完,质问唐心:“你知道歆雅是什么位置的牌子吗?”

唐心说:“凭什么青雨能够接的通告我就接不得。”谨防欧晓薇捏拳打她,两只手一起挡在头顶,半天,才放下说:“我也不是平白无故想这个问题。咱们都是圈内人,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青雨不就是一个二线的模特儿吗?歆雅是大牌子,我承认,可是青雨怎么就凭着自己二流模特儿的知名度争取到大牌子的代言?别的不说,内幕总是有的吧?”

欧晓薇简直听不下去了,真的捏起拳头来要打她。

祁青雨站起来,拦住欧晓薇,然后对唐心说:“你继续说下去。”

唐心认为自己预想得没错,禁不住得意起来,道:“青雨,你就当帮帮我吧。原本,你对歆雅的代言也无所谓了。你能接到这个代言,就一定会有后门儿的。你替我再找找这个后门,我就将贺宁兮的新联络方法给你找到,怎么样?”

“一言为定!”祁青雨毫不犹豫接招。

唐心洋洋得意笑道:“一言为定。”

唐心走了之后,欧晓薇只埋怨祁青雨傻。但是,傻傻的祁青雨除了想找到自己深爱的男人,已经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欧晓薇深知这一点,无奈之下,心疼又心酸。

白天去市内慈善基金会公干的许伊菲,晚上回来雅筑后,就一直处于生气的状态。

贺聆风吃完饭看报纸被她抱怨:“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人,难得见一次不是对着电脑就是看书看报纸。书和报纸这么重要,干脆就和书、和报纸结婚算了,娶什么老婆,生什么孩子?”

贺天电话时间打得长了些,她也跳脚:“跟谁讲话这么来劲?婚也离了,女朋友也不找一个,差不多的人家和你差不多的,儿子女儿都生了几个了。家里比人家逊色吗?为什么只有你是一个人?还不停打电话,烦死了!”

搞得俩男人都怕她,一个去书房一个去了视听室,一个继续看报纸,一个不打电话看电影去了。

最后,陪许伊菲的只剩下贺宁兮。

对贺宁兮,许伊菲向来陪十二分小心。俩姓贺的皮糙肉厚,骂一万句也伤不了他们分毫。女儿娇嫩,许伊菲轻易可不敢责备。

端着刚刚榨好的牛奶木瓜汁,贺宁兮歪在靠窗的贵妃榻上,问往自己走来的许伊菲:“老妈,好好儿的,发什么邪火?”

许伊菲火大坐下来,气鼓鼓道:“还不是你爸讨厌,你哥也不好。”

贺宁兮说:“你嫁给我爸这么多年来,现在发现他讨厌有什么用?至于哥,再怎么讨厌,还不是你自己生的。”

许伊菲变脸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说话那。我还是你妈呀?”

贺宁兮才不怕她,喝了一口牛奶木瓜汁,笑着说:“你是我妈,我才敢这样跟你说话呀。”说罢,叹了口气,继续道:“换作别人,眼里没我,心里没我,我还不敢这样说哩。”

许伊菲闻言一呆,片刻后感概道:“宁兮呀,你说说,你和你哥都是我生的,也是一个爸爸,怎么你哥尽干欺负人的事情,而你光是被人家欺负呀?这是什么原因?”

贺宁兮脸一红,嚷起来道:“妈,你也存心想看我笑话是不是?”皱起鼻子,生气道:“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或者问问爸,都是自己生的儿女,凭什么给哥的都是优点,到了我这儿尽是没用的缺点。”顿了顿,说:“有一个光会欺负人的哥哥,自然就有一个老是被人欺负的妹妹啦。这样才收支平衡、家庭平安和谐啊。”气愤不平,又嘀咕一句:“说不定,我这么倒霉的人生都拜哥过于优秀所赐。”

许伊菲一看,简直和捅了马蜂窝差不多,急忙摆手投降道:“妈说错了,跟你道歉好吗?”感叹两声,接下去说:“哎呀,我不过问了一句而已,看你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机关枪一样。”

聊了些闲话,许伊菲话锋一转,对贺宁兮说:“知道我今天在市内碰见谁了吗?”

贺宁兮大喇喇回答:“不知道。”

许伊菲说:“钟美惠。”

贺宁兮记性坏掉了一样,顺口便说:“不认识。”

许伊菲咂嘴道:“怎么会不认识呢?好几年前,你不是还住在她家里吗?三里桥,鸭肠巷……”

没等她继续说下去,贺宁兮将装着牛奶木瓜的杯子重重顿在矮几上,然后高声尖叫起来:“说不认识啦,干嘛还要再提!”

简直如同听到了几世的仇人一样,她先是呼吸不平,需要大口大口喘气,然后,悲惨的回忆就想洪水一样从脑海深处涌来,低矮的砖头屋,破烂的用具,砸破头的搪瓷缸子,还有说不清的辱骂和责打。

210 悲哀的慈母

贺宁兮已经不再是六年前软弱自卑的贺宁兮,她变了,变得自我、娇嫩、脆弱。过去的一切,对于她来说并不是该留下的美好的记忆,而是毒疮,人生的大毒疮。她需要的是忘记,忘记不了就漠视。谁主动提及都不行,哪怕是妈妈。

许伊菲没想到女儿反应会这么大,不过,作为母亲,她也能了解。安抚着贺宁兮重新坐下来,她才说:“她找我说话,被我当场奚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妈现在又不是十几二十年前了。当年,我和钟美惠是初中时代一个地方的朋友,可是,自从你爸把你托付给她,她不尽心便罢了,还昧了你爸留下来的六十万,并且亏待你,妈心里也生气,也不能原谅。”

贺宁兮抽了几下鼻子,方才平静些,问:“她找你干什么?”

许伊菲说:“要你的联系方法。”

贺宁兮闻言愣住了。

许伊菲笑起来说:“我也很惊讶。不过,后来她告诉我为什么需要你的联系号码。”

贺宁兮好奇起来,问:“问什么呢?”

许伊菲便将事情始末娓娓说来。

唐心需要贺宁兮的地址和联系方法,只有拜托她的妈妈钟美惠。六年前,钟美惠因为贺宁兮没有受到善待的缘故,已经和许伊菲绝交了。但是,因为攸关自己女儿的前程和幸福,钟美惠在张大伟的威逼下,还是厚着脸皮来到市内。

唐心的人脉关系倒也广泛,居然能查出从《风尚》杂志退休的许伊菲如今常常活跃于市慈善基金会的办事处。

钟美惠按照女儿的要求,每天都在基金会办事处门口等,等了三天,才等到许伊菲向办事处走来。

二人见面,意料之中不愉快。

许伊菲在上流社会浸淫六年,早已修炼得雍容得体。看到钟美惠,也不会像青涩不懂事的小姑娘,压根儿不知道该将自己放在哪个位置。

许伊菲看清拦着自己的居然是钟美惠,原本就不低的下巴就抬得更高了。

她冷冷地看了钟美惠一眼,目光就从钟美惠脸上飘开去,一脸厌恶,语气不耐烦道:“什么事儿啊,瞧你专门在这儿等我似的。”

钟美惠看着离自己越发远的这位初中同学,低声下气说:“菲菲,我们好好说话,好吗?”

许伊菲嗤笑一声,说:“好好说话?你要是想到有朝一日需要我和你好好说话,当年我女儿寄养在你家的时候,你就该对她好一点。”

钟美惠明知道以往的事情确实自己做错了,但是,再底层的人也有属于她的自尊,在备受指责的时候,自尊心会让修养不深的主人不自觉给自己辩护:“我也是情况艰难,你知道的,老张毕竟不像你家贺总裁……”

许伊菲说:“用不着像我家贺总裁——像我家贺总裁的话,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可怜巴巴像是要求我吗?”说着,她越过钟美惠,往办公处里走。

钟美惠急忙跟在她后面,一边跑一边叫:“菲菲、菲菲,你听我说两句,就说两句。”

许伊菲充耳未闻。

门卫室里的保安看有外人要往政府办公地点里闯,毫不客气出来将钟美惠拦住。钟美惠还在喊,保安就说:“再扰乱秩序,打110将你抓走啊。”

钟美惠这才不响了。

因为害怕没办成事,回去会被张大伟打。钟美惠连水都没喝一口,就坐在外面的墙角下等。腊月的风,吹在脸上好像刀子一样。吹得原本就没有怎么搭理的头好像乱稻草。那被岁月碾过的粗糙的脸,在风中变得更加沧桑。

过了午饭时间,饥饿更是折磨得她瑟瑟发抖。

三点多种之后,许伊菲才从办公处里出来。

刚出来,许伊菲就被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钟美惠吓了一大跳。要不是大白天的,头上正挂着朗朗白日,真要害怕得惊叫起来。

定睛看清楚之后,许伊菲才生气地说:“你怎么还在这儿?阴魂不散还是怎么着?”

钟美惠哆哆嗦嗦说:“我就想跟你说两句话,就两句。”

许伊菲不想听。

钟美惠一直在后面追。

追到附近停车场,许伊菲奔到自己的车旁边,拉开门,返身才道:“好吧,你说吧,我听听。”

钟美惠说:“过去的事,我想对你说‘对不起’。”

许伊菲点点头,说:“第一句。”

钟美惠瞧她来真的,急忙说重点:“我想要宁兮的联系方法。”

许伊菲忍不住追问:“你再说一遍,你想要什么?”

钟美惠冻得发紫的嘴唇颤抖着说:“我说,我想要宁兮的联系方法。”

许伊菲闻言大笑起来,说:“你在开玩笑吧。要宁兮的号码?以前虐待她不够,还想继续虐待吗?”

钟美惠说:“不是的,菲菲,我只是为我女儿要的……”

许伊菲不等她说完就飞快打断:“多年前,就属你女儿欺负我女儿欺负得多。”

钟美惠管不了许多了,许伊菲已经上车,并随时都会关门离开。她拼命拉着车门,头伸在车子里面对许伊菲说:“菲菲,你就帮帮我吧。婷婷被雪藏了,现在只有宁兮的号码能够救她。你帮帮我,只要让宁兮和一个什么人打个电话就可以,打过那个电话,婷婷就解封了,事业就又可以前进了。”

许伊菲不停扒开她拉住车门内侧的手。

钟美惠拼命支撑着,同时继续快速往下说:“你女儿现在已经回到你身边,有你,还有她爸爸,你们都是很有本事的人,无论怎么样,宁兮现在都好像公主一样幸福。你可怜可怜我,我只有一个女儿,而我的女儿只有我还有张大伟那个没用的爸爸,怎么说,婷婷的命都比宁兮苦的——”

许伊菲大喊:“老张!”

211 千金会心软

老张从前门下来,将钟美惠从车旁拖开。为了让她不能再飞快扑过来拉住车子,老张将她推得摔倒了,摔得远远的。

钟美惠从地上爬起来时,老张已经把车子开到出口。钟美惠一边跑一边喊,跑出来时,捷豹已经开上大路。眨眼功夫,车子里的许伊菲就连钟美惠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贺宁兮听许伊菲转述这个经过,完了还是没能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号码能够给张雨婷解封。

张雨婷现在好像不叫张雨婷,叫什么“唐心”,职业是服装模特儿。

被雪藏的原因,贺宁兮自然不知道,是和她当初被唐心带去绿森林险些被胡老板侮辱有关。

许伊菲说:“我反正是觉得不要理她,只是,她最后说的那些话太厚颜无耻,让我怎么想怎么生气。”

贺宁兮说:“原来是为这个,回来才和爸爸和哥过不去。”

“是啊。”许伊菲想了想,点头说:“就想你说的,在家人面前总会肆无忌惮一些。我对你爸、对你哥,就像你对我一样咯。”

这件事,许伊菲很快便释然。她没有将钟美惠当回事,自然不会多花时间去想。贺宁兮却很好奇,自己的电话对唐心的前程究竟有什么重大影响。

最终,许伊菲还是按照女儿的吩咐,将宁兮的联系方法给了钟美惠。

钟美惠如获珍宝,编辑短信发给唐心。

唐心转手给了祁青雨。

祁青雨一拿到电话号码后,就迫不及待将电话打给贺宁兮。

贺宁兮正在猜测,自己的电话给唐心后会发生什么事,结果,从电话里却听到了祁青雨的声音,不由得又是诧异又是感慨。

诧异,是因为她已经彻底断了做设计师的念头,祁青雨和一干相关人等,和自己再也没有关系,此刻却意外出现;感慨,是因为脱离了曾经梦想的人生轨迹,一直被这个女人骑在头顶上作威作福,现在却明显感到自己再也不用忌惮害怕她。

人生就是这样奇怪,好像魔方一样,轻轻一扭,局势就完全改变。

听祁青雨的口气,现在竟似反过来要祈求自己。

贺宁兮想到自己曾经在她手里受过的磨难,语气自然不知觉便冷冰冰起来,道:“原来是你,有事吗?”

祁青雨被她冷冷的回应激得脸色一变,但是,欧晓薇在旁边不停暗示她要忍住,要控制情绪。

祁青雨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下内心的不快,轻声道:“陈珂在你那儿吗?”

贺宁兮立刻反问:“什么?”

祁青雨马上大叫起来道:“我问你,陈珂在不在你那儿?”

拼命控制的情绪终究还是失控了。祁青雨一边泪水狂飙一边不住口叱骂起来:“你这个**,你将陈珂骗走了是不是?你究竟将陈珂藏到哪里去了?你这个**,你将陈珂给我还回来,要不然,我永远不会放过你,永远不会放过你!”激动无比,最后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狂叫:“啊——”

贺宁兮被气了个半死,当下就像把电话扔掉。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将电话重新放在耳边,心态放平和,语声从容道:“祁青雨,你睡觉没睡醒,在说梦话是不是?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和你一样,将陈老师当成偶像兼男神吗?没错,陈老师是我很尊敬的人,这种尊敬来自于我对他业务能力的崇拜,绝非你想的那样。”

祁青雨一直在哭,一直在哭,哭到再也哭不动了,她才抽噎着对着电话说:“不管怎么说,你把他还给我。你既然看不上他,觉得他只是偶像却做不了男神,就将他还给我。我心里是爱他的,我的人生不能没有他。你将他还给我,将他还给我,好吗?”

虽然没有亲见,但是,贺宁兮可以想象祁青雨一边说一边已经在地上跪倒下来的情形。

和憎恨唐心不一样,虽然被祁青雨欺负暗算过,但是,毕竟事出有因——只是因为祁青雨太看重老师,担心被她将老师抢走使然。祁青雨有些做法,丝毫不必唐心逊色,比如暗示天域的男住客,可以将她从酒吧单独带走。可是,就因为对老师的那份真爱,就可以和唐心完全为了一己之私陷害别人区别开来。祁青雨有可恶的地方,而贺宁兮思忖到最后,还是决定原谅她。

祁青雨的哭声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嗓子几乎变哑,贺宁兮才有机会,说:“我也不知道陈老师现在哪里。”

祁青雨嘟囔了句什么。贺宁兮没听清,内心却猜得出:左右不过说自己说谎之类的话。

贺宁兮的心难得宽容起来,和风细雨说:“要不这样,你在哪里,我马上去见你,然后,我和你一起去找陈老师,你看怎么样?”

212 共度美好夜

找陈珂的工作由楚正哲派人完成。龙虎帮帮众众多,只要留意一辆牌号为东e****的x6在哪里出没,陈珂的位置也就随之锁定。

三天之后,由楚正哲亲自陪同,贺宁兮、祁青雨和欧晓薇,四个人乘坐天河公司的gl450来到离东州市足有400多公里的y市。

这儿是陈珂的家乡,因河道如织,也是名符其实的江南水乡。祁青雨以前听陈珂介绍过,每逢春夏秋三季,到处水光潋滟绿柳依依,水乡的景色端是好看。即使现在是冬季,看惯了由钢筋水泥森林占领的东州城市光景的人,乍然来到这儿,看着迥异的城市风景,心情也很快惬意开朗。那低矮许多的城市建筑因为外观是那等古典秀美,叫人观之赏心悦目。虽然柳树等落叶乔木的叶子都掉了,但是广玉兰、香樟这些常绿树木依然枝繁叶茂,簇拥在城市各处,风景很美。河流果然很多,车子在宽阔的街道上奔驰,不是便有桥面载重限额提醒的出现,足见水乡特色。而道上的人和车并不少,每每遇到红灯,队伍也要排起几列,长度颇长,可是和东州城那般繁忙拥挤比,这等慢节奏的行驶已经不知道轻松了多少倍。

楚正哲在市内订了家五星级宾馆,告诉祁青雨和欧晓薇已查明陈珂当天下榻的地方,然后搂着贺宁兮上街逛。

总是在高度紧张环境下生活的楚正哲,游走半日之后,便喜欢上这座和东州截然不同的城市。他们在当地一家著名酒楼吃午饭的时候,知道y市有许多传统,譬如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其实就是早点和沐浴文化昌荣。生活在这个地方,节奏不快,但是物资丰富,修生养息再好不过。

楚正哲对贺宁兮说:“以后你嫁给我了,我赚够了钱,就到这儿来买房子定居。每天早上喝茶吃早点,晚上按摩修脚泡澡享受生活。”

贺宁兮说:“想得倒是挺美的。我还是更喜欢逛街买东西。这儿商场这么小,东西这么少,什么chnal、gucci、amani……统统都没有,买个包最贵的才一万多,你赚那么多钱,让我在这个地方花,什么时候才能花光啊?”

楚正哲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她说:“小姐,人生活这个这世界上,不是为了将钞票都做成东西然后披挂在身上。”

贺宁兮摇晃着脑袋乜斜他道:“那你说,人为了功名利禄奋斗,奋斗到最后都是为什么呢?”

楚正哲说:“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等我们去做。”

贺宁兮凑过脸来,笑着说:“你举个例子。”

“比如,和平。”

贺宁兮说:“将你烈火中永生的精神藏起来先,这儿不是战场,和平本来就在。”

楚正哲说:“如果觉得钱很多的话,就把多的那部分拿出来,给需要用的人花。你可以将自己的生活先安排好,然后去找寻,还有谁生活还不好,你可以提供什么样的帮助。你的帮助对社会有什么影响,你还可以对社会做怎样更加高尚的贡献……”

贺宁兮拿起一块点心塞进他嘴里,笑着嚷道:“先把眼下的事情做好吧,反正,这都是很久以前才会发生,或者永远都不会发生的事。”

下午回到酒店,发现,欧晓薇和祁青雨都已经回来。

贺宁兮正和楚正哲相偎相依,见欧晓薇和祁青雨已经站在等电梯的地方,贺宁兮连忙离开楚正哲的怀抱,走上来问:“怎么样,见到陈老师了吗?”

祁青雨看也没看她,只是一脸木然。

欧晓薇接受了她和楚少爷的恩惠,表情柔和语气温婉道:“没有,我们去那儿的时候,服务台告诉我们那间客房的客人可能出去了。我和青雨在大堂等,等了整整一天,陈珂也没回来。最后,服务台的值班人员告诉我们客人已经电话通知退房,行礼已经由委托人全部拿走。”

贺宁兮说:“没有看到委托人是谁吗?”

祁青雨冷哼一声,道:“既然是委托人,我都不知道是谁,怎么去看?”

楚正哲对这个女人除了陈珂外其他人都如草芥的态度极为不满,伸手将贺宁兮拉过来。他好像老鹰一样,将贺宁兮这只小嫩鹰保护在自己身后,既然祁青雨不看他,他就不看祁青雨,除了和欧晓薇还以礼相待外,只对贺宁兮笑呵呵说:“我们上去吧,电梯都来了。”

从电梯间出来,楚正哲搂小孩一样搂着贺宁兮去了。

欧晓薇这才对祁青雨说:“青雨,事实证明,贺宁兮果然有男朋友了。你看这位楚少,要模样有模样,要身家有身家,不管是东州还是y市,都有忠心耿耿的下属替他做事,家族势力多么庞大有眼睛都看得见。你何必还提防得这么紧呢,还是将贺宁兮当成敌人一样?”

祁青雨说:“我不知道,我也没办法不那样去做。”

欧晓薇叹了口气,说:“你还是对你自己太苛刻了。”瞧瞧祁青雨一张脸已经瘦脱了形,不忍心再责备下去,拍拍祁青雨的手臂,说:“我们先回去休息吧。寻找陈珂的事儿,我们还要那位楚少替我们出力呢。”

楚正哲替自己和贺宁兮订的是大床房——一间卧室配一厅两位的豪华套间。进了房间,贺宁兮伸了个懒腰,然后躺倒在沙发上放松劳累了一天的身心。楚正哲脱了外套挂在柜子里,也凑过来。

贺宁兮虽然已经和他关系紧密,但是,像这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己在沙发上躺着,楚正哲一脸欲望向自己紧贴过来,她还是很不习惯。

她用手撑住楚正哲压下来的身体,表情很不自在说:“你……你想干嘛?”

楚正哲将她的手轻轻拿去一只,又拨去第二只,然后笑着说:“你是女的,我是男的,你我这个样子,你说我想干什么?”他火热的嘴唇轻轻地覆盖下来,吻住了她柔嫩的唇瓣,过了一会儿,灵巧的舌头撬开了她的牙齿,蛇一样滑进她的口腔。

贺宁兮既先感到很陌生,然后觉得有些新奇,接着,两个人的舌头就交缠在一起。

213 可怜执着女

次日,两个人穿了一身情侣衫出现在欧晓薇和祁青雨面前。在一张大床上共度一晚,贺宁兮小姐和楚正哲少爷会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是有想象力的人都猜得出来。

欧晓薇是有经验的人,当然心照不宣了。

祁青雨看到两个人十指相扣你侬我侬还不够,连衣饰打扮都透露着非你莫属的统一和执着,嫉妒的同时不乏黯然。诚若欧晓薇所说,她一直将贺宁兮当成自己的情场对手,实在是过于自寻烦恼。

可是,虽然如此想,但是贺宁兮春花一般妩媚娇艳的脸庞出现在视野里,她真是要多讨厌有多讨厌,如果不是有强壮得赛过一堵墙的楚正哲在,她什么时候看到贺宁兮都要修理折磨一下。

注定的宿命,天生的夙敌,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四个人一起去昨天楚正哲和贺宁兮光顾过的酒楼吃早点,吃得差不多时,负责找人的将电话打给楚正哲:“那辆牌号为东e*****的x6这时正出现在一家售楼处的门口。”

楚正哲将内容转述给祁青雨听,祁青雨立刻放下筷子,抓起包往外冲去。

欧晓薇跟在后面。贺宁兮饭也吃不下去了,拉着楚正哲追出去。

四个人一起上车,按照卫星导航设定的路线,十五分钟后,楚正哲便将车开到了那个售楼处。

目标车辆果然停在停车场。祁青雨找了这么多天,终于再次看到它,心情激动难以言语。

欧晓薇也很高兴,同时催促说:“快进去找找吧。”介于昨天的经验,莫给陈珂发现她们来了,人又从后面跑掉。

祁青雨连连点头,快步冲进售楼处的大门。

门口的服务生殷情备至,一边说着:“你好。”一边弯腰90度行礼后。一名售楼小姐迎接上来,笑容可掬,问:“各位好,是来看房子吗?”

祁青雨恍若未见。

祁青雨在售楼处的大厅里找,找了一会儿,才找到坐在最角落里和售楼小姐在谈话的陈珂。因为坐在高背沙发里面,沙发背对着门口,所以,祁青雨必须走到沙发的旁边,才能看到他。

不过分隔了半个多月而已,在祁青雨看来,简直如同几辈子没有看见了。也不问此时此刻大厅里有多少人,眼泪如同大雨刚刚过后的山中瀑布,哗哗倾泻下来。

正在和陈珂谈买房交易的售楼小姐顿时吓住了,看看祁青雨,又看看陈珂,然后说:“先生,这个……”

陈珂也没料到这么偏的地方祁青雨也能找过来。

他先是挪动身子看了看后面,看到欧晓薇时,疑惑半分未减,但是,看到贺宁兮以及陪伴在旁边的楚正哲后,他心里的疑问顿时烟消云散。

有楚正哲的地方,总是不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陈珂再一次体会到身为宁兮的男朋友,天河国际的楚少到底具备怎样的能量。

他又看见贺宁兮和楚正哲的装扮,分明就是如假包换的情侣,而且,两个人举止神态那么贴切合拍,关系亲密,毋庸置疑。

陈珂心中人生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看了看尚自在泪流不止的祁青雨,极为厌倦也非常疲倦,转目对售楼小姐说:“房子的事儿,过两天我再跟你谈吧。今天,实在不好意思。”

售楼小姐都接受过严格的训练,素养很好急忙笑起来说:“不要紧不要紧,您有事您先处理。”将宣传单和已经准备好的合同都收起来。

陈珂从沙发里站起来,对祁青雨说:“出去再说。”走到欧晓薇面前,颔首以对。走到楚正哲面前时,修养很好的他自然是要和楚正哲握手,然后,他才露出淡淡的不满,对楚正哲说:“楚少,你的本事真是好。我以为我到了这里,就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找到。想不到,最终还是没法从你的人际网中逃脱出去。”

楚正哲听出他话中的揶揄,微微一笑,也便是了。

贺宁兮却心无城府,着急地叫:“陈老师,你真是让我好找。”

陈珂很想上前抱抱她,那秀丽雅致的脸庞,纤长婀娜的身姿,都是他梦里面一次有一次渴望拥有的。但是,无论如何希望,最终,这样的人、这样的世界,和他都不在一个世界。即使看起来离得很近,其实却有坚固的透明障碍物阻隔。妄想跨过去,结局只会粉身碎骨。

所以,他保留着一贯就有的亲切,固守着和贺宁兮之间特别的距离,既温馨又不失礼节,轻轻道:“让你费心了。”

从售楼处里出来,楚正哲对陈珂说:“是一起找个地方聊聊呢,还是你们的事情你们单独解决?”

欧晓薇说:“不如让青雨和陈总单独待会儿吧。”说着,看了祁青雨一眼,暗示她要记得自己一贯嘱托,控制好自己的脾气,好好和陈珂说。然后,她拉着贺宁兮上了楚正哲的车,又让贺宁兮将楚正哲给叫上来。

贺宁兮是楚正哲的女神,贺宁兮一声令下,说什么楚正哲听什么。

欧晓薇跟着楚正哲以及贺宁兮走了,gl450开走的时候,她还充满信心向着祁青雨竖起胜利的手势。

然而,让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这竟然是她和祁青雨在这个世界互相看到的最后一面。

如果知道,她还会让祁青雨跟陈珂走吗?

也许会——

又也许不会——

但不管会还是不会,命运最终不会改变已经确定了的结局。

祁青雨跟在陈珂后面,当时,她的心里还有自信。尤其当她重新坐进x6的车厢时,她觉得,似乎一切都已经回到矛盾爆发前的日子。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人生中不可避免的插曲罢了。就好像,再恩爱的夫妻也会吵架,情感不管有多好,情侣总要分手互相考验彼此之间情感到底是多重的分量。

但是,当陈珂将她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离居住区不远的开放性生态公园,陈珂和她一起站在水边,面前是水流缓缓水波清浅——陈珂万分郑重,一字一句说:“青雨,你再怎么追赶我也没有用,我肯定不会再和你复合。”

祁青雨勉强支撑着的天空终于再次垮塌。

她浑身没有一点力气,重重栽倒在草儿早就枯了的草地上。寒冬的风,吹得她恍若已经坠入地狱。

泪水不停滑落,她用尽力气,才轻轻问出来:“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仅仅是因为后天的牌子砸了吗?即使各种损失很大,但是,毕竟他们在一起度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真的有感情,也不会跨不过这样一个小小的坎儿。

祁青雨在地上瘫坐了好长时间,然后自己硬撑了慢慢站起来。

她走到陈珂身边说:“是因为你一直都没有爱过我吧?”诉说事实的时候,无需好口才也会说出实话来,“从咱们认识的那一刻开始,我,只不过是你的安慰以及你的踏板,伴随你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帮助你登上你梦想中的高峰,然后,我们之间,就开始有明显的分界,对不对?”

陈珂没有说话,只是听。

祁青雨按照自己的理解,一股脑儿说下去:“我一直拼命让自己相信,你不会计较我和你的差异。为了让你过上正常人能够过上的正常生活,我不停走秀,不停接报酬很低廉的通告,很多时候都需要露出身体上各处部位,我也觉得很羞耻,也觉得很难过,但是,因为都是为了你,我让自己相信,你都不介意。你成功了,我愿意相信你,一定会记得以前发生的一切,出了会让我分享你的成绩之外,你不会再看上任何人——原来都是我想错了,我一直在自欺欺人吗?”

陈珂瞧着泛着波纹的河水,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良久,陈珂才说:“青雨,不管什么事情,能造成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原因都是多重的。”

祁青雨大叫起来道:“无论怎么样,你最后都是要抛弃我就对了,是不是?”

陈珂瞧着她,眼神中既有痛苦,也有无需再掩饰的坚定。

祁青雨伸手想拉住他,陈珂将手臂一甩,把她的手甩在一边。

祁青雨说:“连碰我,你都不愿意了?”

陈珂说:“既然分了,就果断干净吧!”

祁青雨满目哀怨,凝视他。

陈珂只和她对视了片刻,目光再度转开。

祁青雨不觉再度哭泣起来,哭了好长时间,才无力地说:“你将我送回酒店好吗?我……还想和你再待一会儿。”

陈珂说:“这儿会有计程车经过。”说着,掏出钱包里所有的钱全部给她。将钱包放回去后,陈珂说:“我给你的钱,也足够你花好一阵子了。虽然我们关系终止,但是,如果以后经济上你有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一定竭尽所能。”

他觉得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转身走向车子。

x6开离了公园。

祁青雨好像灵魂突然被抽空了一样,天旋地转。

欧晓薇在酒店一直等祁青雨的回音。等啊等啊,既看不见祁青雨回来,也没有电话打过来。她不知道陈珂新的联系号码,只有去楚正哲和贺宁兮的房间敲门,让楚正哲再查一查。

楚正哲查完之后,说:“陈珂已经回他新的投宿地点,但是,却没有看到祁青雨。”

欧晓薇着急地说:“那他们就是谈崩了。”那青雨呢?对陈珂一门心思痴恋,几乎什么都忘掉的祁青雨现在怎么办了呢?在某个地方哭?还是一直步行,正要走回来?

楚正哲说:“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吧?”

欧晓薇六神无主,匆忙点头,说:“好、好的……”

陈珂从上一个酒店搬出来的原因确实是因为从酒店外的玻璃窗看到了大堂里的祁青雨和欧晓薇。现在,他已经住在城中古街的一个知名客栈(长乐客栈)中。这个客栈是政府经营的,除了住宿之外,还有吃饭、游览和读书的地方,规格很高,环境很好。当然,房价也很不便宜。

陈珂将积蓄大部分给了祁青雨之后,自己留了一小部分——总共70几万——到y市,这几天,房费大概花了近一万了,因为过惯了一段时间舒适的生活,再也不能接受简陋的环境,所以,这才想到最好置业。

上午看的那个楼盘,均价1万出头,这在y市已经是很高的价格,但是,和东州比起来,还是便宜多了。陈珂准备预付50万定金。因为本来就是y市的人,所以,办理银行贷款没有问题。而且,在来y市之前,他已经和当地一家叫曼琴的大型制衣厂签订了合同,月薪7000,三金一险,公司全部代付。以后的生活,他就准备在这儿扎根了。

躺在长乐客栈古代民居特色房间里的大床上,他好好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刚刚在前面的餐厅里吃了饭,现在干脆再睡个午觉。所有烦恼和已经不烦恼的事情都趁这时候扔到脑袋后面吧?醒过来后的陈珂,就要开始崭新的人生啦!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房门的门铃不断响,将陈珂从睡梦中吵醒。

一个穿着棉夹克的***在外面,对打开门满脸疑惑的陈珂说:“陈总,楚少让我通知你,即刻起,就请你去玄湖国际大酒店和他汇合,有要事。”

陈珂脑筋还没有,甩了甩头,问了一句:“你说什么?楚少通知?”

男人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道:“祁青雨小姐不见了,也许只有你,还知道她的下落,所以,楚少让我来通知你,一定要去玄湖酒店找他。”

214 贺天找来了

陈珂继续回想之前的事,突然,他想什么来,迷糊的状态蓦地不见了。他返回房间,将脱掉的袜子裤子全穿起来,拿起外套来到门口,对男人说:“我现在就去、现在就去。”一溜烟儿来到停车场,开着x6就往玄湖奔去。

来到玄湖酒店,楚正哲、贺宁兮和欧晓薇都在大堂等着。

欧晓薇一看到陈珂来,立刻扑上来,哭着叫起来:“陈珂、陈珂,青雨不见了,青雨不见了。”

陈珂说:“怎么会不见呢?我明明给了她钱,让她打车回酒店啊。”想了想,又问:“你们去早上找我的那个楼盘西边的公园去看了吗?我早上和她分手的时候,她就在那里。”

欧晓薇已经泣不成声,楚正哲走过来代为说道:“我们已经沿着道路把楼盘附近的公共场所都找遍了。”他们从玄湖出发去找祁青雨时,12点还没到,现在已经是下午5点钟了。

欧晓薇最了解祁青雨性格,知道祁青雨偏执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当下哭着抓住陈珂的手说:“怎么办、怎么办啊?你就这样不要她,她会活不下去的,你知不知道?”

陈珂也急了,拿起新买的手机拨打祁青雨电话。

但是,这回轮到他无比焦急去听电话里传出的电子声回答:“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晚上8点,y市繁华路段向北有一个很大的湖泊,湖泊边的广场临水的地方竖着一块大石头,上面写着:虹湖。

石头的旁边,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穿着也很时尚,坐在广场紧靠着水的台阶上,一边对着湖水喃喃自语,一边不停举起手中的酒瓶将酒当水一样喝。

隆冬时候,除了联防队员深夜会到这儿来巡逻,正常人,绝对不会到这个地方来吹冷风。这个女孩却毫不畏惧水边的严寒,一边喝酒,一边还把翠绿色羽绒服的前襟给敞开。

她喃喃自语的内容,没有一句不带着“陈珂”这个主语。

足足一个小时过去了,她的身边,也堆积了十几个酒瓶。

十几瓶酒,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酩酊大醉。这个穿着时尚又很漂亮的女孩子就这样歪歪倒倒站起来,似乎想要走上去,但是,偏偏穿着高跟鞋的脚不听话。那鞋子的后跟又细又高,只是轻轻扭了一下而已,这个女孩就站不住了,整个人往水面扑去。

扑到水里的时候,水面上绽开一朵很大很大的水花。

那女孩似乎非常惶急,但是,也只是叫出最后一声“陈珂”,然后,她整个人就被翻涌的湖水吞没。

隆冬的虹湖,湖水冰冷彻骨。而那女孩,因为喝了那么多酒原本手脚已经麻木。

深冷的湖水,就这样,将一个鲜活的生命吞没了。

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巡逻的联防队员才来到此,湖面上,已经浮起一个翠绿色的人影。

那个掉进水里也不忘叫她心爱男人名字的女孩,已经死了——

陈珂一行闻讯赶到虹湖时,警察已经将事发地点警戒。不过,通过一个上午的排查,已经确认,死者是酒醉后自己坠湖。死因法医也确认,是溺死。

陈珂和欧晓薇在得到身份确认后,得以到片区派出所认领死者尸体。

祁青雨的尸体被撞在一个长长的袋子中,心爱的男人扑到她身边时,她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然后激动兴奋大叫:“陈珂!”

陈珂经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场晕了过去。

欧晓薇一边伤痛祁青雨的突然离世,一边要扶住陈珂失去知觉的身体,哭着大叫起来。

楚正哲和贺宁兮全进来了。

贺宁兮让楚正哲赶紧将陈珂付过来,然后,她站在欧晓薇身边,看到了尸袋中的祁青雨。

虽然还是那样的五官,但是,因为已经阴阳两隔,贺宁兮顿时感觉非常害怕。好在陈珂只是暂时性昏厥。陈珂醒来后,楚正哲看到贺宁兮感到很害怕,连忙奔到旁边,将贺宁兮搂在怀里。

趴在小哲哥怀里的贺宁兮,心里的恐惧感终于消退好多。

从楚正哲怀里稍稍抬起脸,再次看尸袋里祁青雨因为冰冻以及死亡后血液停止流动从而灰白的脸,贺宁兮也忍不住心底里那阵剧烈的疼痛,眼泪从眼眶里跌落下来。

欧晓薇对陈珂说:“你就算是安抚她,也应该答应暂时不和她分手。她就是那样一个想法单纯的人,你那样对她,难怪她会选择这样的路……”

陈珂也痛心疾首,说:“是,都怪我、都怪我!”跪倒在安置祁青雨尸体桌子旁边的地上,他举起手一个劲儿扇自己耳光,一边扇一边骂自己:“是我害死了青雨,是我害死了青雨……”

贺宁兮于心不忍,走到陈珂旁边说:“陈老师,也不全怪你的。”

欧晓薇只是哭,哭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缓和语气,对陈珂说:“还是先想一想怎么处理后事吧。”拭了拭眼角,对陈珂说:“其实我也知道,也不能完全算作你的错。”

陈珂作为委托人,先将祁青雨的尸体认领出来,然后安置在y市北郊火化场的殡仪馆里。欧晓薇代替陈珂,通知祁青雨远在苏北农村的父母亲。

祁青雨的父母亲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得知自己的女儿居然客死他乡,那份悲痛,无言而语。虽然二老平日里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但是这个时候还是要跟陈珂好好闹上一番的。

不过,祁青雨的尸体还是要在火化场火化,在祁青雨父母的强烈要求下,不仅陈珂陪着祁青雨的骨灰回乡,连欧晓薇、楚正哲、贺宁兮都得跟着。

陈珂原本就要送祁青雨一程,只是,连累欧晓薇、楚正哲和贺宁兮,他个人还是觉得很抱歉。

葬礼在祁青雨老家举办,隆重程度远超祁青雨父母的想象,首先,天河国际的楚少陪着女朋友一直在丧家的缘故,当地黑道上的知名人物都自发前来拜祭。从灵棚立起来第一天开始,络绎不绝,堪称奇景。

这还不算重点。

快到晚上时,又一大票人来了。领头的是一个年轻人,瞧模样,不到三十岁吧,可是,气派却比村上五十岁的老村长还要大。一身行头,祁青雨的父母和哥哥没那个眼力去认,但是,比起电影明显总差不了多少的样子,他们也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便宜货。

后面跟着的,有几个,村上的人是认识的,不是镇子上有钱的大老板吗?平日里都是吆五喝六的模样,这时候跟在队伍后面,反而成了小喽啰似的了。

看来,这些是老板一级的人物了。

为首的年轻人上了三炷香,鞠了一躬,和祁青雨的父母、哥哥握了下手,然后走出祁家的院子。

不一会儿,那些老板们也上过香了,纷纷从祁家的院子里走出来。

这些老板看起来都是关系户的关系户的关系户,和为首的那个青年握过手之后,就一个一个先散了。

而就是这一前一后两大拨人进出祁家后,让给祁家二老和兄长礼金收到发软。他们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只当都是冲着陈珂面子来的。自古有钱能使鬼推磨,好几万礼金放在眼前,祁家人对陈珂的怨念顿时少了一半。

让他们合不拢嘴的事还没结束。陈珂给了祁青雨一张卡,祁青雨落水后又被联防队员捞上来,那张卡被警察收走,后来又交还给陈珂。此时此刻,陈珂又将卡交给祁家二老。东州的房子,陈珂走之前便委托律师更作祁青雨的名字,价值扣除贷款后,连同卡上的现金在内,好几百万,全部成了祁家二老的财产。

这下,祁家人对陈珂再也没有任何怨言。

陈珂说:“青雨跟了我几年,这些,本来就是我应该给她的。”

祁家二老还有哥哥,不跳了,也不骂了,拉着陈珂的手,除了还会哭,剩下的只是感谢的话。

且说此刻此刻站在祁家山墙外的那名气派很大的青年,所有的老板都走了,他还没有走。

一直在陈珂身边支持陈珂的贺宁兮,从院子里走出来,一样飞到他面前,大声叫:“哥!”

将墨镜戴起来的贺天,见妹妹飞奔过来,便将墨镜摘下来,手臂一伸,将妹妹搂过来,宠溺之色立显,语气充满关切,说:“就知道你被麻烦缠身了,居然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家。爸妈都非常担心。”

贺宁兮说:“所以,你才这么大阵仗过来?就是为了接我回家吗?”

贺天想了想,点头说:“可以这么认为。”

贺宁兮听出些不寻常,问:“难道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贺天笑起来,没有再往下说。

楚正哲向他走过来时,两个人先拥抱了一下,贺天才接着刚刚的话题说下去道:“东州出了点状况,宁兮的事情突然有改观了。”

楚正哲装作很无辜,说:“这告诉我有什么用呢?我又不是局内人。”

贺天说:“有人爆料,是别有用心的人一直在制造世坤贺宁兮小姐的新闻,从世纪星赛开始,到本次作品抄袭事件,情节之丰富细节之精准,简直没人怀疑。”停了会儿,问楚正哲:“知道爆料人是谁吗?”

楚正哲飞快回答:“不知道。”

“一个叫夜莺的娱乐记者。”贺天说着,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坏笑,声音放低,在楚正哲耳边说:“我有一个朋友是做报纸的,她在东州新闻界人脉极广。这个夜莺,说起来是个老手,其实还是受雇于人。雇用她的是新星公关的总经理。这个总经理的名字想必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

楚正哲反正是要将白痴装到底,依然面不改色回答:“我不知道。”

贺天身体站直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

贺天说:“我也有情报人员的,她专门调查过关于你的事。”说着,看了看贺宁兮,然后又对楚正哲说:“真的要我全说出来吗?”

贺宁兮看着两个人一直打哑谜,忍不住问:“你们到底在谁什么呀?是谁操纵谁爆料,又是谁该是小哲哥知道的人?”

贺天看着妹妹,露出一个微笑让妹妹安心。

楚正哲的从容这时候总算有一个口被撕开,一直木然的脸色逐渐显示出不安和尴尬。

贺天对贺宁兮说:“你去问问陈珂,他还想不想回东州。”

贺宁兮说:“我们的事,真的有很大转机了吗?”

贺天肯定地点头。

贺宁兮阴霾了好多天的心顿时晴朗起来,如果不是因为现在不当时,她真要高高跳起来,然后一路大叫跑回院子去。饶是如此,她还是控制不住,脚步一蹦一跳。

祁家院子里现在的气氛很融洽,陈珂俨然已经是所有大事的主持者。祁家二老将他当成了女婿看,祁家哥哥也事事都听他的,陈珂让去招待客人就去招待客人。

贺宁兮扒着院门,招手让他出来。

陈珂依言出来,贺宁兮便将贺天说的话照说一遍。

陈珂觉得很意外,但也相信这肯定是事实。但是,他已经和曼琴将合约签了,如果毁约,一来他没有那么多违约金付,二来,如果曼琴为此和他打官司,闹大了,陈珂已经折损的信誉无疑还要雪上加霜。

贺宁兮想了想,说:“这两个问题,我想我要和我哥商量一下。”

陈珂说:“如果贺总能够说服曼琴放我走的话,我想,重回东州,还是可以考虑的。”

贺天和楚正哲那边,两个人已经将话都谈开了。

贺天告诉楚正哲:陆宛昔帮助自己调查楚正哲的事。

楚正哲可没想过,自己队伍里居然还有人向自己放冷枪。

贺天告诉楚正哲一个秘密:“陆宛昔一直暗恋你,你知不知道?”

楚正哲顿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你可别无中生有胡说八道。”

贺天嗤笑一声,道:“她不喜欢你,会那么爽快答应替我做事?”

楚正哲反唇相讥:“兴许,她爱上了你这个花心萝卜呢?”

贺天首先对他送给自己的新名词表示不满,举手砸了他一下,然后驳斥道:“这个完全没有可能。”停了会儿,说:“从你将她介绍给我做我相亲路上的挡箭牌开始,我就已经发现这个秘密。只不过当局者迷,你这个糊涂虫从来没有发觉。”

楚正哲摸着鼻子道:“她可比我大那。”

贺天笑着又赏了他一拳说:“别当面对陆上尉说,小心她找个由头,将你和天河一锅端了。”

楚正哲知道厉害,连忙举手道:“这我知道,知道。”

贺天问楚正哲:“这次让沈安琪帮助贺宁兮,你奉献到了哪里?”从脸开始看,脖子、胸脯,然后——

楚正哲挥着手:“你眼睛往哪儿看。”

贺天说:“你们关系不正常,我不得不多做些幻想。”

楚正哲拉长脸道:“我节操仍在,勿用你担心。”认真思忖,然后对贺天说:“我给了东西给她,那是她背后的组织急切想索回的。”

“哦。”这是一个意外的答案,贺天忍不住惊叹出声。

215 秘密说出来

楚正哲长叹一声,看了看四周,才压低了声音对贺天说:“这件事情我不知道从何说起,非常复杂。”继续想,接下去道:“大概从我在k国首都执行任务那时候开始——”凑到贺天耳边,说了他和十名敢死队员去刺杀国务大臣soul的事。

soul的房间里有三翼龙的标志,soul的房间下面有一个很大的实验室。那瓶蓝色的制剂他没打算交出去,除了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外,是因为实在没当成多么重要的战利品。不过,洛杉矶国际机场里面,居然有胖大婶借他被热水烫伤手然后下毒,毒性并非立刻致命,而是使他意识迷糊,这让楚正哲对自己的额外之举不得不重新估量。

洛杉矶国际机场里和自己舌吻又救了自己性命的金发女郎,什么来历,到底什么目的,他又说不上来了。

沈安琪说,他拿走的那个东西会引发很大的灾难。

他相信她。

所以,那被密封在衣服纤维里的无色结晶物质,最终,他还是交还给沈安琪,让沈安琪带走了。

这番叙述断断续续的,除了要点之外,很难通过口述完全连贯起来。好在贺天不是贺宁兮,思维能力和想象能力都是一流的,只字片语就能推断出大概。楚正哲的叙述不是那么详细,对于他来说,其实已经足够。

楚正哲全部交代完,问贺天:“我做的对吗?”

贺天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半晌,侧目瞧他道:“你能干掉挑起战争的soul,真的让我非常敬佩。”

楚正哲张着嘴巴有些发愣。

最后,贺天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从和你冰释前嫌开始,就从来没有真正怀疑你。就算认为你和沈安琪有染,内心也积极求证,这只是我的多虑。”

楚正哲说:“如果我做错了,也许后果很严重。”

贺天笑起来,安慰他道:“有什么关系,人生在世,不过奋斗以及享乐。能拥有的则去拥有,不能拥有,所有人不过殊途同归罢了。无需过多牵挂。”

祁家人竭力挽留贺天在家里住一晚,贺天婉言谢绝。这一晚,贺天将楚正哲和贺宁兮都召回去。至于陈珂的事情,贺天答应回东州后立刻着手去办理。商业上的交涉,从来没有嘴巴聊聊就能办成功的。都需要大宗的利益来往,方才能够让别人同意自己的设计。而在此之中,贺天需要顾全自己的利益,又要周全曼琴的利益,利益和利益之间,有些需要多出第三方、第四方甚至第五方勾连,有些便是舍不了孩子套不来狼或者壮士断腕等等的取舍决议。总之,费了好大的功夫,光是用嘴巴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了。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一。

隆冬的早晨,能够踏着金黄色的阳光迈进工作地点的大门,无疑,这是一件让人很高兴的事。

但是,就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日子,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明锐服饰的新进设计师宋诗筠,照例9:00准时来到公司。

现在的宋诗筠,已经不单单是个小职员。在设计部内,已经有公司单独派给她的办公室。sky由她创办,秋冬季做得不错,新上的春季再度大卖,想不升迁都难那。现在,她已经是王小姐手下设计部的副部长了。别的设计师来向她汇报工作,也要先敲门,然后才能进来。

前几天,她还是非常享受这样的尊荣。

不过,今天,从她一踏进设计部的大门开始,她那颗聪明的脑袋立刻捕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秘书小姐照例给副部长端上来一杯咖啡,走之前,秘书小姐将今天的报纸特别放在桌子上。宋诗筠拿起来随便瞅了一眼,突然,她浑身一震,接着,全身的血液一起倒流,涌上顶门。只见被翻到的那一半上,一个很大的宣传标语:被抄袭的天使熊,豪门千金也受冤屈!下面正是半个多月前贺宁兮在服装发布会上狼狈的瞬间。文章在第六版,专业的手笔,浓墨重彩叙说原后天工作室设计师贺宁兮的作品如何被剽窃的过程。其中模特祁青雨如何签约明锐,成为宋诗筠的下属,又是怎么在宋诗筠的授意下窃取后天工作室总经理陈珂电脑里贺宁兮的设计图,明锐又是怎么在宋诗筠的运作下秘密制作同样的服装,又是如何掐着时间在服装秀的当天将衣服上柜,所有的细节,全部写得一清二楚,让人感同身受、如同亲见。连同秀场那个恶意发问的记者也披露,自己是受人指使。而指使人是谁,又不言而喻了。虽然报道上没有写,但“宋诗筠”三个字也呼之欲出。

文章的第二大块内容更是触目惊心。原来,在宋诗筠拍摄贺宁兮和陈珂在一起讨论世纪星赛的同时,已经有人用不知名的手法将宋诗筠偷拍的瞬间也拍摄下来。这部分内容以图片为主,完全是为了揭秘而揭秘,其用心,不过是证明宋诗筠确实是个深谋远虑的心机之徒。也从另一方面证明,世坤的贺宁兮小姐果然是无辜的。

宋诗筠将报道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她将整份报纸狠狠摔在桌子上。

前一部分内容还可以怀疑是其他人做的,但是,第二部分内容,除了一个人之外,绝对没有人能够制造得出。

自己偷偷拍摄贺宁兮和陈珂的事,连贺天和楚正哲这样关键的人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只剩下沈安琪了。再说,这篇报道所写的事情,90%的事分明都出自沈安琪的安排。可是,全篇上下有提到新星公关公司沈安琪一个字吗?所有的矛头都对准宋诗筠一个好不好?

难怪刚刚在大厅、电梯以及楼道里,人人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这个沈安琪,表面上一直在帮自己,一直在踩世坤,现在,居然如此反扑,当真职业操守全无,完全不要脸了是不是?

极端的愤怒之下,宋诗筠脑袋一片空白。以往都是她主动去炒作攻击别人,被别人背地里直接捅一刀的滋味还是第一次尝到。

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她终于做了一个当下最有必要的决定:打电话给沈安琪。

沈安琪很勇敢,接了,并且用她那一贯轻柔的语声在电话里说:“您好,我是新星公关的沈安琪。”

“我是宋诗筠。”努力维持平静报上名字,然后,宋诗筠就控制不住愤怒叫起来:“剽窃贺宁兮天使熊的事被踢爆了,详情——是你捅给报社的是吗?还有,我偷偷拍摄贺宁兮和陈珂的照片,也是你拍的,对不对?”

沈安琪供认不讳,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摄像机叫针孔摄像机,我和你一起追踪贺宁兮小姐初次准备世纪星赛的时候,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用这种设备记录了下来。”

“你好卑鄙。”宋诗筠咬牙切齿。

沈安琪说:“宋部长,真的很抱歉。有些事情,不是你所想的,一切都那么简单……”

话还没说完,宋诗筠就尖叫着打断了她的话:“那你也不需要用这么恶劣的方式,让我刚刚被你捧上来,马上就又被你踩下去。你这样做,还算有一点点职业道德吗?你就不害怕同行业的人对你嗤之以鼻?”

沈安琪不疾不徐,轻笑道:“这是我的事情,就不劳宋部长担忧咯。”

宋诗筠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安琪则依然在那边愉快地“咯咯”笑道:“您还有事吗?如果没有,我就挂了。”

宋诗筠狠狠一摔,将电话在桌子上摔得底座开裂。

太可恶了、太可恶了、真是太可恶了……

宋诗筠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才能形容出她内心现在极端的愤怒。

只是,不管她多么愤怒,该来的事总是要一件一件接踵而至。首先,设计部的王小姐来了,向她宣布公司决定:经公司调查,宋诗筠剽窃天使熊创意属实,即日起,宋诗筠被明锐公司开除。因合约中有一项规定:如果乙方违规操作,致使甲方蒙受巨大损失者,甲方将不对乙方做任何违约赔偿,同时,甲方将保留申诉法律的权利。所以,宋诗筠中途被解约,明锐公司半毛钱都不会出。

王小姐本来就不是一个和气善良的人,决定宣布完毕,那冷酷的笑容更加刻薄起来。

宋诗筠整个胸腔都快被烈火点燃了,但是,头脑倒还算理智。她冷冷道:“怎么,你们自己挖出来的坑,最后埋葬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王小姐说:“谁让当初你要抢蓝雪的风头。不抢那个风头,今天的黑锅不就不需要你来背了吗?”

宋诗筠被讥讽得噎住了。她轻嘘一口气,转头才对王小姐说:“那个蓝雪,不会是你什么亲戚吧?一看资质就那么平常,你说春季sky是她设计出来的,人家信吗?”

王小姐冷笑道:“人家倒是信你的,可是,那还不是你剽窃的别人的?”

王小姐夹枪带棒说完了,转头走出去。宋诗筠呆立片刻,转身去桌子前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已经绘好的一部分夏季新款的设计图,她全部塞进碎纸机。已经闹出这么大事儿,设计界只怕已经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再多的才华也流于空谈。电脑里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清空,然后,带上属于自己的杂物,宋诗筠离开明锐。

外面的天空难得这么蓝,灿烂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开始时只让人觉得可爱,现在则只剩下刺眼。

宋诗筠从一路繁华走来,今天终于又成了孑然一身,这命运的大起大落,演绎在她自己身上,剧情突然落幕时,心里的滋味真是别提了。

和宋诗筠相比,贺宁兮的情况就截然不同了。世纪星赛出现绯闻的事情被澄清,还在工作的组委会将新人奖重新颁发给她。sky的牌子就那么被砸了,天使熊重新得到别人的肯定。当然,天使熊重新进驻顾客视野时,在原有作品的基础上,设计者又额外加上了创意。这也是大众心理对商品的预期要求。单纯只是炒冷饭,顾客会很不爱吃的。

所以,当顺利解除和曼琴的合约后,陈珂回归东州,可贺宁兮重新竖起后天的牌子,陈珂推出他最新一季春款的同时,又让贺宁兮给原本的天使熊加上了童装系列。

这样一来,情侣装就变成温馨甜蜜的亲子装了。

几件样品在步行街的店里挂出来后,立刻被哄抢一空。

为了庆祝后天的重新崛起,陈珂请客,后天的新进员工们一起在金茂大厦丰城汇的包厢里聚餐。

餐桌上,原来就在这儿做店长,现在又被陈珂召回来的那个小妹对陈珂说:“陈总,真是想不到啊,我们还能和您再相聚在这个地方。后天虽然倒掉了一段时间,但是,现在重新开张,生意竟然比以前还要好。”

营业员小妹笑眯眯拍贺宁兮马屁:“还是宁兮的亲子装做得好啊。我听来买衣服的顾客说,常常想买和宝宝一起穿的衣服,但是,大牌的店里面没有这样的设计,路边摊的穿起来又不显品味。现在好了,有专门做这个领域的优质品牌了,她们一定会经常来光顾的。”

陈珂对贺宁兮说:“时装的竞争太强烈,做童装,其实是一个好路子。”

贺宁兮笑着说:“我之前都没发现,原来画宝宝穿的衣服,比画成人的衣服更容易。”这次增设童装系列,她的作品几乎由她独立完成,陈珂只是看了看而已。

饭吃到一半,包间外有人敲门进来。

陈珂以及员工们抬头见是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面生,不由得面面相觑。

贺宁兮瞧了一眼,又惊又喜跳起来,奔过去,拉着那人的手,笑着叫道:“张叔叔。”

中年人笑道:“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贺宁兮连忙说:“没有没有。”拉着他,转头向陈珂介绍:“陈老师,快来认识一下,这是我张叔叔,美意公司的总经理——张成毅。”

美意公司在东州服饰界名气很响,其他人闻言不禁瞠目。

店长小妹张口结舌说:“美、美、美意的张总啊……”和旁边的人对视一眼,惊讶和欢喜的心情纠缠,简直别提了。

陈珂也很激动,连忙站起来和张成毅握手。

张成毅笑着说:“不介意我在你这儿插个位置进来?”

陈珂忙说:“不介意、不介意。”叫包厢服务员赶紧加张椅子,同时添套餐具。

张成毅坐下来后,先只是寒暄,问问贺宁兮在后天表现如何,又关心后天重新开张,业绩如何等等。

吃喝一会儿,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张成毅才开始揭开突然出现在这儿的正题。他对陈珂说:“世纪星赛设计组新人奖颁发之后,太平洋百货和你们谈过要在太平洋设立专柜的事,对不对?”

陈珂点点头,旋即又道:“后来因为无中生有闹绯闻,这件事情,后来就不谈了。”

张成毅说:“我觉得后天未来的发展路线可以设定得更高端一些,如果真要进驻商场的话,我可以推荐你们去瑞基。”

陈珂听得有些发愣,半晌,摇头道:“这个,恐怕目标太高了吧?”

张成毅说:“光靠你一个人,将品牌定位得太高可能会有压力,但是,你可以寻求别的方式,比如,加入我的公司——”

贺宁兮脱口道:“莫非你要收购‘后天’这个牌子?”

张成毅看着陈珂,目光闪亮,等待他回答。

事发突然,陈珂脑子里一团糟糕,好半天,才嗫嚅:“这个、这个……张总,你看,是不是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考虑考虑?”

张成毅说:“我们公司一直凭女装成为同行里的尖兵,男装也有做,但除了正装礼服定制之外,几个牌子虽然不至于落后,但也能维持半温不火。今天我过来这里,陪你吃饭,其实是想挖你去我公司。创意部总监一位虚席以待,你什么时候过来,什么时候就是你的。”

店长小妹叫起来:“哇,陈总,你的行情这下看涨啦。”

其他人则一起做出西子捧心的样子,大呼:“好羡慕、好羡慕。”

贺宁兮提醒张成毅:“张叔叔,陈老师光是经营后天这家店,一个月收入就很可观的。”

张成毅笑起来,对陈珂说:“你来美意,我算你技术入股,年底分红,绝对超过你眼下创造的市值给予你的回报。”

陈珂说:“这倒不是重点。”

张成毅说:“那还有什么是你必须要深思熟虑的呢?”

陈珂转头去看贺宁兮,贺宁兮向他用力点头。

全桌的人都默默为他加油。

陈珂咬咬牙,站起来说:“那么,张总,就按你说的吧?”

张成毅站起来,和他双手相握。

两个人一起说:“合作愉快!”

216 强强联起手

宋诗筠被明锐开除后,很快就在报纸以及网络上看到“后天”被美意收购的消息。陈珂成了美意新一任创意部总监。这个部门自打梅岚溪主管一来,女装部就一直在东州服饰业称王称霸,现在,这个部门归陈珂管了,陈珂一去,男装方面,自然要开辟新天地。不过,这并不是宋诗筠最关注的地方。

宋诗筠在报道上还看到了一则小消息,那就是美意公司还没有涉足的童装业,现在因为在设计界崭露头角女设计师贺宁兮的加入,将以大笔投资开疆拓土。

天使熊男女装系列在定位与太平洋持平的百联商业整装上阵,一扫被绯闻和舆论压身的阴霾,迎来从未有过的抢购热潮。品质上乘的亲子装引起从25岁到40岁爸爸妈妈们的关注,间接刺激天使熊男女装的销售额继续上涨。

而商标注册结束后,“htian”男装直接以大品牌身份进驻瑞基广场。htina的衣服原本就不便宜,进入瑞基之后,前期还搞促销活动,自然关注度不减,销售成绩与在步行街时比,持平之中稳步上涨。

当从实地考察结束后,宋诗筠乘着电梯往楼下走的时候,一边看着为天使熊以及htian宣传的大幅海报,一边又是沮丧又是难过。

这次战争从贺天给贺宁兮铺路开始,自己用尽里力气攻击反抗,最终,还是改写不了失败的命运。一次有一次的成功,奠定的却是最后那场失败最坚实的基础。反而是贺宁兮,在一次次失败之后,迎来了比她任何一次成功都要辉煌的结局。

贺宁兮后面不是只有一个贺天,除了陈珂之外,她还有整整一个美意公司作为后盾。

从这个角度讲,战争还没有开始之时,其实,她已经失败了。

很不甘心,但是,又真的非常无奈。

这就是残酷的社会现实,是一个宋诗筠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的。不管她多么有才华,多么能干,最终,都改变不了各自命运的走向。

贺宁兮终于成了公主,而她,颓败退场!

明锐公司。

正在给歆雅拍通告的模特儿唐心,已经不知道被负责拍摄的摄影师骂了多少遍。

这位叫王明的摄影师,在唐心又一次不能摆出他想要的那种感觉姿势的时候,不可遏制,大声叫骂起来道:“你他妈的是猪啊,猪也没你这么笨,教死了需要的pose也摆不出来,好不好?”转身对负责挑模特儿的人说:“你们怎么工作的?为歆雅拍海报的人什么时候掉渣掉到这种程度?”说着,用手比划着唐心的曲线,评价:“身材偏向丰满也就算了,没有一点出尘的感觉,没有一点高贵的气息,你们公关部就推荐这样的人来,打算这一季开始,歆雅这个牌子就再也卖不出去了吗?”

唐心见势不好,连忙跑过来发嗲:“王大师,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人家第一次做这个专属代言的活儿,一时还不习惯。”

王明对她半点好感都没有,皱眉嗤鼻道:“不习惯可以不做啊,还是你为这个品牌出镜的话,我可以选择辞职不干。”脾气上来,他真的开始收拾家伙。

就在公关部和摄制组纠缠不清之时,外面,有人推门进来。

一个很年轻的小姐,在人事部、设计部以及公关部等重要关口负责人的共同陪伴下,自信满满神采飞扬来到众人旁边。

唐心还在拉扯王摄影师的衣服,腆着脸不停哀求王摄影师不要这么个人主义,光是因为自己的喜好就抹杀所有人的审美。

唐心说:“你觉得我那样做不好,未必大家都是那样想的呀。”见说理没有用,她又使出潜规则那招,威胁道:“王明,实话跟你说吧,推荐我来的人,可是在公关界很有名气、很厉害的。你现在不给我拍,间接就是得罪她了。我虽然只是个模特儿,但是我的后台可是很大的。不是吓唬你,就算你现在直接从明锐辞职,以后出去还能不能混,可真是未知数。”

王明觉得好笑,大声道:“就你这德性,还能让我混不下去?”

唐心环臂胸前,趾高气昂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信不信,真做了,你就知道啦。”

年轻的女孩面带讥讽瞧唐心在大家面前耀武扬威。

公关部的主管杨小姐看不下去,大声说:“吵什么那?”

所有的人目光都向他们这边聚焦。

杨小姐对那些人说:“徐总经理面前,也有人敢夸那么大的海口了。”看着王明说:“王明,你就不要给这个三流的模特儿拍照了,至多下午,公司重新给你换人,半天之内,将商场需要展出的海报给拍出来,做得到吗?”

王明可开心了,大喊一声:“唉!你就瞧好吧。”

杨小姐又对现场的下属说:“告诉这个三流模特儿,她已经被解约了。”

唐心一听就急了,冲上来大叫:“你这人,怎么说话那?我和你们公司可是有合同的,解约的话,你们可要付我一大笔违约金。”

年轻的女孩看着杨小姐。

杨小姐从容不迫对唐心说:“你说违约金啊。当初咱们签署合同的时候,合同一式两份,你那儿有一份的。”

旁边杨小姐的助理笑起来说:“有些人自以为找了什么后台,其实麻雀变凤凰的事,除了小说电影里会发生,真实生活中根本就是笑话。”

另一个助理说:“你当时可能太心急了,合约内容都没认真看。合约上,你的报酬是50万没错,但是币种却不是人民币。按照合约内容,我们提前解约,将要支付你三倍违约金。三倍50万印尼盾,折合人民币也就750块不到点吧。”

杨小姐将闻言将钱包掏出来,数了八张红色毛爷爷扔给唐心,大方道:“剩下的,就算资助你的打车钱吧。”

这下,王明所在的摄制组以及公关部提供的化妆人员都忍不住齐声大笑起来。

王明笑得最夸张,差点滚到地上,拼命忍,最后还是捂着肚子指着唐心笑道:“50万,印尼盾。哈哈哈哈……你小学毕业了吗?看数字之前,币种都不确认一下。哈哈哈……不是什么50万都能买汽车豪宅的,哈哈哈……”

唐心这才明白,从头到尾自己都是被人当猴耍了。

徐总经理(年轻女孩)趁着大家吵闹,低声对杨小姐说:“这就是三流模特儿背后的人做的特别安排吗?”

杨小姐低眉顺目,恭敬地说:“是的,沈小姐说,既然有人想和她玩,她就陪着好好玩一趟。”

徐总经理听了,半天没有说话。

这位徐总经理,全名叫徐晓曼,是神龙集团董事长于冥华的亲孙女。徐晓曼的爸爸是于冥华二女婿徐斌,妈妈就是于希悦。

徐晓曼中学就读东州私立学校里面最好的海德学院,和在英华中学就读的宋诗筠一起,被当成那个时代,高中女生当中少有的精英。宋诗筠因为发挥不好,高考落马,徐晓曼却以当年东州市女生里榜眼的成绩考入了乾都的知名大学。大四时,她申请到去尤国全额奖学金读书的机会,本科学历到手之后,今年正要攻克研究生学历。

但是,近年来,组织内部形式越来越严峻。

光之子收购下天鸥之后,大批药品和军火流入k国战场,还没有获得充分的暴利,战争突然就结束了。世坤美洲总部年度股东大会,贺聆风出任董事局董事的决议以78%的赞成票通过,而预料中会落马的贺天,却以一票之差,没有被驱赶出世坤公司的高层队伍。沐世刚董事长手中的股份加上贺聆风父子手中的股份,在集团内,渐渐占据了大多数。虽然沐世刚年迈,但是贺聆风父子却那么神勇,沐继伟公爵想霸占世坤,从中获取大笔资金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东州方面,在争夺远航的斗争中,亚威拔得了头筹,这让人略微兴奋了一次。但是,组织高层希望神龙能够再加一把劲,将恒远大宗的业务再抢过来一次,那么,贺天将在所难免被清除的命运。

至于明锐,因为被沈安琪操控的缘故,大起大落的,声誉突然陷入低谷。郑连勋是神龙的老臣,但是,他毕竟不是于冥华的嫡系,权势上远远逊于诸如沈安琪这些人。所以,为了让明锐能够单独成事,于冥华经过深思熟虑,还是让徐斌、于希悦夫妇,将孙女儿徐晓曼紧急召回。

女婿当中,最能独当一面的王玮晋,因为任务失败的缘故早早被组织抛弃。

而嫡系亲属里面,能够为于冥华分忧解愁的,居然就剩下这个研究生还没读完的孙女。

徐晓曼,算得上临危受命,前来挽救明锐于水火。

217 豪门真小姐

自打集团年度会议结束以来,贺聆风就一直留在东州。大部分时间,他都和儿子在一起。股东大会上,对贺天的赞成票中最关键的一票,是通过多大的努力才争取到的,贺聆风一来需要贺天明白,二来,也希望贺天能够通过接下来的努力,将去年造成的错漏在今年补足过来。

父子二人每天都有谈不尽的工作,这让全家上下都有些紧张。

不过,就在这时候,贺宁兮突然宣布自己要结婚,让处于紧张状态下的人们顿时感到开心起来。

贺宁兮结婚的对象自然是楚正哲。

对于这个消息,贺聆风立刻表示十二分的赞成。他早就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铁龙的儿子,这个念头,从铁龙入狱开始,他就一直放在心头。中途经过了许多波折,但是,现在真的成了现实,他真是太高兴了。

贺天了解妹妹和楚正哲之间的故事,既不说赞同也不说不赞同,他只表示: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

许伊菲略微发了点牢骚。就是因为自己的丈夫在看待这件事情的态度上,并不是十足是为自己女儿幸福着想。虽然楚正哲如今是个人物,但是,假如,那个混小子从高中起,就一直那么混蛋到现在,贺聆风是不是还得眼睛眨都不眨,将女儿嫁给他呢?

女人始终是感性的。

这件事情上,许伊菲的反应就是明证。

不过,不管怎么说,贺宁兮要嫁给楚正哲,楚正哲要娶贺宁兮,这都已经成了事实。

楚铁龙给儿子放大长假,整整一个月,楚正哲每天除了吃喝睡觉,就是陪着贺宁兮逛街购物。海顿的房子原本就是重装好的,楚正哲原本有一辆911,贺聆风又送了一台550gt给他们,这样,逛街购物时,买的东西多了,就有地方装回来。贺宁兮也趁此空挡去考驾照本。一个月时间自然是不够的,但是,准夫妻双方都有涉及国籍的问题,领证不仅要等大使馆的各项手续出齐,楚正哲更是要等待各方审核批准结束,然后才能考虑。因此,不需要等到结婚,贺宁兮就拿到了驾照本。从此,不管楚正哲是上班,还是在家,她要去什么地方,就不要喊司机,或者进出都挤公交坐地铁咯。

新年后的双休日,工作顺利、爱情甜蜜的贺宁兮精神焕发,开着550gt载着着金倍来到海星广场。因为前段时间老是逛,今天,贺宁兮算是陪金倍,随便逛了几个地方后,两个人就来到帝都会所。

服务生站在门口请客人出示会员卡,贺宁兮拿出一张金卡,服务生检查过之后,就放她进去。

金倍瞧了瞧这儿制度严谨的阵仗,悄悄问贺宁兮:“这儿入门费需要多少?”

贺宁兮轻轻一笑,说:“还好吧,最低十万。”

金倍吓得差点摔一个跟头,趔趄了一下,吐舌道:“需要十万才能进这儿的门呀。”瞧了贺宁兮一眼,问:“刚刚你拿的那张卡,是多少钱换来的?”

贺宁兮以手支颐想了一下,说:“大概二十万吧。”说完一笑,说:“不算顶级,我爸在这儿的会员卡可是一百万的皇冠级呢。”

金倍舌头再次吐出来,好半天都没收回去。

她们进了包间,包间服务小姐亲切地问她们需要什么帮助,贺宁兮让把菜单拿过来,自己先点了三样,让后又让金倍点。金倍瞧瞧各种菜品后面的定价,头就忍不住发晕。不过,既然贺宁兮进得了这个门,消费自然没有问题的。所以,她最后还是大着胆子挑了俩贵的。拢共五道菜,服务小姐单子传出去之后,不一会儿,菜品一一送上来。

金倍拿起筷子边吃,吃了会儿问贺宁兮:“你现在花钱的态度可比以前潇洒多啦,怎么,千金小姐不要再励志啦?”

贺宁兮一笑,说:“未来老公的钱,我不花,谁去花呀。”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然后,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难道都留着,让某些人以后出去找小三小四和小五?”

金倍很是惊讶,说:“宁兮,你现在说话也和以前不一样啦。”咂咂嘴,说:“有男人的女人就是不一样,怎么样,楚大少能赚给你花的,至少不比你哥赚给你前嫂子花的少吧?”

贺宁兮摇摇头,说:“这个我可不知道。”

金倍不觉诧异。

贺宁兮说:“说起来,天河是做安保和安全防卫软件开发的。不过,固然这两块业务赚钱不少,可是,我怎么估计,这两块业务赚得钱,光是养天河里面的那些人就很够呛。”

金倍很有想法,问:“该不是楚大少他家,背着你老爸还干其他事情吧?”

贺宁兮笑了,说:“这个呀,我倒不担心的。”又吃了几口,然后说:“小哲哥他爸对我爸什么感情,我是不太清楚。但是,小哲哥对我的好,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这个话题说到这儿,两个人不知不觉便转开。

金倍问了下贺宁兮关于结婚的诸般细节,比如证到底什么时候领啊,婚礼什么时候办啊……聊了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她才向贺宁兮提了一个早就想提的问题。

“宁兮,你现在一切都这么好,有没有想过,关心一下狮子的现状?”

贺宁兮沉浸在自己的幸福生活中,兴致正浓,被这样一问,顿时有些不高兴,说:“为什么要问她呀?”因为世纪星赛和天使熊被剽窃的事情,她实在对宋诗筠耿耿于怀,哪怕对金倍再信赖,此刻也不由自主拉下脸来。

金倍和宋诗筠成为朋友的时间毕竟比和贺宁兮长得多,想当然最终会站在宋诗筠一边,为宋诗筠说好话:“宁兮,说起来,你和狮子比起来,你始终都比狮子幸福得多。你看,你有了不起的爸爸,还有了不起的哥哥,不管事业不成功时,还是成功时,还有一个那么英武而又有本事的小哲哥始终无怨无悔守候在你身边,但凡这个世界女人想要的,你不费吹灰之力全部都拥有,就算狮子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看在命运厚待的份儿上,你就不能原谅她吗?”

贺宁兮将喝了一半的汤顿在桌子上。

“当”的一声,金倍禁不住被吓了一大跳。

贺宁兮说:“你今天跟我出来的目的,是想替宋诗筠做说客,是吗?”

金倍连忙摆手,说:“不是、不是……”她为宋诗筠着想不假,但是,也不想得罪贺宁兮啊,只有解释:“我从春节之前到现在,还没看到过狮子一次呢。”

贺宁兮这才罢了。

过了会儿,贺宁兮才说:“我在很久之前,将她始终当成自己的好朋友。但是,自己的好朋友居然那样暗算自己,这真让我大开眼界。”顿了顿,说:“你知道陈总监的前女友那时候是怎么打我的吗——”陈总监就是陈珂,而前女友祁青雨早就已经作古,不过,那时候的遭遇始终铭刻在心头。贺宁兮每每提及的时候,都忘不了那时候在许多人的围观下,她被扯得头发散乱,脸被打出许多青紫。这是多大的屈辱和羞耻啊,这辈子都没法忘记。

她还说:“天使熊剽窃事件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这让我更加不能再把她当朋友。”陈珂和祁青雨因此分手,祁青雨更是为此跳湖自杀。

虽然贺宁兮没有伟大到能够以大义来谴责宋诗筠,但是,性格耿直的她,直觉不能再接受宋诗筠成为自己的朋友,确实无可更改的事实。

金倍和贺宁兮的想法显然不太一样。

不过,精明如金倍,早已感觉到,眼前的贺宁兮已经不再是昔日的贺宁兮。昔日那个谦虚柔顺的女孩,在一系列事件的磨练中,如今逐步变得自我傲慢。

这也许才是豪门小姐最真实的面目。

218 再见夏悠纯

争夺“远航”的战斗,让贺天认识到,总部在宁川的神龙集团,乃是国内自己少有的大敌。不过,时间是流转的,人是变化的,新年之后,神龙集团董事长于冥华连连通过各种渠道各种形式,不断向贺天示好。

最明显的,是在一次上流人士的聚会,于冥华亲自出席,并带来了自己从国外回来的孙女儿——徐晓曼,隆重推荐给早已恢复单身的恒远实业贺天总经理。

过完新年之后,贺总经理已经是而立之年。不过,外表英俊的他,和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富二代比,丝毫没有半点不和谐的地方。至于站在一众年资较老的企业家中间,光从外貌气质讲,他更是鹤立鸡群般出众。

于冥华牵着徐晓曼的手,对贺天说:“贺总,向你介绍我的孙女——晓曼。”又对徐晓曼说:“这就是我向你介绍过的恒远实业的总经理贺天了。”

贺天礼貌地说:“徐小姐,幸会。”

徐晓曼也报以甜美的微笑。

这个架势,让旁观的人不免以为神龙想和世坤联姻。只是,当事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场面上意思意思而已。

徐晓曼倒是对贺天颇感兴趣,虽然有些介意贺天结过一次婚的经历,但是,能够征服一个能干而又有魅力的男人,是每一个对自己有足够信心的女人的本能。

遗憾的是,贺天对眼高于顶的徐小姐,实在没有任何探索以及征服的兴趣。

二人只是泛泛而谈,交际片刻。会场上开始响起舞曲,贺天就接受一位千金小姐的邀请,入场跳舞。

徐晓曼也接受了年轻公子的邀请,入场跳华尔兹。

她和贺天偶尔错身而过,贺天不露声色,但是,每每余光波及,总能感受到从那个年轻女孩眼睛里射出的寒光。

于冥华的孙女哦——

还真是不寻常!

后来,生意场上和神龙的人又碰到过几次。于冥华的下属,原本不太将世坤的人放在眼里,现在却是,能忍则忍,能让则让,有好几次,不管是制造业,还是贸易业,甚至并购或者投资,只要两家碰上了,于冥华那方,势必率先撤退。不仅如此,如果有其他企业插进来想要竞争,于冥华就摆出一副不斗争到底绝不罢休的样子,搞得其他人都认为神龙和世坤现在变成了一家,竞争时畏首畏尾,机会几乎错漏最终便宜世坤。

所以说,这个世界没有不变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二月底,春寒料峭,一年一度的华东企业家联盟在翡冷翠酒店隆重召开。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全面负责之下,上午听国内知名经济学家讲座,中午吃饭,下午联欢。

在这个联会上,淮南药业的徐斌总经理便正式和贺天成了好朋友。

两个人从一进会场就紧靠在一起,听讲座,座位是挨着的,吃饭,座位也是挨着的,连看联欢节目,座位都挨着。联欢会过程中有抽奖活动,大奖是5万元现金,最后得主便是贺天。事后,有人告诉贺天,这5万元,本身就是徐斌总经理赞助的。

这下子,贺天平白无故就得了别人的好了,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啊。

这天下午,贺天接到徐斌电话。

徐斌在电话那头,言语之热乎语气之亲切,真的好像贺天已经是他割头换颈的至交。

两个人好一阵寒暄,内容从两天前徐斌看到贺天在宣城应酬某位客人开始,到见风就是雨的诸般胡说八道。龙门阵摆了个十足十。贺天耐心等待着,徐斌最后还是将包袱抖开了,问贺天:“贺总,今天晚上可有空不?”

贺天说:“你都说这么会儿了,我说没有空,合适吗?”

徐斌“嘿嘿”笑起来。

贺天说:“就说在哪儿吧,几点?”

徐斌说:“翰宫,晚上七点,如何?”

光从地点和时间看,显然都是依照贺天的情况去选择的。贺天心里在猜徐斌和他背后的于冥华到底想干什么,口风不露痕迹,笑着道:“好的好的,没有问题。”

下午五点,徐斌的s600l就到了恒远实业的楼下。五点半,贺天从会议室里出来,然后接到徐斌电话。

贺天说:“我自己去就是了。”

徐斌在电话里笑道:“我已经来了,你就赶快下来吧?”

贺天说:“你怕我跑了,还是怎么地?”

徐斌竟然承认了,笑着说:“是啊,你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我就是怕你临时反悔,突然跑掉。”

贺天将他最后一句话当成了玩笑。从大楼里出来,徐斌亲自给他拉开车门。两个人都坐进去,车子开动起来。

张云廷开着a8l随后跟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四十分钟之后,来到市区最贵的商务会所——翰宫。

走进那栋平铺面积很大的二层楼时,贺天才问徐斌:“到底什么事,你请我到这儿来?”

徐斌说:“上次亚威抢了恒远的单子,我和我岳父对贺总心中有愧啊,事后,我岳父花了很大的心思,才为贺总联络了一个更大的单子,今天,就是给贺总引荐决定这个单子花落谁家的关键人物。”

贺天的脚步倏地停了。

他的脸色,也在一刹那间变得古怪无比。

徐斌的演技可真高超啊,一脸迷惘,疑惑道:“怎么啦,贺总,你不会对我们的安排感到不满意吧?”说着,笑起来一把搂住贺天的肩膀,接下去道:“这个林总,可是纵横汽车里了不起的角色。年纪也不大,和贺总差不多吧,但是,一把手蒋总之下,大小业务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啦。”

贺天将他的手拂开,皮笑肉不笑问:“你再说一遍,今天,要约我和谁吃饭?”

“林总啊,”徐斌还是那副满腹好心的模样。外表憨厚的特点,是他一直无法得到于冥华重用的最大原因,但是,在这时候,对付贺天这样精明如同狐狸的人,这样的特点正好以柔克刚,端是好用无比。

徐斌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把贺天蓦然扔出的冷面孔放在心上,腆着一张忠厚老实的脸,亲热无比说:“贺总,快走吧。迟了,人林总该不高兴了。”拖着贺天往里走,并且唠叨:“今天,人林总带着夫人一起来的,让女士等待,可不是君子所为哦。”

贺天脑子“轰”的一声,猜测了许多天的疑问,答案终于浮出水面。

于冥华,真是一只修炼多年的老狐狸啊。

居然能想到这一招。

让他不知不觉入彀就罢了,为他铺开的这条路,表面上看上去锦绣无比,其实凶险异常。

跟在徐斌后面,贺天来到翰宫最大的包房——天字**房,门被启开,里面的摆设和人一起露出来。

这儿是贺天常来的,不管是四壁的字画,还是错落有致之间匠心独运的景物设置,都好像自己的家一样让他觉得熟悉。于冥华坐在主位上,今天他请客,右边坐着一个外表不俗的青年——这就是林飞了,纵横汽车制造公司的第一副总。陪客中,有在研究所工作的一位博士,还有一位女性。这些人,贺天并没有放在眼里。但是,那位女性旁边坐着一位,也就是林飞的右首边坐着的——那个年轻的女子,五官秀丽长发如瀑,居然就是让他刻骨铭心思念了多年的“她”……

还记得杨柳岸,花开如锦,一曲小提琴曲《爱的喜悦》,犹如一根细细的长丝,钻进他的心扉后,从此将他的心紧紧缠绕。

忘不了她轻柔的声音:“没事了。”眼中的温柔如同美丽的月光。

他送过她攒钱买来的暖手宝,送过她用心折来的芦花,虽然罗爷爷严厉,从未给过他们执手相看的机会。可是,她看到暖手宝后眼前一亮的神情,奔到门口呼喊他的欣喜,统统都反应了他们那会儿其实已经两情相悦的事实……

没法接受性感又知性的韩甯,活泼明媚美貌难得的宋诗筠也没能真的打入他心底,恪守着丈夫应该遵守的规则,理论上去爱那个叫“沈雪吟”的妻子,离婚的时候,他也真的只是如申老二说的,很郁闷,在抱怨,却并不真的伤心。

这一切,大约都源自于这漫长的三十年内,他唯一深爱着的,只是这个叫“夏悠纯”的姑娘吧?

林飞太幸运了。从小就生活在富裕、不俗的家庭里,被父亲的慈爱、母亲的温柔包围着长大,喜欢一个人,马上就可以大声地喊出:“夏悠纯,我爱你!”

在小纯经过的路口弹吉他,大声地唱:“mylove…”;在小纯的宿舍楼下摆999朵玫瑰,组成爱心,然后大声表达:“夏悠纯,我想娶你,嫁给我吧!”

趁着他依然处在生活边缘化状态、无法自如把控自己时,强硬干脆抢走了小纯!

抢走了他的心,未曾会面,几乎就击毙他的灵魂!

如今的林飞,已是纵横的副总,一把手蒋总身体不适的缘故,如今的这位林总,正是纵横里的实权派。

满头银发的于冥华殷勤为二人做相互间的介绍,指着贺天对林飞说:“贺总,恒远实业的总经理,同时,也是世坤经济帝国的第三代接班人。”指着林飞对贺天说:“工业司林司长的公子,年少有为的机械工程博士,也是纵横汽车制造公司副总——林飞。”

贺天心里滴着血,脸上含着笑:“幸会。”

林飞对多年前婚礼上变故的内幕一无所知,坦然伸手与他相握:“时常碰到,今天才算和贺总正式相见。”

于冥华问:“林总和贺总已经认识了哈?”

林飞一脸水晶般纯粹的笑:“每年都有企业家的各项活动嘛,会场上常常见到。”脸转向贺天,“只没像今天这样面对面过而已。”

三人笑起来,重新分宾主落座。

这时候,徐斌为贺天介绍林飞旁边的女士:“那位是林总的夫人。”

219 从未忘却他

夏悠纯一直在听身边那位女士讲事情,二人谈性正浓,女士一边说一边“咯咯”发笑,夏悠纯也被逗得忍俊不禁。

林飞对妻子的宠溺,业内早有传闻。别说这会儿夏悠纯无视客人到场以及主人介绍,便是为了陪伴妻子,而拒绝申老二等人邀约这些事情,他也做了不少。说是“宠妻狂魔”,林二公子当仁不让。

倒是于冥华怕贺天不高兴,瞧了徐斌一眼。徐斌便隔着桌子叫:“林夫人、林夫人!”

然这个称呼对于夏悠纯来说,也没半点指代意义。

夏悠纯笑颜如花,充耳不闻。

讲话的女士可不能罔顾徐总的叫唤,急忙用眼神示意:“夏老师,徐总叫你。”

夏悠纯“噢”了一声,这才转脸。

秀美的面容如隔了千百年一样,终于真正出现在贺天视野里。

贺天始终保持淡然的面皮之下,血液流动加速。

夏悠纯则被雷劈中了一样,整个人都呆住。

“你?”她意识到自己不可以在这样的场合暴露那方面秘密,急忙伸手抓杯子,期望用喝水来掩饰自己大惊之下的慌张。然而,手指头竟然一时颤抖得厉害,抓住了杯子,没喝到水,杯子在半空中滑下去。“咚”掉在桌子上,水泼出来。

徐斌正在说:“林夫人,这是恒远实业的贺总经理。”

夏悠纯被泼湿了衣服,倏地站起来:“噢,对不起,我得去趟洗手间。”

她走得真急,挤倒了椅子,又撞在旁边人的椅背上,匆匆忙忙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夺门而出。

也不知道怎么撞进洗手间,她扑在光洁的大理石台面上,拧开水龙头,把手放在急流而下的水里猛冲,心情起伏,嘴巴里忍不住喃喃:“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念了足有二十几遍。

关上水龙头,拢了拢头发,她这才回忆:童年被严厉的爸爸逼着拿起毛笔,端起小提琴,表面上驯服,内心极度排斥那会儿,镇上文化馆罗馆长家里那个长得好像精灵王子似的一个男孩子,突然吸引住自己的目光……

这是多么有意思的事情啊,就在贺天全线沉沦,陷入对一个女孩子的爱恋时,其实,这个女孩早就眼里、心里全装满了他。

贺天为她采芦花,她捧着如云如雪的芦花,回去后依然可以幸福好久。

如果不是罗馆长实在严厉,就在拿到贺天为她准备的暖手宝的那一次,她大约真的可以打破一直以来夏家女儿严格保持有的矜持!

贺天爸爸找到贺天的那一天,她很想向贺天表白,但是,原本一直以为自己在爱情中会处于付出较多的一方,突然,在别人的眼中,自己极有可能成为一个爱慕虚荣的物质拜金女,这个转变,她无法接受,表白又未能成功。

最后,贺天大声说:“夏悠纯,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那那首《森林畅想》,我爱你,以后也要和你创造出一片森林!”

她默认为他的告白。

然而,事实又很残酷。他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一点还留恋她、爱着她的意思都没有。

夏悠纯听别人说:贺天现在可了不得了,认了文锡首富这个亲爷爷,豪车豪宅可都不是我们能想象得出来的。他身边的妹妹肯定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什么白种人、黑种人……品种绝对齐全!

夏悠纯照照镜子,觉得自己只在中等之姿吧。也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能享受一些他人的赞誉。跻身豪门,自己这样的姿色,还算什么呢?

将一个人从心底里拔出的过程并不容易,即便答应了林飞的求婚,后来嫁给林飞,又按部就班做了一系列她可以或者应该去做的事情:如去乾都生活,林飞回来后,追随林飞又回东州。回到东州后,林飞便斥资为夏久峻夏校长在市内购买了一套四居,所以,那一天,夏悠纯一家才会出现在贺天等待罗志斌和别人商谈结束的酒店大堂。

“林飞很爱自己!”

这一点,夏悠纯非常明白。

背叛这样一个无可挑剔的丈夫,绝对会遭天谴。

但是,为什么早就消失了的人,突然还会出现在生活里?是因为自己这几年来过得实在太恣意、太顺利了吗?

包间里,于冥华别有用心奚落贺天:“贺总,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怎么林夫人看到你,好像看到了,啊,哈哈,那什么……”

贺天怎能被他制约住?冷冷一笑:“于董的意思,林夫人看到我,是看到鬼了吗?”

林飞端是脾气好,连忙打圆场:“怎么会呢?杯子有点滑而已。”

徐斌急忙接住话茬:“是啊是啊,贺总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怎么能和那个字联系在一起呢?”回头叫服务员:“走菜吧。”

酒斟满,于冥华请林飞示下。

林飞倒是有等自己妻子来才开席的意思,可是夏悠纯一直不回来,他不好晾着所有人,只好说:“我们先开始吧。”

酒敬完一圈,夏悠纯才从外面进来。她把衣服在烘手机下烘到七分干,来到林飞旁边,也不坐下,凑在林飞耳畔:“我要先回去了。”

林飞忙说:“那我派车送你?”

夏悠纯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叫车就可以了。”

于冥华说:“林夫人这就要走啊?”

夏悠纯点点头:“不好意思。”径直往外走,徐斌追到外头,硬是拉着夏悠纯,最后派他的车,把夏悠纯送回去。

全程,贺天的眼睛,再也没有捕捉到“她”的目光。很失落,也很伤心。不过,内心深处,又有一阵难言的悸动翻起。

他感受到还埋藏在小纯那里的属于他们共有的青春的痴恋。

或者,这么长时间的思念里,一直在纠结的,竟然并不只是他一个人吧?

林飞问起恒远的情况,贺天条理清晰、口齿清楚,一一回答。林飞目光闪烁,边听边点头,之后却又转向于冥华,笑着说:“于董的亚威去年研发出的ks3钢材我倒是很感兴趣,据说今年技术上又增进了些,用作我们新款产品的车身铸造,想来也很好。”

贺天不由得内心一动。

于冥华这只老狐狸笑容绽开来:“林总,论科技研发,国内最好的肯定还是恒远呀。”

林飞“哦”了一声,没有接话。

贺天心里暗骂:“扮猪吃老虎,装腔作势。”脸上却笑着:“于董怎么这么谦虚呢?”

于冥华摆出一副心胸宽广的架势:“我说的是实话呀。虽然我们的新产品市场反馈度非常好,远航下一个季度的单子都提前给我们了,但是毕竟都是一个领域里的企业,有钱大家一起赚,才更有利于经济和谐发展嘛。”

远航就是贺天的痛脚。

林飞补了一刀:“贺总没有再在谭总面前努力努力?”

贺天被砍得生疼,没奈何,只有自嘲:“委实技不如人呢,一直都不知道沈光灿博士一直就是于董的人,费尽心思,最后也只能给于董做嫁妆而已。”顿了顿,真心实意说,“说到搞研究,那位被于董从我手上挖过去的沈光灿博士,新材料钢材研究和制造方面,确实不错。”

“可据我所知,贺总你,也是研究新材料的专家呀。”

林飞这句话很令人玩味,作为上一级的采购商,贺天不得不把这句话归类为纵横即将向自己递出橄榄枝的暗示。

于冥华“哈哈”笑:“贺总这个人到底是有些小气,老是记住一些早就已经发生过的事。”

徐斌在旁边帮岳父的忙,一边给林飞斟酒,一边说:“林总,贺总这个人是个多面手,搞企业他是专家,研发界,他确实是个人才,不比我们家的沈博士差。”

林飞“嗯”了一声:“是啊,所以,贺总,你就说说呗。恒远的新品中,有没有可以提供给我们纵横的呢?”

贺天被架上来,攸关企业声誉和未来发展,他不得不转入商谈模式:“刚刚不久前出了一款。”神色旋即谦卑起来,口气转为温和:“林总如果感兴趣,我去纵横向您汇报。”

林飞凝视着他瞬间完成情绪转变的脸,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好。”

220 依然不自禁

这一晚,贺天被灌了很多酒。仗着这些年征战酒场的功力,勉强支撑,最后,他还是在半路喊张云廷停车,然后在路边吐了。

吐得昏天黑地,然后又回汽车后座躺着。

张云廷检查他的脉搏,还好,没大碍,继续往平靖山里开。

到了雅筑,贺天进屋喝了杯水,这才对张云廷说:“给我查一个人,夏悠纯,到哪个学校做哪一学科的老师了。”

坐在一楼沙发歇了半晌,喝了夏婶端来的醒酒汤,头疼发飘的感觉这才好些。贺天起身上楼,经过二楼的会客厅,刚要回屋。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客厅沙发那里传来:“和我离婚了,眼睛里,就真的再也没有我的存在了吗?”

贺天未曾提防,这声音来得又颇为幽怨,古董壁灯昏黄的灯光照射下,一个人影从掩着的双开门之间飘出来,贺天脚下顿时虚了,低叫一声,他急忙背靠在墙壁上。

“谁!”

那个人完全显露在壁灯的光芒之下。微微有些苍白的脸上是清纯的五官,带着小纯的清丽,却满含对他的怨怼——原来是沈雪吟。

惊魂卜定,贺天问沈雪吟:“大半夜的,你来这儿干什么?”刚说完,对面那比隆冬的寒风还要凌厉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向他刺来。

如果这时候,沈雪吟获准可以做超出法律和道德界限的过激行为,那么,她似乎一定会上来双手扼住他的脖子,然后将他扼死。

所以,贺天在脑海中拼命搜寻,却怎么也没发现自己到底又得罪了她什么。

“没什么事的话,我得回房了。”

沈雪吟一个箭步拦住他:“你站住!”

“你刚才也说了,我们已经离婚了,晚归不晚归,你也不用再审犯人一样审问我吧?”

话音刚落,沈雪吟手举起来,将一本东西狠狠摔在他怀里。

贺天慌忙伸手一抱。那东西硬硬的,砸得他手臂生疼。不过,低头一看,贺天又惊又喜。

躺在怀里的只是一本很普通的深色软牛皮封面的精装笔记本,但是,打开封面后,露出的印着水印枫叶图案的扉页上,分明签着他英文名的缩写:th。简单的字母,却一如他那时候的性格,龙飞凤舞激情四射。

贺天翻过来转过去看,浑身胀满了喜悦:“是你找出来的吗?在哪里?”

沈雪吟的眼睛却一刹那润湿了:“果然是你的,竟然真的是你的……”说罢,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跌落。

这本日记本,里面内容的原作者正是贺天自己,记录的正是爱上小纯之后,自己每天爱恋一个人的喜悦和爱而不得的纠结。他说:“夏悠纯,你就是我憧憬了三生三世的女神,我真的很喜欢你,不,非常爱你!”又说:“你写字时的侧影,美好胜过颜军名画《韶华》;而你演奏小提琴的风姿,则是迷恋我使我沉醉的美酒。”他把和小纯相处的点点滴滴,都用极细腻的笔触记录下来,一直到他大声喊出要为她建造一片“爱的森林”的告白。

贺天去文锡,又回归东州,一路奋斗,直至现在这副情况——这一段经历之中,因为时刻要提防他人的觊觎和攻击,再也没有将自己做最深刻剖白的举动。即便需要交真心,那真心之外,也必包裹上似有似无的距离,那是他用以回旋的武器。

小纯是他的挚爱,也是他人生行进至此唯一的至纯。固然日记本已经旧了,但字字句句都浸润了当初那个他无以伦比的赤诚。

沈雪吟看着他欢喜莫名的脸,越发哭泣得厉害。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她不由得冷笑,语气悲凉:“什么船啊,什么港的,贺天,你这个卑鄙无耻又极虚伪的大混蛋。我一直都心存幻想,觉得我们婚姻失败,我有过错。现在看来,都是我一厢情愿,都是我作茧自缚,都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贺天爱若珍宝,将那本笔记放在书房的抽屉里。回过身来,他才说:“雪吟,这都是我年少时候的事情,并不是我和你婚后发生的事情。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里,我的生活中只有你,并没有其他人。”

“那你现在算什么?那个什么‘夏悠纯’,你敢说你现在已经不爱她了吗?”

贺天默然。

“噢!”沈雪吟绝望叫起来,“我一直以为,你内心是喜欢我的,因为你追求我的那些事情,我一直都没法忘记!可是,如果不是因为特别的理由,你是怎么做到心里那么爱一个女人,生活中却又对我那样呢?”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语声颤抖:“新婚之夜你都要拉一遍《爱的喜悦》,就是因为你到底迈不过心里那道坎,我在你心里,一直都是替代品,只是个替代品!”

她扑上来和贺天厮打:“你把我这几年的青春还给我、把我这几年的青春还给我……”

贺天忍了她几下,最后还是把她推开。

沈雪吟气得头昏眼花,一跤跌倒在地上。

她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一直隐没在黑暗中的吕叔终于出现了,他用极温和的语气对沈雪吟说:“沈老师,时间着实不早了,我还是派人送你回去吧。”

“多谢你们的好意!”心被扯成稀巴烂的沈雪吟用尽全身力气冲他喊。转过脸来,她又对贺天说:“我一辈子都会诅咒你,诅咒你永远都只能游离在爱情的边缘,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你真正爱着的那个人,诅咒你这一辈子都被真正的爱情抛弃!”极度的仇恨占据了她的内心,本来单纯无知的她睚眦俱裂。

贺天被咒骂得脸色苍白如雪地。

但他确实也反驳不出什么,对吕叔挥挥手:“派人送她离开。”

躺在宽大的床上,贺天再度陷入形单影只的寂寞。这确实让他感到凄凉。并且,他也忍不住在脑海中想着:

韩甯伤心欲绝的时候,是不是也如沈雪吟一样?

宋诗筠心伤神断的时候,是不是也像那样痛恨着,然后诅咒他?

甚至温柔如安若,心里也会带着对他的愤懑吧!

因此,也许真的是因为他辜负过太多的真情,以至于他的结局突然变成这样。

集团内的例会已经交由他负责,接下来几天,他全呆在世业路世坤总部。游走在各个会议室,完成着日程中各个任务,繁琐的事务充塞满他的头脑,直到各种风起云涌被处理到某一个阶段的风平浪静,麦副总裁领着一帮人鱼贯退出总裁助理办公室,他才又回到那一阵徘徊不去的凄凉中。

这一刻,所有的繁华和热闹,都成了身外之物!

世坤对面有一个很大的咖啡厅,众多白领中午以及晚上会在这里聚会。贺天闲暇时刻,也会到这里买一杯咖啡,消乏提神。今天,他走进自动门,直奔前台。

“一杯美式。”

余光却看见一个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并折向门口。

“对不起,咖啡先不要了。”他匆忙说完这一句,拔腿追去。冲出咖啡厅,在道路的尽头抓住那个人。

贺天很激动:“小纯!”

那个人惊慌失措:“你认错人了。”拼命挣扎,挣脱了他的手。

确实就是“夏悠纯”的她,碰到猛兽追击的小鹿一样,脸色煞白,落荒而逃。

贺天心里发凉,眼睛发热。过了会儿,呆呆伫立在路边的他,才在来来往往投以注目礼的人关注下,掏出手绢,揾干脸颊。

东州的学校,1月15日之后便全部开学了。北京路小学一切与寻常无异,有所不同,就是副校长萧雨突然宣布了和女老师沈雪吟的正式婚讯。

这件事情的发生要从萧雨本身说起。

沈雪吟还没和贺天离婚时,他和沈雪吟之间确实产生了一些小暧昧。这些暧昧说大不大,说小,其实也影响到萧雨的真心。

出身相似的沈雪吟和萧雨之间,不管是人生态度还是处世风格间,都有着许多源于本质的相同点。比如说,不管沈雪吟是否是亿万富豪的太太,或者萧雨已经凭自己的能力努力到社会上何等高度,两个人内心因为根本虚弱而产生的敏感一般无二。他们共同小心地保护着这份敏感,又凭借这份敏感刺探和适应外部世界。

即使后来,因为沈雪吟和亿万富豪离婚的事实,萧雨急于避嫌,火速和沈雪吟化开界限。

沈雪吟被人议论排挤时,萧雨的心其实是不舒服的。

而后来,沈雪吟拜前任夫家所赐,再次得到校领导的重视和优待,萧雨则换了另外一种不舒服:嫉妒和不甘混合下心里面隐隐作痛。

他和原本已经确定要交往的女孩子之间的婚约突然又吹了,因为,女孩子的家长自恃己方条件优越,虽然不要求萧雨入赘,但是,女孩子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他们却希望能和女方姓。

萧雨怎么能忍受如此**裸的鄙视呢?

一怒之下,他便和那女孩分手了。

春节之后,萧雨在路上遇到从江城回来的沈雪吟。没有了同事的窥探和舆论的影响,萧雨就像纯情的少男一样,奔走到沈雪吟面前,拉住沈雪吟,然后,将沈雪吟一把抱入怀里。

沈雪吟也忘记去年年底他是怎么对待自己的了,左右心情实在寂寥,也就乐得享受这样一个宽厚而又温暖的怀抱。

让萧雨惊喜的是,沈雪吟居然有一套面积为150平米的公寓,而且,地势极好,离北京路不过公交6站路。另外,贺天同意离婚时,补偿了沈雪吟大笔现金,具体数额,沈雪吟拒绝透露,但是,萧雨凭自己想象,自觉肯定不下于七位数。再有呢,就是沈雪吟从前夫家里带出来若干名牌,其中有各类世界名品手表、各类顶级品牌限量级包包、各种珍珠宝石的首饰……沈雪吟现在也用不着这些了,大部分都送进了品牌回收店。按照六折的价格处理,最后获得一个足以让寻常人咂舌的总价。

将名牌套现,是萧雨陪沈雪吟去的。拿到汇款到账的借记卡,沈雪吟走在前面,萧雨急忙跟上来对沈雪吟说:“真没想到,你前夫在你身上,居然花费这么多。”

沈雪吟看了他一眼,说:“你是想说你羡慕呢?还是觉得有点妒忌?”

萧雨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说:“我既不是羡慕你前夫有钱,也不是妒忌他居然能给你这样的生活,我只是在想,这个社会,有些人觉得自己非常有钱非常了不起,其实,全然不知天外有天山外有山。”

沈雪吟懂了,笑起来:“你在说要将第一个孩子跟自己姓的那个女孩家的家人?”

萧雨点点头:“即使是和你比,他们也渺小许多了呢。”

沈雪吟冷哼一声:“我能让你看着觉得高大,完全是因为我曾经嫁给一个有钱老公的缘故。”

萧雨最后决定和沈雪吟在一起,是因为沈雪吟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本来,萧雨不敢接近沈雪吟的原因,就是怕沈雪吟的离婚影响他在众人心中的形象,从而影响他辛辛苦苦赚来的前途。而当他悄悄和沈雪吟住在一起后,两个人晚上缠绵一番,沈雪吟告诉他:“我是贺天离婚了,但是,我始终曾经做过他的妻子,在他心里,我总是会和普通女人有不一样的位置。”

上学期快结束前,校领导对沈雪吟态度的前后变化,萧雨可是一清二楚。

沈雪吟说:“那只是我婆婆暗地里操作一下的结果。”说到这里,她略微停了停,然后笑着接下去:“我婆婆的能量和我前夫比,那是比不过的,以后,更是望尘莫及。如果那次,我真的去求我前夫罩我的话,他不遗余力的结果,也许,柳岳莘能不能再做校长,都尚未可知。”

萧雨很聪明,沈雪吟话中话,他一定就明白。

沈雪吟枕在他手臂上,目视于他,语气婉转,轻轻说:“你和我在一起,可能会有一些舆论的影响。但是,你要深信,你和我在一起的结果,只是尽快完成你事业上的追求而已。我不会成为你事业前进的绊脚石,绝对不会!”

沈雪吟的智慧在斗争中确实增长了,她的话一点儿也没错。

萧雨和沈雪吟的婚讯被公开后,同事们看向他们的目光是奇怪了几天。但是,几天后,不仅学校高层没有任何对他们不利的决策,就萧雨个人而言,柳岳莘和他说话时的态度,都和以前不太一样起来。

221 惊怒沈雪吟

新学期开始没一个星期,学校中层管理人员有所变动,教科室、教导处分别增设一名主任。音乐组的沈组长青云直上,进了教导处,直接成了沈主任。

萧雨依然主管数学教学,沈雪吟直接分管四年级所有教育教学管理任务。

萧雨和沈雪吟上个星期就已经领过证,那本引发沈雪吟怒火的笔记本,是沈雪吟准备将房子重新装修,独自在家整理物品时发现的。

和贺天争吵之后,沈雪吟连续好几天没有和萧雨说太多话。等到萧雨委实不除疑,询问她,她也以身体不适为由敷衍过去。

这天上午在学校上课,二人没有交集,各自干各自的事情。

下午,萧雨发短信问沈雪吟今天晚上吃什么,沈雪吟想了想,回短信:“牛肉炖土豆怎么样?”

萧雨旋即回过来一张笑脸。

沈雪吟手机接到之后,短信打开,看在眼里,心里这才忍不住一暖。

想想贺天的绝情,萧雨的贴心果然让人舒服多了。也许,自己当初的决定就是正确的。辗转曲折,最终获得了这样的结局,不能不说,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幸福。

这样想着,她内心的愤懑也便慢慢少起来。

就在这时,四年级组长王咏芳打电话来:“沈主任,组里面有新老师来了,你要不要来看看?”

沈雪吟享受着身居高位时别人对自己的尊重,淡然道:“马上过来。”说完,先将电话挂掉。

从教导处到四年级办公室,只需要向后经过一个大过道。

而办公室里面,新来的老师坐在原四班老师何兰萍的座位上,被大家好奇的目光关注着,脸颊微微泛红,局促不安。

沈雪吟走进办公室,王咏芳先大叫起来:“沈主任,你来啦?”然后将新老师从座位上拉起来,拉到沈雪吟面前,说:“这就是主管我们年级组的沈主任。”

新老师红着脸,轻声称呼:“沈主任。”

沈雪吟点点头,居高临下问:“你叫什么?”

新老师含羞回答:“夏悠纯。”

沈雪吟“哦”了一声,随口道:“这个时候能到北京路来,看来你的能力不坏啊?”说完,她发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重新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新老师清澈的双眸水光一闪:“我叫夏悠纯,夏日的夏,悠然自得的悠,纯粹的纯。因为我先生工作在本地的缘故,今年才调过来的。”

沈雪吟脑海中反反复复验证着这三个字,目光蓦然收紧。

王咏芳在一边觉得很奇怪:“沈主任,不会你们俩认识吧?夏老师可是从乾都回来的人呢,好几年前就不在东州了。今年四班的何兰萍老师开学后得到通知交流去五里村,缺老师,教育局才分派这位夏老师过来接任。”

夏悠纯也觉得不对,清朗的眼神未带戒备。

沈雪吟终于反应过来:“噢,原来是这样。”瞧了瞧夏悠纯的脸,果然清丽不同凡响。似乎将自己数年前的照片贴在这张脸旁边,还真的可以找到不少共同之处。

她心潮起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先对王咏芳说:“你们先办公,你们先办公。”呼吸一时有些发紧,出门的时候,开门的手都忍不住有些颤抖。

关上四年级办公室的门之后,她深呼吸一次,立刻拔足狂奔。奔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想起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她急忙快步走到东西走廊的尽头。

这儿有一个很宽敞的平台,学生已经放学了,这儿空无一人。沈雪吟到达这儿,才把电话拿出来。

她拨了个电话给贺天:“是你干的对不对?你还真够狠的啊,表面上装作无辜,实际上,早和你那前女友勾结在一起!”

贺天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夏悠纯啊!”沈雪吟大声喊出这个名字后,旋即紧张看周边。并没其他人,她这才压低声音说:“难道不是你们暗中勾搭,你千方百计逼我离了婚,然后就把她从乾都接到东州来吗?还安插进北京路,就放在我这一组,你到底想要干嘛?”

贺天这才想到张云廷早几天前给他发的一份邮件。

关乎他和小纯的社会信誉,情感上极端渴望的那一步,实际当中,他始终心怀敬畏,未曾跨出。

邮件也没看。

这会儿,显然也不必看了。

沈雪吟还在谩骂:“我真的从没发现过比你还要渣的男人,这么处心积虑,就是要对付我这样一个弱女子。你还要脸吗?还有良心吗?到底我们也一起生活过好几年,你作为一个人该有的人性,都已经被狗吃了吗?”

贺天得有多强的意志力,让他这会儿还捏稳电话?

“沈雪吟,”他打算不再对这个女人继续客气下去,“见风就是雨的性格,看来你是怎么也改不掉了。以后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泾渭分明没任何关系。请你以后不要有事没事打电话给我!”说罢,果断结束通话。

沈雪吟再拨打这串号码,电话接通后响一声便自动切断。

沈雪吟怒不可遏,捏着拳头一边跺脚,一边接连叫了好几声。

下班铃响起的时候,她飞快跑到四年级组老师会通过的一楼楼梯口。何美诗、李文越等年轻老师风风火火当先冲下来,看到她之后,点头招呼之后立刻跑远。接着,便是王咏芳和两位老教师。沈雪吟主动向她们打招呼,然后目送她们离去。

夏悠纯最后才下来。

沈雪吟连忙接住:“夏老师,和你说几句话,行吗?”

夏悠纯怎么也不会想不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会遇到冤家对头,只是怀着对陌生环境敬畏的心态,颇谨慎想了想,然后温婉道:“好吧。”

两个人走到一丛绿竹旁。

夏悠纯穿着一件没有任何logo的黑色大衣,里面是浅灰色细羊绒半高领毛衣,很大众化的打扮,瞧不出特别。只这张脸,皮肤细腻,五官虽谈不上多么惊艳,但是组合在一起确实好看,让沈雪吟越看越不爽。

想到在贺天面前的遭遇,她决定这会儿不要太过直白,吸了口气,缓和语气问:“夏老师,你真的是从外地调过来的吗?”

“嗯。”夏悠纯轻轻点头。

“乾都也挺好的,为什么这会儿回来东州呢?”

夏悠纯有点不高兴,不过还是很耐心:“我之前说过了,沈主任,是因为我先生工作调动,我才回来这里。”

“噢!”沈雪吟心里面一刺,“这么说,你还是本地人呢。”

夏悠纯不需要否认这一点:“对,我是本地人。”

“你先生工作不怎么样吧?”

夏悠纯又是一愣。林家是少有的官宦加商贾的大家族,漫说公公林正南位高权重,便是林飞的哥哥林鹄,也非同寻常。婆婆于凤是南省著名的女富豪,林飞在家里纵然不算非常出挑,但绝不能同“不怎么样”这样的评价语等而视之。

不过,这些事情,夏悠纯觉得没必要同一个外人讲。沈雪吟先入为主这么认定,她便点头附和:“对,就是上班族。”

沈雪吟自觉自己想得几乎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她还得进一步在验证一下:“夏老师,过去你在东州,曾经交往过一个富二代吧。爸爸很有钱,他自己也很不错那种。”看到夏悠纯目露不快,干脆把一切都挑破了:“贺天你认识吧?”

但这会儿,夏悠纯已经忍无可忍,转身走出去好几步。

沈雪吟追上去:“你不怎么不回答我最后那个问题呢?”

夏悠纯没听清她最后说什么,只很不高兴:“沈主任,我想,你的问题已经超出工作范围之外了。我现在的家庭,我过去的人生怎样,和我如今在北京路的工作都没有关系,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她自带高傲的气场震慑住沈雪吟,说了声“再见”,昂首挺胸而去的风姿也让沈雪吟不由自主矮上半截。

不过,几年豪门媳妇给予的优越感,很快让沈雪吟在物质世界里面占据上风。想想夏悠纯“不怎么样”的现在,沈雪吟“呸”了一声:“贱货!”心里不由自主盘算:该如何阻止这个女人和贺天旧情复燃才行呢?

夏悠纯从北京路出来,直接走向公交站台。这儿有一路车会将她带到滨江区的南边,那儿有一个规模中等科技型主题公园,叫世纪公园。世纪公园的旁边有一个高端小区,叫世纪家园。世纪家园小区主打独体和联排别墅,少量叠加。五期工程建了六栋高层,但是,和前四期之间有高墙相隔。地势堪称绝版。离海星广场直线距离不超过两公里,开车两分钟,乘公交车十分钟,步行也是眨眼就到的事。

林飞和夏悠纯的新居便在世纪家园里。从东门大门进去直走,顺路拐弯第三个岔道向西,路南第三家便是。于凤全款购入,主色调为深棕色的独栋德式建筑,私家花园内树木成荫。

夏悠纯步行进入小区,走到自家后院,从院门进入,然后拾阶而上,从后门进入屋内。

屋内分为三层,第一层有置物间、饮茶室和一个小卧房,中间是大客厅,客厅里摆放着全套进口的欧式沙发,北边有一套室内假山全景装饰,南边靠窗的花凳上则是名为“翠峰堆云”的松树盆景。对面是精致的电视墙,电视柜上的电视是最新出的75吋等离子,一盆巴西木一盆幸福树放在电视柜两边。客厅东边是厨房。厨房面积很大,装上了各种台子柜子看起来还是很宽敞。浅黄色的石英石上,除了质量上乘的暖水瓶和装着冷开水的水壶外,便是各种各样不锈钢制品摆放得整整齐齐。明亮的窗户下面,一个制作工艺精良的长颈水晶花瓶里,每天不落一支百合一支天堂鸟插在水里,这两朵的话语分别是:纯净与飞翔——这是夏悠纯和林飞二人的爱情信约。两个造型不一的水晶盘就在花瓶的旁边,放着当季的时新水果。

供热系统运转,家里面温暖如春。夏悠纯回到家后,拘束和疲累皆成烟云。她换上柔软的睡衣,趿着软拖,懒洋洋走到客厅里,林飞特别为她雇用的保姆阿姨将用枣花蜜冲的水以及刚做的红豆饼端上来。

这两样东西都是夏悠纯非常喜爱的。

在沙发上坐下来,喝着枣花蜜水,吃着热乎松软香甜的红豆饼,又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打开,夏悠纯有一搭没一搭瞅着电视节目,然后拿起手机发短信给林飞:“今天回来吃饭?”

消息发出之后,一会儿,林飞的短信就回过来:“回来。”

夏悠纯觉得很高兴,然后将手机放在一边。

晚饭是杂粮粥加三样蔬菜:炒青菜、豆芽炖豆腐,芹菜肉末炒木耳,林飞和夏悠纯开心用餐。

吃完晚饭,林飞问夏悠纯:“今天去新单位报道了,感觉怎么样?”

“不好。”

“这又是怎么呢?”

夏悠纯叹了口气:“遇到一个很奇怪的上级,盘问我许多问题。家里怎么样啦,老公怎么样啦,还问我以前有没有交过男朋友。”

林飞“哦”了一声,似笑非笑说:“那你都告诉她了吗?”

“当然没有。她又不是安全局,我又不是受限制人员,查户口也不带这么问的。”

“其实你就告诉她实情也没什么。”

“那可不行,”夏悠纯说着,瞥了林飞一眼:“你忘了我在乾都的遭遇了吗?表面上处处受优待,实际上人人和我保持距离。上级不敢管我,下面人则不亲近我。我在单位里,就好像一个真空人似的,到最后,竟然连个真心朋友都没有。”

林飞颔首轻笑。

夏悠纯有些敏感:“你还是觉得我不擅于交际,对吗?”

林飞不回答这个问题,直接搂过她,吻住她的嘴。这是他们重聚后生活里最常发生的一件事,林飞具有强烈的对夏悠纯的占有欲,每每单独相处,必先吻个天昏地暗,从蜻蜓点水,到步步深入,最后舌头交缠、唇齿相依。

之后,最浪漫的环节便开始了……

222 不知为何故

林飞和夏悠纯的情缘,源自于光之子针对贺家父子的算计。如果贺天完全按照沐继伟的计划走,今时今日,贺聆风的事业早就灰飞烟灭,没有贺天这位商业新秀,世坤也大约差不多落入沐继伟的囊中。

但这一切,除了沐家的人,林飞极其相关人等,均不知情。

林飞只知道自己突然在元旦庆祝会上发现了那么一个清丽绝俗又华彩动人的学妹:夏悠纯在同川大礼堂的舞台上,拉了一手好琴,在林飞托人递上来的信笺上,又落下一手娟秀的好字。来自于教师家庭的她,天生一副矜持的性格,与清冷中又带着一点孤傲,好似水中清莲般,让他在远观之时,突然便狂生想要摘取、拥有的念头。

他的爱情从产生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一定会热烈无比。夏悠纯还未毕业,他就娶了她。在瑞郎接受深造的时候,他每天都要发一份热情似火的情书给已经成为他妻子的“她”。

数年异地相隔,把他的思念攒成了山,等到终于可以回国,找到工作在东州定居,他迫不及待完成的事,便是马上将她以及她的一切安定在自己身边。

他待夏久峻夫妇如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待夏悠纯的弟弟如自己的亲弟弟。

只是,莫名之间,一个本不在他关注之下的人,突然横亘进他的生活。

这天,林飞在银河会所门口偶遇淮南药业的徐斌总经理。

徐斌好像没看到林飞似的,只顾埋着头疾走。

林飞先没在意,但是,就在二人即将擦肩而过时,他突然叫起来:“徐总——”

徐斌再装糊涂就没意思了,当下搞得刚刚看见林飞似的,夸张地“哈哈”笑了一通,然后说:“原来是林总啊,怎么这么巧?”又为自己刚刚没看见林飞的举动找借口:“真对不起、真对不起,有事压在头上,走得太急,居然没看见您大驾。恕罪恕罪。”

林飞笑了笑:“徐总,就钢材采办的事,其实,我想和亚威谈一谈。你看,我这个意思,你是不是向于董转述一下。或者,烦请你牵线,我和亚威的孔总一起吃个饭?”

徐斌连忙说:“这个就不必了。”做得自己多么伟大似的,一脸真诚对林飞说:“林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岳父就是撮合您和恒远的贺总之间合作。饭都吃了,那次,你不也当面答应贺总会考虑具体合作事宜吗?”见林飞颇有疑问,他笑着接下去说:“林总,商场上最终信义,就算你觉得会和恒远谈不拢,也要在具体谈过之后才能确认。亚威如果这时候横插一手,传出去,业内需不好听,你说对不对?”

林飞笑容未失,友情提醒:“那么与远航的合作,亚威怎么就那么积极呢?”

“这个,”徐斌微微一怔之后,立刻反应过来:“那不是有宁川市政府的利益在其中吗?东州市政府也想要这个大项目的,两位市长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身为宁川的企业,神龙亚威身不由已呀。”

说着,徐斌借故告辞。

林飞看着他匆匆远去的身影,不由好一阵深思。

贺聆风得知贺天终于搭上纵横这条线,很高兴。父子俩面对面时,贺聆风嘱咐,这笔业务一定要好好做。纵横汽车和得兰的汽车公司是合作关系,不仅拥有顶级品牌汽车的装配线,大众品牌以及自主研发的本土品牌更是多达十几个。恒远不仅要获得供货材料的资格,更要将生产汽车车身的资格一起拿下。能够成为纵横汽车的一级供货商,这样的好成绩,才能够弥补贺天去年未能谈下远航的疏漏。这样,才能在3月份的集团股东大会上,争取出更多的支持票。

贺天难以否决这些现实。

当着父亲的面,他态度很是积极。私底下,他就惆怅了。想着和林飞尴尬的交集,又悔又痛又无奈又不得不让自己振奋起来,这种滋味,除了自己,这世上,竟没有一个人能够为他分担。

郁结了好几天,但是,贺天也非常佩服自己的在于,与此同时,他还是将联络纵横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关于产品性能介绍的ppt出自于他自己的创作,内容丰富,制作精美。带团前往纵横洽谈,面对以林飞为首的商务团队,也是他自己亲自上阵解说。纵横团队里有得兰人,贺天便华夏语和得兰语双关齐下,叙述部分只用前者,重要部分先用华夏语说一遍,旋即再用得兰语补充一遍。他语言上的功力端是不弱,吐字发音、用词习惯皆无半点错漏。解说流畅,言简意赅,听得众人频频点头,面露赞赏。

林飞也不例外。

再说产品本身,新研发的hy2产品,不仅享有相同厚度钢材相比之下质量轻10%的优点,而且,在抗打耐压的测试中,成绩优异。另外,由贺天主抓对hy**产品进行改进的研究中,以贺天的主意为主,使**产品在分子与分子结合方面多出些微变化。这些变化是可控的,制造出的效果便是,当钢材受到巨大压力碰撞挤压时,在变形之前会预先往施力方鼓起。这样,就可以在钢材遭受巨大压力碰撞挤压时,最大限度保护钢材覆盖下的物体。如果将这种钢材引进汽车制造,那么,对车主安全系数的提升,无疑成就巨大。

林飞身边另一位纵横副总笑着说:“林总,我看恒远的这项产品,我们可作考虑。”

笑容早早从林飞脸上消失,这会儿的林副总,一脸阴晴不定,未曾搭腔。

说话的那位副总碍于自己的权限不够,顿时噤声。

贺天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口干舌燥的感觉好些后,很谦恭,问林飞:“林总,您的意见如何?”

林飞微微一笑:“价钱上,我们是不是可以再谈谈。”

刚刚说话的那位副总微愕。

贺天的心也咯噔了一下,顿了顿,重新笑起来:“林总,我给的价钱已经是该项产品能够做的最大让利。你也知道,我们在项目研发上投入了巨资,能够生产出这样先进的材料,要说多便宜,那也是不可能的。”

林飞语气开始发冷:“材料是很好,用来做汽车的车身,确实也非常理想。可是贺总,我们生产是汽车,毕竟不是飞机**火箭这类技术要求超高的产品。你用来提供给我们的原材料,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我们当然非常乐意使用。但是,如果用来做车身的原材料涨价了,势必造成最后汽车总价的上涨。你也应该很清楚,国内经济状况相较以前是好的,国民的生活水平正往越来越高的方向发展。汽车是必需品,税务制度改革之下,售价越来越趋向于低廉。你让我用这么好的钢材,却去卖平民的价格,你让我们的利润空间从何处寻找呢?”

“但是,确实不好再降价。”

“那我们这会儿就很难谈拢。”

二人四目相对,贺天这才感觉到,他于林飞之间,已然开始针锋相对。

恒远的高层看得莫名其妙,纵横的领导也不知道林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贺天心里揣着明白,嘴上不好说,只能等。

等林飞宣布:“贺总,如果你能做到不仅材料性能得以保证,价格上也可以让我觉得满意,那时候,我们再谈好吗?”

他不仅不可以抱怨,还得连同旁边罗志斌一起道谢:“耽误各位时间了。”

林飞自顾离开座位,率众离开自家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只留下恒远的人,罗志斌摊开两只手,很想安慰贺天两句,但找不到词。贺天非常窝火,没地方撒气,抓起厚厚一叠纸质材料,高高举起,用力摔在桌子上。

北京路小学,刚接班的夏悠纯老师很快进入新的工作状态。

她上的第一堂课,是叶圣陶先生的《记金华的双龙洞》。这篇课文,夏悠纯当年做学生的时候就学过,当时就很喜欢,后来也慕名实地游览了课文中所提到的那个风景名胜。语文么,在夏悠纯看来,就是感情渲染和思想表达最佳的形式之一,语言也是要重点体会的,可是,毕竟是小学的课文,已经浸淫文学数十年的她怎会细细去辨其中到底有多深的意思呢?浅浅带过也就罢了,大部分时间,学生就在听夏老师畅谈对金华的认识,以及双龙洞给予自身到底是怎样不一般的感受。

孩子们在课堂上一改死气沉沉,嬉笑评论不一而足。姿势可是各式各样,有站着的,有趴着的,有的托着腮帮子斜靠在桌上,有的更是因为兴奋干脆离开了椅子,在空地上蹦跳大叫。

夏悠纯教育理念极为开明,对孩子们生龙活虎的表现并未给予批评,也没有及时指正。孩子们很喜欢这样的课堂,这样的老师,但是,故意在这个时段到这儿来巡课的沈雪吟看在眼里,顿时抓住了夏悠纯的把柄似的,当堂将夏悠纯从教室里给叫出来。

“夏老师,”沈雪吟的表情分明在训自己的学生似的,“你这是在上课吗?”

夏悠纯一看,又是这个主任,心里面不太高兴,便昂首道:“是啊,我正在讲课文,沈老师你没有看见吗?”

她翘着下巴自视高人一等的姿态,让沈雪吟很想一巴掌抽上去。但是,沈雪吟知道这不可以,心里拼命压抑着,沉声道:“课堂应该是安静而有秩序的,你这样给学生上课,学生学不到你想教给他们的知识。”

夏悠纯不同意她的说法,反驳道:“最新的教育理念早就摈弃过去那一套了,安静有秩序也是相对而言的,思考时,或者作业时,讨论和学习时,气氛热烈更利于脑细胞的运作。沈主任,你难道没听过吗?思维的火花是在碰撞之中激发出来的。你让我们都像木头人一样静静地坐着吗?那样一来,思维没有碰撞,灵感怎么会有?灵感没有,所谓的成功也就不存在了嘛。”

沈雪吟愤怒道:“你这是诡辩!”

夏悠纯冲口而出:“这不是我说。”反问沈雪吟:“沈主任,你该不会不知道这是谁的名言吧?”

沈雪吟被激得脸都红了。

夏悠纯笑着接下去说:“这是来自于著名发明家爱迪生的名言:成功是1%的灵感加99%的汗水,其中1%的灵感是最重要的。”

沈雪吟肺都快气炸了:“总之,你就是不能这么上课!”拂袖而去。

夏悠纯耸耸肩膀,无所畏惧回班继续她的教学模式。

坐在办公室里,整整一个上午,沈雪吟都为没能辩过夏悠纯的事耿耿于怀。下午,她特别知会王咏芳,让王咏芳就夏悠纯上课的迥异风格对夏悠纯进行深度批评指正。

王咏芳是有20多年语文基础教学经验的老专家了,夏悠纯再怎么自诩中文专业功底强劲,在基础教学这一块,道理还是说不过王咏芳。

王咏芳说:“夏老师,你的理念确实很先进,而且也没错,但是,用在小学生身上,就未必全合适。比如说,学生的语言结构和你的语言结构就有差异,你所表达的思想和情感是用你熟悉的语言熟悉的方式传递的,到他们理解时,会照成许多距离和误差,你考虑过吗?思维需要碰撞,但是碰撞的形式不代表就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听说读写、听说读写,在语文能力排名里面,仔细聆听他们说话,依然是最重要的。你说你的,他说他的,只能造成无序的课堂。无序,会引起浅薄和自以为是……”

王咏芳真是老牌语文老师兼年级组长啊,夹枪带棒将夏悠纯训了个满脸通红。

沈雪吟从办公室外走进来,对夏悠纯说:“夏老师,希望你对王组长的教诲深思。”

夏悠纯偷偷斜了她一眼,扁了扁嘴,没吱声。

沈雪吟对王咏芳和四年级的语文教研组长刘琦说:“从明天起,你们二位要轮流听夏老师的课,手把手,教会夏老师怎么来上小学的语文课。”又对夏悠纯说:“本来,是应该推门听你的课,但是,介于你实在还不会上小学阶段的课,就给个时间的提前量给你,今天晚上开始,每天都将第二天的课备好,准备王组长和刘组长来听吧?”

夏悠纯着急道:“那我不是每天都要在监视的眼光下工作?”

沈雪吟说:“监督而已,一字之差,意思可是完全不一样。”

晚上回家,当着林飞的面,夏悠纯将北京路四年级组那几个老师狠狠骂了个遍:“官僚、势利,没一个好东西。做个主任怎么啦?我见过的主任比她都大多了呢?道理讲不过我,就搬老教师出来当救兵。那老教师吧,又倚老卖老,什么语言结构啦,什么听说读写啦,好像我真是什么都不懂的菜鸟也!还要听我的课——不过就是学习嘛,直接让我去听王咏芳和刘琦上课,不是更好?让我也学习学习,什么叫基础阶段小学语文课堂呀……”

“不在那儿干,直接回家得了。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夏悠纯冷冷乜斜他:“那可不行,我老公年纪轻轻就位居高位,哪天英俊潇洒的模样吸引了刚毕业的年轻美眉,郎有情妹有意,到时候请我出局,那会儿我若没工作,可不就惨了?”话才说完,被林飞扑倒在地。

地热烧得地板暖融融的,好像阳春的土地。

林飞三下五除二解除妻子上身的武装,然后用实际行动惩罚她对自己的言语攻击。

“你还认为我会心猿意马吗?”

夏悠纯气喘吁吁连连讨饶:“不说了、不说了……”

然而,林飞把自己撩动起来,下面的行动也就没法再停止。拌嘴停止得无声无息,甜蜜的接吻和不自觉便蔓延开的旖旎春色,才是这个屋子里最近生活的主题。

好一会儿之后,林飞俯身其上,问夏悠纯:“有比现在更让你觉得销魂的时刻吗?”

夏悠纯沉浸在被爱的欢潮中,别无他想,狡黠一笑:“有啊,刚结婚的那一夜,一整夜,有个人都让人无法正常入眠。”

林飞立刻愉快起来,爱抚着她,轻吻她的眼睛、鼻子,又吻住她的嘴唇……

半个小时后,林飞倒了一杯红酒,递给刚刚从浴室出来的夏悠纯:“我今天去恒远了,恒远的钢材想进纵横,总经理贺天亲自给我做产品介绍的演示。”

夏悠纯刚啜了一小口酒,酒水入喉,本人失神,酒水就走岔了道。于是,她止不住大咳起来。

本来,她便不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

这会儿,仿佛是被当场抓住的正在行窃的小偷——夏悠纯,面红耳赤,躲闪至客厅。

林飞脸一寒,跟过来,口气倒是温和依旧:“怎么啦?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

夏悠纯抽张纸正擦嘴角,眼珠接连转了好几圈,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笑了笑:“那你同意和他们合作了吗?”

林飞哼了一声:“没有。”

“为什么?”夏悠纯猛地转身。

林飞不想捅破彼此之间那一层很薄很薄的窗户纸,思忖着,半晌才说:“小纯,你有没有觉得,恒远那个贺总经理长得很特别?我也是走南闯北见识过很多的人,很少看见一个男人长相可以那样卓越的。”

夏悠纯听出他的试探。

手抚真心,林飞这话本没错。男人长成贺天那样,任是谁,也很难漠视。只是,夏悠纯认真思考自己这会儿真心应该放置的位置。她定了定神,来到林飞身后。伸出手,轻轻环绕住他的腰,又把脸贴在他后背上。

“在我心里,只有你,才是最好的。”

“那你觉得,我拒绝恒远,是对,还是错呢?”林飞转过身。

夏悠纯刚刚稳定下来的心,又左右摇摆纠结起来。

“我不喜欢贺天。”林飞坦诚。

“啊,是么——”夏悠纯再一次为他的话紧张起来。

林飞英俊的面庞在灯光下显出前所未有的神秘莫测。

夏悠纯的呼吸逐步屏住。

林飞轻轻问:“你喜欢他吗?”

夏悠纯头皮一紧,忙不迭撇清:“不喜欢。”

“真的?”

夏悠纯觉得自己简直要虚脱了。她不安地在他注视下保持着镇定,努力组织词句,好一会儿之后才说:“我就见过那么一次而已,你的朋友带过来的人,看都看都没看清楚,怎么会有喜欢或者不喜欢呢?”

林飞并不相信。

但是她坚持这个说法:“你再问一百遍,我的回答也是这样咯。”逼问急了,就佯装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行程,从你认识我,到结婚,到现在,我有哪一天,在干什么,你家里人不知道,你不知道的?干嘛这样盘问我、不放心我?”说着说着,便真的气了。

她一生气,林飞马上怂了。

放下酒杯,追上楼,林飞开启讨饶模式:“对不起,对不起,老婆,怪我不好,是我多心,我向你道歉。”夏悠纯哪里能轻易原谅他?铺床叠被,帮老婆吹头发、捏肩膀……最后哄老婆到床上,再一次你侬我侬,方才让口角过去。

223 堵截新情况

夏悠纯偎依在林飞宽阔的怀抱中熟睡。

午夜的梦境,她蓦然回到上学时,一个漂亮的少年约她一起去上学,他们结伴走在杨柳扶疏的道路然后她发现自己作业没有写,忽然又到了课堂,打开的试卷上,好多题目都很熟悉,自己却又全不会写。她便很着急,很着急……直到猛地一下子醒过来!

梦境犹如真实一般,好在自己已经不在求学阶段。也不是真的连初中的题目都不会写,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林飞并没有醒,可是搂住她的手臂有意识紧了紧。

夏悠纯叹了口气,用力闭了闭眼睛,睁开,然后轻轻合上。

她把不由自主涌入脑海的那个影像忽略至没有,伸出手臂,环住林飞的腰。

对于林飞的挑剔,贺天头疼了好几天。他不能让产品的性能参数下降,因为,如果那样一来,林飞会以更刻薄的话否定他们的竞标。但是,真的将价格下调,哪怕是一个百分点,己方收益也会大大降低。林飞那家伙,显然对自己用心不善,自己这一次妥协了,接下来,他势必会有更苛刻的条件提出来。比如,让纵横十几个品牌的几十条生产线一起上马使用恒远提供的车身进行装配。这样一来,恒远东西是卖出去了,但出一次货就会亏一次本,等到纵横公司的汽车全用上恒远的钢材,然后被卖出,车上路,恒远就离破产不远了。

左思右量,最后,他想要放弃这个合作计划。

但是,在总部向贺聆风提出这个想法时,贺聆风没对他客气:“林总提出的问题,我觉得不算胡来。研发部门在研发产品时,本身就要考虑到市场的消化水平。造汽车虽然技术含量不低,但是,人家说得对,毕竟不是造飞机**和飞船,同类市场,他还是可以有其他选择。毕竟资本市场,成本这一块肯定是要考虑的。人家是采购方,我们想要供货,得接受人家的建议,并努力达到对方的要求。”

“难道要我放弃hy2?”

“必要的情况下,也并非不能如此。”说罢,贺聆风仔细打量贺天,说:“我不知道你在这一单生意里到底有什么顾虑,遇到问题,解决问题,达到目的,这一直都该是你的风格。纵横这一单,不管多困难,你都得拿下来。若又失败,结果,你知道的!”

贺天默然。

放弃南州大桥工程,自断进入南州市场;出卖紫蓝,连累世坤大华夏区经济体业绩全面下滑;丢失远航,失去年度最大一单——这三大事件已经成为他担任恒远总经理过程中的三大污点。第一件事,以放弃宋诗筠、向**沐世刚低头为代价,沐世刚个人决定,保住他。第二件事,虽然最终未给世坤本身带来重大损失,但是,和第三件事联系在一起,确实已经让他在世坤高层的好印象岌岌可危。

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卖爷爷沐世刚的老脸,以及靠父亲贺聆风背后支撑,他必须用拿下纵横的业绩向股东们证明他存在的价值。

在这种情况下,贺天不可以说和一句小纯有关的话,面对父亲,他只有坚定承诺:“我不会让您、爷爷和股东们失望。”

夜幕初降,郊区的码头上逐步淡去了白日的喧嚣。清冽的冷风,从水面上缓缓吹过。楚正哲和新挑选上来的他的副手郁贤丰一起埋伏在草丛里。刚刚去寻找小卖部的吴楠和刘北一路小跑靠近过来。吴楠将两瓶二锅头递过来,一瓶给楚正哲,一瓶给郁贤丰。

楚正哲喝了一口酒,身体里血液流速加快,湿冷发涩的感觉方才褪去一些。

又等了近半个小时,郁贤丰忍不住抱怨:“情报处是不是搞错了?哪里有大咖前来交易?”

吴楠说:“我们这儿又不是金三角地带,20吨***的制造,这是多大的生产量啊?”

刘北边点头边附和:“我也觉得不太靠谱。”

楚正哲给他仨一人一个爆栗,低声斥道:“有你们这么怀疑上司的吗?”趴在草丛里,目不转睛看向码头上一盏昏黄的灯所在的方向,好一会儿才说:“做事最重要的就是做到各司其职。情报处的消息很少有错误的,说大咖会来,大咖就一定会来。”

刘北油嘴滑舌道:“国航的航班正常误点。”

吴楠担心被骂,伸手拍他一下,斥道:“少说话嘴巴会烂吗?”

郁贤丰说了句最要紧的话:“既然正哲哥都在这儿趴着,我们也趴着,就根本没什么好说。”

楚正哲闻言说:“上面让怎么做就怎么做呗,想太多,小心精神分裂。”

正说着,一阵马达开动的声音从远远的水面上传来。

刘北兴奋地提高了声音喊道:“来了来了!”忘形之下,从藏身的地方跳起来。郁贤丰急忙将他刚刚撅起的屁股给拍下去,吴楠骂道:“找死啊。”

楚正哲将望远镜拿出来,细心观测。果然,一艘快艇冲破浓浓的夜色,划开漆黑的水面,往码头开来。片刻之后,汽车车轮滚动的声音也从大路方向传来。

楚正哲、郁贤丰、吴楠、刘北,都将公司配发的点射连射功能齐全的突击步枪th-1拿起来背在身上。这款突击步枪,是楚正哲回到公司后花了一个月时间,在原本的技术基础上研发出来的新产品。天河公司的人现在尽量都用自己公司做出来的东西。不管是枪支,还是弹药,由上属安全部门统一采购,再下发到管辖之内的特别行动小组,扣除上缴的各项费用外,自己真正出血的那一笔,相对就减少好多。军工部门全权制造的话,天河也是要收专利费的,干脆海外引进得了。双方都轻松。走程序不是什么难事,专门的人去专门的部门盖章审核,总比采办材料再费力制造要好得多。

和专业的国际军火商比,天河能够赚到的,真是少之又少,不过,即使如此,属于楚正哲个人的收益,落在普通人的眼睛里还是非常可观。如果紫蓝少校能够顺利将萨姆上校拿起来,并说服雷恩指挥官,全球特别行动部门的武器,***、突击步枪、***以及手枪——都使用天河出品的话,那么,负责武器设计和制造的龙行身价跻身国内富豪之列毫无问题。

当然,不管钱能赚多少,任务还是需要执行的。如果失去了对于人类和平应有的价值,已经拥有的和正在拥有的以及未来将要拥有的都会变成泡影。正应了了老祖宗的古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楚正哲的生命注定充满激情的战斗!

快艇和汽车在码头会面,上面的人也一起走出来。草丛里的四个人拿望远镜都看得很清楚,双方总计九个人,陆上负责接头的是个生面孔,快艇上下来的那个,正是联邦政府委托j军区和国安局共同协管的特别行动小组驻东亚地区训练基地人员抓捕的国际大毒枭——印尼富豪尤立科。

楚正哲朝着码头方向向前挥手。

郁贤丰、吴楠、刘北跟随他身后匍匐向前。

等到了比较靠近的地方,楚正哲当先从高坎上跳起来,然后快速奔跑靠近码头。尤立科的手下和接头的当地人以及手下一起大声叫起来。楚正哲速度最快,飞身一跃,便跳上一名保镖的肩头,双腿一剪,那家伙便被截断大动脉血流,人顿时晕过去。楚正哲狸猫一样落在地上。

准备伸腿踢楚正哲的家伙,被郁贤丰一掌击晕。

吴楠、刘北也没闲着,三拳两脚各放倒一个。两个保镖怦然倒地之时,楚正哲又打到两人,郁贤丰解决一人。

224 布置新任务

郁贤丰将背上的突击步枪端在手中,对准尤立科和最后剩下的那个和尤立科接头的人。而楚正哲手里现出的只是一把sm2(慕云白设计出由军工厂制造的手枪),枪口对准尤立科的太阳穴。

和尤立科接头的被吴楠、刘北合力打晕。

楚正哲对尤立科说:“知道我们是谁吗?”

尤立科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哇啦哇啦”大吵大叫。

郁贤丰是语言专家,听出他的意思,对楚正哲说:“他是印尼人,说的是本土土语,意思是:他是受法律保护的正经商人,我们打劫他会得到法律制裁。”

吴楠、刘北一听就笑了。

楚正哲说:“告诉他,他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商人,而是联邦政府通缉的要犯。”

郁贤丰用土语和尤立科交流之后,尤立科立刻傻了。

正当楚正哲吩咐吴楠、刘北上前将这个印尼佬抓起来时,尤立科突然发了疯一样大喊大叫起来。

包括楚正哲在内,四名天河的特工都奇怪无比。就在这时,快艇里又有人跳出来。一个浑身穿白的人举起右手,一支尖锐的针状物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进楚正哲身体。楚正哲只感觉肩头被刺了一下,然后大脑“轰”一下,眼前便模糊起来。

又是一个穿着紧身皮衣的青年蹦出来,和那个浑身穿白的人相互合作,先是用枪逼退了郁贤丰、吴楠和刘北。接着,二人跳上岸。郁贤丰、吴楠和刘北都冲上去,准备贴身肉搏将二人拿下。但是,还没靠近那两个人,突见眼前白光闪现。白衣男和皮衣男的手上分别现出一把长刀来。刀光赫赫,三个人脖子、胸前、大腿处一片冰凉。

郁贤丰、吴楠和刘北一刹那间全部惊呆了,脖子、前胸好像都被削中了,尤其可怕的是,大腿根部也被剑绞烂了似的。

脖子断了、胸口刺穿,这些都算了,最后那招可真是损极了。如果是真的,岂不是男人都做不成了?郁贤丰的脑筋转得略微慢点,只是觉得很伤自尊很伤心。吴楠和刘北却已经想到自己活到二十几岁,连女人的滋味还没好好品味,现在就已经被剥夺了做男人的资格,死也好,不死也好,这未来的日子还有什么滋味呢?

白衣男和皮衣男瞧着他们一副吓傻了的模样,都轻蔑地笑起来。瞧瞧地上昏迷不醒的楚正哲,二人想要动作却又因为没有上级的命令而不想节外生枝,回头挟持了尤立科,三人一起登上快艇。

快艇开动起来,眨眼间离开码头。

一直到楚正哲从昏迷中醒来,郁贤丰、吴楠和刘北才从自己被杀或者自己被废的恐惧中清醒过来。失去男人的尊严这件事,可比头掉了脖子上碗大一个疤或者胸口多个洞厉害多了,看着楚正哲**着从地上爬起来,三个人想到的并不是询问“正哲哥是不是没事”,而是七嘴八舌向楚正哲报喜:“我没事!”“我没事!”“我也没事!”

楚正哲从肩膀上将一根细而小的针管拔下来,里面的药已经没有了,药力在自己身上起作用后现在又被血液循环消解。楚正哲将针管扔在一边,转头问三个人:“是谁偷袭我们?”

郁贤丰、吴楠和刘北纷纷摇头。

郁贤丰想了想说:“我只知道,一个人穿着白色的衣服。”

吴楠说:“还有一个衣服的颜色应该正好和他相反。”

刘北说:“两个人都用剑。不是古装片上那种,和日本的***有点像。”

楚正哲在脑海中仔细搜寻,最后说:“看来,我们是被人算计啦。”

四个人从码头离开,一路步行来到离这儿三公里之遥的渔村。他们的车子停在村边的空地上。坐上车,透出车窗向外看去,外面的天空居然已经放亮了。

郁贤丰、吴楠、刘北的衣服上面和中部都被划成了碎片,裆部一团糊涂,里面的内容隐隐约约呼之欲出。

楚正哲将车子开进市区,在一个小商品批发市场买了三身衣服让三个人先穿起来,然后才开车,四个人一起回天河。

楚正哲现在在天河的职务是总经理助理,办公室就是原来楚铁龙所在27楼总经理室。楚正哲回到办公室,先吃了一碗风白亲手烧出来的牛肉大碗面,然后躺在里间卧室的床上休息了俩小时。11点准时醒过来,拿座机打j军区情报处的电话。

电话是陆宛昔本人接的。

楚正哲说:“尤立科被人救走了。”

陆宛昔说:“没有捕捉到他和人交易的现场?”

拿着电话,楚正哲就笑了,说:“我在码头上埋伏了六个小时,下午五点不到就蹲在哪里,不吃不喝,又冷又饿,就等来了一艘快艇和一辆斯巴鲁。”

陆宛昔说:“确切的情报,尤立科这次来东州为的是20吨**的原材料。这个家伙在调查局和情报局里的记录都不下于二十条,他的出现,必定是带着利益丰厚的巨大交易。”

楚正哲不高兴地打断道:“就是因为利益丰厚,所以敌人做事情才不可能草率行事。”

陆宛昔说:“兵不厌诈,也许我们大意了,他们的生意就成了。”

楚正哲说:“我就带了三个人,差一点都死在码头上回不来。”

“哦……”陆宛昔轻轻叫了一声。

楚正哲冷冷问:“你是觉得战斗当中,死伤三、四个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

陆宛昔心里当然不是这么想的,她突然不说话,其实是为已经过去的事情做不必要的担忧。但是,楚正哲居然包藏祸心讽刺她,这种行为叫她不能忍受。

陆宛昔也隔着电话冷冷道:“是啊,你又没有真死在那里,我怎么以为,有什么重要?”

两个人同时摔了电话。

楚正哲瞧着恢复原状的座机,心里想到贺天曾经透露这个女人喜欢自己的讯息。细细品味,这个女人跟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哪里有女人喜欢男人的半点痕迹?不过是一个军衔跟自己一样、职能却比自己大多了的女人,对自己呼来换去而已。

楚正哲伸手又摸了摸被针刺中的部位,沉思片刻,暂时将这茬给放在一边。

中午,贺聆风打电话给他:“贺天最近不太对劲,先前就一直回避和纵横合作,这一回又躲躲闪闪的很不干脆,我担心他隐瞒了一些内情,你帮我查查他。”

“不会吧,”楚正哲一听非常诧异,“小天哥不是这种人。”而且,他也对贺聆风这等安排略有不满,“好歹我也是有杠有星的人,你却让我去跟踪人。”

但是贺聆风很坚持:“此事非你不行!”楚正哲没办法,只有向风白交代自己的去向,然后出门。

225 无奈前方路

此时此刻,贺天正在银河会所和山西派应酬,今天有一个特别豪放的大姐,一直拉着贺天喝酒,且屡屡要喝交杯。巨力新屡劝不止,反倒是贺天安慰他:“没事、没事。”和大姐手臂套着手臂,干了好几次。

饭后,张云廷把他送到附近酒店的总统包睡觉。一觉睡到四点半,贺天恍惚之间,突然有了个很迫切的想法。

他打电话给张云廷:“让人把埃文顿开过来。”

之后,他独自驾车上路。

过了一个路口,一辆很大众化的a6l打着转向灯转过来,跟到后面。司机林潇逸一边紧紧盯着前面隔了一辆车的埃文顿,一边嘀咕:“贺总也真是的,有什么事直接问小贺总就行了呗。父子俩搞的隔阂很大似的,有没有这个必要?”

副驾驶上的楚正哲,大墨镜遮去了半张脸,下巴剃得很干净,但是粗硬的线条还是显露出迈入成年后的他强悍的军人本质。

“闭上你个鸟嘴,”他骂了一句,“干我们这行,没什么‘为什么’,只有‘怎么做’。我是被陆宛昔那个女人吃死了,你们还不是靠贺总养着?自古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懂,还要我再仔细和你讲?”

“你这理不糙,话可是糙得很那。”

“糙个祖宗,前面转弯了!”

林潇逸急忙过了一辆车,打着灯及时跟上。

前面就是海星广场,过了这段路,不多时,再转弯,前方可就是学区了。

林潇逸不吱声,楚正哲又耐不住了:“这不是北京路小学吗?这又是要唱哪一出?”

“北京路小学有啥特别的吗?”

“小贺总前妻在那里头上班。”

“旧情复燃?”

楚正哲咂咂嘴:“这个,我还真说不准。”

贺天将车停在一个绿化带的边缘处。这儿一来不会影响道路通行,二来常绿树木遮挡,探测头探测不到。林潇逸将车停在更远的地方,楚正哲拿着望远镜往那边窥探。

时间已经是五点二十五分,不一会儿,北京路小学的教师们就开始下班。三三两两的女老师结伴从学校里走出来。

林潇逸没怎么见过沈雪吟,不认得哪个是小贺总的前妻。只看见北京路小学门口老师们离开得不少,前面的埃文顿这才亮起尾灯。

这回不用楚正哲提醒,他连忙驾车跟上。离开北京路小学,埃文顿的行驶路线越来越靠近去雅筑的方向。林潇逸便问:“小贺总这是完事了要回家啦,还要跟吗?”

楚正哲一头雾水,只能摆手:“不跟了不跟了,回去吧。”

晚上,楚正哲单独将此事汇报给贺聆风:“贺叔叔,恕我无能,我真不明白小天哥今天离开酒店后,想要去干什么。或者,他真的很在意他和沈老师之间的感情,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贺聆风沉默不言,良久,才沉声道:“小哲,一切非同一般的事情,其背后的真相,都绝非你眼睛看到的那样。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但是,你必须牢牢监视住贺天,但凡他还有下一步举动,不管什么,你都要果断制止。”

“他要和沈雪吟沈老师复合,也制止吗?”

电话那头,贺聆风苦笑一声:“假如只是这样,那你我所担忧,也就只是多余。”

开往三环外的公交车,停靠在某站。

金倍从公交车上下来,一蹦一跳往小区走。二十大几岁的人了,还那么一副童心未泯的模样。

小区里外面一家饭店正在办酒席,一辆小卡车开过来,副驾驶下来一个女孩搬着一个花篮到饭店里去。女孩从饭店出来时,金倍就守在门口。

金倍之前便惊讶极了,这会儿更是放声大叫:“狮子,真的是你呀?”冲上去握住送花篮进去的女孩子的手,接着叫:“你怎么会到这里来送花篮呢?”上下打量宋诗筠,好一会儿,才说:“你现在卖花哦?”回头看看开卡车的小伙子,又对宋诗筠说:“你自己的店?还是,你替别人在打工?”

宋诗筠不想和她说太多的模样,奈何金倍死死拉住她不让她走。

宋诗筠说:“这样好吗,我现在还有好几家花篮送一下,送完了,我打电话给你,一起吃个饭,然后聊一聊?”

金倍连连点头,说:“好好好。”好像放开手宋诗筠就会不见了一样,半晌,才依依不舍将手指放开。

宋诗筠坐上卡车,卡车开走了,金倍还在路上望个不停,

金倍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晚上不回来吃了。”然后就在马路上一边走一边等宋诗筠电话。等到七点半,宋诗筠终于将电话打过来。

“在哪儿呢?”依旧那副询问中带着质问的口气。

金倍忙不迭回答:“路上呢。你在哪儿?”

宋诗筠说:“到秀水街来吧,我干了一天活,结束之后,你打车,我早点回家。”

“行!”这时候,金倍绝对不会和她讨价还价。两个人约定了秀水街街尾的一家烧烤吧,三十分钟之后,两个人碰面。

宋诗筠很洒脱点了五花肉、牛里脊以及鱿鱼串等以前很少去吃的肉类,又要了一份海带汤,一个蔬菜石锅拌饭,金倍对点单的说:“一式两份。”然后瞪着眼睛看着宋诗筠的脸说:“狮子,一段时间不见,你整个儿变掉啦。五花肉、鱿鱼串这些东西也吃啦?”

宋诗筠说:“将自己太当回事的结果,就是被人害死了还不知道原因到底是什么?”

金倍摸摸脑袋,表示没听明白

宋诗筠却不再多说。

炭火选送上来,铁盘放好后,精心腌制好的五花肉、牛里脊一一送上来。烤鱿鱼串是个技术活,但是,这难不倒金倍。金倍为宋诗筠将鱿鱼串烤得又香又滑,刷上甜辣酱,吃一口,哇,鲜香辣味刺激到蓓蕾,好滋味好像电力一样涌遍全身。两个人都吃得快活极了。

吃得尽兴,金倍才问宋诗筠:“不会就这么一直买花吧?以你的能力,找个公司呆呆不是小菜一碟?”

宋诗筠说:“出了‘抄袭’风波,还有哪个服饰公司敢要我?贺宁兮现在进了美意,美意就是东州市服饰界的龙头老大,就算有谁不惧怕‘抄袭’这样的事,美意的张成毅他们总是忌惮的。所以——”耸耸肩,表示不要怀疑,一定没戏。

金倍一边挖着饭一边说:“那就不去服饰公司呗,其他公司,也不一定就知道服饰界的新闻。”

宋诗筠说:“这一点,我尝试过。”

“哦。”金倍略微惊讶了下,嘴巴里嚼着然后将饭咽下去,才接着说:“动作这么快?”想了想,又问:“那怎么还去送花了呢?难道,你指的其他公司,就是卖花的花店?”

宋诗筠笑了笑,说:“当然不是,是些小没名气的公司,比花店好上一点点吧。”

“那为什么不干了呢?”金倍一边吃饭一边问。

宋诗筠说:“你觉得,我最能碰到什么事情以至于自己在那个地方干不下去?”

金倍掰着指头说:“工作不对口?还是人际关系处理不好?”看看宋诗筠,又疑惑说:“不会呀,对于你来说,这些都不会成为问题。那么……”皱眉翻眼想了许久,终于,她一拍桌子大叫道:“知道了,性骚扰。”

宋诗筠的表情告诉她:“猜对了。”

金倍得意地说:“就是啊,这是宋诗筠走到哪里都会碰到的问题呀——”

宋诗筠说:“我现在工作的花店规模也不小,和好几家大型婚庆礼仪公司都有业务往来。我帮老板打工,工资并不低。”

金倍说:“那么,这家店的老板一定是女的咯?”

宋诗筠笑着点点头。

金倍这下才算弄明白事情来龙去脉。

两个已经24岁的女孩,聊着聊着,不免聊到终身大事。宋诗筠对金倍说:“你呀,实在不宜多挑。不是我揭你的短,事实上以你的条件能找一个外地的潜力股是最好的。”

金倍说:“为什么一定要是外地的呢?本地的潜力股难道就不行?”

宋诗筠说:“本地人,就意味本地至少有一套房子。有房子,挑女朋友的眼光就会高。筑巢引凤听过没有?有了梧桐树,想要的就是金凤凰。潜力股以及不是潜力股,想法都一样。”

“那外地人呢?”金倍打破沙锅问到底。

“东州的房价高呀,高得足以压倒有志之士坚强不屈的理想。一个潜力股,暂时不得志,想要在年轻之时就得到一套可以安身立命的房子,简直难比登天。你的优点有很多,第一,父母都有退休金保障;第二,本地有房;第三,你的工作很稳定,也相对体面,这些,可以弥补你过于肥胖而导致外貌上不足的缺点,让潜力股愿意和你在一起,奋斗光辉的明天。”

“说来说去,你还是嘲笑我长得不尽如人意。”

“这是实话,我是你的朋友,我只说实话。”

“那你呢,按说你长得比我好了不止千百倍,外地本地潜力股以及精英应该可以一网打尽的吧?”

宋诗筠有一搭没一搭舀着碗里的海带汤,默默无语。

金倍也不客气,也实话实说:“做人那,最忌讳的就是要吊死在同一棵树上。不管一个男人多么好,他的好不能给你,那么,这种好就是没用的。”

宋诗筠闷闷回答:“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接受其他人的追求呢?”金倍表情严肃:“追你的男人能够排满三里桥,你认真从里面挑一个不就好了吗?结了婚,生一个或者两个孩子,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和老公、孩子一起快快乐乐幸福美满,这将是多好的事?兴许那个人本身条件还不赖,能为你把秀水街的房子重新买回来!”

宋诗筠放下汤匙:“我做不到,没有办法。”

金倍瞧着她,她也瞧着金倍。

金倍露出悲悯:“他不会娶你的。”

宋诗筠撇过脸,大而闪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水光:“只要他没有再结婚,我就有希望。”

金倍审视她良久,叹气:“疯了、疯了,你真是疯了,知道吗?”

226 脱胎换骨了

现在的金倍,俨然是教导处副主任沈雪吟的密友。沈雪吟需要下发文件什么的,都让金倍过来帮忙分派。今天,金倍照例在教导处帮沈雪吟干活。干着干着,金倍突然出起神来,连要发给学生的告家长书碰落了一部分在地上都没发现。

沈雪吟过来将告家长书拿起来,一边往桌子上放一边问金倍:“想什么那,这么出神?”

金倍“哦”了一声,连忙将告家长书整理整齐。过了一会儿,她才对沈雪吟说:“沈主任,你怎么看待一个人爱另外一个人?”

沈雪吟笑起来,说:“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你爱上谁了吗?”

金倍摇头,说:“我哪里有啊,是我一个朋友。她爱一个男人爱得好辛苦,从我们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就开始了,一直到现在。好好的前程因为那个男人没有了,念了个设计学院,也因为那个男人和别人斗气的缘故,将自己的工作又折腾没了。现在只能在花店打工,劝她嫁人也不听。”

沈雪吟随口问:“你那位朋友和你一样大,人漂亮吗?”

金倍一听这话,精神立刻来了。夸赞宋诗筠的感觉就好像炫耀她自己一样,眼睛发亮腰杆儿挺直道:“要说漂亮,我长这么大,身边的人里面,就属我这个朋友最漂亮了。她大名叫宋诗筠,我一直叫她‘狮子’。为什么叫她这个昵称呢?因为她从小时候开始,不管是主科还是副科,都是顶呱呱。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出现的地方,总会成为一个焦点。从小到大,追她的男生在操场上可以排成一个排……”

她的意思是,这样优秀的一个女生,将一生绑在爱情上实在太可惜了。她还想列举一些从毕业后到现在为止,曾经追过或者现在正在追求宋诗筠的例子。比如那个开小卡车帮宋诗筠送花的。那个男人是花店隔壁超市的小老板。超市店面挺大的,小老板身家也很不错,别墅车子都有,人也长得挺精神——最起码,这种男人如果看上金倍,要和金倍结婚,那金倍心里还是非常愿意的。

可是,金倍真是突然秀逗了,她居然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眼前这位沈雪吟,恰恰就是宋诗筠牵挂的那个男人的前妻。

沈雪吟没有真正见过宋诗筠,但是,“宋诗筠”这个名字,她还是如雷贯耳。

不就是在她和贺天结婚前,勾引过贺天且骗着贺天想要结婚的那个女高中生吗?婆婆许伊菲为了这件事情,有意没意还说漏了好几次。甚至到了后来,她和贺天结婚了,依稀还听过下人议论过,贺天曾经带回来的这个女孩子,真的如金倍现在所说,非常漂亮,就和电影明星一样,长相、气质家世,和同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少爷,那才相配。

宋诗筠,这简直就和“夏悠纯”一样,都是让她极端讨厌的名字!

这回,轮到金倍叫她了:“沈主任,沈主任——”

沈雪吟猛然惊醒,急忙笑着说:“没事没事,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最终会找到真正适合她的归宿,不用你为她担心。”说完,借故从办公室里走出。

她心里非常难受,插了一根针,又插了一根针进来,恨不得找一个地方痛叫一番,方才能够缓过劲来。

不过,偌大的校园,却没有一个地方方便她此时此刻发泄的。

她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转着,心里不停琢磨,怎样才能将这两根针同时拔去了才好。

时间一晃,就到下班了。

今天,她早早来到校园外面,结果,并没有看到那辆招摇的埃文顿。

不用看车牌,光靠嗅空气中传来的招摇气息,她就知道:那辆埃文顿,绝对就是贺天名下那辆埃文顿。千万豪车,张扬如主人本身!

沈雪吟有那么一瞬间感动,可是,她很快就醒悟过来,贺天能来这里,绝对不是为了自己。

她现在打不通贺天的电话,贺天的电话却不在她的黑名单。

贺天如果要找她,根本无需偷偷摸摸。

这么偷偷摸摸,应该只为一个人——夏悠纯!

他就那么喜欢夏悠纯,一点儿都不在意夏悠纯已婚的事实?

她恨得很,在心里不停咒骂,直到觉得自己将贺天骂到狗血淋头。

在沈雪吟的心里,贺天不仅是个风流浪荡的下流胚子,即使钟情什么女人,那么,那个女人也好,贺天自己也好,都不是什么好鸟。

所以,她很想很想,同时给他们两个颜色瞧瞧。

她开着自己的车,即将要走,只见金倍急急忙忙从学校里跑出来。

沈雪吟车停在缺口里面,按下窗户问金倍:“你今天怎么也这么迟?”

金倍喘着气说:“和人约好了,一起吃晚饭呢。”看看街那一边,急忙说:“我要去乘车了,回见。”

沈雪吟急忙出声将她叫住。

沈雪吟说:“去哪里呀,我送你一程。”

“真的呀?”金倍对她这辆白色的bmw550i早就垂涎三尺,瞧沈雪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立刻拉门坐上来。

沈雪吟说:“地点?”

“南湾,吴家桥下的米粉和酱鸭脖特别有名,我和狮子就在哪儿吃晚饭。”

沈雪吟一边开车一边说:“又是你那位朋友啊。”

金倍点头:“是啊,我从小玩到大的铁板,什么时候都是最为亲密的关系。”

沈雪吟开车从北京路出发,下班高峰期,开了近四十分钟才来到明歌区。在距离三里桥不到三条马路的地方,这儿就是老城区的南湾了。老护城河缓缓从这儿流过,一座新修的石狮子坐镇的石桥就是金倍说的吴家桥。

沈雪吟在桥那边的空地将车子停下来,金倍说:“沈主任,你也和我们一起吃呗?”

沈雪吟想了想,点头说:“也好,我也见识见识,老城区的经典小吃到底是什么味道。”

宋诗筠看到金倍居然将沈雪吟带来的时候,她诧异之下,立刻就想从米粉店的后门溜走。

那一刹那,她真是杀死金倍的心都有了。

金倍将沈雪吟引到宋诗筠面前时,先是给沈雪吟介绍:“沈主任,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的好朋友,宋诗筠。”然后对宋诗筠说:“看,这就是我常对你说的沈雪吟主任。”

宋诗筠一双眼睛目光闪烁,看了看沈雪吟,又看金倍。

金倍还不知好歹,卖弄似的说:“沈主任很快就是我们的校长夫人咯,我们的副校长萧雨和沈主任很恩爱,夫唱妇随,可算我们学校里的佳话。”

宋诗筠冷冷道:“可是,我怎么听说沈雪吟主任,以前是离过婚的?”

金倍眨巴着眼睛说:“你怎么知道?这个——”因为话题太敏感,她急忙向沈雪吟看去。

沈雪吟笑着说:“我不要的那个男人,是一个人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呢。是啊,我是离婚了,但是,宋小姐你,是不是又有了机会,可以重新追求了呢?”

金倍这才顿悟。她看看宋诗筠,又瞧了瞧沈雪吟,突然一拍脑袋:“哎呀,我的妈呀!”哭丧着脸:“我真是疏忽了,我居然将萧校长和沈主任看成原本就是一对的。”说罢,先对沈雪吟说:“沈主任,你不会怪我吧?”

沈雪吟说:“怎么会呢?我该谢谢你。”

宋诗筠的目光和她的目光相接。

沈雪吟轻轻一笑,坐下来,说:“还是先吃饭吧。吃完饭,有些话,我想单独对宋小姐说。”

227 思念最深处

金倍因为自己的无脑行为导致了“严重”后果,心里深感抱歉。吃完饭,被沈雪吟遣出来,也是一步三回头,生怕店里两个人,当着那么多人掐起来。

米粉店里,沈雪吟和宋诗筠面对面。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沈雪吟自恃在和宋诗筠的斗争中早就取得了胜利,因此略占上风。不过,她又自知自己长相清秀,并非倾国倾城大美人,而宋诗筠既年轻,且五官绝美,身材纤长,显然美貌胜她许多,多看两眼,便又气馁了。

宋诗筠场面见多了,宠辱不惊。眼神沉静,片刻后主动开口:“沈主任,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全部都说了吧。”

“看来,你知道我们之间早就存在过节的。”沈雪吟也不再是多年前的小白,轻笑一声,把持着节奏,“我和我前夫结婚之前,你就拼命想要插足其中,现在我已经不要他了,你又成了现在这样:只能和超市的小老板谈谈情说说爱,不情不愿挣扎几年,最后大概也只能委屈了事。”说到这儿,“啧啧”几声,显示内心的可惜。

宋诗筠果然有些生气,光洁白皙的脸蛋上泛出一层赤红。但是,她很快平息下怒意,冷哼一声:“是你不要贺天吗?还是贺天根本就不在乎你,你想要又要不起?”顿了顿,继续说:“有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宁可将大部分时间花费在飞来飞去的行程上,也不愿意呆在他妻子身边,生病受伤宁可让不相干的人知道,也不知会他所谓的妻子一声,这种妻子,你认为她还有资格坐在这里嘲笑别人的爱情吗?”

沈雪吟表情一僵,抓住桌子上的水杯,似乎马上就要站起来泼对方一脸。

宋诗筠板着脸,做着提防着被泼的姿势。

沈雪吟重重呼吸,片刻,还是将水杯放下。她努力让自己微微笑起来:“我是没有资格嘲笑你什么。但是,你从来不接受别人的追求,其目的我知道。一直以来,你只想嫁给贺天,和他一起生活,是吗?”停顿了片刻,叹了口气:“宋小姐,实话告诉你,和贺天一起生活,并不是什么快乐的事情。他确实会将我丢在家里不闻不问,即便回来,满脑子装的,也是和我没关系的人和事。即便你以后有机会,可以实现你的理想,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的结局,和我,并没什么不同。”

宋诗筠桀骜的心被刺激到了:“那只是你而已,我不会把自己变得那么悲惨。”

“我和他一起生活了五年,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

“即便朝夕相处,两个人的志趣和习惯南辕北辙,说话犹如鸡同鸭讲,难得想要交流也会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样的五年,不如没有!”

沈雪吟被连消带打,脸色一片雪白:“宋诗筠,你这个人牙尖嘴利,长得也实在不错。可是,贺天他……他根本就不会爱上你,无论你怎么努力他也不会娶你,这才是事实!”顿了顿,“你还想验证验证,对吗?”

宋诗筠闻言一怔:“你有办法提供方便?”

沈雪吟一时住口,表情莫测。将昔日的情敌亲手送给她内心还没完全放开的男人,这真的需要极大的勇气。

假如一蹴而就怎么办?

但是,如果贺天内心真的从未放下过夏悠纯呢?

未曾料理够夏悠纯之前,让宋诗筠再尝尝被漠视、被抛弃的滋味,也算平复平复自己曾经吃过的来自于宋诗筠的暗亏吧?

想到这里,沈雪吟长叹一口气,伴随着笑容说:“当然。毕竟,不久之前,贺天还是我的男人!”

恒远实业。

研发部安尼,将特别为纵横二线品牌车研发的hyl-1减重型技术新材料的报告拿到会议室,总经理和几位副总经理都看了,然后,罗志斌和纵横的技术部门以及办公室联系。纵横那边的答复很快过来:林总目前在外市出差,回来之后,正式再谈。

罗志斌向贺天汇报结果,贺天揉揉太阳穴,说:“那就等吧。”

处理其他事情,蓦然抬头,墙上挂钟指示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小丁推门进来说:“柴总来了。”

贺天点点头,人力资源部主管柴英应允而入。

谈了一个小时有关人事调整的实际问题,贺天办公室桌子上的座机突然响了。贺天向柴英表示抱歉,然后将电话接起来。

电话里传出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贺天精神高度集中之下,一时并未听出是谁。那边便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声音的主人说:“贺总,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沈雪吟和你不过分手半年,这会儿,你竟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吗?”

贺天一听,心猛地一动。联想到最后一次通话,依旧被她骂道狗血淋头,这会儿连忙先和柴英打招呼:“待会儿我再找你。”

柴英连忙起身告辞。

办公室里没有别人,贺天才说:“还有什么你没骂够的话,今天要一起说了吗?”

沈雪吟沉默了会儿,才道:“自从知道你的真心,我就再也不奢望我还是你心里很重要那个人的事实。我知道你前几天去看过夏悠纯,那辆埃文顿,放眼整个东州也没几辆。”

贺天没有否认:“你现在和我说这个,你想怎样?”

“我替你约了她。”

贺天一惊。

沈雪吟在电话里笑了:“作为夏悠纯的直属上司,这点方便我还是有的。毕竟我们夫妻一场,我现在再婚了,托你的福,过得还不错,不忍心瞧你形单影只,就当还你离婚之后也未完全放弃我的人情吧。”等不到贺天回应,她自发补充一句:“不要谢谢我,稍后我会把地址发到你邮箱。”

电脑上跳出来一个页面。

贺天点开,邮件内容是约会的地址。

林飞不在本地!

这会儿,他真要去和小纯约会,毁了小纯的清誉不说,那可真是要把自己和恒远放在火上烤啊!

当年林正南威胁父亲的话,犹在耳畔。

在东州,在夏国,他真要那么做,无疑作死!

虽然如此,当晚,他还是开着mz8来到帝都。经过明亮华丽的走道时,他觉得,头顶每一盏灯射下的,除了光芒,还有将他撕碎的利剑。也许打开门之后,他就要和小纯一起面对所谓的人生地狱。

恒远或许会覆灭。

父亲或许因为他而失去一切。

世坤会被沐继伟公爵霸占。

姓贺的一家,重蹈当年贺晓晖的覆辙,全部消失在风刀霜剑肆虐的人间。

燃烧的火焰那等壮美,扑火的飞蛾,即便烈焰焚烧起它的翅膀,在它的心里,依然还是只有投身火焰的执念!

贺天站在包间门前,终于伸出手。

228 心如刀割般

然而包厢里并没有小纯。

安静坐在绿植旁边沙发上的,也不是沈雪吟。

竟然是宋诗筠!

贺天真是做梦也没有想过:“我竟然被沈雪吟耍了?”他并没有要和宋诗筠多说的打算,但是,转身的一刹那,宋诗筠站起来,叫住他:“都来了,何妨坐下来,我们再谈谈?”

宋诗筠来到贺天面前:“拜你所赐,我如今穷途末路,辛苦学成的专业也用不上,只能靠在别人店里打零工赚钱养活自己。听到这些,你竟然都不同情吗?”

“你要是非把很多人之间共同发生的事情,算成我们之间的恩怨,那么,我觉得,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你依然无法走出来。”

“我现在已经在低谷了,现在,就想你请我吃顿饭。”

贺天怔了片刻,点点头:“没问题。”摁铃叫餐。

吃饭的时候,贺天固然没有说一句话。宋诗筠和他分别良久,心里藏了埋怨、痛恨、深情……此类种种,真是千言万语,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才好。

等晚餐结束,贺天准备告辞。

宋诗筠一把拉住他:“我都已经受到惩罚了,高考失利,专业也并非我真心喜欢,职场也对我关闭了大门,我纵然做错过什么,今时今日,难道你都不可以原谅我吗?”

贺天冷着脸:“昔日我和你说得明白:我们之间,不要再奢谈感情。”

“你的心,难道真的是铁石铸就?”

贺天要走,宋诗筠从后面一把抱住他。脸贴住他的后背,她哭着说:“我就是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如此而已。只要能在一起就好了!其他的那些,我本来就什么都不想要。”转到他面前,她哭得伤心,“到底为什么呀?为什么从一开始起你我之间就障碍重重?你是文锡才子,我是英华校花,你我本是天作之合,应该毫无困难就能相爱,并且厮守的呀!”

贺天心也揪起来,表情带着痛苦:“小筠,很多事情不是你个人以为的那样。世界很大,人也很多。”

“你不爱沈雪吟。”

“这个问题,我也说过了,也不是你个人所以为的。”

“但你不要走。”

“对不起。”

“不要走!”

“对不起,小筠。”贺天狠心将她的手指一一掰开,夺门而去。

冲上车,发动车子,将车开出帝都。他打电话给沈雪吟:“你真是太过分了,骗我也就罢了,宋诗筠还是个孩子!”

沈雪吟“咯咯咯”笑起来:“孩子?”她满是嘲讽,“多少年前,她就想着要和你成双成对那些事情。我今年也不算太大,痴长她几岁而已吧。年轻人的想法,我都懂呀。”

贺天气得说不出话。

“贺天,不管如何,宋诗筠也喜欢你这么多年了,就算回报她的情深一片,忘了夏悠纯,接受她,和她成为一对,也是你应该做的。怎么样,你是不是应该谢谢今天晚上我给你的特别安排?”

“沈雪吟,我警告你不要再打她们两个人的主意。”

“如果我说‘不’呢?将我赶出北京东路,还是赶出东州市,或者动用你的黑白道力量,让我莫名其妙消失?贺天,要知道,你再怎么喜欢夏悠纯,或者多么舍不得宋诗筠,她们本质上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我才是和你同床共枕5年的那个人呢。我就分别对付她们两个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贺天停车靠边,抓起手机,一把甩进滨江。

回到雅筑,躺在床上,临走前宋诗筠“嘤嘤”的哭泣依然萦绕在耳边。

“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我其他什么都不在乎。”

“你不要走,不要再丢下我!”

…………

这些话不断重现!

贺天心烦意乱,直到午夜也没有睡意,干脆从床上下来,去二楼起居室开了一瓶红酒,喝到浑身发热。

这会儿,他身体发飘,头脑想不动事情,才有睡意。

回到房间,睡到朦朦胧胧之际,他却又回到小时候那会儿,折了一大把芦苇花,送给小纯。在梦里,他终于大声对小纯说出来:“夏悠纯,我喜欢你。”

早上吃早餐的时候,贺聆风、许伊菲都瞅他怪怪的,面沉似水,但是眼神里面偏偏带着淡淡的欢喜。吃完饭道别时,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可转身出门的脚步却不乏轻快。

“他这是恋爱了吗?”许伊菲忍不住自语。

贺聆风叉了一块牛排刚要往嘴巴里送,“当”一声,叉子带牛排全部砸在盘子上。

吕叔连忙着人来为他清理被溅污了的桌面。

许伊菲狐疑不定:“你这又是怎么啦?你儿子离婚啦,现在单身,三十岁生日也过去啦,你不会觉得他事业上升期谈恋爱不好?”

“怎么会呢?”贺聆风矢口否认。

打听到宋诗筠工作的花店,沈雪吟特意挑选在宋诗筠整理完一卡车新货的时候,出现在宋诗筠面前。

这时候的宋诗筠,衣着朴素,头发散乱,脸上也布满了汗水,显得很是潦草,同画着精致妆容、衣着讲究的她,根本没法等同而语。

沈雪吟觉得自己这时候是个“夫人”的话,面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便是个姿色还挺不错的小丫鬟罢了。

来到对面的奶茶店,她翘起二郎腿等宋诗筠先找她说。

宋诗筠时间没她充沛,只能主动开口:“你早就预料到了,是吗?”苦笑一声,“5年同床共枕,这日子,果然没白过。”

“你觉得他为什么始终不肯接受你吗?”

宋诗筠不想说那些斩不断、理还乱的前尘往事。

沈雪吟笑了一声:“我听金倍说了,你在幼儿园,就是幼儿园的园花,进了小学、中学、高中,分别就是那里的校花,进了大学,应该也是系花,喜欢你的男孩子卡车都装不完。便是这样,也不能让一个你主动喜欢上的男人喜欢你,你都不仔细想想:这到底是为什么吗?”

“那你能告诉我吗?”

“因为他从头至尾,就没爱过你!”

宋诗筠被捅了一刀似的,整个人先变成红的,然而,血流尽了仿佛,脸又白得和雪地一样。

“你说谎!”

“我没有!”

“你根本不知道我和他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我和他不能在一起,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我,只是局势所逼。”

“没有什么局势可以困住贺天,只有他本来就不愿意。”

宋诗筠再也争辩不出什么,瞪着大大的眼睛,目光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胡说八道”的女人戳穿。

“贺天小时候在九里亭镇上的学校上学,那时候他就喜欢一个人了,那个人一直住在他心里面,野草一样生了很强悍很强悍的根,谁也拔不走,火都烧不完。贺天只喜欢她,全心全意只爱她。”

宋诗筠从头顶到脚心都在发凉。

“想知道她是谁吗?”沈雪吟问。

“你说。”

“她叫夏悠纯,”沈雪吟说出名字,“每天下午我们学校快要下班的时候,贺天都会开车到附近等她。这个女人早几年就已经再婚了,贺天不好明着和她来往,只能偷偷摸摸,哪怕只瞧一眼。”

宋诗筠默默坐着,好久,突然“呵呵呵”笑起来。

沈雪吟并不担心她不相信自己这番说辞,倒是为了证明,她亮出了最后的杀招:“明天下午,你来北京路亲自验证好了。我会让你看到,一切都是我说的那样:贺天会开着他那辆招摇的埃文顿,停在北京路小学门外的辅道上。他什么都不做,只为了看他最爱的女人一眼。”

229 疯狂的举动

恒远第一会议室。

今天有一场非常重要的商务汇报。不过,贺天常常忽略下属在讲什么。

他在回味,回味昨天的梦境。

梦里面,他不顾一切吻了小纯。

小纯嘴唇软软的感觉,直到这时,都仿若真实。

手机微微震了一下,一条来自于沈雪吟的短讯出现在屏幕上。贺天点开瞧了一眼,浑身血液立刻倒流到头顶。

沈雪吟在短讯中挑衅:“真是好不容易啊,让我抓住了夏悠纯那个贱人的错漏,当着年级组所有老师的面,当众把她训到哭。”末尾配了三把滴血的刀,和三个咬牙切齿的笑。

贺天的心顿时狠狠疼,他对身边罗志斌说:“我得出去会儿。”不由分说,离开会议室。

开着埃文顿,没多会儿,他就到了北京路外面。

林潇逸开着车,载着楚正哲,同样跟在后面。今天,这两个人已经不认为小贺总有要和前妻复合的心意。

楚正哲说:“必然是北京路里还有一个谁,是他特别在意的。”

“你的意思,小贺总另结新欢了?”

楚正哲认真思考,重重点头:“有可能!”不过,旋即他发现北京路小学围墙外的一大丛绿化边还站着一个人。

以他的目力,自然可以认出那个人。

但是,他对生活中竟然还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表示怀疑,因此,他又把望远镜给拿起来。

这下可看真切了。

“没错啊。”他喃喃自语,“她怎么也到这儿来啦?”

北京路小学四年级语文老师办公室,就在不久前,沈雪吟真当着所有四年级老师的面,拿起夏悠纯精心打印的教案在空中抖了抖,然后一起塞入电脑旁边的粉碎机。

那时,夏悠纯气坏了:“你这是做什么?”

“工作五年内的老师,所有教案一律手写,这是制度。”

“都什么年代了,电脑打字快捷,为什么不可以用?”

夏悠纯不顾一切去抢,最后只抢到被咬了一大半的纸数张。那些,可都是她投身教育事业后连续辛苦了一个星期的成绩呢。每一个字,每一幅配图都是她的心血!

夏悠纯用力咬出下嘴唇,还是没忍住眼眶红了。

她没能立刻发作,而是坚持到学生放学,她回到办公室,收拾了东西,五点半,下班铃声响起,她才带着对沈雪吟飞扬跋扈的痛恨,飞奔离开校园。

贺天从车里看见她时,她确实在哭。

这让贺天怎么受得了?

他也顾不得其他,打开车门,下车,就要奔过去。

一百多米外,林潇逸一个劲儿催促楚正哲:“快拍、快拍!”

早已守候在学校围墙绿植处的宋诗筠一跃而出,迎面抱住贺天:“你不许过去,我不许你过去!”

夏悠纯听到了动静,驻足往这边看。

贺天顾不了许多,大声喊她的名字:“小纯!”两个字没完全叫出,嘴巴被宋诗筠堵住。

宋诗筠吻住他的嘴,“小纯”这两个字便模糊了。

夏悠纯没听清什么,只看见贺天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在路边激吻。这女孩,虽看不到面容的全部,可从五官的片面内容以及身材去看,绝对大美女级别。

夏悠纯感觉自尊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贺天用尽全身力气,方才从宋诗筠的牵制下挣脱出来。

她已经上了及时开来的公交车。

公交车摇摇晃晃朝前开,贺天用尽全身力气追,还是追不上。

车子上,夏悠纯顿时有一种昔日爱情已然死亡的错觉,而车子后面,贺天一拳垂在路边的法国梧桐上。难以言喻的悲伤,让他再一次泪流满面。

宋诗筠站在一旁有点呆。她从没看过这样的贺天,悲痛欲绝,如同失去双亲的孤儿。

“你……你真的喜欢刚才那个女的吗?”

贺天擦了擦脸,蓦地转过身来。他看宋诗筠的眼神显然带着忿恨,这忿恨,便像一根粗棍敲击在宋诗筠头顶。

贺天猛地抓住宋诗筠的手。

宋诗筠一边叫:“你干什么?”一边被他拽得脚几乎点不着地往那辆埃文顿小跑。

贺天将她塞入埃文顿里面,语音上了车门锁,然后自己坐进驾驶室。

隔了一百米,林潇逸和楚正哲都看得目瞪口呆。埃文顿启动,上路。林潇逸问:“还、还跟吗?”

“先、先跟。”被一系列变故搞得一头雾水的楚正哲结舌。

他们一直跟到市内一个叫星辰园的小区,楚正哲这才决定:“回去吧。”

星辰园,最近几年内滨江边开盘的最奢华的社区,引入滨江活水,精心打造了千亩绿地,河水蜿蜒,绿树成荫之间,五十几栋小楼次第分布。每一栋小楼自带花园一亩地及以上。贺天驾车带宋诗筠来到的,是其中位于小区中心位置、面临一大片荷塘的一栋。全息影像扫描系统验证车身、驾车人,黑沉沉的乌铁大门自动开启。埃文顿停入紫藤架下的车位,贺天下车,打开副驾驶车门,将宋诗筠一把拽出来。

早已流落入平民区的宋诗筠,很久没有再次欣赏如此的胜景:假山堆叠,亭台装点,花树依水,一带小桥,玲珑曲折。一只短毛猫跳到贺天的脚边要求爱抚,被贺天抱起来,抚摸了两下,又被放在盛开的迎春花旁。

拾阶而上,来到主屋大厅,全套的海黄家具便足以看花具备一定水准审美人的眼。

宋诗筠抚摸着墙角边伫立的一具写意派根雕,唏嘘:“这才几年没见,你这个人,已经蜕变得大多数以前认得你的人不敢相认。”

贺天站在她面前,目露冷光。

他伸出手指,挑住她的下巴,审视了她片刻,低下头,吻住她的红唇。

宋诗筠傻了!

一直渴望的情景,竟然在那样的事情发生之后,然后在这么私人的地方发生?贺天的手攀上她的腰,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之后又滑向她后背。

宋诗筠被放倒在地毯上。

接着,她察觉到非同一般的气氛。

“贺天!”她用力甩开他即将进攻她敏感地带的手,缩起身体滚在旁边。

贺天还要上前,宋诗筠尖声大叫:“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扣好衣服,逃离开这片空地,转了半圈,躲在海黄沙发后面。

贺天嘘了口气,冷笑:“你不是希望这样吗?我今天就成全你,难道不好?”

“你!”宋诗筠气结,“你卑鄙,下流。我、我就算一辈子找不着喜欢的人,也不要和你在这种事情,发生事情。”

贺天一头热血逐步平息,他盯着她瞧了片刻,固有的忧伤又席卷回来。是啊,放纵灵魂的做法,又岂能找寻到心灵中真正的安宁?用以慰藉自己的真心,着实不应该用牺牲她人作为代价。

“对不起!”他道歉,去厨房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宋诗筠,“请你喝。”自己坐下来,喝了一口。

230 心碎的真相

宋诗筠怯怯挨近他,侧目打量,许久才问:“真的很爱那个叫‘夏悠纯’的人吗?不惜一切,哪怕为了她,遁入为人所不耻的道德阴暗面?”

贺天端着水,沉积在心头二十多年的郁结终于来到一个不吐不快的时刻。

“我很痛恨我自己,二十年前就那么软弱,后来一直都没改变。我一直想,一直想对她说: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那会儿很穷,无父无母,根本就没有信心给她任何幸福。等到我爸爸来找我,我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才能让她知道我真正的内心。她不想被别人说是个物质拜金的人,我也很难让她不带上这样的色彩。直到林飞娶了她!”

“林飞是我从来遇到过的另外一种人,他可以不被家世所拘泥,能百分之百放飞他自己,让小纯只单纯接受他的爱情。”

“我真的很嫉妒他,一直都很嫉妒!”

眼泪一滴一滴,滴落在手上。

宋诗筠心痛如刀绞,眼眶也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你说的那个林飞,他到底是谁?”

“纵横汽车的副总经理,当下的实权派,未来纵横总经理的有力竞争者。”

宋诗筠眼睛睁大了:“你、你说什么?那个林飞,他——他是纵横的高层?”

贺天点头:“不仅如此,他父亲就是夏国工业司司长林正南,哥哥叫林鹄,你若关注政坛,应该不时可以看到这两个名字。”

宋诗筠翕动着嘴唇,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掏出手机,搜索“林正南”“林鹄”这两个名字,放下手机,不知不觉脸上露出苦笑。这笑,苦涩得不行。伴随着心酸,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潸然而下。

“你在心里,其实已经想了很多遍,要挑战这样一个人家了吧?你也知道林飞爸爸和哥哥的厉害,依然还要铤而走险!你这会儿不怕了?很有可能,你把你们全家都送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贺天目光盯着地面,阴郁又很坚忍!

“哈!”宋诗筠哭着,却又笑出一声来:“真好、真好!”她鼓着掌站起来,“什么要顾及你父母的感受,要考虑世坤大华夏区的未来,多么冠冕堂皇,多么理直气壮,原来,全都是屁话!都是屁话!”戟指贺天,“你至始至终都没有真心爱过我,这才是真相,才是事实!对不对?”

贺天想说“不是”。

但是宋诗筠伸出手,挡住他想要辩解的意思:“我在你心中,也就是和沈雪吟差不多的位置。所以,你甚至会因为她骂我,放弃我。真爱一个人的表现,就是像你对夏悠纯一样,即便对手强大得足以置你和你全家于死地,都不能扑灭你的斗志。”

说完,她往门口走。

贺天连忙追上去:“我送你。”

“还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你,那会儿,我真的觉得我的爱情来了。但是现在,它死了!”

大门合上,阻挡开彼此的视线。

一刹那间,宋诗筠哭得如同泪人。大门背后,贺天也心痛到不能自已。

世坤总部,楚正哲向贺聆风汇报这段时间来对贺天目前生活工作情况的全面调查结果。

“其他一切正常,只这两天有些怪异。”

他指的就是贺天两次去北京路小学的事情。

“第一次他就是停车在那里停了一个多小时。第二次有些不同。”

楚正哲将十几张现场拍下来的照片送到贺聆风面前。

贺聆风一看就站起来。这些照片,不管内容如何,主角都有三个人:除了贺天、宋诗筠,那便是林正南二公子的妻子——夏悠纯!

“劫数,真是劫数!”他跌坐回座位,不住喃喃。

楚正哲很奇怪:“贺叔叔,你一早就知道这里面的文章了吗?”

“贺天一直很回避纵横。”

“这事你说过。”

“这一次合作,我听下面人汇报:是神龙牵的线。这个人——”他指了指一张照片上瞠目结舌的夏悠纯,“是纵横副总林飞的娇妻。”

楚正哲闻言一怔。

“你没想过吧?贺天小时候被罗跃进馆长收养的时候,就喜欢这个女孩了。和我回文锡那会儿,沐继伟也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将夏悠纯捧进了同川,然后让夏悠纯在一年一度的大学生聚会上表演。这个女孩,也难怪贺天这么多年对她念念不忘,无论外形,还是气质,还是她那不俗的小提琴琴艺,很顺利俘获到当时在同川读机械工程的林飞。林飞身边大约也有沐继伟的人,推波助澜,就那一下子,林飞就爱上这个女孩了。”

“那这个林飞——”

“身世很显赫。”贺聆风将林家的情况简单介绍一遍,然后说,“这个圈套在几年前,就由一个叫刘裕栋的光之子成员,假手一个叫陈玉清的学生实施了一遍。陈玉清给贺天准备了一枚**戒指,最后是你爸爸将这枚戒指弹入水池,方才避免将林司长一家炸死或炸伤的后果,但戒指飞行途中提前爆炸,还是炸伤了其他人。因为这事,林司长那时已经对我提出警告,勒令我,也是勒令贺天离林家人远一点。”

“那现在,小天哥这是要上去明抢的样子哪!”

“嗯!”贺聆风同意楚正哲的说法,“所以,光之子这一次,不仅要彻底将贺天清理出世坤的管理层队伍,沐继伟最后的目标,还是要将我的根本一锹挖起。”

231 懵懂不知情

上完一天课,终于挨到放学时间,夏悠纯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等同事们都已经往外面走,才跟着一起从办公室里出来。向来在办公室里少言少语的季婉思老师,突然从后面追上来。

“小纯,我们一起走好吗?”

这可是进北京路小学后,首次有人主动表示友好。夏悠纯受宠若惊,连忙笑道:“好啊好啊。”

两个在往楼梯去的拐弯处碰到同样下班的沈雪吟。

夏悠纯颇识趣,主动让出道路。瞧着沈雪吟傲娇离去,季婉思很不满“切”了一声:“瞧她那样儿!”越发亲热勾住夏悠纯的手臂,两个人下楼。

出了校门,上公交,两个人到海星广场步行街,找了家小店坐下来,她们一边吃,一边聊天。

“你是本地人吧?”季婉思问。

“嗯,土生土长的呢,不过小时候在郊县,从这儿坐地铁,得坐半个小时,然后还要倒公交车才能到。”

“那也比江北农村的人好多啦。有些人,运气好,攀了个高枝做了几天富家太太,马上抖起来以为自己处处高人一等。其实每天拿镜子照照,还不就是势利眼小心眼、市井农民那样!”

夏悠纯“嗤”笑了:“说谁那?”

“该谁谁,”季婉思一脸鄙夷,“我就瞧不起沈雪吟那副本是条咸鱼,翻了次身就以为跳进龙门的装逼样!”

夏悠纯低头吃菜,没有接茬。

季婉思问她:“小纯,你知道大家在背后怎么说你的吗?”

夏悠纯抬起脸:“不知道。”

“王老师她们都有点怕沈雪吟,不和你多罗嗦,但是,就王老师说,你这个样子的小姑娘,瞧起来没多大来头,可是稳得住,说话啦,为人处事啦,都挺靠谱的,家庭出身大约还可以。”

“是吗?”

“还有啊,你说你春学期能进北京路,家里大小还是有点什么关系的吧?”

夏悠纯听明白季婉思今天和自己吃饭的意思了。

有点提防,不过,若一味隐瞒,自己不也显得虚伪?

她低头哂笑,过了会儿,抬头说:“我先生不是本地人,在这边,算是政府人才引进。为了解决他的后顾之忧,所以按照我的心愿将我调入教育部门。北京路靠近我家,我就进北京路做老师了。”

“那你老公到底是做什么的?”

夏悠纯顿了一会儿:“他在纵横。”

“大企业啊,人才引进来的,干技术吗?”

“算是吧。”

“有副经理级别吗?”

“差不多。”

“那他叫什么?”

“林飞。双木林,飞翔的飞。”

季婉思先没什么表示,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后震惊无比:“不会吧,小纯,你老公叫林飞噢?纵横里头倒是有好几个林飞,除了一个三十岁之外,其他可都在四十岁左右了呢。不会吧,小纯,你老公就是那个年轻有为、潇洒英俊的林飞林副总?”

夏悠纯保持微笑:“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吧,都只尚可,尚可而已。”

“我去!什么‘尚可’啊,我刚才在网上搜了一下这位林副总的照片,眉目俊秀堪比当红鲜肉呢。关键是,我家小何告诉我的,你家这个林副总,以后必定会接掌整个纵横。这个说法,上层圈子都流传开来的,因为你家这个林副总不仅家世惊人,本人也够厉害呢。”

逛街的时候,季婉思指点夏悠纯:“你说你这个条件,只要公布开一点点,学校里那帮人,必定会把你捧起来。你要去哪就去哪,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自主课堂啊,情境导入啊,只要是你说的,那就一定是真理啊。借沈雪吟一个胆,她也不敢再把你电脑打印的教案扔进碎纸机里去。”

夏悠纯翻看桃之夭一条绣花纱裙,放面前,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让店员给包起来。回头,她才搭理:“我是不想有那个麻烦。老公是老公啊,我就是我。仗着老公的势力在学校里作威作福,以后我永远都离不开老公了怎么办?五年之内不能机打,那我就手写呗,反正我回去也没事。”

“唉哟……”季婉思侧目了,“这是在北京路小学里工作的女老师讲出来的话吗?我在这个学校里混好几年了,第一次看见有关系不屑用,放着好日不过,非要每天晚上回家手抄教案的人呢。”

这天晚上,夏悠纯把下个星期要用的教案写完,在房间里,给自己拉了一曲小夜曲。

桃之夭的绣花裙很适合她这时的心情,让她感觉自己就是柔和的月色下安静盛放的夜来香。

小夜曲丝滑的旋律缠绕在周围,便是那幽静的香气。

第二天是星期六,夏悠纯一早起来,于凤安排的佣人金婶就将早餐端出来。桂圆红枣羹果然是必备,夏悠纯看了一眼:“凤姐这是非得催我生的意思了吗?”

金婶说:“夫人是有点抱孙心切。”

夏悠纯端着青花瓷碗,一只手拿着配套的小汤匙有一搭没一搭舀汤水:“老大那边不是已经给她生到一个了?听说嫂子肚子里又有第二个了呢,也是男孩的话,一个从文,一个不要从商了,上个警校、军校什么的,以后林家也好文武商齐全了呀?”

金婶盯着她喝完这碗甜品,尔后才笑:“大公子是大公子,司长、夫人和大公子,可不是都把二公子当手心里的宝?你也晓得的嘛,以前司长还是总储备处调查员的时候,夫人也被家里的兄弟姐妹纠缠住,二公子小时候都是坐在大公子旁边,一边上小学的课,一边度过3岁前。有一次调皮,自己爬出教室,从二楼上摔下去,福大命大掉一堆刚剪下来的草碎上,啥事没有,还是让夫人、司长内疚得不行。把大公子也吓得不轻,一直觉得对不起弟弟。所以,大公子就算生两个,以后还有的生,你这个,也是林家的重中之重。二公子得后继有人才行!”

“唉——”夏悠纯被唠叨得很烦,翻了个白眼。

金婶却如什么都没看见,伺候她吃完其他东西,笑嘻嘻回厨房。

这就是林家了。

夏悠纯被安排着吃喝,被安排着未来的生活,这会儿,她决定让自己放松一下,上微薄,先更新了一篇有关春景的图片文章,然后翻翻互动朋友的牌子。这些朋友中有一个在比较有名的网媒上做生活编辑的,互动时,看中了她一张晨光下的玉兰图,留言索文。夏悠纯飞信给他:“让我想想,过两天写得满意了,就发给你。”

琴友社的人约她午后去西岸咖啡,不登台,瞅瞅新来的琴仙女台风如何,顺便品品刚来的美山咖啡豆。

夏悠纯一一答复,手机屏幕上突然切进来通话被接入的画面。

林飞一张侧颜大头贴占据了半个手机屏,夏悠纯很是惊喜:“喂,这会儿怎么有时间打电话给我?”

“查你在哪里,干什么。”

“我还能在哪里?你金屋藏娇,我就在藏娇处。”

林飞“呸”了一口:“我才不是汉武帝,也不能让你做那个陈阿娇。”顿了顿,“凤姐让你吃的催生汤,你今天不会又偷着倒了吧。”

“想呢。”

林飞沉默起来。

夏悠纯连忙笑一声:“金婶护法左右,我也要机会啊。”

“我也觉得我得有个孩子才行了。”

“感觉到岁月催人,自己老了是不?”

“放屁!”林飞笑骂,“快来接我,我已经要出来了。”

夏悠纯一惊:“你现在哪里?”

“机场。滨东!”

“我去!”夏悠纯甩了电话,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飞快挑选一件颜色靓丽的春装,外罩一件稳重的大衣。司机小陈车停在后门口,金婶在楼梯口喊:“小纯、小纯!”

夏悠纯风一样冲下来:“我来了、我来了。”夺过金婶递过来的包,一边跳着下台阶,一边把高跟鞋穿好。

车程50分钟,开到机场,一件黑风衣加持下的林飞,拄着路易威登的新款行李箱,已经应付走第十拨开着豪车的靓妹的搭讪。

“对不起、对不起!”夏悠纯火烧着了一样冲下车。刚到林飞跟前,被林飞一把搂住,站在停车场边上,两个人就给别人贡献出一波热吻大戏。小陈吃狗粮已经吃到无感,接过行李放车上,回到驾驶座。

林飞挽着夏悠纯的手上车。

他真是宁可从右边的座位挪去左边!

夏悠纯也习惯了,坐进车子,问:“又不提前告诉我,这不,又等好长时间了吧?”

“我等你,总比你等我好嘛。”

“这小嘴甜得,五个加号!”

回到家,金婶将行李箱接走。夏悠纯将饭菜摆好,林飞坐下,两个人对面吃饭。中午,两个人刚上楼,林飞就将夏悠纯抱起来,抱进房间,放上床……

晚上,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一次。

第二天一早,刚醒,林飞又吻上来……

夏悠纯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还是配合他的节奏,而欢爱之后,她竟然又被搂进浴室。

吃早饭时,她悄悄问:“你这是存了多少余粮啊,你不会让我这几天一日三顿全都歇不下来吧?”

林飞精神十足:“怎么,你吃不消啦?”

夏悠纯撑圆小口,被噎在那里。过了会儿,她才说:“我看你不是想生一个孩子,配合你妈妈的想法,你这是要让我给你生个篮球队。”

林飞笑了,丢下喝汤的勺子,凑过脸:“篮球队怎么够,我得让你给我生个足球队。”

“滚!”夏悠纯抓起一个糯米糍,塞他凑近的嘴里。

232 努力靠近中

周一,恒远实业。

罗志斌匆匆来到总经理室:“林总回东州了。”

贺天说:“他和我有个人恩怨,我去谈的话,向来总是不能成的,你对研发和生产都很熟悉,这次谈,你去。”

等罗志斌率队到纵横总部,前来接洽的,则是林飞手下采购部的经理。

这个经理架子不小,从头至尾都没拿正眼瞧过恒远的人。罗志斌怎么说,也是贺天手下第一副总了,在他面前,居然只有点头哈腰的份。而且,罗志斌虽然不清楚林飞和贺天之间的恩怨,但是,既然已经影响到双方公司的合作,可见梁子不小。再冲采购经理的态度,这次洽谈的结果怕也不容乐观。

恒远渴望谈下纵横。

纵横只把恒远当猴耍。

察言观色到这个地步,罗志斌很是灰心。不过,表面上,他还是不失一个副总应有的气势,倾听别人挑刺时专注认真不卑不亢,需要自己说话时思路清晰用词妥当。谈完之后,罗志斌觉得己方过多纠缠只会让人留下卑微不识相的印象,便和采购部的经理握手,说:“如果贵公司有诚意,采用我们新研发的hyl-1作为大众品牌车车身制造材料,那么,我们随时可以继续再来。”

采购部经理这时开口:“请留步,罗总,我并没有说不想和贵公司合作。”

罗志斌一愣,继而心中一喜,连忙又坐下来:“是吗?贵公司准备采用hyl-1做大众品牌车车身制造材料了吗?”

采购部经理露出一个标准化笑容,说:“不是这个,是上一次贵公司贺总经理提出的hy2。”

“这个……”罗志斌立刻糊涂了:“上次林总说,hy2价格太高,而我们这边,确实价格也调整不下来,已经否决了呀。”

采购部经理说:“我们想使用hy2,不是为了用来装配大众品牌车子。我们林总在考察了恒远之后,觉得恒远公司技术确实先进,如果合作,只以大众品牌为平台,未免不成敬意。”

罗志斌听出门道来了:“你的意思是,要把hy2用在高端位置?”

采购部经理一笑:“是的,我们准备采用hy2制造我们公司最高端的品牌普兰帝三个车型的车身。罗总,不用我具体介绍,你对普兰帝也应该有所理解。这是我们公司旗下的超级豪华车,世界豪车榜上,所占位置也在前列。”

这个家伙嘴巴说出来的话可真好听啊,笑容也像雪后初阳一样。

然而罗志斌却只想骂人。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发作,笑着提出一个要求:“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请便。”

罗志斌拨给贺天。

贺天听完罗志斌的回报后也很生气。不过,他想了想,对罗志斌说:“既然纵横愿意出招,就表示,我们已经有了进展。虽然普兰帝最高级的轿车一年生产总量不超过三百辆,但是,诚若采购部经理所言,它的名气总是比纵横旗下其他车子响亮许多。上不去的销量已经是无可奈何的事,在名气上,也许我们可以做做其他文章。所以,接下来!”

罗志斌听完之后,回身对采购部经理说:“敝公司贺总已经同意和贵公司合作!”

纵横和恒远合作的仪式在意向达成后第三天上午进行,贺天亲自率团队来到纵横总部,林飞副总和贺天总经理在会议室正是签署有关文件。

林飞和贺天握手时,笑着低语:“我没想到,你居然会答应做普兰帝车身的供应商。”

贺天摆出哥俩好的“可供报导脸”:“如果林总对hy2特别满意的话,不妨可以考虑将hyl-1引进,用以生产旗下其他品牌汽车的车身制造。”

“我查过你的过去,你的小学和初中,竟然都在九里亭读的。”

“是的,没错,没想到林总竟然这么关心我。”

“那么,我给你这次机会的用意,你明白吗?”

贺天侧目瞥他一眼:“林总,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只有一样,我想要办到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办不成过!”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趁着二人一起把脸转回来的功夫,恒远负责拍照的办公室员工将这关键一刻拍摄下来——这张照片当天会发布至恒远实业的官网——与此同时,贺天放大声音对林飞说:“林总,为了庆祝我们的合作成功,我专门准备了一个庆祝party,周末时候进行,到时候,纵横员工以及恒远的员工都要到场,林总也要来哦。”

当着众人的面,林飞怎么能说“不行”呢?即使心里面的不愿意已经堆积到了脸皮下面,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和之前一样,半分都未改变。除了拿捏了一下姿态,询问办公室负责任公司有没有额外安排,然后,在办公室负责任否定的情况下,才对贺天说:“好,一定不拂贺总的美意。”

周四上午,秘书小周将一张黄色底金色花纹字体的商务请柬放在林飞办公桌上。林飞拿过来,刚打开瞧了一眼,飞快又合起来。

小周说:“恒远那边想再确认您的行程。”

当着自己人的面,林飞也不好表达内心深处那层怒意。好半天,他才说:“和他们说,我一定会去的。”

门被小周带上后,林飞脾气才爆发出来。“啪”一声,薄薄的请柬被他大力摔在桌上。

从翰宫和贺天初遇,林飞就已经发现端倪:夏悠纯那天的表现太明显,即便是个瞎子,也看得出来她必定曾经和贺天有过暧昧。他翻查贺天的过去,果然发现让他惊恐的内容:小纯和贺天,曾经同读一个小学,之后还读同一个中学。自己认识小纯的时候,没人说过小纯有男朋友。结婚后,小纯也从未提及过有关此处的内容。那么,他们两个,究竟是过去,还是他出国时,亦或是一直都有联系?

对付贺天,他并不轻松。想要拒绝和恒远的合作,却抵挡不住贺天亦步亦趋的紧逼。他刚指出hy2价格偏高的问题,贺天便率队研发低价格品质上乘的hyl-1出来。普兰帝的单子,恒远也接了。贺天搞科研的能力以及运筹帷幄的精神都让他有前所未有的压力。

与此同时,即便站在男人的角度,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对方的长相,确实很有魅力。

如果真的让那样一个人,顺利把他手上的大宗业务全部拿去,那么,迟早有一天,他在爱情面前的尊严,也会慢慢地、直至全部丢失。

他实在不想,再把小纯再带去贺天面前!

拿起手机,里面并不会出现小纯主动联络他的未接电话或是短讯。以前林飞不在意,现在不同。

他左思右想,还是主动打了个电话过去:“在哪里?”

夏悠纯毫无防备:“逛街啊,马上准备吃饭。”

“又在外面吃饭?”

“有朋友陪嘛,我吃完饭再回去。”

林飞坐不住了:“你们要在哪里吃饭?”

“干嘛,要查我岗啊。”

“呃,”林飞一时支吾起来,瞅了一下行程表,按铃把秘书叫进来:“今天晚上的行程打电话替我取消。”回头又对夏悠纯说:“我今天要和你一起吃饭,你待会儿去哪里,我等会儿也要过去。”

233 真相大白日

在步行街的金基德找到夏悠纯和季婉思夫妇,夏悠纯先向林飞介绍:“这是我在北京路第一个交好的朋友,季婉思。”又指着季婉思旁边的男人对林飞说:“这是思思的先生,何伟民。”然后才对季婉思、何伟民说:“我先生,林飞。”

季婉思有些激动:“您就是纵横的林总啊。”上一眼下一眼看不够,“真的没想到呢,你比报导上的照片更帅气。”

林飞和何伟民握手,然后向季婉思点了点头,口气淡淡:“你过奖了。”

四个人分两边坐下。

等菜的功夫,夏悠纯对林飞说:“我在北京路小学一直不受领导待见,大多数人对我避之不及,只有思思跟我要好。”

季婉思急忙说:“哪儿啊,是小纯心高,不和别人交往罢了。”

何伟民“扑哧”一笑,对季婉思说:“你这不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吗?”

夏悠纯笑着说:“是啊,就是看思思脱俗,我才和她特别好。”

两个女孩嬉笑起来。

吃饭的时候,林飞低声问夏悠纯:“真的在新单位受排挤?”

夏悠纯拿着筷子戳戳白饭,明眸善睐之间,笑而不答。

季婉思说:“也不是所有领导都不喜欢小纯啦,就是分管我们这个年级的一个女教导主任,不知为什么,总是看不惯小纯,老要找茬。”

林飞“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夏悠纯并不忌惮老公就在身边,完全按照只和季婉思独处时的套路,随性追问:“思思,你说沈雪吟怎么就看我那么不顺眼呢?我进学校之前进学校之后都很本分,从未有过超越常态的表现,她说我课上得随便,我不也改了吗?王咏芳和刘琦天天盯着我听课,依照她们的审美观,我的课也越上越好了呀,月底的班级文化比赛,我还拿了优胜奖呢。”

林飞听到这儿,随嘴接了一句:“不赖不赖!”

“那是当然咯。”夏悠纯瞥了他一眼:“我是谁啊,好歹也是同川文学社才女,会有本职工作做不好的事在我身上发生吗?”

“那是那是。”林飞尽显宠妻狂魔的本色,“那你完全可以不必在意分管领导的看法,做好你就好啦。”

“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不理别人,别人老是打击我。”夏悠纯说着,转脸对季婉思说:“最近正开始的校内赛课,我报名了,准备了一堂课,组里只上了一次而已,就被否定了。这事儿你知道。”

季婉思点点头。

何伟民在旁边插嘴:“难道又是那个女教导主任做的?”

夏悠纯看着季婉思,让季婉思给两个男人答案。

季婉思却不过,只好说:“是啊。那位沈主任是幼教出身,在学校里也是执教音乐的。国家级的课她倒是刚上过一堂,算起来,在北京路也不是小角色了。但是——”

何伟民侧耳倾听的样子很像一个认真好学的小学生,林飞拿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夹宫保鸡丁里的花生吃。

季婉思吁了口气,接下去:“其实呢,别说小纯会生气,就是我,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心里面也很不忿。”

夏悠纯接着说:“一个教音乐的老师而已,不管她天资如何好,后天又多么用功,毕竟在教育这一行,跨学科之后,依然是隔行如隔山的。语文原本就是主科,不管她教音乐多么能,终究小学科的老师而已,有什么资格对我的课指手画脚呢?居然代表年级组整个否决我。”

何伟民一边听一边点头。

林飞不紧不慢说:“也不能一味用主科和小学科为理由,完全否定你们那位沈主任啊。”

季婉思颇有些惊异,看看林飞,又看看夏悠纯。何伟民手在桌子下面,轻轻拍了拍她的腿。

夏悠纯侧目林飞,说:“唉,你是谁老公啊,居然帮那个女的说话?”

林飞轻轻一笑:“帮理不帮亲嘛。”

夏悠纯白了他一眼,继续问季婉思那个问题:“你说说,沈雪吟这么对付我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季婉思说:“我也很好奇呢。”

夏悠纯不相信:“你就没听到过半点风声?”顿了顿:“我不在办公室的时候,王咏芳总会说一两句的吧?”瞧了瞧季婉思的反应,接着说:“王咏芳不说,何美诗、李文越那几个年轻老师,总会忍不住吧?”末了加了一句:“那几个年轻老师的耳朵多长啊,能有什么秘密是她们探听不到的?”

季婉思正在吃大盘花菜,吃完了,放下筷子:“你还别说,真搞不清。”过了会儿,她对夏悠纯说:“你来我们这个组之后,一开始,排外心理造成大家对你没什么亲近感,这纯属正常。现在都几十天接触下来了,我反正没听年级组里的人对你有什么不好的评价。”认真想了想,她止不住多方面猜测,“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引起一个人如此强烈敌对心理的无非是那么几条,第一,你长得太过美丽。”上一眼下一眼打量夏悠纯之后,季婉思笑着说:“你虽然不算难看,但是沈雪吟长得也不错,不至于吧……”

夏悠纯闻言立刻打了她一下,嗔怪:“说什么那,你才难看呢。”

季婉思继续往下说:“第二么,就是你太过招摇,人际关系也好物质关系也好,都高得叫人难以望其项背,从而让人心生怨恨。”

这一点,显然也是不对的。

季婉思继续分析:“第三,就该是你欠人家了,比如,借了100万,说什么也不还。或者,你两家曾经为了什么大动干戈,你父母修理了人家父母……”

夏悠纯简直听不下去了:“你说得都不对,我和她在相遇之前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我还有一点猜测呢。”

“快说吧。”

季婉思看了看林飞,意有所指。

夏悠纯先是不明白,瞧季婉思的眼色使得越来越明显,才依稀明白过来,转头问林飞:“你有没有和我们那位沈大主任有过交往?”

“这怎么可能?”林飞一口否决。

夏悠纯向着季婉思一摊手。

季婉思立刻皱起眉头,故作郁结,叹息道:“这可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啦。”

何伟民笑着说:“不是林总惹出的,可能是夏老师惹出的呢?夏老师有没有抢过人家女主任的男朋友什么的。”他这一句十足玩笑意味的话,原本只是想搏众人一笑,活跃气氛而已。可是,他也好,季婉思也好,都没料到,这句话揭开的,乃是一个**烦。

林飞问:“那个沈主任现在结婚了吗?”

季婉思根本没往为难的方向想,截口回答:“没呢。”

夏悠纯也没意识到会有问题出现,随口说:“人家现在正和我们副校长谈恋爱,马上就要领证了。怎么,你还真怀疑我?”

林飞也没有目的,随便问:“既然已经是主任,总不会很年轻了吧?怎么现在才提结婚的事情?”

季婉思说:“她是离过一次婚的,之前的老公,可是东州城商业界鼎鼎大名的哦。”

“谁啊?”夏悠纯和林飞毫无防备一起问。

“恒远实业的总经理吧,好像叫贺天。”季婉思说着笑起来道,“听说身家很丰厚呢,家族里面经营的企业更是数量众多实力庞大,我们这位沈主任,说起来,真不是一个寻常人。”

她和何伟民都心无城府乐呵呵的。好朋友之间,家人共聚,一起吃吃饭而已,聊天嘛,无论内容多么旁逸斜出主题涣散,最终都是娱乐娱乐。

可是,为什么一刹那间,小纯的脸好像被极寒天气下突然出现的霜冻冰封住了一样?一会儿功夫,小纯身边温润如玉的林飞也蓦然间面罩黑云?

季婉思忍不住和何伟民面面相觑。

何伟民先是对林飞说:“林总、林总……”接着又看着夏悠纯叫:“夏老师,还吃饭吗?”

夏悠纯受惊似的,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她的表现,就如同在翰宫的那一次,不仅撞翻了碗盘,而且,还将手边的一杯水碰到了。

水,泼在了她自己衣服上,同时也沾湿了林飞的裤脚。

林飞再也忍不住,长身而起,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夏悠纯慌了,连忙叫他:“林飞、林飞!”匆忙和季婉思说,“我先走了,有事回头说。”疾步追出。

林飞走得急,夏悠纯用上全力,方才在下台阶时追上。不过,她已经察觉到隐瞒过去的秘密即将曝光,心慌意乱,脚踝一崴,人整个儿撞在林飞背上。

234 儒雅也愤怒

回到世纪家园,林飞才怒问:“你不是说在翰宫那次,你第一次见那个人吗?你和他读一个小学,又读一个中学,你们根本从小就认识,为什么不能说实话,非要骗我?”

“我……”夏悠纯吓得眼圈都红了,“我就是怕你误会。”

“什么事都没有,我怎么会误会?”林飞从来没这么失态过,挥舞着手臂,嗓门几近在吼,“你和他谈过恋爱对吧?你们互相爱过对方,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

夏悠纯眼泪“扑簌簌”直落,嘤嘤哭着,回答不出。

林飞捏着拳头:“迟迟不答应做我女朋友,不是因为矜持。后来又迟迟不同意我的求婚,也不是因为犹豫。全是因为他,我说的对吧!因为他,到现在,你都不愿意取悦我,打电话给我,哪怕发一个问候的短讯!”说到激动时,怒火没地方发泄,拳头只能往空气里砸。

“不是,不是……”夏悠纯就最后那句,摇头争辩。

她抱住林飞:“我承认之前说的都是真的。但是,从你在瑞郎读书那会儿起,之前那些就断了。”

“那你看到他或者听到他名字的时候,那么失态,又说明什么?”

夏悠纯泪流满面,呆立当场。

林飞心里掠过一阵森冷,冷笑一声,推开她,转身上楼。

贺聆风把楚正哲召到世坤总部。

“就贺天和夏悠纯的事情,你有什么意见?”

楚正哲想了想:“很棘手。本周,恒远为了答谢纵横同意合作,举办了酬谢宴,小天哥竟然特别请了林飞夫妻两个。”

贺聆风很是吃惊。

“没想到吧,正常人这会儿得避之不及,能不和前女友接触,就不和前女友接触。林飞可不是什么善茬!就算是个善茬,只要是个男人,也不能容忍自己老婆和别的男人存有暧昧。而且,我听说这位林总,一向把自己那位娇妻爱若性命,倘若有失,必定会对恒远下手。大约不弄死恒远,他都难消心头那口恶气!”

贺聆风听着,不由得愁眉不展。

楚正哲欲说还休。

贺聆风察觉到:“还有什么让我难以接受的,你一起都说出来吧。”

“贺叔叔,有没有想过曲线救国呢?现在的问题,并不在于林总夫人曾经是小天哥的女朋友,而是小天哥**裸对林总夫人的爱慕从未断绝过。假如让小天哥的注意力转到其他地方,消除林总心头自己的妻子正受他人觊觎的感觉,纵横和恒远的合作,也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贺聆风眼睛亮了亮:“你倒说说,怎样才能达成这样的效果呢?”

楚正哲提出自己的想法之前,一阵沉吟。

这件事还要从他看见宋诗筠拦截贺天那件事说起。

当时跟贺天去星辰园后,他和林潇逸的跟踪任务告一段落。他让林潇逸先回天河,自己去海顿开了911出来,然后在星辰园通往外围的路口等宋诗筠。

他看着宋诗筠一路哭着奔出星辰园,然后跟开到400米以外站台的一辆公交,追宋诗筠来到宋诗筠工作的花店。

花店今天业务有点多,几家盛宴需要大花篮,老板娘和其他帮佣忙得焦头烂额。宋诗筠进店之前,用粉略微盖了一下憔悴的脸色。老板娘还是看出不对来:“出去挨倒霉啦?我就说小姑娘家家的,别没事惹些有的没的,在我这儿把活儿干干好,我管你一日三餐,外加发你薪水。你攒点钱,日后能在五环外买个窝,怎么着也算给自己挣个立脚的地方。”

宋诗筠一言不发,把桶里的花插花篮里的花泥里。她悟性特别好,在花店工作没多久,花插得比老板娘还要别致好看。

她来插花,老板娘就把插花的活儿全给她了,自己给花喷喷水,指挥其他人把插好的花篮拿出去,送走等等。忙得差不多了,她才站回宋诗筠身边:“小筠啊,不是我唠叨,隔壁的小金老板对你来说,真的很不错了。我们都知道你长得好看,可是,好看的女孩也要看自己的身家对不对。我听说,你还不就是家住在白兰苑那里,爸爸妈妈都是收入不高的打工者?照祖上三代都该是东州人,自己才算是东州人这个说法,你就是一外乡人。一个外乡人,找到小金老板这样本地有事业的,真的很好啦。”

宋诗筠真的烦透了这种三天一次的说客。她对老板娘本人没意见,可是,这会儿,她真的没法和颜悦色说下面的话。

“华姐,你知道我的择偶标准吗?没错,我是家住白兰苑的外乡人,但是,我的男朋友就该在星辰园还是哪里有套别墅,自己开兰博基尼,最起码也要开宝马才可以。我这辈子都不嫁了,也没什么,那种男人最终不能为我所有,其他什么人对我而言,都是浮云!”

华姐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外头霓虹初上,华灯闪烁。华姐瞅着这个口出狂语的女子,好半天,才说:“好好好,星辰园,你还真是会挑呢。”坐在柜台后面,舌头才恢复利索,“小筠,我看你真是《红楼梦》里面那个晴雯了。星辰园那个小区,杂志上我也看过,二十五万一个平方的开盘价,最便宜的那套据说也是个九位数。有这些钱的白马王子,我也想来一个呢,噢,不!可以的话,给我来一打呀!梦,谁不会做呢,对不对?”

宋诗筠沉默了。下午的事情,放电影一样在脑海中闪着。

拥有贺天这个人,她一直都没有失去信心过。但是,直到今天她才真正知道:原来,贺天那颗心,早在很多年前,就不属于贺天本人。

想想那个叫“夏悠纯”的女子,纵然只是远远一看,确实清雅秀丽不同凡响。只她微微愕然,旋即便能离开的果决,便和深陷愁思、最后能将自己作死的沈雪吟不在一个层面。

宋诗筠还记得贺天购买长生花时的神情,如今再细品他眉头之间始终萦绕的一丝忧郁,完全可以想像出:夏悠纯,已然把控了贺天整个灵魂。

如果那个人愿意,勾勾手指,贺天就会为她去赴汤蹈火吧!

但是,她便是想和他结婚,一直就那么艰难。

华姐还在唠叨:“妹妹啊,现实一点吧,挑别人之前,挑自己也是必须的。小金老板比不上星辰园里的大佬,普通人群里,有房有车有存款,年龄也和你差不多,抢手得很来,好不好啦?”

宋诗筠想到伤心处,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华姐傻了:“哎呀哎呀,我也没说什么呀,怎么就哭上啦?”连忙抽纸巾过来给宋诗筠擦眼泪。

宋诗筠哭着说:“我怎么就不能挑他了?我是比那个夏悠纯长得丑啊,还是没她学历高?就算我高考没考好,上的也是同川,毕业时也是优秀学生。是他和他妹妹沆瀣一气,打压了我的品牌。这些都不算,我大自考国际金融今年也刚刚拿到本科毕业证,还是东大的呢。”

华姐一时半会儿哪能理解她的那些过去,顺嘴说:“地球人都知道你漂亮、你聪明啦,可是星辰园里的老板身边,漂亮聪明的太多了,你这样儿的,不容易显眼的对不对呢?”

宋诗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住嘴,捧着华姐递上的水杯,眼泪还没止,扑簌簌全掉杯子里。

楚正哲就在这时跨进花店。

华姐以为生意来了:“先生,买花吗?”

楚正哲看看四周:“有紫玫瑰吗?给我包一束。”

华姐忙去冰箱那边:“有啊有啊,今天刚空运到的,36元一支,您要多少?”

楚正哲想了想:“110支。”

“噢!”华姐眼睛顿时亮了,脸笑成一朵花,“是给女朋友吧。”手脚利落拆花,包装,“紫玫瑰的花语是守护真情,先生你很懂行噢。”

一百一十朵花不好包,华姐让宋诗筠过来帮忙。宋诗筠过来帮着包,包完了,整成一大束,交给楚正哲,楚正哲看了看,递给宋诗筠:“送给你。”

他们肩并肩从花店出来,上车,车开出十几公里,停在一家咖啡厅门口。宋诗筠捧着花,还在笑。

“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我都不知道,原来狠狠打别人脸的感觉,竟有那么好。她以为我真的落魄到必须要依靠超市小老板的地步了,可是我宋诗筠好歹也是堂堂同川美院毕业、知名服装品牌sky的创始人好吗?我混得好的时候,我的收入甩小超市全年利润好远好吗?”

好一会儿,她捧着沉甸甸的花束,深吸一口气:“谢谢你,让我在这么难过的时候,还能保持最后一份尊严。”

华姐盯着楚正哲目瞪口呆的样子,烙印一样深刻。

“你这个人,还有你这辆车,都让她误以为:我说的星辰园的大佬真的追过来求婚我了!”

楚正哲笑笑:“你开心就好。”

“我和贺天的事,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

“有一点。”

后来,楚正哲才全明白,找宋诗筠聊天:“你不要再在贺天这棵树上吊死了。贺天是棵大树,他早已经吊死在别人身上,这辈子也脱身不开。”

“只要没有既成事实,都不会有定论。”

“你对他还不死心?”

宋诗筠目光发直,半晌,捶捶胸口道:“我想,我这儿不同意。我喜欢他七年了,从我上高二那会儿起,我就想征服他成为我的人。一开始我是钓鱼的,钓久了,我也成了鱼而已。我做了很多事,也承担了很多心理上的压迫,我折磨我自己日日夜夜不得安宁。这会儿真说撤,我办不到!”

面对贺聆风,楚正哲突然想到的主意是:“启用宋诗筠吧,她妈妈和贺叔叔你的过去已经是过去,许阿姨再怎么不愿意,贺天前途为重,恒远乃至于世坤大华夏区更加不能有失。”

贺聆风很诧异这个点子:“我以为,宋诗筠已经和小天势不两立了!”

“没有。”楚正哲摇头,“不仅没有势不两立,她那样的女孩子一旦喜欢上谁,这辈子都很难改变。”

“她不在意sky被整个儿压制的事?”

楚正哲想想:“应该会在意,但那又不是小天哥主观意识导致的错误。”

贺聆风凝神思索:“还别说,这还真是个可行之策!”

235 展开新计划

周五这天,楚正哲一大早将车开到白兰苑。宋诗筠接到他电话后立刻洗脸梳妆。二十分钟之后,扎着经典马尾辫、穿着藏青色七分袖牛仔连衣裙的宋诗筠出现在出现在面前。

阳春的日光那么温暖,照耀在她的脸上,无暇的肌肤就好像婴儿的一般,白皙柔嫩且散发着柔和的光彩。楚正哲站在她的对面,一颗属于正常男人的心禁不住“扑通扑通”连跳好几下。

宋诗筠闪目看见他吃惊的样子,露齿一笑。

楚正哲更是一阵眩晕。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脸禁不住微红:“我终于理解为什么总是会有人向你逼婚。”

宋诗筠闻言一阵娇羞。

楚正哲主动为她将车门拉开:“宋大美女,请上车吧?”

车子行驶在路上,因为楚正哲一直不讲话,宋诗筠便主动问:“现在可以告诉我,马上你要带我去哪里了吧?”

楚正哲看了看她,依旧沉默。

宋诗筠说:“该不会是什么秘密的组织吧?”盯着他瞧了半晌,满目的希冀退却了好些。

楚正哲这时才说:“是正规企业——你不用担心。”

“那就告诉我公司的名字呀。”

楚正哲停顿了片刻,才说:“说了你别喊。”

宋诗筠一边的眉尖不由自主往上扬了扬。

等楚正哲将推荐公司的名字说出来时,即使是打了预防针,还是没阻挡得住宋诗筠高分贝尖叫。

“怎么会是那里啊?”宋诗筠一边尖叫一边伸手去拽楚正哲握着方向盘的手,“停车,你给我停车!”

楚正哲有所提防,一边以左手操作保持911行驶过程中车体的平衡,一边任由右手以及右边手臂在宋诗筠的抓挠之中。宋诗筠和他一边的手臂战斗了半晌,无果,回身便去拉副驾驶座的车门。不料车门还是锁死了,她没法拉开。

宋诗筠发觉自己受到了愚弄,又急又气尖声叫道:“你听到没有,我让你停车啊,你快给停车!”阻止不成,改成捶打。最后,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楚正哲只得打着闪灯将车子停靠在路边。

刚将车子停下来,宋诗筠拉了两次车门锁,打开车门便往外逃。

楚正哲伸手将她给抓回来。

宋诗筠和他肉搏显然占不到半点便宜,最后,楚正哲半边身子探在副驾驶这边,两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两个人咫尺相隔,呼吸相闻。宋诗筠被他有力的臂膀死死按在椅背上,斗争的意志受到他强烈男子气息的冲击,瞬间消失殆尽。

楚正哲也有些失态,喘息片刻,确认宋诗筠确实不会再逃跑,这才坐回自己座位。

“对不起——”

宋诗筠气急败坏:“是冒犯我,还是为了一直以来其实只想陷害我?”

楚正哲沉吟会儿:“两者都没有。”

宋诗筠气笑了:“是两者都有才对吧。”

“让你情绪激动,是我的过错。”

“一边对我示好,一边对我使用心计,这才恶心。”

她要下车,楚正哲拒绝:“不行!你必须去恒远!”顿了顿,“你不是说这辈子都忘不了贺天,现在送你去他身边,怎么你反而不喜欢起来呢?”

“楚正哲,当我是傻瓜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道理,相信不用我解释,你就能明白吧?再说,你是天河的人,恒远没你说话的份儿,但是你竟然能够跨越贺天,把我直接安插进去,或者,还能直接安插在他身边,这说明什么?我妈和贺聆风的过去,你不都知道吗?贺聆风夫妻俩当初要死要活不让我和贺天在一起,突然两个人一起转性了,回心转意了?你当我真会相信天上能掉馅饼儿这种倒霉事吗?”

内幕,迟早是要揭开的。

宋诗筠,是楚正哲为贺聆风计划的能将贺天从危险的鸿沟前拉回来最后的王牌。

“贺天要和纵横的林飞抢人,林飞掌握着纵横的决策权,林家在夏国势力又很强大,况且夏悠纯不是单身,她本身就是林飞的妻子,从道理从局势,贺天无疑都在自掘坟墓。”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说爱他吗?”

“我——”

“你刚才说得对,贺叔叔也好,我也好,现在我们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除了夏悠纯,这个世界上还能找到一个可以影响贺天情感的,只剩下你了。所以,我们正是要送你去贺天身边,转移贺天注意力,打消林总对他的记恨,最好立刻将你们凑成一对,这样,林总不会再怀疑自己的妻子再受别人觊觎,你也正好将贺天收作己用,不是一箭多雕吗?”

宋诗筠有点心动。

“去年远航事件,是贺天在任期间一次重大失误,贺天没有能获得这个大单子,使得众股东对他资产运作的能力产生怀疑。虽然有贺叔叔的全力周旋,但是,还是有许多股东投了否决票。只是一票险胜而已,如果再多一个人不看好贺天的能力,今天,坐在恒远总经理位置上的,只怕已经换成别人。”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一直在夏国长大的宋诗筠忍不住惊叹起来。

楚正哲点头:“世坤公司本就是这样的,不管公司是谁的,主宰公司经营权的,未必就是股权最大的那一方。如果沐世刚董事长在任期间有重大失误,董事会也会集体投票将他罢免,更何况贺天呢?假如这一次贺天失败了,失去恒远总经理名头的同时,他也将彻底告别世坤的领导层。沐世刚董事长有四个儿子,就算立遗嘱,没有贺天帮助贺叔叔,集团的控制权最后也会被别人夺走。我们都会完的。”

“这么严重啊?”

车子再次开动起来时,宋诗筠的心情无法控制,再度翻天覆地起来。

有句经典的话怎么说来着?时间——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横亘在自己和贺天之间最大的问题,随着时间的推进,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微薄渺小。

虽然,已经退化为百分之百商人的贺聆风,其功利之心已经不加掩饰,直接暴露在天光之下,但是,宋诗筠在鄙视之余,心里还是忍不住许多的感慨。

如果这样的决定早一些来,那该有多好?

想当初,自己和贺天之间,就差许伊菲和贺聆风点一点头了。

千折百回,竟然还是来到这里,足见这世上力量巨大的真的并非爱情。她现在只是一颗棋子,可成了棋子,背后意外多了贺聆风的支持。乘着楚正哲的911,往恒远行驶时。恒远实业公司——这曾经对于她来说很是高不可攀的地方,现在,也将成为她即将一展身手的战场。

236 我们又见啦

八点五十五分。

张云廷开着牌照为东95888的a8l来到恒远实业公司的大楼下。副驾驶的门以及后座的门先后打开,秘书小丁和贺天分别从车里出来。

小丁陪着贺天来到大楼里面,工作人员看到总经理纷纷面带微笑毕恭毕敬问好。贺天皆微笑以应。来到总经理专用电梯前,小丁上前按键,电梯门随即打开,贺天当先走进去。

进了24楼的总经理办公室,贺天坐下后,除了翻看办公桌上新增的公文外,便习惯性等待秘书处的人将咖啡泡上来。

贺天喝的咖啡比较讲究,咖啡豆是手工研磨的,煮咖啡豆的水也是**的深山无污染泉水。咖啡杯事先会用热水浸泡,这样,保证煮好的咖啡放进去时不会产生温度的变化,以保证风味绝佳。而这个工作,一向是由小丁精挑细选的一名细心的女手下完成。

厚重的总经理室门被敲响,三声之后,门锁扭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骨骼匀称线条优美且肤色白皙肤质细腻的美腿率先迈进来,接着,便是一个身量高挑体型绰约的身影完整出现。

贺天正在翻看公文,没有正眼去敲。随着咖啡香气的逼近,他依稀瞥到宽大的办公桌前出现了一个妖娆的女人。不过,因为小丁为总经理选择的泡咖啡的妹妹向来美貌与气质兼备,所以,贺天保持目光只注视于公文上,注意力并未向那修长的美腿和绰约的身姿多投射一份。甚至一个柔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总经理,您的咖啡。”他都未曾多加注意。

贺天随手将咖啡杯端起来。眼睛看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手上传来不一样的炙热感竟未发觉。直到就唇杯边猛喝一口,滚烫的液体从嘴唇开始,涌进口腔,接着流向喉咙——出于身体自我保护机制,疼痛的信号飞速传达到大脑以及四肢百骸各处,贺天不由自主从座位上跳起来。

“哐当——”装着满满咖啡液的瓷杯跌落在桌沿,又落到地上。

贺天不仅口腔受伤,连手也被烫到。

治下向来严格的贺天怎不恼怒异常,当场咆哮:“你是怎么做事的?怎么冲得这样烫?”

话还没说完,他高亢的声音好像被拦腰砍了一刀,蓦地断掉。

贺天原本是要咆哮着将这个做事不够细致的女职员痛斥一顿,然后把小丁叫进来,让小丁再训斥这位女职员立刻卷铺盖滚蛋。结果,他无比讶异地发现,他即将要恶狠狠训斥并且无情开除的女职员竟然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美女。

看她的眉眼,每一次相见,都叫人没法不去心动。精致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更是美得让人窒息。明明是做错了事吧,却没有半点抱歉以及害怕的神态。一边的眉毛倏忽挑起,微翘的凤眼侧向乜斜。精巧的嘴巴,嘴角似要拉下去的,偏偏关键时候又微微扬起来,一副似喜还嗔的娇俏情状。

贺天的怒火凝结在脸上,表情一时非常怪异。

美女下巴微扬,乜斜他道:“你说什么?真的很烫吗?”

贺天一大堆训斥的语言堵在嘴巴里,最终不得不咽下去。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时候在这里会遇到她,强忍口腔和喉咙传来的疼痛,然后说:“宋诗筠,你怎么混进恒远来啦?”

瞧着他表情从愤怒变为惊讶,接着不得不压下怒火变得自认倒霉,近日来一直很不爽的宋诗筠终于心情畅快好多。她发现楚正哲真的很聪明:固然夏悠纯确实是贺天的挚爱,但是,除了夏悠纯之外,她确实是情感上能够压得住贺天的人。

宋诗筠挺直了腰杆,傲然说:“别说得这么难听啊,我也是按照正常程序应聘进来的呢。”

“不可能,”贺天已经能够忍受热咖啡造成的痛感,表情恢复正常,嗤笑说;“虽然恒远招人我不是每个都过问,但是,直接为我工作的人,有变动,我怎么会不知道?”瞧宋诗筠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他顿时多了个心眼,询问:“是谁安排你进来的?”想了想,说:“不会是我爸爸吧?”

宋诗筠笑了,笑容好像初阳下盛开的娇媚花朵。

贺天顿时转开视线,接着自语:“简直就是开玩笑……”心里自然对贺聆风这样的举措有意见极了。

宋诗筠不卖关子了,实话实说:“楚正哲送我来的。”

“因为要近距离监视我?”

宋诗筠并不掩饰:“看来你还知道你有些作为,已经危害到你父亲以及兄弟的利益!”

贺天面色一沉,片刻,才道:“这一点,似乎和你没有关系。”

宋诗筠跟在他身后走到座椅旁。

贺天坐下来,宋诗筠说:“你大概也想不到,事隔多天,你爸爸会允许我接近你。并且,按照楚正哲暗示我的,如果我和你发展成了男女朋友关系,你爸爸不仅不会像以前一样阻挠我们,而且,他会相当欣慰。”

“所以呢?”贺天将问题抛还给她。

宋诗筠不理他蓦然冷淡下来的态度和忽然锐利起来的目光,靠近他,柔声道:“阻挡我们在一起的障碍已经解除,我们,重新开始吧?”

贺天和她四目相接。

宋诗筠放下矜持了架子,目露恳求。

贺天平静地挪开目光,然后打内线让小丁进来。

小丁进来后,贺天说:“泡咖啡的人还换成原来那个。”接着站起来,说:“咖啡洒了,找人来清理一下。”他走到内间,将衣服从里到外都换了,用手袋装起来,拿出来。刚出去的宋诗筠又被叫回来,小丁将装着总经理被弄脏衣服的手袋递给她,说:“马上送去干洗。上午时间内必须结束。”

贺天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泰然自若坐在清理过的桌子前办公。

宋诗筠从进来,到出去,他再也没看过来一眼。

宋诗筠呆呆地拿着装衣服的手袋,被丁总催促方才回神。出门,乘电梯下楼,走出恒远的办公区时,那又恼又恨的劲儿,简直别提了。

237 误会越发深

北京路小学。

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夏悠纯,刚神采飞扬上完一堂课。孩子们非常喜欢这位性格开朗的老师,一下课,纷纷围绕在她身边七嘴八舌。夏悠纯弯着腰,认真听每一个孩子说话,微笑着回答他们的问题。

一直到上课铃响!

季婉思在走道的另一头等她。

夏悠纯慢慢走过去,脚步竟有些蹒跚。

恰在这时,沈雪吟从楼上下来,叫住夏悠纯:“夏老师,校长室有一份资料需要发到年级里的,你去拿一下。”

季婉思看出不对劲,连忙说:“我去吧。”

沈雪吟目光一寒:“我让夏老师去。”

季婉思冲动地想说什么,被夏悠纯拦住。

夏悠纯息事宁人:“好的,沈主任,我这就过去。”上楼,拿资料,分发到几个办公室,最后才回去。翻开作业本,批改了一气。午餐时间,季婉思才叫她:“小纯,一起去吃饭吧。”

两个人这才有时间说话。

夏悠纯走路越发一瘸一拐,季婉思撩起她的裤脚,褪下丝袜,看了一眼,禁不住低低惊叫:“怎么会肿这么厉害?”

夏悠纯倒是淡淡的,微笑:“没事,就是扭了一下。”

“你老公知道吗?”

夏悠纯摇摇头:“我没告诉他。”

“昨天聊到沈雪吟前夫时,你们反应都不一般,怎么了,你真的和那个贺总经理有关系?”

这真是一段很难回避的回忆!

夏悠纯沉默半晌,还是如实倾诉:“我们在都还小那会儿就认识了,他当时住在我们那儿文化馆馆长家,我每个星期都有好几天去练琴、练字。罗老师是个特别严厉的人,上课的期间,我从来不敢和他讲话,他也从不主动打扰我。只是有时候,他会给我准备一些小惊喜。”

摆放整齐的用品!

装饰用的芦苇花!

还有冬天充好电的暖手宝等等……

“你都很喜欢吧?”季婉思问。

夏悠纯面颊微粉,含羞点头:“嗯。其实在他喜欢我之前,我就很喜欢他了。你知道吗?真的很少人能长得像他那么完美,如果不是罗老师家有他,当时我并不想乖乖就范,去练琴、学字。可是,每次去罗老师家,就可以看见他,我就很开心,每次在家练习也特别勤奋。”

“那你们开始过吗?”

“没有。”

“一直就这么互相单恋?”

“学习很紧啊,根本就没有时间。”

“上大学后呢?”

“他比我高两级,我高二那年,他考上东大,然后,他就跟着他爸爸回文锡去了。”

“噢!”季婉思扼腕不已,“那真是太可惜了。”顿了顿,问,“那你和他的实际关系,岂不仅限于校友?连手都没拉过吧?kiss什么的,更是没有了?”然而,当她仔细审视夏悠纯眼神时,又明白一些,“但你还是那么喜欢他,对吗?”

夏悠纯眼睛蓦地湿了:“我、我也不知道。也许吧!但是,我想我会放下。我明白我的现状,我的丈夫是林飞。不要说从恋爱到结婚,到现在,林飞都很迁就我,照顾我很好,便是什么都没有,他才是我生命的另一半,我既同他在一起,便是要和他一起走过一辈子。但我也没想到,林飞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在这件事情上,心结竟那么大。”

“谁也受不了自己深爱的女人心里,还深藏着另外一个男人吧!”

夏悠纯哀叹:“那我又能怎么办?去医院做手术,把过去的记忆全部割去吗?”

下午,季婉思搀扶着夏悠纯,慢慢走出校园。

刚到校门口,林飞开车门,下车迎上来。

季婉思一愣,夏悠纯也怔住。

“你怎么来啦?”夏悠纯说。

林飞瞧了她脚一眼,伸手将她的手从季婉思手里接过来,然后,公主抱,将她抱上车。

季婉思看得一脸懵。其他人更是瞠目结舌。

“不得了,那是四年级组新来的老师她老公吗?”

“公主抱唉!”

“这男的长得很不错啊,衣服穿得也很得体,好像很大一个牌子的衣服呢,奢侈得这么低调!”

沈雪吟从校门口经过,目睹这一幕,惊讶、嫉妒,很快烈火燎原一样,将她整个大脑吞没。

季婉思看着林飞为夏悠纯系安全带、关车门,笑盈盈打算离开,余光扫到,想了想,故意转身,对沈雪吟说:“沈主任,看到了吧?你以为好欺负的新老师,人家可有这么棒一个老公呢!”

沈雪吟怒气冲冲道:“穿件不错的衣服,就能冒充精英?”

“那纵横汽车公司的高管怎么说呢?这位林总,可一点儿都不逊色于你之前那个恒远实业的总经理噢,在本地的影响力,大约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雪吟想说:“你想得美!”可是,她现在是再婚的人,老公姓萧,不姓贺,这会儿替贺天辩解,算什么呢?气哼哼丢下季婉思,疾步迈去停车场。

季婉思心情却因此大好。

林飞开着车,目不斜视。

车内气氛有些压抑,夏悠纯决定主动开口:“怎么突然想起来接我?”停了一会儿,抿抿嘴,“其实没有你以为的那些事……”

“有人邀请你我去赴宴,”林飞打断她,“时间有限,我得接你回去换件衣裳。”

夏悠纯心情一黯,嘀咕:“不是因为心疼我……”

林飞这才侧过脸瞥了她一眼。

夏悠纯委屈得眼睛又红了。

林飞心顿时一软:“我昨天有些失态。”停了会儿,接下去,“脚受伤了?什么时候?”

“离开金基德时,你走得很快,我追得急,就扭到了。”

内疚,心疼,潮水一样涌出来。林飞情不自禁伸手握住她的手。夏悠纯可怜巴巴凝视着他,两个人视线很快碰了一下。

林飞禁不住叹气。

他内心的别扭,就这样松动起来。

车子在道路上滑行,彼此紧张的气氛开始舒缓。

夏悠纯问:“今天是谁发的邀请卡?神龙公司?还是其他人?”

“你认得的。”

“你的合作伙伴,我哪会认得那么多?”

“今天是恒远的场子,贺天设宴。”林飞说得水波不兴。但是,夏悠纯被包裹在他手心里的手竟然又僵住了。

这种魔咒真的很要命!

林飞刚刚暖和起来的目光马上转为寒冷,又一扔,狠狠把夏悠纯的手扔开。

夏悠纯埋怨自己怎么这么不经事,又生气林飞怎能这样小气?她也是个有气性的人,屡屡示弱已是她对林飞有爱的表示。现在这样,她也不像再迁就。撇开目光只看右边窗外,无视林飞被气了个要死,握着方向盘的手,关节发白。

车子开进世纪家园,刚停,夏悠纯就下去,后背挺得直直地,脚步也走得十分稳健。换了一件水红色及地长裙出来的她,挽起的长发在脑后形成一个松松的髻,白色珍珠耳坠简简单单,却画龙点睛衬托出她脱俗的面孔和玲珑的天鹅颈。坐进汽车时,朝林飞的这一边还夹着一片树叶形发饰。

这样的妻子,林飞一直都爱若珍宝。顶在头上怕歪了,捧在手上怕掉了,说的就是他!

然而,就这样去见她的前男友,想必贺天的心里,也会有很多不可言说的幻想吧。

林飞很想把那片树叶形的发饰拽下来,再把头发重新梳一梳,最好可以挡住脖子以及后背肩膀。但这样一来,他岂不是当着小纯的面承认:自己面对贺天,信心不足?

车子发动起来接着开上路,他的目光,再也没和夏悠纯有交集。

238 宴会要开始

恒远。

被工作淹没了一整天的宋诗筠看了一眼表,放下手中标记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电话响起来。

是楚正哲!

宋诗筠接通了,懒懒道:“喂——”

“还在公司?”

“你给我找的活,一天,就忘了?”

“我马上来接你。”

“这么好?”正在琢磨得怎么回家的她马上精神起来。

从公司走出来,一辆黑色的911疾驰而至,瞬间停顿在面前。

宋诗筠左右观望,在一众新同事的惊愕、羡慕、嫉妒中拉门,跨上去。

911发动起来,很快驶出长河区,上高架,最后进闹市。在瑞基商场一家国际品牌**里,楚正哲亲自给宋诗筠挑了一件礼服。纯黑色,低胸设计,简洁大方的剪裁,宋诗筠试穿后,纤长又不失丰满的美好身材瞬间突显在人前。

导购小姐甜甜笑着,对宋诗筠说:“这位小姐,你可是我见过的顾客中少有的美人。”又拍楚正哲马屁:“这位帅哥能有你这样的女朋友,太有福气了。”

宋诗筠不屑于向导购小姐解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深深的迷醉。侧目看看站到身边的楚正哲,轻声问:“你觉得呢?这样的我让不让你着迷?”

楚正哲定睛片刻,回答:“是有点,不过,非是这样,今天我就不来找你。”

宋诗筠要进试衣间换衣服,楚正哲拉住她的手臂说:“不用换了,就这样穿。”转头对导购小姐说:“这件衣服我买了。”

导购小姐热情备至,笑着说:“谢谢!”开票之后,楚正哲掏出信用卡来将账给结了。一万八千八百八大洋,宋诗筠拿着导购小姐包好的自己原本的衣服,诧异地问道:“这算什么?当真要抛弃贺宁兮追我做女朋友吗?”

瑞基二楼有一个美容美发的机构,会员制,楚正哲将宋诗筠带去,不仅在里面做了头发,还接受了顶级化妆师的服务,画了很高级的晚宴妆。一切打点好,宋诗筠跟在他后面走出来,去停车场,上车,楚正哲这才说:“晚上有一个舞会,我带你去参加。”

这时候的宋诗筠,一头如云的秀发分成两缕编成发辫然后集中在脑后绾成一个松松的发髻,光洁的额头下,双眉越发修长姣美,而眼睛自美丽之中更投射出勾魂夺魄的风情。和赫本很像的鼻子依旧那么挺拔秀美,关键是,脸部因此饱满之后,那丰润的嘴唇始终勾引得男人难以压抑自己身体里最原始的生理冲动。低胸设计的礼服暴露出一部分旖旎的春光,少女的胸膛除了有难得的丰满之外,光润温暖是其他年龄阶段的女子无可比拟的。

就是这样一个画里面才有的美丽女子坐在咫尺之间,楚正哲说完话后便不由自主长舒一口气。

说不心动,那绝对虚伪!

宋诗筠嫣然一笑,同他回去车上。911开上路,宋诗筠这才问:“哪里的舞会,都有什么人?”

楚正哲如实作答:“恒远为庆祝和纵横合作成功而设,在双子星,除了恒远和纵横的员工之外,便是社会名流以及各大媒体。”

“贺天终于忍不住要向林飞开战了是不是?”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吧,恒远既然要谈纵横的单子,林飞这一关,贺天想也得过,不想,也得过。”

渐渐亮起的街边路灯不停从窗户外闪过,过了一会儿,宋诗筠才低声问:“今天的舞会,贺天必定邀请了林飞夫妇是不是?”

楚正哲飞快侧目,接着,便恢复视线目视前方,然后说:“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所以,我才奉命请你跟我一起出席。”

“那么……这样的行动,已经不是你个人决策?”

楚正哲再次看她一眼:“是啊,集团内做事,就算是我的意思,也是要获得上司的首肯才可以进行。否则,就坏了规矩。”

宋诗筠冷冷道:“一万八千八的礼服,就是支付棋子运行的费用?”叹了口气,带着幽怨说:“一开始,我还真的虚荣窃喜。”转脸看着楚正哲,接着说:“以为,在我身边的男人中,除了贺天还没有撼动之外,你已经成了我美色的俘虏。”说罢,她竟笑起来。

楚正哲也笑了。

人在命运的掌控之中,有时候不能简单摈弃什么而突然改变线路追求另外的东西。就算彼此突然发现对方很好,但是,多得是横亘在双方之间的沟壑。这些沟壑有的会撕裂别人,有的会撕裂自己,而将它们全部加起来,必将撕毁和他们相关联的整个世界。

冲动是一时的。

情迷也是一时的。

暧昧过后,真心原本在哪里,现在依旧在哪里。

楚正哲说:“让你做这样的事,我很抱歉。”顿了一会儿,加了句,说:“我想,贺总裁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只是,现在除了你,我们别无解决问题的方法。”

宋诗筠无比动人的眸子暗黑中光华不时闪动着,好一会儿,她才说:“无所谓了,但愿能让你们满意。”

为了大力渲染恒远和纵横合作成功,今天晚上,在双子星举办的庆祝宴会规模着实不小。

林飞驾车到达时,车刚停稳,早已在门口等待的长枪短炮便蜂拥而至。林飞将钥匙交给门童,穿着水红晚礼的夏悠纯跨出车门后便在原地等待,他绕过来,露出微笑,将夏悠纯的手给挽起来。

夏悠纯的脚踝始终在疼,记者们拍摄时,她不得不忽略这种疼痛给身体带来的强烈不适,然后露出得体的笑容。即使是和林飞产生了极大的心理罅隙,当林飞主动挽起她手的时候,她也没有煞风景地将手给甩开。

记者们纷纷在问:是否普兰帝被签订后,恒远和纵横就达成长期稳定合作,林飞一边以万年不变的“无可奉告”作为回答,一边挽着夏悠纯从容走进酒店。刚离开记者镜头所及范围,他的脸便冷下来对夏悠纯说:“你这位旧情人的手段还真不少,连‘逼宫’的招数都使出来了。难道记者以为恒远会和纵横合作,纵横就真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吗?”

夏悠纯颇受侮辱,蓦地将手抽出来。

林飞站于她对面,依旧冷然,道:“你对我现在的态度,就是想告诉我,我在你心里,不过就是一个人离开之后情感的替补。你和我结婚这么多年,虽然一直两地分居,你却从不抱怨,我曾经一直感怀我的妻子心气高贵品行雅致,现在想想,我不在国内的那些日子,你其实只是倍感轻松呢,我说的对不对?”

说话功夫,客人纷纷从大门处走过来。林飞在东州时日不长,但是纵横公司名气响亮,认识他的人不少,不认识他的,听别人说他的名字,也主动走过来。林飞方才还冰封千尺的脸转瞬便如沐春风,五官疏朗间笑容可掬。

有人看到夏悠纯便问:“林总夫人?”

林飞笑道:“正是贱内。”

那人以及其他人年纪大多比林飞大了,口气却无一不恭敬,称呼夏悠纯:“林夫人、林夫人……”

夏悠纯不能将脾气发给不相干的人看,也只得堆出笑来,和林飞并肩而立,左手举起来,不自觉,便插到林飞臂弯里去。

林飞的身体略微僵硬。

夫妻二人表面上均保持着得体笑容,和别人应酬,举止大方。

二人并肩往大厅里走。进了门,迎面,穿着正装的贺天在助手的陪伴下笑眯眯走来。

林飞向来自负于自己的各方面条件,男子当中,外貌能够斯文俊秀到他这种程度的,从小到大,本就不算很多。有一些长相出奇漂亮的,因为各方面原因,学业上终无所成,要么早早便进了社会,要么考上了炙手可热的院校,却是成了演艺圈人士(这算特例)。跻身社会精英阶层当中,他一贯被当作美男子看待。而学识、能力自不必说了,且家世背景也非常显赫。

可是,人生总是会出现一些始料未及的变故。

眼前走过来这位,无论从个头长相还是学识修养身家背景,都不弱于他。贺天的五官,立体又不乏深邃。尤其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目光时而温和时而锐利。与此同时,他笑容亲切、言谈风趣——林飞曾经对夏悠纯说,贺天很像电影明星。其实,电影明星大多具备超人一等的颜,又有多少具备如此风雅大度的气场?

便是这样一位风度翩翩的贺公子,伸出手来,既无太多优越感,也没有刻意讨好巴结的意思,浅浅笑着,对林飞说:“林总,欢迎莅临。”

林飞胸口塞着扎满针的棉花,脸上浮出欢喜的笑容:“说我荣幸,能受到贺总盛情邀请。”手收回来,顺势往旁边一举,不动声色笑着介绍:“贱内夏悠纯。”

贺天的目光这才往夏悠纯这边转来。

面对这个于无声无息中、便将爱情深种于自己内心的男人,夏悠纯的内心着实复杂极了。

她确信自己心真正所向,然奈何感情常常独立于自己的身体,并不受理智控制。

即便当着林飞的面,她也很难从容不迫。

贺天的眼神飘过来,她一言不发,只用力扯紧了林飞的胳膊。

林飞吃痛,轻轻皱眉。但是夏悠纯秀美的眼睛里流露恳求,他只能忍着,不发作。

贺天轻轻叫了声:“林夫人。”

夏悠纯飞快“嗯”了一声,拉上林飞:“我们去那边好吗?”将林飞带离。

走路的时候,她突然踉跄了一下。林飞身后长了眼睛似的,料到贺天必然凝望这里,报复式搂了夏悠纯一下,尔后才分开。

林飞伸手从侍者的托盘上取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夏悠纯:“请享用。”自己端一杯,和夏悠纯轻轻一碰。

夏悠纯在笑,不过,笑得有些牵强。

贺天确实在看,对面二人的表现,不禁扯痛他的心。

淮南药业的徐斌总经理从大门外进来,他臂弯里挽着的,正是他那回国不久的女儿徐晓曼。

徐晓曼作为明锐公司的新任总经理,身上穿的,自然就是旗下最顶级品牌的定制礼服——一件露背式黑色短款晚装,前片犹如肚兜一样,顶端由亮晶晶金属圈组成的长链穿起来,金属圈则充当项链挂在脖子上。这款衣服的设计理念相当前卫新潮,好在徐小姐皮肤足够白皙,身材又非常好,一张略微有些显长的脸,因为眼睛鼻子嘴巴都很漂亮的缘故,略微生硬的缺点也就被稀释了,披散着精心做过的卷发,两根插针别在鬓边,十几颗钻石犹如明星,簇拥着两颗指甲大的红宝石,华贵之中更添少女的姣美。

和贺天寒暄几句而已,徐斌父女便和贺天分开,直直地,朝着林飞那边走过去。

林飞正在和公司内部几位高层说话,看到徐斌过来,急忙越众出来和徐斌打招呼。

徐斌一边说着热情的话,一边将女儿推荐出来。

林飞自持身份,没有要和徐晓曼握手的意思,只是点点头,然后对徐斌说:“徐总好福气啊,生的女儿这么漂亮。”

徐斌憨笑着刚要自谦,徐晓曼细细的眉毛一挑,说:“林总这么年轻就做了纵横的第一副总,全权代表蒋总经理为公司大小事情做决策,林总的父亲,不是应该更高兴才对吗?”

林飞被讥讽得一噎。

徐斌也呆愣住。

好一会儿,徐斌才用力拱了女儿一下,轻斥:“怎么说话那,林总是你的长辈,他和爸爸是好朋友。”

徐晓曼冲着爸爸翻了个白眼,高抬下巴以示不满。

林飞不以为意,连同身边诸人,善意地笑起来。

239 许伊菲投降

“什么?宋诗筠今天也要来?”

通往双子星的一条大道上,贺聆风的座驾里,盛装打扮的许伊菲嗓门猛地高起来。

“你是故意的,还是假装忘记了?我和那个丫头母女俩都势不两立——”

贺聆风打断她:“这也是无奈之举嘛。小天丢了南州大桥,丢了远航实业,再和纵横谈不拢,总部董事会会认定他不适合恰当大型项目,他在世坤的前途,就彻底完了!本来纵横和恒远都是本地企业,请郭书记牵牵线、搭搭桥,合作完全可以成功。可是,小天偏偏喜欢人纵横林总的夫人!”

许伊菲惊呆了:“还、还、还有这种事?”

在她看来,她那个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宝贝儿子,这辈子对女人根本没什么兴趣,这才结婚之后又离婚,尔后实力单身到现在。

“他竟然会喜欢一个女的,还是人家老婆?”

“小时候的事了,去文锡之前大概找过机会摊牌,也不知为什么没成功。后来为了这个人,还差点让我们全中我大哥的圈套,大华夏区也因此险些夭折。”

“这样啊!”许伊菲这才明白其间的厉害,“那么,那个女的叫什么?”

“夏悠纯。”

“现在多大了?”

“28吧。她是低小天两届的同川毕业生。”

“年龄和学历还可以。”

贺聆风瞧了她一眼,许伊菲马上改口:“不是,我是说,你现在提出来的这个事,我确实应该好好考虑。”

“小天对这个人感情之深厚,绝对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如果可以,我想他一定会铤而走险。具体怎么办,我还不清楚。不过,身为父母,我们,还是应该助他悬崖勒马。”

“可你让宋诗筠去舞会,你保证不是出自于你的私心吗?”

“《滨江晚报》的韩总编已经结婚了,雅间那个设计师,情史丰富,你肯定不喜欢。小天过去是认识一些女孩子,可是长相、学识、气度兼备者不多,真要随便拉一个来,还有谁能让林总打消顾虑,觉得小天和他的夫人其实没什么呢?宋诗筠是最佳人选!别的不说,苏茗悦的女儿,颜值就可以秒杀四方。”

“若被我发现,你有一丝出于你自己的花花肠子,我跟你没完!”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双子星。记者除了拍照之外,并没有上前做采访。而老张将车子开走之后,楚正哲的911也适时到达。和约好了一样,贺聆风不过挽着许伊菲的手走了两步,楚正哲便打开车门,和宋诗筠一起出现在他们背后。

贺聆风不避记者,转身招呼宋诗筠:“小筠,你来啦?”

许伊菲面色一凝,贺聆风另一只手举起来,轻拍她手背。

既然分析过利害,也知道今天攸关儿子前程和家庭所有成员的安危幸福,许伊菲不得不向命运低头。

贺聆风说罢,宋诗筠目光便拂向她。

许伊菲咬咬牙,脸上挤出一个不失灿烂的笑容,说:“是啊,小筠,今天的你,看起来格外漂亮。”

楚正哲很是熟稔,笑嘻嘻叫:“叔,婶婶。”

贺聆风点点头,四个人结伴走进舞会现场。

此刻的现场,局势又起变化。先是徐晓曼主动找贺天搭讪。徐晓曼在尤国读书,对尤国的学习以及生活都熟悉得很,有许多的逸闻趣事和贺天交谈,两个人真真假假之间,说得极为热闹。

林飞和一众商界精英聊得忘我,夏悠纯备受冷落,便自顾端着一杯酒,随便走。走着走着,她就离贺天、徐晓曼不远了。

徐晓曼正和贺天说笑,突然大声叫起来:“林夫人——”

夏悠纯很不习惯这样的称呼,一时间没有反应。徐晓曼走到她身边,亲切地笑着,唤:“林夫人,不认识我了吗?刚刚我们见过的,那和林总在一起。”

夏悠纯急忙装作记起来,笑着说:“是你……”

徐晓曼很是灵活,报上自己的名字:“徐晓曼。”补救得不着痕迹。

夏悠纯这才想起来,说:“徐总经理的女儿。”

两位美女握了握手。

贺天在徐晓曼目光的诱导下也走过来,他好似并不认识夏悠纯,伸手和夏悠纯一握。徐晓曼很淡定,笑着介绍:“这是恒远的贺天贺总经理。”又对贺天说:“林总的夫人。”说罢,用征询的目光凝视夏悠纯。

夏悠纯急忙报上自己的姓名。

徐晓曼的笑容如同鸢尾花一样妖冶美丽,聊了无关紧要的几个话题后,突然做出非常好奇的样子问夏悠纯:“小纯姐,我记得有一本《京都时尚》,里面有过一个关于女人的专访栏目,其中就有一篇文章,写了一个女子,擅长拉小提琴,很是雅致优美,是你吗?”

夏悠纯没料到这样私密的事情也会被人知晓,当时便愣住了。

林飞这时走到身边,随口问:“什么杂志?写的什么文章?”

徐晓曼就说:“一个‘香隐兰花’的作者,拍的小纯姐夕阳下临窗而立的照片,美是美极了,配的一首诗更是恰如其分:垂杨小宛绣帘东,莺花残枝蝶趁风。最是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小纯姐,这位香隐兰花,可是将你比作了明清奇女子柳如是了。”上下打量夏悠纯一回,抿嘴笑道:“我看小纯姐芳华绝代,确实也当得起如此赞誉。只是不知道,这位香隐兰花是男是女,若是男的倒也罢了,写出那样漂亮的文章来。如果是女的,一点妒忌心都没有,文字那等清新雅致,还真是难得。”

这话听起来满是赞誉之词,其实,敏感的,诸如林飞和夏悠纯,一刹那间都变了颜色。林飞是工科出身,但是,“柳如是”是什么人,他还是知道的。夏悠纯本是好文的人,对柳如是其人的才华很是欣赏。但是,当着他人的面,徐晓曼竟然将她比作“柳如是”,面子上,夏悠纯还是极端下不来台。

贺天急忙解围,说:“晓曼的意思,是说林夫人才情横溢。”

林飞憎恨的眼神如刀削来。

贺天讪讪张口,想要再说什么,林飞已经什么都不想听,用力一拉夏悠纯的手,转身欲行。

240 硝烟弥漫中

林飞转过身来时,贺聆风和许伊菲已经走到近前。徐晓曼的话,贺聆风和许伊菲都听到了。贺聆风对中国古典诗词不太了解,一时接不上话,许伊菲淡淡一笑,看着徐晓曼说:“徐小姐——你知道步骘吗?”

徐晓曼不解其意。

“诸葛亮至东吴,准备说服孙权和刘备合纵连横时,张昭率东吴谋士群起而攻之,这个人便讥讽诸葛亮乃是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的佞臣。这一段,是精彩无比的诸葛亮舌战群儒,徐小姐理应不陌生的。”

徐晓曼冷哼:“不就是《三国演义》吗?”

许伊菲微微一笑:“是《三国演义》,且原文是这样的:步骘当时对诸葛亮说‘孔明欲效仪、秦之舌,游说东吴耶?’孔明冷冷以对:“步子山以苏秦张仪为辩士,不知苏秦、张仪亦豪杰也。苏秦佩六国相印,张仪两次相秦,皆有匡扶人国之谋,非比畏强凌弱,惧刀避剑之人也。君等闻曹操虚发诈伪之词,便畏惧请降,敢笑苏秦、张仪乎?’当其时,步骘默然无语,心中羞惭。徐小姐,你拿柳如是比林夫人时,可知,柳如是原本是才华横溢品行高尚的奇女子,你若是真心赞美林夫人也就罢了,如果名为赞赏实为诋毁,那么,你和步骘其人相比,此刻不得异曲同工了吗?”

一语既罢,聚集在周围看闲的人都止不住发愣。

贺聆风在妻子耳边低语:“不愧是同川毕业的文学博士(许伊菲后来攻读的学位),《三国演义》的原文也能信手拈来。”

许伊菲得意乜斜:“那还用说,也不看看我是谁?”又主动对林飞说:“您是纵横公司的林总是吗?我叫许伊菲。”一边和林飞握手,一边继续自荐:“前几年从《风尚》杂志退下来,现在,我在慈善总会担任理事。”转而介绍贺聆风:“我先生。”

贺聆风这才伸出手来,满脸堆笑道:“在下沐贺聆风,林总也可以直接叫我‘贺聆风’。”

林飞忙忙欠身:“贺总裁。”余光瞥向几尺之外的贺天。

贺聆风忙说:“犬子从小独立,鄙人疏于管教,使得他为人有些轻狂。”

许伊菲则笑眯眯看着夏悠纯说:“林夫人这样年轻,偏生气质又如此清新,真让我怎么看怎么钦慕喜欢。”说着,从手腕上褪下来一个羊脂白玉的手镯,牵过夏悠纯的手为夏悠纯套上。夏悠纯急而推辞时,许伊菲已经握着她的双手笑着说:“恒远和纵横合作,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我和林夫人第一次相见就这样投缘,这是多么有缘分的事啊。”

贺聆风对林飞说:“在东州,鄙人可要仰仗林总照拂。”他亲热地拢着林飞的肩膀,完全是将林飞当作自己的平辈。夏悠纯又在许伊菲的应酬之下——林飞夫妇和贺聆风夫妇俨然成了好朋友。

徐晓曼挑拨纵横和恒远的关系,计谋没有得逞,拿了一杯侍者托盘里的鸡尾酒,愤然离去。

贺天被冷落了。

爹地和妈咪拉拢着林飞相谈甚欢,尤其是妈咪,拉着夏悠纯的手好像多年未见的闺蜜般热聊。

夏悠纯的眼睛有时候会侧过来,贺天猜,老妈一定将自己生活中糗事当笑料在展销。

不管是爹地还是妈咪,这时候,竭力想做的,不外乎想让林飞变成他们的平辈自己的长辈。

贺天完全明白。

身边不时有名媛前来搭讪。

尊荣地产的千金杨茜茜说:“贺少,待会儿有没有兴趣请我表妹妙影跳支舞啊?”已嫁作人妇的她,身边是一个更加年轻的少女。

贺天保持着微笑,说:“若有空档,就可以。”待要去爹地妈咪那里,楚正哲协同宋诗筠出现了。

楚正哲似笑非笑:“小天哥,去哪里?”像那边瞧了一眼:“婶婶刚刚给了林夫人一个手镯,那样的和田美玉市场上着实不多了,你可以不要浪费了婶婶的一腔好心。”

贺天表情冷冷:“也只是普通的赠礼吧。”

楚正哲叹了口气:“当真非要把大伙儿的利益一起放诸于风口浪尖上吗?”

再说贺聆风,见楚正哲已经带着宋诗筠出现,便连同许伊菲邀请着林飞夫妇一起往这儿走来。

贺聆风先招呼了宋诗筠一声:“小筠——”在宋诗筠有所回应,并在宋诗筠和许伊菲眉目间有了交流之后,他才侧身对林飞介绍:“这是宋诗筠小姐,宋庆龄的本家,诗词的诗,‘柴门空闭锁松筠’的‘筠’——”末了加了一句:“犬子交往多时的未婚妻。”

这句话说出来时真显得很突兀,不仅贺天吃了一惊,许伊菲、楚正哲连同宋诗筠,不约而同都愣住了。

贺聆风先看许伊菲,笑着说:“怎么啦?还需要低调,不对外界宣布吗?”

许伊菲这才缓过神来,急忙笑道:“是啊,一直都是不对外公开的,这会儿突然对林总说起,我,那个……”仓促之间,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转这个弯。

贺天舔了舔嘴唇,立刻便要反驳。

楚正哲眼疾手快,大声道:“不错,当着林总和林夫人的面,宋小姐你可再也不能拒绝托尼的追求咯。”

贺聆风、许伊菲、楚正哲,三个人、六双眼睛目光皆赤诚满满射向宋诗筠,宋诗筠记性很好,还没完全忘记当初和贺天恋爱时,受到的来自于他们的阻挠和戏弄。心气高如宋诗筠,按照最真实的想法,这时候,她必然要眼前三位每人碰一个大钉子。

不过,侧目瞧瞧身边的贺天,她心里报复的念头姑且偃旗息鼓。宋诗筠心里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顺势将贺聆风送上门的婚约抓牢再说。

即使是面对夏悠纯吧,宋诗筠也没有太多怯弱的心思。她很从容挽住贺天的一条手臂,身体自然依向贺天,盈盈一笑,然后对林飞和夏悠纯说:“林总、林夫人,幸会。”

夏悠纯不知道贺天对自己的心思,一刹那间,爱情最后的坚持也被剥夺了,眼神中瞬间掠过深刻的伤痛。

不过,她很快低下头来,让长长的眼睫毛遮住眼睛,寻找立场也好,表明心迹也好,总之,用力抓住林飞的胳膊。

林飞呢?一直非常敏锐的触觉神奇地迟钝了。他非常惊讶看着贺天,然后上下打量偎依在贺天身边这位年轻的女孩——要么说宋诗筠真的是个美人呢?不管是谁,但凡是个男人,总是无法不打心底里兴起对她的喜欢。当然,这种喜欢仅仅只是一种普通的让人心情愉悦的心情罢了。她那精巧的脸庞上细致而又美丽的五官,以及被低胸礼服勾勒出的纤长丰满的身材,加上肌肤又真的如白瓷般泛着细润的光泽,无一不撩拨着所有看到她的人内心对美的钦慕以及渴求。

林飞一直在怀疑夏悠纯和贺天之间余情未了,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这样的现状让他郁闷愤怒得简直要发疯。可是,妻子如今好好站在身边,而贺天,身边已经有这样一位美丽到耀眼的少女,自己的愤怒,自己的担忧,还有半点存在的必要吗?

林飞不是好色之徒,对宋诗筠的好感仅止于人性对美的本能追求。

宋诗筠在向他打招呼,他立刻笑了笑,礼貌谦和回应:“幸会。”

看向妻子的目光瞬间回到了从前,林飞用充满溺爱的语气对夏悠纯说:“和宋小姐握个手吧?”

夏悠纯受宠若惊,急忙将手伸出来,说:“你好,宋小姐。”

宋诗筠笑着和她握手。

贺天的眼睛却是直勾勾盯着夏悠纯。

夏悠纯被看得心慌,不得已,只得也将手伸出来,说:“恭喜你,贺总。”

贺天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指尖。在贺聆风、许伊菲、楚正哲的三重监督下,贺天和宋诗筠,林飞和夏悠纯,各自回到各自原本的交际圈。

且不说贺聆风夫妇松了口气,楚正哲也得了空闲自顾去享受,宋诗筠的手搭在贺天臂弯里,两个人在人群中穿梭,慢慢走。

贺天一直不讲话。

宋诗筠说:“准备怎么感谢我?我就像女神一样,解救你的父母、你的兄弟以及你,于水火。”

贺天冷冷道:“那只是你那么认为,就算不这样做,我也未必会死在这次战斗中。”

宋诗筠说:“你爸爸和你兄弟都已经招了,如果这次没有我替你解围,你和纵横的合作,必将止步于普兰帝。”说到这儿,她看了看不远处正和两位少妇嬉笑的徐斌,接着才说:“亚威的ks3如今技术越发成熟,升级版和平价款,面对市场都具备了极强的竞争力。如果他们顺利离间了你和林飞,用他们的货替代了你的hyl-1,你今年可以获得的最重要的一笔大单,可就真的成了煮熟的鸭子,马上就飞走啦。”

贺天说:“该了解的,你了解得都很清楚。”

“所以呢,”宋诗筠停住脚步,一双妙目定定瞧他,然后说,“你就听从命运的安排,对那个女人放手吧。”

那厢,林飞对夏悠纯关怀备至就别提了。仿佛过去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仅仅就害夏悠纯脚踝受伤的事儿,他就道了好一会儿谦。

宋诗筠顺着贺天的目光看,看完了,转过头说:“你看人家,分明就是恩爱无比的夫妻。”

贺天没接话,半晌,才说:“宋诗筠,你帮我一个忙呗?”

“什么?”宋诗筠被问得突然,不禁一头雾水。

“只要能让我跟小纯说上话,今天我爹地提出的婚约,但凡没有变故,我就承认那是真的。”

宋诗筠心中大动,想了一会儿,又问:“什么叫‘但凡没有变故’,你说的‘有变故’,是说夏悠纯会被你说动,离开林飞转而嫁给你?”

贺天闻言便笑了。

他的眼睛可真妖魅啊,宋诗筠止不住咬牙切齿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死心啊。”顿了顿,说:“当真要说吗?”

贺天点点头。

宋诗筠咬着牙考虑了半天,终于拿了个决定说:“好吧,我就跟命运赌一赌。我赌夏悠纯并非水性杨花的女人。”说到这儿,她居然笑起来,道:“虽然刚刚有人讥讽她是柳如是。”

贺天犹如自己被冒犯了一样,脸蓦地一黑。

宋诗筠“咯咯”笑起来,说:“只要林夫人坚持立场,不为你所动,你对我的承诺务必实现,这可是再也不能更改的诺言哦。”

贺天被逼到墙角,只得道:“一言为定。”

宋诗筠竖起一只手道:“君子一言——”

贺天接:“驷马难追!”两个人两只手击掌在一起。

舞会有个流程,副总经理罗志斌走上**台,先向大家说明举办本次舞会的原因,然后提出本次舞会将有两个特别的环节。

罗志斌站在**台上,射灯和追光灯暂时都聚焦在他身上。

罗志斌说:“为了庆祝敝公司获得普兰帝车身铸造权,我们特别准备了一份小礼物。”挥挥手,漂亮的女助手笑盈盈将一个巴掌大水晶盒端上来。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的水晶盒里,装着的是遍身镶钻的一只手表。

识货的人当场就惊叫起来:“这不是欧米高今天刚推出的限量版吗?”“手工制作,收藏价值很高的呀。”

台下嘘声一片。

罗志斌说:“现在,我们将有请纵横公司的林飞林副总,上台来为我们抽取获得这个礼物的幸运儿。”招招手,英俊倜傥的男助手推着实木制造的高级抽奖盒缓缓而上。

看到林飞的表情一时惊愕,台下的人顿时热情高涨起来。杨茜茜对孙妙影说:“看来今天,真要祈祷幸运女神照顾了。”孙妙影双手合十,还是祷告,自言自语:“幸运女神啊,一定要让林总抽到我的号。”

每位嘉宾都是凭邀请卡入场,每位嘉宾的邀请卡上都有一个由字母和数字组成的编码。现在,林飞上台需要抽取的,就是印有和邀请卡上的编码相对应的编码的彩色球。男助理按了按那实木制造抽奖盒边上的按钮,抽奖盒立刻“哗啦啦”很大声响起数小球转动的声音。转了足足有半分钟,声音才缓缓平息。男助理退在一边,罗志斌走上来对林飞说:“林总,请抽吧。”

林飞将手从顶端的开孔处伸进去。

就在这时,林飞突然发觉盒子里所有的球都往四周一散,他伸入盒子里面的手五指全部撑开,用力抓,也只能抓到唯一的一个球。这个球牢牢地贴在盒子中央。林飞抓着这个球往上提时,手腕居然还得微微用劲。

从盒中取出的球,即使拿在手上,也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用眼睛看,外表更是光润鲜艳。该球是一只红色的球,球面上写着一个清楚的“a28”。

站在人群中的徐晓曼漫不经心瞅了一眼自己的邀请卡,突然,在众人的期待下,她掩唇发出一声惊呼。“a28”,不正好是她邀请卡上的号码吗?也就是说,那款全球首发限量款手工制作机械名表,通过抽奖,便是她的了!

虽然内心并不在乎,可是,幸运之神的眷顾还是让人倍感欢喜。从进场起,就一直和人虚以委蛇应酬的徐晓曼难掩真心欢喜的笑容,在众人的羡慕嫉妒恨中款款走上台。罗志斌代表恒远,将礼物赠送给她。

贺天自台下迎接住她,笑着说:“徐小姐,礼物还喜欢吗?”

徐晓曼想了想,说:“谢谢贺总经理,有你精心的准备,以及林总的心有灵犀,让我白得了这样一个好礼物。”

林飞也从台上下来,走到他们旁边。

徐晓曼转首对他说:“林总,还是要谢谢你哦。”

林飞看了看贺天,不动声色说:“不谢,都是徐小姐今天的运气好。”

夏悠纯自人群中走出,来到林飞身边,面对贺天,以及贺天身边形影不离的美女宋诗筠,夏悠纯总算可以做到得体适宜。

林飞挽着她的手,笑起来说:“谢谢贺总今天的安排,让我,和徐小姐,都很开心。”

宋诗筠站在贺天身边,突然开口道:“还有让林总更惊喜的安排呢。”

她的如花美貌已经彻底打消了林飞对贺天的妒恨,林飞想当然认为,拥有一个如此出色未婚妻的贺天,肯定不会再有和前任情人覆水重收的离谱想法。林飞还是爱夏悠纯的,他的完美主义仅仅体现在,他希望和夏悠纯之间的感情没有任何瑕疵。至于夏悠纯曾经交往过谁,那并不是他会计较的事情。

所以,林飞保持着招牌式温和的微笑,淡淡道:“是宋小姐的安排吗?”

宋诗筠手搭在贺天的臂弯,含笑,点点头。

双方错身而过时,夏悠纯下意识瞥了贺天一眼。不期贺天目光如炬,反叫她心中打了一个突。脚踝又不给力了,夏悠纯禁不住脚步停滞,“哎呀”轻叫。

林飞却一点儿怒气也没有,伸手将她扶住,柔声道:“不要紧吧?”

夏悠纯心中安慰,笑起来摇摇头,说:“没事。”

贺天将目光从夏悠纯那里收回来,离开徐晓曼,对宋诗筠说:“你的安排是什么?能事先透露给我吗?”

宋诗筠说:“罗总接下来要做的,是为卫太太的慈善事业拉赞助,对不对?”

贺天瞧了她一眼,然后说:“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刚来恒远。”

宋诗筠报以微笑,说:“并且这一天,我除了给你送洗衣服之外,全程呆在了文印室。”

“那么,”贺天不免好奇问:“你怎么知道罗总接下来的安排?”

宋诗筠莞尔一笑,说:“这就是山人的秘密了。”

贺天冷哼一声,说:“怕是丁秦(总经理秘书处负责人小丁)说的。”说到这儿,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审视宋诗筠,“你说你这个丫头,能不能不要到什么地方就展示你那自负的魅力?小丁想要追你是不是?什么都跟你说?”

宋诗筠没有否认,笑着说:“你吃醋啊?”

贺天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呼出好长一口气,然后说:“不管怎么说,记得你要为我做的事情。”

宋诗筠心中顿时被刺了一下,然后,她颇为幽怨愤恨瞪着他。

贺天避开她的目光,抒怀道:“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我不能不做。”

宋诗筠伸出手指,用力掐他胳膊上的肉,还使劲地转动,最后说:“我恭喜你这辈子都不能得偿所愿。你最喜欢的女人永远只能做他人的妻子。”转身离开。

罗志斌在台上宣布第二个安排。

这个安排确实是为慈善筹款,请在场的男士或者女士出资邀请女士或者男士跳舞,可以竞标,出资最高的获得最终和竞标对象共舞的权利。竞标的钱款最后都会交给慈善总会,具体安排,今日出资的人都可以登录慈善总会的门户网查看,保证每一笔出向明确,明细无差。

而此举的方式着实浪漫,因为是娱乐性质,所以限制很小。已婚未婚人士均在被狩猎范围内。所以,不出意料,获得满场惊叫声阵阵。

大部分人心里都不平静起来。比如杨茜茜,虽然她已经是有妇之夫,但是,女性独有的虚荣心,让她在这样特殊的场合不仅充满期待。说好了出资邀请舞伴后慈善收益都算作被邀请人的,那么,最后属于自己的善款数额便成了自己魅力的代表。

而孙妙影呢,除了和杨茜茜一样的心思之外,还多了一点,便是可以借此机会卖弄风情抓住机会勾搭一位精英男士。方才听表姐说,钻石王老五贺天贺总经理已经有未婚妻了,心里正难过又失落。如果在舞会结束之后,能够搭上新的目标,这份难受的心情便可以缓解,自然,也就不枉今天眼巴巴盛装前来了。

而对于备受关注的人来说,比如世坤驻大华夏区的总裁贺聆风先生,从二十多岁别有用心的小姑娘开始,到三十多岁的风情女郎,罗总的话一结束,就都忍不住纷纷报出邀请的价格。随之而来的,卫夫人许伊菲也被好事的男士邀请走。

贺天、宋诗筠、徐晓曼和林飞,都被竞标了好几趟。

会场上舞乐奏响,现场气氛空前高涨。

宋诗筠跳完一曲,取了一杯酒和贺天走到一起。以他们名义筹集的善款,宋诗筠有了8万,贺天则突破十万,两人都是稍加热身而已。宋诗筠方才跳得投入,小巧的鼻尖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彷如细小的水晶珠子一般。贺天额头上也微湿。两个人一边举杯碰了一下,一边往人群密集处以外的地方走去。

贺天先挑起话题,问宋诗筠:“你的行动呢?怎么还没使出来?”

宋诗筠凝视他的眼睛,说:“你真的决定要那么做吗?”顿了顿,说:“你知道你爹地当众宣布我是你未婚妻的意图,你妈咪又是做了多大的努力才笑着应承我和你这样的关系。”

过了一会儿,她问贺天:“真的为了那个女人,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么?”

贺天说:“我未必就会因此失去一切,这一点,你勿用担心。”

“可是,”宋诗筠纵然智慧过人,在这时候,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一心一意只向着另一个女人追寻,又悲又痛之下,叹息了好长一声,又停顿须臾,方才接下去道:“我从几年前算计你开始,不幸坠入情网,到如今,当真要一无所获。”

贺天歉然,同时,内心不乏深深痛楚。

241 吐露多年情

上学时,兴趣广泛的林飞,偏偏不爱好跳舞。因此,这会儿他被好几位美女缠住,表面上礼貌应酬,实际上只盼着这个环节快点儿结束。

然而,宋诗筠款款而至:“林总,可以赏个面子吗?”对方是主,自己是客,又怎能拒绝?

他瞅瞅贺天:“这样不合适吧?”

宋诗筠眼波流转,笑而微嗔:“林总这是要拒绝我吗?”回身对服务的侍者道:“我出50万,邀请纵横的林总跳舞。”

这个数额,以极快的速度传递到**台。已经更换过的专业的主持人立刻大叫起来:“各位、各位,本场被出价最高的对象已经出现啦。”待得大家都充满好奇关注过来,负责打聚光灯的人得到暗示,将一根根光柱都转到林飞这里来。

贺天这会儿已经了解宋诗筠的用意,大声接了句:“我出100万,邀请林总的夫人共舞。”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林飞颇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宋诗筠目光如水凝视于他,众人又都看着,他不得不将手伸出来。贺天走到夏悠纯面前,颇为绅士地伸出手,夏悠纯也不得不将手递过去。

舞曲响起来,是最为简单的慢三。曲子的旋律很是舒缓,也很轻快,跳舞的人相隔甚远,脚步也甚简单,跳起来便不觉很难了。

宋诗筠一边跳一边拣话和林飞说:“林总是同川的学长吗?”

林飞颔首:“是。”

“哪一届的呢?”

“**届。”

“我也是同川的噢。”

她嫣然而笑,艳光逼人。

林飞微微失神,又迅速镇定下来:“是吗,这么说来,我们还是校友。”

“如假包换。”

“说的是。”

又晃了一段,宋诗筠接着说:“美院里头,也听说过很多年前学长留下的故事。同川校友会的留言板上,至今还留着学长大学生演讲赛挫败八方来客,一举夺魁时的照片。那年,国际同盟会的对手可来了不少,高格联盟的学霸、瑞郎的天才选手,都有参加。光是拼颜值,学长就没输呢,又是那么能引经据典,多门语言齐上,舌灿莲花,真是传奇!”

“你真的很了解同川的历史呀!”林飞动容了。

“我有个习惯。”

林飞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只要是雁过留声的人或者事,我必然注意,而且过目不忘。刚才说的,只是一点点我所了解的通传轶事而已。”

慢三已经完了,乐曲换成了一曲慢四,林飞恍然不觉。

贺天托着夏悠纯的手,神色平常,在人众的另一遍低低声音道:“小纯,我终于可以和你讲话了。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很多年,你知道吗?”

夏悠纯故作镇定:“贺总严重了。”

“你问我还记不记得要为你建造一片森林诺言的时候,我隔了一天,便回了东州。”

“不可能!”

“婚礼上出现过爆炸。”

夏悠纯努力绷着的神经猛地一震。

“虽然是有人陷害,但是,东西确实是我带过去的。派出所刑拘了我,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那年那天,有我被扣押的记录。”

“为什么?”夏悠纯声音发颤。

“我没办法,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离开文锡。我爸爸回来找我的时候,就已经打算让我留在文锡,说是融入沐氏家族,其实就是人质。我家的情况太过复杂,看起来风光,其实分秒之间,不是鱼死便是网破。能够从文锡回来,已是侥幸。那件事情后,我也害怕过好长时间,如果连累你受了伤,甚至有更严重的后果,我真是万死不辞其咎。但是,”慢四曲子响起来之后,他话风一变,“我从来没忘记过当年我想要呵护你的心情。芦苇花、暖手宝,你还记得?”

夏悠纯泪目了。

贺天的眼神十分温柔:“你那时候少了一幅字:城中桃李愁风雨——”

夏悠纯自然而然接上来:“春在溪头荠菜花。”

“你永远都是我的春天。”

“为什么这些话,当初你不和我说?”

乐曲终于停止了,夏悠纯用力平复自己内心一刹那掀起的惊涛骇浪,和贺天分开。

她知道自己已然失态,连忙从旁边取了一杯白兰地,喝了一大口后,呛得眼泪都咳出来。

宋诗筠笑盈盈和林飞道别,保持着笑容走回贺天身边。

“都谈妥了吗?”

“当然。”贺天志在必得。

宋诗筠忍不住叹气,贺天看着她,蓦地握住她的手:“小筠,不管我们未来会是什么情况,为着今天,我都十分感谢你。若有可能,我可以为你赴汤蹈火。”

宋诗筠“哈”笑了一声:“我就勉强记着吧。”

宴会后的第二天。世纪家园。

夏悠纯从楼上冲下来,金婶准备好了早饭,她尚有一些时间,但是,却为了刻意躲开林飞,便推说“快要上班”,急急忙忙出门。

但是,没等她没到公交站台,林飞的车便从后面赶上来。

车窗无声降下,林飞隔着副驾驶座喊她:“小纯!”

夏悠纯驻足。

“我送你上班。”

车子在路上行驶,片刻后,夏悠纯问:“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讲吗?”

林飞侧目瞧了瞧:“并没有,但是,如果你有话,可以直说。”

夏悠纯很纠结,掩饰不住内心的不安,最终还是坦白:“你都已经发觉了,对吗?”

林飞点头。

“是啊,昨天那位宋小姐故意要和你跳舞,为的,就是让贺天和我讲话。”

林飞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越发白。

夏悠纯长嘘一口气:“说实话,这么多年来,他和我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就是昨天。”顿了顿,转目看向旁边,“然而这世上可能真的并没有深情的故事,即便他说得动人,实则一切只不过是假象。就像宋小姐和贺总经理总共花了150万,表面为的是善款,实际上,不过是向你示好的手段罢了。”

“你相信吗?”

夏悠纯踯躅着,半天才说:“都已经过去了。”

“世坤被承认的第三代继承人,又是那么情深绵长,你真的不动心?”

“都过去了,林飞!你才是我如今最想要去珍惜的。”

他们之间的氛围,就这样尴尬着。

又是一天,林飞借有早餐应酬为名,不理她悉心装好的五谷杂粮粥,自顾离开家。

而在当天晚上,他回来已是深夜。夏悠纯从睡梦中醒来,很少喝酒的他躺在床上,烂醉如泥。

第二天,夏悠纯刻意早起,煮了清新养胃的绿豆百合汤,略调了些蜂蜜,准备给林飞吃了解酒。结果,林飞起来后,只冷冷看了一眼而已,便端起金婶煮的鸡汤面条。

金婶安慰夏悠纯:“二公子不太爱吃甜食。”

夏悠纯很委屈,只得将碗端回厨房。

然在第三天,林飞又送夏悠纯去上班。一路无话,到北京路小学后,夏悠纯从车子里出去,顺手关上门。

林飞按下车窗,又隔着副驾驶座叫她:“小纯。”

夏悠纯回头。

“今天我会准时回家的。”他说。

夏悠纯黯然着的眸子顿时亮了。

林飞心猛地一动,嘴角也带上笑容:“一定不会迟到!”

夏悠纯大力点头:“嗯嗯,我早早回去等你。”

后来的日子,他们前嫌尽释了仿佛,恩恩爱爱一如从前。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季婉思手捧一束玫瑰花向着她们走过来。这玫瑰朵朵酒盅大小,花瓣光洁润泽,好像上等丝绢,有序雅致一层层围拢开来。颜色是极嫩的粉色,好像少女脸上撩人的羞涩。数量不少,刚好路过的沈雪吟目光粗粗一扫,这老大一捧的,估摸总在110朵上下。

一心一意的物语,简直让人看了妒忌!

季婉思心情愉悦,主动叫她一声:“沈主任好啊。”

沈雪吟再不喜欢她,礼节上还是得笑着回应一声:“你好。”又看了看那束玫瑰,随口问:“老公送的呀,好漂亮的花儿!”

季婉思故意地,先是瞅了夏悠纯一眼,然后才拉长了声音,说:“哪——有——我怎么会有这种福气,老公还给我送花。”将一大束粉嘟嘟的玫瑰放进夏悠纯怀抱,回头笑着说:“这是夏老师的啦。”

“我的?”夏悠纯诧异无比接过来,往花束里寻觅。

季婉思将一张蓝底飘着白云图案的卡片从边缘陪衬的叶子间取出来,递到她面前。沈雪吟下意识侧目,突然,她的眼睛好像被飞箭刺中了一样,生疼生疼,几乎流出血。

夏悠纯也发觉了,慌忙将卡片收起来。

季婉思兀自不觉,笑着对夏悠纯说:“小纯,这花可有110朵。110朵的话语是什么你知道吗?‘一心一意’!林总必是通过这花,想要告诉你,你是他这辈子的最爱哦。”说完,想起什么,微诧异问:“林总平时不用中文名吗?为什么卡片上署名不是‘林飞’而是‘tony’呀?”

沈雪吟头脑眩晕的感觉只在一刹那,而“林飞”这两个字到底还是听到耳朵里去了。

此刻,夏悠纯固是惊慌失措,匆匆应付了季婉思两句便急忙直奔办公室,摔上门,坐在座位上时,她也心慌意乱急速喘气,良久才勉强平息。而沈雪吟,妒恨和怒火几乎将理智全烧没了。如果不是有季婉思在,她真的很想将那束象征着“最爱”的玫瑰花从夏悠纯手上抢夺下来,然后摔在地上用脚狠狠踩。不踩得花落叶败,不能消减她心中恨意半分!

tony!tony!名字竟然留得这么大胆!

沈雪吟一路走去背对着别人,两只手垂在身边紧紧捏成拳。

到了办公室,她将手机拿出来,拨出去。

那边联络的却是宋诗筠。

宋诗筠正在秘书处新分配给她的新岗位——文印室——忙到水都没空喝,接到电话疾声道:“待会儿我再打给你。”说话的档口,市场调查部和企划部的人又送过来好几份需要立刻打印的材料。宋诗筠匆匆对电话说了句:“我先挂了。”点了“通话结束”。

沈雪吟听着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一时没控制得住,将手机重重扔在桌子上。

变242 变故迭起时

夏悠纯心惊肉跳坐在办公室内,听着别人对一大束粉红玫瑰的艳羡,心不在焉,随口应付。

放在抽屉里的手机传来收到短信的声音,夏悠纯仿佛做了坏事的孩子,左顾右盼,小心翼翼从抽屉里将手机拿出来。

上面只有八个字:“离开林飞,我照顾你!”

夏悠纯的心被什么勒了一下似的,抖手把手机扔进抽屉。思忖片刻,拿出手机,回复:“昔日已去,珍惜今朝。”拿起桌上的粉红玫瑰,用单纯欣赏的目光赏看了一会儿,下楼扔进垃圾桶。

沈雪吟在网上查询“林飞”,看了足足半个多小时后,又气又恨,将网页一起关闭。

宋诗筠的电话十分钟后打过来,沈雪吟问:“你知道那个女人的老公是世家公子,又是最大企业纵横汽车的副总?”

宋诗筠没有吭声。

“为什么不说话?”

宋诗筠冷笑一声,这才回应:“我只想告诉你:我已经得到贺天父母的同意,和贺天交往顺利的话,我就可以成为他们家的媳妇儿。”

沈雪吟心情顿时雪上加霜。

宋诗筠笑着说:“唐高宗时,王皇后欲对付萧淑妃便引入武媚娘,有时候人和人之间,达成利益共识的同时,也会成为相互敌对的对象哦。”

沈雪吟颤声:“你不会自负到认为自己是武则天吧?”

“你不希望夏悠纯和贺天重续前缘,所以才利用我重新去引诱贺天,同时,你明知道贺天对夏悠纯的感情,在我期望和贺天重修旧好时,又可以作壁上观我被贺天拒绝的尴尬——这些事,我已经知道。”叹了一声,才说:“拜你所赐,我可以和贺天重新开始,所以,这些事情,我就不和你计较了。”顿了顿,接下去:“至于林副总,我想我还是要感谢他的,没有他,贺天的父母怎么会放下对我的成见,反而全力促成我和贺天?而贺天又如何能止步于自己的妄念前,最后十有八九不得不回来我的身边,和我一起相亲相爱?”

“我没想到你的脸皮竟然这么厚,做别人的替代品,还能这么开心?”

“只要贺天人是我的,总有一天他的心里只会有我。”宋诗筠一边说一边拿着细汤匙,将刚刚冲泡好的咖啡搅了两下。外面有同事进来,宋诗筠又应付几句,挂了电话。

像控制金倍一样控制宋诗筠的计划,只开始了一点点而已,便宣告失败。沈雪吟捏着盲音了的电话,灰心透了。

萧雨打电话过来征询举办结婚典礼的事,都被她口气不善顶撞回去。

带着金丝眼镜、只是做小学教育研究高人一筹的萧雨,此时此刻,已经成了沈雪吟生命中的鸡肋。

当日在沈雪吟眼中,他是如何如何好,现在细细再比较,他和贺天,差距直追云泥。

譬如某天晚上,沈雪吟和萧雨在一起吃饭。萧雨言辞闪烁,磨磨蹭蹭就聊到希望沈雪吟去他校任职的事。

沈雪吟非常不高兴:“你为什么不去东师大附小?哪儿的一把手校长年富力强没错,但是,他是可以往上调的呀,你先去做几年副的,等过两年他走了,你再顶替他,一样做正校长。”

萧雨讪讪的样子很欠扁:“东师大附小的校长总是不比北京路的校长。”

沈雪吟眼睛一翻:“你也知道两所学校分量不一样。”

萧雨心里不高兴,脸上不敢露出来,畏畏缩缩地:“我不是位置更高一点嘛?这样选择,我们共同利益更大。”

沈雪吟看着他那张卑鄙闪闪烁烁的脸,一阵厌恶涌上心头。

遥想当年,贺天谈笑自若,将她一路送上青云。

自己手选的现任丈夫,关键时刻,只想自己不要成为他的累赘。

沈雪吟对萧雨说:“你想都不要想,我是不可能离开北京路的。”

她和萧雨领了证,但是婚礼一直拖着,本周三终于办了。小范围内邀请了萧雨父母以及亲戚,沈雪吟这边,只有父母以及感情比较好的两位姨娘来了而已。已经在区里面混到正处的沈玉和,介怀沈雪吟居然主动放弃世坤那棵大树,气得心疼,愣是没来。沈雪吟也不由自主将此刻,和当年雅筑的盛况类比,天壤之别,让她着实心塞。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办酒宴的钱,萧雨只出了一半,另一半,乃是沈雪吟自己掏出来的。

挽着萧雨的手臂走向鲜花拱门,踏上鲜花路引陪衬下的红毯,沈雪吟那一刻的心情,实在憋屈极了。

周四一早,沈雪吟开车上班。车子停在停车场,她拎着包步行到学校。在距离学校校门还有100米的地方,林飞依旧开着车送夏悠纯到此。

可能是感情生活已经有了着落,沈雪吟的头脑一下子清醒起来。

她突然觉察到隐约的不对劲。

夏悠纯之前不是每天自己乘坐公交来吗?

为什么这些天,都是她那位做老总的老公亲自接送呢?

林飞不仅白天送,晚上还接呢,每天准时出现在北京路校门口。那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样子,迷惑了不少北京路女老师们的心。

可是,就在这风光的背后,是不是隐藏了什么事?

另外,智慧在战斗中升级的沈雪吟,还觉察一件事情的蹊跷。前公公贺聆风和前婆婆许伊菲当初可都是竭力反对宋诗筠和贺天之间交往,现在态度居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居然和东州最著名企业老总的夫人牵扯不清他们一起知道了吧。

如果自己现在插一脚进去,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呢?

眼见夏悠纯向车里面的老公挥手,二人准备告别,沈雪吟突然来了兴致,加快步伐走上去。走到a6l车身的左边,伸手敲敲窗户。

林飞看了一眼外面,很是奇怪,降下车窗。

沈雪吟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夏老师的同事,我叫沈雪吟。”

“沈雪吟?”林飞闻名已久了,微微凝神。

他收拾得极为利落清爽的面容,透射着强烈高贵雍容的气质,让沈雪吟忍不住内心赞叹:“真想不到,现实生活中的您比报导中更为难得!”

林飞对夏悠纯之外所有的异性都很冷淡:“谢沈主任谬赞。”

沈雪吟微微一笑:“您你每天都委托快递给夏老师送花,这事情,可在我们学校传为佳话了。”一边说,一边伸出拳头来,一根指头一根指头伸着,计算:“星期一是粉玫瑰,星期二是百合,星期三是紫玫瑰搭配的海芋,星期四么……”说到这儿,沈雪吟停下来,做出沉思状,笑着说:“让我猜一猜,林总会送夫人什么呢?”

站在车子另一边的夏悠纯脸上血色顿失,一张俏丽的小嘴,嘴唇雪白雪白。

林飞聪明的大脑瞬间明白真相,埋在心底很深处的怒意好像突然失压的岩浆,猛地往表面喷涌。只看着沈雪吟的时候,他还是保持微笑:“沈主任,现在是早上8点05分,你们单位上班的时间比其他单位总是早一些,你该赶快进校园了吧?”

沈雪吟目的已经达到,“您提醒得很对”,转身而行。

林飞离开之后到底有多恼怒,她和夏悠纯都看不见了。

夏悠纯追到沈雪吟身后:“你有必要这样吗?挑拨我们夫妻感情不好,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

夏悠纯躲不过,也不想躲:“因为贺天,他曾经是我相识的人而已,而你却是他妻子。”

这话说得很谨慎,但是沈雪吟触动更大。

“他‘仅仅’只是你相识的人‘而已’?”沈雪吟咬牙切齿重复那话,“贺天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只为表达他对你的心意,我呢?和他同床共枕五年,还不及你一根手指头。夏悠纯,你占尽便宜了,这会儿在我面前炫耀吗?”

夏悠纯结舌,半天才说:“我没有。”低头思忖,过了会儿,抬头道:“沈主任,你是领导,我是普通员工,你主管音体美副科,我是语文老师,原本,你和我没有交集,完全是井水不犯河水。”

沈雪吟冷哼。

夏悠纯不想局势越变越糟,低声下气恳求:“我们握手言和吧?我和贺天,从来没开始过,也谈不上过去还是现在。”

“那这几天的鲜花,又做什么解释呢?”

夏悠纯举起一只手,发誓:“我保证我和贺天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沈雪吟却不信:“没有人能够抵挡爱情的攻势,我那位前夫,他只要持之以恒,你这样的女人,必定会屈服在他的风光和财富之下。”

纵横和恒远的关系,开始往恶劣的方向转变。首先,林飞拒绝再和恒远的任何高层接触。接着,林飞便公开和神龙集团的于董事长以及淮南药业的徐总经理频繁接触。再后来,纵横的高管主动接了亚威公司伸出的橄榄枝,林飞的心腹——任采购部部门经理的张宜,接受了亚威公司总经理孔亚年的邀请,三次前往亚威,参观亚威高科技新材料的研发制造和后期设计。

消息传到总部,贺聆风大为光火。他命人将贺天召来。在办公室,他质问贺天:“你到底要搞哪样?我和你妈千辛万苦扭转过来的局势,为什么到你手上,又轻易被逆转回去了呢?”

“你到底做了什么?”贺聆风气愤不已大吼道。

贺天早就料到父亲的反应,水波不兴道:“我只是想追求我想追求的生活。我喜欢小纯,我要和她生活在一起。”

贺聆风说:“她现在是别人的老婆,你这样做,是置道义以不顾!”看贺天不为所动,他不得不压抑怒气,放缓语速道:“小天,纵横你必须要拿下,这一点,我知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贺天只守不攻,沉默无言,他只有将火力一降再降,“天涯何处无芳草,放弃夏悠纯,你一样可以拥有深刻的爱情。”

贺天说:“我想您也有过爱情把握不住时,心灵遭受疼痛煎熬的时刻。”

贺聆风面皮一跳,森然道:“你指什么?”

贺天说:“但凡是人,总会在七情六欲当中沉浮。就算不提昔日的苏茗悦,便是如今已经嫁给张成毅张叔叔的梅岚溪阿姨,我想,总有一些让爹地您心神不停的细节残留心底。”

贺聆风刚要驳斥。

贺天飞快接下去说:“我并不是说您曾经有过对妈咪不忠。我的意思,仅仅表达,在感情面前,许多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东西,诸如物质以及名誉,都会显得渺小。我愿倾其一生,只要能牵住我所爱的人的手。爹地,你能明白吗?”

贺聆风瞠目结舌,不知道再往哪里说才好。

父子间沉默了好长时间,贺聆风才叹了口气,问:“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当真什么都不要,让我们都陪着你,看你去牵你那位深爱的姑娘的手。”

贺天说:“事在人为,如果我不想灭亡,除了纵横,还有其他方法。”

贺聆风冷笑道:“不是我刻意要把话说死,纵横,就是你是否能够安全度过三月底必须要过的关口。所有人都看着呢,关心你的,以及不关心你的。”

贺天说:“那么,我就用其他方法,让林飞放弃亚威,再次选择我们。”

贺聆风如听天方夜谭。

贺天没有再说很多,但是,笃定的眼神却显示出,他确实已经有新的计较。

平靖区白沙湖西南的梅花庄园,是私人经营会所中占地面积最大、风光最好,同时入会费以及消费水准都排在前列的地方。庄子里多栽梅花,四月初,天气宜人,梅花开得正好,山坡上,水渠边,疏影横斜。梅花开到好时,一簇簇堆积在枝头,红色像云,白色像雪,还有那花瓣表面浮着一层绿的,娇俏可人的花朵更见冰清玉洁的雅致,非常好看。

吴楠和搭档田碧霞装作一对情侣入驻梅花庄园,在梅花庄里面,田碧霞发挥自己身材绝佳样貌出众的优点,在和一个叫“尼克”的东南亚人擦肩而过时假装跌倒,然后在卖弄风情的关头,将一枚薄如蝉翼的窃听装置安装在在腰间的皮带上。

那个东南亚人因为吃了美女的豆腐而沾沾自喜,全然不知,他和他周边十米内的一切声响,都通过那枚窃听装置搜集过去,再转变为无线电波,转发到郁贤丰的便携式接受设备上来。

这个设备,外形也就一个手机大小,但是性能强大。

和这个设备连接的,是停车场上一辆黑色宾士顿panoramai920g里安装的全套装备。这套装备不仅连通了梅花庄内的酒店,酒店内凡是摄像头可及范围内的景象都呈现在屏幕上,因为尼克的缘故,楚正哲所需要监控的主要对象——尤立科和别人对话的声音,也从扬声器里清晰传来。

近一个月了,这个被联邦政府记名的大毒枭,在东州出了一次事之后,便吃喝玩乐,再没什么特别的举动。

也连累得天河负责盯梢他的人无聊沮丧,疲于坚持。

视频上,尼克走到尤立科身前。他是尤立科的心腹,先和尤立科说了会儿闲话,然后说了句:“我们再呆几天,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尤立科手指间夹着根雪茄,游目四顾之后,用英语对尼克说:“宋正烈已经拿到货了吗?”

尼克笑嘻嘻说:“联邦那帮蠢货只顾盯着老板,根本没想到,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韩国人马上就要把货给运走了。”

郁贤丰听到这儿,吃惊不已,连忙将手机拿起来,打给楚正哲。

楚正哲正开车在街上,接到汇报之后,立刻将车转向,往梅花庄开去。郁贤丰电话里请示他:“下面我们该怎么做?”

楚正哲一边火速超车,一边语气平稳说:“让吴楠和碧霞想办法,尽量将尼克的老板诱入偏僻地带。抓住尤立科!”

郁贤丰说:“上次出手的两个人这次可能会再出现。”

白衣男的影像在楚正哲脑海中飞快一闪,楚正哲突然想起这个人的名字。“金志长!”好几年前,森林马戏团,他被当人质俘虏的那一次,和得兰人费尔一起出现的家伙。东郊码头,郁贤丰他们是被人持剑袭击,关键部位的布料都给绞烂了,剑法之高超,委实叫人惊叹。后来的皮衣男也会使剑,但是身形特点让楚正哲想不出来到底是谁。面部特征,郁贤丰他们又没真切留意到。

即使如此,楚正哲也断定,那人,必是费尔的手下无疑。

尤立科和三翼龙扯上关系,让楚正哲倍觉压力,同时又不自觉精神为之一振。能让三翼龙保驾护航的生意,交易本身,三翼龙就该有大面积参与吧。因为如果是二传手,金志长和皮衣男没必要在这里出现。那么,换句话说,情报系统获知的20吨***的提供者,很有可能就是三翼龙在东州发展的企业提供。

各种念头在脑子里碰撞出一片火花。

楚正哲的911以超过160码的速度,飞快抵达梅花庄。

诱捕尤立科的行动进行得不是很顺利。这个国际犯罪分子对自己的一切保护得都很严密,除了好雪茄烟和红酒之外,对女色绝不轻易沾惹。最后,还是吴楠和他挤了一下,偷了他的钱包,尤立科才突然发怒,拔足追上来。

跟在后面的尼克被田碧霞在拐弯处放倒。而跟着尤立科的其他保镖,都在很快的时间内,被郁贤丰、刘北以及两名手下解决。

梅花酒店的安保经理被田碧霞挡住,田碧霞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已,手中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配枪便让这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蓦地站住脚。

楚正哲到达之时,尤立科已经被吴楠和刘北架上宾士顿,并且,宾士顿已经开出梅花桩。

尼克和保镖们分别开一辆e350和一辆gt从梅花庄里面追出来。

楚正哲和当先的e350迎面相遇。

尼克以为是哪里冒出来到梅花庄享乐的某位公司的小开,将头伸出窗户来大声叱骂:“你妈的找死是吧!”话音刚落,“砰”的一声,他已经被爆头。e350的司机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打方向盘。又是“砰”一声,原本他头颅所在位置被子弹飞过。司机惊出一声冷汗,急忙将汽车刹住。后面紧跟的gt超过去一点,见e350停了,便也停下来。

楚正哲踩着油门将车倒出去时开的枪,e350和gt先后停住时,他已经将车急速转过头去。见敌人没有追赶的意图,楚正哲收起枪,将车开走。

宾士顿、911,一前一后,往东城开去。

郁贤丰已经在车子上展开审讯,为尤立科:“宋正烈到底是谁?20吨***的生产基地以及最后交易的地点到底是什么地方?”揍了尤立科满脸开花,尤立科也没松口透露一句实话。

楚正哲听到郁贤丰审讯,在通讯器里对郁贤丰说:“问他淮南药业的徐敬,他认识不认识?”

郁贤丰未觉诧异,问:“淮南药业的总经理不是徐斌吗?”

楚正哲飞快回答:“徐斌是于冥华的女婿,这种和国际大毒枭交易的事情,神龙如果涉足,一定是交给徐敬去做。徐敬是徐斌的弟弟。”

郁贤丰明白了,如实问尤立科。

尤立科脸被打肿了,眼角、脸颊、嘴角均不同程度有伤。郁贤丰和楚正哲对话时,他眼睛里就流露出惊异的眼神,等郁贤丰放下电话来问他时,他的惊异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深莫测之下的不置可否。

“到底认不认识?”郁贤丰刚刚低下来的语调又激昂了上去。

尤立科操着纯正的美式英语说:“年轻人,你这样对我耍狠是没用的。”

郁贤丰说:“你不要以为我们是黑吃黑,我们可是代表联邦缉拿你。尤立科,你可是联邦早就注意的惯犯,不要太狂妄!”

尤立科说:“你们的主子叫楚正哲,对不对?特种部队驻大华夏区基层训练基地的负责人。”

郁贤丰、吴楠、刘北不约而同俩俩对视,吴楠开口道:“你知道就好啦。”刘北接:“快把你晓得的全部说出来,或许,将你押回联邦时,法庭判罪,会判你轻一些。”

楚正哲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到郁贤丰耳朵里:“废话少说,说要紧的。”

尤立科却大声喊起来:“你们没有我的确切罪证,我可以控告你们非法限定国际友人的人身自由。我要告你们,我要告你们……”

楚正哲听到尤立科的声音,浓眉紧锁,目光突然锐利得吓人。

他脑海里的念头此刻转得飞快。尤立科说得对,到目前为止,联邦没有确切的证据控告尤立科参与大规模贩毒活动。如果20吨***以及尤立科口中的“宋正烈”他都找不到的话,从他开始,整个天河,都将面临被国际法庭控告的尴尬局面。所以,不管尤立科承认不承认,淮南药业马上都会成为天河重点调查的目标。控制徐敬,也许是当下最需要做的。

宾士顿和911继续往天河方向开去,楚正哲将电话拨给林潇逸。他给林潇逸指派的任务是,立刻查找淮南药业位于城区附近的工厂所在地,筛选最有可能成为制毒工场的,马上前去。

刚刚通话完毕,另一个手机里有电话打进来。

楚正哲所用电话统统都是加密的,不明省份的人根本不可能打进来。楚正哲一边开车,一边飞快看了手机屏幕一眼,然后接通蓝牙。

“喂!”他干脆利落招呼。

电话里传来“呵呵呵”一阵低沉中带着沙哑的笑声。

楚正哲略一分辨,便已听出是谁,脸色微微发白,道:“肖老二?”

肖威带着恼怒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胆子好大,真以为自己是天河一把手了吗?”

楚正哲冷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嘛,难道,你还以为时间停留在当年你奴役我之时?”

说话间,一辆威霆和911插身而过。

楚正哲的目力和注意力都非常好,就看到一张好熟悉的脸在视野中一闪而过。接着,一阵女子的“呜呜”声从电话里传出来。

肖威阴测测笑着说:“楚少,我要奴役你,始终是有法子的。你的女人现在在我手上,要她活命的话,将尤立科现在放掉。”

楚正哲刚刚犹豫了片刻而已,“呜呜”的声音已经变得尖利。

肖威的声音在电话里响着:“怎么样?楚少,是想贺宁兮小姐少一根小拇指呢?还是一根大拇指?贺宁兮小姐这么多年娇生惯养,一双手保养得真如牛奶白云一样,如果少了一截,不管是大拇指,还是小拇指,那可都要大煞风景的呀!”

贺宁兮的吃痛尖叫的声音已经变成害怕之下“嘤嘤”的哭泣。

许是她的头发被拉住了,哭泣的声音也变得艰难起来。

肖威尖厉的声音嚎叫着:“你到底放不放人?到底放不放人!”

突然,贺宁兮放声尖叫:“啊——”

楚正哲一脚踩住刹车,性能极佳的911时速110公里的情况下急速停止,车身丝毫颤抖也没有,他则用尽全身力气大叫:“放开她!立刻放开她!”接通通讯器,让郁贤丰立刻放了尤立科。

肖威恶狠狠说:“还有林潇逸,他妈的和蒋昊辰那个兔崽子一起带人刚刚离开东城。”

楚正哲照做。

五分钟后,肖威那边派人过来,将尤立科接走。又有眼线回报,林潇逸、蒋昊辰已经取消行动。

宾士顿和911一起停在路边,那辆错身而过的威霆从相反的方向开过来。得胜之后的肖威满面春风,亲自将贺宁兮给押下来。

贺宁兮头发散乱,神色慌乱,看到楚正哲之后,也没有看到安全之后的欢欣。

肖威对楚正哲说:“楚少,你应该感谢我啊。”

楚正哲面露惊异,好笑说:“感谢你让我失去抓住犯人的机会?放了尤立科,召回阿逸和昊子,然后让你们有充足的时间处理你们的烂摊子,是吗?”

肖威将贺宁兮放开,笑着说:“楚少,口气不要这么冲嘛,好歹,我是培养你长大的功臣。没有我,能有你的现在吗?小时候的基础,对于未来的人生有多重要,我想,就算你父亲,也是心知肚明的吧?”

楚正哲没再搭腔,伸手将贺宁兮给拉过来。

贺宁兮的眼睛泪水饱胀,脸红红的,脖子也红红的,下颌下方还有一道红印,显然是匕首的刀背狠压的结果。

楚正哲还想查看她的手指,但是,贺宁兮害怕他似的,将手一起缩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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