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沧桑 - xp1024.com
《风雨沧桑》


引 子

在美丽富饶的东北松花江平原上,有一个古老的小镇。上世纪“文化大革mìng

”的时候,小镇上发生了一件令人们惊讶的事情:一位曾经在国民党部队当过军官的中学老师,红卫兵们竟然不敢揪斗他,恭恭敬敬地叫他“王老师”“老前辈”。这在当时的年代来讲不但在小镇上独一无二,而且在全国各地也实属少见。这个带有神mì

色彩的中学老师就是我的父亲——县第三中学语文教研组组长王喜山。

父亲是一位老教师,中等身材,长方型的脸上总挂着慈祥的微笑。平日里憨厚老实,是镇里出了名的老实人。事情头(碰到事情)上敢说敢为,急了眼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只是由于战争年代留下的胃病和脊椎硬化的病痛时时折磨着他,使他过早的衰老,不到五十岁的年龄就完全谢顶,走路总得弯弯着腰。

父亲在小镇里有几个十分要好的朋友,都是当兵的出身,而且还都是解放军的荣誉军人,一个被炮弹炸瞎了双眼的老夏头是父亲最要好的朋友,逢年过节他们都要聚到一起唠唠战争年代打仗的事。镇里的人都知dào

小镇上有几个老荣军很了不得,都有一段为革mìng

献身的辉煌历史。

在国家三年经济困难时期,人们都在受穷挨饿。

看到老人和孩子们饿得骨瘦如柴,走路摇摇晃晃的样子,父亲和几个朋友跑公社找到党委书记说:“我们拼死拼活地打江山,打下江山咋能这样,叫老百姓挨饿受冻,你这当干部的是干啥吃的?”

公社党委书记摊开双手无可奈何地说:“现在是遭了自然灾害,又得还苏联的债,国家正是困难时候。我也没办法呀,就连**都在吃苞米面!”

老荣军们一听不吱声了。**在他们心目中那可是神圣的人物,既然连**都在吃苞米面,那咱们老百姓就没啥说的了。

有一年的春节,镇里的副食商店来了一汽车冻梨。原准bèi

凭票每户二斤,可是没等居民领到,镇里的头头和公社领导家小孩却吃起了冻梨。父亲看到后领着几个老哥们深夜十一点敲开供销社主任的家,质问他为什么领导家先买到冻梨,而对老百姓迟迟不卖。

供销社主任说:“冻梨来得太少,考lǜ

到领导们一年忙到头,就先分给他们吧。”

父亲他们听完后勃然大怒,指着供销社主任的鼻子说:“你这是在败坏**的名声!**讲的是官兵一样,你这样干能对得起老百姓吗?”

供销社主任说:“几位老前辈消消火,我给你们每人五斤怎么样?”

父亲说:“这样的梨我们一个都不要!要就全镇每人有份,再不就给老人小孩,光干部家吃梨是绝对不行的!”

几个人一直闹到清晨,逼着供销社主任把库里的冻梨全部拿出来卖给了镇里的老百姓后才罢休。

此前有一阵子父亲他们糊涂了,先是大鸣大放转而反右斗争,敢说真话的都打成了右派。学校一位老教师只因说了句“在教学业务上,党支部也要听一听教员的意见”就被打成右派,逼得他在厕所里用刮脸刀片割了脖子。

随之而来的“浮夸风,放卫星”更把他们造得迷迷瞪瞪。亩产几百斤一宿之间变成了万斤;土高炉炼出豆腐渣一样的钢铁,还敲锣打鼓地报喜说是“土高炉炼出了优质钢”。老夏眼睛看不着,听父亲他们一学气得用拐杖把我家的炕沿敲得“咚咚”直响。第二天叫老伴牵着他去找公社书记,结果啥也没说明白,气得回家大病一场。

一九六六年六月,文化大革mìng

开始了。一宿之间,小镇沸腾了起来。公社和镇上的高音喇叭没日没夜地广播着“最新指示”,大街上人们敲锣打鼓,高举着**语录,打着“造反有理”的大旗,向所谓“封、资、修”发起进攻。

在以笔为刀枪的战场上,跟随**南征北战的老帅们纷纷被打倒,开国元老们成了篡党夺权的罪魁祸首,身经百战的老干部们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教书育人,为社会主义培养了下一代的园丁们统统变成了“臭老九”。面对这场暴风雨,父亲他们傻眼啦。在一起合计这**要干啥,莫非以前跟**打仗革mìng

都错了?莫非老革mìng

家都成了坏人,莫非……在他们口中只有“莫非”,究竟是咋回事谁也说不明白。

父亲说:“唉,**有**的打算,中央有中央的目的。咱就别瞎猜了,反正跟着党中央和**就没错!”

老夏说:“那不行,这不是瞎整吗?咱们打下的江山容易吗?我得往上边找!”

第二天,老夏又逼着他的老伴牵着他往上找,结果找来找去,不用说“讲理”,就连人都没见着,所有的zf领导统统被打倒。几个老荣军愤nù

了,要以实jì

行动捍卫自己用鲜血打下的江山。

中央文革一声令下要“破四旧,立四新”,镇上所有旧的东西全部被砸烂。先是有几百年历史的关帝庙被扒,如来佛和八百罗汉塑像的全身被砸得稀巴烂。庙里唯一的一个和尚是封、资、修的代表,给他戴上一顶国民党营长的帽子后被打死。庙南尼姑庵的两个尼姑成了帮凶,其中一个被逼上吊,一个被打致残。家家户户的老式桌椅和古书字画统统化为灰烬。

那一阵子,父亲和他的几个老伙伴可忙活坏了。哪里有行动他们就到哪里去阻拦。但在数以千计的红卫兵面前,他们这几个瞎了巴叉、瘸了吧唧的老头能起什么作用?结果是嗓子喊哑了,腿跑肿了,“革mìng

行动”照样进行。

父亲悲哀地说:“别扯了,咱这是螳螂挡车,不自量力!”

有几天,红卫兵们出了高招说“女人头上的大辫子是资产阶级的象征”。几个女红卫兵为了表示自己“破四旧,立四新”的决心,马上剪掉了辫子,剃成了分发头。这些人满大街拿着剪刀堵着留辫子的女人,一旦发xiàn

毫不客气,立马剪掉。

几个老荣军气不公啦,说红卫兵你爹你妈还是旧的呢,你们也砸了吧!

红卫兵说:“砸就砸,只要是旧的都砸!”

“那你们就先砸我们吧!”

“你们有啥了不起,革mìng

无罪,造反有理!”

“老子打江山的时候,你们还没出世呢!”

红卫兵们齐声朗诵起**语录“不要吃老本,要立新功”。

气得老夏头当时昏倒在地上,父亲说:“这些小孩子不讲理,咱们别跟他们惹气啦!”

随着运动的深入,各单位又掀起了一股“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凡是带点“腥味”的人,甚至与你八杆子扯不着的也能让你沾上腥味被揪斗出来。

父亲所在的中学校园内,大字报铺天盖地,口号声此起彼伏,批斗会一个接一个。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全校五十余名教职员工中就有三十多人被揪斗。罪名五花八门,有顽固推行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急先锋,有反革mìng

的马前卒,有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有国民党的残渣余孽

在教研室那历经沧桑古老的四合院大门框上,贴着“庙小神通大,池浅王八多”的对联,横批是“牛鬼蛇神”。

随着运动的逐步深入,一些有历史问题的人一个个被揪了出来。先是县高中校医被扣上曾是国民党部队军医而被揪,转而是三中一个曾是长春60军起义部队的连长章老师被斗。父亲预感到灾难即将来临,变得心情烦躁,总爱莫名其妙地发脾气。

事情果然不出父亲所料,在一次“黑帮”们的检举揭发会上,章老师说出了父亲也曾是国民党部队的军官,和他一样也是起义后参加解放军的。当时的校“三结合”革mìng

委员会的人一听,急忙派人到县教育局调查父亲的档案,果然在档案中看到了父亲参加过国民党部队的记载。这下可引起了全校师生的轰动,因为父亲在学校及小镇的人们眼里一直都是革mìng

复员军人。

校革委会的人调查出父亲确实参加过国民党部队的事情后,如获至宝,连夜召开了紧急会议。会上关于揪不揪父亲的意见分歧也挺大,一些红卫兵委员们说:“王老师不能揪,他是咱们学校的老革mìng

,和镇里的几个老红军都是好朋友,咱们凭啥揪人家啊!”但校三结合革委会曹副主任的态度最坚定,非得揪出不可,不把他揪出来就不是革mìng

者。他的理由是王喜山和他的关系不错,但这是革mìng

的紧要关头,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划清界线。

他说:“王喜山是复员军人不假,但他是国民党部队起义的。”

有的学生委员问他:“起义部队参加了解放军就不算解放军了吗?”

“算到是算,不过他和真zhèng

的解放军可不一样。真zhèng

的解放军是从小受苦,然后参军。他是咋回事?先参加反dòng

派的军队,跟解放军往死里干。后来看事不好,两手一举投降成了解放军的战士。大家说他的枪法准不准?”

其他委员说:“准啊!哪次民兵打靶他都得第一名。”

他说:“这不就得了,他的枪法这么准,当国民党兵的时候能不和解放军打仗吗?这一打仗说不准有多少解放军的战士死在他的枪口下呢!”

到这里他激动了起来,站起来大声说道:“同志们,王喜山口口声声说他是起义官兵,这是他麻痹大家的狡辩!什么叫起义?起义就是反正,反正就是投降,他双手沾满了解放军的鲜血,投降后居然享shòu

起复员军人的待遇,这事合理吗?”

委员们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他的话有理,纷纷表态应该把他这段颠倒的历史重新纠正过来。

这次会议一直开到下午四点多钟,最后决定取消王喜山复员军人的资格,把他定为国民党的残渣余孽,晚上就开批斗会。然后发动全校师生深揭深挖、狠批猛斗,重点查清他历史上的两个问题:一是他的家庭成分是贫农,这应该是假的,贫农家的孩子怎么能参加国民党的军队?究竟是什么成分必须搞清楚;二是在国民党部队时杀害过多少解放军战士,然后钻进革mìng

队伍中干了哪些特务勾当?现在和台湾的国民党有没有联系?

那天下午不到六点钟,学校的学生和小镇上的人们就哄哄了起来,说三中的王喜山老师是大地主的儿子,国民党的军官,杀害过上千名的解放军战士。现在仍然和台湾有联系,他的手下有一百多名国民党特务,镇上的‘牛鬼蛇神’都归他指挥,今天晚上就要革他的命。

晚上我随父亲回家的时候,父亲阴沉着脸,心情沉重地告sù

我:“今天晚上要揪斗我。”

我说:“我听同学说了。”

“儿子,爸爸今晚要是过不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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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关,你就记住爸爸是热爱**,热爱**的,爸爸没有什么罪!”

“我知dào

爸爸是个好人。”

回到家里,母亲看我们爷俩都不乐呵的样子,笑呵呵地说:“这爷俩,又咋地啦,拉拉个脸子这么难看?”

父亲没吱声,我也没敢把今晚学校要揪斗父亲的事告sù

母亲。

吃晚饭的时候,父亲破例就着蘸酱菜喝了几口老白干酒,对母亲贴的黄洋洋的苞米面饼子一口都没动,皱着眉头一支接一支吸着五分钱一包的香烟。

母亲是个急性子人,看到父亲心事重重的样子,急得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说:

“我就烦你这副样子——有啥事不说,光在心里闷着!你说,啥事把你愁成这个样子?”

“告sù

你有啥用,今晚要挨斗。”

“凭啥呀?”

“可能是因为在营口那段历史。”

母亲一听来了气,眼睛一瞪,大声说道:“那段历史**不是说不算了吗?这怎么又揪起来了,这说话像老娘们似的能治理好国家吗?”

父亲往窗外瞅了瞅,使劲地瞪了母亲一眼,小声说:“你不会小声点,这话叫外人听见,咱不都成了反革mìng

,你还要不要脑袋了?”

“就这个嗓门,愿谁听谁听去,本来就是吗!”母亲依然大声说道。

“姑奶奶,你可别炸哄啦,这是个不讲理的年代,他们说啥是啥,你可别跟着添乱子啦!一会给我准bèi

套行李,叫儿子帮我送去。”

“不用儿子送,我给你扛去。我问问他们,我们千辛万苦地跑回来跟着**走,到头来整这事,想干啥呀?”

父亲这时显得不耐烦了,把手使劲往桌子上一拍,震得桌子上饭碗里的白菜汤洒了一炕,吓得我们姐弟几个瞪着吃惊的眼睛瞅着父亲。

“越说你还越来劲了,这是红卫兵运动,你知dào

吗?”父亲冲母亲吼道。

“我咋不知dào

,不就是一帮小孩瞎整吗?”

“瞎整,你以为**是个糊涂党哪?这上边不一定出了什么毛病,发动红卫兵这是有一定政治目的的。你没看中央的一些大干部都被揪了出来了吗?咱一个小教员还能咋唬啥!”

“哪咋整,你就挺着叫他们斗呀?”

“按理说不挺着也没招。不过这几天我寻思,如果他们真要是揪那段历史的话,我就把**给的‘免死牌’亮出来。”

“什么‘免死牌’,这么些年我怎么没看着?”

“你忘了,咱们在营口起义的前夕,六哥他们和**谈判的时候坚持最重yào

的一点是什么?”

“起义官兵既往不咎,和老八路同等待遇。”

“谁批的?”

“**批的”。

“这就对了,这句话就是‘免死牌’。要说师长也够有头脑的了,他不是说过吗?我得朝**要张‘免死牌’,为全师几千官兵的将来负责。”

“那能好使吗?”

“**现在正红,我把这条拿出来,估计谁也不敢动我一根毫毛。”

“这也不一定好使,一帮小毛孩子,他们能管你那事?”

“那就没法了,碰碰运气吧!”

晚上七点半左右,我扛着行李送父亲去参加批斗会。这时天越来越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阵阵凉风吹来,我和父亲都打起了激灵。

学校的礼堂外面已经站满了人,看到我们到来,自动闪开了一条道。

父亲的几个老荣军朋友站在道上问父亲:“王老师,大伙说的可是真事?”

父亲笑着说:“呆会你们就知dào

了。”

走到礼堂前,只见那古老的建筑已经不成样子。油漆斑驳的门窗已被砸得破烂不堪,残破的青砖墙上贴满着大字报、小字报、漫画和标语,屋顶残脊断瓦的缝中长满了篙草,在微风中摇摆着瘦弱的枝叶。所有这一切再加上沉重的心情,使我不寒而栗,只有门口插着的一面五星红旗让我心里还感到有些暖意。

在人们诧异的目光中,父亲和我走进了礼堂。里边已经坐满了红卫兵,通往主席台的过道上也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父亲和我进屋后,台上的曹主任冲我们摆摆手,叫我们到前边来。然后叫个同学搬来一个凳子让父亲坐在台下,我则站在了靠墙的一边。

我往台上一打量,只见主席台正中挂着一幅大的**像,台上横着并排放着几张课桌,曹主任坐在正中间,两边坐着十中的红卫兵代表和镇上几个单位的革委会主任。曹主任不时来回扭头和他们唠着什么,可能是在向他们介shào

父亲的“罪行”,因为他的手不断指着台下的父亲,脸上露出一副鄙视的神情。

主席台前的顶部,挂着用白布剪贴成的横幅。上面“红卫兵批判牛鬼蛇神大会”几个大字中的“牛鬼蛇神”四个字显得格外醒目。这四个字不但用红黑蓝紫四色组成,而且还特意写得七扭八歪。

主席台靠墙一边的桌子上,放着一顶用报纸糊成的高帽,旁边立着一块用小黑板做成的牌子,上面写着“打倒国民党残渣余孽——王喜山”。在父亲名字上还用红笔画了一个巨大的叉。

八点整,曹主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板着冰冷的面孔,拿起了桌子上的麦克风,干咳了两声后用嘶哑的嗓子领着大家学习了一段**语录,然后宣bù

大会开始。

一群红卫兵押着一队所谓的“黑帮”进入了会场,全场响起了一片口号声。在口号声中,这些平日里为人师表的老师们一个个头戴用报纸糊成的高帽,脖子上挂着硕大的牌子,瞪着惊恐的眼睛,抿着干裂得出了血的嘴唇,大哈着腰排着队走到了主席台下。

最引人注目的是,高中的校医和三中的章老师站在了父亲的前面,他们俩牌子上写着“国民党残渣余孽”。我明白这叫“物以类聚”,父亲和他们已是同一罪名了。

台上的曹主任待“黑帮”们站好后,瞅着父亲问了声“王喜山来了没有”?

父亲答yīng

道“来了”。

“来了怎么不站起来?”曹主任的脸上充满了怒气。

父亲看着他说:“你也没让我站起来呀!”

他说:“你咋回事不知dào

,这事还非得叫人说呀!”

父亲没吱声慢慢地站了起来。

看到父亲站了起来,曹主任郑重宣bù

:“革mìng

的同志们,红卫兵战友们,告sù

大家一个惊人的消息,经过内查外调,我校语文教研组组长王喜山是一个隐藏在我校最大的阶级敌人。他伪满时期当过国兵,当过小学校长是铁杆汉奸,后来又参加了国民党部队。他双手沾满了人民和解放军战士的鲜血,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国民党残渣余孽!”

他的话音刚落,我姑姑家的表姐领头喊起了“血债要用血来还”的口号。

在震耳欲聋的口号声中,父亲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划着火柴点着后慢慢地吸了起来,脸上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

台上的曹主任冲台下摆了摆手,口号声停下来。他用手使劲一拍桌子,刚想张嘴喊什么,没等出声却急忙抖落起手来,嘴里发出了“啧啧”的响声。

看到他疼得呲牙咧嘴的样子,父亲“嘿嘿”冷笑了几声,他心想这才叫恶有恶报。原来曹主任的手脖子在揪斗学校的卢校医时,打了她几个耳光,用力过大不小心闪了一下,晚上回家后手脖子肿了挺粗,疼得没办法到我家找药,还是父亲拿出碘酒给他涂上的呢!

父亲冷笑的样子被曹主任看见了,他脖粗脸红地冲父亲吼道:“王喜山,你笑什么?”

“我笑跳梁小丑”。

他一听可真急眼了,走到台前用手指着父亲歇斯底里地喊道:“王喜山你太狂妄了,我是革委会副主任,你敢说我是跳梁小丑!”

父亲笑呵呵地说:“主任同志请息怒,我怎么敢说你呢?我是在笑我自己!”

曹主任自嘲地说:“这还差不多,我告sù

你,你不要假装镇定,你的反革mìng

罪行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够。”

父亲说:“不用一千次、一万次,只一次就行了,第二次都没有”。

台下的群众一听都笑了起来。

曹主任一见这情景,气急败坏地一摆手,几个红卫兵冲了过来想对父亲大打出手。我一看情况不好,和事先约好的两个跟父亲学武术的师兄冲到前面用身体挡住了父亲。

台下的曹主任一见,用手指着我喊道:“你想干什么,想站在你父亲的反dòng

立场上吗?”

我用手指着他说:“你不用咋唬,你要是敢动我爸一下,我就对你不客气!”

他听我这么一说,一愣神,这次没叫唤,小声嘟哝说:“没人跟你小孩一般见识,‘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dòng

儿混蛋’,这话一点也不假。”

这时,台下几个冲过来的红卫兵,一见我们这三个在镇里以“三兄弟”绰号而打架出名的小霸王,正拉开架式怒视着。他们虽然手里拿着三角带,却也惧怕我们三分,瞅瞅台上的曹主任,见他没什么反应,只好灰溜溜地站在一旁,整个会场显得一片寂静。

沉默了片刻,曹主任忽然振臂喊起了口号。这一次他看来是真急眼了,虽然声音嘶哑,但十分有力,把在场的人吓得一哆嗦。

喊完口号后,曹主任指着父亲说:“王喜山,我问你,你到底想不想交代?如果你想顽固到底,我告sù

你那是死路一条。”

父亲这时深吸一口烟,掐灭了手中的烟卷,把烟嘴揣到口袋里,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革委会的领导和红卫兵同学们,在我交待曹主任说的罪行前,首先敬祝**万寿无疆,林副主席身体健康!”

到这里父亲冲台上的**像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过身来面向台下的人群高声说道:“同学们,在历史上我确实参加过日伪时期的国兵,但那不是我自愿的,是被迫参加的。后来我借送一个日本少佐回沈阳开会的机会,半道上开枪打死了他,大家说有这样的汉奸吗?”

“你这是胡说,谁给你证明?”曹主任在台上喊道。

“我们偷跑回来的时候是两个人,这事组织上早就调查过了。另外我原名叫王世臣,回来后怕被日本人抓住改名叫王喜山,这也是证明。”

曹主任没话了,告sù

父亲“你往下交代”。

“曹主任说我参加过国民党部队,当过军官,这事一点不假,我确实当过国民党军官。但是我是管后勤的,并没有和八路军面对面打过仗,也没有向八路军开过枪。因此我的双手也没有沾过解放军的鲜血!至于说我是国民党的特务那更挨不上边了,国民党的特务必须是国民党员。我在国民党的那个部队,前身是巴彦县抗日游击队,这支队伍是民众自发组织的,后来虽然投奔了国民党部队,但从师长到下边军官大部份都不是国民党员。”

父亲刚说到这里,曹主任干咳一声打断了父亲的话,指着父亲说道:“王喜山,你胡扯些什么?哪有国民党的军官不是国民党员,抗日游击队不是**领导的?你这是在编造历史,散布反dòng

谣言!”

父亲听到这,扭头冲他啐了一口说:“亏你还是个老师,在历史上你简直就是白痴!”

曹主任一听说:“什么?你才是白痴!接着往下交代,看你能反dòng

到哪!”

父亲接着说道:“同学们,我参加的国民党部队后来起义了。起义后改编成东北人民解放军辽南军区独立第五师,有一点同学们要明白,起义不是投降,起义是有功的。我们部队起义的时候是**同意、林副主席亲自批准的。在起义官兵的八项保证条件中,有一条是‘起义官兵既往不咎,和老八路同等待遇’。因此,我虽然当过国民党的军官,但那是既往的事,别说我没杀害过解放军,就是杀害过,按林副主席的指示,也是‘不咎’的。”

到这里,台下的群众和同学们议论纷纷,有的说:“要真是这样了真不能揪斗王老师。”

台上的曹主任转身和其他委员嘀咕了几句,然后问父亲:“王喜山,你可真能扒瞎,就算你说的这事是真的,我问你,你怎么知dào

是林副主席亲自签字批准的?”

“不但我知dào

,而且部队起义的前后经过我都一清二楚,因为起义那时我一直都在场。另外部队准bèi

起义的时候,就是我亲大舅子、师长随从副官赵杰一起参与和解放军谈判的。起义以后,我带一个警卫排保护军官家属从营口一直走到延吉,历时五十一天,这段历史我能不清楚吗?”

曹主任听完父亲这段话后,带有讽刺的口气说道:“哎哟,照你这么一说,你就一点罪都没有?”

“我根本就没有什么罪,有些事是历史客观条件造成的,我们部队改编成解放军以后,参加了平津战役、鄂西战役、成都战役和解放大西北等战役。抗美援朝时,又改编成了50军150师,是进入朝鲜的先头部队。在朝鲜打得美国鬼子闻风丧胆,150师全体官兵在武器落后的情况下浴血奋战,抗美援朝胜利后全师官兵所剩无几,都是最可爱的人。如果按你的说法,他们应该有罪的吧!”

曹主任气急败坏地说:“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我怎么地了?我是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复员军人!”

到这里,父亲从口袋中掏出了复员证和东北人民解放军纪念章,举过头顶说:“同学们请看,这就是我的证明!”

曹主任这时候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对父亲说:“王喜山,你放老实点,现在是让你坦白罪行,不是叫你评功摆好!”然后喊起了“王喜山不投降就叫他灭亡”的口号。

这时父亲可真着急了,脸色变得铁青铁青,指着曹主任说道:“你就会来这套,你还讲理不讲理?”

曹主任说:“革mìng

无罪,造反有理。”

“好,我叫你好好的造造反!”说完父亲一跺脚,推开我的阻拦,径直走上主席台。

这一下台下的人惊呆了,“黑帮”们也都抬起了头,瞪着惶恐的眼睛瞅着父亲。

曹主任一见父亲怒气冲冲走上台来,胆怯地往后退了两步问:“王喜山,你想干啥?”

“我不想干啥,只想问你几句话。”

“你说。”

“你不是三番两次叫我灭亡吗?我告sù

你,我不怕死,枪林弹雨我经过,日本鬼子我杀过,国民党的地方反dòng

武装和土匪我指挥部队打死过不止百八十人。我只想问你,你口口声声喊着造反有理,林副主席的指示在你眼里都不算数,你这不是要造林副主席的反吗?造林副主席的反就是造**的反,这连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你非要揪住我的历史不放,你可要想好,这后果可不是一般的。我就是有一口气,也要上北京找林副主席去!你要有胆量,现在就开始批斗我,我这不自己上台等着来了?”

这一下,会场上乱了套,台上的几个单位的革委会头头站起来悄悄地走下了台,台下的群众一片哗然。

父亲的几个荣军朋友喊道:“王老师不能斗,谁要是斗他就是反对林副主席!”

曹主任傻眼啦,呆呆地瞅着父亲,干咔巴嘴说不出话来。

“咋地,表态呀,是斗还是不斗?”

“王老师,你消消火,先下台坐下,这件事我们得派人调查。不过丑话说在头里,你的话要是有错,可就是罪加一等!”曹主任苦笑着说。

“可以,如果我的话有错,你们怎么处理我都行。如果情况属实,我劝你今后不要打我的主意!”说完后,父亲一跺脚,转身走下了主席台。

曹主任和台上的几个委员嘀咕了一阵后,向大家宣bù

:“因为出现特殊情况,今天的批斗会暂时到此结束。”

那天晚上,革委会的人没让父亲回家,理由是在外调期间,父亲属于审查对象不准离校。

在校革委会外调期间,父亲担任了一项特殊的工作——看管“黑帮”。听革委会的人讲,这样对父亲有好处,可以受到教育。

在此期间,看着同行们被红卫兵们折磨得体无完肤的痛苦面容,听着他们被严刑拷打时发出的凄惨叫声,父亲的心都要碎啦,而父亲所能做到的只能是劝说那些想以死来摆脱痛苦的老师们。

父亲跟他们常讲:忍着点吧,事情总有一天会弄明白的,我们应该相信**。

“黑帮”们说:“你的命可真好,居然有林副主席保护你,这谁敢动你呀!”

每逢这个时候,父亲总是苦笑着:“这也是碰巧,如果当时换了别的老帅,我也不是和你们一样啊!”

大约过了一个礼拜,父亲下班可以回家了。因为外调的结果是“情况属实”,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打父亲的主意了。

对父亲这次不成功的批斗会,在小镇上的轰动很大,父亲的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闲谈的资料。有的人说:“真看不出,王老师那么老实的人居然杀过日本人,还当过国民党的军官。”还有的人说:“可不是咋地,按理说他正是挨斗的对象,可是居然没人敢斗他!现在老革mìng

的也挨斗,反革mìng

的更挨斗,他这既反dòng

过又革mìng

过的人倒平安无事,这可倒是个稀奇的事。”

在普通的老百姓中,很多人都有个习惯,就是话到嘴边添一点。父亲没被红卫兵们揪斗这件事,尤其是父亲的历史在小镇上越传越神,到后来父亲在人们的眼中成了英雄。父亲的历史也变成他是抗日联军的战士,潜入敌占区杀死了十多个日本鬼子。后来受党组织的派遣,到国民党部队做地下工作。在部队起义后,父亲保护家属转移的路上曾一枪打死了三个国民党兵。林副主席都亲自接见了他,并给了他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谁也不准揪斗他”。当有人问到父亲这些哄哄起来的事是否真有的时候,父亲总是笑而不答,这更加增添了人们对父亲这段历史的神mì

感。

在那动荡的年代里,父亲的身世在小镇人们的心里一直是个谜。有些同学和邻居时常问我:“你老爸是怎么回事,一会革mìng

,一会叛变,一会又革mìng

,完了还不挨斗。”

我也回答不上来,追问父亲,他总是笑而不答,实在问急了就说:“小孩子瞎打听啥,那都是有客观原因的。现在说胜不说败,说好不说坏,真要按历史的客观实jì

来讲,是要招惹是非的,甚至有杀身之祸。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说它干啥!”

我说:“老爸,那不行,不管你是革mìng

还是反革mìng

,总得让我们知dào

吧!连老爸的历史都不知dào

,你说我们算什么您的后代。再说我们有了子女后,怎么向他们交待,总不能孩子们一问起‘我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说‘我们也稀里糊涂不知dào

’!”

父亲听我这么一说,哈哈地乐了起来说:“可不是,不过有个条件——不能较真,只能按历史故事听。”

我说“好”,父亲这才利用一年多的时间,断断续续给我讲了以下一段解放前在老东北发生在他身上的曲折而又传奇的真实故事……(更新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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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惊天血案

清朝年间,山东济南府城外百余里处有两个风景秀丽的村庄,一个叫大王庄,一个叫郑家庄。一条清凌凌小河从两个庄子中间穿过,河堤上长满了柳树和青杨。庄外苍松翠柏、古树参天、果树成片,每到夏季鸟语花香。因两个庄子地貌村型相似,人们又称为姊妹庄。

姊妹庄名称好听,其实两村人数百年来从不来往,而且仇深似海,起因是由河水引起的。

济南府地界在清朝时是个缺雨干旱的地区,每逢干旱年头有时三五个月滴雨不下,田野干裂,树木枯死,日益见浅的河流就成为人们救命的依靠。两个庄的人为争河水经常发生械斗,每场争斗都有人死亡。

嘉庆五年(公元一八零零年)山东地界又逢百年不遇的大旱。从打入春开始一直到谷雨滴雨未下,为了抢种庄稼两个庄的人又先后发生几次械斗,各有死伤。

郑家庄有个大财主叫郑有财,家有良田千顷,是郑家庄的庄主。

大王庄没有象样的财主,因此财少气短,屡受郑家庄的欺凌。但庄中有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叫王显廷,因其善使一把镔铁单刀,舞动起来水泼不进,人称“单刀王”,是庄里的主心骨,他就是咱们的老祖宗。

那一年的几场争斗,双方损失都很严重,官司打到济南府衙,府衙难以判案。郑有财花重金行贿知府管家,济南知府判大王庄拿出五百两白银赔偿郑家庄在械斗中死伤的人,同时还把河水的使用权判于郑庄。大王庄的人不服判决,“单刀王”五次到府衙击鼓喊冤,都被衙役用乱棍打了出来。那一年下来,大王庄颗粒无收,饿死了三百余人,全庄人所剩无几。“单刀王”一怒之下,怀揣状纸,单身上京城要告御状:济南知府贪赃枉法,胡乱断案,致使大王庄惨遭灭村之灾。

知府的管家姓候,长得猴头八相,满肚子坏心肠。当他知dào

“单刀王”要进京告御状的事后,气急败坏几次派杀手拦截“单刀王”,都惨败而归。于是又花重金行贿了京城王爷,在王爷的阻挠下,“单刀王”入京半年有余,不用说面见皇上,就连皇宫的边都没沾着,还险遭暗杀。看看腰中的银两已所剩无几,只好返回大王庄。

回到家中一看,庄内已空无一人,老父和妻子已相继饿死,庄内剩下的人也奔走他乡。“单刀王”一怒之下,夜闯郑家庄手刃了郑有财,又潜入知府家,杀了侯管家和手下家丁十二人,知府在家丁们拼命的保护下,才逃脱劫难。

这起血案惊动了嘉庆皇帝,降旨刑部全力抓捕“单刀王”。“单刀王”只好风餐露宿,昼伏夜行,逃往东北。

要说东北可是块神奇而又富足的地方,地大物博,矿藏丰富。无论是哪朝哪代,东北的山是美丽而又充满神话,东北的水清澈而又甘甜,东北的地是丰腴的黑土地。二尺之内没有黄土,攒一把仿佛要从手上滴下油。

东北中南部的松辽平原,以盛产大豆、小麦、高粱、苞(玉)米、水稻而闻名中外。金秋季节举目眺望,那火红的高粱、金黄的大豆、压弯了腰的谷子、颗粒饱满的水稻、小麦和玉米把大地打扮得像五颜六色的锦缎一般,在明媚的阳光下闪耀着绚丽的光彩。

东北北部的大小兴安岭和长白山脉,绵延千里,物产丰富。箭杆般的红松,合抱粗的楸树,木质细腻的紫椴,坚硬的色木都是上等的木材。

钻进里边分不出东南西北的原始森林中,野猪成群,獐子、狍子、达尔犴、野鹿四处奔跑。憨厚可爱的黑瞎子时常闯进山民的庄稼地里造害苞米。吼一声山摇地动的东北虎带着风声也时常出没在崇山峻岭。至于山鸡、野兔、狐狸一类小动物更是随处可见,北大荒“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民谣更加显示了东北的富足。

东北不但物产丰富,矿藏资源也非常雄厚,煤炭、石油、黄金取之不尽,用之不完。

东北的人家只要勤劳肯干,基本都是丰衣足食,老辈人说:“在东北要是挨饿受穷,不怪别人,就怪自己懒。”因此一遇灾荒年就有广东人下南洋,山西人走西口,河北、山东人闯关东之举。

“单刀王”一路风霜雨雪,饱经沧桑来到船厂(现吉林市),被一家屠宰作坊的掌柜收留。由于他身强力壮,二三百斤重的肥猪不需人帮忙并可收拾的妥妥当当。掌柜的见他为人和善,勤劳肯干,就把女儿嫁给了他,两个人婚后相亲相爱,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单刀王”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轻易不出家门。转眼过去一年,妻子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叫王长富,美满的婚姻,欢乐的家庭,使“单刀王”放松了警惕。

有一天,家门外来了一伙打拳卖艺的江湖人,锣鼓声勾起了他的兴致,因为练武的人都有个癖好,只要见到同行出现便想往前凑,看看人家的功夫咋样。

“单刀王”来到人群外,抱着膀看着这伙江湖艺人,只见一个光着膀子露出满身疙瘩肉的壮汉来到场中,双手抱拳冲围观的人们说:“船厂的父老兄弟,我们来到贵方宝地多有冒犯,小的不才,把家中绝学献给大家,希望诸位不要见笑。俗话说行家看门道,力巴看热闹,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说完后拉开架势,走了一趟“少林大红拳”。“单刀王”一看“大红拳”虽然称不上是什么绝学,但这一套拳壮汉走的干净利落,拳打生风,脚震有响,举手投足,恰到好处,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好!”

“单刀王”这一声丹田运气,用膛音发的“好”字渗透出雄厚的内力,场上的壮汉不由得扭头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眼“单刀王”就看出了眉目,在壮汉眼中露出欣喜的目光。“单刀王”扭身就走,快步回到家中。

进了屠宰屋,他首先从退猪锅灶下用铁锹将木炭火全部扒出,又端了一盆热水放在旁边,摘下一挂猪水油,用刀剁了剁,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然后走到卧房,告sù

妻子:“我是一个身负十三条人命的罪人,现在捕快已经发xiàn

了我,估计已将院子围住。”

妻子吃惊的问:“真的假的?”

“这么大的事,我能哄你吗!”

“那可怎么办?”

“我得赶快跑,晚了就出不去了。”

“那我咋办?”

“你在家安心等我,躲过这一劫就来接你。”

完后,“单刀王”从柜中取出一个红布包,打开后一把盘着的镔铁单刀露了出来,他摘开挂钩,握住刀把,微微一抖,一把闪着寒光的单刀展现出来。推开卧房的门,他用了一个“燕子三点水”的纵跳法,蹿回屠宰房。

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刚到屋内就听房上有人走动,顺着虚掩的房门缝往外一看,只见外面站了十几个兵丁和三个捕快。

一个捕快冲屋内喊道:“‘单刀王’我们是济南府捕快,你已经被包围了!识相的赶快束手就擒,省得动手费事!”

“单刀王”一听脸上露出鄙视的神色:“有劳各位费心,追了我这么长时间,不过我不能束手被擒,杀人是有原因的!”

“既然有原因,跟我们回去才能弄明白。”

“我已欠下这么多的血债,明白不明白都是个死,所以对不起各位我要走了!”

完后,他端起水盆猛的一下泼在火堆上,只听“嘭”的一声响,水气和烟尘直冲屋顶的排气窗,借着雾气的力量,“单刀王”纵身从气窗蹿上屋顶。房上的两个捕快一楞神的工夫,就被“单刀王”用刀背打下了房,然后三纵两跳越过两间屋顶消失得无影无踪。

门外的捕快们叹了口气说:“这一跑可难抓了!”

“单刀王”逃出家门后,来到松花江边,抱着一根木头漂到对岸,躲进龙潭山上的一个破窝棚里。掏出备好的獾子油(东北的獾子油是治烫伤的特效药)抹在脸上,滚烫的雾气已将脸烫伤。六日后,他才离开窝棚,沿江向下游走去。因为生食一挂水油,只能挺七天。

走了一天的时间,来到古镇上,正赶上古镇侯爷招募家丁,此时“单刀王”脸上的烫伤已脱了皮,换上了一张粉红色的面孔。“单刀王”已王天胜之名,凭着一身功夫被招进了候府,因其武艺超群,又会来事,深得侯爷的宠爱,仅半年时间就被提升侯府管家。

一年后,他买下了距古镇十余里外的一个庄园,将妻子接了过来,并命名“王喇嘛屯”。

“单刀王”享年九十八岁,临终前立下遗嘱:凡我王家子孙,穷,女不当娼,男不为盗。富,不准骄横跋扈,横行乡里。官,不能贪赃枉法,欺压百姓。有违训着,族人共诛之,死后不得入家谱,进祖坟。

从此以后,王姓家族在这繁衍生息,族人越来越多,并历代都有人在候府当差。将近二百年来,王氏家族的人一直遵循祖训,不敢越雷池半步。

后来清zf为了消除汉族人对满族人的敌对情绪,提倡满汉平等,在zf当差的汉族人经过自愿申请,zf审批后也可以加入满族籍,在历史上叫随旗当差。咱家族就是在那个时候随了蓝旗,社会地位仅次于正旗人,生活习惯也逐步和旗人一样,管爹叫“阿玛”,娘则叫“额娘”。

清朝末期,孙中山先生领导辛亥革mìng

推翻了腐朽的清朝zf,建立了中华民国。街上的衙门总管“侯爷”在枪炮声中不知了去向,咱这股依靠当差领响吃饭的人家也就败落了下来。待老太爷去世后,到了你爷爷这一辈已经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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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美丽家园

为了生活,咱家离开了祖祖辈辈居住的老屯,搬到了东山双岭子屯北面的破帽子沟。我小的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那时候的东北,是胡子出身的大帅张作霖的天下。孙中山领导国民党浴血奋战的时候,张作霖拉杆子、立山头,几次带兵叩响山海关的大门,终于名正言顺地当上了东北的土皇帝——保安总司令。

北伐战争胜利后,蒋介石叛变了革mìng

。**在南方轰轰烈烈地闹起了革mìng

,国共两党的军队打得难解难分,而东北的老百姓生活还算消停。

那年头的老百姓根本就不过问政治,什么是三民主义、社会主义很少有人知dào

。对于国民党、**是个什么样的党更是知之甚少,有些人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只是在赶集下店的时候听一些跑东北做买卖的南方“老蛮子”们说,南方闹起了红胡子,穷人都挺拥护他们,那阵势比当年义和团闹得都凶,把zf打得手忙脚乱。老百姓们听到这个信以后,也就当个新鲜事议论议论拉倒了,根本也没有人再打听是咋回事。大家的心里都明白,东北离那儿远着哪,南方红胡子咋闹腾也闹不到东北来。

从我懂事的时候起,就知dào

咱们家呀,是破帽子沟十几户人家中最穷的人家。大人们都说是穷,可我却觉得日子过得还是挺好的。低矮的两间破草房,冬天生一大盆火把屋子烘得暖暖和和的。在火盆里烧上几个土豆,扑鼻的香味使我垂涎欲滴。夏天在后山坡种上点吊瓜,待秧子爬上房后,多热的天屋里都是非常凉快。当院一圈用树枝挟成的杖子,一座孤零零的苞米楼子立在一边。挨前园子的杖子边放着一个小酱缸,额娘说:“咱东北人最爱吃大酱,怎么穷的人家到春天也得下一缸。”

我小时候有个习惯,天天早上起炕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后山坡上瞅着破帽子沟中十几户人家烟筒上冒出的缕缕炊烟,听着屯中鸡鸭鹅狗的欢叫,再望着远处云雾中忽隐忽现的山峰,总觉得自己是活在大人们讲的天堂中。阿玛说我“这小子精神不太好,一瞅啥就呆呵呵的”。其实我心里明明白白,只不过是大自然的美丽太令我陶醉了。

我家西面有一座高约千米的大山,山上有一个前清时期修建的道观,道观的门前有两棵合抱粗的梧桐树。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年的夏天大山顶上霞光四射,两只金色大鸟煽动着巨大的翅膀,拖着五彩缤纷的尾巴,在霞光中盘旋飞翔。人们说:“这是两只金色的凤凰,是梧桐树招来的,咱们这一带的日子要好过了。”

大山的脚下,有一个形似莲花的大泡子,泡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在石头上时常出现两条金红的大长虫,每逢雨过天晴两条长虫盘在石头上晒太阳,金光四射。天上有彩凤飞舞,地上有金蛇放光,围前左右的乡亲们说:“可了不得了,这两条蛇要是过了江就变成了龙,咱这地方可就是龙凤呈祥了,等着过好日子吧。”

就在人们盼望双蛇成龙的时候,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松花江水暴涨,一条千年的黑鱼精腾空而起飞入了莲花泡中,从此以后,莲花泡岸边的四村、二十八屯遭了秧。

这条黑鱼精脾气暴躁,发起威来莲花泡中波涛翻滚,泡水上涨五、六丈,淹没了大片的田地,冲毁了屯中的房屋。人们只好背井离乡,流落外地。

有一天,黑鱼精又开始兴风作浪,两条神蛇和凤凰同它做了殊死搏斗。凤凰鸣叫着从高空飞下,用利爪和尖嘴抓、叨黑鱼精的眼睛,两条神蛇死死的缠住黑鱼精巨大的身躯,经过三天三夜的搏斗,黑鱼精终于遍体鳞伤死在岸边。两条神蛇也累死在它的身上,化成了一块巨大的“二蛇盘鱼石”。

两只凤凰欢叫着飞向远方。

受难的人们陆续回来了,为了纪念这两只为人们除恶的凤凰和两条神蛇,把这座山命名为“凤凰山”,鱼、蛇化成的巨石称为“除恶石”。

春天来到了山区,漫山遍野的野花散发着芳香,田野披上了绿色的衣裳。破帽子沟里的山楂树、山梨树、棠李子树的花儿竞相开放,成群的蜜蜂嗡嗡地叫着忙碌在花丛之中,山坡上各种野菜纷纷出土。东北的山菜品种繁多,鲜嫩味美,它不仅是饭桌上的美味家肴,也是旧社会老东北人在灾荒年救命的宝贝。

夏季,老林子枝繁叶茂,人钻进里边,黑洞洞一片根本分不出东南西北。山上百鸟争鸣,我最喜欢的是黄鹂鸟,鸽子般的身子,焦黄焦黄的羽毛,鸣叫起来变换声音好似多少只鸟在歌唱。

为了能养上这样一只鸟,我天天格及李大哥,叫他想法给我弄一只。有一天,被我粘闲得实在没招,只好上树给我掏了五只雏鸟,把我喜欢得不知放哪好。

阿玛给我编了一个小柳条筐,里边铺上些干草,把它们放在里面。小家伙们平时爬在筐里熟睡,用手指一碰它们,立kè

抬起头,张着嘴,晃着脑袋“喳喳”叫,只要把苞米楂子饭粒扔到嘴里,立kè

就消停了下来。有一天,我一高兴连着扔,结果把它们都撑死了,哭得我鼻涕一把,眼泪一把,阿玛看后笑着说:“啥事都得看明白再做,你这才是好心办了坏事。”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地里的庄稼不用说,漫山遍野的山货叫你目不暇接,这是大山里人们最忙的时候。

男人们爬上高高的松树,打着那些仁满个大的松树塔子。小孩们则忙着捡山核桃,妇女们背着筐在柞树下捡着橡子。橡子是喂猪的上好饲料,大山里到处都是,柞树底下一堆一堆的,连走道都碍事。伪满时期,日本人把橡子磨成粉后供应给老百姓吃。橡子面吃一口又苦又涩,当年劳工们吃的都是这东西。

其他的品种更是数不胜数,山里的蘑菇有几十种之多,人们最喜爱吃的就是榛菇和元菇,榛菇掺上小鸡一炖香气诱人,是东北人招待新姑爷的名菜。元菇肉厚味美,肥而不腻,冷丁一吃你根本想不到吃的是蘑菇,还以为是肥猪肉呢!最为珍贵的是猴头菇,人们所说的猴头、燕窝、鲨鱼翅中的“猴头”,就是东北的猴头菇。野生的猴头菇很难采到,它只长在高高的大柞树杈上。只要你找到一个,就肯定能采到俩,因为猴头菇是对生的,在两棵树上,中间有一细丝相连。

东北的黑木耳闻名大江南北。一场细雨过后,枯死的柞树和柞树茬子上黑呼呼的一片,不用单个的采,只需一把一把地撸就可以了。有时候一个人一天能采几百斤湿木耳。

至于山楂、山梨、山杏、葡萄和圆枣子等山果,由于交通不便,每到秋季烂得满山都是。

冬天漫山遍野白雪皑皑,是采伐工人最忙碌的时候。有一年的冬天,吉林督军张大帅的弟弟张作相要在吉林市修房子,需yào

大批的木材,双岭子屯张家哥们从东山里雇了一批采伐工人到破帽子沟砍红松木。这下我可开了眼界,天天领着家里的两条狗大黑大黄不是到山上看他们采伐,就是到楞场看工人抬木头。

这些采伐工人可真了不起,随着一声声“顺山倒”的喊声,一棵棵参天大树慢悠悠地倒了下来。大树倒地的时候非常壮观,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地上的雪花四溅,干枝漫天飞舞,把其他树上的积雪震得纷纷落下。采伐工人中有个杜伯伯,一到这个时候就露出得yì

的笑容,抹一把脸上的汗水说一句“真痛快”。

采伐工人抬木头归楞的时候,都得喊号子,这样步子才能迈的齐,不过你在旁边看热闹千万要小心,弄不好他们就把你骂了。

有一次,屯中的李婶站在楞场看热闹,杜伯伯领头喊起了号子:“哈下腰哇!”其他的人哈腰把杠子放在肩上,“抬起头哇!”人们直起腰。“往前走哇!”一副挂的人迈着整齐步子。“一个娘们在那瞅哇!”其他的人随着喊“哎呦!”“瞅着像个老母狗哇!”李婶一听不对劲,笑着骂了句:“这帮王八犊子没个好玩意!”

有一年,山东来了一户姓朱的讨荒人家。男的挑着一副担,一头装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和吃饭的家伙,一头挑着两个挺大脑袋、小细脖、全身瘦骨嶙嶙的小孩。大人们说这关里可真苦呀,看把俩孩子饿成这样。于是你一瓢他一碗地给拿粮食,劝他们别走了留下吧,这地方只要你勤快就饿不着。这两口也挺听劝,在后山坡上搭了个窝棚住了下来。

他们的窝棚离咱家不远,大人闲着没事总上咱们家来串门。唠起嗑来好讲他们山东那地方怎么怎么穷,有钱的人怎么怎么克扣。屯里的大人们说咱东北这地方的大户人家可不那样,一来粮食有都是,二来东北人不小抠。

有几天的时间,朱大叔两口一直没上咱家来。我觉得挺纳闷就问额娘,额娘说走啦。后来我听大人们说朱大叔是懒人有懒命。冬天家家都准bèi

好一年的烧柴,他俩不动弹,到了夏季现烧现捡。头几天朱大叔在捡柴火时,从一个掉在地上的干树丫子底下挖出一棵“五品叶”的大山参,俩人乐够呛。不想这事叫张二爷知dào

了,告sù

朱大叔这山是他家的,山上的人参自然也就是他家的,因此叫他把参交出来,最起码一家一半。朱大叔一听来了气,半夜里领着全家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听老爷子讲这棵大人参足够他们家活半辈子了。

朱大叔他们全家走了以后,我天天跑到山坡上去找人参,那年我已经六岁了,结果人参没找着还差点把命送了。

那年夏天,凤凰山一带闹起了土豹子(远东豹)。这个土豹子是个什么动物,属于哪一科的我至今也没弄明白。反正是灰巴拉唧黄巴出溜的,比豹子小比狗大,性情凶猛,时常进屯祸害人,前后屯有不少人家的猪和羊被这个牲畜祸害了。更厉害的是,前沟老杨家七岁的小宝在山坡上也被它咬死了,害得他娘疯了。猎人们虽然也下了不少的功夫,就是打不着它。

屯里的人都害了怕,天没黑家家的大门都关上了,额娘也天天告sù

我不准出院玩,可是朱大叔捡的大人参一直在吸引着我,做梦都梦着人参,所以也没听额娘的话,天天领着家里的大黄和大黑去找人参。

大黄和大黑是我大爷家三哥“王六炮”送给咱家的老猎狗。这两条狗个长得特别大,像两个小牛犊子似的,只不过岁数有点大了,被三哥淘汰了下来。有这两条狗壮胆,我啥地方都敢去玩,结果闯了祸。

出事的那天,天气闷热闷热阴死呼啦的。吃过早饭额娘到前院去借面箩。额娘前脚一出大门,我后脚领着两条狗就往后山跑。后山坡有一块荒地,越过荒地才能进入老林子。看着荒地里盛开的野花,我不禁心花怒放,边采花边往老林子边走。

当我快走到老林子边的时候,只见灌木丛的后边趴着一只灰不出溜(灰不灰黑不黑)的野兽,张着大嘴,通红的舌头伸出老长,两只眼睛瞅着我一闪一闪地发光。心想这怎么还出来一条狗,仔细一端量发xiàn

了问题,这狗怎么还长了个猫脸,就想走过去摸摸它。野兽见我毫不在乎地向它走去,先往后退,然后张着血盆大口就要扑过来。那样子特别吓人,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哭了起来。

大黄和大黑正在山坡上撒欢,听到我的哭声,蹭蹭地跑了上来。一见那个野兽,象两只发怒的小老虎,“唔”地一声双双扑了过去。

这两条训liàn

有素的猎犬两路夹击,大黑一口咬住野兽的脖子,大黄扑上去咬住野兽的后腿拼命地撕扯。但是这野兽不同于其他的小动物,身大力猛,前腿一蹬把大黑蹬到一边,返身一口咬住大黄的前腿,只听大黄一声惨叫一条前腿被它咬断了。但大黄毫不退却,一口咬住野兽的脖子,任它怎么撕咬就是不松口。大黑爬起来扑上去一口咬住野兽没毛的肚皮,晃荡着脑袋拼命地撕扯。这下野兽可惨了,只听它一声嚎叫,大黑把它的肠子扯了出来,然后“唔唔”地咬着,扯着肠子往后拽。野兽的肠子被大黑越拽越长,吼叫几声蹬了几下腿就断了气。

看着两狗一兽的搏斗,我这时候既不知dào

害pà

也不知dào

哭,坐在地上卖起了呆(看热闹),心想这还挺好玩呢。

屯里的大人们听到叫声后,拿着棍棒锄头跑到后山坡从地上抱起了我。这两条狗已经咬红了眼,任人们怎么招呼就是不停口,一个个累得满身大汗,毛都湿透了。这个野兽也被扯得破头烂疵不成样子,大人们说前沟的小宝子就是被这个野兽咬死的,它就是那个叫人们好一阵子不得安宁的土豹子。

从那以后,这两条狗成了屯里的宝贝,谁见谁喂。咱家更把它俩当心尖,那时候养狗得上狗税,咱家宁可省吃俭用也要给它俩上税,一直养到老死。

不过那一次我可倒了霉,阿玛晚上回来后,额娘把白天发生的事跟他一学,他把我按在炕沿上照屁股好个揍。

“你天天上后山干什么?”

“我去找人参。”

“你个小孩子找什么人参,你知dào

人参长啥样?”

“啥样我不知dào

,我寻思朱大叔能碰到大人参,我天天找还找不着啊,找着一个咱家半辈子就够花了!”

“外财这玩艺啊,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没福之人跑断肠。”阿玛叹口气说。

看阿玛消了气,我问他:“咱家这么好的地方,咋还有吃人的土豹子?”

“这有啥奇怪的,世上的东西都有好有坏,只要你有颗善良的心,就能分辨出好坏。”

我的童年就是在破帽子沟这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度过的。虽然那是在黑暗的旧中国,但是在我这不懂得政治又不管吃喝的童年时代,觉得大自然是美好的,人们是善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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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热心乡亲

破帽子沟南北三里地长,东西宽约一里地,沟中住着十几户人家,全是双岭子屯大地主张家哥们的佃户。这里地名不好听,人家也少,但有一个好的传统。

据说破帽子沟以前住着一户特别有钱的大户人家,这一带的山林土地都是他家的,在外边还有好几家大买卖。这家当家的虽然有钱,自己却非常节俭。一身破皮袄穿了大半辈子,一顶破毡帽戴了几十年。这个人很善良,不论是屯里屯外的人家有了大事小情找他帮忙,他从不推托,尤其是在钱财上是有求必应。外地来要饭的只要到了他的家门口从不空手,除了米面外,有时还要给点零花钱。方圆百里的人都知dào

这条沟住着一位大善人。

有一年庄稼大丰收,当家人带着劳计(打工的)赶了两挂马车到三十里地外的缸窑镇卖黄豆。那一天的黄豆行市特别的好,两车的黄豆都卖了个好价钱。他把钱塞到了破帽子里,中午打尖(吃饭)的时候,一高兴领着大伙多喝了点酒,回来的路上稀里糊涂把帽子掉在了半道。

那时候的道不好走,半夜时分马车才到家。家里人问卖黄豆的钱在哪呢?当家的东摸西找怎么也找不着,自己也忘了钱放在哪。家里人都以为这下完了,两大车黄豆白瞎了。

第二天早上,当家的醒来后才想起来这钱是放在帽子里头了,可这帽子又哪去了呢?大家估计可能是掉在半道上了,于是派了几个伙计顺着昨晚回来的路去找。

家里的人都焦急万分等着。伙计顺着往缸窑镇的道一找,还真在道边的壕沟里找到了。帽子经车碾、人踩造得埋啦咕汰不成样子了,但钱还真一分没少。

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人们都说好心人有好报。后来这个大户人家在京城里做买卖发了大财,全家人搬到了京城。

老中华民国的时候,东北人可有个憨厚实惠劲了,邻里之间和睦相处从不你欺我诈。咱们破帽子沟的十几户人家相处得像一家人一样,谁家要是有个大事小情,全屯子的人都过来帮忙。

有一次,我不听大人的警告,带着大黑和大黄钻进了东山的老林子里。中午的时候,我想回家,记得清清楚楚朝来的路走,结果走来走去又回到了老地方。再走还是这个样,吓得我坐在地上嚎(哭)了起来。大黑和大黄呆呆地瞅着我,不明白我想干啥。

哭着哭着,我不知不觉地倚在树桩上睡着了,梦见吃着额娘做的热乎乎椴树叶子(用椴树的叶子,里边包上粘米面和小豆馅),那个香劲就甭提了。在我吃得来劲的时候,大黑用嘴巴拱醒了我。睁开眼睛一看,“哎呀”哪有什么椴树叶子,我仍坐在大林子里头。

这时候天已抹黑(刚黑),老林子里黑乎乎一片。头顶上风吹着树“鸣鸣”低吼声,远处传来了狼的嚎叫声,近处树上猫头鹰瞪着绿莹莹的眼睛瞅着我。这时候我可懂得到什么叫害pà

了,两条腿哆嗦乱颤,想站都站不起来。大黄和大黑竖着耳朵注视着远方,脖子上的毛都立了起来,嘴里发出“唔唔”的响声。

这两条狗可真通人气,大黑蹲在我的身边,一边紧张地四处啥摸远方可能出现的情况,一边不时用舌头舔舔我的脸,仿佛在告sù

我不用害pà

,有它在这呢。大黄则蹭蹭地往林子外边跑去,我知dào

它这是回家找人去了。

过了一会,大黄领着阿玛和四周邻居打着火把来到我的身边。一看见阿玛,我“哇哇”地哭了起来。阿玛不容分说照我的屁股就踢了两脚,怒气冲冲地说:“不让你上老林子玩,你非得来,害得全屯的人都出来找你!”

回到家后,屯里的大人们陆续地从山上回来了。看到大家汗流满面的样子,我心想哪儿的人也没有咱破帽子沟的人心眼好。

有一年咱家租地主张老二的四亩山坡地,秋后叫“黑瞎子”(黑熊)造害了一多半。“‘黑瞎子’掰苞米,掰一穗丢一穗”,一点都不假。“黑瞎子”造害苞米可有两下子,进了苞米地连掰带踩,一直累得不行才挟着一穗回到山里。“黑瞎子”走后这片地的苞米只剩下满地棒子和东倒西歪的秆稞。

有一天,两三只“黑瞎子”闯进咱家的苞米地,等屯里人知dào

后,赶到地边一看满地的青苞米棒子和横躺竖卧的秆稞。

老爷子看到这情景心痛得直拍大腿,嘴里叨咕:“完啦,完啦!这来年可吃啥呀?”

咱家小河对岸,有一户姓傅的人家,是满族人,属正黄旗。男的四十多岁,我管他叫大叔。大叔念过几天私塾,一说话文绉绉的,动不动就摆出一副清朝贵族的样子,没事唠嗑的时候总爱炫耀说:“咱家的老祖宗,那可不是吹,都是当官的。当今皇帝是咱本家,论辈分他得管我叫叔叔。咱那些老祖宗平日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逢年过节还要吃上一顿满汉全席——一百零八道大菜呀!不是我笑话你们,别说吃,恐怕你们连见都没见过!”

别人问他:“那你吃过没?”

他笑嘻嘻地说:“咱倒没吃过,不过咱爷爷吃过。”

“连小孩都不愿听你瞎白唬,你以后可别丢人啦,从我嫁给你那天起,你不就是这副德行吗?”傅大婶在一旁接过茬说。

傅大婶,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心人。屯里谁家要是有事,她是随叫随到,傅大叔说:“她是属穆桂英的,阵阵少不下。”

傅大婶不但心肠热,人长得也挺漂亮。中等身材,白白胖胖的,一身更生布裤挂从来都洗得干干净净,圆圆的大脸,一笑俩酒窝,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就像会说话一样,叫屯里的三个光棍失魂落魄。他们说傅大婶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有事没事总好到她家串门,有话没话总逗着唠嗑。

屯里的人告sù

傅大婶:“你可得加点小心,这几个小子没安好心哪!”

傅大婶说:“能咋地?乡里乡亲的,母狗不翘腚,伢狗不起身,咱不是那号人,他们还敢来硬的?”

傅大婶知dào

咱家的苞米地叫黑瞎子造害了的事后,急得够呛,挨家找屯里的人说:“王井匠家来年的口粮可够呛,咱们屯里屯亲的住着不能看热闹,得帮他家一把。这样吧,苞米下地(收割)的时候我给他家十背筐,你们每家五背筐怎么样?”

屯里的人都同意这么做。只有三个光棍来了歪主意跟傅大婶说:“要帮忙可以,我们不看王井匠的面子也得给你面子。不过有个条件,你得陪我们哥仨睡一觉。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每家给他二十筐苞米。”

傅大婶眼珠子转了转说道:“不就是睡一觉吗,多大个事?不过你们得带点酒菜,咱们吃饱喝足了再睡觉,怎么样?”

“真的假的?”他们哥仨一听可乐掂了馅。

“那我逗你们玩哪,你们说话算数不?”

“咱们也叫个爷们,说话能像养汉老婆似的翻来覆去?”

“那好,咱就一言为定。”

过了两天,这三个光棍到溪浪河镇赶了个集,买些鸡鸭鱼肉和烧酒乐呵呵地拿到傅大婶家。赶巧傅大叔领着孩子到东山里串门,傅大婶做好菜后,四个人高高兴兴吃了起来。

三杯酒进肚,傅大婶说:“哥几个,难得今天咱们这么高兴,虽说我是个妇道人家,今天为了哥几个我也豁出去了。咱别搁这小酒盅,倒得费事扒拉的。我提议咱这回用大海碗喝,每人三大碗不够再添。”

这三个人一听有点傻眼了,原来寻思喝点酒晕晕呼呼的借着酒劲能来点邪门,要不然屯里屯亲住着说个笑话倒可以,要来真的还真抹不开。不过这三大碗可把他们叫住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不敢表态。

傅大婶看他们为难的样子,笑着说:“咋地哥们,三碗酒就叫住了,还想扯别的?我看拉倒算了!”说完就要下地。

这三个人一看可着急了,一想就此拉倒,这酒菜不就白搭了?一着急就表态:“行,我们一个大老爷们还喝不过你一个老娘们,真不信那个劲的!”

傅大婶一看说:“好,我先干为敬。”说完后倒了三大碗酒咕嘟咕嘟地喝进肚里。

这三个人一看也不甘落后,每人喝了三大碗。这一下可来了热闹,只见这三个人,有的一头栽在桌子上,有的倒在了炕上,全都呼呼睡起了大觉。

傍晚时分,傅大叔从东山里回来了,看到炕上躺着三个半死不活的醉汉,就问傅大婶是怎么回事。傅大婶把经过一学,把他的眼泪都乐出来了。

待三个醉鬼醒了后,傅大叔对他们说:“怎么样,哥几个,上当了吧?我家这个老娘们是个酒坛子,平常喝个三斤两斤的都不带脸红的,你们哪是她的对手啊?”

这三个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事虽然没有干,但觉毕竟是睡了,到秋后乖乖地给咱家送了六十背筐苞米。

转过年得亏乡亲们的帮忙,咱家才没有断顿。

对于乡亲们的帮zhù

,咱家是感恩不尽的,总想把乡亲们找来吃顿像样的饭。可是家太穷,租的四亩山坡地产量很低,一年下来去了给东家交租的,只能剩个口粮,碰到个灾荒年连口粮都不够。全家七口人的费用全指阿玛在外边给人家打井来维持,因此要想请全屯人大吃一顿简直就像做梦。一想到这件事,两个老人就唉声叹气:“不知啥时候能要上这个脸(面子)?”

不知是老天爷被老两口的诚心所感动,还是碰巧运气好,有一天他们真的把这个脸圆上了。

那是初秋三伏的一天中午,一头三百多斤的大野猪被东沟里两个打围的人撵蒙了。从咱家的后窗户跳进了屋里,这可真是件稀奇的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一来是那时候的生态没有受到破坏,山上的野猪成帮成群,被打围的人一撵就乱钻。咱家那时候住的两间草房,是原来两个跑山(挖药材)的人顺着山坡盖的。盖的时候后窗户离山坡不高,天长日久房子下沉,等咱家住的时候,后窗户和后山坡一平。为了防止雨水冲刷房子,阿玛在房后修了一道小土坝,在土坝上种了不少吊瓜。

房子低矮潮湿,东倒西歪,随时都要倒塌。没办法,阿玛用树杈子把房墙四面支上,待吊瓜秧爬架时这树杈正好就成了吊瓜架。当瓜秧爬满房子后,夏天外边怎么热,屋里都是凉凉快快的。冷眼从屋后一看,还真看不出是一座房子,以为是个大瓜秧堆呢!这头野猪正是吃了这个亏。

野猪跳到屋地后,往外跑却不容易了,在屋地下急得“咴咴”直叫,乱拱乱钻。两个打围的人追到跟前,从后窗伸进枪,一连几枪把野猪打死在屋里。

老爷子这时正在南园子摘黄瓜,听到屋里枪响可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心想妈拉个巴子什么人敢跑到屋里来放枪,于是抄起一根棒子开门进了屋。

两个打围的人正蹲在野猪旁估量有多少斤,看到老爷子进屋,急忙把事情的经过一说。

老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以前有个守株待兔的故事,以后我看你们俩也不用满山跑,呆在我家来个守屋待猪就行了!”

“老爷子,别看你家的屋子不咋样,风水可好呀。这野猪进屋的事很少见,这是你家屋子招财呀,你家将来一定能发大财!”

“借你们的吉言——但愿吧,你们快把猪弄走吧!”

“那不行!家有家规,行有行规,我们打围的人有见面劈一半的说道。这头野猪是在你家屋里打死的,我俩拿两条大腿就可以了,余下的全留给你。”

“哪那成,我啥也没干。这是碰巧,我哪好意思要那么多?”

打围的死活不干,没办法只好依了他们,他俩割下两条腿后便走了。

他们走后,老爷子找来了杀猪的把野猪收拾妥当,请全屯的人吃了两天。

破帽子沟的人和东北大山里的人一样,闲着的时候好聚在一起扯大栏,夏天聚在屯中的一棵大梨树下,冬天聚在两个老爷爷家。

屯有两个会讲故事的老人,花白胡子的于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个说书人,年岁大了也闲不住,总爱拉些人到他家听书,他说的基本都是历史故事。

缺了几颗门牙的张爷爷虽然不是说书人,但爱闲唠,瞎白呼,也喜欢找些人到他家去。破帽子沟屯小,人少,一来二去老哥俩为争人闹翻了脸。

有一次,屯中的人聚在张爷爷家,听他讲“白骨精夜进张大帅府”。正当人们听的有滋有味的时候,于爷爷一脚踢开屋门,满脸怒气的站在门口。张爷爷一见急忙说:“于哥来了,快上炕坐下,炕头热乎。”

于爷爷把眼睛一瞪:“少来这套!我问你,你一天到晚都白呼些啥?”

张爷爷一听话头不对,也变了脸说:“白呼啥你管的着吗?”

“咋管不着?你不识字,一本书也不会看,历史更不明白,净白呼些妖魔鬼怪和南朝北国的事,一会李元霸打了孙悟空,一会朱元璋大战李世民。现在又来个白骨精夜进张大帅府,白骨精是啥时候的事?那是西游记中唐朝的事,白骨精早被孙悟空打死了,你又把她扯到现在来。明天该来段张大帅持枪抢貂禅了吧?”

张爷爷尴尬地说:“不管咋地,大伙可爱听,你成天不是讲‘岳飞传’,就是‘杨家将’,烦不烦哪?怎样没人听了吧!”

于爷爷气的脸通红,急皮酸脸地说:“你这是狡辩,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我告sù

你,中华民族的历史是老祖宗们留下的宝贵财富,是不容践踏的!要讲故事,历可改,史不能动,真实的东西要保留,要不然都像你这样胡诌八咧,子孙后代恐怕连老祖宗们的真实历史都闹不清了!”

“我管那事呢,咱是山沟老汉,两腿一蹬爱清楚不清楚!”

于爷爷气得浑身直哆嗦,走到张爷爷跟前,伸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两个老人撕打了起来,大伙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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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立志习武

在屯里傅大婶对我最好,可是我却不爱上她们家去,倒不是对傅大婶没好感,主要是烦傅大叔。

傅大叔不但好瞎白唬,从我记事起他就没正事。家外的地一手不伸,家里的活一点不干,成年到辈地装神弄鬼给人家跳大神。傅大叔的神跳得很有名,来了神以后,有很多绝活。比如把犁铧子烧红光脚在上边走,一踩一冒烟很是吓人。再如他会大搬运,空空的小碗,他用手抓过后,就变成了满满的一碗酒,旁观的人还能听见酒淌进碗里的“哗哗”声。

旧社会人们愚昧而又迷信,对于傅大叔表演的这些江湖卖艺人惯用的把戏感到非常神奇。再加上傅大叔会点中医,在缺医少药的年代,有些小病请傅大叔跳跳神,拿点“神奇”的药,一般就能好了。天长日久方圆几十里地的人都把傅大叔奉为神的化身,管他叫“傅大神”。傅大叔也自封为“狐仙”,说自己领着一堂子的人马。

对于傅大叔表演的这些神奇活的秘密,在我七岁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被我发xiàn

了。那一次,屯中刘大爷家的二小子发了高烧,刘大爷到傅大叔家请他去跳神治病。正巧我在傅大叔家和他儿子玩,刘大爷走后,傅大叔急急忙忙地钻进了仓房。

出于好奇我扒在仓房破墙缝往里边看,只见傅大叔把一个猪吹风(尿泡)绑在腰间,猪吹风上有一根用小肠做成的细管,顺着裤腰一直延伸到脖子上。傅大叔用麻绳把它绑牢,然后把猪吹风灌上白酒。闻着从仓房里散发出来的酒味,看着傅大叔在仓房里一鼓肚,从手脖子的管中刺出了一股酒,然后得yì

地笑了笑的样子。我明白了什么叫空手抓酒,这纯牌是扯蛋。

至于踩犁铧子,我看他从一个罐子中用毛巾沾了些醋,然后使劲地往脚掌上擦。回来后我问大人醋隔不隔热?大人们说“醋隔热呀”。傅大叔的神奇活在我心里变得一文不值了。

我的大哥人憨厚老实,竟然被傅大叔收为弟子。

虽说我知dào

这大神是怎么回事,但是在那个时候人们却非常信奉“大神”一类的巫医。我一个小孩子说出来的话大人们也不相信,弄不好还被刺搭(说)几句,我也懒得去过问大人们的这些事。不过随着傅大叔的出名,他的家过得越来越红火,成了破帽子沟的一等户,我对他的反感越来越大,因为他挣的“堂子钱”越多,被他糊弄的人也就越多。

但是,从傅大婶俩口发动屯里的人帮zhù

咱家度过了被“黑瞎子”造害地的那年后,我对他的印象有些转变。阿玛也常说:“唉,他一个旗人的后代肩不能挑,手不能拿,出力的干不了,手艺又不会。不跳神他搁什么养活一家子人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从此以后也就常上他家玩了。

一来二去,我和傅大婶一家处得就像一家人一样,黑天白天地呆在他们家。前院的李二嫂和咱二老说:“你看二小子天天在老傅家,老傅家也不拿他当外人,我看你们不如认个干亲吧。”

“认个干亲倒也行,不过不知人家愿意不?”

“这事好办,我给你们当中间人,我去问问她。”

李二嫂到老傅家一问,傅大叔两口子说:“二小子这孩子会来事,我们早就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了!”

李二嫂回来一学,二老说:“既然人家愿意,他二嫂,你就给张罗选个日子把这干亲认了吧!”

为这事,李二嫂特意赶了个集,请集上的算卦先生给选个好日子。算卦先生掐指一算说:“六月十八是个黄道吉日,可在那天的上午举行仪式。”

在那时的东北农村非常时行认干亲,并且不管什么人家认干亲的时候都要举行仪式。有钱的人家排场要大一点,没钱的自然要简单一点。为这事,老爷子特意赶趟集买回二斤糖块、二斤槽子糕(蛋糕)、二斤棉线和二尺红布,如果要是认干爹后两项就得换上二斤白酒和二斤黄酒。

六月十八日那一天,破帽子沟可热闹啦。人们一大早就聚到了傅大婶的家,把她家的两间小草房挤得满满的。傅大婶俩满面春风地招待屯中的人,小孩子们可开了荤——每人嘴里都含着糖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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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左右,仪式在李二嫂的主持下开始了。先是放了一挂鞭炮,然后我跪地磕头。阿玛把礼品递上后,我得开口叫“娘”。平时别看我和傅大婶处得像娘俩一样,这冷丁一改口却叫我为了难,结果是老半天这“娘”字叫不出口。

李二嫂着急了从后边踢了我一脚:“咋地老二,不愿认哪?”

我一看李二嫂急眼了,又看到傅大叔急切盼望的眼神,联想到傅大婶家净做好吃的,我一张嘴这“娘”字也就吐了出来,把傅大婶乐得扶起我,用手抚摩着我的头,一个劲地叫“儿子”。

那一天她家的儿子小狗子一直没露面。

我在童年的时候,最盼望的有两件事,一是逛庙会,二是过年。

凤凰山的庙会那时是远近闻名,相当的热闹。

四月十八日庙会的头一天,方圆百里的高官显贵和富商大贾们一两天前就带着家人来到凤凰山下的溪浪河镇,把旅店住得满满的。晚上通往凤凰山的大道两边,做小买卖的都提前摆起了地摊。当地的各种土特产和南方北方当时的各色货物应有尽有,当地的老百姓们在这个时候最开眼界。

有一年庙会,额娘领我去“跳墙”。这“跳墙”并不是跳高墙,而是从一个小长条凳子上跳过去。大人们说:“小孩在庙会这一天跳了墙,就会免灾免难,能长得旺旺条条。”因此每年庙会那一天,人们都要领着孩子来跳墙。听庙中的老道说,光小孩跳墙挣的钱,就够庙中花一年。

那一年庙会时,我“跳墙”一不小心从板凳上摔了下来。后来我的身体不好,额娘说:“就是那次跳墙摔下来惹的祸。”那一次墙虽然没跳好,但我却长了见识。

凤凰山顶的大庙前,一个布庄在那里摆了一个摊。各种布匹五颜六色,这叫我们这些成年只见更生布的山沟小孩看得眼花缭乱。

我用手摸摸一匹滑溜溜亮闪闪的布料,问卖布的伙计:“叔叔,这是什么布,这么好kàn

?”

“这叫丝绸,穿在身上又凉快又光滑。”

看看自己身上的更生布小褂,我心想要能穿上这么一身衣服,那可够神气啦。

卖布的伙计看我瞅着丝绸发呆,就冲我说:“孩子,叫你额娘给你买点做一身多好啊!”

我听他这么一说就格记(粘闲)额娘说:“给我买一身吧,多好kàn

哪?”

额娘说:“傻小子,那是咱穷人家穿的吗?你问问叔叔,你做一身衣服得多少钱?”

我转过身问:“叔叔,你看做我一身衣服得多少钱?”

“不多,五块大洋就够了。”

我跟额娘说:“叔叔说了不贵,才五块大洋。”

“你知dào

五块钱能买多少白面?”

“那我可不知dào

。”

“能买十袋白面!”

我一听可瞪大了眼睛,舌头伸出老长半天缩不回来。十袋白面在我的眼里可是个吓人数字,咱家过年碰上好年头才能买十斤八斤的白面。

看到我呆呆的样子,卖布的叔叔说:“孩子,要口志气,长大后挣点大钱,天天穿丝绸衣服!”

额娘说:“借你的吉言,但愿孩子长大能成材。”

我心想长大以后,非得做一身这样的布料衣服不可。

过年是我们小孩最盼望的。一到腊月就盼小年,过了小年就天天数着日子盼大年。那时侯我们盼过年主要是为了能吃上几顿白面饺子,同时也为了痛痛快快地玩几天。

过年是破帽子沟最热闹的时候。东北人有过年吃饺子的习惯,有钱的人家一进腊月就开始包冻饺子,杀猪宰鸡忙得大姑娘小媳妇们一提过年就头疼。

穷人家过年倒没有那么忙活,过了小年开始赶“穷棒子集”,割上几斤猪肉,称上几斤白面也就算准bèi

好了。

傍近年关的时候,家家才开始包饺子、蒸豆包、摊煎饼和劈柴火,因为东北人过年也有个说道,那就是一正月不能干活,人们的任务就是吃喝玩乐。所以年前必须准bèi

好够正月吃的和用的。

大人们为了过年忙得热火朝天,我们小孩子也都闲不着。自己劈小松树明子当蜡烛,央求大人给糊灯笼。有时候大人忙不过来,就得我们自己动手糊。

那时侯穷人家的灯笼与富人家的灯笼不一样。有钱人家的灯笼都是在集市买的,有圆的、方的和八角的,里边都插着大蜡烛,外边都糊着花花绿绿的彩色纸。双岭子屯张老大家年年都买一个八面玻璃大转灯,每一面都画着历史故事。风一吹,灯笼一转活灵活现的,叫我们都眼馋死啦。

我们穷人家的灯笼可就差得多了,破帽子沟只有傅大叔买得起插蜡烛的灯笼,余下的人家因为买不起蜡烛,全是插松树明子的灯笼。

这松树明子点的灯笼是傻大傻大的,一色都是上大下小的角瓜型,小一点就容易被明子燎着。

大年三十晚上,家家不能熄灯,人人也不能睡觉。我们小孩子提着灯笼满大街撒欢。有钱的人家孩子吃着糖果和麻花,我们饿了啃个粘豆包,渴了抓把雪塞在嘴里,感觉还挺好的。

快吃年夜饭的时候,人们都放起了鞭炮。张老大家的鞭炮响了足有两袋烟的功夫,把双岭子屯都映得通红。我们破帽子沟只有干妈放了一挂鞭,其余的人家只放了几个“二踢角”。

到了正月,人们开始走亲戚,拜大年,忙得不亦乐乎。我们小孩子则成帮结伙挨家磕头。这头是不白磕的,穷人家得拿出点冻饺子和糖块,有钱的人家除了糖果外,有时一人还能捞着一根麻花——这就是我小时侯一年当中能吃到的最好的零食。

有一年的正月初二,我们破帽子沟的二十多个小孩到双岭子屯拜年。走到双岭子屯边的时候,张家大院的十几个小孩在屯外打雪仗玩。这些小孩都穿着新棉衣,嘴里含着糖块,看着我们这帮小孩,一个个穿着上了补丁的棉袄,有的还露着棉花。我本想领大伙绕开他们走,又一想大家都是同样的人,你们不就是家有钱吗?再有钱咱们也不眼气,有啥了不起的!我们穷也犯不上躲着你们,于是大模大样地领着大伙奔屯里走去。

张家大院有个叫“三斜愣”的小子,是张老四的小儿子。这小子十二三岁的年纪,心眼子最坏。有一次一个瞎子要饭到他家,他把狗食拿出来,又撒上点尿给了要饭的。大伙都说:“这小子眼斜,心也斜,长大准不是个好东西!”

这次他看我们过来,用手使劲攒了一个雪团,走到我们跟前冷不防打在你老叔的鼻子上,当时把你老叔打得“妈呀”一声捂着鼻子坐在了地上。

我上前一看鼻血顺着手往下淌,转身问他:“我们也没招惹你们,你干啥打我弟弟?”

他眼睛一斜愣,蛮横地说:“咋地,打你们能咋地?我就看你们不顺眼!”

然后用手指着我们说:“瞅你们一个个穷样,过年连件新衣服都没有,还腆着个脸上我们屯来拜年,谁家要你们拜了年都得倒八辈子邪霉!”

“你怎么这么邪呼,我们穷碍你啥事,我们也没说上你家拜年!”

“不管你们上谁家,进我们屯就不行!”

我一听,这小子真不讲理,不禁怒气涌了上来,冲上去朝他脸就是一拳,正好打在他的鼻子上,这小子往地上一坐嚎了起来。我一看事不好,急忙拉起弟弟领着破帽子沟的小哥们跑回了家。

天傍晌午的时候,张家大院的管家杜先生来找阿玛说:“你家老二把‘三斜愣’鼻子打出血了,‘母老虎’不愿意了,要来找你们,我好说歹说才把他们劝住。咱们哥俩处得不错,我看你去给她赔个礼,道个歉,这事也就没啥大不了的。”

我说:“那不怨我呀,是他先打了我弟弟,又不让我们进屯,我才打了他。”

阿玛踢了我一脚说:“我跟你说多少回了,不让你往有钱人家孩子跟前凑合。你偏不听,我要再看你出这事就打断你的腿!”

我满肚子的委屈说不出来,气得眼泪一对一双地往下落。

阿玛随杜先生去了双岭子屯,给张家的人赔了礼后,这事才算完了。

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很大,晚间睡不着觉的时候,我就琢磨这有钱人为什么连小孩都这么霸气,咱穷人连小孩都受欺负,这都是啥事呢?

我跟你老叔说:“老弟,咱得想想着,不能叫人欺负啦,这挨欺负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可不是咋地,我这鼻子现在还痛呢!你说咋整吧,我听你的。”

“挣钱咱俩还小,我看咱俩学功夫吧!你没听说书的讲,练他一身好功夫,没人敢欺负不说,还能背着宝剑当侠客杀富济贫。先把‘三斜愣’杀了,然后再把张家大院的东西分给穷人,那多好啊!”

“好是好,咱跟谁学去?”

“我都想好了,咱家二爷爷就是个好武把子。你还记得阿玛和咱们讲过的二爷爷打胡子的事吗?”

“那我咋不记得,咱二爷爷可是条好汉。”

合计好以后,我们小哥俩半宿没睡觉。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就背着二老过岭到苍石屯二爷爷家去学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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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人心叵测

要说我二爷爷,那可真是武林中的一个高手。他自小学武,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内功精湛,开砖劈石如同儿戏。尤其是一条十三斤重的三节棍,舞起来水泼不进,十个二十个人休想靠到跟前。

清朝末期,古镇街上的大地主郎天洞,为了威震一方请了一位自称为铁掌大侠的人在十字街立擂。这铁掌大侠功夫也十分了得,三天以内连伤吉林市九台县永吉县和榆树县境内的二十位有名的武林高手。第四天早上铁掌大侠在擂台上说:“我从关内来到关东,本想会一会关东的武林同道,学一点关外的功夫,没想到关东的武林同道功夫这么不济,太叫我失望了!”二爷爷在台下一听气得火冒三丈,登上台后,只三拳两脚就将铁掌大侠打下擂台,使郎天洞的阴谋没有得逞。为了躲避郎天洞的报复,二爷爷领着全家搬到了黑龙江省五常县山河屯镇常山屯。

中华民国初年,张作霖大帅拉杆子立山头时,东北遍地起胡子,那时候的胡子都是些老民人(汉族人)。这些胡子杀人放火,打家劫舍,闹得老百姓人心惶惶。

有一天屯里来了一位闯关东的山东“轱辘”(东北人称锔缸锔碗的人)。这个人进屯后,脸色非常难看,两个眼睛布满血丝,站在屯中刚喊了几句“锔缸、锔碗——锔火盆”,就摇摇晃晃地栽倒在地上。屯中的人以为他是得了什么瘟病,吓得远远地站着不敢靠上前。

二爷爷此时正在家中牛舍清理牛粪,听到人们议论说咱屯来了个“轱辘”,可能是得了什么瘟灾病,躺在大道上快不行了,大伙得想法把他搁屯外去,要不传染上咱屯的人那可了不得。他心想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如果此人得的不是瘟病,势必白白葬送一条人命,于是扔下手中的活奔大街而去。

来到大街后,只见这“轱辘”已两眼紧闭,口吐白沫。二爷爷到跟前弯下腰一摸额头,这额头热得烫手,用手一搭脉知dào

此人得的是风寒,病得不轻。于是就把他背回了家,安置在西屋的炕上。

二爷爷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还会一点中医。先给他喝了一碗热姜汤,然后自己配了药方打发儿子到山河屯镇上的药铺把药抓了回来。经过精心的调治,“轱辘”在第三天的早上苏醒了过来,跪在炕上给二爷爷磕了三个响头,并发誓说:“您的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我今生一定要想法报答。”

两人细细地一唠,二爷爷得知此人也是一个武把子,是水泊梁山好汉大刀关胜的后代,家住山东梁山县关家庄,家中还有妻子和三个女儿。去年山东地界大旱,三个月没有下一滴雨,梁山境内的百姓四处逃荒。“轱辘”把妻子儿女安顿在老丈人家,仗着自己有一手锔缸锔碗的好手艺,只身一人来闯关东。不想来到这里得了风寒,晕倒在屯中的大道上。

二人都是武林之人,这话越唠越投机,相见恨晚,当夜就撮土为香结拜为兄弟。

“轱辘”人虽然长得单薄细两的,却很勤快,也很能吃苦。不管刮风下雨还是严冬酷暑,每天早出晚归走屯串户招揽生意,钱自然没少挣。

有一天屯里来了两个要饭的人。两人一个是瘸子,一个是瞎子。瘸子用棍牵着瞎子挨家挨户地串,人们看他俩可怜,都给点粮食和钱。当他俩来到二爷爷家的时候,正赶上中午的饭顿,二爷爷留他们吃了顿饭,临走的时候又给拿了一升苞米楂子,这俩人千恩万谢。

在出大门的时候,老人家看出点破绽:瘸子在出门时不小心拌在大门槛上,身子往前一踉跄,瞎子猛然睁开眼睛,顺顺当当地迈出了门槛。老人家心里明白,这两个人十有七八不是要饭的,是胡子来踩盘子(踩点)。那时候二爷爷家生活还是挺富裕的,有六亩薄田、两头黄牛,一年吃穿根本不愁。

晚上“轱辘”从外边干活回来,二爷爷把白天要饭来的情况和他学了一遍。

他拍拍胸脯说:“没事,就凭咱哥俩的一身功夫,来他七个八个的胡子还不够咱俩一扑拉(划拉)。”

“咱们不能大意,得防着点。这年头遍地是胡子,有钱的大户人家都往城里跑了。他们打不着食,就得打穷人的主意,我看这两个人是奔院子里的两条牛来的。”

那天夜晚是个月黑头的天,整个屯子漆黑一片。风吹得窗户纸“鸣鸣”地响,树林里的猫头鹰发出像老人干咳一样的叫声。屯子里出现了一伙人影。

院子里的半打小黑狗“吠吠”地抽起了鼻子,二爷爷说:“来了。”于是束紧了板带,拿着三节棍坐在炕头的窗户下,用手指把窗户纸捅开一个窟窿。“轱辘”拿着把镔铁单刀坐在北炕沿上,紧张地听着外边的动静。

过了一会,小黑狗“汪汪”地叫了起来,从杖子上“扑通”一声跳进一个人影,把小黑狗吓得夹着尾巴向后院跑去,躲在烟筒根下叫个不停。这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大门口,拨开了门栓,把大门打开后进来一伙人。

二爷爷从窗户窟窿看到外面的情况后,对“轱辘”说:“是时候了,咱们得出去。”

“轱辘”说:“你先出去,我把钱藏好随后就到。”

这时候,月亮已经露脸,当院里灰蒙蒙的一片,二爷爷抄起炕上的枕头走到外屋门边,猛的一下推开门把枕头往外一扔,见没动静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那伙人有几个已经进了牛棚,外面的“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二爷爷丁字步站稳,双手一抱拳说道:“朋友,不知是哪个绺子,山头名号怎么称呼,到我穷家小业来干什么?”

为首的一位长着连鬓胡子五大三粗的汉子吼道:(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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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是‘占山好’的人,大爷相中了你家两头老牛,这是大爷高看了你,你有啥说的?”

“我这穷家就这么两条老牛,你们要牵走我这一家以后怎么活?我听说你们绺子杀富济贫,不造害穷人,这怎么连我这穷人家也成了你们的对象了?”

“什么穷的富的,老子吃不上饭的时候什么说道都没啦!识相你就躲远点,让我把牛牵走,要不然休怪大爷我不客气!”

“朋友,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话不能说得太狂,事也不能做得太绝。你们要吃饭我也要吃饭,我看咱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吧,以免伤了和气。”

“你他妈的少跟我来这套,惹恼了我叫你全家碎尸万段!”

然后为首的大汉告sù

牛棚里的人把牛牵走。

二爷爷急眼了,说:“既然你们不给面子,那我也就不客气了!睁开你们的招子(眼睛)看仔细,爷爷我也是吃生肉的(不怕死)!”

“哎呀,你还想和我来横的。好,大爷我叫你尝尝厉害!”

话音刚落,大汉举起大刀冲二爷爷一个“立劈华山”,刀带风声奔二爷爷的脑袋劈下来。二爷爷不慌不忙,待刀快到头顶时,举起三节棍往上一挡,只听“当啷”一声把大刀架在头顶,飞起一脚正踢在大汉的下阴部,只同大汉“噢”地一声怪叫,把大刀一扔双手捂着下阴蹲在地上。

二爷爷走上前,想扶他起来。旁边的一个小子溜到了他的身后,“刷”地一刀奔他的后脑劈来。二爷爷听到脑后有风,侧身一闪没闪利索,单刀把他的后背划了一道半尺长的大口子,这下二爷爷可真急眼了,骂了句:“不识好歹的东西!”,抖开三节棍转身一招“横扫千军”将那个小子打翻在地。

要说二爷爷这条三节棍不是用木头做成,而是纯钢打造,粗如酒盅,每节长一尺五寸,重十三斤八两,抖开来如五尺长的铁棍,平日里玩得兴起小碗粗的树一棒就能打断。

这一次,二爷爷心存仁义。一是觉得绺子上的人都是穷出身,为了混口饭吃没办法才当了胡子;二是不想和“占山好”这样的大绺胡子结怨太深,因此手下留情。在“呜呜”的棍声中,胡子们被打倒一当院,余下的跪在地上求饶。院子里哭爹喊娘的叫声响成一片,但没有一个被打死,只不过都伤了腿脚。

为首的大汉跪在地上双手抱拳说:“老人家息怒,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老人家。请您老人家高抬贵手,饶我们一命吧!”

二爷爷上前扶起了他:“唉,我这是叫你们逼的,咱们都是穷人,这是何苦的呢?”

“老人家我看出来了,要不是您手下留情,我们早就没命了!这样吧,我们现在就走,改日再来登门道谢。”

“谢到不用,我劝你们以后不要造害穷人,这比谢我都强。”

“您老放心,您的话小的记住了。”

看着这个大汉领着手下的人瘸三拐四地出了大门,二爷爷返身回到了屋里,包扎了伤口。然后到西屋看“轱辘”心想他这么长时间干啥呢?一进西屋的门,差点把他气得背过气。在月光下,只见“轱辘”一手拿着单刀,一手抱着钱匣子蹲在炕上的旮旯里瞪着惊恐的眼睛瞅着二爷爷。

二爷爷问他:“你咋不出去?”

他胆胆怯怯地说:“我怕他们进屋拿我的钱匣子。”

二爷爷一听火冒三丈,一甩三节棍就把他的钱匣子打得粉碎,满匣子的钱撒了一炕,骂道:“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带着你的臭钱赶快给我滚。从今以后你我兄弟情义一刀两断,再叫我看见你就打断你的狗腿!”

看着“轱辘”收拾好钱走出家门后,二爷爷感叹说:“唉,人心难测呀,当年响当当的梁山好汉大刀关胜,怎么出来这么个窝囊子孙!”

为了防备“占山好”绺子的人来报复,第二天,二爷爷把两条牛牵到山河屯镇的牛马行上低价卖了出去,然后领着全家人搬到了凤凰山脚下的苍石屯。

苍石屯和破帽子沟仅一道山梁之隔,相距十来里地。我们小哥俩用了不多一会儿的时间就走到了。

二爷爷的家住在苍石屯南边,三间草房,六间厢房。老俩口这时无儿无女,一个独生儿子在二十岁那年给地主家赶车,后来胡子们到他东家绑票时不幸死在乱枪之下,从那以后二爷爷恨透了胡子。老两口依靠二爷爷在屯中给人看病为生,生活虽然节俭了一点,倒也过得去。

我们小哥俩把如何挨欺负如何合计想跟他学武的事情一学,二爷爷捻着花白的胡子,满面红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大声地说:“行啊,小哥俩有点骨气,我正愁这一身功夫传不下去呢!好,既然你们有这个心,我就收下你们俩徒弟。不过我有言在先,必须依我三件事,如果你们要觉得不行,就不用学了。”

我说:“二爷爷,只要你教我们功夫,别说三件就是三十件我俩也答yīng

。”

“那好,你们听着,第一件是练武先练德。老祖宗们留下武术是叫我们强身健体的,因此你们必须记住,一不准争强好胜,打架斗殴;二不准以强欺弱,做任何欺负人的事;三不管别人怎么样,你们长大后绝不准当胡子。”

“二爷爷,这些事我们能做到,不过要是碰到欺负人的事,我们该管不该管?”

“江湖中有句话,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真要碰见欺负人的事,该管也就得管,管不了师傅帮你们管。”

“二爷爷可真好,不怪阿玛说你就是大侠。”

“别听你阿玛瞎说,我算什么大侠?第二件是,练功必须刻苦,吃不了苦就不能练。”

“二爷爷这一条没问题,我俩早就做好了准bèi

,啥苦我俩都能吃。”

“好,第三条是传男不传女,咱家的武功不准外传,更不能到处显巴(张扬)。”

“这条好说,我俩偷着练就行了。那传男不传女好象与我俩无关,因为我们哥俩合计好了,以后长大了谁也不准说老婆,孩子的事自然就与我俩无关了。”

二奶奶在一旁听着笑了:“你这俩小子想干啥,出家当和尚哪?”

“和尚倒不想当,我俩想当大侠。天天背着宝剑,杀富济贫,那多好啊!”

二爷爷一听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们听谁说的,大侠天天背着宝剑,可那杀富济贫?”

我说:“过年的时候,咱屯来的说书先生就这么说的。”

“傻小子,那是说书人编的,天底下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人。这人活着就得穿衣吃饭,要穿衣吃饭就得干活。天天拿着宝剑可那杀人,那不是大侠而是胡子。这大侠心中要有正气,遇事敢说敢管,只要这样你就是大侠了!”

“那富人不该杀呀?”

“凭什么杀人家,人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有很多人家的钱都是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该杀的是那些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土豪恶霸。行啦,咱先别说这些,你俩同意不同意我说的三件事?”

“那有啥不同意的,我俩都能做到。”

“那好,现在就开始认师傅,我收你俩为王家第十一代传人。”

二奶奶拿来了香案,我俩跪在地上给二爷爷磕了三个响头。从此以后我和弟弟开始了练武的生涯,和二爷爷的关系也成了师徒关系。

练武术那可是件苦活,没几天我和弟弟的胳膊腿就肿了起来,浑身上下哪都痛。

师傅说:“过了这关就好了。”

我俩记着师傅的话,坚持刻苦练习。过了十多天的时间,果然不痛了,肿也消了下去。

咱家的武功听师傅讲属于外家功。自古以来在武术界有“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之说,咱家功夫以练筋骨皮,练爆fā

力为主。那时候练功夫也没什么器具,全是就地取材。师傅家的仓房里吊着两个大沙包,沙包里装着锯末和细沙子,师傅说单装沙子打起来容易伤手。

练推拉力到山上选一棵小树,随着力量的增大,小树逐渐选粗。师傅单臂推树,小碗粗的树能推拉得像面条一样。

练手疾眼快,咱家用打悠当棒子的练法:先用绳子绑一个四方架,每个架用绳子吊上两根一尺长的木棍,用手打脚踢棒子时,棒子没有规律的乱晃荡,你就得施展闪、展、腾、挪的功夫躲闪棒子。师傅在八根棒子的晃动下,居然一点也碰不着身。而我练到最后也只能打四面四根棒子,有时还弄得手忙脚乱。

练步法,咱家的方法就是用碗口粗的木头埋成梅花形,每天用刨子削一圈,师傅踩的梅花桩顶多只有筷子粗。

师傅告sù

我们:“练武不练功,到老也稀松。”因此在基本功上对我们的要求非常的严。扎马步,一蹲就是半个小时,肩上还得负重,师傅能达到一肩负一百斤的东西蹲一个小时丝纹不动。练金鸡独立,提起的膝上放上一碗水,水洒一点就得挨揍。

师傅对我们说:“中华武术源远流长,一是强身健体;二是防身。因此武术的精髓是搏击。”他在教我们拳路时对每一招每一式的击法和破法都讲得详详细细,而且言传身教,坐在地上陪我们对练。我们小哥俩练功也非常刻苦,晚上回家睡觉时在被窝里还你踹我一脚我打你一拳地对练。

开始的时候,家中的二老不知dào

我们小哥俩天天不着家干什么去了,尤其是看到我们俩回来后连吃饭都比比划划捅捅咕咕的觉得挺纳闷。

阿玛问额娘说:“这俩小兔崽子一天神神叨叨干什么?”

“谁知dào

呢,天天早上吃完饭就走,晚上不知啥前回来,造得全身上灰土缭乱(满身灰土)。”

有一天我俩在半道上贪玩回来得晚了,进屋就看阿玛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坐在南炕沿上。我俩一见焉巴悄地溜到北炕沿边,站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吱声。

阿玛说:“回来啦?”

我胆怯地说:“回来了。”

“玩得挺高兴呗?”

“还行。”

阿玛眼睛一瞪用手使劲一拍炕沿吼道:“行什么行,我问你们俩,成天不着家,回来就舞舞扎扎,晚间睡觉都不消停,你俩说天天都干啥去啦?”

我一看瞒不过去了,就说:“没干啥去了,上我二爷爷那跟他学武术去了。”

阿玛一听脸上有点缓和:“学那玩艺干啥?”

“学点功夫,好不让‘三斜楞’他们欺负我们。”

然后我把这些天到二爷爷那的情况和他一学,阿玛叹了叹气说:“学点也好,省得以后叫人欺负。”

我俩一听阿玛同意了,高兴得抱着阿玛的胳膊直说“阿玛真好”。

第二天,阿玛亲自带我俩去了二爷爷家。进屋后,二爷爷对阿玛说:“闹了半天你还不知dào

,难为这俩小子有这份心。这回好了,你就把他俩留在我这好好练练功夫。”

“那就麻烦您老了。”

“都是本家人客气啥!”

阿玛走后,我俩留在二爷爷家,起早贪黑更加刻苦地练起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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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怒惩浪人

夏去冬来,转眼到了学武术的第二年春天,我和弟弟练功夫已有一年多了。虽然说不上武功精湛,但三个五个小孩到不了我俩的跟前。

师傅的武功,那可是高深莫测。有一天,山东的一伙打拳卖艺耍把式的人来到溪浪河镇集上摆场子,我和师傅去看热闹。这些卖艺人的功夫十分了得,一会表演头撞石碑,偌大的一块石板一头撞去立马断成两截。一会单掌开石,拳头大的石头一掌下去变得粉碎。更为神奇的是一块硬硬的大青砖,在他们的手中就苞米面饼子一样,说钻用手指就钻了眼,说砍用手拿着一掌下去马上就断为两截。看得我眼花缭乱,直拍手叫好。

正在这时,难堪的局面出现啦。他们在表演“腹部开石”时,石头就砸不开了,砸得躺在石头下的人直摆手叫停,围观的人也摇起了头。

正在这伙人左右为难的时候,师傅走上前用手捅咕一下抡锤的人,然后把手一翻便退回一边。抡锤的人马上明白了意思,把石块翻了过来,重新放在躺在地上那个人的肚子上,抡起了大锤“嗨嘿”的一声,大锤下去火星四溅,一块大花岗岩石块变成两块。躺在地上的人安然无恙地站了起来,冲大家抱抱拳,场外响起一片叫好声。

表演完了,班头走在师傅面前,双手抱拳说:“老前辈,多亏您指点,要不我们可就栽在这了!”

“没啥,没啥,你们出门在外不容易,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班头拿出了钱要给师傅,师傅死活不要,班头只好作罢和我们挥手告别。

回来的路上我问师傅:“我也没看见你告sù

他们什么,他们怎么这么感谢你?”

师傅说:“傻小子,我跟你说了多少回,练武之人出门在外,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怎么这么傻气呢?你没看我走到他跟前翻手掌吗,那就是叫他把石头翻过来重打。石块都有凸凹面,凸面在下,凹面在上自然就不好打,把它翻过来就好打多了。这伙人是刚到东北的,不知dào

东北的花岩岗石头特别硬,因此大意了,这石头用得过大。”

“师傅,这伙人的功夫可真好。”我心里想比你功夫都好。

师傅听后哈哈的笑了起来:“你说他们的功夫好吗?”

“好。”

“那都是表演的功夫,真打起来没有任何用处。他们这套功夫,在外行人看来是‘硬气功’,在江湖上来讲叫‘腥活’,每件活都是有一定说道的。你要不信我给你叫开,但不准和外人讲,以免搅了江湖卖艺人的饭碗。”

到这,师傅从道边捡起两块拳头大的石头,对我说:“小子,你像他们那样用手砸砸看。”

我把两块石头落在一起,用拳使劲砸,结果把手砸得生疼也没砸开。

“你把顶上的石头抬起来砸砸看。”

我把顶上的石头拿起一寸多高,一拳下去石头变成几块,我立时就傻了眼,呆呆地瞅着地上的石头。

师傅笑着说:“怎么样小子,这就是说道。一般的人为什么开不了?就是练这活必须得有武术的基本功,手必须有一定的力度和硬度。而真zhèng

练武术的人因为不懂得这个诀窍也是砸不开的,所以江湖卖艺人的‘腥活’在外行人的眼中是神奇的硬气功。再比如腹部开石,那么大的石块放在肚子上用大榔头砸,一般人看着都心惊肉跳。其实谁都能做到,你要不信,一会我叫你试试看。”

当我俩走到屯子边时,师傅捡起两块青砖头,一块放在我的手背上,然后叫我用又一块狠砸手背上的砖。我按他的吩咐使劲往下一砸,手背上的砖变成两截,而手背却完好无损,并且没有挨砸的感觉。

“这叫隔力,没等力量到手背,手背上的砖已断为两截。”

然后师傅又拿起一块砖叫我用手砍,我砍了半天没砍断。师傅捡起一块砖头,在这块砖上轻轻一磕,然后再叫我砍,我一掌下去大青砖断为两截,

“这叫‘沾腥’,青砖放在石头或横在两块砖上一般有力qì

的人都能砍断。最唬人的就是用手拿着,一砍一晃当什么人他也开不开。江湖人用砖往另一块砖上一磕,这砖就出现暗缝,外面看不见。这个活的难度就在磕砖上,磕的时候不要劲大,听见砖发出‘破啦’声即可,然后用手砍,用拳砸都立马就断。因此江湖上的‘腥活’,只能是糊弄人混碗饭吃,真zhèng

打起来是啥用没有。”

回到家中后,师傅详细地给我讲了江湖人“三**腥活”的诀窍,很多都是叫人们称奇叫好的功夫。这些“腥活”我明白后,时常给弟弟表演,气得他找师傅说他偏心,不教他好的,净教我绝招。

师傅笑哈哈地说:“中华武术是个实实在在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绝招,只有一技之长。有些人尤其是江湖上的说书人,为了吸引听客把它神mì

化了。有些大侠在他们的口中能蹿房越脊,在群山峻岭中如走平地。师傅练了快一辈子轻功,那‘旱地拔葱’才跃起两米来高,至于蹿房越脊那是在关里的平房。就咱这关东的青砖大瓦房,不用‘百链神抓’,什么大侠也是干瞅着。再说这拳路里的绝招,人身上只有两条胳膊,两条腿,你再舞扎能整出多少花样?在技击法里边你们只要记住十二个字,那就是‘手疾眼快,快猛迅捷,瞅准空档’,那你们就有绝招。说一千道一万,那就是一个真zhèng

的武把子必须有好的基本功。”

师傅的这些教诲使我们终身受益,使我在练武术的道路上没有走岔道,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也发挥了很大的用处。

正在我们哥俩苦心钻研武术,功夫很有长进的时候,师傅出事了,而且是当年震惊舒兰县的一件大事。

一九三一年六月中旬的一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骄阳似火。我和师傅吃过早饭,戴上草帽去溪浪河镇上赶集。那一天集市上的人特别多,小摊小贩的叫卖声、妇女孩子们的尖叫哭嚎声和饭馆小二们的让客声响成一片,连讲话都得大声喊,要不都听不清楚。

正在人们挑选货物讲价让价热热闹闹的时候,从镇南边走来三个人。

这三个人的穿着打扮非常的特殊,长的模样和咱们人差不多,只不过是个子矮了一点。头发却炸眼(特殊)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留着阴阳头,半拉剃得溜光,半拉留着头发。一个胖一点的头上从中间剃了一刀,两边都是头发,中间却光溜溜的。另一个更怪,在脑袋上扎了一个冲天鬏。这三个人鼻子下边都留着黑呼呼的疙瘩小胡,身上穿着像老道袍一样的衣服,衣服的后背还画了一个大太阳,腰上插着一把细长的大刀。人们惊讶了:“从哪来了这三个玩艺,人不人鬼不鬼的。”很多人都围上去看。

这三个人进街后,东瞅瞅西看看,嘴里叽里哇啦不知dào

说什么。

我问师傅:“他们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dào

,看这穿着打扮好像是倭寇。”

“什么是倭寇?”

“就是日本人。听沿海过来的人说,人长得个子小,国旗是个太阳,爱留着一疙瘩小黑胡子,专在沿海造害中国的渔民。不过他们跑这来干啥?听说以前张大帅最烦恶(看不上)他们。”

我们爷俩说着话的功夫,这三个人走到从苍石屯来赶集卖椴树叶子的张老太太跟前,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挺有礼貌地冲张老太太一鞠躬,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老太太,榆树的哪边走?”

张老太太没听明白他说啥,愣巴愣眼地瞅着他。旁边一个小伙听明白了,用手一指北面告sù

他:“榆树往那边走”。

他点了点头说了声:“摇西。”

大伙都笑了起来,有的人说:“往北走不是往西走。”

这三个人看到张老太太地上筐里的椴树叶子觉得挺稀罕,互相“哇啦”了几句后,那个人用手指着筐里的椴树叶子说:“老太太,这是什么的干活?”

张老太太这下听明白了,说:“这是吃的椴树叶子。”

“椴树叶子,咪西咪西的?”

“这东西没有稀的都是干的。”

他哈下腰从筐里拿出一个用鼻子闻了闻,张嘴就咬。张老太太急忙一把拉住他:“这东西不能这么吃,得扒皮。”然后拿起一个把树叶扒开,递给了他。

他咬了一口冲张老太太伸出大拇指说:“顶好,顶好。”说完大口地吃了起来。其他俩人一见也急忙从筐里拿出椴树叶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这三人看样子好像好几顿没吃饭,转眼功夫一筐椴树叶子就造了半筐。看样子他们是吃饱了,抹一抹嘴巴冲张老太太说:“椴树叶子顶好。”然后转身就要走。

张老太太一见他们要走,急忙说:“唉,你们别走呀,还没给钱呢?”

“阴阳头”说:“钱的我们大大的有,今天忘带在身上。你的放心,以后多多地给。”

“那不行,哪有吃东西不给钱的?再说我还指着这筐椴树叶子卖了钱给老头子抓药呢!”

围观的人也在议论纷纷:“哪来的这么三个玩艺这么无赖,吃完东西嘴一抹就要走,太不要脸了!”

一个胖巴咕的小子眼一瞪冲大伙说:“八格牙路,什么不要脸,钱的没有,拳头的有!”

完把手一攒拳头一伸吼道:“你们的要不要?”

大伙一见这个气呀,心想看样不济,矮了巴叽的还想来横的,真是找挨揍,“呼啦”一下子就把他们围了起来。

这三个人是日本浪人。一九三一年初的时候,日本军国主义zf准bèi

发动侵华战争,虎视眈眈地先把目标瞄准了东北,东北的大地上布满了日本特务和这些浪人。他们疯狂地搜集东北的军事经济情报,骚扰地方上的安宁。张大帅被日本人炸死后,少帅张学良对日本人恨之入骨,日本浪人在东北很不吃香,但是中日没正式宣战,地方上的zf拿他们也没办法,只能是睁一眼闭一眼任他们胡作非为。这就助长了日本浪人的嚣张气焰。

这三个日本浪人一看大伙将他们围住,“刷”地拔出了军刀,嘴里喊着:“八格牙路,死拉死拉的!”背靠背地站好准bèi

搏击,一场流血事件即将发生。

师傅一看,这三个日本浪人非等闲之辈。从他们拔刀的利索劲和马上形成三角阵的速度来看,手无寸铁的溪浪河乡亲们肯定是要吃亏的,于是分开众人走到了这三个人的跟前。

这三个人一看,一个花白胡子满面红光的老头来到他们面前,态度有点缓和,用刀指着师傅说:“老头,你的闲事不要管,走远一点,伤着你的不好。”

师傅哈哈地笑了:“没关系,你们几位是哪个国家的人?”

矮胖子说:“我们是大日本帝国的武士。”

“你们在这干什么?”

“到榆树的游玩。”

“既然出来游玩怎么不带钱?”

“钱的大大的有,今天忘带在身上。”

“既然忘带了就应该和人家说一声,咱们中国人也不在乎那几个椴树叶子。如果在你们国家,吃完东西就走,不给钱不说还要和人打架能行吗?”

“那个的不行。”

“这不就结啦,在我们这那也是不行的。”

“不行的怎么办?钱的没有,命的一条。”

“没有那么严重,你们只要给老太太赔个礼,道个歉就行啦。”

这三个人一听“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你们笑啥?”

“阴阳头”说:“给你们道歉?”

“对呀,给我们道歉咋地?”

“我们大日本的武士只知dào

拼命,不知dào

什么叫道歉,给你们这些支那人道歉是我们大大的耻辱!”

师傅听他这么一说勃然大怒,两眼瞪得溜圆,指着他们“呸”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真不知寒碜,你们小日本弹丸之地还自称什么大日本帝国,大日本帝国的人如果都像你们这样,我看你们的国家应该叫大日本无赖国!”

“阴阳头”一听恼羞成怒,用刀指着师傅说:“你的想什么的干活?”

“不给老太太赔礼道歉你们别想离开!”

“你的死拉死拉的!”

“还不一定谁死呢,你们是不是武士?”

“我们大大的武士。”

“好,既然是武士,咱们就比划比划,你们要是能打过我,你们就走你们的,钱由我来给。要是打不过我,你们就得给老太太磕三个响头,说声‘对不起’,怎么样?”

“你的说话算数?”

“中国人说话从来都算数!”

人们一看,苍石屯的二先生要和三个日本人比武,都为师傅担了心。有人小声问师傅:“老二先生能行吗?”

师傅笑着答道:“没关系,不就三个小日本吗?”

人们自动自觉地让出了一块空场。师傅紧了紧板带走到了中间,丁字步站稳,怒视着三个日本人。

这日本人打架也挺讲究,看师傅赤手空拳,“阴阳头”把手中的军刀交给了矮胖子,上前几步走到场子中间和师傅对视了起来。

师傅双手一抱拳说了声“请”,“阴阳头”“呀”地一声窜了上来,左手一拳奔师傅面门击来。师傅知dào

他这是虚招,笑呵呵地瞅着他的拳头,待拳头快到面前时,师傅抬左手闪电般的一拨,这小子果然往回一收拳,抬起右脚奔师傅的下阴踢来。师傅说了声“歹毒”,往左边侧身一闪,这小子一脚踢空,师傅右拳击向阴阳头的左肋。“阴阳头”急忙收右腿用右手一开,师傅右拳变掌顺势下滑,一掌劈在“阴阳头”的右腿健肌上。疼得这小子抱着大腿,呲牙咧嘴地在场子上乱蹦达,师傅微微地一笑。

矮胖子一见同伙吃了亏,把刀往地上一搁,“呀呀”怪叫着扑了上来,一个“黑虎掏心”,拳头奔师傅的心口窝打来。师傅不慌不忙往后一闪,这小子一个“扫堂腿”奔师傅的下下盘扫来,师傅腾身一跃,在空中闪电般地弹出一脚,正踢在这小子的肩膀上,只见他一个倒仰摔在地上,捂着胳膊“噢噢”地叫,再看他的胳膊,滴里当啷地掉下了环。

那个扎冲天鬏的一见两个同伙都不是师傅的对手,也顾不得武士的脸面了,举着雪亮的战刀“呀呀”叫着向师傅扑来。在场的人都为师傅捏了一把汗,我这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这小子的刀法也很精湛,下劈,横推,斜砍,一步紧似一步。师傅皱了皱眉,在刀光中施展闪展腾挪。突然这小子腾身跃起一个“立劈华山”,战刀带着风声奔师傅的脑门过来。只见师傅不慌不忙,待刀快到脑门时,猛一闪身一掌劈在他的手腕上,只听“当啷”一声,钢刀落地,“呀”地一声,这小子的手搭拉下来,我知dào

师傅用铁沙掌把他的手腕子打断了。

这小子用另一只手把着手腕子说:“我们的败了。”

“承认就好!”

这三个日本人只好乖乖地跪在张老太太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说了声“对不起”,然后瘸三拐四地互相搀扶着向榆树方向走去。后边跟着一帮小孩,连起哄带往他们的身上扔土块。

这三个人走后,人们把师傅围了:“二先生你可真了不起。”

“有啥了不起的,咱们受谁的气,也不能受这外国人的气!”

回来的路上,师傅说:“六子,师傅得离开这里。”

我吃惊地问他:“为什么,你不是把他们打败了吗?”

师傅叹了口气:“现在的zf**无能,外国人在中国境内横行霸道。师傅这次一下打了三个日本人,虽然我手下留情没要他们的命,但这麻烦也够大的了,官府肯定要来抓我。即使官府不来找我,这些日本浪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因此,师傅必须得离开这是非之地。”

我一听师傅说得有道理,也就没出声。不过一寻思要和师傅分手,这心里也特别难受。

回到师傅的家后,师傅把在街里发生的事和二奶奶一学,二奶奶说:“你这个人哪,就是爱管闲事,这么大岁数了还沉不住气。”

“沉什么气,外国人都欺负到头上了,这气能沉住吗?”

“没人跟你犟这些,你这个人总有理。”

“事已经出了,说别的也没用,咱们还是准bèi

走吧!”

“往哪里走啊?”

“走哪算哪,哪块黄土不埋人?正好东院想买咱家的房子,贱巴楼嗖(便宜)卖给他们算啦。”

师傅办事从来都是七里咔嚓(利索)。说卖就卖,当时就把东院主人找来,把房子卖给了他。傍晚的时候,收拾收拾东西,赶着家里一挂小马车和二奶奶不知了去向。临走的时候告sù

我,等有了一定的地方再回来接我们。不过从此以后师傅没有给我们来信,我们再也没有看到师傅的面。

日本人占领东北后,东山里出现了抗日联军。有一年一个去东山里跑山货的买卖人来到于大叔家串门,他说:“在抗日联军的队伍里有一支百十号人的敢死队,这伙人个个武艺高强,杀得日本鬼子闻风丧胆。为首的一个教师爷是个白胡子老头,善使一条三节棍。”

我寻思这个老头十有七八是师傅,于是天天格记阿玛给我拿几个路费钱,让我去找师傅。

阿玛说:“你这么个小不点子,上哪去找你师傅?东山里那么大,不到地方你还不得叫黑瞎子舔了!”

我一听可也是,于是也就打消了去找的念头,师傅的去向在我们的心中一直是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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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血性男儿

老东北美丽富饶,但也苦难深重。

东北的老百姓家家都一本血泪史。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奉天城八千日本部队炮轰“北大营”,日本军国主义悍然发动了侵华战争。在蒋介石“不准抵抗”的命令下,东北保安部队的官兵憋了一肚子气,背着“抛弃三千万同胞”的骂名,跟随少帅张学良跑到了关里。日本部队如入无人之境,没费一枪一弹首先占领了奉天城,然后逐步扩张。

东北的老百姓愤nù

了,全国人民震惊了,举国上下到处都是谴责和抗议的呼声。东北一些地方上的守备部队奋起反抗,终因人少、武器不好,有的被日军消灭,有的投降日军,有的躲进深山成为“抗日义勇军”。

破帽子沟的大人们天天聚在咱家议论国家这生死存亡的大事。

于大叔晃荡着脑袋说:“可悲也,可叹也,泱泱中华大国竟叫小日本弹丸之国侵略,此乃历史悲剧也!”

李二哥气得拿咱家喝水的瓢往地上使劲一摔骂了起来:“这中华民国zf和少帅张学良真他妈的完犊子!十几万东北军竟叫小日本八千人吓住了,连照量照量都没敢撒丫子就往关里跑,把咱东北这么大一块地让给了日本人。这都是些什么玩艺呢,真他妈的是个熊货!张学良照他的老爹张作霖可真差远了。张大帅要是活着,小日本子借他个胆也不敢照量咱东北,就是照量了张大帅可不管那事,非得领军队和他们干不可。这可倒好,一枪不放撒丫子就跑,什么东北军,什么少帅?都是些完犊子货,真是气死我啦!”说完他蹲在地上用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屋里的人被他的情绪传染,屯中几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七嘴八舌地说:“日本人要是打到咱这块,我们非得和他们拼不可!”

阿玛说:“这小日本子看样子是挺邪乎,东北军都不敢照量他们,咱小老百姓能打过他们吗?”

“老爷子你这话说得不对,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就是打不过他们也得摔他一身鼻涕,叫他们知dào

咱中国人不是好惹的!”

“好,是条汉子,到时候就看你们的啦!”

待人们走后,额娘不愿意了:“这些人也是,有能耐去和日本人打去,跑到咱家瞎吵吵!你看把这水瓢子摔得七裂八半,这咋使呀?”

“你可别磨叽啦,小日本过来,咱们命都没啦,还水瓢呢?”

“到哪时说哪话,明天咱不还得喝水吃饭吗?”

那一阵,破帽子沟人心惶惶,今天传来日本人占领了铁岭,明天传来四平被占,南边往北跑的逃难人群过来了。

听他们说这小日本可不是东西了,杀人、放火、**妇女,看到年轻的女人就要花姑娘的干活。你稍不愿意,他们就用刺刀把肚子划开。有的妇女肚里还怀着七八个月的孩子,那小孩在妇女的肚子里一蹦一蹦的。他们把孩子从妇女的肚子里用刺刀挑出来,举过头顶,血顺着枪杆往下淌。咱们中国人都低下了头,小日本鬼子却哈哈大笑。说的人痛哭流涕,听的人都傻了。

阿玛说:“妈个巴子的,这也不是人干的事,小日本鬼子纯牌是一帮牲口!”

听到小日本鬼子造害中国人的传闻,人们都蒙了。屯里的人家家忙着备干粮,收拾东西,准bèi

一听到信后往山上跑。年轻人则忙着磨铡刀、安扎枪,准bèi

到时候和日本人拼。双岭子屯张家大院也忙着加固院墙,四个墙角修起了土炮台,又花高价雇了几个炮手。有大姑娘的人家更是毛鸭子了。咱家你大姑那年二十一,二姑十六,二老愁得连饭都吃不进去,四处托人把你大姑嫁给了溪浪河镇开磨房的老张家,二姑嫁给了张家湾一个穷人家的小子。那一阵子,跑腿子(光棍)们可吃了香,破帽子沟的三个跑腿都娶了一个豹头花眼(好kàn

)的大姑娘。

过了几天,长春沦陷,吉林被占,日本军队过来了,屯里的人站在西山梁子上就能看到日本军队。他们打着太阳旗,扛着三八大盖枪,枪上的刺刀闪着耀眼的寒光,排着整齐的队列,一队队往榆树县方向走去。

日本人进军东北时,首先占领铁路沿线的城镇。短短几个月,整个东北就全部沦陷。

那时候,东北军主力部队往关里跑了。**的军队人少,力量小不说,在南方和国民党军队打仗根本也过不来,整个东北几乎没有一支正规的“东北军”和日本人打仗,只有地方上的一些守军奋起反抗。东北的老百姓急眼了,于是遍地闹起了胡子,形成了日本军队进东北时一个独特的抗战局面——遍地胡子打日本。

破帽子沟有一个叫侯成龙的小伙子,家是从山东逃荒过来的。他长得膀大腰圆,有一身使不完的劲。这次看到日本人进来后,气得火冒三丈。虽然日本人没到破帽子沟来,他却天天张罗着要拿大刀去舒兰县城杀几个日本人。

日本人占领了舒兰和榆树县城后,成龙哥忙了起来。走东屯串西屯,联系了三十多个人,利用手中的六把火铳拉起了杆子,山头号叫“过江蛇”。

成龙哥说:“这蛇过了江就能成龙。凤凰山的两条神蛇,雷劈不死。我的山头叫‘过江蛇’,一是代表我成龙的意思,二是表示我这伙人像神蛇一样,这样的名号吉祥。”

成龙哥的杆子立起来以后,朝大户人家借枪借粮,不借就硬打。凤凰山一带的大户人家一提“过江蛇”都胆战心惊,成龙哥的队伍越来越壮大。

有一天,几辆日本军车往榆树县运送棉衣,开到小河屯岭下时,有一辆车抛了锚。当时成龙哥的队伍正在小河屯住,听到消息后,成龙哥带着队伍,打死了两个日本兵,缴获了一车军用棉衣。舒兰县日本守军得知此事后,悬重赏要成龙哥的头。

有一次成龙哥给张家大院递了一个帖子,限他们三天以内用五百元钱购买缴获的鬼子军衣,张家大院的人吓得连夜逃往舒兰县城投靠了日本人。日本人打发两个特务化装成客商,要花一千元的高价购买这批军衣。成龙哥在这件事上中了圈套,双方谈妥后,决定十二月十四日在前窑屯东山交货。

绺子里的师爷冯老头说:“我这右眼皮老跳,我琢磨这两个客商花这么大的价钱,买两车军衣干啥用?往那卖?这可都是掉脑袋的货,这事八成不把握。”

“没事,咱这队伍正缺钱买枪支弹药,这日本军衣没人敢要,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咱这一把豁出去了!”

交货那一天,成龙哥的队伍全副武装,押着两挂马车日本军衣往前窑东山走去。

当队伍顺着山路快走到前窑东山时,日本部队从道两边的山上出现了,机枪步枪声响成一片。成龙哥率弟兄们拼死抵抗,终因人少武器不行,除了三个人逃脱外,六十余名弟兄战死了四十二人。成龙哥也因伤势过重,连同其他的十六个弟兄一同被日本人抓到舒兰县城,第三天日本人在县城东大河沿用战刀砍下了他们的脑袋。

临刑的那天,县城不少老百姓去东大河看。他们回来后讲:“这伙胡子可真有刚,大当家的‘过江蛇’领着大伙一直骂到东河沿。日本人砍下他的脑袋后,脑袋在地上,眼睛还瞪得溜圆,嘴还直咔吧。”

“九一八”事变后那年月的胡子,没有统一领导,没有政治纲领,各有各的地盘。日本人一进入他们的地盘就挨打,小日本急眼了,抽调大批部队扫荡胡子。

面对日本鬼子的疯狂扫荡,东山里的胡子们在**人杨靖宇和赵尚志为首的队伍联络下,组成了东北抗日联军。从此以后,胡子们再不是一盘散沙,而是有组织地抗击日本人的一支军队。抗日联军的英勇作战,有力地打击了日本人的嚣张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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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学业难成

日本军国主义zf为了把东北变成侵占全中国和东南亚的基地,首先建立了伪满洲国zf,然后在东北农村尤其是山区实行“归乡”政策。从那以后,东北的大地腥风血雨,善良的东北百姓过着饥寒交迫的亡国奴生活,三千万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凤凰山一带的“过江蛇”成龙被日本人杀了后,大户人家纷纷从城里跑了回来,日伪zf在这一带实行了保甲制度。破帽子沟的十几户人家编成了一甲,甲长由双岭子屯保长张老大的外甥担任。这小子姓刘,长得单巴细两,一肚子的坏水,屯中的人背地里都管他叫“溜坏水”。“溜坏水”自从当了甲长后,在屯里横行霸道,不知从哪弄了顶日本鬼子的军帽,成天歪戴着。不是说这家有反满抗日思想,就是那家背地里骂张保长了,搅得屯里鸡飞狗跳墙,家家都不得安宁,大伙都把他恨透了。

那年月农村的村长、保长和甲长是肥缺,一般要花上钱才能当上,因此这“三长“基本都是由地主恶霸们担当。这些人当上“三长”后,依仗日本人的势力,肆无忌惮地欺压百姓,巧取豪夺,村民们的日子苦不堪言。

咱家那时,我的大姐二姐都出嫁了,大哥没正事,天天可那跳神弄鬼。租双岭子张老二的四亩山坡地又涨了租子,再加上那年月为了搜刮老百姓,伪zf规定养什么都得上税,活的有人头税、猪税、狗税、鸡税、鸭税、鹅税、牛税、马税,死的(不动产)有地税、房屋税。咱家那四亩山坡地一年下来,去了缴租和纳税后连口粮都不够。没办法,阿玛只好凭自己有一手打井的好手艺,常年在外边给人打井,家里的活就由额娘领着我们小哥俩维持。

老爷子的打井手艺在方圆百里是出了名的,他能根据打井人家的地势定出这里有没有水,井打到什么深度能出水和水质怎么样。几乎是十猜十中,基本没有出过差,当地的乡亲们称他是“神算王井匠”。

有一次,老爷子在给张家湾一户姓朱的保长打井时出了差。这差并不是出在井的问题上,而是出在字据上。这家井没开工时讲好是五块钱一口,以见水为准。在写字据的时候,东家把“见”字写成了“泉”字。这一字之差可就大了,见水为准是指的地表水,泉水则指的是地下水。这家原来就有一口井,再打一口主要是为了饮牲口,这井的深度有不少区别,两种井的价钱差在三元左右。

待井打完后,算账的时候东家耍了赖,朱大当家的说:“王井匠,你朝我要钱,我还想朝你要钱呢?”

“怎么着,这井有毛病?”

“这毛病大了,你没看这井里出的是什么水?”

“地表水呀!”

“这不就得了,挖个地表水的井我还用你干啥,我家里的长工就能挖,找你这个‘神算王井匠’来,就是叫你给我家打一口好水井,结果你把井打成这个样子,你自己说这钱我应不应该给你?”

“朱保长,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啦!当初讲的你就是打一口喂牲口的井,咱们还立了字据,你这人咋放赖呢?”说着阿玛从怀里掏出了字据,“你看看这上面不写得明明白白吗?”

“咱俩别在这瞎仗咕(吵架),上村公所讲理去!”

“我看也是,你这人太不讲理了!”

两个人一起上了村公所。

到了苍石屯村公所,村长听完两人的述说后,看了看阿玛拿出来的字据,上去就给老人家一个大嘴巴子,骂道:“你个老混蛋,这上面不明明白白的写着以泉水为准吗,你他妈是‘睁眼瞎’咋地?”

老爷子一听气得浑身直哆嗦,用手指着朱保长说:“姓朱的,你真不是个人哪!这两个钱你还唬我,你这保长咋当啊?”

村长说:“你他妈的少在这胡搅,他保长咋当你管得着吗?你赶快给我滚,再不走我把你送到警察署去,定你个扰乱社会治安罪!”然后叫村丁们把老爷子连踢带打地赶了出来。

老爷子回到家后,连憋气带窝火大病了十来天。起炕后发了狠,宁可不吃不喝也要把孩子供出一个识字的。再不能祖祖辈辈当“睁眼瞎”,叫人家欺负,出这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事!

那么在我们哥仨里叫谁念这个书呢?额娘犯了愁,按理说应该让老大念,可是老大已经过了岁数,同时他跟着傅大叔一天到晚神神叨叨是不行的。叫弟弟念吧,小河屯的学校离破帽子沟有七八里地远,还得翻一道山梁,家里人又不放心。合计来合计去还是我比较合适,于是就把我送到了小学。为这事,弟弟和我别上了劲,看我天天背着书包去上学,老不用好眼睛瞅我,一直对我有一股怨气。

我念书的学校在小河屯,只有一个姓刘的先生。这个刘先生六十来岁,白发苍苍,戴着一副老花眼镜。他有个爱抽鼻子的毛病,碰着了刮风下雨或者天气冷一点,他那个鼻子“哧噜哧噜”地抽起来没完,听起来有点烦人。我们这些小学生当面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先生”,背地里却都叫他“哧鼻子”。

这先生虽然好哧鼻子,但学问挺高。老中华民国的时候,他在长春市小学任教。后来年纪大了被学校辞退,来到小河屯的亲外甥家,办了间私塾。满洲国以后私塾又都变成了官办小学,他就任这所学校的校长兼老师。学堂是在屯中一座三间草房里,东屋是女生的课堂,西屋是男生的课堂,两间屋南北大炕上,放着二十来张小课桌。

刘先生每天早上上课前,总好先说:“同学们,你们可得好好学习呀,只有学习好,知识丰富了,才能成为国家的栋梁。咱们中华民族啊,有几千年的历史,为什么老受人家欺负,就是因为咱们国家贫穷落后,百姓愚昧,缺少知识。”他的这番话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听得我们都烦了。

不过他的这一番话有一次惹了大麻烦,差一点被送进了警察署。

那是我上学后的第二年的一天,双岭子屯张保长的两个小孙子,其中就有叫“三斜楞”的那个小子。因为贪玩没完成作业,第二天上学时刘先生勃然大怒,拿起戒尺把两个小子的手掌心好顿抽,打得这俩小子“噢噢”地哭,手心肿起挺老高。

放学后回到家里,张保长急眼了,叫管家连夜来找刘先生,质问他:“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开面,一个小孩子没完成作业,值得这么打他!不看僧面看佛面,没有俺家老爷照着(照顾),你能在这干得这么消停吗?”

“我到农村来不是图挣两个臭钱,我家在长春有买卖不缺钱,就是想叫这贫穷山区的孩子能念上书。至于你家老爷照着我,你转告他,我表示谢谢。但是,这和教孩子是两码事。棍棒底下出孝子,我就这个教法,要不行你们就把孩子领回去。”

管家在这个倔老头面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好无可奈何地走了。

第二天下午,溪浪河镇警察所来了两个警察,说有人告他散布反满抗日言论,要把他抓到警察署去。刘先生的外甥塞给两个警察每人十元钱才把这事平息了下来。

刘先生在围前左右的屯中,是个受人尊敬的老人,但是也有不讲理的时候。

有一次,我得了感冒,浑身难受,鼻子堵得喘不过气来。这大鼻涕不知咋那么多,“哧噜哧噜”地抽起没完。在课堂上刘先生瞅我不顺眼了,因为他抽一下,我抽一下,好像有意和他比赛似的。第一堂课,他老不是好眼睛瞅我,弄得我心里毛的学的(发毛)。

第二堂课他拿着戒尺过来了,问我:“你啥毛病?”

“感冒了”。

“感冒了?好,我给你治治,把手伸出来。”

我战战兢兢地把手伸了出来,只见他眼睛一瞪,照我的手“啪啪”就是两戒尺,痛得我直哆嗦。

“还哧噜不了?”

我鼻子一紧,“哧噜”一下说:“不敢了。”

同学们都哄堂大笑了起来,他愣愣地瞅着我。

晚上放学以后,刘先生把我留下唠了几句嗑。

“先生打你抱屈不?”

“不抱屈。”

“为什么?”

“先生哧噜鼻子,我就不应该哧噜了。”

他苦笑了一下,摸摸我的脑袋说:“先生今天不讲理啦!这两天我的心里憋得难受,拿你撒了气,你心里一定觉得挺委屈。”

先生的这番话,说得我眼泪在眼圈直转转。

“先生憋什么气?”

“县教育科来通知,叫小学开办日语课。我寻思这学堂是孔老夫子留下的,是咱中华民族的宝。开了日语课成了啥玩艺?再说咱也不会那东西呀!一说起来叽里哇啦的,不是西的,就是青蛙,听着都难受,咋说呀?”

“那咱就别开呗!”

“不开还不行,我正托中心校的校长和上边说说呢。”

后来因为没有日语教师,我们那个学校的日语也就一直没有开。

那时候念书学费不用交,只需交自己书本费两斗小米就可以了。就为这,全家人省吃俭用,晚间连油灯都舍不得点,天一抹黑额娘就催我们上炕睡觉。冬天里大长的夜,那能眯得着,我们小哥俩只好躺在被窝里捅捅咕咕练起了武术。多咋老爷子回来骂了句:“妈拉个巴子,还不睡觉,瞎捅咕啥?”我俩才消停地眯在被窝里,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即使是这样,这两斗小米还是难以凑够。没办法,弟弟八岁就给张保长家去放猪。一个八岁的孩子,赶着十几头猪,穿行在山坡老林子里,那艰难的情景可想而知。

有一次,弟弟放猪时,一头小猪崽子摔到了砬子底下,把腰摔坏了,后腿也断了一条。

晚上回来后,张保长一见小猪崽子摔瘫巴了一只,不禁勃然大怒,抡起手中的拐杖一下子就把弟弟的胳膊打断了,弟弟又被他拳打脚踢打得鼻口窜血,被别人背着送回了家。

回到家后,老爷子看孩子被打成这样,心痛得直跺脚,抄起根棒子就去找张保长。

到了张保长的家,老爷子问他:“张保长,你虽然是一保之长,可也不能这么霸气呀!我家小三放猪不小心,把你家的猪崽子摔坏了,这是孩子不对,大不了我们赔你一只。你也不应该下这样的毒手把孩子打成这个样子,他才多大呀,你怎么下得了这么狠的手?”

“王井匠,你这话说得可就没道理了,你知dào

我这猪崽子值多少钱?我是用两担小米从舒兰镇西北乡日本开拓团换来的种猪,你赔得起吗?”

“行啦张保长,人都得讲良心,你那窝猪崽子不就是你家那头花郎母猪下的吗?花郎母猪打圈的时候,不是你家伙计赶着它到我们屯找老李家的公猪配的吗?”

张保长这下没话了,他又说:“行,就算是这么回事。那你说你家小三到我家后我对他咋地啦,是不给他吃还是不给他喝啦?看他的鞋坏得不像样,我把俺家孩子的新鞋都拿出来给他穿。你还让我咋地?这回是他不争气,净贪玩,我教xùn

教xùn

还不应该吗?”

“有你这么教xùn

的吗?再教xùn

两次孩子都被你打死啦!”

“你别跟我来这套,孩子我已经打啦,你能咋地,愿哪告哪告去!”

老爷子是个火杖子脾气,听他这么一说,抡起棒子就要和他拼命。院里的伙计们强把他拉住推回了家。

第二天晌午,溪浪河警察所来了两个警察,进屋不容分说就给老爷子一通皮带,然后把他带到警察所扣了起来。罪名是携带凶器私闯民宅,企图行凶扰乱社会治安。

第二天,大姐夫叫他的老爹“张八先生”给警察所送了五十元钱,老爷子才被放了回来。

大家问他:“警察所怎么说的?”

“妈了个巴子的,这帮警察更不讲理。说你家孩子把人家猪崽子腿摔断了,人家才把你家孩子胳膊打折了,这是两家扯平的事,你还到人家咋呼啥?大伙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有钱人家猪崽子的腿比咱穷人家孩子的胳膊还值钱,这叫什么世道呢!咱们穷人还能不能活?”

大家摇头叹息:“就这个年头啊,这小日本不倒咱老百姓没个好!”

为了给弟弟治伤,我只好退学。在家一面帮额娘种地,一面逢溪浪河镇集日摆个小桌给人家代写书信。过年的时候,写些对联拿到集上去卖,那时我只念了四年的私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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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抗日志士

有一年天气大旱,春脖子的时候连续三个月没下雨,松花江水都快干枯了,平原地区庄稼颗粒无收。破帽子沟这个旱涝保收的山区,收成也减了一半,张家大院的人天天来催租子,伪zf的税务官也紧催不放,住在破帽子沟这个从来没缺过粮食的地方人们一下子陷入了困境。

转过年的春天,屯里家家都没粮了,人们只好吃野菜度饥荒。偌大的几架大山,短短的两个月野菜就被挖得精光。到了夏季人们只好吃树皮,吃得小孩们拉不下屎,憋得“哇哇”直哭。平原地区的百姓更苦,有很多老人小孩都被活活饿死了。

就在人们饥寒交迫的时候,日伪zf又提高了税率,到处派丁抓伕,修筑铁路、军用仓库和丰满电厂,这无疑是给本来就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老百姓生活雪上加霜。

富有反抗精神的东北人民忍无可忍,就遍地闹起了胡子。这一次闹胡子虽然没有“九一八”那年的规模大,但也闹得地主老财和日本人的开拓团人心惶惶,成为伪zf的心腹大患。为了维持地方的治安,日本部队开始了大规模的扫荡。

有一年深秋的夜晚,家里来了一位神mì

的客人。只见他长得虎背熊腰,四方大脸,满脸连鬓胡子,粗黑的眉毛,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这个人身穿黑更生布裤挂,脚穿自己编的草鞋,腰扎一条巴掌宽的牛皮板带,背后插着一把雪亮的单刀,肩上背着一把步枪,脚步震得屋地“扑通扑通”地响,一进外屋就粗声粗气地喊道:“二叔,二婶,我回来了!”看到大黑和大黄对他那个亲热劲,我就知dào

是三哥王喜山回来了。

起这三哥王喜山,在我的心中一直是个英雄人物。三哥是个猎人,有一手好枪法,指哪打哪,枪响见物,东山里的人都称他为“王炮”(枪打得准的猎人)。

有一年,东山里几个出名的炮手聚在一起拜了把子,曲波《林海雪原》一书中的惯匪“郑三炮”,就是他们哥八个中的老三。三哥排行老六,人称“王六炮”。

“九一八”事变那年,东北遍地起胡子,年轻人大多参加了胡子队伍。三哥的几个拜把子弟兄都当了胡子,唯有三哥这个出名的炮手不沾胡子的边。各路绺子的大当家都相中了三哥的一身武艺和枪法,出重金叫三哥参加他们的队伍,三哥的拜把子兄弟也劝他当胡子。

三哥说:“打日本人我没意见,不过叫我杀人绑票,造害老百姓我不干。”

“你这话就错了,一来有钱人的钱哪来的,都是咱穷人的血汗;二来要打日本人,咱们兄弟没吃没穿,没钱买弹药咋打呀!”

“那我不管,你们要说咱光打日本人,我啥话没有保准参加。要说啥都干,你给我多少钱也不行。我们老王家祖祖辈辈都是安分守己的人,到我这一辈绝不能出来一个当胡子的!我和你们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井水不犯河水。”

面对三哥这样一个艺高胆大,脾气又非常倔犟的人,胡子们又气又恼,既害pà

他参加别的绺子对自己不利,又害pà

他投靠日本人,于是决定把他杀掉以绝后患。

在一个月黑头的晚上,东山里最大的绺子“四海”派出十多个人来偷袭三哥。当时三哥溜完套子,在地窨子里吃完饭准bèi

休息。猎狗“虎子”在外面狂吠起来,三哥知dào

有情况,拿起枪吹熄了地窨子里的油灯,一个“赖驴打滚”窜出门外,躲进地窨子边的树丛中,趴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

只见几条黑影端着枪,猫着腰摸到地窨子的外边。

“‘王六炮’,你要识相点,今天你要不答yīng

参加我们‘四海’的队伍,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一个沙哑的声音喊道。

“告sù

你们大当家的,没有你们这么干的,啥事都得求得人家同意。”

“求得你个屁,好说好商量你不干。花钱雇你,你也不干。你想干啥,想投靠日本人哪?”

“放你娘的臭狗屁,我他妈的是中国人,能投靠小日本吗?”

“别仗着你枪法好,没啥了不起的,别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别他妈的瞎诈唬,敬酒咋地,罚酒咋地?别逼着老子翻了脸,叫你们有来无回!”

三哥的话刚落音,对方的枪声响了起来,子弹打得他藏身的石头火花四溅。

猎狗“虎子”这时挣断了栓在脖子上的绳子,怒吼着扑向林子里的黑影。三哥喊了一声“‘虎子’回来”,“虎子”一愣神的功夫,对方的枪声响了。“虎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蹬了几下腿,身子一挺就不动弹了,把三哥心痛得用手直拍石头。

猎人和猎狗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这“虎子”是三哥的心尖。有一次,三哥在东山里打“黑瞎子”的时候,子弹卡了壳。“黑瞎子”扑上来一掌打飞了三哥手中的枪,把三哥造得一咧歪。他就势一滚,想躲开它的一扑,不料想衣服被树杈子挂上了。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虎子”从“黑瞎子”的身后扑了上来,一口咬住它的后腿。疼得它“噢”地一声,返身一掌把“虎子”的三根肋骨打断了。“虎子”至死不撒口,三哥利用这个工夫,挣开了被树杈子挂住的衣服,捡起枪推上子弹,开枪打死了“黑瞎子”。

三哥没有家,在东山里只有“虎子”是他唯一的伙伴。这次看到“虎子”被打死可急眼了,顺着对方弹道的火溜子“砰砰”就是两枪,对方发出了两声惨叫,变得无声无息了。

这时一条黑影悄悄摸到地窨子边,划着火柴想把地窨子点着,三哥把枪一顺,“砰”地一枪把他撂倒在地上,对方的枪又爆豆般地响了起来。三哥转移到一个大树桩子的后边,顺着火溜子一连三枪,又打死了三个人。其余的人悄悄地退了回去,跑得无影无踪。

过了一会,三哥见没动静,过去一看只见这六枪打死了四人,伤了二人。他把受伤的人扶进了地窨子里,给他们上了枪伤药。包扎好以后送走了他们,自己带着行李离开了这个地方。

“王六炮”六枪打死打伤了六个胡子的消息,没过几天就传遍了东山里的胡子队伍。从此以后,胡子再也不敢招惹他,见面都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六爷”。

这一次三哥回来是向二老告别的,因为他从小就没有爹娘,是二老照看他们哥俩长大的。

三哥进屋和大家寒暄了一阵后,说道:“这小日本鬼子真他妈的不是人,纯牌是一帮牲口。前几天,我顺着黑瞎子的踪码到了东山里的‘老黑沟’。这‘老黑沟’长约八十来里地,居住着三百多户人家,大约有两千余人,我的一个朋友就是那的人。我想顺道去看看他,于是就走到了‘老黑沟’东面的大山上。

“到了山顶上往下一瞅,我的肺都要气炸啦。只见满沟都是日本鬼子,把沟里的老百姓往场院赶,然后用机枪不管男女老少全部‘突突’死。更叫人不能容忍的是,他们把老百姓撵到空房子里,然后把房子浇上汽油,放火点着,有往外跑的当时开枪就被打死。屋里的哭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在熊熊的火光中,日本鬼子‘哈哈’大笑。整个‘老黑沟’,到处是燃烧的房子和被日本人打死的老百姓尸体,一千多口人哪,惨死在鬼子的枪口和刺刀下,泡子水都变成红色的啦。

“看到日本鬼子残害‘老黑沟’的无辜百姓,我为朋友担了心。顺着山梁子跑到了他家的后山坡,往下一看,我的朋友死在当院。屋里传出女人的惨叫声,两声枪响后,屋里没了声息。三个日本兵嘻嘻哈哈地从屋里出来,然后放火点着了房子。我知dào

这三个日本兵没干好事,于是隐蔽着摸到了距鬼子的步枪射程内。这三个日本兵转身刚要离开当院,一连三枪全叫我放倒了。待其他的鬼子兵听到枪响跑来时,我已经顺着山岗子离开了那个地方。”

三哥说的这件事,就是当年震惊东北并在舒兰县志记载的“老黑沟惨案”,这是日本军国主义欠下中国人民的又一笔血债!

血洗‘老黑沟’之前,日本人原打算让中国人杀中国人。新站兵营的日本守备部队命令伪满洲国部队的一个马大队长带着他的大队血洗“老黑沟”,告sù

他:“‘老黑沟’的地方,良民的没有,统统的胡子,一个的不留,统统的死拉死拉的!”这个马大队长是法特镇吴金屯的人,是我亲大舅子赵杰媳妇马瑞芳的亲舅舅。据他清醒的时候讲:“接到日本人的命令后,当时就吓蒙了。这‘老黑沟’的百姓得有一千多人,我一个中国人哪能下得手去杀害自己那些无辜的同胞?我对日本人讲,打胡子的可以,杀老百姓的不行,我的不能服从。”日本新站守备队连续找了他三次,他至死不服从命令。日本人恼羞成怒把他抓了起来,准bèi

用战刀砍下他的脑袋。在临刑的时候他被吓疯了,日本人就把他放回了家,后来犯病的时候不慎掉进松花江淹死了。没有办法,日军从齐齐哈尔调来了一个大队的日军血洗了“老黑沟”。

三哥讲完这些事后,泪流满面地说:“这日本人真他妈的不是人,拿咱中国人连猪狗都不如,说杀就杀,说宰就宰。这回我想明白了,如果小日本再这么横行霸道下去,咱中国人根本就没活路啦!因此我想早晚也是个死,不如跟他们拼一场,就是死了也不枉为我做人一场。”

当时我问他:“三哥,你一个人单枪匹马怎么和日本人拼哪?”

“最近我就听说大东山里有一伙专打日本人的队伍,我去投奔他们。今天我来这里就是和你们告别的,我这一去不知dào

还能不能再回来。二老从我小时候就照顾我,有朝一日侄儿一定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弟弟们要多费心,待我走后替我照顾好老人。”

完后,跪在地上给二老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带上额娘给贴的一锅苞米面大饼子,趁着月色走出了家门。从此以后音信全无,也不知是死是活。(更新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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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野蛮杀戮

日本鬼子进山里扫荡胡子时,破帽子沟的百姓也都遭了秧,先是李二哥家出了事,后是我干妈傅大婶受害。

李二哥原本是猎人,在屯中不种地,以打猎为生。日本人进东北以后实行了军火管制,李二哥祖传下来的洋枪(火铳)被没收了。没有了家伙,他只好下套子,套一些山鸡、野兔、沙半鸡一类的小飞禽走兽,然后拿到集上换一些米和油盐。

有一天他的运气特别的好,套了三对野鸡和五只野兔。为了能卖上点好价钱,他走了一天的路把野物带到了县城西北乡日本开拓团处,因为日本人特别爱吃鱼和鸡,尤其是野鸡。

日本人在东北时,军队上的兵横行霸道,蛮不讲理。而开拓团的人除了以民族优势自居瞧不起中国人外,其他的地方倒也和中国的百姓一样。因此到他们那里卖东西,基本都给钱。不过日本人有点抠,好讲价还价。

李二哥到了开拓团后,除了把野物卖了一部份钱以外,还用一对野鸡换了十斤大米。那时候,日伪zf有一条规定:中国人不准吃大米饭。就是有钱的大户人家吃的时候,也要关上门窗,外边有人打眼放哨。因为一旦叫日本人知dào

就要以“经济犯”论处,穷苦的老百姓如果要能吃到大米饭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二哥把大米拿回来以后,焖了一锅干饭,给全屯的人每家送了一碗。别人家倒没出啥事,因为干饭少大家一分就没了,他家却出了差。

李二哥的媳妇有个习惯,吃完饭不爱洗碗,好攒着在下一顿吃饭时再洗,结果这下子闯了大祸。

有一队大约三十多个的日本兵从东山里讨伐胡子回吉林,路过破帽子沟。走到李二哥家门口时,一个日本的三等兵口渴跑到他家找水喝,李二嫂从外屋盆里拿出一个大碗递给他。这个兵接过大碗没急于去喝水,端着碗打量了起来。李二哥觉得挺纳闷,心想这大碗有啥打量的,往碗上一瞅,吓得浑身直哆嗦。原来碗边上沾了几粒大米饭,李二哥心想完了完了,这个埋汰老娘们天天不爱洗碗,这回可要沾大包了。

果然不出李二哥所料,这个日本兵瞪起眼睛问李二哥:“你们的大米饭的咪西?”

“这是西北乡你们的人送给我的。”

“什么人送的也不行,中国人吃大米饭,经济犯的是!”

“这个我的明白,我的朋友说有人问就说是我叫你吃的。”

“你的朋友什么的干活?”

“种地的。”

“种地的也敢让你吃大米饭,你的撒谎,良心大大的坏了!”

着把碗往地上一摔,顺过步枪一枪托就砸在李二哥的头上,当时就把李二哥砸得头破血流摔倒在地。

在大道上休息的鬼子兵听到屋里有动静,“呼啦”一下跑到院里,问那个日本兵怎么回事。他叽里哇啦地把经过一学,这伙鬼子兵把李二哥拽到当院,连踢带打,把李二哥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才住了手。结果李二哥为了吃一顿大米饭,被打断了四根肋骨,右腿骨折,险些送了性命。

俗话说”祸不单行”。破帽子沟屯是一波没息又起一波,正在屯中的乡亲给李二哥凑钱治伤的时候,我的干妈傅大婶又出事了。

有一天下午,一小队日本兵押着几个五花大绑的中国人从东山里过来在屯中休息。大伙听说日本人抓了几个胡子,都走出家门在门口卖呆(看热闹)。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日本兵推开干妈家的大门不知dào

想干什么,干妈此时正在后院子摘菜,趴在当院的大花狗来了邪劲。这条狗平时老实得出奇,谁到他家它就象没瞅着一样连“哼”都不“哼”一声。

屯中的人逗干妈说:“他大婶,你家养活那条大花狗,老实得可以,还不如养头猪呢?”

“那有啥招,从小养大的,谁知dào

它这么不管事。”

这一次大花狗可管了事,看到日本兵进院后,鼻子一紧紧,后脖子毛一竖“呜”地一声扑上去朝这个日本兵张嘴就是一口。他一躲没躲开,大腿被大花狗咬了一口,痛得直咧嘴。大门外的日本兵们“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还不断地叽里哇啦用手指呼他。这个日本兵可真急眼了,从肩上拿下枪,照大花狗“砰”地就是一枪。这一枪正打在大花狗的后腿上,打得大花狗夹着尾巴,哀嚎着用三条腿蹦着跑向了后院。

干妈在后院听到前院枪响,又见大花狗当啷着一条腿跑到后院,知dào

这是狗惹祸了。急忙走到前院,一看那个日本兵的裤子被扯坏了,血把裤腿都染红了,知dào

咬得不轻。再看那个日本兵正瞪着血红的眼睛,端着枪四处啥摸。

干妈急忙走上前说:“哎呀太君,狗把你咬了,真对不起,快进屋包包吧!”

“你家的狗良心大大的坏了。”

干妈赶忙赔着笑脸:“太君,您别生气,这狗是牲畜,它不懂事。”

鬼子兵眼睛一瞪:“什么的不懂事,你的良心坏了坏了的!”

着顺过枪照干妈的肚子就是一家伙,只听干妈惨叫一声,枪上的刺刀把干妈的肚子捅了个透。鬼子兵把枪狠劲一抽,只见干妈肚子上的血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干妈瞪着惊恐的眼睛,用手捂着刀口慢慢地倒在了血泊中。

破帽子沟人目睹了这一情景,喊了起来,大家纷纷跑出家门,涌到了我干妈的当院。女人们从血泊中扶起了我干妈,干妈脸色煞白正在一口一口地拔气(有出没进),男人们则瞪着愤nù

的眼睛瞅着那个日本兵。一个挎洋刀的鬼子军官见到这阵势,“刷”地抽出指挥刀,哇啦了几句话后,三十多个鬼子兵把子弹推上膛,对准了人群,两挺机枪也架好了。

挎洋刀的鬼子军官冲身边一个穿着一身日本军服的翻译哇啦了几句话,那个翻译说:“太君说了,你们想干啥,想造反吗?”

阿玛说:“造反?我们一个小老百姓那敢造什么反,我们就是觉得你们的人被狗咬了一口,就把我们一个活生生的人用刺刀捅成这样,这事有点说不过去啦!”

翻译跟鬼子军官哇啦了几句后,鬼子军官又跟他哇啦了几句,他告sù

我们:“太君说了,这事是偶然的,他表示道歉。这个士兵在剿胡子时受了伤,心里正憋着火,又被狗咬了一口,因此才出现这种事,请大家原谅。我们大日本皇军是保护满洲国人民的。”

大伙一听可气坏了,七嘴八舌地吵吵:“我们一个大活人眼看就要死了,这么几句好话就想把事完了,这也太拿我们不当人啦!”

翻译把大家的话和当官的一哇啦。那个当官的拉下脸说:“你们胡子的干活,统统的死拉死拉的!”

然后把刀一举机枪步枪全部推上了子弹,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人们。破帽子沟的四十多口人毫无畏惧地站在一起,怒视着这群杀人魔鬼。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溪浪河镇的日本收税官和小河屯村村公所的一个办事员来到破帽子沟收税,看到这种情景急忙跑了过来。山田日本收税官跑到日本指挥官跟前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通,日本指挥官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翻译说:“这位收税官和太君说了,你们屯子的人都是满洲国的良民,有得罪之处请皇军多多原谅。”

然后走到我们跟前小声说:“你们这么干不是自己找亏吃吗,还不赶快散开!”

面对这群荷枪实弹的野兽,赤手空拳的破帽子沟百姓能有什么办法,只好散开回到了各自的家。看到人群散了后,日本指挥官带着他的队伍走出了破帽子沟。

日本军队离开后,人们又涌向了我干妈家。这时,干妈早已咽气。我扑到干妈的身上,哭得差点背过了气,干妈的家哭声响成了一片。

傍晚时,干爹领着两个孩子从缸窑镇串门回来,一进院被家里的情景惊呆了。掀开停在当院门板上盖在干妈尸首上的布单,用手摸着干妈那惨白的脸,蹲在地上泪流满面一声不吭。

过了一会,干爹站起身,进仓房抄起大斧子就往外跑,人们急忙拦住他。他破口大骂:“小日本鬼子,我操你八辈祖宗,我和你拼啦!”吓得日本收税官和村公所的人赶忙离开了破帽子沟。

屯里的人凑了几块杨木板,给干妈钉了个“一二三”(底一寸,帮二寸,盖三寸)的白茬(没刷油)薄皮棺材。送殡的那一天,全屯的人都戴着孝,把干妈送到了北山坡上,葬在一个朝阳的地方。我站在干妈的坟前默默地发誓:“干妈,你放心的走吧,等我长大以后,一定要杀鬼子,替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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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一 章 国兵生活

一九三九年,侵华日军为了抽调部分关东军支援关内作战,扩大战场以实现其吞并东南亚的野心,又一次大规模的征兵。凡年龄在十八至二十五周岁的男性均被列入征兵对象,如有拒绝和脱逃者一律按反满抗日罪论处。

那一阵子,家有适龄青年的人家可都毛鸭子啦。虽然村公所的人说这次招的全是“青年义勇军”,是满洲国zf的正规军队,是咱东北人自己的队伍,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所谓“青年义勇军”早已成为日本鬼子的帮凶。

在那苦难的年代,东北的老百姓家家都有一本亡国奴的血泪帐,有谁愿意为日本鬼子去卖命呢?于是,有钱的人家买通zf,以其他理由免征,或出钱雇人冒名顶替。而穷人家的孩子只能是听天由命。

那年,我只有十七周岁,按当时的规定是不够年龄的,可是当时的村长“关大炮”为了把张保长的孙子“三斜楞”的弟弟替换下来,把他的年龄改成十七周岁,而把我的年龄改成了十八周岁。

为这事阿玛先到村公所问“关大炮”,他说:“这规定今天改了。”

阿玛又到镇里问镇长,镇长说:“现在的年青人少,所以征兵的年龄提前了一年。”

没有办法,我只好到镇里去体检。

年青的时候,我的身子骨长得挺单薄,但是没啥病。再说那时候的体检也就是走走形式,只要你不是眼瞎耳聋和拐子就可以了。于是我和双岭子屯的两个青年被征入伍。

在入伍的那天晚上,我一宿都没睡,心口堵得特别难受,眼泪也总在眼窝转。

屯里的人都来到咱家,阿玛劝我说:“老二,去吧,不去咋整?这个家你也瞅着了,根本没有钱找人替你。”

“这个兵我真不想当,一想到李二哥的挨打,干妈的惨死,‘老黑沟’那死在鬼子枪下的一千多名乡亲,我这心就特别难受。你说我再当这个国兵,替日本人打仗,这心能受得了吗?”

“老二呀,碰上这个年头有啥办法,你不去咋整?”大伙劝道。

“我想跑,到东山里找我三哥去。”

阿玛急眼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你咋能这么想呢?你要是一跑,不但坑了咱家,也坑了全屯的人,你没听村长说的话吗?”

“阿玛,我知dào

,这是杀头的罪!”

“孩子,知dào

就好,我知dào

你心里憋屈,打心眼里不愿当这个兵。可是有什么办法呀,咱总不能让全屯的人陪咱家掉脑袋吧!”

大伙也都说:“没办法呀,孩子,家里你放心,我们大家照看着。”

我一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抹亮我就起来了,把水缸挑满,又劈了一堆柴火。

额娘拉着我的手说:“老二呀,你这回离开了爹娘,可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咱是正经人家的孩子,可不能干那伤天害理的事,更不能帮日本人杀咱自己的人哪!”

“额娘你放心,我也不是小孩了,咋回事我知dào

。”

“知dào

就好,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额娘对你放心。”

走的时候,全屯的人一直把我送到了大西岗。我和双岭子屯的两个人走得快没影啦,回头一瞅,屯里的人还没有散去。

我们到了溪浪河镇后,随其他的入伍青年经县城到了吉林市,然后坐军用车专列到了奉天(即沈阳),又坐汽车到了新兵训liàn

所。

那时候奉天的新兵训liàn

所,就在过去张作霖部队的老营房——北大营。

“北大营”那时候一抹是青砖青瓦的长堂房,每堂房都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里分布着士兵的宿舍。每间宿舍里两铺大火炕,住着二十余名士兵。房子外的四围是两丈余高的大青砖墙,上面拉满了电网。每隔五十米一个炮楼,上面站着日本兵,端着枪凶神恶煞般地注视着院里的每一个角落。一进新兵训liàn

所的大门,就给人一种进了监狱的感觉,心里头毛的学的(毛骨悚然)。

那时候,日本人为了把“青年义勇军”训liàn

成他们的帮凶,全部采用日本军队的训liàn

方法。“青年义勇军”也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伪满洲国zf军,老百姓们管他们叫“国兵”。

到了新兵训liàn

所后,当天下午就开始登记、换军装和分配兵种。登记的时候,一个日本少佐看到我的登记表上填着文化程度是“四年小学”时,拍着我的肩膀说:“你的文化有,大大的好。中国的老百姓,愚昧的,书的不念,出息的没有!你的汽车的干活。”主管分配的两个日本兵听他这么一说,就把我分配到汽车中队。我的两个同乡因为没有文化则被分配到步兵大队。

在满洲国国兵部队里,技术兵种和步兵大队在待遇上有一定区别。步兵大队的伙食,除了逢年过节外,几乎全是高粱米饭,菜也是没油拉水的。而我们汽车兵中队每月都能吃上几顿细粮,有时菜里还有点荤腥。我的两个老乡眼馋说:“还是念过书的好啊,我们要是念上几天书,不也当上了汽车兵?

奉天城里的新兵训liàn

所,实jì

上就是一座人间地狱,日本教官拿中国士兵根本不当人看待。我所在的汽车中队有五名教官,一个比一个邪乎。其中有两个最不是东西,这两人一个叫川岛四郎,长得粗古囵墩,满脸横肉,一对三角眼睛,闪着狡猾的凶光,总往中国士兵的身上瞄,挑你的毛病;另一个叫渡边,长着细高挑的身材,白白净净的脸上有几颗浅皮麻子,长瓜脸、大眼睛,鼻子下留着一撮“卫生胡”。这个人瞅起来文文静静的,实jì

上心狠手辣坏点子最多。这俩家伙天天提着竹剑,新兵们可吃尽了他们的苦头。

新兵训liàn

的第一个项目是学日语。日本教官说:“满洲国是大日本的附属国,满洲国的人将来都是大日本帝国的良民,满洲国的部队将来都是皇军部队,因此,部队上的士兵必须学会日语。”日本教官规定,新兵在入伍一个礼拜后,必须学会简单的日语对话,在军营内不准讲中国话。这一下可苦了那些没有文化的新兵了。

有一个姓杜的新兵,家是榆树县大坡镇的人,入伍那一年他已经二十八岁了。因为家中七十多岁的母亲有病没钱医治,他顶替了本村一个姓刘的大户人家的孩子来当兵。学日语对他这个一天书没念过的半大老爷们来讲简直比登天还难,因此他的打真没少挨,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晚间回到宿舍睡觉的时候,在梦中还疼得直哼哼。

我看他被日本教官打得怪可怜的样子,就告sù

他:“学日本话不能死记硬背,你用咱们话仿音,学得就能快一点。比如,日本人把吃叫‘咪西’,咱们的米就是干的,这回你把他反过来,把米记成是稀的就可以了。”

他说:“我这个人哪就是笨,到现在我连一句都没学会,刚刚背会点,一到教官跟前叫他们一喝呼啥都忘了。细想起来挨打也应该,谁叫咱这么笨来的?”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教官提问他:“杜的,你的说吃的怎么讲?”

他站起来后,憋得脖粗脸红想不起来,我在他后边小声说“稀”,他忽然想了起来,说“稀咪”。

日本教官气得哭笑不得:“杜的,你的猪一样!”

当天下午就把他调到了步兵大队。

中队里还有一个新兵是蛟河县人,说话有点结巴。有一次川岛问他“准bèi

好了吗”,要他用日语问答。他呜噜半天也说不明白,越着急越结巴,被川岛左右开弓一通大嘴巴打得鼻口窜血,还关了三天的禁闭,原因是川岛打他的时候躲了一下。

日本教官打人的时候有个规矩,打你的时候不许躲,越躲越揍。他们说:“大日本的军队武士道精神,死的不怕,挨打的更是不怕。怕打的胆小鬼的干活,军人的不是!”日本教官最恨胆小鬼的人,一旦他对你有了这种印象那你就倒了大霉。就是这个“结巴”,解除了禁闭后,每天宿舍的卫生和厕所的打扫都由他来干,而且干不好又得挨打。

在国兵的队伍里,打人那是家常便饭。日本人打中国人,当官的打士兵,老兵打新兵。新兵不光挨打,有时到街里也可以打警察。这似乎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时间长了也就不足为怪。

日本教官训liàn

中国士兵没有别的办法,张嘴就是“中国人猪的一样,八格牙路”,闭嘴就是打嘴巴子。有时嫌自己的手痛,就改用竹剑抽。

开始时,我一连挨了三次打。

第一次是因为绑腿的腿花打错了。进新兵训liàn

所的第一天,日本教官就宣bù

清早起床在10分钟内,要完成着装、叠被、洗脸、刷牙等一整套程序,而且被要叠得四棱四角,鞋带和绑腿要打得规规整整,绑腿的结必须上下成一条线。

第二天早上,起床哨一响,宿舍里就乱了套。新兵们不是鞋穿差了,就是衣服穿错了。我的动作还是比较快的,没出什么差错基本就把这套程序做完了。出屋哨一响,我第一个跑出了屋门。门口站着川岛和渡边,这两个人每人拿着一把竹剑,像庙门里的哼哈二将一样,挨个检查新兵们的着装。

那天早上,我以为自己穿的挺利索,胸有成竹地跑到了门口。他们俩别的倒没说什么,川岛用手中的竹剑一指我的绑腿,我低头一瞅,心“咯噔”一下,只见小腿上的绑腿打得七扭八歪,结花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渡边不容分说抡起竹剑照我的肩膀“啪啪”就是两下,打得我肩膀火烧火燎地痛。

其他的人情况还不如我,有的衣服穿得歪歪扭扭,扣子都扣差了,有的绑腿子和鞋带当啷挺老长;还有的连帽子都忘戴了。再往屋里一瞅,这宿舍造得乱七八糟,被呼叠到一半就扔在炕上,脸盆、牙具扔得哪都是,把川岛和渡边气得脸都变了色。出来一个打一个,把他俩累得满脸都是汗。

后来全队集合,分成两行面对面地站着。川岛说:“你们的猪的一样,打起仗来这个样子统统死拉死拉的,为了叫你们增加速度,现在开始互相‘三宾’(打嘴巴子)的给。”在他的口令下,士兵们相互开始扇开耳光子,渡边拿着竹剑在后边视察,谁的手打在对方的脸上没有声,就要挨上一两竹剑。这一下可乱了套,我打你挺狠,你打我更重,整个操场上只听一通“劈里啪嚓”打嘴巴子的响声。站岗的日本哨兵在岗楼子上直拍手叫好,结果大家全都是鼻青脸肿。回到宿舍后,互相埋怨开了,你说我使劲大,他说你不该用那么大的力。

第二次挨打是在吃饭的时候。训liàn

所的新兵开饭时间只有五分钟,那时候新兵们全是高粱米干饭,豆腐或白菜、萝卜汤,而且全都是刚出锅,滚烫滚烫的。当我们列队走进食堂后,站在大条桌子两旁,首先向满洲国的皇帝画像敬礼,然后坐在凳子上。待饭菜端上来以后,开饭哨一响,大伙就稀里呼隆地抢着盛饭盛菜,然后开始吃饭,那滚烫的饭菜,小口吃都烫嘴,汤根本就喝不进。但没吃几口哨声响了,大伙都得起立列队走出食堂。我在哨音响了以后又喝了一口汤,结果在出屋的时候又挨了几竹剑。天长日久,这嘴也练出来了,不管怎么热的饭菜,在五分钟以内我都能吃饱。

第三次挨打,是因为我的风纪扣没扣。那天也该我倒霉,起床的哨音响了以后,我穿上衣服扣完风纪扣后,心想这玩艺结实不结实,用手一拉。没想到一下子把风纪扣的母扣扯掉了,宿舍里又没有针线,只好胆突突地走到门口。

门口的渡边一看我的风纪扣没扣,用手一指我的脖领子,骂了句“八格牙鲁”,抬手就是一竹剑正打在我的脸上,打得我眼冒金星往后一咧歪。后边的川岛照我的后脖颈子又是一竹剑,这两个家伙一前一后打得我浑身上下没个好地方。

这几天挨了三通打,气得我晚上趴在被窝里好通哭,心想这日本人真不是东西,只要有机会我非跑了不可,这兵可真不是人当的!

在新兵训liàn

所挨打受骂还是小事,最叫人不能容忍的是学习日本的武士道精神。什么叫武士道精神,说白了就是能吃苦、不怕死的精神。为了培养国兵们的这种精神,在训liàn

场上布满了泥坑和铁丝网。每次训liàn

回来都造得埋里咕汰(脏)。

日本教官讲:“一个真zhèng

的武士在战刀劈到你的面前时,眼皮都不动。”

训liàn

的时候,新兵们并排站在大墙边,日本士兵端着刺刀往你身上一捅,当然倒不真的捅在你的身上,但是有时失手也有人受伤。面对日本鬼子呲牙咧嘴的凶残样,看着那雪亮的刺刀奔你心口窝来,同时日本教官为了增加实战感,不时抓来一些中国人,说是反满抗日份子,那刺刀可不是假捅而是真攘。随着一声声的惨叫,这些人的肠子流了一地。新兵们也不知dào

自己属于不属于被杀的行列,因此当刺刀朝自己刺来时吓得不少人瘫坐在地上,结果又是挨一顿暴打。

在这方面我倒没受到什么惊吓,因为我随师傅练功夫的时候,就有刀到眼前不眨眼的练法,日本教官说我“你的武士道精神大大的好”。我心想你们那武士道精神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三个日本武士照样让我师傅打得跪地求饶。

我跟师傅学的功夫,在新兵训liàn

所里帮我对付日本教官时出了不少恶气。后来一到考核“柔道”的时候,教日本“柔道”的教官不敢和我交手,在我的成绩栏直接填上“100分”。

日本柔道也叫“柔术”,是日本的国宝,它和中华武术一样也是强身健体的一种功夫。后来日本军国主义zf把它强化在军队上,成了日本鬼子屠杀中国人的工具,日本“柔术”也成了国兵的必修课。

有一次,大队总教练来中队考核日本“柔道”的进展,当时由渡边担任“考核”。渡边心狠手辣,摔中国士兵毫不客气,本来在摔倒的时候,你只需yào

带他一把,就可减少他的着地面,少受点伤。而他却像在战场上一样往死里摔你,很多士兵都被他摔得落下了残废,我早就对他憋足了劲。

日本教官有个邪门,就是在练摔跤的时候,他要是把你摔倒了还要拳打脚踢揍你一顿;你要是把他摔倒了,哪怕是摔得鼻青脸肿,他爬起来后还要夸你“摇西”。因此和日本人对练时,你只管放大胆往死里摔他,不管摔到了什么程度,保准没事。

川岛一直是我的教练,这一次大队来考核时他留了心眼,叫渡边来担任考官。渡边细林高挑的正是大背的好材料,我俩一搭手渡边就小声说:“王桑,你的功夫不错,我的考考你。”

我心想你小子不用先用话敲打我,对谁都能手下留情对你我是不带客气的,今天我非叫你知dào

挨摔的滋味不可。于是我运足了气,瞅准了空档,在他一推我的时候,我顺手一带,转体一靠,屁股正顶在他的小腹上。然后一个侧身转体,把他扔出一丈开外。只听他“呀”的一声,迎面朝天摔倒在地,嘴里喷出了一口鲜血,当时就翻白了眼。

在场的中国士兵都鼓起掌,我以为这一下子不把他摔死也得瘫巴了。没想到过了一会他挣扎着爬了起来,一边用袖头抹着嘴角上的血,一边伸出大拇指夸我“摇西——摇西”,川岛在一边瞅着我抿嘴直乐。

台上的一个日本少佐教练来了兴致,走下台问我:“你的学的顶好,刺刀的干活怎么样?”

川岛在一边说:“他们的刚练,恐怕不行。”

“既然太君瞧得起我,我就试试吧!”

川岛目瞪口呆地瞅着我。我心想拼刺刀,别看我刚学,小日本子的刺枪术我还真没放在眼里,这回我叫你们见识见识中国人的功夫,省得你们老瞧不起我们。

少佐教练听我这么一说,用手一指旁边的一个日本兵,用日语说道:“陪他练一练。”

这小子嘴角一撇,转身从台上拿下了两把木枪,扔给了我一支。我俩站好后,川岛一挥手说“开始”。这小子端着木枪“呀”地一声直朝我胸口刺来。

日本鬼子的刺枪术以“快猛狠”著称,但是缺少随机应变的技巧。

就在这个鬼子的木枪眼看就要刺到我的胸口时,我用手中的木枪往旁一拨,然后往边一闪,枪头一低就势向鬼子的小腹刺去。只听“扑”地一声正中他的小腹,把他刺得一哆嗦,愣巴愣眼地瞅着我。旁边一个大个的鬼子兵一见,抢过木枪“呀—呀—呀”地一连三枪向我的胸、腹和小肚子刺来。他这三枪来得挺快,部位也瞄得挺准,不过照师傅的扎枪要差得远,因此我也没把他当回事。左躲右闪后,待他刚往回收步缩枪的时候,我上前一步,朝他胸部一晃。他往上用枪一磕,我枪到半路,枪头往下一落“嘿”地一声,木枪正刺在他的小腹上,把他造得一咧歪。

中国的士兵们都鼓起了掌,小鬼子们都不用好眼睛地瞅我。

日本少佐到我的面前,用手捏了捏我的胳膊说:“你的中国功夫的会?”

“从小学的,我们那旮旯的人都会,我这点功夫是最次的了。”

“中国功夫大大的厉害,中国的不行。”

我心想你这话算说对了,如果中国zf要是行的话,能叫你们这些小日本子在东北这么横行?

他拍拍我的肩膀说:“你的好好干,前途大大的!”

在新兵基础训liàn

的科目中,我有一个弱项,那就是射击。那时候国兵练射击的靶子,不是用环靶,而是用中国人的半身画像,画着男的、女的、老人和小孩。我用枪一瞄准这些同胞的画像时,干妈的影子就好像总在靶子上晃荡,这枪就总也打不准,为这事没少挨川岛的打和骂。

有一次他问我:“你的聪明大大的,为什么枪的不准?”

“我的干妈、亲人的,被你们的杀了,我的心难受大大的。靶子上中国人的画,我的不忍心射击。”

这段话我可是大着胆说的,如果这话要是不说,川岛就要关我的禁闭。兵营里的禁闭室那可不是人呆的地方,阴暗潮湿不说,臭虫满屋,耗子满地爬。别说在里边呆,一瞅浑身都起鸡皮疙瘩,说完这段话,我胆突突地看着川岛,心想这把我也豁出来了,总比零遭罪强。

没想到川岛听我说完缘由后,沉思一会说道:“你的要想开一点,战争就是这个样子,我的妻子、孩子、妈妈都在日本。一想起他们,我的心也难受大大的。不过我们是军人的干活,军人的就是服从,你的枪的不准,战场上死拉死拉的有。”

“我的努力吧!”

“关系的不大,你的开汽车的干活,这个项目你的合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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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二 章 怒杀少佐

奉天新兵训liàn

所三九届新兵基础训liàn

科目结束后,关内的战场上战事紧张。中**队顽强抵抗,日本部队兵源不足,许多日本关东军部队被调往南方战场。东北境内北部山区的抗日联军,也频频向日军占领区发动进攻。新兵训liàn

所的几个步兵大队被提前分配到国兵部队,我们汽车中队也转入技术训liàn

,教官是几个有驾驶经验的日本人。

要说这几个日本汽车驾驶教官,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对汽车驾驶修理确实有一套。汽车出了毛病,不需开盖检查,只要一听汽车的发动机声音就知dào

病在哪里。开车的时候,车在操场的标杆中穿梭自如,没有一个标杆被刮着。不过这几个人的脾气也相当大,本来日本人在中国人面前就横行霸道,这几个教官在日本部队里又是佼佼者,可想而知,这中国士兵在他们跟前得受多大的气。

在日常生活中,这几个日本教练的洗脸水、洗脚水和刷牙水都得由中国士兵轮流值班给他们准bèi

好,水凉了也不行,热了也不行。有一次,有个姓牟的士兵给他们准bèi

洗脚水的时候,一个叫桥本的教练嫌呼水热,端起来连盆带水扣在姓牟的头上,后来发展到他们脚都要由我们来洗。

训liàn

的时候,那谱摆得就更大了。手套得准bèi

好让我们在跟前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捧着。练习修车的时候,你得拿着工具盒,在旁边立正站着,他一伸手你就得把他用的工具递上去。递错了,轻者骂你一句“八格牙路”,重者当时就揍你一顿。

新兵训liàn

的第一项是喝汽油。喝汽油对我们这些新兵来讲真是个遭罪的事。那时候汽车相当的少,我们这些农村来的青年多数人在家时,连汽车啥样都不知dào

,这汽油不用说喝,连闻到味都直想吐。日本教练说:“你们的汽车的干活,汽油必须得喝!行军打仗,汽车油路的不通,你们的怎么办?用嘴抽的干活,汽油的喝不了,油路的怎么的通?”教官叫喝就喝呗,咋喝的时候,那胃反得把肠子要吐出来了。一碰到这种情况日本教官就来劲了,你在那弯着腰翻肠倒肚地吐,他拿着竹剑在你后背“啪啪”地抽,那滋味比砍你一刀都难受。

喝汽油过关以后,新兵们开始驾驶训liàn

。日本教官设计的场地都是坑洼不平的路面,所立的标杆也是弯曲不直,宽度刚好能过去一辆汽车。谁要是开车把标杆碰一下,就要挨一个大嘴巴。这样的条件,老司机都很难把握住,何况我们这些从来没开过汽车的人。

有一次,一个姓石的九台人,上车第三天日本教官就叫他开车穿越障碍。当到拐弯的时候,教官叫他“减速打舵”。结果他一紧张,一脚踩在油门上,汽车猛地一窜,撞在了大墙上,保险杠撞掉了下来,汽车的前罩也撞得破烂不堪,日本教练的脸被风挡玻璃碰得血渍糊拉。日本教官气得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他说:“你的猪一样的笨,汽车兵的不行,苦力的干活!”当天下午,姓石的就被扒下军服送往劳工队。

有一次,我也着实挨了一通揍。那是在考核汽车故障修理的时候,教官特意把车的电路弄断,我上车后怎么也打不着火,用摇把子也摇不着。

教官问我:“什么毛病?”

“线路故障。”

他点了点头。然后我下车掀开车盖检查修理,那时候修理汽车没有仪表,只能凭经验用眼睛找。几十条线路老司机找起毛病都困难,何况我这个刚会开车的新司机。教官规定在十分钟内找出毛病修理好,结果我用半个小时也没找出毛病。日本教官把我好顿“三宾”,打得我脸肿了好几天。

好不容易熬到了新兵训liàn

结束,我被分配到奉天国兵三大队队部当汽车副驾驶员,同车的驾驶员姓刘,是吉林省榆树县黑林子人,比我早入伍三年。黑林子离破帽子沟只有一百来里地,因为是老乡我俩的关系一直处得不错。

大队部有个日本少佐顾问叫山田一郎,四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大团脸,大眼睛,戴着一副近视眼镜,鼻子下留着一撮黑黑的卫生胡。这个人瞅起来文文静静的,可是为人却很歹毒,我们大队就他说了算,大队长只不过是个摆设。

山田顾问不知是什么原因,从我分到大队部后,就是看我不顺眼,平常都不是好眼睛瞅我。他这个人从来不打人,也不骂人,看谁不顺眼就给你关禁闭。

国兵部队的禁闭,就是把犯错误的士兵关进小屋子里,一天只给一碗高粱米饭和一杯凉水。我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就被他关了三次禁闭。第一次说我看见他敬礼姿势不正,第二次说我用眼睛斜楞他,第三次说我给他敬礼的时候左腿乱哆嗦。三次关了我八天,饿得我眼睛发花。大伙都逗我“一个月关了三次禁闭,这可是打破了纪录”。这个山田顾问为什么看不上我,我百思不解,这个谜后来还是老刘给我解开的。

我们大队的大队长姓刘,是榆树县城人。“九一八”事变那年,他拉杆子立山头,当上了胡子的大当家,山头名号叫“镇关东”,手下有三百来号人。日本人占领榆树县城后,他被日本人的血腥屠杀吓蒙了,带着手下人投降了日本人。日本人把他的队伍调到奉天,叫他当了个有名无实的大队长。驾驶员老刘是他一个远方的侄子,大队长一直想把他这个侄子提拔成中队长,可是山田不同意,说老刘“文化的没有,开汽车的可以,指挥部队的不行”。老刘也对他憋了一肚子的气。

有一天,大队长在饭店请山田吃饭,几个中队长和老刘做陪。

酒喝到**的时候,老刘问山田:“太君,你的为什么总看我的副手不顺眼?”

“他的良心大大的坏了,我的老同学渡边叫他摔伤了,现在一使劲还大口吐血,我得教xùn

教xùn

他!”

老刘回来以后,把山田的话和我一学,我的心当时就凉了半截。心想满洲国是日本人的天下,他一个日本少佐收拾我一个小国兵那不是小菜一碟吗?长此下去他总有一天非得把我收拾死。不行,这个兵我死活不能当了,瞅个机会得跑。

我把想法和老刘一说,老刘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有机会咱俩一块跑。我在这也没什么大出息,不如跑回家伺候二老去。”

完这话,我当时提心吊胆好几天。人心隔肚皮,谁知dào

老刘能不能出卖我?当天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我后悔得够呛,心想老刘要把我出卖了可就完了。

过了几天没有动静,心里才安定了下来。

一九四一年,大兴安岭和长白山一带的抗日联军遭受重大挫折后,地方上的小股反满抗日武装特别活跃,打得日本部队和满洲国zf军手忙脚乱,顾东顾不了西,扫荡一个接着一个。抗日队伍打了这支又出来那支,奉天城外也时常有小股的反日武装出现。他们打据点,端炮楼,扒铁路,搅得奉天地区日本人不得安宁。日本关东军司令部对此大为恼火,命令奉天守军进行清剿。

六月中旬的一天,部队接到命令,由我们三大队和日军一个中队前往西南四方台地区扫荡胡子。

当部队走到离奉天50余里一个只有五户人家的小村庄时,乌云密布,一阵狂风刮过,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炸雷震耳欲聋。暴雨形成的水溜子冲在汽车的风挡玻璃上,驾驶员根本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大队长和山田顾问乘坐的那台破旧的老式小汽车也抛了锚,驾驶员顶着大雨检修,部队只好在村边休息避雨。

雨稍后小了一点,从前边的日本军车上跳下几个日本兵,顶着雨向小村庄跑去。老刘说:“夜猫子进宅,没事不来,这帮小子进村保准没有好事。”果然不出所料,这帮鬼子刚到村边就传来“砰”的一声枪响,一条小黑狗哀嚎着,咧咧歪歪地倒在了村口。

这帮日本兵打死了小黑狗后,便钻进了一户人家。屋里马上传来了撕打声和女人“救命”的呼喊声,老刘说:“不好要出事!”打开车门就跳了下去,我也跳下车随他向村里跑去。

我俩跑到日本兵进村的那座小茅草房,推开屋门,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外屋地下躺着一个中年男人,头上被枪托砸了一道大口子,血流如注。屋里炕上四个日本兵正用手按着一个以被扒得一丝不挂的妇女,妇女身上趴着一个把裤子退到了脚下的日本兵。那个妇女看到我俩进来,瞪着一双求助的眼睛瞅着我们,嘴里有气无力地喊着“救命”。我一见这情景肺都要气炸了,拳头一握就要往上冲。老刘一把拽住我小声说;“他们人多,咱俩找弟兄们去。”我俩撒丫子就往车队跑。

到了车队跟前,我俩气喘吁吁地对车上的弟兄们说:“不好了,鬼子兵在屯里**妇女!”车上的弟兄们一听,一边骂一边纷纷跳下车随着我俩向这家跑去。

到了屋前,几个弟兄把门堵住,其他的人随我俩进了屋。

进屋后,只见这几个家伙兴致正高,一个满脸连鬓胡子的小个鬼子笑嘻嘻地对我们说:“花姑娘的干活,大大的好。你们的等一等,皇军的先来。”边说边解裤腰带。我跳上炕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子,使劲一摔把他摔到地上。其他日本兵一见,马上过来和我们撕打到一块。

那次进屋的只有六个日本兵,我们进屋有二十多人。一通拳脚之后这伙日本兵被我们打得鼻青脸肿,乖乖地站在墙角。

鬼子中队长听到消息后,带着二十多个人荷枪实弹地跑了来,到跟前不容分说地骂道:“八格牙路,你们皇军的敢打,统统死拉死拉的!”随他来的日本兵一听,“哗啦”把子弹推上膛,用枪口对准了我们。

弟兄们也急眼了,七嘴八舌吵吵:“你们还是人不是人,光天化日之下**妇女,拿我们中国还当人不?”

鬼子中队长横蛮地说:“中国人——人的不是,猪的一样!”

正在这个时候,山田顾问和刘大队长赶了来。问明情况后,山田用日本话把鬼子中队长好通训,大意是我们到中国来是要建立大东亚共荣圈。你们这么干,不是要激起中国士兵的愤nù

吗?如果发生兵变这个责任你能负得起吗?骂得鬼子中队长诺诺连声。然后又给六个日本兵每人抽了两个大嘴巴子,对我们说:“皇军在外,辛苦大大的,花姑娘的干活,你们的谅解。”

刘大队长也劝大伙说:“皇军已经赔礼道歉了,这事就算拉倒吧,马上回车上准bèi

出发。”

临走的时候,我看炕上的妇女,用衣服裹着身子蹲在炕旮旯里瑟瑟发抖;外屋地上,她男人躺在血泊中正一口一口地拔气,便掏出了兜里仅有的二元钱扔在了炕上。弟兄们也纷纷解囊,扔到炕上一些钱,然后回到了车上。

上,老刘闷闷不乐地对我说:“老弟呀,你说这么大的事,几个嘴巴子就拉倒,咱们中国人在日本人的眼里还算不算人?”

“算什么人,没听日本人骂咱们猪的一样吗?”

“操他八辈祖宗的,这么不拿咱们当人看,咱还给他们卖什么命,有机会咱俩跑他个狗日的!”

部队到了四方台后,胡子们已经销声匿迹。那时候的胡子都是老百姓,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出来活动。别说是日本人,就连我们这些中国人也分不出他们谁是老百姓,谁是胡子。因此,部队到达四方台子十来天也没什么战事。

有一天吃过午饭后,我和老刘一边擦车一边唠着闲嗑。刘大队长匆匆走了过来对老刘说:“‘二愣子’(老刘的小名),你俩赶快把车打着火,送山田顾问回奉天开会。”

“三叔,你的车呢?”

“我那还叫车呀?什么破玩艺,一有事就坏,修都修不好。”

“我真不愿意送他。”

“你不送谁送呀,叫别人送我能放心吗?出点差错那可是得掉脑袋啊!”

老刘嘟嘟囔囔地说:“我真不愿意送他,天天瞅我不顺眼。”

刘大队长绷着脸训斥:“你哪那么多废话!叫你送你就送,顺道再和他拉拉关系。”

“拉啥关系,这日本人翻脸不认人!”

刘大队长有点急眼了:“你少说废话,赶快打火!”

老刘无可奈何地和我把车打着火开到了大队部。

车到大队部后,山田从屋里走出来,指着我说:“你的后边的去。”我拿着枪坐到了车厢的后边。从驾驶室的后窗玻璃上,我看着山田光秃秃的后脑勺,心想你这个王八蛋不用老惦记收拾我,半道上有机会我先嘣了你。

当车离开四方台向北开到一个大荒草甸子的时候,突然发动机出了故障,熄火后怎么也打不着。我用摇把子摇了好几次,累得满身大汗,这火就是打不着。老刘只好掀开汽车盖检查。

这次奉天守军司令部召开紧急会议,可能是有重大的军事行动。山田看到车坏了后,急得直挠脑袋,一会扒着风挡玻璃瞅瞅,一会看看手表。

过了一会他坐不住了,开开车门走下车问老刘:“什么的时间修好?”

“还没找着病呢!”

又过一会,车子还没修好。山田这回急眼了,车前车后地转悠了两圈后骂道:“你们的良心大大的坏了,磨磨蹭蹭,什么的干活?误了开会,你们统统死拉死拉的!”

我顶了他一句:“再死拉死拉不也得找着毛病吗?不找着毛病能修好吗?”

他一愣,上来就是给我两个耳光:“八格牙路,你的顶嘴的干活,死拉死拉的!”然后“刷”地从腰里掏出手枪顶在我的脑袋上。

老刘急忙过来说:“太君,你的消消火,别跟他一样见识,我这不抓紧修吗?”

他收起了枪气囔囔地说:“你们十分钟内修好,修不好统统死拉死拉的!”

山田顾问参军前在日本国内是个中学老师。平时心高气傲,总以有知识自居。虽然是少佐身份,平时从不打人骂人,但这一次又打又骂。我心里明白,这次会肯定是非常重yào

,他这是真着急了。要说枪毙老刘那是不可能,因为枪毙了他,没人给他开车。要说枪毙我那是可能的事——一来他对我就没安好茬子,二来我刚顶了他,三来他毙了我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逼迫老刘抓紧修车。想到这,我的后脊梁骨直冒凉气。往四外一啥磨,只见全是一人高的篙子,一望无际,只有远处天边上有几个小山包。我心里一动,琢磨这正是逃跑的好机会。趁山田在一旁小解的时候,我用脚踢了老刘一下。老刘一瞅我,我用嘴拱了拱远处,老刘会意地点点头。

山田小解完了后,一边看表一边瞅老刘修车,我焉巴悄地溜到车后,从车厢里拿起步枪。然后又溜到山田的身后,把枪对准了他的脑袋,打开保险“哗啦”一声把子弹推上了膛。

这时山田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老刘修车。听到身后有子弹上膛的声音,他扭头一瞅,只见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似乎明白了我要干什么,面孔“刷”地变白,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刚骂了“八格”,这“牙路”还没等出口,我就勾动了扳机。只听“砰”地一声枪响,山田的脑袋开了花,污血和脑浆溅了我一身一脸。只见他大张着嘴,一只手抓着腰上的手枪,慢慢地倒在地上。我照他的胸口又补了两枪,看着他蹬了两下腿后就一动不动了,才松了口气。

老刘听到枪响后,直起腰愣愣地瞅着山田的尸体,自言自语地说:“就这么打死啦?”

“不这么打死还怎么打死?”

“死得好,死得好!”

人是利索地打死啦,怎么跑?我俩却犯了难。就这么跑吧,现场一旦被日本人发xiàn

,可就知dào

是我俩干的。部队的登记簿里有我俩家的地址,即使我俩跑了,家里也一定要受牵连。那时候杀了一个普通的日本人都要牵连全家和全保,何况我杀的还是少佐。

怎么办?还是老刘岁数大有主意,他说:“咱给他来个销尸灭迹。先把车用枪打几个眼,然后用手榴弹把山田的尸体嘣碎,之后再把车点着,这样日本人就以为可能是碰到了胡子。”

我一听急忙说:“行,这招好!”

于是我俩用枪把汽车驾驶室打了十几个枪眼,又把山田的尸体塞到驾驶室后,用三颗手榴弹把尸体嘣得七零八落,油箱也在燃烧中炸了,整个汽车在大火中熊熊燃烧。

在我俩刚离开汽车往荒草甸子里走的时候,远方传来了汽车的声响。

“坏了,说曹操曹操就到。”老刘说。

“猫一会,看看情况。”

“快跑吧,还猫啥?”

“你没看这旮旯的草多稀呀,咱俩一跑,叫他们发xiàn

了,还不追咱们到底呀!”

“可也是。”

于是我俩找了个土坑趴了下来。

北面两辆鬼子军车飞驰而来,到了燃烧的汽车前停了下来。车上下来几个日本兵,围着已烧成一堆破铜烂铁的汽车,叽里哇啦地说了一通日本话。然后跳上汽车,绕过还冒着黑烟的汽车向南方开去。

老刘不懂日语,问我“他们哇啦些什么?”

“他们说看汽车的弹痕和爆zhà

的痕迹,这辆车十有八成是叫胡子们袭击了,不知是哪个部队的。”

老刘一听乐了:“还真按这条道来了。”

待鬼子军车开得没影后,我和老刘往草甸子深处走去。

我对老刘说:“前一阵子,听说长白山一带有一伙专打日本鬼子的队伍,我三哥就投奔他们去了,咱俩不如到长白山去找他们去。”

“这事我也听说过,那只不过是个谎信,我叔叔说那支队伍已经叫小鬼子消灭了。就是没消灭,咱俩上哪去找去?长白山那么大,咱连个准确地址都没有。再说,咱俩穿着这身军服明眼人一看就知dào

是逃兵,恐怕没等找到他们就被抓住枪毙了!”

“那咋办哪?”

“我看咱俩先回家找地方猫着,留点心打听打听那支队伍在哪一带活动,然后咱俩再去找他们。”

我一听老刘的话有道理,就说:“也只有这么地了。”

于是我俩奔回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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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三 章 千里奔逃

奉天城距舒兰县有千里之遥,我俩穿着军服,背着枪,兜里划拉划拉总共才有三块多钱。就是这三块多钱也不敢找地方花,只能是昼伏夜出,大约摸按北斗星的位置奔家的方向走。

盛夏的夜晚,东北野外的蚊子和小咬特别多。蚊子嗡嗡地叫,小咬一团一团地往脸上呼,叮得你没处躲没处藏。我们两个偌大的老爷们面对这些小虫束手无策,只能捋些蒿草胡乱地抽打。三天夜晚下来,已经是满脸伤痕,脸被拉拉秧(一种带刺的草)拉得血渍糊拉。全身上下又痒又疼,来了闹心的劲真想开枪自杀。

走到第四天的时候,我俩身上带的一天干粮虽然省吃俭用也全部吃光了。一合计,光这么穿山越岭过草甸子也不是个办法,这肚里没食也不行啊!得找个人家弄点吃的,虽然冒点风险但总比饿死强。

傍晚的时候,我俩顺着狗咬的方向,走到了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屯。

老东北时农村的小屯,人们都是黑天就睡觉。一来是经过一天的劳动又累又乏,二来是为了节省灯油。当我们到小屯边的时候,除了屯中一个大院套的牲口棚里一盏油灯闪着鬼火一般的亮光外,小屯漆黑一片,几只烦人的小狗站在屯中瞅着我们狂吠不停。

为了避人耳目不招惹是非,我俩找了一座孤单的二间小房,敲响了房门。屯中的那几只小狗凑到我们跟前,一扑一扑地使劲咬。要不是老刘劝啊,我真想开枪嘣了它们。

敲了几下门,屋里亮起了灯。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谁呀,黑灯瞎火的啥事?”

我急忙回答:“大爷,我们是赶路的,口渴了想找口水喝。麻烦您把门开开,我们喝完水就走。”

“唉,刚睡下。好吧,你们等一会,我给你们开门去。”

随着一阵脚步声,门栓一响,屋门开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端着煤油灯打量着我们。瞅着瞅着,他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老总,我家穷得腚眼毛光(什么也没有),你们还是到别的人家去吧!”

我急忙扶起了他:“大爷,我们真是赶路的。您老不用害pà

,我们真的喝点水就走。”

他愣巴愣眼地瞅着我:“那好吧,两位老总请进屋。”

进了里屋,借着昏暗的灯光,只见这家破破烂烂的屋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北炕堆着一堆干苞米棒子,南炕破被下露着一个小姑娘的脑袋,瞪着吃惊的眼睛瞅着我们。

我用手摸摸她的头问:“几岁啦?”

她一缩脑袋,把头藏在了被窝里。老人说:“这孩子就是不出头,今年十一岁啦,是我孙女。”

“大爷想求您点事。”

“别说求不求,有事你就说吧。”

“我们是掉队的国兵,已经一天没有吃饭啦。我们这有钱,麻烦您给做点吃的。”说完我把一块钱递给他,他急忙推开钱说:“不用,不用,我看出你们不是胡子。吃点饭有啥,还要什么钱呢?”

完后招呼炕上的小丫头下地帮他烧火,嘴里还叨咕:“这孩子一点都不会来事!”

看到他们爷俩在外屋忙三火四地张罗做饭。灶炕里冒出的烟呛得老头直咳嗽。我从炕沿上站了起来,依在里屋的门框上端详着老人。

借着炉堂熊熊的火焰,只见老人中等身材,背有点驼。长方型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尤其眉心上的川字就像刀刻的一样,一双粗糙的手布满了老茧,正在哆哆嗦嗦地往锅里帘子上馏着山芋和菜窝头。

看到我瞅他,他不好意思地说:“老总,家里穷,没什么好的。委屈你们了,就对付一口吧!”

“大爷,我俩也是穷人家孩子,吃好,吃坏我们不挑,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老人家笑了笑:“这我看出来了,如果不是穷人家的孩子也不会到我这个穷家来。你们不但是穷人家的孩子,我还看出来,你们不是掉队的,而是从队伍上跑出来的。”

我吃惊的问他:“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怎么看出我们是偷跑出来的?”

“一来咱这块也没来过队伍,二来你们的军衣刮得破破烂烂,脸也被蚊子小咬叮得胖头胖脸的。我那儿子从队伍上跑回来也是这个样子。”

“大爷,不瞒您说,我俩确实是从队伍上跑出来的,想回家。”

“你们家在哪?”

“在吉林那边。”

“离这老鼻子远了,你们咋走呀?可别像我那苦命的儿子,跑回来的第二天就被抓了回去,当天就被日本人砍头啦!”

“宁可被抓住砍头,我俩也不当这个国兵了,那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我儿子也是这么说的,别的不说了,帮着日本人打中国人,这一点他就受不了。”

这时,锅开了起来,热腾腾的雾气中散发着苞米面诱人的香味。

过一会,老人家放上了一张破炕桌,从锅里捡上来五个苞米面菜窝头和几个山芋,又从碗架子里拿出几块大萝卜咸菜。我们已经四天没吃着一顿热乎饭了,吃一口菜窝头,就一口大萝卜咸菜,那个香劲就甭提啦!

看到我们吃得香甜八拉(爱吃),老人家说:“唉,看你们吃的这个香劲我就想起了我那儿子。我那儿子跑回来那天,也像你们一样吃得那个香劲啊!”

“大爷,您的儿子死了,我看就你们爷俩,儿媳妇呢?”

“儿子死后,媳妇回娘家了。娘家在铁岭,回去后音讯皆无。我也没去找,咱家穷啊,叫人家受这些年委屈,我这心里早就觉得过意不去。唉,走就走吧,这都是命啊!”

我问那个小丫头:“你想你妈不?”

“不想。”

“为什么?”

她摆弄着我的枪说:“她扔下我不管,我想她干啥?”然后问我,“叔叔,你这枪能打死人吗?”

“那咋打不死人。”

“那你借我用用。”

“你用它打谁呀?”

“打那些杀死我爹的日本人!”

老人家急忙说:“这孩子,净瞎咧咧。”

一大簸箩菜窝头和山芋被吃个精光,这回我俩总算缓过了精神。临走的时候,老人家又把剩下的几个凉窝头给我们带上。我们给他钱,他死活不要:“几个破窝头还给什么钱,瞧不起我咋地?你们那几个钱还有大老远的路呢!带着吧,以后路过这到我家看看就行了。”

告别了老人,趁着月色,我们又赶往回家的途中。

四个菜窝头,我俩不到饿得受不了都舍不得吃。这样也只坚持了两天,第三天又断了粮。没办法,只好饿了挖些野菜,渴了喝口沟塘子水。如果能碰上片大萝卜地,那可肥实了,吃个饱不说,还要把裤子脱下来装满满的两裤腿,够吃四五天的了。一来二去,我们吃大萝卜都得了心口疼病(胃病),犯起病痛得死去活来。吃野菜又相继中毒,全身浮肿,眼睛都睁不开了。就是这样我俩也不敢往有人家的地方凑合,因为老大爷儿子的遭遇太让我们害pà

了。

我们哥俩相依为命,互相搀扶,一天只能走二三十里路。过铁岭经长春,经过一个来月的时间,我们终于来到了九台县的尖山子地区。

尖山子地区山高林密,和凤凰山只有一江之隔。小时候,我和阿玛上了凤凰山,就能看到尖山子地区在云雾中时隐时现的大山峰。我时常问阿玛:“那片山咋那么大?”阿玛说:“那是九台地界的大山,也是胡子们藏身的地方。”

我对老刘说:“快到家啦,这地方好闹胡子,咱俩得加点小心。”

老刘说:“可不是咋的,这地方听说胡子闹得凶,可别叫咱俩碰上。”

事这玩艺,倒霉的时候,你别叨叨,一叨咕它就来。就在我俩提心吊胆的时候,还真就叫胡子抓住了,而且还是自己送上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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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四 章 误入匪巢

那是进入尖山子地区的第二天傍晚,我俩走进两座大山的沟塘子里时,天空阴云密布,狂风一阵阵地刮着,闪电夹杂着雷鸣,树林子发出呜呜的响声,马上要下的这场雨看来是不小啊!

我俩心急火燎地往前走,老刘说:“要是能碰着个屯避避雨多好啊!”

“谁不说来地,最好能碰着个人家少的屯子,以免碰着麻烦。”

着话的功夫,前边的山坡上真就出现了几间房子。借着闪电的光亮,我发xiàn

这是一个只有七八户人家的小屯子,在屯子中有些房子,还有废墟。看样子,这个屯中的几户人家也是日本人实行归乡政策后幸存下来的。

我们紧赶慢赶(抓紧时间),在掉雨点的时候赶到了屯边的一座两间小土房前。开开门进了屋,又见屋里黑呼呼的一片。

炕上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谁呀?”

我说:“老乡,我们是赶道的,在你们家避避雨行不行?”

“你们是干啥的?”

“我们是从国兵队伍上跑出来的,家在榆树那边住。想在你家避避雨,随便在找点吃的,我们给你钱。”

他一听没出声,沉思了一下,告sù

炕梢的女人说:“你把灯点着,看看是什么兵?”

炕梢的妇女把柜子上的油灯点着后,瞪着一双吃惊的眼睛瞅着我们。

炕头上的男人坐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端详着我们,嘴里说道:“两位兄弟快坐下,看样子你们这罪没少遭呀!”

我说:“正是一言难尽呀!”

炕梢的妇女也穿上衣服下了炕。借着灯光我一打量这两口子都三十来岁的年纪,男的大高个,长得五大三粗,大圆脸,大眼睛,大嘴叉,浓黑的眉头,齐刷刷的黑胡子,长得倒挺威风。女的中等身材,大圆脸盘,白白净净的,我心想这两口子倒挺般配。

男的下了炕后,穿上鞋对我们说:“兄弟,我家现在没啥吃的了。你俩先坐一会,我上别人家给你们找点去。”那个女的见他这么一说,皱起了眉头。男的在出门的时候用眼睛斜楞了我一下,他这一斜楞我的心里一激灵,因为他的眼神中闪出一种狡诈的目光。我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用脚偷偷踢了一下老刘。老刘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俩把枪握在手里,打开了保险。

那个男的刚出外屋,女的说:“兄弟,你们坐着,我跟他看看去,他这个人啥事整不明白。”

我一听心想好哇,你们俩都想溜出去,究竟想要干什么?虽然当时我不知dào

,但总觉得这里边没好事。不行,万一有情况得抓一个垫背的。

想到这里我说:“大嫂,你不用出去忙活了。有吃的我们就吃一口,没吃的下过雨我们就走。”

那个妇女听我这么一说没好意思再说什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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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扭身坐在炕沿上,眼睛不时往窗外瞅。

过了一会,外边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好在这家后墙没有窗户,我和老刘蹲在炕沿下,把子弹推上了膛。

我用枪指着那个妇女说:“你男人到底干什么去了?”

她躲在炕旮旯里结结巴巴地说:“找他们绺子上的人去了。”

我瞅了老刘一下,心想这下可完了怕啥来啥,怕碰到胡子,反倒自己钻进胡子窝来了?

这时脚步声到了窗口,一个声音喊道:“堵住门窗小心黑枪!”

我冲外边喊道:“外边的人听着,你们可别乱来,这屋里有你们的女人,枪一响我先嘣了她!”

“哎呀,还他妈的来这套,那娘们是肉票,你随便处理!”

然后又说道:“你们是哪个道上的朋友,该不是小日本子派来踩盘子的吧?”

老刘说:“我们哪个道上的也不是,我们俩都是江东的穷人,征兵时没办法当了国兵,好不容易才跑了回来,误闯了你们的山头,请大哥们原谅!”

那个声音说道:“真的假的?”

我说:“你见着过穿着军装背着枪踩盘子的吗?”

“那倒没有。”

“那不就结了,我俩只不过是进屋避避雨,雨过我们就走。”

听我这么一说,外边的人好像是在合计着什么。一会儿,那个声音又说道:“这么着你们看行不行,如果你们真是队伍上跑回来的,我绝不难为你们,我知dào

国兵兄弟也都是穷人。不过你们得跟我见大当家的去,按我们的规矩,把喷子(枪)扔在炕上,把手背在脑后。”

我和老刘蹲在炕沿下一合计,硬拼吧那是肯定打不过,不用说是胡子窝,光听外边的脚步声就有一二十号人;按他们说的或许还能有条生路。

正在我俩合计的时候,外边的人等得不耐烦了,那个声音又喊了起来:“屋里的朋友,怎么样,合计好没有?给个痛快话。”

我说:“你说话算数不?”

“咋地,信不着啊!大老爷们说话能像老娘们似的吗?”

“那好吧,就按你们说的办。”

于是我俩把枪扔在了炕上,举起了双手站了起来。

门外呼啦闯进五六个人,用枪对准了我们,一个小个不高,长得黑巴溜秋(挺黑)的中年人喊道:“招子摸黑!”

老刘一愣:“干啥?”

“要蒙上咱们的眼睛。”我说。

“哎呀,你小子还是道上人。”

“我三哥就是东山里有名的‘王六炮’。”

“‘王六炮’是你的哥哥?你姓啥?”

“也姓王,‘王六炮’王喜山是我的亲叔伯哥哥。”

他没吱声。

有两个人拿着破布从后边把我们的眼睛蒙上了,然后连推带搡地把我们推出屋。在雨中摸东拐西拐的走了老半天,进到了一个屋子。进屋后,我俩被按跪在地上,有人解开了我们的蒙眼布。我仔细一瞅,这是一座三间房的土房。屋顶上吊着一盏马灯,南炕沿并排坐着四个彪形大汉,一抹黑色更生布裤挂,巴掌宽的牛皮板带上插着手枪。炕里盘腿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在灯光下脸色显得特别的新鲜。

这个女人默默地注视着我们,用手摆弄着炕桌上的两把驳壳枪。炕沿上的四个人把手伸向了腰间,其余的人把枪对准了我们的脑袋,满屋子充满了杀气。

那女人注视了我们足有四五分钟的时间,突然把驳壳枪往桌子上使劲一摔,说了句:“天堂有路你不走!”

旁边的人用枪捅了我一下:“问你呢?”

我知dào

这是胡子们的黑话,但是怎么答我不知dào

,我忽然想起三哥说过“胡子的黑话,就像对对子一样”,于是就顺嘴冒出一句“地狱无门我偏来”。

“咋地?”

“饿的。”

满屋子的人哄堂大笑了起来。

老刘脖粗脸红地说:“你们乐啥,不是饿急眼了,我们俩敢往屯子里跑吗?”

那个女的点点头,抿嘴一乐:“来路(姓啥)?”

我说:“我是虎头(王),他是顺水子(刘)。”

她吃惊地瞅了我一下,眼睛一瞪:“你们到底是哪条道上的,唇典(江湖黑话的统称)你怎么知dào

?”

“我们是岔道上的(逃兵),我三哥是东山里的‘王六炮’。”

“‘王六炮’是什么人?”

炕沿上一个大胡子的人说:“‘王六炮’是东山里有名的炮手,他们一共拜把子哥儿八个,‘六炮’排行就是老六。”

她点点头说:“既然是同行兄弟的人,你们跟我说实话,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不难为你们。”

老刘说,我们都是榆树人,在奉天当国兵,日本人如何如何欺负中国士兵,又如何如何不堪忍受他们的欺负,一直想逃跑。我又讲叙了这次到四方台子地区剿胡子,日本人如何在半道上**妇女,我们又如何杀了日本山田顾问,这些人听得聚精会神。

当我讲完后,那个女的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好,杀得好!这日本鬼子没个好东西,你俩小子有种,起来吧!”

我俩刚要往起站,那个大胡子的人一摆手说:“慢!”然后盯着我俩问,“你们这段事是编出来的吧,你俩的胆咋那么大,要有这个胆当初就别去当这个兵,和我们一样,拉杆子打他个小日本狗娘养的!”

着他又从腰里“噌”地拔出一把匕首,放在我的脖子上:“你他娘的要敢瞎咧咧(乱说话),我活剥了你的皮!”

我脖子一挺:“话我们已经说了,事也讲了,信不信由你,要杀要毙随便。”

他一听说:“哎哟,你小子还挺尿性,你以为老子不敢杀你呀?”

着扬起匕首就要往下扎,那个女的吆喝一声:“老三你干啥,消停一边呆着去!”

“大胡子”一听,不情愿地坐在炕沿上嘟囔:“什么好玩意,两个逃跑的国兵,杀了算啦!”

那个女的下了炕说道:“兄弟,起来吧,当国兵那是迫不得已的事,哪个有良心的中国人愿意做日本鬼子的帮凶?”

我和老刘因为跪的时间长了,这腿也不听使唤,站了几下都没站起来。那个女的一见急忙扶了我一把,站起来后我一瞅她,“喝”——她比我还高,苗条的身材,果圆型的脸,大眼睛长睫毛柳叶眉,高挺的鼻梁,只是嘴巴大了点,两片厚厚的嘴唇与这漂亮的脸蛋有点不太协调。

她见我呆呆地瞅着她便问:“你这么瞅我干啥?”

旁边的人对我说:“这就是我们大当家的,名号叫‘靠江龙’,是女英雄‘驼龙’的拜把子姐妹。”

那时候的胡子遍地,光九台县境内带“龙”字的绺子就有“驼龙”“青龙”“靠江龙”“过江龙”“雾中龙”等,这“靠江龙”是新拉起的杆子,又是小绺子,因此在江湖上不太有名。不过这五个带“龙”字的绺子,当家的都是女的,又都是拜把子姐妹。后来,这五个绺子的人都被日本人消灭。民间的说书人把她们的事编成书,书名叫《五龙闹江西》。

我一听这个女的是大当家的,急忙把头低了下来。

老刘在一旁说:“久仰久仰。”

我知dào

他这是顺情说好话,他在奉天当了三四年的国兵能知dào

家乡的事吗?

旁边的人问我:“你听说过我们大当家的名号吗?”

“没听说过。”

“靠江龙”说:“这个兄弟倒挺实在。”

屋里紧张的气氛缓和了,我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只觉得两腿发软眼冒金星,一咧歪,差点摔到了炕沿上。“靠江龙”一见说道:“这俩兄弟饿坏了,赶快让他们吃饭。然后睡个消停觉,有事明天再说。”说完留下俩人看着我们,领着其他人走出了屋门。

第 十五 章 初露锋芒

他们一出屋,我和老刘实在坚持不住了,一头栽到炕上呼呼睡了起来。

在梦中我回到了家,干妈给我送来了苞米面大煎饼,额娘用水给我掸上焖了起来,我左等、右等、干等也闷不好,那煎饼的香味馋得我直流口水……

正在这时我觉得有人拨拉我的脚,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快起来吃饭吧,一会该凉了!”在稀里糊涂中我以为是额娘招呼我,坐起来一看,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站在屋地下笑呵呵地瞅着我俩。炕上已放好了桌子,桌子上摆着一瓦盆炖野鸡,散放着小葱、山菜和一碗大酱。干粮布包着一大叠煎饼,散发着诱人香气。我这才想起这不是在家而是在胡子窝。

那妇女催促我们说:“快吃吧,一会煎饼该硬了。”

面对这一桌子可口的家乡饭菜,我俩也顾不得客气,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只一小会的工夫,满桌子的饭菜吃得溜光。

那妇女说:“咋样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们做点。”

我打了两个饱嗝,拍一拍凸起的肚皮:“吃饱了,大婶,你看我这肚子撑得?”

“可不是咋地,你们哪就像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造得这个香。”

“不瞒大婶说我们已经一个来月没吃顿热乎饭了。”

在她收拾桌子的时候,我又问了句:“大婶,你们这个当家的人挺好啊!”

大婶一听乐了:“小伙子,挺有眼力呀!要说我们这个当家的,那可是个好人。你看人长得精神,这心眼也好,而且还有一身好武艺。她家老爷子是河北沧州人,祖辈以打拳卖艺为生。日本人来以前,有一年河北地界连年闹饥荒,再加上战乱,老百姓可是真难活啊!他家老爷子领着全家打拳卖艺来到咱这旮旯。乡亲们一看这家人挺好,就把他们留了下来。我们大当家的小名叫‘英子’,来的第二年嫁给了打猎的姜老二。姜老二是这一带有名的炮手,那枪打得可真准哪!只要枪响,保准有死物。不过这枪打得太绝也不好,姜老二俩口子结婚后感情一直都挺好,可就是没有孩子。大伙背后议论说这都是姜老二枪打得太绝的结果。日本人来了以后,老百姓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zf实行‘归乡’政策后,我们这屯子的人都被归到了卢家屯,姜老二是个以打围为生的人,你说要他离开深山老林子他指啥为生啊!于是他偷偷跑出屯,住在一个被日本人烧剩下的一间破房子里,没有枪就下套子。姜老二这个人勤快,日子倒也过得下去。前年冬天有一天,姜老二和他老丈人拿着套来的十多对野鸡到九台镇上去卖,被日本守备队的伙夫看见了。这日本人最爱吃咱这旮旯的野鸡,伙夫非要买这十几对野鸡,钱却只给三对的。姜老二不卖,这个伙夫就给姜老二几个耳光。他老丈人是个火仗子脾气,哪能咽下这口气,把伙夫扯过来好通打。这下可惹了大祸,日本守备队把他俩抓进宪兵队严刑拷打,硬说他俩违抗皇军封山的命令,是反满抗日份子。不几天就被折磨死,还把人头砍了下来,悬挂在九台镇的大树上。”说到这,大婶停了下来,端起桌子上的碗喝了几口水。

我着急地问:“后来呢?”

大婶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后来英子听到信哭得死去活来,一怒之下联络前后屯的几十号人,杀了卢家村村公所的村长和几个村丁,领着这些人跑到山上拉起了杆子。因为她是属龙的,咱这地方又靠着江,英子说这龙离不开水,就把山头叫‘靠江龙’。要说英子,对穷人可真好,对富人和日本人也真不留情。头几天她和几个干姐妹联合起来截了日本人的两辆军车,打死了十多个日本人。最近几天听说日本人要来打她们,所以对外来人格外小心。你们被抓这事也不能怪她,搁谁都得这么干。”

“那是,看来‘靠江龙’可不是个一般的老娘们。”

“这可真叫你说对了。俺们英子的脾气像他家老爷子,火性,敢说敢干,许多男人都比不上她。”

“看出来了。”

“行啦!别听我唠叨了,你们也该睡觉了。”说完她站起来走出了屋门。

这一宿我俩睡得可真够香,躺在热呼呼的火炕上,北炕又有两个人拿着枪给我们打更。我做着希奇古怪的梦,对外边的霹雳闪电和瓢泼大雨竟毫无知觉。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北炕沿两个看守我们的人已困得前仰后合。

吃过了早饭,我和老刘在当院溜达。只见雨后的山村风景如画,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林格外的清爽,各种山鸟争相鸣唱。只可惜,这个只有七八户人家的小屯子没有鸡鸭鹅狗的喧闹,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远处的山岗上隐隐约约有几个在树上搭的岗楼,上面有背枪的人在晃动。

看着看着,老刘忽然发xiàn

了什么,指着前院的房子说:“哎,这个房子不就是咱们进屯时的那间房子吗?”

我仔细一看可不是咋地,那个被称为“肉票”的妇女还在后园子瞅着我们笑。

老刘说:“难为这些人,昨晚把咱俩蒙上眼睛转了半天,闹了半天才这么一胯子远。”

“这是胡子们的规矩,就是防备你摸着他们的老窝。”

过了一会,“靠江龙”领着昨晚南炕沿坐着的四个人进了当院,进院就喊道:“两位兄弟,昨晚睡得怎么样?”

我说:“睡得挺好,谢谢大当家的。”

“谢什么谢,都不容易。”

这天早上,“靠江龙”打扮得非常精神,一抹黑色的东洋细布裤挂,腰扎红绸子板带,上面插着两把驳壳枪,衣服上白色的十三太保扣格外的显眼。老刘的眼睛都看直勾了。

我说:“大当家的真像说书人嘴里的女侠客。”

她哈哈地笑了起来,拍着我的肩膀:“小兄弟,什么侠客,这都是被日本人逼的!”

“听做饭的大婶说,大当家的功夫好,不知dào

能不能赏脸,让兄弟我见识见识。”

她一听,瞪着诧异的眼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听话音,小兄弟也是武把子?”

“武把子兄弟不敢称,从小和二爷爷学了点三脚猫的工夫,对同行人感到特别的亲切。”

“小兄弟人长得精神,嘴也会说。大姐今天兴致也好,就给兄弟露一手。”说完,她拢拢头发,把腰间的手枪拔出来,递给了那个大胡子的人。

雨后的山村小院,当院被雨水冲涮得干干净净的,正是练武的好场子。只见“靠江龙”深吸一口气,亮开架势,先来“黑虎掏心”,后来“茶花盖顶”,转圈儿一个“扫堂腿”。一招一式打得干净利落,我不禁(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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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手叫起好来。走了一趟拳,“靠江龙”收势,又深吸一口气。从当院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放在另一块石头上,一拳下去把这块石头砸得粉碎,然后面不改色地走到我跟前说:“兄弟,看我的功夫怎样?”

“大当家的功底深厚,这一趟‘黑虎拳’走得干净利索,‘腥活’玩得也炉火纯青,真叫兄弟大开眼界。”

她听我这么一说,吃惊地瞅着我。

“大当家的干啥这么瞅我?”

“唉呀,我还真碰着行家了!看来兄弟见多识广,肯定身手不凡,陪大姐走几招怎么样?”

“大当家的,你这可难为我了,我怎敢和你过招?”

“武林同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你就当我不是大当家的,都是同道兄弟,过几招也无妨。”

“大当家的既然这么说,兄弟我就斗胆相陪了。”

“好,这位兄弟豪爽,我就喜欢这样的人。”然后她双手抱拳说,“兄弟请。”

我也双手抱拳说:“大当家的得罪了。”

她亮了一个“白鹤展翅”,我摆了一个“豹子寻食”。只见她腾空跃起,一招“泰山压顶”拳头奔我的“天池穴”砸来。我左手往上一架,右手一记“黑虎掏心”奔她的心窝抓去。这时我猛然想起这前胸是女人最忌讳的地方,手到半道又缩了回来。

“靠江龙”一见,问道:“兄弟,为何半道收招?”

“大当家的是女人,我有所顾忌。”

“好,有心计。”

这时,当院里站满了看热闹的胡子兵。大伙一见都喊了起来:“小伙子,有礼数!”

“行家有没有,出手就知dào

。”我俩一个小照面,“靠江龙”便说:“兄弟,你是高人之徒。”

“大当家的过奖了,家师就是当年在溪浪河集上打过三个日本浪人的二先生。”

她一听高兴得哈哈大笑了起来:“二先生那可是咱关东武林界的名人。打日本人那事谁不赞成?家父活着的时候,就想带我去拜访他。后来听说他搬走了,你可知dào

他搬哪里去了?”

“家师走的时候,告sù

我有准地方来接我。直到现在也没听到他的信。”

“你师傅在溪浪河打日本人的时候,你在不在场?”

“正是我随家师去赶集,碰到三个日本人吃椴树叶子不给钱,态度还挺横,师傅教xùn

了他们。”

“好,你给弟兄们详细讲一讲,叫大伙都知dào

,知dào

这日本人也没啥了不起的。”

于是我就把师傅打三个日本人的前后经过讲了一遍,大伙七嘴八舌地说:“这才叫中国人呢!”

“靠江龙”听完后,拍拍我的肩膀说:“兄弟,咱也就不用过招了,不用说你是二先生的徒弟,单凭你刚才一出手我就知dào

你非等闲之辈。以后时间有的是,咱俩再慢慢地切磋。”

我一听这心里就象浇了一瓢凉水,“刷”地一下凉了半截。心想我的妈呀,我这着急回家,她还说以后有的是时间,这不明摆着要把我留下来么?她看我愣愣地站在那里,笑着说:“咋地,兄弟不高兴啊?”

我急忙说:“没有,没有。”

“那就好,兄弟功夫不错,不知枪法怎么样?来,给大姐露一手。”说着她把腰间的驳壳枪拔出一把,打开保险,递给了我。

“大当家的,你这可是为难我了。”

“难为你啥,哪有当兵不会打枪的?”

“枪我倒会打,不过没准头,因为我是汽车兵。”

“没关系,打得不准也没人笑话你。”

我听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不好再推托,只好碰碰运气了。于是我接过枪,四处啥磨打什么呢?正好大门外老榆树上落下来一群山雀,有的人出主意说:“打山雀。”我一听心想你可真是看热闹不嫌呼热闹大。山雀那么点,别说我呀,就是老炮手恐怕也打不着。

这“靠江龙”可不管那事,告sù

我:“兄弟,打一只给他们瞧瞧。”事到如此也没有别的办法,我抬手照树上就是一枪。随着清脆的“砰”地一声枪响,一群山雀“呼拉”飞了起来,人们都瞪大眼睛伸着脖子瞅着老榆树。

只见从老榆树上噼里啪啦真的掉下了一只山雀,大伙吵吵起来:“这枪真准,打着了,打着了!”

大胡子走到树下捡起山雀拿到了“靠江龙”的身旁,冲我伸出了大拇指说道:“兄弟,你这枪打得可真绝了,不怪是‘王六炮’的兄弟。”

“靠江龙”一见乐得哈哈大笑,指着山雀连连说:“好枪法,好枪法!”

我仔细一瞅:原来我这一枪正把这只山雀的脑袋打了下来。我心想这山雀比大拇指大不了多少,那脑袋有多大就甭提了,别说是我这俩下子,就是我三哥恐怕也打不着!这才真是瞎猫碰着死耗子——歪打正着。

“靠江龙”上下打量了我半天,说道:“兄弟,你功夫好,枪也准,不知识字不?”

“念过四年小学。”

她一听,把大腿一拍说:“这可真是老天助我,该帮我成大事。现在我正缺一个搬舵(管家)的,兄弟的到来,这可是天意!”

我一听心想这可坏了,“靠江龙”的意思不用说我也明白了,她是想把我留下来。咱家祖祖辈辈没有当胡子的,再说师傅也一再告诫我长大后不准当胡子。可我这回竟叫胡子大当家的相中了。当时那个后悔呀,后悔的是早晨起来在屋子里好好呆着不就结了,你说我非到当院干啥,这下麻烦可大了!

“靠江龙”好像看出了我心里的想法,对我说:“大姐的意思不用说你们也明白,是想把你们留下来帮我一把,你别看大姐这绺子有五六十号人,但这些人都是种地的出身,打起仗来只会死打硬拼。我寻思着你们是队伍上下来的,懂得仗怎么打。大姐现在正是扩大山头的时候,急需用人。如果不愿意在我这呆,大姐也不强留。不过得过一阵子再走,你们看如何?”

“靠江龙”的态度倒挺好,可她身后的四个大汉却满脸杀气,手都伸到腰间的手枪把上,凶神恶煞地瞅着我们。

那时候的胡子,一般都是翻脸不认人。我知dào

他们这是在唱黑白脸,说好留下来是兄弟。说不好,他们肯定翻脸,弄不好当时就能枪毙了我们。对于我们这俩外来人他们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走的。想到这儿我瞅瞅老刘,老刘也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冲我点点头。

我一想也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就对“靠江龙”说:“既然大当家的瞧得起我俩,那就先留下来干一阵子再说。”

“靠江龙”说:“好,兄弟,今晚就摆宴为你们接风。”

胡子的宴会没有七碟八碗,每张桌一大瓦盆野猪肉和一盆狍子肉,酒是自己酿的苞米酒。只不过名称是宴会罢了。宴会上“靠江龙”当众宣bù

我为绺子“搬舵的”,老刘为小兄弟头(班长)。

那时候的胡子虽然都是些乌合之众,没有什么具体信仰和目标,但也有很多的说道和规矩。胡子头叫“大掌柜”或“大当家的”,管指挥打仗的叫“炮头”,管跑外联络送信的叫“上弦的”或“传号的”,管审讯“肉票”的叫“稽察爷”,而出谋划策的叫“搬舵的”,地盘叫“绺子”,打眼摸情况叫“踩盘子”,绑大人叫“肉票”,绑小孩叫“拉秧子”。靠江龙虽然绺子小,但规矩也不少。掌柜的不能吞独食,有事同大家商量。小兄弟们不能自己出去单独活动。同时他们还规定了“三不准”“九不抢”。“三不准”是不准**妇女,不准偷抢拐骗,不准造谣叛变。“九不抢”是盲人、疯子、孕妇、出家人、医生、娶媳妇、嫁闺女、送殡的、搬家的都不准抢。同时对同道胡子不争,对侵犯地盘的队伍不管什么人一律不客气,尤其是对日本人。“靠江龙”曾悬赏杀一个日本人赏满洲币五千元,活的不要专要脑袋。对绑来的“肉票”没有她的命令不准用刑,不准撕票,更不准私自放掉。有违反以上条例的弟兄,轻者三刀六洞(自己用匕首在大腿上刺三刀,刀刀透亮),重者砍头。

在我参加“靠江龙”队伍的第四天,“传号的”一个弟兄回来报信说:“九台县城日本兵部队和警察署的部分警察,大约一百五十人左右在今天早上由县城出发准bèi

来野猪沟(靠江龙所在的本地名)扫荡,现在距这里只有四十多里地。”“靠江龙”听到情况后,马上召开紧急会议研究抗敌策略。

“靠江龙”的军事会议无非就是她手下的四个小弟兄头加上老刘和我共七个人。她把情况讲完后,那四个彪形大汉义愤填膺,磨拳擦掌地说:“狗娘养的小日本敢上咱们的山头得嗦,叫弟兄们准bèi

好打他个狗日的!”

“靠江龙”说:“你们别瞎吵吵,先听‘舵爷’说说想法。”

“这仗不能打。”我说。

大胡子一听急眼了:“咋不能打,不来咱还掂念去打他们呢!这送上门来还不打,你怕死咋地?”

“谁死怕?在日本人跟前我早就不怕死啦!可是这死也不能白白地送。我寻思啊,无论是从武器还是人员方面咱们都不如日本人,同时就咱们屯的地势也不是个打仗的地方。天时、地利、咱一点都不占,这仗打起来是必败无疑。”

“那你说怎么办?”

“马上转移撤tuì

到山上。如果日本人进攻,咱们占领了制高点也能坚守一阵子。实在坚持不住,往大东山里撤也好撤。我琢磨即使咱们撤也不能叫日本人占便宜,得想法斗斗他们,叫他们也知dào

知dào

咱们的厉害。怎么斗呢?叫弟兄们在沿途的道上下野猪夹子,再在屋门拴上手榴弹,这样日本人进来肯定要受到伤亡。”

“靠江龙”听我这么一说,一拍炕沿:“‘舵爷’说得好,就按你说的办!告sù

弟兄们马上往九堡十八哨转移,到后做好战斗准bèi

。”然后告sù

大胡子老三,“你带你的人按‘舵爷’说的,下夹子,吊手榴弹。”

会议开完后,大家分头行动。扛的扛,抬的抬。一会儿就全部撤离了屯子。

在往东山撤的途中,老刘问我:“这九堡十八哨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dào

,不过我听三哥说胡子一般都有好几个窝,我估计这九堡十八哨可能是他们的另一个窝。”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在我们到达山顶上的时候,看到有九座地窨子。地窨子的门前用石头堆成简易工事。这九座地窨子犬牙交错,相互照应,很像有军事常识的人设计的。在这山岗的四处,散落着一些用石头砌成的掩体,我一数正好十八个。

“靠江龙”告sù

我到地方了。

“这就是九堡十八哨?”

“正是。”

我心想这“靠江龙”挺有心计啊,我来了好几天,她对这个地方只字没提,这是不信任我呀。

“靠江龙”看我脸上流露出有点不愿意的神色,对我说:“兄弟呀,这事不能怪大姐。这年头人心隔肚皮,大姐手下六十多个弟兄,凡事能不加小心吗?”

“大当家的不用多心,这事放在我身上也得这么办。”

“还是念书人知情达理。”

这“九堡十八哨”听起来挺神奇,实jì

上都是一些简易掩体,如果要对付大刀长矛的队伍倒能抵挡一阵子,如果面对日本军队的机枪、迫击炮,那简直就不堪一击。我把想法和“靠江龙”说了以后,她说:“兄弟呀,这就不容易了,咱哪有那个力量修那些坚固的工事呀!”

天傍晌午的时候,一个弟兄气喘吁吁地跑到山上来,告sù

“靠江龙”日本人的队伍进沟了。“靠江龙”说:“告sù

弟兄们准bèi

好,如果日本人往山上来,见影就往死里打。”绺子里的弟兄们都跑进各自的掩体里把枪架好准bèi

打仗。

过了一会儿,屯中响起了几声手榴弹的爆zhà

声,转而浓浓的黑烟冒了起来。“靠江龙”说:“这帮狗娘养的,又烧房子啦!”又过了好大一会,大北沟方向传来了剧烈的枪声。这大北沟距野猪沟有二十多里路,听“靠江龙”讲那是她拜把子姐妹“青龙”的地盘。

一个弟兄跑来说:“日本人的队伍往大北沟方向去了,咱们是不是得支援‘青龙’啊?”

她沉思了一会儿说:“按理说倒是应该。不过前一阵子日本人来打我的时候,我提前给她信,她都没带队伍过来,这一次我也不管她!”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有一种酸痛酸痛的感觉,说不出是啥滋味。

第 十六 章 计袭商号

北大沟的枪炮声越来越激烈,“靠江龙”的脸上冒出了汗,皱着眉头瞅着北大沟,旁边一个小兄弟说:“这回可够‘青龙’的呛!”“靠江龙”转身就给他一个耳光,骂道:“你这臭乌鸦嘴,够什么呛?我四姐和日本人交火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哪回够呛了!”

“你们姐五个应该互相照应着才对。”

她瞅了瞅我说:“舵爷,你不知dào

,我这四姐脾气最犟。她干的事一般不叫人掺合,和小鬼子打仗打败了你帮她一把,顶多说声‘谢了’。打胜了她还埋怨你想和她分钱财,因此她的事我们姐几个不爱往前凑。”

过了一会北大沟的枪声渐渐平息了下来,回到屯子里探信的小兄弟回来说:“小鬼子们早都走没了。”“靠江龙”领着队伍回到了屯中。只见屯中的几间草房已经烧落了架,一间房子的门前还有一滩污黑的血,“靠江龙”说:“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回到九堡十八哨以后,我和老刘同四个弟兄住在一个地窨子里,做饭的大婶和几个妇女陪“靠江龙”住在一个地窨里。这九堡十八哨确实也花费了“靠江龙”不少的心血。粮食库、弹药库、伙房应有尽有,山上的东西足够队伍吃一年的。

睡觉的时候,同地窨子的几个兄弟告sù

我,那四个兄弟是拜把子兄弟,又是“靠江龙”的亲属:老大是她娘家叔伯兄弟,姓李;老二是姜老二的弟弟,也是“靠江龙”的小叔子;老三就是那个大胡子的人,是姜老二的叔伯弟弟;老四就是那个黑巴溜啾的人,是“靠江龙”的师兄弟。这四个人跟“靠江龙”一心一意,让我说话的时候注意点,不要呛着他们。

第二天吃过早饭,“靠江龙”把我叫到她的地窨子里对我说:“兄弟,你看咱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大当家的……”

“你没人的时候不要叫我大当家的,叫我大姐就可以了。”

“好——大姐,你不想扩大山头么?”

“是啊。”

“咱们当务之急是解决钱的问题,有了钱才能招兵买武器。”

“咱俩想一块去了,不过干咱们这一行的,解决钱的问题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绑票。但现在这‘肉票’也不太好绑,好绑的吧,都是些没油的主。有油水的吧,跑的跑,溜的溜,剩下的都投靠了日本人,有自己的武装。有的家伙比咱都好,不少有机关枪的。”

“大姐,咱不能光把眼睛盯在那几个大户人家,现在绺子那么多,好绑的都绑得差不多了,咱得把眼睛放宽点看。”

“往哪看哪?”

“现在有钱的就是日本人,这日本人做买卖的都有钱。”

“这条路我倒是想过,不过这日本人找咱都找不着,咱犯得着自个送上门去吗?”

“这日本人的钱都是咱们老百姓的血汗,咱们不打他的主意打谁的主意?再说干咱们这一行,本身就是掉脑袋的事,咱不去惹他,他们照样不是来打咱们吗?等有了钱,队伍扩大了,他想照量咱们也得寻思寻思。”

她低着头寻思了一会儿说:“你这话有道理,明天我就派人出去踩盘子。”

第二天“靠江龙”派出十多个弟兄出去踩盘子,这些人多是要饭的打扮,还有的扮成做小买卖的。

过了几天,有俩弟兄回来说:“在九台县城的城郊,有一家日本人开的买卖,名号叫‘瑞丰合zuò

社’。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日本人,主要是以经营皮毛、山货为主,看样子挺有钱。由于店铺在县城附近,绺子上的人还一直没人敢去骚扰。因此除了掌柜的之外,店里其他人都没有武器。”

“靠江龙”一听来了兴致:“行,就这家了!我就不信这个劲的,日本人这老虎屁股有啥摸不得的?”然后问我,“兄弟,怎么样,陪大姐走一趟?”

“大姐,这事没说的,大姐说上刀山下火海,兄弟我都不带皱眉头的!”

“好,咱这么着,带二十个弟兄今晚就走!咱俩装作卖皮货的,看好路子,晚间下手。同时我还想顺道给你买几身好布料,把你这‘叶子’(衣服)换一换,挺精神个人没身好‘叶子’咋行呀?”

“‘叶子’倒是小事,关键是不能出差错。”

这“靠江龙”是打拳卖艺的江湖女子出身,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马上就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山沟小媳妇。她又拿出了一身更生布的衣服,跟我说:“这是我家那个死鬼老二的。你把这身破军衣脱下,先换上这身衣服,咱俩扮成两口子怎么样?”

听她这么一说,我的脸“呼”一下红了,心想你是过来人拿这不当回事,我可是个大小伙子,这么装扮,还真有点抹不开(不好意思)。她一看,“咯咯”地乐了起来,用手点了一下我的脑门说:“你看你,还抹不开了!”

这野猪沟距九台县有一百多里路。夏天的东北夜短,我们在傍黑时节出发,捡小路走了一宿。第二天天大亮以后,才三三两两地到了九台县城外。

在城外的庄稼地里,“靠江龙”吩咐弟兄们先各自分散活动,天黑以后到这里集合。这时候大道上已有行人走动,弟兄们仨一伙俩一块地陆续上路。看到大伙走后,“靠江龙”说:“咱两口子也上路吧。”说完脸一红又“嘿嘿”地乐了起来。我俩拿着四张貂皮和两张狐狸皮向“瑞丰合zuò

社”走去。

“瑞丰合zuò

社”在九台县城的郊区,是一座砖瓦结构的四合大院。门口两墩大石狮子,两扇朱漆大门是新刷的,鲜红鲜红格外显眼。门口一个伙计正在扫大门外的台阶,看我俩朝大院走来,急忙直起腰喊道:“二位早哇,带点什么山货?”

我说:“四张貂皮两张狐狸皮。”

“开市大吉,掌柜的说昨晚左眼皮跳了半宿,今早保准有上等货进门。”

“你们掌柜的不是日本人吗,怎么信这一套?”

“咱们这家买卖东家是日本人,掌柜的是咱们的人。”

“那东家呢?”

“昨晚进县城玩,现在还没回来。我们掌柜的还没起来,你们先在院里溜达溜达。等一会儿掌柜的起来,咱再看物论价。”

“那好,你先忙你的吧。”

他听我这么一说冲我笑:“少陪了。”然后又拿着扫帚到大门外打扫去了。

我和“靠江龙”相视一笑,在院里溜达了起来。这家大四合院没有院墙,五间正房是铺面,里边挂满了各种皮子。东西两侧各有七间厢房,一侧看来是灶房和睡觉的地方,一侧看样子是库房。大门两旁的耳房不知是装什么的,紧锁着房门。

“靠江龙”小声对我说:“这院没大墙不好进啊。”

“没大墙肯定也有墙,要不然他们大小便上哪啊?”

“那倒对。”

我到门口问伙计:“你们这茅楼(厕所)搁哪?”

“在耳门子(正房两侧的小门)。”

我一推左边的门,里边传来了狼狗的狂吠声,伙计急忙告sù

我“那个门”。我推开右边的门,里边果然有一个茅楼,后边是一堵高大的砖墙连接着厢房和正房。

解完手出来后,我小声告sù

“靠江龙”:“有墙,能进来。”

“那就好。”

这时候掌柜的起来了,伙计告sù

他有卖货的。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看着我俩问:“哪个屯的?”

“靠江龙”说:“卢家的。”

“你们是一家的?”

“靠江龙”说:“他是我当家的。”

我点了点头。

“那好,进屋吧。”

进屋后我把皮子拿了出来,他翻过来瞅掉过来看,说:“皮子成色不错,不过有的地方叫虫子打了(蛀了),我给你们五十元怎样?”

“掌柜的,我们这可是貂皮和狐狸皮呀!”我说。

“不管什么皮子,只要叫虫子打了就不值钱。”

“你能不能再给加点?”

“一点不能加,我看你俩大老远的跑来不容易,才给你们这个价,换了别人这个价我还不给呢!”

我瞅了瞅“靠江龙”,“靠江龙”摇了摇头。

“掌柜的,你要不加价,我们到别的地方去卖。”

“那好,悉听尊便,卖不了拿回来我还要。”

我俩拿着皮子走出了院门,伙计问我:“咋地,没说妥呀?”

“价太低了,我们到别处的皮货庄去卖。”

伙计诡诈地一笑:“你这货到哪也卖不了,听我话就卖到这儿吧。”

“这么大的县城我就不信卖不出去这几张皮子。”

“不信拉倒,你试试吧!”

进了县城,城内的店铺都已开了门,弟兄们有的在大街上溜达,有的在饭馆吃饭。我俩找了一个僻静一点的饭馆,要了两碗豆腐脑和几张煎饼简单地对付了几口,然后边溜达边合计晚间这仗怎么打。硬打吧,“瑞丰合zuò

社”院深房高大门坚固不说,枪一响日本兵肯定要出动。出山的时候,为了不招风,只有几个弟兄带了几把短枪,余下的都是匕首,硬攻肯定是不行的。晚间偷着从大墙进院吧,院里又有日本狼狗,狗一咬肯定打草惊蛇。那怎么办呢?回山吧又不甘心。

我忽然想起一招,对“靠江龙”说:“大姐,咱俩出门的时候,我看那伙计冲咱们一笑,那一笑不是个好笑,这里边肯定有文章。到别的皮货庄,咱的这皮子八成是卖不出去,就是能卖咱也不卖。等天黑以后,咱俩敲开大门,进院后首先收拾日本东家,然后弟兄们再冲进来,这事不就成啦!”

“好,这招行,就这么办!”

合计好以后,我们挨个皮货庄一问,全九台县城的皮货庄竟没有一家敢要的。一个老掌柜的告sù

我们,这貂皮和狐狸皮是上等的皮子,日本人有话,只有“瑞丰合zuò

社”可以收,这皮子卖不卖是小事,这件事气得“靠江龙”直跺脚:“这日本人太霸气了!”

天傍黑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城外的庄稼地。那时候正是庄稼起稞,我们待的那片地是块高梁地,人猫在里面外边根本看不着,弟兄们早已等候在那里。我把想法和大家一说,大伙说行,于是就开始具体分工。

“瑞丰合zuò

社”西边是人家,东边是九台通往德惠的公路,路边全是一人高的庄稼地。“靠江龙”让老三老四带十个人埋伏在通往县城的路边,防止城内的部队增援。老大和老二等我们进院后带六个人冲进去抢钱财,然后钻进庄稼地往正东跑。合计好以后,我们来到了“瑞丰合zuò

社”东边的苞米地里。往大院一瞅,大院门已关,门口的两盏大红灯笼在风中不断地摇晃。

我和“靠江龙”钻出苞米地,过了大道来到大门前,用手敲响了大门。里边有人喊道:“关板了,明天再来吧!”

我说:“我们是早晨来卖貂皮的。”

里边那个掌柜的说:“我觉得你们得回来,开开门叫他们进来。”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个伙计说:“怎么样,我说你们不信,还得回来卖吧。”

“可不是咋地,别的地方都不要啊!”

进了大院,院里灯火通明,一个留着卫生胡的四十多岁的日本人正站在正房的屋檐下用火柴梗剔着牙,腰间皮带上的一把手枪格外显眼。

看到我们进来,他问掌柜的:“他们什么的干活?”

“他们是早上来卖貂皮的,我给他们五十元,他们嫌贱,拿到别处没卖了,又回来了。”

“什么的货色,我的看看?”

“靠江龙”一听,走到日本人面前打开包袱说:“太君请看,我这皮子货色多好,您能不能再给加点价?”

那个日本人正在摸着皮子时,“靠江龙”从腰间飞快地拔出了匕首,猛然一下,刺到日本人的心口。那个日本人连哼都没哼,瞪着惊恐的眼睛瞅着“靠江龙”。“靠江龙”猛地把刀一拔,那血“刷”地溅了她一身一脸,她飞起一脚把那日本人踢翻在地。

这时,院里的掌柜和四个伙计都吓蒙啦,哆哆嗦嗦地站在当院不知所措。老大老二领着弟兄们“呼啦”一下冲进院,掌柜的和四个伙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作揖带磕头。

我问他们:“钱放在哪里?”

掌柜的用手一指上屋说:“都在抽屉里。”

“靠江龙”领着老大进屋翻了一通,用包袱皮(包东西的布)包了一下子钱走了出来。老大问“靠江龙”这几个人怎么办。

“做了(杀了)!”

这几个人哭爹喊娘叫起了冤:“我们都是好人哪,为了家里的老小才给日本人做工!”

我说:“这几个人都是中国人,饶了他们吧!”

“靠江龙”眼睛一瞪:“中国人咋地?舔着日本人的腚沟子吃饭,不是好东西,做了!”

她的话音一落,老大他们用匕首把这五个人全部杀死在当院。然后大家又拿了一些皮子出了门,在夜色中钻进了庄稼地。

回来后,“靠江龙”问我:“当家的是不是有点不愿意大姐了?”

我没吱声。

“这些人不能留活口,留了活口是祸害。”

“你这么滥杀无辜,老百姓能维护你吗?老百姓都不能维护你,咱能立住脚吗?”

“你这话有道理。别来气了,以后大姐注意点就是了!”

这一次抢“瑞丰合zuò

社”,“靠江龙”得了一大笔钱,用这些钱从大户人家手里买了些枪支弹药。为了犒劳我又特意打发人给我买了几身布料,她亲手给我缝了套细洋布衣裤。

这件事当时在吉林和九台地区轰动很大,日本人非常的恼火,九台守备队到山区扫荡了十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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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七 章 血染宅院

过了几天,外边没有了动静,“靠江龙”对我说:“当家的,咱不能这么坐吃山空,得绑一个大票。我这几天琢磨,卢家屯的孟老大,自打日本人来了以后当上保长,仗着日本人的势力,抢男霸女,欺压乡里,这钱他也没少捞。我想绑他一票,你看怎么样?”

“这事大姐说了算,绑就绑吧,不过咱们可别乱杀人!”

她打了我一下:“你看你,还当话把啦,我不都说注意了吗?”

吃过午饭,队伍开始出发。这一次几乎是全体出动,家里只留下了老四带着五个人守窝,其余的全部奔卢家屯而去。

卢家屯在九台县城的东北面,距野猪沟五十余里。我们这支六十余人的队伍,经过一下午的穿山越岭行军,于傍晚时分来到了卢家屯的屯边。

卢家屯在当时是一个比较大的屯子,有一百来户人家,屯子的南街有一个带土围墙和炮楼的大院套。“靠江龙”告sù

我,这就是孟老大的家,你看多排场。

天傍黑的时候,大门口点起了灯笼,围墙四角炮楼的枪眼也亮起了灯光。“靠江龙”吩咐开始行动。弟兄们借着夜色开始向孟家大院包抄过去。那年月,胡子绑票最烦的就是狗。而屯子中的人家为了防备胡子,很多人又都养狗。虽然是在夜色中,屯子中的十来条狗不是好声地狂吠起来。屯子里的人家把灯都熄灭了,只有孟家大院门口的两盏大红灯笼在黑夜中格外的显眼。

看到队伍已把孟家大院围住,“靠江龙”抬手照大门口的灯笼“砰砰”就是两枪,随着枪声,两盏灯笼“刷”地掉在地上。四角炮楼上的灯光也一下子熄灭了,孟家大院乱成一片。“靠江龙”冲院里高声喊道:“院里的人听着,我是尖山子‘靠江龙’。今天找你们大当家的借点钱,如果要说个‘不’字,惹得我性起,把你们大院全变成死口(死人)!”

过了片刻,院里一个男人的声音喊道:“‘靠江龙’,你在尖山子当你的王,我在这旮旯里当我的爷。咱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跑我这得嗦(显吧)啥?”

“靠江龙”说:“孟老大,你听着,我别的什么也不冲,就冲你能帮日本人唬,我就让你出点血。咋地,舍不得啊,你搜刮老乡的时候咋豁出来?”

院里喊道:“‘靠江龙’,你别瞎得嗦!我知dào

你有几杆破枪。告sù

你,我还真没放在眼里。识相的,赶快滚犊子,大爷我也不是好惹的!”

“孟老大,你别把话说绝了,过一会儿后悔都来不及啦!”

“后悔?我孟老大从来不知dào

什么叫后悔!告sù

你吧,钱,我这有的是,就怕你拿不走!”

“靠江龙”一听气得一跺脚:“妈的,真不知深浅!”抬手就是三枪。这三枪是进攻的信号,大院外枪声响成一片,炮楼的枪眼里也不断有枪声还击。

要说“靠江龙”的这帮胡子,虽然没受过什么军事训liàn

,但打起仗来却非常玩命。“靠江龙”的进攻信号一响,有三个弟兄从壕沟里冲向大门,炮楼里一阵枪响,这三个人先后倒在大门口。“大胡子”老三急眼了,冲炮楼扔出两颗手榴弹。借着手榴弹的硝烟,带着两个弟兄冲到大门口,一下进入了炮楼火力的死角。但是,大院的大门相当结实,“大胡子”老三他们怎么撞也撞不开,急得在门口直转悠。

其他的弟兄在大院外干放枪,不敢往上冲。这家大院的土大墙是用大块土坯砌成的,有两丈多高。手榴弹扔到墙根只能炸下几块土,啥事不当。四个角的炮楼高约三丈,里边有几个炮手,枪打得又准,弟兄们冲上一个倒一个。

看到这种情况,“靠江龙”急得直搓手。我说:“咱们不是带大抬杆来了吗?用那玩意轰啊!”

“靠江龙”一听说道:“你看我都糊涂了,把这个茬给忘了。”于是叫弟兄们把两杆大抬杆架好,瞄准门口的两个炮楼接二连三地轰了起来。

这大抬杆也叫土炮,以前是用榆木树筒子做的。到伪满的时候,已改成铸铁的。它实jì

上就是一个大铁筒子,填上火药,再装些铁珠碎犁铧片,然后点着后面的药捻。它虽然比不上现代的大炮,但近距离作战威力也挺大。十几炮过后,两个炮楼的顶盖被掀了下去。

这时大胡子老三已用手榴弹把大门炸开,“靠江龙”一见,把枪一挥,领着三十多个弟兄从大门冲了进去。

孟老大家的护院炮手都是花钱雇来的,见我们冲进院里纷纷把枪从炮楼的枪眼里扔了出来。前院两个炮楼的十几个人举着手从炮楼里走了出来。只有后院两个炮楼的人在孟老大带领下还在做顽强抵抗。

“靠江龙”一见,告sù

大伙把他的家人全都抓出来。这帮胡子听到命令后,挨屋一阵乱窜。顿时,整个大院孩子哭女人叫,孟老大家的三十来口人从各屋被抓了出来,其中有一个八十来岁的老太太,别人告sù

她这是孟老大的老娘。

“靠江龙”用一只手提着老太太的后脖领子,一只手用枪顶着老太太的脑袋,把她带到后院,冲炮楼喊道:“孟老大,你他妈的再不投降,我先一枪嘣了你的老娘,然后把你家三十多口杀个精光!”

孟老大一见这阵势害pà

了,在炮楼里喊道:“‘靠江龙’,你别这么干了,我服了。有啥事冲我一个人来!”

“靠江龙”说:“那好,你们把枪扔出来,举着手走出来,我保证不伤他们一根毫毛!”

孟老大说:“好,好,你等着吧。”一阵“劈哩啪啦”枪落地的声音过后,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带着十几个人从炮楼的门里举着双手走了出来。

“靠江龙”一见老头出来,扔下老太太走到老头的跟前,用枪顶着他的下巴说:“孟老大,怎么样,现在你该后悔了吧?姑奶奶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dào

,想干的事非得干成不可。原来我是想和你借两个钱,现在怎么样,我死伤好几个弟兄,这账怎么算?”

孟老大说:“姑奶奶,我现在真后悔了,这个账你怎么算都可以,只要不伤我的家人就行。”

“靠江龙”把枪从他的下巴上拿了下来:“好,爽快!这么地吧,看在你是个孝子的份上,死的弟兄一人一万,伤的弟兄每人五千。另外我费这么大劲不能白来,外加五万。现在就开始算。”

外边的弟兄进来说:“死六个兄弟,伤了四个。”

“靠江龙”说:“死六个伤四个这是八万,外加五万共计十三万,现在拿钱吧!”

孟老大一听,“扑通”一声给“靠江龙”跪了下来,哭叽叽地说:“姑奶奶,我就是倾家荡产也拿不出十三万哪!”

那个老太太也跪了下来哭着说:“姑娘,俺家哪有那些钱呀,你看我八十多岁的份上还是少要点吧。”我上前急忙扶起了老太太。

“靠江龙”说:“大娘,看你八十多岁的份上,我再给你减三万,不过这三万不能白减。”

完转过身,用枪对准跪在当院的护院家丁们“啪、啪、啪”一连三枪,三个家丁的脑袋当时就开了花。

“怎么样,还减不,减一万死一个?”

老太太当时就吓得昏死了过去。孟老大磕头作揖地说:“姑奶奶,我认了,不减了!”

“靠江龙”把手一伸:“那好,拿钱来吧。”

“姑奶奶我一个庄稼户人家上哪弄那么多现钱,你缓我三五天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保证把这笔钱凑齐。”

“靠江龙”转过头来问我:“兄弟,你说怎么办?”

“他说的倒不假,着急要忙谁家也没有那么多钱,不如就缓他三天吧。”

“靠江龙”对孟老大说:“舵爷的话你听到了吧?我只缓你三天,不过按老规矩我得带你的一个儿子一个孙子走。”

“不带人不行么?到日子我保准给你送去!”

“靠江龙”把眼睛一瞪:“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要是不要儿子和孙子的命,就去报gào

日本人去!”

完叫弟兄们把他的一个儿子和孙子绑了起来,带出了大院。

到了大院外清点队伍的时候,除了死伤的以外还少了一个姜六子。“靠江龙”叫几个弟兄返回院里去找,结果在厢房的伙计炕上找到了他。原来他正在炕上**孟老大的小老婆,听到队伍要回山的信号后,他提着裤子跑出了大院。

“靠江龙”问他:“你干什么去了?”

他低着头没吱声。

“靠江龙”问我:“你说该怎么办?”

“这事得按规矩办。”

“靠江龙”寻思了一下:“看在你跟随我立杆子的份上,这一次我饶了你,不过你得自个做个记号,以后记住这件事!”

这小子二话没说,拔出匕首,“刺拉”一下把自己的左耳朵割了下来。然后不是好眼睛地瞅着我说:“怎么样舵爷,行了吧?”

“靠江龙”说:“好了,赶快站到队伍里去,准bèi

回山。”

回到九堡十八哨以后,过了三天孟老大打发人送来了十万元满洲币,领回了他的儿子和孙子。

这趟绑票“靠江龙”并没占到什么便宜,虽然得了十万元钱和一些金银首饰,但是死伤了十个弟兄。不过从这以后,“靠江龙”的名声大振,大户人家只要接到“靠江龙”要钱的帖子,没有敢不送来的。日本人对她也格外注意了起来,发布告悬赏一万元要她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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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八 章 匪窝风波

这两次行动以后,“靠江龙”对我更是高看了一眼。除了衣服换成了里外三新(全是新的)外,还特意给我做了一套细布棉花被褥。这在“靠江龙”的绺子里可是前所没有的。同时“靠江龙”除了睡觉以外,有事没事总是叫我呆在她的身边。张口“小当家”的,闭口“俺家小老爷们”。绺子几个做饭的妇女时常逗我说:“我看你俩就成家吧,当我们大当家的小女婿也挺好的。”

时间长了绺子的一些人嫉妒起了我,尤其是那个黑巴溜秋的老四,底下的弟兄们都管他叫“四爷”。听别人说他从进绺子后,就成天围着大当家的屁股后面转,并托了好几次人想娶大当家的当老婆。大当家的说等以后日本人滚出了东北再说。为这事四爷好不愿意了,说日本人滚出东北得啥时候,这不是推托么?

有一天,吃完晚饭后“靠江龙”叫我到她的窝棚里陪她唠了一会嗑。主要说的都是武术方面的事。出来的时候,四爷喝得醉马喧天(舞舞咋咋)地拦住我说:“舵爷你行啊,来了就吃香。不过我告sù

你,你可别得嗦大劲了!”

“四爷,你这是啥意思?”

“你小子别装糊涂,四爷的眼睛里可不揉沙子,惹急了别说我和你翻脸!”

第二天早上,我把这件事告sù

了“靠江龙”,“靠江龙”找到四爷,当面给他好顿骂。从这以后在我的身上接二连三地发生了怪事。

九堡十八哨的山顶上有一块大石头,上面是平面。每天早上我都登着石头茬到顶上打一阵子拳。在“靠江龙”骂了四爷的第三天早上,在我登石头的时候,一块探出的石茬突然松动,把我摔到了石头下。幸亏下面都是松软的树叶子,要不然非摔我个鼻青脸肿不可。

这件事过去以后,有一天我得了感冒。“靠江龙”到山下去办事,临走的时候告sù

伙房给我熬一碗姜汤。做饭的胡大婶送来后,我喝完不大一会儿,肚子就绞着劲地疼。稀拉得没完没了,拉得我蹲在树林子里都起不来了。晚上“靠江龙”回来后,看我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样子,问我这是咋整的。我把经过一学,“靠江龙”找到胡大婶问她这姜汤是咋熬的。

“这汤没啥毛病呀?”

“熬汤的时候伙房有人来过吗?”

“就‘缺耳朵’(姜六子)来过。他掀开锅盖看看,问这是给谁熬的姜汤,我说是给舵爷熬的。除此以外没别的人进来过。”

“靠江龙”又找到姜六子问他咋回事。

姜六子说:“我哪知dào

?”

“靠江龙”急眼了,拔出手枪顶上火:“你小子别跟我装糊涂,我知dào

你对舵爷记仇了。”

“大当家的这你可真冤枉我了,再有仇我也不敢害舵爷呀!我从伙房出来时碰到四爷,四爷问我伙房煮啥呢,热气腾腾的。我说给舵爷熬姜汤呢。他让我跟他进了窝棚,从被窝底下拿出一包药,倒出点叫我放在姜汤里。我说‘四爷呀,这可了不得,害死了舵爷当家的还不得毙了我?’他说‘没事,我能害死他吗,给他点巴豆(泻药)叫他遭点罪出出这口恶气就行了。’于是我就趁胡大婶上外头的功夫把药放到了汤里。”

“靠江龙”一听气得火冒三丈。本想骂四爷一通,可是考lǜ

到四爷是她的得力干将,同时过分地得罪他怕惹起其他哥仨的不满,也就忍下了这口气。不过“靠江龙”想了一招,想以此来断绝四爷的念头。也就是这招逼得我逃出了“靠江龙”的绺子。

那是我拉肚子的第二天傍晚,肚子疼的劲缓了过来。我坐在地窨子的小炕上和老刘唠着闲嗑。

做饭的胡大婶笑嘻嘻地走过来对我说:“恭喜啦,舵爷!”

“大婶,我能有什么喜呀?”

“什么喜?这可是大喜,有人托我来给你保媒。”

“大婶你可真会说笑话,在这地方谁能嫁我呀!”

“这你可说错啦,真就有人要嫁给你。”

“谁呀?”

老刘在一旁搭茬说:“我可知dào

。”

大婶问:“你说谁?”

“大当家的。”

“别说,你这小子还真有眼力。”

“你们俩是不是闲的,这玩笑可开不得!”

“大当家的对你一往情深,一瞅你那眼中脉脉含情,谁看不出来呀?就你这个傻蛋不觉警!”老刘说。

“我也早都看出来了,只不过不敢说。刚才大当家的叫我,说有事叫我办,我到了她那屋以后,她说:‘大婶,你看‘舵爷’那人怎么样?’我说:‘那小伙子没说的,有文化,会武艺,长得精神,心眼够用。’她说:‘我想嫁给他,把大当家的位子让给他,省得四爷老掂记我,闹得弟兄们不和气,你看行不?’我说:‘行,太行啦,你们俩人品相当,所差的就是你的岁数比他大了点,除此之外哪样都配得上他。’她说:‘就差这我一直没好意思问他,一会儿你去问问他,如果他同意,近两天选个好日子,咱就把事办了。’”

听完这番话我可真傻眼了,这心里七上八下地拿不定主意。

按理说,这“靠江龙”确实是个女中豪杰,人长得漂亮,又侠肝义胆,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女人。但是她那杀人不眨眼的劲也的确叫人胆寒,再说她的年龄比我大得不是一点,而是十四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赛老母,这大十四岁得赛祖母了。同时“靠江龙”这伙胡子又没有什么目标,没有什么组织纪律性,就那么几条规定也不好好执行,这样的队伍根本就成不了气候,因此这门亲事我根本就不能答yīng



不答yīng

吧,“靠江龙”翻脸不认人的脾气我是知dào

的。有一次,她娘家的一个远房侄子说话戗了她几句,她抬手一枪就把她侄子的腿打断了。这事我要拨了她的面子,她不能毙了我,起码也得看不上我。一旦失去了她的袒护,四爷、姜六子这些人肯定得算计我。

胡大婶看我半天没吱声,问我:“咋地舵爷,挺为难啊?”

“大婶,大当家的能看上我,那是我的福份。不过这婚姻大事,我总得和家里人说一声吧?”

“按理说倒应该这样,不过咱这不是在住家是在绺子上,那些说道就别要了。你说个痛快话,行是不行,我好回大当家的话。不过舵爷,我看你这个人挺好,我告sù

你句实在话,咱大当家的在这一带说一不二,没人敢驳她的面子。你要是驳了她的面子,我看恐怕没好果子吃!”

“大婶,你这说哪儿去了,我怎么能驳大当家的面子呢?这事我答yīng

了!”

胡大婶听我这么一说,乐呵呵地走出屋回“靠江龙”的话去了。

胡大婶走以后,我可犯了愁。

我问老刘:“老刘,你的岁数比我大,我管你叫大哥。你说这事怎么办?”

“还咋办啥,你不是答yīng

人家了吗?”

“你说我敢不答yīng

吗?”

“那倒是。”

“咱哥俩可是患难兄弟,你跟我说句实在话。”

他点着旱烟袋,沉思了一下说:“按理说这大当家的倒是个难得的女人,不过她的岁数比你太大了点,说句不好听的话,赶上你妈了。再说他们这么瞎折腾,早晚没有好下场。”

“那倒是,自古以来胡子哪有好下场的,这事要是叫我阿玛知dào

还不得气死啊!”

“我说句实在话,你不能娶她。”

“咱俩想一块去啦,不过不娶她怎么办?”

“咱俩跑他娘的吧,这地方我也呆够了,这帮人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那好,咱俩明天晚上就跑。”

第二天早上“靠江龙”没有像往常一样来看我,这事倒也不奇怪。她虽然是个寡妇,但并不淫荡。别看平日里对我“小当家的”“小老爷们”地叫着,那只不过是闹笑话而已。这事挑开了,她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她不来倒挺好,给老刘和我俩准bèi

晚上逃跑创造了条件。我俩收拾好随身带的东西后,我又抽空写了一封信留在褥子底下。信的大致意思是:大姐,实在对不起。因家中二老无人照顾,实难从命。大姐对我恩重如山,小弟永生难忘。待日后再报答,请大姐保重。另外,切勿乱杀无辜,以免激起民愤!

当天晚上半夜时分,我和老刘偷偷地跑出了九堡十八哨。为了防备胡子们的追赶,我们走远道,穿山沟,朝半拉山而去。

半拉山距离野猪沟五十余里,和榆树的大坡镇、舒兰的法特镇成三角形隔江相望。这半拉山屯是个富裕的地方,满洲国的时候,居住着很多有钱的大户人家。他们有自己的武装,而且又联合起来防备胡子,因此胡子们不敢到这一地区来骚扰。我俩朝半拉山走也是这个目的。

清晨时分我们到了江边,江中雾气腾腾。平静的江面上微波荡漾。二三十斤重的大草根鱼不时蹦出水面,溅起的浪花足有一丈多高。到这个时候“靠江龙”的人没有追赶过来,我俩才放心了。

在江面的雾气中,只见隐隐约约有一条小船出现。仔细一看,好像有一个老渔民在江中起网。

我急忙扯着嗓子喊道:“老大爷,请您把船摆过来,我们有事求您!”

老渔民听到我喊声后,老远看了我俩一会儿,才把船慢慢地划到岸边。船一靠岸,这个被江风吹得漆黑脸庞的老人问道:“你们二位喊我什么事?”

“大爷,求您把我们摆过去,我们给您两元钱。”

老人家咧开嘴笑了:“唉哟,我还真有命,昨天晚上做梦梦到打到了两条大红鲤鱼,没想到应到这了。按理说我这打鱼的船不摆渡,不过看你们俩挺急的,就破这个例吧!”

上船后,老人家说:“我抽袋烟再走。”

“大爷,我们有急事,您麻溜点行不?”

他瞅了我俩说:“看样子你们是买卖人吧?行,我就不抽了。”

着拿起了桨,把船划离了江沿。船一离岸,我俩这心才真zhèng

落了底。

过了江,我和老刘这对患难与共的兄弟就要分手了。回想这一路的奔波,不禁感慨万千,我俩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大哥,别哭了,咱俩不管咋地,就算到家了。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俩都各自保重吧!”我说。

“兄弟,你看大哥这个人咋样?”

“大哥为人处事没说的。”

“咱俩结拜成兄弟怎么样?”

“好啊,我早就有这个心了!”

于是我俩撮土为香,结拜为兄弟,然后洒泪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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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九 章 躲避追杀

快到家了,为了怕被熟人碰见,我只好钻庄稼地,走毛毛道(小道),傍晚时分才走到凤凰山脚下。

凤凰山已没有了以往的美丽,山上箭杆般的红松已被日本人砍伐得所剩无几。莲花泡中的几只渔船也翻扣在岸边,变得七窟窿八眼,成了一堆堆烂木头。阴沉的天空变得越来越暗,狂风刮得乌云翻卷着从我的头顶飞过,凤凰山顶云雾缠绕,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当我走到莲花泡的乱坟岗子时,一阵狂风刮过,大雨倾盆而下,道道闪电耀人眼目。闪电过后面前一片漆黑。那天晚上雷打得咔咔响,震得耳朵嗡嗡地,就像一面大鼓在耳边敲一样。走在乱坟岗子的小道上,只见塌陷的老坟,露着黑漆漆的洞口,坟茔中还没埋的棺材,在闪电中露出白茬的棺材头。

坟茔地中有一座木板钉的小庙,我顾不得得罪庙中的神灵,委巴委巴挤在里面,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毛骨悚然。正在这时,一声炸雷响过。从我面前一座蹋陷老坟的洞口中腾地飞起一团火球。我浑身一麻,头发根都竖了起来。虽然我从不信鬼神,但在这时也紧张到了极点。

正在这时,大榆树上又传出“咳咳”的两声,我这脑袋“嗡”地一下子涨得挺老大。再往树上一瞅,只见两只铮亮的眼睛在瞅着我,吓得我差点晕过去。

雨停了下来,云逐渐地散开,弯弯的月亮在云雾的空隙中忽隐忽现。我心想老在这小庙里坐着也不是个办法,人我都打死过还怕什么鬼?再说老人们常讲,这鬼专挑胆小的吓唬。你越怕他,他越来,你真不怕他还真就离你远远的。于是我挣巴挣巴钻出了小庙站了起来。借着月光再往树上一瞅,弄得我哭笑不得,原来是一只猫头鹰蹲在树枝上瞅着我。

雨后的山路,泥泞难走。陡的地方走时一步一滑,好不容易在半夜时分我连滚带爬地回到了破帽子沟。

刚到屯子边,两条黑影从屯中窜了出来。我知dào

这是大黄和大黑。这两条狗一到我跟前,嘴里“唔唔”地呼着,连蹦带跳地围着我撒开了欢。这个扑上来舔舔我的脸,那个舔舔我的手,撞得我直咧歪,扒了我一身的稀泥。

要说这两条狗,那可是真有灵性。大黑摇头晃脑地围着我撒欢,大黄用三条腿一蹦一蹦地往家里跑。跑到屋门口用爪子使劲地扒门。老爷子听到动静后,嚎唠(喊)了一句:“消停点儿。”大黄还在一个劲扒。

屋里点起了灯,老爷子骂了句:“妈拉个巴子,这死狗闹腾啥?”

我趴在窗台上小声说:“阿玛,我回来了。”

屋里的灯一下子就熄灭了。我又小声地重复了一句,额娘带着哭腔说:“六子(我们叔伯哥们我排老六),额娘知dào

你死得委屈,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就别来吓唬我们了!”

“额娘,我没死,真是我回来了!”

额娘还要说什么,阿玛说:“你瞎唠叨什么,真是六子回来了。”

“那你还不开门去!”

一阵踏啦踏啦的脚步声,阿玛给我开了门。

离家已经两年啦,借着昏暗的灯光,我仔细一打量,家还是老样子。残破的山墙,破烂的棉被,屋里散发着一股发霉的气味。

进了屋额娘一把拽过我,哭着说:“真是六子回来了啦,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着说着使劲掐了我一把,痛得我“唉哟”一声。

“这是真的了!”

阿玛说:“上个月村公所送来了一份阵亡通知书。说你在打胡子的时候叫胡子打死啦,还给咱家送来了二斗小米子。”

我把经过和二老一学,他们都掉下了眼泪:“不管咋地,回来就好。”

吃过额娘给我热的饭,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我的心里犯开了嘀咕,心想:二老只知dào

我从国兵队伍跑回来的事,岂不知我还有一个危险。那就是我和老刘偷偷地离开了绺子,这可是犯了胡子们的大忌,按照山规必得追杀。虽然“靠江龙”对我曾一往情深,可我这是背叛她,肯定要伤她的心。即使她能放过我,手下的四个弟兄也决不能善罢甘休。“凤凰山”和“尖山子”之一江之隔,他们肯定得派人来找我,这两方面的危险使我不得不咳声叹气。

阿玛看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劝说道:“别犯愁了,没有过不去的河。”

为了不叫二老担心,我想了想后,没提当胡子的事,只说:“我不能在家呆着,得躲一躲,一旦叫熟人碰见可就坏啦!不用说杀了日本人,光逃兵这一条就是死罪。”

阿玛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人心隔肚皮,这年头谁都保不准!”

那么上哪儿躲呢?合计来合计去觉得亲属家都不保险。

阿玛说:“你不如到山上躲一阵子,东大沟大石砬子底下有一个破窨子,是东山里一个打猎的炮手留下来的。那地方僻静,一般没人去,猫在那儿把握。”

完后,领着我又带着两条狗,揣着几个苞米面窝头向大东沟走去。

破帽子沟的大东沟,满洲国的时候树高林密,灌木丛生,野猪、黑瞎子时常出没,屯里人一般不到这里来,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我们爷俩到达大石砬子底下时,天已大亮。只见打猎留下的地窨子已经破烂不堪,低矮的屋顶四处露着天,屋内坍塌的土坑上铺着一层发黑发霉的谷草。我们收拾了半天,好歹能住人了,老爷子才回到屯里,两只狗给我留下来做伴。

晚上,老爷子送来了饭和棉被。吃完饭后,我躺在松软的干草上看着破窗户外天上的星星,真是百感交加。心想我这才二十来岁,这生活咋就这么的艰难,这人生的道路咋就这么地难走?想来想去,我觉得这都是社会黑暗、**和小日本作的孽……这一晚上我睡了一个塌塌实实的觉。

在朦朦胧胧中,我好像听到两条狗“吠吠”地抽起了鼻子。睁开眼睛一看,只见门外的草地上,一条足有茶杯口粗的大松花长虫向窝棚慢慢地爬来。这条长虫足有两米多长,瞪着红红的眼睛,吐着鲜红的信子,样子十分吓人。我知dào

松花长虫没有毒,一般不咬人。因此也没觉得害pà

,倒觉得挺好奇,心想这么大的长虫恐怕得有年头了。可两条狗不容了,守在门口冲长虫一扑一扑地狂吠。这条长虫盘成一团,脑袋探出二尺来高。狗一扑,它往前一窜,一来一往斗了足有一袋烟的功夫,它才扭身钻进了草丛中。

咋看,这蛇同狗斗挺好玩的。时间一长,我想了起来,这大石砬子的长虫特别多。一天阿玛送饭来的时候,我特意把他的烟袋留下。因为这烟的尼古丁是长虫最害pà

的东西,只要沾上一点,它就会浑身起包,翻几个就死掉。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学会了抽烟。

转眼又过了十多天,有一天阿玛送饭来的时候来得特别晚,傍响午的时候才把饭送来。

阿玛提着饭筐一到地窨子门口,就问我:“怎么样,饿坏了吧?”

“不饿。”

“家里出了点怪事,我才来晚了。”

我问他什么怪事,他说:“前天,咱屯里来了俩要饭的,向屯里打听一个叫王宾的人。他们说的王宾模样和你长得差不多。别人告sù

他们,叫王宾的人没有,有个叫王世臣的和他们讲的这个人差不多。不过王世臣当国兵已经有两年了,头一阵子,村公所告sù

他家说是打胡子时让胡子打死了。这俩人听后也没说什么,到咱家看了看,要了点水喝就走了。这件事你额娘怕你听后害pà

,我也就没敢告sù

你。”

我一听心里就明白了,这王宾正是我在“靠江龙”绺子上用的化名。急忙问阿玛:“后来呢?”

“今天早上,咱家又来了两男一女。那女的看样子是个大户家的媳妇,三十多岁,大高个儿,长得挺好kàn

。到咱家后问了问家里的情况,临走时,扔给咱家二百元钱,说和你是朋友。我死活不要,她鸡皮酸脸非给不可,让我告sù

王宾以后有啥为难处尽管去找她。你说这王宾咱也不认识,凭白无故接人家二百元钱,这可真是件叫人纳闷的事。我和大伙合计怎么也弄不明白,这才把饭送晚了。”

“阿玛,这事没什么好纳闷的,那个女的就是江西尖山子的胡子头,名叫‘靠江龙’,她要找的那个王宾就是我。”

老爷子一听,眼睛一瞪:“你怎么和胡子拉挂上了?”

“那是迫不得已。”然后把详细情况跟他学了一遍。

老爷子听了以后打了个唉声:“那也是个没办法的事,不过你这步棋走得对,咱家祖祖辈辈都是安份守已的人。你二爷爷、你三哥,胡子们花高价钱雇他们,他们都不干。你要是娶个胡子媳妇回来,丢人现眼不说,还不把我活活气死!”

这件事过去又有二十来天的时间,“靠江龙”又打发两个人来破帽子沟探听我的消息。乡亲们都说没看着我,从此以后再也就没有人来探听我的消息了。

“靠江龙”留下的二百元钱,家里可解决了大问题。那一年正赶上粮食欠收,阿玛打井的活也不好找。用这二百元钱买了全年的口粮又添置些衣服和被褥等。

光阴似箭,转眼我回来已经两个多月了,天气逐渐变冷,地窨子里虽然有炕,但怕被人发xiàn

,一直不敢点火。为此我得了腰腿疼的病,全身各个关节红肿酸疼。我想老这么猫着也不是办法,眼看就要落雪,打猎的人又要跑山了,哪天被人发xiàn

我这小命也就交代了。再说即使不被人发xiàn

,长此下去不死也得瘫在这里。家里本来就勉强维持,添了我这么个白吃饭的不够二老的呛吗?我想起来当兵以前我有个好朋友叫姜成山,在舒兰家里开了一个小饭馆。以前我每次到舒兰都要到他家坐一会儿。老头、老太太对我也挺好,碰到饭顿,非得留我在那儿吃不可。

这一次我寻思别的地方不认识谁。大姐二姐那儿也不把握,何不到他那里去,让他给我找点活干也比在这等死强。

阿玛送饭来的时候,我把想法和他一说,他叹了一口气:“咋整?别的也没什么招,出去闯一闯也好,在这呆着也不是个长久的办法,家里人也跟你提心吊胆的。不过你的名字得改一改。”

改什么名呢?我说:“我三哥的良民证在咱家不?”

“正在咱家,他走的时候忘带了。那你就先用他的名字,使他的良民证吧。”

从此以后,我就把“王世臣”改成了“王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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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十 章 日军横行

俗话说“老天饿不死瞎家雀”,这话一点也不错。我从破帽子沟走的那天,天空下起了小雪。西北风吹在单薄的衣服上,冻得人浑身直激灵,为了抵御风寒,我连跑带颠地往舒兰赶,在中午时分就赶到了二道河子。

二道河子在舒兰县是个大镇。小日本的一个勘探队在那里勘探,说二道河子地下有煤。当时日本一个中队驻扎在那里,东山里的胡子也很少到这一带活动。因此虽是个风雪天,街里的集市仍然很热闹。

我走到镇上的时候,饿得可真就不行了。肚子“咕咕”叫个不停,身上一点力qì

都没有,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每迈一步都觉得特别沉。

二道河子集市上的各色小吃应有尽有,麻花烧饼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我摸了摸兜里的钱没舍得买,找了一家小饭馆,要了几张苞米面煎饼和一碗豆腐脑吃了起来。

那天这家小饭馆的人特别少,加我总共只有两个人。掌柜的走出柜台和那个吃饭的人闲唠。

他说:“老弟,你们那屯有没有识字的?”

“干啥?”

“我这才是没事找事呢,后街的‘张记糖房’要找一个管账先生。我顺口说‘我那旮旯南来北往的人多,想法给你物色一个’。没想到这管账先生这么难找,有钱人家识字的不稀罕干,穷人家又都不识字,老张家还当个事似的,天天来问有点眉目没有,你说咱答yīng

人家的事能不给人家办吗?办又办不了,我这两天正犯愁呢!”

我一听急忙凑到跟前说:“掌柜的,您看我怎么样?”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小伙子,你是哪的人?”

“溪浪河的。”然后把良民证拿出来给他看了看。

“念过几年书?”

“四年。”

“会打算盘么?”

“学过珠算。”

“行,我看小伙子挺精神,你抓紧吃饭吧,吃完了我领你去。”

我着急忙慌地把饭吃完了,随着掌柜的去了“张记糖房”。

饭馆掌柜的领我进了大门,走进正房的时候,只见八仙桌旁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正在“咕嘟咕嘟”地吸着水烟袋。

饭馆掌柜的进屋说:“张爷,你托我办的事,我给你办妥了,你看这小伙子怎么样?”

他抬起头来仔细地端详了我一下:“刘老板,他是你的亲属?”

“不是亲属,但也托底。他是我老婆娘家的一个远房侄子,不托底我能给你介shào

吗?”

“那倒是。”然后问了我一下年龄、家搁哪住、念过几年书、在哪个学校念的。我除了年龄外其他的都如实做了回答。

“好,那我考你一下,你先背一下‘小九九’。”背完后,他又从一个油漆斑驳的柜子里拿出了文房四宝,我一看这文房四宝也真够有年头了,砚台缺了一个角,毛笔只剩了个茬。

他见我瞅着发愣说:“小伙子,你别看我这东西破,可都是好东西。你就说这笔,这才是真zhèng

狼毫的!”

我没吱声,心想,再好的笔使成这样,这字写出来也不一定好kàn

。铺好了宣纸,研好了墨。我挥笔写下了“恭喜发财”四个字,张爷戴上了老花镜,站在桌子前仔细端详了起来,然后抬起头,瞪着吃惊的眼睛瞅着我,半晌才伸出大拇指说:“行啊!小子,只念了四年书这字就写得这么漂亮,这可真是少见的事,咱二道河子还没有这样的人才呢!”

我心想,我是卖对子出身,这字要是写得不好能卖出去吗?

刘老板也来了兴致,一边端详着字一边说道:“这字写得可真不错,笔锋犀利,柔中有刚,是大家风范。”

“行,这小子我用定了。工钱吗,我给你最高价每月十二元钱,生意好了还有小份子钱(奖金),你看怎么样?”

“行,太行了!”

刘老板对我说:“张爷这个人好啊,你好好干,他不会亏待你。”

“谢谢刘老板。”

张爷从兜里掏出五元钱,递给刘老板说:“大兄弟,这几个钱你拿回去买酒喝吧,这事麻烦你了。”

刘老板稍微推迟了一下,把钱揣到兜里后说:“张爷,你这说哪去了,咱们兄弟谁跟谁,以后有事只管吱声。”然后离开了糖房。

我送走了刘老板回到屋里,张爷给我介shào

起家中的情况。他家只有三口人,老两口领着一个十九岁的姑娘过日子。张爷的祖辈一直都在衙门当差,家中有祖传的四十余亩旱田,依靠收租子生活。

张爷的老伴是后续的,比他小二十来岁,前房老婆得了痨病,没留下一儿一女就过早地离开了人世。他的这个老婆是一个佃户的姑娘,因为家中交不起租就把她给了张爷。

头几天,黑龙江呼兰县的一个外甥来他家串门,唠嗑的时候说他会拔大糖块,拔大糖块是一个非常挣钱的买卖。手艺好的师傅拔出的大糖块,吃在嘴是脆而不粘,越吃越香,是东北人冬季最爱吃的一种糖。

张爷的外甥姓朱,是个三十来岁的光棍。他说他的手艺在他们那旮旯是出了名的,只是因为呼兰一带胡子闹得凶,日本人隔三差五扫荡,这买卖不好做。张爷一听活了心,和老伴一合计,光靠地吃租子生活只够维持,不如借着外甥的手艺做买卖。于是和外甥合计了一下,由张爷出钱,外甥出力,利润三七开,张爷占七。他外甥是人走家搬光棍一个。在哪儿也是呆着,因此也就同意了。因为这是属于两家的买卖,怕在经济上出现猜疑闹得亲属掰了生(翻脸),才决定雇个管账先生。

我到张爷家的时候,正是入冬季节,可张家的糖房除了挂块牌外,其他的还八字没一撇,张爷急得够呛。

“张爷,这怎么还不张罗开张?”

“营业执照还没有办下来呢!”

我问他卡在哪,他说不知dào



伪满洲国的时候,在城镇里做买卖,无论大小都得办理手续。而农村开个小铺什么就不用办手续,但得纳税。那时候的手续比较简单,只需到警察署商务股领一个营业执照就行了。至于什么卫生费、环保费等都没有,因为日本人要的是钱,你只要按时交税就可以了。

为了让糖房早点开张,我跟张爷说:“咱们这么干等着也不行,明天兵分两路,咱爷俩上警察署和商会办手续。叫朱大哥张罗雇人做家伙(工具),到粮行购买原料。”

“那手续办不下来咋整?”

“做买卖日本人他不反对,卡必然有个缘由,明天咱俩去看看。”

第二天,我和张爷到舒兰县城商会,找到了一个姓杜的副会长。他听完情况后乐了:“你们这死脑筋啊,还要做买卖呢?”

张爷说:“那咋办啊?”

“今天午间你们到陈记饭庄安排好饭,我领警察署商务股的人去吃饭,这事保准能办成。”

按照他的吩咐,我俩来到了陈记饭庄。陈记饭庄在舒兰县城是一个大饭庄。县城里的高官要员和富商大贾要办事一般都在这里吃饭。当我们来到饭庄的时候,这里的雅间都已订满,我俩和掌柜好说歹说才勉强给了一个。

在菜上张爷可犯了难,不知dào

点啥好。他对我说:“我长这么大,还没上过这么大的馆子吃过饭,这菜我也点不好,你照量着办吧!”

“这商务股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股长是日本人,其它的人都是咱们人。”

“这日本人我知dào

,爱吃鱼,鸡也行。”

“你就琢磨着整吧。”

跑堂的报了一通菜名后,我点了清蒸鸡、糖醋鲫鱼、红烧鲤鱼、(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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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炸青林子鱼、清蒸岛子鱼、红焖鳌花和几样青菜。中午时,杜会长领着日本商务股长和两个中国科员来到了饭馆。进屋见面客气了几句后,各自入座。

菜一端上来,鬼子股长一看乐了,对张爷说:“张桑,你的知dào

我们的口味了?”

“这是我家管账先生点的。”

“中国菜大大的好,这几样我通通的爱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日本股长有点醉意了。杜会长把我们要办糖房手续的事和他一说,他说:“中日亲善,共存共荣,买卖的我大大的支持,下午手续的办。”然后又拍张爷的肩膀说,“张桑,你的良民大大的,税的少的。你我朋友是,以后有事,你的找我。”两个中国科员见股长喝醉了,扶着他回了警察署。

走出饭馆,我又给杜会长买了三条烟,他说:“这年头和日本人办事,你这脑袋得活点。”

下午我又买了五条烟,到警察署办了手续。

张爷说:“妈拉个巴子的日本人,我都来两次了,左一次说检查,右一次说没时间,闹了八开毛病出在这顿饭上。”

回来后,又忙活了十多天,好不容易糖房开业了。

开业的头一天,张爷叫我四处送请贴。张爷说:“哪个庙都得拜呀,落下一个神,咱这买卖都不好干。”

开业的那一天,二道河子警察所、村公所的人,日本人守备队的中队长、勘探队的队长和镇里的名人、买卖家都被请了来。

我不解的问他:“别人都还可以,这勘探队的队长你请他干啥?”

他苦笑着说:“这你就不知dào

啦,我那乡下还有三十来亩地,这勘探队说占就占,一分钱都不给,不拉好关系能行吗?”

张爷家为了开业这一天招待客人,在院里现搭了一座大席棚,又从街里饭馆请来了两位上灶师傅。那场面不次于婚丧嫁娶。从中午一直吃到了晚上,把张爷两口造得愁眉苦脸。客人们走后,张爷来了脾气,摔摔打打的。

他老伴说:“你发什么毛秧(脾气)?”

“我这么点小买卖架得住这么铺张么?”

张爷外甥的手艺真不错。拔出的大糖块,无论是在色度上,还是在质量上都是无可挑剔的。大块糖上市没几天就叫响了,把其它几家糖房顶得叫苦连天。

“张记糖房”的大块糖一出名,这事就接二连三地来了。今天镇长捎个条要吃大块糖,张爷就得给送去一筐;明天警察所来人要吃糖,张爷还得拿去一筐;后天收税来了,吃个臭够,临走的时候说一句:“你家这糖拔得不错。”张爷再赶紧给装上一筐带走。就这样每天都得送出三筐两筐的。长此下去,张爷可吃不消了,到月底一清账,不赔不挣白忙活。张爷说:“这样干可不行,咱得扩大点规模。”于是又招了三个伙计,在二道河子镇西边的大道边增设了一间铺面。

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张记糖房”的生意火了起来。街里有两间铺面、五个散卖的小摊,四外屯的大块糖小贩也都到糖房订货。张爷晚间没事时对我说:“小子,照这样下去,这一冬可能挣点好钱。来年开春,我再买点地,把厢房换成砖瓦的。”

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正当张爷,掰着手指头算计每天进多少钱,一个月能挣多少钱,这一冬下来能净剩多少钱的时候,“张记糖房”西街的铺面出事了,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上午,四辆日本部队的军车满载着日本兵由吉林方向开往舒兰。在二道河子西岭下坡的时候,从横道上穿出一辆马车。这辆马车是二道河子北街老宋家姑娘结婚的送亲车,上面坐了满满一车送亲的人。日本军车头一车的司机,一见马车穿了出来,立马来了个急刹车,随着“嘎吱吱”的一阵汽车刹车声,四个轱辘都不动了。

那时候,日本人的军车在大道上横冲直撞。一般也不按喇叭,这台车车速又快,虽然车轱辘不动了,但是巨大的惯性推着车,加上道路溜滑,仍然飞快地向马车冲去。大道旁的人都惊呼了起来。马车上的人也都傻了眼,除了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跳下车以外,其他的人都呆呆地瞅着即将撞上来的汽车。“咣”的一声巨响,马车被撞出去十多米远。车上的人被摔了一地,哨子马都被摔趴在地上。穿着婚礼服的新娘子坐在地上捂着满脸是血的脑袋嚎啕大哭。

后面的三辆军车急忙刹车打舵,但是,由于车速快,又处在下坡,后面的两辆车相继撞在一起,只有最后的一辆没有撞上。汽车直接撞到了路边“张家糖房”的铺子上,柜台被撞得四分五裂,大块糖撒得满地都是。

车上的日本兵纷纷跳下车来,把送亲的人和糖房的两个伙计好顿打,打得一个个就像血葫芦似的。送亲的人不说,光糖房的两个伙计就一个被打断了三根肋骨,一个左腿被打断了两节。

日本军车开走后,人们纷纷涌到现场,忙着抢救受伤的人。很多人骂了起来:“这日本人也他妈的太霸道了,撞了车还打人。尤其是糖房的两个伙计,这打挨得多冤!”警察所的所长领着两个警察来了,问明了情况后说:“你们还瞎扎呼啥?你们的马车挡人家的道,没说你们有意害皇军就不错了,打你们一顿就算捡着便宜了。还不他妈的赶快散开,该干啥干啥去!”

这件事激起了二道河子百姓的极大愤慨,当天下午人们就聚到村公所,孩子哭,女人叫,男人们骂吵吵的,纷纷要求zf给个说法。在民众的压力下,镇长领着几个镇上有头面的人,找到了舒兰县伪满zf。zf的答复是皇军部队是去剿胡子,这是在为地方办好事。你们的马车挡人家的道,没按你们破坏皇军军事行动处理,就算你们捡着。再说,这四辆军车是过往部队,zf无权过问,要找去找关东军司令部。

那年月日本人杀中国人都不是件稀罕的事,打坏几个中国人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事。日本人那个霸气劲谁都知dào

,谁敢上关东军司令部去找啊!人们闹哄了几天,见没个结果也就消停了下来。

事情过后,张爷可倒了霉。既得忙着给俩伙计治伤,又得安排伙计家的生活。这俩伙计的老婆孩子三天两头来找张爷,不是家里缺米,就是没油。张爷这个人心眼好,伙计的家人来找,每次都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

那一阵子可把我忙得够呛。白天到铺面上帮伙计们卖糖,晚间回来还得做账。虽然糖房的账挺简单,只有支出、收入和结存三项,但是由于摊点多,有时也得忙到深夜。时间一长,大伙逗张爷说:“你家这管账先生挺好个人,你不如招他做个养老女婿吧!”

“这小子行,人长得精神,又有文化,还勤快,有出息!”

张爷家的姑娘叫张瑞华,人长得豹头花眼(漂亮)的,也挺会来事。张爷这句话一放出来,她就开始心疼了我。有时候看我忙得晚了,偷偷地给我送几个用火烤好的粘豆包和白糖水。张爷也知dào

这事,但是从来没有说过她。

快到年关了,有一天张爷把我叫到上屋问我:“小子,我想和你合计个事。”

“啥事你说吧!”

“你看我家那个丫头怎么样?”

“挺好的呀!”

“我想招你做养老女婿,你看怎么样?如果你要是没啥想法,我就托个媒人。”

这件事我心里早就有谱,因为张爷一家三口对我特别好,从来不把我当外人,就连吃饭都和他们一桌。伙计们常逗我说:“你早晚得成他们家的养老女婿。”

那时候的人不像现代人,思想不开化,有家有业的人谁也不愿意去给人家当养老女婿。当养老女婿的不是娶不上老婆的光棍,就是家穷得叮当响吃不上溜的穷人,这样的人很被人瞧不起。

对于这门亲事,按理说我是无可推托的。一来张爷是二道河子一带的乡绅,在街里很有威望;二来张爷的家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日子也过得去;三是他家的丫头不但长得好kàn

,而且安分守已,平常的时候很少上街。虽然是小家碧玉,但身上有一种大家闺秀的风度。我这样一个穷小子能说上这样一个人家的媳妇,可也就算烧高香了。但是这传统的观念在我的头脑中根深蒂固,这门亲事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能答yīng

的。不答yīng

怎么办?张爷家的老两口待我亲如儿子,小丫头对我又一往情深。从哪方面讲,“不行”两字都很难出口。

于是我对张爷说:“张爷,你能瞧得起我这是我的福份。不过这婚姻大事不是我自个能做得了主的,这事我得抽空回趟家和老人合计一下。”

“这倒对,那你明天就回去一趟,和家人合计合计。”

第二天天刚亮,张爷就把我叫了起来,给我一百元钱,一再告sù

我早点回来。因为已到了年关,糖房等着结账,伙计们也都等着发工钱。

吃过早饭张爷就撵着我走,我心想我虽然有家,可是不敢正大光明地往家走,只能是在天黑以后才能进屯。不过这种情况不能说,因此吃过早饭后,我就慢慢溜达着往家走。

在上灯以后才走到了破帽子沟。因为天刚黑我不敢进屯,又在山上呆到家家熄灯以后才回到家中。

二老看到我回来高兴得够呛。一来是为我在外边平平安安的而高兴,二来是已近年关,家中一分钱都没有,正为过不去年而犯愁。我带回这一百元钱可真是雪中送炭。

咋进屋,我没敢提张爷想招我当养老女婿的事。吃饭时阿玛告sù

我:“你那个胡子对象死了。”

“你咋知dào

?”

“前几天,东院老宋家的二姑爷来串门,他家就离野猪沟不远。他说上个月小日本对尖山子一带的胡子来了一次大扫荡,三百多鬼子在山里打了十多天,‘靠江龙’绺子的人几乎全部战死,就连做饭的老娘们都用手榴弹炸死两个日本人。‘靠江龙’最邪呼,被日本人撵到一个大砬子顶上,用手榴弹把自个炸死了。这十几天尖山子地区枪炮声不断,听说几个绺子差不多全被打光啦!”

句实在话,我虽然是偷着跑出“靠江龙”的绺子,但是对这个女胡子还是有一定的好感,听完阿玛的这段话后,我这饭也咽不下去了,把筷子一搁说:“吃饱了。”

额娘埋怨起阿玛:“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提这个茬干啥!”

“提这个管啥地,他俩也没成,要是成了这多闹心啊!”

“阿玛,还有一件闹心的事我想和二老合计合计。”

“啥事,你说吧!”

我把如何到二道河子“张记糖房”做管账先生,张爷如何想招我做养老女婿的事学了一通。

额娘听完后掉下了眼泪:“孩子,按理说你有爹有妈的不应该上人家当养老女婿,不过咱家穷成这个样子,又能说着什么样的好媳妇?这事你看着办吧,只要你愿意额娘不带说啥的。”

阿玛态度可就不一样了,把眼睛一瞪炕沿一拍:“妈拉个巴子的,你怎么净碰上这些闹心的事,死了一个胡子对象,这又要给人家当养老女婿,你是说不着老婆呀!你没看啥人才给人家当养老女婿,你就不怕丢人现眼?”

“阿玛,您发这么大火干啥,我这不是回来和您俩合计来吗?”

“合计啥?这事一点余地都没有!”

“没有余地拉倒,您也别生气,这事算我没说。”

后半夜我走的时候,额娘送出我老远,偷偷地对我说:“别听你阿玛说,这事儿你自个觉得合适,就按人家说的办,什么养老女婿不养老女婿的!不是养老女婿,人家就一个姑娘,以后你还能不管人家老人啊?”

“这事以后再说吧。”

傍晚时分我赶回了二道河子“张记糖房”。张爷一看我回来了,高兴得招呼伙计上饭馆要了两个菜说:“咋回事,你先别跟我学,先吃饭,吃完饭咱爷俩好好唠唠。”

吃完饭了以后,张爷从炕柜里拿出了个竹叶筒对我说:“这筒茶叶是我一个朋友从云南带回来的,这是有名的毛尖茶。十多年了我一直没舍得喝,今晚我把它打开咱爷俩好好品尝品尝。”

冲上茶叶后,张爷问我:“说吧,这次回家和老人合计得怎么样?”

对张爷这句话,我早就在路上想好了:既不能说家里不同意,以免伤了人家的心;也不能说家里一点意见没有。如果这样说张爷肯定要张罗马上结婚。

“张爷呀,对这件事家里没有什么大意见,二老听我介shào

完情况后,也觉得这门亲事挺相当。”

张爷喝了口茶,巴嗒巴嗒嘴:“这茶味可真好。”然后问我,“两位老人啥意思,过了年结婚行不行?”

“二老的意思是家里困难,让我帮家里一年后再结婚。”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日本人像牲口似的,我不着急别的,家里搁这么个大姑娘我不放心,一天还得跟她提心吊胆的。”

“这事不要紧,你把我和瑞芳的事说出去不就行了。我寻思家中两个老人对我一直都是百依百顺,提出晚一点结婚的事,我不能不答yīng

。”

张爷一听我这么说也只好说:“行,小子有孝心,这事就按你家说的来年再办。”

过了小年转眼就到了阴历二十八,伙计们都放假了,张爷一家三口留我在他家过年。其实这年我真没地方过,想在糖房过又不好意思说,他们这一留正合了我的意。那一年的春节,张爷家办得特别的丰盛。他对邻居们说:“我这未来的姑爷在这头一次过年,咱得像个样似的。”

年关一过,转眼就春暖花开,糖房开始歇业了。我跟张爷提出要出去找点活儿干。张爷说:“小子,你找什么活,还怕我养活不了你咋地?你在这好好的呆着,养好精神以后咱们开业,有你干的。”

“张爷,你的好心我领了,我寻思我这么一个大小伙子就这么老实地在家呆着,多叫人笑话呀,再说我得挣点钱好帮家一把。同时叫我干呆也呆不住呀!”

“你这想法也对,年青人就得学会自己讨生路。好吧,你出去找找工作,找不到马上就回来,咱家不缺你一个人吃的!”

张瑞芳听说我要出去找工作可不愿意啦,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对我说:“咋地,这么大的家就不够你呆的,非得出去找工作,你是瞧不起俺咋地?”

“这事你可别误会,你说我正是年青力壮的时候,靠着老丈人吃饭成啥事?”

“你不是养老女婿吗?”

“对呀,我是养老女婿,可不是养小女婿,再说我真的呆不住。”

“你是个勤快人,这话倒是真的。不过你找到工作后,能不能把俺甩了?”

“这事你放心,找到工作我马上就告sù

你。”

她眼泪汪汪地说:“但愿你还是找不到工作。”

我笑了:“这是啥话?”

“这话你还不明白,傻样!”

过了两天,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告别了张爷的一家。临走的时候张爷两口子一直送到我大门口,一再叮嘱我工作不好找马上回来。张瑞芳还送到我十字街,一直眼泪汪汪地瞅着我。等我走到了东岗上,回头一瞅,她还站在十字街上冲我摆手……

第 二十一 章 初为人师

从二道河子“张记糖房”来到舒兰县城姜成山的家后,我对他说明了来意。

他说:“你没看现在这个乱腾劲吗,日本人隔三差五地扫荡胡子,各行各业都十分箫条,用人的地方很少,像我这个小饭馆也快黄了!你先在我家呆几天,我给你啥磨啥磨(看看)。”

第二天下午,姜成山高高兴兴地从街里回来告sù

我说:“我托一个朋友给你找点活,他问我你有文化没,我说你念过四年小学。他说他爸爸在县教育课工作,现在教育课正在招小学教员,不知你行不?”

我一听,可高兴了:“行,太好了!”

“这小学教员还得考试。咱俩这样吧,你抓紧复习复习,我今晚到他家串个门,叫他爸照顾照顾你。”

我兴冲冲到街里买了四盒礼交给了姜成山。晚上他拿着去了他的朋友家,回来后乐呵呵地说:“兄弟,这名我可给你报上了,考上考不上就要看你的了!”

过了五天,舒兰县教育课正式开考。考场设在县中心小学的教室里,主考官是几个日本人,监考的也都是日本人。

那时候小学教员招考的课只有四项:语文、算术、自然知识和简单的日语。头三项我在学校念书的时候都是同年段的一二名,这次考试的题也不难,都是我在学校考试的时候考过的。日语是简单的会话,我在部队受过专门的训liàn

,对这简单的试题易如反掌。日本主考官当场就夸我,回答正确,发音纯正,

考完试回来后,姜成山问我考得怎么样,我说差不离,每科都是提前交卷。如果没有人顶的话,估计问题不大。

又过了一个礼拜,榜在县zf的大门前贴了出来,我被录取了。当时那个高兴劲啊就甭提啦,自个走道都乐出了声。

满洲国时候的小学教员,社会地位虽然比不上一流,但也说得过去。小学校长走在大街上,警察碰见都要敬礼。

别人当上小学教员可能不觉得怎么地,我当上了小学教员那可就非同一般了。一来咱家祖祖辈辈没有教书的,我这是破天荒,这可是件光宗耀祖的大事;二来我既解决了生活的问题,又能躲开逃兵那件事。我在心里祷告,可千万别把我分到溪浪河镇,最好离破帽子沟远一点。

第二天到县教育课报到,教育课把我分到了谭屯小学任教,月俸18元。这可真随了我的心愿。谭屯离破帽子沟有100多里地,在这里工作和生活几乎碰不到熟人。

谭屯在法特镇的东北面,相距三十余里,再往东北走就是老刘的家乡榆树县黑林子。由于地处两县的交界处,又是穷乡僻壤的平原地带,地面上比较安宁,日本人很少到这里来。

谭屯小学在屯子的东头,校舍是一座五间瓦房。这五间瓦房有一间是法特村公所的办事处,一间是灶房,灶房有一个姓胡的大婶,专门给村公所来办事的和学校老师做饭。还有一间是老师宿舍兼办公室,余下的三间是教室。

满洲国时候四外屯的小学只有四个年段,只有村所在地的中心校才有五六年段,那时候称为优一、优二。优二毕业后,才能考国民高等学校,也就是中学。

谭屯在满洲国的时候,是个不大的小屯,但是由于四外屯的学生都在这里上学,等我去的时候,学校四个年段共有60多个学生。

学校有一位校长一位老师,加上我共三个人。校长姓周,是一个六十来岁的干瘦老头。据说他以前一直是私塾先生,满洲国私塾变成官立小学后,他托一个在县教育课工作的侄子把他弄到这里当上了小学校长。

周校长家境贫寒,老伴体弱多病。一个患有疯病的儿子时常赤身**地跑到学校来找他,碰到这个时候,他总是唉声叹气:“我这个家呀,可真没办法!”

周校长本人的身体也不好,消瘦蜡黄的脸上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身上无论冬夏都穿着一件已分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的长袍,两手在走路的时候喜欢背在身后。平时沉默寡言,很少和人闲谈。

他这个人脾气好,说话从不高声大嗓,急眼的时候也是慢声细语,顶多是皱皱眉头。我来到学校后,他首先和我唠了半天,当得知我没当过教员后,叹息着说:“你选错道了,这年头的书不好教呀。首先你讲(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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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的时候要注意,一不能讲民族英雄的事,二不能说日本人不好的话,三是学生中有几个是保长甲长家的孩子,对他们你不能认真,睁一眼闭一眼就行了,惹着哪个咱都担不起。”

“当教员的还有这么多说道?”

“这些事你都得注意,一个不慎就可能招来大祸。”

周校长的话确实是有道理,在我任小学一二年段语文和四个年段的日语时,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就惹了两个麻烦。在周校长的三点指示中,我违反了两条。只有不能讲日本人不好的话我没有违反。因为在满洲国时谁都知dào

这是日本人的天下,谁要讲了日本人的坏话,那就得掉脑袋。这一条不用周校长说我也知dào

,虽然我曾杀过一个日本人,但这日本人不好的话,借我个胆也不敢在学生面前讲。

第一个麻烦是在开始教课十来天后的一天,我用教鞭狠狠地打了一个保长的儿子。

谭屯小学的学生来自周边的七个屯,百分之七十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上学时,他们穿的是东洋细布裤挂,背的是买来的书包,书包里的文具盒都是日本货。而穷人家的孩子,穿着补丁落补丁的更生布衣服,有的脚趾头都露在了鞋子的外边,背的书包都是用破面袋子做的。在这些孩子中,自动自觉地分成了两帮。有钱人家的孩子多帮大,自然就霸气。没钱人家的孩子人少帮小自然就要挨欺负。我最看不过眼的就是这一点。

有一次我对周校长说:“咱们学校这个风气可不好,孩子一进学校都是学生,有钱人家的孩子总欺负穷人家的孩子这怎么能行?咱是否要说说他们?”

“这种情况不是一年两年了,从打学校成立就是这样,我也早就看不过眼。不过咱一个穷教书的能惹得起这些地方上有钱有势的公子小姐吗?”

“老校长,惹不起咱也得惹,我们现在有几个孩子都被他们打得不敢上学了!”

周校长点点头没吱声。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我说:“同学们,咱们到一起学习这是缘分,没有穷富之分,因此我想说家里条件好的同学,不要欺负没钱人家的孩子,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没听老人说三穷三富过到老么?人都有穷的时候,当你们穷了的时候,当你们被同学们瞧不起挨欺负的时候,心里又是啥样呢?”

我的这一番话说完后,没钱人家的孩子眼巴眼望地瞅着我,有钱人家的孩子却吵了起来。四年段一个学生站了起来说:“王老师,你说的是啥话呀,你刚来两天半知dào

啥?这学校是我们这些有钱人家拿钱盖起来的,你问问那些穷小子家出过啥力,让他们来念书就不错了!咋地,还想让他们说了算啊!”

“你是谁家的?”

他嘴一撇:“我是谁家的你还不知dào

,你是不想在这教书啦!我告sù

你吧,我就是魏家魏保长的二儿子。”

其他有钱人家的孩子这时也七吵八嚷:“我们就是看他们来气,家里连饭都吃不饱,还念什么书?”

中午吃饭的时候,周校长看我闷闷不乐,问我:“咋地啦?”

我把情况一学,他说:“咋样,我说你别惹他们你不听,自个儿惹了一肚子气吧!”

从打这一天起,这帮小子和我就较上了劲,上课不注意听讲,你一扭身在黑板是写字,他们就在底下搞小动作。作业不按时完成,写得半拉胡片就交给你。有一次竟然合计好了,一个字没写。第二天交作业的时候竟然全部没做。我问了几个学生,他们说:“是魏老二不让做的,我们要是做了,他说晚间放学的时候就在半道上揍我们。”

最气人的是这个魏老二特别和你叫劲,我在教日语的时候,说:“‘好’念‘摇西’。”

“‘好’,是‘穿西’。”他说。

“‘吃’念‘米西’。”

“俺家净吃干的,从来不吃稀的。”

“这日语是必修课,谁都得学。”

“我就不学,你能把我咋地?”

气得我把他拽到讲台前,按在椅子上用教鞭好顿抽打屁股,一直打到这小子告饶为止。不过这一下子可惹了祸,第二天早上,魏保长领着两个家丁来到了学校。

这个魏保长原本是屯中的一个地痞无赖,要是和谁家有气,他晚间就把你家的柴草堆点着。民国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喝了点酒,一气点着六家柴草堆。众人抓住他以后,他说:“各位不用上火,我一人赔你们一刀。”然后从腰间拔出匕首,往自个的大腿上一连捅了六刀,那血拉拉的淌。他咧嘴笑着说:“怎么样,各位够不够?不够我这心口窝再来一刀!”人们怕闹出了人命,连哄带劝地拦住他,从此以后他得了个外号叫“火神爷”。

对于这个亡命徒,屯中的人都惧怕他,尤其是有钱的大户人家更是惧他几分。他曾放出话说:“别看他妈的有几个臭钱,臭扎哄,惹着老子,叫他一宿变成穷光蛋!”

这家伙当上保长后,上边有警察署给他撑腰,下边有几个二流子围着他的屁股转,在屯里横行霸道,巧取豪夺,弄得魏家屯的百姓苦不堪言。

仅十来年的时间,他用乡亲们的血汗发了财,盖起了三合院的瓦房。家中骡马成群,还养了几个护院家丁。他嫌结发之妻人老珠黄,又从榆树县城弄回了一个小媳妇在屯中养起了小老婆。他这个人虽然霸气,但是对自己孩子不错,老乡们都说他最能“护犊子”。

这一次看到他家的老二屁股让我打得差点开了花,可真急眼啦,领着两个家丁一早就来到了学校。站在教研室的门口骂道:“小王老师,你他妈的给我滚出来,你凭什么把我儿子打成那样?”

周校长一听脸吓得变了色,哆哆嗦嗦地说:“这可咋整?”

“没事,我也是为他家孩子好。”

我推开他的阻拦,走出了屋门。

刚一出屋,魏保长说:“你是新来的小王老师?”

“是呀,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魏保长吧!”

“你知dào

就好,我问你,你凭什么把我儿子打成那样?”

“就凭他不听话。”

然后我把事情的前后和他一学,他听完后把眼睛一瞪,脸上凸起了一条条横肉说:“孩子有错,那是他的不对,你骂他两句也没啥说的,你不该这么打他呀,屁股都不敢着炕啦!”

“你没看见你那个小子在学校都横行成啥样啦!都像他这样,我们这个学怎么教?”

“那我不管,反正你打我儿子就不行!”

“啥事都得讲个理,你儿子作业不写,日语不学,这书还念个啥劲?”

“你咋这么认真,这日本人是你爹呀!”

“日本人是我啥,这和教学是两码事。小学里有这门课程,我就得教,教不好就是我的失职。”

“你是不知dào

马王爷几只眼哪!”

“这我还真不知dào

。”

“我告sù

你,马王爷三只眼,你那脑门就缺一只眼!”

我听他这么一说,知dào

他想把我脑袋开道口子。不过事到临头怕也没用,就说:“知dào

不知dào

能咋地?”

“你小子就是欠揍!”

“那你就动我一下试试吧!”

“唉呀哈,你小还挺横,在这个地盘上别说你个教员,就是天王老子我也敢揍他!”

周校长和学校的郑老师怕我吃亏,连推带拽地往屋里推我。这小子一见,以为我是怕他,更来劲了,奔我肚子就踹了一脚。我往后一闪,他没踹着。

我推开周校长和郑老师说:“你们不用拉,我看他能把我咋地?”

这小子一听,说道:“唉呀,你还和我玩钢的!”

完他朝我的脸就是一拳,我侧身一闪,伸手抓住他的腕子,往前一带,顺势我的身子往前一扭,屁股正顶在他的小腹上。身体一弓一着日本柔道里的“背负投术”把他摔出去一丈来远,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翻白了眼。那两个护院家丁一看,“啊”地一声都扑了上来。

这两个家丁都是魏保长花钱雇来的,会点“三脚猫”功夫。一个高个的小子,一着“双凤灌耳”两个手掌闪电般地向我的耳朵打来。待他的双掌快到我的脑袋时,我猛然往下一蹲,一着“野马分鬃”双掌打在他的胸脯上,把他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坐在了地上愣愣地瞅着我。那个年龄有四十多岁的壮汉一见,往后退了两步,一猫腰,往前一冲一头往我的肚子撞来。我侧身一闪,一掌劈在他的后脖梗子上,把他打得往前踉跄了两步,一个狗吃屎趴在了地上。这时同学们都来上学,教研室的门前围满了学生和卖呆的老乡。

这三个家伙咧咧歪歪地趴起来,呆呆地瞅着我。我转身从墙角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放在门口的石阶上,然后深吸一口气,一弯腰“嘿”的一声把这石头一掌打得粉碎。在场的老乡都说:“好功夫!”我笑呵呵瞅着他们三个:“怎么样,如果不服气,你们仨一块上?”

魏保长说:“行,小子有两下子,咱们后会有期,你等着!”

他们走后,周校长说:“王老师,这祸你可惹大了,魏保长绝不能善罢甘休,你得提防点!”

第二天上午,我刚上完了一堂课,法特村公所派人给我送来了警察所的传票。叫我马上到警察所去一趟。周校长急得直搓手:“你不能自己去,我得陪你去。如果事不好,我找一找中心校的赵校长。”

第 二十二 章 有惊无险

周校长从老乡家找了辆小马车,我俩坐车在中午时赶到了警察所。警察们都已出去吃饭,一个看大门的老头告sù

我们等一下吧。周校长说:“你在这先呆着,我去找找赵校长。”

警察所当时是在镇中一个老式的大院套里,破旧的老房,油漆斑驳的门窗,上下屋传来犯人的“哼哼”声,加上当院里东一摊西一块落满苍蝇的污血,给人一种阎王殿的感觉。这时候我可真有点害pà

了,不是怕别的,就怕我逃兵的事被查出来。

天傍晌午的时候,警察们拥着一个日本警官从大门外进来,这伙人一个个喝得满脸通红。看院的老头走到一个细高挑的警察跟前指着我说:“他是谭家小学的老师。”

“知dào

了,叫他到下屋等着。”

老头领我到了下屋。

一推开下屋的门,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屋里摆满了各种刑具,墙壁上沾满了发黑的血渍,这是一间审讯室。

过了一会儿,高个的警察带着两个人进了来,问(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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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你就是王老师?”

“是。”

他抬手就给我一个耳光,我本能地一闪,他的手落空,造得身子一咧歪。

他恼羞成怒地说:“你有两下子,到他妈的这地方你还敢来这套。”

然后,告sù

两个人把我绑了起来。我说:“凭什么绑我?”

“凭什么,你他妈的少装糊涂,你打了谁还不知dào

?”

“打他是有缘由的,你怎么不听我说说呢?”

“说他妈啥,一会儿打你个满地找牙,你再好好说说吧!”

两个警察拿着绳子就来绑我,我喊叫了起来:“你们怎么不讲理呢!”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日本警官开门进来了,这三个凶神恶煞的警察马上换了笑脸。点头哈腰地把他让到屋里一个干净的椅子上坐下。他瞅了瞅我问道:“你的什么的干活?”

我用日语回答:“我是谭屯小学的教员。”

他一听站了起来,走到我的跟前说:“你这日语说得不错,是跟谁学的?”

“是跟一个叫渡边的日本朋友学的。”

“他是干什么的,家在日本什么地方?”

我撒了个谎,说他是做买卖的,家在日本北海道。

“怪不得的,你这日语的口音带着北海道的味,我的家就是北海道的。”

那三个警察一看我俩用日语唠得挺近乎,愣愣地站在那里。日本警官自我介shào

道:“我叫雄本鸠夫,是县警察署的,到这里来视察,你犯了什么罪?”

“我啥罪也没有!”然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他学了一遍,并且唱了点高调,“我是教日语的。这满洲国的良民都得学日语,这日语学得好与坏也是衡量一个满洲人对大日本是否忠心的标准。魏保长不让他儿子学,还骂我日本人是我爹呢!……”

他听完眉头一皱,转身对高个警察说:“你所长的干活,这样的断案赶上糊涂虫一样,王老师做得大大的对!你的马上把魏的叫来,保长干活的不行,刁民的是,明天把他送到县里监狱,十天的蹲。”然后又告sù

他,“王老师,我的朋友,你的以后照顾的。”

高个所长这回态度可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对我也点头哈腰:“王老师您大人大量,这事是我欠考lǜ

,你别往心里边去,以后有事只管找我。”

“我可以走了么?”

“可以可以,等吃了晚饭再走吧。”

“不用了,学校还有挺多事呢。”

告别了雄本鸠夫后,我走出了警察所。

刚一到大街,就见周校长领着中心校的赵校长急匆匆地往这边走来。看到我后急忙问我怎么处理了,我把经过一学,他们俩松了一口气。赵校长说:“这年头的书真不好教啊,调皮的孩子都是有钱人家的,你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不管还不是。”

周校长和我下午到学校后,穷人家的孩子都围了上来,摸摸我这儿摸摸我那儿,问我:“王老师没事吧?”

“没啥事。”

有钱人家的孩子躲得我挺远,瞪着惊恐的眼睛瞅着我。我把他们招呼过来说:“同学们,以后你们可不能欺负人,你们在老师眼里都一样,都是老师的好孩子。”

魏老二问我:“那我呢?”

“都一样,只要你改了老师照样喜欢你。”

他没吱声。

当天下午警察所来了两个警察,把魏保长带走了。过了十天,他从舒兰县城局子里回来了,造得满身是伤不说,保长的职位也被拿了下来。

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又出事啦,不过这次事既怨我也不怨我。

那是一天的下午,我给一年段上语文课的时候,班里有个姓岳的女生站起来问我:“老师俺想问你点事好吗?”

我说:“啥事,你说吧。”

“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俺爹和那院的刘大爷唠嗑,爹说别看俺家现在穷成这个样,俺可是名门虎将之后,老祖宗就是岳王爷。刘大爷说岳王爷那可是一个民族大英雄啊。刘大爷走后我问俺爹,啥是名门虎将之后,岳王爷又是咋回事,这民族英雄又是啥样?俺爹说小丫头片子瞎打听啥,说了你也不懂。晚间睡觉的时候,俺就琢磨这事,可是咋琢磨也琢磨不明白,你能不能给讲讲?”

那天早上我心情特别好,头一天办成了两件喜事。一件是早上我托上黑林子赶集的人打听一下老刘的下落,晚间他回来的时候告sù

我老刘打听着了,他父亲已经去世,只剩下他和老妈过日子,老刘还捎来口信说过几天来看我;二是学校早上开支,正赶上有人去溪浪河办事,我把钱叫他捎到开磨房的大姐家,叫大姐告sù

家里不用掂记我。这两件事是我心病,去掉了这块心病这心情自然就特别高兴。

这个姓岳的女生说完以后,瞪着天真的眼睛眼巴眼望地瞅着我,其他的同学也都说:“老师,咱这堂课别背‘三字经’了,你给我们讲讲故事吧!”

“行,今天这堂课老师就给你们讲讲岳王爷岳飞的故事。”

岳飞的故事小时候我没少听说书的人讲,岳飞抗金救宋的事还给我幼小的心灵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他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看着全班同学热切盼望的样子,我也来了兴致。利用一堂课的时间给同学们讲了一段岳飞如何抗金,最后如何惨死在风波亭的历史故事。

满洲国的时候,中国人讲民族英雄故事是违禁的。我也是一时心情高兴,忘了这一点才讲的。要说有抗日救国的思想那是瞎白唬,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还能有那个觉悟?

不过这件事却惹了麻烦。在我讲完的第四天,警察所又来了传票,说我在学生中散布反满抗日思想,这个罪在那时候可是杀头的罪。周校长怕牵连,这次没有和我一同上警察所,我自个徒步走到了法特。

到了警察所以后,这一次所里的警察不像上次一样横眉竖眼的,态度都挺好。高个的所长说:“王老师,我姓杨,这次传你过来是想和你核实一件事。有人向我反映说你在课堂上讲过岳飞,有这回事么?”

“讲过啊!”然后把当时的情况和他一学。

“王老师,你这可差啦!现在咱这是日本人的天下,你这么讲不是变相的宣传抗日吗?”

“都是七八岁的孩子,知dào

什么抗日不抗日!”

“事倒是这么个事,不过现在有人告你,我们不得不追查,这事你要体量我们的难处。”

“杨所长,这事你看怎么办?”

“我看你这个人挺实惠,又是雄本副署长的朋友,你先在这儿呆着,我打电话问一问他这事怎么处理。”说完后摇起了电话。接通后他把情况和雄本一学,雄本说:“这件事不算什么大事,他也不是故yì

的,你叫他写个保证书就可以了,以后不能再犯。”

杨所长放下电话把雄本的意思告sù

我后,我说:“行,行,我真的不知dào

这条!”

写完保证书,交给了杨所长,在黑天以后我又回到了学校。周校长没回家在学校一直等着我,听我学完经过后,他乐了:“小王老师,看来你是福星高照,这事要是换了别人,不掉脑袋也差不多。”

这两件事有惊无险,当地的人们都传开了,说我如何向着穷人家的孩子,如何武艺高强,如何有日本人的门子,周边屯的地主恶霸们见着我点头哈腰地叫我小王老师,学校的孩子们也都听起了话,把周校长乐得够呛。

第 二十三 章 鬼屋谜案

谭屯小学的前身是个私塾。满洲国成立后的第四年变成了官方小学。小学扩建校舍的时候,占用了本屯姓王地主家的地。姓王的地主坚决不同意,横挡竖拦地不叫盖。当时的村长急眼了,调来了警察所的警察,把他好顿揍,他才消停了下来。

不过,他从此怀恨在心,在盖房子的时候花钱买通了盖房子的木匠,在上梁的时候,用桃木刻了个小人压在柁的下边。

东北人盖房子有个说道,上梁的时候要放鞭炮,同时要在梁上绑个红布条,说这样的房子吉利避邪。而用桃木刻成小人,压在柁的下边,这房子就总出响动,不带消停的。

在学校和我一同住宿的郑老师三十多岁的年龄,家住榆树县城,是一个破落旗人的后裔,全身充满了满族贵胄的腐朽之气。他中等身村,过早的发福显得臃肿。一张圆盘大脸布满了细纹,一说话总是点头哈腰的。他的能嘘呼劲有时候挺烦人,不管是什么时候碰见什么事,他都要给你扯上两句。

刚入校的时候,他神神mì

秘地告sù

我:“咱这个房子不消停啊。一到刮风的时候,棚顶就有吊死鬼叫唤。刮风下雨的时候这房门‘呼拉’就开,你是用绳子挂,插门栓,啥也不顶事。”

“你净瞎扯,哪有什么鬼神!吊死鬼还能叫唤,谁信哪?”

“你看你还不信,我听屯里的人讲,咱这校舍原来有棵树,吊死过一个老娘们,一到夜里天气不好的时候她就出来作妖(闹鬼)。”

不信归不信,不过到晚间睡觉的时候,我还真有点发毛。没过几天,这事还真就出现了——碰到刮大风的时候,棚顶就不是好声地叫唤,有时像哨子响,有时低沉像女人鸣鸣的哭声。房门更怪,一到刮风下雨的晚上,我是用绳拴又用划棍划都不顶事。睡到半夜,这三四道门“呼拉”一下就全开了。

对于校舍发生的怪事我一直挺纳闷。说句实在的话,我从小习武,又当过兵,打死过日本人,对于这些鬼神之说,我是从来不信的。但是这奇怪的事确实有,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为此我对校舍的门进行了仔细的端详。

谭屯小学的校舍是六间大瓦房,一条东西大长走廊,里边六个房间,靠头是一扇大房门。在观察中我发xiàn

,这总共七个门只有走廊的门从外面开,其余的都从里开。走廊门开的时候,一刮风屋里的门就爱开,不知是木匠特意做的还是时间久了,这七扇门都特别的松。屋内房门开的原因找到后,关键就是走廊的门。走廊的门我用两道划棍划着,如果从外边,别说是风就是用人拽都拽不开。这个毛病就出在屋里。如果我信鬼神,肯定以为就是鬼干的了,但是我不信这些东西,窗户又没有被人开过的痕迹。那么这个毛病在哪里?我想就出在郑老师的身上。如果是郑老师,他为什么又这么干呢?我百思不解。

为了解开这个谜,我一直装作不理会,并且一提到这个事我就装作害pà

的样子。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我老早就躺在被窝里,谎说自个身上难受想早点睡觉。半夜时分郑老师坐了起来,小声招呼我:“王老师——王老师。”我装作熟睡没听见。他见我没动静,悄悄下炕,开开屋里的门向走廊大门走去。我推开屋门,偷偷地盯着他,只见他走到门前拔开了两道划棍,把门开了点隙,然后回来躺在炕上,过了一会儿外面刮起了狂风,只听这七道门七里咔叉地全部被风吹开了。

郑老师“扑愣”一下坐了起来,招呼我说:“王老师快起来点灯,那玩意又来了!”

我坐了起来,点着灯后说:“郑老师你去把门关上吧!”

“我哪有那胆啊!”

“你去开的时候怎么有胆?”

他一愣:“你说谁开的?”

“你别装了,我一直都没睡,啥事看得清清楚楚。”

他呆呆地瞅着我,我说:“咱们都是为人师表的人,你这么装神弄鬼的想干什么?”

他一屁股坐在炕沿上用手捂着脸哭了起来。

“郑老师,我知dào

你这么干是有一定苦衷的。这屋里就咱哥俩,你说吧,我保证不和别人讲,就连周校长我也不带告sù

他。”

他听我这么一说,止住哭声,拿出烟递给我一支,点着后叹了口气:“王老师呀,我这也是受人之托,迫不得已啊!你也知dào

自打日本人来了以后,咱这生活一年不如一年。我家里七口人啊,上有老下有小,就靠我这点工资度日。我来的那一年,屯里的王家大院当家的找到我,说咱这校舍占了他家的地,他硬顶着不让盖,结果叫警察好顿揍,差点把他打瘫痪了。为了报这个仇,他买通木匠做了个小桃人,下在了柁的里面,结果是啥事不当。为了出这口气,他想了这么一招,每年给我二十元钱。”

我问那棚子的声音是咋回事,他说:“这我可真不知dào

。王老师我看你是个好人,这事千万不能说出去,说出去我这教员就当不了啦,那我全家人可真完了!”

“这事你放心,我用人格担保。”

“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抹亮,我就钻到棚子里,在两侧的山墙通风口旁找到了两根一粗一细的木笛,细的风一吹发出尖啸声,粗的口大则发出呜呜的声音。我把它们都取了下来,此后学校的怪事没有了,这就是当年谭屯小学闹鬼吓得很多学生家长不敢叫孩子来上学的真相。屯里的老乡说:“小王老师会武术,鬼都被他镇住啦!”

谭屯小学的校门前有两棵合抱粗的大杏树,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春天开满了粉红色的杏花,花香四溢,吸引着成群的蜜蜂来采蜜。站在大杏树下闻着芳香的杏花,瞅着操场上嘻笑打闹的孩子们,我心想这教员的职业可真是充满情趣和神圣啊!

秋天的时候,两棵树上结满了干拉拉金黄色的干核大杏,孩子们天天吃也吃不完。学校也时常打些到街里卖,用卖的钱给孩子们买些纸和笔。

学校校舍有动静的事消停了以后,姓王的地主花钱买通了村长,要砍这两棵杏树,说“这两棵树在他的地边影响他的地”。头一天砍树的时候,全校的学生围在大树旁不让来的人动手。第二天他多带了几个人,竟然把孩子推倒了好几个。

周校长找到了村公所,村长说:“这树在人家地边上,影响人家地,没有理由不叫人家砍。”

“这树影地能误几棵庄稼?这两棵大杏树,既是孩子们水果的来源,也能为学校增加点办公费用,村里不能光为他一家想,得为全校六十来个学生想一想吧。”

“这事你跟我说不着,树是学校的,地是人家的,你们两家合计吧!”

周校长回来后犯了愁:“这老王家从学校成立后,就跟咱们火火的,跟他能讲得通吗?”

我说:“这事我去和他说。”

郑老师急忙把我拽到一旁小声说:“你是不是想把我的事捅出去?你可不能这么干,咱俩可是说好的!”

“郑老师,这两棵树在咱们学校的位置你也是知dào

的,很多穷人家的孩子就指望它出几个钱,买点用品呢。如果要是砍了,有多少孩子没有笔和本子使。咱不能光想着自己,再说,这事我尽量办得周全些,不会把你露出去!”

“那你咋整?”

“我把房子闹鬼的事跟他挑明,同时以把这件事公布出去为要挟,逼他打消砍树的念头。”

“那能行么?”

“肯定能行,你想想,这件事一来是破坏学校的正常学习,是犯法的;二来屯里的人知dào

这件事后,他还怎么在屯里住?衡量这利害关系我估计他肯定是不敢砍树的。这件事我只跟他挑明,说是我自己看见的,不牵涉你。”

“可也行,那你就看着办吧。”

晚上下班后,我到了老王家,一家人对我带搭不理的,当家人老王瘸子问我:“王老师,你是稀客呀,我家也没有学生,你来有何贵干?”

“咱们是邻居,我抽空来看看您老人家。”

“那我谢谢你了!”

他叫人上来茶后,我喝了一口说道:“大爷我想和您商量点事。”

“你不用说我就知dào

是树的事。”

“正是。”

“没啥合计的,你新来乍到不知咋回事!”

“这事的前后经过我全知dào

。”

然后把他如何挨打后怎样叫木匠做桃木人,安木哨,我怎样发xiàn

的学了一遍,他听着听着脸上冒出了汗。

“大爷这事我跟谁也没说,我知dào

您这么做是有憋气的事。”

“是啊,我也知dào

这么做缺德,但占我地一分钱不给,警察还打断了我的腿,这气我真咽不下去。”

“大爷,这事放在谁身上也憋气,不过这年头你咋整,您老看在全校六十多个孩子的份上消了这口气吧!”

他寻思了一会儿说:“行,看你的面子,这树我不砍了!不过我这事——”

“你的事到此为止。”

“好,咱一言为定!”

第二天,王家的人没有到树前闹哄。周校长问我:“咋整的?”

“人家想通了呗!”

“不对,这事你也是有招,你挺有办事能力,以后学校外面的事就由你来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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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十四 章 艰难教育

伪满洲国时官立小学的办公用费都是由zf拔款,学生只需交书本费就可以了。收书本费却是个闹心的事,很多穷人家的孩子到时候交不上,学校就得下去收。周校长说我会办事,就把这闹心的事交给了我。我心想这老校长可够猾的了,收书本费是件最麻烦的事,他图个清静,把这头疼的事叫我办。

我到谭屯小学的那年春脖子的时候,天气有点旱。播种的时候一个来月没下雨。小苗出来后,又闹了一阵蝗虫,秋后庄稼减收过半。有钱的大户人家没觉得咋地,穷苦的佃农们日子就难过了。有很多人家一入冬就没吃的了,依靠借高利贷过日子。这样一来,这书本费可就难收了,有些人家还想让孩子退学。

谭屯有一个叫赵小宝的学生,姐弟三个相继退学两个,只剩下他自己念书。这个小孩聪明伶俐,勤奋好学,是班里的优等生。

我收书本费到了他家时,一进屋就被屋的情景惊呆了。他这个家比咱家还穷,低矮潮湿的两间破草房,后山墙往外咧出一尺多宽,用苞米棵子扎成的房门,破窗户上挂着破麻袋片。外屋地下有一口掉了半拉茬的水缸,南北炕灶上的两口大锅,一口有一条大纹,锅里啥也没有;一口盖着几块木板,上面盖着破麻袋片,锅里热气腾腾地散发着苞米楂子饭的清香。

里屋,灰布了乱(沾满了灰)的山墙上贴着一张变了色的财神爷画,正中的条炕上放着几个破瓦盆和掉了茬的大碗。南炕上零乱堆着几床露着棉花的破被,北炕堆着一小堆干苞米和几件破衣烂襟。

赵小宝见我进屋后,冲我行了个礼,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老师来啦。”然后用袖子擦擦炕沿说:“老师,俺家埋汰您别嫌乎,坐下吧。”看我坐到炕沿上后,他又转身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他领回来一对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跟我介shào

说:“这是俺爹俺娘。”我仔细一端详,只见男的有点傻气,蓬松头发上落满了灰土,鼻子窝里有几块黑呼呼的油渍,穿着一身已看不出什么颜色、上面打了几块麻袋片补丁的更生布裤挂,脚上趿拉着一双没有后跟的破布鞋,瞪着一双呆滞的眼睛,张着大嘴依在门框上瞅着我发傻。那个中年妇女倒很利索,蓝花底小挂洗得干干净净,中等身材,削瘦的长脸上长着一双大眼睛。

她进屋后笑呵呵地说:“王老师,你来了!你看我们这个破家呀咋整?俺家老爷们(丈夫)在大前年日本人来俺屯杀胡子时给吓傻了,这三个孩子全指望我种点地生活。您是来收书本费的吧,可您也看见啦,俺家这个样子,吃的都要断顿了,哪有钱交书本费呀!这两天俺寻思叫小宝退学吧,要不咋整?”

“大嫂,你这话可就不对啦,再穷咱也得让孩子念书呀,不念书能有出息吗?咱这穷家的日子啥时能返过梢?”

“王老师啊,话是这么说,这个理俺也明白。小宝又是个听话的孩子,功课也挺好,只怪他命不好,生在咱这穷家里,他姐姐给人家当了童养媳,他哥哥也早退了学,俺寻思死活把小宝供到头。可是现在家里的情景可真不行啦!”

完这番话,她掉下了眼泪,用袖子擦了擦,又苦笑了一下:“叫您见笑啦!”

我瞅了瞅赵小宝,只见他可怜巴巴地依在北炕沿边,低着头用两只小脏手摆弄着衣襟。我这心里不免有一种酸痛酸痛的感觉,心想这样听话的好孩子,因为交不起书本费而退学真有点可惜啊!

“大嫂啊,你家的情况我也看到了,我也是穷人家出来的孩子,知dào

这穷的滋味。这样吧,这个学期的书本费我给小宝垫上,你们啥时候有啥时候给我,没有就拉倒。”

她急忙说:“王老师这可不行,俺怎么好意思叫你给垫上呢!”

“这没啥,谁没有个为难的时候?”

她两腿一弯就给我跪下了,哭着说:“你可真是好人,叫俺怎么报答您呢?”

我急忙扶起了她。

离开赵小宝的家,我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学校。把情况和周校长一学,他说:“这赵小宝家的学费最难收,我都打怵到他家去,还是你有办法啊!”

我说:“老校长,你可别逗啦,这办法要老用,我就得扎脖!”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谭屯周边的大小村庄。很多交不上书本费的人家都来央求我,叫我给他家孩子垫上书本费。说句心里话,我倒都想给他们垫上,可我一个刚任教的穷教员,哪有那么多钱啊!实在挡不过我又垫了两个,结果那个月我连买肥皂的钱都没有了。

俗话说“好心有好报”,我这一举动,别的没见到报什么。说媒的倒上来不少。我这时才想起来,二道河子糖房张爷家还搁着张瑞芳那个茬。这工作定了,我得给人家一个准话,于是我向周校长请了三天假赶往二道河子。

傍晚时分,我赶到二道河子张爷的家。只见张爷家门楼“张记糖房”的招牌不见了,门口的两个大红灯笼也没有了。天刚黑张爷家的大门就上了栓,我心里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使劲地敲了敲门,院里传来张爷有气无力的声音:“谁呀?”

“是我,小王先生。”

张爷“吱呀”一声把门开开,说道:“原来是你小子,你咋才来,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张爷,今年糖房咋没开张呢?”

“开啥张,俺家都让你坑死啦!”

“张爷,这话咋能这么说。”

“那咋说呀,你进屋,我得好好跟你算算账。”

随张爷进了屋,老太太见我没吃饭便热了点现成的剩饭。我边吃边和张爷唠了起来。

“你小子怎么一走就音讯全无,这养老女婿的事你得给我个准信啊!”

“这工作不是刚安排好吗,转过头我就看你们来了。”

“看啥,黄花菜都凉啦!”

“咋地,出事啦?”

“事倒没出啥事,上个月小丫头叫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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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走啦!”

“你不是要招养老女婿吗?”

“招啥养老女婿,现在招个爹。”

“你详细讲讲咋回事呀。”

“你走以后,不知哪个王八犊子跟县警察署的于副署长说俺家小丫头长得漂亮,现在还没婆家。这于署长的老婆刚死着忙续个弦,一听俺家小丫头是黄花大闺女,就托警察所的范所长保媒。这于署长已快五十的人了,俺家小丫头才十八,你说这不是糟净人么?我回话说小丫有对象啦是俺家原来的小管账先生。他回话说,爱谁谁,把日子定在上月末。我这个家你也知dào

没权没势能硬过人家么?小丫头哭得死去活来,你又没有个信。到日子叫他硬死活拉地娶走啦。这事说起来也不怨你,都是小丫头的命不好。丫头走啦,剩下我们俩,还干啥买卖呀?对付活着吧!”

“可也行,您这姑爷是个署长,他将来能养活你们。”

“唉呀,指他养活?人家早就散出风啦,说‘招什么养老女婿,我爹我妈还没养活着呢!我这回让他当个养女婿的丈人。’你说这是人说的话么?”

“张爷,事已到了这地步,你就和他好好处吧。有为难啥的他能不管你吗!”

“我就是死了也不带登他家门的!”

第二天早上我告别了张爷家两口,临走的时候张爷拉着我的手说:“小子,亲事虽然没成,但咱爷俩处得不错,以后路过这儿,可想着到家串门。”

“好,一定!”

回到谭屯以后,晚上我一宿没睡着觉,这心里头总觉得不是个滋味。虽然我和张瑞芳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但毕竟是相识一场,如果她找一个年岁相当的好人家,我这心里还好受些,可她找了一个和他爹年龄差不多的老头,我这心里总觉得酸酸的很内疚。

可能是心情不好的关系,再加上我顶风冒雨地奔走了上百里地,第二天早上我就生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饭一口吃不下去,浑身酸痛,滚烫滚烫的。做饭的胡大婶着了急:“这孩子怎么出了两天门就造成这个样子?”她给我找大夫,又是给我做好吃的,闲着的时候坐在我身旁,顶把给我换凉手巾敷额头。学校的学生听说我生病了,都到宿舍来看我。很多孩子从家里给我拿来粘豆包。赵小宝的妈妈现借了一碗白面,做了一碗面汤,用棉衣服包着给我送到了学校。

在我有病的那几天,多亏了胡大婶的精心照料。同宿舍的郑老师见我天天发高烧,害pà

我得的是霍乱,吓得跑到老乡家去住了。周校长也害pà

是这事,很少到宿舍来,并且对胡大婶说:“如果再不见好,得把他隔离起来。”他的想法我倒理解,因为学校还有六十多个孩子。

过了三四天的时候,我的病好了起来。大夫说没啥大事,是急火攻心再加上感冒养几天就好了。

谭屯小学在我去的时候建校就有十来年了,校舍由于一直没有维修,有些破烂不堪。门窗七扭八挣,房上的青瓦也坏了不少。阴天下雨外边下大雨,屋里下小雨。风雪天,屋内冷风嗖嗖,雪花飘飘。一个用洋铁桶做成的炉子,因为没有烧柴也时常断火。看到孩子们冻得嘶嘶哈哈的样子,我跟周校长说:“咱们能不能和上边反映反映,拔点经费修修校舍。现在这个样子,孩子们上学多遭罪?”

“这事我和上边说过多少次啦,甚至县教育科我都去过三四次。人家说‘现在哪有钱修校舍,皇军在关内打得正紧,钱都被用作军费了,老师的工资都勉强维持’。”

“那咱能不能自个想想招。”

“咋想招,你挣几个钱?”

“咱倒都没钱,我寻思和有钱人家合计合计,叫他们每户少出几个,咱这问题不也就解决了吗?”

“这招我也想过,可你没看,这些有钱人一个个抠得一个子掰成两半花,他们能出这个血吗,要不你试试看?”

第二天,我开始奔波在四外屯的有钱大户人家说明集资修校舍的好处。这些人家就像合计好了似的,异口同声地说:“修校舍我们倒乐意,看着孩子们上学遭罪我们这心也不好受,可这年头连饭都勉强吃上,我们哪有闲钱捐给学校啊?”跑了十多天的时间,我累没少挨,话没少说,结果一分钱没集着。周校长苦笑着说:“王老师,拉倒吧,别费那个劲啦,跑得再多咱也是白扯!”

一九四三年底,舒兰县教育科为了考核小学的日语教学水平,在全县分片召开小学日语抽调会。法特地区的周边小学都到法特中心校参加抽调比赛。参赛的那一天,我和周校长带着两个精心挑选出来的学生来到考场。

主考官是县教育科的两个日本科员。轮到谭屯小学的时候,我的两个学生就以纯正的口音和流利的对话惊动了在坐的老师。主考官连连点头说:“摇西,摇西。”然后问这两个学生是哪位老师教出来的,我站起来说:“是我的学生。”他们对中心校的赵校长说:“这个年轻老师很有水平,你要大大的提拔。”

在这场比赛中,我们谭屯小学夺得了第一名。

考试结束后,周校长可高了兴。说:“这风头,咱们学校还是第一次出,今天晌午我请你们三位功臣撮一顿。”这一次是老校长有生以来第一次请老师和学生吃饭,吃的是苞米面大煎饼,每人一碗豆腐脑外加一盘豆芽凉菜。

大约过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县教育科来了调令,调我到杨木林子小学做老师兼校长,谭屯的老乡听说我要走,不少人都到学校来看我。

临行的那一天,我拿出十元钱,叫胡大婶到集上买了些鸡、鱼、肉、蛋等。晚上由自称美食家的郑老师主灶,做了几样菜。我们学校四名教职员工,边吃边唠了起来。

周校长说:“我呀已过了花甲之年,不是卖老,从后清的时候到现在我已在教育界工作四十余年了,我寻思咱国家落后就落在这人们愚昧,书念得少,因此拼着命地教书育人。我敢说我的桃李满天下,可真zhèng

有出息的没有。什么原因?我睡不着觉的时候常寻思,是年头不行!就拿咱们现在的满洲国来说吧,你书念得再好再有能力,有日本人压着,你能出息到哪?我也寻思好啦,再干个一两年我就告老还乡,买他几亩地过个安生日子就行了。”

郑老师说:“说句心里话,这教员我早当够了,你说现在这教员多难当,自己国家民族的事都不准讲,哪句话不对戗着日本人的肺管子就给你扣个反满抗日的罪名。王老师那回是运气好,换了我非得坐大牢。再说现在教的这个日语吧,你往好了教,老百姓骂你是日本人的狗腿子。不往好里教,上边不答yīng

。像我这前怕狼后怕虎的能有什么出息?你看人家王老师敢说敢做,人缘还好,不到一年就提校长了,我可真是自叹不如啊!”

我说:“郑老师,你这话有点不妥,我寻思这日本人霸气挺可恶。但这日语它没啥毛病,这日语教得好不等于向着日本人。再说我和你不一样,你是旗人,满族贵胄出身,我呀是穷人家的孩子,说句不怕各位笑话的话,我家祖祖辈辈都没文化,到我这辈只有我念了几年书,而且还当上了老师。这在有钱的人家可能不觉得咋地,可是对我这个家庭来讲,这可是破天荒光宗耀祖的大事。你说我能不好好干么?再说咱这旮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有多少啊!有钱人家的孩子有书不好好念,没钱人家的孩子想念念不起,日本人笑话咱们愚昧,咱们就不能争气吗?好好培养出几个人才,这也是民族的大事呀!”

胡大婶说:“俺是个大老粗,这大道理不懂。只觉得这孩子念点书是有好处的。俺这个睁眼瞎,一出门两眼一抹黑,一唠起嗑来,啥也不懂,真觉得不好意思。王老师来的这一段我看出来啦,他是真牵挂孩子呀。”

那天晚上我们天南海北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到后半夜,周校长喝得酪酊大醉。

第二天早上,学校的学生和屯里的老乡把我一直送到屯边。我恋恋不舍地离开谭屯,走向了新的工作岗位。

杨木林子屯在满洲国时是个不大的小屯,有四、五十户人家,位置在法特镇东北十余里。

这屯虽然不大,名声却很大。倒不是这里物产丰富人们生活富有而出名,而是因为本屯有一家姓范的大地主祖辈历代生活俭朴,用当地人的话讲是特别的抠而出名。关于他家当家人范老闷抠的故事就有很多。

范家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大地主,家有良田三百多顷。三合院的大院套,家中长工成帮,骡马成群。当家人范老闷冬天穿着一件补丁上补丁的破棉袍子,戴着一顶据说是他太爷留下的破棉帽,两个帽耳朵是换了又换,补了又补,皮子五颜六色。一双破乌拉鞋四处露着乌拉草。夏天一身分不出什么颜色的更生布裤挂,补丁落着补丁。据他讲这身衣服是他的传家宝。因为补丁太厚,天冷挡寒,天热晒不透,他曾立下遗嘱,死后不许换寿老衣服,就穿这身衣服走。

有一年的夏天,他穿着这身衣服去黑林子镇亲家去串门,却惹了一个大笑话。黑林子上有几个当地要饭的,看到范老闷来到镇上后,以为他也是要饭的,就让他入伙。他说:“我是来串门的。”他们说:“净瞎扯,串门哪有你这一身梢。”他怎么解释也不行,被这伙人强留了下来,在要饭花子房当伙夫。

过了三四天的时间,家里人见他还没回来,就找到黑林子镇亲家。亲家说:“没见他来呀?”范家人可着了急,以为是被胡子绑了票,撒开人四处寻找打探消息。

过了十多天的时间,才探听到他在花子房里当伙夫。当家里人找到他以后,挨他好顿埋怨,说:“我在这儿挺好的,天天吃珍珠翡翠白玉汤。”家里人问他:‘你咋不回家呀?”他说:“我寻思在这不是给家省点粮吗?”

东北人有句俗话叫“黄鼠狼子赶集里外一身皮”。当地人把这句话改了,叫“范老闷赶集里外一身皮”。这范老闷到法特镇赶集从来不换衣服,家里有车有马,也从来不坐。背上个破钱搭子,里边装满了钞票和中午打尖吃的窝头,徒步往返二十多里地去赶集。法特镇里的几家饭馆啥样,他都不知dào



伪满洲国的时候,杨木林子周边方圆几十里的人们只要一提杨木林子就要讲一段范老闷的故事。天长日久杨木林子的人也就懒着提屯子名,一问“你是哪的”,只要说范老闷那屯的,人们就知dào

是杨木林子屯的。

杨木林子小学在屯的中间,那时候只有两间正房是教室。三间厢房一间是学校的办公室兼宿舍,余下的两间是杨木林子的保公所,保公所一般没人办公,只有一个姓刘的跑腿老头常年住在这里担任保丁和打更。

伪满洲国zf把小学建在杨木林子并不是因为这屯有个出名的地主范老闷,而是因为周边的五个屯子,杨木林子居中间,四外屯的孩子上学都走得近。

我到杨木林子小学的时候,学校已经停课两个多月了。残破的教室,破旧的门窗,缺腿的桌椅,七窟窿八眼的窗户纸在风中发出呜呜的响声。打更的刘大爷告sù

我,这是他精心地看着,要不然恐怕连这个样子都没有。

面对满目狼籍的学校怎样才能尽快修好,能让孩子们早一点来上课,这是我最头疼的问题。我首先给上边打了报gào

,要求拔点经费修理校舍。上边的回答是皇军现在关内战事正紧,经费已经用在军需上,没有钱。和保长研究叫四外屯的大户人家出点钱,大户们的回答是这年头连饭都要吃不上,哪有富余钱。看到孩子们有学不能上,满屯乱窜,我真是心急如焚。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自己动手收拾。

学校的东边有一个姓王的人家,家里有两个孩子在学校念书。老两口子家虽然不太富裕,但心肠却特别热。看到我忙里忙外收拾学校便主动帮我来打扫,同时又提出叫我到他家去搭伙(入伙)。这一下子可帮了我的大忙,因为学校里没有食堂,吃饭也是我头疼的大事。

经过几天的忙活,学校收拾得勉强能开学了,于是由保里发下通知,定于下周一开学。

开学的那一天,中心校的赵校长,杨木林子一带的名人乡绅和孩子的家长都来参加开学典礼,场面非常热闹。可是当我一提缺少教育经费和学生们得交书本费的事时,人们都不吱声了,有的学生家长领着孩子蔫巴悄地走了。可是这事又不能不提,因为那个时候,教育经费不足,孩子们上学得有书本,这是任何学校都必须具备的。

这样一个问题怎样才能解决?

老天爷终于赐给我一个机会,使我的愿望得以实现。

第 二十五 章 喜从天降

公元一九四四年的开春,伪满洲国zf传出消息:松花江水连年泛滥,zf体谅老百姓饱受洪水之灾的痛苦,准bèi

抽调人力、物力和财力加固松花江堤。这件事本来是件造福于民的事。可是沿江的老百姓并不高兴,一来是这一动工修江堤,就要家家受摊派,给本来就生计难以维持的生活雪上加霜。伪满洲国的摊派是没有条件的,记得一到收摊派时候,村公所、镇公所、警察署的人都驾车挨家强收。没有钱、粮就拿东西。每次收摊派的回来,夏天马车上、冬天马爬梨上都装满了粮食和鸡、鸭、鹅、猪等。有些车后还五花大绑地拴着因交不起摊派而被打得头破血流的穷人,其中有的甚至以反满抗税罪被判刑入狱。二来这动工修江堤,就要派伙抓丁,而日本人拿中国的民夫根本就不当人看,干的是超负荷的重体力,住的是简易的工棚,吃的是橡子面的窝窝头。一旦被抓了民夫那是九死一生。修建著名的丰满水电站就死了上万民夫,人们都说小丰满哪,那是用中国人的白骨堆成的!三来日本人横行霸道,每到一处,烧抢掠夺**妇女,那时候的女人最怕日本人。因此,修江堤的消息一传出后,沿江的老百姓都惶惶不可终日,尤其是那些有没出阁姑娘的人家,更是惊恐万分,四处托人把大闺女嫁出去,那情景不亚于“九一八事变”那年。

正是在这个时候,法特镇中心校的赵校长捎信叫我去一趟,当时我还以为是为了学校的事。

第二天到了法特镇中心校后,赵校长简单地问了一下学校的情况。然后问我:“成家没有?”

“人走家搬,我是老哥一个。”

当时这么说倒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怕说了家,牵扯出我杀日本人当逃兵的事。

赵校长听后乐了:“王校长,我看你这人挺有上进心,我给你介shào

一门亲事怎么样?”

“老校长别取笑我,我现在连学校都弄不明白,不是缺这就是缺那,哪有心思成家呀?”

“就是我的叔伯妹妹,黄鱼小学校长赵继武赵四爷家的二丫头。我们排行她老九,人称九小姐的赵玉莲。”

他的这番说完后,我一听吓得差点跳了起来,这黄鱼圈老赵家我在谭屯的时候就早有耳闻。

老赵家在满洲国的时候是县里四大名门之一,家有良田百响。赵四爷这一股分家的时候虽然没有多少地,但却是名门望族。老爷子修身教学,是县上的大名人。大公子赵玉甫在法特镇开药铺,二公子赵玉珊在新京司令部当军官,是舒兰县境内的大人物,在老百姓的口中又是传奇式的人。在谭屯小学的时候,周校长就在闲谈时跟我讲过他的一件事。

有一年的秋天苞米穿穗的时候,赵玉珊从新京探亲回来,送他的汽车在法特镇外抛了锚。他下了车,站在车下一边抽烟一边看司机修车。忽然从法特镇传来“砰砰”两声枪响。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晃着膀子骑着自行车,车后驮着一大包东西飞快地向这边骑来。后边有两个警察连撵带喊地叫着:“站住!再不站住,老子就打死你!”然后又是两声枪响,子弹带着哨音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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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的头上飞过,把他吓得一咧歪,一头攮到了壕沟里。

赵玉珊一见急忙过去把他扶了起来。这个人抬头一瞅,可高兴了:“您不是黄鱼圈赵四爷的二公子吗?”

“你怎么认识我?”

“我姓韩,家住韩家泡子,因为我这腿脚不好,人们都管我叫‘韩瘸子’。你小的时候我常上你家去,论辈份你还得叫我叔叔呢。这下可好了,你可得帮帮我的忙!”

“怎么回事呢?”

还没等他学,两个警察就追到了跟前,一个年岁大的气喘吁吁,两手拄着腿弯着腰大口地喘气;一个年青的冲上来照他的脸“啪啪”就是俩耳光。嘴里骂道:“我他妈叫你跑,再跑我就打死你!”然后抡起枪就要往他的身上砸。

赵玉珊一把按住他说:“哎,你怎么随便打人呢?”

这个警察说:“你他妈是干啥的瞎管闲事?”

赵玉珊“啪”地给他一个嘴巴:“瞎了你的狗眼,你说我是干啥的?”

那个年长的警察直起腰一瞅,只见他肩上中校的军衔在闪着金光,急忙“啪”地一个立正敬礼后点头哈腰地说道:“长官,别跟他一样,这小子眼神不好,不认识长官您。我认识您,您是在新京司令部做事的赵二爷。”

“这个人犯啥法了?”

“这小子经常倒卖洋布,我们一直没抓着他,这次舒兰县宪兵在镇上设卡子,查走私物品。这小子看事不好撒丫子就跑,我们追到这不就碰到您老人家了。”

着用刺刀挑开倒在壕沟里自行车后边的包袱,赵玉珊一看果然包袱里露出了几匹洋布。他瞅了两个警察笑着说:“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不就是几匹破布吗,犯得着这样吗?”

那个警察说:“长官您不知dào

,这几匹布在您眼里不算啥,在咱这小地方可就是大案子啦!”

“看我的面子放他一马吧!”

这两个警察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年长的说:“长官,您这可叫我们为难了。要是平常您的面子我们哪敢驳呀,可是今天不行。日本宪兵叫我们一定抓住他,如果我们把他放了,这饭碗丢了不说,日本人翻了脸还不得把我们俩杀了!日本人翻了脸不认人的劲您也不是不知dào

吧?”

“这倒也是。”说完赵玉珊转身说那个叫韩瘸子的人,“你也是,干点啥不好!这倒卖洋布是犯法的,你非得干这买卖干啥?”

他苦着脸说:“大侄子,您身居高官不知dào

咱老百姓的苦啊!这年头勒大脖子的多,税又大,干啥也不挣钱,你说好人都挣不到钱,何况我这瘸子呢?没办法只能偷偷地倒卖洋布赚几个小钱养家糊口,我这一大家子就指望这点布。要是给我没收了,我这一家子可就全完了!”

着说着,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赵玉珊寻思了一会儿说:“这样吧,我也不叫你们二位为难,这事我和宪兵说去,你们仨坐我的车走,到卡子上等我,我骑车随后就到。”

这时候司机修好了汽车,发动了马达,看到三个人上了汽车后,赵玉珊才蹬着车大摇大摆地向镇上骑去。

到了镇南卡子前,汽车早已停在那里,五个日本宪兵和几个警察正凶神恶煞地查着过往的行人。几个小贩模样的人愁眉苦脸地两手背在脑后蹲在道边,那两个警察正点头哈腰地和日本宪兵们说着什么。赵玉珊到了卡子后,停下车,掏出了证件递给一个日本的三等兵。他看完证件后“啪”地一个立正,把手一摆说:“开路开路的。”赵玉珊骑上车向镇中蹬去,汽车尾随在后边。

到了十字街后,赵玉珊下了自行车,韩瘸子也从汽车上下来,一拐一拐地走到赵玉珊跟前连点头带作揖:“我可得怎么谢谢你啊,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赵玉珊说:“乡里乡亲的,谢啥?不过我劝你以后这犯法的事可别干了,担惊受怕的。日本人不讲理,这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何苦呢?”

这件事当时传遍了法特地区,现在有的老人一提起赵玉珊还有滋有味地谈起这件事。

赵四爷的大姑爷在伪满法特镇日本人开的兴隆合zuò

社当会计。那时候在日本人开的买卖里当伙计在老百姓的眼睛里就了不得了,何况是当会计,地位在当地来讲也算得上的。

赵九小姐我虽然没接触过,但在法特的集上也见过两次,那时候她在长春国民高等学校念书。

伪满洲国时候,女孩子念书相当的少。人们普遍重男轻女,多数人认为女孩子读书没啥用,长大了找个好人家就是福份,属于边远地区的法特这种观念更是严重。因此,念小学的女孩子就少,念优一优二的就更少,念国高的更是寥寥无几。在法特地区方圆百里内,念国高的只有赵氏家族的九小姐赵玉莲和十一小姐赵玉英。这姐俩在当地老百姓的眼中是了不起的人物,大家都管她们叫“洋学生”。

每逢寒暑假,这姐俩时常搭伴到法特镇来赶集。村民们都议论纷纷:“你看人家这姐俩,说话举止和咱们就是不一样,连买东西都从来不讲价。”尤其是一些女孩子更是羡慕得不得了,在她们的身后指手划脚:“你看人家穿的衣服,咱们连见都没见着过。”

我见到赵玉莲的时候,也是出于好奇。逢到她们赶集的时候,悄悄走到跟前偷偷地看上一两眼,只记得她中等身村,瓜子脸,大眼睛,穿着一身得体的学生服,身上有一股大家闺秀和现代女子的风范。

对于这样一个家庭的女子,我一个穷光蛋外加逃兵能配得上么?说句心里话,人都想好,都想找一个有钱有势的爱人,可有几个能做到?所以赵校长跟我一提是赵九小姐,我吓了一跳,呆呆地瞅着赵校长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校长一见我这个样子,用手晃了晃我的眼睛说道:“唉,王校长,你倒是说话呀,有点心思没有,呆呆地瞅着我干啥?”

我这才缓过神来急忙说道:“赵校长,您不是取笑我吧!”

“你这是啥话,这婚姻大事岂是取笑的事,何况还是我亲叔伯妹妹?我是看你年青有为,心肠又好,听人说你没家没业光杆一个,没啥牵挂才给你保这个媒。”

“赵四爷和赵九小姐我是略知一二,对于这样一个家庭的人我是求之不得,只不知人家能瞧得起我么?”

“瞧起瞧不起是又一码事,你要是没啥意见,我给你提一提,至于行不行就要看你们的缘分啦!”

“那就麻烦你了。”

赵校长办事也是急性子,听我这么一说,沉思了一下说道:“喜山,我看这样,今晚你就别回去了,我一会就到黄鱼圈去,行与不行明天早上你听我信。”

“干啥这么着急?”

“我这个人办事就是这样。”

着收拾收拾东西,骑上自行车就朝黄鱼圈去了。

第 二十六 章 拔刀相助

赵校长走后,我到街里饭馆简单地吃了点饭,回到学校后和打更的于大爷闲唠。于大爷说:“王校长,晚间你可千万别出学校。这一阵子街里挺不安静,警察所的人时常出来抓人,说南方的红胡子时常派探子来咱这边活动。晚上学校学生一放学就关大门,赵校长告sù

不认识的人不让进来。”

‘这红胡子是什么胡子?”

“我也不知dào

,反正是打日本人的,要不然警察为什么抓他们?”

正在我们闲唠的时候,只听见“扑通”一声,好像有人从院墙外跳了进来。我和于大爷赶紧开开门走出去,借着月光只见一个中等身材单巴细两的人冲我们直摆手。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在镇上开杂货铺的王老板。

这个王老板是南方人,长个南北头的脑袋。一说话舌头有些伸不直,叽哩哇拉的,当地人都管他叫“南蛮子”。这个人是大前年从关里过来的,过来时光杆一个,对镇上的人说:“关里打仗,买卖不好做。东北这个地方还挺消停,在这地方做点小买卖,等挣到钱再把家人接过来。”王老板这个人为人挺和善,杂货铺的东西卖的价钱也挺公平,因此和镇上人处得挺好,买卖也挺红火。只是有一点人们挺纳闷,镇上的年轻人只要和他交上朋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有的去东山里当胡子,有的不知去向。镇里的人议论这是个灾星,老人们不叫孩子和他接触。

我调到杨木林子学校后,时常到他的杂货铺去买办公用品,一来二去和他混得也挺熟。

这一次见他从大墙外跳进来,我问他:“王老板,你这是干啥呀?”

他用手指一指嘴巴,嘴里“嘘”的一声,气喘吁吁地小声说:“王校长,不好了,警察所的人要抓我,我被撵得没地方跑了,只好跳到学校里。”

于大爷说:“他们为什么抓你,我看你也不是个好人。”

“好人不好人咱进屋再说,先躲过这阵子不让他们抓住为好。”

于是我开了校长室把他领进了屋里。王老板边往屋走边瞅于大爷,我说:“没事,于大爷别看嘴挖苦,是个好心人。”

其实,这于大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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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底,只不过先给他顶高帽子戴上好封住他的嘴。为了慎重起见,我又特意嘱咐于大爷,这王老板是我的朋友,警察来搜,就说没见着。于大爷笑了笑,点了点头。那时候,我为什么这么做,事后想起来这纯牌是脑瓜子发热。因为我既不知dào

王老板的真实身份,也不知dào

警察为啥要抓他,只觉得这个人平日里挺好,警察没有好东西,专欺负老百姓。

王老板刚进校长室,我把门在外边锁上,大墙外就响起了脚步声。有个声音说道:“真他妈的见鬼,这人怎么就跑没了?”

又一个声音说:“是不是跑到学校里去了?”

另一人说:“敲开门进去看看。”

着外边响起了“咣咣”的敲门声,于大爷用眼睛瞅瞅我,我说:“你去把门给他们开开。”于大爷转身走去开了门。

大门开开以后,法特镇警察所的刘所长带着一个外号叫“孙歪嘴子”的警察和一个刚到警察所不几天的小警察进来了。刘所长进门就问于大爷杂货铺的王老板来过没有。

“没看见呀。”

那个小警察说:“他是反满抗日份子,你要是知dào

不说,就把你抓起来送交日本人。”

“这说哪去了,乡里乡亲的我唬你们干啥?”

我一见这情景,就走了过去。

这个派出所的刘所长我倒熟悉,在谭屯摊官司的时候就是他审的,经过那场官司后,在他的印象中我在日本人里是有门路的,平常在街里见面对我相当客气。

这一次见到我,他惊讶地说:“唉呀,王老师怎么在这儿呀?听说你升了杨木林子校长,我还没来得及给你贺喜呢!”

“这校长我还没当好呢!赵校长非让我来给我保个媒。”

“女方是谁?”

“黄鱼圈赵四爷的二丫头。”

“哎呀,你可真好福份哪!赵家的小姐那可是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的,我的叔伯兄弟家是榆树县的大户,家里有良田千倾,想说她做媳妇,托了好几个人都被赵四爷谢绝了。我的兄弟想不通,凭他家的财力、物力和势力,哪样配不上赵四爷家的二小姐?后来叫我打听咋回事,我仔细一打听,原来不差别的,就差他念的书太少。赵四爷说‘我的闺女不能嫁给一个目不识丁的人’。”

“这事还‘八’字没一撇呢,赵校长刚给我去提亲。”

“这老赵家你要攀得上,那以后你可得在赵四爷面前给我美言几句,叫他的二公子在新京司令部给我找点事。这小警察所所长的活我可真不想干了,老百姓骂、日本人压,有时弄得我直想发疯!你说不干吧,又没啥干的。家里还有一大帮人张着嘴等着吃饭。干吧,有些事乡里乡亲的还真不好办。”

正当他说得来劲的时候,那个小警察在旁边插嘴说:“所长,咱干啥来了,跟他说那些有啥用?”

刘所长一拍脑袋:“你看我这个人,一碰到对心思的人把正事都忘了!王校长,镇里杂货铺的王老板你认识不?”

“认识啊,咋地?”

“这个王老板是反满抗日份子,我们抓他,他跑到这就不见了,弟兄们猜他可能是跑到学校里来了,我们想搜一搜。”

“赵校长不在,你们乱翻恐怕不好吧?”

于大爷也说:“那可不行,翻得乱马其槽的明天学生怎么上课?”

刘所长把眼睛一瞪:“滚一边去,哪有你说话的份!”

于大爷吓得一哆嗦,站在一边不敢吱声。

看刘所长的态度是非要搜不可了,我心想要是强不让搜反倒引起他的怀疑,叫他搜校长室锁着估计他也不敢硬撬,于是就说:“按理说我也不在这学校,搜不搜与我没关系,不过赵校长走的时候叫我给他照看一下。我看既然各位不相信我,那就搜吧,不过尽量别把东西弄得乱马其槽的。”

刘所长说:“还是王校长通情达理,有人我们带走,没有就当没这码事。”

这三个人一个站在操场,两个挨屋地翻。法特镇中心小学本来就不大,只一会儿功夫他们便搜了个遍。刘所长本来想走,那个“孙歪嘴子”一直往校长室斜楞。年轻的警察说:“校长室咱们还没看呢?”

我一听这心一激灵,刘所长说:“王校长,校长室我们能不能看一下?”

“刘所长,这你可为难我了,校长室锁着,我又没钥匙,你们怎么看?”

年轻的警察说:“撬开它!”

“不知这位兄弟贵姓,敢撬校长室?这后果你想过没有,你这是怀疑校长窝藏反满抗日份子,明天赵校长来能善罢甘休吗?”

刘所长说:“小孩伢子不懂啥,王校长你别来气。”然后对那个年轻的警察说,“这校长室重地,本人不在能乱翻吗?你还想不想吃这碗饭?”又转身对我说,“王校长,请别往心里去!这个人太重yào

了,据上边通知,他是**派来的探子。”

“这**是个什么党,你们干啥要抓他?”

“这**是什么党我也不知dào

,听上边讲就是以前关内闹的红胡子,他们有军队,叫什么八路军,专和日本人做对,因此日本人最恨**。我这要是抓不着他,这差还不知怎么交呢!”

“这年头干啥都不容易!”

“唉,没办法,为了混饭吃呗!”

送走了刘所长,我和于大爷关好了大门上了锁,又在操场听了一会儿觉得刘所长他们确实走了后,才打开校长室把王老板放了出来。

王老板一出屋,就冲我们直作揖,嘴里说:“太谢谢你们啦!”

“王老板,咋回事呀?”

“别提了,我家昨天来了个老乡,想上东山里找点活。不知怎么惹着警察了,他前脚走,警察后脚就来抓他。他不在就要拿我顶,没办法我只好跑了。好在刘所长我俩处得不错,他手下留情,要不我还真就跑不了了!”

“刘所长说你是**的探子,真有这事吗?”

他听了一楞:“哪有的事,**啥样我都不知dào

,我怎么能是他们的探子?谢谢你们二位,我得赶快走了,免得连累了你们。”

“你现在走可不把握,弄不好他们在外边等着你呢,我看后半夜再走保险点。”

“可也对。”然后我把他领到一间教室里摸着黑唠起了嗑。

“不管咋回事,我救了你,你得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干啥的?”

“你看你说的,我是做买卖的,这你不都瞅着的吗?不过我那个老乡确实是**的人,是从八路军那边过来的,到北边找抗日联军。”

“这抗日联军我听说过,都是胡子队伍组成的。这**、八路军我可是头一回听说。”

“王校长啊,这年头咱可不能低着脑袋教书,这国家都要灭亡了!”

“那咱一个小老百姓有啥办法?”

“关内有**领导的八路军,也就是咱这块传说的红胡子。其实他们根本就不是胡子,而是穷人的队伍。这八路军打日本最坚决,而**的目的就是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这是真的咋地?”

“我唬你干啥?以后你就知dào

了。”

“我天天教书,上哪能知dào

这些事去!”

他笑了笑没吱声。

后半夜的时候,我帮着他从大墙上翻了出去,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看到他。

第 二十七 章 初识名流

第二天早上,赵校长笑呵呵地来到学校。见面就逗我说:“怎么样,喜山,等着急了吧?”

“着急倒没着急,只不过晚上差点摊事。”

然后我把晚上发生的事跟他学了一遍,但是王老板说的**八路军的事我没说。

“喜山哪,这年头人心难测,以后可别管这些闲事,弄不好惹一身臊。”

“你这媒保得怎么样?”

“赵某人从不办没谱的事。我到黄鱼圈后,把你的情况和我四叔一学,他老人家说‘这个人我听说过,当教员不到一年就提了校长。至于穷富那倒无所谓,光杆一个人没啥牵挂倒挺可心。现在日本人要来黄鱼圈修江坝,这日本人不是个东西。家里留个大姑娘成天提心吊胆的,咱也别东挑西拣了,只要人合适把她嫁出去省心。’要说这人哪,得认命!你看你的命多好?要不是赶上现在这时候,就你现在这条件,不用说玉莲,就是老爷子这一关你也通不过!这样吧,明天你收拾收拾,把学校的工作安排安排,后天我带你去叫人家相看相看。”

回到杨木林子学校,乐得我一宿没睡好觉,心想这不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吗?对于赵四爷这样人家的姑娘,如果不是赵校长给我提亲,恐怕连想我都不敢想。后来又一想,自己先别瞎高兴,这“八”字刚有一撇,后天相看还不知怎么样呢?还是把这事放在一边想一想学校的事吧。想是这么想但是就是睡不着。

第三天早上,天一亮我就起来梳洗打扮。穿上头天晚上熨好的衣服,皮鞋擦得铮亮,高高兴兴地赶到法特镇和赵校长雇了一辆小马车赶往黄鱼圈。

黄鱼圈屯在法特镇的西北面,相距十八里路。伪满洲国的时候,这里依山傍水,风景如画。屯西有一座平地而起约二百米高的小山,形状象珍珠立在江边,人们把他叫团山,也叫珠山。这团山是满族旗人的发源地。至今山上还保留着原始社会部落围墙的遗址。

屯中有一个大泡子,这泡子很有名气,是清朝贡品黄鱼的圈养地。黄鱼圈的屯名就是由这泡子而来的。黄鱼圈屯以泡子为界,分为泡东、泡西两个居民区。泡东是几个杂姓人家,泡西则是赵氏家族。赵四爷的家就在泡西的前街。

赵四爷虽然在舒兰县是名人,但他是个教书的出身,家中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有豪宅大院,骡马成群和长工成帮,而是一抹土垒的院墙,院墙内宽敞的大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四间土坯垒成的正房,两侧是六间厢房。所不同的是门窗和屋沿板都雕着珍禽异兽,带门斗的朱漆大门两个铜环格外显眼。赵校长对我说:“我这个叔叔啊,家里有都是钱,生活一直这么俭朴,从来不铺张。”

进了大门,一个小丫头出来接我们。她矮矮的个子,圆圆的大脸,长得白白胖胖。赵校长告sù

我这是赵玉莲的妹妹,赵四爷的小老丫。

赵四爷见我们进来,坐在八仙桌旁说了声:“来啦。”

我冲他行了个礼问了声:“赵校长好。”

“好,好,都坐下吧。”

我和赵校长在南炕的炕梢坐了下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给我们递上了茶,听赵校长管他叫六嫂,我心想这可能就是赵玉珊的媳妇。

借着喝茶的空,我偷偷地打量了一下老人家。这一打量不要紧,直把我看得目瞪口呆。只见赵四爷圆盘大脸,天庭饱满,耳大有轮,两道粗重的眉毛格外显眼,眉毛下一双大眼睛闪着智慧的光芒。高挺的鼻子下,留着齐刷刷的黑胡子,一张不大不小的嘴巴,一说话露出满口的白牙。身着深灰色的长袍,脚穿黑里伏呢的便鞋,露出雪白的洋袜。虽然他脸上露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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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祥的笑容,但却叫人望而生威。说句实在话,对于我这个从小生在山沟、长在山村净和满嘴“妈拉巴子”的老头打交道的人来讲,这么有身份有派头的老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赵校长见我呆呆地瞅着赵四爷,用手偷偷地捅了我一下,我才猛然醒悟自己有些失态,赶紧喝了一口茶说:“好茶。”

沉默了片刻,老人家问我:“今年贵庚?”

“虚活二十三岁。”

“年青有为啊,家中还有什么人?”

听他这么一问,我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心想说有家吧我那个穷家真拿不出手,说没家吧在这么慈祥的老人面前这谎又说不出口。

正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赵校长在旁边说:“四叔,王校长没有家,从小是在他姐姐家长大的。”

“是吗?”

我点了点头。

“你的命挺苦的呀!”

我没吱声。

那一次我们唠了挺长时候,主要是说如何办好学校教好孩子的话。当听到我一直想修缮校舍让孩子们有个好的学习环境的想法时,他直点头说:“有你这份热心,学校没有办不好的,只可惜现在像你这样的人太少啦!”

在我离开赵四爷家的时候,赵玉莲在西屋地下冲我笑了笑。这一笑不要紧,高兴得我差点跳了起来。

回来的路上,我心里那个乐劲就甭提了,看见熟人就想笑。赵校长说:“你看把你美的。”我心想我这样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能成为名门望族的乘龙快婿,这社会地位和名望就不同凡响了,我家祖祖辈辈穷,被人瞧不起的历史就要改一改,你说我能不乐吗?

回到杨木林子学校后,过了两天赵校长又捎信叫我到中心校去一趟,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这一趟是福还是祸。

到了中心校,赵校长一见面就拍着我的肩膀:“王校长,这回你可得改口叫我七哥啦!”

“此话怎讲?”

“老爷子过来话了,全家人对你基本满yì

,过两天我领你去把礼过了,把亲定了,然后选个黄道吉日把亲事办了。”

这事倒有眉目了,不过我这心里可七上八下落不下底。赵校长看我沉思不语的样子问我:“咋地,你不同意啊?”

我急忙说:“不是,不是,我是寻思这礼钱怎么过?”

赵校长笑了:“我觉得你就是为了这事,告sù

你吧,如果按我四叔的名望和家庭,这排场不能小了。不过老爷子说了,反正你是光杆一个人,又新参加工作,也没有什么积蓄。如果按老规矩办,那是难为你。但是人家的姑娘也不能白给你,好像是嫁不出去似的。老爷子说了,一千元的养钱必须得拿,其他的随你便。我看不能这样便宜了你,你如果要对我妹妹有真心,我做主你再拿十斤棉花和一个金镏子表表你的心意。”

我一听急忙说:“行,行,这个条件我就是东挪西借也要做到!”

当时我的心里挺敞亮,心想这个条件在老赵家来讲恐怕是最低的了。如果连这个条件都达不到,那我干脆就别说媳妇了。

话倒是好说,事办起来却难,回到杨木林子我就开始准bèi

钱。那时候要说一分钱没有也不客观,好赖我也参加工作有一年多了,可是我翻遍所有的兜,总共才有52元钱,瞅着手上这点钱,我真是哭笑不得。眼看就要到过礼的日子了,我这钱还没有着落,急得我嗓子说不出话,满嘴起了大泡,怎么办?我只好硬着头皮到溪浪河姐姐家去错。

姐姐是童养媳,在婆婆家说了也不算,我心里知dào

这是为难她,可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好去碰一碰。好在姐夫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听我把情况说完后,二话没说就把自己开磨房积攒下来的三百元钱拿了出来。

有了这三百元钱,还差六百多呢,怎么办?我只好到谭屯找老校长和郑老师,这两个人一听我要办喜事都乐了:“这是大喜事,这个忙我们一定得帮。”于是给我凑了700元钱,老校长还特意把他老婆的金镏子拿了来,以解燃眉之急。

礼准bèi

好了,过礼的那一天,我和赵校长拿着1000元钱十斤棉花和一个金镏子到了赵四爷的家。

一进赵家的大门,就见屋里屋外站满了大人小孩,这本来是意料中的事,但我这精神却依然十分紧张。因为这些人都用一种诧异的眼光瞅着我。当我把礼放到地桌子上时,有的人啧啧嘴,有的人伸舌头,还有的人摇摇头。我知dào

,这赵氏家族的人都是大户人家,财大气粗。我这点礼在他们的眼里简直就是拿不出手,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我的脸“刷”地红了,真感到有点无地自容。

不过赵四爷倒挺高兴,乐呵呵地说:“王校长你别觉得难为情,我这个嫁闺女图的不是钱财。如果图钱财,玉莲到不了你的名下,家有千顷良田的公子哥有的是,我图的就是人。”

听了赵四爷的这番话,我这颗蹦蹦跳的心才安定了下来,心想就这点礼我还是费了多大的劲才凑齐。

临走的时候,赵四爷告sù

我说黄道吉日他已经选好,就在本月阴历二十八。同时又说:“你也不用操办什么,反正现在是个乱年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说道就不要了。你找个房子,到时候我把闺女送去就行了。”

我一听,这心里可真乐开了花,心想这样办又省钱又把媳妇说到家,这么好的事怎么叫我给碰上了?

回到杨木林子学校后,我用每月一元钱的租金租了一间半草房。房东是个佃户人家,老两口领着姑娘过日子。这两口子都是热心人,听说我要结婚张罗着帮我糊屋子贴“喜”字,安置锅碗瓢盆。当看到我没有被褥时,又从亲戚家借来了两套新的麻花被(更生布)。

新娘的婚纱没有可愁坏了我,买咱没钱。不买,那时候正实行结婚新娘穿婚纱,普通人家的新娘都穿婚纱,更何况是赵四爷家的闺女,没有恐怕是交待不下去。正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老赵家捎来信说婚纱他们已经准bèi

了。这件事刚愁完,我又为自己的婚礼服犯了愁。

一九四四年的时候,年青人都时兴穿西服,可我只有“靠江龙”给我做的一套长袍马挂,如果穿着这套衣服结婚还不被人笑掉大牙!买又买不起,我只好找赵校长去借。

赵校长苦笑着说:“我们老赵家可倒了八辈子大霉,找了你这么个穷掉底的姑爷!”

“哪有啥法,谁让你给我介shào

来的!”

第 二十八 章 尴尬婚事

成亲的前一天,正好教员开支,加上我手里剩下的钱,买了些鞭炮、糖果和鸡鱼肉等。我想就是再穷也不能叫送亲的人锇着肚子回去。

四月十八那天,天公作美,格外的晴朗,凉风习习。我老早起来穿戴利索,站在当院里瞅着蓝天白云,心里真是悲喜交加:喜的是我的人生从此要走上新的转折点,悲的是在这大喜的日子,因为不敢告sù

家人,没有一个亲人在我的身边。想到这儿心里酸痛酸痛,眼泪在眼圈里直转转。好在屯里的乡亲们老早就来到我家里陪伴我,等着送亲的大车到来。

早上八点多钟,远处响起了清脆的“劈劈啪啪”的鞭子声,滚滚的尘土中露出四辆马车的影子。人们兴奋起来,学校的学生点响了鞭炮,在一阵的鞭炮声中,四辆马车来到院前。

我仔细一瞅,只见四辆马车上前两辆坐着新娘、伴娘和送亲的人,后两辆车上装满了皮箱,木箱和各种过日子的家伙,大包小裹全用红绸子包着。屯里的人都惊呆了,人们窃窃私语地说:“这王校长可真有福气,这不是说了个财神爷吗?”有的说:“哎呀妈呀,不愧是老赵家的姑娘,光陪送就这么多!”而我在惊喜之外,最关心的是新娘能不能给我带来点钱,因为我还有那一屁股的账等着还。

接下了新娘和新亲,婚礼就在当院举行,主持人是房东的大婶。老爷子在结婚前特意给我捎来一封信,大致内容是你为人师表,在这个年代,不要搞那些老礼数,怎么省事怎么办,一切从简。再加上双方的父母都不在场,只简单地拜了拜天地就算完事。这在当时来讲恐怕是方圆百里独一无二的了,在场的人都说:“这婚礼真有点太简单了。”

吃过了午饭,送走了新亲,屯里的乡亲们也相继离开。我瞅着新娘眼含热泪地说:“难为你了。”

那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想和新娘唠嗑,彼此总共没有说上十句话,不好意思,再加上也觉得没啥唠的。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苦难的生活,悲惨的遭遇,精神上的苦闷,不但给我的思想上留下了不可抹灭的阴影,而且给我的身体也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小小年纪就得了胃病和风湿性关节炎,病痛时常折磨我,现在总算成家立业,有个可心的爱人和家了。

在黑暗的满洲国社会,像我这样的穷孩子能混到这种地步,可也真算不容易,自己下决心一定要珍惜它。正在我对家庭的未来充满憧憬时,一道阴影出现在我的心头,那就是借来的东西和钱,尤其是那个金戒指,那可是青年男女表达爱情的信物啊!这些东西过几天都得还人家,可这个口怎么和爱人开啊?这些事一旦露馅又怎么向岳父他家交待啊!看着爱人熟睡中挂满幸福微笑的脸庞,我的心可真如刀绞一般追悔莫及,悔不该自己做出如此欺骗的事,这个场怎么收?新婚的当天晚上我就发了一宿的愁。

犯愁归犯愁,另一种想法似乎也在时刻安慰着我,那就是像我这样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要娶到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这样做能行吗?一想到这里我这心觉得安稳了些,觉得这种做法也值得,反正我也不是个骗子,我要一辈子对她好,不会叫她失望……想着想着慢慢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爱人已经把饭做好,吃着新婚后爱人亲手做的第一顿饭,感到又香又甜。瞅着她那憨厚的面容和含情脉脉的眼神,我这心里忐忑不安,心想我得抓紧把真相告sù

她,要不过几天人家来取东西,我这事可就没法说了。

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那一天我俩起得特别早。吃过早饭后雇了一辆小马车来到了黄鱼圈。刚一进屯就见赵四爷的家门口站满了人,娘家的人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满洲国的时候,东北的旗人规矩可大了,尤其是赵氏家族,从清朝开始就祖祖辈辈有人在宫里坐官,因此在回门的时候,我特别注意满族人的礼节和规矩。但就是这样我还出了点丑,成了爱人半辈子的话柄。

记得回门那天,我俩来到东屋后,先给二老打千(满族的礼节)问好,然后我小心翼翼地用半拉屁股坐在北炕的炕沿边,把礼帽放在身子的右边。老人家问一句我答一句,不敢多讲半句。真把我弄得出了一身汗。

闲谈完了开始吃饭,满族人来客吃饭的规矩大,尤其是新姑爷回门。地上的八仙桌摆满了丰盛的酒菜。吃饭时先上来一盘包得只有手指头肚大小的麦穗饺子。说新姑爷吃了这饺子能把嘴捏住,省得以后骂老婆。饭碗比酒盅大不多点,嘴大的一口一碗,你这碗刚吃完,旁边的小媳妇“啪”地就给你扣上一碗,那个准劲,简直让你拍手叫绝。当你吃饱了的时候,还不能说吃饱了,说吃饱了也没用,旁边的小媳妇见你碗里没饭照样给你扣。吃饱了你只要把筷子横在碗上他们就不扣了。

屋地下从桌子旁一直排到外屋全是小媳妇,眼睁睁地瞅着你吃饭,脸小的还真就抹不开,很多新姑爷回门时都吃不饱饭。这些个规矩我还懂,因为家里随旗多年,有些生活习惯已和满族人差不多。

当上来一盘大鲤鱼时,我就出了差。临从家走的时候,爱人怕我有些地方不明白,嘱咐我吃饭的时候特别要注意,不能狼吞虎咽地吃,要慢嚼细咽有个斯文劲。喝汤不能有声,吃菜时主人不动的你不能动。尤其是吃鱼,鱼头要朝着长辈,老人家动筷让你吃再吃。不管鱼的这面吃得多干净,你不能动手把鱼翻,必须等主人把它翻过来才能接着吃。这些规矩我都懂,而且做得也挺有分寸。但是在这盘鱼上我却出了差。

那是鱼上来后,老爷子先挟了一块,然后指着盘子说:“喜山,你吃吧。”

我伸筷一挟,你说这鱼做得也缺德,溜滑,挟了两下没挟下来,一使劲挟起了一块鱼皮。这挟起的鱼皮能放下吗?放在盘子里谁还能吃,想了想还是放在嘴里吃了吧。

这一下可惹了祸,满屋子的人呆呆地瞅着我。爱人的脸也一下红了,狠狠地瞪了我两眼,只有赵四爷像没看见似的,依然有说有笑。

回来的路上,爱人说我:“你瞅你真丢人,哪有新姑爷吃鱼挟鱼皮的?这是对人家的不礼貌,这叫扒皮。你扒谁家的皮,谁家乐意?”

“这事我可真不懂,你咋不告sù

我呢?”

“你们老民(汉族)人哪,啥规矩也没有!”

我心想你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净些个臭规矩,我们穷家小业的人家,忙活吃饭都忙不过来,哪有那些规矩。

回到家以后,扒鱼皮的事好不容易才平息,我的心又提了起来。这结婚借东西的事,怎么办?经过一宿的思想斗争,我决定还是先主动坦白为好。

那是从黄鱼圈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借着昏暗的蜡烛光,我羞愧难当地把东西和钱都是借来的事和她学了一遍。看着她那吃惊的眼神和呆呆地瞅着我的神态,我心想这下可完啦,轻了挨顿数落,重了说不定咋样。因为结婚后这几天我品出来了,她是个急性子脾气。没想到她听我说完后“嘿嘿”地笑了起来。这一笑,笑得我后背直发凉,这冷汗也顺脸淌了下来。

她收住了笑声,用手一撮我的脑门:“我原来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你还这么多的歪心眼。”

“没办法,这都是逼出来的!”

“谁逼你啦,告sù

你吧,我嫁给你不是图的你钱财,一是日本人闹的,二是听说你这个人忠诚老实心眼好。要不然有钱有势的公子有的是,能到你的名下?”

“你这话倒是真的,你看这事咋办?”

“还能咋办,借人家的明天马上还人家,使人家的东西你不觉得臊得荒!”

我心想臊也没招,谁叫咱穷来的。

第二天我俩天一亮就起来,包好了别人家的行李,铺上了她从娘家带来的绸缎被褥,拿下了我送给她的戒指,戴上了她自己的手饰,那闪着光的宝石戒指,足有一两重的黄澄澄的手镯,晃得我眼花缭乱。她打开皮箱又从里边拿出两千元钱,摔到我的面前说:“这都是我的私房钱,把欠别人的债全还上,再买点家庭生活用品。你再到街里做几套像样的衣服,穿着人家的西服我都替你臊得荒!”当时听了她这话,我这心里就象打翻了醋瓶子,酸溜溜的那个难受。心想人要是穷啊,啥话都得听。

这件事平息了以后,刚刚消停了几天,又起了一波。这一次玉莲可真生气了,把我好个数落。

那是在我结婚后一个来月的时间,家中的老爷子听姐姐说我结婚了,带着大哥到杨木林子看我。这下我可真犯难了,不往家里领吧情理上说不过去,又不能对老人说我和人家订婚时说没有家。如果说了,老人家肯定要伤心。往家领吧,我怎么和玉莲说?想来想去还是领回家吧,这事早晚也得露,爱咋地就咋地(随便)吧!

我把这爷俩领回家后,玉莲问我:“这都是谁呀?”

“这是我的阿玛和大哥。”

玉莲瞪着吃惊的眼睛瞅着我说:“什么,你阿玛和大哥,你不是光杆一个人没有家吗?这怎么又出来老爷子和大伯子,你到底还有啥事瞒着我?”

“你先消消火,听我给你解释。”

“你说吧!”

于是我把她叫到门外,把如何当国兵,如何杀日本人的经过和她学了一遍。她听后苦笑着说:“这可也没有办法。”

他们爷俩在我这呆了几天,玉莲是好吃好喝地招待不说,临走时又给了老爷子100元钱,把老爷子乐得合不上嘴,直夸我找了个好媳妇。

婚后的生活比较安定,我又向县教育科申请让玉莲担任学校的助教(临时老师),虽然工资不多,但也解决不少问题。这时候我觉得自己一直想改变学习环境的想法该实现了,于是我把让大户人家出钱修理校舍、更换桌椅的想法和玉莲一学。

“这些人能出钱吗?”

“有你们老赵家做后盾,我看差不多。”

“那也不一定行,要不然你就试试吧?”

第 二十九 章 智斗女匪

句实在话,自打结婚以后,这围前左右村的地主豪绅、保长和村长都对我高看一眼,办啥事都挺顺利。这一次我把集资修校舍的事和他们学了以后,多数人都表示看在赵四爷的面子上也得出这笔钱,只有像范老闷这样的几户人家不愿出。后来架不住我一天两趟跑,他们也多少也拿出了点钱。用这些钱,我修理了校舍,打造了新的桌椅板凳,又给穷苦人家的孩子垫付了一部分书本费。从此我俩一心一意把心思都用在了教学上。

一九四五年五月份,舒兰县教育科又把我从杨木林子学校调到法特中心校担任副校长工作。

在我开始工作的不长时间,中国的抗战局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国民党的四百万大军开始全面反攻,**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在关内的战场上捷报频传,东北抗日联军也开始夺镇攻县,苏联红军对日宣战,派兵攻打东北。

那一阵子,吉林方向不停传来炸弹爆zhà

声,翅膀上画着红五星的苏联飞机也时常从法特地区的天空飞过。那飞机一过来,把人们吓得没处躲没处藏,大街上、胡同里哭爹喊娘的声响成一片。渐渐的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店铺纷纷关门,几百年流传下来的集市也自动取消了,学校的学生家长都不让孩子来上学,学校也只好宣bù

放假。

随着苏联飞机越来越频繁地飞过,镇上的几个日本商人毛了鸭子,天天猫在屋里不敢出屋。有人偷偷去观看,回来说:“他们在收拾金银细软。”白旗镇警察署的日本署长一改以前的骄横态度,对中国人也客气了起来。有一次我到白旗镇去办事,在街里碰到了渡边署长。要是以前,他恐怕连正眼都不瞅你一眼,你跟他说话他用鼻子哼一下拉倒。这一次他一改常态,离老远就招呼我:“王校长,你的很久时间没看见,身体可好?”

“好,好,署长的身体怎么样?”

“我的身体不好,你的年青,要注意身体,将来大大校长的干活,有空家的来玩。”

当时我心想这小日本子他起那门子邪呀。回到了中心校,我把这件事和赵校长一学,他说:“咱这地方闭塞,老毛子打过来了。这回小日本够呛,我看事不好也得躲一躲。”

“你躲啥呀?”

“我帮日本人干了这么些年事,老毛子进来别把我也捎带收拾了。”

那段时间,法特镇上不但日本人毛鸭子,就连中国人也都人心惶惶,人们既盼望老毛子打跑小日本,又害pà

老毛子到这里来,因为东北人对老毛子从来就没有好印象。

在人们惊恐之余,吉林过来的人又说:“不好了,小日本子要炸丰满水电站大坝!”住在松花江沿岸的人都知dào

,这小丰满不用说炸坝,就是整个闸门全部拉开那法特一带沿江的老百姓就要受不了。如果大坝一炸,吉林市以北的地区将成汪洋一片。人们开始拉儿带女,带着吃的往山上跑。等了五六天的时间,不知什么原因这坝一直没炸,人们开始又陆续回到家园。

一九四五年八月份,苏联红军出兵东北。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宣bù

无条件投降。镇上几个在吉林长春做买卖回来的人说:“小日本子投降了,咱们再也不受他们的气啦!”

人们都不相信:“净瞎扯,小日本子那么厉害,哪能这么几天就完蛋了?”

那几天,人们在街头巷尾纷纷议论这件事,可是谁也不相信小日本子真的投降了。

过了几天法特镇zf关门了,白旗镇上的日本署长和几个在法特镇上做买卖的日本人拉家带口地没了踪影。镇公所的几个官员也回家躲了起来。就连中心校的赵校长和张教务主任也不知了去向。人们这才像从梦中醒来,确信这小日本子是真的完蛋了。

“八一五”抗战胜利后,东北人经过短暂的欢乐后,又陷入一场新的灾难——匪患。东北境内除几座被苏联红军占领的大城市和铁路沿线外,从山区到平原,从城市到乡村到处都是胡子的天下。这些胡子成份复杂:有“八一五”前的抗日队伍,有伪满时期的国兵、警察、日伪特务,有些没有来的及撤走的鬼子部队也占据山头当起了胡子,还有些当地无赖、懒汉三五成群拉起了杆子。那胡子起的凶啊,单在法特周边地区数得上的络子就有“天来好”“三江好”“红山”“大龙”“海达”等,甚至有的妇女也拉起了杆子。当时的“金凤”“银凤”“彩凤”“双凤”这四凤的绺子就把法特地区搅得天翻地覆。他们已经改变了“九一八事变”后单打日本鬼子不造害老百姓的做法。烧杀掠夺无所不为,所到之处鸡飞狗跳,尸横遍野,在老东北三千万人口中,胡子就占了十万之多。

由于没有zf、社会混乱,法特地区的小学全部停课,学生们在家游玩闲逛,老师们不是找个热闹地方卖呆,就是在一起争论这打跑小日本子的功劳到底归谁。看到这种情况我真是忧心忡忡,倒不是急于上班挣那几个工资钱,在没有zf的情况下就是上班也没有人给我开支。我忧虑的是这孩子们的学业耽误已近半年了,长此下去怎么得了?至于东北光复后,由谁来管这块土地我并不十分关心,我觉得不管谁管天下,不管是什么朝代,这孩子总得上学吧!作为一个老师关心的应该是怎么样才能让孩子上好学。我把这种想法先和吴兴亚老师谈了,他说:“王校长啊,咱俩想到一块去了!我这几天晚上睡不着觉就琢磨这事。现在是国难当头百业待兴的时候,咱别说为了国家为了民族,那不是咱小人物有的思想。看在孩子们的份上,咱也应该让学校复课,让孩子们早一天上学!”

那么在一无zf、二无资金,社会局面又这么乱,天一黑四处就不断响起枪声的情况下,怎样才能开学?我找来了原来在中心校的十几位老师,提出了我们自筹资金重新组建学校的想法。我的想法仅得到了两位老师的赞同,其他的老师均以家中没钱谢绝集资。但他们都表示,只要给开支他们保证来上班。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四个人勉强凑上了8000元满洲币,由我担任校长吴兴亚担任教务主任开始筹办学校。

为了工作方便,我把家从杨木林子搬到了法特镇。

法特镇中心小学地处镇中,四幢瓦房教室是舒兰县西部地区唯一一座有优一优二年级的小学。经过五个多月的停课,学校已经破烂不堪。门窗被盗、桌椅丢失,教室内到处都是破砖乱瓦和人的粪便。我们这些老师看了心里这个痛啊!

搬到法特镇的时候,由于我对镇上居民的情况不了解,租房的时候又没细打听,结果租到了大烟鬼的家。

房东是老两口子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跑腿儿子生活。老两口子挺憨厚,可他们这儿子就不咋地,从二十多岁起就开始抽大烟,三十多岁还没说着老婆,成天偷鸡摸狗。镇里的人因他家姓毛,他在叔伯兄弟中排行老四,背地里都叫他“赖皮毛四”。

在我开始筹办学校的第三天,玉莲要回黄鱼圈娘家住两天,我自己在家。房东的一家三口人也不知干什么去了,空荡荡的三间房只剩下我一个人。

晚上大约十来点钟的时候传来了敲窗户的声音,我在睡梦中惊醒。问外边:“谁呀?”

一个女的声音答道:“王校长,我是西街的二婶,到你们房东家取点东西,麻烦你把门开开。”

由于是个女的声音,我也没考lǜ

什么,告sù

她:“稍等一下,我马上去给你开。”

待我披上衣服,走到外屋把门开开以后,忽拉一下子涌进六七个人,两杆枪的枪口顶在了我的胸口上。在微弱的月光下,我看见门外一个人一晃,仿佛就是房东家的毛四。

“各位,你们想干什么?”

一个大高个子的人吼道:“少他妈废话,不许出声。”

不由分说地把我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然后蒙上我的眼睛。带到当院时,又叫我在原地转了五六圈,才带着我走出了法特镇。

大约走了一个来小时,我听到了狗叫的声音,知dào

是到了另一个屯子。但是由于蒙着眼睛,临走的时候又在原地转了几圈,我一时分不出东南西北,也不知dào

这是什么屯。反正稀里糊涂地随他们进屯到了一个屋。

到了屋后,他们没有把眼罩给我摘下,让我坐在了炕沿上。那个女的说:“王校长,对不起了,我们知dào

你是个好人,但是没有办法,弟兄们快没饭吃啦,只好麻烦你。”

当时我正琢磨这伙人是什么人,你说是胡子可他们绑我干啥,我一个教学的怎么能得罪绺子的人?不是胡子是散兵游勇,可他们这伙人怎么能有女的?正在我琢磨不透的时候,一个人踢了我一脚吼道:“你他妈少装聋卖傻,我们当家的问你话呢!”

“不知各位是哪个绺子的人?”

那个人说道:“告sù

你也没啥,天王老子也管不着我们,我们就是‘银凤’的绺子。”

这下我明白了,怨不得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地方,这银凤娘家是管家的人,她的绺子不大,只有二十几个人,在法特北一带活动。这女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老百姓一提她的名都害pà

。落到她的手里,达不到她的要求一般人都很难活着出去的。这伙人一般都是打有钱人家的主意,绑我这个穷教员有什么用?

于是我说:“大当家的,你的话我听到了,不过你的话错了,我知dào

你是女中豪杰。你们没饭吃,可是我一个穷教员能帮上你们什么忙啊?”

“你胡说,你没钱,你老丈人不是有吗?你没钱张罗学校开学不用钱啊!”

这一下我明白了,原来他们是打了我集资的主意。这事不知是哪个缺德的人告sù

她的。这笔钱是学校的命根子,我是万万不能给他们!那时候年轻气盛,也知dào

胡子们杀人不眨眼,但是我豁出去了。

“大当家的,钱我是有点,可那是孩子们的念书钱。”于是我把事情的缘由和他们学了一遍,最后我说,“各位都是穷人,可能有些人已经是孩子的父母。这孩子有学不能上,天天在家你们不着急吗?小日本子时咱们穷上不起学,可这小日本倒台了,咱还不叫孩子上学吗?我免费叫孩子们上学难道这有错吗,难道你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上学识两个字吗?没有文化,不识字的滋味你们没尝到吗?”

到这儿,我这气涌了上来:“这笔钱是学校的命根子,也是我们几个老师倾家荡产才凑来的,你们要打这笔钱的主意,赶快死了心,就是把我碎尸万段我也不带交出一分钱的!”

我的话刚说完,一个人上来就给了我两个耳光,骂道:“你他妈嘴挺硬啊,老子好好收拾收拾你,你就拿出来了!”

他刚扯住我的脖领子,那个女的说道:“慢,王校长的话有道理,咱都是有孩子的人,这孩子上学的钱咱要是给拿了,这法特镇上的人不得恨死咱们啊。这缺德的事咱不能干,放了王校长!”

其他的人也说:“这钱咱不能用,孩子们知dào

不得埋怨死咱们。可这踩盘子的怎么没说这事呢?”

“行啦,别瞎戗戗了,咱们不能一错再错马上放人!”

着有几个人把绑我的绳子解开了,但这蒙眼布没解。

松了绑,我活动活动被绑得有些麻木的胳膊说道:“我代表孩子们谢谢大当家的,谢谢各位!”

那个女的说:“唉,王校长,谢什么谢!这都是手下的弟兄办事不力,你别往心里去!”

“都是穷人,为了混碗饭吃。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

我听说可以走了,就伸手要摘蒙眼布。

“不要摘!咱们行有行规,这肉票走的时候是不能码清窝子的。”

我一听也就不敢摘了。

她告sù

一个人说:“山子,你带两个弟兄把王校长送到镇外,不准出差。”

那个叫山子的应道:“中。”

在黑夜中,我被这三个人跟头前跄地送到法特镇的北门。途中我一再打听是谁报的信,他们闭口不谈,只说了句:“你还是换个人家住吧。”

回到家里天已大亮。开开房门进屋一瞅,我脑袋轰地一下子傻了眼。这屋里除了炕上的两套行李外,溜溜光,就连外屋头一天赵家三哥寄存的十袋黄豆也不知了去向,房东家的三口人也不见踪影。我坐在炕沿上呆呆地瞅着这空荡荡的屋子,心里就别提有多难受了。

这天早上我没有吃饭,到学校安排安排工匠,就奔黄鱼圈老赵家而去。

到了黄鱼圈进了赵四爷的家,这眼泪“刷”地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玉莲急忙问我:“你看你这是咋地啦,挺大个人哭啥呀?”

我把昨天晚上被胡子绑票,家里又被偷了的事学了一遍。

玉莲埋怨我说:“我不让你张罗这破学校的事,你非不听,咱家又没有学生,又不缺那几个钱。你扯啥呀?这回怎么样,校长刚当就差点送命。这家刚过上不到一年,东西就丢得溜光,以后这日子可咋过?”

赵四爷说:“行啦,你别埋怨他啦!他也没想到出这事,好在人没出事,这就比啥都强。丢点东西算个啥?钱财乃身外之物,丢就丢吧!缺啥回家取,家不是还有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这心里才宽敞了些。

玉莲也笑了说:“在家取,家里该你的!”

下午赵四爷从家里挑些生活用品,用马车把我俩送回了法特。回到家,屋前聚了一大帮人,看我们回来主动让开一条道,房东家三口正站在当院和邻居们说:“这事扯的,你看人家刚搬来就出这事,知dào

的与我们无关,我们出去串门刚回来,不知dào

的还以为是我们干的呢!”

当天晚上我们就搬出了这家,暂时住在校长室里。几天后,镇里的乡亲对我说:“这事呀,就是你们房东家的大烟鬼毛四干的。”我心里也知dào

是他干的。可是在那一无zf、二无证据的情况下,知dào

了又能怎么样?只能是打掉牙往肚里咽,自己安慰自己丢钱免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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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十 章 难时相助

一九四五年十月六号,法特镇中心小学经过我们十一位老师的努力,终于在一无zf二无资金的情况下开学了。

开学的那一天,镇里四外屯的名人、豪绅都来到学校祝hè,法特地区周边几个大绺子当家的我也发了请贴。按理说这学校开学本与胡子无关,可这些胡子捣起乱你这学也没个开。尤其是周边四外屯有钱人家的孩子,胡子们要给拉起了“秧子”,谁还敢来上学?只有一点最可惜,有几个豪绅原本想往学校捐点钱,可是看到这些胡子在坐,谁也不敢拿钱出来。

开学以后,听到很长时间没有听到的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课间他们满校园奔跑打闹活泼可爱的样子,我这心里感到无比的欣慰。

大约在一九四五年十一月末,法特镇小学逐步走向正规,镇上又过来了军队。

那一天寒风刺骨,雪花飘飘,我穿着棉袍,袖着手到集上去给学校买粉笔。刚出校门就见大街上到处都是军队。

这支军队咋瞅不像正规部队。清一色的老套筒子枪,不知用什么染料染的灰不几的破军服。天气这么冷,有些人还穿着单衣服,有的头上包着破布撕成的三角巾或破麻袋片,有的鞋子已开了口子。我咋一见吓了一跳,以为是哪个大绺子的胡子部队进了法特,连粉笔也没顾得上买急忙跑回学校,告sù

老师们胡子部队进了街,学生谁也不准出校门。然后我们十几位老师站在大门口,大家表示拼着一死也不能叫胡子们进校骚扰学生。

在焦虑和担心中等了半天也没见动静,我和吴兴亚老师决定再到街里去看看。

到了街里,只见满街都是兵。店铺都已关门,大街几乎没有行人,看样子这支部队正在吃中午饭。他们在道边住家的背风处、杖子边和胡同里东一堆西一堆地正在啃着冻干粮。

我和吴兴亚壮着胆,走到一个胡子拉茬看样子有四十多岁的老兵跟前小心翼翼地问道:“老总,你们是哪个绺子的?”

看样子他没听懂,抬起头瞅了瞅我没吱声。

我见他没听懂,又重新问他:“老哥你们是什么部队?”

这下他好像是听懂了,伸出右手用手比量个“八”字。

“您这是啥意思?”

他抬起头说:“我们是八路军。”

他的话虽然夸巴溜丢的,但我还是听懂了。我忽然想起杂货铺王老板跟我提起过八路军的事,说这支队伍是穷人的队伍,不造害老百姓。我心想这可能就是王老板说的八路军,要不然看穿戴都这么穷。可是关里的八路军到这儿来干啥?打日本吧,日本人已经投降了,我猜想可能是来打老毛子的。

于是我又问他:“你们死冷寒天的到这里来干啥,是不来打老毛子的?”

他听后使劲瞪了我一眼没吱声。我当过兵,知dào

这队里的事不能乱打听。于是就说:“你们在这儿住下啊?”

他摇一摇头,用手往北面指了指,我这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回到学校后,老师们都在大门口等着我们。见我们回来七嘴八舌地问我:“王校长,这是伙什么兵?”

“是关里的八路军。”

“八路军,没听说过,什么人是头?”

“好象是**。”

“**是啥党?”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dào

,但我听原来杂货铺的王老板说,这**是为穷人办事的,这八路军归**管,是穷人的队伍。”

“这倒被不住,这王老板就是个南蛮子。不过这死冷寒天的,他们跑这儿来干啥?”

“这些事我也不知dào

,反正我觉得有军队就没好事,保不准又要打仗。”

大伙七炒八嚷:“这小日本子刚跑,又要打仗,还能让老百姓消停消停不?”

这伙部队从吉林方向奔榆树县方向走,离离拉拉地过了将近一天。看到这些兵冻得嘶嘶哈哈的样子,我心想这一打仗,头一个遭罪的就是当兵的,其次就是老百姓。

这支部队过去以后,法特镇上的居民没有受到任何骚扰。第二天集市上,人们东一堆西一堆地在一起议论。

街里摆小摊的杨大爷说:“我从民国就在这法特镇上摆摊,这张大帅的军队、小日本的军队和大小绺子的胡子,我见得多了,哪一伙军队也没这伙军队老实。这死冷寒天的在外边吃饭,真是少见哪!”

镇上几个在人们心目中是见过世面的人说:“这伙兵呀,不像是正规部队,穿得破破烂烂的不说,你瞅那枪都是些老汉阳造的,这能打胜仗吗?八成是南方的胡子。”

有人说:“他们跑来干什么,小日本子凶的时候,咱连他们都没听说过。这小日本一倒台他们就来了,八成是来打老毛子。”

镇上的人咋说的都有,但有一条是共同的,就是这伙部队人和气,也不扰民,就是太穷没钱。有几家做买卖的老板拿出几张谁出没见过的钱,还有的拿出一张纸条说:“这伙部队倒挺好,当官的当兵的都挺和气,就是一样挺烦人——买东西不给钱。留下这钱能花吗?再说这欠条连个还款日期都没有,说成立zf后向zf要去。这zf啥时候成立啊?再说这伙人穷了巴馊的能成气候吗?这条不等于白留了吗?”

我说:“老乡啊,知足吧,别的队伍别说给你留钱留条,弄不好还揍你一顿哪,你不还得挺着吗?”

“王校长说的倒也是,咱这揍也没少挨,看来这伙部队还是不错的。”

过部队的事,人们议论了几天后也就消停了,各自忙起自己的生计。

法特镇中心小学在这个时候遇到了难关,那就是钱的问题。组建学校的时候集资上来的钱早已花光,乡绅们送来的两千元钱也买了冬天教室的烧柴。教学用品开始缺了起来,老师也压了一个月的工资,有的散出风:“王校长现在都穷得腚眼毛光,拿什么给咱们开支啊?这月再不开支,我是死活不干了。”

看到学校这种情况,急得我火冒三丈。向学生家长收书本费,家长们连吃饭都困难,哪能有钱交?再集资,学校这几个老师我心里有数,该拿钱的早拿出来了,剩下的都是些穷教员,家连锅都揭不开。

正在这举步维艰的时候,**的舒兰县武装工作队来到了法特镇。

记得那是十二月上旬的一天,我上班后刚生好炉子。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我开门一看,一个四十左右岁、四方脸大眼睛中等身材的男人,穿一身八路军的军服,领着两个二十来岁腰挎匣子枪的青年站在门口。

我当时一怔,问道:“这位是——。”

其中一个年青人说:“这是我们工作队的沈队长。”

“原来是沈队长大驾光临,快请屋里坐。”

进屋后,我搬来了椅子放在火炉边,拘谨地站在一边,心想这八路军的工作队找我干什么。

沈队长见我站着,急忙叫跟随他的一名青年搬来把椅子放在他的对面。待我坐下后,他说:“王校长,这国难当头的时候,你挺身而出自己掏腰包又集资组建了学校,让孩子们能重新上学,这使我很受感动。我代表**向你表示感谢!”

当时我心想,你这话说得可没道理了,你们**是个啥党我还不知dào

呢,你感谢我干什么?我也不是为了你们**才组建学校的。但是人家好心来看我,这话我也没好意思说。只说:“我是个教员,看到孩子们上不了学这心里着急呀,这建校的钱也不是我自己拿的,是大伙集的资,我只不过是张罗张罗罢了。”

“这就难为你了。”然后他又打听了一下我家中的状况和学校的情况。当听到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的时候,他的眼光一亮,想说什么没说出口。

临走的时候,他问我:“王校长,你们学校还有什么困难没有?有,你只管说,我们帮你解决。”

“困难倒不少,不过你们现在连zf都没有,能解决吗?”

“我们这次来,就是来组建法特区zf的。有困难你尽管说,我尽lì

而为。”

那时候我被钱弄得焦头烂额也真没招了,就对他说:“现在的困难一是学校没有办公用费,这些教师都是穷教员,凑的那点钱早就花光了;二是这动乱的年头,孩子家长们不管穷的富的都不交学费,老师们到月开不了支。有的人散出风,这个月再不开支就不干了。这事不怪他们,有的人家真连锅都揭不开了。”

他听完后沉思了一下说:“王校长,说一千道一万,你们学校不就是缺钱吗?好,你说个数,我想办法给你解决。”

“要想把学校维持到放寒假,眼下最少得5000元满洲币。”

“好吧,我给你试试看。”然后离开了学校。

句实在话,对于沈队长的话我当时就没往心里去。因为我觉得这5000元满洲币虽然数目不大,但对他们几个工作队来说要弄到这笔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看别的,就看他们那一身行头(衣服)吧,弄不好恐怕兜里蹦子皆无(没有钱)。

第二天下午沈队长派一名工作队员给我送来了5000元满洲币。这5000元钱真是雪中送炭,如果没有这5000元学校恐怕也维持不了几天了。

看到这5000元钱,不用说我,其他的老师都热泪盈眶。吴光亚老师捂着脸哭得痛不失声,因为他家早已连买粮的钱都没有了,只能是东借一盆西借一碗地维持。

我手里拿着这5000元钱,心想这**还真行,想着老百姓,说话算数。那么这5000元钱他们是怎么弄来的,当时没顾得想,只觉得这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

第二天我到街里买办公用品。几个买卖家的老板看到我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王校长你可把我们坑苦啦!”

我吃惊地问他们:“你们这是啥话,我怎么坑你们啦?你们的孩子上学,连书本费都不交,是你们坑我,还是我坑你们?”

“不是这回事。”

“那是咋回事?”

“八路军工作队昨天找到我们,说学校没有钱了,叫我们必须凑齐5000元钱,在中午前送到他那儿去,并一再说这钱是借必须得拿。我们看他那个吓人劲,也不敢不凑。好不容易凑了5000元给他送了去。他还给我们打了个欠条。”

着把条递给了我,我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学校急需用钱,现借到×××、×××、×××共计伍仟元满洲币,落款是“沈小丑”。这条也没个还款时间和还款单位。我心想这算啥收据,打官司都不好使。不过他们这种做法我到理解,没有钱吗,又想解决问题,不想点招能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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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十一 章 参加革命

过了几天,沈小丑队长来到了学校,问了我学校的情况怎么样。

“情况挺好,我得代表全校的教职员工和学生向你表示感谢。”

“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我是为**办事的。”

然后他详细地问起了我的历史。当听我曾在国兵部队枪杀过一个日本少佐时,伸出了大拇指头,连连夸我有中华民族的气节,是条汉子。当听到我曾被胡子抓住,又从胡子队伍跑出来的经lì

时,他详细地询问了胡子队伍的情况,当时我挺纳闷,心想,**的工作队对胡子这么感兴趣干啥。

这些嗑唠完后,他问我:“你对我们工作队的印象怎么样?”

“别人不了解,对你——我佩服!”

“好,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你不准驳我的面子!”

“啥事啊?”

“过一两天我再跟你说。”

过了两三天的时间沈小丑又来到了学校。这一次是板着面孔和我说话,当时把我吓了一跳,心想啥事值得这么严肃。

“王校长我先跟你提个人,你认识不?”

“谁呀?”

“王少光。”

“认识呀,不但认识而且我还救过他呢!”

“这事我知dào

,王少光同志是咱**人,那一年组织上叫他到东部山区找抗日联军,发展党的力量。他没找到就在你们这儿开了个杂货铺,后来成立了党组织和抗日联军的联络点。那一次亏得你救了他,他叫我代他谢谢你。这一次咱八路军进东北,上边说是来接受的,可是苏联人不叫咱们接受。没有办法,咱只能自己开辟根据地。部队过来时那个困难劲你也看到了。现在好些了,咱们部队所在的地方都成立了人民zf。”

“那王少光现在干啥呢?”

“他又回到了八路军,现在当连长呢!我俩是一个部队的。”

“这小子原来是八路军的人哪。怨不得警察抓他,他跟我说他是一个本份的买卖人,他的表兄是关内的八路军,这警察抓他纯牌是冤枉。看样子这小子挺能扒瞎啊!原来我就瞅他贼巴竖眼的有点不是东西。”

沈小丑听我这么一说,用眼睛横了我一下,我才发觉失口。这当着八路军的人说人家贼巴竖眼的谁乐意听啊!不过看样子沈小丑没有往心里去。依然和我往下说:“这一次部队抽调一部分人到地方工作,我来舒兰的时候,王少光特意嘱咐我,如果看到你一是代他谢谢你,二是动员你参加我们的工作。他觉得你这个人挺好。这一段时间我仔细地考察了你。也觉得你这个人的确不错。因此我这次代表组织动员你参加我们的工作。”

“啊呀沈队长,我一个小学老师到你们那儿能干啥呀,你这可是高抬我了!”

“王校长啊,你这可是低估自己了,首先你是穷人家出身,这最符合咱们的条件,咱们的队伍就是穷人家的队伍。再就是咱这队伍净大老粗,有文化的人相当少,现在就缺少你这样有文化的人。就拿我说吧,别看我是个队长,可这斗大的字识不上一簸萝,工作起来挨老憋了。同时你这个人有心计,有组织能力。在这么乱的时候,能把学校张罗起来,可真不容易。我想啊,你如果光在小学教书可白瞎了你这个人才,听我和王少光一句吧,跟我们干,将来我保证你能有大出息。”

“当不当官,我倒从来没寻思,咱也不是那块料。只要能混口饭,挣点钱养家糊口就行了!”

“这容易,等咱zf成立了,给你分点地,zf给你代耕,工作队这边呢,按部队标准给你月月发津贴,你看这不挺好吗?”

“事倒是不错,但这学校怎么办呀?我就放不下这些孩子。”

“学校你不用挂念,等区zf成立后由zf负责。这一段由工作队负责,保准叫你满yì

。”

“这事行倒是行,不过得容我考lǜ

考lǜ

,明后天我答复你怎么样?”

“可以可以。”

晚上下班回到家,我把情况和玉莲一说,她说:“这工作队又给地又发补贴,事倒不错。可这八路穷了巴馊、土里土气的能成气候吗?”

“这事可不好说,朱元璋当年还是个放牛娃呢,后来不也当上了皇帝?那张作霖当年不也是胡子,后来也当上了大帅。这八路穷也不能总穷吧,过日子还三穷三富过到老呢。关键的是这学校也不好办了,过了寒假还怎么整,区zf一时半会儿又成立不起来,学校一旦黄了我干啥去呀?总下能叫阿玛他们养活咱们吧!”

“这事我管不着,你自己寻思办吧。”

那天晚上我一宿没睡觉,翻来覆去地寻思这件事。我觉得沈小丑说得对,这**是为穷人打天下的,穷人得天下,这正是我那个穷家梦寐以求的吗?如果为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我参加工作队这事值得。再说,这工作队又给钱又给地,这好事上哪找去?反正沈队长说这地方上的工作队不用上前方打仗,只管后方打土豪、征军粮和扩兵,也没有什么大的危险。唉,人生就是这样,该闯就闯一下,听天由命吧。于是我决定参加工作队。

第二天早上天一亮我就起了炕,简单地吃了一口,就到沈队长的住地街西老宋家。进了院,就见沈队长正在当院伸胳膊、扳腿锻炼。看到我进院,急忙说:“来啦,王校长快进屋。我就知dào

你今天早上准来!”

“你怎么就知dào

我今天早上准来?”

“我早品出来啦,你是个明智的爽快人,你想好了?”

“想好啦,参加你们的工作队!”

“你快坐下,咱们好好谈一谈。”

我坐在了炕沿上,他的小卫给我端来了一茶缸开水。

“我先跟你谈一谈具体的情况。”然后和我唠起了当时的形势和工作队的具体任务。

那时候八路军刚进东北,国民党的军队还没有过来,只派了些接受大员到城市里和苏联红军谈判。

据沈小丑讲八路军是来接收的,战士们以为,到东北后能捡到好多好多的洋涝,因为东北这地方富啊。可是苏联红军不够意思,不叫我们接收不说,还不叫部队进城。从关里出发的时候,由于是来接收的部队都没有带后勤,有的部队甚至连枪都没带。到这儿以后情况有变,别说枪炮就连过冬的服装都没有。有的部队带了些钱,但那都是边区票子,东北的老百姓不认。这么多的部队要吃饭,要穿衣。

怎么办?部队首长决定成立地方工作队,建立我们自己的zf,以解决部队吃穿住的问题。我们工作队的首要任务就是三项:一帮zhù

地方建立农会;二是打土豪,征军粮,把浮财分给老百姓,以取得老百姓的理解和支持;三是帮zhù

部队扩兵。我问他这三项任务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标准。

“具体倒没有什么标准,农会干部只要是穷,受乡亲们拥护就行:打土豪就一条,危害乡里、民愤大的就打;至于扩兵也没有什么格和线,不受年龄和性别的限制,只要不是瘸、瞎、拐子和痨病鬼就行,但有一条要自愿。”

“那我具体做什么工作呢?”

“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担任咱武装工作队第二班的班长工作,具体工作地点在舒兰东部山区。为什么叫你到那里去呢?有两个原因。一是东部山区多数地区zf已成立,你刚参加咱们的工作有些地方不熟悉,有区zf你的工作好开展一点;二是法特这一带,你老丈人家的亲戚太多,有些还是大户人家,有些事你在这里不好办。”

“沈队长考lǜ

得可真周到。”

“你回家准bèi

一下,三天后到我这儿报到。我把你送到二班,有啥困难到时候再谈。”

回到家里后,我就有些犯愁了,愁的不是别的。就是这个家怎么办。继xù

留在法特,这学校的校长工作我已经不干了,法特这地方咱又是新搬来的人生地不熟。虽然沈队长一再说,家你不用掂念有工作队给你照顾。但是我想工作队就那么十几个人,又有那么多的事,哪有闲空照顾家属啊?以玉莲的意思是回黄鱼圈,可我这脸面上总觉得过不去。再说,我参加工作队的事也没和老赵家打招呼,这八路是穷人的队伍,老赵家一窝子都是有钱人肯定不同意,搬回去恐怕还得不让我走啊!

那么到哪里去住呢?我想起了我那个穷家。找玉莲一说,玉莲说也没有别的地方,暂时就回那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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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十二 章 战友相聚

一九四六年一月份,我把玉莲送回了破帽子沟。家里依然是一贫如洗。破旧的两间茅草屋。房上的草长满了青苔,两扇窗户上挂满了几件破草袋。烟熏火燎的墙壁黑漆漆一片。炕上的破行李卷依然堆在炕稍。这可是玉莲头一次住穷人的家,看到她直偷偷捂鼻子的样子,我这心里可真有点痛啊!

家中的二老看到我们回来倒十分高兴。对我的事他们根本不管,阿玛依然是骂骂吵吵,额娘仍然是嘟嘟哝哝。只有一条我放心,二老说:“家就是这个样子,穷吗,但是我们不能让你媳妇吃屈,你放心去工作吧!”

第二天早上我赶回了法特到沈小丑那儿报了到。

那时候的舒兰县武装工作队有三十多人,共分两个班。以二道河子为界,东部二班主要负责上营、小城、新安和榆树沟两道大川,西部一班则以溪浪河、白旗、法特三镇为主。工作队的成员以从老八路队伍抽调下来的战士为主,只有几个人是当地的。

当时,武装工作队的任务是非常艰巨的。一是胡子猖狂。八路军大部队过来的时候大股的胡子已经钻进大深山,而小股的胡子仍然遍地都是。这些胡子在国民党没来时多以生存为目的,他们认为八路军来是抢他们的地盘,因而往死里跟八路军干。对工作队打土豪更是恨之入骨,认为工作队是在抢他们的饭碗。所以武装工作队在开展工作的时候,最大的问题就是胡子们的骚扰。二是缺乏了解。在八路军咋进东北的时候很少有人知dào

这是什么样的队伍,尤其是像舒兰东部山区的百姓。在他们的印象中是小日本子狠、胡子坏,张大帅的兵是正牌。至于什么八路军、中央军他们根本就没印象,有些人连听说都没听说过。因此工作队一进村人们都躲了起来。一提打土豪谁也不出声。要是一动员当八路,好人当时就变“瘸子”。当地老百姓曾流传这样一句话: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当八路。可想而知八路军刚进东北时那个困难劲。

在我回法特向沈队长报完到后的第二天,他就带了两名卫兵找了辆马车把我送到了二班工作的所在地舒兰县上营镇。

一路上沈队长不断地给我介shào

八路军的情况以及工作队现在面临的任务和困难。听着沈队长介shào

的东部山区情况,看着那川中两边白雪皑皑的大山,茂密的森林,像怪兽一样蹲在山上陡峭的石砬子,瞅着大川中那稀稀拉拉的人家,我明白了,为什么沈队长听说我在胡子队伍呆过时眼睛一亮,又为什么把我调离家乡到这儿来工作。其他的原因都是次要的,关键就是二班的同志对这地形险恶、胡子猖狂束手无策,而我在这里工作具有其他人不具备的条件。沈队长说:“喜山哪,咱们这些老八路的战士打起仗来那是没说的,像猛虎一样。但对付这些土生土长的土匪是用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不说真还是没招。”

当我们到达上营镇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工作队当时住在火车站南边原来日本站长的家,三间空荡荡的房子里搭了两排大铺,中间一个用汽油桶做成的大炉子里一劈四半的大红松在噼哩叭啦地燃烧,屋里暖呼呼的。二班的同志听说新班长到了都坐了起来,瞪着惊异的眼睛瞅着我,我那个时候长得单巴细两的。

沈队长向大家介shào

说:“你们这个新班长,可不是一般的人。是法特中心校的校长,我费了挺大的劲才把人家动员来。你们要维护他的工作,听他的领导!”他不介shào

倒好,他这一介shào

这十几个人都没吱声,有的钻进被窝,把头用被子蒙了进来。沈队长说:“咱俩也睡吧,跑了一天多的路,有事明天再说。”

第二天我老早就起了床,到车站转了转。那时候火车还没开通,车站上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

回到驻地后,同志们都已起了床。没有人跟我吱声,有两个走到对面,冲我点点头一笑而过。我挺纳闷,这不是不欢迎我吗?这心里觉得别别扭扭的。

吃过了早饭,沈队长召开了班务会。在会上我才知dào

原来的班长刚调到县里,班里的工作由一个叫刘庆林的同志负责。会上沈队长首先说:“同志们哪,我从昨晚就看出来啦,大家对新来的王班长不服气。今天早上有同志问我,沈队长你怎么弄个小学校长来给我们当班长?我们是啥人,是老八路,又不是小孩子,你这不是糟净我们吗?我告sù

大家,咱们这个班长他不是个普通的小学校长,人家也是受苦人家出身,后来被日本鬼子抓了国兵。找机会杀了一个日本少佐跑了回来,隐姓埋名当了小学校长。人家曾救过咱们一个连长,日本鬼子倒台后他自己拿钱组织人办了小学当上了校长。我不是小看大家,你们谁行?打起仗来都是好汉,可是见着钱就眼红,想方设法往家里捎,谁拿出钱给别人办过好事?大家有什么不服气的?我告sù

你们谁要是不服从领导,别怪我不客气!别觉得多穿了几年军装就了不起,杀过几个日本鬼子就不知dào

自己姓啥了。王班长还杀过日本少佐呢,你们谁杀过?”

沈队长这一番话说得大家都没吱声。关于我被胡子抓过的事他只字没提,当时我寻思可能是为了避免副作用吧。

沈队长第二天走的时候对我说:“咱这些个老八路啊,都是大老粗,心直口快好处,长了你就知dào

了。另外呀,这里是大山沟子,老百姓不懂啥,你得多留点心眼,有困难你只管说,人手不够我再给你调几个人来。”

“先干干看吧,实在不行再说。”

送走了沈队长后回到班里,看样子同志们的态度有所转变,有好几个主动跟我打招呼。

晚间睡觉的时候,我和同志们闲唠了起来。当大家知dào

我的详细历史后,都感慨地说:“这关里关外的穷人都一样,为了这张嘴啥罪都受过,咱穷人家家都有一本苦难的经。”

副班长刘庆林跟我最热乎。他家在山东梁山县住,是一九四四年参军的。原来也是个小学教员,可能是这层关系吧,他第一个先接近我。

那天晚上在被窝里他问我:“王班长,我当过教员,你当过校长。我有几个问题想不通,你知dào

不?”

“什么问题呀?”

“你说这东北被日本人占了十四年,关内抗战八年,好不容易把小日本打跑了,俺想该消停消停,该回家找个学校当个教员了。可是上边告sù

我们来好事了,咱们部队上东北去接受。东北那块可富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那洋涝老啦,谁去谁发!东北这块富咱知dào

,俺那屯的人一过不下去了就往东北跑。可这战事刚消停,谁不想回家享享福?俺出关那阵哪,人跑老了,有的部队成班地跑。俺没跑,就想到东北看看啥样,咱也捡点洋涝。上边说苏联老大哥好啊,可人家根本不理咱们那个茬。你说这是为什么?”

“庆林哪,这些问题那是政治上的大事,不是咱们小人物能理解得了的,你问我也是白搭。”

“那倒也是,还有一个事我老琢磨不透,你说东北这块的老百姓咋这么落后?俺那块的老百姓,咱队伍一露面屯里的人就敲锣打鼓出来欢迎。东北这块的老百姓,一见着就跑,咱这工作队到上营已经快一个月了,到哪屯净扑空,这工作能有啥成绩呀?都快急死俺了!”

“咱这老百姓,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八路军,老百姓的心目中兵匪一家都不是好东西,慢慢就好了。”

“还有一个事我不明白,你说咱这工作队主要任务之一是打土豪、征军粮。这征军粮倒行,部队这些人得吃饭哪,可我想不通的是这打土豪,人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的,咱没钱是咱没能耐,这不是有点不讲理吗?”

“这事我也说不明白,上边叫干啥咱就干啥呗!”

刘庆林还想问什么,铺那边一个叫杜纪刚的说了:“哪有这些个废话,还叫人睡觉不?”

刘庆林听后一伸舌头:“这家伙最犟!”

这个杜纪刚是个标准的山东大汉,一米八几的大个,长得膀大腰圆,是班里的机枪手。开始的时候,他最不服我,一整就说:“王班长咱俩摔一跤?”再不就说,“我这机枪可跟我立老功劳啦,小日本子那时,我的机枪一响小鬼子象高粱个子(成捆的高粱)似的往下倒。”碰到这种情况我都是一笑了之。

过了几天,他又散出风说:“王班长有啥呀,单巴细两的,他说他打死过日本少佐,俺还说俺打死过日本大佐呢,谁知dào

?”我心想啊,你也不用这样小看人,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着看,我非叫你服气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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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十三 章 深山剿匪

在我到上营的时候,这一地区最大股的胡子是贾家村的全德真,山头名叫“四海”。匪帮大多已在八路军过来时打跑到大东山里,只有几股小的残余胡子还在兴风作浪。这些胡子基本都是穷人出身,在日伪时期很多人都是打日本的好汉,现在却把八路军当成了敌人,尤其是工作队。原因是工作队打土豪他们认为这是抢他们的饭碗。就是这几股土匪把上营地区搅得整天不安宁,工作队和刚成立的区zf也多次遭到他们的袭击。老乡们对他们是又恨又怕,因此不敢当农会干部。针对这种情况我当时考lǜ

要想开创上营的局面,这匪患必须得清除。那么怎样才能清除?我想了一个具体的方案,拿到班务会叫大家讨论,然后报请沈队长批准。

我的具体方案一是引蛇出洞。胡子躲在暗处,咱在明处。要想摸清胡子们的活动规律必须得稳,不能盲目行动。胡子们有一个特点,你一要打土豪他保证出来,这就是说这些土豪和胡子都有联系,土豪是他们的饭碗。因此咱在打土豪的时候可采用引蛇出洞的方法,明是打土豪,暗地里布下埋伏消灭小股土匪。二是发动群众,检举揭发。这些胡子有许多都是有家有业的,又都是从关内闯关东的人,非常讲义气。许多人都孝敬父母、疼爱儿女。因此要想瓦解胡子的斗志,必须要做家属的工作。对自首的胡子要从宽处理,对被揭发出来的人,不能手软,叫他们知dào

**的工作队是赏罚分明,从而震憾胡子们的心。三是抓紧组建农会,建立民兵组织。先从土匪窝贾家做起,区zf和工作班必须首先保证农会干部的人身安全。以点推面,叫老百姓知dào

咱们是为穷人办事的,是保卫穷人利益的,从而开展好征粮扩兵工作。

我的这个方案拿出来以后,在全班进行了一天的讨论,同志们一致赞成。正在我把方案写好准bèi

派人送到沈队长那里审批的时候,沈队长来到了上营。这一次来他不是来检查工作,而是传达一个重大的消息。

在八路军进入东北以来,国民党南京zf又急又气又恼,可他们那四百万大军几乎全部窝在大西南,精锐部队也都在中越、中缅边境上。国民党zf一面派接受大员来东北搞接受,收编当年的抗日武装,一面从大南方调集了五个军的兵力,从海上空中运到了东北,对八路军从南往北进行了全面的进攻。沈队长说:“同志们哪,形势严骏,我们工作队的任务更加艰难和急迫,这就需yào

抓紧时间开创局面。”对于我们方案沈队长完全赞同,但要求我抓紧时间。

就是在这次会议上,我才知dào

中国原来不光是有**八路军,而且还有国民党,还有国民党的四百万中央大军。

会后我问沈队长:“国民党zf是个什么样的zf,国民党的军队为什么要和八路军打仗呢?”

“国民党是孙中山建造的,提倡的是三民主义,后来蒋介石叛变了孙中山,专门保护富人的利益。咱**是穷苦人的党,专为穷苦人打天下的。这就是国共两党生死的斗争。”

听他这么一说我明白这**和国民党是冤家,到东北这块是来抢地盘。想到这里我的心隐隐作痛,心想这外鬼刚打走,家里又起火,多灾多难的中国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那天晚上同志们半宿没睡觉,坐在铺上披着被呼戗戗这件事,有的同志说:“这国民党也太不够意思了,你接受你的,我们接受我们的,你打我们干什么?”

有的说:“那也不光怪人家,东北这块抗战时谁也没来过。小日本子打跑了,咱先过来接受,人家能干吗?搁咱咱也不干啊!”

还有的说:“打日本那时候,咱称兄道弟,这日本一打跑咱倒自己干起来啦,这是啥事啊?”

沈队长说:“大家别瞎戗戗了,咋回事说白啦就是咱穷人要想过好日子,就得推翻国民党zf。国民党zf要想站住脚,就得消灭咱**八路军。说一千道一万,我告sù

大家一句话,咱们都是穷哥们,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跟**走,跟着**没亏吃!”然后问我,“王班长你说呢?”

“是这么回事。”

俗话说吃谁向着谁。那时候的人虽然参加了革mìng

,但这革mìng

到底是要干什么,很少有人知dào

。只知dào

**八路军好,向着穷人。尤其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说出了咱穷人的心里话,**的奋斗目标就是要让穷人翻身得解放。至于国民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党,很多人都不知dào

,国民党的中央军连见都没见着过。听班里的几个老八路说他们打日本鬼子的时候见过,服装好、武器好,但是战斗力不怎么强。

关于中央军进东北和八路军开仗的事,大伙戗戗了一阵也就拉倒了,反正觉得咱当兵吃粮,给谁当就得服谁管,上边叫打谁咱就打谁。我那时候觉得咱给八路军干事是自愿的,干就得干好,要不然咱就不干。因此把心思一心扑实地放在工作上,心想咱拿着人家的津贴,人家准bèi

给家里分地,干不好哪能对得起人家?

在沈队长走后的第二天,我们首先向匪首“四海”全德真的老窝贾家太平沟进驻。这一举动在当时来讲是非常冒险的。因为上营的老乡讲“四海”的队伍从满洲国以来,在舒兰境内除了马胡子的队伍外,就数他的绺子大,在我们去的时候老乡们说他的队伍人数最少也有四五百人。

这“四海”原来是抗日英雄马占山的部下,后来回到舒兰自己挑起了杆子,但和马占山的关系依然不错。有一年深秋,日本人的讨伐队伍到贾家太平沟、中营一带扫荡胡子,马占山的部队和“四海”的部队埋伏在中营村的西山。待日本鬼子到达山岗上时,枪声四起,胡子们奋勇杀敌,把小鬼子打得狼狈逃窜,这一场战斗消灭了六十多个日本鬼子。当地的老百姓都拍手叫好,人们背地里把这条山岗叫“打日本岗”。

我们工作队进驻匪窝,如果“四海”知dào

后返回老家,单凭我们十七个人那简直就是白送。可是那时候我想这擒贼先擒王,如果把贾家的局面打开了影响就大,其他的屯就好办了。同时“四海”的部队已跑到大东山里,小城镇又驻有八路军的一个连,估计他是不敢回来的。这一举动虽然有点冒险,但还是有较大把握的。

在这种情况下我带七个人进贾家村,刘庆林带八个人进贾家西面的中营甫。

贾家村位于上营西北八余里处。村南是高山,东西两面是树木林立的山岗,北面是一望无际的荒草甸子。

贾家村是一个只有三十余户人家的小屯,由于“四海”的老窝在这里,屯的四周当时有半人多高的土围墙。这里的人以贾姓为多,杂姓的人则和“四海”非亲既故。这屯有一个“罗炮”,据说他一个人曾打退过二十多个胡子的进攻,保卫了屯子没受到胡子的祸害,是屯中的英雄人物。只可惜我们去的时候他不知到哪里去了。

我们一行八人到贾家后,已是吃晌午饭的时分。只见屯中三趟大街没有一个人影,也没有一家烟筒冒烟,只有几条狗围着我们狂吠,整个屯子显得死气沉沉。

进了屯子后,大家开始分头行动,全屯子响起了一片敲门声和狗的狂吠声。

过了一会儿,同志们都陆续回到了我的身边。大家说:“这屯的老百姓太落后了,这门咋敲也不开。好容易敲开了还死活不让进屋,磕头作揖地说:“老总啊,你饶了我们吧,你们要是进了屋,我们这一家子可就死定啦!”

进不了屋怎么办,我们也不能回上营啊!于是我领着大家到了屯南围墙边上的两间破草房前。

这两间破草房比我家的那两间还破,一扇七扭八歪的破门绑些破草袋片子。房顶上堆满了积雪,房子显得矮趴趴的。看不见窗户,在窗户的位置上堆满了谷草。如果没有院里的一个破酱缸,谁也想不到这是户人家。

我走到门前低声说:“老乡,你开开门。”

屋里没有动静,我又说了一遍还是没有动静,轻轻一推门,门没拴在晃晃悠悠中推开了。屋里黑洞洞的一片,我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楚这是两间没间壁墙的小屋,一个破灶上连着一铺大炕。地中间站着一个四十左右岁的中年人,过早地衰老使他那黑黝黝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他大张着嘴,瞪着一双吃惊的眼睛怔怔地瞅着我,屋地下堆满了被耗子啃得破头烂疵的苞米棒子,一个用黄泥堆砌成的大火盆在零星地闪着火花。炕上一个看不出多大年纪带点傻气的妇女,瞪着一双呆滞的眼睛看着我,不时用黑乎乎的脏手挠她那已经打成绺的乱发,嘴角上的哈拉淌出老长。挨灶的炕头上,一个十来岁的半打小子,光着上身,一道道肋骨格外的显眼,披着一条黑乎乎的破棉被,好奇地瞅着我。

我冲屋地的男人说:“老乡我们是八路军的工作队,到你们这儿是帮你们过好日子的。”

“老总啊,你饶了我吧!昨天绺子上的人挨家挨户地告sù

了,谁要是搭理你们就不得好死。好日子我们不想,就这个穷命。你们还是赶快走吧!”

“老乡你不用害pà

,‘四海’的大股人马已经跑到大深山里去了,这你也是知dào

的。现在山上那几个人能成什么气候?我们这次来就不走了,什么时候消灭了胡子,叫你们过上安稳日子我们再走。”

“老总啊,话都是这么说。小日本咋来时说共存光荣,帮zhù

咱过好日子,结果抓丁派夫,杀人放火,咱东山的大东沟一次就叫他们杀了一千多口。咱那火车站火车天天响,木头天天运,可咱这老百姓越过越穷。胡子们也说咱都是穷人,造害谁也不能造害你们。可他们一缺粮就下山抢,管你穷富呢!你们八路军我听说过,也是个穷军队,你们的话谁能信啊?我这个家就这个样子,你们相中啥就拿啥,犯不着说那些好听的话。”说完气囔囔地坐在炕沿上。

我一看这个人挺直爽,还挺有胆量,对他不由得产生了好感。我坐在他的身边说:“老乡,你贵姓?”

“姓贾。”

“贾大哥,外边还有几个同志在冻着呢,你看我叫他们进来行不?”

“随便。”

我开开房门叫同志们进了屋。大家把行李放下后开始收拾屋子,把地上的火盆又添些苞米棒子重新点燃,贾大哥坐在炕沿上默默地瞅着我们没有吱声。待大家收拾完了后,他才说:“看样子,你们这伙人和其他的兵不一样,这么些年我还没看着帮老百姓收拾屋子的部队呢!”

气氛一缓和下来,其他的事就好办了。贾大哥看我们拿出冻煎饼啃,又给我们烧了一锅开水。

吃着饭我问他:“贾大哥,这屯的人咋不敢给我们开门呢?”

“胡子成天在屯子边转悠,谁敢哪?再说你们是什么队伍谁知dào

?搭理你们,你们前脚走我们后脚不遭殃啊,这‘四海’最烦当兵的!”

“你怎么不当胡子呢?”

“好人谁当那玩艺?再说我这个熊样,想当人家要我干啥?当胡子那得有两下子!”

“那你指什么生活呀?”

“开点小片荒对付活呗。”

“那你怎么敢搭理我们。”

“我可没搭理你们,是你们赶着来搭理我。”说完自己又吃吃地笑了起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又给我们呼了一锅苞米渣子。

我跟他说:“贾大哥啊,恐怕还得麻烦你,今天晚上在你这儿住个宿怎么样?”

“行,谁让我搭理你们了?只要不嫌乎我这个家埋汰就行!”

“我们也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这年头穷人家的家不都是这个样子吗?谁嫌乎谁呀!”

“不嫌乎就好。”

吃完了饭,同志们找了些谷草铺在了地上,准bèi

早点休息明天好开展工作,为了防备胡子们的偷袭我在门外放了流动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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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十四 章 劝降匪首

东北的冬天白天短夜晚长。我们刚铺好行李天已经抹黑,贾大哥家的煤油灯早已没了油,我说:“不用点灯了。”他说:“黑灯瞎火的不点灯哪行。”于是拿个破瓶子上后街去借煤油。刚出屋不大会儿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进屋后气喘吁吁地说:“可不好啦,你们赶快走吧,刚才绺子踩盘子的人在屯里转了半天。”

“你怎么知dào

是踩盘子的?”

“这人我认识,是马鞍岭沟里太康的,看到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这下我可完啦!”

“贾大哥你别着急,我问你这一带胡子有多少人?”

“大的就两股,豁牙子一股十多个人,四爷一股也十多个人。不过这些胡子的枪法都准啊,尤其是四爷那一股。四爷原来是个炮手,人称‘王四炮’。那枪打的是枪响见物,从不落空。小日本子那时,出到五千块买他的脑袋,也没把他咋地。”

我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了已经走失多年的四哥王青山。我们亲叔伯哥七个,我排行老六。四哥王青山和三哥王喜山是一奶同胞,是我大爷的儿子。我大爷两口子去世得早,剩下这小哥俩住在破帽沟子南的双岭子屯相依为命。我家二老对这小哥俩格外的心疼,做点什么好吃的宁可不给我们吃也要给他们送去。屯里的人都说:“这俩小子真有福,摊到这么好的叔叔和婶子。这小哥俩和我处得也非常好,尤其是四哥和我简直形影不离。

四哥他们哥俩从小就爱舞刀弄棒。长大了都成了有名的炮手。三哥十五岁就独自出去在东山里打围,四哥十四岁就单独在家以打猎维持生活。四哥不但枪打得准而且人长得也精神,四方大脸大眼睛,一说话嘎巴流丢脆(痛快)。可是因为家里穷,又好耍钱,三十好几了还是没有说到媳妇,大伙都说他没正事。

有一年,屯里来了一个姓侯的寡妇,不知怎么地和四哥勾搭了上。开头两人偷偷摸摸的,后来四哥就搬到了寡妇家。这下村里的几个大户不让了,联合起来到村公所告了一状,罪名是有伤风化。村公所派来人把四哥好个训,寡妇也被撵走了。

为了这事老爷子把四哥骂了一顿,说他没正事,把老王家的脸丢尽了。四哥气得嚎淘大哭,头一次和老爷子顶嘴:“二叔,那有钱有势的人三房四妾的说老婆,人们不说他没正事,反而夸他有能耐。我家穷说不起大闺女,自己找个寡妇倒成了没正事。什么叫有正事,我怎么搞不明白?”

“人家是明媒正娶,你是偷偷摸摸。你小子要是有骨气就明媒正娶一个!”

“好,二叔,我明天就离开这里,不混出个人样我绝不回来见你!”

“就怕你没这个志气。”

这次四哥真的走了,临走的时候让别人偷偷把我叫出屯,搂着我泣不成声,说道:“六弟呀,你是个读书人,将来能有出息,记住四哥的话,人哪不能穷,穷了谁也瞧不起,办啥事也不对!”

“四哥你真的要走吗?”

他叹了口气:“不走咋整,这地方我能呆得了吗?不过你记住四哥的话,我早晚得混出个人样。”

我们哥俩就这样洒泪而别。

过了一阵子人们传说四哥在东山里当了胡子,老爷子听到这个信后,气得半宿没睡觉,坐在炕沿上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嘟哝:“妈拉个巴子,气死我啦,咱老王家祖祖辈辈是安分人,到他们这辈子还出来个胡子,我死后怎么向他爹娘交待?”

有一年春节,四哥托人给老爷子捎来了两瓶酒和一个果匣子。老爷子把酒瓶子摔得稀碎,把果匣子踩得稀烂,告sù

我们:“你们听着,以后你们谁要是搭理你四哥,我就打断谁的腿……”

想到这里一种奇怪的念头涌上心头,莫非这个“王四炮”就是我的四哥,可又一想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听贾大哥讲完情况,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这“王四炮”是不是四哥倒是小事,关键是我们要撤走这贾大哥一家肯定要遭胡子们的祸害,今后谁还敢接近工作队,以后的工作还咋开展?当时天已大黑,往上营撤走要经过“打日本岗”,那里地势险要,一旦胡子在那里埋伏,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从南山绕道走,那里山高林密,灌木丛生地形复杂,咱们地理不熟危险性更大。如果往北撤奔小城,那一望无际的荒草甸子连个掩体都没有,只有挨打的份。何况中营甫和贾家只一岗之隔,土匪可能对两个屯子同时采取行动。贾家的胡子要扑空,肯定要增援攻打中营甫的匪帮,两股胡子合在一起那刘庆林他们十个人可就够呛了。不撤吧,这里加我总共才八个人,胡子不知来了多少,一旦力量悬殊,可能有全军覆灭的危险,怎么办?同志们都在焦急地看着我。

老杜说:“日他娘的,这帮小子又来啦,头两回没打着他们我这心里就憋老气啦,这回可得出出气!”然后拍拍怀里的机关枪又说,“我这枪挺长时间没咬肉了,小日本子那时我一梭子就干倒四个,这些胡子算个屁!”

其他的同志也说:“班长,咱不能撤,大仗咱打了多少,小日本子都叫咱打完蛋了,这几个胡子算个啥?”

看到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八路斗志昂扬的样子,我心里有了底,告sù

大家:“咱不撤,就在这儿和胡子较量较量!”

大家一听高兴了起来。开始做战斗前的准bèi



这贾家老乡的房子在屯子的东南角,孤单单的两间和屯中房子最近的间隔也有五十米,东、南两面是屯子的土围墙,这是道天然的工事。墙外是庄稼地,在冬天都变成了开阔地。房子的西北面又都是园子,这座房子就像一座土碉堡一样,地形对我们非常有利。

胡子们要偷袭的可能性是从西南方向的大山上下来,如果要从西北方向进屯,势必会引起狗叫,这样必得打草惊蛇。我想胡子们不会这样傻,针对这种情况,我让老杜的机枪安在东南角的土围墙上。为了防止窗户上的谷草被子弹打着起火,我们又把谷草全部撤了下来,同时把老乡家的山墙也凿了几个枪眼。我跟贾大哥说:“等仗打完后,我们再给你堵上。”

一切准bèi

就绪后,站在冷嗖嗖的屋子里我又想起了这一仗贾大哥这一家怎么办。枪子没眼睛,这要是伤着老乡那可全是我的责任啊!

“贾大哥,你们三口到别人家躲一躲吧!”

他愁眉苦脸地说:“往哪躲呀?你们完蛋了我也好不了,绺子上的人还不得活剥了我的皮!我也豁出来啦,死活陪着你们。”

大伙怎么劝他就是不走,怎么办?我忽然看到他家的外屋地下有个土豆窖,就说:“贾大哥,你们下土豆窖里躲一躲怎么样?”

他说这倒行,这土豆窖冬天暖和。看到他们一家三口进到土豆窖里后,我才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候我想起同志们都有长枪,只有我是一把老掉牙的日本王八撸子,就是这把枪还是临来的时候沈队长从小卫兵手里要来的,这枪老不说打起仗来根本就不太管用。

各项工作准bèi

好了以后,我走到围墙前老杜的身边长出了一口气。老杜正架着机关枪聚精会神地监视着前方的树林子。瞅着南面白皑皑的大山和黑洞洞的树林,听着狂风吹着老林子发出的“呜呜”声,我这心里不但没有什么恐惧,而且有一种盼着胡子们来的心情。

老杜转过头问我:“班长,打过仗没有?”

“没打过大的。”

“几个胡子算啥大仗?那成团成营的仗咱见得多啦,没啥了不起的,枪一响啥都忘了!”

那天晚上是个假阴开(阴天不下雪),黑呼呼的老林子里不时传来猫头鹰“咳咳”的叫声。午夜时分,老杜用手拨拉了我一下,我往林子里一瞅,只见有几条黑影在晃动,老杜骂了句:“日他娘的,还真来了!”我一摆手向同志们发出了准bèi

战斗的信号。老杜“咔啦”一声把子弹推上了膛,瞄准树林子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从林子里出来三条人影,猫着腰,端着枪,淌着没膝深的雪向屯中走来。我说靠近了再打,老杜点了点头。可是这三个人出林子没几步,转身又回了去,老杜小声嘟哝说:“这他娘的是搞什么鬼?”

又过了一会儿,树林子里传来了一个公鸭嗓的声音喊道:“八路军工作队的弟兄们,我们是‘王四炮’的队伍,这地方是我们的地盘。咱们往日无冤今日无仇,你们为什么闯我们的山头?我们当家的说了,不想和你们结梁子(仇家),你们赶快走吧,我们保证不伤你们一根头发!要不然可别怪我们不客气,我们当家的可不是好惹的,‘四海’都得让他几分!”

他的这一番话惹起了屯中狗的狂吠。我刚要回话,老杜拉了我一下说:“别搭理他们,见影就揍。”

稍停了一下,那个声音又喊了起来:“你们听到了没有,如果还不撤,可别怪我们不客气,到时你们后悔都来不及啦!”

这一次我没听老杜的话,冲他们喊道:“绺子上的弟兄,你们的话我听到了,我们不是和你们抢地盘的,我们是穷人的队伍,到这里来就是帮老百姓过好日子的。我知dào

你们也都是穷家的人,没办法才拉起了杆子。现在是**八路军的天下,‘四海’那么大的绺子都跑了,你们这几个人能支撑得下去吗?你们把枪放下,我保证不伤害你们,也不追究你们过去。愿意回家的就回家,不愿意回家的可以参加我们的队伍,我们欢迎你们,谁让咱们都是穷弟兄来地?”

我喊完了这通话,林子那边鸦雀无声,过了少许一个高嗓音的人喊道:“妈拉个巴子的,少来这套!小日本子那时这么说,老毛子过来时也这么说,可是哪个说了也没算数。我们弟兄上当死了多少?你们八路军又来这一套。不抢地盘,你们净些南蛮子跑这儿来干啥?你也不用瞎白唬,四爷我也不信你们那一套,有能耐咱们干上一场,输了我认倒霉,赢了你们不滚也得滚!这样吧,你们先看看四爷的枪法,注意房脊头!”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枪响,一道火镏子直奔房脊头而来,雪花一溅打个正着。

这下老杜来火啦,骂了句:“日他娘的,来这套!”然后冲树林子喊道,“那边的人听着,别他娘的来这套,俺这枪也不是烧火棍,你们看看俺的枪法,注意你林子前的小树。”

话音刚落,板机一勾,哒哒哒一个点射,胳膊粗的小树被拦腰打断。这时杜纪刚想喊什么,我把他的脑袋往下一按,只听那边“砰”地一声枪响,老杜的帽子飞到了一边。把老杜吓了一跳说了句:“好他妈的悬。”我心想,这是胡子夜战的特点,专找子弹溜子的起点打。

老杜这时候被这一枪打上火了,冲着树林子就是一梭子。只听林子那边有人“啊”的惨叫一声,我知dào

这是有人中弹了。老杜换上梭子还要打,我说:“慢。”

老杜一怔:“咋地?”

我这时想起刚才的语音中听出打枪的人好像是我四哥,就说:“打枪的人好像是我四哥?”

老杜瞪着吃惊的眼睛愣愣地瞅着我。

我冲林子喊道:“那边打枪的人是不是双岭子屯的王青山?”

只听那边有人嘟哝句:“这他妈的怎么有人认识我。”然后喊道,“你是谁,咋认识我?”

“四哥呀,你没听出来吗?我是你的六弟王世臣哪!”

那边一下没了动静,过了片刻只听那个人喊道:“真是六弟么?”

“我的声音你还没听出来吗?”

这时我忽然想起四哥走的时候我还小,这么多年了,声音都变了他能听出来吗?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那边喊道:“你要真是我的六弟就站起来!叫我看看。”

我一听,连想都没想“扑愣”一下子站了起来,老杜使劲拽了我一下也没拽住。在我刚站稳身子的时候,只听那边“砰”地一声枪响,一道子弹溜子奔我过来,把我的军衣穿了个洞,老杜一见“哒哒哒”就是一梭子。

“老杜,别打。”

只听那边有人大声骂道:“我操你个妈的,你想打死我弟弟呀!”

紧接着就听见枪托打人的声音。只听那个人又喊道:“六弟你过来,咱哥俩唠唠。”

老杜对我说:“班长啊你可不能去,这帮胡子翻脸不认人!”

“没事,他是我的亲叔伯哥哥。”

我冲林子喊道:“四哥你等着,我马上就过去。”然后转过头去告sù

老杜,“如果我回不来,请沈队长转告我的家人,同时由刘庆林担任班长,你担任副班长,要注意胡子的动向。”

完后我跨出了围墙向林子走去。

来到了树林子,五六个人从雪地里爬起来围住了我,用枪对准了我的胸膛。我这心“忽”地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只听一个彪形大汉骂道:“妈拉个巴子的,跟我弟弟来这套,都他妈的给我滚一边去,瞅着那边点!”

我仔细一看这个人真是我的四哥,只不过是后背有点驼,胡子拉叉(胡子长)地老了许多。我叫了声“四哥”,他一把抱住我哭着说:“六弟呀,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啦!没想到咱俩在这见面了,家里情况怎么样?二老身体可好?你怎么跑到八路工作队里来了?”

对于他这一连串的问话,我一时无从谈起,只好说:“四哥这些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等以后咱们慢慢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解决咱哥俩的敌对问题。”

“什么一对二对的,咱哥俩什么时候都是哥们。”

“四哥,我现在是八路军工作队的班长。这八路军是咱穷人的队伍,工作队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工作的。我们这次来贾家就是为了不让这里的老百姓不受你们的祸害,能过上个安稳的生活。你说你和这样的队伍过不去,那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我什么时候祸害老百姓来的?这个地方的人谁不知dào

我‘王四炮’从来不造害穷人。有时候我是向有钱人要点钱粮,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这十几个弟兄总得吃饭吧。至于八路军工作队,我也知dào

是贼拉的穷。如果你们这次不是来贾家抢我的地盘和饭碗,我才懒得搭理你们哪。就凭我这十几个人十几条破枪我找你们麻烦那不是活腻歪了吗?这是逼得,我现在就剩下贾家这个吃饭的地方了!”

“那头一阵子袭击区zf和工作队是谁干的?”

“那可不是我干的,是‘豁牙子’干的。”

“‘豁牙子’是什么人?”

“‘豁牙子’是‘四海’的人。这‘四海’不光打日本人,他啥事都干,我就看不惯才没跟他干。‘四海’跑的时候,‘豁牙子’正闹病,后来他自己挑起了杆子。原来有二十多人,袭击区zf和工作队死了几个,现在就剩下十多个。今天晚上后半夜他就要带人去袭击你们中营甫的人。”

“你怎么知dào

?”

“那是我们合计好的。约定我得手以后,再去支援他,得到的东西对半分。说句实在的,我不想和你们结梁子,穷了八嗖的都为了吃碗饭,扯那个干啥?所以我没偷偷地进屯,事先和你们打个招呼。如果是小日本子,我早就下手了,这时也早就完事了。”

我一听心里这个急,怕的是刘庆林那边出事。于是我说:“四哥时间不等人,中营甫还有我十多个弟兄,我把话给你挑明了吧,有两条道由你自己选。一是这**八路军和别的军队不一样,确实是咱穷人的队伍,处处想着咱穷人,这事我看得准,要不然我干啥放着小学校长不当来当工作队的班长?现在的情况你还没看出来吗,这八路军多强dà

呀,‘四海’那么大的绺子都吓跑了,就你这十几个人能顶啥?还不够人家一划拉的!”

“那倒是。”

“听我一句话吧,四哥这胡子你别干啦!愿意回家你就回家,二老也想你。不愿意回家,你就当八路,将来肯定能有出息!”

“你说了能算吗?”

“我说了保准算”

他点了点头,然后问:“那第二条道呢?”

“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你马上把队伍拉到山里。待我解救完我那十几个弟兄后,咱俩再细谈怎么样?”

他沉思了一下说:“这样吧,六弟你先回去,我马上和弟兄们合计合计,一会儿听我信。”

“好,四哥咱一言为定,我等着你。”

完我转身回到了屯里。

同志们看我安全地回来,都高兴地向我摆手。我走到屋子前把大致情况和大家讲了一遍,然后吩咐大家做战斗的准bèi

。因为我觉得四哥归四哥,可他现在是胡子,这些胡子的反复无常劲我也是知dào

的。

大约过了有一袋烟的功夫,林子那边传来了四哥的声音,他喊道:“六弟呀,弟兄们都合计好了,杆子我们挑啦!不过你说话得算数啊,你要是不算数,四哥我死了也不答yīng

你!”

“四哥你放心吧!”

“那好吧,我们出去啦!”

为了防备胡子们诈降,我特意说:“四哥有个事你得按我的说做,把枪举到头上。”

“这个我明白。”

这帮胡子在四哥的带领下,举着枪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到了当院后把枪放在了地上,然后把手背在脑后站在房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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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十五 章 村边激战

我从土豆窖里叫出了贾大哥,让他找了几块松树明子点着。借着明子的火光,我一瞅这伙土匪连四哥在内总共十一个人。这些人穿着破棉袄破棉裤,棉花露出左一块右一块,戴的破狗皮帽子有的帽耳朵都掉了。

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挺长的头发,蓬头垢面鼻涕拉瞎瞪着惊恐的眼睛瞅着我们的样子。我叫他们进屋暖和暖和。“四哥”问我:“有吃的没有给点,弟兄们已经两天没吃饭啦!”

“有。”我叫同志们拿出苞米面煎饼给他们,叫贾大哥又给他们煮了一大锅苞米楂子粥。

四哥嘴里嚼着煎饼,我把他悄悄地叫到一旁说:“我带几个人去支援中营甫,你的这些人能不能起哈子(乱子)?”

“现在不能,吃饱了难说。这样吧,把大枪栓卸下,你们背走,留下两个人就行,我再帮你看着点。”

“好。”然后我叫他们卸下了大枪栓,留下两名老八路战士连同四哥看守这帮胡子,临走的时候我特意嘱咐他们,不能放松警惕,发xiàn

异常情况立即开枪击毙。

中营甫距离贾家只有一道山梁相隔,抄近路半小时就到,当我们走到山梁子的时候正碰着刘庆林领着人赶了过来。一见面他问我:“班长,刚才你们那枪响是咋回事?”

我把大致情况说了一下。

“这胡子的胆还真够大的。”

“你可别小看他们,这些人虽然都是些乌合之众,但枪打得准,不怕死,战斗力是一般军队比不上的。”

“那咱下一步怎么办?”

“回中营甫,咱来他个将计就计,在屯外伏击他们,反正他们只有十多个人。”

“好,就这么办。”

来到中营甫以后,我和刘庆林兵分两路,由我带七个人埋伏在刘庆林他们住的空屋子附近,刘庆林带其余的人埋伏在对面的山梁上。我们刚刚埋伏好,就见西南山上下来了一伙黑影,这伙人弯着腰向空房子摸来。

在雪地的映衬下,对这些人看得还是比较清楚。我粗略地数了一下,大约有十二三人。

这伙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悄悄地向空房子摸来。等他们完全进入了屯前的开阔地,我喊了一声“打”,用四哥给我的三八步枪一枪打中了走在前面的一个大个。同志们的枪也响了起来,老杜的机枪把雪地上的雪打得一淋子一淋子地乱飞。胡子们蒙啦,哭爹喊娘地趴在了地上。

刘庆林他们从胡子后边的树林子里包围了上去,一阵密集的射击后,又有两个胡子一动不动地躺在了雪地上。这些胡子傻眼了,跪在地里举起了枪。只有两个人打了几个滚,爬起来借着大树的掩护顺着沟往西跑了。

我和老杜一见,爬起来提着枪就追了过去。要说这胡子在雪地里跑还真有两下子,那年的雪大,有的地方都插挡深,我和老杜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往前蹭。而这两个胡子是连滚带爬,渐渐离我们远了。老杜急眼了,一梭子子弹过去,这两个胡子一动不动地趴在山坡上。待我俩快到跟前时,只见两个胡子身子一动,老杜说声“不好”,一把把我推倒,只听“砰砰”两声,老杜“唉呀”一声机枪掉在了地上,这两个胡子爬起来就跑。我连开几枪也没打着他们,这两人钻进黑洞洞的老林子里不见了踪影。回头看老杜,他捂着肩膀懊恼地说:“这胡子可真他妈鬼,我怎么上了他们这个当!”看看他的伤口还好,子弹把右膀子划了一道沟,没有伤到骨头。

回到屯中,刘庆林他们已把战场收拾好了。这一仗打死了两个,打伤了六个,活捉了四个。只可惜跑了匪首豁牙子和一个叫六子的人。

回到贾家,天已放亮。为了防备残余胡子再来屯子骚扰,我叫刘庆林带八个人把俘虏送到区zf,同时再捎回点药,因为班里也有三个人受了轻伤,而我带着其余的人留在贾家。

那一次我在处理俘虏的事上犯了一个错误,私自把四哥留在了身边。当时我刚参加八路军的工作队,对八路军的纪律也不太了解。只听沈队长对我说过一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具体怎么做我也不知dào

。因此觉得这是我四哥,不能和其他的俘虏一样。

刘庆林在临走的时候一再问我:“你四哥我是不也带走啊?”

“不用,俺哥俩好多年没见面了,得好好唠一唠。”

刘庆林摇摇头:“咱部队可不允许这样做啊!”

“下不为例。”

那天晚上我和四哥找了一个老乡家唠了整整一宿,当四哥听完我的经lì

后十分感叹:“六弟呀,你的命还是不错。不管你吃过多大的苦,遭过多大的罪,但你总算挺过来了,而且还成了家,说了个有钱人家的媳妇,现在又当上了八路军的干部。可我呢,从小游手好闲,仗着自己有一手好枪法,野兽没少打,人却没混出个样来。那年我从家走后先在马占山的队伍里干,后来马占山的队伍叫日本人打散了,我投奔了‘四海’。这‘四海’不是个东西,谁他都造害,我就离开他自己挑起了杆子。这一段我好事也干过,日本人也杀过,坏事也干了不少,抢东西、绑票。这日本人花钱要我的脑袋,老毛子过来时撵得我可哪跑,现在我虽然投降了你们,可我以后怎么办哪?”

到这儿他搭拉下了脑袋,打着唉声犯起了愁。看他为难的样子,我说:“四哥我给你指一条道你看咋样?”

“啥道呀?”

“你参加八路军吧!”

“这才瞎扯呢,八路军能要我?”

“我们工作队有一项就是扩兵,上边指示啥人都行,只要自愿。”

“可我是胡子呀?”

“胡子咋地,胡子也是穷得没招被逼的,有钱人谁当胡子?”

“那倒是!”

“这八路军我看不错,不打骂人,又都是穷人出身。刚参加的时候我还真不知dào

他们是咋回事,后来听班里的老八路讲**是领导穷人翻身得解放的党。八路军是为穷人打天下的,咱家那一窝子不都是穷人吗?你参加这样的队伍不正合适吗?人家这是大部队,你们那绺子能比得上吗?一旦人家打了天下,你不也就翻身了吗?”

“你说的话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办吧!”

“过一两天我把你送到县里交给部队。”

“中。”

第二天沈队长在县里听说我打了胜仗,傍晚的时候就赶了过来,同时还带来了二十斤猪肉和几瓶酒,要给大家开庆功宴。同志们说:“队长这回可真出血了!”

晚间吃饭的时候,沈队长先代表舒兰县委表扬了我们:“县委在财经困难的情况下,给大家买来了酒和肉,这是对咱们的极大鼓励。”然后问大家,“我给你们派来的这个班长怎么样?”

大伙说:“行,没说的!”

“前一段咱们工作队,处处被动挨打,工作开展不起来,什么原因哪?就是因为咱这工作队净些南方人,对东北这块地理、风俗和胡子的情况都不熟悉,甚至和老百姓唠嗑都不行,这工作咋开展啊!这次我把王班长调来,就是解决这个问题。人家是本乡本土的人,地理熟对胡子了解,知dào

老百姓的心思,这工作就不一样。怎么样?人家刚上任工作队就打了胜仗!”

这下我完全明白啦,这沈队长为什么费那么大的劲动员我这个小学校长参加工作队,这是各有各的用处啊!

几杯酒进肚,老杜来了话,端着酒杯走到我的面前说:“班长,俺是个大老粗,不会撒谎。说句实在话,你咋来的时候,我真是一肚子怨气想不通,咱这些老八路咋让一个小学校长来领导,这是啥事呀?再加上你长得单巴细两的,真有点瞧不起你。经过这次打仗后,我服你了,要不是你按了我一下,我这脑袋早开花啦!再一个就是你这胆,那场面就是我这老兵油子也不敢上胡子堆里去。冲这两点我得敬你一碗!”

接过酒后,我说:“老杜,这酒我喝,但‘敬’字不敢当。要说胆那就是逼出来的,再说那边是我的四哥,如果要是换了别人,我和你一样,借我个胆我也不敢去啊!”

“班长实在啊,不过有一点我得批评你,咱是打仗,打仗干什么,打仗就是玩命。可你人家叫你站起来,你‘扑愣’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我拽你都拽不住,结果差点叫人家给你撩倒了,那多悬啊!”

同志们也说:“这打仗可得留心眼,不能蛮干。”

沈队长看了看我被枪打的衣服上的眼说:“咱这些个老八路讲文化不如你,论心眼也不如你,可论打仗,你可就不行啦!这些人都是从枪林弹雨中钻出来的,哪个人身上没有几个疤?在打仗上你可得和他们好好学学!”

“是得好好学学。”

吃完晚饭以后,我把四哥的事和沈队长学了,他说:“你这是刚参加革mìng

,有很多规矩你不懂,在我们的队伍里俘虏和枪都不能私自留下。这一次就这么地,下一次可就不行了!你四哥参加八路军的事是好事,他也是穷人麽!明天回县里的时候把他带走,我亲自把他送到部队上去,凭他的枪法肯定是好样的!”

第二天沈队长把四哥带走了。让他参加了老八路的队伍,以后还入了党,在东北战场上屡立战功。八路军进关时,他又随百万大军打到海南岛,转业后光纪念章就带回一大堆。因为没有文化一直担任双岭子大队书记,到底有了一个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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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十六 章 巧计扩兵

贾家村经过这次战斗匪患基本消除了。大的两股没有了,剩下的三三两两的残匪,听说国民党中央军吃得好,服装好,装备好,连那枪的大栓都是趴着的(美式七九冲锋枪),便纷纷往南边跑,投奔国民党东北的保安部队。上营地区的治安比较安定了,工作队开始进行打土豪、建农会和扩兵的工作。

工作队的这三项工作如果在南方的革mìng

老区根本不费什么事,可是在八路军咋进东北的时候,这三项工作却非常难开展。因为东北的老百姓,尤其是东部山区的老乡,根本就不知dào

八路军是怎么回事,特别是在扩兵上更是困难。

我们在贾家刚准bèi

要进行打土豪建农会工作,县里来了指示说国民党中央军的部队已经开始向八路军全面的进攻。同时新成立的东北保安部在各地也相当的活跃。这些保安部队都是些满洲国时的抗日联军、胡子和日伪军警特务,还有少部分的日本部队。这些人最能造害老百姓。国民党正规军进东北时,老百姓没啥反感,对比起来比对八路军还受欢迎。因为他们买东西给钱,不抢东西。当保安部队成立后,这些地方上的杂牌军无所不为,把国民党中央军的名声彻底造完了。县委指示我们为了对付国民党中央军的进攻,部队急需兵源,工作队的工作就是马上展开扩兵工作,把其他工作暂时放一放。

这扩兵工作怎么能开展,满洲国的时候是勤劳(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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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土。够格就得当兵。国民党部队是抓壮丁,可八路军的部队却要求自愿,难就难在这自愿上,那时候咱东北的老百姓一直存zài

着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观念。那时候八路军非常穷,老百姓瞧不起说:“这样穷了八嗖的军队能成啥气候?”因此一提当八路谁也不吱声。

我们工作队和上营区zf在十字街搭了个大台子,敲锣打鼓地宣传当八路的好处。我们在台上喊,当八路好啊,有吃有喝有穿戴,比在家受穷强得多,咱八路军是给穷人打天下的,打下天下大家坐。台下的老百姓交头接耳地说:“瞅他们那个穷样,能有什么好吃好喝?张大帅的军队多强,叫小日本子一打就跑,就你们这个装备能打天下吗?”一连三天没有一个人报名,区zf的干部急了说:“不让他们见点实惠,我看谁也不带干的!”于是从区的粮库里边拿出一些苞米,连夜碾成个楂子,第二天用麻袋装好放在台上宣传说:“谁当兵一袋苞米楂子,当场兑换。”你别说这招还真灵,有些吃不上饭的纷纷来报名。那时候不体检,只要不是瘸瞎拐子就行。可是这招不能老用啊,一是东北这地方一般都不缺吃的,来报名的净些要饭的。二是区里的粮食是给部队征的军粮,动多了是不行的。怎么办?区里的同志提出坐热炕头,这招说起来有点可笑,可在当时来讲却挺管用。

什么叫坐热炕头呢?东北的房子都是南北大炕,我们把屯里的年青人召集来,说是开会。当人们在南北大炕坐好以后,工作队员说:“咱今天开的是扩兵会。采取自愿方式,有愿意的就从炕上站起来,咱坐哪儿就是哪儿,不许乱动。”

完后外屋的灶炕架起了木柴开始烧炕。人们开始还不介yì

,天南海北地扯着大栏。时间长了,这炕越烧越热,人也就坐不住了,东挪西躲的。可这炕你怎么动也就那么大的地方,有的人实在挺不住就站了起来。

工作队员说:“好,张老三同意当八路了,大家鼓掌欢迎!”

在人们热烈的掌声中,张老三鸡皮酸脸地说:“我也没说同意呀,鼓什么掌?”

“不同意你站起来干啥?”

“你们把炕烧得这么热,烙得我坐不住了才站起来的!”

“那不行,咱得说话算数。你站起来就是同意,咱不能耍赖!”

就这样动员了一个。这炕依然在烧,这人在热炕上东晃西扭,实在挺不住又站起来一个,在热烈的掌声中又一个八路战士诞生了。

用这种办法在短短的十天内,上营区zf往部队送走了三十多人。东北的老八路有不少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参军的——当然这是一九四六年的事了。

扩兵工作告一段落后,工作队开始协助区zf打土豪和组建农会。当时在上营地区,多数屯子都已建立农会,只有贾家一带没有建立。因为那一带的老乡谁也不敢当农会干部,怕“四海”回来和他们算帐。我们工作队二次进驻了贾家屯。

二次进贾家,情况比第一次好得多。大股胡子打没了,人们敢接近了我们。但是那时候真zhèng

过日子的正经庄稼人对我们不冷不热,在交谈中我们知dào

他们有这么几种顾虑:一是这八路军能不能长久;二是土匪头子四海还活着,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三是这屯里屯亲的谁是土豪啊,人家有钱是人家能耐,咱打人家干啥呀。因此唠别的都挺热呼,一唠起这当农会干部和打土豪谁也不吱声。屯里有几个人跟我们到挺近乎,一到晚上就到我们的住地唠这唠那,可我一看,这几个人不是屯中的懒汉就是大烟鬼。

屯中有个贾四爷,四十来岁的年纪,光棍一个,一不租地种,二不开小荒。夏天哪儿凉往哪儿猫。秋天这偷点那偷点对付过冬。天已刹冷屋山墙还露着大窟窿。冬天穿着开花棉袄,腰扎一个破草绳子东家串到西家,碰到饭顿就赖皮赖脸地坐着吃。这个人我们一进屯就粘呼上我们,我们走到哪他跟到哪,我们吃饭他跟着吃,一门打听这当农会干部有啥好处。班里有的同志说:“这个人可挺好,是个纯无产阶级,咱不如叫他当农会主席吧!”可我一看他那睡眼惺松、哈欠连天伸着懒腰的样子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反感,总觉得这样的人我瞅着都恶心,能叫他当农会主席吗?为这事沈队长曾严厉地批评过我,说这是立场问题。这些个人虽然身上有毛病,但本质都是好的,因为他们都穷。我当时嘴上没说啥,心里可老大不服气。心想这八路军的队伍是穷人的队伍,打天下当然要依靠穷人,可他们这几个人的穷不是别的而是因为懒,不务正业,这样的人能打天下吗?

后来我通过和老乡交谈发xiàn

了一个人,他就是我们第一次进屯时候敢接待我们的贾大哥。村里的人说:“贾大哥是全村最勤快的人,一年到头很少看他闲着。夏天天一亮就下地,不黑天不回来,冬天拉着爬犁到上营去捡粪,可怎么干家里也是个穷。”什么原因呢?屯中的人认为主要是他有个傻老婆和病孩子。贾大哥在屯中的威望还挺高,主要是那年胡子要进村,“罗炮”领着他拼死打跑了胡子。人们说别看他平常老实巴脚的,到真张还真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是条硬汉子。听了村民们的评价,我对贾大哥有了很好的印象,决定把他做为农会主席的培养对象。

我多次找他唠嗑问他:“你这么能干咋还这么穷?”

他苦笑了一下:“要说干活咱一点也不打怵,地待弄得谁也说不出啥。可这东家他老涨租子,我年年不够底,碰到好年头剩个口粮,年头差点就得拉饥荒。年年开春,还得从东家那借驴打滚的种子,一年压一年就把我压成了这个穷样。”

“那你不会不种他的地?”

“那不中,东家对我太好啦,就是再不挣钱咱也得种!”

“你东家是谁呀?”

“贾大善人贾爷呀!”

“他对你怎么个好法?”

“那对我可是少有的好啊。”于是给我讲起了一段他的往事。

这贾大善人是屯中的大户,村中有七家是他的佃户。此人是“四海”全德真老婆的娘家亲戚,按理说在这一带有全德真这个胡子头做后盾,他应该是横行乡里,可是此人不同。他长着胖墩墩的中等身材,圆盘大脸上堆满了笑容,无论是碰见什么人都是先笑后说话,很少见到他发脾气。逢年过节给屯中小孩们撒糖果,碰到要饭的从不空手走。方圆几十里的人都称他为“大善人”,他也常说我今世修行为来世,图的是个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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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十七 章 路遇残匪

贾大哥的家原本不在贾家住,是海龙县的老户,有一年日本鬼子剿胡子把他们屯的人杀的杀关的关,房子都被烧光了,贾大哥领着老婆孩子往大东山里跑。路过贾家的时候,贾大善人在屯外看见了他。笑容满面地问他:“这位兄弟你从哪里来呀?”

“打海龙来,到东山投亲戚。”

“怎么造成这样,你贵姓?”

“姓贾。”

“唉呀,咱还是一家子哪!就别走啦留在这儿,我租给你点地,租子照别人少,你看怎么样?”

贾大哥一听,上哪找这好事去呀,急忙跪在地上给贾大善人磕了几个头说:“我可怎么谢谢你,你这可是救了俺一家三口的命呀!”

“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你快领着孩子、老婆跟我走,吃完饭我领你看地去。”

贾大哥千恩万谢和他来到了贾家大院。

吃过了午饭后,贾大善人领着他到南山沟山梁子上的一片荒地边,笑呵呵地说:“兄弟,我这六亩山坡地可是屯里数一数二的好地,这几年我看地太累了就把它困一困,现在种正是好时候。屯里有好几个人要租我都没租给他,我看你这个人不错挺实在,就租给你了。至于租子嘛?咱秋后一块算,保准比别人的少,谁叫咱哥俩有缘份来的?”

贾大哥是个种地的老把式,搭眼一看这地里柳毛蒿细(长得细小)的蒿子就知dào

这是片兔子都不拉屎的地。种吧明知dào

这地要打粮食得费劲,不种吧人家好心收留你不说,东山里的亲戚这年头也不知有没有了,自己领着个傻老婆和孩子流浪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再一想这地也在人待弄,只要下上功夫没有不打粮的,于是就答yīng

了贾大善人。

贾大善人一看贾大哥同意种地又说:“兄弟我帮人帮到底。住的房子你不用愁,南场院有一座房子你先住着,屯东南角我有一块园子,山上有咱们的林子,你随便砍,盖他两间不就行了。至于木头钱,咱也秋后一准算!”

贾大哥一听更高兴了,心想我可碰到好人啦。

从这以后,贾大哥开始拼命干活,利用种完地的空闲时间,在贾大善人的房子旁盖了两间房。那一年虽然收成不太好,但贾大善人的租子也少,贾大哥一家还过得去。

转眼到了冬天,贾大哥天天拉着爬犁起早贪黑地拣粪往地里上,第二年的春天这地就变得肥沃了。看到这死板的地已经变成一脚下去一个坑了,贾大哥心想这地今年正是好时候,肯定能有个好收成。秋后苞米下了地,贾大善人来到他家问他:“兄弟,今年收成怎么样?”

“比去年强多啦!”

“收成好就好,你看我这两天可闹心啦,你那个啥也不懂的嫂子天天格几我说租给你家的地租少。我说当初不是看人家困难才租给人家的吗?现在嫌乎少当初干啥来的?”

贾大哥一听明白了:“大哥,你不用说啦,今年收成还好,我再把租子加一成,我咋也不能叫大哥为难哪!”

就这样租子加了一成。

转过年的春天贾大善人哭丧着脸来到贾大哥的家,坐在炕沿上唉声叹气地不出声,贾大哥问他:“啥事难成这样?”

“难出口啊!我老婆的娘家侄来串门,说在家没啥干的想租点地种,俺家那个死老婆子出个馊巴主意,让他种你这六亩地。我说那可不行,咱把地租给人家,人家把地待弄得那么好,咋往回收啊?他侄子说:‘老姑夫你不用怕,我把租子给你再提两成。’我说提三成也不行,哪有这样办事的?这死老婆子不依不饶,嘟嘟起没完,没办法我就上你这儿坐一会散散心。”

贾大哥一听,心想这东家可真够意思,我不能叫人家为难,于是把租子又提了两成。

就这样年复一年,贾大哥的地租子一再上涨,几年下来,贾大哥拼死拼活地干,日子不但没有好起来,反而欠下一屁股的债。房子也归了贾大善人,可他还一直以为贾大善人是他的救命恩人。

在贾大善人的七个佃户中,据我们调查全部被他用这种方法剥削得穷困潦倒,有的妻离子散。而这些人并没有认识到这点,反而认为是自己的命不好。

贾大善人的面具被我们识破后,我决定先打了他这个土豪,用他的事例唤起贾家村穷人的觉醒。于是我通知贾大善人,财产全部封存,等候处理。当时他还很不服气:“你们封存我的财产,工作队就这么不讲理呀?”我把他巧取豪夺的方法揭出后,他脸上冒出了汗表示认罪,请zf宽大处理。

那天中午我到区zf汇报准bèi

斗贾大善人的事,回来的时候到中营村和刘庆林碰了个头,在他那吃完饭才往回走。

刚出中营天就已抹黑,当我走到打日本岗的时候,上弦月就挂上了树梢。想到明天就要开斗争会了,我这心里既高兴又有点紧张。高兴的是这一步的工作有了点眉目,紧张的是这打土豪我还是平生第一次,怎么打这分寸能不能掌握好,群众能不能发动起来,心里还是没有底。因为那个时候打土豪没有什么格格线线,只要有钱有民愤的就可以打,也不必请示谁,工作队自己就可以做主。

正想着时,从岗上走下来一个人,借着月光我看这个人边往下走边回头张望。那时候,中营到贾家要经过“打日本岗”,是条小道。这个人径直冲我过来,当走到面对面的时候,我怕撞上往旁边闪了一步。他一直冲我走来,并且还用手捂着嘴,这种反常的行为引起了我警觉,心里做好了应付突变的准bèi



当我俩走到跟前一错身的时候,一道黑影从头顶上“刷”地奔我的脖子套来,我立kè

意识到这是“勒死狗”(夜晚胡子杀人抢劫的一种方法)。因为我小的时候老人们常讲,这胡子晚间最爱干“勒死狗”的勾当。我立即把两手往脖子上一挡,一根绳子勒到了我的手上,那个人屁股一挺把我背到了背上。我也就将计就计假装蹬了几下腿,然后就一动不动地任他背着我走。

这家伙劲挺大,一气背到了沟塘子对面的山梁上才把我放下,然后坐在树桩子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往道上啥磨。趁他往道上瞅的空儿我偷偷把手枪拔了出来,打开了保险,顶上了火,放到腰间。这家伙好像听到了动静,“扑愣”一下回过头瞅我。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眼睛半睁不睁地看着他。借着树空里透过来的月光,我看见了一双铮亮的眼睛和嘴上的凹唇。我想起这可能就是跑脱的胡子头豁牙子,四哥告sù

我这个家伙是惯匪出身,心狠手辣,连“四海”都让他几分,是胡子里的刺头。

这家伙回过头来看我的手在腰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伸手从腰间拔出匕首“呼”地奔我扑来。我迅速拔出枪冲他的胸口扣动了板机,只听“嘭、嘭”两声闷响,这家伙身子一哆嗦,我就势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把枪对准了他的脑袋。只见他单腿跪在地上,瞪着吃惊的眼睛瞅着我,一声没吭慢慢倒在了地上。我走过去用脚踢了踢他的脑袋,已经气息全无,伸手翻了翻他那淌满血的腰间,只翻出了半个沾满血的苞米面窝头和一节大萝卜咸菜。我用雪洗了洗手,带着沉重的心情向岗上走去。

到了岗顶就见屯中一伙人打着火把往这边跑。我知dào

这肯定是班里的同志们听到枪声来接应。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擦一擦脸上的汗,瞅着远处黑呼呼的大山,这心里真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不知是为虎口脱险而惊喜,还是为豁牙子怀中的半拉窝头而悲哀,或是为革mìng

工作的危险性而担忧。

人群到达岗下时,老杜高声喊道:“班长,你在哪?”

“别招呼了,我在岗上,马上下去!”

来到了岗下,班里的同志围着我看看这瞅瞅那。我说:“没事儿,是胡子豁牙子要给我勒死狗。叫我用枪打死了,人就在山梁子那边。”

贾大哥说:“这豁牙子死了,咱这地方可去了祸害!这些年他这伙人可把人造害苦了,这伙人真不咋地,看到日本人撒鸭子就跑,看到中国人不是抢就是绑,最他妈不是玩艺!”

“贾大哥,明天你领几个人把他埋了,省得吓唬人。”

回到屯里,坐在暖呼呼的屋子里,同志们一边烤着火一边议论起这件事。老杜说:“这事出的有点怪,明天咱要打贾大善人,今天晚上就出这事,我看这肯定是他搞的鬼。”

其他同志也这么认为,大家七嘴八舌地说:“把他抓起来,晚间好好审一审保准能审出来!”

我当时也觉得这事出得蹊巧,可又一想这事有时候也碰巧,如果要是贾大善人找的豁牙子,那他的怀里不至于只有半拉苞米面窝头。再说也死无对证,咱说人家搞的鬼也没啥证据。我觉得咱工作队是代表zf做事的,冤枉人的事咱不能干。我把想法和大家说了以后,大家说可也对。

第二天我们在屯南贾家的场院里召开了群众会。这一次不是斗争会,而是叫贾大善人当着全屯人的面讲清他剥削穷人的罪行。有的同志提出连李宝山也带上吧,这贾家就这么两户大户人家。李宝山虽然也是个地主,但没有什么罪证,佃户们对东家也没有什么反感。我没同意带,我觉得咱八路军工作队不是胡子,啥事都得讲个理,不能见人家有钱就打,况且上边也有指示,要有罪恶的。但是贾大善人有罪没恶,这就是那次没有斗争他的原因。

在那次会上当贾大善人交待了他剥削佃户的全部伎俩后,整个会场开锅啦。贾大哥怔怔地站在贾大善人面前用手指着他说不出话。那几个佃户痛哭流涕地说:“贾大善人啊,你可真能装啊,这么些年我们可叫你糊弄苦啦,怨不得我们越过越穷!”妇女们一捅而上,对贾大善人连踢带挠,我们工作队的同志横挡竖拦结果还是把他打得鼻口窜血,脸也被妇女们挠得破头烂疵。

会后我们到贾大善人家把粮食装车送到区zf,其它的浮财,搬到当院叫屯中的人拿。可是贾家村的人除了那几个佃户外,其他的人都没有动。我问他们:“白给你咋不拿啊?”他们说:“屯里屯亲的住着,拿人家东西干啥?”结果他的浮财除了他的佃户拿了一些外,屯中的几个光棍懒汉捞了不少,这一次他们比谁都勤快。

晚上屯中的穷人一改黑天就睡觉的习惯,纷纷来到工作队的屋子,唠着白天的事,大家议论纷纷:“你们八路军还真是向着咱穷人哪!”

我说:“这回大家都看明白啦!咱们工作队可不像那些胡子光顾自己,咱们想的是大家。我听上边讲咱以后还要分房子分地,咱穷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有的人提出:“那事能行吗,人家要是不让分呢?再说这“四海”还不知跑哪去了,一旦回来咱穷人还不得遭殃!”

就着这个话题我说:“要想过上好日子,不怕有钱人和胡子起哈子,咱就得像其他屯一样,建立自己的政权农会,再建立民兵组织,这样咱就能自己保护自己。”

大家说:“好,这招好。”

当天晚上大伙就推选贾大哥为农会主席,又挑选了十名青年当民兵,每人都准bèi

了一条硬木棒子。他们风趣地说:“咱别叫民兵,叫棒子队吧。”后来在土改斗争中,我们工作队组建的农会和棒子队都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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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十八 章 勇斗恶霸

贾家屯的局面打开后,在上营地区的影响很大,区zf对我们表示感谢。我们工作队又乘胜追击,把队员分成七组,两人一组分散到各个村屯开展工作。我带着老杜决定进驻中营甫。

中营甫是个不大的屯子,也没有什么太有钱的人家。屯中的人多数都是从山东闯关东过来的。一般都是自己开点山荒维持生活。可这屯的南边有一个全家大院,原来这大院是匪首全德真的家,他当了胡子以后,这全家大院就让给他的一个叔伯哥哥全老大住。这全老大可不是个善良之辈,此人长得膀大腰圆,恶眉瞪眼,一脸的连毛胡子,又会几手拳脚,在屯中横行霸道。南北二屯的人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

伪满洲国的时候,他的一个远房叔叔在中营村当村长,仗着叔叔的势力,上边勾结警察,下边有他的弟弟全德真撑腰,对屯中的人张嘴就骂,动手就打。看见谁家的地好,他一不花钱、二不商量张嘴就要。你要说个“不”字,头一天你家柴草垛着火,第二天家里就有人被胡子绑票,是一个十足的无赖加恶霸。

在我们进到中营甫的时候,一趟街分布着二十几座破破烂烂的草房,屯中没有人走动,只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疯子,提着快要掉的裤子,站在大街上瞅着我们,嘴里嘟哝着“媳妇媳妇”。

我们来到原来刘庆林他们住的老乡家——刘大娘的家。刘大娘是从山东过来的,裹着小脚,领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孙女过日子。从她那布满皱纹的脸,弯驼的背和一双布满老茧粗糙的手上我知dào

这是一位受了很多苦的老人。

刘大娘开始时对我们有点不冷不热,我觉得这里边有点说道,就问她:“大娘,您这一段怎么样?”

“不咋样。”

“您的身体不好?”

“不好。”

“家里出啥事啦?”

她叹了口气:“你们可把我坑苦啦!”

“大娘,您这话是从哪里说起?”

“上次你们走后,全老大来到我们家把我好个骂不说,把我的水缸给砸了,告sù

我再搭理你们,就把我家的房子一把火烧了!”

“大娘,你不用害pà

,我们这次来就是收拾他的。你没看贾大善人,我们不是把他收拾了吗?我知dào

这全老大霸气,但我们不怕照样把他收拾,不能再让他欺负老百姓了!”

她瞅瞅我说:“就你俩收拾全老大?他可不是贾大善人哪!你们是不是又来糊弄我?”

“大娘,这不是我们俩的事。咱有zf和八路军做后盾,别说全老大,什么人咱都不怕!这一次我们俩来,不扳倒全老大我们就不走了!”

“你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大娘,我能糊弄你吗?这一次我们真是这么打算的。”

听完我这番话刘大娘才露出了笑脸,把我们让进了屋。

晚间没事我和刘大娘唠嗑,说组建农会的好处。她说:“这农会我倒知dào

是咱穷人说了算,可咱这地方有全老大霸着谁敢出这个头?要选农会主席,我看还得全老大当,别人谁敢?”

第二天在和村民交谈时,一提组建农会没人吱声,一提谁当农会主席都说“全老大”。那么这个全老大到底霸气到什么程度,村民们为什么在满洲国倒了“四海”已经跑了的情况下还这么害pà

他?听村民们讲他这个人钱没多少,地也没多少,就是一样——恶道,怎么个恶道法呢?晚间刘大娘给我们讲了一段关于大街上那个疯子的事。

大街上的这个疯子姓武,排行老二,人称武老二。屯里人逗他,你不错呀,和打虎英雄武松一样都是武老二。每逢这个时候,他都笑着说:“净瞎扯,咱这个熊样能和武松比吗?”

这武老二的家挺穷,两间快要塌架的破草房,开点山坡地和一个瞎眼老娘维持生活。二十七八还没说着媳妇,把他老娘急得够呛,四处托人保媒。

有一年关内仗打得紧,山东的老乡不少往东北跑。小城镇有个叫刘二拐子的人趁着兵荒马乱的时候,干起了贩卖妇女的勾当。在一伙逃荒的人到了小城后,他用每人一斗苞米的价格买了四个女的,然后以五斗苞米的价卖给武老二一个。这个女的那年才十七岁。打扮起来还真挺好kàn

。全老大一见起了歹意,就跟武老二说你这个媳妇来路不正,得让我睡上两宿,要不然我就把你告到警察署,再不就叫绺子的人给你抢走。武老二惧怕他的淫威,竟然答yīng

了他。

这个女的虽然是武老二买来的,但却是个本份人家的女子。当武老二把这件事和她说了后,她把武老二臭骂了一通,当天晚上就吊死在南坡的大柳树上。武老二的瞎眼老娘也气得口吐鲜血,当晚就死在了炕上。武老二面对家中的悲惨情景,不免怒火燃烧,拿着菜刀就去找全老大拼命,结果叫全老大把他打得遍体鳞伤不省人事。人们从沟边把他抬了回来,他苏醒过来后大叫几声就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样子。无论看见谁都叫“媳妇”。村里人看他可怜,你给一口,他给一口地活到现在。这件事把我俩气得一宿没睡好觉,以老杜的意思就是把他抓起来送到区zf。我说:“咱再调查调查他,他肯定不止这一件事。”

正在这个时候,全老大放出了口话:“我全老大是谁啊,拿我当贾大善人哪!日本鬼子和胡子们都怕我三分,几个穷八路能把我咋地?尤其是那个工作队的班长,长得像根灯草似的,不够我一拳擂的。想打我的主意,这是找死!”

那时候国民党中央军步步紧逼,八路军的大部队都在前方作战,后方只有地方zf和工作队。同时打土豪的工作刚刚开始,地方上的土豪劣绅还没有尝到**的厉害。因此很多土豪恶霸气焰嚣张,不把工作队当回事,全老大就是其中的一个。

第二天早上我和老杜来到了全家大院。说是全家大院,其实只是四间土坯正房,六间厢房。只不过四外都是用一人多高的木头夹成的大杖子与众不同,两扇用木板钉成的白楂(没上漆)大门紧紧地关着。听到响动,两条狗狂吠着扑向大门。

我在大门外喊了一声:“全德山。”

屋里一个声音说道:“谁他娘的胆这么大敢叫我的大名?”

“我们是工作队。”

屋里面一个高音大嗓的人唤住了狗,开了大门。只见一个彪形大汉插腰站在门口说:“你们找我干啥?”

我一打量,只见他腰里扎一条牛皮板带,四方大脸长满了胡子,两只眼睛瞪得像牛眼睛一样大,透着凶气。说句实在话,这人长得挺威风,体格也够棒,难怪村民们都怕他。我说:“到你们家连屋都不让进啊?”

他一怔:“请吧。”

随他进了屋,我一瞅,他这屋乱马其糟的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黑了八曲老掉牙的八仙桌摆在地中间。他说:“二位坐吧,老婆和伙计上街赶集去了,家里就我一个人。有啥话直说,我知dào

你们是冲我来的!”

“这不是冲谁来的事,我们是帮老百姓过好日子的。”

“帮那些穷光蛋过好日子?过好日子就分人家的东西啊!我看你们比胡子还凶!”

“他那东西咋来的,你知dào

吗?”

“咋来的?人家不偷不抢。”

“他的那种方法比偷和抢还损,那是使坏得来的!”

“那他们愿意啊,我的佃户我就跟他们说明白了,就这个价愿种不种,不种滚出这屯!”

“你这是霸道!”

“霸道咋地?我从来就这样,你们别把我当贾大善人,我可不听你们那一套!要不看你是工作队,就你这个小样我一拳就能砸扁你。”

老杜这时气得直摸枪,他眼睛一瞪说:“你不用摸枪,我不怕这个。我没犯着你们什么法,就不信你敢枪毙我!”

气得老杜直瞅我。

看到全老大这副蛮横的样子,别说老杜了,把我气得也火冒三丈,心想这小子真得教xùn

教xùn

他。怎么教xùn

?当时我年青,又新参加八路军工作队,被他这一气就把自己是工作队班长的身份给忘了,对他说:“全老大,你太有点不识时务,目中也太没人啦!你不就仗着自己会几手拳脚吗?今天我抛开工作队的身份,咱们按武林规矩会会友怎么样?”

他一听,愣了一下:“就你?”

“对,就我!”

“咱把话说到前头,我要是把你揍了,你可别给我扣个打工作队的罪名。你要是把我揍了,我听你的,你叫我干啥都行!”

“好,咱一言为定!”

老杜扯了我一下说:“你跟他扯这个干什么?”

“老杜,今天这些与咱们工作无关,你不许帮我,也不许动枪!”

我俩到了当院后,他把两条狗撵到仓房里,关上门。然后丁字步站定双手一抱拳说声:“请。”我一看这小子还真是武林中人,于是也心存戒意拉开了架式。

全老大一看我拉开了架式,脸上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你是客,我是主,你请!”

“好。”我一个“黑虎掏心”奔他心窝打去。“来得好。”他一闪一掌劈向我的手腕。我一抽手,脚下一个旁踹奔他的膝盖踹去,只见他一提膝,右手一着“油锤贯顶”奔我的脑门打来。就在这一刹那间,我扭身一蹲,身体往前一靠,屁股贴在他的小腹上,右手就势抓住他落空的胳膊,借着他的冲劲,一着日本大背胯将他摔出一丈开外,摔得他眦牙咧嘴地挣了好几下才站进来。

老杜在一边咧着嘴笑,连连说:“摔得好,摔得好。”

他横了老杜一眼:“这把不算!”

“为啥?”

“你这招是日本人使的,咱得用咱们人使的才行。”

“那好,咱重来。”

全老大一听说“重来”又来了精神,也不拉什么架式了,两掌拇指一扣两臂一伸,一着“双风贯耳”奔我的脑袋而来。我往下一蹲一个扫堂腿扫个正着,只见这小子咧咧歪歪地摔到了杖子上。从这两次交手我看出来,这小子练的是花架子,并没有什么真功夫,唬外行的人还可以,碰到行家就啥也不是了。

全老大扶着杖子站稳后,转身冲我一抱拳:“我输了。”

“你要是不服气,咱可以再重来。”

“不来啦,你说叫我干啥吧?”

“我要你好好想想这些年你是怎么欺负屯里乡亲们的。”

他没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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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十九 章 群众觉醒

回来的路上,老杜问我:“班长,没想到你单巴细两的还真有两下子,他那么大的驮,一下子就叫你摔出去那么远!”

“你没看出来吧,我自幼习武,当国兵的时候日本教官都叫我摔地吐血。你要是不服气,咱俩也试试?”

“我可不行,你别把我摔吐血了!”我俩连说带笑地回到了刘大娘家。

刘大娘见我俩高高兴兴地回来,就问我们:“啥事把你们乐成这样?”老杜比比划划地把经过学了一遍。

刘大娘乐了:“这小子这回可碰到硬茬啦!”然后问我,“你们真想收拾他呀?”

“那要看他的罪行够不够。”

“砍他十个脑袋都不多!”

“大娘这话咋讲?”

她欲言又止打了个唉声:“我说着玩呢。”

吃过晚饭我们坐在火盆前和刘大娘唠着闲嗑,只听大门外喀喀地传来了脚步声,外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刘大娘问了声:“谁呀?”

外屋一个嗲声嗲气的女人声答道:“我呀!”

刘大娘一听,嘴一撇冲我们小声说:“全老大的老婆。”

随着声音走进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这个女人一进屋,见我们坐在炕上的火盆边,说道:“各位烤火呢,打扰啦!”

然后扭腰拉胯地走到炕沿边,一把拉住刘大娘的手说:“刘大婶,这几天我没上屯里来,没看看你,可把俺想死了,今晚老爷叫我来办点事,我心想正好kàn

看大婶。”

“这媳妇呀,就是嘴好。”

趁她和刘大娘说话的空,我打量了她一下,这个女人非同一般:身穿一件紧身红缎子棉袍,脚蹬高跟棉皮鞋,烫着一头披肩长发,瓜子脸被粉拍得煞白,两道用眉笔画得又细又长的眉毛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两片嘴唇抹得通红通红。一看她那脸蛋我差点笑出声,用红粉拍成的两个溜圆溜圆的脸蛋就像关里耍猴人领的猴子屁股。我心想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怎么出来这么个女妖精?

这时候,这个女人松开了刘大娘的手,走到我的面前,一屁股坐在我身边的炕沿上,用肩膀撞了我一下说:“你就是王班长吧?”

我点了点头。

“哟,我寻思王班长是个什么样的人,原来是个文文静静的漂亮小伙。你说你咋那么狠呢,今天早上把俺家老爷可打惨啦,到现在还起不来炕,浑身哪都疼。”

“你找我有啥事?”

她一扭达说:“俺家老爷说了,王班长是武林中人,又是‘王四炮’的弟弟,那‘王四炮’可是俺家老爷的拜把子哥们,常上俺家来玩。俺老爷说,王班长是外乡人到咱这儿不容易,正好我今天上街赶集买些好吃的,今晚准bèi

点酒菜,想请二位赏个脸到我家去吃个便饭。”

“你问刘大娘,我们刚吃过饭。回家告sù

你家老爷,谢谢他的好意。叫他好好想想他是怎么欺负屯里人的!”

这个女人听我说完后,脸一沉,用肩膀又撞了我一下说:“哟,王班长你说啥呢,俺家老爷可是好人哪,不信你问刘大婶?他那个人就是脾气不好,爱打个人。要说心眼,那可好啦,十里八村的谁不夸,你可不能难为他,要那样我可不容你!”

然后又想用膀子撞我,我赶紧往炕里挪了挪。心想你算个屁呀,你把这话都反说着了。

她见我一躲,就用眼睛瞪了我一下:“我不管你们是咋回事,反正这个面子你今晚得给,吃不吃饭是小事,唠一唠嗑,大姐再陪你们热闹热闹!”

我一听她的话越说越下道,急忙站起来指着她说:“你要是没事赶快走,我们是工作队,最烦的就是你这套!”

这个女的一看我有点急眼了,一扭达从炕沿上站了起来,瞅着我说:“哟,王班长你还急眼了,没想到你长得文绉绉的脾气还这么酸性?那好,既然你瞧不起大姐,也瞧不起俺家老爷,俺走你可别后悔呀!”

“你废话少说,赶快走,我后什么悔?”

她把脸一沉,讪不搭地扭着屁股走出了屋门。

她刚一出屋,老杜往地下“呸”地吐了一口唾沫:“**,什么东西呢!”

刘大娘笑了说道:“什么东西,你还真就说对了,她还真就是个东西。要说这女人命也挺苦啊!她娘家在小城街住,姓刘,原来是家开杂货铺的。小日本子进来那年,杂货铺叫胡子抢了,日本人剿胡子又把她家的房子烧了。老爷子被子弹打残废了,老太太一着急两个眼睛也瞎了。那年她才十六七岁,没办法就当起了野鸡。因为税老交不上叫警察没少揍。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叫全老大弄来了当他的老婆。这女人可不一般,以前全老大摊着事,都是她出面把事给平息了。”

老杜问:“她咋那么能耐?”

“女人吧,就是那点能耐,不要脸呗。不过这回她可真碰了钉子!”

“你知dào

是咋回事吗?”

“王班长是正经人呗!”

“不是一般的正经,他是个和尚。”

大娘吃惊地瞅着我:“真的吗?”

“你别听他胡扯,我哪当过什么和尚,我家的老婆漂亮着呢!”

“以后你可得把她领来叫我看看。”

第二天早上,我们刚起炕,全老大领着她老婆来到刘大娘家,刘大娘一见急忙溜到了外边。

全老大见到我双手一抱拳,粗声粗气地说道:“咋地,王班长瞧不起我呀,你嫂子请不动,今天我亲自来请,给个面子吧。咱俩都是武林中人,我和你哥哥又是拜把子兄弟,从哪方面讲你都不应该推托。走吧,饭菜都准bèi

好啦!”

“全老大,昨天咱俩交手我是以个人的名义,今天我是工作队的班长。你现在事还没弄清楚,咱俩究竟是什么关系还没定,所以别说到你家吃饭,就是你那个门,我轻易都不能登,这是我们的纪律。”

他听我这么一说,把眼睛一瞪嘴里不干不净说:“什么狗屁纪律,你们就不是人哪,就不讲点人情啊!兄弟,啥事都留点后路,别把事做绝了!你就寻思**八路军能稳坐天下呀?昨天我老婆在集上听人说,国民党的中央军进了东北,人家那才叫军队呢,枪好、炮好打得你们八路一门往北跑。这且不说,我全某是看你功夫好,又是王四炮的兄弟才敬重你,你不要不识抬举!”

看到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我的火腾地就上来了。

“全老大,你什么意思,来找茬还是来拼命?明说吧,我们陪着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刚才说国民党中央军厉害,可你见着了吗,他们在哪儿,在南边呢!现在这旮旯是谁的天下,是**八路军的天下!你们这块是我们工作队说了算,你想咋地,跑这儿狂啥?”

“什么八路军、中央军我不管那事,但你们要拿我开刀就不行,告sù

你我可不是贾大善人,我没那个善心,别人怕你们我不怕,我这一百多斤交给你们行了吧!”

“那要看你的罪够不够,够你不交也得交。咋地,想和我们玩命啊?告sù

你吧,我们工作队的人都是枪林弹雨中过来的,没有一个怕死的,怕死的就不来惹你这个茬!”然后我告sù

老杜,“把衣服解开让他看看你身上的伤。”

老杜听我这么一说,几下就把衣服解了下来,拍着胸脯说:“日你娘的你看仔细了,老子死过几回?”

全老大一看有点傻眼啦,只见老杜的身上大大小小有十多处枪伤。

全老大的老婆一见我们僵了起来,笑嘻嘻地走过来推了我一下说:“你瞅你们哥俩,这是何苦的呢?小老弟你消消火,别跟他一样。”然后转过身对全老大说,“你也是,有啥话不会好好说,又来你那个毛驴子脾气,你看把小老弟气得脸都白了!”

全老大一看我们的态度比他还硬,喘了口粗气,把口气缓了下来:“兄弟,你是个念过书的人,别跟大哥一样。我是个大老粗不会说话,你包涵点。这几年我的确做过不少对不起乡亲的事,得罪过不少人,看在我和你哥哥是拜把子兄弟的份上,放我这一马,日后全某必有报答!”

“全老大,放不放你一马我说了不算,这要看你够不够霸气。但是有一条你放心,我们工作队是讲证据的,有的你赖不了,没有的别人按不上!”

“那好,全某告辞啦!”说完后领着他的老婆气呼呼地离开了刘大娘的家。

全老大俩口子走后,我们开始挨家地走访,可是屯里的人见到我们就像躲瘟疫一样。有的我们进屋后,点点头就走,有的连招呼都不敢和我们打。同时村里也出现了一些怪事,全老大的媳妇挨家挨户的串门,屯中有的老乡家的柴火堆接二连三地着火,有的老乡家的牲口不知不觉被人药死,中营甫的人们脸上露出了恐慌神色。

正在这个时候,上营区zf抓获了两个在路上抢劫的胡子,其中一个供出中营甫出现的一系列怪事,是全老大花钱雇他干的。区zf抓捕了全老大,中营甫人的脸上开始有点笑模样,但是由于长期受全老大的野蛮欺压产生了恐惧的心里,对zf怎么处理全老大又不托底,害pà

他出来后报复,人们还是不敢讲话。对全老大的罪恶我们还只是略知一二,而且还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怎样才能打开这种局面?有一天我把屯里的人召集在一起,讲起了我家的苦难生活,尤其是讲到干妈的惨死和弟弟被张老三打断胳膊的事时,屯中有很多人都痛哭失声,刘大娘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对大家说:“乡亲们哪,咱们这么些年受日本人的欺压,受屯里恶霸的欺负已经够劲了。现在**给咱们撑腰,咱还怕啥?有苦就倒出来,要血债用血还,咱们自己说了算!”

那天晚上刘大娘三番两次欲言又止,我说:“大娘啊,你有啥话只管说,咱在你家住着还怕啥?”

“你们真能治住全老大?”

“别说他,就是比他再厉害的人我们也照样治他,要不咱们这天下咋打呀!小日本子、大绺胡子都打跑了,这恶霸我们还治不了他呀?”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于是给我讲起了她的儿子和儿媳妇被全老大勾结胡子惨遭杀害的经过。

刘大娘早年丧夫,领着一个儿子靠种点地维持生活。她的儿子大名叫大志,小名叫柱子。十九岁那年柱子长成小伙子,人不但长得英俊而且还特别能干,又非常孝顺,这十里八村的人没有不夸他的。保媒的人纷纷找上门,甚至有的大户人家也想招他为养老女婿。他娘俩一合计,还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吧,省得以后叫人家瞧不起,挑来挑去从东山里榆树沟选了一个叫赵秀芬的姑娘。

这赵秀芬是个佃农的姑娘,人长得好不说,还非常的勤快。家里家外的活拿得起放得下,样样不含糊,是这一带有名的好媳妇。

转过年赵秀芬生了个胖丫头,虽说那年月人人都喜欢小子,可刘大娘看着这粉嘟嘟的胖孙女也是喜欢得不得了。刘家的日子在小两口勤劳的操持下越来越好,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地过着日子。

“九一八”事变后,全德真上山当了胡子,他的家由全老大来住,从那以后,中营甫的人就遭了秧,刘大娘的家也飞来了横祸。

全老大原来是个分文没有的穷光蛋。咋来的时候光杆一个,全德真叫他来看家。这小子来了后,仗着会点武术又有他的弟弟撑腰,在屯里横行霸道。

刘大娘家原来在屯东南沟有四亩开荒地,土质肥沃,而且旱涝保收。全老大早就对这片地眼红,好几次提出要用四亩兔子不拉屎的山坡地和刘家换,都遭到了刘大志的拒绝,于是他就怀恨在心,扬言要叫刘家家破人亡。

在全老大放出风的那年春天,有一天早上赵秀芬到山上去捋野菜,全老大偷偷地跟在她的身后,待到没人的山梁子时,将赵秀芬按在山坡上**了。赵秀芬从山坡上回来后,把这件事告sù

了刘大志,刘大志二话没说抄起斧子跑到全家去拼命,结果被全老大痛打了一顿,回来后一头攮在炕上号淘大哭。

当天晚上从山上下来一帮胡子,把小两口五花大绑地带走了。第四天人们在南山头上发xiàn

了他俩的尸体,刘大娘赶到地方一看当即昏死了过去。只见儿子被勒死在树上,媳妇被扒得溜光,两个**被割掉,阴部还插了个木棒子,那尸体已经烂得没个样。埋葬了小两口以后,刘大娘发誓就守在这个屯,非要看看全老大的报应。

听到刘大娘痛哭流涕的诉说,我和老杜都流下了眼泪,我心想这样的恶霸不除,老百姓怎么能过上好日子呢?于是我连夜写了一份报gào

,要求区委将全老大押回中营甫,交由群众处理。区委批准了我的报gào

,第三天将全老大押回了中营甫。

开会的那一天,中营甫的人全都到了会场。四外屯也有不少人赶来看。当全老大被五花大绑地带到会场时,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在会上刘大娘先讲了自己家的悲惨遭遇,下边的人哭成一片。人们争先恐后地上前控诉,就连他的老婆也挤到前面要求控诉,别人说她:“你帮他没少干坏事,你有啥说的?”

“我也是个受苦人,我也受全老大欺压,也有一肚子苦水要倒!”

全老大低着头瞪一双仇恨的眼睛注视着每一个控诉他的人。

长期被全老大欺压的中营甫百姓,压在心中的怒火燃烧了起来,人们涌上前去对全老大拳打脚踢,全老大在地上来回的翻滚,自始至终一声没吭。待他不动弹时,我们分开众人一看已经气息全无,这个横行一时的恶霸就这样死在了群众的脚下。

当天下午这个屯就组建了农会。第二天开始分全老大的浮财。这个全老大虽然是个恶霸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几条牛和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之类。他的地因为那时候还没有实行土改,就交由当地农会处理。

中营甫的工作完成后,我和老杜在乡亲们的欢送下,怀着对乡亲们恋恋不舍的心情又深入到正阳地区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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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十 章 美人施计

正阳地区和贾家不同,这里四面环山,而且山高林密。山中獐、狍奔跑,野猪成群,黑瞎子经常进屯闲逛,老虎也时常出没在屯边的路口,也是胡子们藏身的地方。

这一地区共有八个自然村屯。伪满洲国的时候,这一带出现很多民族抗日志士。著名的有邢家屯邢二爷邢三爷兄弟俩,抗日队伍宋德林的抗日义勇军大队也曾经在这里打得日本鬼子闻风丧胆。

在这个地区也有舒兰县出名的恶霸龙家村的龙向海和东安屯的李二虎。这里的老百姓从来就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日伪时期饱尝了日本人的横行、土豪恶霸的欺压和胡子们的骚扰,还要经受克山病、大骨节病的折磨,生活真是苦不堪言。

正阳屯西沟有个屯叫龙家屯,这个屯虽然不大只有三十多户人家,但是有一个远近闻名的恶霸叫龙向海,人称“龙爷”。

龙向海在伪满时是村长,小舅子在蛟河县警察局当署长,弟弟在舒兰县zf当差。这龙家是这一带有名的大户,家中有良田百垧,山上有方圆十几里的林子,因此龙向海从小就仗着家里有钱相当的霸气。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已经成为这一带有名的恶霸。周边十几个屯子中的土豪恶霸、地痞无赖纷纷投靠在他的门下,就连“四海”这样的大绺胡子都惧他三分。其他的小绺胡子当家的更是不敢打他的主意,据说他在舒兰县城就连日本人都给他面子。

当我们工作队来到上营时,由于当时的上营区委是新成立的,人手少,因此工作队派了两名工作队员小陈和小周到这一带工作。从我来到工作队,消灭了“王四炮”和“豁牙子”匪帮后,他俩一个多月的工作一直没什么进展。于是我根据上营区委的意见把工作队全部调到这里,重点解决龙向海的问题。

刚进屯时,我发xiàn

这屯里的人见到我们东躲西藏的,猫在旮旯里用一种不是好眼光瞅我们,实在躲不开的也不敢吱声。我问小陈:“你在这一个多月了,怎么群众对咱们还是这个态度?不是我批评你,你这工作是怎么干的?”

陈一听我这么说他,脸“忽”地一下子红了,低着头喃喃地说:“这里的群众落后,我有啥办法?”

这个小陈不是从部队下来的,家在舒兰开原住,也是沈队长动员来参加工作的。小伙子只有十九岁,一张椭圆型的脸上还带有孩子气。长得挺漂亮,一米七左右的个,大眼睛、高鼻梁、白白净净的,走路连蹦带跳的没个稳重样。我刚到工作队时就问过沈队长:“咱们怎么叫这么个带娃娃气的小鬼来搞这么复杂的工作?”

沈队长说:“这小伙子是年轻了一点。不过他苦大仇深,父母都叫地主恶霸逼死了,是个好苗子,我就是让他好好的锻炼锻炼。”我当时心想可也是,人嘛都是在实jì

锻炼中才能成熟,因此也就把他派到龙家屯单独工作。

陈把我们带到他的家。这家房子是三间土房,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小陈冲屋里喊道:“大婶,我们班长来啦!”

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应道:“哟,贵客来临了!”随着声音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只见这个女人身穿一身细棉布黑色裤挂,棉袄的边上绣着红边。脚穿黑里伏呢棉鞋,鞋面上有两个火红色的绒球。这身打扮在这个大山区的小屯实属少见,可见这个女人不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

不出所料,这个女人伶牙利齿,刚出屋看到我,用手捋了一下本已梳得溜光的头发,瞪着一双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然后笑嘻嘻地说:“班长这么年轻啊!您贵姓?”

当我报上了姓名以后,她说:“唉呀,咱们还是一家人呢!我家那个死鬼姓李,我娘家姓王。咱各论各的,看样子你可得管我叫大姐。大兄弟,你这是到自个家啦,别客气快进屋!”

进了东屋坐在南炕边,我一打量,只见这三间房虽然是土房,但屋里收拾得利利索索。四外墙糊着白纸,条炕上一个老掉牙的炕柜擦得黑里透亮,柜盖上虽然没有什么像样的摆设,但上面的瓶瓶罐罐擦得一尘不染。

“大姐,你家挺干净呀!”

“干净啥,这都是小陈来收拾的。”

“这是我们工作队应该做的。”

她一边给我倒水一边说:“你这话说得也是,听小陈说八路军是咱穷人的队伍,工作队是为咱穷人工作的。要说工作,这小陈可认真了,我们这屯里的人都叫他动员了,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俺都心疼怕他累坏了!”

陈听到这,打断了她的话:“婶,你瞎说啥呢!”

她咧咧嘴笑着说:“这孩子就是面子矮,一夸就他就好脸红。”

正在这个时候,外边传来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尖细又带点矫嗔喊道:“小陈,你干啥呢,也不出来接接我?”随着声音门一开,进来一个十**岁的姑娘,见到屋里有生人,脸一红,舌头一伸坐在了北炕沿上。

这个妇女一见她进屋急忙跟我介shào

说:“这是我的姑娘叫小华。”

我点了点头,她转过身子冲小华说:“你瞅你这孩子,一天疯疯颠颠的,来了人也不会说个话。我告sù

你,这不是外人,是小陈他班长,也是你王舅。”

我心想,这妇女也真不简单,这么一会就把我变成她娘家舅舅。小华站起来说了声:“王舅好。”我一打量这姑娘,长得不算漂亮,像她娘一样中等身材,长圆型的脸,鼻梁子上有几颗雀斑,坐在炕沿上低着头,不时用眼睛瞄着小陈。我是过来的人,一看这姑娘的举动就明白了几分。原来小陈这小子在搞对象,怨不得龙家的工作迟迟没有进展。

句实在话,年轻人搞对象我不反对,小陈又正年轻,搞搞对象也是正常的。但是我万万没有料到,大恶霸龙向海正在利用他的这点企图实现一个大阴谋。

当我准bèi

离开小华家要回到正阳农会给我们安排的原伪满村公所时,龙向海的家人来找我说:“我家龙爷听说王班长大驾光临,特打发小的来请王班长到舍上叙一叙。”

我说:“今日天色已晚,告sù

你家龙爷改日定登门拜访。”那个家人粘粘乎乎的非得让我去,后来我有点急眼了,他才怏怏地离去,当我走到屯边的时候,遇到了一件事。

龙家屯外河沟子边有一个放牛的老头,当我走到他的身边时,他斜着眼看我一下。这一眼倒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问他:“大爷,你放牛哪!”

“明知dào

还问啥!”

“我刚才看你怎么不是好眼睛的瞅我?”

“我这个人眼睛斜愣,瞅人就这样。”

“我是工作队的,是帮zhù

咱穷人过好日子的。”

“知dào

你是工作队的,帮穷人过好日子的。过什么好日子,你知dào

这地方是谁的天下吗?”

“是咱**八路军的天下。”

“那是瞎扯,这地方哪儿都是龙爷的天下!”

“我们工作队就是要换了这天下,叫它成为咱穷人的天下。”

“说得好听,当官的什么时候都向着有钱人!”他气囔囔地说。

“那不一定,咱工作队就向着穷人。”

“向着穷人,都快**家姑爷了,还骗人呢!”他自言自语地小声说。

“你这话怎么讲?”

他没吱声,再怎么问,他装聋卖傻像没听见一样。

回到正阳村公所,我和刘庆林说了这件事,我俩的想法基本一致:这小陈的对象和龙向海肯定有关系,要不然放牛的老头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龙家屯的人也不会用这种态度对待我们。要解开这个谜,我和刘庆林商量下一步一定要搞清小华家和龙向海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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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十一 章 恶匪行凶

要说这龙向海确实不简单,这些年正阳地区一带的老百姓叫他欺负得服服帖帖。不管是哪个屯的人,唠别的都挺热乎,但一提龙向海,就没人再说。一提小华家和龙向海啥关系,都摇头说不知dào

,就连新上任的农会干部对龙向海的事也缄口不谈。甚至十来岁的小孩,你问他:“龙向海这个人怎么样?”他都赶忙用手指一指嘴,四处瞅瞅说:“可不能提龙爷,俺爹知dào

是要打屁股的!”一连五六天没有一点突pò

口。

面对这种尴尬的局面,有的同志提出:“管他那事呢,先打了再说。”我说:“那不行,咱们工作队不是胡子,要以理服人。这土豪也不一定都是坏人,听说这沟里邢家的邢二爷不也是个抗日好汉吗?再说你讲人家不是东西,人家问你凭啥,你总不能说我们说了算,爱打谁就打谁,那不是坏了工作队的名声吗?”

正在大家为难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有利于工作队掌握龙向海罪恶的事。

那是在临近春节的一天傍晚,我到区里开会。回来的时候顺着铁道走到牛头村南边的山头时,听到前边铁道边有女人喊救命的声音,还隐隐约约听到“劈里扑愣”的撕打声和嘴被捂住的“唔噜”声。我意识到这可能是有人打劫,于是抽出腰间的手枪朝有声音的方向跑去。

刚跑了几步,我发xiàn

在路基边趴着一个人,嘴里发出“扑扑”的喘气声,我蹲下一摸他的脑袋,粘乎乎的贴了我一手血,我绕过他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继xù

跑去。

在路边雪地上,只见两个男的正按着一个妇女在撕扯衣裤。我一个箭步窜到跟前用枪指着他们大喊一声:“住手!”这两个家伙没想到我的到来,听到喊声抬头一瞅,见我的枪口已对准了他们,呆呆地怔在那里。

要说东山里的胡子确实都有一股亡命劲,听到我的喊声,看到对准他们的枪口,只是愣了愣神。一个家伙伸手抄起步枪,我扳动了板机,一声闷响,把他打了个仰巴叉。另一个家伙站起来向我扑来,我一掉枪口,一枪打在他的大腿跟上,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我高喝一声:“再动,我打死你们!”这两个家伙只好坐在地上捂着伤口“噢噢”地叫唤。

我捡起了他们的步枪,背在了肩上,那个女的这时已站起来提上了裤子,跟头前跄地奔老头跑去。

刘庆林他们在屯中听到枪声,拿着枪赶了过来,一看是我急忙问:“班长,咋回事?”

“这两个家伙正在造害老乡,叫我赶上了。”

“你没事吧?”

“没事。”

这时候,这两个家伙已被同志们绑了起来,他俩都没有被我打中要害。一个伤在肩膀,一个伤在大腿。说句实在话,这倒不是我心存仁义不要他们的命,主要是我的枪法差了一点。

再回头一看那老头已经舒醒了过来,那个女的把他扶起坐在地上,用手捂着他那还在流血的伤口。我急忙撕下军衣的前大襟,递给那个妇女,叫她给老头包扎伤口。她一边包扎一边说:“可得回你了,要不然我们爷俩都没命啦!”

老头瞅着我们问:“你们是工作队的吧?”

“是的,大爷。”

他连连点头:“好人哪!”

“大爷,你们俩怎么还叫他们打了‘闷棍子’(土匪晚间抢劫,从人后边打脑袋)?”

“别提了,今天我们到孟家屯小舅子家串门,我说现在路面不安静,我们得早点回去。可我那小舅子说你们爷俩来一趟不容易,咋也得吃过晚饭再走。晚间吃饭的时候,我又多喝了点,迷迷糊糊地走到这,哪曾想这两个家伙从路边窜上来就给了我一棒子。得回你,要不我们爷俩可真完啦!”

“大爷,你们是哪个屯的?”

“我们是龙家的。”

我的眼睛一亮,心想,这真是老天助我。于是说:“大爷,以后我找你有事,你能不能拒绝我?”

“你这话就外道了,你是我俩的救命恩人,有啥事你只管找我,我姓李。”

“那好,大爷你们先回去,改日我一定去看望你老人家。”

看到这爷俩走了以后,我们把这两个土匪带回了正阳村农会,简单地给他们包扎了一下伤口,连夜进行突审,首先审讯一个叫“韩大傻子”的人。

这个家伙是惯匪,虽然鼻子堵满了鼻涕而且还直哧噜瞅着就恶心人,不过他还真有股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任你怎么问就是不开口,气得大伙直吵吵要把他拉出去毙了。我一怒之下,从桌子上拿起枪使劲往桌子上一摔,刚想问他:“你到底开不开口?”没想到这把沈队长给我的老掉牙的王八撸子扳机滑,让我这么一摔“砰”地一声走了火,子弹把他的脑袋划了一道沟,差一点真要了他的命。这一下这家伙可真老实了,趴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叫饶命。我说:“要饶你的命可以,但是你必须得说实话,要不然我用枪嘣了你是你的便宜,我们大伙要用刀一刀一刀地零割了你!”这话当然是吓唬他的,不过这个家伙确实是老实了。你问啥,他说啥。

据他交代,他原来是惯匪“四海”的老部下。八路军进东北时,“四海”跑到大深山里去了。他的腿脚不太好,没有跟“四海”跑。后来“王四炮”和“凹唇子”的队伍被工作队收拾后,没处安身,只好投奔了龙向海。

在工作队没进上营的时候,龙向海的小舅子从吉林过来,告sù

龙向海他投靠了中央军,这一次过来主要是告sù

八路军占领区的有钱人,只有国民党中央军是他们的靠山,**八路军是穷光蛋的队伍,叫他们不要上**的当。同时他还说:“**、八路军的天下长不了,没看中央军打得八路军一门往北跑吗?”龙向海听了他的话后决定投靠国民党中央军。他在临走的时候告sù

龙向海,一是要招兵买马组建自己的队伍,待中央军打过来时,先干掉区zf和工作队这是件头功,干好了能当上舒兰县县长;二是千方百计搜集八路军的军事情报;三是竭力阻挠工作队的工作,给工作队、区zf和农会干部点颜色看看,绝不能叫穷鬼们嚣张起来。

舅子走后,龙向海首先网罗了周边屯的一些地痞无赖和山上剩余的零散残匪,由二十二个人组成了舒兰县地下“先遣军”,由龙向海担任司令。在工作队进入上营时,龙向海召开了一次会,告sù

大家,工作队要在各屯建立什么棒子队,让大伙不要轻举妄动,准bèi

力量到时候干出点名堂,会后安排大伙吃了顿猪肉燉粉条子,每人又发了十块银元。

我问他:“各屯的人有地方住,你们这些没家没业的人平常住在哪?”

“我们这些零散绺子上的人,龙爷不叫住在他们家,害pà

人多招风。我们平时住在老道沟的道观,由龙爷供给我们吃喝。”

“那道观中的老道是你们一伙的?”

“那可不知dào

,原来的三个老道云游去了,现在的这两个老道是头年冬天才来的。”

“龙向海是怎么样刺探军情和破坏工作队工作的?”

他的招供使屋里的人都大吃一惊。

“那次会开过不久,你们工作队就进了屯,龙爷一看乐了说:‘这**我以为有啥了不起的呢!原来净是些小孩伢子,这不是他妈扯**蛋吗!’当你们的陈同志进屯后,龙爷让农会主席石老二安排到他的叔伯妹妹李寡妇家,然后叫他的外甥女小华和小陈搞对象。一来是收买这小伙子,让他成为龙家的人;二来是拖住他不让他开展工作,以等候中央军的到来;三是利用小陈摸清工作队的部署和八路军北撤的情况。”

“韩大傻子”说这番话时,小陈当时就在场,把小伙子造得脸通红,低着头坐在北炕沿一声不吭。

“韩大傻子”又交代,自打工作队进到正阳后,龙向海又召开了一次会议,告sù

弟兄们中央军正节节胜利,叫弟兄们看准时机,只要有机会就对工作队员下手,杀一个少一个,反正中央军快来了。“韩大傻子”交代的这一情况,使我立即联想到工作队员周小光的神mì

失踪。

这周小光家在二道沟子住,也是沈队长动员来参加工作队的。小伙子只有二十三岁,出身富裕人家,自小读书,聪明伶俐,办事非常果duàn

,是个好苗子,和小陈一样把他分配到邢家屯单独工作。这样分配一是根据沈队长的意见叫他们锻炼锻炼;二是部队上下来的老八路都是南方人,语言不通,工作起来费力,因此单独在外屯工作的都是本地人。

周小光自打到邢家屯工作后,干得很不错,只可惜在头几天他就神mì

地失踪了。工作队到他家去问,他家说没回来。在那个年头,部队战士和工作队员开小差的不足为奇。找了几天没找到,大家都以为他开小差了,我也按他开小差向上边做了汇报。听了“韩大傻子”的话,我有一种预感,这周小光十有**是被龙向海他们害了。

押下了“韩大傻子”,开始审讯另一个匪徒李井海。这李井海是个山东大汉,长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脸上有一道长疤。据他自己讲,这道疤是和日本人打仗时留下的,他一个人曾杀死过三个日本兵。这家伙是茅屎楼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问啥他也不吱声,问急眼了就是一句话:“老子日本人都不怕,还怕你们什么八路军工作队?愿杀就杀,老子要是皱皱眉就不是男子汉!”

“你是穷人吧?”

“不穷能当胡子?”

“咱们是穷人的队伍。”

他用鼻子哼了一下说:“说得好听,自古以来哪有不造害老百姓的兵?”

再怎么问,他就是不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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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十二 章 神秘道观

由于突然出现的紧急情况,我和班里的同志一合计,决定兵分三路:一路由我押着两个胡子连夜送往县里,同时向县里汇报这里的情况,以求得上级的指示;二路由刘庆林负责严密监视龙向海的动向,防止他逃跑;三路由老杜负责控zhì

老道沟的道观,有外逃、反抗的胡子可开枪将其击毙。

晚上十点多钟,工作队开始分头行动,我带了五名工作队员坐着由农会借来的马车,冒着初春的寒风向舒兰县城赶去。

正阳距舒兰县城一百余里,一路上“韩大傻子”唠叨个不停,一门问我们能不能杀他。李井海则一声不吭,当后半夜行走到群岭屯时,他突然跳下车,向山上跑去,我带着三个队员在后面紧紧追赶。这李井海体格也真健壮,五花大绑地奔跑,我们四个人居然追他不上。眼看就要进入老林子,为了怕他逃脱,我只好下令开枪将他击毙。在一阵激烈的枪声中,李井海一头扎在了地上。待我们赶到跟前一看,他身中五枪已经气息全无。

在处理李井海的尸体上我犯了难,就地掩埋吧,地还没化又没工具;扔下不管吧,我觉得看在他当年打日本人的份上觉得于心不忍。用车拉着吧,车老板子老于头死活不干。他说:“我的车拉活胡子都觉得丧气,叫我拉死胡子,说死也不行。这帮小子活着造害我们,死了我还拉着他,我怎么那么不知好歹!”没办法,我们只好暂时扔下他的尸体,赶往舒兰县城。

到达舒兰县城时天已大亮,沈小丑队长正在县zf开会,听了我的汇报后,决定晚上立即抓捕龙向海匪帮。

匪帮共有二十二人,抓捕他们单凭我们工作队十七人的力量是不够的。沈小丑把情况向县委汇报后,县里和小城驻军联系,由他们派出一个排的兵力协助行动。这次沈小丑队长亲自来到正阳负责总指挥。

晚上十点多钟,部队和工作队开始行动,我和沈队长带领部队一个班负责抓捕龙向海,其他的人抓捕老道沟的道观匪帮。

龙家屯距正阳只有三里地,待我们赶到时,刘庆林说:“这龙向海家白天忙活了一天,看苗头是想准bèi

逃跑,你们来得正好。”

为了胡子们活动方便,龙向海把屯里的狗全部弄死了。当我们进屯时,屯里漆黑一片,没有一点的声息。我们蔫巴悄地包围了龙家大院。

这龙家大院是东北山区典型的三合大院,五间正房,六间厢房,四周是用两人高的木头夹成的大杖子,大门紧闭,我带了四个人从杖子上跳了进去。

屋内的龙向海在东屋里好像听到了动静,我贴着墙顺着窗户上的玻璃往里一瞅,只见炕上坐着一个人,脸冲墙抽着烟卷。一见这情况我冲后边一摆手,八路军的一个同志马上贴着墙过来,我用手指一指屋内的人,他明白了我的意思,端起枪瞄准了他。我贴着墙跟两个战士摸到了屋门前。

刚敲了一下门,就听“砰”地一声枪响,屋里传出了一声惨叫,我飞起一脚踹开了屋门,冲进东屋只见地上一个人正从地上挣扎着往起爬,手朝炕上的枕头下摸去,我用枪顶住了他的脑袋喊了声“不许动!”他瞪着眼睛瞅着我。

外面的八路军战士冲进院内,在一片“不许动”的喊声中,孩子哭、女人叫乱成一片。战士们经过仔细搜查,除了龙向海的枕头下翻出一把手枪,在牲口棚的草堆里翻出五支三八步枪和几颗手榴弹外,一个匪徒也没发xiàn



外边那个瞄准龙向海的战士告sù

我:“好悬哪,这家伙听到门响伸手就往枕头下摸,我借着月光给了他一枪,把他掀到了地下。”

龙向海这时来了劲,用手捂着肩膀上的伤口大吼大叫:“我犯了你们什么法,凭什么抓我?”

我指着放在外屋地上的步枪和手榴弹问他:“你这是什么?”

他冷笑一声:“在这大山沟里,你问问哪个大户人家没有枪?我这是防备胡子用的,这也犯你们的法吗?”

至于在那个时候私藏武器算不算犯法我还真不知dào

。龙向海说得也对,大山沟里的大户人家哪家都有几条枪。我用眼睛瞅了瞅沈队长,沈队长告sù

战士们把他押回正阳,听候处理。

看着战士们把他押走后,我和沈队长带着两名八路军战士向老道沟的道观跑去。

一路上我一直纳闷,这道观据“韩大傻子”交待有十几个胡子住在里边,可是直到现在仍没有一声枪响,按理说这工作队的同志和八路军的战士早就应该行动了。

这老道沟的道观在大沟的山坡上,当我们赶到时天刚亮。道观的四面站满了八路军的战士和工作队员。老杜向我们汇报说道观中只有两个老道没有其他人,武器也没有。我当时挺纳闷,莫非这个“韩大傻子”糊弄我们?看当时的情景也不像。

当我们走进院中,只见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两个四十来岁的老道搭拉着脑袋,半闭着眼睛站在老松树下。看到我们进来,那个又高又胖的老道睁眼瞅了我们一下。他这一瞅,我发xiàn

他的眼神中有一股常人没有的凶光。我对沈队长说:“这老道挺恶呀!”沈队长点了点头。

四处查看了一下,确实没有发xiàn

什么异常的现象,我和沈队长一合计决定就地审讯这两个老道,沈队长把审讯的任务交给了我。

老道沟的道观是个小观,建于清朝前期。只有三间正房,两边四间耳房。正房是老道坐禅打坐的地方,屋里摆着太上老君的塑像。那时候的人不知dào

什么宗教信仰,但多少都有点迷信,因此把审讯的地方定在老道观的耳房,这间耳房是老道们的寝室。

审讯一开始就陷入僵局,瘦老道装聋卖傻不出声,胖老道能言善辩语气非常蛮横。

胖老道一进屋就问我:“看样子你是长官啦,请问我们犯了贵军什么法,在这清修之地大动干戈?你们这样做是要遭报应的!”

“犯不犯什么法咱先别说,我问你,你们和龙向海是什么关系?”

“我们和他是施主关系。我们是出家人,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道号‘清风’,他道号‘明月’。就看我们俩的道号,俗家的事情与我们无关,龙向海的事与我们根本无关系。”

我瞅了瞅沈队长,沈队长问他:“听说你们是头年冬天才来的,以前在什么地方?”

他半睁着眼睛,带搭不理地说;“出家人,四海之内皆为家。我俩是云游道人,没有准确地方,哪里百姓有难就到哪里。这里的百姓苦海无边,我们就暂住在这里以拯救万物生灵,难道我们这也犯了你们的法?”

这“清风”说得振振有词,说句实在话,当时我可真有点束手无策,感到审讯难以进行下去,因为咱们手里没有证据。我瞅瞅沈队长,沈队长也瞪着眼睛瞅着“清风”。

正在“清风”得yì

洋洋时,我的肚子剧烈疼了起来。可能是在舒兰吃饭的时候多吃了点肉,又喝了些凉水,从舒兰回来就开始拉肚子。在这审讯的关键时刻,这肚子又犯了病,我不禁暗暗叫苦。“清风”看我疼得捂着肚子直咧嘴的样子,不禁“嘿嘿”地冷笑了两声,他的这两声冷笑激起了我一肚子的怒火,我一拍炕沿说:“你冷笑什么!你以为我这是遭报应了,告sù

你,我这是在闹肚子!”

“清风”说:“闹肚子不要紧,我这有大烟,吃上点就好。”

我不是好气地说:“闹不闹肚子与你无关,你先寻思好你自己的事,等一会我回来再问你!”说完后我急忙下炕往茅楼跑。

跑到道观的茅楼,痛快地串了一通稀,这肚子才舒服了起来。一不经意往下一瞅,这一瞅我看见了点东西,原来这茅楼里有不**女专用的灰袋。在那个年代,农村妇女来例假根本就没有什么纸,都是用布缝个小口袋,里边装上炉灰垫在下身。有钱人家的妇女使一个扔一个,没钱人家的妇女,用完后要把炉灰倒掉把布口袋洗干净留着下次用。看着这些东西,我就琢磨在这深山老林中的道观,很少有香客出现,妇女就更少见了,有些灰袋还是新鲜的。我忽然想起在我们刚进正阳和农会主席石老二谈的一段话。

那是我们到正阳后,晚间没事到石老二家闲唠,当我问他这正阳的西南沟为什么叫老道沟的时候,他说:“听沟名,这沟里就是有老道。早先这道观里的三个老道可真好,每次出外化缘回来,都给屯里的穷人分些钱财。可他们在去年冬天出外云游再也没有回来,现在这两个老道不知什么时候跑来的。从他们来了以后,好事没见着,奇怪的事到出了不少。屯里的鸡鸭猪隔三差五地丢,四外屯上香的妇女在这几个月里就丢了四个。大伙都猜测可能是这两个老道干的,可又没有啥根据,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四户人家干着急也没有招。后来龙爷放出风,说这俩老道是他花重金请来的,为的是保这一方水土的安宁,如果谁再说老道的坏话他就不客气。龙爷是谁呀,他是这里的皇上啊,他的话就是圣旨。打那以后,人们心里怀疑可谁也不敢说,不过这道观再也没人去上香。”想到这里,我猛然想到这道观是不是有暗道密室之类的藏身地点,如果有大部队上来后什么也没搜着就不足为怪了。

想到这里我急忙提好裤子,走到屋门口冲沈队长递了个眼色。沈队长出屋后,我把见到的东西,听到的话以及自己的想法和他学了一遍,他一拍脑袋说:“对,毛病就出在这!”于是停止了审讯,由工作队员和战士对道观的里里外外进行仔细的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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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十三 章 真相大白

搜查工作足足进行了一上午,山前山后都翻了个遍,仍然没有任何线索。到中午为止,工作队员和战士们将近一天一宿米没打牙了。于是我和沈队长研究,在道观里由老道出米做饭,那个“清风”倒挺大方说:“要吃饭呐,行,别的没有,小观上米油菜有的是。”

这清风老道的话倒真不是吹牛,道观里的仓库粮食满满的,豆油有十几大缸,地窖里的萝卜、白菜、土豆、粉条、蘑菇干应有尽有。工作队员自己动手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和沈队长端着饭碗在正堂上一边吃饭一边合计下一步的工作。说着说着沈队长停住了话语,两眼直勾勾地瞅着屋南角的地下。我问他:“你瞅啥呢?”他用手指指墙旮旯上的四块大青方砖说:“喜山,我怎么瞅着这几块砖不顺眼呢?”

我走过去仔细一瞅,可不是咋地,这砖没啥毛病,可这砖缝有点说道。别的砖缝都是满满的灰土,可这四块砖的缝却没有。我用脚跺了跺里边发出空咚咚的响声,四处端详端详,心想这如果是一个暗门,必然有锁,可那个时候的锁能有啥,无非也就是插板一类的东西。于是我憋足了劲,用脚步踩着砖使劲往墙的方向一蹬,没蹬动,又调换一下方向使劲一蹬,只听“吱”地一声,地砖咧开了一道缝,又一使劲,一个黑洞洞的地道口露了出来。战士们听说后纷纷跑了过来,两个正在灶房帮战士做饭的老道听说后,“明月”瘫坐在地上,“清风”转身就往门外跑,被战士一枪打在大腿上,随即被五花大绑地绑了起来。

为了防备地洞里的胡子打黑枪,我们没有急于下洞。躲在枪打不到的死角里,我冲洞中喊道:“洞里的胡子弟兄们听着,我们是八路军的工作队,是穷人的队伍。我们知dào

你们也是穷人出身,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我们不会为难你,愿意回家的就回家,不愿意回家的可以参加我们的军队当兵吃粮。”连喊三遍洞内没有回声,这时隐隐约约地听到有女人的哭泣声。工作队的小刘用木棍绑些破衣烂布,到豆油缸沾了一下,点着后递给了我,我冲洞中一照只见这是一个斜坡洞,越往里越大。我扭身就往里进,沈队长拽我一下,我一聋达钻进了洞里。借着火把的亮光,我发xiàn

这洞分两间,是个天然的溶洞,里外间用木头夹成了一道间壁墙。外间铺满了干草,上面有十几套行李,看样子是有人住过的。里间的门在外边划着,打开门只见三个衣衫烂缕的妇女,满脸污垢蹲缩在旮旯里,瞪着惊恐的眼睛瞅着我。这时候外边的同志也进来了五六个。我对这三个妇女说你们不用怕,我们不是胡子,是八路军的工作队,专门来救你们的。这三个妇女听后嚎啕大哭起来。

把她们救出洞以后,我问她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有两个妇女光哭不说话。一个高个的山东口音妇女说:“俺们都是上营车家漫子的人。有一天,屯里来了个算卦的,说俺这屯的男人要遭横事,俺问他能破不?他说:‘能破,只要上老道沟的庙上上几柱香就可以了。’俺们寻思人家算卦先生不要钱,上几柱香又花不了几个钱,能叫俺们老爷们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于是我们三个就搭伴来上香。可俺们没想到这庙是个胡子窝,俺们来后就叫他们给扣在这,他们天天造害俺们。俺们要不是惦念家里的孩子,早就不活啦!”

“这洞里还有其他妇女吗?”

“俺们进来时,就有一个人,是牛头山的。头两天她病死后被他们拖出洞埋了。”

“这洞里的胡子们呢?”

“昨天早上他们都跑了,说露风了,八路的队伍要打他们。”

送走了这三个妇女,我们开始重新审讯这俩老道。那个“清风”老道态度相当恶劣,说:“老子是死过几回的人了,落在你们手里,老子就没打算活,要杀要毙随便,问什么老子一概不知dào

!”

那个叫“明月”的瘦老道和他的态度不同,一进屋就跪在地上冲沈队长我俩一门磕头,求我们饶他一命。我告sù

他:“只要你态度好把事情说清楚,我们可以饶你一命。”

“你这话当真?”

“当真。”于是他交待了他们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两个家伙并不是什么真zhèng

的老道,而是伪满时海龙县警察署的警察。那个“清风”是副署长,这个“明月”是警员。在海龙县他们罪恶深重,帮zhù

日本人残害了很多老百姓。东北光复时,海龙县城的老百姓自发地起来砸了警察署,他俩仓皇地出逃了。

当时的胡子、抗日联军和苏联红军对他们这样的人都深恶痛疾,他们没地方落脚,只好往大东山里跑。当从山路来到老道沟的庙上时,看到庙中只有三个上了岁数的老道,就对老道说他们要出家,求老道收留他们。三个老道看他们穿着警察的服装,说他们杀心太重不能出家,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他俩看到庙上的丰盛资产,心生歹意。当天晚上就枪杀了三个老道,把他们的尸体埋在了后山坡上,然后穿上道袍自称为“清风”“明月”,当起了老道。

刚当老道的时候,他俩合计前半辈子罪孽深重,后半辈子不要再作恶,就在这庙中了却一生罢。

俗话说“是狗改不了吃屎”。他俩在庙上没过几天,就对庙中的清淡生活感到了厌倦。先是到屯中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后来借牛头山一个上香还愿的妇女单独来庙之机把她扣留了下来,供他们发泄淫欲。偶然一次机会他们发xiàn

了庙中的秘洞,从此更是肆无忌禅,什么坏事都干。

这些事被龙向海知dào

后,带人找上山来,直接挑明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并要把他们交给村民处理。这两个家伙跪在地上请龙向海放他们一马,龙向海说放一马可以,但以后得必须听他的话。这俩家伙当即表示同意。

前一阵子龙向海组建地下先遣军时找到他俩,告sù

他们八路军**是他们的死对头,见到像他们这样的人是一个字“杀”;国民党、中央军就不同,像他们这样的人都要,干好了还能升官发财。是真是假他们也不知dào

。当龙向海提出要把道观做为地下先遣军的老窝时,他们惧怕龙向海的淫威,没敢说不同意,于是十三个土匪都住进了道观。

这些土匪都是抱着活一天算一天的想法,住进道观后天天要好吃的要女人,他俩没有办法只好再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又化妆成算卦先生从车家漫子骗来三个妇女。

昨天下午,龙向海派人捎来话说有两个弟兄落在了工作队的手里,那个“韩大傻子”靠不住,可能露风。工作队被不住要搜道观,叫弟兄们马上散开,待风声不紧时再回来。

我问他:“这些人往哪跑了?”

“这可不知dào

,听他们议论说,要往南边跑,投靠中央军去。”

把这两个老道押下山后,村民们知dào

了真相,上百人涌到庙上填平了岩洞,扒倒了大庙。从此,老道沟只剩下了个沟名,没有了庙和老道。

这次抓捕实实在在讲是一次失败的行动。二十二名土匪,只抓到了龙向海、两个老道和四外屯五个地痞。回到正阳后我就琢磨这个事,抓捕“韩大傻子”他俩是在晚间,屯里也没有人看见。被救的李老头爷俩我也曾一再嘱咐他们不要声张。如是工作队里边有人给龙向海透风,那么这个人除了小陈没有别人。当我把想法和沈队长说了以后,沈队长说:“小陈是我动员来参加工作的,这小伙子的底我知dào

。虽说犯了点毛病,但也不至于出卖工作队。不过这年头的人谁也不保不准,这样吧,我先把这几个人先押回县里,你再了解了解具体情况。”

为了防备土匪们来解救龙向海,给屯里的百姓带来灾难,沈队长他们连夜把龙向海他们押回舒兰县城。工作队和八路军的战士在正阳村外埋伏了整整一晚上等候土匪们的到来,到次日凌晨仍没有动静,八路军的队伍才撤回了小城驻地。

部队走了以后,我和小陈谈了一次话,小伙子态度非常明朗,他流着泪说:“我和小华搞对象不假,但我绝不会出卖工作队的。我的这条命是沈队长给的,我的二老都是叫屯中的恶霸逼死的,如果不是沈队长叫我参加工作队,我恐怕现在早不知死活了!革不革mìng

这事咱不明白,我要是那么干我还是人吗?再说这小华和龙向海是啥关系我也不知dào

,直到前天晚上我才知dào

小华是龙向海的外甥女,把我后悔得要死,哪有那个闲心去给他们透信?”看着小伙子痛哭流涕的样子,我相信了他,但是工作队的工作他不能干了。于是我写了一封信叫他去找沈队长。沈队长见到信以后,考lǜ

到他没家没业就把他送到了部队上。后来听说,这小伙子作战非常勇敢,最后牺牲在蛟河拉法砬子战役中。

送走了小陈,我赶到龙家村找到了老李头爷俩,跟他们一唠这风果然是他们给透出去的。

原来这爷俩回到屯子后,就跟邻居张罗着找“马粪包”(一种农村治红伤的土药,有消炎止血的功能),并把事跟邻居们说了。这龙家屯本来就不大,大山沟里的人们又有谁家有热闹就往谁家凑和的习惯,乡亲们听说后纷纷从被窝里爬起来,到他家听他们爷俩讲事情的经过。人们虽然对工作队赞不绝口,但这事却传了出去让龙向海知dào

了。

要说龙向海这人也不简单,当他听家里人学了老李头爷俩的事后,一边大骂“韩大傻子”俩是混蛋,一边意识到他的事八成要露风。于是一边马上收拾金银细软,准bèi

风声一紧马上往南边逃跑;一边告sù

山上的人马上解散到外边避风。他觉得在这一带没人敢说他什么,工作队一时也拿他没招,没想到我们行动得这么快,这也是他太霸气也太大意的结果。

老李头听完我学的这次失败的抓捕行动后,后悔得直拍脑袋,怨他女儿不该张张罗罗地给他找药,我劝他:“大爷,你不用上火,这伙人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初五。只要他们敢回来,咱们照样抓住他们。”

“王班长啊,这件事我对不住你们啦!你有啥要了解的只管问,这龙爷我豁出来得罪他了!”

“大爷,龙向海欺压百姓的事据我们了解那是数不胜数。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是这里的老户,这龙向海有人命没有?”

老李头听我这么问一愣,点着旱烟袋吸了几口后问我:“你告sù

我个实底,这龙向海要是有人命,你们拿他怎么办?”

“那没说的,一个字‘杀’!”

“当真?”

“咱们工作队说话从来都算数。”

“那好,我告sù

你吧,邢家的邢二爷哥俩是怎么叫日本人杀的你知dào

吗?”

“这邢二爷哥俩是咱们舒兰的抗日好汉,只知dào

他们惨死在日本人的手里,但是怎么死的我不知dào

。”

“就是龙向海这个王八蛋干的缺德事!”于是和我讲起了一段抗日时期邢二爷哥俩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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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十四 章 风流女人

原来,这邢家的邢二爷是邢家屯的大户,家里有一片上好的山林。龙向海早就对这片山林垂涎三尺,多次提出要用自己的林子和邢家换,邢家没买他的账。那时节,日本人还没进东北,龙向海也没有那么霸气。这龙家沟里就他和邢二爷两家大户,龙向海也没敢把邢二爷咋样。不过他觉得邢二爷驳了他的面子,于是怀恨在心。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人占领了东北,邢二爷召集围前左右屯子三十多人拉起了杆子,专门打日本人。日本山林队多次讨伐他,都没摸着他的影。这邢二爷的队伍,今天打了车站,明天砸了上营警察所。有一次,日本新站部队的一个中佐带人到舒兰考察,回来的路上,在东安沟子遭到邢二爷队伍的伏击,打死了十多个日军。新站守备队大为愤nù

,出重金要邢二爷的头。

当时的邢二爷队伍就在邢家的南山上,那地方山高林密地势险峻,黑瞎子老虎时常出没,外人很难进到里边。

龙向海得知日本人出重金要邢二爷的脑袋后,跑到新站鬼子部队出卖了邢二爷。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龙向海带着新站鬼子部队抄小路登上了大南山,包围了邢二爷队伍的营地。经过一阵激烈的战斗后,邢二爷的队伍被鬼子消灭,三十多个弟兄死伤过半。邢二爷哥俩也满身伤痕被日本人活捉。在回来的路上,邢二爷哥俩大骂不止。日本人恼羞成怒,到正阳屯的时候,先用战刀砍下了邢老三的胳臂,然后叫狼狗把他活活地咬死。邢二爷到达新站后,日本人把他扒得溜光。然后一遍遍往他身上浇水,把他活活地冻死在新站的十字街头。之后,龙向海将邢家的山林都霸了过来。

对于龙向海做的这件缺德事,李大爷当时在龙家帮工是看得一清二楚。他一怒之下离开龙家,发誓宁可饿死也不给龙向海帮工。不过这件事龙向海有言在先,谁要是给他露了风,他就要谁全家的命,因此李大爷把这件事深深地埋在了心里。

听完李大爷的述说后,气得我半宿没睡着觉,连夜给沈队长写了一份报gào

,要求尽快处理龙向海。

根据龙向海的历史和现实的罪恶,我有一种预感,周小光的失踪决不是开小差,肯定也与龙向海有关。和刘庆林合计一下后,决定由我和老杜进驻邢家屯,负责解开周小光失踪的谜,刘庆林带其他同志进一步发动群众搜集龙向海的罪恶。

周小光一米八的大个,长得文质彬彬,待人接物十分和善,工作也很有劲头。在他到邢家屯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老乡们就对**员八路军有了好的印象。邢老二的儿子又主动提出要当八路军,这在当时有家有业的人里边是少有的,为此,周小光还受到了区委沈队长的表扬。

那么他为什么神mì

地失踪了呢?当时班里的同志说法不一。有的说:“这念过书的人心眼多,靠不住,家里又有钱,这回看到中央军步步紧逼,八路军一门撤tuì

,人家不走干啥,缺心眼呀!”有的说:“那不可能,小光家里条件好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要跑人家当初还不参加八路军了呢!看来有八成是叫胡子们害了。”我虽然赞成后一种说法,但邢家的老乡说,他们那最近没见着过胡子,带着种种的疑问我和老杜来到了邢家屯。

邢家屯在龙家屯的沟里,全屯只有二十几户人家,以邢姓为主,外姓人家只有四户。屯中的人看到我们到来,表现得都十分热情,和我们进贾家时的情况截然不同。我问他们:“你们知dào

我们是干什么的?”他们说:“这咱知dào

,八路军是穷人的队伍,你们工作队是为咱穷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而工作的。”从这一点来看小周同志的工作就很有成效。

为了便于了解情况,我们住进了小周原来住的房东王大叔家。

这王大叔的祖辈是从山东济南闯关东过来的,论起来我俩还是一家子,因此在感情上好象有一种格外的亲近感。送我们来的农会石主席逗他说:“这下好了,你们是一家子,我不用担心再把人住丢了。”

王大叔的脸一沉:“咋说话呢?周同志也不是从我家丢的。”

晚间吃完饭,我们坐在火盆前,一边烧着土豆一边闲唠。

“大叔,你说小周咋就突然不见了呢?”

“可不是咋地,我也挺纳闷!按理说,这孩子不但人长得好kàn

,心眼也好,屯里的人都挺喜欢他。出事的那天,他帮俺劈了一天的柴火,吃晚饭的时候,叫前街的高大寡妇叫了去,说家里焖了大黄米饭叫他去吃。当时看样子小周的脸沉沉地好像不愿意去,后来我觉得人家是好心,去就去吧。虽说她是一个寡妇人家,吃顿饭也不犯什么说道,于是我说连劝带搡的把他劝了去。唉,现在想起来我还真后悔,如果当时我不叫他去,小周八成还不能没有。”

“大叔,这高大寡妇是什么人?”

“这高大寡妇别看住在俺这穷山沟里,当年那可不是个一般的人,民国的时候在长春窑子里,听说还挺红的。日本人来了以后,她回到蛟河娘家干起了‘野鸡’的勾当。后来两个日本人到她家打‘野鸡’,叫日本宪兵队抓住了,把她差点打死。她虽然捡了条命,不过留下了看见日本人就哆嗦的病。她的娘家老爹没办法就托人把她嫁给了俺屯的高老三。俺屯这个高老三是跑腿一个,有一手好枪法。她嫁过来以后,两口子日子倒也过得去。那一年邢二爷拉杆子,高老三入了伙,后来被日本人打死在南山头上。屯里人都以为高大寡妇得回娘家,可这娘们挺刚强,哪也没走,自己一个人过日子。”

“那她一个妇道人家指什么生活?”

“原先种点地还挺本份,后来就熬不住了,找了几个相好的养着她。”

“她这些相好的都是些什么人?”

“你别看她都四十多岁,穷人还真靠不了边。他的相好的都是有钱人,比如,东安的李二虎、上营警察所的刘所长。”

“小周常上她家去吗?”

他一愣神:“那倒没有。就是去,他一个小孩子家也不能犯啥说道。”

第二天早上吃过了早饭,我到了高大寡妇家。她的家在屯子的大南头。要说这个女人的胆也真够大的,她这单独的两间草房离屯子有半里地之遥,孤单的连个邻居都没有,在这大山沟里恐怕一般的男人都不敢住,何况她一个妇道人家。

高大寡妇的两间草房看样子已经有年头了,房上的草长满青苔不说,歪歪扭扭地四面用木头支着,给人一种一阵狂风就能刮倒的感觉。

房子虽然不咋地,当院却收拾得挺干净,没有一点积雪。靠南杖子的小酱缸在酱缸盖的下面露出一圈雪白的棉布,拴着的一块红布角也干干净净。破窗户上新糊的窗纸,一角上还镶着一块小玻璃碴子,虽然不大,却擦得铮明瓦亮。进了外屋,只见土锅台上的瓶瓶罐罐都擦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这个女人在屋里想什么,我在外边问了几声“有人吗”,也没回音。开门进了外屋后,我又敲了几下里屋的门,屋里才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进来吧。”推开里屋的门,只见一个女人坐在北炕上脸冲北窗户不知在想什么。

我打量了一下这个屋,小屋虽然不大却收拾得利利索索。炕头铺着被褥,一张那时候很少见的东洋花格布床单格外显眼。炕梢摆着一个当时最时兴的紫坛色的瓷砖炕柜,地上还摆着一个只有相当有钱人家女子才使得起的红柚木梳妆台。单凭这几样摆设,别说在这穷乡僻壤的大山沟,就是在城里也能显示出这家主人的不一般。

我站在屋地下咳嗽了两声,这个女人回过头一瞅是我,急忙下地说:“这不是工作队王班长吗?你这贵人怎么到我这寡妇家?”

“嫂子,寡妇家怎么地,寡妇就低人一等吗?”

“唉哟,长官呀,您这话可说到俺心里去啦!这屯里的人都瞧不起俺,你说俺咋地啦,俺家里不就缺那玩艺吗?”

我一听心想这老娘们说话怎么这么拉扯(粗鲁),心想得加点小心。这个女人又说道:“冲您这句话,我得给你砌杯好茶,你坐下等着我给你烧水去。”

“嫂子,你不用忙活,我有事找你。”

她的脸一白,马上又恢复了正常:“啥事你说吧!”

“小周失踪那天是到你这来吃饭来的?”

“是呀!吃饭咋地,你该不会说我把他害了罢?”

“现在我倒不能这么说。”

“以后呢?”

“那得看事情是咋回事。”

她一拍炕沿:“长官,你们可都是青天大老爷啊,可不能听别人瞎说冤枉人,我请小周吃饭不假,那是我看你们工作队是好人。小周从那以后没了也不假,可他从我这吃完饭就走了,我可不知dào

他上哪去了!”

“你和龙向海是什么关系?”

她倒大方,连呗都没打说:“啥关系?相好啊!咋地,犯你们法啊?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找相好的养活我咋活呀?你要是有意思也可以做我的相好,只要给钱就行,我是来者不拒!”

我一听,这老娘们要耍泼,就觉得不能再和她单独在屋里说了。

“你那么大火干什么,跟我走一趟,我们有话要问你。”

她一听,本来眉清目秀由于妆化得太浓变得花里胡哨的脸马上变了形。虽然是半老徐娘,但仍有风韵的身体有些颤抖。

“走啊!”

她往炕沿下一坐撒起了泼:“要想干那事?行,我跟你走,是上山梁子,还是柳条通哪都行。要是有别的事,我没空。我看你挺漂亮,不如咱就在这屋里来一把怎么样?我这屋一般没人来。”

“我是工作队,你少跟我来这套!”

“工作队咋地,工作队就不是人呐,工作队就不需yào

女人哪?告sù

你,你们这些当兵的我见着多了,你少跟我来这套,你要是再不走,老娘我就要脱裤子了!”

看着这个泼妇的样子,气得我浑身直哆嗦,真后悔不该一个人来。正在这个时候,刘庆林和老杜进了屋。看我气得脸煞白就问我:“班长咋回事?”

高大寡妇扭腰晃腚地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说:“没咋地,你们班长要和我睡觉,我没同意。”

老杜一听冲她的脸“呸”地吐了一口吐沫,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臊货,就你这个熊样,俺班长能看上你?”

“唉,你们工作队怎么骂人呢?”

“骂人不算,我他娘的还想揍你呢!不信你再说一句?”

高大寡妇一听,往地上一坐又是拍嗒地又是蹬达腿,嘴里数达:“你们工作队算什么穷人的主心骨,连我这寡妇都欺负。别骗人啦,自古以来当兵的就没好东西!”

刘庆林拉了我一下,我随他俩到了屋外,刘庆林告sù

我:“小周失踪的那天晚上,屯里的猎人邢老四和他叔上山溜套子回来,看见有两个人从她家抬着一个麻袋往南山走去。麻袋挺沉,不知里边装的是什么?”

“真的么?”

“一点都不假。”

“好,跟我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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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十五 章 血债血偿

我俩进了屋,高大寡妇还坐在地上哭天抹泪地叨咕着什么,我厉声说道:“你给我站起来!”她一听我的语气不对,抬起头瞪着眼睛愣愣地瞅着我,我掏出了手枪对准她的脑袋说道:“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站起来,我就一枪嘣了你。”当我“一”字刚出口,她“扑愣”一下就站了起来,扑拉扑拉屁股上的土,嘴里叨咕:“这是干啥呢,有啥话不会好好说?”

“站到墙旮旯去!”

她乖乖地站到房门旁的旮旯里低着头不时地用眼睛偷着瞅我。

老杜这时拨出了匕首用手指不断地试着刀锋,嘴里还叨咕着:“这刀可真快,脖子一下就割拉下来。”刘庆林端着大枪对着她不断地拉大栓。

沉默了一会,高大寡妇的脸变了色,两条腿不断地哆嗦。我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瞅瞅刘庆林。刘庆林点点头,于是我开始问她:“小周那天晚上在你这吃的什么饭?”

“大黄米饭。”

“你为什么找他吃饭?”

“我看他孤身在外挺可怜的,再说你们工作队是为咱穷人办事的,咱也得表示表示呀!”

“你不用说好听的,小周吃完饭上哪去了?”

“吃完饭他就要回去睡觉,我哪知dào

他上哪去了?”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小周上哪去了,你当然知dào

!”

“长官哪,你可不能冤枉人,天地良心我一点不知dào

他上哪去了!”她哭咧咧地说。

“那天晚间你家来人没有?”

“我家天天晚上有人来。”

“那两个人从你家抬了一麻袋什么东西?”

“没抬啥呀?”

“你敢咬准?”

刘庆林说:“我们不了解清楚不能问你,现在就看你的态度了。”

她挠了挠脑袋,假装寻思了一下:“你瞅我这记性,那天晚上马鞍岭我的两个叔伯兄弟家里没吃的,到我这借了一麻袋苞米。”

我眼睛一瞪,把枪往炕沿上一拍:“你挺能编啊,你看谁家借粮,白天不来晚上来,大道不走走山道,那插挡深的雪咋走啊?”她干卡巴嘴说不出话来。

老杜在一旁假装不耐烦了,急急歪歪地说:“班长,跟她费这些话干啥,反正咱们也知dào

咋回事了,对她这样的人枪毙她白瞎了一颗枪子,让我把她拉到南大沟,一刀刀零割了算了。”

刘庆林在一旁也帮腔:“老杜说得对,这事就交给我俩吧!”

这时我看见高大寡妇的脸吓得变了形,两条腿哆哆嗦嗦地直往下跪,就把枪拿起来往腰上一插,说:“你们俩说得对,反正咱们已经掌握了她的事,就按你们说的办,拉出去吧!”老杜过去一把拽住她的脖领子说:“记住,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走吧!”这下高大寡妇可真吓坏啦,挣扎着要往地上跪,嘴里说:“长官饶命,工作队饶命,天地良心,这事我是受人指使干的,我冤枉啊!”

“老杜,你先松开她,如果她的话有一点差,你就把她拉出去。”老杜松开了手,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交待了小周被害的经过。

原来这高大寡妇娘家姓李,在新站住。因为家里穷,她十五岁就被人贩子卖到了长春的玉青楼当了妓女。后来岁数大了,就回到了娘家偷偷地干起了野鸡的勾当。那时候龙向海就和她有一腿。她在新站出事以后,险些被日本宪兵打死。龙向海出钱把她的伤治好,又把她嫁给了高老三。高老三出事后,她留恋龙向海,没有改嫁也没有回娘家,单独撑房过日子。

龙向海被抓的前一个月,来到她这里,跟她说这工作队来了,可能要拿他开刀。他想往南边跑,投奔国民党中央军去,可又舍不得他这么些年苦心经营的家产。不跑吧,这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因为像贾大善人、金老大那样的人都挨整了。他深知自己罪恶深重,**工作队是不会放过他的。但他这个人从来就是不服气,他告sù

高大寡妇,自己组建了一支队伍,一旦中央军打过来,他就要和**工作队拼个你死我活。他问高大寡妇邢家屯有几个工作队员。高大寡妇说,只有一个年轻小伙。他喜形于色说:“这**的工作队怎么净些小毛孩子?”然后告sù

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拉住他。高大寡妇问他:“和他睡觉可以不?”龙向海先是骂了她一句:“你他妈的一看到年轻小伙就迈不动步。”后来告sù

她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拉住他就行,并说这事要是办好了,他就把邢老二的山林给她,告sù

她这些山林够她娘家活几辈子了。

龙向海走后,高大寡妇就想方设法和小周接近,屯里人虽然都知dào

她的底细,但小周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和她相差二十多岁。人们也没往旁的地方想。而小周呢,则以为她也是受苦人,并想把她培养成妇女主任。

高大寡妇几次勾引小周,小周都没上套。后来借一次在她家吃饭的机会,她把从龙向海那要来的***下到了酒里,把小周麻翻在家里。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小周发xiàn

自己光巴出溜地趴在高大寡妇的被窝里问她“咋回事”,她说:“你还问我呢,你借酒醉把我那个了,还装什么糊涂?”小周是个没经过红尘事的人,把她的话信已为真,回到住地后病了三四天。

在龙向海被抓的前几天,他来到了高大寡妇的家,告sù

她现在中央军要打过来了,他龙某得给**点颜色看看。还告sù

她,跟小周挑明了说要他给龙向海办事。如果他不同意,就把他干掉。她说:“要杀人我可不行,我一个妇道人家下不了那个手。再说人家一个大小伙子我能扑楞过他吗?”龙向海从腰里掏出一包砒霜,告sù

她,不用打不用杀,只要吃这玩艺一会就蹬腿。她说那好说,把日子定好,他两个弟兄在南山坡等着。事情办完后,她只要用油灯冲南山晃三下,他们就下山把尸体弄走。

龙向海走后,用高大寡妇的话说真不忍心对小周下手,因为小周年轻漂亮。几次软硬兼施都遭到小周的拒绝,小周还说准bèi

把这件事向上汇报。高大寡妇恼羞成怒,一想到那大片的山林等着她,就决定毒死小周。日子定好后,她通知了龙向海,但那一天她没有得手,因为小周死活不到她家去。

第二天,她和小周说:“我找你吃顿饭,又没有别的意思。咱们好赖也是夫妻一场,你要是这么不讲情义,那好,不用你向上汇报,我去找你们班长,就说你**了我。反正我的坏名声在外,你呢,是个没成家的小伙,又是工作队员,看谁的包沾得大?”小周在她的威胁下,只好同意到她家吃一顿饭,条件是饭后两人的事扯平,今后谁也不准提。

请小周吃饭的那一天,是个假阴天,灰蒙蒙地下着小清雪。高大寡妇老早就把大黄米饭焖好。又拿出了龙向海送来的狍子肉和野鸡,炖了足足两大盆。她把砒霜下到饭的一边后,才到王大叔家找小周,小周一脸不愿意地勉强来到她家。

到了她家后,看到小周高挑的身材和漂亮的脸蛋她的心又软了,提出要小周为龙向海干事。小周当时气得要走:“咱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又提这个茬。他龙向海是个万人恨的恶霸,在你的眼睛里他是龙爷,在我的眼睛里他是狗屎一堆!”

周的这番话把高大寡妇的怒火燃烧了起来。她压住怒火笑嘻嘻地说:“你不干拉倒呗,急什么眼哪!行啦,就算我没说。你也别生气,生气吃黄米饭是要胃疼的。”饭桌上,小周吃了一碗下了砒霜的黄米饭,在他起身要走的时候,肚子剧烈痛疼起来。他用手扶着炕沿,满头大汗瞅着高大寡妇说不出话来,然后七窍流血倒在地上。看到小周痛苦的样子,高大寡妇又怜又怕,到外屋水缸舀了一瓢凉水给小周灌了下去,想把他救过来,但为时已晚,小周蹬达了几下腿气绝身亡。

周死后,高大寡妇按原来定的办法,拿起油灯冲南山晃了三下。过了一会进来两个彪形大汉,想把小周抬走。高大寡妇说:“这样走太显眼,不如把他装在麻袋里。”可是一个大小伙子麻袋怎么也装不下,没办法他们俩用板斧把小周的双腿和脑袋剁下,装在了麻袋里,往南山上抬去。

听完高大寡妇的交待后,我们到外屋一看,虽然现场已被高大寡妇清洗了几遍,但在墙壁上仍有点点发黑的血渍。

在我们进屋的时候,外屋墙壁上的血渍我们也看到了,但在那个年代大山沟里的人们经常吃山鸡、野兔和狍子,几乎家家的外屋墙上都有扒野兽留下的血渍,因此也就没在意。殊不知高大寡妇家的血渍不是野兽的血,而是我们同志的鲜血。

当我追问小周的尸体被那俩弄到哪里去了时,她说:“这事我可真不知dào

,我要是有一点地方撒谎,你们马上枪毙我。”

事情搞清楚以后,老杜把高大寡妇押回正阳。全班同志闻讯后都赶到邢家,会同屯里的老百姓开始搜查南山。从晌午一直搜到傍晚,才在南大砬子下找到了小周的尸体。尸体已被野兽啃得只剩下大骨架子,我从残破的军衣和我送给小周的自来水钢笔确认出这具尸体就是小周的遗骸。当时大家围站在骨骸前沉默不语,我掏出枪冲天连放三枪以示哀悼。同志们把他的遗骸装在麻袋里运回山下,埋在南山坡上。

回到正阳后,我连夜写了一份报gào

,一是向沈队长汇报周小光被害的前后经过,二是请求舒兰县zf把龙向海押回龙家正法。

第二天,我派人把高大寡妇押到舒兰。县委同意了我的请求,事过第五天龙向海被押回正阳。高大寡妇后来也在舒兰县城被枪毙。

斗争龙向海的那一天,十里八村的人都来看这个恶霸的下场。正阳屯大道的会场上人挤得满满的,有的痛哭,有的拍手叫好。人们长期被龙向海欺压的怒火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当龙向海被押到会场时,群众像潮水般地涌了上去。工作队员和八路军战士奋力维持,但仍无济于事。大会还没开始龙向海就被活活打死,有个老太太在他死后还照他的脸咬了一口。

龙向海的事解决完以后,已经快过了一九四六年的正月。那一年的春节,我没有回家,是在不知不觉中度过的。主要是工作太忙,忙得我想不起来过春节的事。那时候为**干工作真是实打实凿,要说为实现**而奋斗那是后来的话。当时的人没有这个觉悟,有的就是为了穷人能过上好日子,为**打江山豁出命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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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十六 章 热情乡亲

正月二十五沈队长捎来口信,放我三天假,叫我回家去看看。

正月二十六我回到了破帽子沟。一进屋家里人都高兴了,老两口摸摸这看看那,玉莲站在一旁抿着嘴乐,家里的大黑、大黄也从人群中挤上来舔我的手。

破帽子沟的形势和上营一样,双岭子屯张家哥俩被斗。咱家分了一张八仙桌和一个碗柜。老太太特别的稀罕,每天都要擦一遍,好像在咱家来讲还是头一次有这样的像样家具。老两口高兴得直叨咕,还是**好啊,没有**咱家能摆上这样的家具,你可得好好地跟**干啊。

玉莲就不同了,阴沉着脸,我问她:“这是咋地了?”

“**这一闹腾,你们这一家人倒高兴了,可阿玛家怎么样,不知挨斗没有?”

“没事,**是挑有罪恶的斗,像阿玛这样善良的人**不会斗他(当时土地改革没开始)。”怎么说玉莲也放心不下,执意要回家看一看。

咱家那时候那个穷劲就别提啦,赵杰回来探亲时顺便来看玉莲,进屋直皱眉,水都没喝一口。临走的时候只跟玉莲说了句:“你怎么找了这么个穷人家?”玉莲当时没好意思说我当初说没有家。

在这烟薰火燎整天黑呼呼的破草房里,玉莲一住就是几个月。那时候,大哥天天跑出去给人当二神,兄弟媳妇干活又慢,二老看不上她。家里做饭喂猪全得玉莲自己干,邻居都夸她干活刹愣(快),二老也从没说她个“不”字。可我看到她那已经消瘦了许多的脸和被猪食弄得脏兮兮的双手,心想可真难为了这个曾名满百里的赵九小姐了,于是产生了让她回娘家住的想法。

当我把想法和她说了以后,她说:“可也行,要不我也掂闲家。不过咱把话说到头里,我可不是嫌你家穷啊!”

这天晚上,双岭子屯来了一拨唱“二人转”的。那时候的“二人转”都是由民间艺人组成。唱的都是些老剧,比如“小寡妇哭坟”“寡妇难”之类打浑唱俏说些砢碜话逗大家乐。正经过日子的人家都瞧不起这一行,管唱“二人转”的艺人叫“唱蹦蹦的”。正经人家的姑娘谁也不愿嫁给干这一行的,这种观念到解放后还没扭转过来。像赵四爷这样的大户人家,姑娘媳妇都不许看“二人转”。

玉莲听说双岭子来“二人转”后,跟我说:“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二人转’,屯里来了‘二人转’,阿玛连屋都不让我们出,今晚你不如领我去看看?”

“那好啊,反正也没事。不过这‘二人转’净扯大膘,做砢碜样,你能看得了吗?”

“我是过来的人还怕啥?”

到了双岭子以后,“二人转”刚演不大一会,玉莲就说:“这都是些啥样?乱马其遭的都是砢碜话,这就叫‘二人转’哪,咱还不如回家睡觉得了!”

第二天我们回到了黄鱼圈,赵四爷的家已不像以前那么热闹了,全家的族人们都在为**打土豪的事犯愁,不知哪一天打到自己的头上。看样子赵四爷对我参加工作队挺不满yì

,脸沉沉地简单问了一下工作队的情况后就再没唠别的。

在黄鱼圈住了两宿后,我就风急火撩地赶回了正阳村,把玉莲留在了黄鱼圈。

自打龙向海死后,正阳地区的土豪恶霸们惶惶不可终日,有些人把家中值钱的东西收拾好,准bèi

往南边跑。

正在这时工作队接到一项任务,要为部队征集一批军粮,这批粮食从哪出,自然要出在那些有钱有粮的大户人家。说句实在话,那个时候的有粮大户人家,照**工作队都打怵,一般你下达的指标,他们虽然心里不愿意,但也不敢不完成。在正阳地区,别的大户都按期完成了工作队给下的指标,单东安屯的李二虎一粒粮食没交。工作队问他为啥不交,他说“没粮”。他真的没粮吗?带着这个疑问,我们进驻了东安屯。

这东安屯是一个大屯,当时就有一百多户人家。李二虎家在屯子中间,七间正房十二间厢房,四面有围墙,墙角有四个小炮楼。论名声他没有龙向海大,但论家产要比龙向海多得多。东安屯的东山、南山都是他的山林,南沟、西沟的肥田沃土又都是他家的,在东安屯一百多户人家中有一半是他的佃户。这样一个大户人家说家中没粮谁能信啊!可我们到了他家后,他家的粮仓确实是空的,猪圈也是空的,李二虎的老婆说:“人都没有吃的,哪有粮喂猪啊?”

晚间的时候,工作队的多数人回到了正阳,我和刘庆林留在东安屯住在了屯中最穷的人家石大爷的家。这石大爷老伴早年去世,他领着两个儿子过日子。对我们住到他家,石大爷非常高兴,他说:“就冲你们扳倒了龙向海,给我们穷人出了口气这件事,我赞成你们。到我家好吃的没有,粗茶淡饭还是少不了你们的。”

吃晚饭时石大爷背着我俩偷偷杀了一只鸡,炖了满满一瓦盆,我说:“石大爷,您这可是多心啦!咱们都是一家人,您这是干啥呀?这鸡眼看就要下蛋了,杀了多可惜?”他说:“可惜啥呀,一只鸡值几个钱?你别看我家现在这个样子,以前咱家也是说得出的人家。”我们连吃连唠石大爷给我们讲起他家败落的事。

这石大爷的老家是山东潍坊。那一年山东闹蝗灾,石大爷的老祖宗和李二虎的老祖宗结伴来闯关东,老哥俩在临行时就拜了把子。来到东北后,看到东安附近山青水秀物产丰富,就在这扎下了根。老哥俩早出晚归辛勤劳动,在二十年里都有了自己的土地,那地是用镐头在荒草甸子中硬开出来的。

两个人生活安定后,都从山东把父老妻儿接了过来。当时的东安屯只有五户人家,他们两家是这屯的大户。

随着时光的流转,到了满洲国的时候,李家的当家人李二虎说了房好媳妇,他的小舅子在正阳当山林队中队长。这一下石家就不能和李家比了。

石家在东大河边有二十多垧好地,这李二虎早就眼红,多次提出要和石家换,都被石大爷拒绝,李二虎怀恨在心。一连三年青苗起来的时候,李二虎就收买四外屯里的一些无赖晚上用锄头把青苗铲个溜光。石大爷一气之下把李二虎告到警察署,警察署说他没有证据而不予受理。

石大爷的两个儿子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一怒之下,召集了石家的族亲们把李二虎好顿揍。事过第二天,上营山林队来了二十多名警察,把石家哥俩和其他几个族亲都抓到山林队,告sù

石大爷这些人都是胡子,是反满抗日分子,扬言要把他们交到日本宪兵队。

这些人交到日本宪兵队那就是死路一条,石大爷的老伴急傻啦。石大爷没办法,只好求李二虎看在老祖宗是拜把子兄弟的份上放他们一马。李二虎说:“放一马可以,我可以叫我小舅子网开一面,但是得需yào

钱上下打点。”石大爷家虽然有些地,但也没有什么钱,只好卖房子卖地。而在东安这个地方,除了李二虎以外也没有人买得起地,石大爷只好贱巴喽叟将地卖给了李二虎。人虽然回来了,但石大爷变成了房无一间、地无一垅的穷光蛋,而李二虎日子越来越红火,成为这东安屯的首富。

听了石大爷的述说,我说:“这李二虎挺恶呀!”

“他这人恶倒不恶,但是一个字——‘阴’。别看他表面上虎了巴叽一样,其实心眼最多。我这次听说你们是冲他不交军粮的事来的,我告sù

你们吧,你们要的那点军粮在他身上是九牛一毛。你知dào

他为什么不给你们?”

“为什么?”

“头几天,龙向海给他捎信说,国民党中央军要打过来了,那是咱们的队伍,叫他不要听工作队瞎扎呼。”

“我们到他家后,他家的粮仓确实没粮。”

“那是他装穷,他的粮都在东山的山洞里。”

“你知dào

他这山洞在什么地方?”

“屯里屯亲的我能不知dào

吗?”

“那你领我们去看看。”

“领你们去看看可以,不过我有个事想问问你,看过粮以后你们准bèi

怎么处理他。”

“按着他的财产和现在的表现,我们就按土豪处理,把他打了。”

“那我的地能不能还给我?”

“关于土地的事现在上边还没有指示,我可以和上边反映一下你的情况,争取还给你。不过有一点我敢保证,他霸占你家的院套可以归还给你。”

“好,就冲你这么爽快,我现在就领你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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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十七 章 斗志昂扬

为了不引起李二虎的警觉,我们摸黑来到了东大砬子下,石大爷拨开一堆树棵子,在砬子根的一旁有一扇用木头做成的大门。门用大铜锁头锁着,我们几个人换班用枪托砸,费了挺大劲才把门砸开。

进到洞里点着松树明子一看,喝——这山洞足有五间房子大,里边堆满了麻袋,麻袋里装的都是苞米、黄豆和黄米,在靠边的角落里还有十几袋洋白面和三麻袋日本开矿团种的大米。

看到洞里的粮食后,我们回到了石大爷的家。我和刘庆林一合计,这事不能拖,怕夜长梦多。于是由刘庆林回到了正阳把班里的同志全部调到东安,由老杜带领负责山洞的把守,然后我和刘庆林带了三个人半夜时分敲响了李二虎的家门。

李二虎自打我们打了龙向海以后,白天从来不着家,害pà

工作队找他。这天晚上我们敲门时,他刚好从上营小舅子家回来,听到我们是工作队以后,叫伙计开开门让我们进了屋。

这李二虎是个地地道道的土财主,家中的摆设都是老掉牙的东西。他披着衣服对我们倒挺客气,叫伙计烧水砌茶,然后唉声叹气说:“你们深夜来我家不用说我也明白,是为军粮的事。”我一看这人虽然长得恶眉神道,外号又叫“二虎”,但正像石大爷说的那样,看上去虎心眼最多,不用我们开口他就把事挑明了。

“你既然知dào

我们的来意,咱就不用费别的口舌。我问你,你为什么不交军粮?”

“长官哪,一家不知一家呀,你别看我家大业大,可是头年收成不好,年头又乱,佃户们交不上租子,有点余粮又叫山上的绺子要了去,我这一大家子人连饭都要吃不上了,哪有粮交军粮啊?”

他的老婆在一旁也帮腔:“你们白天来的时候也叫你们看了,要是有余粮的话我们这么大的一家子人能不喂几口猪吗?”

“你们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没啥说的了!”转过身对刘庆林说,“庆林,看来东山砬子底下洞里的粮食是没主的粮,明天你叫农会多找几台车,咱们一粒不落全部拉走送到部队上去!”

我的话刚一落音,这李二虎“啪啪”就给了他老婆两个大耳光子,嘴里骂道:“你个败家的老娘们,我说把粮食交了,你非不干,这下好,老窝都叫人端了!”他老婆一声没吭,用手捂着嘴巴子,呆呆地瞅着我们,然后扭头就走。

李二虎打完他老婆赶忙转过身,满脸堆面笑容,冲我们连作揖带行礼地说:“长官哪,东大砬子山洞里的粮食不瞒你们真是我家的。我那可不是为了不交军粮才藏到那的,我那是为了防备胡子才啥磨这么个地方。我知dào

这是老石头告sù

你们,当初我两家的粮食都藏在那里,你们不信可以问他,日本人来了以后我们就用这个山洞了。”

“我也没问你这些,你罗嗦啥呀!我只想问你,你有粮不交是不是想和咱**作对呀?”

他哭叽叽地说:“长官哪,你这可是冤枉我了,借我个胆我也不敢和**八路军作对呀!都是我那老娘们横八竖拦地不叫交,也怪我没主见,多了个小心眼。明天我起早就把粮食送去。”

“你不觉得这事晚了吗?”

“长官哪,你们可不能都拉走,那可是我家的命根子。”

“这事我们会考lǜ

,不能叫你们饿着。”

“那我可得谢谢你。”

正在这时,屯里人来告sù

我们,李二虎的老婆到老石头家打起来啦,我们赶紧往老石头家跑,离老远就见他家杖子外围了一帮人,院里七吵八嚷地乱成一片。

我们进院后一看,老石头的脸已被李二虎老婆挠了好几道,血渍拉乎的。我们进院的时候李二虎的老婆还在破口大骂:“老石头缺八辈子德,不得好死!溜须工作队能咋地,工作队能帮你把日子过好?”

老石头的嘴也不让人,还嘴骂道:“妈拉个巴子的,我就溜须工作队咋地?这不是满洲国了,你弟弟说了不算啦!我就看你们家不是东西,有粮不交,还他妈的哭穷,什么东西呢?”

我走到石大爷跟前说:“石大爷你消消火,这事由我们处理。”

他的两个儿子在一旁说:“我们就看她是个女的,要不然我们非打死她不可。”

李二虎的老婆一听又来了劲骂道:“你两个小王八犊子不用扎呼,你能把老娘咋地?老娘就不怕你,反正我家的日子也没法过了,老娘今天就叫你们把我打死,不打死你们俩不是你爹揍的。”

我转过身冲她说:“你有完没完?”

她气冲冲地说:“有完咋地,没完咋地?这日子你们反正也不叫我们过,我就是没完!”

“那好。”然后告sù

两个工作队员,把她押走,按破坏工作队工作处理。

她一听我这么一说,往地上一坐连哭连嚎:“押干啥,有能耐现在就枪毙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正在这时,李二虎从院外进来,点头哈腰地对我说:“长官,你别跟她一个老娘们一般见识,俺这老娘们比我还虎。”然后转过身冲他老婆屁股踢了两脚,骂道,“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娘们,老爷们的事你跟着瞎掺呼啥,还不给我滚回去!”然后扯着她的膀子,把她跟头前跄地扯出了院。

他们两口子走后,我对石大爷说:“大爷,你受委曲啦!”

“没事,我早就想和他们斗一斗!”

晚上吃过饭以后,我们在石大爷家开了个会重点研究两个问题,一是对李二虎粮食的处理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大伙都要把粮食全部拉走。我当时考lǜ

咋也得让他们吃上饭,于是提出按他家人口计算,每人留三百斤,余下的全部交到区zf。二是对李二虎的处理问题。这李二虎虽然没有龙向海那么霸气,但在这一带也是说一不二,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他都够得上是个土豪。因此决定按土豪斗争。石大爷爷仨听说明天要斗李二虎,没用农会的人下去,他们爷仨就挨家挨户地告sù

,明天早上都到南场院开会,要斗李二虎。

一九四六春天时的打土豪,没有土改时那么轰轰烈烈,因那时候的老百姓对**八路军刚刚认识,只知dào

这是穷人的队伍,其他的一概不知。这还是指着松花江以北的八路军占领区,尤其是舒兰县这一带,国民党中央军和东北保安部队还没有过来。

松花江以南的地区形势和这里又不相同,那里的老百姓处在国共两党军队的拉锯中。今天八路军走,明天中央军来,后天保安部队来,大后天胡子队伍又进了村。有时一天屯里走马灯似的进几支部队,老百姓们造得迷迷登登也不知dào

哪个部队是好人。

舒兰的形势虽然比松花江南强,但除了对像龙向海、金老大这样民愤极大的恶霸人们一拥而上去斗之外,对一些当地的大户人家都抱着观望态度。因此在斗争李二虎的时候,会场上人倒是不少,除了石家爷们控诉了李二虎欺压老百姓的一些事外,没有人到前边发言,工作队的同志喊口号也很少有人跟着喊。

开会时,李二虎简单地交待了自己一些欺压百姓和不交军粮的事后,由我宣bù

将他的粮食没收,将他霸占石大爷家的院套归还给石家后,斗争会也就宣bù

结束,李二虎被放回了家。

会后,当地农会找来四挂马车,一洞粮食往区zf拉了一天。石大爷高兴地说:“这口恶气我可出了,还是**好啊!”晚上他把他的大儿子石贵领到了我跟前说:“这八路军是咱穷人的队伍,我寻思好啦,咱穷人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跟**八路军走。我把我这个虎小子交给你们,你们把他送到部队上去,叫他为咱穷人翻身得解放也出点力!”

送石大爷儿子参军那一天,屯里敲锣打鼓,给他披红挂彩骑着马到了区zf,和他同龄的青年都羡慕得够呛,不少人说服老人也要参军当八路。

正阳地区自打铲除了恶霸龙向海斗争了土毫李二虎,村里农会的腰杆子硬了起来。有钱的大户人家看到农会的人,再不是一副瞧不起的样子,而是离老远就打招呼,到跟前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让路。各屯也都成立了“棒子队”(民兵),屯里的青年晚间拿着棒子在大街上巡逻,山上的零散土匪都跑到了南边,正阳地区的形势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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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十八 章 互相猜疑

这时东北的山区已到了跑桃花水的时候,各种老病都找了上来,我的腿酸痛酸痛的,后脊梁骨也阵阵发麻,心想不好,我的老病要犯。

正在我为疾病感到担心的时候,沈队长从县里来到正阳,告sù

我们舒兰县境内的局势已基本打开,最大的匪首“四海”已被老八路部队在旺起抓到了。全县境内形势越来越好,现在只有新安北、梨花、帽山一带的形势不好,因为那里是满、汉、朝三个民族的杂居地,民族隔阂很大。新安区委人手少,工作开展不起来,因此县委决定把工作队二班调到新安地区,协助区委开创那里的局面。沈队长传达完县委的指示后,走到我的跟前说:“怎么样喜山,身体能顶下来吗?这回的工作压力可大呀,不行的话你就先休息几天?”

我想了一下说:“现在是跑桃花水的时候,我的腰腿老病有点找上来了。不过这倒问题不大,挺一挺也就过去了。这新安地区我知dào

,那里朝鲜人多,满洲国的时候,日本人的开拓团在那里种水稻,这朝鲜族人围着日本人的屁股后转,咱们这旮旯的老百姓都管他们叫‘二鬼子’。”

班里的老八路都是南方人,没接触过朝族人,好奇地问我:“班长为什么叫他们‘二鬼子’呢?”

“这朝鲜族人的生活习惯和日本人差不多,说起话来嘀里嘟噜的。咱们汉族人也分不清什么的口音是日本话,什么样口音是朝鲜话,听起来都差不多。日本人吃香的时候,他们中有些败类就仗着这点装成日本人欺负老百姓。有的比日本人还凶,东北的老百姓一提朝族人,都说这‘二鬼子’最不是东西,比日本人还蝎虎,当然这是指的朝鲜人中的败类。朝鲜族人也有抗日英雄,不过我对朝鲜族人的印象不咋地,心想那里的工作肯定不好开展。”

沈队长听我这么一说,就说:“同志们,你们班长说得对。这新安地区朝鲜居民多,民族隔阂挺大,和咱们语言又不通,风俗习惯咱们也不了解,因此那里的工作难度特别大。你们前一段的工作县里特满yì

,就因为那里的难度大才把你们调到那里。我们应该看到绝大多数的朝族老百姓还是好的,败类哪个民族都有,喜山同志应该把这一点想通,这样才能开展好工作。”当时我嘴里没说什么,心里想敢情你们一直在南方,满洲国倒了你们才过来。这有的朝鲜族人帮日本人唬的那劲头你们没看着,看着你们这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沈队长看我没吱声又问我:“喜山,你觉得咋样?”

“上边既然决定了,咋样咱也得去呀!不过说心里话,这朝鲜族人我可真不爱搭理他们。”

“你这种想法可就不对,到哪个地区干工作千万不能带有民族偏见,咱们工作队代表的是**的zf,不管是哪个民族的穷人都是咱们的群众。”

“既然队长这么信任我们,我们也一定把工作干好。困难都是人克服的,没有过不去的坎!”

“你这可一定是心里话呀!”

我点了点头。

散会以后,沈队长把我单独叫到了外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喜山哪,那一带的工作比这边复杂得多,因为涉及到少数民族的问题,你要注意分寸,千万不能捅漏子。有什么难题及时向我汇报,我会尽全力帮zhù

你的。不过我还得提醒你,千万不能带有民族偏见!这一点不去掉你就不会干好工作。”

“我尽量吧。”

“不是尽量,是一定要克服!”

唠了一阵工作的事以后,沈队长告sù

我:“前几天,我到法特去特意到黄鱼圈你老丈人家看望你爱人,她的情况都挺好,就是担心怕你犯病。最近我的工作可能有变动,县委准bèi

叫我到法特区当区长,那就更好了,我可以替你照顾你爱人,你就放心地工作吧!”他想了一下又说,“这事还没定下来呢,等定了我就告sù

你。西部地区工作也挺紧,明天我得赶到那里去,这边的工作我就全交给你了!”

“你就放心的回去吧,我一定尽lì

而为!”

第二天早上送走了沈队长,我们全班同志坐着正阳农会给借来的两挂马车直奔梨花而去。

这梨花地区位于舒兰县城东南方向山区的大山中,东西两面是崇山峻岭,一条小河从大川中流过,这里土地肥沃,盛产水稻,是个富裕的地区。

满洲国的时候,日本人看中了这里的肥沃土地和丰富的水资源,日本开拓团八十余人在这里把荒草甸子变成了稻田。随后大批朝鲜人也移居这里,加上本地的汉族人,形成了日、朝、汉三个屯。日本人当时住的地方叫官地,老百姓叫鬼子屯。朝鲜族人住的屯子叫大梨花,汉族人住的屯子叫小梨花。那时候的民族等级相当分明,日本人的屯子不用说,大梨花屯越过屯越大,而原来的汉族人住的屯子却越来越小,日本人倒台以后,这里百分之八十的居民都是朝鲜族人。

要说那时候的日本人确实是够歹毒的,他们种水稻的技术只传给了朝鲜人却不传给汉族人。同样的地、同样的水、同样的耕种方法,汉族人种出的水稻怎么也赶不上朝鲜人的。两块紧挨着的地一看就知dào

哪块是汉族人种的,哪块是朝鲜人种的。这大米的味道更是不同,朝鲜人地里产出的大米焖出的饭又香又肉头,汉族人种的大米白度不说,吃起来还有些扎口。这种奇怪的事,好长时间都是如此,原因在哪,只有鲜族人自己知dào



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新安区委的两个同志在这里已经工作三个多月,当地的农会已组建完了。朝鲜族群众对我们工作队的到来,既不表示欢迎,也不表示敌对;而汉族的百姓则十分热情。当区里的同志问我们想住在哪个屯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说“住到小梨花去”。

梨花的人对我们十分热情,争着抢着往家里接。他们和工作队员唠喀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来了可好了!老高赖(当地人对朝鲜族人的卑称)可得老实啦,这些年我们叫他们欺负坏了。”

我和刘庆林、老杜住在了农会主席刘大叔的家。吃过晚饭闲唠的时候,我问他:“刘大叔,为什么乡亲们都说,这些年老高赖把他们欺负坏了?”

“咱这地方啊,汉族人和鲜族人一直不和,原因还是日本人在的时候引起的。这鲜族人我观察了他们这么些年是吃硬不吃软,谁硬他帮谁唬。虽然倒不都是那样,也有正直的,不过少。这日本人当权的时候,咱这屯的租子本来就比鲜族人的高,屯里人都不乐意。大伙找到日本开拓团(那时候,这一带的地归日本开拓团管)说:‘同样种地,这租子为啥不一样?’日本人说:‘鲜族的大大良民,你们的良民的不是。’屯里人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偏偏日本人又把收租子的事交给了鲜族人。这鲜族人收起租子比日本人还恶,差一点都不行。咱屯的李老二就是因为少交了几十斤粮食,犟了几句嘴,就被前屯(大梨花)的保公所人打成残废了。从那以后,我们两个屯子的人从不来往。”

“那不是日本人管的时候吗,现在呢?”

“现在也好不了哪去,老高赖常截住咱们屯的人,屯里的鸡、鸭、鹅、狗他们也常来偷。”

第二天早上,区里的两个同志来到刘大叔的家,向我们介shào

这一带的情况。这两个同志一个是汉族叫刘大勇,家在新安住;一个是鲜族叫朴顺昌,在原来日本开拓团的屯子住。从他们的口中我知dào

这里当前主要存zài

着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朝鲜族居民民族观念强,他们的事情不管好坏不叫汉族人插手,因此,建农会打土豪的事开展不起来;二是朝汉两族长久以来民族隔阂相当大,有时为一点小事就大打出手。尤其是种地的时候,两个屯为水的问题时常发生械斗。现在帽山一带的残余土匪时常下来进屯抢劫,他们到鲜族屯是汉族人打扮,到汉族屯则是鲜族人打扮,一来二去弄得两族人的矛盾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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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十九 章 深入匪穴

那怎么才能解决这两大难题呢?我们研究了整整一天,最后决定先消灭土匪,解开两个民族互相猜疑的问题。于是我们工作队兵分两路:由我带十个人进驻土匪时常出没的帽山屯,当地的老百姓说那一带是胡子窝,刘庆林和其他的同志仍在小梨花屯发动群众摸清土豪的情况,协助部队扩兵。

帽山屯是帽山下的一个大屯,大约有四十多户人家,周边散落着五个小自然屯,这里的屯子都是朝汉杂居的村落。

帽山是一座海拨三千余米的大山,因形状像过去的毡帽而得名。这里主峰高耸入云,阴雨天在雾中忽隐忽现,地势十分险要。山下道道山梁环绕,山梁上树木茂盛、灌木丛生,地形非常复杂。据说有一个串门的人误进大山后走了四天四宿还没有走出大山,后来碰到一个猎人才把他领了出来。

这里在满洲国的时期出了不少的抗日志士,著名的舒兰抗日将领马占山的部队里有许多战士就是这里的人。这里从满洲国时就是匪患的重点,日本人曾多次屠杀这里的百姓。苏联红军进东北时把这里也扫了一下。八路军来了以后,对这里又围剿了两次。这里的老百姓几乎家家都有惨死在各种部队枪口下的人。当地大股的胡子队伍虽然在强dà

的八路军部队面前土崩瓦解,有些人投奔了八路军,但有些残匪仍在兴风作浪。他们平时在家种地,好似温顺的老百姓。采好盘子后夜聚山林,作完案又都猫在家里,就连屯里的老百姓都不知dào

谁是胡子。当地的老人说:“帽山的风水不好,净出胡子。”

当我们到达帽山屯的时候,人们倒都不怕我们,大人小孩站在门口卖呆,新上任的农会主席石大爷、妇女主任张树华赶到屯中迎接我们。听了区委刘大勇的介shào

后,石大爷乐呵呵地说:“好啊,工作队同志来了好啊!”

那个妇女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对我们非常热情。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乐得手舞足蹈,她连连说:“同志们辛苦,我赶快给你们安排住宿的地方,你们是住在条件好的大户人家,还是住在咱穷苦的人家?”

“张主任,咱们是给穷人办事的,当然要住在穷人家了,一家人住着踏实。”

“那可得委屈大家啦!”

按着她的安排,我和老杜住在了一个叫“大黑张”的家。不知什么原因,她和石大爷都没叫工作队员住进他们的家,我当时以为他们家可能是房子小没地方,后来才知dào

。这是有隐情的。

这“大黑张”三十多岁的年纪,体格健壮,长得魁梧,一米八几的大个,再配上一张四方大脸,往你跟前一站就像一尊铁塔一样。只因他长得黑,人们送他个绰号“大黑张”,其实他的真名叫张德发。

这“大黑张”的家在屯子紧西头,两间茅草小房。外屋有一个小倒扎(小屋),平时装些破烂。我们来了以后倒了出来,我和老杜就住在这个小倒扎的小炕上。

“大黑张”家只有三口人,一个长得挺俊俏的媳妇,娘家是岭西小城镇的人;还有一个十多岁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小名叫曼。“大黑张”的一家依靠租本屯财主刘老三的六亩山坡地,加上自己开的一亩来地小片荒维持生活。闲时“大黑张”时常到外边打点短工,以贴补家里的生活。这看来是一户比较可靠的基本群众家,住在这里我和老杜有一种在自己家里的感觉。

晚间吃饭前“大黑张”为了表示欢迎我们,特意到大梨花鲜族人开的小铺买了一些花生米、猪头肉和两瓶酒。吃饭的时候一再客气地说:“咱这地方离镇上远,买东西不方便,实在对不起二位。”

“老张,都是自家人你不用客气。如果要是图吃得好,我们还如住在财主家了呢!”

“这话倒是不假,你们**工作队我知dào

是穷人的主心骨,为咱穷人办事的。听说你们要来,我特意跟农会说一定要把你们的人分到我家来二位。”

“这就给你添麻烦了!”

“可你讲了咱别说这些外道话。来,喝酒吃菜!”

他媳妇收拾完外屋后走进屋坐在北炕沿问我们:“听说你们这次来是专门收拾老高赖的,这下可好啦,俺屯的汉族人都高兴够呛。这老高赖最不是东西,老爷们穿着个大裤档裤子,老娘们穿个勾勾鞋(朝鲜族的瓢鞋)。日本人在的时候,成天帮日本人唬,他们仗着人多,俺们可受他们老鼻子气啦!”

“嫂子,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屯里人都这么说,农会的人也是这么讲的,这下老高赖都毛鸭子啦!”

这下我明白为什么我们进屯时都是些汉族老乡出来卖呆,鲜族人家家房门紧闭,一个也没见出来。

“嫂子,我们来可不是专门收拾老高赖的。这鲜族人和咱们人一样,也有富得流油的,也有穷得够呛的。我们工作队讲的是不管是哪个民族的人,天下的穷人是一家。我们来就是要打倒土豪劣绅,清除胡子,叫穷人们都过上安定的好生活。”

“话是这么说,可人家有钱人祖祖辈辈都有钱,你看咱穷人家有几个翻身的?人的命是老天定的,咱穷人命到啥时候也是这个样。当着俺当家的面说句他最不爱听的话——”

“大黑张”一听,把脸一沉:“没事一边呆着去,瞎嘞嘞啥!”

她媳妇抿嘴一笑说:“工作队也不是外人,说说管啥的,又不是啥磕碜事?”

我和老杜一听来了兴致,对“大黑张”说:“大哥,你让嫂子说说怕啥,咱又不是外人。”

“大黑张”扑喇一声笑了:“那都是瞎扯的事说他干啥?”

“嫂子你说吧,没事!”

她媳妇嘿嘿地笑了一阵后说:“我没别的意思就说命这事,俺家‘大黑张’祖祖辈辈都穷。有一年屯里来了个算挂先生对俺家老爷子说:‘你知dào

你家为啥穷?’老爷子问为啥,他说:‘你的名不好。’他说:‘我的名咋不好啊?’算挂先生说:‘你看你叫张发,发啥呀,没有目的呀,结果你家这穷坑发了起来,所以你越过越穷。你把这名改一改添个字叫发财,你这日子就能好起来。’老爷子听他说得像模像样的,也就半信半疑把名字改成了‘张发财’。你别说从打改名以后,老爷子真来了好运。有一年在帽山上一天放了四个大棒捶(人参),到舒兰县卖了不少钱。可这钱在怀里只揣了半天,回来的路上碰到了胡子。胡子们一搜,唉呀哈,这老爷子这么有钱就把他绑到了山上,叫家里拿1000块大洋去赎他。俺们这个穷家别说1000块呀,就连一块都没有。结果过了三天,老爷子的两个耳朵捎了回来,说再给五天的限,再不见钱就要“撕票”。好在‘大黑张’有个叔是跑绺子的(给胡子联系事的),听说后跑到山上把情况和绺子的大当家的说了,老爷子才被放了回来。气得老爷子骂了起来,说:‘咱穷人穷命,我怎么想起来要发财?发财,发财,妈拉个巴子的把两个耳朵都发没了。你也别叫张德发了,咱没德也别发财,发财就有祸,我把你的名改了叫“张别发”。’这当然是老爷子的赌气话,不过俺家‘大黑张’这个张别发的名也就叫了出去。那一年生了俺家小曼,老爷子已经过世,俺大黑张说:‘这穷的滋味也不好受,我看我还是把名恢复过来吧,咱爹改名确实发了财,不过运气不好碰到了胡子。我看这人哪,也别大发,也别没钱,就把咱姑娘叫“张小发”吧。’当时把我气了够呛,你说这小姑娘孩都是叫什么花呀、玲啊啥的,哪有叫“小发”的,长大了还不得叫人笑掉大牙?可俺家‘大黑张’犟,你说啥也不行,没办法我只好给她起了个小名叫‘曼’。”

听了‘大黑张’媳妇这番话,把我和老杜笑得肚子都疼了,‘大黑张’不好意思地说:“叫你们二位见笑啦!”

“这事倒挺可笑,不过这也是咱穷人的真实想法呀,谁都想过上好日子,这不足为怪!”

吃过了晚饭,我和老杜到其他同志的住地看了一下,同志们都分别住在屯里的满、汉人家,鲜族群众的家一个也没有。我问张主任:“这鲜族人家咋回事,咋一个也没住进去?”

她苦笑了一下说:“这鲜族人不欢迎你们,再说你们这些同志一说话叽哩哇啦的,挺大个舌头俺都听不懂,住进鲜族家能行吗?”我一想可也是,这些南方的同志有些人到现在说话有时我还不太懂,只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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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十 章 黑枪之谜

一连几天,同志们什么情况也没了解到,帽山屯安安静静,四外屯也没有什么情况发生,土匪们就像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屯里的男人们像往年一样张罗着开春种地的种子,收拾着工具;妇女们依然是串东家走西家闲扯。看着这平平和和的景象,班里的同志都着急,很多同志都提出了怀疑,有的说:“这地方到底有没有土匪,是不是区里的两个同志疑神疑鬼?”有的说:“这地方的老百姓太落后了,鲜族人咱接触不上,汉族人又不说实话,唠别的都挺热乎,一提土匪谁也不吱声。”甚至有的同志提出“咱别费这个劲了,反正咱们工作队的任务就三项:打土豪、征军粮、扩兵,咱们撤回小梨花,管他汉族、鲜族的,有罪恶的就给他打!”

晚上在“大黑张”家吃过饭,闲唠的时候他问我:

“王班长,你们准bèi

什么时候走?”

“我们这次来的任务就是要让这里的穷人翻身得解放,过上好日子,什么时候达到了这个目的我们什么时候就走。”

“那没个准确时间啊?”

“这有什么准确时间,一年是,三年五年也是。我看这屯的老乡不错,有的同志还想在这扎根呢!”他没吱声。

“大哥,咱这地方听说土匪闹得挺凶,不知是真是假?”

“这是谁白唬的?净瞎扯。满洲国的时候咱这一带确实胡子闹得凶,可那都是日本人逼的,日本人跑了后,这里的胡子有的叫八路军收编了,有的叫八路军打散了,现在是**的天下,谁还干那玩艺?”

“那这一带怎么老出事呢?”

“这都是那些老高赖干的!”

“他们为啥这么干?”

“你以为这胡子都是咱们人哪,那高赖也不少。小日本子在时他们帮日本人唬,小日本子跑了他们倒成气候了,你们只要把年轻的高赖抓起挨个一审保准就审出来了!”

“咱们工作队是讲证据的,没有证据的事咱们是不带干的。”

“那你们可就没年闲子(没头)啦!”

为了叫土匪们误以为我们一时半会走不了,班里的同志们帮老乡干家务活,准bèi

春耕的工具。我特别告sù

大家一定要想办法接近鲜族老乡,以取得他们的好感,因为我觉得这一带的工作如果没有鲜族群众的支持是很难开展的。

“大黑张”的东院邻居是个鲜族人家。这家只有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十七岁的姑娘。老太姓朴,姑娘是她的孙女,叫李玉姬。这姑娘是个性格开朗爱说爱笑的人,只要她在家就可以听见她咯咯的笑声和大声的吵吵声。只可惜我们听不懂鲜族的话,不知她一天都吵吵些什么。老太太六十多岁的年纪,不爱吱声。在她的眼睛里总有一种哀愁的神情,尤其是看到我们的时候,总爱把头低下,这使我觉得老太太肯定是有忧伤的往事。

朴老太非常疼爱她的孙女,家务活一点不叫孙女干,吃饭的时候晚回来一点她都急得满屯找。为了取得老太太好感,我每天早上给“大黑张”家扫门口的时候,总要把朴家的门口扫干净。打水的时候,我在院里瞅着,见她顶着水罐出来,我才拿起桶到西沟的泉眼中去挑水。

这西沟的泉眼水质清凉甘甜,村民们都用这里的水。鲜族人打水都是用罐往家里顶,这个活咱们干不了。但是能在泉眼边帮她把罐打满水,然后帮她举到头顶上。过了几天,朴大婶的态度有所改变,看到我都要笑一笑,但还一直没有说话。一次偶然的机会,使朴大婶成了我们的举报人。

那是我们到帽山后大约十多天的时间,山上阳坡的积雪已经化完,各种野菜开始冒芽。那时候的山村居民,到了开春的时候都没有什么菜吃,村里的妇女成帮结队到山坡上挖野菜芽。

有一天我和老杜到山上转转,想熟悉一下这一带的地形。当我俩翻过两道山梁子快到达帽山的山根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叫的声音。我和老杜打开枪的保险,把子弹推上膛奔喊叫的方向跑去。刚到山梁子顶,就见朴大婶被一只二百来斤重的小黑瞎子撵得跟头前跄跑。老杜端起枪,瞄准黑瞎子就是一枪,这一枪把小黑瞎子打了个腚墩。朴大婶一见是我们急忙往我们这个方向跑,我俩也从山梁子往下跑去营救朴大婶。

要说黑瞎子这畜牲可真皮拉,老杜的一枪把它的肚子打了个洞,白哗哗的肠子浪当老长,这小黑瞎子三把两把就把肠子揪断扔在了地上又来追赶朴大婶。我喊了声:“打它的白带(黑瞎子胸前有一道白毛,是心脏的地方)!”只听“砰”又是一声响,小黑瞎子两个前爪冲天抓挠了几下,倒在地上蹬达几下腿就不动了。

这时朴大婶跑到我们跟前气喘吁吁地说:“可得回你们啦,谢谢!”

我惊讶地瞅着她说:“大婶,你会说我们汉族话?”

她用袖头擦了擦脸上的汗,苦笑了一下:“在这快住一辈子了,咋能不会汉族话呢?”我俩说话的空,老杜就要下到沟里去捡那小黑瞎子。朴大婶急忙冲他喊道:“不能去!”

老杜一愣,回头瞅着大婶。大婶说:“咱们赶快走,这么大的黑瞎子都是成窝,老黑瞎子听到动静该来啦!”大婶的话刚说完,就听见沟塘子那边传来了阵阵黑瞎子的吼叫声,听声音得有四五只,大婶说声快跑,我们仨穿山梁子奔屯子跑去。不知什么原因那几只黑瞎子没有向我们追来。

到了屯子边我们才停住脚步,大婶说:“好悬哪,要不是你们我这老脸就真叫黑瞎子舔啦!”

“大婶,这也是你福大命大正赶上我们上山上溜达,赶了个巧!”

“你们是好人哪!”

正在这时“大黑张”从屯里出来,不是好眼睛地瞅了大婶一眼,他这一瞅大婶不吱声了,扭头就往家里走去。

“大黑张”到了我们跟前问:“西大沟啥地方响枪?”

“一个小黑瞎撵东院大婶,叫老杜把它打死啦!”

“那小黑瞎子呢?”

“我刚想下沟里去捡,又来了一帮黑瞎子,把我们吓跑啦!”

“大黑张”听后,脸上露出一副瞧不起人的神态说:“不就是一帮黑瞎子吗?一会我把它取回来,晚上咱们吃黑瞎子肉。”

“我跟你去呀!”

“不用,这玩艺我见多啦。”说完后。转身回屋取了一把板斧朝我们告sù

的方向赶去。过了两袋烟的功夫,他果然把小黑瞎子背了回来,我心想这“大黑张”可真有胆量。

晚上我们全班同志在“大黑张”家吃了一顿黑瞎子肉。那黑瞎子肉真没啥吃头,除了熊掌像牛蹄筋一样有点吃头外,这肉太腥,一般人都吃不了。不过从这事以后,在我们工作队的身上接连发生了两件奇怪的事。

一是在这件事出了以后的第三天,工作队的小李到新安的集市上购买工作队员所需的肥皂毛巾等生活用品。回来走到屯南山梁子边时,从树林中突然传出两声枪响,小李觉得大腿一麻知dào

是有人打黑枪,马上倒地一滚,就势顺过枪奔枪响的地方一连开了三枪,枪响后树林子里鸦雀无声。

我们在屯子里听到枪响后,急忙跑出来到了南山梁子一看,只见小李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伤口,一只手端着枪警惕地注视着树林子的方向。

我领着同志们冲进了树林子,经过仔细搜查,除了在一棵大楸子树下发xiàn

两颗七九步枪的弹壳外,其他什么也没有发xiàn

。把小李从屯外抬回来一检查,发xiàn

这颗子弹只是把大腿跟的肉穿了一个洞,没有伤着筋骨,当天晚上就把他送回舒兰养伤。

李临走的时候,我详细地问了他一下:“你上新安都谁知dào

?”

“除了石大爷的儿子知dào

外,我也没告sù

外人呀!”

“那你为什么不从梨花走大道,反而从南山梁子回来呢?”

“石大爷的儿子告sù

我,抄近路走南山梁子要比大道近5里路,我才听了他的话走了近道,没想到挨了黑枪。”

同志们一听都吵吵说:“这事肯定是老石头的儿子干的,把他抓起来!”

“同志们,这老石头是农会主席。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的儿子先不能抓,弄不好,咱们是要伤了老百姓的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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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十一 章 奇怪手镯

打黑枪的事还没有调查出眉目,又发生了另一件奇怪的事。

那是小李挨黑枪的第三天早上,由于心里有事天刚亮我就起了炕,想到屯外溜达溜达。当我推开外屋门时从门缝里掉下一张纸条,上面用朝文歪歪扭扭地写了两行字。我不认识朝文赶忙把老杜叫了起来,老杜拿过去一看说:“这都是些啥呀,除了圈就是道?”

“大黑张”从屋里听到动静后过来说:“我给你们看看吧,这鲜族字我多少认识几个。”

我把纸条递给他以后,他看了看说:“这上面写的是‘工作队赶快滚蛋,要不然还叫你们吃枪子。’”

老杜一听骂了起来:“这老高赖大裤档可真他妈不是东西,打黑枪不说,竟敢把纸条塞在门缝里。我看这事是秃脑瓜的虱子明摆的事,肯定是老高赖干的!”

“大黑张”也说:“这些老高赖可蝎呼了,说得出做得出,我看你们还是躲一躲吧!”

“咱先别瞎吵吵,抓谁呀?这地方净鲜族人,你总不能都抓起来吧?躲咱也不能躲,咱来干啥来了?来了就不怕,怕了就不来!这回咱还就不走了呢,看他们能把咱咋地!”说完我瞪了老杜一眼,“大黑张”一听讪不搭地回到了里屋。

我把老杜叫出来到屯外走了一走,老杜问我:“你刚才干啥瞪我?”

“老杜,我觉得这事有点怪,昨天晚上我腰腿疼得厉害,一宿没有睡好觉,你没看我这眼睛通红吗?按理说这有人进院往门缝里塞纸条起码得有点动静,就是他再小心,那‘大黑张’家外屋地下的小黄狗也得知dào

。这小狗你也知dào

,够厉害的了,平常有个动静就咬,就是不咬也抽达鼻子,可咋晚它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这个人睡觉死,夜里有没有动静我不知dào

。”

“你睡得挺死,不过我可精神着呢!夜里只有‘大黑张’出了一趟外头。”

老杜惊讶地看着我:“你这意思是‘大黑张’干的,可他是汉族人怎么会写鲜族字?”

“这地方的汉族人成天和鲜族人打交道,看也看会了。”

“你可别吓唬我,这纸条要是‘大黑张’写的,那他就是土匪,咱俩可就都完蛋啦!”

“这个可能不排除,不过即使他是个土匪,现在他也不敢把咱咋地。你我这件事不能和外人说,就装作信他的话认为是老高赖干的,看他还想干啥?”

“行,就这么办。”

回到“大黑张”的家,老杜进屋就吵吵:“这他妈的老高赖真敢和咱工作队来这套,我非得抓他们两个好好审审不可!”

“大黑张”在屋里搭腔:“我看行,这老高赖吃硬不吃软,你一顿胖揍,他啥都说了!”我和老杜会心地笑了笑。

吃过了早饭,回到外屋的小倒扎,我坐在炕沿上想起了两件事:一件是有一天“大黑张”两口到屯东去串门,他家的小丫头在炕柜里翻衣服,三翻两翻从一个小包里翻出了一对金镯子。这对金镯子足有二两重,小丫头戴在手脖上玩。我当时心想这“大黑张”家挺有干货呀。“大黑张”两口子回来后看到小丫头拿着金镯子玩,大发脾气给小丫好顿揍。他老婆跟我说:“这是娘家陪送的,这乱年头露出来是要惹祸的。”再一件是有一天傍晚我到外屋地水缸里舀水喝,“大黑张”的老婆披着棉袄上茅楼,一不小心衣服被我碰掉了。我急忙弯腰捡起来一边打扫上面的灰土,一边说:“嫂子,对不起了!”她说:“没事,你也不是故yì

的。”不过这一打扫我发xiàn

点问题,这“大黑张”老婆的棉袄,外边是缝着补丁的麻布面,里边却是红缎子,我当时想,这“大黑张”家是有尖不露啊。

坐在炕沿上我越想越不对劲,这两样东西,在当时来讲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起码是财主家女人才有。那么“大黑张”老婆的娘家真就这么有钱吗?这么有钱的人家能把闺女嫁给“大黑张”这个既没文化也没钱的穷小子吗?我把这些疑问和老杜一学,老杜说:“你分析得对,明天我就到小城去了解了解。”

第二天早上,老杜出屯后化装成要饭的朝小城去了。晚间回来他告sù

我“大黑张”老婆的娘家穷得屁股挂铃铛——叮当响。既然是这样,“大黑张”家的这两件东西肯定是另有来路。

过了两天,“大黑张”老婆的娘家捎来信说:老爷子要过生日,叫他们俩回去一趟。开头“大黑张”不同意回去:“穷了八嗖的过什么生日?”他老婆不干:“以前兵荒马乱的咱爹一直都没过生日,现在是八路军的天下,日子也安稳点了,咱们说啥也得回去。”“大黑张”拗不过他媳妇,只好同意跟她回去一趟,临走的时候告sù

我们得两三天能回来,米、油、盐都在外屋自己做着吃吧。

“大黑张”俩前脚刚走,朴大婶隔着杖子问我:“那俩干啥去了?”

“上小城了,她娘家老爹过生日。”

“啥时候回来?”

“得两三天吧。”

“今天晚上你们别做饭啦,我请你们吃打糕。”

“大婶,可使不得,咱哪好意思麻烦你呀!”

她脸一沉有点不高兴的样子说:“你这说哪去了,我这条命是你们救的,早该谢谢你们啦!不过我看不上那个黑小子,没好意思请你们。这回你们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就这么定了。”

我听她这么一说不好意思谢绝她,同时也是想靠近她好了解一些情况,于是就说:“好吧大婶,既然这样你可不要费事呀!”她听我答yīng

了,高兴得转身回到屋里。

整整一天,朴大婶没得消停。她那屋里一会热气腾腾蒸米,一会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她家的小玉姬也一会从外边端来一碗什么东西,一会又端一盘不知什么菜,太阳下山的时候,她招呼我们:“打糕好啦,快过来吃吧!”我和老杜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听到她的招呼,便走到了她家。

要说这鲜族人家,我和老杜还真是第一次进去。鲜族人家的房子从外表上就和汉族人家不一样,虽说都是草房,但汉族人是山草房。鲜族人的屋顶是用草帘子一层压一层铺上的,铺满后用稻草绳子像鱼网一样罩住。年复一年这房顶的草越铺越厚,屋里也十分的暖和。

进了大婶的屋,我用新学的鲜族话问了声“阿玛妮好”,她赶忙说:“不用客气,快请屋里坐。”我拽开拉门就往屋里进,玉姬说:“你得脱鞋呀!”大婶说:“没关系。”我仔细一看这屋地怎么还铺着炕席,老杜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尴尬地站在那里瞅着我。我说:“大婶,这鞋往哪脱呀?”她家玉姬“吃吃”地笑了起来说:“鞋脱在门外,门里就是炕。”我心想这可怪了,这进屋就是炕,那屋地在哪啊?

借着脱鞋的空,我把外屋打量了一下,只见东山墙上立着个大碗柜,上面摆着锅碗瓢盆,擦得铮明瓦亮。我说:“大婶,你们家可真干净。”她笑了笑说:“老辈们传下来的,我们鲜族人家家都这样。”

进了屋坐在炕上,我试探着用手四处一摸,你别说这大炕哪都热乎。老杜说:“这叫什么屋,连个屋地都没有,全是炕。”

玉姬说:“这叫地炕,我们鲜族人都住这炕。”

我说:“日本人家我去过,也是这样的炕。”

玉姬说:“我们两个民族的生活习惯差不多。”我心想就是因为这,小日本子时鲜族人才能帮日本人唬呢。

过了一会,大婶放好炕桌,玉姬忙着往上端菜,这菜是左一碟右一碟摆了满满的一桌子。大婶说:“我们家穷,没啥好招待你们的。我们鲜族人好客,听说我要请你们吃饭,这家一样,那家一样凑了这一桌子,你们尝尝我们鲜族的菜怎么样?”我往桌子上仔细一瞅,这菜有白菜、萝卜、豆角、酥子叶等,五颜六色十分好kàn

,只不过是样样都有辣椒面。

这时大婶端来了打糕,我挟起一块一尝,这打糕筋筋叨叨别有风味,确实是好吃,和咱们汉族人的粘干粮有点相似。可这菜就不同了,我挟起一样一尝,味道虽然不错但就是咸菜,再换一样还是咸菜,全桌的菜我尝个遍,一样菜没吃着全是咸菜。那辣椒辣得我直咳嗽,小玉姬在一旁还直笑,老杜和我一个样,我俩你瞅我我瞅你不知说啥好。

大婶忙活完从外屋进来问我们:“我们的菜好吃不?”

“大婶呀,你们这打糕是好吃,菜的味道也好,不过我怎么觉得这菜都是咸菜?”

这句话把大婶乐得前仰后合:“咱们鲜族人哪,一般不吃菜,怎么讲究的人家常年都是以小菜为主。逢年过节我们都吃狗肉,那东西大补。不过我们的小菜可不同于你们的咸菜,是有讲究的。秋天把各种菜洗好拌上辣椒、盐、葱、姜、蒜、水果放在缸里,把缸放在地窖里,起码得困一个月才能吃。你们吃起来怎么样?”

“好吃。”我和老杜异口同声地说。

“大婶,这小菜好吃,只不过是辣椒太多,你们为什么这么爱吃辣椒?”

“这你就不懂啦!咱们鲜族人以大米为主,大米酸性大,吃常了是要得胃病的。这辣椒解酸性,又去寒,所以我们鲜族人离不开辣椒。”

在我们和大婶唠的时候,我又发xiàn

了个新鲜事。这小玉姬在外屋看样子是要洗衣服,她把木头洗衣盆摆好后,又把一些脏衣服全放到饭锅里,然后架起火来就煮。我和老杜都看傻眼了,心想这是干啥,这脏衣服搁锅煮完后,那还咋做饭呀?大婶好象看出了这一点,跟我们解释说:“我们鲜族人是以水为净,你们汉族人是以眼为净。”我心想这民族和民族之间的风俗可真不同。

更奇怪的是,这玉姬把衣服煮好后,捞出来打上肥皂,她不用手搓,而是用棒槌“邦当邦当”地捶。这种洗衣服的方法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不过这捶出来的衣服漂洗后倒也十分干净。

吃完饭回来后,我可遭了罪,这胃疼了一宿,第二天早上解大手,这屁股火烧火撩地痛,心想这鲜族小菜还真不能多吃,吃多了太遭罪。

第二天早上吃过了早饭,我和老杜合计,咱们今天和大婶好好的唠唠,看能不能唠出点“大黑张”的情况,老杜说“行”。

我俩到了大婶家,大婶正忙着收拾屋子,小玉姬不知dào

上哪去玩了。我们俩对家务也插不上手,就到外边把院子扫了扫。

回到屋里大婶已经忙活完了,坐在热乎乎的地炕上和我们唠起来了家常。

“大婶,你们是本地户吗?”

“咱这地方鲜族哪有几家是本地户?大都是日本人把我们硬迁过来的,我的老家在平壤。”

“大婶,我们怎么没看到玉姬的父母呢?”

听我们这么一问,她阴沉着脸,脸色十分难看,叹了一口气说:“死啦。”

“怎么死的?”

“叫你们汉族人杀啦!”

“因为啥?”

她想了一下说:“我这话倒不应该和你们说,你们汉族人太坏。”

“大婶,你这话咋讲?”

“你们汉族人当胡子的多,日本人时,这一带的男人几乎都当胡子。”

“他们那是被日本人逼的。”

“那倒不假,你们恨日本人我们理解,可我也恨日本人,日本人把我们迁到这种水稻,我们也是没办法,你们的人管我们叫‘二鬼子’,变着法调理我们,玉姬的父母就是胡子给杀的。”

“我们汉族人的胡子一般是不造害穷人的,想必大婶你家当年也挺富吧?”

“富啥呀!开荒种那点稻地还不够给日本人交税的,那是因为我家有一对祖传的金镯子。”

我瞅了瞅老杜,心想你家有金镯子还不富,那得有座金山才算富啊!

“大婶,你能不能给我们详细讲讲。”

“都是过去的事啦,说他有啥用?”

“大婶,咱就当闲唠喀了咋样?”

她想了一下说:“那好吧。”于是和我们讲起了一段她家悲惨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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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十二 章 先遣司令

一九三四年朴大婶家被日本人强行迁到这里种水稻。朴大婶的家在平壤时家境也不错,有房子有地,可那些东西都是搬不走的。朴大婶带着娘家陪送来又送给儿媳妇的一对金镯子来到东北,这是她全家唯一值钱的东西。

从打她们搬到帽山后,这一带就没安宁过,胡子们打日本开拓团,有时也捎带他们鲜族人,日本人又常来剿胡子,她们总是在提心吊胆中过日子。有一次她家的小玉姬把镯子偷着拿出去玩,不知叫谁看见了,晚上屯里来了一伙胡子把她儿子儿媳俩绑走了,说他们是帮日本人唬的“二鬼子”。第二天,跑绺子的人捎来信要朴大婶拿金镯子和一万元满洲币到西大沟换人。朴大婶求遍了她的鲜族老乡,带着金镯子和一万元满洲币来到了西大沟。把东西交给胡子们后,他们告sù

她,人在东山坡树林子里。等朴大婶到了林子里找到儿子和媳妇时,只见他俩已被双双吊死在山坡的老榆树上。朴大婶再来找胡子们时,胡子们说:“你他妈的想找死啊,你儿子帮日本人唬是死得活该!”她没有办法只好找来乡亲们把小两口子埋了,领着个小孙女过日子。

听完朴大婶的述说,我和老杜都气得鼓鼓的。我问她:“你儿子帮日本人唬吗?”

“唬啥呀,咱一个穷种地的,人家日本人搭都不搭理我们。”

“这胡子一般是给钱不杀人,既然你把东西都交给了他们,他们为啥杀你的儿子?”

“这事我也琢磨不开,不知我儿子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

“大婶,这些胡子现在还有吗?”

“当年我见到的那些人都被日本人杀光了。”

“现在还有没有?”

她没吱声。

看到这种情况,我对她说:“大婶,你看我们是好人不?”

“是好人。”

“咱们**、八路军是为老百姓着想的,我们的目的就是让穷苦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这些胡子说句实在话,打日本的时候是好汉,可现在的胡子净造害老百姓,你说我们能不打他们吗?不把他们消灭净,咱们老百姓能过上安心日子吗?”

“你这话倒都对,不过就你们这几个人能对付得了他们吗?”

“大婶,这你不用怕,咱们有八路军做后盾,就几个胡子算啥?”

“我要把实情告sù

你们,你们能不能出卖我?我这条老命倒不在乎,在乎是我那孙女。”

“大婶,这你放心,我们保证不带露风的。”

“那好,为了给我死去的儿子和媳妇报仇,我把实情告sù

你们!咱这一带呀,别看白天都人模人样的,其实很多人都是胡子。”

“你能不能告sù

我们他们都是谁?”

“行。”

我拿出了笔和本,她一五一十说了起来。在她数说的名单里有农会主席老石头的大儿子、妇女主任的男人等总共十四人。大婶说:“他们的老窝就在西大沟那六户人家,西院‘大黑张’就是他们的头。”

“这事你咋知dào

?”

“有一天吃过晚饭,我寻思上西坡弄点干压柴,不小心把脚脖子歪了,痛得受不了只好一点一点蹦达到西大沟老陈家。刚到大门外就见屋里一帮人在吵吵,我也来了好奇心,站在大门外听了一会。别的没听着,只听见‘大黑张’扯着嗓门骂一个人说;‘你他娘的一分东西就争啊、抢啊,做活的时候怎么他妈的前怕狼后怕虎的?今晚你他妈的再不卖力qì

老子开了你!’我一听,吓得我心‘砰砰’直跳,心想这不是胡子开会吗?赶紧抄小道往回蹦达。第二天听说北面开原有一个汉族财主家被胡子抄了,还打死了两个人,人们都说是我们鲜族人干的,我看就是他们干的。”

朴大婶提供的线索当然很重yào

,但是这样一个重大的事我们也不能单听她说谁是土匪谁就是土匪。我和老杜合计根据朴大婶提供的线索来个顺藤摸瓜,摸清这些人的底细。于是,班里的同志进行具体的分工,我和老杜理所当然地负责摸清“大黑张”的底细。

那么怎样才能把“大黑张”的老底摸出来呢?老杜说:“我看哪,这‘大黑张’如果要是个土匪头,那他家里肯定得有脏物,你说的那对金镯子保不准就是脏物。”

“他家这这么大个地方,咱也没看到别的东西呀?”

“有东西他能放在明面吗?咱不如趁他没在家偷着翻一翻。”

“那不太好吧,如果叫他知dào

了,咱咋说呀?”

“这你就外行啦,实话告sù

你,我小的时候因为家里穷,这小偷小摸的事也没少干,一般的都没让发xiàn

。咱这次又不是偷,四外看也不带出什么破绽的。”

“这事我可没干过,那你就搜搜看吧。”

要说这老杜不光做战勇敢,枪打得准,干这行也确实有两下子。“大黑张”家南炕上破炕柜的那把大铜锁,老杜找了节铁丝把头弯了个勾,三捅咕两捅咕居然把锁头开了。我往柜里一瞅,里边除了破衣服烂袄外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伸手四处摸了摸也没摸着啥。老杜说:“这柜里啥也没有,是不是他们把东西埋了起来?”

“这倒有可能,大黑张两口子走的时候,我特意留了一下神,他老婆的金镯子也没带走,那他们肯定是放在什么地方了。”

“那咱到外边找找。”

我们到了外边,把这房前屋后墙边杖角瞅了个遍,也没有发xiàn

什么格眼的地方。

回到屋里坐在南炕沿上,瞅着北炕的炕墙我就寻思,这俗话说“一人藏东西十人找不着”,这话可真有道理。正在我寻思的时候,忽然觉得北炕墙有一块土坯有点格眼,我走到跟前蹲下一看,只见这块坯的四面没有抹缝土,用手捅了捅有点活动。我猛然想起老道沟道观中的暗道,急忙招呼老杜。老杜这时还在外边琢磨,听我招呼赶忙跑进屋问我:“咋的啦?”

“老杜你看这块炕墙坯。”

他顺着我手指的地方一看高兴地说:“这里边肯定有说道。”说完抽出刺刀把坯一点一点拨拉出来,伸手一掏,掏出一个满洲国时日本人卖的饼干盒。打开一看只见里装着一对金镯子、两个翠扁方、十三个金镏子,在东西的下面还有一张牛皮纸,翻开一看原来是一张国民党东北保安司令部的委任状。上面用毛笔写的字“兹委任张德发为吉林省舒兰县新安地区少校先遣军司令。”在牛皮纸的背面写着十七个人的名字,其中有朴大婶说的十四个人,还有三个看名字是鲜族人。

这下老杜我俩可真长长了眼睛(呆了)。原来我俩住的不仅是胡子头的家,而是一个先遣军少校司令的家。老杜摸了摸脑袋说:“好他妈的悬哪!”

“这国民党到底是怎么回事?十七个人的头就当了少校,这官也太不值钱了!”

“咱们二班就十七个人,我看你也应该是个少校班长啦!”

“老杜,这可是个重大的事,咱得马上向县委汇报。”

“那我马上带两个人走。”

“你和县委说,事不宜迟,我的意思是马上抓捕这些人省得夜长梦多。同时告sù

县委咱们的人手不够,请求部队支援;顺道告sù

刘庆林,天黑以后让他们马上来帽山屯。”

听我说完后,老杜带着工作队的两个同志朝县里去了。

这一次的行动,我没有告sù

新安区委,主要有两方面的顾虑:一是新安区委都是本地人,我怕露风;二是新安区委没有武装力量,他们知dào

后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伙土匪虽然号称是新安地区地下先遣军,并且有个少校司令,其实我心里明白,那是国民党为了和八路军争兵,扩大自己的实力,对八路军占领区的土豪、恶霸、地痞、胡子进行收买用的手段。因此地下先遣军有的是,光舒兰县境内尉级以上的军官就有四五十人,司令有二十多人,其中有的还只是个光杆司令。

晚上黑天以后,刘庆林带着小梨花的工作队员赶了来,我把具体情况和他们介shào

了一下,然后等老杜回来。

晚上十点多钟,老杜满头大汗地从县里赶了回来,并且带来了两个班的老八路。为了不惊动土匪,两个班的老八路都在屯外等候,只有他们的排长和老杜来到了“大黑张”的家。老杜告sù

我,县委同意我的计划,对这伙匪徒马上进行抓捕。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决定带领老八路一个班负责抓捕大西沟六户人家的土匪,其他的工作队员每人带两个八路军战士对名单上的人逐家搜捕。为了不打草惊蛇,待我们到大西沟后,以两发红色信号弹为号,同时进行抓捕行动。

这里的任务安排好以后,我走到老杜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杜,累得咋样?”

“够呛!从县里到这往返100多里地,我几乎是用小跑跑的。”

“你还得累一趟,你带上两个人连夜赶往小城小李家,负责抓‘大黑张’。我看‘大黑张’体格挺棒,咱这人手不够,你可先到小城区委叫他们协助一下。”

“唉呀妈呀,我这气还没缓过来呢,又得跑那么远。”

“你要觉得不行我叫别人去。”

他眼睛一瞪:“班长,你这叫啥话呀,俺老杜在任务面前啥时候说过‘不’字,这任务就交给我吧,保证完成!”

“抓‘大黑张’的时候,尽量要活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死他。”

“这我明白。”说完领着两个工作队员奔小城而去。

老杜走后,我和同志们开始分头行动,只一袋烟的功夫,刘庆林就告sù

我屯里的目标已摸准,人员也全部到位。

我和他带着老八路的十几个同志朝大西沟跑去。

这大西沟的山梁子上,有六户人家散落在山坡上。我们三人一组偷偷地摸到了各家的屋前,好在这些个胡子为了行动方便都没有养狗。待我看同志们都已到位后,向空中发起了两颗信号弹。随着“砰砰”两声枪响,两颗红色信号弹升上了天空。西大沟的六户人家和屯子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枪托砸门和“不许动”的声音。这次行动非常成功,所有名单上的人没来得及做任何反抗,就被同志们活抓了起来。但是武器没搜到,只有两个人有两把火铳,一个人有一杆七九步枪,其余的都是些大刀、匕首、扎枪一类。据交待他们本来就没有枪,有枪的不是参加八路军,就是往南跑了。

在连夜突审中,他们对当胡子的事不否认,只是问到先遣军的事时,异口同声的说:“只听‘大黑张’说过一嘴,咱们这些拜把子哥们现在都是先遣军了。我们问他:‘什么先遣军?’他说:‘我也不知dào

,反正到时候有好事。’‘大黑张’是司令,那才是扯蛋呢,就他哪个熊样,要能当司令那我们都是总司令了。”他们的话是真是假,谁也不敢肯定,只能等老杜把“大黑张”押回来后才能见分晓。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老杜他们押着“大黑张”两口赶了回来,“大黑张”被五花大绑地绑着。老杜说:“这家伙劲真大,我们四个人好费劲才按住了他。”

“大黑张”看到我扯着大嗓门就喊了起来:“王班长咋地,俺犯你们什么法啦,凭什么抓我们?”他的老婆也吵吵:“干啥呀,我们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你们,到头来整这事,拿俺不识数啊!”

我告sù

同志们把他俩分开,逐个审讯。“大黑张”一听把脖子一埂说:“审吧,我怕你们啥,你们**不能不讲理吧!”然后告sù

他老婆说,“不用怕,咱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把他老婆押出去以后,我们开始审讯“大黑张”。我问他:“‘大黑张’你知dào

我们为啥抓你吗?”

“不知dào

。”

“你到底是干啥的?”

“种地的,这围前左右屯的人谁不知dào

我是个本份的种地人。”

“那你那少校司令是咋回事?”

他一怔:“什么少校司令?”

我把那张委任状拿出来往炕上一摔:“就这个少校司令!”

他一见低头往北炕沿墙瞅了一下,见那块坯已经被挪动,就“嘿嘿”地笑了两声:“我以为是啥了不起的呢,不就是那张纸呀?我告sù

你们吧,那是我一个叔伯弟弟给我弄的。”

“你哪个叔伯弟弟是干啥的?”

“以前在太平川老于家当护院的,正月前跑到南边中央军那里。”

“他在中央军干啥?”

“在什么保安部队,干什么的我不知dào

。”

“那这委任状他是怎弄来的?”

“在大上个月,他来我这里串门,对我说:‘大哥,你不是老想发财吗,我给你出个道,保准发。’我说:‘你一个护院的能有啥道?’他说:‘这你可差啦,那护院的活我早不干啦,跟着我们的炮头当上了保安部队的官。’我问他:‘啥官呀?’他说:‘这你就不用打听啦,你想不想当官发财?’我说:‘这官我不想当,咱也不是那块料,这财谁不想发?’他说:‘你信我话,拉一伙人,我给你弄张委任状,你就是咱保安部队的大官。’我说:‘咱这地方是八路军的天下,你们那个保安部队和他们犯相不?犯相俺可不干,他们要收拾俺们的。’他说:‘不犯相,你当上官以后他们还得敬你呢!’我说:‘真的吗?’他说:‘咱哥俩我还能糊弄你吗?’我一想可也是,于是就说:‘拉人好办,俺在这屯多拜几个把子不就得了,不过你给俺多大的官?’他问我:‘你想当多大的官?’我说了句笑话:‘俺当司令行吗?’他说:‘行。’这事俺也没当真呐,过了几天他又来了就给俺拿来了这张纸,说俺现在就是少校司令了,等中央军过来就给俺发军官服。我说:‘军服不军服的俺不管,能给俺两个钱不?’他说:‘那咋不给,那还不是小钱呐?’然后问我:‘你都能和谁拜成把子?’俺把屯里和我不错的说了一遍,他记在了一个小本上,然后又写在这张纸上,告sù

我这是名单,以后找我有事干。他走以后俺拿这玩艺也没当回事。俺那个叔伯弟弟从小就没正事,三吹六哨的,从他走后到现在也没回来,这张纸俺就搁在首饰盒里了。事就是这么个事,咋地这也犯说道啊?”

“这可不是犯说道,是犯大说道。”

“啥大说道?”

“这中央军正和八路军打仗,你当那边的军官这不是和八路军做对吗?”

“唉呀,这事俺可不知dào

,俺寻思都是中国的军队,那就都是一家人呗。要是日本人叫俺干,俺是死活不带干的。”

他的这番话,说得屋里的同志直要笑,看来他说的和其他人交待得基本一样。当时我也觉得这事是可能的,别说他一个农民,就连我这当教员的对国共两党到底是咋回事也不知dào

。不过我比他强,知dào

这国共两党是冤家。

我和刘庆林到外屋一合计,这委任状的事十有八成就是这个样子了,那么下一步该审问他胡子的事了。回到了屋里,我问他:“‘大黑张’,这个事就这样了,我问你,你当过胡子没有?”

他脑袋一晃当说:“没当过,好人谁当那玩艺,日本人前我都没当过,这前就更别说了。”

“不对吧,你没当过胡子,那你家这些黄货是从哪来的?”

听到这,他脸一沉:“你先别问我,我问你,你在我们家住,俺放心地让你们看家,你们瞎翻啥,是不想偷啊?”

“有人说你是胡子头,我们就想看看你杀人越货、打杠子砸家舍得来的脏物放在哪?”

“啥脏物啊,那是我老婆从娘家带来的!咋地,又犯说道啊?”

“你老婆家是财主啊?”

“那倒不是,不过他家有干货,你管得着吗?”

“这事谁能证明?”

“我老婆能证明啊!”

“那好,先把他押出去,把他老婆带进来。”

“大黑张”的老婆进屋后就撒起了泼,指着我和老杜说:“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穷人翻身来工作的,俺看你们这一面,好吃好喝待你们,到头来,有钱的财主你们一个不敢动弹,反倒打起俺们的主意,有良心没良心咱不说,你们这么干,能对得起俺给你们做的饭吗?告sù

你们别人怕你们俺不怕,你们还敢把我吃了吗?”

我把炕沿使劲一拍:“你先不用耍泼,我问你,你家这些黄货和你身上的缎子棉袄是哪来的?”

她眼睛一瞪说:“咋地,我娘家陪送的,犯法呀?”

“你娘家挺富啊?”

“俺娘家富不富与你们没关,要别的没有要钱有的是。”

“那你怎么嫁给‘大黑张’这个穷小子?”

“我愿意,我看他好,我宁可倒贴。咋地,管得着吗?”

这老娘们的嘴巴真够厉害,审来审去倒把我闹得没话说了。

刘庆林在一旁着了急:“你怎么能证明这些东西是你从娘家带来的?”

她扭头冲着刘庆林喊道:“你说话好好说,嘀哩嘟噜象个老高赖似的!那我问你,你有啥证明这些东西不是从我娘家带来的?我娘家陪送东西还得告sù

你呀!你家是哪的,跑到东北这旮旯来唬啥?”气得刘庆林干卡巴嘴说不出话来,看来审讯很难进行下去。

我低着头摆弄着那副金镯子,思考着怎么样才能撬开这老娘们的嘴。摆弄来摆弄去,方法虽然没想出来,可我发xiàn

这镯子的里面有三个朝文字,这朝文字,不是圆圈就是方块,再不就是横竖,加在一起瞅了半天也不知dào

是啥。本想拿到东院叫朴大婶看看,可我又怕出差,因为这镯子还不敢肯定是朴家那副,于是我把镯子拿到前院一家姓李的朝族人家,叫他们给认一认。李家的老爷子挺客气,戴上老花镜看了一下说:“这三个字,是平壤金。”我问他这是啥意思,他说:“我们朝鲜平壤有一家金铺,他们做的首饰样式好、成色足,每一件首饰都有这三个字,我们鲜族人一般都知dào

。”搞明了字以后,我道了谢,回到了“大黑张”家。

“大黑张”的老婆看我拿着镯子出去了一会又回来了,愣巴愣眼地瞅着我。

“你说这镯子上的字是啥?”

“平壤金啊。”然后小声地嘟哝说,“连高赖字都不认得还跑这来工作,怨不得啥也整不明白。”

“你废话少说,我问你,你们家怎么有鲜族首饰?”

“你问我,我问谁呀,这都是老祖宗的事,你扒开坟问问他们去吧!”

这话把我噎得半天出不来声。

我寻思这老娘们的嘴挺硬啊,没有确凿的证据她是不会说出事情的。那时我手里的证据只有两个:一是委任状,再一个就是这些黄货。委任状的事已不足以证明他是土匪,那么唯一的希望也就是这些黄货了。我当时想,这副镯子有可能就是朴家的,如果是朴家的,那“大黑张”家的镯子来历肯定是有问题的,于是我转身出屋到了东院朴大婶家。

朴大婶那天哪也没去,看我们把“大黑张”绑了回来,娘俩扒在窗户台上看热闹。

我进屋后,大婶问我:“你们真把‘大黑张’抓起来啦?”

“大婶你这不都瞅着了啦,可他俩不承认。”

“不承认可不行,那是我亲耳听到的。”

我心想光你听到也不行啊,我说:“大婶有件事我想问你一下,你家的那副金镯子有啥记号没有?”

“有啊,我那副镯子的里边不光有我们平壤金铺的‘平壤金’三个字,在我婆婆给我的时候,我寻思丢了好找又在金字的下边用针划了一个细道,这副镯子的下边都有。”

完后她诧异地问我:“你问我这些干啥,莫非说这副镯子在他们家?”

“大婶,我过来就是问这事,其它的以后我再和你唠。”

回到“大黑张”的家,我拿起镯子仔细端详,果然在两个金字的下边有两道不注意就看不出来的划痕,这下我心里有底了。于是问“大黑张”的媳妇:“你家的镯子除了这三个字外,还有其他的记号没有?”

她寻思了一下说:“没有啦!”

“真没有?”

“真没有!”

“好,我跟你明说了吧,你这副镯子根本就不是你娘家的,也不是你家的,而是那院老朴家的。这镯子上有朴大婶做的记号。”然后把镯子拿到跟前叫她看。她看了看干张嘴说不出来话。

我一拍炕沿:“你以为我们不知dào

你家‘大黑张’领人杀害朴家小两口的事,告sù

你我们早就掌握了!要不然我们凭啥抓你?再说‘大黑张’已经把事情经过交待了,我就看你是不是他们一伙的。给你个机会你不要,把她拉出去,到西山口枪毙她!”

她听我这么一说,又看我一副严肃的面孔,慌得汗顺着脸流了下来,两条腿直哆嗦。

东院的朴大婶娘俩在我走后,就跑到“大黑张”家的后窗户外偷听,屋里的话娘俩听得清清楚楚。这时只见朴大婶像疯了一样冲进屋来,到“大黑张”媳妇跟前连踢带咬,用朝鲜话不知骂些什么。大伙拼命拉扯才把她拉开,“大黑张”媳妇的脸已被她挠得净血淋子。

这下“大黑张”的老婆可老实了。朴大婶出屋后,她“扑通”一声就给我跪了下来,冲我连磕头带作揖:“工作队饶命,这事不是我干的,是我家‘大黑张’他们干的。”然后把“大黑张”他们一伙杀害朴家两口子的事说了一遍。

把她带出去以后,又把“大黑张”押了进来。这回“大黑张”还是死驴不倒架,一直硬撑着。

“你老婆已经把事交待了,你咋还这么嘴硬,想自寻死路啊!”

“你们别给我来这套,她说是她的,我什么也没干,再说她一个老娘们家叫你们这么些人连蝎呼再吓唬还不顺嘴胡说啊,你们怎么能信她的呢?”

“‘大黑张’,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那好我就把事情的经过给你挑明了吧。”

他没吱声。

“你原本是永吉县缸窑的人。‘九一八’事变那年,你参加了‘占山好’的队伍,那年你才十七岁,应该说那个时候你是条汉子。后来‘占山好’的胡子队伍叫日本人打散了,你为逃避日本人的追捕才跑到了这帽山。和你老婆成亲后,你本想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当时的宋德林队伍动员你几次你都不参加,为此你还挨了一砍刀,人家骂你完犊子,伤疤就在你的右肩膀上。大前年的秋天,你老婆在当院看到小玉姬拿着她娘的一对金镯子玩,进屋跟你说:‘那院老高赖挺富啊,他家小丫头拿着一副金镯子玩。’你说:‘别看他家是高赖,在日本人跟前不吃香。看他家那情况和咱家差不多,能有什么金镯子,八成是铜圈吧?’你老婆说:‘你看你不信,你出去看看。’你出门一瞅果真是一副金镯子,于是你就见财起意,联系了大西沟的三个人,把面袋子捅了两个眼蒙在头上。当天晚上就闯进老朴家。由于当时你们没有翻出金镯子,就把他们小两口绑到了西山老林子里,派人告sù

朴大婶,明天晚上之前不把镯子和一万元满洲币送到西大沟口就撕票,同时叫她不准告sù

日本人。朴大婶完全按照你的吩咐,一没告sù

日本人,二按你说的到西大沟老楸子树下把镯子和钱给你们送去了,可是你们已经把他们两口子杀害了。为什么你们违背了胡子的山规,送了钱还杀人?我知dào

原是不想杀他们的。但是由于你不小心在路上面袋子被树枝刮了下来,被他们认了出来,没办法你才杀了他们。”说到这,我问他,“我说得对不对?”

这时候“大黑张”的脸色铁青,汗顺着脸往下淌,

“你还用不用我给你往下说,我可就给你这一次机会啦!”

“大黑张”叹了一口气,哭丧着脸说:“命里该着哪,这败家的老娘们,真他妈完犊子!你也不用往下说了,我认了。我就后悔不该不信我爹的话,咱穷人命穷就别想那些歪歪道,发财就来祸。你们想问什么只管问,我全告sù

你们。愿杀就杀,愿砍就砍,随便!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不能动我的姑娘,这些事与她无关;二我做的事虽说我老婆有些知dào

,但她从不参与,你们不能难为她。”

“好,这两件事我全答yīng

你。”

“那好,你们需yào

问什么只管问吧。”

“司令的事?”

“那我没撒谎,真是那么回事。”

“那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案?”

“镯子的事完了以后我犯了愁,我们四个人,那东西又不能拉开分。因为我到县里金铺看了,那不是纯金的是包金的,所以这东西也不能拉开分,一拉开就一分不值了。于是我们几个合计,先放在我这,等以后弄到东西再分。从那时我又开始干起了胡子的勾当,以前只干些拦路抢劫的事。那时候的行人兜里也没几个钱,有一次还失手杀了一个穷高赖。我们这些人的日子仍然过得紧紧巴巴。我一想这么小打小闹的也没啥意思,已就走这条道了,何不就大点干?于是我又拉了西大沟的六户人入了伙。在你们工作队没来时,我们踩到了一个厚盘子,北面开原镇有一个老财主家挺有钱,又没有护院的和炮台。我们就装成高赖,深夜闯到他家,没想到他家有两个愣小子和我们玩起了命,我们迫不得已把他们一家七口全杀了。结果他家名声挺大,其实也没什么钱,我们只抢了点金镏子。回来后,我把弟兄们召集了起来,把抢来的东西拿出来平分。俺这个败家的老娘们就稀罕这副金镯子,非得要留下它。我说:‘这是个祸害,你把它处理给别人吧,不然东西院住着,不定啥时候叫人家看见就完啦!’她说:‘我也不戴,他们能看见吗?’结果这事真出在这副镯子上,这是该着哪!”

“你们作案时,为什么一会是汉族人,一会又化装成鲜族人?”

“这是最简单的事,叫屯里人摸不着底,才不能怀疑我们。”

“那打黑枪和纸条是怎么回事?”

“纸条是我托梨花一个鲜族朋友写的,他问我写这个干啥,我说孩子念书用这几个字。不过原来字挺多,回来后我照葫芦画瓢,把这几个字描下来凑成了这两句话。打黑枪那可不是我干的,那是西大沟老六干的。不过这事我知dào

,是老石头儿子告sù

我的。”

“你们为什么这么干?”

“你们工作队来了以后,弟兄们都不敢出来活动,咱小家小业哪待得起呀?我家好歹种点地,粮食还够吃。可西大沟那几个人原来就是胡子出身,依靠这吃饭,你们一住下就不想走,他们着了急,格几我说:‘头,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看样子不想走,咱们这么下去吃啥呀?咱得想法挤兑挤兑他们,叫工作队早点滚蛋。’怎么挤兑他们也没法。那一次我在山上看你们被黑瞎子吓得直跑,心想这八路军就这个胆啊,于是就想出了这两招。说句实在话,打黑枪那是误伤,我们本想吓唬吓唬你们,可老六这枪没准头,还真打在了你们人的身上。事情就是这样,信不信由你们了!”

审讯完了,我写了份报gào

,第二天由老八路的部队将这一干人押回了舒兰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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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十三 章 黎明曙光

从当时的实jì

情况来讲,“八一五”抗战胜利以后,东北的胡子蜂拥而起。八路军进东北后,大部分地盘都在胡子的手中,八路军只占领了东北三分之一的地盘。就在这些地盘上,残余的胡子还猖狂活动。尤其是一些被国民党收编的所谓地下先遣军,打八路军零散部队,杀害农会干部、工作队员,血洗村庄,成了各地zf最头疼的问题。后来**下了决心,抽调了大批正规部队,用一年的时间才把匪患清除。

在“大黑张”一干匪徒被押走以后,我们工作队开始发动群众,开展打土豪的工作。为了使鲜汉两族的人认识到穷人都是一家,土豪恶霸狼狈为奸,是欺压穷人的敌人,只有打倒他们,穷苦老百姓才能得好,我请求县里把“大黑张”押回梨花执行枪决。这件事看起来好像是和打土豪没关系,但是我想通过“大黑张”的事增强两族穷人的团结,同时震撼一下土豪恶霸,县委同意了我的请求。

枪毙“大黑张”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四外屯的各族老乡听说要枪毙胡子头,老早就来到了小梨花屯的场院上。在“大黑张”被押回来后,我们开了个大会,主要是让受害的乡亲们控诉胡子的罪恶。这伙胡子在这带把老百姓造害得够呛,人们纷纷上前讲述被害的经过。通过这一控诉,人们明白了,什么汉族人专造害鲜族人,鲜族人净调理汉族人,其实很多事都是这伙胡子干的,这几年埋在两族人们心中的疙瘩解开了。随着一声枪响,“大黑张”倒在了东大河沿。汉族人扭起了东北大秧歌,鲜族人跳起了传统的舞蹈,老人们说:“多少年啦,没见着两族的百姓在一起这么乐呵!”

这次会当时没什么名称,后来知dào

叫公审大会。这提醒了我,在班务会上我说:“咱要发动群众打土豪,我看得先叫老百姓想一想被土豪恶霸欺负的气人事,这劲头不就来啦?也省去咱不少的事。”班里的几个南方老八路同志说,他们在南方老区的时候,也都是这么干的。

这种方法在当时挺有效。不几天我们就把小梨花的一个汉族财主给斗了,把浮财分给了屯里的穷人。这穷人哪见不得好处,你真为他着想给他点好处,他就真心拥护你。四外屯的人听说小梨花的穷人都分到了东西,纷纷要求我们工作队到他们屯去打土豪。不用我们调查,这些屯的情况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人们都说**好啊,工作队更好,他们到哪,咱穷人都能分到东西,为穷人撑腰,不受土豪恶霸的气。有些鲜族穷人也偷偷地向我们汇报鲜族土豪的情况。

正在这一地区轰轰烈烈的打土豪工作即将开始的时候,一个由大梨花姓金的鲜族恶霸正在策划一起围打工作队的阴谋。

这个姓金的恶霸是新安地区的一个大财主,他的财产主要是帮日本人收税得来的。“八一五”以后,日本开拓团开始回国,开拓团的人把地又送给了他,他成了这一带最大的地主,人称“金老爷”,正是被打的对象。他也心知肚明并做了垂死的挣扎。

开头这一带谣言四起说,**要对鲜族人共产共妻,工作队的人要住在鲜族人家睡人家老婆。工作队要血洗鲜族屯,因为鲜族屯的人都是‘二鬼子’……大梨花的鲜族人,尤其是妇女见着我们就躲。面对这情况朴大婶和玉姬主动要求协助我们工作,我们也叫朴大婶做了这一带的妇女主任。

朴大婶首先说服大梨花屯的几个亲属和老乡,同意我们工作队的人住在他们家;然后这娘俩奔走在穷人家中,讲述我们工作队都是好人,**不分什么民族都要叫穷人过上好日子,只要是穷人都是一家人。

一些鲜族人不理解朴大婶的这举动,说她是鲜族人的败类。有一天晚上朴大婶在去亲属家的路还挨了一石头,险些打在脑袋上。

对在鲜族人家居住的工作队员,我特别强调一是要帮人家干活,二是绝对不许和鲜族妇女说笑话。

时间一长,这些鲜族人说工作队的人还挺好啊。

正在这个时候,小梨花的不少汉族人跟我们说:“你们得加小心啊,老高赖要起哈子(闹事)。”对此我叫朴大婶想法摸清这鲜族人要起什么哈子,是不是要来个“八月十五杀达子”;同时叫工作队员不准单独外出,枪不准离身,随时做好突发事件的应变工作。

班里的多数同志都说:“咱们撤回小梨花吧,这老高赖心齐,不管咋地人家都是一个民族的人,一旦闹起事来谁能向着咱们?”我和刘庆林、老杜则认为咱们工作开展到这份上也不容易,如果现在撤回小梨花将是前功尽弃。再说这是咱八路军的天下,咱们又有武器,估计也不能有什么大事。

就在我们住进大梨花十一天后,意料之中的事终于发生了。

那是一个假阴天的傍晚,天气阴沉沉的给人一种喘气都困难的感觉。我们班里的同志正在我住的朴大婶的叔伯妹妹家开会,一伙二十多人的鲜族男人手拿棍棒冲进了院内,他们用生硬的汉语喊:“工作队的滚蛋!”

我推开大伙的阻挡走出屋门,刚一出屋一个人躲在门后一棒子打在我了的脑袋上。当时我的脑袋“轰”地一下子,用手一捂鲜血淌了下来。我摇晃着要倒,但还是咬牙坚持站着。班里的同志“呼”地冲出屋,老杜“咔拉”一声把机枪子弹推上了膛,同志们也都端枪对准了人群。这伙人“忽拉”一下子退到院门外。一个高个的鲜族男人连比划带唔啦,不知喊些什么,我问身后的朴大婶:“他喊什么?”

“他喊工作队要血洗屯了,咱们和他们拼了吧。”

我用一只手捂着脑袋,告sù

同志们:“没我的命令不准开枪。”一面走向前对他们说,“鲜族乡亲们,我知dào

你们都懂汉语。我告sù

你们不要听少数人的煽动,我们要血洗你们屯,早就动手了。这些天你们看我们有这个意思吗?”

完这几句话,那个高个的男人又喊了句什么,朴大婶告sù

我:“他要打死你。”

“他是干啥的?”

“金老爷的管家。”

这下我的火可真来啦,我指着他说:“你不用在那瞎扎乎,有种的过来打死我?”

同时我把手伸到了腰间,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他再冲上来打我,说句实在话,硬挨着打,我没那个觉悟,开枪打死他那是被不住的事。

他见我这个样子没吱声。这伙人一见我真不怕他们,也直往后退,有几个人偷偷溜了。

“喊话的那个人你听着,我知dào

你是金老爷的管家,告sù

你家老爷,我们对穷人是客客气气,对你们这些老财,不管你们是什么族的一句话——‘不客气’!要不然咱们就试一试?穷苦的乡亲你们也听着,金老爷给过你们什么好处?他什么时候想到过你们的难处?我告sù

你们,不管什么民族的穷人都是受苦人,我这话没错吧?我们工作队就是要让穷人翻身过上好日子,不管什么民族,只要是在我们的地方都一样!”

正在这时,小梨花的汉族群众和在小梨花的几个工作队员赶了来,将这伙人围在了大街上。这帮人一见急忙扔掉了手中的家伙,瞪着惊恐的眼睛瞅着我。老杜冲他们吼道:“谁动手打的人站出来,要不我用机枪突突了!”

一个二十多岁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伙子胆胆怯怯地站了出来,老杜冲上去就要揍他,被我一把拉住。我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看你这一身,家挺穷吧?”他点了点头。

“你回家吧,以后这傻事别干了!”他冲我鞠了一躬,转身走出了人群。

我又告sù

被围在中间的人:“回家吧老乡们,你们好好寻思寻思我今晚说的话对不对呀?”

这些人捡起了家伙什,低着脑袋满慢慢地走出了人群。

这伙人一离开,班里的同志不干啦,吵吵着说:“班长,你都叫他们打成这样,就这么便宜叫他们走啦?”

“他们都是老百姓,咱们能冲他们开枪吗?这不正中了土豪的圈套吗?”

围观的鲜族群众议论纷纷,只可惜我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

回到屋里,朴大婶一边给我包扎伤口一边说:“唉,打这长道口子,我的乡亲们说,这工作队是好人哪,咱们把人家当官的打成这样,要是换了小日本和胡子早开枪了,咱可不能再难为他们了……”

这件事过后,大梨花的鲜族群众发动了起来,人们纷纷向我们反映金老爷帮日本人作恶欺压百姓的事,工作队决定把金老爷这个恶霸打掉。

正在这关键的时刻,我的伤口发炎化脓,老病也复发了,卧床不起。同志们劝我回舒兰看病,我说:“我一定得看看斗争金老爷。”

开斗争会的那天,我是班里同志们背着我到会场的。看到那么火热的斗争场面,两族百姓群情激愤,金老爷搭拉着脑袋神情沮丧,我心想大伙这劲真没白费啊。

那天,沈队长也来了。会后告sù

我两件事,一是上级考lǜ

到我的身体状况,决定叫我暂时回家休息;二是他马上要调到法特区担任区长。

听到我要回家养病,乡亲们都来看我,朴大婶忙了一宿特意给我做了打糕。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就坐上了专门送我的马车,大小梨花的百姓站在大道上瞅着我。班里的同志走上前一一和我握手,对我说:“班长,好好养病,我们等着你。”刘庆林和老杜眼含热泪,握着我的手不愿撒开。我说:“同志们,等着我吧,我一定回来和大家一起工作。”

马车出了屯子上了大道。我摆手和同志们告别,站在屯边的人都向我挥手。这时候,只见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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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十四 章 江边枪声

一九四六年四月,我因病离开了舒兰县工作队,回到黄鱼圈岳父家养病。同年四月中旬随着舒兰县境内各地zf的建立健全,舒兰县工作队解散,部队的同志都回到了原单位。地方抽调的同志有的参了军,有的回到了老家的zf部门工作。

在工作队临解散的时候,刘庆林代表班里的同志给我写了一封信,信的结尾是,两山到不了一块,两人总能相逢的,在革mìng

的道路上我们永远是兄弟。老杜特意叫来人捎给我一张狍皮,说这东西铺上它对我的腰腿疼大有好处,并叫来人转告叫我见物思人,不要忘了他和我的友情。

看到信和狍皮,我夜不能寝,思绪万千。回想起和工作队同志们同甘共苦的岁月,和土匪战斗惊心动魄的场面,打土豪斗恶霸时令人难忘的情景以及屯中贫穷百姓们淳朴、善良、真诚,不免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真恨不得马上重返工作岗位!可是我这该死的风湿病就是不见好转,而且愈来愈重。

句实在话,我在黄鱼圈养病期间,虽然生活条件好,又有玉莲在身边陪伴,但是我的心情是苦闷的。玉莲问我:“你怎么从回来就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我是有口难言哪,因为一是人忙惯了,冷不丁闲下来,一时半会适应不了,心里总觉得烦躁不安;二是从我回来以后,赵四爷的一家对我不像以前那么热乎。什么原因我心知肚明,就是因为我参加了**工作队。而在一九四六年夏天,东北的老百姓已对**有了一定的认识,穷人都在向**靠拢,财主们则开始恨起了**。像赵四爷这样虽然不是土豪恶霸,但是对**也是不欢迎的。当时赵氏家族有几个大户也被斗,所以我成了不受欢迎的人。在不受欢迎的环境中生活心情自然就是苦闷。我几次提出要回家养病,都遭到玉莲的斥责,她说:“你那个穷家,吃没好吃,抓药又没钱,咋养你这病!咱家不没人说你啥吗,你自个多那个心干啥?”

赵四爷知dào

我想回家养病的事后,专门找我唠了一下。他说:“喜山哪,你不要多心,我对你这个人没什么想法。年轻人嘛,对事都有自己的见解,走什么样的路自己都可选择,我从来不干涉子女做什么工作。我这一段心情不好,倒不是我对**八路军有什么意见。我也看出来了,这**的zf是给老百姓办事的。说句实在的话,我是从后清过来的人,这zf我也经lì

了四代——后清、民国、满洲国和现在,哪一届的zf也没想过为穷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办几件实在事,只有**提出了这个口号。能不能实现咱不说,就凭这份心,我也知dào

这**不简单,将来必然成气候。因为现在的穷人太多了。你别看咱家不缺吃、不缺穿,年景还过得去,但是我一看到那些过不上日子的人家这心里也不好受。有时睡不着觉我就想啊,都是同样的人,都来到世上走一回,干啥有享福的有遭罪的?这人人都享福那多好啊!可咱一个老百姓能做什么呢?救济救济穷人,多给要饭点粮食这就是咱份内的事,所以你参加**的工作队我没说啥。不过我有一件事老琢磨不透,你说这**叫穷人翻身我不反对,打一些个恶霸我也觉得解恨。可是像咱族里那几户本本分分的过日子人家,就是省吃俭用攒点钱,有点地,凭什么就把人家给斗了?听农会的人讲,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将来也得斗,不知是真是假?要那样,我觉得这**可真就有点不讲理了。”

对于赵四爷的这番话,我当时不但没有解答出来,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也赞同。

正在这个时候,赵四爷家发生了一件闹心的事。

一九四六年四月下旬赵家这时已改名叫赵杰的二公子赵玉珊从长春回来探亲。当时他着的是便装,跟外人说他在长春小学教学。可家里人都知dào

,他在长春国民党中央军里当大官,具体是个什么样官没人知dào

。家里人也没人打听他当多大官,我这个当**工作队的妹夫更不能打听那些事。

赵杰回来探亲,在赵氏家族来讲是件喜事,族里的人都来看他,有时屋里都挤不下。他的老婆马瑞芳更是乐掂了馅,老不开晴的脸露出了笑容,眉头上的大川字也舒展开来。

可这赵杰是个闲不住的人,从小就爱舞刀弄棍,长大以后他的爱好就是捕鱼打猎,在家的时候那把破火铳成天不离手,擦得铮明瓦亮。这次从长春回来,他偷偷地带回了一把手枪。在家里人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犯了枪瘾,自己跑到江边,朝天放了几枪。

在偏僻的江边小村,虽然是手枪,但那“砰砰”的枪声屯里人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屯里有个外号叫“二溜达”的人,是赵杰的本家叔叔。此人从小就好吃懒做,家里穷得叮当三响。这人手脚还不老实,有小偷小摸的毛病。有一年的秋天,赵四爷家的黄烟大丰收,那架子搭了足有五六十趟。有一天夜里他趁赵杰的大哥赵玉甫回家吃饭的空偷了一架,赵家的人那时候都老实,发xiàn

烟丢了一架后就知dào

是他干的。赵四爷说:“拿就拿吧,咱家也不差这一架烟。”可这事被赵杰知dào

后不干了,到他家去好个吵。从此以后他就看不上赵杰,时常以长辈的身份数落赵杰,赵杰也从来不买他的账,这爷俩闹得火火的。

这一次“二溜达”听到江边的枪声后,估计就是赵杰放的,于是顺着道往江边走,正好碰上赵杰兴致勃勃地从江边回来。当天下午他就跑到法特区zf举报说赵杰带着把枪回来,在江边放了好几枪。

法特区zf接到举报后,派了两名zf工作人员和两名区工作队员坐着马车,荷枪实弹地来到黄鱼圈抓赵杰。此时赵家的人还蒙在鼓里,东屋南炕上老爷子正和三个老头玩纸牌,北炕上老太太领着姑娘媳妇做针线活,赵杰坐在西屋的炕头上看小人书。

区zf的马车到屯外后,四个人提着枪直奔赵四爷的家。进院后,两个人端枪把住大门,两个人直奔上房东屋,进屋就把枪对准了屋里的人,厉声问道:“谁是赵杰?”老爷子大半辈子以教书为生,从没见过这个阵势,当时就吓得瘫倒在炕上。全屋的人都傻了眼,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一个人说:“你们不用害pà

,有人向我们报gào

说赵杰带枪回来,我们找他,与别人无关。”

赵杰在西屋听到动静后从炕上下来穿好鞋走了出来,瞅着那俩人说:“我就是赵杰,你们找我啥事?”

那两个人一听,把枪对准了他说道:“有人报gào

说你带了把枪回来,有这事没有?”

“有这事。”

“那你枪呢?”赵杰从腰间把枪掏出来递给了他们。这时大门口的两个人也进了屋一起把赵杰绑了起来,带到西屋审问。

老爷子急得直搓手说:“这可咋整?这孩子也是,你回来就回来呗,带什么枪呢?”

西屋区zf姓刘的工作人员正在审问赵杰,他问赵杰:“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教员。”

“在哪教学?”

“在长春四小。”

“我看你这是瞎扯,当教员的怎么能有枪?你还是老实说了吧,我们知dào

你是中央军探子!”

“你这可是冤枉人,我确实是个教书的,在这本乡本土的地方谁不知dào

?这把枪是我捡的。”

“你捡枪为啥不上交?”

“我交给谁呀?”

“废话,当然是交给八路军啦!”

“长春是国民党占领区,我上哪交给八路军去?”

他没吱声,寻思了一下:“我们知dào

你满洲国时就在长春当大官,现在你说当教员谁信哪?我看你这个人不老实。”随后告sù

那三个人说,“把他带到区zf去。”

赵杰此时心中也没底,在出屋时告sù

玉莲:“快叫喜山,叫他到区里去一趟。快!”然后上了马车随着他们奔法特区zf而去。

这时我正在东下屋炕上睡觉刚醒,迷迷糊糊也听到上屋里七吵八嚷。但老赵家几乎天天人不断,吵吵闹闹是常事,因此也没往心里去。

玉莲等车走后,着急忙慌(匆忙)“咣”地一声把门推开,吓得我一激灵。我说:“你这是干啥呢?”

“你怎么还躺着呢,六哥出事啦!”

我一听急忙翻身坐起来问她:“咋回事?”她把经过大致一学,我心想完了,这回赵杰可完啦!眼下八路军和中央军的仗打得正凶,到区里一审那还审不出来?这八路军想抓中央军还抓不着呢,这上赶送来个大军官,能轻饶了他吗?

这时老爷子和老太太们全都涌到我的屋里,老爷子说:“喜山咋整啊?你六哥就稀罕枪,结果事就出在了枪上。”

赵杰的媳妇马瑞芳急得满头大汗嘴里骂道:“这是哪个缺八辈子的人干的?这样的人叫他有孩子没屁眼,满脑袋长大疮!”

“大伙别着急,我马上到区zf去。只要六哥不认在中央军当军官,单凭一把枪,区里也不能把他咋地。”

“就得你去啦,好赖你是他们的人,能说上话,花多少钱咱都认。”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对老爷子说:“阿玛你别着急,这**的干部不认钱!我到那看情况,实在不行我就到县里找沈队长去。”

话的功夫外边的马车已套好,我坐上马车,老板子扬鞭策马一路去追赶赵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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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十五 章 善有善报

黄鱼圈到法特镇的十八里路,还是小日本子时沿途村民自己修的,道非常不好走,马车不时地打误。车老板子是赵家的本家人,虽然一再打马,但这马车就是跑不起来。待到法特时,天已到二更,仍没见着赵杰他们马车的影。

瞅着法特镇夜深人静黑呼呼的大片房屋,我这时脑袋有点冷静了下来,坐在车上犯起了愁。

按理说我是**的工作队员,而赵杰则是中央军的军官。虽然那个时候国民党部队没到舒兰来,我也没见着他们什么样,心里也没什么大的反感。但是我知dào

那是有钱人的队伍,而八路军是穷人的队伍。这两支队伍在抗战时也曾是兄弟部队,也联起手打日本人,但现在他们是对头冤家,你说我这讲情的口咋和区里人开啊?说赵杰不是中央军的军官吧,在自己人跟前撒谎不说,一旦他承认了我这不是自个给自个挖坑吗?叫沈队长知dào

他得对我啥想法呀?说他是吧,一旦他没承认,你说我这不是坑了自己的亲大舅子吗?这老赵家的人能饶了我吗?正在我左右为难寻思不出怎么办好的时候,马车已到了区zf的门口。只见区zf的院里气死风灯雪亮,人仍在进进出出。我知dào

,那时候的区zf正是忙的时候,干部正在通宵达旦工作。

我下了马车,拄着棒子正想往院里进,就见赵杰和一个瘸子说说笑笑地从屋里出来。看到我,赵杰说:“你来啦?——没事了!”然后跟我介shào

说,“这是法特区的韩副区长。”又跟他介shào

我说,“这是我妹夫王喜山,也是你们的人。”

“你就是王喜山哪,你人我不认识,但名字我熟。你原来是咱这的校长,小日本跑的时候,你组建学校的事乡亲们都挺赞扬。后来听说你参加了咱们县里的工作队,你咋在这呢?”

“有病啦,回来养病。”

“啥病?”

“风湿病。”

“那可得好好治治,要不得落残疾,你看我这腿,生活得多艰难。那年要不是赵杰救了我,我哪有今天啊!”

“你看你又提那事,咱乡里乡亲的那点事还不是应该的吗?”

“赵杰啊,你这话说得对,乡里乡亲的谁没个难和灾?那阵你帮我,这下我得帮你。你说的话我信,你不可能是中央军探子,中央军探子到咱这探啥呀?咱这也没有军队!不过你这枪我留了下来,心里觉得怪不得劲的。”

“你这是公务。再说这枪我留着也没啥用,就是玩,这玩不好还惹祸。这回省心啦!”

他笑了起来:“赵杰呀,不怪大伙说你是聪明人!哪好吧,今天咱就唠到这。你回去吧,家里人还掂闲(牵挂)着呢!”

告别了韩副区长,我和赵杰坐上马车往回赶。

在车上赵杰问我:“喜山,你来得挺快呀!”

“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着急吗?”

“这事准是死‘二溜达’干的,他还记着那年他偷烟的仇。不过我赵杰福大命大,你说这事多凑巧,我怎么就赶上了韩瘸子值班。”

“他就是你那年救下的瘸子?”

“正是。”

然后滔滔不绝地对我讲起了走后的经过。

“喜山哪,这**咱没接触过,但从这件事上我看出来啦,这**、八路军是个仁义之师。咋讲呢,像我这种情况如果叫中央军的人抓到,不扒层皮也差不多。可抓我这四个人对我还挺好,怕绳子勒坏我,半道上给我松了两次,既没骂我也没打我。到了区zf,把我带到一个屋,我迷迷登登地也没看清桌子后边坐着什么人。只听带我的人说:‘韩区长,李区长叫我们抓的人我们抓来啦!’他低头问:‘啥事抓他?’那个人说:‘有人报gào

他有枪,在他的身上真的有把枪。’然后把枪放在了桌子上。他放下手中正写着什么的笔抬头一瞅说:‘哎呀,这不是赵杰吗?’我说:‘你咋认识我?’他说:‘你怎么连我也忘了,那年你救的瘸子就是我。’我仔细一瞅,还真就是他。他站起来,给我松开了绑,告sù

那几个人说:‘你们可以回去啦,这事交给我处理。’看到那几个人走后,他关上门问我:‘你在哪呢,日本人倒台后你干啥呢,咋有枪呢?你实话告sù

我没关系,咱俩谁和谁。’我说:‘日本人倒台后,我干起了老本行在长春当教员。这枪是我捡的。你也知dào

我从小就喜欢枪,从打捡到这把枪,我就没离身,这次带回来没想惹这么大个事!’他说:‘你是碰到我了,要是李区长在,你这麻烦可就真大啦!他是个老高赖,不开面。再说这一阵子中央军老往这边派探子,煽动财主、胡子们造反,头两天咱就抓住一个。你是咋回事,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也不问了。这样吧,枪我留下,给李区长好交差。你呢可以回家了,以后少摆弄枪这玩艺。现在国共两党的军队正来回拉锯,叫哪伙抓到你都够喝一壶的!’我说:‘我信你话,以后不摆弄这玩艺了。’我问他:‘你怎么当上区长啦?’他说:‘啥区长不区长的,管点事。从打那回事以后,我信了你的话,再也没干倒洋布的买卖。东北光复以后,我也没啥干的。八路军过来后,我一看这是咱穷人的军队呀,于是就要求参加八路军。部队上的人说,你腿脚不好不能当兵,到地方zf工作吧。正好法特区zf成立缺人,我这不就干上了。’我说:‘这倒挺好,管咋地有个正事。’”

一路上我俩唠着客,马车回到了黄鱼圈。

当马车到了赵四爷家的门口,屋里的人听到了动静后都跑了出来。看到赵杰平安无事的样子,老两口都掉下了眼泪。

回到了屋里赵杰说了事情的经过,大伙都说“好悬哪”,老爷子坐在八仙桌旁理着胡子说:“这人哪,就得做好事、善事,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这话一点也不假。”大家都唠得热热呼呼,单独不见了马瑞芳。出去一找原来她正在“二溜达”家大门口骂大街,大伙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了回来。不过这“二溜达”从此和赵四爷家的仇就结下了。后来土改的时候,“二溜达”鼓动农会的人差点把赵四爷定成了地主。

第二天的晚上赵杰来到我的屋,坐在炕沿上说:“喜山哪,明天我想回长春。”

“你干啥这么着忙的?”

“这人心难测啊,今天出来个‘二溜达’,明天保不准出来个‘二瞎猫’,谁知dào

在这屯咱都得罪谁了,不一定谁再给我捅了出去,我还得惹麻烦,叫二老担心。再说,我这么提心吊胆在家呆着还不如回长春呢!”

“那可也好。”

“以前咱哥俩一直没细唠过,在这回事上我看你这个人挺实惠。按理说咱俩现在是敌人,你不该去帮我,但是你拖着病身子赶到法特。帮上没帮上忙咱别说,单凭你这份心,你这个妹夫我认啦!”

听了他这句话,我的心头一热。说句实在的话,在老赵家无论从哪一方面我的地位都是最低的,他们瞧不起我,我也从来不往他们跟前凑和。我总觉得咱人穷志不能穷,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咱不能腆着脸找没趣。

赵杰看我吃惊的瞅着他,解释说道:“不是说以前我不认你这个妹夫,说实在话我是有点瞧不起你,总觉得我妹妹找了你这样的人家太委屈了她。现在我想通了,只要是人心眼好,有进取心这就足矣。今天晚上我过来,就是想和你推心置腹地谈一谈。”

“六哥,你想和我谈什么呢?”

“谈什么都行,个人的经lì

、对时局的看法、今后的打算呀咱别定框框随便。”

“那好六哥,难得你瞧得起我。”于是就把我的经lì

和他讲了一遍。

“你可真不易呀,我和你的情况不同,我从小家庭生活富裕。从懂事起就开始读书,长春国民高等学校毕业后,我先到前郭镇当了一年的小学教员。后来我总觉得这小学教员没有什么出息,正好长春士官学校招生,我就报了名,没想到真的考上了。毕业以后因为我学的是军事指挥,被分配到新京司令部参谋部工作。光复后没啥事干,我们几个士官学校的老同学凑在一起一合计,咱干别的也不行,还得当兵。可那个时候除了苏联红军,东北这块也没有什么正规部队,正好,王家善在长春招兵买马扩大队伍,我们就投奔了他。王家善原来是巴颜县抗日游击队的副司令。后来,明投日本、暗做反满抗日工作。因他是日本陆军大学的毕业生,他看我也是军校毕业,就把我留在身边当了贴身副官。八路军进东北的时候,有些人想投奔八路的队伍,由于受正统观念的影响,王家善在满洲国的时候就已经和国民党挂上钩。因此他没有同意,一直等到国民党的接收大员来了后,王家善说:‘国民党部队是正牌军,咱们投奔他们吧!’于是就被国民党收编为东北保安第四总队,王家善仍然是司令。我呢还是贴身副官,只不过是有了官衔。王家善是少将,我是少校。这国民党的部队有美国人支持,装备好、武器好。八路军的部队我也见过,二大棉袄小步枪,穷了八嗖。我就琢磨不透,这样的装备凭啥和国民党部队争天下?后来我琢磨出来啦,凭啥呀,国民党凭的是精良的装备,**凭的是民心。现在我也看出来,这国民党部队是富人的部队。就拿我们那个部队来讲,王家善后来收编的人很多人都是满洲国时的警察、宪兵、国兵。这些人造害老百姓有两下子,打起仗来都是贪生怕死。这八路军就不同了,都是穷人,打起仗来于心无挂敢玩命。这**我也挺佩服,走到哪,穷人都拥护。”

“六哥,你知dào

穷人为什么拥护**、欢迎八路军吗?”

“我今天晚上就是想问一下你这个问题,因为你是**的人哪!”

“八路军刚进来时,老百姓不欢迎他们,我们工作队进屯老乡都不搭理我们。后来开始打土豪分浮财,这穷人才知dào

**八路军好啊,到哪都能给穷人分东西,过上好日子。这谁家捞到好处谁不乐意,能不拥护吗?这就是**八路军取得民心的秘诀。别的zf、别的军队有这么干的吗?恐怕连老百姓的骨头渣子都要榨几遍,老百姓能拥护他们吗?这**用阿玛话讲是要成大气候的,因为现在的穷人太多。”

“你这话有道理,不过我看这中央军也不是好打的,将来的天下是谁的很难说啊。现在你我各为其主都好自为之吧!你的身体不好,实在不行上我那,我给你找个好大夫好好瞧瞧。”

第二天早上赵杰回了长春,我仍在黄鱼圈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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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十六 章 思想迷茫

一九四六年五月初沈小丑队长调到法特担任区长,到任的第二天他就专程到黄鱼圈来看我。看到我的病情大有好转以后挺高兴,但他没好意思直接说叫我上班工作,只说了句:“喜山哪,抓紧养病,咱区里的人手不够。”但我知dào

他的意思,原来的区zf工作人员有些是从部队抽调下来临时帮忙的,而这些老八路的同志大都是南方人,语言不通,风俗习惯也不同,老百姓都管他们叫“老蛮子”,不愿和他们来往。因此,他们的工作很难开展。当时的**舒兰县委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就决定从本乡本土的人中挑选区zf的工作人员。但那个时候,有钱的人家的人不愿意给**做事,穷苦的老百姓都又是大老粗。这zf工作和打仗不同,需yào

有觉悟又有文化的人来做,因此当时的区zf非常的缺人。

我知dào

沈小丑来看我的原因就在这,于是对他说:“沈队长,不,现在应该叫区长了,我现在的身体已经可以了,拄着棒子我已经能四处溜达了。我想到区里参加工作,你看行不?”

这下他连甭都没打,也没说再叫我养一段病之类的客气话,乐呵呵地说:“行啦喜山,位置我都给你准bèi

好啦,你就做咱们区的工作组长,全区的打土豪巩固农会的工作全部由你负责。”这沈队长比我还着急,临走的时候告sù

我,“明天我就叫车来接你,房子呢你们就住在区zf大院,工作起来方便。”

沈区长走后,老赵家的人都不愿意了。

老太太说:“这病刚有点起色又瞎折腾啥?”

玉莲也说:“你给他们挣命干,累犯病了他们也不给你拿钱治,还得我遭罪,原来说给地给补贴,到现在啥也没见着,图啥呢?”

“这zf才成立多长时间,他们哪有这个余钱哪?以后都会给的。”

“我看你这是叫花子捡了个狗头金——不知咋地好了!这**不就是给你家分了张破桌子和碗架子吗?瞧把你们都乐掂馅(高兴)了。再说人家是官越做越大,可你这官却越做越小,原来是班长,现在成了组长,我看咱别给他们干啦,还是教学去吧!”

“你知dào

个啥!啥事不能光看眼前,哪朝哪代打江山那么容易?成吉思汗一个败落家族的牧人最后成为一代天骄,朱元璋一个放牛娃历尽千辛万苦最后当上了皇帝,努尔哈赤南征北战最后征服了中原建立了大清。他们哪个不是都经lì

了各种苦难?”

“人家是啥人物,你是啥人物,和人家比啥?”

“我不是比是说这个理,再说这**的主张挺对我的心思,我就是想跟他们走!”

“没人管你,你爱咋整咋整,再犯病没人管你!”玉莲气得把头一扭。

第二天上午,法特区zf的马车来了,我们收拾收拾东西就把家搬到了法特,住在区zf大院的下屋。

那时候,国共两党的军队正在拉锯,东北的战局没有平稳下来。但是在松花江以北的八路军占领区,一场史无前例的土改斗争正在酝酿之中。当地有罪恶的土豪恶霸基本打完,剩下一些有钱的大财主们成为斗争的对象。我们搬到法特后的第二天,我就赶到了区工作队所在的地方东杨木林子屯。

东杨木林子屯伪满时候我在这当过小学校长,屯里的人都挺熟。看我来到后,这个请那个请。尤其是屯里几个有钱的大户人家纷纷向我诉苦。

大地主范老闷说:“王校长(屯里的人仍然管我叫校长),你在咱这呆过,我家的情况你也知dào

。我这偌大的家业可不是横行霸道得来的,那是我们祖祖辈辈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你们工作队的人说我这是剥削得来的,我这个老实人剥削谁呀?种我的地给我租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的地也不能叫人白种啊!不吃租子我们全家人吃啥?年成好涨租子这也是正常的事,你打的粮多我多收点,年头不好我也减租子,这是两厢情愿的事,这怎么能叫剥削呢?再说我不租给他们地,他们吃啥呀!从这方面讲这佃户得感激我才对,凭啥要斗争我分我的浮财?这和胡子有什么区别?”

其他的几个人也争着抢着说:“王校长啊,我们可都是本份的过日子人家,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对于这些人的话我当时确实是难以解答。说句心里话我也觉得这事有点不讲理,但这是**的政策,我一个小区的工作组长能做得了什么主?

为了全面了解一下老百姓的真实想法,我专门到屯里走访了一下贫苦人家征求他们对斗争范老闷这样财主的想法。在调查中,多数人说:“这范老闷是本乡本土的大财主,你听他这个外号就是闷头憋盖(不爱说话)的一杠子压不出个屁,他没有什么弯着转着的心眼。他家的财产咱可都知dào

那可真是口省肚勒攒出来的。日本人、胡子的气他也没少受,这样的人你们不能斗他。斗了他,他一急眼地不租了,这屯中一半的人都没有生活出路,这日子咋过呀?”少数的人说:“这范老闷人挺老实,心黑了点,租子太重。不过他家的地好,租子重点咱也是愿意,我看他要能把租子减一减就不用斗他了。”屯中的几个大烟鬼、懒汉一提斗范老闷都来了劲说:“该斗,都是一样的人,他凭啥有房子有地,俺们凭什么啥也没有?”但是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一听说斗范老闷,要把他家浮财分给大家时都异口同声地说:“那就赶快斗吧,分巴分巴利索。”当听说谁表现得好,斗争地主时积极,谁就能多分点东西时,不少人都积极地向工作队反映情况,尤其是那几个大烟鬼和懒汉天天围着工作队问:“咋还不斗范老闷呢?”有些人还列出了清单说斗范老闷的时候我就要这些东西。

句心里话,斗争土豪恶霸我从不心软,因为他们欺压百姓太甚。可是在斗范老闷的时候我却有点犹豫不决,这样的人到底该不该斗?不斗,上边有指示,按当时的标准,他该斗;斗吧,对这样一个没啥民愤省吃俭用的人家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正在这个时候,我的姐夫从西浪河镇来到杨木林子,见面说:“喜山哪,我大老远的来,有件事想让你帮我拿一个主意。”

“啥事,姐夫?”

“现在的地可贱啦,我这些年开磨房攒下点钱,我想把它都买成地你看行不?”

“姐夫,这事你要信我话,就先别买。我听上边的人说,**以后要把有钱人的地全分给穷人,当然这还没有证实,但我看有这个苗头。”

“不能吧,那还有没有王法啦?这有钱人的地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结果他没听我的话,回去后真的把攒下的钱全部买了地,土改斗争的时候,虽然他俩没有享着一天福,却被划成了大富农,照样也挨了斗。

由于我的犹豫,东杨木林子屯的工作一直没有进展,沈区长有点来气了,捎信叫我回区里一趟,我接信后立即赶回法特。

见到沈区长后他简单地问了一下情况,然后严肃地对我说:“喜山哪,不是我批评你,你这段工作是咋搞的?一个杨木林子就搞了这么多天,到现在范老闷你还没斗他。”

“沈区长,这事怪我,我有些地方想不通。”然后把我调查的情况和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一遍。

他笑了笑说:“这事不能全怪你,我也是有责任的。从打你参加工作以来我就没倒出空和你好好唠唠,你对咱们党还是缺乏认识。今天我给你好好讲一讲。咱们**是穷苦人的政党,目的就是让天下的穷苦人都过上好日子,国家要成为咱们穷人当家作主的国家,社会要成为一个没人欺压、没有剥削、人人平等的社会。为了这个目的咱们**才舍生忘死地干革mìng

。这革mìng

革谁的命呀?就是要革这些地主老财的命!不革他们的命,穷人就站不起来,就得祖祖辈辈给他们种地、交租子,这穷人就翻不了身。你以前听说过哪个屯子的穷人说了算?没有,只有咱们**管的地方才有这事。有些事听你的口气好像是不理解,其实这不难理解。咱们八路军的部队不是胡子的部队,打土豪也不是单纯的杀富济贫,是叫穷苦老百姓都拥护咱们。你说咱们**打天下靠的是啥呀?咱们在民国zf一没权,二没钱,军队又都是些穷老百姓组成,缺衣少吃,武器也不好,靠啥呀?靠的就是民心。这民心从哪来?老百姓他是人哪,是人就得吃穿生活,咱们不给他们办好事,成天喊口号,他能拥护你吗?要想取得民心,那就得给老百姓多办实事、好事,叫他们得到好处,这样才能拥护咱们。可咱们又拿什么给他们好处,这就得打土豪、斗老财,把他们的东西分给穷人。这样,穷人能不拥护咱们吗?”

听到这,我打断了他的话说:“区长,这里边我有个不明白的事,咱们这么干,穷人倒拥护咱们。可富人哪,他们肯定是恨咱们的!”

“国共两党的军队打了这么些年仗为啥?国民党是代表富人的政党,**是穷人的政党,这两个党是水火不相容的。这就是咱们讲的两个阶级的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那所有的地方老财咱们都得打倒啊?”

“对,都得打倒!”

“那咱就掐着名单齐着头来呗,费这些个事干啥呀?”

“那不行!一来时局没稳,二来这地主老财里边也有开明的人,只要他不反对咱们,咱们也不为难他,等时局稳定以后,咱们肯定要地主老财的地、财产分给拥护咱们的穷苦老百姓。”

我没吱声,心想这**要是打下了江山,有钱人肯定是要遭秧,我老丈人这一家子也得遭罪了。沈区长见我不吱声,问道:“你寻思什么呢,还有什么弄不懂的?你呀就是缺少学习,以后我给你弄几本书看看。”

“既然你这么说,我照你的意思办就是了。不过像范老闷这样的人,屯里人恨不起来咋办哪?”

“这好办,你发动群众忆苦啊,不用比别的,咱穷人过年吃啥,这范老闷虽然抠,他家过年吃啥,这一比,群众的火不就上来啦!”

我一听,这还真是个好招。我在贾家村斗贾大善人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招,后来把这样的会叫“忆苦思甜会”。不过在当时,由于八路军过来不久,又忙于打仗,地方上的zf刚刚成立,只能做些打土豪分浮财的工作,老百姓没有得到太大的实惠,穷苦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因此这类会当时是没有名称的,只能是忆苦,不能成为思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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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十七 章 忆苦觉悟

从区里回到杨木林子后,我们工作组连夜召开了贫下中农会。屯中的穷人除了几个胆小怕事的外,几乎全来开会,很多人进屋就问:“是不是要斗范老闷?”

大会是在杨木林子的小学教室召开的。屋里点着雪亮的气死风马灯,屋里屋外都站满了。会议一开始我说:“乡亲们,大家都挺关心斗范老闷的事,我想问大家一句话,这范老闷该不该斗?”我连问了两遍,除屯中几个光棍懒汉说“该斗”外,其他的人都不吱声。我知dào

这范老闷不同于龙风起、全老大这样民愤极大的恶霸,也不同于贾大善人虚伪狡诈,他是个本本分分的土财主。当时我心里也明白村中的大多数人都碍于本乡本土的情面,谁也不愿挑这个头。

看到这种情况,我说:“乡亲们,既然大家都不愿表这个态,那好先把这事放一放。咱们今天把大家找来,就是要大家倒一倒苦水。”

屯中的几个光棍一听说:“倒苦水那好说,谁也没有俺们苦。”

一个叫李大老实的说:“俺今年四十二啦,还没说上媳妇,死冷寒天的守着个冷被窝,俺多苦啊!”

屯中的快嘴孙二婶指着他的脑门说:“就你这个懒样,太阳照到屁股上还不起炕,租点地让你荒了个够呛谁嫁给你?嫁给你喝西北风啊!”

大伙哄堂大笑。

屯中有个叫贾义的老光棍站起来说:“你们大家别笑,他懒,我怎么样,挺勤快吧,可我刚说个老伴,没过上一年人家就走了,扔下我一个人孤苦零丁的多苦啊!”

又是快嘴孙二婶说:“你苦啥呀,你自个找的。你忘了大家给你编的顺口溜?”

贾义的脸“呼”地一下子红了。

我问孙二婶:“什么顺口溜?”

“王组长,他媳妇过门的那年秋天,人家都抹墙(东北人家的土房一年抹一茬),他躺在炕上睡大觉。等下起了雪他才张罗要抹墙,一不小心从墙上摔了下来躺了半年。大伙说他‘贾义贾义可真忙,十冬腊月要抹墙,端了筐土嘴里喊上,一不小心摔下了墙,气得媳妇回家找了娘。’”

听得我都乐出了声。我对那几个还要发言的光棍说:“你们的苦以后再倒,叫别人先说。”其他的人没人吱声,

“乡亲们,我有言在先,今天谁苦水倒得多,斗老财分东西的时候谁分得就最多。”

快嘴孙二婶急忙问:“真的么?”

“真的。”

“那我就说。”于是就把她家的陈糠烂谷子(旧帐)都翻了出来。她的话一开头,整个会场就热闹了起来,这个说:“我家苦啊,大雪天还穿着单衣服。”

那个说:“我一到过年就犯愁,咱没钱买不起猪肉,孩子们馋得直哭。”

这比苦啊比得天翻地覆,一家比一家苦,虽然有的人说得有点夸张,但大多数人说的都是实情,那时候的穷人是真苦。

待大家吵吵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我说:“乡亲们,大家说了这么半天,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日子一家比一家苦。为什么?是大家懒吗?不是。是大家的命不好吗?也不是。那么是什么呢?就是因为咱们没有地,说了不算,一年忙到头勉强剩个口粮。大家都说范老闷抠、仔细,日子才过得好,可大家仔细想一想他家真的是仔细吗?”

快嘴孙二婶说:“王组长,这范老闷家我知dào

底,他家仔细就他自己。他成天穿着补丁落补丁的大袍,可他家其他人都穿得溜光水滑。一入冬他家年年都杀四口大肥猪,那猪肉炖粉条子天天造,那油水大的小孩一出院满嘴都是油腥。就范老闷一个人天天吃苞米面干粮大咸菜。”

“范老闷家的人干活不?”

“不干哪,人家有那么些地还干啥呀?”

“他家的人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穿得溜光水滑,咱们累死累活地干,这日子还过得紧巴巴的。大伙说瞅着憋气不憋气?”

大伙这下可都吵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说:“咋不憋气呀,气得俺看见他家的人都不是好眼睛瞅。”

快嘴孙二婶说:“看见他家的人,走过去的时候,我都扭头偷着吐他一口,心里说呀,牛逼啥,不就是有地吗?俺要有地,俺比你还牛逼!”

我接着她的话茬说:“二婶说得对,咱们穷人要是有自己的地,日子过得肯定富!咱们**就是要让穷人过上好日子。我听区长讲,以后咱这地方还要实行土地改革,把地主老财的地都分给穷人。他们在南方革mìng

老区就是这么干的。”

大伙七吵八嚷地问我:“这是真的假的,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由于当时土改政策还没定下来,我只听沈区长说过这么一嘴,所以对乡亲们的话也没敢十分较真,只是说:“乡亲们,分地的事是以后的事,我们工作组就是先把大家对地主老财憋的气放出来,大家同意不?”

“那还不同意?”

“好,明天咱们就斗范老闷。”

这次会差不多开个通宵,大伙散去后,我们工作组的几个人研究斗范老闷的事。

就在我们开会的时候,听说周边屯几个大财主也聚到范老闷家合计怎么对付我们。

其中有一个姓赵的财主说:“这**心狠手辣,对咱们这些人是毫不客气,你没看屯子的那些穷棒子对咱们的财产都急红了眼啦。我听说南边的国民党中央军保护咱们这样的人,我看咱们收拾收拾东西往南边跑吧!”

范老闷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袋,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地寻思着。他的老伴急眼了说:“你瞅你就知dào

抽烟,你倒出个声拿个主意呀?”

范老闷把烟袋在炕沿上磕了磕,说道:“咱这地方是八路军占领区,是**的天下,人家要收买穷棒子们的心才对咱们下手,咱有啥办法呀?往南跑说得容易,在坐的虽然都是大户,可谁家有多少钱?谁家又有多少金银细软?咱们的家产不都在这房子和地上吗?人跑了东西怎么办,都白给人家?我寻思这**八路军和胡子差不多,不就是要钱吗?钱咱没有,房子地他们拿不走,把浮财都给他们能咋地,不就是些破桌子烂凳子吗!只要咱们有房子有地,平常再省着点,日子是外甥打灯笼——照旧!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范老闷这个人平常别看轻易不出声,又抠得要命,在这个事情头上他倒想得开。其他人一看,范老闷这么抠的人都豁了出来,咱还有啥豁不出来的,再说这拉家带口的往南跑也是不容易的。于是就决定把各家值钱的东西埋起来,在家挺着吧。那时候的财主家都是这么想的,就连赵四爷家也把家里所有的金银首饰和银元装在一个罐子里,埋在了上屋的东烟筒根下。不知是走露了风声,还是自家人干的,解放后一挖,东西不见了。

一九四六年东北八路军占领区的斗地主老财不同于打土豪恶霸,因为这些人没有什么罪恶,他们的罪用后来话讲就是“剥削”。因此当时斗地主就把他家的浮财分给穷人,斗时是不准打人的。后来实行土改的时候,有些地方执行政策偏激,出现不少打死人的事。

那次杨木林子穷人忆苦会的第二天,屯里的人都聚到范老闷家的大门口,等待着分东西。那一天,范老闷的家人都呆在东上屋,眼看着农会的人把东西一件件拿走,穷人们欢天喜地把东西拿回家,我们工作队的任务就是守在大门口,登记造册。屯中有些中等户的人家也来领东西,被我们撵了回去。

那一天,屯中的几个光棍忙活得最欢,取了这样又要那样,嘴里还说:“我们可是真zhèng

的穷人。开会我们也是最先发言,分东西我们得多点。”我说:“这范老闷家也不是聚宝盆,他家的东西有限,咱们屯的穷人多,大伙都沾巴点(分点),不能只可你们几个来!”对此他们对我还怨气冲天,说我说话不算数。

屯中也有不要东西的人。有的怕日后人家往回要,有的说:“屯里屯亲住着,拿人家那点东西也富不哪去,以后见面咋好意思啊?”

斗完了范老闷以后,我们工作组又接连把周边几个屯子的财主们给斗了。那一阵子,穷人们可真拥护起**了。你走在大街上随便问一个穷人,**好不好,他都会说:“**咋不好啊,**给咱穷人分东西。”部队来扩兵,再不用搭台子拿粮食喊,更不用坐热炕头,变相强迫当兵。只要任务一下达,区zf就挤满了自愿当兵的人,支前工作也好做得多。屯中的百姓说:“**给咱打天下,咱能不出点力吗?家里摆着**给分的东西,人家一用咱,咱不吭声,那还是人吗?”

斗地主老财的时候,说句心里话,我虽然是积极肯干的,但是这心里总有点别里八屈的,不像打土豪恶霸时心里那么痛快。后来看到老百姓开始真心拥护起**,这心里的疙瘩也就慢慢解开了。心想啊,打天下嘛各有各的辙,没有辙这天下咋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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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十八 章 风云突变

一九四六年五月份,正当法特区的形势越来越好的时候,八路军坚守四平失利,大部队开始大规模地往北撤tuì

。工作队接到命令全部撤回区zf,接待北撤的部队。

为了避开国民党中央军飞机的轰炸,八路军的部队都是白天休息晚上走。那几天可把我们忙坏了,既得安排部队人员的吃住,又得忙活牲口草料。各个村抽上来做饭的妇女,忙得也是脚不沾地。区zf的办公室、小学的教室和有空房的老百姓家都住满了八路军的士兵,小学的广场和区zf的大院里停满了军用马车。车上的东西不是用白布就是用炕席盖得严严实实,不少车散发着刺鼻的臭气,熏得你喘不上气来。我挺纳闷,这都是些什么军用物资,气味这么难闻?

就在部队第一天住进区zf的时候,我看见有一辆马车上的白布绳子松扣了,白布被风吹得呼达呼达的,我走过去想把它重新拴好。当拽起布角低头刚要拴绳时,看到一只血渍糊拉的脚,再把布揪开一看,吓得我头发根子直竖,差点叫出声来。原来车上装的既不是枪支弹药,也不是军用口粮,而是装满了八路军战士的尸体。这些尸体,有的缺胳膊断腿,有的开膛破肚,有的身首分家血肉模糊。我一连看了四车,车车都是如此。这下我明白了,这车上的气味为什么这么难闻,又为什么车一进院那绿豆蝇就跟着直嗡嗡。我瞅着这些车发呆,心想我的妈呀,咋死了这么些人?

正在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的南方老八路同志走了过来,操着我刚能听懂的南方话问我:“你做啥子啦?”

“我是区zf的,看到这布浪当了下来,想把他重新弄弄,没想到这车上装了这么些死人。”

看样子他听我这么说有点不愿意了,用眼睛横了我一下:“这有啥子稀奇,打仗嘛,就得死人。”

“这咋死了这么多呀?”

“这才哪到哪呀,那人死得海啦!”

看样子他是个老兵,我也出于好奇,为了讨好他我回屋朝会抽烟的同志要了半盒三炮台香烟,这三炮台香烟当时还是满洲国时的好烟。我拿着烟递给他的时候,他倒没客气,抽出一支先用鼻子闻了闻,点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点了点头说:“好烟。”然后把那半盒烟要递给我,我说:“你留着抽吧!”他笑了笑把烟揣在了破军装的兜里,这下他的态度缓和了。

我一边看他有滋有味地抽着烟,一边和他唠起了嗑。

“你是个老兵吧?”

“啥子老啊,才五年哪!”

“这样的大仗你没少打?”

“抗战的时候,这样的大仗没打过,几次大仗都没赶上。那时候是游击战。今天端个炮楼,明天打下个集镇,死个二三十个人那都了不得。从打来东北以后和中央军开战,净打大仗。这次守四平打得苦啊,中央军龟儿子们仗着武器好和我们较了劲。天上飞机炸,地上大炮轰。那枪声都听不出个数来啦,我们的人死得好惨啊!看到战友们一个一个的倒下去,我们都打红了眼!有的连队剩下一两个人还在坚守阵地。”

“最后守住没有?”

他叹了口气说:“没守住,这武器不中用。你看人家用的那枪,大栓都趴着(美式七九冲锋枪)响起来个个像小机枪一样。我们这老三八、七九枪打一发拉一下大栓不行啊!没啥子办法只好硬用人堆。可这人是肉长的,人家的枪一突突,我们人那个倒啊,有的连队只剩下三两个人,伤亡太大喽,死了将近一个军哪!后来上边叫撤下来的时候,大伙还坚决不撤,有的战士被硬拉了下来!”

“这仗打得挺苦啊!”

“哪个不说来的?”

“这些战士的尸体往哪拉呀?”

“我也不知dào

,上边叫拉就拉呗。这些死去的人都是好样的,不能把他们的尸首一扔就不管了,尽可能的把他们都抢出来。好歹也得叫他们有个安身之处,免得成了孤魂野鬼。”

一连四天八路军的部队天天从法特镇上过,看着八路军战士破旧的军装、疲劳的样子和那一车车的尸体,我心想这都是些穷哥们呀,为了**打江山,也都为了能过上好日子,吃尽了千辛万苦,多少人把命都搭上了。这历朝历代的江山都是老百姓用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换来的呀!什么时候这战争没有了社会能长久太平呢?

在八路军北撤的时候,国民党的保安部队步步紧逼。仅八路军大部队经过法特镇十余天后。国民党的保安部队就占领了松花江以西的地区。江对岸的枪声在法特镇都听得清清楚楚。正在这时,八路军部队在蛟河县的拉法镇打了个胜仗,消灭了中央军一个团,国民党的部队才没有往松花江北面过来。但是小股的部队还时常过江来骚扰,所到之处,烧杀掠夺,对**的工作人员、农会干部和积极分子进行残酷的屠杀。这些由日伪时期军警和胡子组成的保安部队彻底败坏了国民党中央军的名声,因为东北的老百姓把国民党的军队都叫中央军,把东北民主联军都叫八路军,老百姓一提中央军都说“不是个玩艺”。

那一阵子,虽然国民党部队没到法特地区,但是法特地区都已人心惶惶。一些有关国民党部队杀害**地方干部的传闻也叫人听得毛骨悚然。有的说:“那中央军可真狠,把给八路军干过事的人剖腹挖心。”有的说:“那中央军抓住农会干部,用油锅炸,人在锅里还直瞪眼睛。”松花江的江面上也不时有死尸漂过,人们睡觉都提心吊胆。

地主老财们这时可欢实起来了,四处散风说:“中央军一过来,穷棒子咋拿我的东西,咋给我送回来!工作队不是挺狂吗?那个姓王的瘫疤组长(因为我那时拄着棒子)非得叫他碎尸万段!”在区zf的院里,打更的老张头捡着一封信,上面写着:“沈小丑、王瘫疤你们等死吧!”在这白色恐怖中,我最怕的就是区zf解散。要是这样,那我可就没了靠山。

一天早上,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那时我刚吃完早饭,沈区长就急冲冲地来到了我家,进门就说:“喜山,现在形势不好,中央军大有进犯江北的趋势。县委通知我们,叫我们随军北撤。”

“准bèi

撤到哪?”

“目前还不知dào

,你怎么办,随我们走吧?”

玉莲在一旁说:“他这个身体能走得了吗?”

“这也是叫我最犯愁的事,带着你走吧,你的身体不行;不带你走吧,一旦中央军过来这些挨斗的地主老财肯定得拿你开刀,要不我弄辆马车拉着你?”

“他这腰一动弹都疼,每天下班回来疼得都直哼哼,早上起炕还得我拽着他。坐马车恐怕没等到地方还不得颠达死?”

“那弄副担架我们大伙抬着你。”

“那打起仗咋整,谁还顾得了他这个病歪歪,那不是等着送死吗?”

“这真是件愁人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吧。要走我弄副担架死活抬着你;要留,我给你扔下点钱,你自己要加小心。”

面对这种情况怎么办?是走还是留,我真有点拿不定主意。

“你们准bèi

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就动身。”

“我俩合计合计,明早你听信。”

“早上恐怕不赶趟,我到几个屯子安排一下,晚上回来听你信怎么样?”

“好吧。”

沈区长走后,我就开始琢磨开了。这事也确实挺叫我为难,你说跟着沈区长他们往北走吧,我的身体实在是够呛,虽然沈区长说弄副担架抬着我,拖累人不说,一旦打起仗来,自个都顾不过来谁还能照顾我这个病号呢?不跟他们走吧,留在这里还太危险。这一阶段我确实得罪了不少大户人家,中央军一旦打过来他们肯定是要找我算帐的,怎么办?我实在是拿不定主意。于是就把想法和玉莲一说,想让她帮我拿个主意。结果主意没帮拿,反倒挨了她一顿埋怨。

“你这时候为难了吧,当初干啥来的?放着好好的校长不当,非得要当工作队。我说这八路军穷了八嗖的恐怕长不了,你非说这天下是穷人打的,还说这朱元璋当年不就是个放牛娃吗?现在怎么样,八路军打败仗了吧?我说你不要那么较真,专和有钱人过不去。能过得去就过得去,啥事都得留个后路。你非不听,说什么咱干就得按上边的意思干好,要不然咱就别干。你到街上打听打听,以前都叫你王校长,说这个人好。现在有钱人一提都说王瘫疤最不是东西。你说你图啥呀?这**现在给了你什么好处?除了你那个穷家分张破桌子和碗架子之外,你还捞着了什么?捞到的是得罪了不少人,得了一身的病,到头来还得我养活你!我早就劝你别给他们干啦,好好的教咱们的书就行了,你不听啊!现在怎么想起来问我,我说的话你听吗?再说这事你还用问,这不秃脑瓜子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你要走我也不拦你,以后你就别回来了。我可不跟你遭这个罪了!”

听了玉莲这劈头盖脑的一番话,我是又气又恨又急。气的是你说当初八路军到东北后把占领区搞得轰轰烈烈,谁能想到他们败到这种程度;恨的是我这身体真不长气,一到关键时候就犯病;急的是这是走还是不走,我主意还真拿不定。

这一气一恨一急把我的胃病弄犯了,喝了两次的面起子和子弹火药都没当事,折腾得我直往墙上撞,玉莲也是干着急也没有招。

傍晚的时候,沈区长回到了区里,进了我家看我披着个被子满头大汗呲牙咧嘴地直哼哼,急忙问我这是咋地了。玉莲在一旁不是好气地说:“又犯胃病啦!”

沈区长叹了口气:“黄鼠狼单咬病鸭子,本来这身体就够呛,怎么又犯胃病啦!”

他沉思了一下说:“喜山哪,你这身体确实够呛,跟我们走恐怕是不行了,这样吧,我给你留下一点钱,钱虽然不多但这也是咱们的一份心意。”

我刚想说“我不要”,玉莲在一旁瞪了我一眼。

“你不要说别的,这点钱你拿着抓点药,我们走后你一定要加小心,实在不行就出去躲一躲。”然后对玉莲说,“弟妹,你也不用着急上火。这事都怨我,当初我看喜山是个人才,才动员他参加了我们的工作,谁想到局势变成这样。我们不是扔下他不管,他这身体实在是不行。”

我心想,你说这话可真是多余了,她巴不得我不走了呢。

沈区长临走的时候,从兜里掏出了二百多元钱,放在了炕上握着我的手说:“你要保重,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说咱们虽然这次打了败仗,但并不是我们彻底完了,以后我们还要在一起工作。”

听着他的话,我这心里一阵阵的酸痛,眼泪在眼眶直转转,哽咽地说:“我真舍不得离开你呀!”

他也难过的使劲握了握我的手,转身走出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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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十九 章 被迫逃亡

第二天早上天没亮,区zf的工作人员除了家是本地的几个人外,其余的全部随八路军北撤了,撤到哪谁也不知dào



区zf一撤走,法特地区的反dòng

势力马上就嚣张了起来。大街上出现了“**”的反dòng

标语。区zf的门窗当晚就被人用石头砸了,我们住的屋也从窗户上飞进来两块石头,好在没有伤着我俩。玉莲说:“这地方咱不能住了,明日天一亮我就出去找车。咱们先回黄鱼圈吧,不管咋说咱那地方人多有个事也好照应。”

第三天一早,趁玉莲出去找车的空,我挣扎着起了炕,拄着棒子在区zf的院里转了一圈。短短的一天时间,原来热热闹闹的区zf就变得冷冷清清,门窗已被砸得破头烂疵。门口挂着的“中国**舒兰县法特区zf”的牌子也不知叫谁摘了下来,扔在了壕沟里。我走了过去,把牌子从壕沟里捡了起来,用袖头擦了擦上面的泥土,把它重新挂在区zf的门前。看着牌子上鲜红的几个大字,回想自己跟**走的大半年时间,这心里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眼泪不知不觉地往下淌,真有一种大哭一场才痛快的感觉。

玉莲找车回来,看到我泪流满面地站在牌子面前,说道:“你这是干啥呢?人家都走了,你还在这傻老婆哭汉子。赶快回屋收拾收拾东西,车马上就到。”

我们就这样又回到了黄鱼圈。

回到黄鱼圈的第二天,家中的大哥特意从破帽子沟跑来告sù

我:“六弟呀可不好啦,我们那的区zf刚走,双岭子的张老二就拉了一伙人,挨家挨户要回分他家的东西,不给就往死里打。农会的几个人都叫他们打得半死不活,咱家分的桌子和碗架子也叫他们拿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张老二说:‘你家的老六不是挺能帮**唬吗?你们告sù

他,别叫二爷碰着,碰着我就要他的命!’阿玛叫我告sù

你,千万可别回家!”

大哥前脚刚走,江西半拉山子玉莲一个远房的叔伯妹妹风急火燎(急急忙忙)地来了。玉莲这个叔伯妹妹有个外号叫“大吵吵”,啥事到她那里就会变得歇里胡叉(夸大)的。她一进屋看到我舞马长枪(咋呼)地吵吵了起来:“哎呀妈呀九姐夫呀九姐夫,你咋还在家里呆着呢?可不好啦,俺那屯都住满了中央军,专杀给**干事的人。俺屯的刘老二给区zf打了几天更,不知哪个王八犊子给捅上了,昨天他们把他抓了,拉到江边就给枪毙了,连尸首都不叫收。这几天俺那旮旯围前左右死了好几个了。俺寻思你在工作队当官,这回肯定跟八路军往被北跑了。你妹夫说;‘不一定,九姐夫身体不好,怕是走不了。’还真就叫他猜着了。得回俺来了,要不可坏菜了!”

到这里她停了下来。

玉莲急忙问她:“咋回事你倒说呀!”

“九姐,有水没有?这一道把俺急坏了,这嗓子都要哑了!”

玉莲给她倒了杯热水,她说:“哎呀九姐,这热水那是我喝的?”

完后自己到外屋拿起水瓢从水缸里舀了半瓢凉水,咕嘟咕嘟的喝了进去,然后把嘴一抹。

“今天早上,你妹夫看见杨木林子范老闷的大儿子来到我们屯和中央军的官嘀咕了半天。你妹夫以前在范老闷家打短工的时候和他吵吵过,这回看到你妹夫横了他一眼。你妹夫回家跟我一说,我说坏了,这小子八成是奔九姐夫来的。”

“你怎么知dào

是奔我来的?”

“哎呀妈呀,你斗范老闷的事谁不知dào

啊!你妹夫说:‘你赶快过江告sù

九姐夫一声,他要是没跟八路军跑叫他赶快躲一躲。这中央军要去抓他,几袋烟的功夫就到了!’”

她的话一说完,老赵家可毛了鸭子。老太太急得直搓手,嘴里叨咕:“这可咋整?”玉莲拽着我的胳膊浑身直哆嗦,一个劲地往大门外瞅,好像那中央军就到了大门口似的。

这时候我是又怕又急又悔,怕的是这范老闷和我仇深似海。这中央军又专向着有钱人,一旦他们听了范老闷儿子的话,抓到我这个沈小丑跟前的红人还有我的好?我是个普通人,不到较劲的时候谁都怕死。急的是我上哪去,往哪躲呀?往北边找八路军,沈区长他们已经撤得无影无踪,我上哪去找?家回不去,这又不能呆,我上哪去呀?悔的是不如听沈区长的话,跟他们走,道上遭点罪也比这担惊受怕的强。想到这里我瞪了玉莲一眼,玉莲心眼来得快,马上就明白了我瞪她的意思。大声吵吵起来说:“你瞪我干啥,你寻思人家真能带你走啊,那是让让你,你还真当事了呢!”

赵四爷有点不耐烦了,对玉莲说:“这都啥时候了,你说哪些没用的干啥!”

玉莲一听才不吱声了。

赵四爷这时瞅着我寻思了一会,说道:“喜山,我看你是得出去躲一躲。”

我点了点头。

“你有地方去没有?

“没有把握地方。”

“我说个地方不知dào

你能不能去?”

“什么地方?”

“你六哥那。”

我没吱声,心里想这六哥那倒是把握。不过他是中央军的人,我是八路军的人。这两军对阵打得正紧,我跑那边算咋回事呀?

赵四爷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我叫你去并不是叫你参加中央军,你们走什么路我从来不干涉。我寻思你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你到他那地方把握。同时再叫他给你找个好大夫好好瞧瞧你的病,年轻轻的身体就这样将来怎么办?等这边局势稳定后,保不准八路军还能打回来。到那时候你再回来不也行吗!”

赵家的人一听都说:“老爷子说的对,除了那也没有把握的地方,”

玉莲在一旁急眼了冲我喊了起来说:“这都啥时候了,你还肉筋筋!命都快没了还寻思啥呀?”

在这种情况下我一想还是保命要紧吧,于是叹了口气说:“好吧,我就到六哥那躲一躲。不过我知dào

他在长春,可长春地方那么大,我上哪去找他?”

赵四爷说:“这不要紧,你六哥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了地址,”

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长春南关平阳路东北保安第四总队司令部”。赵四爷看我把纸条揣好后,又问我:“你知dào

那边他们花什么钱哪?”

“我也不知dào

。”

“这中央军是民国的军队,我估计还是银圆好花的。这样吧,事不宜迟,叫你三哥套上车把你送到吉林。我再给你带一百元现大洋留着你路上花和看病花,不够和你六哥吱一声就行。到地方想法给家来个信,以免家中挂念。”

事情定下来以后,三哥就忙着去套车。我回到屋里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带着赵四爷给的钱,当天下午就朝吉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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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十 章 穷有穷福

吉林在我去时正是中央军的占领区,对八路军辖区内去的人和车盘查得特别紧。当我们走到吉林北九座庙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国民党军队设了卡子,不少人和车在卡子前等候检查。轮到我们的时候,一个上士问:“你们是哪的?”

“法特的。”

“到哪去?”

“到市里看病。”

他看了看我身边放的棒子,问道;“什么病?”

“腰腿疼。”

“是打仗打的吧?”

“长官,你这是啥话呀,我一个小老百姓跟谁打仗啊?”

“不能进!”

“为啥?”

“不为啥,上边有话,凡是那边来的一律不准进!”

“长官,麻烦麻烦您,叫我们进去吧,我们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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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远来的。”

他眼睛一瞪:“我管你多远来的呢,说不行就不行!躲开点,下一个。”

我一见这可麻烦了,急忙下车从兜里掏出烟递给他一支。他没接,嘴一撇:“打发叫花子哪!”

三哥来了犟脾气结结巴巴地说:“官不大,架子——还不——不小!”

他一听来了劲,指着三哥说道:“你个结巴,敢跟老子这么说话!”

“你还——有啥啥——了不起的?”

“唉呀,你欠揍是不?”

“你揍我一个试试,我弟弟——的——官比你大——大十倍!”

你别说,他的这几句话还真把这个上士镇住了。他抱着膀,眨着眼睛,抖着一条腿打量起我俩。旁边的两个士兵问他:“咋地啦?”

“这个结巴挺横,说他弟弟比我官大十倍。”

“你管他那些干啥,爱大几倍大几倍,不老实揍他!”

我一见情况不好,急忙说:“各位消消火,别跟他一个结巴一样见识,他是我的大舅子就这么个倔脾气。不过他的话倒不假,我的二大舅子在长春四总司令部给司令当随从副官。”

“你这话真的假的?”

“长官,我唬弄你干啥?我这有他的地址,你看——”我把兜里的纸条递给他,他瞅了瞅没吱声。

我一看这帮家伙是想揩点油啊,便从皮包里掏出两块大洋,递到上士的手中说:“弟兄们也不容易,这两块现大洋弟兄们买盒烟抽吧!”

那时一块现大洋能买二袋白面,这些当兵的平时很少见到大洋,都把眼睛瞪得挺老大。那个上士把一块用嘴吹了吹,又放在耳朵边听了听,听着银圆发出的“嗡嗡”声乐得合不上嘴,连忙说:“老弟是个明白人,我一看你们就不是八路的探子!”然后告sù

那几个士兵,“放行——放行,二位走好!”

刚过卡子,三哥就问我:“这钱比——啥——都好使。”

“那还用说!”

“我看——这——中央军不咋地,怎么——和——日本鬼子一样,就知dào

——熊——熊老百姓?”

“还是八路军好啊!”

“好——当啥,还——不是——照样打——打败仗。”

我俩一路唠着嗑,那时松花江吉林江段只有两座桥,一座是铁路桥,一座是公路桥。八路军撤tuì

时把公路大桥的桥面炸毁了一段,我们来的时候上面临时用木板铺的桥面。当时的吉林市不大,除了河南街和东市场两个繁华区外,其他的地方都是些破旧的平房,道路又窄又脏又没有路灯。

我们摸黑赶到车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

进了票房子一问,开往长春的火车已经没有了,最早的也要等到明天上午九点。我说:“三哥咋整啊,这黑灯瞎火的你也走不了?”

“我倒是——问题不大,牲口不喂——不行啊!”

我跟车站的人打听哪有大车店,他说:“径直往西走,牛马行那都是大车店。”

按着他指的方向,我们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牛马行。牛马行一趟大街上一家挨一家都是大车店。已快到深夜,门口的伙计们站在大红灯笼下仍在招呼着南来北往的车辆。

我们刚进大街就被一家“刘记大车店”门口的伙计拦住。他满脸笑容地说:“二位别走了!咱这可是最好的大车店,进门就吃饭,白片肉随便造。房间有大铺有单间,价格便宜条件又好,上哪找去?”

我对三哥说:“咱就住这吧!”

伙计一听高兴了,冲里边喊道;“两位单间,牲口三匹!”

“你怎么知dào

我们住单间?”

“二位,我是干啥的?瞅你们二位这身稍也不是住大铺的主。”

我一听这伙计的嘴可真厉害,这高帽一戴你住也得住,不住也得住。不过我俩租个单间只住半宿,这钱花得真有点冤。

大车店的单间,听起来好听,其实就是在一溜大炕的炕头上用木板隔成几个小房间。破旧的木板七窟窿八眼和没隔差不多,被呼和大铺的一样埋啦咕汰,一股呛鼻子的汗臭味。三哥说:“这咋住啊?”我说:“对付半宿吧,这大车店不比旅店,都是穷老板住的,条件好的价钱贵,他们也住不起啊!”

我们刚坐下,伙计就招呼我俩:“二位,打尖吧(吃饭)!”我俩随他进了灶房,虽然已经是午夜时分,灶房里仍然坐满了许多人,这些人都是刚住进店的。饭菜端上来我一看,这伙计还真不食言,一盆高粱米饭,一盆全是白片肉,一小碗蒜酱。那些个老板子端着个木瓢,里边盛满了白片肉。把蒜酱往里一倒,用筷子一搅合,也不吃饭,稀里糊噜地像吃面条一样,吃得那个香啊!

我俩一看也来了食欲。三哥挟起一片白肉蘸点蒜酱往嘴里一搁,“呸”地吐在了地上,

“咋地啦”?

“这——是——什么肉,一股尿臊气!”

我挟起一块一尝不禁笑了起来对他说:“三哥,没吃过吧?这是跑卵子肉(公种猪)。你没听说大车店哪有好肉啊,这些老板子平常连个油水都见不着,贼拉的能吃。用好肉,那大车店的老板不得赔死啊!”

“可——可也是。”

我知dào

这老赵家是个讲究的人家,平常家里的肥猪得了病,杀了肉他们都不吃,至于什么跑卵子肉、郎母猪肉他们连见都没见过。我就不同了,什么肉都吃过。

看到三哥愣巴愣眼地光瞅我吃不动筷,我叫来了伙计,问他有好肉没有。他说;“好肉有啊,不过这钱得单算。”于是我要了一盘清炒肉,一盘锅包肉,三哥这才动筷吃饭。

吃完饭回到房间,这半宿我俩是干瞪眼谁也没睡着,还忙了一身的汗。原因是这车老板子们睡觉鼾声如雷,房间里的臭虫又多得要命,墙缝里你用火柴梗一捅就冒一杆血。别说睡,一瞅这满炕爬的臭虫这身上就直激灵。看着那些老板子们睡得那个香,三哥服气了,感叹地说:“这穷人自有穷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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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十一 章 警匪一家

天刚亮,我俩就起了炕,到江边去溜达。那时候吉林虽然处在战乱的年代,但是江边的早市很热闹。道两边卖炸果子、麻花、豆腐脑和豆浆的小贩,把摊摆得满满的,雾气腾腾中散发着一阵阵香味。三哥说:“咱在这吃点果子喝点豆腐脑吧,大车店那味我一闻就恶心。”我俩找了一个果子摊,要了四个果子和两碗豆腐脑,边吃边和摊主唠了起来。

这摆摊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细高而消瘦,腰间扎着一块油渍麻花的围裙。

“大嫂,你这摊还行啊?”

她一边用长筷子拨弄油锅里的果子一边说:“行啥?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对付活吧。”

“这吃饭的人这么少,还不得赔啊!”

她叹了口气:“谁不说来地,这光人少还是小事,碰到伤兵那可倒大霉了。咱这地方日本人倒台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来了四拨军队:头一拨是蓝眼珠黄头发的老毛子。吃完了不给钱。你一要叽里哇啦的也不知dào

说些啥,肩膀一耸达,两手一摊抬屁股就走。第二拨来的是穿灰军装的八路。这伙人态度倒好,吃完了给钱。可那钱咱这地方花不了,他们说这是‘边区票子’,在他们的地盘都能花。可他们这一走这钱上哪花去?我家现在还不少呢!第三拨是中央军,净些南蛮子。这些人还不错,吃完了都给钱。第四拨就是现在的保安部队。”说到这她四处瞅了瞅,见没有当兵的才说,“这伙人最不是东西,就和胡子差不多。尤其是哪些伤兵,吃完了嘴一抹说句挺好吃,抬屁股就走。你管他一要,好的骂句难听的,不好的抬手就打。头几天我家老头子摆摊时来了四个伤兵,往桌子边一坐要这要那,咱也不敢不搭理他们啊。吃完饭后,和他们一算帐。一个拄着大拐的伤兵抬胳膊就是一大拐,把俺家老头子脑袋打了个大口子,那血淌了满脸满身,现在还在家躺着呢!”

“这情况就没有人管吗?”

“谁管哪?这警察局刚成立不长时间,这些警察对我们老百姓吹胡子瞪眼的可凶了,收税的时候晚交一会都不行。看到伤兵那是老鼠见了猫,溜溜的。哪还敢管这事呀!”

“大嫂,长此下去也够呛啊!”

“有啥法子啊,这一阵子还好一点了。不管咋地,俺们还能吃上饭。你看江边躺着那几个——”

我顺着她手指的地方一瞅,只见江边的大柳树下躺着几个破烂衣襟的人,有男的有女的。

“他们怎么地啦?”

“那都是死倒(死尸)啊!昨天早上还好好的,今天早上就都不动弹了!咱这江边哪天都得死他十个二十个的。警察来了往江里一扔就算完事,zf的人说这叫‘水葬’,洋人实行这个。唉,这个世道穷人活着可真难啊!”

吃过了早饭,告别了摆摊的大嫂,我们回到了大车店。算完帐后三哥用车把我送到了火车站,帮我买好票后他才赶车回黄鱼圈了。

那时候的火车也没有个准点,票房子里到处都是伤兵和逃难的人,有往南去的,也有往北跑的。听口音和穿戴,往南跑的多数是些有钱的人,往北去的几乎都是穷人。

我呆着没事,票房子里的椅子早都没了地方,地上横躺竖卧的也都是人。我拄着棒子,提着皮包在票房子里四处溜达,听那些候车的人讲八路军和中央军打仗的事。

这时候,我发xiàn

有一个身穿西装、头戴毡帽的人总跟在我的身后,过了一会又过来一个同样打扮的人。先跟着我的那个人从后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瞅,也不认识他,就问他:“你拍达我干啥?”

他眼睛一瞪:“你是哪的,干啥的?”

“我是这的,上长春看病啊!”

当时我多了个心眼,因为法特是八路军占领区,在吉林这个地方我得多长个心眼,尽量不提法特的。

“你这是胡扯,你是法特的!”

这句话当时可真吓了我一跳,心想这俩人莫非是中央军的探子,怎么就知dào

我是法特的?

“你们怎么知dào

我是法特的?”

其中的一个用手指了指我提着的皮包,我低头一瞅才想起来,我这皮包还是满洲国时在杨木林子当小学校长时县教育课发的,上面印着“舒兰县法特中心小学教员专用包”。

这俩人一看我没吱声就说:“你别装了,跟我们走一趟。”

“凭啥呀?”

“就凭你是八路军的探子。”

我的心一激灵,心想这俩人的眼睛可真毒,他们怎么就能看出来我是八路军的人?

“你们可不能随便冤枉人,我是地地道道的法特小学老师。”

“是法特老师?你撒什么慌!”

着就来拽我。这时候票房子的人都围了过来卖呆,有两个警察分开人群看了一下扭头就走了。

这俩人横抓竖拽把我往屋外拉。

“你们不用这样,说上哪我就跟你们去。”

“你早这样不就好了,何必我们费这个事!”

这俩人领着我一不进票房子的警察值班室,二不往市区里走,而把我领到票房子外边墙旮旯的僻静处。其中一个大高个的人问我:

“你是想叫事大呢,还是叫事小?”

“事大怎么讲,事小怎么讲?”

“事大,我们把你送到警察局,就凭你是八路那边来的定你个探子罪,不枪毙也得剥层皮。”

“那事小呢?”

“事小那好办,你拿出点钱,咱们好说好散。”

我一听这哪是办公务,这不纯牌是敲诈吗?

“你们俩到底是干什么的?”

“你问这干啥,我们是专抓探子的!”

“你们的证件呢?”

“唉呀哈,你敢管我们要证件,我给你看看!”

完另一小个蹭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用手指弹着刀锋说:“这就是老子的证件,你到底拿不拿钱?”

“我看病都没钱哪有钱给你们?”

他伸手就来抢我的包,我喊了起来:“有人抢东西啦,来人哪!”

票房子里的一个警察可能是听到了喊声,开开门往这边瞅了一眼,扭头又回到屋里。

我一看这地方的警察不管事,就得自己动手吧,咋也不能叫他们把包抢去,那里边有九十多块大洋呢,那可够一般的人家活两年的。那时我身体虽然不好,但是毕竟有几年的武术功底,何况人在急眼的时候,这腰腿也就不那么疼了。

就在小个和我争夺皮包的时候,我猛地抬起拄棍子的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邦”地一声打在他的脑袋上,把他打得“妈呀”一声一个腚墩坐在地上,用手捂着脑袋,那血顺着手往下淌。

高个一见“呼”地奔我扑来,我侧身一闪,一棍子打在他的后脖梗上,把他打了个狗吃屎。

票房子里这时候出来了两个警察,一边吹着警笛一边向我跑来。我本想撒鸭子就跑,可这腿脚不听使唤,结果没跑出几步就被他们抓住了。

进了车站警察值班室,一个留着胡子有二十多岁的警察不由分说,上来就给我两个耳光。嘴里骂道:“你他妈的是干啥的这么凶?”

“不是我凶,是他们凶!”然后我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那个年岁大的警察态度倒挺好,和颜悦色地对我说:“这事倒不怨你,可你不应该下这么狠的手把人往死里头打呀!咱这地方是中央军的天下,是中华民国zf。咱们讲的是法律,打死人是要偿命的,打坏人也是要花钱治病的。”

那个年轻的一把抢过我的皮包嘴里说:“你个病歪歪有没有钱?”

打开包一看他俩都傻眼了。年轻的说:“真没看出来你还带这么多钱。”

年长的说:“这些钱给他俩看病足够了!”然后叫那个年轻的把他俩带进来。

年轻的刚一出屋,年长的就说:“小伙子,火气太旺了不好。你这是叫我碰上了,换了别人值班还不得把你送到局子里啊!你信我话,花钱免灾,把这些钱交给我,我负责给他们看病,你走你的,你看怎么样?”

“老总,这钱不是我的,是我六哥的。”

“你六哥是干啥的?”

“是在东北保安第四总队司令部当随从副官。”

“这四纵在长春啊!”

“我就是上长春去,你看我这车票。”

“真的吗?”

“我能唬弄你吗?你看我这带着地址——”

我把地址给他看了,又说:“你要不信可以打电话去问一问。”

他没吱声。

“这样吧老总,我给你十块银元,你帮个忙,把这事给我平了。我见着我六哥后他被不住来谢谢你呢!”

他听我这么一说又寻思了一下说:“行,我一是看你身体不好,二是看在你六哥是咱们的人份上,我帮你这个忙。”

我听他这么一说,从皮包里拿出十块大洋递个了他。看他喜形于色的样子,我知dào

这十块大洋够他几个月的工资了。

过了一会,年轻的警察领着那俩人进了屋。小个子的脑袋已经用破布包了起来,脸上和身上仍然血渍糊拉。大个子用手捂着脖子,进屋就说“所长,你可不能轻饶这小子,看他这个手劲肯定是八路的探子!”这时我才知dào

这个年岁大的原来是所长。

这个所长这时把桌子一拍说道:“吵吵啥,吵吵啥,你们知dào

他是谁吗?告sù

你们吧,他是咱四总队司令的妹夫。你们可真是瞎了眼!”

我一听这所长的心眼可真快,这么一会就把我变成了司令的妹夫。

那个年轻的警察一听,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问所长:“真的吗?”

“我打电话问了,司令说了他要是有一点差错就要你们的脑袋!”

这三个人一听你瞅我,我瞅你呆呆地说不出来话。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人家赔礼道歉!”

我急忙说:“不用啦,弟兄们都是为了公务。”

这三个人点头哈腰的说:“那是,那是。”

“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啦!”

年轻的警察推开门,我抱着包走出了警察值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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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十二 章 奢侈生活

刚一出屋,就被候车里的人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我咋回事。我把经过大致一学,旁边一个扫地的老娘们说:“这俩小子啥也不是,天天在这票房子里啥磨,专拣北边过来的有钱人欺负。这车站的警察都是他们一伙的,得了钱他们对半分。”这下我明白了,为什么我挨抢警察不管,我打了他俩警察就跑出来抓我。这中央军地盘上的警察可真不咋样,这不是和满洲国的警察一样,变着法欺负老百姓吗?

出了这事以后,我再也不敢瞎溜达了,找个旮旯坐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

过了一会火车进站开始检票,我随着拥挤的人群上了火车。

待我坐稳后,一打量这车厢里的人,多数都是难民和伤兵。车厢里乱成一团,孩子哭,女人叫,伤兵骂,那气味难闻得你简直都喘不过气来。尤其是那些伤兵,头上扎绷带的,吊着胳膊的,拄着大拐的,那都是横着膀子逛啊,吵吵骂骂地可那跟人要座。

有一个胖头胖脑拄着大拐的伤兵挤到我的面前,用手指我的脸蛮横地说:“你起来,老子坐一会!”

我没理他。

“咋地?老子在前方打仗腿都断了,朝你要个座,你他妈的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你这嘴干净点,你腿断了,我这腰还差点折了呢,我朝谁要座去?”

他瞅了瞅我身旁的大棒子,态度好了点。

“兄弟是哪个部队的?”

“保安四纵的。”

“四纵在长春啊,你咋跑这受了伤?”

“上前边送情报把腰摔坏了。”

“也够倒霉的了,看来你是个官吧?”

“什么官不官的,咱们都是给人家卖命的。”

“你这话有道理。”

看他拄着拐,没地方坐没地方靠的样子。我说:“你先坐会,过一会我再坐。”

“这敢情好啦,谁也不行啊,还是咱们当兵的心疼当兵的。”

我心想这话可是真扯远了,你是啥兵,我是啥兵?这时候火车鸣起了汽笛,随着“咣铛咣铛”的声音,列车开出了吉林站。

那时候的火车也没个准点,站站停停,停停站站。好在大家唠着闲嗑,时间过得也挺快。我和那个伤兵互相换着坐,倒也没觉得很累。

一晃四个钟头过去了,火车到了长春站。我随着拥挤的人群走出了站台。

长春在满洲国的时候叫新京,日本人在这里没少下功夫,一出车站我的眼睛就不够用了:站前那宽敞的广场、马路,来回奔驰的大汽车小轿车,穿着号衣的车夫踏着的三轮车、来回奔跑的黄包车,珠光宝气衣着华丽的女人、西装革履的富商大贾、衣襟烂缕的贫民百姓和随处可见坐在地上面前放着坏盆坏碗的乞丐。尤其是那一栋栋高楼和一座座二层日本式的黄色别墅更是叫我眼花缭乱。说句实在话,这样繁华的城市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难怪赵杰曾说:“你到长春看看,那才叫开眼呢!”

但是我总觉得这新奇而又繁华的城市里,总有一种叫人不愉快的感觉。是高楼造成的压抑,是不断响起的汽车喇叭声和买卖人此起彼落的叫喊声,还是穷富差别过大而造成的心里震撼?我那时说不清楚,反正觉得没有我那土生土长的破帽子沟叫人心静,令人留恋,想到这里真想扭头回去。

按着赵杰留下的地址我打听了好几个行人,他们都带搭不理地说不知dào

。我心想这城里人咋这么牛气,要是在农村的屯子里,谁家要是来了个客,无论你问起谁,他不但告sù

你在哪,还要乐呵呵地把你领到谁家。

打听警察,警察更是连理都不理。你再问他,他眼睛一瞪:“沾闲啥——一边去!”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叫了一辆黄包车。坐着黄包车东拐西拐地把我拉到了保安四总队司令部。

到了门口把来意和警卫一说,其中一个人转身到岗楼里,拿起了电话说了些什么然后出来告sù

我:“你在这稍等一会吧,赵副官正在开会,等会就出来。”

过了一会,看样子是散会了,小楼里走出了不少的军官。我一看这国民党部队的军官和八路军部队的军官可真不一样,全是一色笔挺的毛料衣服,脚上的皮鞋铮亮,走在当院的石板路上嘎嘎直响。八路军的服装那可差远了,就连沈小丑那么大的官还都是灰拉吧唧的布军衣,裤腿上还上了两块补丁。

正在我呆呆地瞅着这些军官时,赵杰从小楼里走了出来,离老远就说:“啊呀喜山,你来了怎么不事先打个招呼,我好派车去接你?”我心想你这不是废话,咋跟你打招呼呀?

这时我一打量这赵杰可不是往常回家的赵杰——一身得体的军官服,衬上他那笔直的身板,大分头梳得铮亮,在落日的余辉下,随着嘎嘎的脚步声,领章和肩章上的金星在一闪一闪,崭新的牛皮武装袋上挂着手枪,皮套油亮油亮,的确是挺精神。

走到我跟前时他问我:“你怎么不往前走呢?”

我指了指那四个警卫说:“我也不敢哪!”

他笑了笑说:“你怎么找到这地方?”

“费老劲了,问谁谁都说不知dào

,后来叫了一辆黄包车花了十块大洋。”

“十块大洋,哪有这个价,从车站到这二元纸票子他都乐不得的,这十块大洋够他一年挣的了!”

“我也不知dào

呀,这钱花的!”

“花就花了吧,上那个火干啥?”然后问我,“你来是有事吧?”

我不是好气地说:“有啥事,是被你们中央军撵得我找中央军,这成啥事了?”

门口的几个警卫一听抿嘴乐了。赵杰急忙说:“走吧,咱们回屋唠去吧。”

赵杰帮我提着包来到了他的宿舍。这宿舍也是一栋二层小楼,就在司令部的后院。听他说,这个院套满洲国的时候,是一个日本大佐的住宅,现在里边住的都是司令部的独身军官。

来到二楼赵杰的房间,他开开门我往里一瞅,立kè

就惊呆了:这个房间又豪华又漂亮!只见进门的大客厅里铺着纯毛的腥红色地毯,墙上挂着些名人字画。

赵杰看我站在门口发愣说:“进屋啊,愣着干啥?”我瞅了瞅脚上布满灰尘的黑里伏呢布鞋,这脚还真不好意思往里迈。说实在的,这双鞋在农村还是双讲究的鞋,那还是我结婚时候买的,一直没舍得穿。这次来长春玉莲说:“你把他穿上吧,六哥那都是当大官的,别叫人家笑话。”我才狠了狠心穿了来,没想到这鞋在这却拿不出手了。说实在的人都好个脸面,我干站在门口进也不是,站着也不是。赵杰又催了我一遍,我才迈进了屋里。

赵杰见我进屋后,喊了一声勤务兵“打点开水来”,然后告sù

我:“站着干啥坐下呀!”我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沙发上,我知dào

这东西坐狠了会“忽悠”一下陷进挺老深,没坐过的人真要吓一跳。

赵杰见我用手一直按沙发,笑着说:“怎么样校长,这玩艺没坐过吧?”

“这玩艺咱没坐过。”我问他,“这套玩艺得多少钱哪?”

“咱们当兵的今天在这,明天上哪,谁有闲心买这些玩艺,这都是原来那个日本大佐的。他们跑了后,这房子就让我们占了。司令特别照顾我,让我住了这个大房间。”

这时候天已经抹黑,赵杰打开了电灯,这电灯我更是头一次见着,心想这玩艺可真好,不用油还贼拉的亮。不怪工作队的老八路同志说他们没来的时候,领导告sù

他们,东北那地方好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谁去谁发呀,他们才使足了劲往东北来。

勤务兵端来了水,沏上了茶。赵杰问了我一些家中的情况,我把我来的原因和他讲了。

他说:“现在的战局谁都难说,依中央zf老头子的意思是让杜长官把八路军一气赶到苏联去。可杜长官前怕狼后怕虎,拉法一战打得他胆战心惊,命令部队以松花江为界,原地休整,这才有了暂时的消停。”然后问我,“**在那边得民心不?上次你回来我已经跟你说过,这**非常受穷人的拥护,他们也真给他们分东西啊。然而有钱人是不得yì

**的,尤其是那些地主老财。不过以我看哪,当今社会穷人太多。阿玛说得对,这**是要成大气候的,别看八路军打四平失了败。但这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这暂时的消停给八路军有了喘息的机会。我们司令说这杜长官这次是个失误啊,等八路军再打过来的时候,这局势就难说了。”

正在这时勤务兵敲门告sù

他食堂开饭了,他问什么伙食,勤务兵说了句“老四样”。他说:“这食堂的伙食不怎么样,天天晚上四个菜也不换换。咱俩今晚到饭店吃去,我也换换口味。”

我俩走出师部大院来到斜对面的一家饭馆,上了二楼,进了四号房间。这里只有一张桌子,收拾得非常干净。

老板娘听说后,急忙上楼进了屋,看到赵杰就说:“唉呀,赵副官,今个咋没带太太来呀?”

我一愣,赵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给她介shào

道:“这是我妹夫,从老家来。”

她一听“啪”地给自己一个嘴巴对我说:“你看我这嘴,说笑话也不分个时候,这可是我说着玩的你可别当真,其实赵副官哪有什么太太,净他自己来吃饭。”事这玩艺你别太解释,往往越解释越让人怀疑。

赵杰见他没完没了地唠叨就说:“行啦,行啦,你别瞎咧了!叫你这一咧咧假的也成真的了,快给上几个拿手的好菜!”

老板娘说:“好咧!”然后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茶,扭搭扭搭下了楼。

“这个老娘们,嘴像个破车似的.多咋也把不住。”

“买卖人吗,就是指着她这张嘴。如果像个死木撅子似的,这饭店还能开吗?”

喝着茶我心里琢磨,赵杰啊赵杰,你老婆怕你在外边吃苦,在家省吃俭用的把小份子钱都给你拿来,可你倒好,即使没有小老婆,恐怕也是有点说道。要是这样,你怎么能对得起你的老婆呢?再说这事要是叫你老婆知dào

,那醋罐子一翻你可就要沾包啦!

按理说,那时候有钱有势的人说个三房四妾也不稀奇。赵杰虽然有钱有势,可他却不敢这么做。因为他老婆的娘家是榆树县的大财主,她家不光有良田千顷,而且男人们还大多在外做事,最小的官就他的亲叔叔——日本人屠杀老黑沟时不服从命令的马大队长,所以赵杰非常怕老婆。

这时候跑堂的端上了菜,赵杰把酒倒好,把筷子递给我说咱们边吃边唠。

我往桌上仔细一瞅,心想啊这天下还有这么好的菜,不用吃光看样子就叫你眼花缭乱,红的,绿的,粉的,紫的五颜六色,就连那鸡都是整个的,上来就像活的一样。说句实在的话,我一个穷人家出来的人从来没下过这样的饭馆,就是当小学校长那时,县里来人陪着到法特镇上的土饭馆吃些锅包肉、溜肉段、烧鸡那就不错了。就连像赵四爷那样有名望的人,平常吃的无非也就是萝卜、土豆、大白菜,冬天苞米馇子和小咸鱼,过年杀猪,吃点烩菜也就不错了。这赵杰可真能,这一桌菜得多少钱啊!

吃菜的时候,我见赵杰用筷子往那只趴在盘子里鸡的后背一点,从鸡的屁股里“扑”地掉出一个鸡蛋黄,他夹给了我,我一尝味道挺香。可我怎么捅也不下蛋,把赵杰乐得够呛。

“外行了吧,这叫宫廷扒鸡,整个长春就这家饭店会做,你捅的时候,得顺着春梁往大腿跟捅,它才下蛋。”

“这吃的说道多啦,咱哪懂得这些呀!”

“你在这呆长了,我领你把长春饭店吃个遍!”

“哪得多少钱啊!”

“就凭咱花啥钱,全叫后勤报销。”

听他这么一说,我急忙说:“六哥,这地方我不能长呆,等消停消停得回去。我那边还有工作呢?”

“什么工作,不就是个工作队的小班长吗?”

“工作队已经解散了,我现在是法特区的工作组组长。”

“那都差不多。你这个人哪,不怪玉莲说你真是个死心眼,这仗不是消停而是要越打越大。你想想,‘八一五’以后,八路军千里迢迢来东北干啥?他们是来抢地盘的。中央军又为什么来打他们,不也是为了东北这块地盘吗?这对冤家打了多少年啦,从抗战前就打,抗战中合了打,打了合,为的是啥?说白了,**要得天下就得推翻国民党zf.国民党zf要想站住脚就得消灭**,他们能消停得了吗?从现在的形势看,中央军有美国的支持,装备好,武器强。八路军虽然得民心,但他们那个装备也够呛。你就说四平这场大仗吧,八路军败得够呛,死了八千多人,相当于一个军哪!他们这才大幅度撤tuì

,这在军事上来讲叫重创,伤了元气够他们缓的。你想想他们能带你这个累赘走吗?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工作队班长,又参加工作才几个月,你干得再好能有多大能耐?有必要带你走吗?不是二哥说你,如果你是个县长,哪怕你是个区长要带你都有可能,可你是吗?你信我的话吧,这仗很快就要打起来.谁胜谁败也很难说。你着忙回去,八路军打过去你倒行了,可中央军要是打过去,你不是白白送死吗?你信我的话,在我身边好好呆一段,我给你找个好军医。一来好好kàn

看你这病,二来看看形势的发展,你看怎么样?”

听了他这一番话,我这心里七上八下地拿不定注主意,只好说:“那就依你吧。”

他听我这么一说,高兴地说:“这就对啦!”

洒过三巡,赵杰起身推开包间的门看外边没有人,回来又对我说;"你哪,在这呆着是呆着,说话可千万注意,那边的事一点不能提,要不咱俩都沾包啊!"

“你那么大的官还怕谁呀?"

他叹了口气:"你不知dào

啊!咱这支队伍原来是巴彦县抗日游击队,司令王家善就是游击队的老司令。这老头打仗可真有两下子,我在新京司令部的时候就听说过他的名,当年日本人一提他脑袋就痛。光复以后,东北这块没人管,老毛子蹲在几个大城市里不出来。王家善一看这哪行,于是就招兵买马扩大部队。那时候他的部队在三道江一带,伪满的一些国兵、警察纷纷投奔他,我也是在那时跟了他,这样一来这支部队成分就复杂了。八路军咋过来时,有的弟兄说咱们投八路吧,八路军部队的人也来联系过。”

“那为啥不参加八路呢?”

“那时王家善派人一打听,回来的人说这八路军就是关里以前的红胡子,实行的是共产共妻,又贼拉的穷,那武器装备还不如咱们呢!队伍里一些有钱人说这样的队伍咱投奔他们干啥,还不如咱自己干呢!王家善犹豫了再三决定等等看。这时国民党中央zf派来了接受大员,苏联红军也决定东北由国民党接受。王家善说这国民党军队是国家的正牌军,咱们投奔他们是正道。正好这时候国民党派人来联系收编,王家善也就同意了,这就成了现在的东北保安第四总队,直接归东北战区司令长官杜聿明管。我们虽然被国民党收编,但是人家对咱们这支队伍不放心。”

“有啥不放心的?”

“因为咱们的老底子是抗日游击队,而抗日游击队的又多数是胡子出身,这当胡子的那有富人啊?你也知dào

国民党打着为老百姓着想的招牌,实jì

上是保护有钱人。**的政策既然深得穷老百姓的民心,那我们这支主要由穷人组成的队伍就很可能被八路军收买,这就成了国民党zf的一块心病。他们派了一些军统、中统特务到我们部队,任务就是监视,发xiàn

有不满情绪和倾向八路军的人他们是毫不留情。跟着司令原来的人都是些大老粗,心眼直有啥说啥,因此不少遭到这帮家伙的迫害。要不是司令以脑袋担保,恐怕有些人早就人头落地了!今天白天开会,司令说部队可能往南边去。”

“去南边什么意思?”

“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说白了就是把咱们调到离八路军远的地方,叫咱们想投八路军都投不了。司令虽然没明说,但从他那样子来看心里也憋了不少火。因此你今后说话一定要加小心,千万不能露出你在那边干事的话,叫他们抓住把柄咱俩都得完蛋!这些人的根子硬,司令都让他们三分。”

“这事你放心,我也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这顿饭我俩边吃带唠,一直吃到了半夜。老板娘来算帐时,这赵杰果然不是吹牛,写了张纸条交给了老板娘,告sù

她明天到后勤处领钱去。

回到他的宿舍后,他笑嘻嘻地告sù

我:“你自己在这睡吧,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我叫个老军医给你好好kàn

看病。”

“那你上哪睡去?”

“这你就别管了,这地方还缺我睡觉的?”

赵杰走后,我躺在他那软乎乎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这床虽然软乎,但是有点蹋腰。我这腰本来就疼,这一蹋腰就更痛了。我一想拉倒吧,咱穷人命,这么好的东西享shòu

不了,还是睡在地板上舒服,于是把被褥搬到了地上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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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十三 章 路见不平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把床铺好,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赵杰还没有回来。我自己拄着棒子溜溜达达地到街上的小摊上吃了点油条。回来时刚走到司令部的门口,就见赵杰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看到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昨晚睡得太晚,你吃饭了没有?”

“刚吃过了。”

“那我得赶快上班去,司令这个老头最烦的就是不守纪律。”说完后转身跑进了大楼。

回到宿舍,我站在赵杰的书架前看看有什么书没有。看来这赵杰真是酷爱军事,满满的一大架子书,除了《中外战史》就是《军事常识》。我拿下一本《三十六计》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刚看了几页,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我说:“请进。”

门开了,走进了一个上尉和少尉。

“二位是找赵副官的吗,他刚上班。”

上尉说:“不,我们是找你的。”

我当时吓了一跳,心想这里我也不认识谁,找我干什么,莫非有人给我露了底?

上尉自我介shào

:“我们是情报处的,想找你了解点事,你不介yì

吧?”

这俩人都是南方人,说话我刚能听懂。

“二位请坐,有什么事你只管说。”然后给他们每人点着了一支烟。

上尉一边吸烟一边问我:“你是哪的?”

“吉林的。”

“干什么的?”

“当教员的。”

“和赵副官什么关系?”

“他是我大舅子。”

“为什么到这来?”

这一问一答的没完没了,我有些不耐烦了:“没事溜达。”

“这战乱的时候你瞎溜达啥?”

我真有点忍不住了:“我愿意溜达,这犯你们什么说道?”

少尉说:“你这个人脾气咋这样?我们这是例行公事。”

其实那时我倒不是看他俩来气,是看他们那身衣服来气。总觉得格眼,不如灰军装顺眼。

正在这时候,赵杰领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军医提着药箱子回来了。看到他俩在屋里坐着,立kè

就来了气,阴沉着脸问道:“你俩干什么来啦?”

他俩一见赶忙站了起来,给赵杰敬了个礼,满脸笑容地说:“赵副官,我们这是例行公事,您不介yì

吧。”

赵杰用鼻子哼了一下子:“例行什么公事,你们不就是要抓八路的探子吗!怎么地,这探子跑到我宿舍来啦?告sù

你们这是我的亲妹夫,如果他是探子,那我是什么,你们什么意思?走,咱到司令那说道说道去!”

他俩一听急忙解释:“赵副官,你这是何苦呢?我们也没说啥呀,不信你问问你妹夫?”

我怕事情闹大给赵杰带来麻烦,就说:“六哥,你消消火,他俩真没说啥。”

这俩人尴尬的站在那里。

“你们走吧,以后少跟我扯这没用的。”

他俩灰溜溜地走出了门。

看他们出了屋,赵杰关上了房门对老军医说:“这帮玩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天不是琢磨这个,就是查办那个。好像咱这队伍里都是八路军探子似的,军心都叫他们搞散了!”

老军医说:“可不是咋地,司令最烦他们。”

“不用他们得嗦,等再打仗的时候,我非得叫他们上前线尝尝枪子的滋味不可!”

老军医笑了笑。

赵杰转过身跟我介shào

说:“喜山哪,这可是咱部队最好的大夫,跟随司令多少年了,司令的病都是他看的。”

老军医问了问我的病情,又号了号脉,给我打了一针,又给了些西药片。临走的时候嘱咐我一定要按时吃药,明天再来打针。

你别说老大夫的针和药还真好使,过了一会我活动活动身子,这腰腿都不疼了。晚上赵杰来看我的时候,我说:“这大夫的药可真霸气(厉害),我这腰腿一点都不觉得疼了。”赵杰拿起了一片小白药片看了看,问我:“你知dào

这是什么药吗?”

“不知dào

。”

“这是美国人给的烈性止痛药。别说你腰腿疼,就是挨了枪子吃上都不觉得疼。不过这药相当的珍贵,除了司令部的人,下边的人根本见不着。”

那天晚上,我实实惠惠睡了一宿安稳觉,这精神头也缓了过来。

早上九点来钟,一个上士和一个中士来打扫房间。我有心想摸摸赵杰的底,于是给他们每人递了一支烟,又倒了两杯水说:“二位挺累的,歇歇吧。”

他俩互相瞅了瞅,把房门关上后坐在沙发上连抽烟带喝水。那个上士问我:“你是——”

“我是赵副官的妹夫。”

“你这个大舅子那可不简单,是个人尖子!”

“这话咋讲?”

上士说:“俺是部队的老人。司令打日本人哪那阵,俺就跟着他。俺们司令是绿林出生,性格豪爽,特别喜欢读书的人。他常说要想成大事没有读书人是不行的。原来俺们部队的师爷后来叫参谋长的打仗受伤死了以后,司令伤心了好几天。赵副官来了以后。俺司令马上就相中了他,说这是老天助我。赵副官不但文化高,懂得多,唠起打仗不管是古今中外的事都知dào

,而且心眼来得特别快。司令心里想的是啥他好像都知dào

,有些事没等司令说他都办完了。俺司令说过,宁可不要一个排也不能没赵副官。因此把他排在‘五虎将’之首。”

“什么‘五虎将’?”

“‘五虎将’就是俺们司令身边的五个红人。这五个人在司令跟前说一不二,就连下边的营团长都和他们称兄道弟,其他的人更不敢得罪他们了!”

“‘五虎将’都是谁呀?”

“头一个就是赵副官,第二个是司令的姑爷警卫连连长李殿如,第三个是参谋处情报科长张作宪,第四个是三团副团长刘风镯,第五个是王家善的侄儿,作战参谋处作战科长王文祥。俺司令常说这五个人有勇有谋,是我身边的五员虎将。因此大家都管他们叫‘五虎将’。”

那个中士说:“你有这么个大舅子就不如在这干吧,他咋也给你弄个尉职干干。”

上士说:“那还不是小事一桩?”

“我是个教员,这军队的事干不来!”

“你可别当那玩艺没啥出息,你看人家赵副官住的啥,吃的啥?在这动乱年头,要想有出息还得当兵。”

“那你得看啥样的,熊多咋都是熊,我当兵四年了,你当兵十多年了吧,可咋样?你是个小上士,我还是个小中士,像咱俩这个样,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连名都不会写,光知dào

按手印画押,一说话老抬杠,到多咋也是这个熊样!”

“我怎么一说话你就刺达我,我也没说我自个呀?我说的是这位先生,人家是赵副官的妹夫,你说要在咱这部队里,赵副官能给他亏吃吗?”

“这话还用你说呀,你爹要是司令,你起码也得是营长。”

上士踢了他一脚说:“你这小子就他妈的嘴花花。”然后对我说,“先生叫你见笑啦,俺当兵的没个正经的!俺们俩干活啦,以后咱们再唠。”

晚上,司令部下了班,赵杰来到了宿舍对我说:“这老实呆着也挺闷吧,今晚我领你吃火锅去,完了我在领你找个地方乐呵乐呵。”

“吃锅子可以,乐呵的事你就自己去吧。我去了叫玉莲知dào

那还不得闹死我呀!”

“你想哪去了?你以为我领你逛窑子去呀,那是咱们去的地方吗?再说就是逛窑子,哪有大舅子领着妹夫的?我是领你上舞厅,那是上流社会呆的地方。是想让你开开眼!”

“客随主便吧,你说上哪,我就跟你上哪!”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说:“你这身稍可不行,长袍布鞋进舞厅还不得叫人笑掉大牙?”

完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咖啡色西服。又从皮包里拿出一双新皮鞋。

“这鞋是我给你买的,这套衣服也是新做的,我没舍得穿就送给你吧。”

“不用。”

他假装来气了:“王班长,我以少校的名义命令你穿上!”

完他自己‘扑刺’一声笑了,我也笑得直弯腰,在我们俩之间竟出现了国民党少校命令**工作队班长的事。笑了一阵后他说咱俩这叫“国共合zuò

”。

穿好衣服后,打扮停当,我俩坐上司令部的吉普车奔车站的方向而去。

在我充满好奇瞅着车窗外长春的夜景时,汽车突然“嘎”地一声停了下来,我和赵杰的身子往前一冲,赵杰的脑袋撞在了司机的后背椅上,赵杰用手捂着脑袋训斥司机说:“你这车咋开的?”开车的士兵说:“赵副官,前边好像出事了!”

我俩推开车门探头往前一瞅,只见前面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斜巴由子(打斜)撞在马路边的树上,旁边一辆黄包车两个轱辘朝天翻在马路边,一个穿着号衣的黄包车夫正两手拄地挣扎着往起爬。车子一辆接一辆地堵在这里,把道路堵得满满的,两个警察吹着警笛跑了过来。

我俩一看这情景,车子一时半会也动不了了,就下了车往前边走想看看是咋回事。

我们走到被撞的黄包车前时,只见那个被撞的黄包车夫是个五十多岁老头,满脸是血,已经站了起来,靠在路边的树上,用手捂着脑袋,那血顺着手往下淌。

一个看样子是汽车司机的中年人,喝酒喝得舌头都大了,脸就像猪肝一样紫红紫红的,他晃晃悠悠地用脚踢老头,嘴里还骂着:“老不死的,敢挡我们老板的道,你他妈的想找死啊?”

我一看,这城市里的人和农村人可真不一样。在农村,不管什么时候出现这样的事保准有人去拉仗;可是在这个地方,围了一大帮人竟没有一个吱声的。

两个警察用警棍分开人群,问那个司机:“咋回事咋回事?”司机弯着腰呕吐,顾不上回答警察的问话。这时小汽车的门开了,从车上下来一个胖不达穿着西服、戴副金丝眼镜的中年人,走到警察跟前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警察。那个接名片的警察看了一眼名片,把它揣在了兜里,随后照黄包车夫的屁股就是一脚,嘴里骂道:“你他妈的满大街晃悠啥,把汽车撞成这样,你赔得起吗?”

黄包车夫一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用手抹着直呼眼睛的血,哭着说:“老总啊,你这可是冤枉我啊!我哪在道上晃悠,我一直是贴着边走。他的车一下子就拐过来,把我撞倒了。再说我一个黄包车能撞得过汽车吗?”

“谁他妈的给你证明?”

“不信你问问大伙。”

警察抬起头问围观的人:“你们谁看见啦?”

没有一个人吱声。

那个警察转过身又踢了黄包车夫两脚骂道:“你他妈的瞪着眼睛瞎白唬啥,谁他妈的人看见了?妈拉个巴子的唬弄我,老子今天好好规弄(收拾)规弄你。起来别他妈的装熊,跟我到局子里去!”

然后告sù

另一个警察说:“把他的破车贱巴喽嗖卖了,把钱给这位挨撞的老板。”

黄包车夫一听,顾不得还在淌血的脑袋,给这个警察连作揖带磕头地说:“老总啊老总,你可不能这样啊,这车是我一家人的命根子!”然后冲围观的人说,“大家行个好,替我说句公道话吧,我谢谢你们啦!”

看着围观的人毫无反应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住了,说了句“是汽车撞了黄包车”。那个警察一愣,抬头问道:“这是他妈的谁说的?”

“是我说的。”

他用手指着我说:“你上前边来。”

两边的人给我让开了道,赵杰一把没拽住我,我走到了警察的跟前。

那个警察上下打量了我一下,问道:“你他妈是干啥的?”

“走道的。”

“你走你的道,瞎他妈管什么闲事?”

“你不是问谁看见了吗?”

“是啊,你看见啦?”

“这事还用看吗?”

“不看怎么他妈知dào

?”

我用手一指那个司机说:“你看他喝的那个样子能开车吗?”

那个司机冲我吵吵:“我喝啥样啊,再来一瓶咱照样开车!”

“你这也能证明他撞了他呀?”

我用手一指地上的车轱辘印说:“我也开过车,你看这刹车印,东倒西歪地斜巴由子过去了,这不明摆着是他眼花把不住舵撞了人家吗?你当警察的这点事还看不明白!”

他嘴一撇眼睛一瞪:“妈拉个巴子的你还教xùn

起老子来了?”

司机也喊道:“你在放屁哪!”

“你们的嘴放干净点,别张嘴就骂人!”

警察说:“骂你咋地?老子还要揍你呢!”说着伸手就抓住我的脖领子。

他扬起手刚要打我,赵杰从人群后挤了进来,用手指着他的脸命令道:“你马上撒开手!”他一愣,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搭眼一看赵杰的肩章和领花,马上“啪”地一个立正,扬起的手就势落在眉前来了个敬礼,小心翼翼问道:“长官,他是——”

“他是我妹夫。”

他一听脸上立kè

挂满了笑容,对我说:“兄弟,对不起,我这是执行公务,您别见怪”

“你就这么维持治安哪?”然后指着那个胖不达的中年人,“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聚富商号的掌柜的,其实我并不认识他,你看这名片——”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赵杰,赵杰瞅了一眼顺手把它扔到了地上。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司机扭头就想往车里钻。我一把将他拽住说:“你往哪走,这老头不能白挨撞。”那个司机急忙用眼睛瞅那个胖不达的中年人。

中年人赶紧过来说:“兄弟别误会,我是商号的老板。”

“什么号的老板撞了人也不能白撞!”

“那是,那是,我这开车的不会办事。你撒开他,这老头我负责给他看伤,你看行不行?”

“行!”于是我松开了抓着司机的手。

赵杰在旁边说了一声“不行”,把我造得一愣。

“看伤你不用,现在给他点钱,叫他自己看吧!”

“也好。”中年人说完后用眼睛瞅着那个警察。

那个警察瞪了他一眼:“长官这是高抬你了,你还愣着干啥,还不快掏钱?”那个中年人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几张中央票子递给老头。老头哆嗦着满是血污的手不敢接,用眼睛溜溜地瞅着警察。

赵杰一见说:“拿着吧,够不够?”

“够了,够了,真够了!”可手就是不敢伸。

赵杰瞅了一眼警察,那个警察赶忙说:“长官叫你拿着,你他妈就拿着,揍嗖啥(犹豫啥)?”

老头接过了票子,我帮他把车扶了起来,他腿一弯就要给我跪下,嘴里叨咕着:“好人哪、好人!”我急忙把他掺住,告sù

他:“快去看看伤吧。”老头眼含泪水晃晃悠悠的走了。

看着老头拉着车走远后,警察问赵杰:“长官是哪个部队的?”

“你问这干啥?好好的维持你的秩序得了!”

“那是那是!”转过身去指挥车辆疏通了。

回到了车上,我问赵杰:“六哥,你怎么不让他们给老头看病呢?”

“这你就没经验了,你以为这地方是庄稼院哪!这地方的有钱人,尤其是那些做买卖的老板啥屎都拉,心黑着呢!等咱们一走,他们开车就跑,你还指望他们给老头看病啊?”

“那不还有警察呢么?”

他“呸”地往车外吐了口吐沫说:“这地方的警察都是些满洲国留下来的,你也看到了,这些人还是满洲国时的作风,专挑穷老百姓欺负。你指望他给你主持公道?那是瞎扯!我告sù

你喜山,这里不是乡下,这样的事多的是,以后你可不要管这些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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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十四 章 风月场上

晚上,我俩本来是想去吃火锅,可叫这事一搅合也就没了兴致。我说:“咱们找个地方对付一口算了,我这心里还挺憋屈的。”

“也行,不过这点小事算个啥,在外边混憋气的事多着呢,你得像我一样,啥事过去就拉倒。不过舞厅咱得去,散散心么!”

在站前找了一家小饭馆简单地吃了几口后,司机就把我们拉到了火车站东老黑水路一家叫“娜娜”的舞厅门口停了下来。

临下车时,赵杰告sù

我:“把止痛药吃上一片,省得一会又腰疼。”

下了车我一瞅,这家舞厅门联非常漂亮。在霓组成的“娜娜舞厅”四个大字招牌下,几个女人的画像在灯光的辉影下显得活灵活显(象真的一样)。

门口站着几个穿旗袍浓妆艳抹的女郎,看到我们下车后蜂拥而上。这个叫“先生我陪你跳舞”,那个叫“赵副官,你可来了,我等你好久啦”。我一看心想,什么舞厅,这不就是满洲国时的窑子吗?

看样子赵杰是常来这地方。他把胳膊伸向了一个细高挑身材、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女人,那个女的过来就挽住赵杰的胳膊,赵杰告sù

她“挑个好的陪陪我这位弟兄”,她喊了声“小红,你来陪这位先生”。然后两人挽着胳膊进了屋。

那个叫“小红”的女人,一步三晃扭着屁股走到了我的面前,伸手就来挽我的胳膊。

我赶紧一甩达胳膊:“你要干啥?”

她一见吃吃地笑了起来,娇声娇气地说:“先生是头一次来吧?”

我点了点头。

“来长了就好啦,这里不都这个样子吗?”

我执意不肯让她挽我的胳膊,她也没好意思强拉硬拽。

进了舞厅的门,我可真就蒙了。只见这间屋子挺大,四面墙都有暗红色的灯泡。正中棚上吊着一个大圆球,那球在不停地转动,上面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四外靠墙的一溜,是一些小长地桌,每张桌的椅子上都坐着身穿西装的男人和坦胸露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他们有的嬉笑打闹,有的喝着什么。屋地的正中是个巨大的舞池,舞池前面是一个小舞台,舞台上一个(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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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骚的女人在乐队伴奏下,摇头晃腚的唱着流行歌曲。

那个叫小红的女人见我愣愣地站在门口,拽了我一下说:“先生这边请。”我跟他走到墙角的一个小桌旁,一看赵杰和那个细高挑的女人已经坐在那里。赵杰见我俩坐下后,拍了拍手,马上过来了一个身穿白衣服的招待问他:“先生想喝点什么?”他说:“四杯咖啡。”这咖啡我虽然没喝过,但听说过那是洋人喝的玩艺,这洋人喝的玩艺我想肯定是别有特色。

过了一会,那个招待用大方木盘端来了四杯大酱色的水,分别放在了我们的面前,又把一个盛着一些白糖块的小碟放在了桌子中间,在小碟的四方放了四把勺。

对那杯水我没感兴趣,那雪白的小糖块倒挺吸引我。看赵杰他们每人拿起一块放在杯子里用勺搅,我心想费那个事干啥,随手拣起一块放在嘴里。你别说这糖还真挺甜,只不过到嘴里化得太快。

看他们三个津津有味地喝着杯里的水,我端起杯子也尝了一口。这水刚一到嘴里我就“哇”地吐在了地上,把他们吓了一跳。

“这是咋地啦?”赵杰问我。

“这是什么水,恶苦不说,还一股糊高粱米饭嘎巴味。”

三个人一听都乐得前仰后合。

赵杰说:“怎么样,喜山?这东西喝的时候得加糖。”

着把一块糖放在了我的杯子里,用勺搅了搅。

“你再喝下试试?”

我尝了一下,这回不那么苦了,细品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香味。

“这得多少钱一杯?”

“不贵,也就半袋白面钱。”

我一听,心里直咯噔,心想这半袋白面只有一杯水加几块小糖块,这不是造害人吗?这要叫我老丈人赵四爷知dào

还不气个倒仰。

这时候舞曲响了起来,人们纷纷站了起来。男的搂着女人的腰,女的抱着男人的脖,双双走进哪个叫舞池的地方。赵杰和那个女人也站了起来,对我说:“跳一曲吧!”

“我哪会这玩艺?”

“没事,一学就会。”然后告sù

小红,“我再给你五十元钱,你今晚负责把他教会。”

“放心吧,赵副官。”

看着他俩进了舞池,小红把腰一哈,手一伸说:“请吧,先生。”我一看,哎呀哈,这舞厅还实行满族的大礼——打千,咱也不能没礼貌啊,用满族的礼还了一下说:“不会。”把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赵副官花五十元钱雇我教你,你要不学,这五十元就得退给他。我今晚要是挣不着钱,我全家十一口人就要断顿。”

“那你不是有钱人家的人哪?”

“有钱人家的女人谁干这个?都是生活逼得没办法。”

“那好吧,为了让你挣这五十元钱,你就教我吧。”

临进舞池前她给我讲了一些跳舞的要领,告sù

我只要跟着音乐踩住点就可以了。我侧着耳朵一听,除了乐队的奏乐声和台上那个女的哼哼呀呀像牙疼的声音外,也没听出什么点不点的。

随她进了舞池,我没好意思搂她的腰,她倒一点不害臊,抱着我的脖子就扭搭了起来。这个女人的劲挺大,我挣了几下没挣开,只好随着她瞎蹦达了起来。一会碰了人家的腰,一会踩了人家的脚,惹得人家不是好眼睛瞅我。一曲完了,舞我没学会,倒累了我一身大汗,这腰酸溜溜的有点疼。小红跟赵杰说我学得还挺快。

又一首舞曲响了起来,小红说:“换了曲子,咱学点花样。”我心想花样就花样吧,反正就是个瞎扭搭呗。没想到这一进舞池,她死死地搂着我的脖子转起了圈,这左一圈,右一圈转起来没完。在这屋里本来就迷糊,叫她这么一转悠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看人都东倒西歪的了。我死死地拽着她,心想这曲咋这么长。好不容易曲完了,我东倒西歪地回到了座上。音乐又响起来的时候,她怎么拉我也没动弹,心想你家就是八辈子断顿我也不跟你遭这个罪了!

舞厅散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我俩坐车往回走,赵杰问我:“心情咋样?”

“不咋样,这哪是散心,纯牌是遭罪!”

“你看我这生活和你那时的生活比一下,哪个好?”

我没吱声,心想谁都想好,谁都想过上享shòu

的好日子,可像你这样的的生活有几个人能过上呢?你这一晚上的花销恐怕得够穷人家过一年的了。他见我没吱声又兴高采烈地描绘起这舞会如何如何是上层人去的地方。的确那地方真没见着穷人,也没见着穿长襟布鞋的人,但是我觉得那不是什么舞会,纯牌是败家子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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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十五 章 左右为难

时间一晃我到长春已有十多天了,病情也有些好转。不知咋地我非常想家,赵杰这里的生活条件虽然好,但我总觉得呆不惯,吃的东西也觉得没有家里的小白菜蘸大酱好吃。我催着赵杰往家捎信,他告sù

我已打发回去了。于是盼望家里的来信便成了我最大的事。

我到长春的第十二天,赵杰下班后来到宿舍交给我玉莲捎来的信。信的大意是,在我走的第二天,江西半拉山子的国民党清剿队坐船到黄鱼圈抓我。好在那个清剿队队长是老爷子的学生,没有咋地。不过他们正四处打听我的下落,并扬言如抓住我要五马分尸,告sù

千万不要回去,八路军反攻的事到现在也没有消息。随信还给我捎来一件棉袍。

看到信和棉袍,我的心特别难受,心想这家一时半会回不去了,可在这干呆着的生活也确实难受。怎么办?我除了看书外就在司令部的大院里溜达,当官的虽然没有接触着,警卫连的人却混得挺熟。

有一天吃过早饭后,我到后院看警卫连的士兵出操。王家善的这支部队,虽然编入了国民党地方保安部队,但是这些以胡子出身为多数的部队,军人素质很低,很多人没有受过正规的训liàn

,因此哪个操出得笑话百出。

早上出操的排长是赵杰磕头大哥“五虎将”刘风镯的外甥,有赵杰这一面我俩混得挺熟。休息时我说你们这步代走得不规范,按要求,军人的正步走要挺胸昂首,两臂摆动的角度要一样,腿抬的高度也要一样。他说:“没想到老兄你还是个行伍出身,咱这些兵枪打得准,不太讲究这些说道。最近司令说咱们不是散兵游勇,也不是占山为王的胡子,现在是正规军了,正规军就要有正规军的样子。因此这一段操出得特别勤,可我这个山大王出身的人不懂这些,只能是瞎比划。你给弟兄们比量比量,叫大家开开眼。”

我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就按当国兵出操标准,来了几遍稍息、立正、正步走、向左传和向右转等。

我那时候年轻,嗓子也好。这连喊带走惊动了司令部楼上的人,窗户后边站着几个军官直往下瞅。我看见赵杰和一个比他矮点、胖不达的老头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赵杰见我瞅他,冲我摆了摆手。

晚上下班的时候,赵杰兴冲冲地来到宿舍,进屋就说:“喜山哪,我给你贺喜来啦!”

“净瞎扯,我能有什么喜?”话刚一出口我忽然想起是不是八路军反攻了,急忙问他:“咋地,八路军打过来啦?”

“你寻思哪去了,那八路军还在大北边猫着呢!一时半会打不过来。”

“那我的喜从哪来呀?”

“你知dào

今天早上站在我身边的是谁?”

“那我上哪知dào

去,反正觉得他比你官大。”

“你还挺有眼力,那个人就是王家善,我们的司令。”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咋没关系?今天早上我和司令站在窗户后看警卫排出操,听了你喊的口令和几个动作后,他问我这个年轻人是干啥的?我说是我妹夫,来看病的。他问我当过兵咋地,我把你的经lì

大致讲了一下,但你在那边干事的事我没提。他说这个年轻人有出息呀,有文化有正义感,我就喜欢这样的人,你问他愿意跟我干不,要是愿意先给他个上士,专门负责警卫连的操练。我说既然师座这个高看他,这是他的福分,下班后我和他说,你说这不是喜事吗。”他看我直皱眉头,就说:“如果你当了这个上士,凭你的才干,将来肯定有大出息。这个人从来不强迫人,愿意就干,不愿意就当我没说。”看我没吱声,他来了气眼睛一瞪说:“我说你,咋这么不知好歹。当兵就是上士,这可是连升几级呀,一般的人,没个三、两年是熬不到上士的。干好了,我看将来不在我之下。我们司令得yì

的人那可是步步高升啊!”

我听他唠唠叨叨说起没完,就说:“六哥,这事倒是个好事,可你得问问我愿不愿意啊?”

“我知dào

你那个犟脾气,这不是来和你合计来吗,我告sù

你这可是机会难得啊!但不需yào

你马上回答,今晚你好好寻思寻思,明早我听信。”

那天晚上对这事我并没有过多的考lǜ

,因为咱东北不比南方,这是个独特的地区,民国的是张大帅的天下,满洲国时是日本人的天下。国共两党的军队都没有过来。后来听说有**的地下zf,可老百姓谁能知dào

呢?“八一五”抗战胜利后,八路军的部队来到东北,国民党的军队又尾随而来。大城市都被国民党军队占领,八路军的部队除了哈尔滨以外,几乎都在农村转悠。而东北满洲国时抗日联军、胡子和日本没来及撤走的部队,有的编入了国民党军队,有的编入了东北民主联军(老百姓仍然叫八路军)。这两伙军队拉锯似地来回打,东北老百姓分不出谁好谁坏。但是我和一般的老百姓还不同,一来是国民党中央军的正规部队一直没有到松花江以北的地区,舒兰一带的人都没看见过中央军啥样,而接触的就是八路军。二来是我从八路军过来时就参加了**的工作队。虽然那时候讲不出什么深的革mìng

道理,但是我通过实践知dào

这**八路军是为穷苦老百姓翻身得解放而打仗。就凭这一点,我虽然参加工作只有大半年,但对**是有感情的。中央军的待遇虽然好,但我并不眼馋,心里就是盼着八路军快点打回来,我好回家。

但是,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哪个人不奔好啊?普通的老百姓谁都想多挣点钱,养家糊口过上好日子。那个时候国民党军队的上士要比小学教员挣得多。再加上赵杰这几天领我连吃带玩,对参加中央军的事我也寻思了。面对中央军优厚的待遇,要说一点没想过,那是糊弄人的话。要说一说就同意,那也是不客观的,。因为一是我对国民党军队虽然不完全了解,但是我知dào

他们是保护有钱人的。再加上从我离开黄鱼圈后,在国民党占领区的所见所闻,就觉得这国民党不咋地,穷苦老百姓照样挨欺负。二是我家是雇农,不说世世代代穷起码也穷了几辈子了,**的主张对我的心思,**的目的也是我梦寐以求的。虽然不知dào

什么社会主义**,但单凭叫穷人翻身得解放这一项主张就够我拥护的。

第二天早上,赵杰老早就来到了宿舍,进屋就问我:“你昨晚考lǜ

得怎么样了,”

“啥玩艺考lǜ

得怎么样了?”我假装糊涂。

“你看你这个人昨晚我不是告sù

你今早我听信吗!”

“不就是当上士的事吗?”“

“对呀,你寻思得怎么样?”

“六哥呀,你的好意我领了,但是这个军队我不能参加。”

“咋地?”

“不咋地,我就觉得这个军队格眼(不顺眼)。”

“为啥?”

我没好意思说,这个军队是保护有钱人的,而我是个穷光蛋。

“我不能撇下玉莲跑这来当兵。”

“你不用往下说了,我明白,你这是推托话。你这个人真是死心眼,就认准了**八路军。这**八路军有啥好的?大棉袄小步枪,穷得滴里搭拉的,能成什么气候?这国民党部队哪样不好,吃的,穿的,使的,待遇哪样不比那穷八路强?”

“有一样就不强。”

“哪样?”

“民心。”

“民心?你们指的是穷老百姓——可有钱人呐,有钱人谁拥护**?有钱人就不算人民了吗?你觉得**的政策主张都挺好,可我觉得他们这是为了打江山不讲理!你说这有钱人犯了什么法?人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早就听说了,在**八路军的占领区要打土豪分东西。我就寻思不开,凭什么斗人家分人家,这和胡子有什么区别?你以为他们这么干就能把天下打下来呀,我告sù

你吧,美国人不支持他们就在这一点!”

我听他这么一说,可真就来气了:“六哥呀,这**八路军他们和占山为王的胡子可不一样!胡子是咋回事?胡子是为自个吃穿。**是咋回事?是为让穷人都过上好日子。他们是两码事!”

赵杰这时脸也气得变了色:“你可真是个犟眼子,这zf上的事咱别戗戗了,这也不是咱们能弄明白的事。我为什么叫你参加我们的军队,我是这么考lǜ

的,你说咱们小老百姓活着图个啥,不就是想多挣点钱,过上安逸的好日子吗?我不是笑话你,你瞅你那个家,说句心里话我都替我妹妹委屈。你跟着穷八路们走什么时候能返过来稍?我这是为我妹妹着想。再说你这病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不信你断药试试,用不上两天还得犯病!现在时局没定,你能回去吗?你敢回去吗?你要是敢我明天就叫人把你送回去!”

“六哥,你发这么大火干啥,这也不是件小事不得容我考lǜ

考lǜ

吗?”

“这话倒对,不过你记住一条,你是我亲妹夫,我不能坑你!”说完后,他气冲冲地走了。

正在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天到晚闹心八拉的时候,我意wài

地惹了一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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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十六 章 被迫入伍

在我到长春二十天左右的一天早上,我到街里吃了一根麻花,喝了一碗豆浆,回到宿舍没事干,又跑到后院看警卫连出操。看这些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在口哨的声中“跨跨”行走的样子,我心想这国民党部队的营房是什么样呢?于是就顺腿(不是故yì

)进了他们的房间。

当时的保安四总司令部警卫连的营房就在司令部军官宿舍的后边,是两排老式平房,南北一溜大火炕,炕上的行李叠得四棱四角板板整整,倒也十分像正规部队。

在这段时间里我和警卫连的士兵混得挺熟,进屋也没有人招呼不让进。进了屋,我发xiàn

南炕上并排放着三挺轻机枪和两挺歪把子。歪把子那是日本人用的玩艺,我在当国兵的时候就摸过,倒没觉得有什么希奇。轻机枪是美式的,引起了我的好奇。这枪梭子大,看样子子弹装得多,样子也十分轻巧。我心想这玩艺打起来能啥样呢,于是就把它端了起来,手指扣在扳机上,嘴里叨咕着“哒哒哒”,手指一勾。没想到这机枪真的“哒哒”了起来,剧烈的震动和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把我造蒙了,也忘记了松扳机,结果一梭子子弹全部打了出去。我往前面炕上一瞅,并排五套行李全都打成了眼,在炕上直冒黑烟。满屋子烟雾腾腾充满了火药味,我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机枪的连发声震惊了整个司令部大院,警卫连的士兵“呼啦”一下涌进了屋。

王连长一把从我手中抢下机枪,不是好声地问我:“你想干啥?”

“没想干啥!我端起来一扣它就响了。”

他不是好气地说:“这东西也是你乱动的吗,你以为是烧火棍哪!这一梭子要是扫到外边,不知有几个弟兄死在你的手中!”

那些当兵的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审起了我,弄得我十分狼狈。

这时候,从前院又跑来了几个军官。一个少校问王连长:“怎么搞的?司令都急眼啦,正在开会把大伙吓了一跳!”

王连长指着我说:“你看这赵副官的妹夫闲着没事干,跑到屋里瞎摆弄机枪,结果走火了!”

“你们这宿舍怎么不设门岗,这要进来八路探子怎么办,你们也太大意了!”然后问我,“你怎么哪都出溜,这是营房军事重地,不是老百姓家,要不是看你是赵副官的妹夫,我非把你抓起来!”

王连长苦笑着说:“他倒没事了,可我怎么向司令交待,老头子一急眼还不得扇我耳光!再说你看这行李——”

那个少校想了想说:“这事是赵副官妹夫惹的祸,我找赵副官去让他解决吧!”

完领着那几个军官走出了宿舍。

过了一会,赵杰从前院走了来,士兵们都闪到一旁给他让了条道。

他进屋一看我还傻呵呵站在地中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喜山你不用害pà

,多大个事,不就是走火了吗?”然后告sù

王连长,“这事你也不用担心,我跟司令说去。”

王连长指指炕上的行李说:“这行李咋办哪?”

“这还不好办?”说完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写了几个字交给王连长说,“去后勤领几套,多领几套没关系。”

王连长乐呵呵地领几个士兵走了。

赵杰看我还站在那里,笑着说:“你还愣着干啥,还不回去休息?”

我不好意思地说:“这事扯的。”

晚上赵杰下了班回到宿舍,我问他:“早上的事怎么处理了?”

“小事一件,不过你这上士军训官的衣服必须得穿了!”

“我还没考lǜ

好呢!”

“考lǜ

好也得穿,没考lǜ

好也得穿,谁让你呆着没事惹祸来的!”

“这惹祸和穿军装有什么关系?”

“咋没关系,你以为你惹的祸小啊?这是司令部,我们正在开紧急军事会议,你这机枪一响,整个司令部的人都毛鸭子了。司令急眼了,非得要严办走火的人。我跟他说是我妹夫,新上任的军训官,想熟悉一下枪械。没想到枪顶着火。他问伤着人没,我告sù

他只打坏了几套行李。他笑了笑说:‘这年轻人太冒失,不过也不能怪他,这新弄来的美国玩艺我都整不明白,告sù

他以后注意就是了。’你知dào

全屋的人都为你捏了把汗,换了外人不枪毙也得扒成皮,就是士兵也得关几天禁闭。你说你这上士当不当吧?”

听了赵杰这番话我可真傻眼了。不当吧这赵杰肯定得坐蜡,我也不能在这呆了。当吧我还真就不愿意。我左右为难,在地上来回直转悠。赵杰可倒挺沉稳,坐在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报纸,不时用眼角瞅我一下。

我转悠了几圈后,站在他的面前说:“六哥,我想和你合计一下。”

“不用合计,你自己拿主意吧!”

“那好,我这个上士先当着,不过我丑话说在头里,一旦我的病好利索了,八路军又反攻过来,我还得回家,到那时你可别拦我。”

“你还挺聪明,好,我答yīng

你。”

第二天上班以后,后勤处的人给我送来了一套上士军服,不过我说病没好,没到警卫连报道,还呆在赵杰的宿舍里看书。

大约过了四五天的一天晚上赵杰半夜才回来,满身酒气进屋就兴冲冲地说:“喜山哪,,这回可好啦,咱们就要成为民国的正牌军队了!”

“这话咋讲?”

“东北战区司令部对咱们这支队伍老是不放心,一门想往南边调,司令非常不满。昨天上午接到命令,咱部队要开往营口地区。你知dào

吗?这营口是东北的大门,自古以来就是军事重地。同时咱的番号也变了,再不是地方上的保安总队,而是独立第九师。这一变,那装备和待遇都不一样。司令今天可高兴啦,告sù

我们:‘这回咱们是国家的正规军了,这是我多年的心愿。今天晚上你们都到我家喝酒去,咱们好好乐呵乐呵!’晚上司令的夫人二婶亲自下灶,下边的几个团长也去了,我们一直喝到现在。部队三两天就出发,你要做好准bèi

,到了营口你可不能不上班了!”

赵杰兴高采烈地说完这番话后倒在床上呼呼睡着了。而我这心却凉了大半截,心想这要到了营口我可就真难回家了。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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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十七 章 举家迁移

一九四六年十月份,我随国民党东北战区独立第九师师部乘火车来到了营口市(外团多数驻扎在营口市外围地区),开始了国民党部队的生涯。

营口市在四十年代人口只有十几万,市区只有一条大街。市区地势平坦,一面临海,一条小河横穿市区直入大海。清晨,站在海边,望着远处的群山和绿色的原野,瞅着那海天一色,百舸争流,渔帆点点的景色,听着百鸟争鸣的欢唱和成群鸽子飞过响起的哨音,吸着清新的海洋空气,可真让人心旷神怡。

营口市不但环境优美,而且市场繁荣。这里有东方为数不多的海岸港口,自明朝开始这里就是东方通往海外的大门。当地的居民大都是商人,多以批发海外货物为主。一条主街的两旁店铺林立,商家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营口市又是东方的战略要地,自古以来外强入侵都把这里作为海上通道的大门。这里还有着抗御外敌的光荣历史,在老百姓的口中传颂着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

“八一五”光复后,八路军和新四军的战士坐木船从海上到这里登上了关东的土地,国民党zf又把这里做为往东北输送部队和补给的重yào

军事通道。

独立第九师的部队到达营口后,首先按正规部队的编制进行了调整。一万四千人的队伍(按人数够一个军,但国民党只给了一个师的编制),在原来三个团的基础上又新增设了特务营、工兵营、炮兵营,武器没什么大的变化,东北战区司令部只拨给了少量的美式武器,这些新式武器只发给了王家善亲信部队特务营(从战士到军官全是原来巴彦抗日游击队的人)一部分,全是师部军官亲属的警卫连更换了新式武器。

在待遇上,王家善正式为国民党的少将,营以上的军官都提了一级,赵杰由少校提升为中校。我呢,赵杰跟师长说想让我研究研究军事,师长说那就让他上参谋处吧,军衔也提到了中尉。说句心里话,这警卫连我一天没去,一下子又变成了中尉,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步登天,那时没有理由说不干了,同时我也想当这个中尉,因为中尉的响钱比小学校长还要高许多。

部队的编制工作完了后,赵杰每天和师部的人忙于参加军事会议,部署军事防线,检查市区的防务工作。而我趁没有到参谋处报道的空把营口市溜达个遍。

营口市虽然自然环境优美动人,历史悠久,但是战争给这里带来的却是千疮百孔:残破的城墙,即将倒塌的老式房屋,一条条堆满垃圾散发着臭味的小巷,子弹和炮弹的痕迹比比皆是。

大街上很少有人走动,独九师的士兵们在来回的奔忙。店铺闸板禁闭,偶有几家开张的顾客也是寥寥无几。只有大街小巷横躺竖卧的乞丐随处可见,有的盖着油渍麻花的破被,有的披着破麻袋片佝偻在避风的旮旯里,发出痛苦的呻吟。有时还能见到壕沟旁、垃圾堆上盖着破炕席露着僵硬手脚的死尸。码头上的商船已经极少,渔船也都靠在岸旁,只有几艘国民党的军舰不时地拉起汽笛,使人们想到这还是个港口。

看着大自然的美丽风光.瞅着营口市民的凄惨景象,我溜达的兴致没有了,有的是心里的酸痛,于是我准bèi

到参谋处报道。

晚上,赵杰陪师长到沈阳东北战区司令部开会回来,走进我俩临时找的一家杂货铺的平房宿舍。看着屋里堆着的破破烂烂的货物和在地下来回乱窜的老鼠,闻着那呛鼻子的发霉气味,赵杰皱着眉说:

“喜山哪,咱不能总这个样子,你看这多遭罪啊!”

“六哥,这营口市zf怎么不给咱们安排房子?”

“咱们是后娘养的,你看52军28师加强营的军官,就连小排长都住上了日本人的小洋楼。咱们来了已经六天了,别说咱俩,就连师长、参谋长他们的家属还都住在师部的后院里。今天我陪师长到沈阳开会,杜长官讲,东北的战事暂时平稳,咱们的部队需yào

休整。因为东北的仗一时半会打不完,必须保存力量,养精蓄锐,一旦时机成熟一举消灭**匪部。民主联军的部队也在北边休整,这战事恐怕能消停一段。再说咱们现在在大南边,就是打起来,民主联军的部队一时半会也打不到这,这是往最坏处想。因此我想让你回趟家,把玉莲和你六嫂接来,对咱俩生活上也好有个照顾。正好趁你没正式上班有闲空,一旦上了班就没时间了。”

“你这想法倒是对,可是黄鱼圈我不敢回去。”

“清剿队那帮人问题到不大,你穿军装回去。同时明天我给你办个证件,他们也不敢把你咋地。关键是八路军那边的人,抓着你可惨了。一看这工作队的王班长又参加了国民党部队,还是个中尉。好,立场不稳枪毙!”

赵杰的话虽然是带有说笑话的意思,但那个时候的情况也真就是如此。不穿军装清剿队抓住够呛,穿军装带证件,八路军碰着也没好。那时也不知dào

这黄鱼圈现在是谁的占领区。

赵杰看我犯了愁,嘿嘿地笑了:“咋样,没辙了吧?这事我都想好了,我有个拜把子的兄弟在特务营当排长,姓高,家在乌拉街住。让他陪你去,你在乌拉街等着。他到黄鱼圈把她俩接到乌拉街,你们再一同回来,你看这样行吧?”

“还是你考lǜ

周全。”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我就出去找房子。那时候营口的房子很难找,这老百姓都给当兵的造害pà

了,谁也不愿意招当兵的住户。我费了一上午的劲才给赵杰找了一个独门独院,房东只一个人是个瘸腿老太太。

下午我这房子就难找了,问一家不行,再问一家还不行。你多给钱他也不干,我问“为啥呀”,他们好象合计好了似的,异口同声地说:“当兵的咱不敢招,钱多钱少不说,麻烦大。”到了傍晚的时分,我才好说歹说地在一家筷子厂找了一间半下屋,这下才放了心。

第二天早上,我和高排长坐火车赶往长春,那时候的火车慢,动身的第三天晚上我们才到了长春。

下了火车刚出站台,那些打扮的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蜂拥而上,这个问“长官住宿不,咱那条件好,价钱便宜”,那个说“两位长官,玩一玩呗,保证叫你高兴”。这些人粘呼起来没个完,拉拉扯扯的连烟都不叫你抽,把我烦得直招呼高排长快走。他可倒好,忙得不亦乐乎,摸摸这个胸,捏捏那个脸。好不容易我才把他叫走,在站前找了一家旅馆住了下来。

住店的时候,依我想法两个人住一间房省点钱。可高排长不干,说两个人在一个房间他睡不好觉。我问他:“你在部队的大铺都能睡好,两个人一个房间你倒睡不好了,咋回事,是不是想歪门邪道?”他嘿嘿地笑了。

晚上我确实睡个好觉,第二天早上我发xiàn

高排长两眼通红,哈气连天,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早上我们简单地吃了点饭,费了好大的劲才找了一辆两匹马的小马车,经土门岭,过孤店子,从哨口过江,傍黑的时候到了乌拉街。

这高排长的家在乌拉街侯府的前街,是一座青砖青瓦的老式四合院。虽然大门朱红油漆斑驳,但门口的一对大石狮子仍然威风凛凛。一看就知dào

这是一家有钱的大户。

高家的人对我的到来非常热情。第二天高排长去黄鱼圈的时候,还专门派了个家人陪我溜达。

晚上后半夜的时候,高排长领着马瑞芳她们坐着马车到了乌拉街高家。

马瑞芳进屋就说:“你六哥这个没良心的还行,想着接我,我没白惦记他。”

玉莲说:“上次你幸亏走啦!我的信你看了?”

“看着了。”

“你走的第二天,江西半拉山子清剿队的人就过江来抓你,我看这都是你得罪的那些人搞的鬼。”

“现在怎么样?”

“现在倒没人打听你。不过咱那地方可乱透啦!今天八路军的部队过来,明天江西国民党的军队又过江来;有时两伙军队隔着江开枪,屯里的人吓得都不敢出屋。”

“沈区长他们有动静没?”

“有啥动静?农会也散了,区zf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高家的人执意不让我们走,可把马瑞芳急得够呛,非得要走。我一想这高排长大老远的回趟家不容易,就对他的家里人说:“这样吧,高排长先在家住几天,我们先回去。”高家的人十分高兴,临走的时候还给我们带了些钱。我领着她俩坐着从长春雇来的小马车往长春赶。那时候天已刹冷,玉莲叫穿上她带来的棉袍和耳包,这一下我和老百姓的打扮一样了。

老板子回家心切。两匹马也缓过了劲,速度比来的时候快得多了。傍黑的时候马车就进了长春市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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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十八 章 知恩图报

一进市区马瑞芳坐在马车上就不消停了。东瞅瞅西望望,一惊一炸的直吵吵。看见个大汽车就喊,你说这是啥车不用马拉,几个轱辘自个就转转。看着个小汽车,就瞪大眼睛喊“唉呀妈呀,这是啥玩艺,像个地出溜(身材矮小而且走路还比较快的人)似的跑得这么快。”看着个黄包车也大惊小怪说这是个啥车不用马拉用人拉,上面还坐着个老板子。这老板子可挺好,不用拿鞭子,拉车的自个就知dào

往哪跑,这城里人咋这样呢,这不是拿人当牲口使吗?你说这地方可真怪,道挺光溜咋就没有咱那块的花轱辘(木头轱辘)车呢?她的这一通吵吵,惹得走道的人都回头瞅她,就连我们赶车的老板子都偷偷地笑。我说:“六嫂啊,你不会小点声吵吵。”她说:“那管啥地,这地方还不叫人大声说话呀!”

到了站前的旅店打发了马车,简单地吃了点饭,没等休息这马瑞芳就非要出去溜达溜达,这一溜达可就出了热闹事了。

在旅馆饭堂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她瞅着棚上的电灯发愣,但不知什么原因也没好意思问,过了一会,她偷偷地摸了一下,灯泡嘴里嘟囔着说:“这可真怪了,咋摸不着火苗?“

一出旅店的门。她就装不住了,扯着大嗓门看啥都吵吵。

看到外面灯火通明的样子她大惊小怪地说:“你俩快看,这都是些啥灯啊,没有灯捻,也看不着油,它咋就亮了呢?”

“这是电灯。”

“电是啥油?”

“电不是油,电就是电。”

“那咋亮了呢?”

“我也不知dào

。”

“这城市人可真不会过日子,这乍黑天就点灯,又不做活,多费呀!”

看见霓虹灯,她更觉得稀奇了,左端详、右端详,自言自语地说:“这灯可真怪,火苗怎么还带色?城里人也真是,风把火苗吹得一闪一闪地也不安个灯罩?还是咱家的马灯好,一直亮着。”

从对面过来一个身穿绿棉旗袍的女人,旗袍上镶着彩色玻璃片,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地发着亮光。马瑞芳一看可真觉得希奇了,走到哪个女人身边伸手就人家抓住了,吓得哪个女人尖叫起来,使劲一挣把她造个趔歪。女人撒腿就跑,我们喊都喊不住。

好不容易追上了哪个女人,女人瞪着惊恐的眼睛问她:“你想干啥?”

她说:“我想看看你衣服上挂的是啥玩意,这么好kàn

。”

那个女的笑了起来,说:“闹了半天是这么回事。”

在我们刚往黑水路走的时候,从道边的墙角外过来一个身披麻袋片、大约六七岁模样的小姑娘。在路边的灯光下,她蓬松着头发,上面沾了些茅草,小脸脏兮兮的,伸出黑乎乎的小手跟马瑞芳说:“太太,行行好给两个吧。”

马瑞芳一看这热心的劲就上来了,嘴里叨咕着:“这是谁家的孩子,死冷寒天的真够可怜的。”说完从棉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元的中央纸票给了这个小姑娘。小姑娘接过钱转身就往墙角跑,这时从墙角的拐弯处呼啦一下子跑出来十多个小要饭的。这个说“太太行行好吧”,那个说“太太给俩吧”,马瑞芳刚想掏兜不知从哪又出来七八个。这二十多个小要饭的把马瑞芳围在中间,七吵八嚷地要钱,有的伸手去她兜里掏。马瑞芳这下可着急了,一只手死死捂着口袋,破拉三声地招呼我们。

我和玉莲原来以为这些要饭的小孩也够可怜的,她爱给就给俩吧,所以站在一旁唠嗑。没想到呼拉出来这么一大帮。听到她不是好声地招呼我们,我俩赶紧过去撵跑了这帮孩子,再一看马瑞芳的新棉袍造得脏了吧唧,旁边的兜也扯开了线。好在钱包没被抢走,她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地方,小孩子都成胡子,不给就抢!”

长春车站东边的黑水路,那时候是个夜市。虽然已到深秋的天气,仍然十分热闹,各种小吃摊摆满了路的两旁,各摊的马灯把黑水路照得像白天一样。我们买了点炒花生、瓜子连唠再看着夜市的景色。马瑞芳看着看着来了嗑,叨叨咕咕:“这城市的人可真怪,白天不赶集,下晚黑来了忙,这不是黑白颠倒吗?”我俩没敢搭茬,怕她再说出叫人笑话的话。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半打小子往马瑞芳身上一靠,我见他飞快的从马瑞芳的棉袍兜里掏出钱包,装作没事似地往自己兜里一揣。马瑞芳没有发xiàn

还在东张西望地四处卖呆,我喊了一声“六嫂,小偷”,马瑞芳听着一楞,手往兜里一伸说了句:“哎呀妈呀!”那小子撒鸭子就跑,我在后边紧紧追赶。

就在我眼看就要追上他的时候,从道旁的小巷里过来一个警察,用手拦着我问;“咋回事?”

我指着前边飞跑的小子说:“他是小偷,刚才掏了我嫂子的兜。”

“谁嫂子的兜?”

“我嫂子的兜!”.

“哪个小子干的?”

我指着眼前就要没影的小子说:“就是那小子!”

“哪个小子?”

我刚想再指呼,那小子已拐弯跑没影了,气得我直跺脚。

这时候,马瑞芳跑了过来告sù

我:“拉倒吧,别撵了,我那钱包里不到一块钱。”那个警察听了以后,还来了劲说:“以后说话利索点,什么这个嫂子那个嫂子的,你说他是小偷不就得了!”气得我干咔巴嘴说不出话来。

警察转身走后。旁边摆摊的小贩说:“他们都是一伙的。”

马瑞芳来了气说:“行啦回去睡觉吧,咱也别溜达了,这是啥地方净事!”

回到旅店以后,掌柜的问:“溜达得怎么样?”我把碰到的事一学,他叹了口气说:“这社会算完了,一天不如一天!”

那天晚上天气挺冷,旅店里又没有生炉子。我怕着凉犯胃病,没敢脱衣服裹着棉袍躺在床上,上面盖了一层棉被。

闭上眼睛刚眯着,旅馆的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店掌柜的问:“谁呀?”外边答道:“查夜的,”掌柜的小声嘟哝:“天天下晚查,有啥查的呢,真是的!”然后把门开了开,只听“噼里扑通”地进来了一帮人,随着响起了房间的开门声、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吵骂声。

隔壁马瑞芳她俩住的房间也响起了“邦邦”的敲门声,马瑞芳问:“干啥呀?”

掌柜的说:“太太,是查夜的!”

“我们就俩个女的有啥查的,明天再说吧。”

屋外一个声音喊道:“别他妈废话快开门!”

“什么玩艺呢,张嘴就骂人,你妈养活你的时候,嘴巴没擦干净啊!”然后把门开了开。

我知dào

这马瑞芳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赶紧起来开开门走到她们的房间。

这时一个警察正在问马瑞芳:“你俩是哪的?”

玉莲说:“舒兰法特的。”

“唉呀,那地方是八路军的地盘,你俩来干啥来了?”

马瑞芳气囔囔地说:“八路军的地盘咋地,八路军地盘的人就不兴来呀?”

“我看你们俩是八路的探子!”

马瑞芳愣了一下,扭头问玉莲:“啥叫探子?”

“就是来打听情况的。”

马瑞芳一听,这脸呼地一下变了色,指着那个人骂道:“你他妈的是放屁,老娘上你这打听啥情况,我看你还上我这打听情况呢!”

“你这个老娘们怎么这么不讲理?”

“讲什么理,你们深更半夜的闯进人家老娘们的屋这叫讲理啊!”

旁边的几个人说:“这个老娘们胡搅蛮缠,别跟她废话了,把她俩带走!”

我一看情况急忙分开卖呆的人,走到他们跟前,拿出证件对他们说:“我是营口独九师的,这俩一位是我的老婆,那位是她的嫂子,他男人是师部的。”

那个人看了看我的证件说:“这独九师部队原来在咱们长春。”

“对呀!”

“我打听个人,你认识不?”

“谁呀?”

“赵杰赵副官。”

没等我回答,马瑞芳吵吵了起来说:“唉呀妈呀,你可问对了,俺就是赵杰的老婆,赵杰就是俺男人。”

那人一听,转身问我:“真的吗?”

我点了点头说:“我就是来接她们俩上营口的。”

他一听,“扑通”跪在地上冲妈瑞芳连磕三个响头,马瑞芳愣巴愣眼地瞅着我说:“哎呀妈呀,他这是干啥呀。”

那人站起来扑拉扑拉膝盖上的土对马瑞芳说:“嫂子,你不知dào

,你家赵杰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掌柜的一听,急忙搬来了几把椅子,大家都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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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十九 章 盛情款待

那人对我们说:“我叫刘云龙,现在是黑水路警察所的所长,原来我是四纵的人。今年六月份,我们执行一项阻击八路军的任务。那几天我肚子不好,一直都拉红的(痢疾)。八路军刚要到的时候,我的肚子疼得受不了,就到战壕后边的树林子里解手。那一仗没有打起来,八路军听到枪声后绕道走了。不知谁把这件事捅到连长那,说我是临阵脱逃。我们那个连长平常就看我不顺眼,听说后集合全连士兵非要枪毙我不可,我怎么解释也不行。就在要执行的时候,赵副官陪着司令来检查防务,问过连长以后,走到我的面前说:‘你真的是拉肚?’那时候我不知dào

他是谁?反正觉得官挺大,俺连长见到他点头哈腰的。我说:‘长官,我冤枉啊,你不信问问俺们班的兄弟,我这几天真的拉肚子。’他问了几个人,他们都说是。他转过身训我们连长说:‘把他放了!你就这么带兵啊!咱们当官的要待兵如子,拿他们得像自己的亲兄弟一样。你这不问青红皂白说毙就毙,兄弟们跟着你多凉心哪,打起仗来谁还那么实打实凿给你卖命?’说得我们连长诺诺连声,就这样我捡了一条命。后来兄弟们告sù

我他就是司令手下的‘五虎将’之一赵杰赵副官。从打出了那当子事后。我就琢磨这部队不能呆了。这连长都跟我火火的,那还有我的好?不论哪天他还不得想法弄死我,于是我就开了小差。好在俺们家有几个钱,托人花钱弄了这么个小所长干。有时候俺就想没有赵副官,哪有俺的今天!俺一直想报答他,可没有机会,今天碰到了嫂子你,说啥也得给俺个脸,让俺尽尽心。”

刘云龙的这一番话说得屋里的人“啧啧”连声,都夸赵副官可真是个好人。

马瑞芳也来了大度劲,对刘云龙说:“俺家赵杰就是心眼好,你这心思俺领了,尽心就不用了。谁还用不着谁呀!”

“那不行嫂子,知恩不报非君子,你要是瞧得起兄弟我今天就请你们吃个便饭,也算兄弟我的一点心意了。”

马瑞芳瞅了瞅我,这时已是午夜时分,我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还真就有点饿了,于是我对刘云龙说:“既然兄弟有这份心,那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云龙一听乐了说:“走吧。”又告sù

其他几个警察说,“弟兄们查完这几家旅馆也就拉倒吧,到对过的饭馆帮我陪陪客。”

旅馆对过的饭馆是个大饭馆,巨大的牌子写着“杜记饭庄”,门口挂着四个幌(一个幌小吃,二个幌一般,四个幌得要啥能做啥)。

跑堂的一见我们过来,迎出来老远,点头哈腰地把我们往屋里让。

这家饭馆位于火车站的东边,通宵营业。虽然(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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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后半夜,但吃饭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屋内热气腾腾,菜山酒海,四周围坐着一些看穿戴看穿戴听排场(穿得出)的人,正七吵八嚷在猜拳行酒令。刘云龙皱了皱眉,告sù

跑堂的给安排一间安静一点的雅间。

跑堂的把我们让到楼上的一个雅间,然后开始报菜名。他报一个刘云龙要一个,要得跑堂的目瞪口呆,一共是四十八道菜。我心想这太多啦,恐怕这一顿饭他半年的工资也不够,就说:“可别点了,这太多了,吃不了白瞎了。”

跑堂的赶忙刹住了嘴。刘云龙笑了笑说:“没关系,这值几个钱,我这条命值多钱呐?”

等着上菜的空,我问他:“这所长的活怎么样?”

“比当兵要强得多了!虽然咱工资不高,也就等于部队的一个小上士吧,但咱这活外捞大。说句实在的话,咱图的是钱,我这小所长是用钱买来的就得想法捞回来。这不成天领着弟兄们查夜,名是抓八路探子,可哪有那么些八路探子啊?就是有人家还能叫咱看出来啊?不过这一查可就来了油水,我说谁是八路探子谁就是八路探子,要想不是那好——拿钱来,咱这外捞就得啦!”

马瑞芳听他这么一说,吃惊地问他:“你这不是勒大脖子吗?”

“嫂子你不知dào

,这年头不捞白不捞!当大官的捞大钱,当小官的捞小钱,谁也别说谁!”

“这可够老百姓的呛!”

“老百姓就是被捞的命。你不捞,他也捞,反正跑不了,那还不如咱捞呢!”

唠着嗑的空,跑堂的把菜一样样地端了上来,把两张并排放在一起的大方桌放得满满的。我们三个人都傻眼啦!我多少还下过几次饭馆,玉莲也不过一次,那还是我在组建法特中心校的时候,她去当了一个月的助教。月末开支的时候,她的老妹子来了,说“姐开支了,得请我下饭馆。”玉莲把她领到饭馆要了几张煎饼,两碗豆腐脑,一盘绿豆芽凉菜,两人吃得还挺高兴。回家后和赵四爷显巴说姐请我下饭馆了。马瑞芳是最可怜,从小到大连饭馆的屋都没进过。你说面对这么些叫不上名的菜我们能不傻眼吗?

马瑞芳大惊小怪地吵吵起来:“唉呀我的妈呀!兄弟你咋要这么多菜,俺那块大户人家办喜事,四六席都没有这么多。干啥呀,想撑死俺们哪?”

“嫂子,这是俺一点小心意,看见赵副官告sù

他,俺没忘了他。”

饭吃到中间,马瑞芳来了话说:“兄弟,这菜虽然多,可味不咋地。”

刘云龙吃惊地问她:“咋地,嫂子,这可是长春有名的饭馆呀,你没看挂着四个幌吗?”

我心想这老娘们的口味还真挺高,这么大的饭馆还说菜不咋地。

“六嫂你吃着咋地?”

她绷着脸说:“不咸。”

这两个字一出口,惹得我们三个哄堂大笑。

玉莲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她说:“六嫂啊六嫂,你可别丢人了!那咸盐咸,可它不是菜。你怎么拿咸淡论菜的好坏?怨不得额娘老说你做菜咸,原来你以为盐多就是好吃啊?”

“那你说这满桌子的菜,淡了吧唧,甜了八嗖就好吃啊?”

“六嫂,你要是开饭馆,那人们不能管那叫饭馆。”

“哪叫啥?”

“得叫咸菜铺!”

笑笑的空,刘云龙叫的那几个警察进了屋。简单寒暄一下后,他们就上桌风卷残云般地将两桌菜吃得溜光。

刘云龙笑着说:“叫几位见笑了,我这几个兄弟工资少家里穷,难得吃一顿好的。”

酒足饭饱后,饭馆的老板苦着脸来算帐,刘云龙一见把桌子一拍:“别他妈的哭丧个脸,老子不给钱怎么地?明天到所里去算。”老板没吱声,低着头走下了楼。

我对刘云龙说:“你这顿饭可真破费啦!”

“破费啥,我要是破费还上他这吃来?”

“你不是告sù

他明天上你那算帐吗?”

“你问他敢去吗?这地方是我的地盘,和我算帐他这饭馆还想不想开?”

回到旅馆后,天已破晓。刘云龙到车站给我们买票,回来说:“今天的票没了,我买的是明天早上的,明天早上我来送你们上车。然后把车票交给了我,我给他钱,他死活没要。

刘云龙走后,我们一天一宿没睡,折腾得乏乏的,倒下后一觉到了天黑。起来在旅馆的饭堂里简单吃了点饭后,我说:“反正也没事,觉也睡足了,咱们上街去溜达溜达。”

马瑞芳说:“可得了,要去你俩去吧,我是不去。”

“咋地?”

“这地方的事太多!”

旅店掌柜的在一旁插嘴说:“外边挺乱,不溜达也好。咱隔壁是家说书的,这两天来了个说书先生,那书说得可好啦!”

马瑞芳一听可高兴了:“好哇,咱们就去听书去。”

马瑞芳虽然没念过书,但非常爱听大鼓书。听说这有说大鼓书的,兴致就来了。一会都不等,拉着我俩就到了说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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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十 章 伤兵为患

这家说书馆,是五间空筒子大瓦房,有一百来个座。地中间生着两个大火炉子,炉火把屋里烘得暖暖乎乎的。价钱虽然贵了点,但里面招待得挺齐全,每张小方地桌上摆着瓜子和花生,茶水随喝随倒。手巾把(湿手巾)招手就来。这屋里的伙计个个都有绝活,倒茶水的提着长嘴大铜壶,离你茶杯一尺来高就倒。那水倒在碗里,一滴不洒。扔手巾板的,只要你一招手,隔着好几个桌“刷”地就扔了过来,手巾在空中打着转,直奔你的脸过来。你如果不接住就刚好落在你的怀里,那准劲真叫人拍手叫绝。

那天晚上的说书先生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弹三弦的是个大姑娘。

老头端坐在铺着红布的书桌后边,把醒木往桌子上一拍道:“各位,咱们今天一不说《大西厢》,二不说《七侠五义》,三不说水泊梁山一百零八位好汉,单说发生在满洲国咱这旮旯的事。各位可能纳闷,咱这旮旯能有啥事呀,不就是些胡子打日本的事吗?各位寻思对了,打日本那是咱中华民族的大事,那得有爱国之心,那得有英雄豪杰。大家知dào

,这关里有民国zf的军队,有**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在英勇抗战。东北咱这有抗日民主联军,这都是大的军队。老百姓呢怎么抗日?那就是拉杆子、立山头,联合起来打鬼子。我今天要说的就是发生在九台、德惠两县松花江沿岸的五位女中豪杰领着穷人打日本人的故事,故事名叫《五龙闹江西》。

“各位纳闷了,这《七侠五义》中有一段‘五鼠闹东京’的故事,你这又出来个《五龙闹江西》是不是顺着别人的杆爬上来的?各位错啦!这《五鼠闹东京》是编书人编的,这《五龙闹江西》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事。这五龙之一的大姐“驼龙”大家都知dào

,那是咱吉林这块有名的抗日英雄。其实呀,在江西一带不光“驼龙”一个,她们一共是拜把子五姐妹。这五个人分别是“驼龙”“靠江龙”“过江龙”“混江龙”和“雾中龙”。可这五条龙为什么又都是女的,她们又是怎么打日本的?这就是我要说的故事。”

到这里,老人停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把醒木拿起来往桌子上一拍:“咱闲言少说,书归正传。在咱吉林市的北面、松花江的西侧九台县和德惠县境内,有一群大山,其主峰高耸入云。晴天白云缭绕,雨天雾气腾腾,人们把这一带叫江西尖山子。这尖山子地区坐落着九九八十一个屯落,居住着上万名以捕鱼、打猎、种地为生的勤劳善良的老百姓。

“相传明末清初的时候,尖山子下松花江中的黑龙潭,晌晴的天腾起一团白雾,这雾气上顶天,下拄地,方圆几十里全在雾气中。老人们说这大晴天起雾肯定是要有说道。八十一屯的山民,跪在屯外,烧香上供,祷告平安。事情果然不出老人们的所料,松花江水暴涨二丈有余,几声霹雳过后从黑龙潭中飞出五条神龙,一条黑龙在前,四条小龙在后。这四条小龙,金色的鳞光闪闪,银色的似道闪电,玉色的委蛇盘绕,还有一条小龙五彩斑斓。

“这五条龙在雾气中翻腾戏闹足足有两个时辰。等雾气消散四条龙都卧入黑潭时,只有一条小白龙落在了沿江屯的屯边。屯中的人着了慌,端盆的端盆拿桶的拿桶,从江中打水往龙的身上浇,又在龙的身上用炕席搭起了大棚,以防烈日晒着小白龙。在乡亲们的精心照料下,小白龙渐渐地睁开了眼睛,那眼睛足有三盆大。

“过了三七二十一天,黑龙潭的白雾又腾了起来,天下起了小雨。一声震耳的霹雳过后,小白龙腾身跃起飞到空中,冲沿江屯的人们点了三下头,然后飞入黑龙潭中。老人们说:‘这一带了不得啊,要出真龙天子。’沿江屯从此以后也改名叫龙棚。

“尖山子地区八十一屯的人们,天天盼,年年盼,就盼这里能出真龙天子。谁家要是生个儿子,十里八村的人都去贺喜,因为保不准这小子就是个真龙天子。”

到这里,老人停了下来端起茶碗开始喝水,走堂子的(收赏钱的)端着方盘开始收赏钱。我心想这老头说的还就真挺贴边。这“驼龙”是这一带人们都知dào

的,打日本鬼子非常英勇,后来死在日本人的手中。“靠江龙”的队伍我呆过,详细情况我知dào

,其他的三龙我也听“靠江龙”说过。到说书人的嘴里成了怎么回事,我还真就来了兴致。

老头的水喝完了,走堂子的钱也收得差不多了。老头把茶碗放下,拿起醒木又往桌子上一拍说道:“时光如箭,转眼就到了中华民国。这尖山子的北面半拉山子屯出了件奇事,五家的妇女在一个晚上同时生了五个丫头,更奇的是这五个丫头的名都带个凤字。王家的叫王金凤,李家的叫李玉凤,刘家的叫刘银凤,赵家的叫赵小凤,张家的叫张彩凤。老人们叹息了,说这五个凤要都是小子那可好啦,正应了传说中的五龙。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本人发动了侵华战争。东北的大地腥风血雨,尸骨成堆,老百姓们流离失所,苦不堪言。那一年这五个姑娘都已成了大姑娘。王金凤长得身大力猛,黑中透亮,是个黑美人;刘银凤长得亭亭玉立,如花似玉,是个小美人;赵小凤长得娇小伶俐,心眼挺多;李玉凤天生丽姿,羞羞答答,有一股大家闺秀的风范;只有这张彩凤像个大小伙子,泼辣豪爽,敢说敢为,大伙都管她叫假小子。这五个凤都有着不同的悲惨遭遇。面对日本人的凶残,她们各自拉起了杆子,结拜成姐妹,把满洲国江西尖山子一带搅得天翻地覆。日本人急眼了,出动了关东军的正规部队,费了九九八十一天的功夫,才把她们消灭在黑龙潭边。”

到这里老人又端起了茶碗。我心想这事开始走谱了!

玉莲说:“净瞎扯,这半拉山子就在黄鱼圈的西边,只一江之隔,我怎么就没听说过有什么五凤六凤的。”

“这五龙的事倒有,但不像他这么悬乎,大鼓书吗,你不能都当真事听。”

“可也是,要都是真的那不成了讲历史吗?”

马瑞芳“啧啧”了两下嘴说:“这老头怎么老喝水,急死人了!”

“这叫拉茬,他这一喝水走堂的就收钱,就叫你着急才扔赏钱呢!”唠着嗑的空,老人拿起了说书木。刚要往桌上拍,只听屋门一阵“咣咣”的响声,掌柜的急忙去开门,屋里的人都扭身瞅着门口。

屋门一开,“呼啦”涌进一伙国民党的伤兵。有的吊着胳膊,有的拄着大拐,进屋就七吵八嚷地说:“这屋还真挺暖和。”看到桌子上的瓜子和花生,奔了过去抓起来就吃,嘴里叨咕着:“这些人真他妈会享shòu

!老子在前方打仗命都差不多丢了,他们可都在这地方享shòu

上了。”有几个伤兵蛮横的拉起听书的人说:“滚一边去,老子坐会听听书!”

掌柜的和伙计们满脸堆着笑容,点头哈腰地央求他们说:“老总们哪,你们要听书可以,我给你们找椅子去,分文不要。你们可别打搅客人哪,我这是做买卖呀!”

他们连理都不理,依旧撵着客人。

两个伤兵走到我们的桌前,一个拄着拐、满脸大胡子的伤兵看了我一眼说:“唉呀这还一个当官的,还是个中尉,我得管你叫声长官。长官你好,把座叫我坐一会不行吗?”

我没搭理他。

“架子还不小哪!”

“你要听书找个地方坐着去,受点伤装什么大爷!”

“你说得到轻巧,打仗的时候,你们光叫弟兄们冲啊,看事不好掉头就跑。说得好听受了点伤,你看看我受多少伤?”说着“刺拉”一声把衣服扯开,我一看他身上的伤疤还真不少。

他拍拍胸脯说:“怎么样长官,看到了吧,这是点伤吗?老子在前方卖命,你领两个娘们在屋里热热乎乎地听书。老子朝你借个座,还她妈有怨气,你还有点良心没有?”

“你的嘴放干净点!”

“不干净你能咋地?老子是死过几回的人了,在队伍上我怕你们,老子现在不他妈是兵了怕你干啥呀,我他妈的揍你!”说着就来扯我的领脖子,玉莲在一旁吓得直哆嗦。这马瑞芳性子直,脾气也暴,抓起桌子上的茶碗“啪嚓”一声打在这个伤兵的脸上,把他打得“哎呀”一声捂着脸坐在了地上。

这一下可惹了祸。屋里的伤兵们有大拐的抢起了大拐,没大拐的摸啥扔啥。客人也动起了手,这书馆成了战场,满屋子茶杯、盘子、板凳乱飞。我拉着玉莲和马瑞芳瞅着空往外跑。有前边挡道的我也不管是谁,搭影就踹,好不容易冲开条路,我们三个跑出了屋。

到外边一看,我的帽子丢了,肩章也没了,军服扯了几条口子。马瑞芳的脑袋上不知叫啥砸了两个大包,只有玉莲还好,把棉袍扯了一个大口子。

门外跑来了几个警察,一听是伤兵在闹事,没敢进屋,合计了几句,扭头就走了。我们赶忙回到了旅店,掌柜的问我们:“这怎么造成这样?”我把经过一学,他叹了口气说:“这些伤兵都是爹,谁也不敢惹他们,我们做买卖的最怕这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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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十一 章 特务横行

第二天早上我们老早就起来,我到柜上和掌柜的算帐,他说:“算什么帐,你们能住在我的小店上,就是我的福分,钱就算啦,有件事你要能帮我办了比给我钱都强。”

“啥事?

“你们认识的这个刘所长可恶啦,老找我的茬,你跟他说一下以后少找我的茬就行了,我看你们都是实惠人才敢出这个声,不知能行不?”

“行,这事包在我的身上。”

他高高兴兴地把我们送到了车站。

在车站等了半天没见刘云龙来,我写了张纸条叫他交给刘云龙,条上客气了几句,又告sù

他店掌柜的是我的朋友,叫他照顾一下,掌柜的千恩万谢地回去了。

进了票房子,离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在难民、伤兵和等车的旅客中间挤了个位子,看着热闹。旁边两个老年妇女在唠嗑,唠的无非就是些老百姓生活苦的事。这马瑞芳听着听着来了劲,接茬说道:“可不是咋地,这中央军的地盘可真不咋地,净些熊老百姓的事。”我一听吓了一跳,心想你搭茬和人家唠嗑就唠呗,小声点不就得了。这可好扯起大嗓门喊。那时候(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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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火车站,净些国民党的便衣特务,他们找茬还不好找呢,马瑞芳这么一喊,不等于告sù

人家我们是八路军占领区过来的吗?

果然不出所料,马瑞芳的话刚说完,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头戴毡帽的人来到我们面前问马瑞芳:“你是哪来的?”

“江东舒兰的,咋地?”

“不咋地,你跟我走一趟。”

“跟你走一趟,瞅你哪副德行我知dào

你是干啥的?”

我一看事不好赶忙站了起来问他:“你是干啥的?”

“你们是一起的?”

“是一起的。”

他掏出一个证件叫我看了看说:“我是侦缉队的,你们跟我走一趟吧,我有话要问你们。”

马瑞芳说:“跟你走一趟,误了火车咋办哪?”

“那我不管。”

“那不行!”

“六嫂啊他们是侦缉队的。”我说。

“他是真鸡队,我还是真鸭子队哪!我就不走能把我个老娘们咋地?”

他一听伸手就来扯马瑞芳的膀子,我一把推开他的手说:“你不能动她,有啥事和我说。”然后掏出证件给他看。

他看了一眼说:“证件没用这东西假的有的是,你们得跟我走!”

“你不能不讲理,她是我们师长随从副官的夫人。”

他瞅了瞅马瑞芳说:“你唬谁呀?师长随从副官的夫人就这副德行,纯牌像个屯子里的泼妇!”

这句话捅到了马瑞芳的痛处,她扯着大嗓门就喊了起来:“我这德行咋地啦?你妈还没这副德行呢!说这话你也不怕天打五雷轰,有个儿子没屁眼,有个丫头生不出孩子!”

那个人一听她撒起了泼可真急眼啦,掏出个警笛就吹了起来。不知从什么地方一下子过来五六个和他同样打扮的人,把我们围了起来,并且掏出了铐子。

正在这危急的关头,刘云龙领着他的六个警察弟兄来车站送我们,挤开人群来到我们面前。问了一下情况,对他们说:“你们侦缉队抓探子都抓红眼啦,这证件都不信,那你们信什么?这三个人我都认识,一个是独九师随从副官的太太,一个是作战处参谋,这位是他的夫人。就这么三个人你们抠根刨底的没完没了想干啥呀?要立功请赏找真zhèng

的八路探子,你们纠缠起他们三个算啥能耐?”

这几个人看样子和刘云龙挺熟,其中一个领头的人说:“刘所长,话不能这么说。这八路的探子脑门也没贴贴,我们知dào

谁是啊?这三个你敢打保票?”

“我敢打保票,有事我负责!”

“那好,由你负责我们就不管了。”然后,他们讪不搭(难为情)地走了。

他们走后,刘云龙说:“这些个人哪,像神经病似的,看谁都像八路探子。真的八路探子在他们眼皮底下,他们都看不着,头几天他们侦缉队还处理了两个放跑八路探子的人呢!”

马瑞芳一肚子怨气还没放出来,冲刘云龙说:“你说你管这个地盘都是些啥呀,乱码其糟的净出些格路的事!在我们家那块现在听都没听说过,人家八路军管理得可好啦!”

刘云龙四处瞅了瞅说:“这两军打仗正是乱年头的时候,你说话可得注意啊,要不就要惹麻烦。”然后从其他两个警察的手里拿过两大包东西递给我说:“我这官小,又是新上任的,没有什么好的东西给你们拿。这点吃的留着道上吃,多少是我的一份心意。告sù

赵副官叫他以后到长春一定到我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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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十二 章 战乱人家

这时候火车开始检票了,刘云龙领着他的弟兄们把我们送上车,安排好座位后才下车走了。

车厢里乱哄哄的一片,孩子哭、女人叫,伤兵们连哼哼带骂,把你闹得昏头涨脑。好不容易火车才在一声鸣笛中开了车,车厢里这才稍微安静了下来。

我们三个坐在一排椅子上,对面坐着四个难民摸样的人: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还没有到冬天却过早地戴了一顶棉毡疙瘩帽。车厢里人多,有些热,他顺脸淌汗可就是不摘帽子,我寻思他这帽子里八成是有钱之类的东西。靠窗户坐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妇女,怀里抱着个吃奶孩子,中间还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看他们穿着破衣烂襟和打满补丁包孩子的小夹被,不用问就知dào

这是一家难民。

火车启动后,妇女开始奶孩子。小的可能吃不到奶水,小的吃了几口把头一扭“哇哇”地哭了起来。大的一看小的哭,也跟着哭了起来。老头愣巴愣眼地瞅着她们,妇女一边哄着孩子,一边用眼睛溜着我们,满脸不好意思的神色。

马瑞芳人长得大心也大,上车后脑袋往窗户上一搭拉呼呼地睡了起来,玉莲闭着眼睛眯着,只有我睁着眼睛瞅着东西。

过了一会,这两个小孩的哭声还不止,而且像比赛似的越来声越高。妇女哭丧着脸打了那个丫头两巴掌,这一下小丫头哭得更厉害了。玉莲眉头直皱,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我问妇女:“这俩孩子咋这么哭呢,是不有点毛病?”

妇女本来就泪汪汪的眼睛落下了泪,抽泣着说:“已经两天两宿水米没搭牙,我这奶也没有了。”

玉莲这时睁开了眼睛问:“你也是,咋不给孩子买点吃的?”

“哪有钱呐!我们坐车都没起票,是从站台边进来的,等一会查票还不知咋整?”

“你们是哪的,到哪去呀?”

“我家是九台其塔木的。男人叫中央军抓了壮丁,大上个月打仗死了,家里的房子也被炮崩塌了。这天气冷了,我们连个窝都没有。又偏赶上我这哑巴公爹得了脑疮,实在没有办法,我寻思回娘家吧。”

“你娘家在哪里?”

“我娘家在沈阳的八里堡,挺长时间没有信了,也不知dào

现在咋样?”

正在这时,那个老头可能是脑袋刺挠得不行了,摘下了帽子用手挠了起来。那臭味扑鼻而来,玉莲急忙捂上了鼻子。我往他的脑袋上一瞅,只见他的头发已经掉光,血渍糊拉地淌着血水,帽子里垫的手巾已经湿呼呼的了。妇女赶忙用手比量了一下鼻子又指呼指呼我们,老头苦笑着把帽子戴到了头上。

这时候,妇女怀里的孩子嗓子已经哭哑了,大一点的孩子歪着头睡着了。

妇女说:“我这活着真不如死了。”

我瞅了瞅玉莲,玉莲说:“你瞅我干啥,咱不是有吃的吗?拿出来给他们吃点。”

我一听急忙弯腰从椅子下拽出刘云龙送给我们的包,打开一看,里边全是麻花、烧饼和蛋糕。那个小姑娘闻到了香味,睁开眼睛眼巴眼望地瞅着包里的东西,小嘴直咔巴。

我从包里拿出了四根麻花、几个烧饼递给那个妇女。玉莲嘴里“啧”了一声说:“拿那么几个够干啥,都给他们吧!”

当我把包递给那妇女的时候,她哽咽着说:“好人哪,谢谢你们啦!”然后给老头和丫头一人一根麻花,自己拿块蛋糕,嚼着喂孩子。我心想这战乱的年头,穷人活得可真难啊!

这件事我倒没觉得怎么地,车厢里的人议论开了。有的说:“这个人可真有钱哪,一送就是一大包!”有的说:“这年头,这么好心人少啊!”

那个时候,在食品上这麻花、烧饼、杠头(类似面鱼的饼干)和槽子糕(蛋糕)就是最好的东西了。有钱人家的孩子逢年过节也能吃点,穷人家的孩子成年到辈也难得尝一块。这一大包的好东西,在人们的眼里那就了不得了,就连我们仨也没舍得买。

这件事一哄哄开可不得了啦,前后车厢不知从哪来了那么多的小孩,伸着小手眼巴巴地瞅着我们,有的看着小丫头吃麻花小嘴馋得直巴搭,哑巴老头看着手里剩下的一小节麻花,寻思寻思捌成三块递给了身边的小孩。

一个小男孩伸着小手畏畏缩缩对我说:“先生给我点吧。”这一下可坏了,这些小孩七嘴八舌说:“给点吧,先生!”看这些小孩眼巴眼望的样子,我连寻思都没寻思,从座底下拽出另一个包,打开后,这个一根麻花,那个一个烧饼,转眼功夫一包东西全分光了,没捞着的小孩还眼巴眼望地瞅着我。

这下子玉莲可不干了:“你这个人缺心眼咋地,你全都给分了咱们吃啥呀?”我这才想起来,可不是咋地,留点自己吃呀,但这东西也要不回来了,只好瞅着玉莲气鼓鼓的样子,坐在那里傻笑。玉莲叹了口气说:“真拿你没办法!”我心想不怪她不愿意,我这脑瓜子一热怎么全给人家了?

火车过了几站开始检票了。那时的火车没有列车员,只有车长和警察。车长负责摆旗发车,警察则是干列车员的活。两个警察进了车厢刚开始验票,那妇女着急忙慌地对玉莲说:“麻烦你太太,帮我照看一下孩子。”玉莲刚想问她“干啥去”,她起来就往车厢外走。刚上过道一个警察喊道:“你往哪走,老实呆着,验票了!”她无可奈何又坐了下来,瞅着那两个警察越来越近。

那时候火车上警察验票非常凶,对没票的人连打(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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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骂,到站就把你撵下去。没票的旅客要想躲过这一关,只有给他们上点货。

妇女见到这种阵势知dào

自己躲不过去非常焦急,坐立不安。在警察快到了的时候跟我说:“先生,你们都是好心人,等一会帮我说说情,我这辈子也忘不了你们的大恩大德。”

我为难地瞅了瞅玉莲,她说:“讲情倒行,但不知知dào

顶事不?”

话的空,两个警察到了我们的跟前,看过票后,问哑巴老头:“你的票呢?”老头没吱声。

妇女说:“他是哑巴。”

“你们是一起的?”

她点了点头。

“把票拿出来看看?”

她低下头没吱声。

另一个警察有点不耐烦了说:“叫你拿票没听着咋地?”

妇女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说:“老总,我们没钱起票。”

警察眼睛一瞪说:“没钱起票坐什么火车!起来,起来收拾东西赶快下车!”

“老总,你行个好吧,我这上有老,下有小叫我们下车咋走啊?”那个妇女哭着说。

“少跟我来这套,车上像你这样的有的是,我行好行得过来吗?”说着伸手就去拽那个妇女,哑巴老头一见“哇啦哇啦”地站了起来,用胳膊挡住那警察的手。

“你个老不死的,敢挡我的手?”回手就是一巴掌,正打在老头的耳朵上,打得老头一下摔到对面的座上。对面的人顺势一推,老头跌坐在过道上,棉帽子飞到一旁,露出了满脑袋血渍呼啦的大疮。

两个警察一见急忙用手捂住鼻子骂道:“真他妈丧气!”照老头又踢了一脚。

妇女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说:“别打了老总,俺们下车还不行?”

我一看这也太有点过分了:“他们没钱,你不叫他们坐也就行了,值得这样吗?”

“你是干啥的?”

“我是坐车的。”

“坐车就好好的坐你的车,管什么闲事!你说她没钱,你没看茶几上摆的麻花、槽子糕?没钱能吃这东西吗!”

“那是我给的。”

“行啊,有好人哪?那好你好人做到底,你把他们的票补了吧!”然后问那个妇女,“你们上哪?”

“奉天。”

他冲我把手一伸说:“好吧,四个人的票,拿钱吧!”

“干啥四个人的票,那没满月的小孩也算哪?”

“有一个算一个,是人就算。”

“你这叫不讲理!”

“讲什么理呀,在车上我的话就是理,废话少说赶快拿钱!”

我们这一通吵吵,把马瑞芳吵醒了。她睁着眼睛一直没吱声,这回听明白了说:“喜山,你跟他吵吵啥,不就是补几张票吗?补几张咱给他钱。这车不就到营口吗?到了营口咱再跟他算帐。”

“唉呀,真没看出来,你这老娘们挺能唬啊,到了营口你能把我咋地?”

马瑞芳站了起来,把眼睛一瞪指着他说:“能咋地,我能叫人枪毙你!”她这话一出口,满车厢的人都站了起来瞅着她,那个警察也呆呆地瞅着她。

旁边的一个警察小声问我:“先生您几位是干啥的?”

我掏出了证件递给了他说:“我们是营口独九师的,她是我们副师长的太太。”又指着玉莲,“这是她的妹妹,我的老婆。”

两个警察一听可真傻了!其实这事叫谁听着都害pà

,在战乱的年头,一个军队的副师长要想枪毙一个小警察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时两个警察的态度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点头哈腰说:“长官,太太,你们消消火!都怪小的眼拙,有眼不识泰山,您们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行船,千万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他们的票呢?”

“不补啦!您说了算,愿坐哪坐哪。”

我一看他俩这副德行样这气也就消了说:“你俩忙去吧。”

他俩点头哈腰离开了这节车厢,剩下的半截车厢票也没验。

俩警察一出车厢,车里的人就议论开了。这个说:“这年头的警察和满洲国时一样,太恶!”那个说:“这警察狗子专能欺负老百姓,咋样,碰到硬茬瘪茄子了(老实)吧?”

妇女泪流满面瞅着我们不知说啥好,哑巴老头冲我伸出了大拇指。

这事刚一消停,马瑞芳急不可奈地问我:“咋地,你六哥又升啦?”

“没有啊!”

“他不是个副官吗,怎么成了副师长啦?”

我扒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不这么说,能唬住他们吗?”

“这事扯的。我还当真事呢!”

那时候的火车速度慢,半夜时分我们才到了沈阳,看着妇女一家人下了车,这才觉得肚子饿了。

马瑞芳说:“刘什么龙拿那么些个吃的,拿出来吃呀,留着干啥?”

“吃啥呀,都叫他给人了!”

玉莲把经过一学,马瑞芳笑得前仰后合:“给了就给了吧,值几个钱?我这有高排长家给拿的一百块大洋,买啥吃的没有!”

“这事咱咋不知dào

,这六嫂还留着心眼呢!”

我笑了笑没吱声。

列车在沈阳站停了足有两个钟头,我到站台上食品摊买了些锦州小菜、沟帮子烧鸡、麻花、杠头和热乎乎的包子。

回到车上后,玉莲先声明:“你那份都给人了,这没你的份!”我也不管她说啥,只管闷着头吃,惹得满车厢的人哄堂大笑。

火车从沈阳开车后,一路没事,傍下午的时候我们消消停停地到了营口。下车后,赵杰带着警卫连的两辆汽车来接我们,见面就问我:“你们应该昨天就到啊,怎么今天才到?”我说在长春没起着票,晚了一天,然后把碰到刘云龙的事跟他一学。

他想了想说:“是有这么回事,我就看不惯咱们有些当官的拿士兵不当人。”

“高排长我擅自做主叫他在家多呆几天。”

“这是正常的,原来我也想叫他多呆几天,可怕你们着急。——你六嫂没出过门,这回给你们添累赘了吧?”

“累赘到没觉得,不过我六嫂惹了不少热闹事。”然后我把六嫂惹的事一学,把赵杰和其他的士兵都乐了够呛。

马瑞芳对赵杰说:“你老婆就这个土样,你要觉着丢脸,我就回去。”

“你又来啦,我啥时候嫌呼过你,怕丢脸还不叫你来了呢!”

唠了一通嗑后,我们坐车回到了各自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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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十三 章 兴盛富商

我在营口租的房子房东是个做大买卖的。从车站回到了那以后,房东没在家,屋子已被赵杰派人收拾得干干净净。东西倒没有什么,除了从后勤拿的两套行李外,就是赵杰从伙房拿来的一些锅、碗、瓢、盆一类的生活用品。

趁房东没在家的空我和筷子厂的伙计唠了唠,从他们的口中我知dào

这家的房东姓于,有六十多岁,人们都管他家于大掌柜。

这于大掌柜共有四处买卖。我们住的地方是筷子厂,市中心大街上还有一家于记酒楼和丝绸庄,北郊外还有一家颇具规模的酱菜厂。于大掌柜共有四房老婆,分别掌管着这四处买卖。

于大掌柜的大老婆也姓于,是个渔霸的女儿。这女人性格豪爽,长得个大脚大手也大,大脑袋,大脸盘,大眼睛,大嘴叉,大鼻子,这几大大出来了外号,人们背地里都管她叫“大胖头鱼”。不要看这女人人长得不起眼,对经营厂子却很精通,厂子的工人都怕她,就连于大掌柜事事都让她三分,她自己独掌筷子厂大权。

二老婆姓华,四十多岁,是窑姐出身,娘家在乡下。建立满洲国那年,于大掌柜花钱把她从窑子里赎了出来做了二房。这女人长得大高个,细高挑,总爱把脸画得花里胡哨,因此人们谁也没有看过她的真面目。她挺风骚,一说话扭腰晃腚,尤其是看到漂亮的男人,那身上就不知dào

咋得索好了,人们送她个外号叫“小妖精”。等我们来的时候,她已年老珠黄,不过爱打扮的习惯仍没改,她的外号也就变成了“老妖精”。人们传说她经常倒贴年轻的男人,时不时的给于大掌柜戴顶“绿帽子”,于大掌柜的也心知肚明,自己就说:“人吗谁没个爱好?”这个女人善于交际,于大掌柜就把酒楼交给了她,从满洲国到我们去的时候这酒楼办得红红火火。

三老婆姓金,是个鲜族人家的闺女。日本人进东北的时候,朝鲜大批移民迁到东北,于大掌柜到北边做买卖时,从一个贫困的鲜族人家花了1000元满洲币把她买来做三房。这个女人那时侯已三十好几,但仍有几分姿色。不高不矮的身材,不胖不瘦的身段,脸色总是粉嘟嘟的。由于鲜族的咸菜深受人们欢迎,于大掌柜就把她全家接了来,在郊区办起了一家酱菜厂。酱菜厂交给了她,几年下来办得小有名气,就连鞍山奉天的客商都到她这里进货。

四老婆姓蔡,二十六七的年纪,娘家是倒腾布匹的小贩。满洲国的时候她娘家老爹倒卖洋布犯了事,被宪兵队的狼狗给扯死了。这突如其来的横祸使她娘家一下子陷入了绝境,于大掌柜趁机把她买了下来做了四房,并把绸缎庄的生意交给了她。这女人从小接触就是布匹的生意,什么时候进什么料,什么料能挣到钱,她都了如指掌。因此绸缎庄的生意又红火又挣钱,于大掌柜对这个老婆最满yì



于大掌柜这四个老婆都是女人中的尖子,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于大掌柜自然也成了营口市数得出的有钱人。

俗话说“家家都一本难念的经”。于大掌柜财源滚滚,生意兴旺,可有件事是他终身的心病。那就是不知是他的毛病,还是四个女人都有毛病,竟都没有给他生下一儿半女。害得他常常烧香拜佛、吃素戒荤、修路架桥,碰到灾荒年放大锅粥,以求上苍保佑他不要断子绝孙。

到他家的那天,房东“胖头鱼”没有在家。傍晚的时候她才从外边回来。刚进大门,伙计们告sù

她“找房子的那个当兵的两口子搬来了”。她一听,把大腿一拍说:“老天助我”,然后扯着大嗓门就吵吵了起来:“唉呀大兄弟,你可搬来啦,好几天没来,我寻思你不来了呢。到你们队伍上一问,说你回家接媳妇去了,我可得看看我这弟媳妇啥样?”

听到她这一通七吵八嚷,玉莲问我:“她是谁?”

“房东,筷子厂的老板,于大掌柜的大老婆。”

我俩刚起身要到门外去见她,她自己拉开外屋的门,看到玉莲后,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大惊小怪地指着玉莲说:“唉呀妈呀,这就是你媳妇?”

“给你添麻烦了。”

“你这话可说外道了,像你们这样的人咱们请都请不到呢!”然后对我说,“大兄弟,你可真好福气,你瞅你这媳妇长的多俊啊,细皮嫩肉豹头花眼的!”

进到外屋看到我们已点火做饭,她马上把脸一沉:“咋地,外道了吧?刚来就起火做饭,这成啥事!赶快收拾起来,今晚嫂子我给你们接接风。”

“不用了,师部的伙房把米菜都给我们送来了。”

“咋地,瞧不起嫂子?”

“那哪能呢?”

“今晚就在我家吃,明天我不管你们!”

看她急急歪歪的样子,我俩也只好点头同意,她乐呵呵地出去张罗晚饭。

看她出屋以后,玉莲问我:“你和他挺熟悉咋地?”

“熟悉啥,找房子的时候,她还带搭不理的,后来我告sù

她我是师部的她才勉强同意。”

“那她这是来的哪门子的邪劲?”

“谁不说来地,我也纳闷这事。”

过了一会,“胖头鱼”叫我们到上屋吃饭。我俩进屋一看,这“胖头鱼”人长得粗鲁,家收拾得却很像样。客厅的墙裱糊着雪白的日本白纸,墙上挂着几幅名人字画,居然还有一幅郑板桥的荷花图——不知是真是假。屋地上铺着腥红的地毯,屋的四角各摆着四个清代的官窑白底青花花瓶,北墙放着一个红柚木书架,上面摆满古书。

“胖头鱼”见我对书感兴趣,问我:“兄弟原来是干啥的?”

“我原来是教员。”

“弟妹呢?”

“她也当过教员,是长春国高毕业的。”

她听我这么一说,瞪着吃惊的眼睛瞅着玉莲说:“这女的念国高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呀,住在我们家这个条件能行吗?”

“那有啥办法呀,人吗,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

她扭头对我说:“你看,你这媳妇说得多好,还得是有文化,你看我,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连帐都算不明白。”

“嫂子,你说你不会算帐,可这么大个厂子你咋经营啊?”

“咱笨人有笨招,咱厂子是出筷子的,这筷子就是我的算盘。虽然笨是笨了一点,可还从来没出过差,俺家死老头子说‘你要是有文化,那就没别人的了’。”

正在我们闲唠的时候,于大掌柜回来了。进屋互相通报了姓名后,他说:“老朽这几天老梦见喜鹊在房后的大柳树上喳喳叫,我心想要有贵客来临,果然不出所料,王参谋两口子能屈居寒舍,这可叫老朽蓬荜生辉啊!”

他的这一通白唬,当时我还真挺纳闷。因为我刚来几天不说,我这作战处的参谋还没有正式上班呢,师部的人都不认识我,他怎么知dào

我是参谋呢?想到这里我不禁对他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一打量叫我大吃一惊:这个名满营口的于大掌柜原来是个六十多岁的干巴老头。他不仅长得瘦骨嶙嶙,而且猴头八相。我心想不怪伙计说营口的人管他叫“猴精”,看来这外号都是贴点谱的。

于大掌柜看我默默地注视着他,可能也猜到了我想什么,笑了笑说:“老朽生来面目丑陋,虽然有些家产,但都是贱内们的功劳,老朽却是酒囊饭袋一个。”

“老掌柜的差矣!我虽然刚到营口,您的大名我已如雷贯耳。四位嫂夫人又都精明能干,是我们不能相比的。我们当兵的家境贫寒,叫您见笑了。”

他连连摆手说:“这战乱的年头,家产仍是身外之物。王参谋身居高官,年轻有为,这哪是老朽能比得上的呢?说句实在的话,你来找房子哪天,我就在上屋,贱内说不招户这也是实在的话。你想我这偌大的买卖,岂能在乎几个房租钱吗?我是看王参谋相貌堂堂文质彬彬不像是个居人之下的人。我一来想交你这个朋友,二来想为国出点力。”

听了他这一番话,我不禁暗自发笑,心想这老头也真能悬乎,我不就是找了你家一间半房子吗,这和为国出力能扯得上吗?再说,他一口一个老朽听得我这个别扭,我真想问他,你一个老朽都四个老婆,那我们这不老朽的该几个老婆呢?

唠着嗑的空,“胖头鱼”那边准bèi

好了饭菜,招呼我们到饭厅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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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十四 章 无奸不商

我们进屋一看,一张大八仙桌上摆得满满的。那营口老百姓的饭我们还是第一次吃,菜和内地不一样。内地多以鸡、鸭、鱼、肉为主,而这营口的菜多以海鲜为主。于大掌柜的家自己有酒楼,那顿饭除了自家拌的两个凉菜外,全部是从饭店拿来的。大多数我们都不认识。于大掌柜的跟我们介shào

了一番,其中红烧鲍鱼、清蒸鲨鱼翅、水煮龙虾、干炸虾仁都是名贵菜,最后一道清蒸血燕窝更是我们听都没听说过。

于大掌柜说:“这燕窝本来就是名贵的菜了。这血燕窝更是名贵,仅这一道菜就够普通老百姓家活一年的。”听着他的介shào

,我们俩暗暗吃惊,心想这商家的富有可真是内地土财主们难比的。

于大掌柜介shào

完了还说:“二位初端老朽家的饭碗,时间仓促,薄酒素菜大有怠慢之意,请二位见谅。”

“老掌柜的太客气啦,你我乃房东房客的关系,如此丰盛的酒席招待我们,叫我们深感不安,以后有用得着兄弟之处,你只管出声。”

我的话刚一出口,玉莲从桌子底下用脚踢了我一下,我忽然想起,这一顿饭恐怕我们十年的饭费都不够,奸商奸商,无奸不商,这商人是天底下心眼最多的人,他要不是有事相求,绝不会如此破费。

事情果然不出我所料。酒过三巡以后,“胖头鱼”叹了口气:“唉,这人要是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你说我这筷子厂,从打中央军来了以后就没着个好,这税三天两头的加,料也不好进,这买卖一天不如一天。头几天我好不容易进了两车便宜料,我寻思这回能挣点好钱,没想到这两车料刚到南门卡子就叫你们独九师的人给扣了,说要用这车料修工事。这两天我四处托人也没弄出来。你们队伍是刚来的,我也不认识谁。这两车料要是要不出来,那我可赔苦啦!”

于大掌柜这时打断她的话说:“咱喝酒就是喝酒,你跟人家说这些干什么?多败兴啊,王参谋俩口子是啥人哪,那是走南闯北的外面人,你这话一出口,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

“胖头鱼”说:“和俺兄弟一见面,我就看出他是个实惠人,这事要是叫他知dào

了,他咋地也得给我办,还埋怨我外道。我一寻思还不如我早点说,显得咱们实惠。咱俩家谁跟谁呀!”

于大掌柜的说:“这点小事在王参谋的眼里算个啥呀,那不就是一句话吗,可你不该在这酒桌上说,这显得多不好啊!”

这俩口子一唱一合叫我实在是没有辙。你说不答yīng

吧,这酒也喝了,菜也吃了,高帽也给我戴上了。答yīng

吧我这个参谋还没报到呢,别说下边的人,就连师部的人我还不认识呢,我找谁说情去?

“胖头鱼”见我没吱声,端起了酒杯说:“兄弟,我知dào

你有为难之处,不过你不用往心里去,先陪嫂子喝了这杯酒,然后我给你指条路。”

“不瞒嫂子说,我虽然是个参谋,可我还没上班呢!这卡子的人我也不认识,这事确实有点难。”

“那不怕,我先干为敬。”然后一仰脖,把一杯酒倒进了肚里,她把酒杯一放说,“兄弟,弟妹不来这话我不敢说,弟妹来了我才敢说。头两天来收拾房子的小兵说,弟妹的哥哥,你的大舅子可是你们师长的红人呀,这事叫他办那不是小菜一碟吗?”

我一听,可不是咋地,这事要是叫赵杰来办,那可真是手到擒来,哪个卡子敢不给他的面子?我刚想说“明天我找我六哥说说”,话还没出口,玉莲在一旁说:“不就是两车料吗?明天我叫我六哥给你们要回来。”

玉莲这话一出口,那两口子可乐了,又是到酒又是挟菜,把我凉到了一边。我心想这老娘们太不知dào

高低,这军队上的事能像地方上吗?这东西一变成军用品,别说这是战争年代,就是和平年代也不好办。这要办不明白,这地方还能住吗?玉莲可不管这话的后果,连吃带喝造得乐乐呵呵。

酒足饭饱以后,我俩回到了屋里。我说:“这两口子这么破费,我就觉得这不是好事。”

“这还用你说,我一进屋就看出来了,没看我踢你一脚。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你看把你难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这事涉及到军用那六哥要办不了咋办哪?”

“六哥是啥人,没有能难倒他的事,明天我和他说。”

第二天是礼拜日,赵杰两口子来看我们。玉莲跟他提起了这件事,他听完后笑了笑没吱声。

于大掌柜两口听说玉莲的哥哥嫂子来了后,急忙备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又请来了营口市几个大买卖人来作陪,死气白咧地非叫我们到他家吃午饭,没有办法我们只好又坐在了他家的饭桌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胖头鱼”刚要提料被扣的事,赵杰笑了笑说:“你不用说了,我妹妹已经和我说了,你那两车料是哪个卡子扣的?”

“是南门卡子。”

“那是三团二营的防地。”然后掏出笔记本撕下一张写了几个字交给“胖头鱼”说,“你拿这个条找他们营长就行了。”

“胖头鱼”接过纸条,千恩万谢不知说啥好。

赵杰他们走后,胖头鱼叫伙计们把我们的东西搬到她的西屋,并把屋里的家具全部留下供我们用。至于房费她说:“提一声都是瞧不起我。”房子白住不说,平日里生活用的米面油盐等都免费供应。

当天下午,“胖头鱼”就带着车拿着赵杰的条到南门卡子上把料拉了回来。等伙计们卸完了料,“胖头鱼”来到了西屋,坐下后说:“大兄弟,这回事得回你俩,要不嫂子这回可赔毁了,嫂子也没啥表示的——”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四个黄澄澄的金镏子放在我的面前说,“这四个镏子倒值不了几个钱,但这是嫂子的一份心意,你们俩不要说别的,说别的我跟你们急!”

玉莲没吱声,我搭眼一瞅,这四个镏子都大克度的,最大的得有二十多克,说句不怕人家笑话的话,这么大的金镏子别说戴,我见还是头一次见到。玉莲看我眼睛盯着金镏子眼睛发直的样子用手捅了我一下,我一下醒过了腔,心想不怪人家说“见钱眼开”。我这是见钱眼直啊!

为了摆脱这窘境,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嫂子你这是多心啦,咱们谁跟谁呀,关上门那是一家人,办这点事是应该的!你这心意我领了,东西你拿回去。”

“兄弟你要是嫌少就别要,要觉得嫂子是真心对你们,你们就留下,以后嫂子也少麻烦不了你。”

见她这么一说,我也只好把镏子收下。这是我第一次收人家的礼,我寻思贪官污吏恐怕也就是这样开始的。

“胖头鱼”走后,玉莲开始埋汰上了我:“你瞅你多丢人?四个镏子就把你弄得傻眼了。说实在的她这点东西我还真没看在眼里。咱给她办了多大的?——两车竹料,那得值多少钱?这点算个啥!”

“行啦,这年头做买卖也不容易,咱知足吧。”

“你可真是穷窝里长大的,见不得好,再有这事你看我的!”

我心想,你是谁?——名闻百里的赵九小姐;我是谁?——穷得叮当响的王喜山,咱俩的胃口能一样吗?

这件事过后,营口的买卖家传开说:“王参谋那是个能人,他大舅子在独九师说一不二,不管咋难的事,他写张条子就好使。”从那以后,这营口的买卖家进货有时叫卡子扣住,他们挖门子掏洞地找到我。我也确实给他们办了不少事,金镏子一类的东西自然也没少收。

晚上,赵杰来告sù

我:“家也安好了,你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到作战处上班吧!”并又给我送来了一套中尉军服。玉莲拿出两个镏子给他,他谦让了一下也就乐呵呵地收下了。临走的时候还告sù

我:“再碰到这样的事只管办,办不了找我,反正现在当官的都这样,只要别让师长知dào

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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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十五 章 政府腐败

第二天早上我穿上了军服,玉莲说:“你看人家这套衣服,料子多好,穿在身上板板正正的,比你那工作队的衣服强百倍。

这套衣服号有点大,穿在身上光里光当的,我左瞅瞅,右看看说:“我怎么觉得这衣服穿在我的身上不随和(合适),别里别扭的?”

“有点大了,晚上回来我给你改改。”

“那就现在改呗。”

她把脸一沉:“你别磨蹭,你那点心思我知dào

,你不就是舍不得工作组的那个小官吗?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犹豫啥,家那边你还敢回去吗?那边不能干这边不想干,咱俩喝西北风去呀!再说这中央军的待遇多好,不比那穷八路强?”

“你看你急歪啥呀,我也没说不去呀!”

“快走吧,六哥还等着你呢!”

那时侯,营口暂独九师的师部在三道街的中间,是一座老式的清代大四合院。当我走到师部大门口时,只见短短的十几天,师部已变得戒备森严,院墙的四角修起了岗楼,四周是用沙包堆成的简易掩体,墙上都已拉上了铁丝往。看着门口那两个瞪着眼睛张着大嘴的石狮子,瞅着大门口荷枪实弹的两排士兵,我这腿有点不听使唤,不知是怕进这中央军大门还是舍不得八路军那边,反正心里酸溜溜的不是个味。两旁的士兵冲我敬礼,我傻呼呼地瞅着他们不知dào

如何是好。

好在赵杰在当院等我,看到我后招呼我:“喜山,你怎么才来?”

“迟到了吗?”

“那倒没有,你快过来,我领你先见见师长。”然后把我领到了正房。

师长的办公室在正房的中间,赵杰敲了敲门,屋里传出一个声音:“进来。”

赵杰推开门我随他进屋后,看到一个中等身材、胖不达的老头正站在墙上挂着的军用地图前背着手看着什么。

赵杰走到他跟前小声说:“师座,我妹夫来报道上班了。”

“那好啊!”然后转过身来看我。

我急忙立正,敬礼大声说:“师座好!”

他笑了笑说:“赵杰,你这妹夫长得挺精神啊!”然后对我说,“我听赵杰说,你是个小学教员,还当过校长?”

“师座,那都是以前的事。”

“这年头啊,就缺有文化的人。好好干,你的工作安排好了吗?”

“按您的吩咐,叫他在参谋处做参谋工作。”

“军衔呢?”

“中尉。”

“小了点,不过你刚来就当中尉也算可以了。参谋处是个有作为的地方,只要你好好干前途是不可估量的。”

“师座请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赵杰见他扭身去看地图,就说:“师座,我把他送去。”

“去吧。”

我俩走出了师长办公室。

句心里话,满洲国时,日本的少佐我打死过,国兵的大队长我接触过,**的区长那更不用说,可是像师长这样大的官我还真是第一次见着。看着他那微微发胖的身材,笔直的身板,圆盘大脸,浓黑的眉毛,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一说话嗓音宏亮斩钉截铁,我心想这不就是小说中的将军吗!这样大的官我要是抓一个送给八路军,那我得立多大的功劳啊!想着想着我不知不觉地走了神,一头撞在了门框上。

“你寻思啥呢?”

我瞅瞅四处没人小声说:“我要把他抓到八路哪去,可就立大功啦!”

赵杰一听,吃惊地瞅着我,然后小声说道:“你可不能有这个想法啊,这要叫师长知dào

咱俩的脑袋都得搬家。”

“我这只不过是想一想,你看把你吓得!”

“我告sù

你,这是军界,不是乱想乱说的地方,你如果这样将来是要闯大祸的!”

我看他的脸都气变色了,就说:“行了,以后我不想也不说了!”

“我也是,非叫你个八路的人来当什么兵?”他小声嘟哝。

参谋处的办公室就在大院的西厢房,唠着嗑的空我俩就到了门口。赵杰还不放心又嘱咐我一遍:“参谋处都是师长的亲信,你说话可得注意。”

“知dào

了。”心想我也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这地方我能乱说吗,跟你说了这么一句玩笑话还值得你这么磨叽?

进了参谋处的屋,军官们正在低头忙着,赵杰领我到了一个高个的中校跟前说:“梁处长,这是我妹夫王喜山,今天来报到上班。”

屋里的人都抬头瞅我。梁处长说:“好啊,咱们现在人手正紧,来得正是时候。”

“我妹夫是教员出身,不太懂军事,我是想叫您来锻炼锻炼,梁处长你要多加关照和指点,有不对的地方只管说。”

“你这说哪去了,咱俩谁跟谁呀?你的妹夫就是我的妹夫,不会可以学,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行啦,把他交给我吧,有个一差二错找我算帐!”

赵杰又对屋里的其他军官说:“我妹夫新来乍道,诸位多多照顾,有不当之处请多担待。”

屋里的人听他这么一说都站了起来,这个递烟那个倒水。梁处长叫我坐在他的对面桌办公,赵杰见到这种情景才放心地离开办公室。

独九师参谋处当时共有十二个人,处长梁启章,作战科长王文祥也是赵杰的拜把子兄弟,“五虎将”之一。其他人多是校官,最小的也是上尉。这些人基本都是军校的毕业生,每天忙着独九师的防务工作,研究作战策略,部署兵力和应急措施,这是独九师作战的指挥部门。

在这样一个重yào

的部门工作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难了。虽然我当过兵打过仗,但作战参谋这套工作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因为参谋的工作是根据上面的部署和部队的实jì

情况,结合古今中外的战例,制定出部队的具体作战方案。此事非同一般,稍有差错就要千百颗人头落地。同事们每天埋头钻研,兵力部署是这样,防御工事是那样,炮火的配备应该如此这般,每个人都能提出一套具体方案。而我却啥也说不出来,真感到无地自容。

赵杰对玉莲说这喜山怎么痴痴呆呆连点精神气都没有。

“咋回事?”玉莲问。

“人家的官都比我大,我能欢实得起来吗?再说这业务我一窍不通,总不能和人家白唬这1+1等于几吧。”

“这可也是,要不行跟六哥说说换个部门吧。”

其实这里边还有个因素让我精神不起来,那就是我刚刚离开**的工作队,对**的感情还是很深的。而参谋处的人每天研究的都是怎么对付八路军,每一套方案产生后我都要为八路军而担心,因为八路军的人都是我的穷哥们。在这种心理下我能精神起来吗?

第三天上班的时候,我抽个空对赵杰说:“六哥,这作战参谋的工作也不适合我,我也做不来,你看你能不能给我换个部门?”

他显得有些来气了:“喜山那喜山,你这几天也看出来了,这参谋处是全师的脑袋,那是多少人托门子倒洞想进都进不去的。要不是碰上咱们改编的时期,你凭你一点军事学历都没有,这样的部门你连想都别想!就是这样你知dào

我费了多大的劲哪,哪有一个当兵马上就是中尉而且还是作战处的参谋?在正常的情况下你就是熬上三年五年也熬不到这个位置啊!再说当兵要想出息凭什么,凭勇敢不怕死枪法准那到多咋都是个兵!要想有出息就得凭脑袋,凭自己的军事学问。你要在部队有出息,我妹妹不跟着享福了,你连这点怎么就想不开呢?”

“六哥,你的心思我明白,我也不是说不想好好干,可是这布阵打仗的事我哪懂啊?人家都忙得热火朝天,我坐在那像没事似的,这心里不好受!”

他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叫梁处长给你安排个具体的活,你先慢慢熟悉,就凭你当过校长的人捂这东西还不快吗?实在不行我再给你调。”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李处长说:“喜山哪,昨天赵杰和我说了,作战处这摊活说好干也好干,说不好干也不好干,这是全凭脑袋的活。你有文化慢慢来,摸到窍门就好了。这样吧,你先抄一抄材料,熟悉熟悉情况。”

参谋处的材料,凡是不打字的都是绝对的机密,每一份上报师长的材料都是重大的军事秘密。因此字必须工整,而且不能有半点的差错,有时一字之差就可能导致整个战役的失败。

当我把第一份抄好的材料送交师长审阅时,师长问:“这材料是你抄的?”

“回师座的话,是我抄的。”

“字写得不错呀,毛笔字写得怎么样?”

“对付能写。”

“哪天有空,叫赵杰领你到我家,给我露两手。”

赵杰在他的办公桌后瞅我笑了。

晚上下班的时候,赵杰说:“你的运气不错,得到师长夸奖的人不多,这老头一般的不夸人。”

在我上班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对作战处的工作有了一点入门,对眼前的行军打仗,排兵布阵多少也摸着了点门路。

一九四六年十一月份,参谋处的军官们经过一个来月的策划,终于制定了一整套营口市军事防务计划。这个计划得到东北战区司令部的批准,师长专门为参谋处庆了功。

营口军事防务计划批准后,部队开始进行具体的实施,那一阵子可把老百姓造害苦了。

实施营口的军事防务得需yào

大量的人力、财力。虽然上边拔来了一部分军费,但是对这样一个浩大的工程来讲,只不过是杯水车薪。面对这种情况王家善四处奔走,赵杰有时候连家都回不了。好不容易筹集了点钱,又被zf的官员层层扒皮,只剩下了一半,王家善气得拍着桌子骂到:“这些党国的败类,真是**透顶。”东北战区司令部多次来电催促“时值党国困难之际,独九师全军将士务需克服困难,保证城防计划实施”。王家善看了电报后,把桌子一拍:“这不是朝公鸡要蛋吗?没有钱这任务怎么完成?”没有办法,王家善把独九师的官兵调回营口一部分参加工程修建。

营口的十一月份正值寒冬季节,锹镐下去地上一个白点。修复城墙的工作更是艰难,水泥虽然用海水加盐,但有时还是冻,工程一直没有进展,士兵们叫苦连天。

为了加快工程进度,国民党营口市zf开始派夫。可那个时候不给钱,民夫谁也不愿意干。没有办法,独九师的部队只好协助营口市zf开始抓夫,把营口市闹得鸡飞狗跳墙。

没有材料,营口市的外围路口都设立了卡子,只要是能够修工事用的料全部扣,充为军用。城墙的方砖更是问题,买又买不到,最后只好拆城墙下的民房。虽然市zf许愿给钱,可是到后来也没发一分钱。死冷寒天的大街上到处都有无家可归的市民,老百姓怨声截道。这项浩大的防务工程直到一九四七年八月份才基本完成。

就在独九师部队为实施城防计划而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北面的东北民主联军,已经经过休整恢复了元气。首先他们动用正规部队对占领区内的土匪和国民党的地下先遣军进行了大规模的清剿,八路军占领区的反dòng

武装相继被消灭,根据地得到巩固。其次开始准bèi

力量对国民党中央军占领松花江以南的地区实施全面反攻。虽然一九四六年底两方军队还没有进行大规模的交战,但是小捅咕还是时有发生。**的地下工作者也相继渗透到国民党的军队,尤其是东北的杂牌军。这些**的地下工作者散发传单,策动贫苦出身的士兵反正,有些部队已开始出现哗变,士兵开小差的也日愈增多。国民党当局面对这种局势惊恐万分。一面加紧抓丁扩充兵力准bèi

和民主联军决一雌雄,一面派出大批的中统军统特务到部队中抓“共党探子”。独九师排以上几乎都有他们的人,士兵们管他们叫“坏犊子”。

这些个“坏犊子”无孔不入,东游西窜,四处观察士兵的动向,偷听士兵的谈话。稍有一点不满国民党的话,或者说八路军好的话,他们就把你抓起来说“是**的探子”。就连师部“五虎将”和下边的营团长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独九师笼罩在恐怖的气氛中。王家善对赵杰说:“这帮王八犊子不干好事,我这支部队非得叫他们搅合完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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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十六 章 刑场惊心

国民党特务活动得最猖狂的时候,独九师的士兵每天都有被执法队枪毙的,有些还是当年跟随王家善南征北战的巴彦游击队老战士。我问赵杰:“咱这部队咋有这么些**的探子?”

“扯王八犊子呗,真zhèng

的**探子能叫他们抓着?抓着的都是些心直口快、啥也不是的老兵!”

十二月份下旬的一天早上,天下着小雪,西北风刮着雪花,吹在人的脸上有些生痛。我上班走进师部大院,只见警卫连二排的士兵全副武装排队站在当院。

赵杰匆匆忙忙的从师长办公室走了出来,看到我后说:“喜山,你知dào

**探子啥样吗?”

“**也是人,啥样,人样呗!”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问你的是,这**有啥魔法咋地,**的探子咋打都不怕?”

我吃了一惊:“咋地,这回抓着真的啦?”

“这回可是个真的,是一团三营二连的一个中士。参加咱们队伍的时候,他说他是山东来东北要饭的。昨天他煽动士兵反正,被情报处的人抓了来,打了他足足一宿。除了承认自己是**派来的外,什么也不说,一会执法队要枪毙他。师长说这人可真是条汉子,你跟着去看看,别叫他们临死了还折腾他,我跟李处长说一声。”

按理说这枪毙人倒没啥看头,我自己就亲手枪毙过人,可那时我却来了好奇的心。为啥呢?我听沈区长说我们**人为了穷苦人翻身,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在我们的人中没有怕死的。我当时听着觉得有点悬乎,这人哪有不怕死的?除了在事情头上,到了那一步,就连我这平常怕死的人,也有不怕死的时候。可这个真zhèng

的**人,在死亡面前到底是啥样呢?

出于这个好奇我说:“你去给我请个假,我跟你看看去。”

赵杰走进了参谋处,一会出来时告sù

我:“假请好了,等一会就走。”

又过了一会,师部警卫连的两辆卡车和师长的吉普车停在了门口。从师部后院的执法队屋里带出一个五花大绑的士兵,脸是什么模样已经看大不清。只见他中等身材,挺膀的,赤露着双脚,脚面上还有血往下淌。身上的棉军服不知是用鞭子还是皮带抽得成了血渍糊拉的破棉烂絮,脸肿得像个大葫芦,两个眼睛成了一条缝,上嘴唇不知用什么刑具扯开了一道口子,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他的两条腿已不听使唤,在两个戴着白袖标的执法士兵架扯下走向卡车。

我心想这情报处执法队的人真可恶,天天都能(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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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被他们审讯时的惨叫声,没想到他们把人折磨成这样,怪不得梁处长说“赶明个叫执法队搬得离咱们远点,听着闹心。”

警卫排的士兵都上了车后,赵杰叫我跟他坐小车。我说“我想看看他”,赵杰说:“血渍糊拉的有啥看头?”

我没吱声登上了那辆卡车,站在了那个士兵的身旁。这个士兵坐在车厢里不知低头寻思啥,可能看到我的皮鞋觉得这是个当官的,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咧开嘴苦笑了一下。他这一笑不要紧,我的脑袋“轰”地一下子想起了一个人。

那还是沈小丑刚到法特时,带着两个工作队员到学校去看我。这两个队员其中一个姓吴的,中等身材,山东口音,说话爱笑,一笑就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当时我问他“你这门牙是咋整的”,他笑着说“叫恶霸的儿子用石头打的”。学校那五千元满洲币还是他送到我那的。眼前他这一笑也露出了缺了两颗门牙的嘴,我心想这人莫非就是小吴?本想问问他是不是姓吴,可话到嘴边却憋了回去,因为这车上除了警卫排的人外,还有情报处的两个特务。这时候我要和他搭上话,那我可就是自找苦头吃了,弄不好我的老底还不都叫人家知dào

了?

车发动以后,向城外开去,站在车上冷风嗖嗖,我穿着棉大衣还感觉有些冷,看着他坐在车厢里冻得浑身发抖的样子,我脱下大衣披在了他的身上,他抬起头瞅我笑了笑。趁他抬头瞅我的空,我又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但是由于他已经面目全非,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不是那个姓吴的。

我这一举动引起两个特务的不满,其中一个问我:“王参谋,你干啥呀?”我说:“要死的人了,还让他遭这个罪干啥?”警卫排的士兵们吃惊地瞅着我,其中一个叫王长友的上士(后来我们拜了把子)脱下大衣披在了我的身上。

早上八点多钟,正是人们上班、店铺开张的时候,营口市的大街上人们匆匆忙忙地行走着。看到我们这两辆车顶上架着机枪,车上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一辆吉普车开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有的停下来卖呆,有的转身溜进了胡同。

当车行到十字路口的拐弯处,开往西城门的路口被一辆军车和马车挡住了。几个52军的南方蛮子兵正在对马车老板子和掌包的(跟车的)拳打脚踢,嘴里叽里哇啦地骂着什么,四处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我们的车停下后,赵杰和警卫排的刘排长下车叫他们把车开走,让我们的车队过去。

一个中尉嘴里呜里哇啦说着南方话,马车的老板子说:“这事不怨我们哪,我们走得好好的,他们的车把我的车撞了,还下车打人。”

“这事我不管,我们现在在执行军务,你们马上把车挪开!”

老板子急忙去拉牲口,那个中尉扯住他不放,没理赵杰这个茬。

赵杰又说了句:“把车马上开走!”

他像没听见一样,赵杰急眼了,抬手给他两个大耳光。

这小子更不听邪,“刷”地从腰中拔出了手枪,那几个士兵也把枪端了起来。刘排长一见冲车上一摆手,我们前面那辆车上的士兵纷纷跳下了车,将那几个南方兵包围了起来,车上的机枪也瞄准了他们。

大道两旁卖呆的人一见这阵势,吓得东奔西跑,嘴里喊着:“不好啦,当兵的和当兵的打起来啦!”

那辆马车的老板子趁着这个乱劲,把马车调过来后拼命地跑了。

面对超过他们几倍的独九师警卫排士兵那黑洞洞的枪口,南方蛮子士兵把对着赵杰的枪口挪开了。只有那个中尉还不服气,用手指着赵杰说:“怎么想造反呐,我是堂堂的**中尉,你一个杂牌军的中校敢把我咋着?”

赵杰扯住他的脖领子“啪啪”又煽了他几个耳光。这时候我们车上情报处的两个特务跳下车,走到赵杰跟前说:“赵副官,都是自己人,你这是何苦呢?”

“这不是何苦的事,我一再和他说我们是在执行紧急军务,可他就是不听,还拿中央军来压我,你们是党国的军队,我们也是党国的军队,你一个小小的中尉竟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我就不信这个劲,今天非得好好教xùn

教xùn

他!”

着还要动手打他,那两个特务生拉硬拽地才把赵杰劝回到车上。然后和那个中尉叽啦哇啦说了一通南方话,那个中尉才不服气地叫士兵把车开到一旁。我们的车才启动,出了西门朝郊外一道山岗子上开去。

这营口的西郊山岗子,是历朝历代官府行刑杀犯人的地方。山岗子上的坟茔排得满满的,一个土崖子的下边有几个独九师的士兵的尸首露天放在那里,山上几棵没有叶子的老榆树上落着一群哇哇叫的乌鸦。

赵杰吃惊地问执法队的人:“你们枪毙人怎么不埋上?”

执法队的一个上士瞅了瞅那两个特务,其中的一个上尉特务说:“死冷寒天的,冻天冻地的这坑不好挖。再说这八路的探子是咱们的敌人,埋他干啥?”

赵杰气得脸都变了色:“你这是混蛋话,这八路的探子他也是人,是人就得按人对待,你们这么干太没人性了!”然后告sù

警卫连的士兵,“马上下车,挖坑把他们都埋了。”

警卫排的排长说:“没带家伙这坑咋挖呀?”

赵杰这时可真急眼了:“你他妈混蛋,不会上老乡家借去?借不着用手抠也得把坑给我抠出来!”

警卫排长打发几个士兵到附近屯子的老乡家借了几把锹镐,士兵们换班连刨带挖,到了中午时分才把这几具尸体埋了。虽然在土块的空隙中还能看到点手和脚,但这毕竟是入土为安了。

那个等待枪毙的中士的坑也已挖好,叫他下车的时候,他挣扎了几下没站起来,我站在他的后边,把手伸到他的腋窝下把他抱了起来。他扭头瞅我笑了笑,嘴里唔嘟唔嘟说“谢谢”。然后使劲一抖落身子,大衣落在了我的怀里,这时我看他的双脚已经冻得发紫。

警卫排的士兵在土坑前已经布上了警戒线,执法队的两个人把他从车上拽了下来,落地后他眼睛一瞪,身子一扭搭说:“不用拽,我自己能走!”我冲两个执法队的士兵摆了摆手,两个士兵松开了拽他的手,他自己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坑前,扭身转了过来。

赵杰走上前问他:“你还有什么事没有,如果有你说,我尽量给你办到。”

“谢谢你给我和弟兄们个安身之处。”

然后把脸冲向警卫排的士兵们喊道:“弟兄们,俺是山东潍坊的人,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你们谁要是有机会到山东,一定转告俺老娘,我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二十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他这几句话清晰有力,山岗子四周响起了一片回声,树上的乌鸦被吓得“哇哇”地飞了起来,警卫排的士兵有几个人低下了头。

执法队的队长举起了手,五个执法队员并排同时举起了枪,只见他身子使劲一挺喊了句“打准点”,两只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居然睁了开。随着“放”的一声口令,“砰砰砰”地几声枪响,这个士兵的身子一激灵,脑门喷出了一股鲜血,大睁着眼张着嘴巴倒在了坑里。执法队长到坑前一看,他的身子还在扭动,他一摆手过来了两个士兵冲他的脑袋又开了两枪,他才没了声息。几个士兵用土埋了他。

这时候我的心如刀绞蹲在了地上,警卫排长问我“咋地啦”,我说“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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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十七 章 军统迫害

回来的路上,坐在赵杰的小车里,看到他沉闷不语的样子,我问他:“你寻思啥呢?”

“我就琢磨不透,这**也真厉害,这穷人一沾上他们的边,就变得生死不惧。你没看刚才那个探子的样,这可是条真zhèng

的汉子!”

“这个人还挺孝顺,临死前还惦念家里八十岁的老娘。”

“你呀就是心眼实,他有什么老娘?他那是暗语,告sù

他们同伙的转告那边,他什么也没说。”

“你咋知dào

这么回事?”

“你想,他叫转告他的老娘,可他的老娘在哪呀?他只说在潍坊。这潍坊的地方大了,没有具体地方上哪找去?再说,他说没有做对不起老娘的事,可他离开老娘本身就是不孝顺,你说他说这话啥意思,这不明摆着的事么?”

“那咱这队伍里他们的人还不少啊。”

“按理说这八路军刚过来一年,咱这队伍是满洲国时的老底子,但是后来征兵、抓丁,什么人都要这就难说了。不过这谁是那边的人咱也不知dào

,情报处的人也是瞎咋呼。其实他们枪毙的人里边,有很多人是屈打成招的,师长也知dào

这一点。不过这些人是国民党的人,咱们投奔了国民党,对他们,师长也不好深说什么。不过你记住我的话,一旦打起仗来,我非得叫他们尝尝枪子的味道。”

对赵杰这话我是深信不疑。因为我知dào

他不但对这伙人的行为不满,而且怀有刻骨的仇恨。事情的起因是不久前他的拜把子弟兄于化龙被这伙人枪毙了。

赵杰在独九师部队里共有两拨拜把子弟兄,一拨是师部的“五虎将”,加上下边的三个团长,特务营营长和警卫连连长,在这十个人中他排行老五。另一拨共十四个人,都是下边的尉职和校职军官,只有这于化龙是个上士,赵杰排行老二。那么赵杰为什么和一个上士拜成把子呢?——因为于化龙曾经救过赵杰的命。

那是在满洲国倒台后王家善招兵买马扩大队伍之时,三道江地区有个土匪头子叫“大家好”,真名叫李保库,这个人几代都是胡子。张大帅的队伍打过他,日本人多次剿过他,苏联红军进来的时候,差点把他的队伍打光。到满洲国倒台的时候,他的队伍只剩下百八十个人。这个人打仗勇敢不怕死,手下的人都是惯匪枪法准,王家善想把他们收编过来,于是派赵杰去说服他们。

当时李保库的队伍在三道江一个叫老河叉的地方驻扎,赵杰领着两个随从到了他的绺子后,开头李保库说啥也不干:“王家善是打日本人的好汉,可我也不比他次。这日本人我也打死过无数,我凭啥听他的指挥?”后来赵杰说:“这国难当头,咱不能各自为王,这样迟早是要被人家吃掉的。王家善司令非常敬重你的为人,想和你拜把子成兄弟,你的队伍过去后,王家善司令再交给你一个营,军衔是中校。”李保库这下活了心。

正在这个时候,赵杰碰到他的一个仇人——满洲国时新京铁北区警察所的一个姓朱的所长。这个所长当时铁北的老百姓管他叫朱老虎,对老百姓特别的恶。一次他无缘无故地打了赵杰同事的一个外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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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杰听说后带了几个宪兵队的日本人到所里把他好个揍。满洲国倒台后他不知怎么跑到李保库的队伍,还当了个小头目。看到赵杰以后他打起了坏主意,准bèi

在回去的路上杀害他。

于化龙当时就在朱老虎的手下,当朱老虎把准bèi

在半道上杀害赵杰的事和几个弟兄说了后,于化龙瞅空告sù

了赵杰。那于化龙为什么要告sù

赵杰呢?因为这于化龙是法特人,是被赵杰救过的韩瘸子的外甥。他认识赵杰,赵杰不认识他。当赵杰得知情况后,立即找到了李保库,李保库一怒之下把朱老虎撵跑了,赵杰这才没有遇到危险。后来李保库的队伍归顺了王家善,赵杰和于化龙结拜了兄弟。

一九四六年十一月末,国民党的特务们在独九师开始大规模抓捕“八路探子”,不知谁检举说“于化龙的舅舅是**的区干部”。这帮人知dào

他是赵杰的拜把子兄弟,于是秘密地抓捕杀害了他。当赵杰得知后,于化龙死了已经十多天了。

赵杰要我跟他到了于化龙的坟前,他痛哭流涕地说:“化龙啊,二哥对不起你,你要是地下有灵就记住二哥的话,你这仇我一定给你报!”

之后他找到王家善,王家善说:“赵杰啊,你的兄弟死得冤。可咱们既然投奔了人家,就得听人家的。我也知dào

这伙人不像话,可上边告sù

我不准干涉他们的工作,我也是没办法。这事你就忍一忍吧,以大局为重。”可赵杰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和我念叨了好几回。

晚上下班回到家中,玉莲看我闷闷不乐的样子问我“咋地啦”,我把白天的事一学,她叹了口气说:“这些人也是,豁出命来干,何苦呢?以后你可别看那热闹了。你看把大衣造得血渍糊拉的,多恶心人哪!”

这件事过去没几天,赵杰和情报处的两个国民党军统特务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险些动了枪。事情的缘由是由警卫连一排一个上士引起的。

当时师部警卫连一排有个上士叫刘成河,是“五虎将”之一刘风镯的远房侄子,按辈分他管赵杰叫叔叔。刘成河这个人有个毛病嘴大舌长好到处说。十一月时,家里捎来信说他的老爹病重,他请假着便装回了一趟家。

刘成河的老家在黑龙江双城县,那里正是八路军的大后方。回来后他就白唬开了,跟排里的士兵们讲;“这八路军现在可了不得啦,可不像咋过来那阵穷了八嗖的。现在是有枪有炮,队伍也扩大了,天天练兵,说什么要打倒国民党解放全东北。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也真给老百姓办事。咱那块胡子多,多少年老百姓净受他们祸害,现在八路军出动部队开始打胡子,地面上消停多了。但有一样不好,他们专门收拾有钱人,说什么打土豪斗恶霸,把这些人家的浮财都分给了穷人。这穷人可真拥护他们,有钱的人可真犯了愁。”

他的这番话倒是实在嗑,但是在国民党的军队里说是犯禁的。情报科的一个中尉曾跟刘风镯说:“你这侄子得管管他,他这张嘴挺误事。”刘风镯也说过刘成河,可他满不在乎说:“我这都是实在的嗑,要不信你到北边去看看?”刘风镯和他说完后,他倒不瞎吵吵了,但是老毛病不改,还偷偷和人家说。军统的人怀疑他是八路军的探子,趁刘风镯陪参谋处科长张作宪去沈阳开会时秘密地抓捕了他。

赵杰得知消息后立即到了情报处要人。

情报处的人开头不承认抓了这个人,赵杰挨屋地找,最后在执法队刑讯室找到了刘成河,刘成河这时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看到赵杰后,刘成河泪流满面地说:“赵叔啊,我这个人你也知dào

,看着啥说啥,我哪是什么八路的探子?”

赵杰对军统的一个上尉说:“他这个人没文化嘴大舌长好勒勒,他跟刘风镯和师长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是八路的探子呢?”

“过去的事我们不管,现在他可哪散布八路军好,这就是探子的表现。”

“如果他是真zhèng

的八路探子,他能可哪大吵吵吗,你们见过这样傻的探子吗?”

“即使他不是探子,但他散布的这些言论起码也够蛊惑军心煽动士兵叛乱的罪,你看看刑讯笔录就明白了。”

完把刑讯笔录递给了赵杰。赵杰看过后想祸从口出一点也不假,心里又气又恨。气的是刘成河太没头脑了,那边啥样你看到就得了呗,回来勒勒这些干啥?恨的是这帮特务太可恶,为了表明工作有成绩,明知dào

他是个心直口快的大老粗,还非得把他往探子上扯。

“这刘成河是咋回事,你明白,我也明白。这事我看等刘风镯回来你们再合计怎么处理他,他现在被你们折磨成这样,眼看都不行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刘风镯的份上,你们先把他放了叫他治治伤行不行?”

“赵副官,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八路探子的事是关系到党国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们的职责就是要把这些探子抓净,我劝你别参和这事,没啥好处!”

赵杰一听气涌了上来:“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们这些人我还不知dào

,战场上贪生怕死,扯没用的一个顶俩,天天抓探子。咱这部队都是些老兵,这八路军才过来不到一年哪有那么些探子?你们这么干,弟兄们都寒心哪,这独九师的军心都叫你们搅和完了!”

“赵副官,你这话可就没有道理啦,谁来搅和军心?那是八路探子干的!这些探子如果不狠点抓,这队伍上的穷棒子兵们还不都得叫他们咕秋到八路那边去呀?我们这么干就是要稳定独九师的军心。”

“你们抓探子我不反对,但是你们不应该捕风捉影冤枉好人哪。前几天你们偷偷枪毙了我的磕头弟兄,我没说啥。现在你们又抓了刘风镯的侄子,你们这么干太目中无人了!”

“赵副官,我知dào

你对我们有想法,但是我们也没有办法,这是我们的职责。你说我们目中无人,你这话说对了!在我们的心目中只有党国的利益,至于什么人我们都不管,只要触犯到党国的利益不管是谁,我们是毫不客气!”

“那我说先把刘成河放了是不行了?”

“别说是刘风镯的侄子,就是师座的侄子也不行!”

“你们是不是有点太狂妄了,我现在以中校的名义命令你马上放人!”

“赵副官,你这道命令在我这不好使。我虽然是个上尉,但我是军统的人,我们军统的人只听军统局的,你没权命令我!”

赵杰这时脸都气白了,从腰间“嗖”地拔出了手枪对准了上尉说;“你再说一句?”那个上尉和中尉也不示弱也相继拔出了手枪。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警卫连的士兵跑到师长办公室把王家善找了来。

王家善进屋直接命令赵杰“把枪放下”,看赵杰收起了枪又命令他俩“你俩也把枪收起来”,这俩人也把枪收了起来。

王家善问:“怎么回事,自己人动起了枪成何体统?”

赵杰把事情的经过学了一遍。

上尉问王家善:“师座,你给评评理,我们这么做对不对?”

“对不对以后再说,你们先把人放了,等刘风镯回来再说。”

上尉刚想分辨,“师座”两个字刚出口,王家善眼睛一瞪:“咋地,我的话不好使吗?”

“既然师座有话,那好,我们放人。”

刘成河被松了绑,送到了师部医疗室。王家善和赵杰回到了办公室。

进了师长办公室的屋,赵杰满怀委屈地对王家善说:“师座,这帮人欺人太甚,连你都不放在眼里,他们口口声声说为了党国的利益,可他们这么无辜杀害咱们的弟兄,弟兄们多凉心哪!长此下去咱们这支队伍不得叫他们整得军心涣散了吗?师座,他们杀害的那些人有好多都是您的老部下呀!”

“赵杰呀,他们这种做法我也不赞成,八路军才过来几天哪有那么多探子?我的弟兄叫他们造害不少,我也心疼啊!但是,咱们投奔了人家就得听人家的,这些人虽然官不大,但根子硬。惹不起人家啊!为了长远大计这口气咱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我告sù

你,以后你还是别去招惹他们,弄不好要有大麻烦的!”

事情果然像王家善估计的那样,第二天赵杰的麻烦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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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十八 章 积怨深重

那天下午。营口市城防司令部来了两个人跟王家善说:“军统把赵杰告了,说他纵容包庇共党探子,军部责成我们对他进行审查。”

王家善听后大发雷霆:“妈拉个巴子的,净他妈的胡扯!我的人都成了共党探子,那我不是共党的探子头吗?”

“王师长,你消消火,这是军统人说的,我们也得调查调查。这公务在身请你原谅,事情搞清楚后我们马上把赵杰送回来。”

王家善听后想了想说:“好吧,这事我不难为你们,但是,有一条你们记住,赵杰你们可以带走,但不准碰他一根头发,这事我和军长说。”

“王师长你放心,我们也知dào

赵副官是冤枉的,我们不带碰他一个指头的。”然后把赵杰带到了营口市城防司令部。

赵杰走后,王家善立即给52军军长发电报,电文大意是:赵杰是我随从副官,我对他十分了解,他乃党国忠臣,我愿以人头担保,请军座斟酌。军长回电是:赵杰一案,军统已派人了解,具体事宜你和他们协商。

王家善看过电报后气得把电报撕得粉碎,说了句“一推六二五(推得干净)”。

`又过了一天,沈阳战区司令部情报处来了两人核实赵杰的问题。那时刘风镯和张作宪已从沈阳开会回来,听说这件事后联合独九师营以上的军官联名上书保赵杰。在这种情况下,军统局不得不罢手,赵杰在傍晚时回到了独九师。

这件事当时在独九师轰动很大,独九师的官兵对军统的人非常不满,士兵们议论说“这帮王八犊子谁也不认,不论哪天就整到咱们的头上”。

就在这时独九师又发生了一起特大冤案,引起了独九师官兵对国民党特务的极大愤慨。事情的经过是独九师一团二营有一伙拜把子弟兄,一共二十一人,多是士兵,最大的官是两个少尉排长。这伙人都是胡子出身,重感情讲义气,在独九师也是有点名气的。当时二营有四个国民党特务,其中一个姓姜的组长。姜组长到二营后听说了这伙磕头弟兄,就找到他们的老大少尉刘金山,动员他们集体参加国民党。刘金山说:“我们弟兄当兵是为了吃碗饭,我们不问什么党不党的,我们只认得王家善师长,他说啥我们就听啥。”

姜组长找到王家善,让他下道命令让他们集体入党。王家善说:“我是军人,我的职责就是带兵打仗。至于什么党不党的事,那是个人信仰问题。我这个人从来不强迫人,所以这样的命令我不能下。”

姜组长回到二营后找到刘金山撒谎说:“我跟师长说好了,他同意你们参加我们党。”刘金山听后和弟兄们一合计说:“既然师长同意,那咱们就加入吧。”于是就集体填表加入了国民党。

事情过后不几天,王家善、赵杰他们到二营视察,正好到了刘金山的排。姜组长跟赵杰说:“赵副官,这个排可是党国的主力,全排有十个集体加入了我们的党。”

赵杰问刘金山:“是真事吗?”

“是真事。”

“你们为什么要加入国民党呢?”

“不为什么,师长叫我们参加我们就参加呗。”

赵杰把这件事和王家善一学,王家善当时就火了:“这帮人咋这样,竟敢打着我的旗号欺骗我的弟兄?”让赵杰马上告sù

刘金山,他根本没说过叫他们参加国民党,同时叫赵杰把姜组长抓起来关七天禁闭,然后把他撵回去。

刘金山的弟兄听说师长没说过叫他们参加国民党的事,都不干了。找到师部情报处那个上尉、国民党军统局独九师行动站站长。没有办法上尉只好把表交还他们。

姜组长被关了七天禁闭后,被撵回了沈阳。

回到沈阳后的姜组长不但没受到军统的处分,反而提升了两级。不过他对这事是耿耿于怀,密令独九师军统的人,一面严格监视赵杰,一面查找刘金山他们有无共党嫌疑。

姜组长的密令下达后,赵杰没有出什么事,刘金山的弟兄们却出了大事。

一九四七年一月份部队发了军饷,刘金山和他的弟兄们到营口市一家饭馆吃饭。饭桌上他们议论起八路军的事。有一个叫刘金海的中士说;“听说八路军现在在北边可欢实,像咱们这样的穷棒子都能分到东西,穷人可得yì

他们了!”

这个刘金海是刘金山的叔伯弟弟,在他们里排行老七。其他的人听他这么一说也都说“老七说的对,我们也听说了’。大伙七嘴八舌议论了一通有关八路军的事之后也就回到了营房。

这些人说的话被三团一营二连的一个军统上士听到了,当天晚上他就把情况向师部那个上尉汇报了说“这伙人准bèi

叛变投八路”。上尉当即请示了军统辽南行动站,行动站的指示是立即抓捕,搞清情况属实,就地正法。

第二天早上,上尉领着人将这二十一个人全部抓到了师部。执法队将这伙人折磨得死去活来,我站在师部的大院对他们的惨叫听得清清楚楚,那天王家善的心情特别糟,看谁都不顺眼。我进屋送材料时他刚接过材料就横了我一眼说“还等啥”,就连赵杰给他点烟他说“我自己不会点,你显什么欠”。

晚上这伙人有三个屈打成招,说有投八路的意图。当材料拿到王家善跟前时,王家善说:“我不看,你们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当天晚上执法队就将这二十一个人全部处决了。

那天晚上王家善一宿没回家,在师部办公室走来走去,赵杰陪他呆了一宿。

半夜时分,师长老婆二婶和马瑞芳来看他俩。我在当院拦住了她俩,二婶问我;“师里发生了什么事啦?”

我把经过一学,二婶说:“这些人都是跟你二叔走南闯北的,要说投奔什么党我不明白,要说他们对你二叔有二心说死我都不信!不行,我得去找他们!干啥呀,说抓就抓,说杀就杀?”我好说歹说才把她们劝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王家善两眼通红脸色灰黄,苍老了许多。赵杰看到我说:“师长急眼啦,今天要上沈阳,非得把这帮家伙撵出独九师不可!”

第三天中午时分,王家善和赵杰从沈阳回来,脸沉沉的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我问赵杰:“事办得怎么样?”

赵杰叹了口气说:“不咋地,我们到沈阳后,师长要面见军长,军长手下的人说‘军长身体不好,不能见客’。我们又到了东北战区司令部,司令部的一个处长接见了我们。当师长想把军统的人调出独九师的事一说,处长说:‘王师长,你们现在不是过去的胡子队伍,你们现在是党国的军队,党国的军队就得对党国忠贞不二。你的师情况我知dào

,有很多靠不住的人。前一段出现了很多不忠于党国的人,我也知dào

这是受共党探子的影响。因此你的队伍要想成为党国信得过的军队,就必须彻底清除共党探子。军统的人就是为这才派往你们师的,这也是为了你好。要不然有一天脑袋掉了恐怕还不知dào

怎么掉的。’师长说:‘抓共党探子我不反对,可是这些人胡抓乱抓,下边的官兵怨气冲天。’他说:‘怨气冲天也不行,你也要做工作,要不然出了事你得负责。’师长说:‘我的人净些大老粗,逼急了他们什么事都敢干。我丑话说在头里,他们这么干出了事别找我!’处长说:‘我告sù

他们以后注点意,不过你的人不能干涉他们的工作。’说完用眼睛横了我一下。临走时他对师长说:“王师长你的入党问题也得考lǜ

了,一个党国的将军不是党员哪怎么能行?’师长说:‘这事以后再说吧。’回来的路上我问师长:‘你想不想加入国民党?’师长说:‘我扯那个呢,都是些什么王八犊子!’”

王家善从沈阳回来后就病了,大夫说是急火攻心,再加风寒,一连休息了十多天。这一段师里的工作由张作宪和赵杰负责。

在这段时间里,独九师的情况果然叫王家善说中了:军统特务神mì

失踪两人,六个被枪杀。这引起了军统东北站的震怒,在当时的营口也引了很大的轰动。国民党军统把它定为“一月大案”,专门派来了调查组,东北司令长官公署和52军军部也责令独九师全力协助调查。

一九四七年的营口独九师里**的探子相当少,那是因为**的东北局在齐齐哈尔,八路军又都撤到松花江以北,**八路军的首要任务是养精蓄锐准bèi

反攻。对于独九师这支在国民党东北大后方的杂牌军还没顾得做全面的策反工作,后面大批渗入是在四七年八月营口战役以后。

那时候,猖狂活动在独九师队伍里的是国民党特务,而他们抓的“共党探子”绝大多数都是心直口快无辜的士兵。当王家善从沈阳回来后,他们得知没有搬动他们,更加有持无恐肆无忌惮地迫害官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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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十九 章 愤起反抗

面对国民党特务们的残酷迫害,独九师的官兵愤nù

了,开始了反迫害的斗争。事情的起因是由三团二营一连一个姓祝的少尉排长引起。

祝排长三十多岁年纪,细高挑大高子,瓜子脸,一笑两酒窝,有点娘们气,绰号叫“祝二嫂”。他老家在黑龙江省五常县,一九四一年因家里人被日本人“归乡”时全部杀害,他一怒之下参加了王家善的抗日队伍。这个人平日里虽然文文静静的,但打起仗来却非常勇敢。在王家善的部队攻打黑龙江省东京城的一次战斗中,他自己就曾打死过三个日本兵。

一九四七年一月十八日是刘金山等二十一人的三七祭日。那晚阴沉沉天下着小雪,西北风飕飕刮过,干枯的老榆树发出鸣鸣的响声,仿佛是二十一个冤魂在哭泣。独九师各营房的附近都有士兵在烧纸,有的一边痛哭一边述说着对刘金山等人的怀念。军统的人全部出动,四处偷偷地观察士兵们的动向。

刘金山的弟弟刘金海是祝排长的老乡,平日两个人也非常要好。那天晚上祝排长也买了点纸,在营房的旮旯里边烧边叨咕:“金海呀金海,你死得冤啊,咱们一个穷当兵的那知dào

什么**国民党啊,谁好谁坏咱们知dào

啥呀?可这帮王八犊子非说你们要投奔八路军。这真是千古奇冤啊!金海啊金海,俗话说得好,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这帮王八犊子是要有报应的。现在是时候没到,时候一到他们准得遭报应!”

他边哭边叨咕,没想到被团里一个姓傅的国民党少尉听见了。他站在祝排长的身后说:“祝排长,别哭了,跟我走一趟吧,你说我们遭报应,是你们叛变时还是八路军过来时?”

祝排长回头一瞅可傻眼了,心想这小子什么时候到了我的身后呢?他站起身擦了擦眼泪说:“我也没说你们哪,我说的是王八犊子。”

“你少跟我扯犊子,那刘金海是谁杀的?是我们!他们要叛变!怎么地你心里不平啊,我看你就是他们一伙的!”

祝排长晚上喝了不少的酒,借着酒劲胆子也就大了:“不平咋地,他们本来就是冤枉!刘金海是我的老乡,我俩一同当的兵。他想啥我能不知dào

吗?像我们这些人到现在连八路什么样还没见着怎么可能去投奔八路呢?你们这些王八犊子就知dào

陷害好人,我说你们要遭报应还屈啊?”

傅少尉听他这么一说,“刷”地从腰中拔出手枪对准了祝排长说:“姓祝的你找死,连师长都不敢这么说我们,你马上跟我走!”

“走就走,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死吗?老子这条命都拣了好几回,还在乎这一回吗?”

正在这时,营房内的士兵听到外边的吵吵都跑了出来。一见姓傅的要抓他们排长都不干啦,有的说“排长不能跟他走,走就是个死”,有的说“凭啥抓我们的排长,他咋地啦”,还有的说“你们这帮玩艺也太不像话了,打日本人时连影都见不着,这会跟我们来能耐”。

傅少尉一见把枪对准了大伙,气急败坏地说:“干啥干啥,想造反吗?别拿出你们胡子的本性,老子不怕!”那时候独九师的士兵最烦的就是这句话,俗话说得好:“打人别打脸,骂人别揭短。”当过胡子的人最烦的就是这“胡子”两字。这些士兵一听这火都上来了,几个人上来就把他的枪夺了下来,按在地上一顿揍,把这小子打得奄奄一息。

这时候祝排长的酒劲叫这么一闹哄也醒了,看着地上血渍糊拉直哼哼的傅少尉傻眼了。这人好打,场难收。把他送回去吧,这帮人肯定不会放过排里的弟兄;不送回去吧,这人怎么办?士兵们也都呆呆地瞅着他,排里的几个老兵说:“排长,这帮人心狠手辣,放他回去咱们肯定没好,反正这祸咱们也惹了,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整死他!”傅少尉一听,“扑愣”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地上冲大伙连作揖再磕头,嘴里说道:“弟兄们饶了我吧,都是我的错,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祝排长寻思了一会跺了跺脚说:“弟兄们说得对,他活就是咱们死!”士兵们一听,呼啦冲上几个人把姓傅的活活掐死了,然后把尸首扔到了城外的壕沟里。

第二天早上,巡逻的士兵发xiàn

了傅少尉的尸体,把他抬回了师部。我上班的时候见大院里围了帮军官议论纷纷,挤上前一看只见他躺在地上满是血迹,脸色铁青,眼睛睁得挺老大,眼球外凸,舌头伸出挺长。

军统的人知dào

后找到赵杰,上尉问他:“赵副官,你看这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赶快找凶手啊!”

“你看凶手能是谁?”

“那我上哪知dào

去?不过从尸首在城外的壕沟里来看,我估计不是八路的探子就是胡子们干的。”

“赵副官我不同意你这话,八路的探子不可能暗杀一个少尉,杀他能起什么作用啊?”

“事到是这么个事,不过他是你们的人,你们可是党国的栋梁啊!”

他皱了皱眉说:“就打是他们干的,可他们怎么出的城门呢,我们的人在晚上十点多的时候还在三团的驻地看到过他,咱们九点钟就宵禁任何人不准出入城门。”

“那八成是他到城外去叫胡子碰见把他杀了。”

“这更不可能了,你说他深更半夜的出城干啥?就打碰见胡子,傅少尉也是受过专门训liàn

的,不可能一枪不放就叫他们打死了。何况胡子见枪都眼红,可他的枪没动,还挂在他的腰间。再说自打独九师来了以后,你听说过这块有胡子吗?”

“那你啥意思?”

“这事是明摆着,就是三团的人干的!”

“这人命关天的事,你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

“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事,我准bèi

对三团的人进行审查。”

“怎么审查,把全团的人都抓起来?”

“那倒不用,我的人自有办法。不过我先告sù

你一声,你们不能干涉我们的工作。”

赵杰一听心里想这伙人能有什么办法,就是抓人刑讯逼供呗!这事要是答yīng

了,三团的士兵不知多少人要遭殃!

“这事我做不了主,得问问师长。”

“那好,咱俩一起到师长那。”

“你稍等一下。我到参谋处有点事,回来咱俩就走。”

赵杰转身走出屋,到后院警卫连找到王连长说:“你赶快到三团去,告sù

他们军统的人要为傅少尉的事对他们团进行审查,这事要是他们干的赶快想个办法。”

“那好,我马上就去。”

赵杰回到了办公室和上尉一同到了王家善的家。王家善正躺在炕上休息,看到赵杰他们进来,披上衣服从炕上坐了起来。赵杰把傅少尉被杀和上尉要对三团的人进行审查的事一学。王家善沉思了一下说:“好吧,我同意(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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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去。但我告sù

你,不是审查是调查,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对我的士兵用刑。”上尉答yīng

后走出了师长的家。

看他出了大门,王家善问赵杰:“你看是谁干的?”

“肯定是三团的人干的。”

王家善气得一拍炕沿:“妈拉个巴子的,真是一帮混蛋!这是啥时候,咋能这么干呢?人家找茬还找不着呢!”

“师座不要上火,我已经叫王连长通知他们叫他们有个准bèi

。”

“好,你告sù

三团,不管碰到什么情况,这事一定不能承认!”

“这事一定是事出有因。”

“不管什么原因,也不能把人家杀了!人家本来对咱们就不信任,出了这事我咋讲啊?你马上派人到三团去,把谁干的给我查出来,我看看这个混蛋小子啥样?”

赵杰回到师部后马上派人把师长的意思告sù

了三团团长。

从下午开始,军统的人就陆续把三团二营的人带到了执法队,而且多数都是一连的人。要说军统的人也够厉害的,仅一个上午他们就把目标锁定在一连。到了傍晚,他们就抓来了四十多人,准bèi

连夜突审。

赵杰一见抓来这么多人,心里就明白了这事肯定是一连干的。他和张作宪合计这事该怎么办的时候,我正好在他们身边。我说:“这么多人叫他们这么一打,肯定得有人招供,那可就麻烦了。”

“那你说怎么办?”

“这事还得找师长,不能叫他们审讯。”

“行,就得这么办了。”

赵杰和张作宪到了师长家后,王家善也着了急。

赵杰说:“师座,这事你得下道命令,叫他们马上放人,然后我和上边讲,就说他们抓了大批无辜士兵,士兵们的情绪非常激奋,为防止出现兵乱,放人是权宜之急,过后再细细调查。”

“好就这么办!”

赵杰回到师部后马上找上尉对他说:“师长有令叫你马上放人。”

“为什么?”

“就因为你抓人太多,没看三团的军官们都来师部要人吗?我告sù

你,这些人可都是胡子出身,逼急了啥事都敢干,一旦出点啥事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上尉一听沉思了一下说:“既然师长有令,人我马上放,不过这事不能算完。”

“这是自然。”

当天晚上三团的人都被放了回去。

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三团二营刘营长和一连杜连长来到赵杰的家,愁眉苦脸地跟赵杰说:“赵副官,傅少尉的确是我们的人杀的。”然后把事情的经过学了一遍。

赵杰听后说:“这帮玩艺也真不象话,逼人太甚!”

刘营长说:“可不是咋地,不逼到份上谁敢动他们哪?”

“现在咱们归人家管,有理也说不清,为这事师长都急眼了。”

“我俩来找你就是为这事。祝排长你也认识,战场上那是只老虎呀!如果叫师长知dào

了,就他那火性脾气非得把他崩了不可。你看是不是能帮我们把这事圆全圆全?”

赵杰沉思了一下说:“现在师长正在火头上,这话谁也说不上。不过这事暂时得压下来,我跟师长说‘现在还没查出来,正慢慢的查呢’。等他的火气消了后,我再把情况和他说。你们也知dào

,师长他最爱虎将。估计等火消了后,他对祝排长也不能忍心下手。”

刘营长和杜连长听后说:“事到如今也就只好这样了,这事也只好拜托你了!”

刘营长和杜连长走后,赵杰到王家善家看望他,王家善问他:“凶手查出来没有?”

“正在查呢,不过没啥线索,单凭傅少尉到过二营这一点也不能肯定是他们干的。”

“那边安排得怎么样?”

“暂时压了下去,不过他们肯定得继xù

追查。”

“下边的士兵很多都是随我南征北战的,看在这点上,对这事你也不要太认真。”

“好。”赵杰一边答yīng

一边心里想我巴不得这样呢。

第二天营口的大街上出现了传单,大意是国民党特务残害独九师士兵,独九师士兵忍无可忍,奋起反抗杀死了一个国民党特务少尉。传单上号召独九师的士兵不要给国民党卖命了。这些传单无疑是**营口市地下党搞的,国民党营口市的警察和特务全部出动,到处抓共党探子,把营口市搅得乌烟瘴气。

当天晚上,独九师一团的一个军统上士在饭馆被人用刀刺死。军统上尉找到赵杰把情况一说,赵杰说:“这回你不该又怀疑是我们的人干的吧。”

“事情没查清以前我不能否认谁是怀疑对象。据饭店的老板说是两个里边穿军服,外边着便衣干的。”

“人家穿便衣,他怎么就看到人家里边穿军服呢?”

“他们往外跑的时候,衣服角被门边的钉子挂住了,他使劲一挣,衣服挂破了,老板看到了破了的衣服里边是军服。”

“营口穿军服的人多了,52军25师加强营的穿军服,城防司令部的人穿军服,八路的探子弄上两套军服穿上也成了穿军服的人。你这意思怎么又怀疑上是咱们的士兵的?”

“**的人干的我不否认,也有这种可能。可是满大街有的是士兵他怎么不杀,专杀我们的人,怎么知dào

他是我们的人呢?”

“你问我,我问谁呀?你们的人哪都出溜,你就敢保证他不露身份呀?”

“行,这个可能我不否认,不过你要说是加强营和城防司令的人干的可没有道理,他们是什么人?——党国的忠良,是老头子最信任的部队!你叫他们干,他们都不带干的。”

赵杰说:“说来说去你的意思还是我们的人干的,因为我们是新改编的队伍,都不是党国的忠臣!”

“赵副官,这话可是你说的,不过我敢肯定这事还是下边的人干的!”

“你算是盯上我们了,你这么肯定那就去抓呀!找我干什么?”

“师长有病,你现在管事,我不找你找谁呀?”

“你不用拐弯抹角,你啥意思明说吧!”

“挑明了说我还是要对下边的人审查。”

“对这事我还是老话,我做不了主。”

“那好,我往上边请示。”

“你爱上哪请示哪请示,没有师长的话,这令我不能下!”

他气呼呼地把房门一摔走了。

他走后我问赵杰:“你看这事谁干的?”

“你说呢?”他反问我。

“这事肯定是**的人干的。”

“怎么讲?”

“咱这刚出了一件,闹得满城风雨,咱们的人谁还有哪个胆呀?要说上一次是被逼的,这一次则是有目的的,这叫趁火打劫。”

“咱俩想一块去了。你说这不是明摆的事吗?这么一整,军统的人肯定要对下边的人审查,他们越凶,士兵的反感就越大。他们代表谁?在士兵的眼睛里他们就是国民党zf。士兵们对他们的反感大,就意味着对国民党的不满。他们做的这件事,比消灭咱们一个团的作用都大。可这帮玩艺就看不出来这点,削着脑袋的往人家套里钻,你说这不是一帮混蛋吗?”

第二天傍午时分,52军军部来一个电报。电文大意是独九师**分子活动猖獗,军统工作难以开展,王家善师长必须全力协助他们消除共党分子,不得有误。

赵杰见后把电报直接送到王家善家,王家善看过后叹了口气说:“就按电报上说的办吧。”

军统的人得到命令后,可欢实了起来,带着执法队的人到下边各团开始大规模的抓人,仅两天的时间就抓了一百余人。刑讯室里从黑天到白天惨叫声不绝于耳,没杀人的大喊冤枉,参与杀人的咬紧牙关死不承认。军统的人束手无策,大骂“这帮死胡子,真他妈的硬骨头”。

正在这时,师里发生了一件叫王家善再也在炕上躺不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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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十 章 爱将夭折

那是军统特务们大规模抓人审讯的第五天,不知谁招供说:“这事是加强营一个姓关的上尉领人干的。”

军统一行六人坐着汽车来到加强营抓人。

加强营是部队到营口新改编的,全体官兵全是巴彦县抗日游击队的老人,是王家善的亲信部队,也是独九师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在加强营官兵的心目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国民党,只有王家善,为此军统的人早就想到这个营抓人,王家善死活没让干。

军统的六人到了营房门口想直接往里闯,被站岗的士兵拦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一个少尉说:“我们是军统的,来执行任务。”

站岗的士兵打了个电话,正好关上尉值班。他出来后问:“你们来干啥?”

少尉说:“你涉嫌共党暗杀案,我们奉上边命令请你跟我们走一躺。”

关上尉一听哈哈大笑说:“妈拉个巴子,你们抓人抓疯啦!说老子涉嫌共党,这共党啥样我都没见着过,这是哪个王八犊子放的屁?”

“叫你走,你就走,哪那么多废话!”

“有师长的话吗?”

“我们的话就好使,你到底走不走?”

“没师长的话不走!”

这伙人一听,“刷”地把枪拔了出来对准了他,关上尉一见把眼睛一瞪:“妈拉个巴子的跟老子来这套,老子啥枪没见过,就你们这几支破手枪吓唬谁呀?”

着伸手就去拔腰间的枪,军统的少尉一见“啪”地一枪打在他的胳膊上。关上尉一咧嘴:“妈拉个巴子来真格的!”喊了声来人。这时候营房里的人听枪声呼啦一下都跑了出来,一见这阵势转身进屋操起了枪,把这伙人围在了中间。

按理说军统的六个人被这么多人围着应该是堆随(老实)了,可是这帮人在独九师横行惯了,少尉吼道:“怎么想造反吗?”

“妈拉个巴子的,老子的身子净些小日本打的枪(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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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你他妈的给我添上一个,今天老子就给你反反看!”说完从身后的士兵手里夺过一把机枪,大喊一声,“都闪开!”

“你想干啥?”

“老子要你们的命!”

话刚落音勾动了扳机,随着一阵机枪的哒哒声,这六个人相继倒在血泊中。

关上尉把机枪一扔,告sù

士兵;“把我绑上,见师长去!”

士兵们说:“连长,你跑吧,你一下子打死了他们这么多人,恐怕师长也保不下来你呀!”

他把眼睛一瞪:“屁话!我跑了你们咋办,师长咋办!那是人办的事吗?”

士兵们没办法只好把他绑上送到师部。

王家善听说后,从家里炕上爬了起来到师部“啪啪啪”就给关上尉一通耳光子:“你个混蛋王八蛋,有你这么干的吗?你他妈脑袋叫大粪灌啦,你以为咱们这是以前哪?咱们现在是正规军了,你他妈的老脾气还不改,气死我啦!”

赵杰一见王家善平日里很少发脾气的人第一次气成这样,上前劝道:“师座,你消消火,你病还没好,身体要紧啊!”

王家善把眼睛一瞪:“还什么身体,这帮小子这么虎干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关上尉说:“二叔,我知dào

这祸惹大了,你枪毙我吧!”

“你别管我叫二叔,枪毙你能管事吗?我这脑袋都被不住保不住了!”

“师座,你这话可说重啦,他们敢把你咋样?没了你就没了咱这个师,这国民党上哪得咱这一万四千多人给他们卖命去?”

“事到是这么个事,不过这麻烦肯定得大。”

“部队老这样子可真不行,要出大事,咱们得开会研究研究。”

“好,今晚就召开营以上军官紧急会议。”然后告sù

把关连长先押起来。

关连长走的时候眼巴眼望地瞅着王家善,王家善把眼睛一横:“瞅我干啥,你这条命算是完啦!”

关连长低下头走出了师长办公室。

那天晚上的紧急会议是秘密召开的,独九师营以上的军官全部参加。

军统上尉听说后也跑来参加,赵杰问:“你来干啥?”

“听说要开会我来看有没有我的事。”

“这是紧急军事会议与你无关,请你马上离开。”他讪不搭地离开了会场。赵杰吩咐警卫严格把守,不是营以上的军官不得入内。

晚上八点整,军官们准时来到师部会议室,一进屋就七吵八嚷吵吵开了。这个说“这帮人真不像话,把我的人抓了十多个”,那个说“可不是咋地,连招呼都不打把我的人抓走三十多”,还有的说“这么整这兵咋带呀,当兵的提心掉胆,打起仗来能卖命吗”。随着一声“师长到”,王家善铁青着脸走进屋,全体军官“刷”地站起来,王家善摆摆手让大家坐了下来。

看王家善坐好后,赵杰宣bù

开会说:“近几天发生的事不用说大家也知dào

,尤其是今天关连长发生的事,这些事的发生使咱们独九师不得安宁,师座对此深为不安。今晚把大家召集来就是合计合计怎么处理这些事,下面请师座讲话。”

“各位,我领大家投奔了国民党就是想走一条正道,咱不能总让人家管咱们叫胡子部队,以后咱跟子孙后代交代啊?可咱们想走正道也难哪!人家不信任咱们,朝咱的队伍派来些特务。这帮玩意胡作非为,我实在忍不下去了。今天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开了。有的说:“受这个窝囊气呢,咱们不跟他们干了!”有的说:“咱们还回三道江占山为王去!”

王家善咳嗽了一声,大家静了下来。他站起来说:“各位理解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投奔国民党这是咱独九师一万四千人的大事,这可是堂堂正正的国家正规军队,这是长远大计,任何人不得生出他念。但是,这些人这么瞎搅和也够咱们呛的,士兵们都叫他们整凉心了,以后打起仗这兵咋带呀?我想咱独九师要想安宁,就必须使这帮玩意消停,因此我决定:一,明天我亲自上沈阳找司令部下道命令把这帮人调走,不把这帮人调走我这师长就不干了。二,各位要是同意我的意见,全部上书签名,我就不信整不走他们。三,咱们的胡子脾气也得刹一刹。关连长一次打死他们六个人,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他。所以关连长必须枪毙,而且要在全师的士兵面前。”

王家善的话说完后,大家对头两条都没意见,对后一条都不同意,纷纷要求王家善免关连长一死。

王家善说“各位,关连长从我入伍的时候就跟着我,我也不忍心这么做。可大家想想,头两次事人家没有证据,上边还一再要令我查找。关连长的事证据确凿,咱们不这么做人家能答yīng

吗?他怎么也是个死,与其死在他们的手,还不如死在咱们自己的手。”

大伙议论了一下也觉得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同意了。

散会以后,王家善和赵杰专门到执法队看了一趟关连长,当他把决定告sù

关连长时,关连长说:“二叔,你这么决定我心里挺坦然,我给你惹了这么大的祸,就是死了我也对不起你。”王家善问他还有什么事要交代,他说:“我没家没业,亲人都被日本人杀了。我想说就这帮玩意拿咱们不当人哪,二叔你要留心可不能让他们算计了!可惜我不能陪二叔了,但是十八年以后我还是二叔的兵!”

他的这番话说得王家善泪如雨下。

王家善强忍悲痛拍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转身走出了执法队。

赵杰吩咐警卫连的人到街上饭馆买了些好酒好菜,让关连长吃了做个饱死的鬼。

第二天早上,全师官兵集合在市中心小学的操场上,当赵杰宣bù

完关连长的罪行后,底下的官兵一片哗然。关连长这时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醒,稀里糊涂地被枪毙在操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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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十一 章 屡遭排挤

这件事在营口市轰动很大:一是中心小学的校长告到市zf说独九师在操场内枪毙人,学生害pà

得不敢上学,要求独九师赔礼道歉并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的事。

王家善听说后说:“可不是咋地,当时咱们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这事没办好。”马上叫赵杰去处理了这件事。

二是当时的营口报刊登了这件事,标题是“共党探子行凶杀人,独九师为肃军纪,小学操场枪毙人”。赵杰把这张报纸给王家善看后,王家善苦笑了笑。

赵杰说:“这登的也不是那么回事呀,我得去找他们。”

“算了!人都死了,他们愿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关连长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当上了“共党探子”。

当天下午,赵杰陪王家善去了沈阳。第二天下午回来后,我问赵杰:“事办的怎么样?”

“办妥啦,你没看师长的眼角都开了?”

“那这帮玩艺呢?”

“大部分撤走,留下二十来人,也严令他们不准抓独九师的人,只能是协助咱们工作。师长还受到了表彰,说他大义灭亲。”

“这不是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吗?”

“这不是明摆的事吗,如果不这么做,师长能跟他们一条心吗?不过师长也挺高兴,说人家还是信任咱们的,咱们不能三心二意,还得好好干哪!”

即使这样处理,国民党方面对王家扇还是不放心,曾几度想把师部也调离营口市,国民党这一排除异己的做法引起了王家善等高级军官极大不满。后经王家善多次要求,于四七年六月份才将部队全部调回营口市,并改为52军暂编58师。

要说这党派斗争那是真叫人捉摸不透。就在大多数军统特务大批撤走,剩下的也比较消停时,**东北局开始往独九师派了一批地下党员——这件事我知dào

得最早。

那是在一九四七年二月,眼看要过春节的时候,赵杰到我家说:“从打到了营口,一天不是忙这,就是忙那,从来也没出去溜达溜达。”

“这死冷的天上哪溜达去呀?”

“这你可说差了,现在正是打狍子的季节。这一冻一化雪地上结了一层硬盖,人在上边跑没事,狍子可就不行了。它的腿细蹄子尖一踩一个窟窿,跑不起来不说,碰到个冰面,它是干叫唤不敢跑。有一年我放假回家过年到东山里打狍子,一下子碰到四个,站在冰面上不敢动,我到跟前一推摔倒一个,四个全叫我绑上拉了回来。明天师长家里来客,叫我休息一天。我想呆着也没事,不如咱俩过过这打猎的瘾。时运好了说不上咱能弄他一个二个,眼看过年了,咱不是有狍子肉吃啦?”

“可也行,反正我也没啥事。早就听说你围(猎)打的好,我早就想见识啦。”

第二天早上,赵杰开着吉普车,拿了二把三八大盖枪,带了中午吃的,和警卫连的两个士兵一大早就来到我家。简单吃了点饭后,我们开着车出了西门后向西北的山区开去。

我们沿途经过几个村庄,除了有几个带炮楼的大院看起来有点气派外,其余的全是些残破的平顶土房,有的已经塌了半拉。村头街巷坐着一些衣襟烂褛的老人在晒太阳,瞪着吃惊和好奇的眼光瞅着我们的车。车子经过的村庄死气沉沉,听不到鸡鸣狗叫,偶尔从胡同里跑出个小孩,还被家里的大人赶紧拽回家。

我问赵杰:“六哥,这地方咋这个样子?”

“地方穷,又加上战乱,这老百姓哪有个好啊!”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我们来到一座大山下的一个屯子,把车停在村中一个带炮楼的大户人家门口。

下了车,赵杰可傻眼了:那黑糊糊的大山上除了山尖上好像有点雪外,其他地方都露着地,树也没有几棵,山岗子上净些灌木丛。我看赵杰呆呆的样子心里不觉得好笑,心想这赵杰天天忙着师里的事,他忘了营口地区是海洋性气候,天气暖冬季雪存不住,哪有冰地里踹狍子的事?我逗他说;“咱今天务必要踹几个活狍子回去。”

他干咧着嘴笑了笑说:“你说我咋忘了这个茬,这一带他存不住雪。不过咱赶仗(打猎的的一种方法,多人在山上撵一个人守在野兽必经的地方,东北的猎人管这叫赶仗)也照样能打着。”

我们停车的这个大院看样子是家破落的财主家,长满篙草的土围墙和破炮楼,油漆班驳得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的破大门。两尊布满土的石头狮子,有一尊脑袋已经掉了。门口的石头阶上坐着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头,瞪着眼睛,张着没有牙齿的嘴瞅着我们乐。

我走上前大声说:“大爷,我们是来打猎的,想把车停在这你看行不行?”

这老头身板挺硬朗,耳不聋眼不花,听我这么一说笑了:“哎呀哈,当兵的还打猎?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打胡老三的呢!”

“胡老三是谁呀?”

“胡老三是俺这块的胡子头,你没看俺这家都叫他造害完了?”

赵杰问他:“大爷你们这有狍子吗?”

“净瞎扯,咱这山叫大砬子山,哪有狍子?狍子在北满的大山里。”

“那咱这块都有啥野兽?”

“大的野兽没有啥,山鸡、野兔和狼倒多的是。”

“大爷你看我们要打这些东西到哪块打?”

“顺着西沟塘子往山下走,那地方石头洞多,野兔有的是。”

赵杰从挎包里掏出两根麻花递给老头说:“大爷,我们把车放在这,你给瞅着点就行。”

老头接过麻花乐了:“家里人都上大石桥串门去了,就留我在家,反正我也是看家,多看个车也没啥。你们放心去吧,我给你们看着。”

我们四人安排好车以后,背着枪带着吃喝顺着沟塘子往大山走去。

刚进沟塘子,就听见山梁子那边传来小孩子不是好声的叫唤,赵杰说:“这孩子咋地啦,咱们过去看看。”我们跑上小山梁子往孩子哭的地方一看,只见树杈堆旁一个四十多岁身穿棉袍头戴瓜皮棉帽的人,正用木棍抽打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打得小孩满地乱滚。那人边打边骂:“我他妈的叫你偷懒,拿点柴火费了这么半天的事!”小孩连哭带喊说:“你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东家在打小伙计,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弟弟被张保长毒打的情景。这满腔怒火涌上心头,说了句:“这帮土豪恶霸真不是个东西!”

这时候,站在我身后的警卫连中士侯殿春问我:“王参谋你说啥呢?”

我又重复了一遍,他怔怔地瞅着我。我忽然想起来,这土豪恶霸的词是**八路军那边用的,我这一上火怎么把这词也说出来了?于是马上又改了一下口:“这老财没有好东西!”

侯殿春笑了笑,赵杰在一旁瞪了我一眼,我才想起来当着矬子别说矮话,赶忙补充了一句:“不过这有钱人里也有好人。”

这时候,那个中年人好像是打累了,坐在一个大树茬子上点着一支烟,一边吸一边看着小孩背着一捆柴火走了。赵杰对我说:“这人挺可恶啊,这么点个小孩下这么狠的手,真有点太过分!”

“咱们先练练枪法咋样?”

“你可别乱来呀,你可不是日本鬼子,打死他是要沾包的!”

“你寻思哪去了,我能随便打死老百姓吗?”

“那你是啥意思?”

“咱吓唬吓唬他。”

“怎么吓唬?”

“我带一个人上那边的山梁子,你们在这边山梁子。咱们从两边往他身边开枪,保准吓得他屎都拉裤兜里。”

两个士兵都说:“行。”

赵杰也说:“咱们就逗逗他。”

我领着侯殿春从下边的沟塘子偷偷摸到对面的山梁子,趴在地上架好了枪。

这家伙这时抽完烟,架起了二郎腿,嘴里哼哼着东北的“二人转”。我照他的头顶上砰的就是一枪,他一头栽到地上一动不动,当时把我吓了一跳,以为我这一枪把他打死了。仔细一看,只见这小子两手捂着脑袋直哆嗦。侯殿春照他的屁股后就是一枪。他屁股后的土一冒烟,蹭地往前一趴。对面山梁子赵杰的枪也响了,他的头前一冒烟,吓得他往后一缩。侯殿春又一枪打过去,他又往前一趴,刚想往起站我照他的头顶又是一枪。这小子站也不是,趴也不是,退也不是,没招了。直起身子跪在地上,两手冲两边山梁子连连作揖大声喊道:“三老四少,各位老大!兄弟我不知哪块得罪了,请挑了亮子,别叫我这么遭罪!”

我冲他喊道:“你觉得遭罪啦,刚才打小孩的时候你不是觉得挺高兴吗?”

“各位老大,原来是为这事,兄弟我再也不敢了。”说着就要往起站,我照他的头顶又是一枪,这小子一头栽到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过了一会他还是一动不动,侯殿春说:“王参谋,不是打死啦?”

我这时心里也没了底,看对面赵杰他俩也伸着脖子往下看。我对侯殿春说:“咱俩下去看看吧,打死了可就麻烦了!”

“可不是咋地,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动弹了。”

我俩提着枪走下了山梁子,赵杰他们也下来了,到了跟前一看,这小子那也没受伤,闭着眼睛在那装死。我照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起来吧,别装死啦!”

这小子一听,睁开眼睛“扑楞”就站了起来。我一看这人长得块头挺大,一脸恶相,嘴有点歪。他站起来后问:“我说当兵的,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们干啥拿枪打我?”

“逗你玩呗。”

他急眼啦,一蹦老高:“有你们这么逗着玩吗,这枪子不长眼睛,伤着我你们负得起责任吗?你们是哪个队伍的,我找你们当官的去!”

我一看这小子要没完,把枪对准了他:“你吵吵啥,你把小孩往死里打,我们逗逗你,你抱啥屈?”

他把眼睛一瞪:“我家的小伙计,我愿咋打咋打,谁也干涉不着,我和你们有什么缸碴,凭什么逗我?”

“你有完没完了?”

“没完,能咋地?”

“能咋地,我一枪毙了你!”

着我拉上了大栓,顶上了火。这小子一看我真急眼啦,小声嘟哝:“算你厉害,等一会叫我外甥来收拾你们!”

赵杰说:“你外甥是干什么的?”

他脖子一挺:“你打听这干啥?保准能收拾得了你们就行了!”

“什么玩艺能收拾了我们?”

“我外甥是营口独九师的排长,咋地管不着你们哪?”

我们四个一听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楞巴楞眼地瞅着我们:“笑啥?”

“那好,你去找他吧,我们等着你!”

他气囔囔地往屯子里走去。

这个人走后,赵杰说:“人咱们也逗了,现在该咱们打猎了吧。”

“在哪?”

“在这呀!”

“在这,咱这一阵子枪,什么野兽不跑啦?”

“可不是咋地,我光顾高兴啦,怎么忘了这个茬?那好,咱们往大山里走。”

顺着沟塘子,我们来到了大山根。不怪老头说这山叫“大砬子头”,漫山遍野净些大石头砬子。山上的树木少,又没有树叶,一瞅挺老远。只见这些砬子长得奇形怪状,有的像犀牛望月,有的似野马分鬃,有的如巨龙飞腾,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天然的石头动物园,我们不禁为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功而拍手叫好。

赵杰说:“咱们先吃点东西,然后开始赶仗。我们三个人赶,喜山的身体不好在沟口守侯,不过喜山的枪法不把握。”

“没问题!日本少佐都叫我打死了,何况几个野兽?”

侯殿春惊讶地瞅着我:“真的吗?”

“这倒不假。不过他的枪是顶在人家的脑袋上,这和打野兽可不一样。这野兽可贼着呢!”

“没事,再贼性的野兽也逃不出我的枪口。”

“但愿如此吧!”

我们铺上油布,摆上吃喝。吃了一通后,他们三个提着枪往山上走去,我留在沟口注视着野兽的出现。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山上的三面响起了敲树和呐喊声,我知dào

他们开始赶仗了。于是把子弹推上膛,把枪架在树杈上瞪大眼睛注视着大山的方向。左等没动静,右等也没动静。除了有几个山雀飞过以外,什么野兽也没见着,时间一长,我紧绷着的神经也就松了下来。吃饭的时候又多喝了几口酒,这眼皮怎么也不听使唤了,于是靠在树上想抽支烟缓缓精神。没想到烟刚抽了两口,精神没缓过来却做起了梦。

我梦见在工作队和胡子们打交手仗,我那个灵巧劲就别提了,胡子们上来一个我摔倒一个。一个大个子的胡子过来,我抓住他转身就是一个“大背”。可怎么使劲也背不过去,沈队长在一边喊“加把劲”。我刚一使劲,只听炸雷一样的声音:“你怎么睡着了!”

这声音吓我一跳,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赵杰阴沉着脸站在我的面前,两个士兵也汗巴流水地不是好眼睛地瞅我。我一见急忙端起枪问:“撵下来啦?”

赵杰哭笑不得:“撵下啥?有啥也都跑啦,你可坑老人了!你看我们三个累得汗巴流水的,你可倒好,睡起了大觉。”

“真对不起,都怪你这酒太有劲。这样吧,这回我去赶,你们三个守着。”

赵杰看了看天气:“拉倒吧,等你扭达到山上日头早落山了。咱们打打散围吧,两个小时后在这集合。”说完后我们分头上了山。

要说赵杰打围可真有两下子,两个小时后我们相继回到了沟口。我们三个啥也没碰着,赵杰自己却打了两只野兔,一只野鸡。

看到我们三个都空着手,他“哈哈”大笑:“要说这打围不是我吹,老炮手他都得服!”

那俩士兵急忙说:“那是,赵副官打围是出了名的。”

“你们别瞎溜须,他这也是瞎猫碰着死耗子。”

“不服气咋地,你给我碰个试试?”

我嘴没说心想,我早晚不等我非得打个难打的野物叫你看看。

笑笑地我们下山回到了屯子。

回到屯子到了车旁,看车的老头仍然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车旁围了一些卖呆的人。

老头看到我们回来乐呵呵地说;“长官,这野物没少打吧?上午我就听枪响了好一阵子。”

我说:“野物倒没打多少,差点打了个人瞎子。”

他张着没牙的嘴吃了一惊:“咱这连黑瞎子都没有,哪有什么人瞎子?”

我把上午的事情简单一说,他说;“长官哪,我不是吓唬你们,你们这下可惹祸啦!你们逗的那个人是我们屯的,外号叫‘于大巴掌’。这小子的外甥以前是个胡子头,前一阵子不知dào

怎么参加了营口的部队,而且还当了个排长。这小子仗着他的外甥,在我们这一带横行霸道,围前左右的屯没人敢惹他。上午我看他着急忙慌往营口走了,八成是去找他的外甥,你们信我话快点走吧,要不然就麻烦了!”

“大爷没事,他不敢把我们咋地。”

赵杰把吃剩的东西递给他:“大爷,你要不嫌呼,这点东西您留着吃吧!”

他看着包里剩下的麻花、烧饼、杠头说:“这东西过年都捞不着吃,还嫌呼啥呀?”

告别了老人,我们上了车。刚要掉头往回开,从屯外开来了一辆卡车,上边站着十来个士兵。汽车到了我们的车前停了下来,车上的士兵跳下来把我们的车围了起来。

我打开车门下了车;“你们想干啥?”

其中有认识我的赶忙敬礼:“王参谋,误会了。有人报gào

说有胡子,排长带我们来抓胡子。”

“混蛋,你们看到有开吉普车的胡子吗?”

这时候从驾驶楼里下来一个少尉和那个叫于大巴掌的人,少尉下了车看到我“啪”地打了个立正,怔怔地站在那里。我说:“少尉,私开军车带着士兵出来这是违反军纪的。”

赵杰在车里说:“跟他费那些话干啥,叫他们滚开咱们走。”

他一听向车里敬了个礼说:“赵副官,都是我老舅不好,他说有胡子我才带兵来。”

“行啦,把你们的车让开。告sù

你老舅以后别老欺负人,没啥好处!”

“长官放心,以后他不带敢了!”

待我们的车掉头开走时,他还站在那里敬礼,他那个老舅已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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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十二 章 营口大侠

回到营口时已是万家灯火,我们找了家小饭馆让老板把兔子和野鸡做上,大家闲唠着打猎时发生的事,侯殿春问我:“王参谋,你的老家在什么地方?”

“在吉林北,舒兰县法特镇”

“那地方是八路军的占领区,听说这八路军现在可欢实起来啦,穷苦老百姓都欢迎他们,不知是真是假?”

“你打听这些干啥?”

“听你的话,你的家境也不是个宽裕家庭,因为你在山上说过就恨这些土豪恶霸,不知这话是啥意思?”

侯殿春问这话时我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侯殿春是十二月份才来当兵的,他们一块来了六人,领头的是军需处的一个叫郭明的上士。这郭明是师部军需处李处长的外甥,这六个人都是山东人,说老家战乱没有饭吃,他们由郭明领着到东北找他的舅舅当兵吃碗饭。这李处长和赵杰的关系不错,托赵杰和师长说把郭明留在军需处,其他五个人都分到了警卫连。为了这事李处长特意请他吃饭,又给他送了一份厚礼。因为师部警卫连几乎都是师部军官们的亲属,下边的士兵托人想进都进不来,赵杰一句话就能把这六个人中的五个人留在警卫连,而且最小的是中士,可见赵杰在王家善心目中的位置。由于这侯殿春是新来的,我对他又不了解,所以他问我的时候我没有吱声,正好这时候饭菜已经端上来,我借机张罗吃饭吧,这个话也就叉开了。

吃完饭回家以后,我把打猎碰到的事跟玉莲一学,她笑可够呛:“你们也真够可以,人家打人家的伙计碍你什么事,吓唬吓唬人家能咋地?”

“咋地到不能咋地,起码出了这口气。你说我怎么一看这些土豪恶霸欺负人这心里就来气?”

“你呀,就是离不开你哪穷根!”

过了两天是个礼拜天,师部的军官们都陪着太太到街里办年货。我也着便装和玉莲上街去溜达,顺便想捎点年货回来。

一九四七年春节的时候,东北战局基本平稳,地方上的老百姓过上了消停的日子。营口市的大街上,各家店铺都已开张,南来北往的客商把各种货物摆满了大街小巷,市场恢复了以往的繁华。

我们跟着拥挤的人群,一边看着热闹一边挑选些准bèi

过年吃的东西。当走到营口大街十字路口旁一个胡同里时,一伙人七吵八嚷地挤在那里。当时以为是卖什么便宜呢,我拉着玉莲的手费了挺大的劲才挤到跟前。仔细一看哪有什么货物,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满脸是血,趴在一堆地瓜上面,旁边有三个不三不四的人嘴里骂骂咧咧的。玉莲说:“走吧,这有啥好kàn

的?”

我这个人哪,年轻时好奇,问身边的人咋回事,身边一个妇女低声说:“这伙人是市场青龙会的,朝这个农民收保护费,人家说地瓜没卖呢没有钱,他们就把人家好个打。”

“那警察咋不管呢?”

妇女打量了我一下说:“先生你是外地来的吧,这青龙会是咱营口买卖人的爹,警察都是他们一伙的,他们收了钱和警察对半分,你说这警察能管他们吗?”

正在这时,一个细高挑穿一身青裤挂的人照哪个人的屁股踢了一脚,骂道:“乡巴佬,你他妈交不交?”

那人趴在地上说:“我真没钱呐,你们行行好,家里就等我卖了这筐地瓜过年呢!”

“我他妈管你那事,到我的地盘卖东西就得交钱!”

“那我不卖了行吧?”

他眼睛一瞪又踢了他一脚:“占了这么久地方,一分钱不交就想走,谁给你行的这规矩?想走行,地瓜留下!”

然后把地上的地瓜用脚往四处踢,那人连用身子捂,带用手往回划拉:“你们可不能这样,家里的孩子都指着这筐地瓜买点年货呢!”

我一见这火“呼呼”地往上冒。玉莲一把没拽住,我走到青龙会人的跟前说:“你看他也没说不给,卖完了钱再给你们还不行吗?你们干啥这么凶?”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骂道:“哪个老娘们没夹住,冒出你这么个货,想管大爷的闲事,你不打听打听大爷是谁?”

“你的嘴放干净点,我知dào

你们是青龙会的人,没啥了不起的。不就是一帮地痞流氓吗?”我这话一出口,他们三个怔怔地瞅着我,卖呆的人呼地一下子往外闪。

玉莲上前拽着我的胳膊说:“走吧,你管这闲事干啥?”

“我就看不惯这帮人欺负穷人。”

那个细高挑的人说:“哎呀哈,咱营口还来个大侠,听口气和**的话一样,八成是八路的探子吧?”

我没搭理他,弯下腰帮老乡往筐里拣地瓜。他一见飞起一脚就奔我的面门踢来,我往后一闪,用手托住他飞起的脚,使劲一掀,把他掀个大仰八叉。另两个人一见呼地扑了上来,我飞起一脚踢在一个家伙的下阴上,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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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疼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待又一个快到我身边时,我往后退了一步,左脚一晃,右脚腾身一个“旋风脚”,只听“啪”地一声,脚掌正打在他的脸上,把他打得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他们仨一见我也不是好惹的,爬起来分开人群就跑了。

我对那个老乡说:“你快收拾收拾走吧,这地方你不能再卖了!”老乡一边给我道谢,一边赶紧收拾地瓜,然后挎着筐捂着脸走了。

玉莲见他走后说:“咱也别溜达了,这帮人肯定不能善罢甘休!”

我一想可也是,就分开人群和玉莲往回走。

刚走了不远就听后边有人喊:“站住!”我回头一瞅,只见十来个人手里提着棍棒、铁叉、大刀向我们撵来。

玉莲说:“快跑吧!”我刚要跑,猛然想起我倒好说,玉莲穿着高跟鞋能跑得了吗?这伙人追了上来,我能扑楞他一阵子,玉莲怎么办?恐怕挨打的就是她了。

“你赶快走我来对付他们。”

“你能打过他们吗?”

“打过也得打,打不过也得打,你赶快走!”

玉莲寻思寻思没有走,闪到一旁从地上拣了一块砖头。

这伙人到了我跟前并没有急于动手,一个矮粗胖的人冲我抱拳一拱手说:“兄弟,哪个道上的?”

“独九师师部的。”

“当真?”

“这能有假吗?”

“把你的证件拿出来我看看。”

“你算干啥吃的,凭什么看我的证件?”

“你要是不拿出证件,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啦!”

那时我要真拿出证件他们也就消停了,因为你在地方上再霸气,也不敢惹军队呀!可是那天我着的是便装,这证件在军衣兜里。他见我拿不出来,把手一摆,那帮人呼啦一下把我围在了中间。我也拉开了架势准bèi

拼死一搏。

一个高个的小子举着棒子奔我头顶打来。我侧身一闪,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小腹上。他疼得一弯腰,我又一个“二踢脚”,踢在他的下巴上,把他踢了个仰八叉。

矮胖子说:“给我往死里打!”

这伙人刚要一齐往上冲,我心想一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一群狼,这回要够呛。正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侯殿春和三个士兵上街溜达,看到我和这帮人打了起来,急忙跑了过来,连踢带打,把这伙人打得哭爹喊娘狼狈逃窜。

看到他们累得汗流满面的样子,我说:“谢谢各位,要不是你们到来,我还真够呛了!”

侯殿春问我:“咋回事,你怎么和他们打起来了?”

我把事情经过一学,侯殿春说:“王参谋,你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我佩服你!我们四个是拜把子兄弟,你要是瞧得起我们,咱们就拜把子结成生死兄弟。”

我一听乐了:“既然各位这么看重我,那好,咱们今晚就拜。”

玉莲把我拉到一旁小声说:“都是些小当兵的,你搭理他们干啥?”

“你知dào

啥,人家帮了咱不说,这年头多个朋友多条路。再说人家一片好心咱能说不行吗?”

“可也是。”

于是我们买了些酒菜,回到家里摆上香,跪在地上拜了把子。

我们哥五个,宋少华年龄最大排老大,我是老二,潘少银排行老三,侯殿春排老四,王树新家年龄最小排老五。我们五个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家里都穷。我的这四个哥们,在起义后从营口往延吉走的时候,随我出生如死,为保护家属的安全都立下了汗马功劳。

那天晚上我们整整聊了一宿,无非就是各自介shào

家里的情况和个人的遭遇,那时的穷人基本都一样,受了日本人的苦又加上战乱生活无路才当兵。只有侯殿春一门探听我的底,同时又讲了一些**的方针政策,虽然他说是听说的,但我这个当过八路军工作队的人一听就明白,他肯定是八路的探子。

早上我们散了以后,玉莲说:“老四这个人好像不地道,那边的事他怎么知dào

那么多又一门探你的口话?”

“这人虽然我不能完全确定,但我百分之八十肯定他是**派来的人。不过这话可不能和外人露,就是六哥也不能说,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我傻呀,这厉害关系我还不知dào

?不过你得加点小心,别把你也扯进去。”

“这分寸我自然会掌握,你不用操心。”

第二天,营口市的报纸登了打架这件事,标题是:青龙会收费遇大侠,独九师士兵大打出手。这件事说得真真实实,看来报社记者就在现场。

中午在伙房吃饭的时候,赵杰拿着报纸问我:“喜山,这事是不你干的?”

“你咋知dào

?”

“你看这上面描写的,单巴细量,身着咖啡色西服,不是你是谁呀?这四个士兵又是谁?师长看了报纸后都急眼了,非让我找出这四个兵不可!”

“他们都是警卫连的。”然后又把我们拜把子的事跟他学了一遍。

“这事你自己跟师长说去,”

“那他还不得剋我呀!”

“没事,有我呢。”

下午上班的时候,我胆胆突突的来到师长办公室。敲敲门屋里赵杰喊了声“进来”。进屋后,师长在办公桌低头写着什么,赵杰和参谋处梁处长在地图前研究着事。看我进来赵杰笑了,用嘴努了努师长。

我走到师长桌前:“报gào

师座,我有件事想坦白。”

他抬起头瞅了瞅我说:“啥事讲吧。”

“今天报纸登的昨天在大街上的事是我干的,那四个士兵都是咱们警卫连的人。这事是我引起的,与他们无关。他们是上街碰上才帮我打的,请师长处分我。”

他一听我这么一说,惊讶地看着我:“真的吗?”

“在师座面前我哪敢撒谎。”

他站了起来,走到我的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招呼赵杰他俩说:“你俩过来,看看咱独九师的大侠啥样?”

“师座,大侠我不是。那事实在叫我看不下去才抻头说了几句公道话,没想到就打了起来。”

“看你的身板挺单薄还有病,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练过功夫咋地?”

“从小随二爷爷习武,后来二爷爷打了三个日本人,不知跑哪去了,我这功夫也就学了半拉卡机。”

他一听来了兴致,回到办公桌后坐了下来,又叫赵杰给我拿了把椅子让我坐下说:“咋回事,你给我学学,我就得yì

这打日本的事。”

我把当年随二爷爷到西浪河镇碰到三个日本人的事学了一遍。王家善说:“这才叫中国人呢,不怪你管这闲事。——-赵杰,他是你妹夫,你说怎么处理?”

“关他三天禁闭。”

王家善听后哈哈大笑了起来说:“赵杰呀,你还是不完全了解我的脾气,我这个人最得yì

敢打抱不平的人!咱们中国人要都敢说敢做,不畏强暴,那外强也不敢欺负咱们。这件事依我本意是想表彰他,但这么做也不行。现在社会这么乱,要管的事多着呢!一旦表彰他,那下边都这么干起来,我这部队不就变成警察部队了吗?所以这事功过两抵就此拉倒。”

“还是师座考lǜ

得全面。”

“谢谢师座。”

完我起身走出了师长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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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十三 章 慈善心肠

这件事过后就要临近春节了。那一年的春节过得挺热闹,也挺忙。从腊月二十开始一直到整个正月,我们都没有生火做饭。天天山珍海味。用玉莲的话讲:“一上桌脑袋都疼,就想吃点沾酱菜。”——当然我们多数都是借赵杰的光。

腊月二十一,国民党营口市zf给独九师发出了邀请,要搞一场什么慰军联欢,独九师连以上的军官和太太都被邀参加。那一次的联欢会是在营口市的最大一家饭店举行的,一间八十多张桌的大餐厅几乎座无虚席,营口市的国民党军政要员,各界的乡绅名人都来参加。整个大厅里的人奇形怪状,有西装革履的,有长袍马褂的,有珠光宝气的小姐和夫人,还有几个黄头发蓝眼珠的外国人。

联欢会开始时,首先是营口市市长讲话,无非是些感谢部队使营口地区得以安宁的客套话,接着由赵杰代表独九师发表了一通保卫营口市老百姓一类的官场话,然后慰问团开始演出。

这营口市zf不知从哪里弄来些妖里妖气的年轻女人,大冷的天,屋里生着几个大炉子,穿着棉军衣也不觉得热,但这些女人居然露着胳膊大腿,在台上扭来扭去也不觉得冷。军官们看得津津有味,家属们都不干啦,有些家属拉着男人要回去。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这些女人的表演算完了才开始举行宴会。那次吃饭的开销后来听说是市zf摊派给各个买卖家了,酒菜虽说没有于掌柜请我们吃的名贵,但是山珍海味也算应有尽有。第二天营口市出现了**的传单,大意是国民zf**,大街上躺死倒,他们却灯红酒绿举行盛大宴会,这样的zf不推翻,老百姓没个活。

宴会完了以后,最后举行舞会。因为当时的营口市没有大型舞厅,饭店的伙计一阵忙活后,把桌子都撤了下去。来了一伙乐队就地跳起了舞。

我问玉莲:“看过舞会吗?”

“在国高的时候,学校有时候举行,看是看过,但没跳过。”

“一会咱也跟着跳几曲。”

“你会吗?”她惊讶地着我瞅。

我那时挺高兴也没寻思别的,顺嘴说了句:“好跳,只要踩着音乐的点就可以了。”

“哎呀哈,看样子你是老油子了,还知dào

踩着点。”

我一听这话有点不对味,急忙解释:“我瞎说的。”

她眼睛一瞪:“你别往回缩,说——什么时候跳过舞,和那个舞女相好?”

我一见旁边的人瞅我们,急忙说:“我哪跳过什么舞?你瞎吵吵啥,叫人家笑话。”

“怕砢磣哪?行,我给你留点面子,回家后你给我说明白。”

回家后,她不依不饶,我只好把在长春赵杰领我去舞厅的事说了,惹得她嘟哝我半宿。

那天的舞会,赵杰露出来点情况被玉莲发xiàn

了。那是在吃完饭后,赵杰叫勤务兵把马瑞芳送了回去。玉莲说:“叫她看一会呗!”

“有啥看头?她也不会,我这是离不开,要不我也回去。”

“我回去吧,咱也不知dào

这跳舞是咋回事。”

马瑞芳走后,舞会开始了,赵杰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始终在一起跳,玉莲这时看出点问题,小声问我:“跟六哥跳舞的那个女的你认识不?”

“我上哪认识去,天天接触的女人就一个。”

“谁?”

“你。”

舞会结束后,赵杰把那个女的领到我们面前,一本正经跟我们介shào

说:“这位女士是市里的宋影宋秘书,她父亲就是营口市大名鼎鼎的宋大秘书长,我们是朋友。”

当时我倒没想别的,因为师里的事一般是赵杰到市委去办,常来常往认识个秘书倒也是正常事。玉莲却不同了,嘴里虽然哼哈答yīng

眼睛却上下打量着她。我仔细一瞅,这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中等身材,穿着紧身的棉旗袍,苗苗条条,白白净净的圆脸在深红色旗袍的衬映下显得粉白粉白的。她大眼睛,高鼻梁,长得漂亮不说,身上有一种一般女人不具备的气质。什么气质呢,我也说不明白,反正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一种高贵而又典雅的风度。我心想这个女人要是和马瑞芳相比,那简直就像美人鱼和母夜叉。

联欢会一直闹腾到深夜。在回来的路上,大道旁的墙旮旯里躺着三个死倒,看样子这是一家子,男的四十多岁,女的趴在男的的身旁,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这一家子看样子是冻饿而死,全家人盖着破麻袋片,旁边的一个破筐里放着几只掉了碴的破海碗,里边没有一点吃的东西。军官和家属们围在一旁,男的默默无声,女的唉声叹气,有的抽达了起来。对于我们这些刚吃完山珍海味又乐呵了半宿的人来讲,站在他们面前,无论是穷家出身,还是富家出身,只要是有点良心的心里都不好受。这可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年三十我们是在于大掌柜家过的。原来准bèi

赵杰我们两家一起,可王家善师长非得叫赵杰和他们一起过,我们也就只好分开过了。我们那年也买了不少东西,因为我还有四个拜把子兄弟不能回家。

于大掌柜看到我们买的东西后把我们好个埋怨:“你们这不是见外吗,咱们是关上门一家人。我们吃啥你们吃啥,咱们在一起乐呵乐呵。”

“我俩倒好说,关键我还有四个拜把子弟兄,他们回不了家,只能在部队过年。”

“我的家业你也知dào

,不在乎几个人吃。跟你的弟兄们说说,只要瞧得起我,都到我这来,我图的就是个热闹。”

我把于大掌柜的想法和四个哥们一说,他们说:“行,他有的是钱,不吃白不吃。”

于大掌柜共有五个住宅,除了四个老婆外,还有一个八十来岁的老妈。这四个老婆因为都有买卖,天天忙也没有时间照顾老太太,所以于大掌柜单独给老妈盖了套宅子,雇了两个女佣人专门伺候老太太。于大掌柜又是个孝子,平常就住在老妈家。随着年龄增大,他越来越少住到自己四个老婆家。

于大掌柜有一个家规,就是这四房老婆平常不准瞎串门。用他的话说:“老娘们这玩艺凑在一起没好事,时间一长就该瞎嘀咕,嘀咕来嘀咕去就该出事。”但是,大年三十这一天除外,四个老婆必须到齐,而且必须到‘胖头鱼’家。为什么呢?于大掌柜说:“‘胖头鱼’是老大,上这来三个小的挑不出啥。”这四个平常很少见面,过年到一起倒也热热乎乎,所以他的家一直是安安静静,营口的人都夸他“治家有方”。

下午两点多钟,于大掌柜过来把我们叫了过去。我们进屋一瞅,全傻眼了。要说这过年,穷人家和富人家不一样,这乡下的土财主和城里的有钱买卖人家还不一样。就像赵四爷这样在当地有名望的大户人家,过年无非就是包点饺子炒上十多个菜在屯里也就不错了。可是和于大掌柜家一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我们进屋一看,饭桌是特备的,足有一面炕那么大,上面铺着雪白的东洋细棉布,那菜摆得足有一百来道,于大掌柜告sù

我们,咱这是满汉全席,为了这些菜,酒楼的厨子忙活了四天,味道虽不能和皇宫的比,但在营口市还是第一份。我的四个哥们虽说抱着不吃白不吃的想法来的,但进了这个屋,看到了桌上的菜,一个个都变得拘束起来,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两眼直勾勾地瞅着桌子上的菜。

开饭的时候,伙计们在大门外放起了鞭炮,那响声足足有半个小时。鞭炮声过后于大掌柜端起酒杯站了起来说:“今年过年我非常高兴,一是我老妈八十来岁身体安康,二是王参谋俩和他的弟兄跟我们一同过年,这是老朽的荣幸。说句实在话,往年过年我们只准bèi

八八六十四道菜,今年破例来个满汉全席。我先申明,这桌菜是老二特意为王参谋和老太太准bèi

的,这里面没有老朽的功劳。我希望各位吃好喝好,来年步步高升!我先干一杯为敬。”

他说完后我端着酒杯走到老太太跟前说:“大娘,今天能看到您我非常高兴,您身体又这么硬朗这是儿女的福分。我一个当兵的也没啥孝敬您老的,我敬您一杯,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太说:“行,你这个当兵的挺招人稀罕。”

我又倒了一杯酒走到于大掌柜面前说:“大哥,承蒙你和嫂子们这么瞧得起我们,我们表示非常感谢,我代表我家里和我们几个哥们祝大哥大嫂们来年生意兴隆达四海,财源旺盛通三江!”

客套话说完以后我们开始动筷吃饭,那顿饭是我平生吃的唯一一次满汉全席,以前只在书本上看过名,这一次可真见了世面。酒楼的堂倌挨排给我们报菜名,不用说吃,光菜名就叫我们长见识。

我的几个哥们都是穷人家出身,哪见过这么多的菜?想吃不知怎么吃,一个个都楞在那里不敢下筷。于大掌柜说:“今天都是自家人,没什么规矩,想吃啥就夹啥。”

他见大伙还不动筷似乎明白了这一点,于是告sù

伙计给我的哥们挨样夹菜。我的哥们这才大吃特吃起来。

酒过三巡,“老妖精”端着酒杯走到我的面前说:“兄弟,二嫂今天我敬你一杯。为啥呢?二嫂挺佩服你,兄弟是个侠肝义胆的人,你打青龙会的事咱营口的人都称赞。二嫂我今天有个事想求你,不知你能答yīng

不?”

“你说吧二嫂。”

“大过年的你和兄弟说哪些事干啥?”

“也不是外人说说管啥地。我那个酒楼哇,按理说挺兴旺,可是闹心的事也不少。青龙会收费咱不提他,不就是几个钱吗,咱给他图个安静。可有些当兵的咱就挡不起啦,吃完了饭不给钱不说,有时喝多了找个茬就把酒楼砸了。我寻思兄弟你入个股,但不是让你拿钱,只借你的名,月末结帐我给你分红。”

她的话一说完,我心里就明白了。俗话说“无利不起早”。难怪今年过年于大掌柜非叫我们和他过,“老妖精”又费尽心思准bèi

了满汉全席,目的就在这。我不得不为于大掌柜一家人的精明而折服。

她话刚说完,我还没来得及答yīng

,玉莲在一旁说:“行,这个股我们入。”

我的四个弟兄也说:“行,有啥事找我们。”

“老妖精”一听乐了:“那好,咱们就定下来,以后有事我可指着你们啦!”

这顿饭一直吃到天擦黑,满桌子的菜几乎没动多少。我瞅这桌子上的剩菜直发愣,要说于大掌柜脑袋可真不一般,他马上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说:“兄弟,按理说,这顿饭有二三十个菜就够了。可我寻思都忙活一年了,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过了今年不一定就有明年。再说我年年做那么多菜是有个心思,你也知dào

,我虽钱多业大,有四房老婆却无儿无女。年轻的时候,想行善积点德求他个一儿半女,因此这修路铺桥、灾荒年放大锅粥的事我没少干。过年了,我寻思咱们有吃有喝的,可大街上那些过不起年吃不上饭的人咋办?都叫到家里吧,那我这家还不得挤翻了?因此,我年年多做些饭菜,剩下的都端到外边叫他们吃,这年复一年也就成了习惯了。要不信你到门外去看看,他们都在外边等着呢!”

我起身出门一看,果然有三四十个要饭的坐在大门外墙角的背风处,眼巴眼望地瞅着我。

回到屋里我对于大掌柜说:“你的心眼可真好啊!”

他苦笑了笑:“此话差矣,老朽无德,老天惩罚,我空有四房老婆却都是骡子。”

他的这话一出口,四个老婆都不干了,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吵吵了起来。这个说“老爷子,大年三十你说这没良心的话”。那个说“没儿没女也不是我们的事,我们一个不行,两个不行,还都不行啊”。

老太太在一旁说:“你们都消停点,也不怕人家笑话。”

她们才安静了下来。

于大掌柜说:“我这四个老婆一个比一个厉害,都不是让人的茬子。不过做买卖那可是一个赛一个,要不是老打仗,我这买卖可不是营口所能装下的,所以这四个都是我的命根。”他的这番话让老三和老四都乐了,“胖头鱼”和“老妖精”嘴一撇没吱声。

于大掌柜接着说道:“弟兄你不要见笑,对军事我一窍不通,这八路军、中央军谁厉害我也说不清,但有一点我看明白了,这**是要得天下的,这八路军也迟早要打过来。为什么这么讲?这**打的是为穷人的旗号,这穷人都拥护他们,现在的穷人这么多,他们能不成气候吗?这**要是来了,像我这样的肯定就完了。所以我告sù

她们把积蓄早点转走,以免打起仗来提心吊胆的。”

他的四房老婆一听又吵吵了起来,都说自己没有钱。

“别看老朽年事已高,你们那点小心眼都在我的心里。人吗,谁不为自己着想?挑明了说吧,论人品,你们谁能看得上我这个干巴拉瞎的老头,可又为什么都嫁给了我?无非就是我有钱。”

他的四个老婆一听都抱起了屈:“不是为了钱。”

于大掌柜苦笑了笑:“都是唬弄小孩的,要不然我明天把家产都捐给慈善部门,看你们哪个能守着我?”

这一下都不吱声了。

于大掌柜叹了口气:“钱财这东西我看透了,没有不行,多了也没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因此,我把家产都分给你们,待我百年以后,你们好有个生活出路,这也算我对得起你们了!”

于大掌柜的这番悲伤的话还真就应验了,营口的一场恶战把这无辜的一家造得家破人亡。——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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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十四 章 智惩清剿队

三十晚上,营口市灯火通明。虽然有消息说八路军过了年要大举反攻,但营口的老百姓心情比满洲国不打仗时还要好。因为那时老百姓觉得国共两党的窝里斗总比小日本子强,好歹都是中国人,又都说是为了老百姓好,所以无论谁胜谁败老百姓并不十分关心,只盼着这仗别打到营口,能过个消停日子。

天刚抹黑,家家户户挂起了灯笼,于大掌柜家门口挂的两个灯笼足足有一人高,里边的蜡烛有手脖子那么粗。半夜接财神的时候,那鞭炮声响得分不出个数。当地的老百姓说:“从打日本人来后,营口就没有这么热闹过。”

春节师部机关放了五天假,正月初三赵杰又心血来潮要出去打围。我说:“大正月的打什么围?”

“这一天闹哄哄的这个来了那个走,烦死人了。我就是想出去安静安静,咱俩这回别带人,反正这块也消停。”

“可也行,反正六嫂和玉莲都在师长家陪二婶玩麻将。”于是我俩换上便衣,带着一把三八大盖和一把美式冲锋枪,开着吉普车往西北方向的山岗子地区驶去。

那次打猎为什么换便衣?当时有两种想法,一是据说营口的外围有**的小股武装活动,怕被他们碰见把我们收拾了;二来那时候军衣紧张,每人只有一套,师长对着装又特别重视,害pà

刮坏上班穿不了。

要说那时侯的人心眼就是差劲。这穿着便衣开着吉普去打围,那不是自己糊弄自己吗?如果碰上八路军的游击队,你说我俩虽然是着便装,可那吉普车不就是个招牌吗,那年月哪有开着军用吉普打围的猎人?不过我俩当时倒觉得挺安全。

一路上过了几个村庄,虽说是大年正月,可庄子里的人家多数还是破破烂烂,除了几个带炮楼的大户人家有点过年的气息外,普通的人家仍然和往常一样。我心想这一阵子也没打仗,这四外屯咋还是这个样子,这辽南的地方不怪老人们说穷。

赵杰看我一门扒车窗户往外瞅,嘴里还嘟哝的,告sù

我:“咱丑话说头里,今天咱就是打围,你可不能瞎管闲事。”

“你看你说的,这大过年的有啥闲事可管?不过我想问问你,这一带从打八路军走后也没打仗啊,这屯子里的人家怎么造成这个破烂样子?”

“你一般不外出,外边的情况你不知dào

。这一阵子国民党zf在各个屯子都成立了**清剿队,老百姓把他们叫清剿驴子。这些人净些地痞无赖,当官的都是地主老财的人。他们也打着**的旗号,在村子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巧取豪夺,把**的名声搞得臭臭的。老百姓怨声载道,都骂国民党的军队没个好东西。”

当车开到大西山根一个小屯子时,屯中一伙二十多个人背着枪,正殴打一个人。车到了跟前他们也不让道。赵杰按了几声喇叭,他们瞅了瞅没理这个茬。我在车里一打量这帮人,只见他们有穿长袍的,穿开花棉袄的,还有歪戴帽子的,没个好样。这枪有横着背的,竖着背的,还有吊在脖子上的,五花八门,简直就是一帮胡子队伍。

看他们还不让道,我打开车门就要下去。

“你干啥去?”

“尿尿。”

“可不行管闲事啊!”

“知dào

了。”

我下车走到人群前一瞅,只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被打得满脸是血,跪在地上哭着说:“队长,我实在是没钱哪!大过年的全家人连顿饺子都没吃上,您行行好再宽限几天吧。”

一个长得挺精神,嘴上叼着根烟卷,身上背着把王八匣子的人“啪”地就给老头一个嘴巴子。然后他把烟卷往地上“呸”地一吐,骂道:“你他妈个老不死的,你儿子当八路,你他妈能没钱?今天你说啥也不行,不交钱我就按共匪家属处理,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我一看那老头满脸血,一只眼睛已经被打得乌眼青,身上的破棉袄补丁落着补丁,大冷的天穿着一条破单裤,脚上的一双棉鞋已经开了嘴,露出了脚指头。我心里明白这伙人肯定就是赵杰所说的清剿队正在欺负老百姓,这火“呼”地就上来了。

赵杰在车上一门按喇叭,我也没理他,从人空中挤了进去和那个打人的队长说:“有啥事不好说,他那么大的岁数,你们这么打他干啥呀?”

他斜楞眼睛瞅了我一下:“哎呀哈,这还冒出个打抱不平的?你走你的路,跑这管什么闲事?”

“这怎么算闲事呢,你们这么打他是要出人命的!”

他眼睛一瞪:“出人命能咋地?这地方老子的天下,老子叫他死他就得死!”

“话不能这么说,咱还是国民zf呢,打死人是要偿命的!”

“你算干啥的,敢管老子的闲事?”

“你这个人说话咋这样,嘴不会放干净点,你寻思寻思,我的话有道理没有?”

“有个屁道理,别看开着辆破吉普唬谁呀,再不走老子揍你!”

我一听,这火压不住啦,情不自禁的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把他打得一咧歪,他随手拔出了手枪对准了我,其余的人也端起枪对准了我。那小子说:“在老子的地盘上敢他妈打我,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老子崩了你!”

正在这时,赵杰从车上下来,用美式冲锋枪对准他们喊道:“都不许动,谁敢动他一跟毫毛我突突了你们。”

这帮人一看傻眼啦,这美式冲锋枪在这么近的距离正有威力。这帮人都拿着老套筒子,那敢动弹,呆呆地站在那里。那个拿手枪的队长还真不听邪,把手往胸脯一拍说:“吓唬谁呀,老子堂堂的**清剿队还怕你们,有种的开枪,你要是枪一响,他就没命啦。”

赵杰一看他用手枪死死顶着我脑袋,就把枪放了下来,走到跟前笑着说:“这扯不扯,我还以为你们是胡子呢?啥也别说了,咱们是一家人,我们是营口独九师师部的,你看我的证件。”

这小子接过证件看了一下说:“你们上这干啥?”

“正月放假,想上你们这打个围。”然后指着我说:“这是我妹夫,他这个人好管闲事,你别和他一样的。”

他把枪放了下来说:“按理说咱们是一伙的,你是副官我是队长,咱俩一般大,这个面子我得给你。不过我这个嘴巴子不能白挨吧?”

“你想咋地?”

“我得打你个嘴巴子!”

“你打人家嘴巴子,怎么算?”

“你不知咋回事,就来瞎掺合,这个老头子的大儿子,八路来的时候跟八路跑了,我没说他是八路的探子就便宜了他,跟他要两个钱,一要他妈的一哼哼,年底我没管他要,过了年他还不给,都像他这样,我们喝西北风去?”

“什么钱?”

“保护费呀,没有我们保护这一带,这**早闹翻天啦!”

“多少钱?”

“多到不多,连本带利5元钱。”

“这5元钱我给,我再给你50元,我妹夫的事就算拉倒,你看行不行?”

他一听脸上出现了笑容说:“行啊,我这个人就认钱。一个嘴巴子50元,叫你妹夫再打我一百个我都干!”

我一听真是苦笑不得,天底下还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赵杰掏出了55元钱给了他。老头起身刚要走,他顺脚又踢了老头一脚嘴里骂道;“你他妈的这回碰到好人了,下把不交我他妈还收拾你!”

“钱都给你了,你还踢他干啥,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霸道!”

他眼睛一瞪:“啥叫霸道?在营口你们说了算;在我们这地方,我就是爹。你们该打围打围去,别在这闲逗话。老子的脾气不好,枪也好走火,伤着你们犯不上!”

看这小子这副熊样,把我俩的肺都要气炸了。可这小子的话有道理——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在他的地盘上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赵杰说:“走吧,这围咱也不打了!”

我俩上车往回调头的时候,这伙人哈哈的大笑了起来。那个队长拿着钱往手上摔达着说:“长官,好好走,有空还来玩!”我俩一听气得这肚子都要两半了。

回来的路上,我俩在车里谁也没吱声,我知dào

赵杰是在生我的气。快到营口的时候,他打了个唉声说:“我还从来没受过这个窝囊气呢!”

“这事都怨我!”

“不怨你怨谁?我一再告sù

你不要管闲事,这年头的闲事你管不过来,你非不听。你说咱俩本想出来清净清净,没想到惹了这么一肚子气,你说犯上犯不上?”

“这事怨我,但咱这气就这么白受啦?”

“不白受了你还能咋地?”

“咱拉一个排收拾他们!”

赵杰一听“嘎吱”一声把车刹住瞪着吃惊的眼睛瞅着我,我说:“你怎么这么瞅我?”

“难怪你敢当**的工作组长,你人长得单薄这胆可真大,你知dào

拉一个排私自出去打仗的后果是什么?”

“这我知dào

,不就是按违反军纪处理吗?”

“你知dào

怎么还有这种想法?”

“我说的是收拾不是说把他们打死,是教xùn

教xùn

他们。”

“怎么个教xùn

法?”

“你没看这伙人都是些鸟合之众,枪一响准得尿裤子,咱后半夜行动,多带点机枪保准能把这帮家伙吓得老老实实的。事完以后如果师长知dào

,咱就说有人报gào

这伙人是胡子或**的地下武装。”

“你这想法像小孩似的,有情况人家怎么不上师部报gào

,单找你?找咱又不管哪一摊。”

“那你不会说,咱去打围半道听老乡说的,一寻思也没几个人就不用惊动师里闹得人心惶惶的,就自己带人把他们收拾了。”

“这么办也行,不过不能出人命,出了人命那可就不好说了!”

我一听他的话有活口就说:“那咱今晚就行动吧,大过年的有鞭炮响,枪声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行,咱就这么办,那个队长也太有点霸道了,出了这口气也好。”

事情定下来以后,找谁出兵呢?警卫连在师长的眼皮底下不能动。赵杰想来想去一拍大腿说:“有了,我找三团金连长去。金连长以前占用军饷师长要处理他,还是我给讲情拉倒的,正好他的队伍在北城门外驻扎。”

完后我们启动车从城外向北城门开去。

到了金连长的驻地后,赵杰把事跟他一说,他乐了:“行,反正也呆着没事,就当热闹热闹,不过缴的枪得归我。”

“没啥好枪,净些老掉牙的汉阳造。不过得有三点你必须和弟兄们说明白:一是不准往人身上放枪;二是遇到对方真的抵抗,咱不能当敌人打,马上撤tuì

;三是不准把真相往外讲。你们准bèi

好,天黑后我来找你们。”

“好,没问题!”

回到营口市,我俩顺道买了十条哈德门香烟,准bèi

送给金连长的弟兄们。

吃过晚饭,赵杰全副武装来到了我家。玉莲问:“你俩这黑天了,打扮这么齐通要干啥去?”

“打夜猫子去。”

“这夜猫子净造害人,我俩给老百姓除除害。”

“净瞎扯!这夜猫子是益鸟,它造害啥人?你俩不定又要起什么高鹅子。”

我俩笑了笑没搭理她。

来到了金连长的驻地,金连长已经准bèi

好了。为了不引起人们的注意,两辆汽车都蒙上了帆布。两个排的士兵带着全连的轻重机枪向大山底下的村庄开去。

正月初三的晚上没有月亮,又是个假阴天,营口的野外漆黑一片。汽车的大灯显得雪亮雪亮的。虽然是正月的夜晚,路过的几个屯子除了几个大户人家的门口挂着灯笼有亮光外,所有的人家都熄灯睡觉。车路过屯子时也没有一点动静。

晚上十点钟左右,车来到了清剿队所在的屯子外边。为了不引起他们的警觉,我们把车子停在了屯外,然后摸黑向屯里走去。

按理说我们大摇大摆进屯,直接找清剿队他们也不敢咋样,但是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收拾他们,直接进去那有啥理由直接向人家开枪啊?所以叫金连长以打胡子为名先收拾他们一顿,然后赵杰我们再出面,这气也出了,事也不至于闹得太大。

金连长的士兵,端着枪摸到了清剿队的队部。门口的大红灯笼下,只有一个岗哨低着头在打瞌睡。金连长派出了两个老兵没费事就把哨兵抓了来,一问,他们队长正领着弟兄们在屋里赌钱呢。

金连长问我怎么办?我说:“咱是要热闹呢,还是要消停?”

“当然是热闹。”

“那好,你把所有的机枪全部对准他们的屋顶,然后一齐开火。估计这帮家伙也就吓得差不多了,然后我再喊话告sù

他们我们是营口的部队,不能叫他们误以为咱们是八路。真的抵抗起来这事就不好办了!”

金连长听我说完后,告sù

士兵们把枪对准屋顶。在他的一声令下后,十二挺轻重机枪齐开火,打得院内屋顶上火星四贱,砖瓦碎片乱飞,屋里传出了不是好声的叫唤。

一阵枪响后我刚要喊话,屋里却传出了“八路爷爷,别打了我们投降”。金连长瞅着我笑了说:“就这副熊样,还能打仗吗?”

“这帮人能打什么仗,造害老百姓有两下子。”

金连长站在大门旁喊道:“一个一个都给我滚出来,把枪扔在院里把手背在脑后!”

屋里的人一听,噼里啪叉把枪扔了出来,然后一个个把手背在脑后走了出来。我问被抓的门口岗哨:“里边还有人没了?”

“没有了,我们一共就二十三个人。”

金连长一听,告sù

弟兄们冲进去。

士兵们冲进院后,把这伙人包围了起来。那个清剿队长一看,把手放了下来冲金连长说:“你们不是**吗?我们是清剿队,咱们是一伙的。”

金连长“啪啪”抽了他几个耳光说:“谁他妈跟你们是一伙的,有人报gào

说你们是绺子上的人。”

他哭叽尿腚地说:“这是哪个缺八辈子人说的!我们是堂堂正正的**清剿队怎么成了胡子了?”

金连长走出院外,问赵杰我俩“下一步怎么办”。

我说:“给我狠狠的揍!”

“可不行往死里头打啊!”

金连长进院后,就听院里传出噼里啪啦哭爹喊娘的声音,把赵杰我俩在院外乐得眼泪都出来了。

过了一会,赵杰说:“差不多了。再呆一会要出人命的,咱俩进去吧。”

我俩进院一看,只见士兵们撒着欢地在打。这帮人被打得连滚带爬不是好声地叫唤,那个队长已经被打得屎都拉在裤子里了。赵杰说了声“弟兄们行啦”,有的士兵还余兴未了,偷着又踢了身边的人两脚。一个在门口卖呆的老人抿着嘴偷偷地乐。

那队长一看是赵杰我们俩,带着满身的臭气捂着脸走到我们面前说:“我一寻思就是你们二位干的。你们这着挺好啊,把我们当胡子打,名正言顺哪!”

“你不服气咋地?”

“你们是**,我们算啥呀,我那敢不服呀!”

“你服气就好,以后少欺负老百姓,枪一响就喊八路爷爷,我们投降,还自称什么**清剿队,这**的名声都叫你们败坏完了。”

“枪一响我们就知dào

是你们,那八路哪有这么强的火力?又不往屋里打,要不然我们咋也得拼个你死我活。”

“你这叫煮熟的鸭子----嘴硬,真碰上八路你也是这个熊样!”

“熊样不熊样咱别说,你们是不是冲那五十五元钱来的?我还给你们行吧。”

赵杰说:“钱我不要了,留着你买药,以后你少霸气点就行了。”

他没吱声。我们走的时候这小子不是好眼睛地瞅着我们。

当我们往回走的时候,我问金连长:“你不是说要枪吗,咋没拿?”

“都是些什么破玩艺,当柴火烧都不爱着!”

车刚到营口的时候,迎面开来了五辆军车。车上的士兵荷枪实弹,到了跟前我们一看是三团二营的人。赵杰:“问你们这是干啥去?”二营的麻子营长刘德辉说:“头半夜西北大山方向响了一阵子机枪,师部有命令叫我们去看看。”

“不用去看了,这事是我们干的。”然后把事情的经过和刘营长一学。

他问赵杰;“回去后怎么和师部汇报呢?”

“你就说一伙八路军的游击队,叫咱们的人给打跑了。”

刘营长回去后就按赵杰说的向师部做了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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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十五 章 港口奇遇

第二天,营口市的报社记者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这个消息,到师部来了解这件事。王家善师长这才知dào

昨天晚上有这么挡子事,问赵杰,赵杰不敢隐瞒只得如实做了汇报。王家善听后没有生气,只说了句“年轻人火气太大,下不为例吧”。

当赵杰问他怎么回答记者的询问时,王家善想了一下:“就按你告sù

刘营长那么说吧!”

第三天,营口的报纸上头版头条刊登了这件事,但并不是事情的真相。标题是:营口市区有小股共匪出现,我**将士奋勇杀敌,将共匪打得落荒而逃。这件事表面上是稀里糊涂过去了,但是清剿队的队长却没有消停,一直告到了营口市zf。zf派人来部队调查,王家善师长对赵杰说:“你惹的祸自己处理吧。”

赵杰找到宋影的父亲宋秘书长,由他出面才将这件事平息了下来。

正月初五,我的四个哥们来我家过破五。那天赵杰两口子也来到我家,他详细地打听了我的四个哥们的历史。

老大宋少华,祖籍是山东济南府的人,论起来我们还是老乡。后清的时候,山东地界闹灾荒,他的老祖宗闯关东来到了黑龙江省的鸡西。此人长得圆盘大脸、膀大腰圆,性格直爽,脾气暴躁,精通武功,在警卫连里被人称为假李逵。伪满时期,他的老婆因不忍受当地保长的欺凌,撞死在保长的家里。他一怒之下杀了保长,拉起了杆子,立山头名号为“黑龙”。“八一五”光复后,赵杰受王家善委派到鸡西拉队伍,他在赵杰的劝说下参加了王家善的队伍。

老三潘少银,家在盘石住,家中有田有地在当地是个中等户人家,伪满时期也参加过青年义勇军,八路军进东北后,他害pà

被当汉奸抓了,投奔了王家善的队伍。此人长得漂亮,一米八的大个,四方大脸,浓眉大眼仪表堂堂。那天过破五,“胖头鱼”的远房亲戚,一个批发铺老板的女儿来串门,相中了潘少银,“胖头鱼”托我们给介shào

介shào

,没想到一介shào

潘少银也同意,两个人就处起了对象。在部队起义后这个姑娘随潘少银回到了盘石。

老五王树新家在海龙县住,是个毛小伙子,他舅舅在师部参谋处当参谋。小伙子好说好笑,家中没什么人,父母在光复那年在苏联红军和日本部队打仗时死在炮弹之下。他没有办法只好投奔了他的舅舅,在警卫连当了个中士。

只有老四侯殿春的身世是个谜,他只说自己家在山东,具体什么情况他一直闭口不说。

当赵杰知dào

了我们哥几个的大概情况后说:“你们的身世基本都差不多,希望你们能成为真zhèng

的哥们。”

我们哥五个也真像赵杰希望的那样,相处得和亲哥们一样,人们管我们叫“五弟兄”。就连王家善后来也听说了,有一次在他家里,他和手下的人说:“我手下有五虎将,现在又来个五弟兄。”王家善的五虎将在部队起义这件事上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而我们五弟兄在保护家属北移的路上浴血奋战也是人所共知,——这是后话。

那天赵杰为什么详细打听我的四个哥们的身世?后来他告sù

我就怕我和**再扯成线,同时也怕被国民党拉扯进去。以他当时的话讲就是“咱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职责是保卫国家,至于什么党与咱无关”。

正月初十,广东的一个客商来请我吃饭,我险些弃军从商随他到广东去。

还是玉莲和马瑞芳刚到营口的时候,这俩老娘们天天格叽要上港口看军舰。马瑞芳说:“这旮旯的老乡说了,那军舰可大啦,比日本人的小洋楼都高,上边有枪有炮,连汽车都能装。我就不信,再大还能比咱黄鱼圈江边的渡船大?咱那渡船可是上下百里码头上有名的大船,能装下好几十人呢!”

“咱黄鱼圈的渡船能和军舰比吗?这军舰能装下咱那么大的渡船几十条。”

“我才不信呢,那得多少人能划动?”

玉莲听我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非得要我领她俩去看看。

“港口那地方是52军25师加强营的地盘,不归咱们管,那是军事禁区不叫随便看。”

“你不会和他们好好说,咱们好赖不及都是一伙的,看看能咋地?”

“他们都是老蛮子,我不认识说不上话。”

“我们不管,反正你得领我们去看看。”

没有办法我只好答yīng

她们礼拜天去看看,但不能到跟前,只能在远处瞅。她俩说“只要能瞅着就行”。

礼拜日的早上,马瑞芳老早就来到我家,玉莲也赶紧梳洗打扮,我说:“一个上海边,也没人看你们打扮得这么齐通想干什么?”马瑞芳说:“你一个男人哪知dào

女人的心思?我们女人出门就得打扮打扮,这是(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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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天性。”好不容易她俩才打扮妥当,我们三个人才往海边走去。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晴空万里,风和日丽。我们出了营口的东门,顺着港口外围的铁丝网来到海边一瞅,马瑞芳惊呼了起来:“哎呀妈呀,这海咋这么大,连边都瞅不着?”玉莲是有文化的人说起话来和她不一样,也惊叹:“这可真是海天一色!”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大海,也被这大海的的壮观景色而惊呆了。

海面上微波荡漾,渔帆点点。天空中成群的海鸟自由飞翔,发出“呕呕”的叫声。我弯下腰捧着点海水尝了尝,微微发咸,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咸。马瑞芳一见问我:“干什么呢?”

“都说海水是咸的,我尝尝。”

“啥味?”

“挺甜。”

“我咋忘了这个茬,我也尝尝。”

她找了个有石头的地方,趴在岸边把嘴贴在水里,就像在江边喝水一样,咕嘟咕嘟地一连喝了几大口。抬起头这通吐呀,嘴里叨咕:“这叫什么水呀,这么咸?”

“六嫂,这水按你的口味可有滋味吧!”

“去你的吧,净拿我老杆!”

把玉莲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大海永远是美丽的,站在海边的沙滩上,瞅着远处的海天一色,万顷波浪中的渔船,盘旋在天空的海鸟。呼吸着清新的海洋空气,听一听波浪拍打海岸的“哗哗”声,捡一捡五彩缤纷的贝壳,那心里的敞亮劲甭提了!

营口海岸的贝壳有的是。大的、小的、圆的、方的、扁的,什么样都有。有的鲜红,有的焦黄,七色的贝壳数量最多。马瑞芳她俩捡了这个捡那个,看到哪个都舍不得,结果忙活得每人捡了一大堆。可怎么往回拿呢?马瑞芳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什么东西,一急眼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装,结果还是装不下,把我的全身口袋都装得满满的。

看看天已近晌午,我说:“咱们回去吧。”

马瑞芳刚想要走,一拍大腿歇里达掌地说:“哎呀妈呀,咱咋忘了这个事?”

“啥事?”

“咱干啥来了,不就是要看军舰来吗?光忙活捡这玩艺那军舰还没看着呢!”

“可不是咋地,咱咋把这个茬忘了。”

我们来玩的地方是顺着铁丝网过来的,军舰停在海湾的港口处,这里有道小山梁隔着看不见。我又领她们俩绕到山岗的高处,往海湾的港口处一瞅,不光她俩吃惊,就连我也发了呆,心想不怪人们说那军舰可厉害啦,上面的电炮一打一面子。瞅着那足有三盆粗的炮筒子,我心想这炮打出的炮弹那一炸得多大范围呀!

看着看着马瑞芳叹了口气,我问她;“你叹什么气?”

“这军舰倒挺稀罕,只可惜离得太远瞅不真切”

“近了咱也进不去。”

“咱把铁丝网拽开爬进去。”

“那可不行!这是军事禁地,钻进去人家就可以开枪。”

“没事,我一个老娘们他们能咋地?”说着说着就要往里照量。马瑞芳这个人虽然是个妇女,可是敢说敢为胆子又大,说到做到,我俩怎么劝也不行,她非要往里钻。

正在这时,从铁丝网内的营房中跑出来三个老蛮子兵,连跑带比划嘴里还唔里哇啦地不知喊些啥。

一个从海边过来的渔民看我们愣头愣脑站在那里,告sù

我们说:“你们还不快走,他们要过来揍你们!”

“他们喊些啥?”

“他们骂你们呢!”

“你咋知dào

?”

“我家原来就住过蛮子兵,他们的话我多少能懂点。”

完后他着急忙慌地走了。

这三个兵到了铁丝网前指着我们说:“滚俅蛋,这里不准看!”

我虽然不懂南方话,也不知dào

这“俅”是啥意思,但我知dào

这肯定不是个好话,于是就说:“不叫看,就不看呗,你们骂什么人!”

他们还重复这句话,我有些急眼了也顺嘴骂了一句。他们三个一听,顺着铁丝网从山岗下边的海边跑了过来。

看这三个小子气势汹汹的样子,我心想事不好,玉莲说“咱快跑吧”。我们三个扭头就跑,可她俩穿的高跟鞋,道又不好,咋也跑不快,没跑多远他们三个就追了上来。那时候,我和南方兵也没接触过,不知dào

啥样,于是告sù

她俩“赶快回去找六哥,我挡着他们”。她俩急忙往市里跑去,玉莲连跑连不放心地回头瞅。

要说这南方人,打架就是差点劲。要是咱东北人三个对付一个到跟前早就动手了,不怪南方人说咱东北人脾气不好,有关东胡子的根。这三个士兵跑到我跟前,我以为非动手不可,于是就拉开了架势,运足了劲。没想到他们跑到我跟前后,连比划带哇啦不知说些什么玩艺。他们看我愣巴愣眼瞅着他们,知dào

我没听懂,于是用脚使劲抹了一下沙地,用手指写道:“你是哪个部队的,这里是军事重地不准看,你们还不走,想干什么?”我说:“我是独九师师部的。家属要看军舰,我领她们来看看,我们也没进到里边去,不能犯啥说道吧?老百姓都能在这走,咱们是一伙的看看有啥?”

他们三个一听乐了起来,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个长得像瘦猴子似的下士走过来捅咕了我一下,我用眼睛瞪了一下问:“干啥?”他哇啦哇啦连说带比划。这南方人舌头硬,咱东北人还真就听不明白,除了满嘴“啦啦”以外,其他的你也不知dào

他说些啥,他见我听不明白就打开了哑语,先拍拍自己的胸脯,又指指海边停着的军舰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指指我又指指城里的方向伸出了小拇指。最可恨的是他“呸”地往地上吐了口吐沫,用脚抹了抹,这在哑语中是骂人的动作。我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脖领子,他脖粗脸红地直摆手,那个中士急忙蹲下写道:“我们是正牌军,你们是杂货乱部队打仗不行。”

俗话说“吃谁向着谁”。我穿着独九师的军服,吃着独九师的军粮,领着独九师的军饷,这心也就向着独九师,见他们这么瞧不起独九师,我这火一上来,扯着他的脖领子使劲一拽,脚下一绊,把他摔出挺远。这小子踉踉跄跄险些造个狗吃屎,站稳脚后转过身就向我扑来。我侧身一闪,一掌劈在他的后脖颈上。这下他可真来个狗吃屎,趴在地上捂着后脖颈子直叫唤。

士兵一看,握着拳头就往上扑。我亮了一个“白鹤展翅”,他俩一看,围着我转开了圈。我用手比划着叫他们上,他俩就是不往上冲,始终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我奔哪个去,哪个转身就跑;再奔哪个来,哪个扭头就撩。我站着不动,他俩又扑了上来。气的我够呛,也累得满身大汗。我一琢磨这俩小子是玩我呢,想把我累趴下。于是我干脆坐在地上,用手擦着脸上的汗,大口喘气装作累得不行了的样子。再往铁丝网里边的兵营一瞅,只见十几个士兵站在外边卖呆,指手画脚不知说些什么。我一想得赶快脱身,弄不好这帮人要都出来我可就要吃亏了。

正在这时,那个中士以为我真的累得不行了,一个“饿虎扑食”就向我扑来。待他要到我的跟前时,我猛地往后一站,双手抓住他的肩膀,身子往下一倒就势来了一着“兔子登鹰”,双腿一圈,这小子趴在了我的脚上。我骂了句“滚蛋吧”,两腿一瞪双手往后一使劲,这小子从我的身上“嗖”地飞了出去。我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回头一瞅。只见他趴在地上造得满头满脸都是沙子,嘴里还“扑扑”往外吐沙粒。

另一个士兵一看,扭头就往海边跑。我刚追了几步,就见兵营里的人跑了过来。我心想不好,赶快撩吧。扭头刚想往山坡上跑,就见六七个蛮子兵端着枪在坡上对着我,这下我可傻眼了,只好老实地站在那里。

这时候兵营里的十几个人,绕过铁丝网来到我的面前,“呼啦”一下就把我围了起来。我心想这下可真完了,弄不好得挨一顿揍。可是这帮人把我围起来后谁也不往前上,我想这南方人长得小,八成这胆也小,要不这么多人咋没人往前上呢?倒把我急了够呛。好不容易一个大个的士兵冲过来奔我脸上就是一拳,我刚一侧身准bèi

踢他的下阴时,没想到他拳到半路缩了回去,扭头跑到一个小个士兵后推着他往前来。小个士兵嘴里哇啦哇啦喊着,冲我直摆手。我明白,他的意思是你可别打我,是他推着我。气得我喊了起来:“老蛮子你们打的什么仗,有种的往上上啊!”

他们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时候一个士兵用南腔北调的普通话说:“你怎么动手就打人?”

“这是咱关东人的脾气,惹着就揍。”

“关东胡子多,野蛮!”

“你们才野蛮呢,你们是地地道道的老蛮子!”我嘴上这么说,心里想这事也不能怪人家,我这当教员出身的还这么好动手,也不怪人家说咱野蛮。这下我明白了,这南方人打架是嘴上吵吵的厉害,实jì

不爱动手,这心里也就不害pà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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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十六 章 气愤不平

正在我跟他们东一嘴西一嘴瞎吵吵的时候,从营房顺着铁丝网过来一个少尉。这个少尉个也不高,用咱东北的话讲长得前背篓,后勺子的就像没长开似的。不过看样子这帮兵挺怕他,他来了以后他们就都不吱声了。

中士和瘦猴子一见他过来,急忙跑过去打个立正,敬完礼后叽里哇啦说了一通。我知dào

他们这是在告状呢。少尉走到了我跟前用普通话问我:“中尉,你是哪个部队的?”

这个少尉的普通话虽然听起来有点别扭,但我还是能听懂。

“我是独九师师部参谋处的。”

“你上这来干什么?”

“领着家属来看海,随便来看看军舰。”

“你们看就在外边看呗,怎么要扒开铁丝网往里钻?你是军人,难道不明白这是军事禁地不准闲人逗留?”

我心想这我早都明白可马瑞芳她不干哪。

“这条我知dào

,不过是家属照量照量也没进去呀!”

“你身为军人,不制止这违规行动,还打我的士兵,我得把您交军法处处理。”

“你别这样,啥大不了的事?你的兵不骂我,我能打他们吗?”

他扭头问那个中士,中士说没骂我。

“我们的话你都听不懂,怎么知dào

他骂你呢?”

“听老乡说的。”

“你们这地方的老乡心眼不好,变着法地调理我们。这是一场误会,不过他们不是我的兵,你得和他们的排长说清楚才能走。”

“好吧,我跟你们走。”

随他们进了港口的营房,我仔细一看,这国民党部队的待遇可真不一样。那时候天已刹冷,营房里的老蛮子兵都穿着崭新的棉军服,营房的火炕上都铺着美国进口的被。营房的旮旯里堆着吃过的美国罐头盒。而独九师的官兵,就连师部的军官还没有换上棉服,许多人的里边都左一层右一层套着老百姓的衣服,被褥还都是小日本留下的。他们的枪更是叫我大吃一惊,营房的墙上挂的全是崭新的美式冲锋枪,那枪上的烤蓝铮明瓦亮。独九师部没有一把这样的好枪,下边的士兵都是日式装备,有些人还使着汉阳造。经军需处多次申请才调拨了一批美式武器,这些武器都是52军淘汰下来的旧枪。这还把王家善乐了够呛,把这批武器全部调拨给师部警卫连和加强营。我上班以后,赵杰领我到军需处的枪械仓库左挑右选才挑出一把七八成新的日本王八撸子,当时把我美了够呛。这下我明白这老蛮子部队的官兵为什么瞧不起独九师,单凭这待遇和装备就没法和人家比。看着人家的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穿得齐齐通通去食堂吃饭,我想这么一比,这独九师的队伍真还和胡子队伍差不多。不怪王家善说“人家是亲娘养的,咱们是后娘生的”。

随少尉到了25师加强营的营部后,他先进屋叫我在外边等着。

过了一会他出来说:“少校说了都是自己人,也没打坏拉倒吧,叫你以后注点意,脾气别那么暴。”

“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走了。”

当我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又一把拉住我说:“正赶上午饭,你吃完饭再走吧!”

“不行,家里该着急了。”

“没事,吃完饭你就走。”

当时我挺纳闷,这小子为什么对我这么热情,后来才知dào

他是有一定目的的。

架不住他的生拉硬拽,我只好随他走进了食堂,坐在军官们的桌旁,同桌的军官都用诧异的眼光瞅着我。他和他们哇啦了一阵后,他们才不瞅我,也没人跟我吱声。少尉告sù

我,他姓钱,家在广东住,想和我交个朋友,我哼哈地答yīng

,也没把这事放在心里。

过了一会,饭菜端了上来,我一看这老蛮子的伙食真好,尉级以上的军官是四菜一汤,士兵是两菜一汤,菜里都带有荤腥,主食则全是雪白的大馒头。

我问钱排长:“你们天天这个伙食呀?”

他点了点头,我这心里才不是个滋味呢!瞅着雪白的馒头,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菜,我心想同样的都是国民党的军队,都在为国民党而卖命,这待遇差距怎么这么大?这边白面馒头吃着,四菜一汤喝着;而独九师那边,士兵全是高粱米饭豆腐汤,师部的军官们也无非多了一个炒菜,而且很少有带肉的时候,就是师长王家善也同样如此。

钱排长见我瞅着桌上的饭菜发呆,问我:“你怎么不吃呢?”我这才醒过腔:“你每个月开多少钱?”他说完后,我大吃一惊,这52军的少尉比独九师的少校开得都多。

那顿饭稀里糊涂也没吃出什么滋味。一来是心情不好,二来这老蛮子的菜都淡了吧唧甜了八嗖的,非常不合咱东北人的口味。

饭刚吃完,还没等离桌,赵杰随着一个少校走了进来。看钱排长和全体军官恭恭敬敬的样子,我知dào

这个少校可能就是港口的最高长官、25师加强营营长。

赵杰看到我后有点来气了:“哎呀你不错呀,有吃有喝的,家里可都急坏了!”

那个少校说:“没事,都是兄弟部队,出点误会没啥。”

“那可不,都是中央军的弟兄。”

赵杰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告别了少校和钱少尉,我俩走出了营房。

刚一出营房,赵杰就说:“你怎么老把八路那边的话往外冒呢?”

“忘了这个茬。”

“以后你可得注意,这要叫军统的人听到,非得对你进行审查不可!”

回来的路上,我把在营房看到的和赵杰一学,他叹了口气:“这国民党的军队派系之分非常大。人家52军是国民党的王牌军、嫡系部队,南征北战战功累累,待遇当然就好。咱们算啥呀?他们说得对,咱们真就是个杂货乱部队,在国民党的军队里被人瞧不起。我上回和师长上沈阳开会,东北战区的长官们对52军、60军的军官们那是热情有加,客客气气。咱们师长可倒好,很少有人跟他说话,开会回来师长都不高兴。有一次他跟我说真没想到国民党的军队会这样,真叫人凉心哪!不过咱们既然走上了这条道,也只能往前走着看了。”

回到家里,玉莲正坐在炕沿上把眼睛哭得通红。赵杰说:“你看你,这么大个人了说哭就哭,你在家掂闲(担心)个够呛,人家在那有吃有还喝还挺高兴呢!”

“我不是掂闲他,是被他俩给气的。你说他俩,一个啥也不懂天不怕地不怕,一个沾火就着一点忍耐性都没有,还亏他还是个当过老师的人呢?人家骂两句就骂两句吧,你逞什么能,在人家的地盘你能打过人家吗?”

“这事怨我,其实人家根本没骂咱们,是老乡扯的蛋。”

“这块老乡的话你不能信,他们最恨当兵的。”

第二天下午上班的时候,我在师部的当院碰到了王家善,我冲他敬了个礼。他走过去以后,又转身问我:“王参谋,你昨天到港口和25师的人打起来了?”

我当时这心里造的“忽悠”一下,心想这赵杰也是,这事你和师长学啥。

“是的师座,那是有点原因。”

“跟我学学咋回事?”

我随他走进了办公室,赵杰在屋里看我随师长进屋偷偷地乐了一下,我不是好眼睛的使劲瞪了他一眼。

待王家善坐好后,我把经过的事、听到的话和看到的一切都对他学了一遍。他的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屋里人一看都呆住了。过了一会他一拍桌子骂了句“这帮王八蛋”。这句话不知他是骂谁,是骂25师加强营的士兵,还是骂国民党当局,谁也不知dào

。他阴沉着脸,喊了声“赵杰”。

赵杰走到了他跟前说:“师座,有什么吩咐?”

“传达我的命令,一后勤处马上到沈阳联系棉衣的事,告sù

他们十天以内棉衣不到我不管什么原因拿他们是问;二军需处马上到沈阳联系军械更新的事,让他们转告上边就说我说的,现有的装备营口我守不住;三你马上给军长发电索要这个月的军饷。这都什么时候了,两个月的军饷都没到!我不能叫我的将士饿着肚子、挨着冻守城。”

赵杰答yīng

了一声走出了屋。我对王家善说:“师座我可以走了吗?”他点了点头,我也就走出了师长办公室。

晚上下班的时候,我在当院堵着赵杰,当他匆忙的从屋里出来时我问他:“六哥,你咋把港口的事和师长学了?”他说:“这帮玩艺太不像话了,不跟师长学,他还觉得人家对他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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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十七 章 走私成风

这件事过去以后,十一月天已嘎巴嘎巴的冷军衣才到。军械没有更换,只是给警卫连调来了二十支新枪。军饷倒挺及时,在赵杰发完电报的第三天就如数拨到。

转眼过去了十多天,有一天下班回来,刚进大门口玉莲从屋里迎了出来,小声告sù

我:“和你打架的那两个老蛮子来了,还带了个当官的。”

“他们来干啥?”

“我哪知dào

?”

进屋一看原来是钱少尉,我说;“是哪阵风把各位吹到我家里来啦?”

中士说:“不打不成交啊!”

钱少尉也说:“从那天起,咱们就是朋友啦,朋友看朋友是理所当然的啦!”说完从提兜里拿出来白酒和果子盒放在炕上。

“这是干啥,咱们都是朋友。”

“东西少,不好意思啦!”

“各位来是有事吧?”

“没什么事情。我们老家来了一位朋友,想和你交个朋友,叫我们来找你上街里吃顿饭,好好的说一说啦。不知你能否给我们这个面子?”

当时我没吱声,心想这刚认识的请我吃饭,八成没什么好事,肯定是有事要求你。他一看我没表态,就对玉莲说:“嫂夫人,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你们交个朋友,这个面子你们得给,吃一点饭认识认识没关系啦!”

玉莲看他这个黏糊劲就对我说“去吧,看人家也是真心实意,就别叫他们为难,老啦、啦、啦的。”

“嫂夫人真是好人哪!”

我一看玉莲同意,也就只好说“好吧”。

东北的十一月份已到了深冬的季节,老天爷不知发什么脾气,嘎巴、嘎巴的冷。说小便得拿着棍子敲,是瞎扯;要说吐口吐沫落地就成冰块,倒是真事。我们一出大门,玉莲就躲在我的身后,钱少尉他们三个人帽子扣得溜严,大衣的领子也立了起来,连跑带蹦达,嘴里还叨咕着“这鬼地方,咋这么冷”。钱少尉看我若无其事的样子问我:“你咋不觉得冷呢?”

“从小习惯了,咱东北人火力旺,不怕冷就怕热。”

“还是热一点好,出他一身汗用凉水冲凉那可真叫舒服啦!”

“那你们大老远的跑这来着罪干啥?”

“当兵的没办法,服从命令吗!再说上边说啦,东北那地方可好啦,电灯电话,楼上楼下。日本人投降后,八路军去抢地盘,我们只要把八路军打跑就可以回去,每个人都要升职、升级。可没想到这八路这么难打,干打不完,叫我们在这遭罪!”

唠着嗑他把我们领到一座酒楼的跟前,我抬头一瞅,这家酒楼正是我家房东于大掌柜二老婆“老妖精”开的“满堂香酒楼”。

我们刚开门进屋,“老妖精”在柜台上抬头一瞅,站起来迎了过来嘴里说:“哎呀妈呀,这可是稀客,哪阵风把你们俩吹来了?”

“钱少尉请客叫我们来。”

她寻思一下:“我明白啦,上面一个老客(客商)正(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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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你们哪!”

“什么老客?”

“一个南方蛮子。”

“买卖还行?”

“托您的福还可以吧!”

唠着嗑她把我们领到了楼上一个高间,刚到门口就见里面出来一位四十多岁、西装革履、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人,大分头梳得铮亮。

钱少尉这时给我介shào

:“王参谋,这位是我的老乡,广东东莞泰丰布庄的孙老板。”

我双手一抱拳说道:“幸会,幸会!”

他冲我也一抱拳:“王参谋,久仰大名如雷灌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然后冲玉莲说,“想必这位就是王太太了,令兄是大名鼎鼎的赵副官?”

玉莲点了点头。

他大惊小怪地说:“哎呀,这王参谋英俊潇洒,年轻有为;王太太年轻貌美,这可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各位快请入座!”

我们各自坐下后,玉莲小声对我说:“这人挺能嘘呼啊!”我点了点头。

跑堂的端来了茶具,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茶。我一看这“满堂香酒楼”跑堂的也不一般,茶水出壶倒在杯里不多不少,而且一滴不洒。

跑堂的站在桌旁报起了菜名,孙老板问我:“王参谋您想喝点什么酒?”

“随便。”

他问跑堂的:“你们这有什么好酒?”

“咱酒楼刚好进了一批好酒,有茅台、汾酒、杜康。”

“咱中国的酒啊,要说好还得数茅台。今天咱就喝茅台,伙计先来五瓶。”

我一听直想伸舌头,心想这茅台酒听老人说过,那是咱中国人的酒王,只不过价钱太贵,别说平常的老百姓,就是有钱的老财主也舍不得喝一瓶,孙老板一张口就要五瓶,可见此人富不可测。

他转过头来问玉莲:“王太太想喝点什么?”

“我喝点葡萄酒。”

“那好,来瓶法国干红。”

玉莲小声问我:“这法国干红是什么酒?”我摇了摇头。

跑堂的问:“各位想吃点什么菜?”

“王参谋,我不了解你们东北人的口味,你看着点吧,喜欢吃什么就来什么。”

这下我可有点懵门子了,一是上这么豪华的饭馆点菜我还是第一次,堂倌报的菜名也没听清楚,就是听清楚也不知是啥菜。二来咱是穷家出身,对吃上没有研究,平日里能对付饱肚子就行。真要叫我点,我除了溜肉段、锅包肉以外还真点不出别的。你说不点吧,在人家嘴里我还是大名鼎鼎,如果连个菜都点不出来,岂不被人耻笑?

正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老妖精”在一旁看出了门道说:“俺大兄弟,天天下饭馆,那山珍海味都吃腻啦,一到饭桌就犯愁吃啥,今天嫂子做主,给你们安排几样菜,保准你们爱吃。”

我感激地瞅了她一眼:“还是嫂子了解我,这顿饭就随你安排吧!”

她笑着走下了楼。

等菜的空,我仔细一看这“满堂香酒楼”果然名不虚传。高间的摆设也和别的饭馆不一样,有一种清雅的感觉。墙壁上挂着几副山水画,四处黑漆屏风是《红楼梦》中的十二钗图。红柚木饭桌上铺着雪白的东洋细棉布,椅子的坐垫都是紫缎子的。

过了一会跑堂的开始上菜,四个凉盘过后,开始上山珍海味,什么清蒸龙虾、红烧鲍鱼、水煮螃蟹、红焖熊掌。我心想这“老妖精”可真够狠的,什么菜贵上什么,上到三十多道的时候,心里就觉得不得劲了。虽然不是我花钱但也不能糟害人家呀,于是告sù

伙计“菜够了,不用上了”。

孙老板说:“没关系,叫他们可劲上吧!”

“吃不了白瞎了。”

那个中士赶忙说:“没事,吃不了我打包拿回去。”

钱排长从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他一脚。

酒过三巡后,孙老板端起了酒杯:“兄弟此次东北之行,不管买卖做得如何,能和王参谋交上朋友,我就不枉此行。来,大家端起杯,为王参谋前程似锦、王太太美貌常在干杯!”

他的这番话说完后,我听出了眉目,他肯花这么多钱请我,和我交朋友那是扯蛋,关键就在这“不管买卖如何”这句话上。我喝下了那杯酒后也没有搭茬,玉莲在那沉不住气了:“听了孙老板的话莫非你这买卖出差了?”

“王太太真是个聪明人!唉,我是做布区买卖的人。头一阵子听说东北战争事平稳了,心想东北这地方天气冷,肯定缺少棉花和棉布,于是就从海上运来了一批,准bèi

到北边去卖。可是没想到,没出营口就被北卡子扣住了,卡子上的人说这棉花布和棉花是违禁品,八路那边正缺这些东西。这批货虽说数量不太大,但我是辛辛苦苦从南边运来的,钱不钱不说,白瞎了我的一番辛劳。我想托王参谋给活动活动,所有的人情费用都由我来出,事成以后我必有重谢!”

没等我吱声,玉莲在一旁说:“孙老板,不是我们推托,你说他一个小参谋,也不认识下边的,谁能听他?”

“王太太,你的话差矣,王参谋虽然职务关系和外团的人不熟悉,但令兄赵副官乃是师长手下的红人,有他的面子,王参谋还用认识吗,只要提一句,下边的人哪个不照办?”

他的这一番话可真叫我吃惊,心想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恐怕就数这商人了,人家的脑袋是真够用啊!八路军在北边正大张旗鼓的扩军,北边的棉布、棉花都是紧俏物资,孙老板的货运到北边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这且不说,你说我和赵杰的关系,赵杰在师里的位置,他是从哪掏洞(知dào

)来的呢?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家的手短”。这酒盅一端,“不行”两字就很难出口。

“孙老板,这事兄弟确实是有难处,外团的人我根本就不认识。孙老板既然瞧得起兄弟,又给我指出了路子,我也就只好试一试了。不过丑话说在头里,行与不行我不敢保准,行则好,不行你也别恼。”

“王参谋,事先我已说过,这成与不成都无所谓。钱财算什么,是身外之物!只要能交下你这个朋友,我就知足了。”

他的话说得挺好,我心想不为钱财你扯这个?这事要办不成,你还能交我这个朋友吗,背后不骂我的祖宗才怪呢!

吃完饭,我们没有回家,直接到了赵杰家,把这事跟他一学。他笑了说:“这点小事算啥呀?我开个条,明天你到北门卡子找周排长就行。”

“这是违禁品,能那么好办吗?”

“什么违禁品,都是扯蛋,这是下边的人为了捞点外快,设立的新名目。其实咱们设卡子的目的是什么?是查违禁的军用物资。可是下边的人把他当成来钱的道。你没看这一阵子,军官和家属都阔了起来,家属们打扮得珠光宝气,就连小班长也戴上了金镏子?”

“师长不知dào

吗?”

“师长早就知dào

,他说咱们待遇不好,军饷又低,大家生活都挺困难,能搞点外捞就捞点吧,只要不太显眼出格就行。所以我们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下我明白了,怪不得师部军官们穿的、戴的、吃的一个比一个好,赵杰家光金条就有十多根。玉莲常说我:“你看人家那些军官,都是挣那些钱,老婆隔三差五就换个镏子。咱可倒好,省吃俭用攒了一个月才买了一个小的!”原来这些人都是靠勒大脖子发家的。

第二天早上,我把赵杰的条给了孙老板。孙老板到北门卡子把他的货拉了出来,临走的时候,他又请我们吃了顿饭,然后把我领到营口市的二门丁(营口专卖首饰的地方),给赵杰我们两家各买了一副金镯子和一个大克度的金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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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十八 章 克扣生怨

在东北战事平稳那一段,独九师的军官们确实都发了财,在部队起义北移延吉的时候,师部机关家属们的包里都装满了金银珠宝,为此惹来了不少麻烦。

正月十五,部队放了一天假,伙房的伙食也有所改善,同时王家善告sù

后勤处“每个士兵必须保证有饺子吃”。但是,由于经费有限,有的连队士兵还是没有捞到饺子吃。士兵们有些愤nù

了,自发到街里的饭馆去吃饭,这一下街里的饭馆遭了殃。

有一天吃过午饭后,我在家里睡午觉。“满堂香酒楼”的伙计气喘吁吁来找我说:“王参谋,不好啦!一伙当兵的吃完饭不给钱,还把饭堂砸了。老板娘叫我找你,让你赶快去一趟。”

我一听,起来穿上鞋就往酒楼跑。沿途的饭馆不少都已关门,有些士兵喝得东倒西歪在大街上骂人。

到了“满堂香酒楼”时,外面围了不少卖呆的人,看到我来了,便让开一条道。我进屋一看,屋里的桌椅板凳造得扬二翻天。“老妖精”捂着嘴巴子躲在柜台的旮旯里,十几个士兵有的趴在桌子上、柜台上,有的干脆躺在屋地上,都在呼呼大睡。“老妖精”看到我后急忙跑了出来。

“咋回事?”

“这伙当兵的进屋净点好菜,我怕他们吃完不给钱,这菜上得差了点,他们就开始找茬,把屋里吃饭的都打跑不说,还把屋子造成这样。我让他们结帐,他们说没钱,我说没钱来吃啥饭,他们的头就给了我一个嘴巴子。”

“你没说这里有我的股吗?”

“我咋没说?可他们说什么王参谋、李参谋不认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哪个是他们的头?”

她指了指一个躺在柜台上的上士,我一看上士睡得哈喇子淌挺长,地上还一滩刚吐过的食物,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酸臭味。我捂着鼻子走到他跟前用手扒拉他说:“起来,起来!”,他像条死猪一样一动不动。我叫伙计拿盆凉水往他脑袋上泼,伙计端来凉水后说:“长官,我可不敢,要泼你泼。”我端过水盆,把半盆凉水“哗”的泼在他的脑袋上。这小子扑愣一下就坐了起来,在柜台上瞪着血红的眼睛问我:“干啥呀?”

我见他还没醒利索,就“啪啪”的给了他两个耳光。这下他清醒过来了,愣愣的瞅着我。

“给我滚下来!”

他扑愣一下从柜台上下来,晃晃悠悠,冲我立正敬了个礼,没等我说话,他连打了两个饱嗝,一股酒气扑鼻而来,熏得我差点吐了出来。

我说:“你不知这家饭店有我的股吗?”

“王参谋,这我可不知dào

,恕我们有眼无珠。”

“你认识我?”

“你是赵副官的妹夫,咱们师谁不知dào

!”

“那老板娘提我,你说不认识?”

“我寻思老板娘唬我呢!咱们才到营口几天,我哪能寻思到你在这有买卖?”

我一想可也是,这年头的买卖人得蒙就蒙,得唬就唬。

“就打是这码事,可你吃完饭也不能不给钱哪!还把人家饭馆给砸了。你知dào

不,师长最烦的就是糟害老百姓!”

“王参谋,我们不是不给钱。只想赊两天,可老板娘不干,还说些不好听的。”

“咱们刚开完饷,你们手头就没钱了?”

“王参谋,你在上边不知dào

,我们从来营口就开过一个月的饷。”

“这钱都已经拨下去了,你们怎么没得着?”

“那谁知dào

啊,反正连长说钱没下来,我们也不敢问。”

“你们是哪部分的?”

“一团二营一连三排的”

“那好,把你的人都给我叫醒,给老板娘赔个礼,开饷的时候把钱送来。要不然我把这件事告sù

给赵副官!”

“王参谋,你可不能这样。我按你说的办就是了,这事千万不能叫师长知dào

!”

“好,我答yīng

你,不过今后这事你不能干了!”

他千恩万谢:“好,好!”然后叫醒了其他人走出了酒楼。

“老妖精”看我这么处理有点不愿意。我也懒得搭理她,心想他们没钱你能咋地,大不了我不要你的股份。

当天晚上,我和玉莲到赵杰家串们把这件事跟他学了。他说:“咱这队伍人员复杂,连以上的军官基本都是师长的老部下,这些人多数都是穷人出身,过去没见着什么大钱,现在见着钱就不愿意往外拿。因此咱这队伍克扣军饷的事成风。”

“师长不知dào

吗?”

“师长也曾耳闻,所以三令五申不准克扣军饷,可外团的人答yīng

的挺好,军饷下来后他们照样克扣。”

“你不会把这种事情和师长说说,长此下去,士兵净糟害老百姓,咱这队伍和土匪有啥区别了?”

赵杰一听笑了起来。

“你笑啥呀?”

“你这个书呆子,咱这队伍是刚组建的,老底子就是土匪,现在换汤不换药,人还是原班人马,只不过是名称变了变。但这‘土匪’两字你可不能乱说,尤其是在师长跟前,你更不能提这两个字。另外,军饷的事也不能提,因为这是要得罪一大片人的,这年头得罪人是没啥好处的。明天我侧面和师长提一下。”

第二天,赵杰可能是跟师长讲了,没过两天,一团二营的那个连长就被撤职了,独九师克扣军饷的风这才稍微好转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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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十九 章 悲惨一家

转眼过了正月,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原野也渐渐披上了绿色的衣裳。

有一天我站在师部当院,瞅着天空中从南往北飞的大雁,一会排成一字形,一会排**字形,心里觉得酸溜溜的,想起离家大半年了,也不知家里的情况怎么样,八路军到现在怎么还不全面反攻呢?想着想着,我突发奇想,赵杰瞧不起我,就连打猎都不愿意带我,说带我白搭。明天是礼拜天,我何不去打只雁叫他看看。一来散散心解解我这心里的闷气,二来如果运气好真能打个雁的话也能堵堵赵杰的嘴。傍晚下班的时候,我从军械库借了一把三八步枪,领了二十发子弹。

晚上回到家里,玉莲问我:“下班拿把枪干啥?”

我把想法一说,她“扑刺”一声笑了说:“你呀,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大雁是你打的吗?连六哥这么些年都没打着大雁,就凭你还想打大雁?你可别出洋相了!”

“你可别小看我,我这个人枪法不咋地,可运气好,在‘靠江龙’那山雀都叫我打着了,大雁不比山雀大得多了吗?”

“你那是瞎猫碰着死耗子!”

“你就敢保证这回我就碰不着死耗子?”

她听后把嘴一撇。

“说真的,打着打不着到没寻思,主要想出去溜达溜达,我这几天心里闷的慌。”

“你那点心思我知dào

,看着大雁往北飞,又想你那工作队和那个穷家啦!”

她的话一出口,我的眼泪在眼圈直转转。

“行啦,别提个茬你就来了!反正我在家也没事,天天陪六嫂到师长家和二婶打牌也没意思,明天就陪你碰碰运气。”

第二天,我俩早早起了炕。“胖头鱼”看见后问:“大礼拜天起来这么早干啥?”

“嫂子,我们俩今天打大雁去。”

“胖头鱼”一听乐了:“你们还有这两下子?难怪,当兵的吗,连个大雁都打不着还咋打仗!”我一听心想今天这大雁打不着可就砢磣(丢人)了。

带着中午吃的麻花,我俩出了营口的西门,往野外一瞅,野草已经绿油油的覆盖了大地。老乡们已经开始扬粪(冬天送粪堆到地里,春天扬开再翻地,这是东北农民种地的方法)准bèi

春耕。瞅着远处隐隐约约的群山,玉莲犯起了愁说:“这么远的山咱俩咋走啊?”

“这你可想错了,打雁不能上山,我听六哥说得挑有水的地方,雁飞累了下来休息喝水,这时候就能打着。”

“咱上哪知dào

哪有水泡子?”

我指了指地里一个扬粪的老乡:“咱们问问他吧。”

走到老乡的跟前一问,他告sù

我们顺着毛毛道往西走,大约五里地光景就有一个大水泡子,那里的雁可多了。我俩一听可高了兴,顺着毛毛道风急火撩(急忙)地往西走,恨不得马上走到泡子边。

走了大约三四里地的光景,在一座沙丘的后边出现了一个地窝棚,看样子是个被遗弃的看瓜窝棚。在我俩快要走到窝棚的时候,仿佛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出有人哭的声音。偏赶这时候我肚子疼了起来,就蹲在道边解大手。

“这么偏僻背静的地方,又不是看瓜的时候,窝棚里咋有人?”

“一会咱去看看,顺便再要点水喝。”

玉莲心急还没等我解完,自己向窝棚走去。

到了窝棚跟前,只听她“妈呀”一声扭头就往回跑,我急忙提上裤子拿起枪迎了过去。她跑到我的跟前,躲在我的身后,用手抱住我的腰,我问她:“咋地啦?”

她瞪着惊恐的眼睛,哆嗦了半天才说出话,用手指着窝棚说:“鬼——鬼!”

我虽然不信什么神鬼,但叫她这么一闹腾,心里也毛的学的(胆突突)。

“净瞎扯,哪有什么鬼?”

“你看你还不信,两个死倒在哭呢!”

叫她这么一说,我这头皮还真发炸,把子弹推上冲天“砰砰”放了两枪,然后喊道:“什么人?站起来,别装神弄鬼吓唬人!”

等了半天不见动静,

“你在这等着,我过去看看。”

“我可不敢在这等着,咱俩回去吧!”

“大白天闹鬼这不是瞎扯吗?你不用怕有我呢!”然后向窝棚走去,玉莲在我的身后紧紧的拽着我的胳膊。

到了窝棚跟前,我一看果然有一男一女两个死倒躺在窝棚的门口,上面盖了领破炕席。那脑袋已经肿得挺大,已看不出多大年纪。我突然想起,在没解大手时,听到这里有人哭的声音,这两个死倒根本就不能哭,可这哭声是哪来的呢?我想这里肯定还有活人,于是冲窝棚喊道:“有人吗?”

随着喊声,窝棚的门一开,从里边钻出一个圆巴溜丢毛也扎撒的东西,我这心一激灵,手指一动勾动了枪的扳机,只听“砰”一声枪响,“妈呀”一声从窝棚里摔出一个人来。仔细一瞅,原来是个十多岁的男孩趴在地上,两手捂着脑袋浑身乱抖。我急忙跑过去把他扶起来,看看有没有伤着他:“你咋在这住呢?这两个人是你什么人?”

这一问不要紧,小孩“哇”地一声哭起来。

“孩子你别哭,有啥事跟叔叔学。”

正在这时从小毛毛道跑来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手里端着个破碗,跑到我们跟前一把从我怀里拽过小男孩,愣愣地瞅着我们。我说:“孩子不用怕,我们不是坏人,这两个大人是你什么人?”小姑娘听我这么一问便哭了起来。小男孩看样子是饿坏了,从小姑娘的手中抢过饭碗,用黑呼呼的小手抓起碗里的饭嘎巴就往嘴里填。玉莲一见一把抢下饭碗把饭嘎巴倒在了地上说:“这都坏了能吃吗?”我一瞅饭嘎巴已经长了白毛。

玉莲从背包里拿出两根麻花递给了她俩,小姐俩二话没说,拿过麻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我仔细一端详,心想这俩孩子可真够可怜的,小小子头发挺长,上面布满了灰尘。圆圆的小脸满是泥土,看样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洗脸了,小脸被泪水冲得一道一道,好象京剧里的大花脸。再看那个小丫头,光着小脚丫,被初春的寒风冻得通红,有的地方已经溃烂化脓。下身一条大人裤子改成的裤补丁落补丁,一件破得不成样子的褂子已看不出什么颜色。腊黄的小脸,瞪着一双吃惊的眼睛,一边吃着麻花,一边眨巴眨巴地看着我们。

走到炕席前,一股刺鼻的臭味熏得我差点吐了起来,我用手捂着鼻子,掀开炕席一看,下面的一男一女已经死了有好几天,男的光着膀子,女的穿件破麻袋缝成的褂子,尸体已经发了,肚子鼓得老大老大。我问小女孩;“这俩人是你们什么人?”

“是俺爹俺娘。”

“你们怎么住在这个地方,他们又是怎么死的?”

姑娘一听麻花也不吃了,“哇哇”地哭了起来。

“孩子你别哭,有啥事跟叔叔学学,叔叔给你想想招。”

她止住了哭声,抽搭着说:“俺家姓张,原来在前边那个屯子住。俺那屯有个财主叫孙坏水,俺家种他家的地。头年收成不好,交不上租子,孙坏水要把俺卖给拍花的(人贩子),俺爹不干。他们就把俺爹打坏了,又把俺们从家里撵出来,同村种瓜的宋伯伯看我们没地方住,叫俺们住在他家的看瓜棚里。俺爹又急又气,一病没有起来,头几天死了。俺娘原来身体就不好,俺爹死后她一着急也死了。俺跟屯里的叔叔大爷说把俺爹娘埋了吧,可孙坏水不让,屯里人也不敢。俺姐俩也弄不动,只好天天守在这。”

女孩的话说完后,玉莲抽抽搭搭哭了起来。我当时心里就想,这土豪恶霸真够可恶的!看来**打土豪恶霸的政策真是英明,这样的土豪恶霸不打倒,这穷人没个活!

见我还愣愣地站在那里,玉莲说:“你别傻愣着,想想招把这俩人埋了。”

“咱也整不了,花钱雇人埋吧!”

“花钱就花钱呗,你瞅这一家多可怜?”

“你在这呆着,我去屯里找人。”

“我可不敢!”

姑娘说:“没事,俺爹娘都是好人。”

我俩从小道返回了大道,走了四五里地的光景才来到了小姑娘指的屯子。屯边地里一老一少正在地里扬粪,我上前把情况一说,老头说:“这事我们倒知dào

,不是我们不肯帮忙,是屯里的孙老财不让。俺也是他的佃户,得罪不起他呀!”

“他要是同意了呢?”

“那没说的,好歹不及屯里屯亲地住一回,别说给钱,就是不给钱,俺也应该帮这个忙。”

“那好吧,你们爷俩在这等着,我们去找孙老财去。”

玉莲在一旁说:“人家能给咱这个面子吗?”

“试试看吧。”

按着老头指点的房子,我们来到了孙老财的家。孙老财是屯子里一个中等户的土财主,人也没啥出奇的,是个干巴瘦的老头。看到我们进院倒是满热情,一口一个长官地叫着。我把情况一说,他为难地瞅着我:“不是我不给长官的面子,他家欠了我三年的租子,大人死啦我想叫小孩顶账。可小死丫头和他爹一样死拉的犟,就是不准我给她找人家。”

“死了,死了,这人一死啥都完了,账也就一笔勾销了。虽说有父债子还的说道,可这俩小孩怎么还?我也知dào

,你是想把小丫头卖了换几个钱。可你想没想,你虽然得了钱,可把小丫头送进了火坑,你这么做能合适吗?”

“长官,话是这么说,可他家欠我的钱咋办?”

“你总不能叫我替他还吧?”

“那我哪敢哪!”

看他磨磨叽叽不肯吐口的样子,我有点急眼了:“如果你不吐口,那好,我回营里带兵来,把这俩死倒抬到你家当院,什么时候你同意了什么时候埋。”

他听我这么一说,慌了神:“长官,别这样!人,我同意埋,但小丫头我得留下。”

“那不行,你这个人心眼不正。你要是不识抬举,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唉——就依你吧!”

出了孙家的大院,玉莲说;“你挺能唬啊,这当兵的听你调遣啊?”

“对付这帮土豪恶霸我最有办法,他们是吃硬不吃软,你一吓唬他就老实了。不过这俩小孩怎么办?”

“我也犯愁这个事。”

“咱师部有几个人结婚后一直没孩子,明天上班叫他们到师部看有人要没有。”

“可也行,要不咋整?”

出了屯,我们领着那爷俩来到了窝棚前。两个小孩吃饱了站在尸体前瞅着我们,老头问我;“往哪埋呀,这地方都是地,人家不让。”

“哪有乱坟岗子?”

“那可老远了,他俩发成这样我们咋抬呀?”

“就近哪有空地?”

“就大泡子边没人管。”

“好,我这有干粮,你们爷俩先掂巴掂巴(吃点)。我俩去看看地方,回头告sù

你们。”

完后,我俩向大泡子走去。

看瓜窝棚距大泡子有二里多地,玉莲早上不听话非得要穿着高跟鞋,刚才这一通折腾,脚磨起了泡,走道一拐一拐的。她抱怨我说:“不怪六哥说你事多,这年头死倒有的是,你管得过来吗?”

“碰不上就拉倒了,碰上了咋整,俩孩子多可怜?”

“我还真没见着,真有这么穷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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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十 章 险遭劫难

出门碰到的这样的事,哪还有心思去打雁哪。可是当我们快走到大泡子的时候,从南边飞过来一群大雁,在大泡子的上空盘旋了一阵后,先后落在了泡子边。

看到这么一大群雁落下来,心里一高兴就把小孩的事忘了,用眼睛瞄着这群雁。这群雁往下落的时候我特别的注了意,别的没看仔细,我只瞅到一只落在了前面一百多米的一个小土堆后面,身子看不到,小脑袋一探一探的倒看得清清楚楚。用手一指告sù

玉莲“那落了一只雁”,玉莲说:“净瞎扯,我咋没看着?”

“你蹲下别动。”

她蹲了下去,我提着枪猫着腰跑到一个土埂子后边,把枪架在了上面,趴在那里瞄准大雁探头的地方,由于距离太远,这雁脑袋探出来就像旱烟袋锅那么大,而且还不稳定。开枪打吧,心里实在没把握,往前爬吧,又怕惊跑了它。于是狠了狠心,当三点成一线锁定了雁头时我就勾动了扳机,只听“砰”地一声枪响,其他的大雁“呼啦”一下都飞上了天,打的这只却没见动静。我急忙提着枪就往土堆跑,到跟前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雁的脑袋竟然让我打飞了。

我狂喜地招呼玉莲:“快过来,打着啦!”

玉莲一听,也忘了脚痛,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到跟前一看:“你还真有两下子,啥时候练的呢?”

“没这两下子,还敢带你出来”

“说你胖,还喘上了!”

我心想这大概也是瞎猫碰着死耗子,碰得巧。

看着大雁可有点犯愁啦,提吧太沉,背吧,血渍糊拉地弄一身。还是玉莲心眼多,看我犯愁的样子说:“咱找个棍抬着不就得了!”

“这地方上哪找棍去?”

“你那枪不就是棍吗?”

我一听才想起来,是呀、这枪也可以当棍使。

解下了鞋带,绑好了雁,我俩高高兴兴地抬着往回走。到了窝棚才想起来,光顾高兴了埋人的地方忘了看。老头说:“没关系,找个地方埋了就行呗,又不是什么象样的人家。”

我说;“老人家,我给你二十元钱,把人埋完后,把两孩子先领回你家,明天早上把他俩送我哪。”然后把我的地点、职务和姓名告sù

了他,又告sù

那两个孩子:“叔叔明天给你们找个吃饭的地方,你俩要好好听爷爷的话,明早就跟他上叔叔那去。”

按理说安排两个小孩应该是家里的事,叫他们来到我家里就可以了。可我当时有个想法:独九师到营口后,官兵的生活虽然不能和老蛮子部队比,但比原来还是强得多。尤其是这一段局势稳定,营口的商业发达,独九师的官兵们靠勒商人,尤其是军官们克扣军饷都不同程度地发了财,很多人忘记了自己的穷家,忘记了在这个社会上穷苦人还是绝大多数。师部的军官们一唠起嗑,眉飞色舞地说还是国民zf好,比满洲国时强多了,你看咱们吃的、穿的、花的。一听这些话我心里就来气,叫这俩小孩到师部去,就是叫他们看看营口这地方的老百姓穷到了啥地步。

我俩抬着雁回到了家。“胖头鱼”说:“兄弟,你可真有两下子,打着这么大的一只雁!”

“雁倒挺大,不过花了二十元钱。”

“咋回事,不是你们打的吗?”

玉莲把事情经过一学,她打了个唉声:“这年头穷人太多,有的真穷得可怜,没人管呐!像你们俩这么心眼好的不多,好人必有好报,将来错不了!”

晚上玉莲心血来潮,要自己动手做雁,还要把赵杰两口和我的四个哥们都叫来。

大雁和家鹅一样,属于大牲畜,肉丝十分的粗,做的时候特别不爱烂。饭馆的师傅做的时候要配上山楂或中草药,做出的雁肉才又烂又香。玉莲哪懂这些,那时候又没有高压锅一类的器具,只能用小锅像炖小鸡一样的炖,结果怎么炖也不烂,把她急得满头大汗。

傍晚的时候,赵杰两口子和我的四个哥们来到我家。马瑞芳进屋就吵吵说:“喜山还真有两下子,你六哥自称为打猎高手,到现在连个雁毛都没打着。”

赵杰笑了:“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没想到喜山的枪法还真挺好。”

玉莲嘴一撇说:“他有什么枪法,这是瞎猫碰个死耗子。”

“话不能这么说,我这枪法还是有准头。”

赵杰点点头说:“那倒是,这雁不好打,爱惊,没有好枪法是打不着的。”

我心想怎么样,这回你也服气了吧。我并不是象你说的那样,是把没梁的壶,某些方面你还不如我呢。

唠着嗑的空,玉莲把桌子放好了,大家坐好后玉莲把雁肉端了上来。大伙伸筷挟起来一尝,咋咬也咬不动,马瑞芳说:“这是啥呀,一点也没烂,咋吃呀?”玉莲觉得不好意思啦,说:“炖了一下午,还是这个样子。这事扯的,不如叫饭馆给做了!”

晚上的雁肉虽然没有吃好,但大伙对我们打雁时碰到的事却都感慨万千。赵杰说:“没想到世上真有这么穷的人家。”

我说:“六哥,你生在富人家,长在富人家,大了以后上学念书当军官,哪知dào

当今社会穷人的苦劲啊!”

赵杰笑了笑,说道“可不是咋地,我寻思满洲国倒了,日本人跑了,咱中国人扬眉吐气了,日子该有所改善了,可老百姓还是这么苦,这事有点说不过去。”

“这种现象不足为奇,一来是满洲国刚倒台,百业待兴,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二来是这外鬼刚跑,国共两党又开始打仗;三是国民zf嘴上喊着为了民众的利益,为老百姓着想,可咱也看得清清楚楚,这营口的大小官员能捞就捞,得贪就贪,老百姓能有好吗?”

侯殿春在一旁插了一嘴:“二哥说得对,战乱是一方面,最重yào

的是国民党**,**,社会能有好吗?我看得改朝换代了。”

赵杰听侯殿春这么一说,脸沉了下来问到:“怎么换,换什么样的zf?”

“我听人家说,**提倡人人平等,要建立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国家,我想真要是建立那么个国家,像二哥碰到的事可能就没有了。”

“**提的口号、实行的政策我也知dào

,但那是不可能的!穷富之分自古以来就这样,啥时候都得有穷有富。至于人人平等那更是不可能,穷人分了东西乐了,有钱人的财产被分这心里能舒坦吗,这能叫平等吗?但是,国民zf也不咋地,光**这一点就是个大病,这zf将来倒台就要倒在这一点上。”

“在赵副官面前不应该我说,我总觉得咱们替这样的zf卖命不值得。”

他这话一出口赵杰的脸变了色:“没想到你这个人挺有政治头脑,我从军这么多年都有不知dào

给谁卖命的问题。我只知dào

咱从军是为了多挣钱、有出息,看来你这个人头脑不简单哪!”

我一听这赵杰话里有话便急忙说:“六哥你别听他瞎咧咧,他能有什么政治头脑?”

赵杰摇了摇头。

晚上我的四个哥们走了后,赵杰对我说:“你们这个老四不把握,我看十有七八是那边派来的人。”其实那我心里也早画魂(怀疑),觉得老四这个人和其他士兵不一样。第二天,我专门找他唠了一下,他矢口否认。

我说:“你是**的人也好,不是**的人也好,咱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你今后说话可得注意。我六哥是个不问政治的人,换了别人这包可就沾大了!”

“换了别人我也不能说啊,我看赵副官人挺好,不小看人还有正义感,这才敢说。其实我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对这个zf看不惯。”

“四弟呀,咋回事你心里明白。不过我劝你句,啥事得讲个策略,尤其是在咱这个队伍里,国民党的特务遍地都是,他们的眼线又多,一个不慎就得掉脑袋。”

“二哥说得对,以后我注意就是了。”

侯殿春嘴上虽然这么答yīng

,实jì

上他仍然四处和士兵散布所谓“看不惯”的事,后来到底沾了个大包,险些被军统的人枪毙了。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老头把两个孩子送到了师部。当时我正在伙房吃饭,门卫来告sù

我,有个老头和两个孩子来找你,我到门口把他们领到伙房。军官们吃惊地问我:“是你的亲戚吗?”我说:“不是。”然后把事情的经过学了一遍。大伙都叹息地说:“这年头的穷人可真苦啊!”只有几个国民党的特务不是好眼睛地瞅着我。

当天中午,王家善师长也在伙房吃饭,听我说完事情的经过后,招呼我领着两个孩子走到他的跟前,他用手摸摸这个,摸摸那个,说了句:“这孩子的命挺苦啊!”然后告sù

伙夫给孩子端来了两份饭菜。看到孩子吃得香甜八拉的样子,他又难过得眼泪在眼圈直转转,对我说:“你这个人心眼挺好啊!人吗,就得有份好心肠。”

待孩子们吃完饭,我却犯了愁,原想在军官中给他们找个安身之处,可我把想法说完后,没人理这个碴,问了几个结婚好几年没有孩子的军官,他们都摇头说:“咱们是军人哪,不论哪天就打仗,带两个孩子那不是自己找麻烦吗?”有人说:“你两口子也没孩子,就自己留下吧!”

我说:“我一个小中尉,挣那两个钱养活个老婆都强维持,哪有余力再养活两个孩子?”

这时候,军统的一个中尉走到我的跟前说:“王参谋,这样的孩子以后你不要往师部里领,咱这是军队,不是福利院,要管你得去找zf。”

下午我请了假,带着俩孩子到了国民党营口市zf。结果市zf的人说没有那笔经费,营口现在又没有福利院,孤儿的事没法解决。没有办法我只好把他俩领回了家。

回到家里,可真犯了愁。不管吧,看两个孩子可怜巴巴的样子又于心不忍。管吧,我俩吃住都没个固定的地方,经济上也真没那个余力。正在我们左右为难的时候,“胖头鱼”听伙计说我打雁碰到的两个孩子来了,兴冲冲地来看孩子。进屋后看我俩愁眉苦脸的样子惊异地问:“咋地,两口子做了善事还这么愁眉苦脸的干啥?”我把情况一学,她笑了说:“我还以为多大个事呢,不就是俩孩子的吃住问题吗?守着啥人学啥人,这俩孩子我留下了,处得好了我认他们个干姑娘、干儿子,老了以后也有个依靠。”

我俩一听可真是喜出往外,连忙叫两个孩子跪下给他磕头。

这俩孩子自打跟了“胖头鱼”后,倒也挺会来事,把“胖头鱼”哄得乐乐呵呵的。虽然干亲没有认,但她拿俩孩子倒也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孩子穿得齐齐通通,灰黄的小脸一天天红润起来,我这颗心也就落了底。只有玉莲有点想法,她说:“这俩孩子这么小,‘胖头鱼’不想叫他们上学,反而叫他们干些零活,这可有点不对劲了。”

“知足吧,不管咋地,孩子能吃饱、穿暖就是他们的福份了。你没看大街上那些要饭的小孩谁管哪?”

玉莲叹了口气:“那倒是,要是这么一比他俩就不错啦!”

这件事本来是件平常的事,可是却在独九师国民党特务和**探子之中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侯殿春有事没事总往我家里跑,跟我唠一些穷人要翻身必须得推翻国民zf的道理。我知dào

玉莲不爱听这些话,所以唠的时候总想法避开她。侯殿春多次问我:“你是不是那边的人?”后来我把实底告sù

了他,他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我看出来啦,你即使不是那边的人也在那边干过事。”

直到这时,侯殿春也没承认他是**的人。

我的这件事也引起了国民党特务们的注意,用他们的话说“只有**的人才这么可怜穷人”。于是对我进行了秘密调查,这件事还是赵杰的一个拜把子兄弟告sù

他的。

赵杰的这个拜把子兄弟姓姜,是三团的一个少尉排长,被国民党特务发展成国民党员。姜排长和赵杰的关系,独九师除了王家善知dào

外,其他的人根本不知dào



姜排长原来是盘石县一个小绺子的当家地,山头号“占山虎”,在盘石一带小有名气,老财们一提起他就胆战心惊。满洲国的时候,日本人对他进行了多次围剿,到满洲国倒台的时候,他的队伍只剩下十几个人了。王家善在长春扩编队伍的时候,赵杰到盘石找到了他,经过说服动员后,他随赵杰来到长春投奔了王家善。由于只带了十几个人,王家善准bèi

给他个上士班长,越杰为他说了不少好话,才被任命为少尉排长。为此他非常感激赵杰,就和赵杰拜了把子。赵杰因为这类事经lì

得多了,同时又因为他是个小排长,时间长了也就忘了这件事,因此独九师的人不知dào

姜排长和赵杰也是拜把子兄弟。不过姜排长对赵杰的好处是念念不忘,总想报答他一下。

在我打雁那件事过了十多天的时间,姜排长到师部找到赵杰把他请到街里的饭馆对赵杰说:“大哥,我最近几天没在部队,你知dào

我干啥去了?”

“我上哪知dào

去!”

“我现在是国民党员,前几天接到一项任务,叫我陪军统的一个杜上士着便装到吉林法特去了解一件事。”

赵杰听后心里一惊,故做镇静的问:“你们到哪去了解什么事呀?”

“你妹夫领俩穷孩子的事,引起了军统方面的怀疑。杜上士说:‘只有**的人才可怜穷人,这个王参谋可能是**派来的探子。’我说:‘不能吧?他可是赵副官的亲妹夫啊!’他说:‘赵副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总编着法和我们做对,不是党国可信任的人!’我知dào

他们这次调查,王参谋是次要的,关键是为了你。”

“你们调查到什么了?”

“我们到了法特后,找老乡一提你,他们都说你是好人,官大不小看人又肯帮zhù

人。一提王喜山也都知dào

,说他是**的工作组长,那一带的老财们都把他恨坏了。杜上士说:‘怎么样?我们就觉得这两个人不地道嘛,这是埋在师座跟前的两颗炸弹哪!’我问他:‘咱们回去,对他俩准bèi

怎么处理?’他说:‘上报上级,然后秘密除掉。’我心想这碴子安得挺老啊!说句实在话,国民党我也没见到什么好处,虽然他们许愿说以后保准提升我,可那是以后的事。咱当兵的有今天没明天,谁能想那么多?可大哥你呢,对我恩重如山,没有你,我哪有今天?我不能干对不起大哥的事。如果叫杜上士回来,我敢说你和王参谋都得死。这帮人你也知dào

,就是师长也不一定能保下来你。想来想去,我寻思绝不能让他活着回来,于是在你们老家黄鱼圈过江的时候,我把他推到了江里淹死了。”

“你确认他淹死了吗?”

“他掉江后,摆船的想下江捞他,我说:‘你要捞他我就整死你’,摆船的没敢动,我看他在江中挣了几下命,然后沉没影了我才走。”

听到这赵杰的心放了下来,问他:“你和他们怎么交待的?”

“这事我寻思了一道。你说掉江淹死了吧,人家肯定不信,哪有这么倒霉的?你说叫八路杀了吧,一来我俩是穿便衣,二来他被杀了我怎么还活着?这件事可愁死我了,到沈阳也没憋出个招。我想不回来了,可又想我要是不回来,他们肯定更加怀疑你们,如果再派人去调查那可真就坏啦!”

听到这,赵杰可真有点着急啦:“后来你是怎么想出招啦?”

“唉,什么招也没想出来。”

听到这,赵杰的脸有些变了色。

姜排长一见说:“大哥你别着急,这事不该你们有难,也不该我为难。我到沈阳后,找了家旅馆住了下来,一来休息休息,二来静下心好好寻思寻思。碰巧我住的旅馆旁边有个窑子叫‘玉春楼’,是小日本时修的三层洋楼。后半夜的时分,我听大街上的人七吵八嚷喊:‘不好啦,出人命啦!’我走出房间到大街上一看,只见一个人血渍糊拉地躺在‘玉春楼’下,听人们说:‘这小子是南方蛮子,逛窑子钱不够,被‘大茶壶’打急眼,从楼上跳下来摔死了。’我一端详,这小子的身材和杜上士差不多,脸呢,已经摔得破头烂疵看不出模样。我灵机一动,心想,何不来个冒名顶替,于是就找到了当街的警察所,说这个人就是杜上士,然后叫他们给我开了个证明,我花几个钱把他拉到郊外埋了。回来后我跟军统的人说:‘到法特调查后,没什么说道,王参谋满洲国时是小学校长,八路军过来后说他当过汉奸要杀他,他才投奔了赵杰。杜上士回来时在沈阳逛窑子,给不上钱,叫人打急眼了跳楼摔死了。’我把证明交给了他们,他们开头不相信,扣了我一天一宿派人调查后才把我放了。我直接来找你,你可得注意啊,别叫这帮人把你算计了!”

赵杰听他说完了这件事后,一面对他表示感谢,给了他三百元钱。同时又气又恼,气的是这帮人太狂妄了,谁都敢算计;恼的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管闲事,险些丧了命,又差点连累了他。

晚上下班后,赵杰气冲冲地来到我家,坐在炕沿上呼呼喘粗气,我问他:“六哥,这又咋地啦?”

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你干的好事,咱俩的命都差点丢啦!”

然后把事情的经过学了一遍。当时把我也吓了够呛,心想这么点事惹出这么大麻烦!

赵杰看我没出声更加来气了:“你别以为报纸登了你个大侠,就把自己真的当大侠了。这年头遍地是叫花子,你管得过来吗?再说咱现在是干啥的?——是军人,军人就得研究军事!你知dào

我把你弄到参谋处费了多大的劲?为的是啥?就想让你有个出息!可你到好,闲事没少管,业务上一点进展都没有。处里的人说你当个老师可以,有文化,字写得好,搞军事不行。如果没有我的面子人家早不要你了!”

这是赵杰第一次用这种态度对我。当时我嘴上没说,心里还是不服气,军人咋地,军人也是人,看到别人有为难事就不管了吗?这是什么军队?要是在**那边,我做的这件事得受表扬。这可倒好,差点丢了命!说句实在话,我真想说这兵我不当了!

赵杰走后,玉莲一再劝我。我静下心来想一想,这赵杰的话也对。当今社会就是这个样,不平的事遍地都是,咱一个小老百姓能咋地?不过从那天开始,我和赵杰对国民党军统的人真就做下了仇。瞅着他们就难受。赵杰多次和我说:“等打起仗,我非叫这帮玩艺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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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十一 章 大战前夕

一九四七年六月份,经过王家善多次要求,独九师部队全部调回营口市,并改成52军暂编58师。

此时,东北民主联军经过休整以后,恢复了元气,对国民党占领区开始了大反攻。东北的战场上又炮声隆隆硝烟弥漫,国民党军队战败的消息不断传来,整团、整师,甚至整军的部队不断被消灭。营口的港口上军舰不断来往,大批武器弹药、军用物资源源不断送往各战场,营口成为民主联军攻击的一个重yào

目标.

九月份,情报部门得到消息,民主联军一个纵队的兵力日夜兼程向营口扑来。营口的守备部队以58师为主,港口上驻有25师一个加强营,再加上城防司令部和警察部队大约两万余人。民主联军的这个纵队是一个主力部队。据说这支部队战斗力非常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部队的官兵几乎都是从南边过来,身经百战的老八路。消息传开,整个营口陷入一片恐慌,人们对于战争的恐惧不亚于瘟疫,表现的是惊慌和无奈.

那几天,营口乱成一片,店铺纷纷关张,大街上几乎见不到行人。有钱人收拾金银细软准bèi

外逃,没钱人也到处买生活用品。人们行色匆匆,脸上充满了忧愁。

晚上下班回到家里,玉莲问我:“八路军真要打营口吗?”

“是真事,今天下午师部接到军部死守营口的命令,师长和六哥他们去城防司令部开会,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刚消停几天,又要打仗了这可咋整?”

“没啥办法,就得挺着。”

“胖头鱼”听说我下班回来了,急忙进屋问:“大兄弟,真要打仗啦?”

我点了点头。她愁眉苦脸说:“真是的,刚消停两天半又开打了,咱这老百姓能有个好吗?你说大兄弟,咱东北这旮旯这些年哪捞着个好。小日本子进东北那暂(时候),军队都跑啦,叫小日本子那个横行霸道,把咱东北的老百姓可欺负苦了。光我这筷子厂就被他们烧了三次,我在皇宫里烧了大半辈子火的老爹也叫他们给打死了。满洲国好不容易垮台了,小日本子都跑了,我寻思这回能过上安生日子。其实呀,穷点、富点都没啥关系,只要能消消停停的就比啥都强。哪成想小日本子刚跑,这军队就一拨一拨来。先是八路军,后是中央军,这两伙军队没完没了地打。俺老家在黑龙江五常县,想回家看看都不敢,俺就琢磨不开,这两伙军队打的啥劲呢?小日本凶的时候都猫在关里,咱东北这块,一个八路军、中央军都看不着。抗战胜利了,东北又是香饽饽啦,你也争,他也抢,争来抢去还不是老百姓遭秧。有能耐打外鬼呀,窝里斗算什么能耐?”

“嫂子,其实打日本子的时候,这两伙军队在关里打日本军队也挺凶,只不过咱不知dào

。”

“这事我到也听说过,我想不开的是咋不过咱这边点,何必净些胡子打日本。”

“这些事都不是咱小老百姓能理解得了的。当务之急是要考lǜ

,考lǜ

这仗就要打起来了,咱们怎么办?”

“可不是咋地,今天下午死老头子来了,告sù

我把值钱的东西收拾收拾,风声再紧就得出去避一避。”

“你家老头子说得对,仗一打起来,枪子和炮弹可不长眼睛,乱飞起来它可不管你是不是老百姓。”

“这个理我倒懂,可是这么长时间你们也看到了,我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俺家值钱的玩艺都叫老三老四这两个小妖精划拉去了,我就剩下这房产和厂子。我也寻思好了,我无儿无女就这么点产业。产业完了我也完了,指着她们管我?白寻思!所以我哪也不走,就在这死守。没死算我命大,死了也没啥牵挂。”

“胖头鱼”走后,我对玉莲说:“这两天我可能没空,明天你到六哥那和六嫂合计合计,看不行你们也出去躲一躲吧。”

“你呢?”

“我没办法呀,谁让咱当兵来的,当兵的一打仗就跑那成啥事?”

“你可得留点心眼,看事不好就躲一躲。”

“这不用你告sù

,仗,我还是打过几回的,有经验。”

“有啥经验?虎了八叽的!”

第二天上班以后,师部召开了排以上军官紧急军事会议,会议是在师部后院小礼堂召开的。当我进屋时里面已经挤得满满的。一张大长桌子的两旁坐满了校级以上军官,尉职的军官几乎都站着。军官们议论纷纷,有的说:“民主联军一个纵队万把千人就敢照量咱营口,这胆也太大了!”有的说:“你可别小看这万把千人,那可都是老八路啊,敢打硬仗,听说小日本部队都照他们打怵。”还有的说:“听说司令员是个女的,这女的指挥打仗能行吗?”

这时门口的警卫喊了一声“师长到”,全体军官坐着的起立,站着的立正。王家善师长走进屋来,随后是张作宪等“五虎将”。大家心里明白“五虎将”都来参加会议,这仗肯定小不了。

王家善坐下后,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赵杰走到墙上挂着的地图前拉开了布帘,告sù

大家:“民主联军这次举行的秋季攻势,是采取奔袭战,目前一个纵队的兵力,已避开长春、四平,绕过沈阳,直奔营口而来。沈阳战区司令部和52军军部电令我部不惜一切代价守住营口。大战即将来临,师座有令,临战萎缩者杀!临阵脱逃者杀!丢失阵地者杀!违抗命令者杀!搅乱军心者杀!”这“五杀”一出口,屋里的军官们都面色严肃起来。赵杰宣bù

完战时纪律后,站到了王家善的身后。

作战科长王文祥走到地图前,讲解了一下营口的具体防务布置和在战时出现特殊情况的应急措施。

营口的防务计划是王家善在当城防司令时提出来的。因为营口地势平坦在军事上只有辽河是一道天险,王家善当时讲:“如果不加强营口的防务,单凭几座日伪时期留下的破炮楼和几乎看不出模样的破城墙,如果有战事肯定是守不住的。”东北战区长官部同意了他的要求,后经作战参谋们根据营口的地理条件反复研究精心设计形成了防务计划,报请东北战区司令部作战处批准后开始实施,在当时来讲也算是比较周密的。

这项城防计划耗资巨大,动用了十万民夫和部队,历经六个月才全部竣工。主要工事都在营口的东南面,对于西北方面由于有辽河做天险,防守力量相对薄弱,主要是由警察部队担当。

营口的重中之重是港口。港口如果失陷,那将意味着国民党失去一条由关内通往东北的重yào

的补给线,营口也将失掉了重yào

的战略意义。民主联军不远千里,直逼营口其目的也在于此。

52军军部把驻守港口的任务继xù

交给装备精良的25师加强营,同时停泊在港口的军舰上还有两个连的机动兵力。58师部队全部在两面的陆地上,形成了以港口为中心的防御体系。

58师当时的兵力共有一万四千余人,编制为三个团,一个加强营、工兵营、炮兵营、通信连、战地救护队和师部警卫连。按当时国民党的编制,军机关各部为处,师级为科。可是由于58师是原东北保安第四总队,其编制也按军级编制。到营口后改编为独九师,王家善师长心里很不愿意。因为一万四千余人的队伍,如果在抗战时比一个军的人数都多,所以在改编的时候王家善师长不同意把机关的编制编为科,当时的国民党当局考lǜ

到王家善的情绪,师部机关的编制仍为处。

对于58师这支新组编的杂牌部队,国民党当局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东北民主联军也没拿他们当回事。其实58师的根底赵杰最清楚,虽然人员复杂,武器装备落后,但还是相当有战斗力的。那是因为58师的军官以王家善的老部下为主,很多人是军校毕业生。王家善又待兵如子,他的部下对他也是相当忠诚。那个年代的人一般也不知dào

什么正义不正义,只知dào

谁对我好,我就给谁卖命。

58师的官兵虽然绝大多数人没有受过正规训liàn

,但是他们多数都是胡子出身,有很多人都是当年的抗日好汉,连以上的军官也都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指挥员。这些人枪法准、敢玩命是一般军队比不了的。因此,58师表面看是支杂牌军,其实战斗力很强。

在这次会议上,王家善说:“这场仗要是打不好,吃亏就要吃在弹药不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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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十二 章 尔虞我诈

在当时营口的防务上,52军留了很大的心眼,让25师加强营三千余人全部驻守在港口沿海一带,交警支队驻扎在西北面辽河沿岸,东南两面的陆地防务全部由58师担当。懂点军事常识的人一看就明白这是在拿58师当挡箭牌。当时的民主联军没有海军,从海上进攻营口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从北面辽河方向进攻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而要全面进攻营口,只能从海城、牛庄、耿庄三个方向来,无论从哪个方向,58师都面临着正面进攻。同时情报部门还得到一条准确消息,25师加强营得到密令,为确保港口安全不到紧要关头,不准支援58师部队。赵杰得知消息后对王家善说:“师座,不知这52军是怎么想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营口一旦失守,港口能守得住吗?”王家善紧锁眉头说了句:“这是没安好心。”

营口当时的防务是经过大半年的时间才修筑完成的。原先按东北战区司令部的指示,共分二道防线,重点防守在土城墙上。后来王家善视察了整个营口后,在校级以上的军官会议上说:“营口是个名胜古城,城内有很多名胜古迹,都是老祖宗们留下的好东西,仗尽量不在城里打。”

根据他的指示,作战处把防线分为三道。

第一道防线在营口的土城墙外围。以日伪时期留下的碉堡为主,同时又新挖了一些战壕和散兵坑。战壕与碉堡相通,全部挖成W字型,主要是在对方进入战壕后,一支枪就可以阻止对方向碉堡靠近。

为阻止对方大规模的进攻,军需处又从沈阳调来了大量地雷,工兵营在外围布设了很多地雷阵。同时加工了大批的铁丝蒺藜,布置了三道铁丝网。

第二道防线就是营口的老城墙。说是老城墙,其实就是土围墙。因为多数地段都在老城墙的遗址上,士兵和老乡把这个土围墙也叫老城墙。土围墙虽然没有老式城墙坚固和高大,但在地势平坦的营口也算是一道屏障了。再加上修建的时候按现代战争设计,因此在某些方面比老式城墙的防御作用还要大。

第三道防线是在师部的左右。主要是防备对方一旦进入城内,则以巷战为主。在师部周围的民房院墙上都掏出了枪眼,街道和胡同设置了障碍、掩体和暗堡。

在火力布置上,步兵利用老城墙居高临下的优势,和一线阵地构成一个火力网。在火力网上参谋们特别注意了碉堡的火力死角和射界,碉堡的火力死角则成为城墙上的火力点。对方无论从哪个角度进攻,都没有火力死角。城外一线的碉堡内,都有一到两挺轻机枪,大的中心碉堡有重机枪。

在炮火上,炮营的炮群表面上分为两个,但在小学操场内又设置了一个隐蔽炮群,不到关键的时候不准暴露。联军部队在这一点上可能没有得到准确的情报,在试探性进攻的时候,这个炮阵一直没有遭到炮击,结果在大部队开始全面进攻时吃了大亏。

为了加强炮火火力,王家善多次给沈阳总部发电,请求一旦打起仗来,港口上停留的军舰进行炮火支援。沈阳总部满口答yīng



为了确保炮火的准确率,在城墙上还分别设置了十个观察点。每个观察点有三个人和一部电话,随时校正军舰上的炮火和炮兵发射的弹着点。

在兵力布防上,一线阵地由一团和三团一个营负责。因为一团的士兵都年轻力壮,进能冲锋,撤跑得快。同时,根据52军军部必保港口的要求,在东南方临近港口的地方由58师战斗力最强的加强营防守。

二线阵地则由二团负责。二团的士兵多是老兵油子,枪法准但体力稍差。

三线则由师部警卫连和工兵营负责。师部机关的军官以五人为一单位编成了临时战斗小组,不管男的女的、文职武职和后勤全部发了武器。

针对民主联军爱用声东击西、重点突pò

的战术,师部特意留下了三团的两个营作为机动兵力。

在这次军事会议上,当作战科长王文祥讲解完具体的军事布置后,赵杰说:“诸位,这场仗看来要恶要大,咱们队伍的士兵大部份都没受过正规的军事训liàn

,枪一响难免出现临阵脱逃的事。我有个想法,以往作战咱们都由军官们督战,这一次专门成立一个督战队,督战队员由最忠于党国的军统人担当,不知大家可否同意?”

赵杰的话刚一出口,军官们都说:“好啊,这才是为党国表忠心的时候!”

军统的上尉站起来说:“师座,我不同意赵副官的想法,打仗不是我们的事。”

一团的大个杨副团长操着大嗓门说:“咋地,整人有两下子,打仗耍熊啦?你们天天抓**探子,共党的军队打到眼前,不正合你们的意,可劲抓呗!”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赵杰的这条建议,其实是王家善暗示,“五虎将”们合计好的。

上尉阴沉着脸说:“你们这是没安好心,我是军统的人,没有上峰命令是不上前线的。”

王家善一听,把眼睛一瞪说:“怎么地,什么军统八统地,你是不是军人?”

上尉说:“是军人。”

“那好,是军人就得上战场。我现在任命,你担任督战队长,其他军统人为队员,从明天起下到一线。你们要负起督战的任务,如果有误,军法从事!”

上尉不情愿地坐了下来,不是好眼睛地瞅着赵杰。

会议快要结束的时候,王家善站起来神情严肃地说:“诸位,这仗是我们投奔**以来打的第一场大仗。从营口的军事防务上大家都明白了吗。咱们这一仗是有进路没退路,军长把咱们师放在最前沿,那是对咱们的信任。从打咱们部队建立以来,有些人瞧不起我们,认为我们是鸟合之众,对我们不放心,现在是考验我们的时候了!我们是军人,军人就要以战死疆场为荣。大家都是随我出生入死的弟兄,我想告sù

大家就是一句话:这一仗必须打好,为咱们部队争口气,叫那些瞧不起咱们的人看一看,咱们不是孬种!”

在那天的军事会议上,还有一项计划一直没露,这项计划只有师长、“五虎将”、三个团长和加强营营长知dào

。仗打完后赵杰对我说:“没打仗以前,我们几个就考lǜ

到25师加强营不出手的问题,这是52军留的心眼,也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等双方打得差不多了,他们出来捡个大便宜。针对这个问题,刘凤镯提了一个建议,他说‘打起来后,如果加强营不出手,就把东南角让道口子,让联军部队逼近港口。这样老蛮子部队就不得不出兵,一来缓解咱们的压力,二来不能叫他们白拣便宜’。我们几个一合计这个建议挺好,就告sù

了师长。师长说‘可以,不过要在顶不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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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十三 章 惊慌失措

这次军事会议以后,部队忙于备战,营口的老百姓也乱成一团。有钱的人带着妻儿老小,坐船、乘火车逃到上海、沈阳,穷苦老百姓纷纷逃往乡下避难。于大掌柜带着他的三老婆、四老婆逃往上海。

有一天晚上,吃过晚饭后,我在院里闲溜达,“老妖精”急三火四(匆忙)的进了院,看到我后摸了摸脸上的汗水说:“王参谋,吃过饭了?”

“刚吃过,你怎么有空上这来了?”

她哭丧着脸说:“死老头子跑了,我找大姐合计合计咋办呢?”

正在上屋灶房收拾餐具的“胖头鱼”听到动静后走了出来,一出屋,就惊讶的说:“哎呀妈呀,二妹子,你咋有空上我这来了?”

“老妖精”走上前拉住“胖头鱼”的手,眼泪刷刷的往下掉,哽咽着说:“大姐呀,可完了,咱那死老头子连个声都没吱,领着老三、老四昨晚坐船偷偷跑了。”

“胖头鱼”笑了笑说:“就为这事把你伤心成这样呀,太不值得了。前天他就来告sù

我,说船票都买好了叫我跟他走,我才不跟他去呢,丢下这么些房产和两个孩子怎么办。我原想狠狠心带两个孩子跟他走吧,可死老头子死活不让带孩子。没办法,我只能不跟他去了。”

“老妖精”一听,止住了哭声说:“大姐呀,不是小妹说你,这都啥时候了,你还舍不得这些破烂,要是死了,这些东西有啥用?再说两个孩子也不是你生的,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胖头鱼”说:“理是这么个理,可要是没死,不还得过日子吗。两个孩子虽说不是我养的,这么长时间了,我跟他们也挺有感情的,不能扔下他们不管哪!”

“唉,咱姐俩就是这个命啊,我也是舍不得我那酒楼。这回打仗咱要是不死,非把买卖做得红红火火,气死老三和老四这两个狐狸精。等死老头子回来,咱俩可不能轻饶他!”

“老妖精”说完后,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告别了“胖头鱼”转身扭搭扭搭的走出了大门。

师部机关的家属们也人心惶惶,师长的老婆二婶先带着孩子坐飞机逃往沈阳,其他的军官家属也合计好一同乘火车到沈阳去。原定家属们走的时候,马瑞芳来叫玉莲。让她在家里收拾好东西,等着信。等了两天没见动静,我说:“人家是不是走了,你还在家傻等着?”

“不能,我们都合计好了。”

“咱去看看吧。”

“可也行。”

我俩到了赵杰的家后,见人去屋空门已上了锁。一问房东老太太,她说:“赵太太已经上沈阳了,赵副官这两天也没回来。”.

玉莲一听,眼泪刷地掉了下来说:“这马瑞芳太不对劲了,我对她咋地?关键的时候把我丢下了。六哥也不对劲,和你天天见面告sù

一声不就得了!你也是,不会打听打听?”

“我一天忙得脚朝天哪有时间哪?”

“大难来临谁也不行!我得找六哥去,好好问问他,马瑞芳是你老婆,我不是你的亲妹妹吗?干啥呀,光顾老婆不管妹妹!”

“算了吧,没走就没走,咱俩生死在一起不也挺好的吗?”

“你少说废话!要死你自己死去,我可不愿意死。再说死不死的不说,不是那么码事。”

我怎么劝她也不听,执意要到师部向赵杰问个明白,人家兄妹俩的事我也不好掺和,只好自己先回家.

玉莲到了师部以后,门卫不让她进说:“非常时期,家属不准入内。”玉莲急眼了,把警卫一拨拉说:“我不管什么时期,我是赵副官的妹妹,让进也得进,不让进我也进,爱咋地咋地!”警卫一听她是赵副官的妹妹,又见她哭天抹泪的样子也就把她放了进去。

玉莲进了师部,直接到了师长办公室,也没敲门拉开门就进了去。这功夫正好师长没在屋,赵杰躺在里屋的床上睡觉。玉莲走到门口用脚使劲踢了两下门,把赵杰吓得“扑愣”一下坐了起来,抬头一看、只见玉莲气冲冲地站在门口,惊讶地问:“你咋没走呢?”

“往哪走,跟谁走?”.

“你六嫂没招呼你?”.

“我六嫂也太不对劲了,招呼我一声还能累死她呀,她这心里还有你没你?”

“这事也怨我,我天天忙,忘了这个碴,提醒她点就好了,八成是她忙活忘了。”

“你就能护着老婆,这么大的事她能忘吗?这分明就是没安好心,想叫我死在这块!”

“没有那么严重吧?她恨你干啥,你自己坐车上沈阳去吧。”

“还上啥沈阳,我和喜山上车站一问,从昨天就没火车了。”

“那咋整?”

“那能咋整,挺着呗!”

赵杰走出里屋,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边拿出一把美式袖珍手枪递给玉莲说:“把这个带着吧,留着防身用。”

玉莲没有办法也只好回到了家。

回家后她把情况一学,我说:“也被不住六嫂着忙没来得及叫你。”

“你等她回来,我非得和她算算这笔账不可!”

这件事玉莲确实记了仇,到后来赵杰暗中有了宋影,起义到了延吉,玉莲咕啾(指示)赵杰最后和马瑞芳离了婚

玉莲回来后,赵杰给她的这把手枪可把我喜欢得够呛。那枪身只有一巴掌长,铐蓝铮亮,子弹象像花生米一般大,我一直摆弄了半宿。

玉莲在一旁看我摆弄手枪,忽然大惊小怪地说:“不行,咱不能硬挺着等死!”

“不挺着咋整?”

“我寻思这八路要是打进来,肯定得找当兵的,我倒好说,一个老娘们能咋地?你不行,大小也是个军官,叫他们抓着肯定没好。”

“那你有啥招?”

“我给你做件长袍,等八路军打进来后你穿上,我再和‘胖头鱼’说一下,到时候问就说你是她们厂子的工人。”

“可也行。”

玉莲是个急性子人,说做就做,找了块布连剪带缝,用了一宿的时间就给我做了件长袍,穿上一试还正合身。

第二天早上,她把想法和“胖头鱼”一说,“胖头鱼”乐了:“这没问题,等八路来问,我就说他是我的管帐先生。”

这事安排好以后,玉莲才消停下来,每天提心吊胆地就害pà

枪炮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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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十四 章 硝烟弥漫

一九四七年十月初,东北民主联军一个纵队的兵力经过长途跋涉来到了营口外围。城外的老百姓涌入城内避难,城内的老百姓惊慌失措,整个营口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师部的军官全部在岗黑白值班。作战处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仅仅一天的时间,民主联军部队对营口形成了合围,并消灭了外围一些地方武装。几个地方清剿队的队长跑到了师部说:“这八路军可来海(多)了,净些南方蛮子。”

师长办公室的灯彻夜没熄,“五虎将”们在师长办公室里详细地向王家善汇报部队布防的情况,研究着可能出现的问题。王家善坐在椅子上听完汇报后再一次说:“在布防上没什么问题,这场仗要是吃亏,就要吃在弹药不足上。”

大战前的战场静得出奇,静得吓人。城内不见人影走动,城外的阵地上士兵们趴在战壕里,站在碉堡枪眼的后面,手榴弹打开了盖,子弹推上了膛,瞪着眼睛注视着前方。城墙上和战壕中的人们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偶尔一只麻雀飞过也能把人吓得一哆嗦。因为死神的巨口正在张开,谁也不知dào

谁即将成为死神口中的美餐。

在民主联军部队对营口合围完成后的第二天上午,师部情报部门得到消息,民主联军的部队在天黑以后要对营口发起全线进攻,师长叫作战科的人到前沿阵地检查一下防务,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没有。我在作战科属于闲杂人员,被派到城外一线阵地看看情况.

我领着四个警卫连士兵出了城门来到了一线阵地。

阵地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战壕前有几棵干枯的老榆树,一群乌鸦落在上面“哇哇”地叫唤。联军的阵地上不时有灰色人影晃动。58师的士兵站在战壕里,军官站在碉堡中紧张地注视着前方。我所经过的地方除了连排长向我介shào

一下情况外,其他的人对我的出现就像没看见一样,没人敬礼,没人问好,都像傻子一样。

中午开饭的时候,我来到东门外一团二营一连的防地。伙夫刚刚送来了馒头和猪肉炖粉条子,士兵们默默地来领饭。一个老兵笑嘻嘻地说:“还是打仗好,顿顿吃猪肉炖粉条子。”

旁边一个年轻的士兵说:“去你的吧,天天吃山珍海味我也不愿打这个仗。”

在战壕的拐弯处,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兵,拿着馒头边吃边掉眼泪,我走上前问他:“你哭什么?”

他抬头一瞅,冲我打个立正:“报gào

长官,我想俺娘了。”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的几个士兵把脸扭到一旁,偷偷地掉起了眼泪,我也觉得鼻子直发酸,心想这场仗下来呀,不知有多少人要见不到自己的老娘。看着他那带有孩子气的娃娃脸,瞅着他充满恐惧的眼睛,我的眼泪也控zhì

不住落了下来。心想战争啊战争,世界上为什么要存zài

这个罪恶的东西?不怪老人们说:“穷也好,富也好,都是一辈子,只要不打仗比啥都强!”

我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别哭了,好好的活着,你还能见到你的娘。”

他咧开嘴笑了笑:“谢谢长官。”

吃完饭的时候,伙夫满脸愁容地收拾着剩下的馒头和菜。这样的伙食,如果在平时早已一抢而空,而如今剩了一多半。我对伙夫说:“挺好吃的呀!”

“从昨天晚上就这样,这么大的仗谁还有心思吃啊?”

吃过午饭,我来到了一座暗堡前,推开门一股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浓浓的旱烟味呛得我连连咳嗽了好几声。几个士兵站了起来,借着枪眼透过来的光,我见这个暗堡是就地挖成的,上面架着木头,木头上铺着厚厚的土。暗堡又潮又暗,几捆用来休息的高粱杆,有的叶子已经腐烂。旮旯处堆着弹药箱,正中的枪眼上架着一挺日本造的歪把子机枪。一个上士冲我敬礼:“长官有啥吩咐?”

“师座叫我们下来看看,你们还有啥困难没有?”

“没啥困难,就是弹药太少,怕不够使。”

“咱们部队都这样没啥办法。”

离开了一线阵地,我回到了师部,报gào

完情况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吃过晚饭后,作战处的军官们都回到了自己位置。瞅着桌子上的电话,听着墙上挂钟“嘀达、嘀达”的响声,他们的脸上都出现了焦急的神情,不知是盼望战斗的打响,还是害pà

这一时刻的到来,屋里军官们的喘气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晚上八点钟,天刚擦黑,城外的东南方响起了三声枪响,远处的天际升起了三颗红色的信号弹,联军的炮火开始轰鸣。密如蝗虫的炮弹,带着吓人的啸音,拖着长长的红色尾巴,呼啸着飞向58师的阵地。58师的炮群和军舰上的电炮也开始反击。敌我双方上百门大炮的轰鸣,震得天摇地动,大地在颤抖。城外就像一片火海,把天染得通红,把地照得通亮。尤其是军舰上的电炮,随着“咣咣”的一声声巨响,一串串火红色的弹道飞向联军的阵地,竖起了一道道红色的火墙。

炮战持续了十余分钟后,血肉的拼杀来临了。枪声就像巨风呜呜地响个不停,炮声像米饭开锅一样“咕嘟嘟”地听不出个数,只有军舰上大口径的电炮“咣咣”的响声听得节奏分明。

参谋处的四部电话响个不停。城外一线阵地上,营团长们要炮火支援的呼喊一阵紧似一阵。梁处长叫我请示师长,是否动用预备炮群,我快步走向师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开着,王家善、张作宪和赵杰在墙上的军用地图前指手划脚地说着什么。我连喊了两声报gào

,他们都没有听见。第三次我提高了嗓门把他们吓了一跳。王家善问我:“什么事?”

“报gào

师座,联军炮火猛烈,步兵已经开始发起冲锋,一线阵地要求增加炮火支援,处长叫我请示您可否动用预备炮群。”

王家善连头都没抬,眼睛瞅着地图:“告sù

他们,叫他们顶住。动用预备炮群还不到火候,这是联军试探性攻击!”

我跑回了参谋处,把师长的指示告sù

了梁处长。

稳下心情后我一想,我的妈呀,这炮火连天、喊杀声震地才是联军试探性的攻击,那全面进攻还得啥样?想以前我在工作队和胡子打仗,觉得场面就挺大,可是和现在的场面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晚上十点来钟,联军部队经过两次大的进攻后,58师的一线阵地仍没有突pò

,枪炮声渐渐清晰了起来。一线三团二营的电话突然中断,作战处寻问二营的友邻部队,都说不知dào

那里的具体情况,通讯连派出几拨人去检查线路也一直没有结果。梁处长告sù

我:“你去告sù

师长一下二营的情况,问他怎么办?”

我走到师长办公室把情况一说,王家善有些来气了说:“这点小事还来问我?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一是叫通信连抓紧检修;二是派个人上前边了解一下情况。”

“那我去一趟吧!”

“行,你去吧!注意点安全,抓紧回来。”

这时,赵杰在师长的身后狠狠瞪了我一眼。我自知失口,心想不怪赵杰瞪我。你说我这不是在自个找着去送死吗?不过在战争年代,尤其是在战场上,人的脑袋有时候就像缺根弦似的,对于死往往不寻思。赵杰虽然瞪了我一眼,我也明白他的意思,但我的话已出口,师长也下达了命令,明知送死也得去。于是回到参谋处把师长的两点指示告sù

了梁处长,然后出了师部大门,朝三团二营的防地东城门外跑去。

出了东城门,我的头皮就开始一炸一炸的。城外的情景和城内大不一样,城内只见城外火光一片,炮弹从上空像流星一样嘶嘶飞过,城墙上和市区偶尔有几发炮弹落下,到也不觉得十分可怕。但城外的情景可就大不一样了。虽然我出城的时候,联军部队已停止了进攻,但炮弹仍在四处闪着耀眼的火光,一发炮弹落到了东城门旁,巨大的气浪把我推了一个大跟斗,身上被土埋了一层。我爬起来跳进战壕,抖了一下土后继xù

向二营的防地跑去,战壕里阵亡士兵的尸体不时把我绊了个跟头。

当我顺着战壕跑进一个大碉堡时,有个上尉问我:“王参谋你这是干啥去?”

我把情况一学,他说:“前面就是二营的防地,他们那边仗打得挺凶,不过看样子问题不大,现在消停多了。”

我转身就往外跑,他一把拉住我说:“你出来怎么连个钢盔都不戴?”

“我也没那玩艺啊!”

他摘下自己的钢盔扣在我的头上说:“你戴我的吧,战场上哪能不戴钢盔呢?子弹可不长眼睛!”

“那你呢?”

“我从哪不弄一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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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十五 章 借机复仇

出了碉堡,我便顺着战壕往前跑。只听“嘶”地一声,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战壕里有个士兵一下子把我扑倒在地上。只听战壕沿上“轰”地一声巨响,泥土、石块劈头盖脑落了下来。身上没觉得咋地,头上的钢盔却被砸得“咣咣”直响。我往起一爬没爬动,回头一瞅,一个脸上布满了泥土已看不出什么面孔的士兵,趴在我的身上冲我呲牙一笑。我俩站起来后,借着炮弹炸的火光,从他缺了两颗门牙的嘴上,我判断他是一个岁数挺大的老兵。

“谢谢你啦!”

他好象是没听见,说我:“你怎么这么完蛋!连炮弹的弹道都看不出来,多悬哪?”

我心想咱哪有这个经验!

进了二营的防地,战壕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伤兵和尸体,战地救护队的士兵领着一些营口学校的学生在忙着给伤员包扎,用担架往城内抬。我问几个趴在战壕边的士兵:“你们营部在哪里?”他们用手一指前方不远的一个水泥暗堡。见枪声已经停止,我就直起腰往碉堡跑去。刚跑两步,一个士兵伸脚就把我绊了个前趴子,我往起一拱,刚要张嘴骂他,就听壕沿上“扑扑扑”一连串的响声,土星四溅。那个士兵说:“长官,你这么直着腰跑不是自个找死吗?”这下我明白了,只要一露头那边就用机枪扫。如果不是这个士兵绊了我一跤,脑袋早就开花啦。

“谢谢你啦!”

“没啥。”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找死’。”

当时我没听出来,信已为真,弯腰跑了几步才反映过来,这人名哪有叫‘找死’的?这小子分明是在耍我。心想这士兵可也真够可以,打这么大的仗还有闲心开玩笑。

进了暗堡一看,金连长正在这里。他惊讶地问:“炮火连天的你来干啥?”

我把情况一学,然后问他:“你们营长呢?”

“营部离这还隔好几个碉堡,挺危险的,你不用去了。我们这边的情况还可以,一时半会顶得住。”

“战壕里死伤了不少士兵啊!”

“不多,你往外边看看——”

我从枪眼里往外一望,借着炮弹爆zhà

的闪光,只见暗堡前的开阔地上,黑压压的躺满了联军士兵的尸体。

“这八路可真有个不要命的劲,到了雷区连呗都不打,直接就往上冲。倒下一茬上一茬,硬搁人趟出一条道,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三次进攻了。这回停了这么长的时间,估计下次规模更大!”

“你看营部那边怎么样?”

“都差不多。”

这时候,暗堡的旮旯里有一个伤兵要水喝,金连长拿起水壶走到他的跟前,蹲下身,把水壶递给他。借着外边透进来的闪光,我发xiàn

这个受伤的士兵和金连长的面貌长得相似。

“他是谁?”

“是我弟弟。”

“伤得怎么样?”

“两条腿被打断了。”

“在战壕里怎么能打着腿,是炮弹崩的?”

他没吱声,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我一支,然后划着火柴点燃了。借着点火的亮光,我见他的脸色铁青,两眼瞪得溜圆。吸了一口烟后,他咬牙切齿地说:“我弟弟这伤受得可真冤。第一轮攻击完了后,我弟弟上壕后边去拉屎,被督战队的人碰上了。他们说他要逃跑,就开枪把他的腿打断了。”

“他们不知dào

是你弟弟吗?”

“当时不知dào

,后来知dào

了向我赔礼道歉。可顶啥呀,我弟弟的腿已经断了!”

“救护队的人怎么不把他抬到城里呢?”

“伤兵太多,还没腾出空!”

“一会儿我回去时把他背回去。”

“你还准bèi

上哪去?”

“我高低得见着你们营长,回去才好向师长回话。”

“那好,我陪你去。”

我俩顺着战壕向另一个暗堡跑去。我连跑带问他:“你们为什么把指挥所都设在暗堡里?”

“看样子你这个作战参谋不称职呀!那明堡显眼是炮击的主要目标,不如这暗堡安全。”

我往四外一看,果然原来的几个明堡都已被联军的炮火炸蹋了。

当时的二营营长姓周,小矮胖子,挺精神。当我俩跑到营部的时候,他正在责骂通信兵无能。看到我的到来,高兴地说:“我正想打发人回师部呢,咱们的炮不少来的,这怎么没听着多少响呢?八路的炮火向我的阵地猛轰,现在弟兄们已经伤亡了不少。你回去告sù

师长,冲锋我能挡住,炮火够呛!另外,弹药不多,叫师里赶快派人送来点。”

“好!”

告别了周营长,我和金连长刚跑回他的指挥所,联军的大炮又响了起来。炮弹像流星一样带着啸声飞向58师阵地,火光中有的士兵被炮弹气浪抛到半空。东城门外二营的阵地炮弹落得最多,因为东城门是联军攻击的一个重点目标。正在我和金连长注视着前方的时候,金连长猛的把我推倒,只听“嘶”的一声,随即“轰”的一声巨响,泥土、石块漫天飞舞,巨大的声音震得我的耳朵嗡嗡响。暗堡旁边的掩体被炮弹击中,两个士兵从相距暗堡十多米远的掩体里被抛到了暗堡的门口。我站起来走到门口仔细一看,那个十六、七岁的小兵肚子被炸了个窟窿,已经气绝身亡。

金连长焦急地说:“咱们的炮怎么还没动静?”话音刚落,58师的炮群响了起来。市内小学的预备炮群也响了起来。联军的炮火又相当敏感,市内的炮群一响,他们一批批炮弹马上又飞向了市内,顿时市内火光冲天。

“不行我得走!”

“现在不行,炮火这么猛,东城门离这还有段距离,你这不是白送死吗?过一会我派人送你。”说着话的空,联军的炮火慢慢地停了下来。58师的炮群和军舰上的大炮仍在轰鸣。金连长一捅咕我说:“上来了!”我从枪眼往外一瞅,只见远处出现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影,炮弹在人群中不断爆zhà

,尤其是军舰上的大炮,发射起来接二连三,弹着点成一面面火墙,在通红的火墙中翻飞着联军战士的身体、枪支。但是,这强有力的炮火并没有阻挡联军队伍前进,黑压压的人群还是越来越近,枪刺在炮火的光芒中闪耀着寒光。距离越来越近,炮弹已经落在了人群的后面。

两个督战队的军官跑到暗堡冲金连长喊道:“这都上来了,怎么还不开火?”金连长横了他们一眼没吱声。这两人看到我后,冲我点了点头。我仔细一看他俩正是在长春到赵杰宿舍查我的那两个军统特务,我也没搭理他们。

这两个人见金连长没搭理他们,挥舞着手枪跑到战壕,一边狂喊着开枪,一边用脚踢士兵。金连长说:“你说他们多烦人,距离这么远能打着吗?”

“这帮玩艺最烦人,就连师长都对他们烦透了,这次叫他们督战,其实我六哥就是叫他们来……”“送死”这两个字,话到嘴边我没说,这句话其实是我顺口编的。金连长听完我说的话后,想了一下,走到枪眼前冲站在那里的两个士兵嘀咕了几句,这两士兵从枪眼里抽出枪就往战壕跑。一会儿只听碉堡外的战壕里传来几声枪响,他俩进碉堡后冲金连长点了点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金连长瞅着我笑了一下,我掏出烟,抽出一支递给他,自己点燃了一支。

“看那边的阵势得有一个团的兵力。”

“没有一个团也有两个营。”

其实这事我心里明明白白,只不过不便挑破,根本也不能挑破。

这时候,联军战士离工事只有一百多米远了。金连长下令:“开火!”碉堡里的一挺重机枪和一挺轻机枪同时响了起来,其他碉堡和战壕里的士兵也开起了枪。联军部队的反击也相当猛烈,钢筋水泥碉堡的枪眼外不时迸出子弹的弹花。重机枪手中弹后倒在了地上,弹药手马上重新接过枪,手榴弹在战壕里不断的爆zhà

。我站在碉堡里顺着枪眼旁向外边一瞅,只见开阔地上联军士兵一面面子地倒,又一排排地上,喊杀声惊天动地。联军士兵那股不怕死的劲头可真是难见,但是58师凭借地堡战壕也在顽强地抵抗。联军部队在毫无遮拦的空地上进攻,伤亡极大。因此,在几轮攻击无效后,联军部队撤了回去。大地暂时恢复了平静,双方士兵的尸体又增加了许多。

看到联军队伍退了回去,金连长长出了一口气:“真没见过这样的队伍,死拉地硬上!”

“我得走了,师部还在等着信呢!”

“现在走可以了。”

“把你弟弟放在我的背上,我背他回去。”

“那我可得谢谢你啦!”

“以后再说这些话,我得抓紧走!”

他把弟弟放到我的背上后,我背着他赶紧往回跑。进了城我把他送到救护队,然后跑回了师部。王家善听完我关于二营的情况汇报后,说了句“八路军这人海战术也真够可以”。我心想他们枪没好枪,炮没好炮,不用人堆能打胜仗吗?这时候,天已破晓,联军部队没有再发起进攻。

经过一宿的激战,参谋们虽然没有在第一线打仗,但是紧张的战况已把参谋们熬得两眼通红。天亮以后,联军的攻势越来越猛,进攻一拨接着一拨。王家善已下了两道死守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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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十六 章 血肉搏杀

下午四点多钟,联军一次大规模的进攻后,地处东门的一团三营阵地失守,营长阵亡,全营官兵所剩无几。王家善下令把预备队的两个营调上去,并严令两个营长,六点以前必须把丢失的阵地夺回来,否则提头来见。

在炮火的支援下,两个预备营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激战,在五点半左右将丢失的阵地夺了回来。两个营的兵力伤亡过半,有一个连只剩下四个人。

夜幕即将降临,双方的士兵都在抓紧吃饭,修筑工事,一场更大的恶战正在酝酿之中。

伤兵被源源不断地运进城内,缺胳膊断腿、血渍糊拉的士兵们在担架上哭嚎着、谩骂着。救护队的军医、护士们忙得东奔西跑,身上脸上都沾满了血污。

营口市的几家医院早已挤满了伤兵,市里的几所中小学校也腾出来当成临时医院。就这样仍不够用,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哭爹喊娘和痛苦呻吟的伤员。

傍黑时候,我抽空回了一趟家。经过一天一宿的激战,营口市已经面目全非。虽然当时的战场在城外,但是由于58师预备炮群在市内的小学操场上,招来了联军炮火的猛烈还击;再加上东北民主联军的炮兵是新组建的,炮的准头差点劲,市内很多地方遭到了炮火的轰击。

当我跑出师部,刚到大街,就见大街上死尸遍地,胳膊、大腿、手和脚随处可见。没有受伤的人,站在家门口傻呵呵地卖呆。人们没有言语,一张张木然的脸上呈现出哀愁的神情,仿佛是一具具没有灵魂的僵尸,瞪着眼睛瞅着大街上奔跑的人和燃烧的房屋。

到了筷子厂,离老远就闻到竹子烧后焦糊的气味。原来十分气派的厂子大门楼已被炸塌,我从残破的瓦砾堆上过去,到当院一瞅,房后原来堆积如山的竹子几乎变成一堆乳白色的灰,热气腾腾还在冒着余烟。西厢房塌了一半,东厢房和正房的玻璃全被震碎,屋里的家俱东倒西歪,只有于大掌柜最喜欢的郑板桥真迹还挂在残存的墙上。伙计们都走了,“胖头鱼”和两个小孩也不知去向,往日热闹的厂子变得死气沉沉,只有玉莲傻呵呵地坐在西屋的炕沿上瞅着外面发呆。我心想,可真难为她啦。

看到我回来,玉莲乐了,笑呵呵地问:“仗打完了?”

“打啥完,据处里的人分析,今天晚上的仗得更大!”

“这还没完啦!”

“八路军的伤亡挺大。看样子他们一点撤的意思都没有,非得把营口打下来不可,这仗一时半会打不完。”

“这可咋整,闹死心啦!要不你在家,我好有个伴。”

“你这不是小孩想法吗,咱是军人,临阵脱逃那得枪毙!”

“那我自己在家也不敢哪。”

“这样吧,你上六哥家呆着吧,六哥家的房东就一个老太太。我回来的时候,看她们那片挺消停。”

“可也行,总比我自己在这强。”

我看她磨磨蹭蹭的就说:“快走啊。”

她说:“我再收拾收拾东西省得叫人偷了。”

我一听,真是有点哭笑不得,心想女人呐,女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惦记过日子,于是劝慰她:“赶快走吧,这命都不知咋回事呢!你还掂念那几件衣服。等打完仗咱再买。”

“别的不拿,你那件袍子得带着,留着万不得已的时候用。”

我俩着急忙慌(急忙)把袍子和几件衣服胡乱的一包,扭头就往门外跑。刚到门口就听“嘶”-“嗵”一声响,眼前地上飞起一股尘土。仔细一看,我俩都傻了眼,呆呆的瞅着屋门口的地下,原来一颗山炮弹砸在了那里。

玉莲惊异的问:“这咋没响呢?”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推倒,爬在了她的身上。

过了一会,还是没有动静,我抬起头仔细端详那颗炮弹,只见炮弹足有碗口粗,大部分已经钻到地里,剩下的部分像一个小树桩一样立在那里。

玉莲这时候猛的往起一拱把我摔到了一旁,急皮酸脸(生气)的喊道:“你瞅啥呢?不炸还不赶快跑!”说完后拉着我的手,提着小包就往大门外跑(这件事成了她半辈子的话柄)。

我俩到了赵杰家那,和房东老太太说明了来意,她说:“正好,我自己在家吓也得哆嗦乱战,有个伴壮个胆。”

安排好玉莲后我赶紧又跑回了师部。

师部参谋处的军官刚刚吃完了晚饭,正在抓紧时间休息。军官们东倒西歪,有的把脑袋趴在桌子上,哈拉子淌得挺长;有的把腿翘在桌子上,脑袋仰在椅子上鼾声如雷。我吃了几口伙夫给我留的饭菜,也坐在椅子上眯了起来。

晚上十点,城外联军的大炮又轰鸣了起来。夜幕下的营口又被炮火映得通红,军官们被炮声惊醒。几发炮弹带着吓人的呼啸声落到师部的当院和警卫连的宿舍。爆zhà

声过后,所有的玻璃全被震碎,巨大的气浪把碎玻璃碴子吹得满屋都是,军官们在不同程度上都受了伤。损失最大的是警卫连宿舍和后勤处的仓库,原来商人们的四幢海鲜仓库化为平地。后勤处的军服仓库燃起了大火,把整个师部照得通亮。师部的军官们开始惊惶失措,有些人东跑西窜。赵杰从师长办公室出来,冲天放了几枪,大声宣bù

:“师长有令,大家要保持镇静,马上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如有离岗者,军法从事!”军官们这才安定了下来,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屋。据情报部门分析,这次炮击可能是联军方面掌握了师部的位置,建议王家善师长把师部转移。王家善知dào

后非常生气说:“几发炮弹就吓成这样,怎么指挥打仗?师部不能动,一动军心就要乱。”

那天晚上是个假阴天,整个营口早已停电,除了炮弹爆zhà

的火光外,到处是漆黑一片。联军部队在炮击以后,开始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一线阵地前到处都是黑呼呼的人影,没有呐喊,也不开枪,而是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蔫八悄地往这边冲。阵地上不时出现白刃战,把58师的士兵弄得神经兮兮。

有一个在连里以虎了八叽(二百五)而出名的机枪手,他的亲弟弟站在他的身边小便,一个联军士兵跳到战壕里,一刺刀就把他的弟弟捅死了。这个老兵急眼啦,顺过机枪冲那个联军士兵就是一梭子,然后端着机枪跳出战壕,朝联军部队的方向冲去,一边扫射一边喊:“有种的出来!”结果没跑几步,就被一梭子机枪子弹打倒在地。

还有一个士兵,趴在战壕里,眼睛一直盯着前方,一回头看到身边有一个人影,顺过枪就一家伙,只听‘乒’的一声,把他们排长的耳朵打掉一只,气得排长把他抽了一通大耳光子。事后我问他:“好悬哪,你这耳朵都打掉了!”

他叹了口气:“不是那边打的?是自己人干的!”

“都打蒙啦!”

“可不是咋的。这八路打仗可真格路(和别人不一样),白天噢噢叫着往上冲,倒下一个上一个就像这命是拣来似的。晚上,焉八悄(无声无息)地往上摸,连个动静都没有。到了跟前就用刺刀捅,把咱们的士兵都造蒙了,搭着人影就开枪,没有人自个吓得还直叫唤。我不就是碰上这么个玩艺,你倒看看是谁呀?可倒好,我刚到他跟前,顺过枪就给我一家伙,真他妈的没招!”

后半夜,民主联军的进攻一轮接着一轮,就像潮水一样,前面一排倒下了,后面一排冲上来。有一个联军战士身受重伤,居然在密集的枪弹下爬到了一团三营部的暗堡前。当暗堡里的士兵发xiàn

后向他射击,为时已晚。他身中数枪居然把手榴弹塞进暗堡的枪眼里,并且一咕噜用身体堵住了枪眼。一声巨响过后,营部里的七个人除了营长受了重伤外,其他六人无一生还。

还有一个联军士兵,爬到一团三营二连三排的一个碉堡前,身受重伤又没有了枪弹,他竟伸手抓住了打得通红的机枪枪管,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直扑碉堡,碉堡里的人都惊呆了。机枪手死死的攒住枪把,两个人连拧带拽。碉堡里的人反应过来后,把枪探出去一连开了五六枪,这个战士才慢慢地堆随(倒下)下去,但手里的枪管仍没撒手。里边的人怎么拽也拽不开,后来排长用刺刀把他的手从腕子上割了下来,才把机枪从枪眼里抽了回来,机枪手双手的手掌皮已被拧掉。

在民主联军强有力的攻击下,作战处告急电话一个接着一个,阵地接连失守。王家善又下了两道死守命令,但仍无济于事。连长枪毙排长,排长枪毙士兵的事接连发生。

零晨四点左右,一线阵地大部分失守,官兵伤亡严重。梁启章处长和“五虎将”聚在师长办公室研究着战况。

梁启章处长说:“师座,撤吧,要不撤一团可全完啦!”

赵杰说:“加强营那边也告急,他们的弹药快没有了。”

王家善在屋地下走了几个来回后说:“通知一线,马上全部撤回城内,固守二线阵地!”

作战科接到师长的命令后,马上通知一线全线撤tuì



一线阵地的官兵接到命令后,只恨自己腿脚生得少,连滚带爬往城内跑。民主联军的部队尾随追来,58师许多官兵不少在撤tuì

途中被打死,一线阵地原有五千多名官兵,撤进城内已不足一千人。

营口这次战役的外围战历时一天两夜,以58师官兵全线撤tuì

而告终。一线剩余的官兵很多人得了恐夜症。白天好好的,一到晚上就胆颤心惊,尤其是看到人影,有的人吓得直叫唤。

民主联军部队全部占领了营口外围阵地后,没有立即向城内发起进攻,而是忙于修筑工事,运送炸药和云梯。城内的58师部队也忙于补充弹药,堵塞城门。鉴于58师伤亡较大,王家善向营口城防司令部请求增援,城防司令部调拨来一部分警察,王家善气得面色铁青:“调这帮人来打仗,这不是扯蛋吗?”

早上七点王家善下了第五道死守命令,师部的军官们除了几个看守电话外,全部组成督战队。由国民党特务们组成的督战队已经所剩无几,他们除了有一些是被联军打死外,大部分是被58师士兵用黑枪打死的。

我和处里一个叫刘玉山的参谋负责到三团一营督战,一营的阵地在东城门,当我俩到达的时候,士兵们都在堆堵被联军炮火炸塌的城墙。营口市的一百多名警察也补充到这里。一营的张营长说:“你看这帮玩艺,欺负老百姓行,能打仗吗?零星枪声一响吓得就往枪眼低下猫,瞅着都来气!”

从早上八点开始一直到下午两点,联军部队没有发起大的攻击,双方以冷枪对峙着。

三团一营的士兵,是由满洲国三道江一带的四股大绺胡子组成。有些人还是当年的老抗联战士,基本上都是些老兵油子,临阵经验多不说,枪法都非常准。联军部队虽然占据了一线阵地,但也只能猫在战壕里。稍一露头,城墙上的士兵就开枪射击。战壕里联军士兵不断有人倒下,城墙上58师的士兵也不断有人被城下的联军士兵用冷枪击毙。这种局面持续到下午两点,战场上冷丁静了下来。

过了十多分钟,联军的炮火又轰鸣了起来,城墙上不时有炮弹爆zhà

,巨大的气浪把58师的士兵掀到空中,摔下城墙。58师的炮群和军舰上的大炮也开始回击,一批批像“老蛙子”似的炮弹,带着啸声飞向联军的炮群。联军炮火渐渐地稀了下来,只有阵地上迫击炮还在“通通”地响着,联军的爆破手开始向城墙靠近。

营口的老城墙原来是有护城河的,不知什么年代,护城河水干涸了。58师到达营口后,在老城墙的基础上修建了土城墙,同时对护城河进行了清理,使它变成了一丈多深的护城壕,壕内埋设了大量的竹签子、木签子,冷丁望去壕内就像铺了一层刺猬皮。联军部队的爆破手要想靠近城墙,护城壕就是最大的障碍。联军的爆破手在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夹着炸药包,扛着云梯,冲到壕边把梯子往壕上一放,一点犹豫都没有踩着就往这边冲。城墙上的机枪“哒、哒”响个不停,从机枪的点射上来听,机枪手都是些老兵油子。

二团一营阵地在东城门,联军部队在这里选择了三个爆破点,联军战士冲到壕上的梯子就被机枪扫了下去,下去一个又冲上一个,不二十分钟,联军士兵的尸体就在壕沟里填出了三条通道。爆破手们踏着自己战友的尸体,像猛虎一样直向城墙扑来,城上的士兵开始往城下扔手榴弹。在爆zhà

声中,联军的爆破手被炸得血肉横飞。就这样在下午三点左右,东城墙被炸了一个大缺口。其它的地方也有城墙被炸开。

三点十分左右,城墙外的大地上,涌起了灰蒙蒙的灰尘。我用望眼镜一看,原来这灰蒙蒙的灰尘全是身穿灰军装的联军战士。我心想,这联军是要拼老本啦!

58师的炮群和军舰上的大炮开始转移炮击目标,炮弹带着“嘶嘶”的怪叫,从城墙的上空飞入那灰色的人群。随着股股浓烟升起,人和枪四处乱飞,尤其是那军舰上的大炮,一响就是好一阵子,炮弹响过的地方,灰色的人影就少了一面子。联军的队伍在猛烈的炮火中,没有呐喊,没有慌乱,更没有后退,灰色的巨浪在一步步向城墙推进,那阵势有如钱塘大潮,势不可挡。

随着浪潮的推进,炮群已经不起作用。城墙上的官兵被这不要命的阵势吓呆了,一个个瞪着吃惊的眼睛瞅着这灰蒙蒙的人潮。有几个警察转身就往城下跑,被一营的军官枪毙了。

战场上变成了一片寂静,城墙上人们互相的喘气声都听得清清楚楚。敌我双方就像斗红了眼睛的野兽,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对方。

营口市的土城墙,虽然不算高大,也称不上坚固,但在开阔地上,也是一道坚固的防线。联军部队进攻非常艰难,远有58师炮群和军舰上的大炮,近有高筑的土城墙、深深的壕沟和密集的火力,联军战士凭借的就是勇敢加拼命。

联军方面又响起了冲锋号。这声音有如炸雷一般,把58师的官兵吓得一哆嗦。城墙外战壕里的联军士兵一跃而起,灰色的浪潮加快了速度,喊杀声惊天动地,联军士兵像猛虎一样冲了上来。到了城壕前连呗(犹豫)都不打,劈里叭啦往下跳,硬是搁人搭起了几座肉桥。58师的士兵在城墙上也早已开火,轻重机枪和步枪像飓风一样在怪叫。

城下的联军部队火力也相当猛烈,城墙垛上砖沫纷飞,打得58师的士兵抬不起头,不断有人中弹倒下。尤其是联军的迫击炮命中率极高,发发炮弹几乎都落在城墙上,给城上的士兵造成了很大的伤亡。联军士兵在猛烈的火力掩护下越过城壕,架起了云梯,呐喊着往上爬。58师的士兵用叉子推,用手榴弹炸,每推倒一面梯子,那人就象下饺子一样往下掉。随着手榴弹的爆zhà

声,城墙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双方士兵的眼睛也都喷出了火,人身上所有的潜能都爆fā

了出来。一个联军的士兵从云梯上爬了上来,刚跃到城墙上就被打了四枪,他居然抱住开枪的士兵,一同跳下城墙。还有一个联军士兵,在云梯被推倒的一刹那,一跃用两手扒住城垛,一个士兵冲他的脑袋开了一枪,他居然能用一只手把身体吊在城墙上,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榴弹,用牙咬开弦,把手榴弹扔在人群里,然后瞪着溜圆的眼睛看着手榴弹爆zhà

后才掉了下去。

和平年代的人,手上拉个小口子还痛得呲牙咧嘴嘶嘶哈哈,可是在那天的攻城战斗中,一个联军的战士,在城下肠子被手榴弹炸了出来,他居然从云梯爬上了城墙,光着膀子,露着肠子,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向两个士兵扑去。这俩士兵吓傻了,瞪着眼睛张着嘴不知所措,被他用刺刀接连挑死。

东城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要数被炸开的缺口。炸药爆zhà

以后,一营长马上调集了六挺轻重机枪,用火力严密封锁了缺口,机枪的枪管都打红了。联军士兵像潮水般涌了上来,一拨人倒下去,又一拨人冲上来,尸体堆在不断地增高,血像下过雨一样流向城壕。就是这样,联军部队还是有一个排的兵力从缺口处冲了进来。正在这个时候,58师的后备部队警卫连赶到了。在清一色的美式冲锋枪扫射下,这一个排的战士无一幸存,全部牺牲在城内。警卫连的王连长对我说:“师长都急眼啦,听说东城门告急,师里已经没有别的兵力,叫我们来增援。”

到了傍晚的时候,联军部队已经进行了六次大规模的进攻。城墙外的大地已变成红色,城墙下的血肉之躯已成一堆一堆,城墙上58师士兵的尸体也横躺竖卧到处都是。伤兵们在痛苦地呻吟、哭嚎、谩骂,双方的救护队都在紧张地抢救伤员。

伙夫们送来了饭菜,城墙上的官兵们已经筋疲力尽,躺着的、坐着的、傻呵呵地瞅着眼前,伙夫喊了好几遍开饭了,也没有人动弹。人们的身上、脸上到处都是血渍。一营长急眼了:“都他妈的给我起来吃饭,不吃饭还怎么打仗?”他领头抓起了一个馒头,看着馒头上被手指染成的血印,流下了眼泪。一个老兵说:“听说这馒头沾人血,吃了后治痨病。手里的馒头沾满了人血,吃了后我这痨病八成也就好了。”

夜幕就要降临,叫58师官兵最害pà

的时刻来到了,死亡的恶魔又张开了巨口,士兵们变得发傻了,一个个脸上糊满了血污,已看不出什么神情,就像一具具僵尸猫在城上,呆呆地瞅着城下。

晚上七点钟左右,警卫连的一个上士来到东城门告sù

我:“赵副官叫你马上回师部。”

“啥事?”

“不知dào

。”

临走的时候一营长告sù

我:“今晚这仗更恶,你不要回来了。请你转告师长,我的弹药已经不多了,士兵的伤亡也太大,叫他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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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十七 章 浴血鏖战

回到师部,警卫连早已撤回来,师部周围的三线阵地上,工兵营和警卫连的士兵荷枪实弹严阵以待。师部大院已经变得破头烂疵,到处都是破砖烂瓦、碎玻璃碴子,报纸和废弃的文件、纸张和黑灰在风中四处飞扬。后院后勤处的仓库还在冒着余烟,衣服、被褥焦糊的气味呛得嗓子眼直发痒。

师部大院里,张作宪、赵杰和梁启章三个人正在合计着什么。看我进来后,梁启章说:“喜山哪,玉莲没走上你怎么不吱声呢?要知dào

她没走,我哪能叫你上前边去。整个师部家属就她没走,我们知dào

后都急坏了,所以叫你回来,今天晚上你不用来了,任务就是安排好玉莲。明天早上再来吧。”

“一营的伤亡挺大,弹药也快没了,一营长叫我报gào

师长。”

他叹了口气:“各部队的情况基本都是这样,没啥办法。告sù

师长也没有,他已经两天两宿没合眼啦!刚在里屋睡着,我们三个都到外边来合计,叫他好好睡一觉。”

当我刚走出师部大院,赵杰从院里追了出来,鸡皮酸脸地对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叫你上前边督战你就实打实凿去,还呆起来没完,你不知dào

那是个送死的地方吗?”

“这我知dào

,可这临阵脱逃是要枪毙的。”

“说你死心眼,你还真就死心眼!临阵脱逃指的是谁,是下边的人!在这里谁能枪毙你?再说谁有心思打听你这个小参谋干啥去了,我还以为你回家了,后来王连长告sù

我你还在前边呆着呢,真把我气坏了。我这又离不开,不知玉莲在家怎么样。我告sù

你,今晚不准回来,明天早上看情况,事不好你也不要回来,带着玉莲往家里跑吧!”

“不能那么严重吧?”

“很难预料,看现在的情况,那边非得要拿下营口不可,咱们这边人越来越少,弹药也不多,师长已经给军部发电请求支援,军部回电没提支援的事,只一句话‘丢失营口,军法从事’。把师长气得够呛!”

听他说完后,我赶忙往赵杰的家中跑去。

来到赵杰家,玉莲和房东老太太正坐在炕头上瞅着外边。看到我回来后急忙问:“仗打完啦?”

“还没有,看样子八路不打出个结果是不带罢休的!”

房东老太太唉声叹气:“这可咋整,闹心死啦!”

“你这一天干啥去了,也不说回来看看?”

我把白天的情况一学,她埋怨开了:“不怪六哥说你死心眼,我看你是死心眼外带虎了八叽。人家有危险躲都躲不过来,你可倒好,哪块要命你往哪去,在那边的时候就这个样,现在还是这个味。你没寻思寻思,你死了我咋整?”

“这是战场啊,军人得服从命令。”

“我不管那事,我非得找六哥叫他给你调个打仗不上前方的工作!”

“军队哪有那工作,除非是管后勤。”

她咔巴咔吧眼睛没出声。

晚上八点多钟,双方的炮声又响了起来。我们三个人坐在炕上,呆呆地瞅着天空中来回飞的火红色弹道,听着远处“隆隆”的爆zhà

声和旋风般的枪声。听着听着大脑出现了空白,既不知dào

害pà

,也不知dào

担心,反倒有一种春节看放鞭炮的感觉,在不知不觉中我进入了梦乡。梦中我又回到了东城门的攻坚战,一个联军战士满身是血,端着刺刀向我刺来,把我吓得惊叫了起来。玉莲把我推醒:“啥梦把你吓得这样?”我睁眼一看表只睡了十几分钟。

看着外边一闪一闪的炮弹爆zhà

的火光,我突然想起师长的“五杀令”,急忙下地穿上鞋,玉莲问我:“这又干啥去?”

“在这呆着不行啊,师部万一找不着我,这可是犯了“五杀令”,是得被枪毙的!我得赶回师部去。”说完后我拉开门就往外边跑。

“这可咋整,找这么个虎了巴叽的男人”

到了师部,参谋处告急电话响个不停,一团两处阵地失守。二团告急弹药所剩无几,士兵们在用石头、砖头作战。三团情况最为严重,在城墙上已开始了白刃战。只有加强营的形势还比较稳定,联军部队没有攻破他们的防线。师部已经没有了后备兵力,工兵营和警卫连全部上了二线,就连师部的工作人员也都上了前线。王家善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五虎将”们焦急地看着他。

晚上九点多钟,王家善第一次向港口的52军25师加强营求援,回答是没有部队支援。直到这时,港口的老蛮子部队还没有和联军部队交锋,这边战斗已进入白热化,那边枪炮无声平平静静,王家善气得骂起了娘。

十点钟,王家善第二次向港口部队求援,这一次老蛮子部队虽然没有出兵,但送来了两车弹药。两车弹药在平时来讲是微不足道,在这时却是雪中送炭。就靠这点弹药,58师部队将丢失的阵地夺了回来,一阵激烈的枪声过后战场上又平静了下来。

午夜十二点左右,联军的炮火稀稀拉拉地响了几声,58师的炮群也没有了炮弹。炮兵都已拿着枪上了前线。只有军舰上的电炮还在“咣、咣”的响着。

突然,军舰上的电炮也没了声响,王家善让赵杰往港口挂电话问怎么回事?港口方面回答说:“军舰上的主炮打炸膛了。”王家善说:“主炮炸膛还有其他炮呢?赵杰你再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杰拿起了电话接通了港口,把王家善的意思告sù

了他们,港口方面说:“我们问一问海军副司令桂永清。”

过了一会,港口方面来了电话,说:“桂司令说王家善不懂舰艇性能,主炮都炸了膛,还有什么炮火!”

这一次不但没有了军舰上的炮火支援,桂永清还下令把舰艇撤到了辽河口外。

王家善气得骂了起来:“都是些什么东西!光顾心疼你的军舰,我这成千上万的士兵怎么办?”

一会儿,联军部队又发起了全面的进攻。由于双方都没有了弹药,这次战斗没有枪声,只有惊天动地的喊杀声。58师部队的士兵匆忙地准bèi

着砖头、瓦块。城下的联军部队端着上了刺刀的枪,扛着云梯,像猛虎一样扑向城墙。城下的田野里到处都是灰色的人影,刺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面对这拼命的阵势,58师军心开始动摇了。有的士兵丢下枪扭头就往城下跑,有的士兵拼命往城墙上的死人堆里钻,有的伤兵竟一头撞死在城墙垛上。因为国民党的特务们在58师的士兵中到处散布八路军就是关内的红胡子,他们抓住俘虏就要开膛破肚、活吃人心。那时候的人心眼实,58师的士兵又多数没有见过八路,很多人信以为真。

军官们在扯着嘶哑的嗓子拼命地喊叫,挥舞着手枪阻止士兵逃跑,但是所有的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联军部队的士兵攻城开始了,一架架云梯竖了起来,战士们拼命的往上爬,城上的士兵用叉子推,用砖头、瓦块往下砸,但是英勇顽强的联军士兵,掉下一个又上一个。到了两点钟左右,东城门已有二十余处被联军攻破,城墙上开始了白刃战。双方的士兵已经杀红了眼,用刺刀捅,用枪托砸,只听到粗重的喘气声、刺刀捅进**的“咔嚓”声、枪托砸在身上的“扑通”声和人临死前的惨叫声。

刺刀弯了就用枪托砸,枪砸断了,两个人就搂在一起,你抓我的头发,我掐你的脖子,用牙咬、用头撞,伤兵们趴在地上搂住对方的大腿,用嘴咬住肉就不放。战场上的人都疯啦,疯得像一头头狂怒的野兽。人在不断倒下,血在不断流。58师的阵地接连失守,士兵们纷纷往城下跑。

开战前,在全师军官的军事会议上,赵杰宣bù

了临阵“五杀”的严明军纪,军官们回去后也向士兵们做了传达。但是,在东北民主联军战士一次次拼命的猛攻下,这“五杀”军纪已经不起作用。后来死总比马上死强,或者是根本就没有时间考lǜ

怎么死,畏惧和害pà

占据了头脑。“两军对阵勇者胜。”在双方都没有弹药的情况下,东北民主联军战士的英勇战胜了58师士兵,58师开始全线溃退。警卫连最先撤回师部,王家善急眼了拨出手枪要枪毙王连长,赵杰他们说:“他也是为了师座的安全,才撤了回来。”王家善这才把手枪插回腰间。

清晨四点多钟,面对频危战况,王家善第三次向港口部队求援,港口部队的回答还是老话:“抽不出兵力。”

张作宪对王家善说:“师座,52军这帮王八蛋没安好心。他们海上有军舰,看事不好能坐军舰跑。可咱们呢,这样死挺着就是个全军覆灭。现在是时候了,咱按原来合计的办吧,要不咱58师可就彻底完啦!”

赵杰他们也都说:“师座下决心吧,要不然就晚啦!”

王家善在屋地下来回走了两趟后说:“好吧,他们不仁,咱也不义。通知加强营放qì

东南方所有阵地,把部队全部撤回三线!”

传令兵出去以后,赵杰到作战处把我叫了出去,小声说:“喜山哪,情况不好,就现在的局势来讲,就是52军老蛮子部队出手也够呛。你马上回去带着玉莲躲起来等打完仗赶快回家!”

“那你呢?”

“我没办法,师长待我恩重如山,死活都得跟着他!”

完他催我赶快走,我只好说:“你要多加保重。”然后离开师部向赵杰家跑去。

东南方向的加强营和三团接到后撤命令后,官兵们撒开鸭子拼命往回跑,整个东南方向开了一道大口子,联军部队像潮水般地涌向了军事重地港口,其它的地方仍在激战。

在我从师部出来往赵杰家跑的途中,港口方向响起了激烈的枪声,枪声一阵紧似一阵,几乎全是老蛮子部队美式冲锋枪发出的“突突”声。

到了赵杰的家,玉莲正拿着皮包站在门口焦急地往外瞅,看到我后急忙问:“仗打得怎么样了?”

“八路快打进来了,六哥叫咱们猫起来,等打完仗赶快往家跑!”

“那六哥呢?”

“六哥说他不能走,死活得陪着师长。”

“那你赶快换上衣服,八路进来你穿这身衣服还有好?”

完后从包里拿出长袍,我刚换好衣服,就听胡同里有人群奔跑的声音。玉莲说:“不好了,八路打进来啦!”我把大门拉开道缝往外边一瞅,只见从港口方向跑来一伙老蛮子部队的人,看样子大约有两个排,直向东城门跑去。随之而来,营口的大街小巷,三面城墙上响起了激烈的冲锋枪声。枪声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在清晨六点多钟枪声才完全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师部警卫连的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跑来告sù

我:“赵副官叫我来告sù

你们,不用跑了,八路叫老蛮子部队打没影啦!”

“真的吗?”

他用袖头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这还有假?八路没子弹了,老蛮子从军舰上又下来400多人,清一色冲锋枪,没费多大事就把八路打没影了。”

我心想,这么勇敢顽强的队伍,在没有子弹的情况下,也架不住这美式冲锋枪的扫射。看来打仗光有拼命精神也不行,武器还是关键。

我脱下长袍告sù

玉莲:“你先在这等着,我到师部看看。”

房东老太太说:“这仗可打完啦!我这心哪,一直就这么悬着,咱们已经三天多没吃顿热乎饭啦。我做点饭,你们也在这吃,晚上还住我这吧,我自己怪害pà

的。”

“可也行,我快去快回。”

到了师部大院一看,院里院外横躺竖卧的到处都是军官和士兵,有的坐在地上搭拉着脑袋,有的已经鼾声如雷。在靠墙的旮旯,我找到了我的四个把兄弟,他们之中有三个不同程度受了点轻伤,只有侯殿春虽然也满脸是血,却没有受一点伤。后来我才知dào

他脸上的血是自己抹上的。大哥告sù

我:“老四打仗没正溜,拿着枪净瞎放。”哥四个看到我后都特别高兴,老四说:“等消停消停,咱哥几个得上二哥家喝酒,打这么大的仗,哥几个还都活着,这可是件不容易的事。”

透过破碎的玻璃窗户,我看到师长办公室里王家善搭拉个脑袋坐在椅子上,“五虎将”们也都斜靠在椅子上,低着头不知在寻思什么。赵杰在屋里看到我,走到窗前小声问我:“玉莲没啥事吧?”

“没啥事,只不过是吓得够呛。”

他打了个唉声说:“好悬哪!”

王家善抬起头瞅了瞅他说:“这怎么还不开饭?”

赵杰说:“师座已经两天多水米没搭牙了,我到伙房看看去。”

完后走出屋奔后院伙房去了,我也赶紧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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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十八 章 战后创伤

回到家我匆忙的吃了几口饭,然后就到师部去上班,师部大院已经被士兵们收拾干净。窗户上虽然没换上玻璃,但都糊上了报纸,作战处的军官们正在统计士兵伤亡情况。营口这一仗,光58师就伤亡了将近七千余人,有的营打得只剩下几个人。

上午九点半左右,师部的一些军官们随王家善到战场上视察,我也跟了去。

我们首先来到东城墙,这里的战斗打得最为激烈。新修的土围墙已经变成了一溜大土堆,双方士兵的尸体横躺竖卧,断肢残体随处可见。到处都散发着血腥气,成群的绿豆蝇嗡嗡叫着。在被炸塌的缺口前,联军士兵的尸体堆得有一人来高,被手榴弹炸得已分不出模样。城墙外每一架倒地的云梯周围,都有一堆血肉之躯。

王家善走到一对抱在一起的士兵跟前,这是一个联军的士兵抱着一个58师的少尉,用嘴死死地咬着少尉的喉咙,脸已被少尉挠得不成样子,肚子上还插着一把匕首。王家善叹了口气说:“把他们分开。”几个士兵上前,怎么拽也拽不开。士兵们把他紧抱着少尉的手指扳断,才把身体分开。但是,他咬着少尉喉咙的嘴却怎么也扳不开,士兵们一使劲,少尉的喉管被拽了出来,士兵们没有办法,只好割断了少尉的喉管才把两个人分开,联军士兵的嘴还叨着少尉的喉管。

在城墙的一个垛子旁,我见到了周营长,他仰倒在墙垛子上。英俊的脸已没了模样,肚子上插着一把刺刀,一个联军的士兵,肚子已被手榴弹炸开,肠子当啷挺长,瞪着一双大眼睛把周营长用刺刀钉在了垛子上,两个人都没有倒下。从身体的形状和残破军服上的少校肩章我认出这个人就是周营长。我喊了声:“周营长在这呢!”王家善他们赶忙过了来,一个上尉上前用脚踹了一下联军的士兵,他居然没有被踹倒。王家善说:“轻点。”两个士兵上前抱着联军士兵使劲一拽,才把刺刀拔了出来。王家善上前拉住周营长的手,泪如雨下,直点头,这个周营长是王家善的把兄弟。

从城墙上下来走到一线阵地,那情景更是触目惊心。破碎的枪支和残缺的肢体布满了战壕,各种姿势的尸体叫你惨不忍睹。有的互相掐着脖子,呲牙咧嘴瞪着溜圆的眼睛;有的倒在地上,后背上插着刺刀,还用手死死抱住对方的大腿,嘴里叼着一块大腿肉。原来被作战参谋们称为坚不可摧的明堡、暗堡已经变得扬二翻天。残破的水泥块、裸露的钢筋不知吞食了多少生命。

出了战壕往远处一瞅,那情景更是叫人心惊肉跳。原野上灰蒙蒙一片,联军战士的尸体就像高梁个子一样,遍地都是。头朝的方向几乎全是朝着一线阵地。在一个小壕沟里齐刷刷趴着十二个联军士兵,有一个士兵背着一个小挎包,子弹把包打了两个洞。赵杰走下沟,把包打开,里边除了几件生活用品外,还有一个小本子。赵杰打开一看,里边记着十一个人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和当兵日期,从名册来看这个班里大多都是新兵,而这个人看样子是个班长。这下大伙都明白了,这十二个人整整一个班,全部死在壕沟里。

联军部队伤亡最惨重的地方是港口,从阵亡士兵身上没有一发子弹的情况看,联军部队打到这里已经没有弹药了。人一面子一面子地倒在地上,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三四个枪眼,老蛮子部队以美式装备的武器来打这些没有弹药的联军确实捡了个大便宜。看着这些头都朝着进攻方向士兵的尸体,王家善说:“这样顽强的部队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其他的军官也都议论纷纷说:“这八路打仗可真造一阵子,不管火力多猛死拉的硬上。”

在这尸山肉海、血流成河的战场上,王家善和师部军官们踩着被鲜血染红的土地,瞅着那一幕幕悲壮的情景,闻着那刺鼻的尸体臭味,都紧锁着眉头,脸上充满悲哀。王家善摘下帽子,向战场上死亡的将士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在这敌我双方混在一起的战场上,他这一躬是什么意思,是悼念阵亡的58师将士,还是为在他左一道死守、右一道死守命令下造成成千上万人的死亡而悔恨?在场的军官们都猜不透。

在即将离开战场的时候,王家善命令工兵营长:“把尸体好好掩埋。”

“八路的尸体也埋吗?”

王家善恼怒了:“我告sù

你是尸体,没告sù

你什么人的!”

赵杰说:“这你还听不明白吗?凡是尸体都要埋。”

工兵营长一脸不高兴的神色,小声嘟哝说:“打死咱们这么多人,还埋他们干啥!”

王家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赵杰急忙把他推走。

营口的这场战役以双方死亡了成千上万的官兵而告终,而营口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经过炮火的洗劫已经变得千疮百孔。许多民房被炸、古迹被毁,就连闻名中外的西炮台也未幸免于难,仅剩下几间守炮台士兵住的营房。营口的老城墙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变成了一堵土墙。

在从城外回到师部的时候,营口市内的大街上,倒塌的房屋还在冒着余烟,残墙断壁下坐着哭哭泣泣的大人、小孩。人们戴着孝,眼睛哭得通红,很多人家院里都躺着蒙着布单的死尸。大街的胡同旮旯里,还有许多没人管的死尸。缺胳膊断腿的人随处可见,痛苦的呻吟声连成一片,王家善师长看到这种情况,当着师部军官们的面流下了眼泪。

晚上下班回到赵杰的家,玉莲高兴的说:“这仗可打完了,马瑞芳想叫我死,我福大命大,没死了。等她回来我非得好好和她算算帐!”我说:“拉倒吧,有六哥这面和她一般见识干啥,咱俩抓紧吃点饭,然后回家看看。”

赵杰家的房东老太太是个热心人,早已把饭做好,我们简单地吃了点,然后回到筷子厂。

筷子厂已没有了模样,竹子堆还在冒着缕缕青烟。“胖头鱼”和我们住的西屋已被洗劫一空,衣服被褥全被拿走,就连玉莲穿的旧鞋都不见了踪影。

筷子厂原来的几个工人在倒蹋的东下屋翻找着东西。我问他们:“看到老板娘和那两个孩子吗?”一个叫顺子的说:“枪炮一响,我们就都跑回了家,今天上午才过来,不知dào

她们三个哪去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伙计“妈呀”一声从倒蹋的房架上跳了下来,用手指着被他扒开的砖瓦堆结结巴巴地说:“一只脚。”我蹬上了砖瓦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在一根檩子的底下果然露出了一只血糊糊的脚。把砖瓦一扒拉露出了一双大腿,从大腿的花格裤子来看肯定是“胖头鱼”了。我急忙招呼伙计赶快过来扒人,伙计们一听围上来捡破砖烂瓦。忙活了一阵后,底下的身体露了出来,大伙一看都傻眼啦,玉莲“呜呜”地哭了起来。只见“胖头鱼”的脑袋已被炸飞,肚子鼓得挺大,一只手拽着小女孩。小男孩在她们的身后,这两小孩也都没了模样。看看她们倒下的位置正是屋门口,我明白了,这是她在炮火连天时来到下屋想领两小孩往外跑,结果一发炮弹落在屋顶上,娘三个都被活活炸死了。从这一点上看这“胖头鱼”还真是个好人哪!想到这,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伙计们也失声痛哭了起来。

在往外抬“胖头鱼”尸体的时候,我发xiàn

她的身子底下有一个钱匣子。捡起来打开一看,里边有不少现钞和一副金耳环,伙计们都瞪着眼睛瞅着我。我走到一个姓牟的伙计面前,也没数匣内有多少钱,把匣子递给他说:“大家都看见了,老板娘是个好心人。这些钱交给你们,麻烦你们用她的钱把她们娘仨找个地方埋了,剩下的你们就分吧分吧!”

姓牟的说:“长官,您就不留一点吗?”

“我用不着,听老板娘说你们已经两个月没开支啦,这钱就算你们的工资钱吧!”

“长官您放心,别说有这些钱,就是没有钱,我们在这干了好多年了,老板娘对我们也不错,做这点事也是我们应该的!”

看他说得挺好,我们俩才流着眼泪放心地走出了筷子厂大门。

家已经没了,东西也丢得一干二净。出了筷子厂的大门我们犯了愁,到哪住去呢?合计来合计去还是先回赵杰家去吧,然后再找房子。

上我说:“这人贪财有啥好处,‘胖头鱼’要不是掂念她的这份产业,跟于大掌柜走,能落成这样的结果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可真不假,白瞎她这个热心人了!”

到热心,我说:“人有热心也不一定是好事,咱们是热心,给俩孩子找了个吃饭的地方,可没想到坑了他们小姐俩。”

“这是命,在别的地方也难说死不了。营口这一仗,老百姓死了多少啊!”

听她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了“老妖精”,对玉莲说:“不知dào

这‘老妖精’咋样了?”

“可不是咋地,咱俩去看看。”

我俩到了“满堂香酒楼”,搭眼一瞅,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这座前清时留下的二层木楼已经变成一片废墟。酒楼的伙计们提着灯笼正在废墟中捡破盆烂碗,大道边停着一具盖着破炕席的尸体。我走上前问伙计们:“你们老板娘呢?”他们用手指了指尸体,我急忙走到死尸前掀开炕席一看,心仿佛都揪到一起了。只见往日浓妆艳抹的“老妖精”,脑袋剩下了半拉,右胳膊已不见了踪影,破衣烂衫下,白花花的肠子露在外边。玉莲要过来看看,我怕她被“老妖精”的惨状吓着,急忙盖上了炕席说:“别看啦,都没模样啦!”玉莲一听又哭了起来说:“这一家人,可完啦!”我划拉划拉口袋,把仅有的二十多元钱交给了饭店的伙计,求他们把她弄到城外埋了。

回到赵杰的家已将近午夜时分,房东老太太不让我们出去找房子,可是玉莲执意不肯。她说:“马瑞芳这么对待我,我怎么能和她住一起呢?”没有办法,第二天,我只好又找了一处房子,从师部后勤领来两套还带有糊巴味的行李。看着这一贫如洗的家,玉莲犯起了愁:“这日子可咋过呀?”

过了五六天的时间,逃往外地的人陆续回来了,于大掌柜回到营口后,看到家里的惨景,听着人们述说“胖头鱼”和“老妖精”死时的惨状,捂着脑袋大叫几声变得疯疯颠颠。几天后他的三老婆和四老婆变卖了家产不知了去向。从此以后营口市的街头上多了一个疯老头,天天瞪着痴呆的眼睛,嘴里嘟嘟哝哝不知说些什么。由于和他处得不错,我和玉莲时常到街里给他送点吃的。后来听说他在天气要冷的时候,淹死在营口的辽河中,就这样一个好端端的家庭毁在了战争的炮火中。

又过了两三天的时间,师部的军官家属们从沈阳陆续回了来。玉莲听说马瑞芳回来了,怒不可遏地找上了门。马瑞芳一再解释说:“车不赶趟了。”玉莲哭天抹泪地大闹了一场,把赵杰气得打了马瑞芳两个耳光。

营口一九四七年秋季的这次战役,东北民主联军一个纵队的兵力,于十月六日对营口形成合围,晚上做了试探性的进攻,从七号清晨至九号早六点,苦战两昼夜,攻未克。暂编58师沾满了民主联军官兵的鲜血。为此,国民党东北战区对王家善放了心,再没有往这支部队派更多的特务。赵杰一个在东北战区司令部工作的同学私下对赵杰说:“营口这一仗,上边对王家善放心了,他把民主联军一个纵队打得那么惨,就是叫他反他也不敢!”**东北局,尤其是民主联军的部队对王家善的这支部队也结了仇,从东北民主联军冬季战役中第四纵队、独一师两支老八路的主力部队直扑营口和58师起义时的难艰来看都说明了这一点。

在这次战役上,民主联军虽然打了败仗,但是,战士的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却极大地震憾了58师官兵们的心。从而为58师后来的起义奠定了一定的思想基础,一提起要和联军开战,官兵们都胆颤心惊。有些当年的老抗联士兵说:“打了这么些年的仗,也没碰到过这样的部队,死拉地硬上。”师长王家善也竖大拇指说:“像这样能打硬仗的部队,真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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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十九 章 你争我夺

一九四七年民主联军秋季攻势的营口战役后,国民党52军暂编58师由原来的一万四千余人剩下不足七千人。国共两党对这支部队有了不同的认识和态度。

在营口战役结束的第七天,52军的副军长郑明新在营口市国民党市zf召开了庆功会。会上25师加强营受到了表彰,而58师虽然激战二天二夜,伤亡了七千余官兵,却只被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最后王家善还被指责成“指挥不力,没有25师加强营的奋力抗击,营口将被联军占领”。

开完会回到家里,王家善大病了一场,赵杰等人去看望他时,王家善说:“这么对待我,太过分啦!”

这次表彰会以后,加强营的官兵都不同程度地升了级,武器弹药也得到了补充。而58师的官兵不但没有升级,师部机关的编制由原来的处全缩编成了科,军饷也变成了科级待遇,对此师部机关的军官们愤愤不平。在战后尉职以上的军官会议上,军官们的不平发泄到了极点。

有的人说:“都是52军的部队,这么对待我们太不公平了!我们打了二天二夜,弟兄们伤亡了六七千人还没闹个好,老蛮子部队不管咱这边咋样就是不出手,到后来看人家没弹药了,又逼到了老窝才出来捡了个大便宜,结果这功劳全归他们,这是啥事呀?”

“这仗打得太憋气,处事这么不公平,给他们卖命太不值得了!”

甚至有的公开说:“咱们宁可拉杆子,立山头,也不当这个**,这兵当得太憋气!”

会上有个国民党的上尉特务说:“表彰加强营是对的。不管咱们打了多少天,伤亡了多少人,但毕竟差点叫人家打进来。加强营如果不出手,营口恐怕早归人家了。”

他的话惹起了军官们的愤nù

,三团二营四连的张连长,脸都气得变了色,指着他骂到:“妈拉个巴子的,你说这话简直就是放屁,我的弟兄死了多少?一百多号人那!全连就剩下我们七个,加强营的老蛮子死了多少?没几个人吧,可功劳呢?归谁了,归了他们,有这么处事的吗?”

特务上尉用手指着张连长,两眼一瞪说:“你说话嘴干净点,这是打仗,打仗就得死人,死的倒霉,没死的拣着,这没啥可抱怨的。”

张连长听后,抬手就给他一个大耳光。上尉勃然大怒,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张连长骂到:“臭胡子,你敢打我!想造反那?”

张连长把衣服一脱,怒吼到:“反就反,我揍死你个王八犊子!”说完后扑上去和上尉撕打起来.

屋里的军官们一见,一涌而上,把他好顿揍,如果不是赵杰赶来阻止,恐怕这个人就被打死了。

王家善进屋后,混乱的局面才平静了下来。上尉捂着被打掉了两颗门牙的嘴,一瘸一拐地走到王家善跟前,呜呜噜噜的说:“师坐,你都看到了吧,他们这是想造反。”

王家善不是好眼睛的看了他一下没有吱声。阴沉着脸坐到椅子上,不管军官们怎么说,怎么闹始终没有出声。在会议将要结束的时候,他说了句:“不管上边怎么对待咱们,我不能亏待英勇作战的弟兄。”会议结束以后,他叫赵杰到营口市zf要了一笔款,用于表彰在这次战役上表现突出的士兵。

第二天,师里召开了庆功会,城防司令部和加强营的人要来参加,被王家善谢绝了。

在那次庆功会上,除了活着的人受到嘉奖外,战亡的几个尉职以上军官也受到了嘉奖,代表他们的是家属。王家善亲自把钱递到她们手上,含着眼泪说:“这些人都是我的好弟兄,对于他们的死我也心痛啊!但是这是打仗,打仗就得死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咱们条件不好,钱不多,我对不起你们啦。”会上王家善又亲自把钱送到那个和联军士兵抢机枪时手掌皮被拧掉的士兵手中,并叫他给大家讲几句。他憋了半天,才红着脸说:“打仗这玩艺就得往死里干,你不打死他,他也会打死你呀!”

会后,全师官兵会了餐,因为钱少,没有像老蛮子部队大吃大喝三天,只吃了顿猪肉炖粉条子外加凉菜。

营口的这次战役,58师引起了**东北局和民主联军方面的重视。一方面,他们发xiàn

王家善这支杂牌部队的战斗力不次于国民党的中央军,不可低估;另一方面,营口这次战役带给民主联军的是大批将士的伤亡和战败的耻辱。根据58师官兵当时的思想状况,民主联军决定对58师采取两种策略:一是分化瓦解争取这支部队;二是彻底消灭。

在部队起义后回走的路上,侯殿春对我说:“那次仗打完后,我们秘密开会研究了部队的情况,我们认为58师多数官兵都是穷人出身,有许多人都是当年打日本的好汉。这些人本应该都是咱们**的人,可是由于咱们过来的时间短,对咱们不了解。误入了国民党军队,现在这些人对国民党zf的**非常不满,对国民党军队内派系之分又非常愤恨,尤其是师长是一个非常有正义感的军人,只不过是由于受正统思想的影响,才误入歧途。现在他已经开始觉醒。‘五虎将’等高级军官都对国民党当局非常不满,赵副官和刘副团长对国民党特务恨之入骨。这支队伍是完全可以争取过来的。我们把想法向上级作了汇报,得到了上级的支持,才又给我们的队伍派了一大批人来。”侯殿春当时的这番话使我想起在那次战役后出现的一些事。

那时,营口市又恢复了暂时的平静。情报部门没有搜集到民主联军再次进攻营口的消息。营口市的老百姓开始修理房屋,买卖人也在张罗着做生意。

58师的部队除了忙于修复工事外,重yào

的一项工作就是征兵。王家善在排以上军官会议上说:“在**的军队里,我看明白了,有兵你就是官,没兵你就啥也不是。咱们现在的处长变成了科长,再打一仗,我这个师长恐怕就要变成团长、营长。因此我要求你们当务之急就把自己的编制补充满,否则我也将按人数任命。”王家善的这道命令下来后,军官们都着了急,58师开始大规模征兵。

开头的时候,58师的征兵和八路军刚过来时一样,在街道路口搭台子宣传当兵的好处。那个年代的好处无非也就是有吃有穿,58师比八路军扩兵时多了一条有零钱花。可是在一九四七年入秋的时候,东北的老百姓已对国民党的军队没有了好印象,再加上在这战争的年代谁又愿意当兵送死呢,因此一连几天来当兵的人极少。军官们着了急,开始出动部队四处抓丁。只要是青壮年碰到就抓,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带到营房军装一换,你就是兵,如果逃跑就按军法从事。这一来把营口一带的老百姓闹得大街上根本看不到青壮年的男人。正在这个时候出来了一批自愿当**的人,这些人以山东、河北口音的多,也有些是咱东北人,从打这些人入伍后,58师就不平静了起来。

在那个年代**的地下工作者们也不会讲什么推翻三座大山,解放全中国,实现社会主义的大道理。讲这些也没人听,听也听不懂。他们讲的就是:还是**好啊,八路军占领区的穷苦老百姓都分到了房子和地,再也不受老财们的气了,咱们穷人说了算。只这一条就动摇58师的军心,58师穷苦人出身的士兵都想往八路军那边跑。

那一阵子,**的地下工作者们在58师可活跃了。营房里、阵地上,甚至连走道士兵们都在议论,**打土豪分田地和穷人当家作主的事。部队的军心焕散了,外团相继出现了开小差的现象,有些士兵还提出要成立“士兵会”。

此时的58师,军官们多数对国民党怨气冲天,穷苦出身的士兵很多人心向**。

王家善在一次高级军官会议上讲:“我原想领大家走一条正道,成为国家正统的军队,没想到会成这个样子。”王家善的这几句话,不知dào

怎么传到了军统特务的耳中,他们随即上报了军统局,得到“密切注意王家善动向”的指示。

国民党方面对58师出现的情况也忧虑万分,东北行辕长官部一面提醒王家善小心士兵哗变,一面给58补充了一些枪支弹药和物资,想以此来稳住王家善的心,同时又派来了四十多个国民党特务,散布在外团各部队。这些人到达58师后,首先提出要开办“三民主义讲习班”。王家善得到报gào

后,气得拍着桌子说:“军人就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保家卫国为己任,什么‘士兵会’‘三民主义讲习班’,在我的部队统统不行!赵杰,传令下去,以后有人再闹这些名堂,就按焕散军心处理!”命令传下后,部队消停了一点。

国民党的特务们见“三民主义讲习班”办不成,开始疯狂抓捕“共党探子”。他们不知从那得到的消息说,“五虎将”里面也有**员。开始对“五虎将”们秘密调查。王家善知dào

消息后,大发雷霆,把军统的人叫到办公室,臭骂了一通,告sù

他们“‘五虎将’是我的左膀右臂,他们的底细我知dào

。要说他们是**,还不如说我是**,那你们多有功劳啊!”

一九四七年民主联军秋季攻势的营口战役后,国民党52军暂编58师由原来的一万四千余人剩下不足七千人。国共两党对这支部队有了不同的认识和态度。

在营口战役结束的第七天,52军的副军长郑明新在营口市国民党市zf召开了庆功会。会上25师加强营受到了表彰,而58师虽然激战二天二夜,伤亡了七千余官兵,却只被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最后王家善还被指责成“指挥不力,没有25师加强营的奋力抗击,营口将被联军占领”。

开完会回到家里,王家善大病了一场,赵杰等人去看望他时,王家善说:“这么对待我,太过分啦!”

这次表彰会以后,加强营的官兵都不同程度地升了级,武器弹药也得到了补充。而58师的官兵不但没有升级,师部机关的编制由原来的处全缩编成了科,军饷也变成了科级待遇,对此师部机关的军官们愤愤不平。在战后尉职以上的军官会议上,军官们的不平发泄到了极点。

有的人说:“都是52军的部队,这么对待我们太不公平了!我们打了二天二夜,弟兄们伤亡了六七千人还没闹个好,老蛮子部队不管咱这边咋样就是不出手,到后来看人家没弹药了,又逼到了老窝才出来捡了个大便宜,结果这功劳全归他们,这是啥事呀?”

“这仗打得太憋气,处事这么不公平,给他们卖命太不值得了!”

甚至有的公开说:“咱们宁可拉杆子,立山头,也不当这个**,这兵当得太憋气!”

会上有个国民党的上尉特务说:“表彰加强营是对的。不管咱们打了多少天,伤亡了多少人,但毕竟差点叫人家打进来。加强营如果不出手,营口恐怕早归人家了。”

他的话惹起了军官们的愤nù

,三团二营四连的张连长,脸都气得变了色,指着他骂到:“妈拉个巴子的,你说这话简直就是放屁,我的弟兄死了多少?一百多号人那!全连就剩下我们七个,加强营的老蛮子死了多少?没几个人吧,可功劳呢?归谁了,归了他们,有这么处事的吗?”

特务上尉用手指着张连长,两眼一瞪说:“你说话嘴干净点,这是打仗,打仗就得死人,死的倒霉,没死的拣着,这没啥可抱怨的。”

张连长听后,抬手就给他一个大耳光。上尉勃然大怒,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张连长骂到:“臭胡子,你敢打我!想造反那?”

张连长把衣服一脱,怒吼到:“反就反,我揍死你个王八犊子!”说完后扑上去和上尉撕打起来。

屋里的军官们一见,一涌而上,把他好顿揍,如果不是赵杰赶来阻止,恐怕这个人就被打死了。

王家善进屋后,混乱的局面才平静了下来。上尉捂着被打掉了两颗门牙的嘴,一瘸一拐地走到王家善跟前,呜呜噜噜的说:“师坐,你都看到了吧,他们这是想造反。”

王家善不是好眼睛的看了他一下没有吱声。阴沉着脸坐到椅子上,不管军官们怎么说,怎么闹始终没有出声。在会议将要结束的时候,他说了句:“不管上边怎么对待咱们,我不能亏待英勇作战的弟兄。”会议结束以后,他叫赵杰到营口市zf要了一笔款,用于表彰在这次战役上表现突出的士兵。

第二天,师里召开了庆功会,城防司令部和加强营的人要来参加,被王家善谢绝了。

在那次庆功会上,除了活着的人受到嘉奖外,战亡的几个尉职以上军官也受到了嘉奖,代表他们的是家属。王家善亲自把钱递到她们手上,含着眼泪说:“这些人都是我的好弟兄,对于他们的死我也心痛啊!但是这是打仗,打仗就得死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咱们条件不好,钱不多,我对不起你们啦。”会上王家善又亲自把钱送到那个和联军士兵抢机枪时手掌皮被拧掉的士兵手中,并叫他给大家讲几句。他憋了半天,才红着脸说:“打仗这玩艺就得往死里干,你不打死他,他也会打死你呀!”

会后,全师官兵会了餐,因为钱少,没有像老蛮子部队大吃大喝三天,只吃了顿猪肉炖粉条子外加凉菜。

营口的这次战役,58师引起了**东北局和民主联军方面的重视。一方面,他们发xiàn

王家善这支杂牌部队的战斗力不次于国民党的中央军,不可低估;另一方面,营口这次战役带给民主联军的是大批将士的伤亡和战败的耻辱。根据58师官兵当时的思想状况,民主联军决定对58师采取两种策略:一是分化瓦解争取这支部队;二是彻底消灭。

在部队起义后回走的路上,侯殿春对我说:“那次仗打完后,我们秘密开会研究了部队的情况,我们认为58师多数官兵都是穷人出身,有许多人都是当年打日本的好汉。这些人本应该都是咱们**的人,可是由于咱们过来的时间短,对咱们不了解。误入了国民党军队,现在这些人对国民党zf的**非常不满,对国民党军队内派系之分又非常愤恨,尤其是师长是一个非常有正义感的军人,只不过是由于受正统思想的影响,才误入歧途。现在他已经开始觉醒。‘五虎将’等高级军官都对国民党当局非常不满,赵副官和刘副团长对国民党特务恨之入骨。这支队伍是完全可以争取过来的。我们把想法向上级作了汇报,得到了上级的支持,才又给我们的队伍派了一大批人来。”侯殿春当时的这番话使我想起在那次战役后出现的一些事。

那时,营口市又恢复了暂时的平静。情报部门没有搜集到民主联军再次进攻营口的消息。营口市的老百姓开始修理房屋,买卖人也在张罗着做生意。

58师的部队除了忙于修复工事外,重yào

的一项工作就是征兵。王家善在排以上军官会议上说:“在**的军队里,我看明白了,有兵你就是官,没兵你就啥也不是。咱们现在的处长变成了科长,再打一仗,我这个师长恐怕就要变成团长、营长。因此我要求你们当务之急就把自己的编制补充满,否则我也将按人数任命。”王家善的这道命令下来后,军官们都着了急,58师开始大规模征兵。

开头的时候,58师的征兵和八路军刚过来时一样,在街道路口搭台子宣传当兵的好处。那个年代的好处无非也就是有吃有穿,58师比八路军扩兵时多了一条有零钱花。可是在一九四七年入秋的时候,东北的老百姓已对国民党的军队没有了好印象,再加上在这战争的年代谁又愿意当兵送死呢,因此一连几天来当兵的人极少。军官们着了急,开始出动部队四处抓丁。只要是青壮年碰到就抓,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带到营房军装一换,你就是兵,如果逃跑就按军法从事。这一来把营口一带的老百姓闹得大街上根本看不到青壮年的男人。正在这个时候出来了一批自愿当**的人,这些人以山东、河北口音的多,也有些是咱东北人,从打这些人入伍后,58师就不平静了起来。

在那个年代**的地下工作者们也不会讲什么推翻三座大山,解放全中国,实现社会主义的大道理。讲这些也没人听,听也听不懂。他们讲的就是:还是**好啊,八路军占领区的穷苦老百姓都分到了房子和地,再也不受老财们的气了,咱们穷人说了算。只这一条就动摇58师的军心,58师穷苦人出身的士兵都想往八路军那边跑。

那一阵子,**的地下工作者们在58师可活跃了。营房里、阵地上,甚至连走道士兵们都在议论,**打土豪分田地和穷人当家作主的事。部队的军心焕散了,外团相继出现了开小差的现象,有些士兵还提出要成立“士兵会”。

此时的58师,军官们多数对国民党怨气冲天,穷苦出身的士兵很多人心向**。

王家善在一次高级军官会议上讲:“我原想领大家走一条正道,成为国家正统的军队,没想到会成这个样子。”王家善的这几句话,不知dào

怎么传到了军统特务的耳中,他们随即上报了军统局,得到“密切注意王家善动向”的指示。

国民党方面对58师出现的情况也忧虑万分,东北行辕长官部一面提醒王家善小心士兵哗变,一面给58补充了一些枪支弹药和物资,想以此来稳住王家善的心,同时又派来了四十多个国民党特务,散布在外团各部队。这些人到达58师后,首先提出要开办“三民主义讲习班”。王家善得到报gào

后,气得拍着桌子说:“军人就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保家卫国为己任,什么‘士兵会’‘三民主义讲习班’,在我的部队统统不行!赵杰,传令下去,以后有人再闹这些名堂,就按焕散军心处理!”命令传下后,部队消停了一点。

国民党的特务们见“三民主义讲习班”办不成,开始疯狂抓捕“共党探子”。他们不知从那得到的消息说,“五虎将”里面也有**员。开始对“五虎将”们秘密调查。王家善知dào

消息后,大发雷霆,把军统的人叫到办公室,臭骂了一通,告sù

他们“‘五虎将’是我的左膀右臂,他们的底细我知dào

。要说他们是**,还不如说我是**,那你们多有功劳啊!”

那一阵子**的人没少叫他们杀害,因为在58师他们是合法的,而**人则是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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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 章 巧救兄弟

有一天我的拜把子兄弟侯殿春被他们抓了起来,并准bèi

在第二天和其他的两个“共党探子”一同枪毙。上班时我得知消息,真是焦急万分。中午回到家,玉莲听说后也急得够呛,我俩一合计得想法救他。说句实在话,救他倒不是因为他是**的地下工作者,也没有想到为**做点什么,尤其是玉莲,那个时候对**还是非常不满的。我们想救他的目的就是他这个人不错,又是我的拜把子兄弟,死了白瞎。可是怎么救我可犯了愁,因为我一个小小的参谋跟谁也说不上话呀!还是玉莲提醒了我,她说:“这事别人办不了,咱俩还得找六哥去,看他有招没有。”

中午,我俩到了赵杰的家,把我们来的意思跟他说了以后。他皱着眉说:“你们这个老四我原来就看他不地道,你也是,怎么和共党的探子拜了把子?”

“他不是共党的探子,他这个人嘴大舌长好咧咧。”

他摇摇头说:“这事你不如我知dào

,他自己已经承认了,这事不好办哪!这一段队伍叫共党探子闹得人心惶惶,沈阳总部一再责怪师长治理不善,师长非常恼火,对于他们报上来的共党探子名单,师长有时连看都不看,这事我也不敢说话呀!”

“六哥,这事你千万得费费心,他是我的拜把兄弟,又救过玉莲我俩,你道道多,怎么也能琢磨出个招来。”

玉莲在一旁也紧着说:“你高低给想个招。”

赵杰坐在炕沿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我赶紧划火给他点着,他吸了几口说:“别的招没有,只能叫他翻供。”

“怎么翻供?”

“今天晚上我值班,明天早上天亮的时候枪毙他们,我在当院堵着。见到我只要大喊冤枉,说是被他们打得受不了了才承认的,这样我在师长面前就能说上话。”

“这事他也不知dào

啊!”

“咱俩谁也不能去告sù

他,只能叫玉莲去办。”

“为什么咱俩不能去告sù

他?”

“侯殿春承认后,特务们追问他的同伙,他没有咬出其他人。但是特务们不相信他没有同伙,而且怀疑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你们‘五弟兄’。这里边主要是有你,他们才没敢马上下手。不过请示了师长,师长说‘你们抓探子真是抓疯啦,侯殿春咋回事那是他的事,王喜山是赵杰的妹夫,你们怎么能怀疑到他呢?做事不要望风捕影,这样会起反作用的。’这些人才没对你们下手,如果这个时候你去看望侯殿春,可就说不清楚了。我呢,更不能去。去了明天的事就没法办了,因此必须得玉莲去。”

“我咋去呀?”

“今天晚上你去给他送点饭,写个纸条夹在馒头里,把意思告sù

他,他们知dào

你们的关系,嫂子给他送点临行饭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些人也都认识玉莲,有我这面估计是能送进去的。”

“他们要是实在不让进呢?”

“那就没有办法,这就要看他的命如何了。”

晚上下班后,我特意顺道在街里买了几个烧饼,因为觉得这夹纸条还是用烧饼不容易被发xiàn

。回到家里把纸条夹好后,玉莲拿着饭盒去给侯殿春送饭,我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

侯殿春也是该着得救,玉莲去送饭的时候,国民党的特务们都到伙房去吃饭了,只有执法队的几个士兵在看守。他们知dào

玉莲是赵杰的妹妹,倒也没费什么事就见到了侯殿春。回来后玉莲说:“打得不成样子啦!站岗的兵说,上边有交待不许任何人见,不过你是赵副官的妹妹,这个面子我们得给。我进去把饭盒递给他后,用手指了指烧饼,他点了点头,我就回来了。”

“你没见他看吗?”

“那可没有,站岗的兵一门催,怕特务回来看见,我就着急忙慌地回来了。纸条虽然送去了,但他看没看着这事没把握。”

当天晚上我一宿也没睡,天没亮就赶到师部,站岗的士兵问我:“王参谋,你咋来得这么早?”我说:“昨天有点公务没办完,今天得赶出来。”

到了师部作战科办公室,我站在窗户前瞅着当院。天刚放亮,赵杰走出师长办公室在当院里溜达,看我扒窗户往外瞅,他指了指后边的执法队,我点了点头。

早上五点多钟,执法队押着侯殿春和其他的两个士兵从后院走了出来,我一看这仨人被打得象血葫芦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个好的地方。

刚进当院侯殿春就跪在地上喊了起来:“冤枉啊,冤枉!”

赵杰走过去问:“咋回事?”

侯殿春刚想要说,一个国民党的特务上前“啪啪”给他两个耳光,对赵杰说:“赵副官,你别听他瞎吵吵。他自己都承认了,还冤枉啥?”

“那是你们打的,没看把我们都打成啥样了?”

那俩士兵也说:“赵副官,我们冤枉啊!”

国民党的特务告sù

执法队:“把他们的嘴堵上。”

赵杰把眼睛一瞪说:“慢着。”

然后问侯殿春:“你说说到底咋回事?”

“赵副官,我啥坏事也没干哪,他们硬说我是八路的探子。”

“你他妈冤枉啥,你自己都承认了。”

“那是你们打的,赵副官你看看我身上的伤。”

另外两个士兵也都跪下说:“赵副官,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我们都是冤枉的!”

赵杰寻思寻思对那个特务说:“先暂缓执行,你们把这案子再重新审一审。”

“赵副官,你不要管这个闲事,他们可都是画了押的!”

赵杰绷着面孔说:“这怎么算闲事呢?他们都是58师的士兵,你们不弄清楚就杀人,是要激起兵变的。前一段你们不是没有教xùn

,这一次我也是为你们考lǜ

,被你们屈打成招的事还少吗?”

那个特务不服气:“赵副官,你要这么说,我可以暂缓执行,不过如果出现其他的事你得负责。”

“能有什么事?他们也跑不了,等一会师长上班后我问问他,如果他说不用重审你们再执行也不晚。”

那个国民党特务听赵杰这么一说,不情愿地把他们三个重新押回了执法队审讯室。

早上八点钟左右,王家善来师部上班,赵杰把侯殿春他们喊冤枉的事学了一编,王家善皱着眉头说:“你负责把这个案子重新审一审,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杰得到王家善的准许后,到执法队重新审讯了这三个人,结果自然是全部翻供。所有的共党探子罪状在这三个人的身上就是一条散布**土改的事。可在那时候的58师部队里,士兵们到处都在议论这件事,有些下级军官也参与议论,光这一条是不足定共党探子罪的。

赵杰把审讯的情况报gào

给王家善后,王家善说:“太过分了,既然没有其他的事就把他们全放了吧!你再告sù

一下国民党的人,以后注点意,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做得太过分是没啥好处的。”

侯殿春被放回来后治了几天伤,伤好以后我把哥几个找到家庆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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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零一 章 舍生忘死

对于侯殿春这个人,赵杰三番两次的提醒我他可能是“共党探子”,其实不用他提醒,我早已觉得他可能是**方面派来的人。也曾多次问他,他都矢口否认。这一次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把他救了下来,他才把实底告sù

了我,我不得不为**的“探子”们,为工作不求名利、舍生忘死的精神所震惊。

那是在侯殿春被放回来的第六天,我看他的伤已经见好,有的创口已经愈合,就把哥四个找到了家里,玉莲炒了几个菜。我们边吃边唠。侯殿春说:“我这次大难不死,多亏二哥二嫂,在这里兄弟我谢谢你们啦!”

着跪下就要磕头。

玉莲说:“这是干啥呀?都是自家兄弟,要说谢,你得谢我六哥。没有他帮忙,我俩谁也救不了你。”

“这是自然,改日我一定得好好谢谢赵副官。”

吃完饭以后,我特意把侯殿春留了下来,因为在饭桌上哥几个追问他到底是不是共党探子,他直晃脑袋说不是。但我总觉得他说的不是真话。于是就想和他单独谈谈,当时倒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好奇而已。

那天晚上,正好马瑞芳叫玉莲陪她到师长家和师长老婆二婶玩纸牌,家里就剩下我自己,我也就把侯殿春留了下来。

“老四,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派来的人?”

他沉思了一会说:“二哥,我的命是你给的,我不能跟你说谎话,我豁出来了,犯一次错误,我确实是**派来的人。”

“这我想到了,那你的任务是什么?”

“我们认为58师是支可争取的部队,一来外团的士兵穷苦人出身多,很多人都是当年打日本人的好汉;二来师长是个有正义感的军人。我来的主要任务是做策反工作,同时也收集军事情报。”

“你们来的人有多少?”

“来了不少人,不过我一个也不认识。”

我知dào

他这是在撒谎,不过他把话已咬死也不好再深问他,。

“我六哥早就看你不地道,他到不要紧,关键的是别人怎么看?尤其是那帮坏犊子,恐怕早就注意你了,你听我一句劝,不管有什么任务得注意自己的安全。这回多悬哪?如果被枪毙了,什么任务你也完不成了。”

“二哥你可不知dào

,营口这一仗打得我心都疼死啦!那边的弟兄死得那么多,我瞅都不忍心瞅了,尤其是军舰上的炮,每响一下,我的心都颤抖了一下。如果不是上边有话,叫我不完成任务不能暴露,我真想调转枪口冲58师的人开枪!”

“你的心情我理解,八路军刚过来的时候我也当了一段工作队,不用说别人连我都觉得心痛,真没想到八路军作战这么英勇!”

“英勇作战是咱八路军的本色,可咱那武器不行,弹药也不足,新兵又多,这亏吃得惨哪。”

“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世界上没有没打过败仗的军队,你也不必太难过。别看营口这一仗你们打败了,从总的形式来看,八路军还是胜利在望,因为**深得穷苦大众的拥戴。”

“**对穷人,二哥你也知dào

那是真好啊,现在又搞土改,分房子分地,咱穷人打仗不卖命哪还是人吗?我跟你说呀二哥,国民党要完啦,就咱东北这块来说吧,八路军节节胜利,中央军步步败退,东北的国民党军队被消灭得差不多了。现在外团的士兵都看明白这事,二哥你可不能犯糊涂啦!”

“不犯糊涂咋整啊?”

“二哥,从大的说**得天下是肯定的了。从小的说营口这一仗把我们那边打上火啦,58师如果争取不过来肯定就是消灭。我琢磨,咱们哥几个多拉几个人,带着二嫂我领你们投八路去。现在你们去那是有功的,就凭二哥你有心眼有文化肯定能当个大官,要不然再呆下去,将来也就是个死。”

“老四呀,我在那边呆过我知dào

,**比国民党要强百倍,**得天下这也是大势所趋。不过我不同于你,我不是那边派来的,而是形势所逼自己来的。这且不说,我们一走,赵杰肯定要沾包,你说你二嫂能干吗?她不干我咋走?要是我自己,我早就走啦!这事咱得走着看,我再做做赵杰的工作。”

听我这么一说,他的脸上露出不易发觉的微笑,想了想,说道:“二哥,你这次救了我的命,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不瞒你了,我的主要任务就是争取你,然后通过你争取赵副官,我们觉得赵副官是师长跟前的大红人,如果把他争取过来。师长的工作就好做多了。因为师长的身边我们的力”说到着他自知矢口,停顿了下来,用眼睛瞅着我。

我说:“你不用往下说,我也不打听那些事。”

听我这么一说他才接着说道:“你要是能把赵副官的工作做好,他再能帮我们做好师长工作,那你可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我给你做证明,保你能当大官!”

我听后,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心想,你小子这么跟我套近乎,原来是另有所图。他看我脸上带出了不高兴的神色,解释说:“我这也是为了工作,二哥,你别往心里去,你这个人有正义感,在国民党的部队里是不多的。因此我们才把你作为争取对象。”我顶了他一句:“然后在把我当枪使!”他苦笑了一下说:“二哥你这可想错了。我们不是让你当枪使,而是要你成为我们的一员。”我说:“成不成你们的一员,那是以后的事,你现在不能跟啥人都说,整不好是要把自己搭进去的!我看你们的工作也是相当危险。”

“二哥,你说这话是实在嗑,我们的工作不但危险,一个不慎就得掉脑袋,而且有时候还要蒙受不白之冤,因为我们一般都是单线联系。如果上线牺牲了,那身份就说不清了,所以我们首先具备的就是死后不求留名,随时做好默默死去的准bèi

。我这回就是因为和排里的弟兄们说,北面**给穷人分房子分地,这穷人可都抖起来了,其他犯禁的我还没敢说。不知哪个王八犊子给我捅上了,险些要了我的命。”

“办这样的事你可要格外加小心,对赵杰不能急于多说什么,他这个人我了解,是一个明白人,现在的局势不用你说他心里都清楚,怎么做他心里自然有谱。对于他的工作我可以帮你们忙,不过得慢慢来。”

那天晚上我俩整整唠了一宿。玉莲早上回来后说:“你们哥俩唠啥来的?看这样子一宿没睡觉,眼睛都熬得通红。”我没敢告sù

她唠的内容,只说唠闲磕呗。她说:“唠些闲磕倒可以,以后可别唠那些**的事。老四,不是二嫂说你,你这张嘴得把着点,别逮哪哪咧咧!这**的事有人乐意听有人不愿意听。穷人觉得**的主张好,可有钱的人听着都闹心。”

我一听玉莲这么一说,瞅着侯殿春冲玉莲撇了撇嘴,侯殿春苦笑了笑:“二嫂说得对,以后我一定注意。”

侯殿春走后,玉莲说:“这老四不怪六哥说他不地道,我看他也不咋地,十有八成是那边派来的。我看咱们这回救他也就算还了他救咱们那个情,以后就别搭理他了!”

我没吱声。心想,**的“探子”们在这极其危险的环境里开展策反工作,可真不容易,没有舍生忘死的精神是绝对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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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零二 章 军心涣散

那一阵子,**的地下工作者在58师部队里闹得可欢了。营房里出现了“打倒国民党zf,不要给国民党卖命”的传单。国民党特务们抓得也厉害,隔三差五就有“共党探子”被枪毙。结果是反对国民党特务迫害的呼声越来越高,心向**的士兵越来越多,部队开小差的现象也越来越严重,甚至有的整班逃跑,58师的军心焕散了。

一九四七年十一月的东北战场上,**胜利在望,国民党败局已定,大批的国民党部队不断被消灭。面对这种形势,国民党军队的士兵厌战情绪非常强烈。不但像58师这样的杂牌军士兵开小差的现象严重,而且像52军这样的中央军部队也有人开小差。

记得一个风雪交加的上午,门岗的警卫告sù

我,大门外有一个南方蛮子要找我。走出大门一看,只见一个身穿老百姓的破绵袄,头戴破狗皮帽子,脚穿破绵鞋,冻得直跺脚的人在眼巴眼望地瞅着我。看着他那黑里巴曲的脏脸,我心想哪来这么个要饭花子,我也不认识他呀!

“谁找我?”

警卫用手指了指他,见我没认出来,冲我呲牙一笑:“王参谋,不认识我啦?我是钱排长啊!”

我仔细一打量心里“咯噔”一下,可不,这个人还真就是原来驻港口52军25师加强营的钱排长。加强营在营口战役以后就开往铁岭一带,他怎么造成这副熊样,又自己跑了回来?

他见我呆呆地瞅着他,叹了口气:“咱们找个地方谈一谈好么?”

我这才缓过神来说:“老钱,你怎么造成这副模样,我都认不出来你了?”

“王参谋,一言难尽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稍等一下,我去请个假,然后咱俩回家。你是贵客,我得好好招待招待你!”他苦笑了一下,没出声。

钱排长自打海边我和他打过交道以后,我俩的关系一直处得不错。虽然他找我是为了给他的老乡帮忙,但是人家也是瞧得起咱;同时我在他的老乡身上钱也没少得,所以我也拿他不当外人。

请好了假,我领他回到了家。看样子钱排长已经好几顿没吃饭,再加上南方人本来就不抗冻,连冻带饿进屋就晕倒在地下,把玉莲吓得够呛。

“你又从哪领回个要饭花子?”

“他哪是要饭花子!他是钱排长。”

玉莲下地一看:“可不是咋地,真是钱排长。他这是咋地了?”

“恐怕是连饿带冻,屋里暖和,进屋冷丁一下子受不了。”

“哪咋整?”

“没事,缓一缓就过来了。”

着话的空,他缓了过来。我俩急忙把他扶到炕头上,又给他盖上床棉被,就这样他的身子还直哆嗦。摘下他的狗皮帽子一瞅,挺长的头发蓬乱而又脏兮兮,脸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有好几个地方还起了水泡。

过了一会,他缓了过来说的第一句话是:“嫂子,有吃的吗?快给我拿点。”

“有剩下的馒头,要不你挺一下,我给你做去。”

“不用啦,你先给我拿点。我已经两天多没吃饭了!”

玉莲急忙到外屋给他拿来四个馒头,又倒了杯热水递给了他。看样子他可是真的饿坏了,坐起来后三下五除二就把四个馒头吃了,又喝了一杯水后才缓过了精神。

看他缓过了精神,玉莲到外屋张罗做饭。我把烟递给他,点着后他深吸了一口说:“真香啊!”

“老钱,咋回事你跟我学学。”

“王参谋,这兵不能当了!”

“咋不能当了,你们那待遇多好?军官服一穿,小匣子一挎,挣得多,吃得又好。我们想当,还当不上呢!”

他苦笑了一下:“那倒不假,不过这仗打不了啦!这八路军打仗不怕死,瞪着眼睛往上上。要说打仗我还真没少打,小日本鬼子仗着武士道精神就够难打的了,可这八路军打仗比日本鬼子还厉害。枪一响那人‘嗷嗷’叫着往上冲,我那个排,头一仗就叫人家打得差不多了,阵地也丢了。营长要枪毙我,我一想去他妈的吧,我还不卖这个命了呢!反正我也看明白了,咱们肯定是打不过人家,再打就是个死。我家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个小买卖,我不能死。于是就和几个老乡合计,这兵咱不当了,往家跑吧。这样我们几个就偷着跑了。”

“你们这是逃兵,抓住不得枪毙呀!”

“抓谁呀?咱52军的弟兄本来就不愿意到这死冷的东北来打仗。现在又接连打败仗,谁有机会不跑?光我的老乡就跑了不少,不过有些人被抓回来枪毙了!我们几个倒没有被抓住,可半道上遇到了**的民兵。打了起来,死了几个,受伤的被抓了去。只有我跑得快才没有被抓住。没办法,我用我的军服和一个放牛的老头换了这身破衣服。一路上没人问我。我也不能开口说话,一说话就得露馅,口袋里又没钱,我只好装哑巴一路要饭到这,想坐船回老家。”

我一听就明白了,他找我的目的就是两个字——要钱。

“老钱,按理说咱俩处得不错,你现在正是为难的时候,从哪个方面来说我都应该帮帮你,不过你也知dào

,我们的薪水低,我挣那俩钱养家糊口都勉强维持,月月也没有余钱。”

他听我这么一说,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我看他这个样子,马上又把话拉了回来:“现钱我没有,黄货我倒有点,等吃过了晌午饭,我拿几个镏子咱俩到二门丁金铺换几个现钱,咋也得叫你坐上船回家。”

他一听才露出了笑脸。

那时候的黄货换现钱非常容易,因为人们也都看明白了国民党zf马上要倒台,所以都急于把自己手里的现钱换成黄货。我拿了四个镏子到了一家金铺后,还没有送到柜台上,就被买黄货的人抢着买了去。拿了钱我俩到了港口,正好有一条商船要到上海,傍晚的时候开船。我按营口到上海的客船价给了商家钱,他们同意把钱排长带到上海。

看到钱排长那一身寒酸的衣服,下午我又领他到街里买了一身衣服,叫他洗洗澡,理了个发。临走的时候,我又给了他些钱。他拿了钱哭着给我们跪下了:“大哥大嫂,你们是我的再生父母,你们的大恩大德我终生难忘!我们那地方气候好,一年能种两茬庄稼。我家也不穷,我劝大哥一句,这兵别当了!你们要有心思就到我家去,兄弟我保准叫你们发财!”说完后站起来朝我要了张纸,把地址给我们留了下来。

送走了钱排长,看着他留下的地址,我心里一阵阵的难受,心想在这兵荒马乱的社会,无论哪个地方的人活着就是个遭罪。玉莲看我瞅着纸条发呆,一把抢过来说:“看这玩意儿干啥,咱还真能上那地方去呀?”然后就要撕。我急忙拦住:“别撕,不去留着也是个纪念!”这张纸后来也不知dào

哪去了,我只记得上面好像写着“广东中山小榄镇钱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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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零三 章 举棋不定

面对东北国民党日愈衰败和58师多数士兵心向**的形势,王家善、“五虎将”和一部分校级军官对国民党开始失去了信心,对58师今后的命运忧心忡忡,不得不寻找出路。

一天晚上,我和玉莲到赵杰家串门。赵杰显然不像往常一样,躺在炕上看我们进来也没有起身,只说了句:“你们俩来啦。”

马瑞芳仍和往常一样高高兴兴:“你们来得正好,二婶叫我去玩牌我正愁没伴呢,正好玉莲陪我去吧!”

赵杰躺在炕上阴沉着脸:“一天就知dào

玩!”

“这一阵子你六哥不知咋地啦,回到家总拉拉个脸也不爱吱声,一吱声就给你戗个大跟头!”

赵杰皱着眉头:“爱玩就玩去,哪有那多废话!”

玉莲一看急忙说:“你们俩这是干啥呢?六嫂你别搭理他,我陪你去。”

完后拉着马瑞芳上师长家去了。

她俩走后,赵杰坐了起来:“现在局势你也看明白了吧,多闹心哪!我能乐呵起来吗?你六嫂倒好,还当好日子过呢!”

“她一个家属懂什么,你别跟她一样见识!”

“喜山哪,现在的局势不好啊,师长犯愁了。今天上午我们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除了我们五个,就是外团的师长几个拜把子兄弟。在会上师长叫我们发表对当前形势的见解。刘凤镯的观点大家都挺赞成,他说:‘咱们58师现在是生死悠关的时候,如果再跟国民党走恐怕就得灭亡,为什么这么说,一是国民党当局**,民不聊生,这样的zf肯定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二是东北战局国民党必败无疑,现在国民党中央军都成师成军地被消灭,主力部队就剩下六十军和五十二军,躲在长春、沈阳几个铁路沿线的大城市里。咱一个小小的58师能成什么气候?三是当前部队士气低落,心向**的人越来越多,再和**的军队打仗能有好吗?’听完刘凤镯的话,师长点了点头,师长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别看他轻易不出声,一旦出声就是铁板钉钉,他这一点头,说明他已经看出这步棋。”

“六哥,师长召开这样的会议是啥意思?”

“形势所迫,他不得不为58师的将来考lǜ

。”

“那他是咋考lǜ

的?”

“咋考lǜ

的,师长这个人你也知dào

,自己的心思一般不往外说。不过最近几天我从他的话语中听出来,他有心想投**可又不敢。为啥呢?咱们这一仗把老八路打得够呛,人家死了那么多的人能饶了咱们吗?在今天的会议上,有人就提出了实在不行咱们就投八路吧,师长没吱声。会后他叫我想法偷偷地找一找**的人,了解一下像咱们这种情况投奔他们能不能要?要了以后能不能记仇翻后账?这个任务可把我愁坏了,你说我也不认识**的人哪!你不来我也想找你去,你能不能想法帮我找一找?”

赵杰的这番话说完后,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王家善想投**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因为大势所趋,他没有别的出路。但是,现在就把老四交出去有点为时过早。因为我还摸不清这事是真是假,如果有一点差错老四就得毁在我的手上。

赵杰见我没吱声,又说道:“这事你也不用太为难,咱们部队哪天都有共党探子被枪毙。其实要找他们倒也容易,救下一个不就行了。可我不能那么做,为啥呢?国民党的特务沾边就赖,他们抓的共党探子要是较起真来,恐怕真的少假的多。师长有这种想法那可不是小事,弄不好得千百个人的脑袋落地。这事只有咱俩知dào

,就是玉莲也不能和她说!”

“六哥,这事你放心,我知dào

它的利害关系,对于找**的事,我保证尽lì

而为!”

他听我这么一说,笑了笑说道:“其实在这件事上师长并不是单靠我寻找**,而是要通过多种渠道,多种方法了解**对咱们投过去的态度和政策。”

在我要走的时候,赵杰又对我说:“有件事这几天我一直想和你说,可又倒不出来空。”

“咱们俩有啥事不好说的,你说吧!”

他瞅了瞅我:“这几天,玉莲不知从哪听说又要打仗了,天天晚上来格叽我,让我给你调个打仗不上前方的工作。我说:‘作战科打仗就不上前方,在后边指挥没啥危险哪。’她说‘那也不行,他这个人有点虎了八叽,自己还抢着往前边跑呢’。我又说:‘安全那就是管后勤了,在部队里除了后勤再没有比他再安全的地方了。不过真要打起恶仗,是军人就得上战场,哪也不安全!’玉莲说‘行,你就把他调到后勤’。我说‘调到后勤可就没啥发展了’。她说:‘这年头什么发展不发展的,打起仗能保住命就比啥都强!’我寻思调到后勤也不错,咱们参谋科正准bèi

精简人呢,一旦把你简编到外团那不更操心了,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听完他的这番话我明白了,怨不得玉莲天天晚上往赵杰家跑,我问她:“老去干啥?”她神神mì

秘地说:“老娘们的事,你少打听。”原来她是来格叽把我调到后勤的事。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作战参谋的工作我还真就干够了,主要咱不是军校毕业,在业务上是个白帽子。说慢慢学,可那行军打仗的说道多了,哪是一时半会就学会的?因此我是个闲人,不用人家说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再说,这天天研究的就是怎么对付八路军。虽然我在**那边干得时间不长,可毕竟是有感情的,听着同行们研究对付八路军的策略,这心里多少也有点不是味。

于是我对赵杰说:“六哥,那你就把我调到后勤吧,在参谋科当这个作战参谋,我还真不称职,人家都是军校毕业,可我是老师出身,你的好意我领了。”

他叹了口气:“喜山哪,你真是把没梁的壶!(提不起来)”

“那也没办法呀,玉莲这套磨叽你也受不了!”

“这样吧,我和师长说一下,就说你最近身体不好,先到后勤去帮帮忙,作战科你的位子先给你留着,以后看情况再说。”

“那你就多费心了。”

晚上回到家,我琢磨赵杰说的有关王家善有意思想投八路的事,这可是件大事,关系58师未来的命运,也关系到我的命运。于是连夜到警卫连把侯殿春找到家里。见面我一直没跟他说啥事,道上他一再追问我:“黑灯瞎火的找我干啥?”

“到家我再和你详细谈。”

那天晚上,虽然玉莲没在家,但我并没有和他谈更多。

“我想问你个事。”

“什么事这么着急?”

“你看像咱们这样打过八路的部队,如果再投八路,他们还能要不?再比如,真要投了他们,他们能怎样对待咱们?”

他十分惊异:“二哥,你咋问这事,是不是师长有意思,赵副官叫你问的?”

“没有,是我自己想打听打听。”

“不对吧,你打听这干啥?”

当时我心里挺来气,心想,这不是秃脑瓜子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你还追问什么!

“你不用打听这些,你就说怎么回事就行啦!”

他寻思了一会说:“这事我跟你说,要说几个人,或者是成排的人投八路我敢说‘保证欢迎’。但我听你的话好象是咱们师,这事我就说不准了。说句实在话,营口这一仗我们的人确实把58师恨坏了,尤其是师长。你想打听这两个问题,我说不明白也没有那个权力。这样吧二哥,我想法给你打听打听。”

“这事你要尽快办,至于我为什么打听这件事,以后再告sù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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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零四 章 彻底失望

过了不几天,我被调到了后勤科。每天管的是部队伤兵和家属的吃喝拉撒睡,倒也清闲自在。在我调到后勤的不几天,接连发生了三件对58师士兵,尤其是王家善和“五虎将”们影响很大的事。

第一件是在我到后勤工作的时候,营口那次战役下来的伤兵已经开始陆续伤愈出院。没有残疾的又回到了部队,而安排那些缺胳膊断腿、丧失劳动能力的士兵却成了大难题。那时营口的国民党zf没有安置伤兵的部门,58师也没有这笔经费。52军25师加强营的伤兵,在加强营开往四平的时候,就被军舰从海上拉到了南方;而58师的伤兵只能是就地治疗。

这些伤兵出院后因为没有人管,只能回到部队。可他们已经丧失了战斗能力,部队也不能收留他们,伤兵们天天围在师部大院门口哭喊着、叫骂着。警卫连虽然昼夜值班,但有时也阻止不了这些伤兵。他们冲进院内连哭带喊使王家善非常恼火,责成后勤科必须安置好他们的生活。

当时的后勤科长姓李是个鲜族人,他对我说:“王参谋(师部的人一直都这么称呼我),师座总跟我发火,说我安置不好这些伤兵。可你也看到了,咱们没有这笔经费咋安置他们呀?你跟赵副官说说,让他跟师长讲讲情况,能不能由师里出面,到市zf要点经费?我一个小科长到了市zf人家根本都不搭理。”

我把他的意思告sù

了赵杰后,赵杰转告了王家善。王家善得知情况后说:“这些伤兵很多人都是当年打日本人的好汉,现在受了伤不能当兵打仗了,落得个没人管,这事说不过去。赵杰,你去市zf朝他们要钱,把这些人安置好。”赵杰按照王家善的指示,一连跑了四趟市zf,结果是三个字:“没有钱。”王家善急眼了,亲自找到市zf,结果还是没有钱。

时值寒冬,伤兵们冻饿难熬,而后勤科所能做的只能是发给他们点粮食被服,这些伤兵有的拄着大拐往家走,冻死在半道上,有的流落街头讨饭为生。伤兵们愤nù

了,开始砸店铺、抢住家,把营口市造得乌烟瘴气,58师的官兵都凉了心。士兵们说:“这些人就是咱们以后的下场,这命咱们不能再卖啦!”在师部校级军官会议上,军官们都说:“国民党这样对待咱们太说不过去了。”三团一个姓傅的少校说:“师座,打仗的时候咱们玩着命干,打完仗,受了伤没人管,咱们咋对弟兄们讲啊?都说弟兄们想往八路那边跑,人家对士兵也是真好啊!我听说受了伤以后,家里又给房子又给地,没家没业的人zf养着,这样的兵谁不愿意当啊?我看咱们别当这zf军了,不如投八路去吧!”

这是58师第一个敢在师长面说这样话的人,当时在场的两个国民党特务对王家善说:“师座,他这是在煽动叛乱,应该马上就地正法!”说完拨出手枪对准了少校。

王家善把桌子一拍眼睛一瞪:“放肆,在这里还轮不到你们执法!”然后让警卫把少校抓了起来,告sù

大家,“今后谁再敢提投八路,就地正法!”

会议结束以后,赵杰对王家善说:“师座,傅少校说的是真心话,他说的话值得考lǜ

。”

“这我倒知dào

。不过这小子话说得太冒失,先关着他,以免引起他们怀疑。我让你打听的事你要抓紧办理。”

为了不引起国民党方面的怀疑,傅少校一直被关押到起义时,据赵杰讲这样做也是为保护他的生命安全。

当天晚上赵杰来到我家,问我那件事办了没有,我说:“正在打听呢!”赵杰问我托谁打听,我没告sù

他。他伸出四个手指笑了笑,然后告sù

我抓紧点。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找到侯殿春问他事办得咋样,他说:“已经回去人打听去了。”

“这里你不认识谁是你们一伙的,怎么可能有人回去打听呢?”

他笑了笑没吱声。

“你小子行啊,连你二哥都瞒着!”

“二哥,你可别来气,我们是有纪律的。”

第二件是在这次会议结束的第三天,师部的十几个军官家属发生了一件叫王家善恼火并轰动了营口市的事。

那是一个晴朗的礼拜日,营口显得风和日丽,在寒冷的冬天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李殿如的老婆心血来潮要到街里买件好狐皮大衣。女人好凑热闹,她找到马瑞芳,马瑞芳又找到玉莲,然后到师部家属大院又找了十来个军官家属。师长的老婆二婶也要去,可李殿如的老婆不同意她去,说:“妈你别去了,你一动弹小卫们前呼后拥多烦人。我们姐妹就想开开心,溜达溜达,跟着当兵的说话都不方便,多扫兴!”二婶犟不过姑娘,也就只好在家里呆着。

师部机关的家属难得聚在一起,这一次打扮的漂漂亮亮,说说笑笑上了营口的大街。先到了二门丁买了一些金银首饰,又到了一家服装批发店铺,李殿如老婆相中了一件狐皮大衣。交完钱走出店外,这些家属争着抢着看,马瑞芳看了看说:“样子挺好kàn

,不过皮子不咋地,你看领口这地方叫虫子咬(蛀)了。”

李殿如老婆仔细一看说:“可不是咋地?这老板怎么唬人呢,不行我得叫他给我换了!”

要说师部这些军官家属呀,平常跟小卫们都横行惯了。你找人家换衣服就好好说呗,她们不,七吵八嚷地返回屋。李殿如老婆说:“老板,你怎么唬人呢,你这什么破玩艺,都叫虫子咬了,价钱还这么高?”

“太太,这可是你自己看好的。”

“看好咋地,那前(时候)看得挺好,这前不看出毛病了吗?不行,你得给我换一件!”

“太太,我就剩这么一件啦,咋给你换哪?”

“不换也行,退钱,我们不买啦!”马瑞芳说。

“各位是哪的?”

“你哪那么多废话,退钱就得了,问哪的干啥?”

“这衣服我不能退!”

李殿如老婆问:“为啥?”

“你们这个扯,那个拽的,造得毛都打卷了,退回来我卖给谁去?”

“你这是放屁,你这衣服是纸糊的?”马瑞芳说。

老板一听急眼了,骂道:“哪来这么帮骚老娘们,敢跑我这撒野,也不打听打听这是啥地方?”

“啥地方,阎王殿哪,还敢吃人哪!”

“那可被不住!”

马瑞芳的脾气哪容得这劲,抬手“啪”地就给老板一个耳光子。

这一下可打出了麻烦,从门外呼拉进来几个流里流气的人,进屋就问老板:“大哥,咋回事?”老板把事一学,一个人上前就给马瑞芳一拳,把马瑞芳打得鼻口窜血。家属们不干啦,和这几个人撕打了起来,结果一个个被人家打得鼻青脸肿。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路过四个警察,家属们像得了救星一样,急忙把他们围住,述说挨打的经过。一个年长的警察听过后说:“活该,你们自个找的!”

马瑞芳一听急眼了:“什么玩艺呢?当警察的这么干,不怪老百姓都恨警察,你们和伪满的警察一个味!”

这四个警察一听,问她们:“你们是哪的?”家属们就是不说哪的,七嘴八舌地数落这几个警察,结果把他们惹火了,全被带到局子里关进了一个小黑屋。

晚上下班后,我回家一看玉莲没在家,到赵杰家一找,赵杰也正纳闷马瑞芳上那去了,到师部家属大院一问,很多家属都没回来。师长的老婆二婶说:“她们合计上街溜达,我要去,她们不领我。八成是出点啥事了吧?”

军官们一听都着了急。

营口那时候相当乱,八路的探子多,地痞、流氓也挺猖狂。师部的家属们轻易不敢单独出门,到了黑天还都没回来,赵杰说:“十有七八是出事了。”

我们带着警卫连的一个排,撒大网开始挨家打听,都说没看见。后来一个要饭的老头告sù

我们:“上午有一帮老娘们在对面的皮货店和老板打架,叫人家揍了,后来叫警察带走了。”

我们一听,急忙带着警卫排赶到了警察局。

警察局这时已经下班,几个值夜班的说是有一伙老娘们关在这里,啥事他们不知dào



到了警察局后院的黑屋子一看这伙人正是她们。这些家属折腾了一天,中午、晚上又没吃饭,再加上屋子冷,一个个造得都没了模样,抄着手在屋里乱蹦达。警卫排的士兵把她们扶出来后,赵杰问她们“你们怎么叫警察抓这来了”,其他的人哆哆嗦嗦说不出话了。只有李殿如老婆捂着被打得青肿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叫我爹杀了他们!”

值班的一个警长小声问我:“这些个妇女都是干啥的?”

“都是我们师部的家属,那个眼睛青肿的就是我们师长的姑娘。”

那个警长一听,大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然后急忙领着那几个值班的警察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我们把家属们领到警察局的值班室,士兵们把炉子捅得旺旺的。家属们围在炉子旁,过了十多分钟才缓过精神来。一缓过劲,这帮家属可就来了精神,哭天抹泪,七吵八嚷地对赵杰说:“赵副官,你可得给我们做主!我们被他们打成这样,警察又帮着他们,把我们抓这受罪,这不是欺负人吗?”

“你们没说是师部家属吗?”

马瑞芳捂着肿得挺高的嘴:“都叫他们打蒙啦,谁还顾得说是哪的?”

“那警察也没问?”

“问啦,我说我们是你姑奶奶那的。”

赵杰听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事也不能全怨人家,你们说话也太冲。再说你们要说是师部家属,他们也不敢对你们这样。”

“说那些没用的干啥,你到底给不给我们出气?”马瑞芳鸡皮酸脸地说。

“要想出这口气可以,不过你们一会回去后,在师长面前不能这么说。”

“那怎么说?”

“要说警察问你们是哪的,你们就说是师部家属,可他们没理这个碴。”

李殿如老婆说:“行,这事就交给我了。”

赵杰叫士兵回去开两辆车来,同时告sù

师长一声家属们找到了。

过了一会,警卫连的士兵开来了两辆汽车,把家属们拉到了师长的家。师长两口子正在家焦急地等着。

家属们进了屋就嚎淘大哭了起来。李殿如的老婆一头扑到二婶的怀里哭着:“妈呀,我差点见不着你了,你看他们把我打的?”

二婶气得浑身直哆嗦:“从小到大我都没舍得打她一下,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把我的姑娘打成这样?这也太没王法啦!”

王家善问赵杰:“怎么回事?”

赵杰把事情经过一说,王家善一拍桌子说:“这国民zf可真完啦,地痞横行,警察又和他们串通一气欺负老百姓,真是**透顶!”

二婶问她的姑娘:“你没说你爹是师长吗?”

“我咋没说,人家说什么师长不师长的,我们不管那事!”

二婶冲王家善说:“你听听,都说人家看不起你,就连这小警察都没把你放在眼里,你这个**的少将当得多窝囊!——赵杰,明天你多带点人,把这些人好好收拾收拾,出了事我兜着!”

赵杰一边答yīng

一边瞅着王家善,王家善说:“出了气就行了,不要出人命!”

第二天早上,赵杰和我俩带着一个警卫排,每人预备了一条皮带,先奔皮毛店铺。到了门口一看店铺没有开板,敲了几下没动静。一问旁边的店铺伙计,那个伙计没吱声,用手指了指屋里。我俩明白了老板是在里边猫着呢。赵杰告sù

士兵们“给我砸开”。这帮士兵一听可来了劲,只几下就把店铺门砸开了,冲进后院,在上屋的东屋找到了老板,老板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一再说:“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长官的夫人们。”然后拿出一叠钱,赵杰一皮带把他手上的钱打散在地上,告sù

士兵“给我揍”。士兵们一拥而上连踢带打,把老板打得满地乱嚎,哭爹喊娘地叫唤。看到老板被打得不太动弹了,赵杰才说“行啦”,士兵们停下手一看,老板已经奄奄一息。临走的时候又把店铺砸个稀巴烂,当然士兵们也顺手捎了点东西。

出了店铺的门,我们又直接奔警察局。大门口的门岗一见我们这伙人手里拎着皮带气势汹汹的样子,急忙往院里跑。当我们刚进大门的时候,警察局一个姓刘的胖子局长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没等赵杰说,他就说:“赵副官,这是个天大的误会。手下的弟兄办事不力冒犯了贵军的夫人,我向她们赔礼,有受惊吓的我们负责给她们看病。”

“为了保卫营口,我们的弟兄舍生忘死,到头来家属倒受欺负。你们当警察的不但不管,而且把我们的家属抓了来,这事有点说不过去!”

刘局长点头哈腰:“这件事兄弟我一定严肃处理,请赵副官放心。”

“怎么处理是你们的事,我有两件事你必须得办到!”

“你请讲。”

“一是把那五个行凶打人的地痞明天上午交到师部去,二是把那四个警察叫出来让我认识认识。”

“头一条我答yīng

你,第二条我看就不必了吧,我保证处理他们。”

“你不要多心,我只是认识认识他们,训他们几句,没有别的意思。”

刘局长无可奈何:“那好吧。”

那四个警察被叫出来后,赵杰告sù

士兵“给我揍”。士兵们一拥而上,把这四个警察打得跪地求饶。刘局长说:“赵副官,你这样做有点过分了吧?你们是负责营口的安全,我们是负责营口的治安,咱们都是为了营口,你不能这样打我的弟兄,即使他们不对,也不应该让你们这么打呀!”

“你们这些人欺负老百姓有两下子,一打仗就尿裤子。不教xùn

教xùn

他们,他们能改吗?”

“赵副官,我不跟你犟这些事,我叫市里评评理!”

“你爱哪告哪告去,不过我告sù

你,明天中午以前你不把那五个地痞交到师部,下午我还来。到那时别说我对你也不客气!”

刘局长当时拉拉个脸没有吱声。

第二天上午,警察局把那五个地痞送来了三个,另外两个跑了没抓着。赵杰把这三个人交到执法队,打了他们一通后也就放了。

这件事不知怎么叫营口报纸的记者知dào

了,过几天报纸就登出报道,说58师家属买东西挑三拣四,老板伙同地痞大打出手,警察不公正执法,58师士兵大闹警察局。

**营口的地下工作者也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大街上出现了传单,大意是,这样的社会,这样的警察,这样的军队,老百姓能有好吗?

警察局上告到营口市zf。在这件事上营口市zf没有出头,而是由城防司令部52军的一个上校处长出面,批评王家善对下属管教不严,给**造成很坏的影响,气得王家善一宿没睡觉。

这件事刚平息,师部又发生了一件更叫王家善极为恼火的事。

师部情报科新来一个姓朴的参谋,是52军派下来的。这个人有四十来岁,是个鲜族人。小矮个,四方脸,长得黑黝黝的。此人平时不爱说话,有个毛病爱喝酒。有一天下班后,他们科里的几个人到街里的饭馆喝酒,由于酒喝得太多,朴参谋在穿衣服的时候,翻过来掉过去穿,结果三抖落两抖落从衣服的口袋里掉出了一个小本子。同科的李参谋捡起来翻开一看,上面记着王家善和“五虎将”们的言行。李参谋是王家善的老部下,他一看就明白了。于是把小本子偷偷地藏了起来,当天晚上就交给了王家善。王家善打开本一看,脸都气青了,上面连王家善的作息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王家善下令把朴参谋抓起来,责成执法队严审,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警卫连士兵抓朴参谋的时候,他还没有醒酒,到了执法队几桶凉水浇下去,才醒了过来,在执法队的严刑拷打下,最后交代他是受国民党军统局的委派到58师来监视王家善的。

王家善得知消息后一天没有吃饭,晚间赵杰和刘凤镯去看他时,只见他满脸怒气说道:“我王家善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原想这回投奔了国民党务了条正道。可没想到他们这么不相信我!为了守营口,我豁出了命,多少联军将士死在我的部队枪口下?我是联军方面的仇人,可他们还是不相信我,太叫我寒心了!”

刘凤镯听后说:“师座,你不要太伤感了,国民党这样对待咱们,咱们已经一忍再忍了。我看傅少校的话值得考lǜ

了。”

赵杰在一旁也说:“凤镯说得对,师座咱是得考lǜ

考lǜ

了。”

王家善叹了口气:“咱们对那面是有罪的,他们的底咱们也摸不到,这事不好办哪!”

“这事我抓紧办,师座还是以身体为重,不要太着急上火。”

赵杰回来后就一再追问我侯殿春怎么还没信。这时王家善反倒好象并不着急,每天看几本书,有时连家都不回,师长办公室的灯彻夜不熄。

有一次赵杰问他:“师座您看什么书下这么大力qì

。”

他把书本一合,笑着说:“闲着没事,研究研究历史。”

赵杰想看看封皮上的书名,王家善用手一遮说:“这书对你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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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零五 章 痛下决心

就在王家善急于知dào

**对58师和他本人态度时,侯殿春来告sù

我,他们请示了**东北局社会部,社会部的回答是:“不管什么样的部队,什么样的人,只要是真心想回到人民的一边,都是欢迎的。”

我把侯殿春的话告sù

了赵杰,赵杰马上转告了王家善,但没有说是我说的。

王家善得知消息后,一连三天没有上班。对外人说身体不好,其实是在家连续召开了三天的紧急会议。参加这三天的会议只有十三人:师部的“五虎将”、外团的三个团长、加强营营长和四个王家善的拜把兄弟,他们也都是校级军官。

这三天的军事会议是秘密进行的,具体内容当时谁也不知dào

。我多次打听赵杰:“你们在师长家干啥呢?”

“没干啥,师长的心情不好,我们陪他唠唠嗑。”

侯殿春也多次问我:“师长他们是不研究啥呢?”

“我上哪知dào

去?”

这次会开完后,刘凤镯和赵杰几乎每天晚上都到师长家去。有时彻夜不归。

58师的国民党特务们对王家善这三天病休也极为关心,曾花钱收买王家善家的保姆,让她探听王家善他们在干什么,被保姆拒绝了。

在部队起义后,赵杰才告sù

我:“那三天,师长把他的心腹召在一起主要是合计投奔**的事。师长在第一天就开门见山说,投奔**是58师的前途,再在国民党方面呆58师的命运就是灭亡。在这一点我们十三个人和师长的想法是一致的,投奔**是我们共同的心思。我们主要研究的是怎么投,有人说把部队拉出去直接往八路军占领区跑。当时我不同意这种做法:主要一是沈阳、鞍山、海城都在52军的手里,联军部队还在四平、长春一带,咱们孤军出走,恐怕没到地方就被52军消灭;二是咱们部队与其他的部队还不同,营口这一仗把联军部队打得这么惨,有些事不事先说好,过去以后后果是很难说的;三是咱们不是成营成团或仅师部投奔,而是要全师行动,这在东北来讲是前所未有的。部队目前八千余人,想投奔**的占多数,但还有些不愿投**的。如果贸然行动必然要引起部队混乱,甚至出现哗变。所以必须慎而又慎之。师长同意了我的想法,决定等待时机。”

一九四七年十二月初,情报部门得到东北民主联军把营口作为重点攻击的目标。当国民党东北战区长官部情报处把这一消息通知给58师以后,全师上下人心惶惶。军官们对未来的这场恶仗能否打赢都没有信心。师部的军官们都在偷偷准bèi

着自己的后事,家属们收拾金银细软准bèi

外逃。外团的士兵更是无心打仗,仅四天的时间就有百余人开了小差。面对这种形势,王家善心急如焚,坐卧不安,昼夜和“五虎将”们研究对策。

十二月六日,营口58师师部大院忙作一团,军官们面带忧色急忙的穿梭于各个部门,作战科办公室里零乱地摆满了作战地图,参谋们焦急地研究作战方案。师长办公室里,王家善和“五虎将”们已经一天一宿没合眼了,他们研究的不是作战方案,而是这仗该不该打,58师今后的路怎么走。从东北的战局来看国民党的败局已定;民主联军攻关夺城,直逼东北国民党的老巢沈阳。沈阳总部多次向南京求救,可是关内战局紧张没有兵力可调,60军孤守长春,52军龟缩于沈阳一带,已成了惊弓之鸟。

从营口的形势看,52军25师加强营已经调走,海上的军舰也没了踪影。营口的守军只有城防司令部警卫连、交警支队和58师总兵力不到一万二千人。而58师能打仗的只有七千余人,剩下的一千余人都是些没有战斗力的新兵。武器落后不说,还严重不足。营口的防御工事经过十月份的那场恶战,已经变得不堪一击。虽然沈阳总部点令王家善一定要守住营口,军长覃异之也说王家善是为党国效力的时候了,可是面对当时营口的情况,尤其是58师浮动的军心,王家善虽然口头答yīng

一定守住营口,但和“五虎将”们说“就目前营口的工事、部队的装备和军心来看,这场仗必败无疑”。下午四点多钟,情报科送来了军情报处发来的电报,电文告知“民主联军四纵、独一师是这次攻打营口的主力部队”。王家善和“五虎将”们看着电报呆若木鸡,大家心里都明白,就营口目前的兵力装备,别说民主联军动用了两支有名老八路部队,就是一支就够营口的呛了。王家善瞅着电报,脸色由白变青,胸口在剧烈地起伏。勤务兵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他不耐烦地把茶杯一拨拉呵斥:“谁叫你进来的,出去!”“五虎将”们你瞅我,我瞅你,又都把目光转向了王家善。王家善把眼睛一瞪语调低沉:“都瞅着我干什么,说话呀!”

刘凤镯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了王家善点着后说:“师座,这仗咱不能打了!”

“为什么”?

“师座,原因有三点,一是国民党zf**,贪官污吏横行,老百姓怨声载道,这日子和满洲国差不多,这样的zf还能有几天挺头?我看咱们不能给他们卖命了!二是就目前咱们营口的守备力量,别说和两支老八路主力部队对抗,就是一支也对抗不了。说句实在话,上一次咱们也确实是借军舰和25师加强营的光,不管咋地人家确实是在关键的时候出手了。如果没有他们那场仗的结局不一定啥样。现在不行了,人家调走了,咱们也不是以前的58师了。虽然人员补充了一些,可那都是些没打过仗的老百姓,武器装备到现在也没给咱们补充过来,这仗叫咱们怎么打?三是国民党当局拿咱们不当人,收编的时候他们许愿说,待遇从优和中央军一样,可事实上他们瞧不起咱们,不放心咱们。同样的**,都是给国民党卖命,我们和52军其他师相比,哪方面都比不上。不怕师座您生气,我看现在咱们58师已经是军心涣散了,尤其是**实行了土改政策后,穷人都分到了房子和地,这是自古以来都没有的。咱们师的士兵绝大多数都是穷人家的,他们也是人,也想过好日子,因此很多弟兄都想往那边跑,再叫他们打仗,能愿意吗?因此我想这仗咱打也是个败,白白的断送了弟兄们的生命。这是我个人的想法,不知师座和各位怎么看?”

刘凤镯的话说完后,王家善没有出声,其他的人你瞅我我瞅你都没表态。王家善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凤镯说的这三点我早已经考lǜ

过了,我在家养病的时候你们也戗戗过,事是这么个事。可话又说回来,这场仗咱们不打,那到哪去,全师八千余人何处安身?”

赵杰说:“师座,这两天我就考lǜ

。就目前的东北战局来讲,民主联军必胜无疑,营口迟早是要被打下的。我们能走的就是三条道:一是固守营口等待被消灭,如果不固守,国民党当局是不带饶了我们的。二是放qì

营口,部队出走。可往哪走呢?南边国民党占领区不能去,北边八路军占领区也不能去,那就只有占山为王,可这条道是行不通的!一来师座是一位满腔热情救国的军人,如果占山为王,这完全违背了师座的愿望,毁了师座的名声,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二来**八路军的力量越来越强dà

,国民党的部队成师成军被消灭,咱们一个师能成什么气候?结果迟早还是被消灭。三是投奔**八路军,这是明智之举。大家也知dào

,我的家是个富裕家庭,**的有些政策我并不赞成。但是有什么办法,这是大势所趋!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我自家的那点利益又算得了什么?何去何从请师座斟酌。”

赵杰的话说完后,王家善笑了,他问李殿如:“殿如,人家都说赵杰是我什么来的?”

“是您肚子里的蛔虫。”李殿如笑着说。

“这话还真不假,赵杰想的还真就是我这几天考lǜ

的。我们58师现在没有别的道可走,只有一条道投奔**,但这不是件小事,怎么投,咱们得和外团的弟兄们合计合计,我想明天召开一个军事会议,把这事好好的研究研究。”这次的军事会议参加者仍然是赵杰等十三人。

就在王家善准bèi

召开军事会议的时候,赵杰和我说:“昨天凤镯交给师长一封信,是从哈尔宾捎来的,师长接到信后乐了说‘这是我抗日老战友写给我的,我以为他死了,没想到还活着,而且还是**的大干部’,看过信后,师长面露喜色。”

我问赵杰:“信是什么内容?”他说:“我上哪知dào

去。”

会议定于十二月七日召开,可是搁哪开,当时颇费了赵杰不少脑筋。因为王家善告sù

赵杰,这是件关系到58师九千余人生死存亡的大事,不能出任何差错。当时的国民党特务活动猖狂,师部的军官们连同王家善本人也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任何异常行为都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为了避开国民党特务的耳目,赵杰把会议地址选择在营口的西炮台,以检查营口外围防务为名,在西炮台秘密召开。

营口的西炮台是一座历史的名胜古迹,老祖宗们在这里曾多次打击入侵之敌。虽然年久失修,又多次遭到战火的洗劫,炮台已经破烂不堪,但几座守炮台士兵住的营房仍然东倒西歪地坐落在炮台下,里边住着一伙要饭花子。

七日清晨,赵杰率警卫连的士兵来到西炮台,撵跑了要饭花子,在营房四面二百米设立了警界线,没有赵杰的允许除了开会的军官外,任何人不得进入警界线内。

这次会议一直开到下午六点多钟,待他们回家的时候,早已万家灯火。

至于会议是什么内容,起义后赵杰告sù

我:“就是在这次会议上,师座下了要脱离国民党,带领全师官兵起义,投奔**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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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零六 章 神秘领导

这次会议虽是绝密,但也引起了国民党特务的猜疑。国民党军统站姓傅的上尉站长向警卫连王连长询问:“师座他们去西炮台干什么,傍晚才回来?”

“视察防务,后来师座肚子痛,休息了半天才回来。”

傅上尉随即到师长办公室探问王家善:“师座,听说您昨天肚子痛不知好了没有?”

“不好能上班吗?”

赵杰一听赶忙接茬:“这事怪我,前天朋友给我送了点海鲜,我给师座送去点,没想到这海鲜有点坏了,害得师座闹了一天肚子。”

王家善也接着说:“我告sù

你赵杰,以后变质的东西你不要给我送。”

傅上尉一听,也就没再说什么,半信半疑地离开了师长办公室。

傍晚的时候,赵杰下班后来到我家,进屋后对玉莲说:“这二婶呀可真好玩,没下班就叫勤务兵告sù

我,叫你和你六嫂陪她去打牌。”

“我可不玩了,二婶手气那么好,几乎是场场赢,喜山一个小中尉才挣几个钱,我哪输得起?”

赵杰一听从兜里掏出一叠钱递给玉莲:“二婶的面子可不能驳,去吧,这些钱还不够你输的吗?”

玉莲拿过来数了数:“够了,再说我也不是老输。”

我在一旁说:“我也没看你赢过。”

赵杰说:“玩去吧,以后陪二婶玩牌我负责给你拿钱。”玉莲拿着钱乐呵呵地走了。

待玉莲走出屋以后,赵杰坐在炕沿上掏出一包烟,打开封递给了我一支。点着抽了几口后,他神情严肃的对我说:“喜山哪,你看我对你怎么样?”

我听后一愣心想这赵杰抽的哪股风,怎么问起这话来?于是就问他:“六哥,你这是啥意思,咱俩也不是一天半天了,我什么时候说你对我不好来地?”

“我不是这个意思,有件事想问你,你必须得跟我说实话。”

“啥事,你说吧,我什么时候不跟你说实话?”。

“你那个拜把子兄弟侯殿春到底是不是**派来的?”

我瞪着眼睛吃惊的瞅着他。

“你说是也不是,这么瞅我干啥?”

“你啥意思?”

“你别管啥意思,你就说他到底是不是**的人?”

我心想莫非是国民党特务们又追查起来,这“是”与“不是”可不是一两个字的事,这关系到老四的生死。想说“不是”吧又不忍心唬弄他,说“是”吧又怕他把老四交给国民党特务。

赵杰看出我左右为难:“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向他了解点**的事。”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有了底,又一琢磨这赵杰没有什么坏心眼,他早就把国民党特务们恨坏了。其实他也早就怀疑老四是**的人,上一次还是出面把他救了出来,实打实凿地告sù

他估计也不能有啥事。

“是,而且还是个**员。”

他听后脸上露出了笑容:“你敢肯定?”

“这倒不敢,不过是他亲口和我说的。”

“他们还有谁?”

“那我可不知dào

,老四说他们是有纪律的。”

赵杰听后沉思了一会说:“喜山哪,你看刘凤镯这个人怎么样?”

我说:“挺正直个人哪。”(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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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说:“没那么简单吧。”

我吃惊的问他:“咋地,他是有党的人哪?”

赵杰没吱声,只是嘴角撇了撇。

然后告sù

我:“明天你叫侯殿春到师长办公室来一趟,我们有事要问他。”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就画开了魂,心想这赵杰是师长的影子,他要办的事一般的都是代表师长的,他们要找**员问事能有什么事呢?联想当前的军事形势,我突然想到莫非王家善在内挤外压的形势下想投**?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

想到这我不禁喜形于色,焦急的问赵杰:“六哥,莫非师长有那个意思?”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语调严厉:“你可别瞎猜,猜多了对你不好。其实师长啥意思也没有,就是想打听打听**土改的事。”

“不能吧,土改的事和师长有什么关系?”

“咋没关系?他的亲属都在那边呢。”

我见他执意不说也就没好意思再接着追问。赵杰临走时一再嘱咐我,对这件事一定要守口如瓶,就是跟玉莲也不能说。

第二天早上上班后,我到警卫连找到侯殿春,把赵杰叫他到师长办公室的事一学,当时就把他吓得冒出了汗:“二哥二哥呀,你心眼咋那么实,怎么把我的老底告sù

给赵副官,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老四呀,你不要这么紧张,我六哥的为人我知dào

,伤天害理的事他不带干的,其实他早就怀疑你是**派来的,上一次不也是他从国民党特务手里把你救出来了吗?”

“那他们找我干啥?”

“根据目前的军事形势和咱们师的具体情况,他们找你十有七八是摸摸底,想投奔**。”

侯殿春皱着眉,寻思了一会,然后才说:“你说的有道理,要真是这么回事那可好啦!我们来的目的就是要分化瓦解和争取这支部队。我也豁出来了,反正是为这事来的,死活听天由命。不过有件事我想托付给你,如果我回不来,以后你见到我们的人,告sù

他们我侯殿春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死的。”

“你不要这么伤感,我估计没啥事。要抓你杀你还用费这么大事?”

他听我这么一说脸色变了回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那倒是。”

完后,使劲握了握我的手:“我走啦,二哥你要保重!”

我在找侯殿春的时候是满怀高兴,可叫他这么一说这心里倒难受扒拉的,颇有一种临刑前分别的心情。我心想这些**人也真够艰难的,都有为了工作不怕死的劲。因为心里挂念他,我站在当院,一边和警卫连的士兵闲唠,一边提搂着心,眼睛瞄着师长办公室,注视着那里的动静。

好大一会儿,我在当院见侯殿春满脸喜色兴冲冲地从屋里出来,急忙迎上前问他:“老四,怎么样?”

他抿嘴一笑:“没啥事二哥,等有时间咱再唠,我去找几个人办点急事。”

完匆忙地向后院走去,我这颗提搂的心才总算落地。

**的地下工作者在一九四七年十二月已遍布58师各个部门,并设有支部、小组等秘密组织。仅在师部机关就有十二人,并设立了一个党支部,支部书记就是后勤处的中尉军需官老宋,党小组长是军械库的上士老杜。其余都是警卫连的士兵。当侯殿春把情况向老宋汇报后,他们马上开了个会。会后老宋随侯殿春来到了师长办公室。

师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因为听侯殿春说要找**的支部书记来,赵杰按照王家善的指示把“五虎将”中其他的四人找了来,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这个**的“大干部”。

张作宪说:“我在琢磨这个支部书记是个什么官,中校,上校?我想总不能是少将吧!”

赵杰说:“据我所知,**的军队提倡官兵平等,没有等级之分。”

李殿如说:“不能吧,没有等级怎么指挥打仗?”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赵杰说了声“进来”。随着开门声侯殿春领着老宋进了屋。赵杰吃惊地瞅着老宋。侯殿春赶忙介shào

说:“这就是我们的支部书记。”

在场的人“哄”地一声笑了起来,就连王家善也抿着嘴乐了。赵杰端详着老宋,老宋憨厚的脸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自我介shào

:“我就是中国**辽南地区营口58师的支部书记。”

屋内的人这才醒悟,这是在和**人打交道。赵杰赶忙拿来两把椅子叫他俩坐下,又从桌子上拿起香烟递给老宋,老宋摆摆手说:“俺抽不惯这洋烟,还是俺的老旱好抽。”

着从腰间拿出烟袋,装上一锅有滋有味地吸了起来。赵杰心想这人地位一变,姿态也就变了样。这老宋平日里见到师部的军官们都是笑容满面、一副恭维的样子,现在居然大模大样地坐在师长和“五虎将”面前抽起了烟,不免十分感叹。忍不住打了个“唉”声,然后说道:“宋书记,我们的意思侯殿春向你汇报了吧,你能不能代表**向我们表态?”

老宋操着浓重的山东口音说:“这事俺都不能表态,因为俺的官太小,没有这个权利也不知dào

,但是俺能把你们的意思向上级反映,他们会派人和你们联系的。”

赵杰笑了笑:“我估计你也回答不了。但是现在情况紧迫,多耽误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我想,你们**的部门也不少,你不要逐级反映。能不能叫说了算的部门直接和我们联系,以免出现其他的差错?同时这件事是绝对的军事机密,一旦叫国民党方面知dào

,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只有十三个人知dào

,就连外团的一些营长都不知dào

,因此你也不要叫你的部下知dào

。”

老宋说:“这利害关系我知dào

。您放心,俺请示完就告sù

你们。”

当天下午老宋就告sù

赵杰:“俺把你们的意思告sù

上级领导了,领导说‘等请示完东北局再说’。”

老宋说的这个上级领导,赵杰等人当时就挺画魂(纳闷),因为老宋没有离开师部就请示完了,那他这个上级领导肯定就在师部里。究竟是谁呢?“五虎将”们乱猜了一通后,也没有定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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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零七 章 计阻屠杀

根据58师**“神mì

领导人”的指示,老宋、侯殿春等四人着便装连夜秘密离开营口,前往**辽宁省委,直接向有关领导汇报58师准bèi

有条件起义的具体情况。

在老宋他们出门的那几天,不知是老杜向他们的同志透漏了消息,还是东北战局形势发展的需yào

,**的地下工作者在58师活动得相当活跃。营房里时常出现**的传单,有些人竟公开煽动士兵呼变。外团的军官们纷纷要求师长下令对可疑份子进行镇压,国民党的特务们更是手忙脚乱地大肆抓捕“共党探子”。一时间红色风暴和白色恐怖笼罩着58师部队。

一九四七年十二月末,国民党营口52军暂编58师就像极地上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上面是冰冷的雪地冰盖,下面是沸腾翻滚的岩浆。坐在火山顶上的王家善和“五虎将”们焦急万分。一天下午王家善接到52军军长覃异之的一封电报,电文大意是58师共党匪患严重,军心不稳,你等必须全力协助国民党特务人员进行清除,如有怠慢则按纵容共党探子处理。同时赵杰在营口城防司令部碰到一位在东北战区司令部当参谋的老同学,他透漏给赵杰,如果58师共党份子再这样猖狂活动下去,上司准bèi

要撤掉王家善师长职务。面对这种情况,王家善召开了有关起义的第二次58师最高首脑会议。

这次会议是在师长办公室以布置营口58师防务为名召开的,参加的人还是原来的十三人。国民党军统的人不知从那得到了消息也要求参加,赵杰告sù

他们这是纯军事防务会议,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军统的上尉站长非常不满yì

,说上边有指示,58师所有的会议他们都必须参加,并在门口和赵杰纠缠不休。王家善恼羞成怒,气冲冲地走出屋门抬手给这个上尉两记响亮的耳光:“这是在58师,军事会议我说叫谁参加谁就参加,你再纠缠不休我枪毙了你!”

军统的人在58师虽然霸气,但是对王家善还是有些惧怕,他们知dào

王家善急眼了什么事都敢干。看着王家善愤nù

的面孔,赵杰手按在腰间的手枪套上,他只好讪不搭领着手下的人走了。王家善也扭身回到屋里说了句“这帮玩艺真不是个东西”。

在这次会上,张作宪首先介shào

了58师面临的紧急状况,他说:“下午覃军长来了一封电报,要求我们必须全力配合国民党特工人员对共党份子进行彻底的清除。根据赵副官老同学透漏的小道消息,如果我们现在不对共党份子采取果duàn

的措施,那么撤掉师座的职务,他们是干得出来的。一旦师座职务被撤掉,咱们起义的计划就将全部落空。可是,如果现在抓捕**的人,那么**方面必将怀疑我们起义的诚意。现在,我们面临的处境是,抓,不行,不抓也不行,怎么办?这就是咱们这次会议的议题。”

对于这个议题,屋里的人都犯了难。大家呛呛了一阵,也没呛呛出个结果。李殿如有些急眼了说:“干脆咱们现在就起义吧,血战一场,然后把队伍拉出去。”

王家善摇了摇头说:“小孩子话,咱这是一个整师的起义,能那么容易吗!就目前部队的情况来看。要起义,一团和加强营的把握性大一点,二团和三团有些官兵对**还是不满的,同时还有国民党方面的人。单凭我们的力量是很难成功的,因此必须得有解放军的配合。同时,我得为全师八千余官兵的将来负责,有些事情必须和**方面谈清楚。所以现在起义是不行的。”

王家善说完后,屋里军官们都沉思了起来。

办公室里烟雾腾腾熏得人的眼睛都干巴巴的紧。王家善有点不耐烦地说:“都少抽点,这屋都变成啥样了?”

军官们掐灭了烟,继xù

思考着解决问题的方法。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赵杰,瞪着大而亮的眼睛,瞅瞅这个,看看那个,脚在桌子下面不停地点地发出“嗒、嗒”的响声。忽然“嗒、嗒”的点地声停止了,他用手理了理光亮的头发。坐在对面的刘风镯见此情景赶忙说:“大家静一静,赵副官有主意了。”刘风镯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赵杰有个习惯,一碰到事情就好用脚点地,一旦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他都要用手理一理头发。

屋里的人听刘风镯这么一说,都把目光转向了赵杰,就连王家善眼中也透露出期盼的神色。赵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浓茶,慢条斯理地说:“师座,事到如今我有一个办法不知dào

行不?”

王家善催促:“你别卖关子,赶快说吧!”

“就目前我们的情况来讲,我们既然已经决心投奔**,枪毙共党探子的事就绝不能再发生。可是不发生国民党方面又不允许,老宋和侯殿春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今天早上国民党军统站报上来一批共党探子名单,一共四十二人,等待师长批准后实施抓捕。对于名单上这批人,不管是不是**的探子,师座都要批准,而且要立即抓捕,只有这样做才能缓解国民党方面的压力;同时也叫共党探子们收敛一点。如果老宋在,咱们当然就不用费这么大的事了,可惜他不在。神mì

的领导人咱又不知dào

是谁。”

到这赵杰停下了话,用眼睛瞅着刘风镯,然后端起茶杯又喝了几口。

刘风镯笑着说:“你喝你的水,瞅我干什么?我又不是那个神mì

领导。”赵杰晃了晃头,端起茶杯又想喝水。王家善说:“赵杰呀,你这个毛病得改,怎么一到关键的时候不是抽烟就是喝水。”

赵杰放下茶杯接着说道:“这些人必须得抓,关键是怎么抓。我的意思是这批人不通过国民党特务,而由我们进行抓捕,然后把他们关押起来,等待老宋他们归来后再做定夺。这样做一来使国民党方面认为咱们是铁心**,二来保护了这批人的性命。至于**可能会产生些误解,这好说,等老宋他们回来咱们再和他们解释,我想他们能理解的。”

赵杰的话说完后得到其他人的赞同。刘凤镯说:“赵副官这招好,我想**方面肯定能理解,说不定还得感谢咱们呢。”

王家善面露喜色的说:“就这么办。”随后下达了抓捕命令。

十二月二十三日晚老天爷下了一夜的鹅毛大雪,营口市的老百姓经过一天的劳累,家家已熄灯休息。整个营口漆黑一片,万籁俱寂,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声。

营口58师师部大院内也是漆黑一片,为了避开国民党的特务,师部警卫连除了值班站岗的外,全部全副武装秘密集合在师部会议室。深夜零点赵杰命令开始行动,士兵们按照名单,抓捕各自的目标。

由于是深夜,**的地下工作者又没有思想准bèi

,这次抓捕行动非常顺利,没费一枪一弹。到次日凌晨,三十八名共党探子就全部被带到师部后院的执法队。

早上八时许,王家善来上班。听了赵杰的汇报后,他到后院看了看。赵杰问他这些人需yào

不需yào

审讯,王家善皱了皱眉头:“咱又不是真抓,审什么讯!”

“师座,审得审,但不能用刑,要不然国民党方面是要怀疑的。”

“你照量安排吧。”

早上九点,国民党的特务们听说了这件事,几个首要人物来到了师长办公室。一个大个上尉对王家善说:“师座,昨天晚上你们抓捕了我们提供名单上的人?”

王家善笑呵呵地说:“这些共党探子把部队搅得乌烟瘴气,可把我恨坏了!其实不用你们提供,我们也掌握他们的情况,只是证据不足没有动他们。”

上尉眨巴眨巴眼睛:“抓捕共党探子是好事,但是你们应该事先和我们打声招呼。现在打草惊蛇了,我们要抓的四个重yào

人物都漏网了。”

王家善眼睛一瞪:“你是干啥吃的,凭什么和你打招呼?在我的队伍里,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需yào

和谁打招呼!漏网的人好办。”然后告sù

赵杰“发xiàn

这四个人立即抓捕。”

上尉一看王家善急眼了,赶忙说:“师座,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些人的情况我们掌握得多,应该由我们来处理。”

赵杰在一旁说:“都是党国的人,什么你的我的。有人说师座纵容共党份子,师座急眼了,抓一批给这些人看看!”

上尉听赵杰这么说,脸“呼”地一下红了,嗫嚅说:“人嘴就是这样,谁不知dào

师座是党国的忠臣?”

王家善用鼻子哼了一下,语气缓和一点:“你不要给我戴高帽,我知dào

你们也不容易。这样吧,这批人是我队伍里的人,究竟是不是共党探子还有待一步调查。如果是,我把他们交给你们,功劳自然也是你们的。如果不是,没说的我得放人!”

国民党的特务们面面相觑。大个子上尉沉思了一下说:“师座,这帮共党份子我手里都掌握他们的证据,我看大战在即,您不必分心,把他们交给我们就行了。”

赵杰在一旁说:“那不行!正因为大战即将来临,我们更应该注意军心,一个不慎造成军心涣散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上尉脸一沉:“赵副官,你啥意思,你这是说我们对工作不负责任哪?”

赵杰把眼睛一瞪:“负不负责你们心里明白,为了取得成绩讨好上级,你们屈打成招的事还少吗?”

上尉刚想再说什么,王家善把桌子一拍:“不要吵了,这些人由我来处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动他们,违令者军法从事!”

看着王家善阴沉的脸和斩钉截铁的样子,国民党的特务们无可奈何地走出了师长办公室。

特务们走后,赵杰说:“师座,这帮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咱们得提防他们暗下毒手。”

王家善想了想说:“这伙人不是关在执法队吗?从现在起,把站岗的全部换成警卫连的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提审他们!”

遵照王家善的吩咐,禁闭室当天全由警卫连的士兵担当。国民党的特务们几次想进行提审都被警卫连士兵们挡了回去,就这样还险些发生了一起枪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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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零八 章 枪口夺人

那是在全面抓捕共党探子的第二天下午,我闲着没事在师部后院后勤的仓库门口溜达。两点钟左右,执法队的士兵全副武装押着一个五花大绑、浑身血污、脸被黑布蒙上的人登上了汽车。

执法队的朱队长和一个国民党的少尉特务从屋里走出来,朱队长看到我后冲我点了点头,那个特务没有出声,我问朱队长:“你们这是干啥去呀?”

“枪毙一个共党探子。”

“师座有令不是叫先不要动他们吗?”

“这是以前办的案子,军统的人说是师长同意的。”然后就上了汽车,命令司机开车。

听着汽车马达发出的“隆隆”响声,我心里画开了魂,今天早上赵杰告sù

我“师长决定再不许枪杀共党探子”。可是眼前的情况又确实是要枪毙“共党探子”,莫非事情有变?莫非

汽车发动后,开始缓慢的向大院外开去,我忽然醒悟到是不是国民党特务们背着师长暗下毒手。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我知dào

起义的内情,也知dào

现在出现枪杀“共党探子”的严重后果,本想当时阻止他们,可又不知师长是否真的同意。再说我一个小小的中尉也没这个权力,人家也不听我的。在焦急中我忽然想起这事还得找赵杰去。于是我急忙跑向师长办公室。

到了师长办公室,我在门外喊了声“报gào

”,屋内传出赵杰的声音“进来”。推开门进到屋里,只见王家善坐在办公桌的椅子上,看着一本杂志。梁启章、赵杰和王文祥三人站在挂在墙上的军用地图前合计着什么。看到我风急火燎地进了屋,几个人吃惊地看着我。赵杰问我“什么事这么急”。

我把情况说完后,王家善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这帮混蛋,我什么时候同意过?”

“您看这事——”

王家善焦急地说:“还看什么看,还不赶快把人救下来!”

赵杰一听,转身就往门外跑,我也急忙跟了出去。到了后院车库,登上吉普车,由赵杰开着加足马力向执法队枪毙人的西小山岗追去。

赵杰的吉普车是辆老掉牙的破车,出了大院尽管他把油门踩到底,马达“轰轰”的响声挺大就是跑不快。快到小西岗的时候,我们仍然没有追上执法队的汽车。

当车到达小西岗时,共党探子已经跪在土坑前,执法队员列队端起了枪,朱队长手执一面红旗开始往上举。在这千钧一发时刻,赵杰急中生智,用脚踹开车门,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拔出腰间的手枪,把手伸到门外冲天连放了五枪。就在执法队员们怔怔地回头瞅的时候,我们赶到了跟前。

下了吉普车,执法队朱队长迎上来问:“赵副官,你来干啥呀?”

赵杰怒气冲冲问:“谁叫你随便枪毙人的?”

朱队长用手一指那个少尉说:“是他叫我们这么干的,说是师长同意的!”

那个少尉一听脸上有些变了色,赵杰扭头问他:“哪个师长同意的?”

少尉说:“赵副官,这是我们以前办的案子,与这次抓人无关,我们有权处理。”

赵杰一听怒上心头:“这是在58师,任何人都得听师长的。师长已下达了暂时不要枪毙人的命令,难道你们不知dào

吗!你竟敢假传师长的命令,胆子真不小啊!”

少尉说:“赵副官,我劝你不要瞎管闲事,没啥好处!”

赵杰听后,怒目圆睁走上前去,抬手“啪啪”就给了他两记响亮的耳光。少尉用手捂着脸说:“你敢打我,可别忘了我是军统的人!”

赵杰说:“军统的人怎么地?我的心里只有军法,你假传师长的命令就是违反军纪,打你还是轻的。朱队长把他抓起来!”

朱队长听后没敢动弹,瞅瞅赵杰又看看少尉,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赵杰把脸一绷对朱队长说:“怎么地,不敢呐?叫你抓你就抓,出了事我负责!”

朱队长听他这么一说才一摆手,执法队的士兵们上去把少尉绑了起来。少尉一边挣扎一边喊道:“赵副官,你是要后悔的!”

赵杰冷笑了一声不再理他,命令士兵们把他押到车上去。少尉一边走一边嘟哝:“赵副官我和你没完!”

赵杰径直走向那个共党探子面前。

土坑前,跪在地上的共党探子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叫他目瞪口呆。他用手使劲掐了掐后背上的肉感觉有些痛,这才知dào

自己不是在梦中。他睁大眼睛呆呆地瞅着赵杰向他走来,眼神中透露出迷惑和不解。赵杰走到他的面前,一看他的惨状皱了皱眉头,低头问他:“你姓啥?”

他没有反应过来,旁边的士兵踢了他一脚:“你他妈聋啦,长官问你话呢!”

他才急忙回答说:“我姓周,是三团二营二连的下士。”

“你受委屈啦,跟我们回师部,听候处理。”然后告sù

士兵把他的绑松开。周下士被松开绑后没有直接站起来,而是活动活动被绑得有些麻木的双臂,跪在地上冲赵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站起来上了汽车,眼中含满了泪水。(解放后十年动乱时,赵杰在沈阳的大街上碰到了他。他不顾赵杰的劝阻,又跪下给赵杰磕了三个头,口中一再叨咕“恩人哪”。)

回到师部以后,周下士和其他的共党探子关在了一起。赵杰把具体的情况向王家善做了汇报,王家善点了点头没有吱声。赵杰问那个少尉怎么办?王家善想了想后说:“为了不打草惊蛇,先把他放了吧。”赵杰不情愿地告sù

士兵把他放掉了,然后焦急地等待老宋和侯殿春他们的归来。

老宋、侯殿春找到了**辽宁省委后。把58师的具体情况向省委主要领导作了汇报。省委领导同志听说后,对王家善想带58师全体官兵起义表示欢迎和惊喜,当即发电报请示东北局总部。总部的回电是“查明情况,掌握时机,妥善处理”。辽宁省委当即召开了紧急会议,根据58师的具体情况做出了起义可以,但不能提任何条件的决定。

老宋他们回来的时候,带回了**方面的人。

那天,我正在师部大院闲溜达,就见老宋带了两个身穿国民党上尉军官服的人,急匆匆走向师长办公室,这两个上尉我从来没见过。后来赵杰告sù

我,他们是**辽宁省委的人。

当辽宁省委的人,把省委的决定告sù

王家善后,王家善非常焦急,直接对省委的人说:“58师的起义,不是战场投降,我们是有条件的,同意我们的条件,我就起义。如果不同意”下边的话他没有说。

省委的两位同志,表示要把他的意思转达给省委领导。

第二天,老宋告sù

王家善“省委已派人到达老边,请58师派代表去会晤”。

王家善立即派梁启章代表58师到老边与**辽宁省委代表会晤。

在这次会晤上,梁启章代表王家善提出了三点意见:一、58师部队要有条件起义。二、派代表直接与解放军长官谈判。三、为表示诚意,将所有在压的“共党探子”释fàng



省委代表,表示要向东北局总部汇报,请王师长等候消息。

这批“探子”放了以后,引起了国共双方极大的震动。宋书记晚间亲自到王家善的家握住王家善的手说:“看来王师长准bèi

起义的确是真心实意,我们对你表示感谢。你的举动是明智之举,我们**是不会亏待你的,中国的解放战争史也将会留下你的一页。”

王家善听后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笑了笑,说了声“谢谢”。然后告sù

老宋:“你们四人已经暴露了,马上离开部队。”

听了王家善的话,老宋等人连夜离开了营口。

国民党方面知dào

了这件事以后对王家善极为不满,并猜想到他是“别有用心”。

营口市市长袁明廷在事发的当天下午以视察营口防务为名来到58师,见到王家善寒暄几句后,开门见山地说:“听说王师长今天上午放了一批可疑的共党探子,我看你这么做不太合适吧!”

王家善说:“证据不足。时值大战来临,不放了这些人势必引起军心骚动,兄弟我也是不得以而为之。”

临走的时候,袁明廷暗示王家善:“时值党国生死存亡之际,王师长不要别生他念,党国的江山是牢不可摧的。虽然在东北我们受了点挫折,但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我们有美国人做后盾,只要度过眼前这一关,王师长的前途是无可限量的。希望你好自为之,和我们精诚团结保卫营口。”王家善口中诺诺连声,心里想有那么一天,我先拿下你这个袁大麻子(袁的脸上有麻子)。

**的这批探子回到各自的部队后,遵照**“神mì

领导人”的指示全部转入地下工作。58师暂时在表面看比较平静了,实jì

上就像一座即将爆fā

的火山,有很多人成立小组准bèi

哗变,如果这时**一声令下,58师将土崩瓦解。由于**探子们的舍生忘死工作,以致部队起义时,士兵们看到东北人民解放军的队伍没有惊慌和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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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零九 章 明拢暗打

一九四八年一月初,东北战局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在民主联军冬季攻势强有力的攻击下,南满的大城市相继失守,为了打通中长铁路辽阳到大石桥段,国民党东北行辕指令营口驻军派交警总队镇守大石桥。

营口的交警总队是一支国民党的嫡系部队。听说总队长李安是黄埔军校的毕业生。因此,他的部队装备精良,几乎全是美械装备。

总队长李安接到命令后,立即派所属一个大队约两千余人去了大石桥防守。鉴于以往失败的教xùn

,他们采取了机动防御的方式。但是由于他们骄傲自大,自持武器精良,到了大石桥后没过几天便产生了厌倦、麻痹思想,不认真执行既定的战斗计划,结果被民主联军以突然袭击的方式包围在大石桥镇内,激战了一天一夜,大部分被歼。李安闻讯后率两个大队倾巢而出,也被分割包围在大石桥南部。

王家善接到城防司令部火速增援大石桥李安部的命令后,派出三团往大石桥赶去。三团官兵磨磨蹭蹭在天亮时分才走到老边(地名)。

此时李安部经过一夜苦战,方得解脱,狼狈逃回了营口。

交警部队的惨败,震动了国民党东北行辕和长官部,他们多次讯问战败的原因。嫡系战败,向杂牌部队推卸责任和出气是国民党zf的一贯做法。李安率败兵逃回营口后大发脾气,向袁明廷讲王家善见死不救,58师打滑头仗,援军到离大石桥二十华里的老边就不前进了,纯属坐山观虎斗,扬言要上告到东北行辕和国防部。

身为营口市市长的袁明廷和李安是一鼻孔出气,他表面上装出一副和事老的面孔,在东海居大饭店大摆宴席,请两个部队校级以上的军官,为之和解疏通关系,背地里却按李安的意思,把战况和失败的原因上报东北行辕和52军军部。

对于警备司令部和李安上报材料中,提到的王家善打滑头仗一事,王家善表面装作一副很气愤的样子,两次叫赵杰写材料上报到东北行辕,申辩李安是推卸责任,对于58师的指控是无中生有。背地里却十分高兴,曾和赵杰说:“要是把李安部全消灭了,对咱起义可是件大好事。”

他俩的上告引起了行辕长官部的重视,他们以营口市驻两个同级部队,没有具有权威的指挥机关不能应付作战为由,派52军少将副军长郑明新带上几个参谋和通讯人员来营口,组成一个指挥两个部队的前进指挥所。实jì

上就是要以此来钳制王家善。

郑明新到达营口的当天下午就来到58师,事先没有和58师打招呼,而是带着几个警卫直接走入师部。

他来的那天下午是个好天气,一连下了五、六天小雪的营口,在中午时分老天爷终于露出了笑脸。营口地区晴空万里,阳光和煦,温暖的海风吹过给人一种暖烘烘的感觉。

师部大院的两棵国松树上出现了两只窜跳嬉闹的小松鼠,引起了军官们的好奇。大家纷纷走出办公室,抬头观看这俩可爱的小动物,就连王家善也出来看了一眼,并告sù

大家不要伤害它们。

下午两点左右,在警卫的簇拥下,师部大门外来了一位大高个,五十多岁的年纪,长方脸大眼睛,浓眉毛,身着少将军服的将军。听到门口警卫“立正——敬礼”的喊声,院内的军官们都把视线转移到门口。郑明新面带微笑地走进院里,看到这么多人站在当院,又不像在列队欢迎他,就问眼前的作战科周参谋:“你们在干什么?”

周参谋看了一眼他肩上的少将阶级,打了个立正,敬完礼后说:“回长官的话,我们在看两只小松鼠。”

他听后仰头往树上一瞅,两个小家伙正在撒欢,几团雪花落了下来,正巧落在他的身上。警卫赶忙替他打扫,他笑着说了句:“这小东西挺招人喜欢。”然后向师长办公室走去。

我小声问他身后的警卫:“老弟,这位长官是谁呀?”

那个警卫瞪了我一眼:“咱们的副军长哪,你怎么连他都不认识?”

郑明新副军长这次来营口一不是视察,二不是安抚,而是亲自来坐镇,随同郑明新一起来的军部参谋处李参谋,有意向赵杰透漏,郑军长此次来主要是国民党方面对王师长非常不放心。临来的时候,军长密令他见机行事,如发xiàn

王家善有不轨行为可不必请示,就地军法从事。这个李参谋据赵杰分析十有**是**方面的人。

当赵杰把李参谋的话学给王家善以后,王家善阴沉着脸苦笑着说:“我明白是咋回事。”

郑明新等人进到师长办公室时,王家善正和梁启章、王文祥站在北墙挂着的地图前研究着东北的战局,办公桌上零乱散放着一些文件。他开门进屋的时候,王家善没有注意,以为是师部其他的人。直到郑明新说了句:“家善哪,挺忙啊?”

王家善回头一看微微一愣,急忙说:“唉呀郑兄大架光临,怎么不事先告sù

一声,你看这多不好,显得小弟失敬。”

郑明新一笑:“家善,太客气了,你我兄弟之间还通报什么?”

“那倒是。”然后告sù

勤务兵上毛尖茶。

郑明新等人坐下后,勤务兵端来了热茶,郑明新品了品后说:“没想到家善还有这么好的茶叶,这可真是有尖不露啊!”

王家善稍一愣神:“郑兄这话说得对,谁没有好东西啊!我这毛尖如果不是郑兄来,我绝舍不得喝它。如果我到郑兄哪,我想嫂夫人不会给我些红茶喝吧!”

“那是自然。”郑明新哈哈大笑。

双方寒暄了几句后,又点上了烟。郑明新的脸色严肃了起来,深吸了一口烟后说:“家善哪,我这次来是受军座重托和兄弟共同守住营口,你的责任重大啊!营口能否守住关键在你的身上。”

“郑兄此话小弟不敢当,我在营口只不过是警备司令部下的一个师长,有您和交警总队,我只能是尽些微薄之力。”

“家善哪,话不能这么说,警备司令部手下的那些杂牌军和警察部队能起多大作用?主要是防守力量还不是咱58师?”

郑明新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王家善心里明白,他之所以没提“暂编”这两个字也是怕碰到王家善的痛处,同时也有把王家善往亲近处拉的意思。

王家善听后苦笑了笑没吱声。

郑明新一见嘴咧了咧说道:“家善哪,我知dào

自打上次战役后你的心里不痛快,李安在大石桥打败仗也只怪他自己,他们怪你,我也觉得不公。我多次和军座提及此事,军座也深表不安。临行前军座叫我告sù

你,你乃大将之才,必有大将之度,前事欠妥,后事必无差错,请你不要往心里去。前几天我到沈阳开会,军座向陈司令提议,要将你们师的番号改一下,去掉‘暂编’两字。军座说家善乃是我的一员猛将,是我52军的猛虎部队,怎么还能暂编呢?同时他还提议要把你提升为中将,部队待遇和咱52军一样,我估计最近可能就批下来了。军座如此看重你这可是你的福分啊,希望你要珍惜!”

王家善说道:“我谢谢你的美意了!同时也谢谢军长对我的好心。好,今天晚上我在福来顺饭庄为你接风洗尘。”

“你我兄弟之间还摆这个过场干什么?”

当天晚上,营口福来顺饭庄灯火通明,门前的大道上停满了汽车,师部警卫连的士兵在门前列成两排,荷枪实弹戒备森严。福来顺的老食客们一见这阵势都吐了一下舌头赶紧到别的饭馆去吃饭了。福来顺胖得连道都走不动的马老板亲自到门口接客,点头哈腰地招呼着陆续到来的客人。

王家善举行的这次宴会排场很大,除了58师校职以上的军官外,还邀请了国民党营口市市长袁明廷、市zf秘书处宋秘书长、交警支队的刘队长和商会的李会长等一些营口市的党政军界大员。一时间福来顺饭庄门前汽车的喇叭声接连不断,身着笔挺校级军服的军官、西装革履的zf要员、长袍马褂的商界头脑和浓妆艳抹珠光宝气的太太、小姐络绎不绝,马老板忙得满头大汗,嗓子都喊哑了。

晚上九时宴会正式开始,郑明新先说了一通如何上下一条心,誓死保卫营口,为党国出力等冠冕堂皇的话外,还特意提到58师在王家善的指挥下,英勇奋战,重创民主联军一个纵队的事。

在一片掌声中58师的军官们心里都不是滋味了,有几个军官借故离开了饭堂。一个姓武的少校营长按奈不住站起来说:“别提上一次的事,一提我这心里就憋屈。那场仗我的弟兄死的死,伤的伤,全营只剩下二十四人哪!可我们得到了什么?25师加强营拣了个便宜,闹了个战功显赫。我们浴血奋战只落了个口头表扬。弟兄们都不服啊,这仗打得没劲!”武营长来之前已经喝了一遍酒,借着酒劲他才有这个胆敢说这番话。

他的话一出口,满屋鸦雀无声,大家都为他捏了一把汗,郑明新干咔巴嘴说不出话来。王家善把桌子一拍站了起来:“武少明,你个混蛋,在军座面前你敢这么放肆,我枪毙了你!”说着从腰间拔出了手枪,屋里的人惊慌失措,女人们发出了尖叫的声音。

武营长这时酒劲没醒,舌头仍然有些发硬,东倒西歪地走到王家善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舌头郎叽地说:“师座,你——你枪毙我吧,我心里难——难受啊!”

王家善抬手就给了他两记响亮的耳光,抬起枪就要扣动扳机,刘风镯急忙拦住了劝阻道:“今天是给郑军长接风,师座您消消气,明天再处理他也不迟!”

王家善这才把手枪插回了腰间,刘风镯急忙叫士兵把武营长拖回了营房,武营长连走连喊:“我说的都是实——话呀,师座!”

武营长被押走后,王家善冲屋内的人抱拳说道:“诸位受惊啦!我的部下都是些大老粗,心里搁不下事,不会说话请诸位多包涵。”

刘风镯也说:“大家该吃——吃,该喝——喝,今天是为郑军长接风,不能为这点小事而煞了风景。”

屋内的人这才镇静了下来,坐到各自的位置上。

王家善坐在郑军长的身旁,一口酒没喝,一口菜没吃,呼呼地喘粗气。郑明新劝道:“家善,干吗动这么大的肝火?这个少校说得对。上一次仗我们确实委屈了你们,军座说了以后再补吧!”

王家善苦笑了笑说:“补什么补,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气的是这小子的混蛋劲纯牌是叫我惯的,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他!”

郑明新笑着说:“大战在即,先斩大将不好吧,我看你教xùn

教xùn

他就行了。”

其实不用郑明新讲情王家善也不会杀了武营长的,因为武营长是王家善的磕头弟兄。同时他说的话也正是王家善想说而不能说的话。他气的是,这个武营长怎么这么不长脑子,在和**谈判的关键时候,他这么一闹很容易引起国民党方面的警觉,坏了起义的大事。这次宴会直到深夜才结束,郑明新喝得酩酊大醉,王家善只象征性地喝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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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一十 章 关键时刻

正在王家善等人焦急地等待**东北局对58师有条件起义的态度时,一九四八年的年关已悄悄来临。

那年的春节过得最闹心,营口市的老百姓走的走、逃的逃。临近年关,市场上除了有几个当地的农民卖点土特产外,没有一家商铺开张,整个营口死气沉沉,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息。

已是阴历二十九了,师长有令,时值大战来临之际,军官们都不准休假,全师将士坚守岗位。家属们谁也没有心思置办年货,就是想办也没啥可买——整个营口想买点猪肉的地方都没有。

年三十的那天,马瑞芳和玉莲合计,不管咋地,三十晚上这顿饺子得吃呀。

玉莲说:“面我这倒有,可弄什么馅呀,一点肉都没有。”

“咱就别那么讲究啦,这时候上哪买肉去呀,别说要打仗,就是平常这营口市你见到卖猪肉的了吗?我听老乡说二三十斤的猪仔子都叫清剿队的人杀吃了!”

“那咋整啊,总不能吃片汤吧!”

马瑞芳没吱声,两眼直勾勾地瞅着窗外房东家屋沿下挂着的冻白菜,瞅着瞅着一拍大腿说:“有了,咱把这冻白菜抄了剁成馅不也就行了吗?”

“净瞎扯,哪有搁冻白菜当饺子馅的!”

“这你就外行啦,咱老家那有些穷人过年没有菜,就用这冻白菜当馅,你别说味道还挺鲜。”

马瑞芳是个急脾气,说完就动手,也不管房东家愿意不愿意,摘下几棵炒了炒,两人就忙忙活活地包起了饺子。午夜时分给赵杰我俩送去了两碗,王家善看到热气腾腾的饺子也尝了一个,只吃了一口就说:“这是啥呀,水了巴叽(没有味道)的!”

那年的春节,部队也没吃上饺子,官兵们的意见很大。正月初四国民党zf用飞机运来了些肉,士兵们埋怨的情绪才缓和了一点。

过了正月初五,辽南战事越来越激烈,四纵和独一师绕开沈阳打鞍山,目标直指营口。形式越来越紧张。

坐镇营口的郑明新准bèi

实施凿开封冻辽河的计划,郑明新设计的这个计划非常恶毒,一是阻止联军从西北方向进攻,二是绝掉58师的后路,迫使王家善破釜沉舟,拼死一战。58师的起义工作到了最后关键的时刻。

正在这时,老宋等人秘密的潜回了营口。带回了**东北局“一,接受王师长有条件起义的要求,具体事项,可通过谈判、协商解决。二,同意王师长关于同解放军官长直接谈判的要求,解放军方面可由辽南军区负责。”的指示。同时老宋还给他带回一些**的宣传刊物。其中包括**写的《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蒋介石卖国三十条等等。

听过老宋转达**东北局两点指示后,王家善显得非常激动,拉着老宋的手说:“感谢贵党对我的信任,请你们研究好谈判的时间和地点,一旦确定,我马上派代表去谈判。”老宋等人听完王家善的决定后,连夜返回大石桥向辽南军区首长作了汇报。

下班后回到家里,王家善连晚饭都没有吃,坐在书房里看起了老宋带回来的刊物,二婶问他:“什么书值得你连饭都不吃?”

“这可都是些千金难买的好书啊。”

第二天上班后,王家善的眼睛充满了血丝,赵杰问他:“师座看来昨晚是一宿没睡,眼睛都熬红了。”

王家善兴奋的说:“昨天晚上我看了,《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觉得**先生的论点是对的,人民拥护**,唾弃蒋介石,如今的国共之战是到了蒋介石转向失败,**取得胜利的重大转折点了。”

下午四点左右,由于害pà

国民党特务发xiàn

,老宋等人这一次没有回来,而是由东北人民解放军辽南军区派便衣送来信,内容是:谈判地点定在大石桥杜家油坊,请贵军尽快派人去谈判。

为慎重起见,王家善下班后回到了家里,赵杰、张作宪、李殿如陆续来到了他的家,三人在卧室坐下后。王家善说:“现在时机已成熟,我们得派代表去谈判。”

张作宪说:“我看赵杰去最合适,因为他口齿伶俐,脑袋反应快。”王家善笑了笑说:“这一次谁也不用去,我看凤镯最合适。”

为什么王家善放着师部的人不叫去?而叫身份是副团长的刘凤镯去呢?起义后赵杰告sù

我“其实刘凤镯早就是**员了,他就是那个神mì

的领导人。”

二十二日晚七点,三团戴团长通知团副刘凤镯到王师长的会馆去。刘凤镯很感意wài

,以往师长找他,都由赵杰、王文祥或李殿如通知,今天为什么由戴团长转达,是否民主联军攻城风紧?是否有别的什么大事?是否,刘凤镯冷静地思考着,看戴团长的态度又十分诚恳,一再催促快去。刘凤镯走出团部回家告sù

了妻子后,马上赶往师长会馆。刚到会馆门口,师长夫人二婶(师长的夫人我们都叫二婶)就迎了出来,把刘凤镯让到了卧室。

到了门口刘凤镯立正喊道:“报gào

师座,三团团副刘凤镯前来报到。”

屋内的王家善说了声:“是凤镯吧,快进来吧。”

刘凤镯推快卧室的门,看到赵杰等三人也在这里,楞了一下说:“不知师座叫我有什么事?”

王家善指了指沙发说:“你先坐下。”

刘凤镯坐下后,王家善说:“那边来信了,叫我们派代表去大石桥杜家油坊谈判,我想叫你去,你看怎么样?”

刘凤镯想了想后说:“我去倒可以,不过我是个副团长,解放军方面不一定相信我,我看最好派文祥去,我愿陪同前往。”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喊“报gào

”,赵杰笑了说:“说曹操,曹操就到。文祥快进来吧,师座正要派人去找你呢。”

王文祥进屋后,王家善说:“今天晚上我派你和凤镯去大石桥谈判,你看有什么困难没有?”

王文祥两腿一并,“啪”的一个立正说:“回二叔的话,什么困难也没有,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赵杰心想,王文祥态度这么坚决,看来起义的事他们叔侄俩已经合计过了。先问刘凤镯只不过是个形式而已。

刘凤镯问:“师座,我和文祥去,怎么个谈法,我们的起义有哪些条件呢?”

王家善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对刘凤镯和王文祥说:“我方提出的起义条件共有十一条……”王家善逐条念了一下,又着重指出前面八条一定要坚持,文字上可进一步斟酌,内容不要改动。说完把那张纸递给了王文祥。同时告sù

他俩:“你们可以化装成商人,再雇一辆车装上点货,半夜时分出发,估计天明就能到达大石桥。”

刘凤镯俩人离开师长会馆后,雇好车先到了王文祥家,由王文祥的妻子帮zhù

化装。刘凤镯穿一件旧羊皮袍,王文祥穿一件半新的短皮大衣,脚穿棉大头鞋,头戴皮帽子。王文祥的妻子看到他俩穿戴好后,笑了笑说:“还真像个商人样。”俩人打扮好后回到了师长公馆。

王家善说:“这身打扮还可以,路上要加小心。”

半夜十二点,他们准时从师长公馆出发。临走时,又带了两张58师通行证,这样做一是卡子门好出,二是如被解放军发xiàn

,就要求他们送往大石桥上级机关。

从一团哨卡出城后,他们顺着营大公路往大石桥赶去。快到老边时突然出现了二十多名便衣,将他们截住。为了分清敌友,刘凤镯故yì

大声说:“老总,开开恩,放我们走吧!”

“什么老总,我们是民主联军,现在叫解放军了。”一个小伙子大声喝道。

傍边的一个人问他们:“你们是干什么的?”

刘凤镯哭丧着脸说:“我们是做买卖的,老总行行好,放我们走吧。”

那个小伙子说:“不让你叫老总,你还叫,你俩是不是国民党的特务?”

刘凤镯装出一副哭像说:“我们真是做买卖的,不信你翻翻看。”

他本想这么一说,他们就不翻了,没想到这小伙子不听邪,真的翻了起来。结果在裤腰里翻出了58师通行证。

伙子把脸一沉说:“这是什么?我看你们就不是好东西!”

刘凤镯一听,估计这伙人是**的人,就试探着问:“你们是”

“我们是解放军属下的武工队。”

刘凤镯听后说:“我们是58师的,有急事找你们长官,希望你们赶快放我们走。”

伙子把眼睛一瞪说:“反dòng

派,你的话谁信呢!先跟我们走吧。”

俩人一看,也没有别的办法脱身,只好告sù

赶车的老板子,先把车赶到大石桥油坊。然后跟着这伙人向田庄台的方向走去。

武工队押着俩人在雪地里跟头前抢(不好走)的行走。天近中午时,来到了一个村落,刘凤镯看到一家门口有解放军战士站岗,就冲过去大声喊:“我要见你们长官。”

屋里一位干部听到吵声后出来问:“谁要见长官?”

刘凤镯赶忙说:“我们是58师的,要找你们长官。”

那个干部问:“你是谁呀?”

“我叫刘凤镯,他叫王文祥。”

“原来是你们俩,欢迎,欢迎!我姓苏,叫克之,是团长,你们快请屋里坐。”

进屋后,苏团长给他们倒了两杯水说:“军区首长知dào

你们出营口后去向不明,已下令前线部队出动寻找,现正在大石桥焦急地等候你们呢!”

王文祥听后一楞!心想,这么绝密的行动,我们一出城共方的军区首长就知dào

了。看来共方的情报特工不可低估。

刘凤镯说:“哪我们赶快去吧。”

苏团长摆摆手说:“不忙,都中午了,吃过饭再走吧,我先告sù

首长一声,叫他们放心。”

完后苏团长一边吩咐做饭,一边给军区首长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两个战士端上来猪肉、血肠、白面饼,还有几个菜。苏团长说:“理应设宴招待你们二位,但军区首长让快送二位去大石桥,为了争取时间,就随便吃点吧,委屈你们了。”

刘凤镯说:“挺好的,这就麻烦你们了。”

吃完了饭,苏团长冲外边喊了一声:“车准bèi

好了吗?”一位解放军战士进来报gào

说护送的人员和车辆已经备好。

“老蒋还没给我们送汽车,只好委屈二位坐大车了!”苏团长风趣地说,然后看了看表对护送人员说,“刘排长,这儿距大石桥不到七十里,限你们三个小时之内一定把他们安全送到!”

刘排长立正说:“保证完成任务!请团长放心。”

大车快马加鞭抄近路,直奔大石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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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一十一章 秘密谈判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颠簸,刘、王二人被刘排长送到了大石桥的杜家油坊。

杜家油坊是大石桥一带最大的油坊,一套四合大院,有二十余间房子,当时的辽南军区司令部就设在这里。

刘、王二人进了大院后,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小警卫员带到了上屋管帐先生的屋里。

两人进屋一看,只见宽敞的屋子里,摆放着两张并在一起的八仙桌,桌旁坐了六个解放军干部,靠门的两张椅子上没有人。

看到他们进屋后,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一个中等身材,四方脸、大眼睛的人笑呵呵的说:“欢迎二位的到来。我是吴瑞林,辽南军区司令员,是这次谈判的全权代表。”说完,他又指着身旁一位大个子说,“他叫金振钟,是军区参谋长,也是我方谈判代表。其他就不一一介shào

了。”

刘、王二人听完介shào

后,冲吴司令敬了个礼。刘凤镯说:“我叫刘凤镯,是这次谈判的代表。”然后又一指王文祥介shào

道:“他叫王文祥,是58师作战科长,王师长侄儿,是王师长的全权代表。”

吴司令说:“二位快坐下,听说王师长想通了,我们非常高兴,这是明智之举。至于你们有什么条件,咱们可以协商解决。”

两人坐下后,谈判正式开始。

王文祥拿出了王家善交给他的纸,将王家善提出的十一项起义条件念了一遍。吴司令听后没置可否,金参谋长皱了皱眉,然后开始逐条协商。

在王家善的十一项条件中,最关键的一条就是“起义官兵既往不咎”。这也是王家善最担心的一条,临走的时候,他一再嘱咐王文祥别的条件都可以协商,只有这条没有商量的余地。

没想到在协商的时候,对于这一条吴司令痛痛快快的答yīng

了。而且还说:“这是应该的,既然你们已经起义了,以前的事情我们是绝对不会追究的。”

其他的条款都没有什么大的非议,只有两条卡住了壳。一条是起义的时间太仓促能否往后延期,对于这一条的争论最大,解放军方面有的代表说:“你们这么做,是否有诈降,拖延时间的打算?”

王文祥说:“贵方不要怀疑我们起义的诚意,我们师长也是经过反复思想斗争才决定的。我们没有诈降的想法,只不实jì

情况摆在那,不得不全面考lǜ

下。我们部队的情况你们也了解,成份复杂,人员思想混乱,不掌握好时机,一但出现哗变,单靠我们内部的力量是很难控zhì

的。因此我们想,即使不把起义的时间往后延,也得借助贵方的力量进行威慑和保护。只有这样才能使起义圆满成功。”

第二条是:起义后由58师部队负责消灭营口国民党残敌。然后,以戴团长的三团为主力再成立一个师。

这一条,解放军方面的异议较大,主要是:(1)贵军起义是一个师,再扩编一个师是否有借机扩大编制增强实力的打算。(2)国民党起义部队从没有扩大编制的先例,贵军的要求属于无理要求。

王文祥根据上述两点,一再阐明没有扩大编制增强力量地打算,而是根据58师现有人员和装备提出来的。但是,解放军方面的代表仍然表示非议。

双方代表对这两点问题争论得面红耳赤,一直没有表态的吴司令,这时看了看手表对刘、王二人说:“快开饭了,你们的意见我们可以考lǜ

,等吃过饭咱们再定。对于二位代表我们本应该举行一个欢迎会,由于现在属于绝密阶段,不易声张,只好委屈二位吃点便饭了。”

吃过饭后,继xù

复会,在此期间,吴司令可能向东北局汇报了情况,得到了指示。复会后他直接做了综合发言,他说:“首先代表中国**东北民主联军总部对王师长率58师全体官兵弃暗投明进行起义的行动表示热烈欢迎,对王师长提出的起义条件作出如下答复:第一,根据我党我军对蒋军起义的一贯政策,同意起义部队保持原建制,不拉大,不缩小,不编散,不缴械,因为东北民主联军已经开始改编为东北人民解放军,所以贵师起义后将成为东北人民解放军的一个独立师,按照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建军原则,政治上一律平等,待遇上一视同仁。第二,对起义官兵一律既往不咎,个人及家属的私有财物一律归个人所有。在解放区的家属按军属优待,将分得田地和房屋。伤病员由解放军医院接收,继xù

治疗。起义官兵愿回家者一律欢送,开据证明,发足路费,地方zf负责安排生产和生活,不歧视,不咎既往。第三,关于起义时间,我军战役计划早已确定,营口在必攻之中,能够允许的时间不多了,因此只能三天为限。还有一点请转告王师长放心,长春家属问题,我军有能力有办法采取措施保证安全。第四,王家善师长能率部反蒋起义,是革mìng

的爱国行动,对人民解放事业是一大功劳,对蒋介石国民党反dòng

派是一大沉重打击。起义是国民党部队官兵的唯一光明出路,必将受到解放区军民的热烈欢迎。希望王师长认清形势早下决心,当机立断,机不可失!请二位代表转告王师长,还有什么要求和希望,请明夜再派代表来谈。”

对于吴司令这段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的答复,王文祥虽然觉得不是十全十美,有些遗憾。但是,本着王家善大的方面只要能答yīng

,其他的方面不必过分争执的意思,王文祥还是感到非常满yì

。他站起来走到吴司令面前拉住他的手,激动地说:“谢谢贵方的热情接待和会谈,我俩马上把谈判的结果带回去向王师长报gào

,明天再派人来继xù

谈判。”

第一轮谈判结束了,辽南军区派人把王文祥和刘凤镯俩人用汽车送到了老边。下了汽车,又介shào

给前线部队,护送他俩到营口防区外。一路上,他俩看到解放军的部队向营口急进,与昨天出城时情景已大不相同,解放军的部队已经缩小了对营口的包围圈。这时天放亮了,护送他俩的解放军说:“距营口不远了,前边就是你们的防地,我们就送到这里。根据首长的命令,我们今晚在这里迎接你们。”然后,把俩人来时的大马车交还给他们,二人坐着马车返回营口。

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刘凤镯与王文祥坐大车进了哨卡,赵杰已在哨卡上等候多时。他俩只跟他打了个招呼,乘他开的吉普车直奔师长公馆。

到了王家善的公馆后,三人下了汽车,走进王家善的卧室,没等三人敬完礼。王家善就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焦急的说:“你们辛苦了!我们足足等了你们一夜,事情办得怎么样?”

刘凤镯二人把谈判情况向王家善作了汇报。王家善听后叹了口气说:“主要的人家都同意了,其它的也就这么地吧,过份要求反倒不好。”

戴团长听完后,显得有些不愿意了,他说:“部队编制是个敏锐的问题,人家有想法那是正常的。既然咱们起义决心已下,行动越快越好,不要拖延时间了。”

对于晚上的谈判代表由谁去,当时屋里有赵杰、戴团长、李殿如还有新来的唐副师长(对于这位新来的唐副师长,刚来就参与这么重yào

的事,我多次问赵杰,他是不是**方面的人,赵杰始终笑而不答。)

王家善说:“今天晚间是一锤定音的事,咱得派名级别高的去,显得咱们重视。”

赵杰说:“我看梁处长最合适,级别高而且有经验。”

王家善想了想后说:“好,就这么定。”

赵杰叫警卫去找梁启章,让他马上到师长这来。

梁启章接到信后,很快就来到了师长公馆。见面后王家善把谈判的情况和他谈了一下,梁启章听后十分高兴说:“太好了,为了起义大计,今晚这个代表我来当。”

刘凤镯在一旁说:“我和文祥陪梁处长去吧?我们和他们打过一次交道,人比较熟。”

王文祥听后寻思寻思说:“我就不去了吧,昨晚和他们争论的面红耳赤,见了面还挺尴尬的,我在家做准bèi

。”

王家善说:“那就得凤镯再辛苦一趟,有两件事你们再和他们讲一下,一件是关于再建一个师的事,他们能否再考lǜ

一下。第二件事,跟他们解释一下起义时间延一延,这倒不是我们有什么想法,主要是这两天沈阳总部答yīng

,再给咱们空投一些物资。海上还有一艘登陆艇要来,要到手的东西丢了,有点可惜。”

梁启章说:“好,我再提议一下。”

王家善说:“行更好,不行就算了。”

临走的时候,梁启章说:“师座,这一趟我估计就能定准,咱是否能带几个人去给他们做向导?”

“这是应该的。你们去挑人吧。”

梁启章从情报科挑了三个熟悉营口地形的人,然后坐上赵杰的吉普车到了哨卡。

哨卡的外面,吴司令早已派人等候在那里,见面后告sù

他:“吴司令说‘为了争取时间,今晚的谈判地点就在老边’。”

梁启章一行五人到达老边后,把三个士兵留在外边,进了一个老乡的家,吴司令等人已在那里等候。

双方见面后,进行了第二轮谈判,梁启章首先说:“根据昨天谈判结果,我们王师长决定接受中国**领导,率全师官兵举行反蒋起义,为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而奋斗。”

然后,根据王家善的意思他又提了一下,关于再成立一个师和延缓几天起义的事。

金参谋长说:“王师长为人民立功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考lǜ

应尽量避免起义部队的伤亡,此项任务由我军负责为宜,请58师大力支援,这样更切合实jì

。关于再成立一个师的事,根据上级领导的指示就不能达到贵方的要求了。”

吴司令员:“关于延缓的事,我看也不必了,王师长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武器、粮食、舰船都是小事,不能因小失大。”

金参谋长在一旁风趣地说:“让蒋大队长再保管几天吧,迟早他要送给我们的。”大家一听都笑了。

吴司令员最后说:“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部通知,同意我们谈判结果,**总司令员准bèi

签字,对王师长率部起义表示热烈欢迎。同时,关于你们提出要求我们部队保护安全的事,我们同意。起义后部队转移由我们来护送,一直到解放区。”

这次谈判圆满结束,粱启章留下了两名士兵给解放军部队做攻城向导。然后返回了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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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一十二 章 历史抉择

粱启章一行三人回到营口后,直接赶到王家善的公馆,向正在焦急等待消息的王家善汇报了情况。当听到**总司令要亲自签字时,王家善显得非常激动,满面笑容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地上来回走了两趟后,眼含泪水感慨地说:“真没想到,**能如此真心的对待我。”屋里其他的人也为**的博大胸怀而感动,戴团长激动地说:“这样的政党不占天下才怪了。”

58师的起义工作,从王家善萌生想法开始,直到起义前最后一次军事会议,都是在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用王家善的话讲“这是件关系到全师将士身家性命的事,一旦暴露,那可是千百颗人头落地啊!容不得半点疏忽”。因此,自始至终起义的事,除了参与起义工作的十几个人和**地下党的几名主要人物外,在58师无人知晓,甚至有的副团长都不知dào



为了确保起义的圆满成功,王家善责成粱启章、王文祥等人连夜起草一份行动计划。一式两份,送交**吴司令一份,以取得解放军的协助。

粱启章等人,根据王家善的意思马上起草了行动计划,大致意思是:一起义时间定在二月二十五日晚十点。

二请求解放军在二十五清晨发起佯攻,以威震58师的官兵和给前进指挥所及交警支队之错觉。

三设计抓扑营口市zf,前进指挥所和警察部队首脑人物,作为起义部队的献礼。

四由三团协助解放军消灭营口的残敌,为解放营口献一份力量。

五部队起义后,由东城门出发,沿途要有解放军部队的保护。

王家善看完行动计划后,点点头说:“好,就这么办。”然后,签上字交与刘凤镯一份,让他直接送到**吴司令的手中。

刘凤镯依然伴成商人,由赵杰开着吉普车将他送到了东门卡子。

一直在老边等待消息的吴司令,看到刘凤镯送来的行动计划后,和金参谋长合计了一下说:“刘副团长,请转告王师长,我同意你们的计划,并保证全力配合。”

刘凤镯和赵杰回到营口时已是深夜。

王家善的公馆里,王文祥等人已经研究出具体的行动方案,并分头行动开始做起义前的准bèi

工作。

公元一九四八年二月二十五日,经过一宿操劳的王家善,脸上没有一丝倦意。天一亮就走到大门口,看着东边的天际,天边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王家善和身边的赵杰说:“今天的日头(太阳)咋这么好kàn

。”赵杰笑了说:“这是师座的心情好。”

清晨六点多钟,城外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枪声,引起了城内守军的一阵骚动。有人向王家善报gào

:“师座,不好了,八路要进攻了。”王家善说:“不要慌,命令各部队一定要坚守住阵地。”

前进指挥所的郑明新也来了电话询问发生了什么情况,王家善说:“是共军试探性进攻,已被我部打退,看来晚间要有一场恶战。”

郑明新听后说:“要密切注意共军动向,随时向我报gào

。”

上午八点钟,58师召开了起义前最后一次校级以上军官会议。为了防止出现意wài

,警卫连的士兵荷枪实弹将师部警戒得水泄不通。

从七点半开始,军官们陆陆续续来到师部,有些军官对这充满杀气的戒备感道吃惊。有人悄悄的问赵杰:“赵副官,什么会弄得这么紧张?”赵杰笑了笑未置可否。

军统的上尉闻讯后也来到了师部,被赵杰拦在了门外,他问赵杰:“赵副官,这次开的什么会?我咋没接到通知呢?”赵杰笑了一下说:“老兄,这是校级以上的军官会议。你看看自己领子上是什么花?”

“可我是军统的人哪!上边有命令,58师所有的会议我们都得参加。”

“那是你们的命令,在58师不好使,师长有令,不够级的不准进!”

上尉一看,进是进不去了,眼珠子一转,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美国香烟。打开后抽出一只递给了赵杰,然后又划根火柴给赵杰点着。赵杰问他:“你这么献殷勤,是不想打听点啥?”上尉“嘿嘿”的笑了说:“不怪人家都说赵副官是个人精,这次我可真领教了。我知dào

你对我们有成见,我也不怪你,看在咱们多年的交情上,你能否给我透漏一点消息?”

赵杰想了想后说:“老兄,这你可难为我了。不过看在咱们的交情上,我只能给你透漏一点点。”

上尉一听面露喜色,忙不迭(急急忙忙)地说:“一点点也好。”

赵杰走上前贴近他的耳朵小声说:“这次还由你来当督战队长。”上尉一听脸变了色,说了句:“你耍我呢!”然后跚不搭(不愿意)的走了。

清晨八点钟,58师校以上军官陆续来到会议室。

会议是由唐副师长主持的,他走到作战地图前,拉开遮帘,用教鞭指着营口地区说:“诸位,今天早上的枪声想必大家已经听到了吧。这是解放军向我们发起全面进攻的前奏,摆在我们面前的形式非常不好。首先,我们枪械陈旧,弹药不足,工事已多数不能用。其次,解放军这次进攻营口是志在必得,出动了独一师和四纵两支主力部队,共计三万余人(唐副师长有意夸大),而我们把营口所有部队加在一起,不足一万一千人,无论从装备上还是人员上相差悬殊。再次,我们这一仗是没有退路的,东南两面是解放军的部队,西面是大海,海上以没有任何舰船接应我们,北面是辽河,虽然封冻,但郑军长准bèi

把它炸开,为什么?不用说大家也知dào

,他这是叫咱们背水一战,想叫咱们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是,这个后生能不能生值得考lǜ

。”唐副师长说到这,王家善打断了他的话,神情严肃的说:“我交给大家一个底,这场仗我们是打不过的,战必败,跑也跑不了。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办?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对于王家善的这番话,多数军官心知肚明,只不过没人敢挑头把话说明。几个脑袋反映慢的军官抢先发了言,有的说:“这一仗我们只能是死打硬拼,大不了一死!”,有的说:“咱们突围出去,手里有枪有炮,还拉杆子立山头,当个山大王也挺快活。”,还有的说:“凭咱们的兵力也能坚持一阵,不如来个死守待援,我看52军也不至于扔下咱们不管。”

按照事先的安排赵杰发了言,他说:“诸位,我看咱们不用瞎呛呛(争论),刚才师座已经把底交给我们。打,是打不过的,跑,也是跑不了的。摆在我们面前只有两条道,一是血战到底,其结果自然是战死沙场,作为军人我想诸位和我一样都是不怕死的,放下家中的妻儿老小不说,就凭国民党zf**和拿咱们不当回事,这种死法值得吗?死后有人说你个好吗?前一次的教xùn

还不够深刻吗?因此我想,这仗不能打了,可是不打又怎么办?跑,咱也跑不了。即使能跑出去,我们上那去呀?国民党能容我们吗?即使能容,我们还能得好脸吗?再说,东北的战局已定,国民党必败无疑。有人提出要重新拉杆子,这是荒唐的想法,**的部队成师成军的被消灭,就咱突围出去的这点人马,还不够人家一划拉。主要的是,师座要把我们领上一条正道,再当胡子那能是正道吗?要走正道,只能是全师起义,投奔**。从小的方面讲,咱能保住一条命,从大的方面讲,**得天下是铁板钉钉。我们投奔他们才是一条光明之路。”

赵杰的话说完后,会场上的军官们议论纷纷,多数人都认为赵杰说的对。只有少数几个人提出,**要是找我们后帐咋办?

唐副师长把起义官兵的八项条件念了一遍,心有余悸的几个人消停了下来。

唐副师长提议,对起义的事举手表决。当他说:“同意起义的举手!”“五虎将”、三个团长、加强营的营长不约而同的举起了手,其他的军官也随着把手举了起来,有几个犹豫不决的军官看到这种情况,也只好把手举了起来。

王家善站起来说:“诸位,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我的心思你们也知dào

,‘八一五’光复后,我本想把弟兄们领上一条正道,参加**队伍,也算还了我的一个心愿。那成想,国民党**成病,已入膏肓。我们又屡受排挤陷害,弟兄们怨气冲天,这步棋我走错了。现在又想叫咱们当炮灰,我不能一错再错,赵副官说得对,我们只能起义,投奔**,这才是我们的光明大道!刚才大家举手表了决,没有什么异议,我很高兴,大家都是明智之人,**也没有亏待咱们。因此我决定:58师全体官兵起义,投奔**!”

王家善的决定宣bù

后,在场的人抬手要鼓掌,王家善用手压了压。赵杰用手指了指窗外,屋里的人明白了,外面还有国民党的特务呢。

会议快要结束的时候,粱启章宣bù

作战命令:一、下午以召开城防会议为名诱捕52军副军长郑明新、营口市市长袁明廷和交警支队队长李安等。

二、晚间以开宴会为名,诱捕58师内的国民党特务和顽固份子(其中有些中下级军官对**仇深似海)。

三、晚上八点各部队集结,以团为单位等待换防出发命令。出发顺序是一团为先头部队,加强营为后卫部队,师部机关在二团的后边,各部队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不准反击,违令者军法从事。

四、58师撤出城后,由戴团长带领三团协助解放军部队消灭城防司令部和交警支队,解放营口。为了区分出三团和其他国民党部队以免造成误伤,还特意规定了三团的官兵每人左胳膊上扎一条白毛巾。

五、在部队没撤出营口前任何人不得泄露机密,所有参加会议的军官,起义前不准离开师部,违者军法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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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一十三 章 走向光明

军事会议结束后,王家善让赵杰接通了前进指挥所的电话,在电话中对郑明新副军长说:“郑兄啊,看来这场仗要大,我有个想法不知该说不该说?”

“家善,你我兄弟之间还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有话你只管讲。”

“看来解放军马上要进攻营口了,现在粮秣、交通和民心诸多事项需yào

全市有关部门商办,我看得开个城防会议,研究一下具体的防范措施。”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那就到前进指挥所开吧!”

王家善笑了笑说:“你那地方恐怕不方便吧,虽说大战来临,各部门的头脑难得一聚,开完会咋也得吃顿饭呐,你那有地方安排下这么多的人吗?再说还得叫你破费,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就到我这来吧,反正我也准bèi

安排全师尉职以上的军官吃顿饭。眼看就要开战了,吃了这顿还不知dào

能不能再在一起吃下顿呢,这也是我对弟兄们的一点心意吧。”

老奸巨滑的郑明新停顿一下,然后才说:“家善哪,不要有悲观情绪,吃饭是小事,防务是大事,可不能因小失大。”

“这事你放心,解放军的队伍还没有形成合围,要打估计也得明天,吃顿饭误不了事。”

郑明新想了想后说:“好吧,那就让你破费了。”

“通知的事呢?”

“就由你来通知吧,以前进指挥所的名义,同时这次会议就由你来主持。”

“这不太好吧,还是你来主持吧。”

“你我兄弟之间还客气什么?就这么定了。”

放下电话,王家善告sù

赵杰,立即以前进指挥所的名义下达通知,名单上的人一个也不要漏掉。

赵杰根据王家善的指示,按照事先列好的国民党营口市党、政、军要员名单,用电话逐个进行了通知。并特别强调这是郑副军长的命令,不管什么原因都不准缺席。

中午十二点左右,赵杰来到后勤科把我叫到师长办公室。王家善看我进了屋后,从桌上拿起烟

递给我一支,这种反常的举动使我精神很紧张,预感到要有什么重大的任务须要我来完成。待我坐下抽着烟后,赵杰坐在我的身旁,神情严肃地对我说:“喜山哪,这么晚把你叫来,有两个任务需yào

你完成。”

我刚想站起来,王家善冲我压了压手,示意不要站起来,赵杰用手按住我的肩膀说:“你先不要激动,听我把话说完。我们决定起义,投奔**,这回可遂了你的心愿了。”说完这话,他瞅了瞅王家善,王家善的嘴角动了动没吱声。

有关王家善要起义的事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dào

。赵杰接谈判代表回来后,又简单和我唠了几句,不过在这种场合下我只能佯装不知故作惊讶:“什么时间起义?”

“就在今天下午,有两件事我和师座合计得由你来完成。第一件,今天下午两点我们准bèi

以召开城防会议为名诱捕郑军长、袁市长,抓捕的任务你也参与,配合警卫连完成。此事要绝对保密!”

“好,我保证完成任务,抓捕完后领着人一直看守到部队行动!”

他摆摆手:“那不行,看守的任务由他们负责,你还有另一项任务。”

我惊讶地瞅着他,心想这任务就够重大的了,还能有什么任务呢?赵杰递又给了我一支烟,自己也拿出一支抽着后说道:“前一个任务是惊险,后一个任务是惊险加艰苦——我们部队起义后根据**的指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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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开往解放区进行整编,家属随军行动。虽然沿途有老八路部队的保护,但也难免出现一些意wài

的情况。家属是军官们的命根子,其安危牵涉到部队军官们的心。因此带好家属这支特殊的队伍是项非常艰难的任务。我们合计来合计去觉得由你负责比较合适。一来你在作战科呆过,对于行军打仗不外行;二来这一段你在后勤干得又比较好,家属的情况你都掌握。因此师座决定叫你带一个警卫排,再由你挑一个连,武器全部给你配备最好的。你看怎么样?”

我听后当时的想法很简单,认为随军行动,还有老八路部队的保护,能有什么差错?于是毫不犹豫地说:“师座这样看重我,即使有千难万苦,我也要带好家属这支队伍!”

王家善听后微微摇了摇头:“喜山哪,光有决心是不行的,你要多考lǜ

坏的地方,现在来看全师的工作就数你麻烦。这些家属任何人都不能出半点差错,有一点差错你都对不起她们的亲人。因此我给你一个生杀大权,沿途你有权决定一切事项,发xiàn

有不轨行为的人,你可按军法从事不必请示任何人。如有难处随时向我报gào

,我保证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赵杰说:“你带的这支队伍虽然都是些家属,但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全师军官们的财产都在家属手中,一但漏了风声,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后果将不堪设想,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为了保密和联系方便,我们合计了一下,就把这支队伍叫‘老部队’吧。你的职务提升为部队长。”

我听后一楞,心想怎么起这么个番号,有点像日军的番号,日军的部队长一般都是大佐,莫非我被提级了,于是就问他:“部队长是什么级别?”

他瞅了一眼王家善,王家善笑了笑说:“还是中尉。”

我心想,这叫什么提升?只不过是换个名称罢了,于是狠狠的瞪了赵杰一眼。赵杰抿嘴一乐说:“瞪我干啥?这是为了联系方便临时起的名称。不涉及到提职的事,另外军官们都不准回家,家属的情况你是否掌握?”

“后勤科有军官家属的登记簿,上面有住址和人口。”

“那好,你先回去准bèi

吧,什么时候开始行动我通知你。”

下午一点三十分,当我刚把家属的地址和人口造好册,赵杰派人通知我马上到师部去。当我来到师部时得到通知的人陆陆续续进了院。除了郑明新、袁廷明和李安外,还有水警局长、公安局长、粮食局长、宪兵队长、商务会长和国大代表等十八人。

到会的要员带着警卫和司机,按事先计划的安排,我把他们领到师部后院的食堂里,里面设了酒席,由师部警卫连的士兵陪他们喝酒。郑明新等人的警卫,都是老兵油子。刚开始喝酒时警惕性很高,把枪抱在怀里,不时观察周围动静。等菜上来后,几杯酒下肚,就放松了警惕,吆五喝六的划起了拳。师部的警卫们乘机把他们的枪接过来,放到墙角边。正热闹时,李殿如和我带着警卫连冲进屋里,在一片不许动的吆喝声中,这些人还没弄明白咋回事,就全部被缴械,绑了起来。

师部会议室里,由王家善主持的城防会议已经开始。郑明新首先说了一番不关痛痒的话。然后,王家善假意说了一些表示坚守营口的话,为了麻痹他们也讲了为了防备万一,让他们作好撤tuì

的准bèi

。当他的话讲完后,赵杰按事先约定进了来,走到王家善跟前,两腿一并立正说:“报gào

师座,东北行辕董参谋长来电话请您去接。”

“让梁处长去接吧!”

“董参谋长让您亲自去接。”

“好!”王家善边说边站起身对郑明新等人点点头,“各位长官请抽烟喝茶,我去去就来。”然后和赵杰一起不慌不忙地离开了会议室。

为了防止出现意wài

,危机王家善的人身安全,赵杰把他领到有警卫连一个班警戒的师长办公室,然后和刘副官带着我及警卫连部分士兵冲进了会议室。

“不许动,举起手来!”

这时埋伏在会议室外的李殿如和部分士兵也一起在窗口把枪口对准了会场。会场里的党、政、军要员一个个不知所措,等反应过来未时已晚。李安企图掏枪顽抗,被一警卫缴械。宪兵队长刚想摸枪,也被另一个警卫用枪顶住了脑袋。赵杰让我拿来事先准bèi

好的半麻袋小绳,把他们一一捆了起来,押进了司令部院内的地下所。

在被抓捕的十八个人中光少将就有三人,他们是郑明新、袁明廷、李安。

晚上六点钟,全师的国民党特务和顽固分子到食堂来赴宴。待他们坐好后,我们冲了进去,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这些人束手被擒。

与此同时,解放军部队也对营口完成了合围,在预定起义部队出来的东门外,到处都布满了反穿大衣白里朝外的解放军战士,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城门和沿途的大道。

七点钟,开会的军官返回所属部队,开始作出发的准bèi

,根据会议的决定,所有的士兵都得道了沿途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不准反抗,违者军法从事的命令。

十点钟部队开始出城,向大石桥进发。

三团的部队协助辽南军区独一师,与残留在营口的交警支队,前进指挥所警卫连展开了激战,经过六个小时的战斗,全歼了负隅顽抗守敌三千余人。

就这样,营口守国民党52军暂编58师八千余名官兵在王家善将军的带领下,以及解放军的配合下起义圆满成功。谱写了东北战场上的新篇章。从此58师八千余名官在王将军的带领下跟**踏上了解放全中国,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征途。(更新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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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一十四 章 啼笑皆非

“老部队”是一支没有历史记载的队伍,这支特殊的部队在中国解放战争史上是一支罕见的队伍。身为部队长的我对于“老部队”所发生的事至今仍记忆犹新。

在58师部队起义的当天晚上九点钟师部警卫连赵排长到后勤科向我报到,同时带来了师部的命令,“老部队”十二点随师部机关出发。我叫赵排长带全排士兵按名单挨家通知“家属十一点钟以前必须到师部大院集合”。

十点钟三团的金连长带着队伍向我报到,我和金连长带一个班去领武器弹药。按照王家善的指示,我们到达军械库后,挑选了八挺日式歪把子机枪,五门八二迫击炮,两门六零迫击炮,四把掷弹筒和足够的弹药,金连长一看高了兴,问我:“咋地,王参谋,你想把弹药库都搬着?”我说:“多了比少了强。”然后回到了师部,

营口58师的军官家属除了一部份在长春没动外,大部分家属都随军在营口。警卫排的士兵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通知和催促,家属们才背包摞果(大包小包一大堆),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师部。

到了师部大院,我一看,家属们基本都来了,大院里乱了套,孩子哭,大人叫,有病的老人直哼哼,锅、碗、瓢、盆“叮当”响。我问赵排长:“不是叫你们告sù

家属只准带随身用的东西吗?这怎么连老人用的夜壶都带了来。”赵排长哭丧着脸说:“说是说了,可他们也不听啊!”

按照名单我重新点了一次名,发xiàn

少了两家,一家是阵亡的周营长老婆,另外一家是李连长的老婆和孩子。我问赵排长:“这两家是怎么回事?”他不好意思的说:“男人都战死了,带着他们干啥。”我看了一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告sù

他:“马上派人去叫,如果她们愿意跟着走立kè

领来。”

赵排长派了两个士兵去叫,过了一会把这两家的三口人带了来。经过仔细清点共计二百一十三人。看着这些老的老、小的小还有几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看着这些队伍成员我真是哭笑不得。心想,不怪师长一再强调任务艰巨,我的这支“老部队”成员可真够复杂,一旦有战事往下我都不敢想了。

家属们听说我是带队的,七吵八嚷的把我围了起来,这个问:“王参谋,三更半夜的这是干啥呀?”那个说:“是不八路打进来了,咱们要跑?”

看着眼前乱哄哄的情景,我一着急,大声的喊了起来:“静一静!静一静!”家属们好不容易才安静了下来。

我说:“大叔,大妈,大娘,大婶,大嫂,大妹子们!”这一连串的称呼把我嗓子都喊刺挠了,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对面的李科长老婆,“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没想到王参谋口才这么好,说相声绕口令肯定有两下子。”

我身边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拽着我的衣襟,仰着头摇晃着问:“还有我们呢?”

我低头瞅了他一眼,用手摸了摸他的头说:“对,还有孩子们。”

玉莲在我的身后使劲推了我一下,我回过头问她:“干啥呀?”

“瞧你说的这个费劲,你就说同志们,不对,这是八路那边的词。家属们,对,家属们不就得了。”

我没搭理她,接着说道:“今天晚上是部队紧急换防,你们的男人已经随部队出发了。现在由我指挥你们,大家一定要听话。”

李科长老婆一听,冒出了一句:“谁也不是你的孩子,凭啥听你话!”家属们“哄”的一下乐了起来。

我大声喊道:“大家静一静!听我把话说完,咱们这支队伍从现在起就叫‘老部队’,我是部队长。”

李科长老婆听完后“哈哈”的乐了起来说:“王参谋,你可真逗,不就是一帮家属吗,还叫什么‘老部队’,我看还不如叫‘老A部队’了呢。扑克牌里A最大。”叫她这么一闹腾,我心里有一种预感,这支队伍要难带呀。因为家属们的丈夫官都比我大,虽然我是师长任命的部队长,可在她们的眼里仍然是一个小小的中尉参谋。

正在这时,市内,港口方向传来激烈的枪炮声,家属们这才着了急,马瑞芳说:“你可别磨叽了,赶快安排坐车呀!”

“每十家一台车,自己找伙,找好伙赶快上车!”

家属们听我这么一说,你扯她,她拽她的开始找伙。

正在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后勤科张副科长的老婆,我叫张嫂,哭咧咧的过来说:“王参谋,你这么分可不行,我家连老带少七口人,没人愿跟我们一伙。要不,单给我们一台车吧?”

“咱们一共才十台车。”

“那咋整?”

我一想,可也是,这人家有人多人少,按家搭伙是不行的,于是改口说:“不论大小,每二十一人上一台车。”

那时候的军用卡车小,家属们带的东西又多,师部拨给我的十辆卡车,连人带东西装得满满的。

按照通知,午夜零点“老部队”的十辆卡车在赵排长,金连长部队的保护下跟在师部机关的后面,在枪炮声中出了城。

城外,通往大石桥的公路两旁,站着一溜溜反穿大衣,白里朝外的解放军部队士兵,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出城的58师队伍。那天晚上月亮特别的圆,大地撒满了银白色的月光。解放军部队的队伍里,每隔四五个人就有一个人举着火把。远远看去,就像两条火龙。

由于怕引起骚动,部队起义的事我没敢告sù

家属们。她们还以为真的是换防,58师部队尤其外团换防是常事,家属们习以为常。因此,出城后家属们没有出现异常。

家属们坐着汽车出城后,看到这一奇特的景观,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有的说:“这都是些啥队伍?怎么都把大衣反穿着。”有的说:“你看那些火把,都是用啥做的?风还吹不灭,呼啦呼啦怪好kàn

的。”

马瑞芳在车上来了兴致:“这么好的景,咋没人做诗呢?”

张嫂嘴一撇:“你可拉倒吧,都是些老娘们,谁会做那玩意。”

马瑞芳把眼睛一瞪:“张嫂啊张嫂,你怎么净自己瞧不起自己?老娘们咋地?老娘们就不能做诗了?”

张嫂:“那你做一首,让大家听听!”

马瑞芳:“做就做,别看我一天书没念,也能憋出两句,你们听着。”然后,摇头晃脑的吟了起来“天上的月亮圆又圆,地上的火把一团团,家属坐着汽车走,一路颠簸难又难。”

吟完后,她瞅瞅这个,看看那个,瞪着眼睛问:“咋样?有两下子吧!”

张嫂说:“你别说,还真挺顺口。”

马瑞芳把头一仰:“这可不是吹,我三岁就会背唐诗。”

玉莲说:“行了六嫂,一说你胖你就喘,你那点底我还不知dào

。十多岁了还不会数数呢。”

“你这傻妹子,怎么胳膊肘向外扭,分不出个里外呀!”

车上李科长的老婆没有和她们掺合,瞅着道两边的解放军队伍画开了魂。突然用手使劲敲汽车驾驶室的顶盖,我摇下车窗,探出头问:“谁敲的?啥事?”

她大惊小怪的说:“不对呀!这两边的队伍怎么都把枪对着咱们?这里边是不有啥说道?”

我说:“你消停坐你的车得了,打听这些干啥!”

车上的家属叫她这么一吵吵也都注了意,马瑞芳说:“可不是咋地,这怎么把枪都对着咱们?不行!我得问问喜山。这是咋回事呀?”

驾驶室的顶盖又响起了“嗵、嗵”的敲打声,我探出头问:“这又有啥事?”马瑞芳说:“道两旁的队伍是咱的人吗?”

“是咱的人。”

“那咋拿枪对着咱们?”

“是保护咱们的安全。”

马瑞芳嘟嘟囔囔的说:“不对劲。”

八千余人的队伍行走在茫茫的雪地上,前看不到头,后瞅不着尾。队伍的两边全是举着火把的解放军队伍,士兵们有点醒腔了,这不是反正就是投降。队伍里没有喧闹,没有说笑,空旷旷的原野上只有汽车的马达声、人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嘎吱嘎吱”响声和偶尔传出的咳嗽声。一些人边走边低头思考着问题:有钱人家的人思考着怎样逃跑,心向**的人思考着以后怎么办,是回家种地还是当个解放军战士;多数人都是稀里糊涂跟着走。最叫人不能理解的是,营口的一些青年学生不知从哪听到的信,也成群结队地跟着部队出走。

东北的老百姓有句俗话叫:“春冻骨头秋冻肉。”东北的二月末虽然是冬末春初,但仍然是北风刺骨,寒气逼人。尤其是凌晨两三点鬼呲牙的时候更是寒冷异常。一阵阵北风刮过,全身就象冻透了一样,仿佛血都凝固了。吐口唾沫,没等落地就变成了冰块。

后半夜四点来钟,队伍进了丘陵地带。白茫茫的小山上露着黑呼呼的岩石,西北风嗖嗖地刮了起来,树林子里发出“呜呜”的响声,猫头鹰不时发出“咳咳”的叫声,山梁子上解放军部队的火把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家属们都把我事先放在车上的棉被披在了身上。

大道上行走的士兵把棉帽子扣得溜严,大衣的领子都竖了起来,斜背着枪,两手抄在袖子里,眉毛胡子都挂满了霜,呲牙咧嘴地连跑带颠,嘴里还骂骂叽叽:“妈了个巴子,这都啥时候了,还他妈的这么嘎巴嘎巴的冷!”

家属们更是遭罪。汽车的驾驶室里除了司机和副手外只多坐一个人,这每台车二十余人,只能叫老人和小孩挤坐在里边,其余的人坐在敞棚的车厢里。一出营口的时候还忍得住,时间一长可就有点挺不住了,在车厢里连跺脚带拧鼻涕。

58师军官们的家属多数都是有钱人家出身。到部队后当家的最小也是上尉,平日里住在买卖家,吃香的喝辣的,一出门不是擦脂就是抹粉。冬天屋里有卫兵们生着暖呼呼的炉子,出外上趟厕所还冻得嘶嘶哈哈。这次在荒郊野外,冻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对于很多人来讲,这可能是第一次,一个个也顾不上什么美了。好在车上都有棉被子,个个都披着被乎,四处乱甩着大鼻涕,脸上冻得青一块紫一块,呲牙咧嘴没个模样。

汽车在行军的队伍中慢慢地行驶着,我坐在驾驶室里心想照这个速度得啥时候能到大石桥?山岗上的解放军士兵更是不容易,月光中有人从山岗上不断地摔下来,火把摔得挺远。突然汽车的驾驶楼顶盖响起了急促的敲打声,震得耳朵嗡嗡直响。司机瞅了瞅我,我推开车门向车后问道:“干啥呀?”

后勤处李科长的老婆不是好声地说:“快停车我有急事!”

我心想这时候能有什么急事:“车不能停,有啥事到地方再说。”

这李科长的老婆是师部家属里有名的母老虎,家里是个大财主,自小娇生惯养又没念过书,长得五大三粗不说,脾气还相当暴躁,平日里李科长怕她溜溜的,小卫们谁也不愿意侍侯她。她见我这么一说,又使劲地敲了两下顶盖,嘴里喊道:“王参谋你放屁哪,我要撒尿,你尿能憋到地方吗?不停车我可要往车上尿啦!”

马瑞芳一听急忙说:“停停吧,她说得出做得出!”

“那可不,我可不管那事。”

我皱皱眉,只好告sù

司机把车停下。

车停下后,她蹦下了车,看样子真是憋急眼啦,也顾不得车旁的士兵正在行走,蹲下就尿。士兵们斜着眼睛瞅她,她有些急眼啦,骂道:“瞅啥,你们都是从这地方出来的,没见过啊?”引得士兵们哄堂大笑。尿完后,她站起来长出了一口气,连扣裤腰带连问我:“山岗上打火把的都是些什么人,是不是八路?(家属们把解放军部队仍叫老八路)”

“我也不知dào

。”

“是八路我骂他们去!干啥呀,今个打明个打,连个消停日子都不让过,叫我跑这丢磕碜来!”

“你找死呀。”

她把眼睛一瞪:“我一个老娘们,他们能把我咋地?”

马瑞芳在一旁凑热闹:“骂他们,我陪你去!”

我一看她真要去,急忙下车拦住她说:“你以为这是在58师哪,我告sù

你别没事找事,要这样我可不管你了!”然后告sù

司机开车,她见司机发动了车,才不情愿地爬上了车,嘴里还嘟哝着:“这死八路,真不是东西!”

汽车启动后,继xù

缓慢向前行驶。四点钟左右前边师部的一辆汽车抛了锚,营口通往大石桥的路是满洲国时修的,路面窄,路沟深,一辆汽车抛锚,后面的车就走不了。车队被迫停了下来,家属们趁这个机会纷纷跳下车活动活动腿脚。一时间大路上孩子哭、女人叫,惹得山岗上的解放军部队的战士举着火把下来观看。这一看可不要紧,家属们可吵翻了天。

这个说:“这八路怎么来了?”那个喊:“这当兵的都是干啥吃的,看见八路还不打?”李科长的老婆和马瑞芳等人从壕沟里捡了几根木棒,站在车旁摆出一副拼命的样子。李科长的老婆站在最前面冲几个拿着火把的八路战士喊道:“穷八路,你们要是敢过来,老娘和你们拼啦!”这几个解放军战士看到家属们愤nù

的样子,感到莫名其妙,又回到了山岗上。整个大道被家属们堵得水泄不通,后边的步兵队伍被迫停了下来。

三团的王副团长闻讯赶了过来,问明情况后笑了:“这帮老娘们可真没治!”然后和我共同向她们说:“八路军不是打咱们的,是保护咱们的,也不带抢家属东西的,大家不要惊慌,赶快回到自己车上!”

马瑞芳听我俩这么一说,小声问我:“咋地,咱们和八路好啦?”我没空搭理她,

58师的汽车都是些52军淘汰下来的破车,平日里就老坏,在这死冷寒天的野外,坏了就不好修。抛锚的汽车司机忙得满头大汗也没修好,王副团长看了看车上的东西,见没有什么紧要的,就命令士兵们把它推到壕沟里,车队才开始继xù

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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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一十五 章 路遇轰炸

清晨六点多钟,东方的地平线露出了白光。远处的群山层层叠叠,近处道两边山岗上的解放军部队战士身上挂满了白霜,看不到尽头,我心想这得动用多大的兵力,才能布成这庞大的阵容啊!

突然山岗上响起了三声清脆的枪声,士兵和家属们睁着惊恐的眼睛注视着两边山岗上的解放军部队。与此同时东边的天际响起了飞机的轰鸣声,人们才明白这是解放军部队发出的空袭警报。士兵们惊慌失措地往道两边的树林子里跑,家属们却消消停停地坐在汽车上,李科长的老婆说:“没事,八路没飞机,这是咱们的飞机,不能炸咱们。”

然后又高声喊了起来:“姐妹们,不用怕,这是咱们的飞机,八成是给咱们送吃的来了,大家听我的没错。”叫她这么一喊,其他车上的家属都站了起来,瞅着东方飞来的黑点卖起了呆。有些人还指手画脚的数了起来,刘营长的老婆说:“好象是七架?”张连长的老婆摇着头说:“不对!是八架!”

飞机越来越近,轰隆隆的响声越来越大,我站在车上看到家属们满不在乎的样子,急得满头大汗,登上驾驶楼的顶盖,站在上面高声喊:“家属们!赶快下车到树林里去!有危险!”李科长老婆用眼睛使劲的瞪了我一下,嘴里喊道:“你瞎吵吵啥?咱们的飞机能炸自己人吗?”

“那不是咱们的飞机!”

“不是咱们的难道还是八路的!穷八路有飞机吗?”

在这危机的时刻,我根本也不能再搭理她,只好喊:“赵排长!金连长!”他俩听到我的喊声后从树林里跑出来站在我的车下,我命令他俩:“马上带你们的人把家属给我从车上拽下来!”俩人答yīng

了一声“是”。转身把树林里的队伍召集起来,士兵们分散跑向各个车辆。

家属们根本不把这些小兵放在眼里,有的甚至骂了起来,听话的也是磨磨蹭蹭。拎着自己的东西慢腾腾的往车下下。

飞机已经飞到车队上空,翅膀上的青天白日旗看得清清楚楚,家属们还有将近一半的人没有下车。警卫士兵们急得连拉带拽,连嚎带喊,甚至有的骂了起来。第一轮八架轰炸机带着啸音从家属的车队掠过,巨大的气流把树枝上的积雪吹了下来,两边山岗上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家属们这才如梦初醒,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往林子里跑。可能是轰炸的目标不对,也可能是飞机上的驾驶员看到车队上净是些拖儿带女的妇女,反正是没有投弹。在前方二团的队伍上响起了一连串巨大的爆zhà

声,汽车被炸后燃起的黑烟把山沟都笼罩了起来。第一轮的轰炸家属的车队幸免于难。

飞机飞走后,家属们来了嗑,七吵八嚷地把我的车围了起来,这个说:“就你能瞎咋呼,怎么样没事吧!”那个说:“这些臭当兵的往死了拽我!险些把我拽倒了。”李科长的老婆得yì

洋洋的说:“咋样?没事吧!自己的飞机炸自己的人,那飞行员不是二百五了吗!”气得我肚子鼓鼓的,干咔巴嘴说不出来啥。

营口58师起义当天晚上十二点,**中央新华社(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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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这一消息在电台上向全国做了广播,南京zf得知消息后,立即责令陈诚要不惜一切代价消灭这支叛军。坐镇沈阳的陈诚接到命令后对远在营口的58师也是鞭长莫及,只能是出动沈阳机场的所有飞机,对58师部队进行狂轰滥炸。

过了十几分钟,第二轮的七架飞机轰鸣而来,两边山岗子上的机枪响了起来,家属们感到事情不妙,提着皮包跟着士兵们躲到了树林子里。

第二轮七架飞机的轰炸,家属的车队没有逃脱,飞机一个俯冲接着一个俯冲从车队的上空掠过,炸弹带着吓人啸声飞向了一台台的汽车,巨大的爆zhà

声震耳欲聋,气浪把汽车的碎片吹得四处乱飞,飞机的机关炮把地面打得一溜溜雪花飞溅,李科长的老婆急眼了,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冲飞机骂道:“**的,眼睛瞎了,我们是自己人!”身边的警卫排士兵扑上去把她按在了地上。她还想往起挣,一溜机枪子弹扫在她的面前,她才消停了下来,嘴里还在嘟哝着:“这叫什么事呢,自个打自个?”

最可恨的是那些随军出来的营口市青年学生,他们根本不听士兵们的劝阻,飞机一到四处乱跑,拽都拽不住。两个女学生尖叫着在爆zhà

声中粉身碎骨,三个男生在奔跑时被机枪子弹打得身上像蜂窝眼一样。在一台汽车底下,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学生趴在地上用手死死的抓着车轱辘,我跑到跟前弯下腰冲她喊:“赶快撒手!离开车往树林子里跑!”她扭头瞅了我一眼,仍然尖叫着不动窝。我只好抓住她的两只脚,使劲往外拽,她却用两只手死死扣住车轱辘,我猛一用力,才把她拖了出来,拽到了路边的壕沟里。刚趴下,就听“轰”的一声巨响,汽车被炸的七零八落,破碎的车体劈头盖脑砸了下来,一扇车厢板“砰”的一声落在了我们的上方,随后破铜烂铁劈了啪嚓落在车厢板上,我抬头一瞅,心想,我的妈呀!要不是车厢板给我们搭了个棚,我俩早被汽车碎片砸死在壕沟里。

低头一瞅这个女学生,只见她脸色苍白,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我,我冲她吼道:“你们跟着跑出来干啥?”她张开嘴“哇哇”的大哭了起来,我一见语气缓和了一点说:“别哭了,赶快跟我走。”然后拉住了她的手跑进了树林子里。

道边一个窝棚里有个捡破烂的老汉也被炸得体无完肤,捡来的破烂散满了燃烧着的窝棚四周。

第二轮轰炸完了,飞机拔高飞向了远方。大道上家属们坐的汽车被炸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燃烧的车体,破碎的零件随处可见。大道上、壕沟里布满了家属们带的生活用具和罐头、食品。面对这一切,家属们都傻眼了,手里提着宁肯舍命也舍不得扔的皮包,呆呆地瞅着这凄惨的景象。三团的士兵看到满大道的食品蜂涌而上竞相争抢,赵排长和金连长严厉地喝斥他们,我说:“叫他们捡吧,反正咱们也拿不了。”

清点一下人数,还好没有家属伤亡。

王家善和师部的军官们得知家属车队被炸后焦急万分,立即派李殿如回来了解情况。

我说:“汽车被毁,人员还好,没有伤亡。”

他听后高兴地说:“这就谢天谢地啦。”临走的时候问,“师长叫我问你还有什么困难没有?”

“主是车辆问题,家属不同于部队,上有七十多岁的老人,下有吃奶的孩子,没有车辆跟不上部队。”

李殿如听后说:“行,我马上回去向师长汇报。”

李殿如走后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赵杰派人告sù

我,师长已把家属急需车辆的事转告给东北局的同志,他们正在想办法征集车辆,眼前先克服一下。同时还告sù

我,为了防备飞机的轰炸,师部决定:全师各部队白天休息,晚间行军。“老部队”也执行这个命令。

来人走后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国民党的飞机没有动静,部队开始继xù

出发,东北局的一个同志赶来告sù

我,家属队到山岗那边一个叫善家堡的小村休息。

善家堡距车队被炸的地点只有一岗之隔,但也有四五里地远,又都是上坡,家属们背包摞裹地根本跟不上队伍。三团的队伍赶了过去,加强营的部队跟了上来。家属们有的背着孩子提着包,有的扛着柳条箱提着皮包,老人们拄着拐棍气喘吁吁地上不来气,没走多远就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说啥也不起来。警卫排的士兵们要帮她们拿东西,她们又死活不干。

师部作战处刘参谋的老婆身怀七个月的身孕,挺着大肚子自己走都不方便,两手还提着两个皮包。我叫警卫连的一个士兵帮她拿着,她小声地问我:“这小子把握吗?”

“那我上哪知dào

?”

她一听伸手就把皮包抢了回来,把那个士兵的造得楞巴楞眼地瞅她。

“不叫人帮着提,你能跟上吗?”

“我宁可跟不上,也不能把包叫不知dào

根底的人提。这可是我们全家的命根子,万一叫他拿跑了可完了。”

“那我帮你提着呢?”

“那还差不多。”

着就把皮包往我手里递,我一把没接住,皮包掉在地上摔开了锁,金银珠宝散落了一地,几根大金条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楞楞地瞅着这些东西,心想我也知dào

家属们都有钱,可万万没想到一个作战参谋的家属居然有这么多钱。在我楞神的功夫,刘参谋的老婆把另一只皮包放在地上,弯腰急忙收拾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嘴里埋怨着“你瞅你,也不知dào

加点小心”。一个士兵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踢开了她放在地上的另一只皮包,没想到这皮包里也全都是金银珠宝。旁边的一些士兵停止了前进,大张着嘴瞅着地上的这些珠宝,眼中闪着贪婪的目光。我马上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拔出了手枪顶上火,又喊来了几个警卫连的士兵,这些士兵才不情愿地往前追赶队伍。结果在58师内一下子就哄开了:“师部军官家属们有老鼻子钱啦,那皮箱里装的都是金银珠宝!”

于营长的爷爷是位七十多岁的老人,腿脚又不好,平日里走路拄着棍还颤颤巍巍的。于营长虽然派了个警卫在他的身旁,可是在这步步上坡的行军路上,累得两腿直哆嗦,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对我说:“我说啥也不走了,我不能拖累你们。反正都这么大岁数了,可遭不起这个罪,你告sù

于营长就当没这个爷爷。”

我一听老爷子的话里有股怨气,就满脸堆笑地说:“爷爷,您这说哪去啦,我们能扔下您不管吗?这次军事调动是次紧急的行动,上边有令所有的家属都不能和部队掺在一起。”

“这我明白,可我真走不动了。”

旁边的警卫小声告sù

我:“这老爷子放赖,不用管他,你们走他就走了。”

“那不行,以后见到于营长怎么向他交待?”于是喊来四个士兵,叫他们轮换着背老爷子,这四个士兵噘着嘴、哭丧着脸不情愿地背起了老爷子。

后边加强营的队伍被家属们堵得过不去了,士兵们急得骂骂咧咧的。军官家属们在部队里横行霸道惯了,哪把这些小当兵的放在眼里,你越骂她越不让道,你碰她一下,她张嘴就能把你骂个狗血喷头,李科长的老婆甚至还给了一个少尉两记耳光。加强营的营长赶上来和我说:“你和这些个大嫂们说说,叫我们过去吧,万一飞机来了就不好办了。”然后他又告sù

手下的士兵,“谁再敢和家属骂仗,就地枪毙!”士兵们都消停了下来,我好说歹说家属们才让开一条道,加强营的队伍这才赶过去。

金连长焦急地说:“咱们成后卫部队了,万一有点情况怎么办哪?”

“那有什么办法,你没看这些人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命令也不听。”

金连长瞅了瞅,叹了口气:“你怎么把我调来和这些人掺合,这哪是咱们大老爷们干的活呀?”

我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这是我对你的信任,别人想来我还不同意呢。我寻思,你到现在还是个光棍,家属里有好几个寡妇,怎么样,想法对付一个。”

他苦笑了一下:“你可别逗我了,闹死心啦!”(更新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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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一十六 章 挑肥拣瘦

四五里的路程家属们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多亏那时东北的国民党飞机少,又都是日本人留下的老货,弹药带得少,飞一次就要加一次油,加上沈阳距营口路程又远,直到我们到达山岗上的时候,飞机仍没有出现,要不然那情况可惨了。

在山岗的中间有一座十来户人家的小屯,屯头站着三个八路军的干部和老四候殿春,还有58师师部的一位老军医,我猜想这个屯可能就是善家堡。

下坡的路,家属们走得挺快,不一会就到了屯头。

老四见到我连跑带颠的过了来,到了跟前一把抱住了我:“二哥,可想死我了!我们组织上知dào

‘老部队’成员复杂,特意叫我回来协助你完成带队任务。”

“好,谢谢组织。”

我问老军医:“您这么大岁数,怎么不跟师部走呢?”

老军医说:“师长不放心,说‘家属们跟着部队一样行军不容易,有个头疼闹热大病小灾什么的没个好大夫哪行’,所以专门叫我陪同你们。”

这位老军医姓唐,年龄已将近七十,是师里最好的大夫。看着他满头的白发和瘦弱的身体,我说:“您这么大岁数了,可难为你了。”

他理了理花白的头发:“没事没事,都不容易呀!”然后向我介shào

道:“这位是东北局的周科长。”然后指着我“这是王参谋,现在是老部队的队长”。

我仔细一打量,这位周科长大高个、长瓜脸、大眼睛,面带微笑,他刚想和我握手,看到我的领章帽徽,又把手缩了回去,吃惊的问:“都起义了,你们的领章和帽徽?”

我小声说:“怕引起家属和士兵的恐慌,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告sù

他们起义的事呢。”他想了想后说:“可也对。”

其余的两位都是干事,一个姓董,二十多岁、大团脸,是个小矮胖子。一个姓石,中等身材,看样子是个学生出身,文文静静戴了一副眼镜。周科长对我说:“东北局的领导同志对家属们很关心,特意派我们三个负责你们的吃、住。现在屯子里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大家赶快进屯吃饭,然后好休息,傍晚的时候车队就到。”

我刚想说“谢谢”,没等张嘴,身后的李科长老婆冷丁冒了一句:“你们是八路不?”

周科长说:“我们不是八路,是东北局的干部。”

她若有所悟地说:“那就好,要是八路我非得好好骂你们一顿。”

周科长不解地看着我,我把路上她小便的事学了一遍。周科长几个一听哈哈大笑了起来,老军医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周科长对她说:“大嫂你别来气,我替八路向你赔礼。”

她“噗嗤”一声笑了,说:“可不是咋地,丢老人了,一想起来我这脸就红。”

笑笑的空,大家走进屯里。

善家堡屯不大,只有十多户人家,除了屯中央有座土围墙的大院外,其余的都是些东倒西歪的土平房。屯中到处都是58师的士兵,屯外全是解放军的部队。

周科长把我们领到了大院,刚进院就闻到了炖猪肉的香味。家属们高兴了说:“春节都没捞着猪肉吃,没想到跑这来开荤了。”尤其是一些小孩,嚷着要吃猪肉。

这家的主人在解放军部队过来时,吓得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西厢房几个妇女正在忙活做饭,家属们简单地洗了洗脸,坐在炕上等待开饭。在这贫穷的小山村,突然来了这么多的部队和家属,虽然东北局的同志事先有安排,但是条件有限,别说每人一个碗就是筷子都弄不到,部队有自己的伙食不用管,家属们可就抓了瞎。当我告sù

大家“自己找吃饭的家伙”时,很多家属摇摇头说:“这上哪去找呀?”有的到外边弄了两节小树枝,剥了皮当成筷子。有的索性放起了赖,坐在炕上硬挺着。

周科长对部队的军官说“把士兵们吃饭的家伙用一用”,结果被不是好气地顶了回来。一个少尉排长说:“你算干啥的,八路还管着我们的事?如果不是师长有令,我们早枪毙你们了!”不过这件事提醒了我,我告sù

金连长和赵排长:“告sù

士兵们,以后谁也不准和八路的同志耍态度,违者按违反军纪处理。你们把士兵们的家伙收上来,家属先用一用,用完后每人都给一点肉。”

士兵们一听可高兴了,纷纷把饭盒和筷子送到大院。周科长有些不愿意了,拉拉着脸对我说:“这头猪专给家属准bèi

的,你知dào

我们费了多大的劲哪?我们三个跑了半宿花大价钱才买到这头猪,我们走的时候领导告sù

我们,‘老部队’是支特殊的部队,家属们拖儿带女的不容易,一定要照顾好她们的生活。但是如果要连士兵都算上就……”下面的话虽然他没说,我也知dào

是“够呛”两个字。

“今天特殊,下不为例,不过家属的吃饭家伙也得事先准bèi

一下,这些人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这毛病得改,这是剥削阶级的作风。”周科长皱了皱眉说。

我心想改不改那是以后的事,当务之急是叫她们吃饱。

吃饭的家伙准bèi

齐了后,家属们又来了事,师部杜参谋的老婆皱着眉抽抽着脸说:“都是些臭当兵用过的家伙,咱们咋用啊?”

二团张连长的老婆在一旁也凑上了热闹,拿起一个饭盒边敲边说:“你看看多埋汰,咋用啊?”

我不是好气地顶了她一句:“你没长手啊!不会自己刷刷。”

周科长在一旁瞅着我,脸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的火一下子涌了上来,高声冲她们喊道:“我告sù

你们,这是在行军,不是在营口的安乐窝里。臭当兵的怎么地,臭当兵的就不是人吗?使了他们的家伙就能药死吗?实在不行自己动手刷一刷,还能累着你们哪?你们这是剥削阶级的作风,以后必须得改!”

我这一着急竟把周科长刚说的新名词用上了,家属们一听可来了话,李科长的老婆说:“哎呀,没想到王参谋还来了新词,你说说什么叫剥削阶级作风?”

我张口结舌答不上来,周科长一见冲大家说道:“大嫂们静一静,王参谋说的剥削阶级就是指不劳而获、叫人侍候的人。”

李科长的老婆说:“叫人侍候那是福分,有啥不对的?你们**就这么看人哪,幸亏你不是八路,要是八路我们还没活路呢!”

一团刘副团长的老婆气昂昂的说:“不就是为了碗筷吗?值得说这些没用的吗?我们不吃了行不行!”其他的家属也哄哄起来,把手里的饭盒往炕上一扔。

我一见这些家属要胡说八道,恐怕惹得周科长不愿意,就假装急眼了:“不用就拉倒,那你们就用手抓,看看饿着谁!”

玉莲在一旁小声说:“都是些老娘们,你不会好好说,干啥鸡皮酸脸的?”

“这也太气人了,不知人家周科长费了多大的劲!”

周科长在一旁摇了摇头:“妇女工作真不好搞啊!”

为了缓和越来越僵持的局面,我换上了笑脸把身边的一个小女孩抱了起来,用手指刮了刮她的脸蛋说:“你想不想吃肉啊?”她嗅了嗅鼻子说:“咋不想,我都闻到肉的香味了,叔叔咋还不开饭呐?”我说:“好,叔叔抱你去看看。”

话题一叉开,家属们消停了下来,各自洗了洗饭盒准bèi

吃饭。二百来人呆在一个大院里,又没有桌椅板凳,乱哄哄的一片。做饭的妇女连往院外倒水的路都没有,我说:“大家先回屋,饭好后给你们送去。”家属们回到屋里后,敲着饭盒等着开饭。

中午十二点来钟,做饭的妇女告sù

我们说:“饭菜已经好了。”

“麻烦你们一下,用盆把饭菜都盛到各个屋子里。”

几个妇女脸上露出了不乐意的神色,我一见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元钱递给她们说:“不怕你们笑话,这些人都是军官太太,平常都是有人侍候的,现在只有麻烦你们了,这点钱就当你们的辛苦钱吧!”

辽南地区的农村,那时候是相当的困难,穷人家平日里根本就见不到现钱。这几个妇女一见是二十元钱,忙不迭地说:“行,长官放心,我们一定侍候好她们。”说完各自回家取了些大盆小盆,将饭菜盛好后端到各个屋里。

家属们没开饭的时候一个心地想吃饭,可这饭菜一端上来又都傻了眼。每屋的炕上摆两大瓦盆高梁米干饭、两大盆白花花的炖猪肉,我伸筷子挟了一块尝了尝,因为没有什么佐料,肉虽然是肉,但除了咸什么味道也没有,家属们哪吃过这样的肉啊?除了几个年岁大的老人和孩子在盆里拨楞来、拨楞去挑点瘦肉吃外,家属们都不动筷。

周科长问我:“怎么都不吃呢?”

我摇了摇头,没好意思说这肉太肥不说,还不好吃。

周科长笑呵呵地说:“大嫂们,因为时间仓促,这里的条件又有限,只有一个菜,大家抓紧吃,吃完了好休息,晚间还得赶路。”

李科长的老婆打了个唉声说:“看来咱们成了梁山好汉了。”

周科长旁边的董干事问:“大嫂,你这话怎么讲?”

她把眼睛一瞪说:“大碗酒大块肉啊!”

马瑞芳一听来了兴致,把手往炕沿上一拍,用京剧腔调喊道:“勤务兵,拿酒来,洒家要喝他个一醉方休。”

东西两屋的家属们都哄地一声笑了起来,周科长也禁不住乐出了声。我一看往下不一定要闹出什么笑话,赶忙说:“大家消停消停,赶快吃饭吧。”

家属们一听才动起了筷,李科长的老婆挟起一块用嘴一咬,“呸”地吐在了地上:“这是啥呀,净肥膘子不说,还没滋拉味的咋吃呀?”其余的家属一听也都停住了筷,有的家属说:“要是放点酸菜就好了。”

周科长无可奈何地瞅着我,我说:“爱吃不吃,不吃拉倒,反正她们包里都带着吃的呢!”于是我问她们:“你们吃不吃?”没人吱声,又问了一句,还没人吱声。我转身招呼伙房的几个妇女,告sù

她们:“你们留两盆饭,两盆肉,余下的全部给士兵。”

李科长的老婆一听说:“哎呀,王参谋,你一个小中尉脾气还不小,急眼啦?叫你当什么”马瑞芳在一旁提醒说:“老!”她说:“对,‘老部队’长,你还真当回事,其实不就是个家属队长吗。”

玉莲一听不愿意了,说道:“李嫂,你说这话可不对劲,他这个部队长是师长任命的,不管官大官小也是负责这支队伍的,凡是这支队伍的人就得听他的。”马瑞芳也接着说:“玉莲说得对,别看你家老李是科长,没啥了不起地。”她一听嘴一撇:“行,你们是一家的。算我错了,行吧。”其他的家属一看为这事险些吵了起来,也就多少吃了点肉。剩下的我叫几个作饭的妇女按我原来告sù

她们的捡。

她们楞楞地瞅着我,我说:“楞什么,赶快捡哪!”几个妇女乐呵呵地把饭菜和士兵的饭盒捡了下去。

那顿饭,家属们吃了点肉和自己带的干粮,伙房的几个妇女领着一帮孩子吃得香甜八拉,因为分得不均,险些吵起了架。金连长和赵排长的士兵们也都开了荤,嘴上都挂着油花。老军医和周科长他们吃完饭后,老军医说:“这不挺香的嘛?这些个妇女啊都没遭过罪啊!”

我心想这叫不知天高地厚,过年的时候连肉都买不到不也都受着了吗。过几天别说肉恐怕连菜都没有了。

吃过了饭,家属们挤在炕上开始休息。经过一宿半天的折腾,家属们都累得乏乏的了,倒下后整个大院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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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一十七 章 惊悉起义

看到家属们安然入睡,我和周科长倒在外屋的高粱杆堆上睡了一小会。醒来后我从口袋里掏出烟,打开封抽出一根递给他,他接过后掏出火柴刚要划着,就听道东边的天际响起了“隆隆”的飞机声,周科长说声:“不好,飞机又来轰炸了。”话音刚落,屯外响起了防空警报的三声枪响,屯内的士兵纷纷跑向屯外的树林。我焦急地喊:“赵排长,金连长!”这两个人正在西厢房睡觉,听到喊声马上赶到我的跟前。我告sù

他们:“马上带领你们的士兵,把家属往村外转移,拉下一人我拿你们是问。”两人听后转身领着士兵跑进家属们的屋。

此时的家属们正在睡梦中,士兵的喊叫和防空的枪声惊醒了她们,坐起来来后一个个睡眼惺惺,嘴里叨咕着“这又咋地啦,七吵八嚷的?”。士兵们冲进屋以后,她们还没有醒过腔,以为是士兵们来抢东西,拽着包不撒手,有人还喊起了救命。气得我拨出手枪冲天放了两枪,高声喊道:“飞机来了赶快随士兵往屯外转移。”她们这才明白过来,带孩子的赶紧叫醒孩子,有老人的急忙帮老人穿鞋,拿起从不离身的皮包哭爹喊娘地尖叫着随士兵往外跑。

二十余架轰炸机排着八字形,从东边的天际向屯子的方向飞来,隆隆的响声震得地都动了起来。小屯里鸡飞狗叫,到处都是乱跑的人群。家属们再也不听指挥了,玉莲和马瑞芳钻到老乡的土豆窑里,一个家属竟钻进了猪圈里,把头拱进了猪窝的乱草中。李科长的老婆最惨,出门就把头钻进了鸡架里,脑袋插了进去,可那肥大的身躯怎么也钻不进去,拱着屁股卡在那里。

屯不是轰炸的目标,飞机轰鸣着飞向前方,在部队的营地上响起了一阵巨大的爆zhà

声,然后又飞向了东方。一场虚惊过去了,我们开始寻找失散的家属。

外屋的灶炕里露出半截大腿,我费了挺大劲才把人拽出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后勤科新结婚刘军需官的新媳妇。只见她崭新的衣服已不成了模样,脸上除了两排牙齿是白的外,全是黑锅底灰,卡巴着两只眼睛瞅着我。就像一口使用多年的小锅,反扣在她的肩膀上。我和身旁的士兵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她瞪着吃惊的眼睛问:“你们笑啥?”我说:“你自己照镜子看看吧。”

她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圆镜子,往脸上一照,“唉呀妈呀!我怎么造成这个摸样!”赶紧找盆洗脸。

走出门外,一伙士兵围在鸡架前。我过去一看,一个肥大的女人屁股在拱动。

“你是谁,赶快出来呀!”

鸡架里嗡声嗡气地骂道:“放你娘的屁,我能出来还不出来?”

我一听是李科长的老婆,上去照屁股就踢了一脚说:“你个老肥婆,看你还胖不胖。”

她居然没有还嘴:“快把我弄出去,我都快憋死啦!”

我叫士兵掀开了鸡架,她起来就踢了我一脚:“你小子趁火打劫。”

“我叫你多吃点鸡屎,省得嫌肉没滋味。”

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是满脸鸡粪,连吐带扑啦,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清点一下人员自然是一个不少,只是大人孩子都没了模样,还有几个人擦破了点皮。家属们集中以后就议论开了,说这飞机怎么不长眼睛撵着自己人炸,我瞅了瞅周科长,周科长说:“告sù

她们起义的事吧,要不然飞机来了她们还不当回事!”

“还没有接到命令,告sù

她们能不能引起慌乱?”

对于这件事我犹豫不决,倒不是害pà

家属们闹,而是害pà

护卫部队尤其是金连长的连队,听到消息后生了邪念。

周科长见我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就说:“反正部队明天就到大石桥改编了,都是些妇女,估计也不能出啥大事!”

“我担心的不是她们,而是护卫部队。”

“现在咱们跟随大部队,即使他们知dào

了,有啥想法估计也不敢轻举妄动。家属们这么乱哄哄的,再遇到飞机轰炸出点事,后悔都来不及了。”

“那好吧。”

于是我把家属们召集在东西两个大屋里告sù

她们:“咱们部队已经起义,投奔了**八路军,飞机炸的就是咱们,以后飞机来了大家千万不能麻痹大意。一定要听从指挥,这样才能保证大家的安全。”

家属们听完后,鸦雀无声,瞪着吃惊的眼睛瞅着我,李科长的老婆问我:“真的吗?”

“这么重大的事我能撒谎吗?”

她往地上一坐嚎淘大哭了起来,嘴里叨咕着:“这下可完啦,怎么投奔了八路军哪,怨不得这八路不打咱们,**的飞机反倒炸咱们,我娘家老爹就是被八路军枪毙的,我这不也是去送死吗?”

二团马连长的老婆,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走到我面前恶狠狠的质问我:“你说!咱投谁不好怎么非得投八路!我娘家的房子和地都叫他们分给穷光蛋了,咱又投了他们,还叫人活不活!”

玉莲在一旁急眼了说:“这事你问你自个男人去!俺家喜山又说了不算,你跟他横啥!”

我说:“大嫂你别这样,投谁不是咱说了算,上这个火没有用。”

叫她俩这么一闹,两个屋里乱了套,有人哭、有人笑、有人骂,外团有几个家属满面笑容的挤到我跟前说:“这下可好了,我们能回家了。”

师部有几个家属骂了起来:“好个屁!投了穷八路就等着遭罪吧!”

东北局的小石同志有些急眼了说:“什么穷八路!你们说话嘴干净点!真是反dòng

本性不改。”这几个家属扑上来就要挠他,我急忙上前拦住她们,把她们推回了屋。

石同志的脸气得都白了,嘟嘟囔囔的说:“这些妇女咋这样。”我说:“小石同志你别来气,咱们家属里很多人都是富裕人家出身的小姐,而且一般娘家都在北满地区,那里正在进行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这些人的家里都被斗争,甚至有的娘家人被土改工作队枪毙。因此,她们对**八路军没有什么好感。慢慢也就转过弯来了。”

周科长说:“你说得对,思想转变得有个过程。”

为了稳定家属们的情绪,我把起义的八项条件和她们讲了一遍。

马瑞芳叹了口气:“咱们不要犯愁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叫咱们的命不好,嫁给了58师的军官?人家要反正,咱们有啥招,走一步算一步吧!”

听马瑞芳这么一说,家属们才缓过点劲,有几个家属说:“赵嫂说得对,咱一个老娘们家能管了老爷们的事吗?人家咋走咱就跟着呗,什么**、国民党咱们不就是过日子吗?”

我一看家属们的情绪开始稳定了下来,就说“这几位大嫂说得对,这次起义是师长领咱们走上一条光明大道,大家想想,八路军多么强dà

,咱们能打过人家吗?老爷们打不过,就得战死,那你们就得家破人亡,成了寡妇。”

李科长的老婆听后,把眼睛一瞪说:“成了寡妇能咋地,大不了再嫁一个!说不定还能找个当大官的呢。”

马瑞芳嘴一撇说:“你可得了吧,就你这个摸样,还想找当大官地,找个小兵都没人要你。”

我一看说别的也不使,就问她们:“你们说人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李科长老婆说:“废话,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

“那不就结了,咱们这次起义,从大的讲是大势所趋,从小的讲这是保命。何况咱们起义还是有功的,**也没有亏待我们,大家想一想,头前秋天那一仗,咱们打死了多少八路,人家不但不计仇,还和老八路同等待遇。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家这么对待咱们,咱还能有啥怨气。”

二团刘营长的老婆说:“你的话有道理,不过我这心里就是有点不得劲。”

“慢慢就好了。”

“不好能咋地,也不能上吊自杀。”

“那好,我向大家说明一点,咱们现在就归**管了。周科长他们不远千里来负责我们的安全食宿,人家图的是啥呀?辽南地区老百姓的生活苦,大家也知dào

,弄点吃的多不容易。就拿今天咱们吃的猪肉来说吧,周科长他们跑了十来个屯子才弄来这么一口猪,大家挑肥拣瘦叫人家心里能好受吗?因此我们以后再不能难为人家了。这不是在营口,这是行军,能吃上口热的就不错啦!”

家属们听我这么一说都不吱声了,唯独李科长老婆嘟哝了一句:“穷八路穷八路,哪还有什么好吃的,放着好日子不过投奔他们干什么?”

“李嫂,你这嘴就不能把着点,李科长的面子都让你丢光了!”

看着家属们一个个造得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狼狈相,头发像个鸡窝,上面还沾着谷草,周科长对我说:“这么地可不行,一来飞机就乱钻乱跑,拽都拽不住,早晚得出事。”

“都是些老娘们,你说怎么办?”

他想了想后说:“咱们把她们分成组,每个组由咱们一个人专门负责,这样我看就好办些了。”

我想了想可也对劲,总这么一有情况就乱糟糟的也不是个长远之计,于是就按部门把他们分成了十个组,每个组都有后勤的人专门负责。

下午两点钟左右,我和后勤的几个人会同周科长他们合计晚上的伙食。周科长说:“我原计划把剩下的肉晚间熘一熘就够了,可家属们不吃,晚间啥也没有怎么办哪?”

我说:“正像老军医讲的,这些妇女都没遭过罪,时间长了就好了,你不必往心里去。走的时候,师部拨给我一笔款子,足够用的。咱们到老乡家看有什么东西,买点就可以了。”

合计完后,我们开始挨家地找。结果大失所望,这个屯里的人家一家比一家穷,找遍了全屯,只买到二斤豆油和一些冻白菜,只好把这些东西交到伙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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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一十八 章 半路兵变

日头偏西时分,辽南**的地方zf雇来的毛驴车陆续来到屯里。家属们知dào

自己归**管了后,再不挑三拣四,晚间消消停停地吃起了高梁米干饭和冻白菜汤。

日头落山以后,所有的车辆已经到齐,数了一下共有四十八辆,真没想到**的地方zf居然能在一天的时间内征来这么多的毛驴车。一时间小屯热闹了起来,毛驴的嘶叫声和老板子们的吆喝声响成一片,家属们一听忘记了烦恼,来了兴致,纷纷跑出屋来。有的说:“这么多的毛驴车怪好kàn

的。”有的说:“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毛驴车呢,肯定挺好玩的!”有的还把老板子的鞭子拿过来甩了几下,惹得老板子们哈哈直笑。

一个翻穿羊皮袄的老汉问我:“长官,听征车的同志说是给什么部队用的,我啥摸了半天,这也不全是部队啊,怎么娘们占一大半呢?”

“咋地,娘们不爱拉呀?要拉当兵的我让坐上一车。”

他急忙摆手:“不用不用,还是拉娘们吧,我瞅这些娘们都怪好kàn

的。”

“你这眼神挺好使的啊,黑灯瞎火的还能瞅出模样。”

他“嘿嘿”地笑了:“不怕长官笑话,我这么大岁数还没有老婆呢!”

我逗他:“那我给你介shào

一个?”

他信以为真:“那敢情好啦!”

“你养活不起她们!”

“没事,我有毛驴车哪!”

我笑了。

“你笑啥?”

“你猜她们的男人都是干啥的?”

“干啥的,不会是当官的吧?”

“这话叫你说对了,她们的男人哪个都比我的官大,你养活得了吗?”

老汉听后目瞪口呆,张着没了两颗门牙的嘴楞在那里,自言自语的说:“闹了半天都是些官太太呀,我还以为是窑娘们呢!”

在家属们开始上车的时候,周科长告sù

我:“我和小董先走,如果没有什么意wài

,你们明天早上就能到大石桥,我们给你们准bèi

食宿的地方。小石呢留在你的身旁。大部队都过去了,咱们是最后边了,你要加小心。”

“没事,我有一个多连的兵力怕什么?”

他想说什么没有说,我也没好意思追问,然后就握手告别了。后来才知dào

,他想告sù

我的是大石桥、营口虽然解放了,但是由于解放军部队冬季攻势采用的是奔袭战,部队攻击的主要目标是辽南驻有国民党重兵的城市,乡镇基本都没到,因此国民党的残余地方部队、地主武装和反dòng

的会道门仍然遍布辽南地区。对于58师这样的大部队他们闻风而逃,可对于“老部队”这样一支防卫力量既弱,又有钱财的特殊部队却十分感兴趣,家属的队伍时刻都面临着危险。

就在家属们每四五人坐一台车准bèi

出发的时候,东南面山岗的那边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zhà

声,爆zhà

的闪光和红色的弹道把山岗那边映得通红。凭经验我听出几乎全是日式机枪的达达声,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身旁的小石问我是不是出事了,我说:“大概是部队出现了哗变。”

“出哗变也不怕,我们的部队人多着呢。”

家属们坐在车上傻呵呵地瞅着东南方,几个老板子问我:“长官,咱们还往那边走啊?”

“不往那边走,还往营口走啊?”

正在这时,师部作战科的李参谋领着两个士兵气喘吁吁地跑到我的跟前说:“王参谋不好了!一团的胡连长哗变了,全团的机枪都在他的手里。他们计划出来后就来洗劫“老部队”,赵副官叫我告sù

你马上改道而行。你要抓紧,没看那边已经打起来了吗?”

“好,我们马上改道走!”

可是走哪条道我却不知dào

,问了一下屯里的老乡,老乡说:“别的道没有,只有屯东有一条行人走的小道能通到大石桥,不过道不好走不说,还得经过‘张老虎’的屯子。”

“‘张老虎’是什么人?”

“是我们这一带的大财主,光家丁就有百十来号,一般的队伍是过不了他的屯的。”

我心想在这紧急的情况下,别说一个‘张老虎’就是十个‘张老虎’也得闯。于是告sù

警卫排作前卫,金连长断后,车队从小路向大石桥进发。

李参谋看车队出发后,才告别我跑回了部队。

对于胡连长的这次哗变,到达大石桥后我才得知真相,原来58师外团各部队的下级军官和士兵们,从打出了营口就纳闷:这部队换防怎么由八路护送,可是在师长严令和解放军部队的巨大压力下,虽然纳闷却没有什么反常的行动。经过半宿一天的时间,他们开始醒腔了,士兵们利用休息时间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咱们部队十有七八不是投降就是反正了。富家的子弟和对**没有好感的人开始寻思怎样逃跑,残余的国民党份子鼓动起士兵哗变,让王家善、赵杰等人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先头部队一团二营一连是贾团长最引以自豪的连队。连长姓胡,身高一米八五左右,长得膀大腰圆又有一身好武艺。抗战时期,这个绿林出身的汉子还是贾团长手下的士兵,巴彦县城一战,他光着膀子手持大刀一人砍死了六个日本兵。团长看中了他的勇猛,将他提升为连长。营口八月那场战役,他抱着一挺轻机枪冲进解放军队伍,解放军战士在他的枪口下,一排排的倒下,为此他受到了王家善的嘉奖。

在部队集结准bèi

出发的时候,贾团长多了个心眼,为防止出现哗变,他把全团的轻重机枪全部集中到胡连长的连队。用他的话讲“这样做,即使出现哗变,没有重武器,哗变部队也好消灭”。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胡连长的队伍里有一个漏网的国民党特务,这个特务姓宫,是个少尉排长,这个宫排长是军统特务们发展的国民党党员,和胡连长是是结拜兄弟。

部队出城后,他就开始挑唆胡连长哗变,胡连长说:“团座对我恩重如山,这次又把全团的机枪集中在我这,这是对我多大的信任,我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

“大哥,你咋这么糊涂呢?前一场仗你打死了多少解放军士兵,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吧。师长开会嘉奖了你,你以为是好事哪?那是在你脖子上挂了一把刀!到了那边,别人都可能没事,而你用**的话讲是血债累累,他们能饶了你吗?你信兄弟一句话,咱不能过去,过去就是个死。”

对于宫排长的话,胡连长半信半疑。在日头落山后,宫排长再一次和胡连长说:“大哥,部队就要出发了,你不能在犹豫了。明天到了大石桥,部队一编成解放军,那你就第一个死。”

“为啥呀?”

“你可真糊涂啊,你是勇士呀,不拿你开刀拿谁呀?”

这一次胡连长动了心:“那你说咱咋办?”

宫排长拿出了他的“特工证”,递给了胡连长,胡连长看了一眼后:“原来你是个坏犊子。”

“大哥,话不能这么说,谁是坏犊子?谁是好犊子?你分得清吗?师长好吗?他是党国的叛徒,而你是党国的英雄,如果你现在带着弟兄们到沈阳去,我敢保证覃军长最底得给个团长。这不比送死强吗?”

胡连长想了想后说:“这么多老八路部队监视咱们,能跑得了吗?”

“咱有多少挺机枪?”

“五十来挺吧。”

“那不就得了,五十来挺机枪的火力,突然发起攻击,什么部队能挡的住?”

胡连长点点头说:“可也是。”

“我再给你出个道,你知dào

师里的军官家属们都有钱吧。”

“那我知dào

。”

“她们已经落在了队伍后边,咱们突围出去后,先抢了她们,那咱哥们可都发了。”

胡连长听后,咬了咬牙说:“好,就按你说的办。天黑以后咱们就行动。”

胡连长和宫排长预谋的险恶计划,被一个叫李长发的上士听得一清二楚,这个李长发是老宋他们发展的**党员,得知胡连长等人的预谋后,他借机跑到山梁子上,把情况向老八路护卫部队的周连长作了汇报。

周连长得到消息后,一面派人向上级报gào

,一面部署兵力准bèi

战斗。

解放军部队的首长,接到情报后,马上调集了一个团的兵力赶往即将出事地点。同时派人通知王家善。

王家善接到情况通报后,眼睛都急红了,在地上来回的走搓着手说:“贾团长啊,贾团长,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么多机枪能放在一起吗?五十来挺机枪的火力谁能阻拦的住?快!赵杰,——马上通知贾团长,不惜一代价阻止事件发生,如有差错军法从事!”

赵杰立即派人通知贾团长,同时派人向老部队的驻地赶来,通知我马上改变行军路线。

贾团长接到命令后晃着脑袋还有些不信:“不能吧,胡连长那可是随我南征北战的弟兄,我待他也不薄啊,是不是情报有误?”正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胡连长的队伍提前哗变了。

这时天已擦黑,胡连长的队伍端着轻重机枪扑向了东山岗。

此时,解放军方面的集结的大部队还没有到达指定的地点,东山岗上只有一个连的保护部队。连长周××接到通知后,马上命令部队做好战斗准bèi

,当黑压压的人群摸上来的时候,周连长气得骂了句:“狗娘养的,真他妈的来了!”然后把枪一挥喊了声“打”,山岗上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胡连长的队伍刚摸到半山岗,就被山岗上的火力压得趴在了地上,胡连长急眼啦,抄起一挺机枪喊道:“弟兄们,冲啊!”轻重机枪同时开火,密集的子弹溜子像一张红色的渔网撒向了山岗上周连长的队伍,战斗只持续了十来分钟,山岗上周连长的部队几乎全部阵亡。胡连长的队伍扔下二十余具尸体向东边的大山跑去。

与此同时,已接近目标的解放军部队的一个团,听到东山岗激烈的枪声,团指挥员们预感到周连长的部队恐怕要阻挡不住哗变的士兵,果duàn

地派出了一个营的兵力马上增援东山岗,其余的两个营紧急行军,在东山岗后面的东大岗下布好阵势,即使哗变士兵突pò

了东山岗,也将被消灭在东大岗之下。

胡连长的部队突pò

东山岗以后,立即下岗奔东大岗而来,当到达山坡下时,解放军两个营的兵力已经布置好了阵势。后面一个营的兵力尾随而来,胡连长此时如笼中的困兽,两眼血红,领着士兵冲向东大岗阵地。

战斗像王家善说的那样,几十挺机枪谁能阻挡得了啊,战斗持续了十来分钟,胡连长又扔下了几十具尸体仓皇钻进了东大岗的密林中,解放军部队也伤亡了近一个连的兵力。

由于伤亡太重,胡连长放qì

了捞一把的打算,带着残兵败将直奔沈阳而去。

贾团长得知战况后,一头栽倒在地上一病不起,后因医治无效不幸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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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一十九 章 午夜惊魂

58师部队起义后在往解放区大后方转移的途中,没有解放军部队的同意是不准擅自行动的。王家善等人得知胡连长有突袭老部队的意图后非常焦急,两次要求派加强营往回返以保护家属的安全,解放军方面的回答是:我军将派部队往回返支援老部队,请王师长放心。小东岗的战斗打响后,解放军方面派了两个连的兵力增援善家堡老部队。只可惜他们到达时我们已经离开了屯子,带队的营长问了一下老乡,老乡说:“没有啥事,他们奔沟塘子走了。”营长才带着队伍返了回去。

善家堡通往大石桥的小路正像老乡说的那样行人走还可以,毛驴车走却相当的艰难。当我们四十八辆毛驴车拉成长长的队伍,下了善家堡屯前的坡进入沟塘子后,几乎就走不了了。狭窄的毛毛道两边长满了树棵子,有些石头还横在路的中间。为了不暴露目标,所有的部队和大车不准点火,在黑糊糊的沟塘子里摸黑前进,老板子们七嘴八舌发起了牢骚,有的说:“这是车走的道吗?步步是坎,车都快颠碎了。”有的说:“就这破道也没个亮,真够毛驴的呛。”有几个老板子跑到我跟前急皮酸脸地说:“长官,这道太难走了,钱我们不挣了,放我们回去吧。”

我有些急眼了:“你们瞎吵吵啥,现在碰到紧急情况,家属们生命都危在旦夕,道不好点就不走了,干什么?你们的车是军车,军车知dào

吗?军车就得服从命令,谁要真敢走,别怪我不客气,就地枪毙!”

老板子们一听都傻了眼,呆呆地瞅着我。小石拽了我一下:“都是些老乡,不能对他们这个态度。”

我心想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哗变的队伍要是真的扑过来,单靠金连长和一个警卫排能抵挡得住那几十挺机枪吗?但是小石说得也对,八路军是不能和老百姓耍态度的,我参加过工作队知dào

这一点,于是把态度缓和了点:“老乡们不要怕,我这是被情况逼得急眼了,道路不好咱们克服点,每辆车我派两个士兵帮zhù

推车,车坏了我赔你们,毛驴累死了我包你们的。”有的人问:“怎么包?是现钱还是打条?”

“全部是现钱,而且按市面最高价。”

“你说话算数吗?”

“我是队长,有什么不算数的。”

老板子们一听,这才回到各自的车上,车队开始像蜗牛般地前进。

58师起义的第二天晚上是假阴天,乌云成团成团地在空中飘过,月亮在朦朦胧胧中忽隐忽现,漆黑的沟塘子里毛驴车不是被挂住,就是打误(陷住)。老板子们拼命吆喝抽打着牲口,士兵们满头大汗帮着推车。就这样,车队还是在一条深沟前停了下来。

这条沟深约两米,宽有三米,老板子们说:“这是头年下大雨冲出来的,别的地方都有树,绕也绕不过去。”只好用谷草往沟里填,结果车一下去就陷住,士兵和老板子们只好往上抬。

家属们等得不耐烦了,下了车凑在一起看着士兵们抬车,深夜的树林子里一阵阵寒风刮过,发出呜呜的响声,野狼在远处的山上发出难听的嚎叫,而且还此起彼伏,谣相呼应,整个沟塘子笼罩在恐怖中。

远处大部队的方向还不时传来阵阵枪声。家属们都害pà

了,孩子们偎在母亲的怀里,母亲睁着惊恐的眼睛瞅着山坡上的老林子。

我知dào

家属们怕的不是哗变部队,因为她们不知dào

咋回事,怕的是这恶劣的天气和野狼的嚎叫。一只猫头鹰“扑拉拉”地从车的上空飞过,有的家属尖叫了起来,年岁最大的胡参谋老妈被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老板子们说:“这些妇女胆真小,一只猫头鹰就吓成这样。”

马瑞芳说:“我们怕的不是猫头鹰,是狼。”

“什么狼敢上这里来?”

“不敢来为啥这么嚎?”

“这是起群的时候。”

几个青年学生不知dào

狼起群(发情)是咋回事,问老板子,啥叫“起群”,老板子想了想说:“就像你妈叫你爹。”

一句话家属们都乐了起来。

几个学生楞吧楞眼的瞅着哈哈大笑的家属们,一个女学生把嘴一撇说:“这有啥可笑的,我妈总叫我爹帮他干活。”家属们一听笑得更来劲了,有几个人弯着腰眼泪都流了出来。

这件事提醒了我,为了缓解家属们的紧张情绪,我和带队的老板子说:“老乡,你看咱这车一时半会也过不完,家属们呆着害pà

,你能不能找一个会讲故事的人?给她们讲点故事,分散一下紧张心情,省得一惊一咋的叫咱们也跟着害pà

。”

“这事好办,咱这队里有个叫‘大白唬’的最能讲故事。”

“你快把他叫来吧。”

家属们听说我给她们找会讲故事的人,不用招呼就围了上来。

过了一会,那个叫“大白唬”的人走了过来。我一看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他笑嘻嘻的走到我面前,“长官,你叫我给这些女人讲故事吗”?

“你都会讲什么故事?”

“这可不是吹,什么样的我都会。”

“那你就挑热闹的给她们讲讲吧。”

“那好办,不过”说到着他伸出了右手,手指头一搓一搓的做着数钱的动作,我明白他的意思,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圆面额的纸票递给了他。

他接过钱,放在眼前借着月光仔细的瞅了瞅。然后用嘴亲了一下说:“长官,你忙着去吧,我保证讲得她们乐乐呵呵的。”看到家属们消消停停的把他围在了中间,我转身向大沟边走去。

为了车队的安全,我把车队的保卫工作做了重新的调整。把兵力分散开来:警卫排负责前方的搜索和保卫,我的四个哥们分别带一个班在沟塘子两侧的山岗上巡逻。金连长带一个排负责后部警戒,余下的士兵分布在大沟负责推车。

看到老板子和士兵把车一辆一辆的往沟那边抬,我不免有些着急,问了一下老板子:“能不能快点?这么多车啥时候能抬完。”

“没啥办法,连个吃硬的东西都没有,只能用谷草垫,车一下去就打误,只能这么抬。”

正在这时,家属的人群里有人发出尖叫声,我拔出手枪顶上了火,命令身旁的两个士兵:“跟我走!”然后向人群跑去。

到了跟前一看,只见家属们瞪着惊恐的眼睛,翘首往东边的小山岗望,我问了句:“咋回事?”“大白唬”用手指着山岗子上磕磕巴巴地说:“吊、吊死鬼!”

“静瞎扯。”

我扭头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心也‘忽悠’一下,只见山岗上一棵树下一个白色的东西立在那里。我把枪对准了哪个东西,高声喝道:“是人,是鬼马上说话,要不然我就要开枪了!”

话刚落音就听“呯,呯”两声枪响,我身旁的两个士兵提前开了枪。只见哪个东西应声倒下。

我们三个人提着枪跑到跟前,仔细一看原来是件白里朝外的大衣,从树枝上掉在地上,上面两个枪眼还在冒烟。

一个士兵提着裤子从大树后站了起来,嘴里喊着:“干啥呀!干啥呀!拉泼巴巴(大便),招着谁,若着谁了!”

这一下我们明白了白东西的来历,禁不住乐了起来。告sù

那个士兵:“没啥事,我们把你当吊死鬼了。”

“什么吊死鬼,我算倒了八辈子的大霉,解下大手差点挨了枪子。”

回到人群,我把情况一说,家属们才松了口气,马瑞芳说:“吓死我了。”

我问“大白唬”:“你给她们讲的什么故事?”

“吊死鬼的事啊,原来这屯的一个老娘们就是吊死在那棵树上,讲道这我一指那棵树谁,知dào

还真出来个白东西,把我也吓得够戗。”

我一听真是哭笑不得:“她们本来就害pà

,你还讲什么吊死鬼,你这不是越渴越吃盐吗。你这个老汉哪,白活这么大岁数,叫我说你啥好呢?”

“我这也是好心,吊死鬼的事热闹呀。再说咱一个山沟老汉会讲什么,不是吊死鬼也是别的鬼。”

“行了,不用你讲了,该干啥干啥去。”

“那钱”

“钱,你拿着吧。”

半夜时分,车队还没有走出沟塘子。天空飘起了小雪,西北风夹着雪花吹打在脸上有些疼痛。牲口们都冒出了汗,推车的士兵汗流浃背,又被冷风一吹,浑身哆嗦成一团,有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车上的家属们的情况更槽,孩子们哇哇地哭了起来,年岁大的不停地呻吟,往日的阔太太们在这冰天雪地的毛驴车上,抱在一起冻得瑟瑟发抖。

老板子们一见,把自己的破皮袄、喂牲口的烂谷草都堆在家属们的身上,整个车队就像一堆堆草堆慢慢往前移动。凹牙子老板摇着头说:“这些妇女可真遭罪呀!——长官,你们是什么军队?”

我想了想没有回答他。

他见我没吱声,恍然大悟:“我听八路的同志说,他们把营口国民党的一个师逼投降了,你们该不是他们吧?”

“你看呢?”

“我看是。”

“为啥?”

“你们穿着国民党军服,可八路军给你们派车,这不是投降是啥呀?”然后他又神神mì

秘地说:“这话只能咱俩说,我们这些老板子最不愿意给国民党的军队拉脚,不给钱不说有时还揍你。这回来我们那的**区长说是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叫我们不要乱打听。”

“那**用你们车给钱了吗?”

他摇了摇了头:“现钱倒没给,但都给我们打了条,以后和zf算去。不过我们心里有数,不带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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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 二 十 章 炮轰“四虎”

善家堡距‘张老虎’的屯——张家堡只有五里地,中间有一道小山岗。仅这五里地的路程,我们走了整整一宿。在黎明时分,车队才到达屯边山岗上。为了查明情况,我叫车队停了下来。家属们又冷又饿瘫在车上,士兵们抱着枪在地上来回地跺脚。老板子们从车上拿些谷草喂牲口,嘴里嘟哝着:“这车出的,真不划算!”

站在小山岗上,只见岗下一个四五十户的大屯子,在晨雾中冒着缕缕炊烟,屯中传来一阵阵鸡鸣狗叫,屯子边隐隐约约有拿枪的人在晃动。

我问身边一个老板子说:“过了张家堡还有多远能有村庄?”

“过了张家堡就是刘家堡,得有二十多里地吧。不过得翻前面那座大岗子,到了刘家堡就可以上大道了。”

“道怎么样?”

“山沟里的道哪有好样,不过比这段强多了!”

看着家属和士兵们疲惫不堪的样子,石干事说:“不能往前走了,家属们受不了,来了飞机就更糟了。”

我没有吱声,因为在路上的时候,我和老板子们了解了一下‘张老虎’的情况。

老板子们说:“‘张老虎’本名叫张得光,兄弟四人,他是老大。老二张得亮绰号‘占山虎’,老三张得友因为长得矮、粗、胖人称‘矮地虎’,老四张得财是个车轴汉子,横下赶上竖下宽人送外号‘爬地虎’。这四个人都有一身好武艺,而且一个比一个狠,一个赛过一个恶!张得光是惯匪出身,满洲国时就立山头拉杆子,日本人多次抓他都被他逃脱。这个人面目恶,脸上有一道足有三寸长的刀疤,急眼的时候刀疤发亮,眼睛发歪,老乡们背地里也管他叫‘邪眼疤虎’。小孩哭闹时,大人只要一指眼睛再用手指一拉脸,凡是懂点事的小孩都不敢哭闹了。光复以后这哥四个拉起了一支队伍,起名叫‘四虎团’,在方圆几十里内横行霸道,为所欲为,乡亲们敢怒不敢言。一九四五年十月份八路军从海上过来,一支二十多人队伍路过张家堡遭到他们的伏击,被打死了十来个,又捉了一个女的。当着全屯乡亲的面他叫手下的人**她,活活将这个女的造害死了。然后他又剖腹挖心,拿着那颗血淋淋的心说‘听说八路是红党,看来这话没假,这女八路的心还真他妈地是红的’。”

“他对八路军为什么这么大的仇?”

“按理说八路军刚过来,仇倒没有啥仇。一来他听说八路军是穷人的队伍,处处向着穷人,他心里来气;二来八路过来的时候,穷了巴嗖的他瞧不起;三来这支队伍路过张家没有和他打招呼,他就下了毒手。事后他四处散布谁要是再敢大大咧咧从他的地盘上走,这伙八路就是例子。从那以后四外屯的乡亲们上大石桥都绕着张家堡走,胡子闹得凶的时候,不管哪路绺子路过此地都得事先拜访他。”

“那他就无法无天谁也不怕了?”

“这地方天高皇帝远,谁跑这山旮旯里招他呀?不过他也有怕的——满洲国时怕见日本人,他说日本人比他还狠。现在他怕中央军,说中央军人多武器好打不过,前年中央军过来后给他委任了个保安团团长。不过他也不听他们的,有小股中央军部队过来,他们也卡点油。中央军忙着打仗也没空搭理他。”

我听后心想,看来这个‘张老虎’是个没有什么政治头脑的恶霸,这样的人我打过交道,他们也是软的欺硬的怕。

石干事见我没吱声,又问了我一遍:“咱们是不是应该进屯休息一下?”

我说:“家属和部队现在这种情况,按理说应该在此地休息。但这屯的‘张老虎’挺不是个东西,要想进屯必须得先跟他说好,要不然就要发生冲突。咱们带这么多家属能不打就不打,以免家属受到惊吓。”

石干事正了正眼镜想了想后说:“我去联系联系,不就是一伙反dòng

的地方武装吗?”

看着他那张还没有脱掉孩子气的娃娃脸,我说:“他们挺烦八路,还是我去吧!”

他听后有些生气了:“你不能去,车队离不开你,我就不信一个小小的地方武装还能成什么大气候!”说完后转身就向屯子走去。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很不放心。告sù

部队,马上做好战斗准bèi

,把所有的重火力全部对准屯子中间带炮楼的大院。

张家堡在那个年代的山沟里是个大屯,全屯四五十户人家有一半是‘张老虎’的佃户。‘张老虎’哥四个没念过书,也没见过什么大的世面,依仗着有钱家里养了三十多个家丁,后来又招了四十多个保安团的兵丁,就自以为了不起了。那次他们碰到的八路军队伍是来接收的,没有几把枪,叫他们占了个便宜。从此以后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声称将来要带着队伍到营口市当市长,不管是**,还是国民党的zf要是不同意,就把营口打下来。吹归吹,他们一直没敢照量,只能龟缩在这里称王称霸。

石干事到了屯子边,就被张得亮拦住了,石干事自我介shào

说:“我是**的干部,我们有一批家属路过此地想进屯休息休息。”

张得亮蛮横地说:“我不管什么**不**的,要走路贴着屯边走,要进屯别寻思。”

我在山岗上见石干事和他们吵吵嚷嚷的,就带了几个人走了下去,张得亮一看有些发愣了。

“我们是营口58师的,路过贵庄,家属们又累又乏想进屯休息休息,天黑以后我们就走。”

他瞅了瞅我们,“嘿嘿”地冷笑了起来:“我看明白啦,你们是打不过八路投降了的那伙人吧,打人家打不过跑我这耍什么威风?要走赶快走,要进屯别想,时间长了我可没有耐性!”

正在这时国民党的飞机从空中飞过,幸好没有发xiàn

山岗上的车队。我有点耐不住性子了,厉声说道:“你不要不识好歹,我告sù

你,你这屯子我们住定了!”

“那好,你就试试吧!”

然后领着几个家丁往屯中走去。

我和石干事憋了一肚子气回到了山岗上。家属们东倒西歪地困得直晃当,年岁大的哼哼唧唧,小孩子们哭着喊着要吃饭。老军医说:“不能走了,再走体力不支倒下几个可就麻烦了!”

石干事问我怎么办,我说:“看来就得来硬的。”

正在这时张得亮领着三四十人跑到屯子边的小土围子后冲我们喊道:“有种的就过来住呀,二爷我等着呢!”

原来这小子在和我们戗戗的时候,偷偷地往岗子上啥摸了一下。由于车队大部分都在岗子那边的林子里,岗子上只有警卫排一个班和十几辆毛驴车,金连长的连队和在林子里早已瞄准大院的迫击炮和轻重机枪他没看到,以为就这么几个人,所以胆子就大了起来。

我一听气得火冒三丈,问石干事:“假如你们八路军的部队碰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他毫不犹豫:“打掉他!”

“好,我们现在就打掉他。”

“打可以,但注意不要伤着老百姓。”

“这个我知dào

。”然后告sù

岗子上的车全部回到岗子后,所有的机枪瞄准土围子,听我的命令先给他个下马威。

机枪手们架好了机枪后,等待我的命令,张得亮一见车队往回走了,以为我们害pà

了,竟站起挥舞着手里一把日本人的破王八撸子喊道:“弟兄们给我冲,车上肯定有好玩艺,谁抢着归谁!”这些兵丁一听,从土围子后边蹦了出来,噢噢叫着向山岗子上冲来。

我本想等他们靠近后来个一窝端,可石干事没有沉住气,端起枪就来个连发。从他那有些抖动的手上我看出来他还没有上过战场呢!没办法我只好下令“打”,二十余挺机枪像刮风一样响起来,子弹打得土围子一溜溜泥土飞溅,地上的积雪像大风刮的一样,一溜子一溜子地飞起来。这伙人还没来得及趴下,就纷纷被打倒,领头的张得亮挥舞着手枪倒在了地上。剩下几个跳过围墙扭头就往屯子里跑。

我一摆手机枪停了下来,赵排长说:“这帮王八蛋这么不抗打,还没过瘾呢就这么完蛋了。”

等了一会,屯内没有动静,我叫金连长派一个排进屯搜索。没想到刚到屯边,张家大院就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同时拌有手榴弹地爆zhà

声,搜索部队居然倒下了几个士兵。我一见可真急眼了:“这帮不知死的王八蛋!”然后叫号兵吹起了撤tuì

号,看到金连长的队伍撤出来后,命令所有的迫击炮向大院开炮。

炮手们接到命令后,立即开炮。十二门迫击炮同时开火,在一阵“通通”的炮声中,张家大院浓烟四起,院墙和炮楼慢慢地倒塌,溅起的灰土铺天盖地,整个屯子都笼罩在烟雾、灰尘中。屯中已没有了枪声,炮手们余兴没衰还在发射,金连长领着队伍冲了进去。整个屯子除了鸡飞狗叫外,已经没有人影出现。过了一会金连长派人告sù

我:可以进屯了。

车队忽忽拉拉地从山岗上往屯中走,凹牙子老板小声问我:“长官,你们可真厉害,‘张老虎’他们还没咋还手就叫你们打完犊子了,你们这么厉害,为啥没打就投降了八路?”

石干事听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笑了笑:“八路比我们还厉害。”

“怨不得呢,看来这八路是最厉害的了!只可惜,满洲国的时候没过来,要过来小日本子不早完了?”

我见他说话要走谱,急忙呵斥:“你赶你的车得了,哪那么多废话!”

他一听我的话不对味,就用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连声说:“我这嘴呀就是好说,该打,该打!”

进了屯,来到张家大院前,只见张家大院已经变成一片火海,残胳膊断腿随处可见,整个大院只剩下一个被炸断了腿的兵丁,老大夫急忙上前给他包扎。

石干事一见这凄惨的景象,呆呆地站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说:“太过分了吧!”

“你说什么?太过分了,他们这是罪有应得!”然后我把他们伏击八路军、残害女战士的事学了一遍。

“‘张老虎’哥几个死有余辜,我的意思是他的家人不应该这个下场。”

“我说小石干事,咱这是打仗,打仗没有应该不应该的。”我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也觉得不得劲。仔细一看整个大院的死尸里没有一个老人、妇女和孩子。我到那个受伤的家丁跟前问:“‘张老虎’的家人呢?”

那个家丁说:“昨天晚上小西岗枪响得紧的时候,他就叫家人全都上了山里的仓库,剩下的都是我们这些团丁。”听他这么说后我这心才落了底。

这场仗,‘张老虎’哥四个和几十名团丁,除一人受伤外,全部被消灭。金连长的士兵两人重伤、五人受轻伤,只可惜的是屯中一个老汉,别人都在屋里猫着,他不知什么原因跑到张家大院的院墙下被倒塌的大墙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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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 二十一 章 意外收获

家属们全部进入屯子后,张家大院仍在熊熊燃烧,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焦糊气味。屯中的老乡们纷纷从家中跑出来,瞪着惊恐的眼睛卖呆。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汉颤巍巍地走到我的跟前,小声说:“长官,你们是什么部队,咋这么利索就把‘张老虎’干掉了,这可给我们除了一个大害呀,这么多年我们可叫他欺负苦啦!”

我想告sù

他,我们是八路军,可这领章、帽徽还没摘,想告sù

他是**吧,我们又起义了。我瞅了瞅石干事,他笑着告sù

老汉说:“我们是**的队伍,我们除掉了‘张老虎’您老高兴不?”

他抿着没牙的嘴乐了:“高兴啊,太高兴啦!乡亲们都得放鞭哪。”

“大爷,你能不能和乡亲们说说,叫我们的家属到各家休息休息,再麻烦乡亲们给弄点吃的。”

老汉听后,想了想说:“休息倒可以,我在这屯辈份最高,说了还能算。吃的可够呛,乡亲们现在都没啥吃的了,有的已经断顿了。”

“这还没到春脖子(开春)就断顿了,以后的日子可咋整?”

“粮食都叫‘张老虎’抢去放在山上了。”

老汉一句话提醒了我,我想起了团丁说的‘张老虎’山上有个仓库,他的家人们还在那里。

“大爷,我听说‘张老虎’山上有个仓库,您知dào

在哪吗?”

“乡里乡亲的我能不知dào

吗?不过不是什么仓库,是一个山洞,原来是乡亲们防备日本人的,后来张老虎就用它装了粮食。”然后用手指着南山上的一个大砬子说,“就在那砬子头的下边。”

“那里有人看守吗?”

“平常有几个人,现在不知dào

。”

听了老汉的话,我和石干事合计了一下,决定兵分两路:由我领着金连长的一排,带着毛驴车去山上拉粮食;石干事负责安顿家属和处理尸体。

老板子们一听急忙问:“拉粮食能不能给我们点?”

“能不给吗?”

“哪我们都去!”

“情况不明,先不用去那么多车。十五辆就够了。”

完后,我挑了十五辆车,由豁牙老板子带队跟我上山。

乡亲们一听去拉粮食。也自告奋勇地说:“‘张老虎’的粮食老鼻子啦,我们帮你们找去,能不能也给我们点?”

“既然大家的热情这么高,乡亲们又这么困难,能拉下大家吗?”

屯里的人一听高兴啦,年轻一点的都纷纷跑回家,拿着口袋跟我们上山。

张家堡距南山的大石砬子有三里多地,由乡亲们带路仅用一个来小时就到了砬子底下。‘张老虎’虽死,但乡亲们仍心有余悸,到了大砬子底下就没人敢给我们带路了,只告sù

山洞就在砬子的后面。我观察了一下地形,看来‘张老虎’在这个山洞没少费功夫,通往山洞的道两旁布满了石头砌成的掩体,只是我们到达时,守洞的团丁们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我带着士兵们到了山洞口,两扇木头做的大门关得死死的,为了防备里面打黑枪,士兵们都趴在门口前面的石头旁或树桩后。

我冲里边喊道:“里边的人听着,你们的当家的已被我们打死了!我们不杀俘虏,更不杀家人,你们要是明白事就赶快出来。要不然我们就要炸开大门,到时候你们后悔都晚了!”

我的话刚喊完,洞里就传出了女人们的哭叫声,大门随后“吱呀”一声被推开,门后站着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喊道:“老总们别开枪,里边都是女人和孩子呀!”

我冲士兵们一摆手,十几个人冲了进去,洞里传出妇女的尖叫和孩子们的哭声。

走进洞内一看,三十多个女人和小孩挤在洞内装粮食的麻袋堆前吃惊地看着我,我说:“你们不用怕,冤有头,债有主,‘张老虎‘的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可以出洞回家了。”

那个老头不是好眼睛地横了我一下,领着妇女和孩子们慢慢地走下了山。

‘张老虎’的家人走了后,我仔细一打量,这山洞还真不小,足有十来间房子大,而且特别的干爽,真是一个天然的储备仓库。里边码着一跺跺的麻袋,里边装满了高粱米、玉米和大黄米。靠洞壁的木头架子上,摆满了坛坛罐罐,里边装满了盐和酱油、醋,靠洞口的四口大缸里盛着满满豆油和香油。还有二十来袋辽南少见的大米,洞口立着的木头横梁上挂着十条猪肉拌子(半片整猪),士兵们惊讶地说:“这家伙可真没少捂着(弄)。”

砬子下的乡亲和毛驴车的老板子们见山上没有动静,张家大院的人又哭哭啼啼地走下山来,就呼喊着蜂涌而上大有把洞内东西抢光之势。

我一见急忙叫士兵们把住洞口,老乡们七吵八嚷的喊:“不是说给我们粮食吗?这怎么又反悔了!”我喊道:“乡亲们,听我说!这批粮食得归部队所有,但是我也不能叫乡亲们白来,毛驴车每人一袋高梁米,屯里的乡亲也一样一家一袋,其余的暂时不动,待我请示完上级再做决定。”

乡亲们一听,虽然没有兴高采烈,但也都很满yì

,只可惜车来得少,只有十五辆。

十五辆车装了满满的粮食和猪肉往屯中赶去,我留下一个班的兵力看守山洞。

车到屯子后,石干事他们已把家属安排到各家。一伙士兵不情愿地在屯外刨坑准bèi

掩埋尸体,张家的家人们在废墟前连哭带嚎。

我问了一下屯内的老乡:“这张家还有没有其它的房子?”

“屯南的场院还有七间草房。”

我叫士兵们从车上卸下二十袋高梁米,告sù

她们:“这是你们的口粮,以后你们就靠自己生活了。”

石干事等人见我们拉下来这么多的粮食,还有成片的猪肉可高兴了。站在他身旁的那个老汉瞅着猪肉拌子直咽口水,我说:“大爷,麻烦你给安排人做点饭,把猪肉砍一角您留着吃吧!”

老汉一听连连点头说:“行,行!我这就安排去!”

他刚要转身走,我忽然想起家属们不爱吃肥猪肉的事,又招呼他:“大爷,再麻烦你一下,你想法弄点酸菜烩在猪肉里。”

“这时候酸菜可不好弄啊!”

“大爷,您费费心,我多给你袋高梁米。”

他高兴地说:“行,长官,这点小事我还能办得到!”

看着老汉高高兴兴地张罗去了,我按着承诺全屯每户分了一麻袋高梁米。乡亲们那个乐呀,就是有一点不知dào

,管我们叫什么部队好。

各项事处理好以后,我问石干事:“这批粮食数量不少,你看怎么办?”

“充军粮啊,部队现在正缺粮食。”

“那好,咱们先留下一个排看守粮食,等见到部队叫他们来拉。”

“好,就这么办吧。”

那天的早饭虽然吃得晚了点,直到中午才开饭,但是家属和士兵们却实实惠惠地吃了一顿大米饭和猪肉炖酸菜。

就在我们在张家堡热热闹闹地打‘张老虎’分粮食的时候,58师的起义部队,除了半道哗变和偷偷跑了一些士兵外,全部到达了大石桥,只剩下我们这支特殊的队伍还在途中。

张家堡内,老乡们有欢天喜地的,有愁眉苦脸的,有痛哭流涕的。欢天喜地的是分到了粮食,尤其是那些已经断顿了的人家,看着我们不知说啥好;愁眉苦脸的是那些害pà

牲口累着没跟着去的老板子们;痛哭流涕的则是几个给‘张老虎’当团丁的家人。被打死的团丁尸体已被士兵们草草地埋在屯东的大炕里,张家的人在大炕边哭天嚎地。张家大院的废墟还在冒烟,几个媳妇模样的妇女在废墟中扒拉着东西。

家属和士兵们经过一宿半天的折腾已经又困又累,除了警戒的士兵外,其余的都在老乡家的热炕上进入了梦乡。天空中不时有飞机飞过,驾驶员们或许没有发xiàn

屯中的部队,也或许是这个小屯根本就不是轰炸的目标,带着“隆隆”的响声从高空中飞向大石桥。

我和石干事吃过饭后,在老乡家里打了个盹,然后在屯中挨家走了走,看看家属们的休息情况。

这一看看出了情况,当我们走到后街张家大院的房后时,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向我招手,示意我们过去。我和石干事走进院里问他:“老乡,有事吗?”

他四下瞅了瞅见没有别的人后小声地说:“长官,我不知dào

你们是什么队伍,但我觉得你们打了‘张老虎’,为我们除了害,又分粮食给我们,就觉得你们是好人的队伍。有件事我不能不告sù

你们,张家的哥四个里老三张得友‘矮地虎’跑了。”

我听后心里“格登”一下子,心想怪不得找不着他的尸体,他跑了,我们走后屯中的老乡们可要遭秧啦!

石干事焦急地问他:“怎么跑的,往哪跑了?”

“你们的炮一响,他就从后面的小角门领着两个人往东大山跑去。”

“他这是害pà

跑了?”

他摇摇头:“不是,这哥四个都是不要命的主,我寻思他是上东大山找他叔叔去了。”

“他叔叔是干什么的?”

“他叔叔是个胡子头,山头号叫‘独眼虎’,手下有百十来杆枪,比他这几个侄还邪乎,你们得加点小心哪!”

“如果他叔叔来得多长时间?”

“得半天时间吧。”他寻思了一下说。

“谢谢老乡了。”

他在我们走的时候还嘱咐我们:“这伙人心狠手辣,你们要加小心哪!”

对于突然出现的情况,我和小石一合计,一定要加强戒备,晚上走的时候,部队要做好随时战斗的准bèi



在我们往金连长住的房子走去想叫他增加岗哨的时候,在一个老乡家的屋后看见金连长手下的朴排长正在和几个班长合计着什么。看到我们突然出现,一个个显得有些惊慌失措,朴排长还把手伸到腰间的手枪上。他们这种反常的举动叫我一楞,但没有想到别的。

“你们在干什么呢?”我问。

“没啥事,闲唠呢!”

“你们连长呢?”

“在前边那个屋呢。”

我们转身要走,朴排长说:“王参谋,有件事本不应该我说,但是我看到了又不能不说。咱这队伍五十来辆车,一走挺长,咱的兵力不够啊,一旦半道上碰到情况那可就麻烦啦!应该把守山洞的那个排调回来。”

石干事说:“那粮食怎么办?部队现在正缺粮食。”

“反正咱也拉不了,管他呢!保护家属重yào

,你说是不是,王参谋?”

“一会和你们连长研究研究吧。”

在往金连长住的房子走的道上,石干事说:“这几个人怎么贼眉鼠眼的,看见咱俩那个慌张劲,不会是合计见不得人的事吧?”

石干事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我想起来金连长手下的三个排长有两个是鲜族人,都是金连长的老乡。这个姓朴,守山洞的姓李,还有一个姓侯的汉族人。这朴排长说的话咋听起来是有道理的,可是细想起来,这年头人心不保,他叫我把姓李的调回来,一旦联合起来对家属的金银珠宝起了歹念,那后果可不堪设想,想到这我的冷汗“刷”的冒了出来。

“你怎么还冒汗了?”

我没跟他说,因为这只不过是我的猜想。

见到了金连长后,他增派了双岗后也竭力要我调回李排长那个排。这使我更增加了怀疑,就像古代寓言中丢斧子人一样,咋听都像他的提议是为哗变做准bèi

,因为石干事极力反对调,我也就没有同意调回李排长。

天擦黑时在老乡们热情的忙活下,家属和士兵们又实实惠惠地吃了一顿大米干饭和猪肉炖酸菜。剩下的饭菜全部给了老乡,老乡们吃的那个香啊就甭提了。

天黑了以后,家属们分别上了车,石干事特别嘱咐把剩下的大米全拉上好给部队吃。家属的车队在茫茫的黑夜中向南大岗走去,乡亲们恋恋不舍地把我们送到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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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 二十二 章 虎崖激战

南大山,其实不大,却险峻异常,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匪窝。远瞅黑乎乎的大崖子就像魔鬼一样张着巨口,数不清的大石砬子就像座座大坟丘。近看灌木丛生,蒿草茂盛。虽然没有像北满那样的原始森林,但树木也是密密麻麻,狐狸和狼时常出没。

车队出了张家堡登上了南大山盘山道。由于年久失修,加上很少有车辆行走,道路崎岖不平。再加上一层积雪,非常难走。老板子们虽然扬鞭策驴,拼命地吆喝,可那从来不钉掌的毛驴,腰一弓,一使劲,蹄子一滑溜,老板子们急得直瞅车上的家属。家属们坐在车上若无其事地闲唠或者低着头寻思自己的事,老板子们摇头叹息:“这些官太太拿她们可真没招。这么难走的路也不说下车,减轻点车的重量。”家属们对老板子们的嘟囔像没听见一样,有的还呛他们几句:“叨咕啥,路这么滑我们能下去走吗?跌倒摔坏了,你们能负责呀。”老板子们只好自己高声吆喝牲口,山坡上到处响起了了“驾驾”的喊声和清脆的鞭子声。

寂静的大山夜晚,响声一传多远。

一支七八十人的队伍绕过车队和警戒的部队奔向山半腰的老虎崖子。这支队伍的当家人名叫张大山,是个惯匪,独霸大东山。此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因为他的一个眼睛小时候和人打架被打瞎,常年蒙着一个黑布罩,人们送他个外号叫“独眼虎”。

“独眼虎”原来是满洲国营口市警察署的一个警长。满洲国倒台后,营口市的老百姓对这个血债累累的恶魔恨之入骨,自发组织起来对他进行抓捕,吓得他跑到东大山,依仗着他侄子们的势力,拉起了一股土匪武装。从此东大山三沟十四屯的百姓,刚刚为打败日本鬼子而高兴,又陷入他的祸害中。

一九四五年十月份八路军进东北时,顺道扫了他一下,从此他对八路军恨之入骨。国民党中央军过来后,将他收买,并委任他为大东山保安团团长,这下他更加有恃无恐地残害百姓。据老乡讲仅三年的时间就有十四人被害,二十余户被逼得家破人亡。

“独眼虎”的保安团驻扎在大东山的卧虎沟,团部设在伪满时期留下的小学校内。

这一天下午,“独眼虎”躺在炕头上,盘算着怎么向乡亲们勒点大脖子(油水),好把自己的队伍再扩大一点。“矮地虎”气喘吁吁的进了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扯着嗓子嚎了起来。“独眼虎”一见急忙从炕上坐了起来,问道:“得友,什么事叫你这么伤心?”“矮地虎”止住了哭声,擦了擦眼泪说:“老叔呀,大祸临头了!”然后把事情的经过学了一遍。

“独眼虎”听后,气得暴跳如雷,瞪起牛一样独眼厉声喝问“矮地虎”:“什么队伍,这么大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们一会说是解放军,一会又说是**,不过还有些老娘们和孩子掺呼在里面。我也闹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队伍。”

“独眼虎”沉思了一会,把手往炕沿上一拍,咬牙切齿地说:“我知dào

了,昨天我听踩盘子的弟兄从营口回来说,58师看事不好投了八路,这伙人八成就是他们。你看他们有多少人?”

“四五十人吧,可火力老猛了,光炮就十多门。”

“独眼虎”听后在屋地上走了几个来回,自言自语地叨咕说:“人数不多,火力还挺猛。”一拍大腿“我明白了!这是他们的家属队呀。这帮老娘们可是有钱的主,得友你快起来,这回咱爷俩要发啦!”

“矮地虎”从地上站起来后,焦急地说:“老叔,钱不钱我不寻死,关键还不知我爹他们怎么样?”

“你爹他们也在屯里?”

“哪倒没有,他们在老库呢。你赶快领着人去吧,晚了就全完了。”

“你别着急,这是打仗,得叫弟兄们吃饱饭。”

“独眼虎”的队伍抓紧吃饭,天刚擦黑就兵分两路,分别由“独眼虎”和张得友带领直奔张家堡而来。

大东山的卧虎沟距张家堡有四十余里,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独眼虎”的队伍首先到了张家堡,结果扑了个空。随后他带着队伍绕过车队奔老虎崖子顶上而去。

老虎崖子是个大崖子,高四五十米,长约二三百米,崖面像刀切的一样,崖顶是片老树林子,几根百年的老藤像巨蟒一样从石缝中顺崖而下。盘山小道从崖根经过,道下是陡峭的山坡,明眼人搭眼一看就知dào

这里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打伏击战的好地方。

“独眼虎”的队伍多是胡子出身,善行夜路。他们绕过车队飞快地到达了崖子顶上,把兵力埋伏在树林子里,兵丁们揭开盖的手榴弹摆在身边,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崖子下的小道。只可惜“独眼虎”在布置兵力的时候,惊动了林子中的几只鸟,它们扑拉拉地飞出了林子,“独眼虎”顿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夜鸟惊动了我们的先头部队,搜索探路的是警卫排的一个尖刀班。班长马玉龙是一个非常有战斗经验的老兵。他深知夜鸟惊林必有贼人的道理,于是叫部队停下,通知我和赵排长“崖子顶上一定有人埋伏”。

我和赵排长赶到前面,借着月光观察了一下地形,觉得马班长分析得有道理,这伙人可能就是老乡们说的“独眼虎”的队伍。正在这时,老库方向响起了激烈的枪声,我心想,听老乡说:“这‘独眼虎’的队伍只有百八十人”,面对比他们强dà

得多的部队,居然敢兵分两路,看来这真是一伙亡命之徒。

赵排长说:“来者不善哪!”

“多亏事先有准bèi

,要不然可要吃大亏了。”

赵排长惊讶地瞅着我说:“你怎么知dào

有匪徒要来?”

“根据老乡说的情况,我估计的。”

“行啊,你赶上孔明了。”

“打仗吗,就得动点心眼,万万马虎不得,任何蛛丝马迹都得分析。”

在得知张得友逃脱了可能去找他的叔叔“独眼虎”后,我首先把消息告sù

了李排长,叫他做好准bèi

,匪徒要来可能先到老库。部队出发以后,我又把消息告sù

了担任尖刀班的马班长,叫他们搜索前进,一旦发xiàn

可疑情况,立即派人向我报gào



驻守在老库的李排长得知消息后,马上向大东山方向派了隐蔽哨,同时,把兵力埋伏在大砬子顶上的工事和山洞大门两旁的掩体内,门口只派了几个游动哨,张得友做梦也没想到他们苦心修造的工事竟成了他们进攻的巨大障碍。

张得友带领“独眼虎”分给他的一个排兵力到达南大山根时,就被发xiàn

,哨兵跑回老库向李排长报gào

:“有一个排的兵力已到山根底下。”

李排长看了看地形和三个班长合计:“库门前是开阔地,他们要想进入老库必然得经过开阔地。咱们搁几个人在门口晃当着,叫他们误以为没几个人,待他们进入开阔地后一齐开火,不全消灭也造他个差不多。”

计划定下来后,班长们回到各自的位置,轻重武器都做好了开火的准bèi

。为了防备敌人从两侧迂回到山洞的上方,李排长特意布置了一个班的兵力守在山顶上,正好堵住了山下敌人向山上迂回的路线。

张得友的队伍怕遭伏击没有走大道,而是从老林子里摸了上来。老库门前的李排长得到哨兵的报gào

后也听到山坡上树林里有一阵响动。可是左等不见动静,右等也不见动静,心里觉得挺纳闷。自言自语地说:“这帮玩艺玩的什么把戏?”按照事先的约定,李排长学了声鸟叫,哨兵打着哈欠回到洞里,“咣当”一声把洞门关上了。

过了一会仍不见动静,李排长不免有些焦躁,骂了句:“狗娘养的,搞什么名堂?”话刚落音,就见一团黑乎乎的人影,端着枪,猫着腰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旁边的战士说:“打吧,排长!”

“再等一等,不能这么几个人吧。”

这伙匪徒进入开阔地后,仍不见有其他的人出来,眼看就要到达洞门前,李排长抬手一枪喊了声“打”。所有的武器一起开火,红色的火舌射向开阔地上的人群,十几个人被报销在开阔地上。其余的逃到树林里打起了黑枪。

夜战打黑枪是土匪的看家本领。李排长的队伍只要枪一响,肯定就有枪溜子跟过来,李排长的战士还击却打不着他们。他们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而李排长他们在掩体里换不了地方,一来二去李排长的队伍有了几个人的伤亡。面对这种情况李排长心急如焚,有心想带队伍冲下去,一来自己的任务主要是保住库里的粮食,二来摸不清对方的情况,气得他冲林子里骂了起来:“狗娘养的,有种的冲上来,别他妈的像养汉老婆似的偷偷摸摸放黑枪,算什么他妈的好汉!”

林子中的张得友一听,“哈哈”大笑:“怎么样?小子抻不住劲啦,我劝你们赶快投降吧!只要把库还给我们,保你们平安无事。要不我们的大部队过来,你们可就要没命啦!”

李排长气得嘴里骂道:“去你妈的吧!”伸出胳膊照喊话的地方就是一枪。这枪声一响立即招来了四五条枪的还击,把掩体外的石头打得火星四溅,一颗枪子从枪眼里钻了进来,把他的帽子打飞了。

李排长捡起帽子说:“真他妈的贼性!这仗打得多憋气,机枪给我狠狠地打!”

阵地上的机枪“达达”地响了起来,老林子里又没了动静。

李排长身旁的一个中士说:“排长,你咋忘了,这是咱当年在道上用的老方法。”

李排长一拍脑袋:“可不是咋地,我这么多年不在道上咋把这事忘了!”于是告sù

弟兄们不搭理他们,只要他们一出林子就用机枪扫!命令传达以后,老库的阵地上停止了射击。

老虎崖子前,根据出现的特殊情况,警卫排冲到前面对老虎崖子上进行严密的监视,家属们开始往安全的地方转移。

在这陌生的大山里,四外黑乎乎的一片。那天晚上又是个假阴天,月亮在云层中忽隐忽现,家属们听说前边出现了土匪,个个惊慌失措,提着包就要往车底下钻。

一个老板子告sù

我:“长官,在道的坡下有个大石砬子,下边有个洞,我看那里挺安全。”

“好,老乡,麻烦你领道叫家属们全部到那里去,同时叫大伙把毛驴拴好。”

家属们在士兵们的帮zhù

下,随老乡来到砬子下的大山洞。

其实老乡说的这个山洞并不是个洞,而是砬子下被雨水冲涮出来的一个大沟,地方倒挺宽阔,也挺安全。沟前一道小岗,沟上是探出半截的砬子头,只要守住砬子顶上和沟前的小岗,这里倒的确是个安全地方。我叫金连长的一个排和我的四个弟兄守卫在那里,剩下的一个排带着全部的迫击炮来到崖子前。

崖子前有一片撂荒地,赵排长领着队伍正在地边的林子头架好了机枪随时准bèi

开火。我把他和金连长叫到一起说:“根据掌握的情况,这伙土匪人数不算多,他们向咱们主动发起攻击的可能性不大,估计是等咱们进入老虎崖子后想伏击咱们。因此我想咱们兵分两路:一路由金连长负责,用迫击炮猛轰崖子上的树林子,我想土匪们肯定埋伏在那里;二是赵排长带着你的排,在炮击的时候从侧面迂回到敌人的后方,用火力把他们压到撂荒地里,我们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消灭。”

任务部署好以后,开始分头做准bèi

。十二门迫击炮架在了林子边,炮手们校正好了距离,定好了弹着点,随时准bèi

开炮。这时几个青年学生跑了上来,我问他们:“你们来干什么?”

领头的一个十**岁的小伙子说:“听说有土匪,我们帮着打仗来了。”

“净瞎扯,你们能打什么仗,赶快回去!”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们帮着运炮弹!”

金连长说:“留下他们吧,这几个小伙子挺招人喜欢。”

“那好吧,不过要注意点安全。”

几个小伙子一听可高兴了,乐颠颠地从毛驴车上往这边运炮弹。

各项工作准bèi

好了后,金连长问我:“开火吧?”

我点了点头,金连长一挥手喊了声“放”,十二门炮“通通通”地响了起来,炮弹拖着长长的红色尾巴像一群群火红色的山鸡飞向崖子上的树林子,在震耳欲聋的隆隆声中,崖子上的树林子弹着点闪着朵朵红光,有的枯树开始起了火,林子里传出了鬼哭狼嚎的惨叫声。这时赵排长领着队伍从老林子里飞快地向崖子上迂回过去。

崖子上的老林子里,“独眼虎”布置好部队后眼巴巴的瞅着小道。突然迫击炮响了起来,林子里积雪飞溅,团丁们被炸得血肉横飞。

赵排长的队伍这时已从后山坡包抄了上来,机枪和冲锋枪分不出个数地响了起来,密集的弹道编织成一片火红色的大网扑向林子里的团丁,团丁们连滚带爬哭爹喊娘地往没有枪声的撂荒地跑来。

撂荒地这边的树林子里,金连长的弟兄们已经抄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二十余名团丁刚跑到撂荒地边,金连长一声令下,一道道火舌舔向他们。“独眼虎”的队伍,除了几个缺胳膊断腿的伤丁外,全部被击毙。

老虎崖子停止了枪声,除了崖子上燃烧的树木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外,大地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士兵们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家属们心惊胆颤地从沟里走了出来,老板子们瞪着惊恐的眼睛瞅着山上的死尸,只有那几个青年学生活蹦乱跳地在死尸堆里寻找着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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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 二十三 章 老库枪声

老虎崖子的战事结束了,老库方向的枪声还在不紧不慢地响着。金连长面带焦急神色问我:“老库那边是不是支援一下?”

我想了一下,觉得不大可能再有别的土匪队伍来打劫,就说:“你带一个排去吧。”

朴排长在一旁说:“大股都消灭了,剩下的也不多,这点事不用连长去,我带我的弟兄们去就可以了。”

我刚想说“可以”,身后的石干事捅了我一下,我冷丁想起了朴排长和他的弟兄在私下窃窃私语的事,就说:“你领弟兄们打扫一下战场,别叫残余的伤丁打黑枪,支援的事还是叫你们连长去吧。”

朴排长脸上露出了不乐意的神色,瞅了瞅金连长,金连长说:“谁去都一样,听王参谋的,你马上打扫战场去,一定要仔细点。”然后带着侯排长的弟兄,向老库方向跑去。

老虎崖子和老库都在南大山的南半坡,穿山走只有三里来地。此时,老库的大门前李排长他们和张得友的匪帮正处于胶战的状态。李排长领着队伍据守在大库前和砬子上的工事里,猫着腰轻易不开枪,只要张得友的人一露头,立即就招来一阵机枪的猛烈扫射。张得友的队伍只能躲在树林子里打冷枪,时间一长他有些沉不住气了,派人试着冲了两次都被机枪扫了回来,尤其是老虎崖子方向的枪炮声一停,他更不知如何是好。搓着手在林子里直转悠,嘴里叨咕着:“这仗打得真费劲,老叔那边也不送个信,倒是得手没有呀?”

等了一会儿,他冲洞里喊道:“张家的人听着,我是老三张得友,你们要是活着就吱一声!”

寂静的大山夜晚,张得友这充满焦虑的喊声一传老远。李排长一听乐了,自言自语地说:“这小子缠着不走,闹了八开是掂念这事,这狗娘养的,寻思我们像他们一样惨无人道呢!”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顺嘴就喊了一句:“张老三,你他妈的别瞎叫唤了,你家那些王八犊子都叫老子毙了,你他妈有种就上来报仇吧!”

只听张得友喊了声“老子和你们拼了,弟兄们给我往死里打”,林子里的枪声又响了起来。

老库前的李排长一听这小子果然中计了,告sù

弟兄们准bèi

好,这回靠近了再打。可是左等不见人影,右等也不见动静,枪声响得挺急,就是没有人冲出林子,李排长心想这小子还挺鬼呀。

张得友当然也不是个等闲之辈,长期的土匪生涯告sù

他,凡事都要留个心眼。他听李排长那么一喊,虽然心痛得喷出了一口鲜血,但头脑还是清醒的。他知dào

单凭剩下的二十几个人冲出去肯定就是送死,不如等“独眼虎”来了再做打算,所以只喊“打”不喊“冲”。

忽然,正东的山坡上隐隐约约传来人踩在枯树枝上的“嘎巴”声,张得友以为是自己的援兵到了。

金连长的队伍是歪打正着,刚到老林子的边,就见到树林子里的匪徒们躲在树后傻呵呵地瞅着他们。有的人问:“你们咋才来,那边打得怎么样了?”金连长随即喊了声“打”,机枪、步枪爆豆般地响了起来。张得友听枪声就已明白大势以去,急忙带着几个人向东边逃去,余下的被金连长全部消灭。

金连长和李排长会合后,查点了一下部队伤亡情况,结果是死二人,伤七人。李排长懊恼地说:“为了这点粮食,伤亡了我这么多的弟兄太不值得了!”

金连长想了一下说:“山洞别守了,把伤兵和尸体抬上,咱们都撤回去。”

“还是大哥心疼我们,这些粮食咱们也拉不走捞不着,扯这个干啥!”

金连长皱了皱眉头:“兄弟,咱不同以前了,以后得归解放军管。你这嘴可不能瞎咧咧,得把着点。”

他把脑袋一晃:“什么解放军不解放军的,我就知dào

听大哥的!”

老虎崖子前的战场已打扫完了,“独眼虎”的队伍八十余人,除了“独眼虎”和师爷“黄脸狼”不见踪影外,只抓了四个受伤的兵丁,其余的全部被打死在崖子顶和撂荒地里。

石干事从战场上回来,阴沉着脸皱着眉,用手直正鼻子上的眼镜站在我的身旁喘粗气。我心想这小伙子抽的什么风,于是就问他:“小石啊,我看你怎么有点不高兴呢,这仗打得多漂亮啊!”

他不是好眼睛地横了我一下:“仗打的是没说的,不过有一点我得批评你们。这些个团丁很多人都是受苦人出身,我们的政策是缴枪不杀,你们可倒好,不管死的活的见着就搁枪突突了,这是违反政策的!”

“黑马咕咚也看不清楚。再说打仗这玩艺,枪一响就红眼,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不行,你们就要是解放军了,这反dòng

军队的作风必须得改!”

“小石,你这话可没道理,战场是你死我活的拼杀,如果见人先问‘你投降不’他说‘不投降’你再开枪,恐怕成了笑话吧。”

旁边几个士兵听我这么一说都乐了起来,小石想了想说:“理倒是这么个理,不过也得看看情况。”

我本想和他再争辨几句,一想算了吧,和一个没打过仗的人说也说不清楚。再说人家说得也多少有点道理,于是把口气转了过来:“你说得对,以后我们注意就是了。”

“不是注意,是坚决改掉!”

我没吱声,但心里非常不服气,真想顶他两句“你没打过仗,知dào

个啥”,又一想算了吧,人家毕竟是**的干部。

正在这时,金连长和李排长背着伤员和两具尸体回来了。石干事一见脸拉拉了下来,指着李排长说:“谁叫你撤回来的?”

金连长说:“我叫撤回来的,怎么地?”

“这批粮食已是军粮,你把人撤回来粮食怎么办?”

金连长气呼呼地说:“爱咋办咋办,为了这点破粮食,我死伤了十来个弟兄,我还没说啥呢,你倒来劲了?”

“破粮食?粮食就是命!部队现在正缺粮食,如果这批粮食丢了,你负得起责任吗?”

金连长本来就是个火性子脾气,这时气得脖粗脸红:“粮食是命根子不假,可它还不是命,我的弟兄命都没了!”

然后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说:“是他们重yào

还是粮食重yào

?粮食不粮食我不管,我心疼我的弟兄,他们是人哪!人都没了还要粮食干什么?”

着蹲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石干事也气得脸刹白,站在一旁一门把眼镜往上推。

朴排长这时在一旁把手伸到腰间的手枪上,我一见厉声问他:“你想干什么?”

他把手缩了回去,嘟哝着:“还没归你们管呢,要归你们管,弟兄们还没活路了呢!”

“你废话少说,你再说这些没用的我枪毙了你!”

他这才不吱声了。金连长这时止住了哭声,站起来不是好声地用鲜族话说了几句。

我问李排长:“他说什么?”

金连长说:“没说啥,我说现在谁是大小王你不知dào

吗?”

“老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把老库的战斗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然后说:“我们拼死拼活的为的是啥?是保护家属的安全,不辜负师座的重托。可是为了那些与我们责任不相关的粮食,我们本不应该管,可我们也管了。而且我们也浴血奋战,打败了匪帮,这就够意思啦!再说李排长死伤十来个人,还怎么守啊!再来大股的土匪不等着送死吗?”

“你早把情况说明不就得了,干吗这么大的脾气?”

“我心里憋气。”

金连长的情况我知dào

,他家是呼兰县的一个财主。土改家里也被斗,他说的憋气我知dào

是两重意思,一是这件事上;二是投奔**、解放军的事,我的脑海里当时就闪出金连长的队伍今后不能再用了的想法。

这时已是午夜时分,云彩逐渐散去,明亮的月光给大山披上了一层炫目的银光。几只猫头鹰飞回了崖子上的树林,瞪着发光的眼睛“咳咳”地叫着。

赵排长打发士兵来告sù

我崖子上的警界线已布置好,家属们可以过了。

伤兵们的伤口也被老军医和青年学生包扎好了。老板子们把毛驴车都赶到了道上,家属们坐上了车等待出发。

但是有一件事难住了我,就是这四个受伤的团丁。按理说应该把他们押走,可是家属和伤员都照顾不过来,哪有闲人照顾他们呀!放了他们吧,又怕他们回去后养好伤继xù

为非作歹。瞅着这几个人呲牙咧嘴哼呀哈呀的样子我可真有点闹了心。

金连长看出了我的心思:“这有啥难的,枪毙算了!”说着就把手伸向了腰间的手枪,我急忙拦住了他。

这时石干事走了过来,这几个伤丁一看跪在他的面前哭天抹泪:“解放军哪,你可救救我们,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好人呐!”

金连长骂道:“真他妈的能胡扯,好人当土匪?”

他们一听马上把话转了过来,又都说我们是穷人,穷得没饭吃了才当这个团丁。

石干事一听,告sù

我;“既然都是穷人,那就放了吧。”

我一摆手,他们连滚带爬一瘸一拐地向山下跑去,旁边一个赶车老汉小声对我说:“你怎么信他们呢,他们哪家的日子过得都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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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二十四 章 路边遇险

家属车队在警卫士兵的护卫下开始过老虎崖子。老板子们小心翼翼地牵着毛驴,家属们坐在车上两手死死地把着车帮子,惊恐地瞅着道下黑乎乎看不到底的山沟,青年学生中有两个女生吓得哭了起来。崖子上的沙土被车一震动,不时往下掉着沙砾子。车队里不断地传出妇女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声,在空旷的大山里声音久久地回荡。老板子们说:“真难为这些妇女了。”

车队在坎坎坷坷的路上艰难地行走,花轱辘压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马瑞芳说:“这要是带孩子不用催生,保准颠了下来。”

一句话提醒了我,赶忙告sù

老板子们把喂牲口的谷草多给几个孕妇垫上点,老板子们逗我说:“长官,你的心挺细啊!”

我苦笑了笑:“老娘们啊,就是比男人事多!一不小心,保不准就搁哪出事。”

好不容易车队全部走出了老虎崖子,坐在头辆车上的李科长老婆喝里打掌地叫老板子停车。

我问她:“咋地啦,嫂子?”

“我这肚子痛得厉害。”她捂着肚子说。

“肚子疼不算病,一泼巴巴没拉净。”

“大兄弟,你可说对了,赶快停车我得方便方便去。”

我叫老板子停下了车,告sù

她可别往远处走,这地方不安全。

马瑞芳指着李科长老婆说:“你呀,就是事多,有空的时候你不拉,没空的时候你添麻烦。你可别瞎啥摸(寻找)了,就在道旁拉吧。”

“那哪行,净些大老爷们。”

马瑞芳嘴一撇,面带藐视的神情说:“唉呀,你还以为自己是黄花闺女呐!当兵的都是小伙,谁稀罕瞅你个半打老婆子!”

她还想说什么,我说:“别逗嘴了,你快去吧,车还等着你呢!”

她一听捂着肚子就往山上的树丛后跑。

我点着一支烟吸了两口,告sù

士兵:“往回传,家属们可以下车方便方便。”

话音刚落,就听树丛后传出“妈呀”一声尖叫,接着就是“辟里扑通”的撕打声。我说声“不好”,拨出手枪就往那边跑,身旁的石干事已抢先跑了过去。

树丛后,李大嫂正和一个壮汉滚在地上撕打在一起。壮汉把李大嫂压在地上,双手掐着她的脖子,李大嫂的两只手拼命地撕挠壮汉的脸。石干事一个箭兵窜,到了跟前纵身一扑,将壮汉扑倒在地,骑在了他的身上。壮汉随手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啪”一声打在石干事的头上,石干事一楞,借这个空,我冲壮汉的脑袋连开了三枪,血和脑浆溅了石干事一身,壮汉蹬了蹬腿没了气。

士兵们听到枪声跑了过来,扶起了石干事,只见他脑袋上的血顺着脸往下淌,问我:“大嫂没事吧?”

我扭头一看只见李大嫂呆呆地坐在地上,两眼直勾勾地瞅着壮汉。

我上前把她拉了起来:“你拉巴巴怎么叫他按在地上?”

她惊魂未定:“我哪知dào

咋回事?到了树丛后还没等我蹲下就被他拽倒了,要不是石干事来得快,我恐怕就被他掐死了!”

到这她猛然想起这救命恩人,高声喊道:“小石!小石!”

“大嫂,我在这呢!”

她过去一看二话没说,撩起衣服襟,“刺拉”一声撕下一条包在了石干事的头上,嘴里叨咕着:“这扯不扯,都是为了我。”

趁这个空,我走到壮汉跟前,划着火柴仔细一瞅,只见这个壮汉身上伤痕累累,炮弹把他身上炸得破破烂烂。看来这个人真是条硬汉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跑到这里,并且把身强力壮的李大嫂按在地上。再往脸上一瞅,在脸的一旁啷当着一块黑布,我情不自禁地喊了声“独眼虎”。大伙都围了过来,找了一个当地的老板子一认:“此人就是‘独眼虎’。”

正当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李大嫂又“唉呀”一声,大伙扭头一瞅,只见她猫着腰,双手捂着肚子,屁股直扭达,嘴里喊着:“快转过头去,我憋不住啦!”说着解开裤带就往下蹲。

“大家赶快回道上去吧!”

“别走,别走!我自个害pà

,你们别回头瞅就行了。”只(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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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扑啦啦”一阵响,一股臭气扑鼻而来。

几个士兵七吵八嚷的喊:“大嫂,你能不能快点,这个臭呀!”

“不臭不臭!闻一会就好了。”

边说嘴里边吭吃使着劲,这下大家都乐了起来。

李大嫂解完手,站起来一边扎裤腰带一边说:“这泼屎拉的,惹出这么大麻烦。这回行啦,肚子松快了,走吧,我告sù

你们这些当兵的,我的命是石干事和王参谋给的,王参谋是自己人说多了外道,石干事是解放军的人,今后谁要是和解放军过不去,我绝不答yīng

他(不容许)!”

旁边一个士兵问她:“要是八路呢?”

她想了想后说:“八路,我不管!我哪有闲心管那么多的事。”

旁边的士兵都笑了,我说:“你这个傻老娘们,那八路和解放军是一回事。”

“咋一回事?”

“以前叫八路,后来叫民主联军,现在叫解放军。”

她似信非信地问:“真的么?”

“不信你问问石干事。”

她扭过头问小石:“真是这么码事!”小石点了点头。

她嘴一撇说:“看来八路也像咱们似的,名字乱变。八成也是打不过就变个名,不过要都是一伙部队,那可不像营口报纸上说的那么坏,你看小石就是个多好的人呐。行啦,从今以后,不管是八路还是解放军我都得护着。”

着话的空到了车旁,李大嫂刚要上车,又“唉呀”一声扭头就跑,我急忙问她:“这又咋地啦?”

“我忘揩屁股啦!”

大伙哄地一声又笑了起来。

过了老虎崖子虽然都是上坡,但没有了险峻的地方,车队在凌晨五点多钟到达了山顶。东北的冬天,天短夜长。山谷里在月光下白茫茫的一片,远处传来了公鸡的啼鸣声。

赶车的老板子告sù

我:“下了坡,过道山岗就到高家了。”

“那个屯没说道吧?”

“我就是那个屯的,没啥说道,前几天解放军过来的时候,屯里的几个老财都领着家人跑了。”

我一听,这心有点落底了,困意涌了上来,脑袋有点昏昏沉沉。

老板子看了出来:“长官,上车眯一会吧,反正是下坡多个人没关系!”

车上的家属一听,急忙挤了挤给我在老板子的身旁腾出来个地方让我坐了上去。

“长官,你这个人心眼好啊!”

“你怎么能看出来?”

“同样是拉脚的,可你在张家多给了我一袋高梁米。”

我仔细端详了他一下,那顶开了花的破狗皮帽子使我想起了确实有这回事。其实倒不是我照顾他,而是分到最后在他的车上多剩下一袋,我顺嘴说了一句给你吧,这件事我早已忘了,可他却记在心上。

他把身上的破羊皮袄脱下披在了我的身上说道:“一袋高梁米在长官的眼里不算什么事,可是放在我们家那可是等于救了我们家人的命啊!不怕您笑话,我家七口人现在就断顿了,这两袋高梁米省着点吃能对付过春脖子。”

“那就好,再有这事我一定多给你点。”

“那可就麻烦您费心了。”

着话的空我有点昏昏欲睡了,他小声地说:“长官,我有件事想问你一下,不知你在意不在意?”

“你说吧,我不在意。”我垂着头说。

“你们当兵的是一块的吗?”

“是一块的。”

“那就好,我就放心啦!”

我顺嘴“嗯”了一声,头往下一垂。忽然想起这老板子的话里有话呀,抬起头借着西斜的月光打量他一下。

只见这老板子五十多岁年纪,团脸、大眼睛、憨厚的脸上挂着笑容,看样子是个忠厚老实的人。

“大叔,你刚才说什么?”

他把话又学了一遍,我说:“大叔,你看到什么就说吧,我听你这话里有点说道。你也看到了,咱这车上拉的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万一出点差那可就毁了!”

他听后没吱声,把手中的鞭子举起来摇了摇,喊了声“驾”。毛驴子腰一弓,车速加快了点,把后边的车拉下一段距离,他瞅了瞅前边警卫排的士兵,又看了看车上的李大嫂、马瑞芳和玉莲。

“大叔你说吧,这些人都是自己人,没啥说道。”

他打了个唉声:“我这个人哪,心里搁不住事,这些妇女孩子真不容易,我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不说心里憋挺得慌。说吧,这事本不应该我说。”

看着他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不免着了急,心想这慢性子的人说话都费劲,但又不能和他急眼:“大叔,有啥事你只管说,这个队伍我是最高长官,有啥差错我给你兜着。”

“这我看出来了,要不我还不跟你说呢!”

他掏出了烟袋巴嗒了两口:“在崖子那头,你们打完了仗的时候,我抽空到一个大石头后尿尿,石头后有几个当兵的在一起合计事,一个大舌头当官地说:‘弟兄们,要动手咱们得抓紧,到地方啥都完了。’另一个说:‘连长要是不同意呢?’他说:‘尽量说服他,实在不行咱就不管他,钱到手咱们就跑,有钱到哪不能活?’我一听这不是好话,八成车上妇女有钱,钱财动人心吗?我没敢惊动他们,尿都没敢尿,又悄悄地溜了回来。”

我一听,心里“格登”一下,急忙问他:“那个大舌头的军官长得啥样?”

“黑马咕咚没看仔细,好象是个矮粗胖子。”

我明白了,这个矮粗胖子就是朴排长。

我急忙下车说:“大叔呀,这么大的事你咋才说呀?”

“这我都寻思半天啦,叫他们知dào

还不得杀了我呀!”

“大叔,我先谢谢你,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再不能跟任何人提。”

马瑞芳在车上搭茬:“啥事呀,这么鬼嗖嗖的?”

我没吱声,从兜里掏出50元钱给了他,然后跑到前边找赵排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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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二十五 章 计破阴谋

赵排长领着队伍在车队的前边搜索前进,看到我气喘吁吁地跑来就知dào

必定有急事,命令队伍停下后问我:“王参谋,出啥事了?”

“有个紧急情况,你马上叫我的四个弟兄过来。”

我的四个兄弟来了以后,我说:“部队不要停止前进,咱们边走边说。”

警卫排继xù

前进后,我把老板子说的事学了一遍,赵排长一听火了,拨出手枪骂道:“狗娘养的,打起家属们的主意,咱先把他们抓起来。我觉得朴胖子他们几个总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准没好事!”

“二哥,你说怎么办?”侯殿春问。

“现在不能抓,一是根据老板子说的话金连长好象没有参与,其他的两个排长可能也不知dào

,咱们抓了朴排长,金连长肯定不干。因为咱们没有什么证据也说服不了他,一旦引起他的误解,情急之下和咱们翻了脸,岂不是帮了朴排长的忙?二是金连长这个连都是些拜把子弟兄,抓了朴排长很容易真的引起兵变。咱们人少,他们人多,一旦兵变后果不堪设想。”

“要不找石干事合计合计?”宋大哥说。

“不用找他,他光杆一个人找他有啥用?”赵排长说。

“对,现在还没有证据,告sù

他一旦没有这事那将冤枉一大批人。我觉得当务之急是想法阻止他们。怎么阻止?我觉得,首先分散他们的兵力,把危险性最小的侯排长调到前边担任先头部队,朴排长担任后卫部队,叫他们和车队保持一定的距离,由警卫排的一个班在后边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发xiàn

异常马上开枪。李排长的队伍调到车队两侧,担任外围警戒,警卫排其余的两个班在家属车的旁边担任护卫。表面咱们虽然处在包围之中,但他们的兵力分散了,一旦真的兵变,利用咱们手上的优势火力可以抵挡他一阵子;其次,以召开紧急军事会议为名,将金连长和三个排长调在咱们眼前,不叫他们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去。没有他们在,群龙无首,士兵们一般不敢轻举妄动,至于会议的内容嘛——”

“就说刘家有个‘刘老虎’挺厉害,研究研究对策。”老三庞少银说。

“对,就这么说,同时马上四处散风,就说师座已派大部队来接应咱们,可能快到了。这样在士兵的心里造成压力,我估计他们在没有摸清情况的时候,轻易是不敢有越轨行为的,我这样安排大伙看看行不?”

赵排长说:“就得这么办了,应付一时是一时,说不定师座真的派部队来接应咱们。”

“大家既然没有其他意见,事不宜迟,马上按计划行动。宋大哥和老三、老四你们三人负责到金连长的队伍传达我的命令,把部队调过来,老五带一个班负责对付后面的朴排长,赵排长把你剩下的人按计划布置好,后勤的人重点保护石干事和老军医的安全。”

在场的人分别开始行动后,我这颗心仍然非常沉重。因为不管怎么防备,一旦兵变家属们肯定得受损失。但事已至此,已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时候可真盼望师长派部队马上来接应。

过了一会,车队的防卫部署,按计划已经调换完了,金连长和三个排长来到我的身旁。

金连长问我:“走得好好的,干啥这么安排?”

“听老乡说前边的刘家有个‘刘老虎’,也有一支队伍挺不是东西,咱得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对付他们。”

金连长一听乐了:“老乡扯蛋吧,打了一个‘张老虎’,消灭了一个‘独眼虎’,这怎么又来个‘刘老虎’,这地方怎么净是‘虎’?”

“可能是风俗习惯吧,像我们家哪块净是些‘龙’。”

“那也有可能,有备无患倒没坏处。”

这次紧急的临时军事会议是在一辆毛驴车上召开的,车的下边是由侯殿春领着警卫排的几个士兵端着枪担任“警戒”。

我说:“上一次仗打得挺漂亮,大家总结总结经验教xùn

,再预想一下到刘家时可能发生的情况。”

金连长本来就是个好说的人,一听来了劲,连比划带白唬,把老板子听得连车都忘赶了,我和赵排长连捧带虚唬,我说:“金连长打仗那可没说地,不光勇猛,而且善于用计。”赵排长说:“老金对兵法是真精通,《三十六计》背得滚瓜烂熟,尤其是‘声东击西’用得得心应手。就连‘五虎将’们都服气。”金连长听后咔巴着眼睛,想了想后问我:“什么叫《三十六计》,谁定的?我咋没听说过。”我狠狠瞪了赵排长一眼,赵排长一吐舌头小声说:“虚呼大劲了。”

金连长耳朵尖(灵),听到后有点来气了说:“你这也不算虚呼。想我老金,干别的不中,要说打仗,这不是我自己吹,那个连长我都敢和他比”金连长越说越高兴,居然扯起了满洲国打日本子的事。我心想你白唬吧,时间越长越好,如果一气白唬到大石桥,我可就省事了。

其他的两个排长和老板子一样听得津津有味,只有朴排长显得不耐烦了:“咱们这会什么时候能开完?”

赵排长说:“该开完的时候就开完了,咋地你有事啊?”

“我得回排里去,别出点啥事!”

金连长说:“能出啥事,你消停坐着吧!难得和王参谋在一起唠唠嗑,你别整这些没用的。”

我说:“是啊,金连长是一员久经沙场的老将,连师座都常夸你,借这个机会我也跟你学点经验。”

金连长听后说:“话不能这么说,各有所长,互相学习吧。想当年”金连长又高高兴兴地说起了自己的战史。

朴排长看样子是干着急可又不好说什么,到了沟底金连长还没说完,此时天已大亮。

南大山因为距营口不远,也属海洋空气。虽然是冬天,清晨依然是雾气腾腾。回头望去,险峻的南大山已被雾气笼罩,四处白蒙蒙的一片,人的眉毛、胡子都挂满了霜。

看着金连长白唬得兴高采烈的样子,我心里暗暗着急。从表面上看,金连长和其他两个排长好像是没有抢劫家属的意思,朴排长即使是真有这个意思,肯定也是没来得及和他们通气(合计)。如果这样,情况就好办多了。只要不叫他们通光,光朴排长一个排估计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但是这会也不能总开呀,过了岗到了刘家还怎么办?总不能说还有个‘周老虎’、‘赵老虎’吧,更不能把他们扣起来或者不叫他们接触。

正在这时,朴排长用鲜族话滴里嘟噜地说了几句,金连长说:“你看看光听我白唬了,咱还没唠正题呢?”

朴排长说:“我看现在没啥可合计的,过了岗,看看情况再合计也不迟,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加强防备。”

“朴排长说得对,现在咱们瞎合计也没用,打仗这玩艺得根据具体情况来定。”

偏巧这时候,车开始上岗爬坡,老板子说:“长官哪,这坡太陡,麻烦你们下来几个,要不毛驴拉不动。”

“那好,我们四个下去。王参谋你们先坐着吧,我们回到队伍里去。”金连长说着跳下了车。

侯殿春用眼睛一门瞅我,并把枪的大栓偷偷拉开。

正在我不叫他们走又没法阻拦,叫他们走又怕朴排长串楞(唆使)他们抢劫车队的时候,赵排长大惊小怪地说:“你们听,岗上好像有大部队的动静,是不是师座派的队伍到了?”

我往岗上仔细瞅了瞅,结果什么也没发xiàn

,赵排长冲我使了个眼色。我明白了,他这是虚张声势,急忙说:“你们几个不用回去了,咱们去迎接大部队!”

金连长往对面岗子上瞅了瞅说:“我咋没看着呢?”

朴排长也说:“哪有哇?”

赵排长说:“你们的眼睛真不好使,走,咱们先上去!”

完后,他领着金连长他们大步流星地往岗上跑去,侯殿春他们紧接着跟了上去,并给我使了个眼色。这下我明白啦,这赵排长是急眼啦,把他们调到山岗上不是抓起来就是枪毙。事关重大,我急忙高喊:“等等我!”

赵排长像没听见似的领着他们仍然往前跑,等越过了李排长的部队时,都停住了脚步楞楞地站在那里。我赶到跟前往岗上一看,透过蒙蒙雾气隐隐约约看到一支三百余人的队伍站在岗上。

我拔出了枪,士兵们做好了战斗准bèi

,只听岗上有人喊:“是‘老部队’吗?”

清晨的山区,声音格外的清晰,我马上听出来这是赵杰的声音。

“六哥,是我们!”

然后冲岗下的车队高声喊道:“我们的大部队来啦,大家快走哇。”

岗子下的车队立kè

响起了士兵的欢呼声和女人们的欢笑声及老板子们赶毛驴清脆的鞭子声,整个山沟沸腾了起来,就连朴排长也咧着嘴尴尬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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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二十六 章 队伍改编

到了岗上,士兵们都楞了,黑压压的部队除了赵杰全是解放军。有些士兵端起枪想往后退,我拔出手枪对准了他们历声喝道:“都给我站住,把枪放下!不知dào

师座的命令吗!如有违令者,就地正法!”我的四个哥们端起枪,把枪口对准了他们,这些士兵听到后停住了后退的脚步,呆呆地瞅着眼前的解放军部队。赵杰从岗上跑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焦急地问:“家属们可好?”

我的眼中差点涌出了泪水,哽咽地说:“还好,没有伤亡,只是部队死伤了十四个人。”

“难为你啦!我们在大石桥听到北边传出一阵阵枪炮声,就估计到你们可能碰到麻烦了。师长几次要求派部队来接应你们,可是由于部队处于改编中没能抽出兵力,直到今天早上四点种,老八路部队才抽出一个营来接应你们。”

周科长和董干事也跑了下来,周科长跑到我的跟前,抱起我“嗖”的就甩了一圈,嘴里说着:“可惦念死我啦!”然后把我的领章、帽徽、肩牌扯下来,扔到了路旁的草丛里,我惊愕地瞅着他。

赵杰说:“我们已经改编完了,现在我们是东北人民解放军辽南军区独立第五师。部队的编制没变,你仍然是作战科参谋。”

周科长、董干事和石干事上前握住我的手说:“恭喜你,王喜山同志!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啦。”

这一声三年来没听到的“同志”,把我的眼泪叫了下来。我冲岗下喊道:“弟兄们——同志们!我们现在是人民解放军了!”

空旷的山谷响着“解放军——解放军——”的回音,岗下多数士兵欢呼了起来,国民党军队的领章、帽徽四处乱飞。只有朴排长和少数士兵没有反应,但也把领章、帽徽摘了下来,偷偷地揣在了口袋里。

家属们纷纷跳下了毛驴车徒步走了上来,李科长老婆上来后就问我:“你们成了解放军,那我们这些老娘们算啥呀?”

“别人都是解放军的家属,你还是国民党的官太太。”

她听后一楞,随后“咚”地打了我一拳:“俺家老爷们是解放军,俺是国民党的官太太,拿俺二百五哪!我告sù

你们,解放军救了俺的命,从今以后俺就是解放军的人!”

看她一副认真的样子,大家都笑了起来。

家属们跑到赵杰跟前,这个问“俺家老爷们怎么样”,那个问“俺家当家的受伤没有”,把赵杰问得不知回答谁好。

我说:“大家这么乱哄哄的,叫赵副官咋回答?”

赵杰纠正说:“我现在不是随从副官,解放军没有这个编制,我现在是临时的‘联络部主任’,大家以后叫我赵主任就可以了。我告sù

大家,各位的老爷们都好好的,官还是照样大。”

“那薪水呢?”

“解放军不叫薪水叫补贴,具体多少现在还没定,不过比以前肯定是少。”

家属们“哄”地一下子议论开了,有的说:“这薪水少了,以后的日子咋过呀?”有的说:“薪水不如以前还起什么义,这不是自己找苦吃吗?”

这时候,岗上一位三十多岁中等个四方脸,小眼睛挺魁梧的解放军军官向我走来。

赵杰分开乱哄哄的家属向我介shào

:“这是刘营长,是军区首长特意打发他们来接迎你们的。”

我和他握握手说:“谢谢首长的关怀,也谢谢你们了!”

他笑了笑:“你是王参谋吧?我听赵主任说,你的任务挺艰巨呀!带着这么多的老人,孩子和妇女行军打仗可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我没吱声,心想何至艰巨,这家属的工作根本就不是男人做的。

他这时冲岗上喊了一声:“把东西拿下来!”

二十多个解放军战士扛着纸壳箱子从岗上下来,把箱子放在了我的面前。

他说:“军区首长非常关心家属们的身体和安全,这次特意叫我带来了一些食品,因为时间仓促,也没弄到什么好吃的,大家先垫巴一下(将就吃点),然后好抓紧时间赶路。”

赵杰指着地上的食品说:“这些食品弄得可不容易呀,大石桥驻满了部队,街上已经没有卖什么吃的了,这是从买卖家一家一家齐上来的。”

我打开一个箱子一看,里边装满了麻花、饼干和杠头。

家属和士兵们经过一宿的奔波、战斗和惊吓,又困又累又饿,听到有吃的都围了上来,有几个小孩闻到香味,跑到箱子前自己动起了手。

由于食品数量有限,我留下十箱分给家属,余下的全给了士兵。大家是连吃带揣,尤其是有孩子的家属,自己嘴里吃着,还得给孩子往嘴里塞着,忙得不亦乐乎。

那个报信的老板子走到我的面前胆胆怯怯地说:“长官,真不好意思张口。”

我问他:“啥事,你说吧?”

他憋了半天说了句:“我想要几根麻花。”

然后眼巴眼望(渴望)地瞅着我。

如果是别的老板子,这食品自然是不能分给他,因为东西少,解放军的士兵都没舍得吃,有的战士瞅着家属们吃的那个香劲,直巴嗒嘴。但是他不同,尽管他说的事没有发生,毕竟是有一份心。我二话没说从箱子里拿出四根麻花递给了他,他颤抖着双手接了过去,用鼻子闻了闻,然后小心地揣在了怀里:“我有点不知呵碜啦,不怕您笑话,我家的孩子长这么大还没吃过麻花呢!”

看到大伙吃得香甜巴拉的样子,我想起了老库粮食的事,想向赵杰汇报一下,四下一瞅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找不到赵杰,我只好走到刘营长的跟前对他说:“我们路过张家屯,打了一个有反dòng

武装的恶霸,缴获了一批粮食,大米我们都拉着呢,其余的还在一个山洞里装着,你看——”

没等我说完,他打断了我的话说:“详细情况小石同志都已经和我说了,现在他已经带了一个排的兵力去了山洞。现在部队正缺粮食,这可解决了大问题,我代表部队谢谢你啦!”

我嘴上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心里想吃谁向着谁,这话一点也不假。石干事见着自己的人第一件事就是汇报粮食的事,怪不得这么半天没见着他呢。

刘营长见我有点不愿意的样子,笑着说:“王参谋,等回到大石桥,我得建议你们师长给你记功。”

“功劳我倒没想,在处理这批粮食的问题上我也有欠妥的地方,只要不挨处分就实足(满足)了。”

我刚想解释分给老乡粮食和撤回部队的事,他已猜到了我要说什么,打断了我的话:“你不用说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哪有那么多的说道!”

我看他既没说好,也没说坏,知dào

他就是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好意思说我什么。因为我们毕竟不是一个部队的,我也觉得和他说多了也没用,于是告sù

家属和士兵抓紧吃,吃完马上出发。

这批粮食军区相当重视,在贫穷的辽南地区能一下得到这么多粮食实属不易。军区首长得到刘营长的报gào

后,立即调派了大量毛驴车,用了两天的时间才全部拉完,说起来好笑,这批粮食在山洞里半宿半天没人看管,居然一点没丢,这里边竟有张得友的“功劳”。

原来张得友那天晚上看事不好,领着几个心腹跑到一个砬子旁边猫了起来。等金连长他们走后,立kè

返回洞里,发xiàn

洞里既无家人也没血迹,急忙跑回张家堡,在老场院的破房子里找到了家人。亲人相见免不了痛哭一场,张得友拨出匕首当即把自己的小左手小拇指削下一截:“不报此仇誓不为人。”然后举着滴血的左手,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在屯里狂吼乱叫:“谁要是敢动我家的粮食,叫他全家绝根!”之后领着几个心腹不知了去向。张家堡的百姓都惧怕他的淫威,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上老库拿粮食,有的人还把分到的粮食偷偷地送了回来,山洞里的粮食这才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家属们垫巴了点干粮,缓过点精神,有的人说:“都说这八路生活苦(家属们管解放军叫八路),这不挺好的嘛,穿戴挺齐整,在这荒郊野外还有干粮吃。”有的人把嘴一撇说:“就这么点破干粮把你打发得不知东南西北了,这是先给你点甜头,苦日子在后边呢!”惹得旁边的解放军战士不是好眼睛地瞅着她们。

士兵们吃着干粮聚到一起议论着什么,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东一帮西一伙都离解放军队伍挺远。

看样子刘营长有些不高兴,脸沉沉地说:“搞什么名堂,都是一个部队的人了,还这么分心。”我说:“一下子不适应,慢慢就好了。”

他点了点头:“可也是呀,原来是敌对的关系,现在冷丁变成同志是有点别扭。”

看到家属们吃得差不多了,老板子们把毛驴也喂好了,我命令部队集合,家属上车,按原来的顺序和警卫出发,刘营长的队伍在车队的两侧担任护卫。此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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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二十七 章 危难之时

五十余辆毛驴车加上五百余人的护卫部队,行走在路上虽然不算声势浩大,但也称得上浩浩荡荡。登上了小山岗,到了刘家屯,周科长、刘营长劝我:“应该先进屯休息一下晚间再走。”我说:“不用,前边眼看就是通往大石桥的公路,我们还是抓点紧吧。”于是告sù

老板子们:“加快点速度。”

过了刘家屯,看着前面蜿蜒起伏的公路,我长出了一口气,跟身边的周科长说::“这段路走得可真不易啊!”

“这都是我们的过错,没有做好工作。”

“话不能这么说,谁知dào

这地方还这么乱。”

“这事怨我,我本想把由于冬季攻势是采用奔袭战,主要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这一带有些地方我们没有去,反dòng

的地方武装还很嚣张的情况告sù

你,又怕你分心,没想倒真就出了事。”

“你这是好意,谁能想到在这丘陵地带还有这么两股反dòng

武装。这事到此为止,以后别提了。”

正在闲唠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听到东边天空有飞机的声音。于是,站了下来,把头转向东方凝神细听,周科长问:“你在干什么?”我用手指着东边“好像有飞机的动静”。声音越来越大这下我听清楚了,远处的“嗡嗡”声是飞机的声音。随即东边的天际出现一片‘黑云’,我不由得惊叫了一声“飞机”,话音刚落,防空的枪声响了起来。

枪声一响,部队迅速疏散到路两旁的树林子里,机枪手把机枪架在战士的肩上,枪口对准了那渐渐飘近的‘黑云’。毛驴车的老板子们可能不知dào

飞机轰炸的厉害,不紧不慢地往道边的树上拴着毛驴,甚至有的牵着毛驴瞅着天边,傻呵呵地卖起了呆。家属们可不同了,她们经过飞机的轰炸,深知炸弹的厉害,枪声一响惊慌失措,抓包拽裹,提箱子拉孩子,连喊带叫地往车下跳。

我和周科长高喊:“不要慌!往林子里跑!”

警卫排的士兵们奔跑着帮zhù

家属们拿东西、抱孩子、扶着老人往林子里转移。

玉莲和马瑞芳跑到我跟前焦急地说:“你还不躲躲!”

“你们赶快到林子里趴下,我不用你们管!”

玉莲急得脸都变了色,冲我大声吼道:“你傻呀!”

“你们快躲!我不能扔下她们不管。”然后向车队跑去。

一个老板子从车上抱下一捆谷草,扔给毛驴子,用手摸着毛驴子闪亮的毛说:“吃吧,咱不怕。咱是老百姓,飞机不会炸咱们。”

毛驴子倒听话,低下头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气得我一脚把草踢到一边:“你他妈的唬呀,还不赶快躲起来!”

他嘟哝着:“飞机炸你们又不炸我,我躲啥?”

气得我拨出手枪对准他:“你再不躲起来,我毙了你!”

他这才牵着毛驴子往林子里走去,边走边说:“这是何苦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十余架飞机“隆隆”地从车队上空飞过。

车队的混乱场面引起了飞机驾驶员的注意,两架飞机又返了回来,到了车队的上空,一个俯冲扎了下来,呼啸着贴着树梢从车队上空飞过。驾驶员歪头往下瞅的样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巨大的气流就像一股旋风,把小树吹得摇摇晃晃,地上的积雪四处飞扬。树林子里的机枪怒吼了起来,飞机随即拔高飞向远方。

飞机就这么一捋一过,还没有投弹,整个车队就乱了套。牲口受到惊吓,毛了起来,嘶叫着乱蹦乱跳挣着缰绳。老板子们啥也不顾了,有的撒腿就往林子里跑,有的一头钻到了车底下。有几辆车的毛驴子挣脱了缰绳,拉着车狂奔乱跑,没来得及下车的家属手把着车帮子吓得不知所措。在激烈的碰撞中,有的车翻了,家属们有的被扣在了车底下,有的被摔下车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蹬达着腿喊“救命”。几个年岁大一点的老头和老太太,浑身哆嗦着,两腿颤微微的干使劲迈不动步,扎撒着手(没有办法)喊“救命”。孩子多的妇女,抱着小的拉着大的,跟头前抢的往林子里跑,落下几个孩子坐在道边哭喊着“妈妈”。

面对这混乱的局面,我预感到这两架飞机绝不可能一扫而过,激烈的枪声已经告sù

他们这里有部队。这时我可真后悔,悔不该见到大部队就忘乎所以,忘记了飞机的空袭。如果按着原来的分工,十个小组有专人负责,车队就不至于出现这么混乱的场面,更后悔赶路心切没听周科长和刘营长的劝阻,没在刘家堡休息。如果晚间再走哪能出现这样的事?虽然我和赵杰、周科长、董干事连跑带喊地叫家属们赶快到林子里去,可是慌乱中的家属哪听你这些呀,尖叫着东奔西跑,乱躲乱藏。

事情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两架飞机飞到南大山上空马上就返了回来。我情急之下喊了一声“赵排长”。身后响起炸雷般的“到”声,吓了我一跳,回头一瞅,赵排长就在我的身后。

“马上叫你的士兵把家属转移到林子里,拉下一人我拿你是问!”

他应了一声“是”,转身向林子里跑去。

飞机越来越近,家属们还在四处奔跑,我从道上抱起一个孩子刚往树林子里跑,就见从道两侧的林子里跑出很多解放军的战士,冲到道上,连抱带背,连拉带拽地把家属们往林子里转移。飞机一头扎下来,林子里的枪声又响了起来,飞机像没听见似地把炸弹成串地投了下来。

我把孩子放到林子里转身跑上了道,一个老板子脚露在外边身子钻到了车底下,一个解放军的战士抓住他的脚使劲的往外拽,可这个缺德的老板子,用手拽着对面的车轱辘死活不出来。我赶上前抓住他另一只脚,我俩合力才把他拽了出来。正在这时炸弹落了下来,我听到“嘶”的响声,立即趴在了地上,解放军的战士扑在了老板子的身上,一声巨响过后,土块石块雨点般地落了下来。好在我的身上是一棵悬着的倒树,才没有受到伤。我扑拉扑拉脸上的灰土,抬头一瞅,只见树前趴在老板子身上的战士一动不动,帽子飞到了一边,头上的血不断往外冒。我急忙爬过去,用手捂着他脑袋上的伤口,那血热乎乎地顺着我的手指缝往外淌。我连喊了几声“同志”,他没有吱声。情急之下我使劲把他翻了过来,只见他睁着眼睛渐渐停止了呼吸,我把他的眼皮抹了一下,他才合上了眼睛,从脸面上看这个解放军战士最大不超过二十岁。

被救的老板子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到这时他才吭吭哧哧地从地上拱起来,嘴里叨咕着:“唉呀妈呀,可吓死我了!”

我气囔囔地说:“吓死你啦,你看看他!”

他抬头问我:“他咋地啦,受伤了?”

“为了你,他被炸死啦!”

“真死啦?”他半信半疑地问。

“你自己看吧!”

他把手伸在小战士的鼻子上一摸,趴在身上就嚎淘大哭起来,用手拍打着尸体,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喊:“都是为了我呀!为了我呀!”

飞机再次返回来的时候他都没有离开。

警卫连王副连长的老婆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飞机来了以后,她一手提着皮包一手捂着肚子,咧咧歪歪地往林子里走。三个解放军战士跑过来,一个帮她提包,两个扶着她。炸弹下来的时候他们正走到一个大树旁,三个战士把她往树干上一推,然后用身体给她筑成了一道人墙,炸弹响过,两个战士倒在了血泊中,她却安然无恙。

看着脚下两个血淋淋的解放军战士,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并从提包里掏出两根金条,递给那个跪在地上正在抢救战友的战士,嘴里喊着:“快找人救救他们!我这有钱,快!”

那个战士站了起来摇了摇头,把金条还给了她:“走吧大嫂,看样子他们不行了!”然后把她扶到一块大岩石的底下。她坐在地上两眼直勾勾地瞅着远方放声大哭:“为了我,两条人命啊,两条人命啊!”

李营长的老爹腿脚不太好,块头又大,飞机来了以后,下了车,却连惊带吓走不动,负责他的小卫兵脚脖子扭了,背又背不动,扶他又走不了,正在焦急的时候,一个解放军战士跑过来,费挺大的劲把他背起来,放到了林子里。这时候,飞机上的机关炮响了,这个战士纵身扑在他的身上,一溜子弹扫来把他的右腿齐刷刷地打断了。老爷子翻身起来搭眼一看,把两只手掐在他的断腿上,四处张望着,大喊大叫:“快来人呀!”

身旁的小卫马上掏出急救包把他伤口包扎了起来。老爷子眼泪掉了下来,抽泣着:“你这是何苦的,我都这么大岁数了!”

作战科朱参谋的老婆是三个孩子的妈妈,飞机来了以后,她抱着小的拽着二的就往林子里跑,结果把老大落下了,这个不满六岁的孩子站在道中间张着小手喊着:“妈——妈——”。一辆受惊了的毛驴子拉着花轱辘车向他冲来,孩子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地哭了起来。驴车越来越近。一个解放军战士忽然从林子里窜出来,在驴车就要撞到小孩的时候,他一把将孩子拽了起来,毛驴子嘶叫着拉着车从他身旁擦身而过。

他哈腰抱起了孩子,转身就往树林子里跑。一颗炸弹在他身后不远处“轰”地一声爆zhà

,几块炸弹皮打进他的后背,巨大的气浪推得他跪在了地上。他“哇哇”吐了两口血,溅了孩子满身满脸。只见他双目圆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跟头前抢地抱着孩子走进树林,在一棵老榆树下把孩子放在了地上,然后自己慢慢地倒了下去。孩子扑到他的胸口上,瞅着他的脸喊着“叔叔,叔叔”,他艰难地抬起了胳膊,用手擦了擦孩子脸上的血,笑了笑,才胳膊一搭拉,闭上了眼睛。

朱参谋的老婆找到孩子后,孩子两只手死死地抓着战士的衣服,怎么也拽不开,嘴里喊着:“我要叔叔!我要叔叔!”面对这叫人肝肠欲断的场面,朱参谋的老婆泣不成声。

这两架丧心病狂的飞机驾驶员,面对地面上的老弱病残和妇女,居然来回进行了四轮的轰炸和扫射,直到没有了弹药才拔高飞向了远方。

被炸后的家属车队一派凄惨的景象,花轱辘车的残肢断骸飞得到处都是,这里一根辕子,那里一个轱辘,有几头毛驴子被炸得血肉模糊,老板子分到的高梁米也洒得到处都是。

人们从林子里和岩石旁陆续走了出来,解放军的战士抢救着伤员,几个老板子蹲在死毛驴子前号淘大哭。我蹲在地上难过得用两只手捂着脸,泪水刷刷地流了下来,心想我好浑呀!作为指挥员,任何一点的闪失都会造成巨大的伤亡和损失,这一切都怪我呀!

赵杰和周科长走了过来,蹲在我的对面说:“你不要太难过了,这是个意wài

。”

“这个意wài

是可以避免的,都怪我归队心切!”

刘营长阴沉着脸走到我的面前说:“飞机已经飞走了,我估计不一定能来了。”

“不能吃一百个豆不嫌腥,马上收拾战场,天黑以后再出发。”

刘营长身边的通信员小声嘟囔:“早这样早好了。”

刘营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经过清点,刘营长的解放军队伍牺牲了六人,伤了十五余人。警卫排伤了两人。家属除了有三个受了点轻伤外,其余的都完好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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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二十八 章 态度转变

经过这次飞机轰炸,家属们对解放军的印象彻底的扭转了过来,大家在一起议论纷纷。

“你看人家解放军,危难的时候真豁出命来,咱和人家非亲非故的,为了我们的孩子和老人,受伤的受伤,把命搭上的搭上,这才叫个好军队呢。这样的军队谁不欢迎啊?”

“可不是咋地,人家图个啥呀?这可真看出了人品呀!咱这队伍可倒好,除了警卫排见到几个人外,其他的就不见影啦!”

“不比不知dào

,一比吓一跳,同样都是军队,这差距怎么这么大!”

有的家属和我说:“王参谋,你心里可得有个谱。咱们不能叫人家白搭了这么些命,得感谢感谢人家,对咱们部队有些人你也不能轻饶了他们,关键时候就没影,都是些贪生怕死的胆小鬼!”

“大嫂,话不能这么说,昨天晚上打仗的时候他们不也是玩着命的保护家属吗!今天的事八成有点原因。”

“什么原因?见死不救就是完犊子货(完蛋)。”

李科长的老婆走到我面前问:“人家对咱们这么大的恩,你准bèi

怎么谢人家?”

“这事我倒寻思了,可空手拉掌的怎么谢人家?总不能光用嘴填乎(捧)人吧。”

“这事好办,咱们大伙凑份子。”

家属们这回可真舍得出血了,把吃的全部拿了出来,每人又拿出了一件金首饰。我带着这些东西找到了刘营长,把家属们的意思跟他说了一下。

他说:“吃的可以留下给伤员,东西我们不能要,一是咱们有纪律;二是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是应该的。你转告家属们,她们的心意我们领了。”

没办法,我只好把东西拿了回来。家属们惊讶地说:“他们傻呀,金子都不要!”

在这场轰炸中,警卫排的士兵表现得非常英勇,有的人站起来端着机枪,嘴里喊着:“来吧,狗娘养的!”向飞机猛烈地扫射,有的跑上大道从车上掺扶妇女和孩子向林子里转移。只有金连长的队伍丝纹没动,一想起来我就火冒三丈,利用家属们休息的空,我来到他们的连队。

金连长的连队此时正在几棵大槐树下休息,士兵们有的蹲在地上吸烟,有的斜靠在树干上晒太阳,金连长也靠在树干上闭着眼睛打盹。

我走到他的面前喊了声“金连长”。

他听到喊声睁开眼一看,急忙站了起来:“到。”

“你是干什么的?”

他见我拉拉着脸子,“啪”地打了个立正:“我是个军人。”

“你这次任务是什么?”

“保卫家属的安全。”

“今天你们做得怎么样?”

他低下头没有吱声。

“我把你当兄弟看待,这次特意从师长那把你要来,可是你在关键的时候给我掉链子,你太叫我失望了!”

旁边的朴排长说:“这不能怪我们连长,我们不是集中力量**呢吗?再说那么多解放军的兵去转移家属,也用不着我们哪!”

看到这小子我的火更大了:“我在和你们连长说话,这里没有你插嘴的份!”

朴排长一听,讪不搭地离开了我们。

金连长见他走后说:“今天的事是我们不对,其实不是我们不关心家属的安全,在张家堡和老虎崖子弟兄们不也是玩着命的干吗?我们主要是不愿意和这些解放军掺和。”

“那你们现在是啥,不也是解放军吗?”

他没有吱声,递给了我一支烟,点着吸了几口后,他说:“这次是我不对,以后注意,看在你我的交情上,消消火,不要把这事告sù

赵副官。”

“不用我告sù

,他已看得明明白白,你就等挨克吧。”

完后我气冲冲地离开了他们。

回到家属的中间,我越想越来气,于是就找到赵杰把朴排长的事跟他学一遍。

他说:“这件事赵排长已经跟我说了,我觉得这事咱不要声张。一来光听老乡的几句话不足为证,此事一旦上报师长,那就得有几个人的脑袋落地;二来现在本来就军心不稳,**方面对咱们还是疑心重重,从大石桥再往南走,还由老八路的队伍护送,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出现这事势必更增加他们的疑心。再说如果万一冤枉了他们,就会引起军心骚动,那后果将不堪设想。金连长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他哗变是不大可能的,如果有想法也是朴排长,我叫金连长注意点就可以了。不过他这个连再不能和家属在一起了,到大石桥后我好好给你调配点兵力。以后再行军你千万记住:一不要脱离大部队;二碰到情况能不打就不打,因为你的任务是保护家属,不是作战;三白天不能走,一定要晚上走。”

我点点头:“好啦,我记住了。”

我走到玉莲她们休息的岩石下,坐在谷草上,靠着石头睡着了。

一觉醒来,日头已经落山了,天渐渐地黑了下来,远处的群山变得朦朦胧胧,由于不敢生火做饭,家属们只好饿着肚子准bèi

赶路。

清点了一下车辆,还有三十余辆能走的车,我挤出五辆拉伤员和牺牲的战士。战士的尸体一抬上车,家属们围了上去。那个被救的车老板子和几个家属把着车痛哭流涕。

王连长的老婆嘶哑着嗓子说:“两个弟兄呀,你们死得惨哪!我虽然不知dào

你们的名,但我知dào

你们是解放军,等我肚里的孩子生出来,我一定把他起名叫解放,永远记住你们的救命之恩!”

朱参谋的老婆抱着孩子拍打着车箱板哭得泪人似的,嘴里喊着:“兄弟呀,你睁开眼睛瞅瞅,我们娘四个都来看你来啦!”

凄惨的喊声在群山回荡,解放军的官兵们都脱下了帽子,家属们哭成一片,我叫警卫排的士兵冲天鸣枪以示敬意。然后高声喊道:“大叔大婶大嫂们,这些战士是为了我们而壮烈牺牲,我们要记住他们是**的队伍,是东北人民解放军,大家不要哭啦!光哭不顶事,只有叫自己的老爷们当好解放军,这就是对他们的最好报答。大家赶快准bèi

准bèi

抓紧上车,我们还得赶路!”

家属们听我这么一说,止住了哭声,从车旁拉起了王连长老婆等人。

这时李科长的老婆高声喊道:“大家先别走,我有几句话要说。”

家属们把目光转向了她,马瑞芳擦了一下眼泪,拧了一把鼻涕说:“哪也少不了你。”

她横了马瑞芳一眼后说道:“姐妹们,解放军对咱们这么够意思,今后谁要是再说穷八路一类的话,我——我——”

憋了半天,憋得脖粗脸红最后冒出了一句:“我操她八辈祖宗!”

家属们上车后,老板子们却起了哈子(闹事),几个死了毛驴子的老板子躺在道上不让车队走。

赵排长怒斥他们说:“干啥呀,死了几头破驴就躺在道上放横呀,人家解放军死伤那么多人找谁呀?”

其中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说:“你横啥呀?我看明白了,你们现在是披着中央军的皮,其实是解放军,还来中央军那一套不行啦!”

赵排长一听,气得把枪对准了他:“你赶快起来,要不然——”

老头一听,“扑楞”一下站起来,用胸口顶着他的枪口说:“哎呀,跟我来这套!我告sù

你,这驴车就是我们全家人的命,不包(赔)我们,我们就不让道,我就不信解放军能对老百姓开枪!”

赵排长气得直哆嗦,不过他还真就不敢开枪,只好命令排里的士兵把他们拉一边去。

士兵们听到命令后到跟前去拉他们,老板子们和士兵撕打了起来,我心想这老百姓在解放军跟前可真够胆大的,居然敢和当兵的撕扒。如果要和别的军队,别说死了几条驴就是打死几口人,他们也没有胆量这么闹。

刘营长和周科长等人听到消息后,从后边跑了过来。

刘营长脸色铁青,厉声喝道:“都给我撒开老乡!”

士兵们一听都瞅着赵排长,赵排长瞅着赵杰我们俩。

赵杰冲他们摆了摆手说:“松开。”

士兵们才不情愿地撒开了手。

刘营长瞅着我俩问:“谁叫这么干的?”

赵排长在一旁说:

“我叫的!”

“为什么?”

“他们不叫走!”

“你不会好好说?”

“这是啥时候?我没那个耐性!”

刘营长这时候看样子是真急眼啦,严厉地问赵排长:

“你知dào

现在是干什么的不?”

“我知dào

是解放军的排长。”

“对啦,你现在是人民解放军!解放军是保护人民的利益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你知dào

吗?”

“没听说过。”

刘营长气得直咽吐沫。

赵杰一见说赵排长:“你消停点。”

赵排长才低下了头不再吱声。

刘营长见赵排长不吱声了,转过身问那几个老板子:“你们是怎么回事?”

“我们的驴叫飞机炸死啦,那可是我们的命根子,全指着它拉脚挣几个钱让全家活命呢!现在可倒好,全死啦,车也炸碎了,我们以后怎么活?”

周科长说:“雇车的时候不是和你们讲的明白吗?一切损失都由我们来赔。”

“是这么说的,可我们心没底。要是你们赔不赔我们都认,你们是为老百姓打江山的。可他们不行,他们是半拉子解放军,你看看他们身上那些皮,还是中央军的呢,我们信不着他们。不给个说法我们是不带叫他们走的,反正怎么也是个死,叫他们打死我们算了!”

我说:“大爷,你能不能听我说两句。”

“你说吧,你这个人挺好,给我们分高梁米。”

“你们连驴带车得多少钱?”

他一听,大张着嘴瞅着我:“你啥意思?”

“我们也是解放军,只不过衣服没有换,按着解放军的规矩,损坏东西就得赔。你说个数吧,我赔你们。”

他瞅了瞅其他的几个人,说道:“按理说我们这可都是好驴,连驴带车咋也得千头八百的。不过我看你这个长官态度挺好,每台车给五百块钱就行了。”

当时辽南的毛驴子花个百八的就能买一头,这个老头嘴上说的挺好,却着实的讹了我一把。不过为了急于赶路,我叫后勤管钱的老李每人给了他们五百元钱,这几个老乡乐得眉开眼笑。

老头还卖乖:“长官,下次用车你吱声,我们保准一喊就到。”

旁边围观的老板子七嘴舌地说:“这不是讹人吗?这个长官也太好说话了。咱这驴咋没炸死,要炸死咱也发了。”

周科长有些看不过眼了:“老乡,你们有点过份了吧,什么驴值这么多钱?”

那个老头嘴里叨咕着:“贵是贵了点,不过我们也是吓得够呛啊,这总该也给点补助吧!”

赵排长来了气:“这就是有老八路在这里,要是我领人在这,非毙了你不可!”

老头一边数着钱,一边小声嘟囔:“他们不在这,我哪还敢朝你们要呢?”

我说:“行啦,你别磨叽啦,赶快走吧!”

刘营长在一旁啧拉啧拉嘴,摇了摇头。

由于几个老板子的干扰,车队在月亮挂上树梢才开始出发。士兵们低头不语,默默无声在车的两旁行走,有的家属坐在车上还抽泣。

赵杰心情沉重地说:“前面的路程还远,不知还有什么事发生啊!喜山哪,目前咱们的部队还不能单独行动,也没有调遣部队的权力,你的任务挺重啊!”

“六哥,这我心里有准bèi

,俗话说‘没有过不去的河’,只要尽心尽lì

,我觉得什么坎都能过去。”

“你有这种心理准bèi

就好,回头我和师长说把最好的武器调给你,同时给你准bèi

足够的经费。现在看来**的地方zf仍然是处在困难时期,经费还是挺紧的,你要想法不要亏了家属。”

营口通往大石桥的公路已经被飞机炸得坑坑洼洼,烂木头,碎石头到处都是。车队上了公路后,虽然刘营长的部队在前面不断地清理,可是由于老板子们心痛毛驴,走得仍然很慢,直到雄鸡报晓车队才到大石桥。

大石桥的镇郊外,由于周科长等人先行一步去安排家属们的食宿,师部的军官们得知家属们快到了的消息后,纷纷点起火把跑到镇外的公路上,从午夜时分就焦急地等待家属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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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二十九 章 精兵强将

正月十九的夜晚,是个晴朗天气,满天星斗捧着依然又圆又亮的月亮,把大地辉映得如白昼一般。仰头观看,月亮上传说中的月宫、桂树和玉兔尽收眼底。行走在公路上的家属和士兵没有一个人有心情欣赏这美妙的夜色。队伍里寂静无声,花轱辘车压在公路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不知谁喊了声“看见大石桥啦”,车上昏昏欲睡的家属们都抬起了头瞅着南方那一片黑压压的房舍,星星点点的灯光和公路上的一片火把。有人惊叫了起来:“真到大石桥啦,那些火把准是老爷们来接咱们啦!”

家属们催促着老板子们快走,老板子们甩着鞭子,高声吆喝着牲口,车队的速度骤然快了起来。

老板子们“驾驾”的吆喝声和清脆的鞭子声,惊动了打着火把的军官们,有人喊了一声“家属们来啦”,军官们兴奋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向车队跑了过来。

打着火把的军官们到了车队,整个队伍就乱了套,士兵们都闪到了一旁,老板子们咧着嘴,傻呵呵地笑。家属们喊着男人的名字,孩子们喊着“爸爸”。军官们奔跑着挨车找着自己的亲人,见面后有的默默无声,有的热烈拥bào

,有的痛哭流涕。

李科长的老婆竟不顾旁边的士兵瞅着,“叭”地在李科长的脸上亲了一口,几个小当兵的羞得把脸扭到了一旁。

李科长不好意思了:“都这么大岁数啦,这是干啥呀?”

李科长老婆把眼睛一瞪:“干啥,我都差一点见不着你了!”

“就你这个母老虎,还能舍得扔下我?”

“你看,你不信——”

然后就迫不急待地述说起自己的遭遇。

周科长一看军官和家属们的亲热劲没完没了,就高声地喊道:“军官同志们,家属们已经一天一宿没吃饭睡觉啦,我们已经把炕烧好,饭菜已经预备好。咱们抓紧时间走,等吃完了饭,回到自个住的地方,在热炕头上可劲地唠。”

军官们一听这才闪开身子离开了车,几个新婚的媳妇吵着要男人背着走,小军官们不好意思的瞅着我,我说:“背就背吧,没人笑话你们。”

几个小军官扭扭捏捏的背起了自己的媳妇,车队这才继xù

往镇里走。

王家善师长和二婶也一宿没睡,坐在临时的师部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着家属们的消息。后半夜当警卫员告sù

家属的队伍快到了,他叫警卫员点着火把领着二婶也到镇外来迎接。

车队到了他们的面前后,我快步向他走了过去,没等我出声,他赶忙问:“听说你们打了两仗,又叫飞机炸了一把,家属们怎么样有没有伤亡?”

我“啪”地一个立正敬礼:“回师座的话,两场仗消灭反dòng

地方武装一百五十余人,士兵阵亡四名,伤八人,家属有三个受了轻伤,其余的安然无恙。”

他一听,高兴了,“啪“的打了我的胳膊一下说:“行啊,小子,我没有看错人!现在抓紧回去休息,明天再向我详细汇报。”

我敬了个礼后,领着车队进了大石桥镇。

大石桥镇内,临时的师部大院内灯火通明。厢房的灶房里,白面馒头热气腾腾,葱花炝锅“滋拉滋拉”的响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炊事班正忙着做家属们的饭菜。

师部周边的几个院落早已腾了出来,士兵们忙忙火火地在烧炕。家属的车队到达以后,周科长等人按着军官们所在的部门把家属领到了各自的房间……

由于又累又困,吃点饭后脑袋刚碰枕头就进入了梦乡。张家堡火光冲天的炮击,老虎崖子的凶险战斗,撂荒地里那成片的尸体,呼啸而过的飞机在梦中反复地出现,吓得我出了好几身冷汗。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我怕惊醒玉莲蔫巴悄地起来,走向师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师长早已上班,除了赵杰、张作宪以外还有一个四十多岁、身着解放军军官服的人。

赵杰向我介shào

说:“这是咱们师的谢政委。”

我在八路军的工作队干过,知dào

**的军队都有党的领导,连队叫指导员,营叫教导员,团以上的单位是政委。我还知dào

在**队伍里党是领导一切的,在独五师的队伍里他自然是最大的了。

我冲他敬了个礼,说了声:“政委好”。

他微笑着说:“你就是王参谋吧?”

“是的。”

“你干得不错,能在复杂的情况下果duàn

处理,把家属们安全地带回来,并给部队补充了一批粮食。”

王家善在一旁说:“这小子干得不错,是块料。”

“谢谢师座夸奖!”

他摆了摆手说:“不要叫师座了,解放军不兴这么叫,以后就叫我师长吧。”

赵杰这时给我拿了一把椅子,叫我把情况向师长和政委汇报一下。我坐下后把碰到的情况向他们讲了一遍。

谢政委说:“难为这些家属啦,等一会我去看看她们。”

王家善师长听完我的汇报后说道:“部队已经改编完了,明天晚上继xù

出发。我们研究了一下,家属的队伍还由你负责,你看还有什么困难和要求没有?”

我寻思了一下:“困难肯定是有,但我一定能克服。至于要求嘛,有这么几点:一是地方zf要保证家属车辆的供应,有些年老体弱的和孕妇离开车就寸步难行。”

谢政委说:“这一条是肯定的,我们已经叫沿途zf做好了准bèi

,逐县交接。”

“二是警卫部队要重新调换一下,金连长的部队叫他们回去吧!”

王家善一听“嗯”了一声,脸有点变色:“这个高赖怎么地了,是有非分之想还是有越轨行为?”

赵杰一听赶忙给我递个眼色,我说:“都不是,金连长也是尽职尽责,但他的连队人员太复杂。兵不在于多而在于精,我请求师长在赵排长一个排的基础上,再给我调派警卫连两个班就可以了。”

王家善听后,脸色缓和了下来:“这一条我可以答yīng

你,除此之外,我把全师最好的武器调配给你。另外,给你足够的经费,不要亏了老人和孩子们。”

我一听,高兴地站了起来:“其它的没有了,请师长、政委放心,只要我在就不能叫家属受一点损失,如有差错,甘愿军法从事。”

王家善站起来,走到我的面前说:“这可是你立的军令状,如果出差,可别怪我不客气。另外,从营口出发的时候我告sù

你的话,你还记得吗?”

“我还记得。”

“你再重复一遍。”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对家属有不轨行为,不必请示可就地军法从事。”

“好,我再告sù

你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碰到特殊情况,你要果duàn

灵活处理。”

“师长放心,您的话我一定牢记在心。”

“那好,你回去准bèi

准bèi

,明天晚上随军出发。”

走出师长办公室,赵杰跟了出来,小声对我说:“师长的话你明白吗?”

“明白。”

“这年头人心不保,咱们的家属都有钱,除了咱们的队伍外,其他的解放军队伍也要防备,他们可净是些穷人啊!”

赵杰的这话引起了我很大的反感,我顶了他一句:“人穷不等于志穷,我看有钱人都是见钱眼开。”

赵杰一楞,随即笑着说:“这又捅到你的痛处了,不过我说的是真事,你可注意。不管是谁,碰到情况你就按师长说的做,保准没错。”

“行啦,我记住了!”

离开师长办公室,我找到军需处的宋处长,问他:“咱们师现在什么武器最好?”

“你啥意思?”

我把师长的意思一学,他说:“这倒是应该的,这些家属是咱们的命根子,我听你宋婶说,沿途你们打了两仗,挺凶啊!如果不是火力硬,恐怕是要吃大亏的。我告sù

你个实底,咱们还有一批新的美式武器没有发下去,足够装备一个连的,这还是郑军长带来的呢!另外,还有一批燃烧弹,这东西厉害,是凝固汽油的,沾着就着,扑拉都扑拉不掉,你要把这些武器都要来,再调几挺轻机枪,加上原来给你的那火力能顶普通一个营。”

我说:“我信你的,你想方给我计划一下,火力越强越好。不过上次给我的什么掷弹筒就不要了,士兵们都不会使。”

“行,听你的!”

这件事我倒不用费什么心,因为他的老婆孩子和侄媳妇都在家属的队伍里。不一会他就把清单给我送了来,我一看上面写着“火箭筒五只、八二迫击炮五门、美式轻机枪十挺、冲锋枪四十支、燃烧弹五箱、炮弹二十箱、手榴弹四十箱、机枪子弹二十箱、冲锋枪子弹二十箱”。我一细算,一个半排的兵力这些轻重武器加上原来的八门八二迫击炮、两门六零迫击炮和五挺歪把子机枪,论火力恐怕在东北战场上是独一无二的,乐得我差点笑出了声。

我把清单拿到师长面前后,王家善一看,笑了说:“这个宋处长把我这点老底都给你了,你这是想把军火库都拉着呀?”

我一听也笑了,心想上一场仗联军部队没有好武器和弹药的后果至今仍历历在目,于是我说:“师长,有备无患嘛!”

“这倒是。”然后在上面签了字。

下午,宋处长提着皮包找到我说:“这是师长叫我给你送来的,你给我打个收条。”

我打开皮包一看,全是大面额的钱,满满的一大皮包。

我吃惊地问他:“怎么这么多钱?”

“这些钱还是营口市zf给咱们拨的修工事款,师长说‘多给你们带点吧,**的地方zf没有钱,沿途的老百姓又都穷,别叫家属们困难着’。师长还叫我告sù

你,该吃就吃,该花就花,用不着省着。”

宋处长走后,我心想基本准bèi

得差不多了,等明天车一到就随时军出发,晚上能睡个消停觉了。

回到住的屋子,几个军官家属正在和玉莲唠喀,家属们看我回来了,都陆续地走了。

“部队明天晚上出发,我还是负责家属。”

玉莲一听来了气,说:“这管老娘们本来就是闹心的活,现在情况又这么复杂,你还没够啊!再说枪炮一响,我连你的面都看不着,你这图个啥呀?”

“你看你说的,这是我说了算的事吗?这次是师长和新来的政委研究叫我继xù

管的。这是人家信着咱们,军令如山,我能说不行吗?”

她一听这才消了点气,过了一会问我:“你说这政委和师长哪个大?”

“在军事上是师长大,在部队管理上是政委大,他俩按理说平级,应该是一般大。不过我以前听沈小丑说‘**领导一切’,我估摸恐怕还是政委大。咱们咋过来,对解放军的事也闹不清楚。”

“可也是,不过我看六哥这回可能是官小了。是什么主任?”

“联络部主任。”

“对,你想啊,这带长的是官,主任算个什么官?”

“这你可差了,这次部队起义六哥是有大功的。师长说了,将来稳定下来叫他当副师长,这联络部是个临时机构,起义的事都是六哥联络的,这个主任他不当谁当啊?至于这官有多大,那可不好说,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因为它不是个正式的编制。”

“这我就放心了,我寻思六哥忙里忙外好不容易把起义的事弄成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咋还弄得不是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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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百 三 十 章 钱财是祸

第二天的下午,老乡的毛驴车陆续来了,总共四十二辆,都是大石桥附近屯子的。

过了一会,赵排长带着他的排和其他的两个班也来向我报到,我带着他们到临时的军需仓库,全部换上了新的武器,并把炮和弹药装上了车。四十二辆车光武器弹药就装了六车。士兵们摸着铮明瓦亮的枪身,乐得闭不上嘴。

赵排长眉开眼笑地说:“有这些武器咱啥也不怕了,这下可发大财了。”

我们的队伍出发后,沿途遇到的各部队官兵看到我们地装备都傻眼了。尤其是老八路的队伍,七嘴八舌的议论“这是啥队伍?装备太厉害了”。一个营长走到我跟前说:“你太牛了!我一个营的火力都赶不上你。”听到这些赞成的话,警卫排的士兵乐得走路都变了样,碰到人夸就把胸脯一拍说:“咋样!厉害吧?咱是‘老部队’!”

新改编的独五师从大石桥出发后,行动的方向是安东。而且始终是昼伏夜行,走的都是山区。道路崎岖行军速度非常缓慢,官兵们都不理解这事,就连赵杰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夜间行军那是为了防止国民党飞机的尾追轰炸,那么除了沈阳以外,在辽南地区已没有多少地点被国民党重兵把守的情况下,放着大路不走而非得走山路,是怕暴露行军路线遭到国民党部队的堵截,还是有其它的原因,这成为独五师官兵们的疑团,这个疑团一直没有解开。

从大石桥出发的那天晚上,是个月黑头的天气(月亮出来的晚)。走出大石桥不远,部队离开了大道拐进了山区。黑乎乎的大山沟里,独五师的队伍就像一条黑色的长蛇在慢慢地蠕动,两边的护卫部队打着火把在随着长蛇慢慢移动,这两明一暗的队伍引起了家属们的兴致。家属们经过两天一宿的休息,已经恢复了体力,坐在毛驴车上,披着周科长他们不知从哪弄来的破棉袄和烂棉被兴高采烈地卖起了呆。

马瑞芳瞪着眼睛四处啥磨这少有的奇观,嘴里嘟囔着:“这八路可真能耐,整些什么玩艺,点着了还不灭,灯笼火把还真怪好kàn

的。”

玉莲更好奇,竟跳下车跑到旁边的队伍里仔细看了看,回来说:“我以为啥好玩艺呢,闹了八开(原来)是棍子上缠了些破棉花烂布,沾了些洋油(煤油)。”

到了后半夜,月亮挂上了树梢,护卫部队的火把熄灭了,家属们停止了嬉笑说唠,低着头打起了盹。毛驴车一辆紧跟一辆在慢慢地走着,木头轱辘缺油的车轴发出难听的“嘎吱吱嘎吱吱”的响声。

大约后半夜两点多钟的时候,两边山岗上的老八路护卫部队不知什么原因在家属车队的两旁拉开了两道大口子。冷丁一下看不到两边的部队,我这心里就有点发毛,于是站了下来检查家属们在车上的情况。

车过去十多辆的时候,朱参谋老婆坐的车来到了我的面前,她披着个破棉被,怀里抱着吃奶的孩子已经睡着。大孩子和老二倦曲在谷草上,盖着一床破棉被,四只露着小虎头棉鞋的脚不时地往被里缩。我脱下了大衣盖在了孩子的脚上。

正在这时,一条黑影提着包从车队里出来,飞快地向山岗跑去。我的脑海里马上闪出“逃兵”两个字,大喊了一声“站住”,这个人影不但不站住,而且跑得更快了,刮得树棵子“哗拉哗拉”地响。我拔出手枪又喊了一声:“再不站住我就开枪啦!”

他连理都没理,依然拼命的往岗上跑。我冲天“砰”地放了一枪。

午夜的山区,这枪声特别的刺耳,远处的群山也回荡着“砰砰”的响声,护卫部队听到枪声飞快的往这边赶。跟前的几个警卫排士兵也看到了黑影追了过去。

这个人看样子是个山蛤蟆(东北人管山里人叫山蛤蟆或山狗子),这些人腿脚不好平地走路一瘸一拐的,但善于爬山。

我们越追距离拉得越远,警卫排的赵排长气喘吁吁地说:“打他个狗娘养的吧!”

我一看他眼看就要窜到岗上,如果下了岗那肯定就要追不上了,于是下了命令“打”。

几支冲锋枪同时响了起来,火红的弹道直向黑影飞去,只听他“妈呀”大叫一声,一头栽在地上,叽里轱辘的从岗的半腰滚了下来。我一见打着了,领着几个士兵跑了过去。

到了跟前,借着月光仔细一瞅,我可傻眼了,原来这个人不是逃兵而是一个赶车的老板子。急忙用手一探他的鼻息,还在喘气,蹲下身仔细一看,身上没有受伤,只是双腿被打断,昏了过去。我暗自庆幸多亏士兵们是在奔跑中开的枪,要不然他还不被打成蜂窝眼了。

面对他还在流血的双腿,我叫一个士兵把绑腿解下来,然后用匕首把裤腿挑开,把伤口上面用绑腿使劲地勒住,这血才止住了。

这时候老板子苏醒了过来,眨巴着眼睛瞅着我。我攒了一团雪,把手上的血洗了洗,然后问他:“你跑什么?”

“我肚子疼,要拉巴巴。”

“拉巴巴哪不能拉,非得往岗上跑!再说我招呼你不站下,鸣枪也不站下,你的巴巴就这么急?”

他这时可能感觉疼了,呲牙咧嘴地说:“这车上都是妇女,我往哪蹲哪?你连招呼带放枪,我哪知dào

是冲我来的,我拉巴巴又不犯法!”

我一听有道理呀,心想这下可坏了,逃兵没抓着,倒把一个拉巴巴的老百姓给打了。想到这,头上冒出了冷汗,我知dào

解放军对待老百姓是亲如一家人哪。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山岗上跑下来二十几个护卫部队的解放军。

一个排长模样的人跑到跟前问道:“什么事,为什么开枪?”

没等我回答,那个老乡可能是疼劲上来了,也可能是看见身穿解放军军服的人来了,“唉哟唉哟”地叫唤了起来。我告sù

身边一个士兵赶快把老军医叫来,他飞快地跑向了车队。

那个排长听到叫唤,走到跟前,低头一瞅,马上就炸了(火了),语调严厉地问:“你们为什么开枪打老百姓?”

“他不听招呼,拼命往岗上跑,招呼他不站下,鸣枪他也不理会,我们以为是逃兵才开枪打了他。”

他一听没吱声,蹲下身来查看伤口,老乡哭爹喊娘的叨咕:“完啦,这回可完啦,我这两条腿都断了,以后可怎么活呀!”

这时老军医赶了来,给他打了一针美国进口的烈性止疼针,然后给他处理伤口。

那个排长站了起来,严肃地说:“谁叫你们开的枪?”

“是我命令开的。”

他把脸转向了我,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老部队长。”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说道:“开枪打老乡,你知dào

什么后果吗?这是严重的违反纪律,是我们军队所不容许的!”

“这是误伤,我并不知dào

他是老百姓。”

他瞪了我一眼:“误伤?你说得轻巧,做为一个领导不了解情况就下令开枪,这不是瞎指挥吗?”

“黑灯瞎火的,他撒鸭子就跑,情况这么紧急,我找谁了解去?”

“你还有理啦?”

“我没说有理,但是我也是有权在紧急情况下特殊处理的,伤了他我可以给他钱去治。”

他听后,“呸”的往地上吐了一口:“钱,(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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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钱能解除他的痛苦吗?能叫他活一辈子吗?能挽回解放军的名声吗?你们这些人还没换上解放军的军装就又犯了反dòng

派的老脾气,我看你这是反dòng

本性不改!”

我一听,火气也上来了,心想你我现在都是解放军,你个小小的排长凭什么这么训我,于是问他:“你是什么干部?”

他身后一个士兵说:“是我们排长。”

“排长同志,咱们就事论事,你不要说那些没用的。过去我们走错路,可现在我们也是解放军,有错误我承担,用不着你个小排长来教xùn

我!”

“那好,把你的枪缴出来,跟我见首长。”

“见首长可以,但你没有权力下我的枪。”

他不耐烦地说:“我没空跟你磨牙!”

然后命令身旁的士兵:“把他的枪下下来,带走!”

两个士兵向我走来。

正在这时,赵排长领着二十几个士兵跑了过来,一见这阵势问一个随同我来的士兵:“这是干什么?”

“他们要下王参谋的枪,还要把他带走。”

赵排长一听就火了,站到我的前面把我映到了身后指着那个排长说:“我们部队的事我们自个处理,用不着你跑这来耍横!”

那个排长一听,鸡皮酸脸地说:“怎么地,你们想反哪?”

然后一摆手,他身后的战士把枪端起来,“哗拉哗拉”推上了子弹,把枪口对准了我们。

赵排长一见说道:“唉呀,跟我们来这套,谁怕谁呀?”

一摆手士兵们也把冲锋枪和机枪对准了他们。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从岗上下来了几个解放军,为首的一个四十来岁的军官离老远就喊:“都给我住手,孙排长把枪放下!”

那个排长听到喊声,扭头一看便跑了过去,到了他跟前敬了个礼后说:“报gào

团长,这伙人开枪打伤了老百姓,我说他们不服,还想和我们动家伙。”

“净瞎扯,都是兄弟部队,肯定又是你这个楞头青顺嘴胡咧咧。”

我一听是位团长来了,就告sù

赵排长:“把枪放下。”

那个团长走到我们面前后问道:“谁是负责的?”

我冲他敬了个礼说:“报gào

团长,我是。”

“怎么回事,把老乡打了,还闹得这么紧张?”

我把大致情况和他学了一遍,他没吱声,蹲在老乡的身边问老军医:“伤得怎么样?”

“双腿的膝盖骨全被打碎,必须得截肢!”

这时候那个老乡的止痛药劲上来了,停止了呻吟,竟“扑楞”一下坐了起来,抓住团长的衣服哭咧咧地说:“首长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我好心好意出车给他们拉脚,要拉泼巴巴就把我打成这样。”

团长说:“老乡,你先稳定稳定,我问你,你拉巴巴为什么喊你不站下,鸣枪你还不站下?”

“我憋不住了!”

这时我发xiàn

他一只手抓住团长的衣服,别一只手捂着右胸部,而且右胸部的破皮袄鼓鼓囔囔的,我冷丁想起他离开车队跑的时候似乎手里提着个包,于是蹲下来说:“老乡,你怀里揣着什么?”

他一听把抓团长的手抽了回去,用双手捂着前胸说:“啥也没揣呀!”

“啥也没揣,你怎么老用手捂着,是不身上也受伤了?要是受伤了捂着可不行,得叫咱的老大夫给你看看!”

“没有,就是磕了一下。”

赵排长在我的身后也看出了门道,说道:“他这怀里肯定是揣了什么东西。”

团长说:“老乡,我看看你的怀里是什么东西。”

他一听,“扑楞”一下倒在地上,一翻身把胸部压在了底下,口里喊着:“啥也没有呀,我都伤成这样了,你们还折腾我。”

团长站了起来,瞅了瞅他,告sù

孙排长“翻翻”。

这个孙排长不怪团长管他叫楞头青,蹲下身把他使劲一掀,翻过来后伸手从他的腰间拽出一个小皮包,站起来交给了团长。

团长接过来用手掂了掂,“嘶拉”一下把拉锁拉开,往里一瞅,在场的人几乎都惊呆了。这皮包个不大,里边却装满了金条和金银首饰,在月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孙排长说:“唉呀妈呀,这么多金子,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呢,谁这么有钱呐?”

团长转过脸对我说:“看这样子,肯定是你们家属的了。”

那个老乡急忙说:“那可不是她们的,是我捡的。”

“你不用说了,我全明白了,你是偷了人家的东西才叫人家打伤的!“

孙排长“呸”地吐了他一口:“活该,你真给咱穷人丢脸!”

团长要把包递给我,我说:“先不忙,马上查找一下看是谁丢的,别冤枉了人家。”

团长笑了笑说:“冤枉啥,这是明摆着的事。”

我叫赵排长马上回车队,看看这个老乡赶的车上,家属们谁丢东西。

车队在我追赶老乡的时候就已停在路上,赵排长很快找到了被打断腿老板子赶的毛驴车,车上坐的是军需处的家属,赵排长找到她们时,她们也都醒了,一问谁丢了什么,刘军需官的老婆往屁股下一摸,“妈呀”一声说她的包丢了,赵排长把她领了过来。

她搭眼一看包,急忙说:“这个死老板子多缺德,我就这么点家产全给我偷了,这要是抓不着他,我们家以后的日子可咋过?”

“嫂子,你先别说这些,说说包里都有啥东西?”

“中啊!”然后如数家珍地说,“小黄鱼(金条)五根、金锞子三个、金……”

团长拦住她的话说:“行了,你不用说了,以后自个的东西可得注意。”

然后把包还给了她。刘大嫂拿着包欢天喜地地回去了。

团长问我:“这个老乡你们准bèi

怎么处理。”

赵排长在一旁说:“这还不好处理,敢偷家属的东西,这就是破坏军事行动,枪毙他得了!”

团长摇了摇头:“没有那么严重吧!”

老乡一听,想跪下磕头,可腿不听使唤,坐在地上连作揖带点头,嘴里喊着:“长官饶命,我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啊!”

我皱了皱眉说:“你先别歇里打掌(大惊小怪)的叫唤,没人枪毙你。”

他一听才止住了喊声,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我问他:“你是哪个屯的。”

“大石桥西街的。”

“你怎么知dào

家属包里有黄货?”

“我看她一门用手摸屁股底下的包,就寻思这包里肯定有好东西。等她睡着后,我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拽了出来,打开一看吓得我差点晕了过去,哪成想这包里全是金子。我本想再把它送回去,谁知dào

她的屁股大坐得又太死塞不进去。我一琢磨这些金子够我花一辈子,于是就起了坏心。长官,我这可都是实话呀,你们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啦!”

看着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又气又恨,心想家属的护卫这么周密,两边又有兄弟部队的护卫,你拿了包能跑得了吗?这脑袋不是叫驴踢了吗?恨的是你这一念之差,害得我们差点火拼起来。但一想这赶毛驴车的都是穷人,见到这么些的金银能不动心吗?老话讲得好“钱财动人心”是有道理的。

想到这,我的气消了下来,问团长:“首长,你看这事怎么办?”

他绷着脸说:“你酌情处理吧。”

我转过身对老乡说:“这里还有你们街的没有?”

“还有一个叫冯二狗的。”

“我给你点钱,你自己回去治伤,以后这事可千万不能干了!”

完后,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也没数多少,递到他的手上说:“这些钱我估计也够你花一阵子了,我叫冯二狗的车也回去,你看这样行吧?”

他把手里的钱拿到眼睛下仔细一瞅,见都是大面额的,急忙说:“太行了,长官,谢谢您啦!”

我叫士兵们把他抬回车上,叫冯二狗送他回去。

这个老板子走后,我问那个团长:“首长,你看我这么处理行吗?”

他笑了笑:“太行啦!”

赵排长在一旁不是好气地说:“行什么行,要都像你这么断案,如果你是个县官,那全县的老百姓都得成贼!”

孙排长上前握住我的手说:“同志,你是个好人哪,我错怪你啦!都怪我这不长脑筋的木头脑袋。”

“孙排长,没事,不过我有句话得提醒你一下——”

“你说吧!”

“不能把人一碗水看到底——”

他急忙说:“你别说啦,我知dào

了,今后一定注意。”

团长问我:“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孙排长“通”地给了我一拳:“行,够哥们,以后有事找我!”

回到车队后,家属们听说了丢东西的事后都把包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而且都离老板子们保持一段的距离。

老板子们有怨气了:“这是干啥,一个是贼,并不等于我们都手脚不老实呀!”

这件事倒是件不大的事,轰动却很大,从部队到老乡都知dào

家属们个个都是有钱的主,而且越传越悬乎,最后传到家属车队的毛驴车上拉的都是金子,家属们那首饰戴得连道都走不动了。

周科长他们提醒我:“这么传可不是件好事呀,树大招风你得加小心!”

这句话真叫他们说对了,从大石桥到延吉这一道,除了进入已建立了农会的老解放区以外,家属们一被大部队拉下,就像《西游记》中的唐僧一样,国民党的地方武装、残余的土匪,反dòng

的会道门、哗变的士兵,甚至日军残留下来变成胡子的部队就像妖怪恶魔一样,从各个阴暗角落里扑过来,‘老部队’时刻面临着被抢劫和吞噬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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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三十一 章 千里报恩

离开大石桥的第三天晚上,我们进入了大山区。举目远望在月光下的高山峻岭,层层叠叠一望无际,山越来越大,路越来越难走。半夜时分,大部队就不见了踪影。

我叫两个战士登上路边的小山,看看大部队到底距我们有多远。他们下来报gào

说:“前方是条大峡谷,看不到部队火把的亮光,估计最少也得落下我们二十多里。”

看着道两边黑乎乎的悬崖,陡峭的山坡,被风吹得发出“呜呜”响的老林子和像怪兽一样蹲伏在那里的巨石我不免暗暗着急。心想,照现在的行军速度,顺原路继xù

追赶大部队,只能是越追越远。问了一下几个赶车的老板子:“从这里往汤池镇走有没有近道?”其他的人都说“不知dào

”,只有“大白唬”说:“看在你给我十圆钱的份(面子)上,我告sù

你吧。前边有个岔道,两条路都是通汤池镇的。挑小路走,天明时就能到达‘五家屯’。然后穿过‘魔鬼谷’到达‘老狼窝’,走过‘老狼嘴’就到了汤池镇,比走大路要近五十多里。”

“我说‘大白唬’你是不是和我讲故事呢,怎么这地方不是‘鬼’就是‘狼’?”

“你看你这个长官,怎么有点不识真假呢,这么大的事我能跟你开玩笑吗?”

“行,我信你的,那路况怎么样?”

“十多年以前,老乡们上‘汤池镇’都走这条路,路面挺平整。后来日本鬼子把这里变成了‘无人区’,老百姓也禁止通行。满洲国倒台后,‘魔鬼谷’闹起了鬼,人们照样不敢走。现在的具体情况我还真不知dào

,不过到了‘五家屯’一打听就明白了。我估计光复三年了,这道能有人走。”

着话的空,前边果然出现了一个岔道。我让车队停下后,找到周科长把想走小路追赶大部队的想法和他说了一下。他说:“如果道路要没什么问题,我看抄近路是个好主意。至于‘魔鬼谷’闹鬼的事,那是老乡自己吓唬自己。咱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能信哪些事吗。”

我们顺着小道往前走了一段,通往‘五家屯’的路虽然窄了一点,但路面还是不错。至于‘五家屯’那边的路怎么样?只能是碰碰运气。于是决定抄小路赶往‘汤池镇’。

天放亮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五家屯’。‘五家屯’顾名思义就是原来只有五户人家而得名,屯子坐落在一条狭长的大山谷沟口。我们到的时候,已有二十来户人家,安排家属住宿富富有余。

经过一阵忙碌把家属们安顿好以后,我花钱雇了几个妇女做饭。趁等吃饭的空闲,我挨家走了一下,一个奇怪的现象出现在眼前。这些人家的房子从外边瞅歪歪扭扭,有的甚至破破烂烂。屋里却挺阔气,家家都有瓷砖炕柜,墙上挂着只有财主家买的起挂钟。更为明显的是,男人都穿着日军的毛泥军服,炕柜上叠着崭新的军被,炕上铺着军毯,冷丁一看还以为到了日军的兵营呢。我问了一下老乡:“看样子你们生活都不错,怎么不把房子修一修?”他们说:“这战乱年头,谁修那玩意。”

“那你们把钱都买些军用品,是啥意思,难道你们喜欢小鬼子部队?”他们笑而不答.

“八一五”日本投降的时候,东北的老百姓很多人趁日本人回国的机会,连捡带抢确实发了不少的洋财,有日本货的老乡到处都是。因此对这屯的奇怪现象我也没往过多的寻思。

吃过了早饭,我问了一下老乡“‘魔鬼谷’的道能走不?”,他们都说“道是有,但没人走”。看到家属们躺在炕上进入了梦乡。我和侯殿春到屯外检查一下布岗情况。

我俩走到屯子边,往南面的群山中一瞅,几架大山的山尖在云雾中忽隐忽现。山上到处都是陡峭的山崖,怪石林立的山坡,古木参天的老林子,一条峡谷弯弯曲曲延伸进群山之中。

我说:“这条谷八成就是‘魔鬼谷’。”

“二哥,这地方挺险恶呀!”

“今天晚上咱们就得穿过这条大山谷,到达‘老狼窝’,听老乡说这条谷有三四十里地长,近些年静闹鬼,也不知是真是假”

侯殿春听后“哈哈”的乐了起来,用手指着我说:“二哥呀二哥,你可真能逗。成千上万的死人咱都见过,你怎么忽然又信起了鬼?”

我笑了一下说:“我倒不是信那些胡说八道,我琢磨无风不起浪,老乡们既然有这么传说,八成是有点说道。”

“那你怎么不找老乡详细问一下。”

“问倒是问了,可他们也说不明白,都说是听人家说的。”

“那不就得了,看来是些瞎扯的事。”

正在这时,对面山坡上出现了一个赶着三头牛的人,吆喝着往苞米地里走。我对侯殿春说:“咱俩过去和他唠唠,不弄明白这件事,我这心里没有底。”

下了屯前的坡,穿过沟塘,我俩来到了苞米地。

这个放牛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汉,背有点驮,圆盘大脸,浓眉大眼,黑红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右脸蛋上有一条伤疤,搭眼一看我就知dào

是子弹擦过烧伤的。

这个老汉看到我们过来后,没有反映,也没有出声,蹲在地上看着牛吃苞米秆棵上的叶。

我走上前问了一声:“大爷,放牛哪?”

他抬头瞅了我一眼:“废话,不放牛能赶着牛在这吗!”

我一楞,心想这老汉挺倔呀。同时我也看出此人并非等闲之辈,因为他在看我的时候,眼睛显得铮亮。我知dào

没有三十年以上内功功底的人眼睛中是发不出这种光的。我当时就断定他是个武林中人,而且武功高强、内力精湛、胆识过人。我瞅了瞅侯殿春,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又问了老汉一句:“大爷,你这牛光吃苞米秆能吃饱吗?”

“这与你有啥关系。”

侯殿春有些急眼了:“你这老汉,咋这么倔。跟你说几句话能咋地!”

“我就这样,爱咋地咋地!”

我年轻的时候好奇心特别强,一碰到希奇古怪的事就爱刨根问底,老汉这么一倔倒把我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我满面笑容地蹲在他的面前,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了过去:“老前辈,抽颗烟消消火,我这兄弟性子急。说话没分寸,您老别往心里去。”

老汉听我这么一说,脸色有点缓和了下来。接过烟卷,我赶紧划着火柴给他点燃,老汉抽了一口后笑了笑。我赶紧说:“大爷,看样子您是个见过市面的人,我们是解放军,您知dào

吗?”

“不知dào

。”

“就是以前的老八路。”

老汉一听打量了我一下说:“唬谁呢!老八路军有你这身打扮的吗。”

“您真有眼力,我们以前是中央军,现在起义了投奔了八路军,因此我们也是八路军,现在叫解放军。”

老汉听后“噗嗤”一声笑了:“你这个小军官,挺精挺灵的,怎么说话这么罗嗦。一会这个军,一会哪个军,你也不用跟我套近乎,我知dào

你有事问我。说吧啥事?”

“大爷,我们被大部队落下了,想抄近道去追赶,可又不知dào

这上里的情况,您也看到我们的队伍竟些老人,妇女和孩子。听说谷里不消停,您想要是出点事,那可咋整。您能不能把谷里的情况和我说一说?”

老汉听我问的是谷里的事,脸阴沉了下来,气色由红变青,两眼闪出凶光,喘气声也急促了起来。

侯殿春一见把枪端起来对准了他,我急忙瞪了他一眼,他才不情愿的把枪放下。

我对老汉说:“老前辈,看来您和这谷有事牵连哪。您要是觉得不好说,就当我没问,犯不着这么动真气。”

老汉喘了口长气:“刚才你叫我什么?”

“老前辈呀。”

“你已经这么叫我两次了,为什么这么叫?”

“您不用瞒我,从您的眼睛里我看出您是武林高手。我想您在这山高林密的偏僻小村住,肯定是有难言之隐。”

听完我的这番话,他站了起来,我也随着站起了身。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突然右手变指,抬手直点我胸前的命门穴。我侧身一闪,躲过了他的一击。他收手后,笑了笑说:“小军官功夫不错,看来你也是武林中人,不知你是那门那派,师傅是谁?”

“晚辈功夫属外家功,关东长白派,家师是吉林舒兰王文山,人称‘关东二先生’。”

他听后惊讶的看着我,喃喃地说:“也叫‘铁掌无dí

手’,善使一条纯钢打造的三节棍。”

“对呀!您怎么知dào

?”我惊讶地问他。

他问我:“你是他什么人?”

“我既是他的徒弟,也是他的侄孙儿。”

老汉听后长叹了一口气,眼中透出愧疚的目光,低声问我:“你可听他讲过一个轱辘的事?”

“听过,而且印象非常深。”

他打了个“唉”声说:“哪个不争气的轱辘就是我。”

我呆呆地瞅着他。心想,这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我怎么能在四十余年后的今天,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碰到当年忘恩负义的轱辘。心里不免产生一种厌恶的感觉,真想损他几句。

他见我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连连说:“惭愧呀,惭愧。想我堂堂‘大刀关胜’的后代竟办出如此窝囊的事。”说后泪如雨下。

看他悔恨交加的样子,我的心软了下来,劝道:“关爷爷,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您不要太往心里去,人没有不犯错误的,错了知dào

改就可以了。不知后来您看到我二爷爷没有?”

“孩子,难得你叫我一声爷爷,二先生后来我见到了。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到家里去唠吧。”

关爷爷的家在离屯子一里地的小山坳里,两间矮趴趴的小草房,一个牛棚。院里一条半大的小花狗看到我们狂吠了起来。关爷爷喊了声“消停点,一边呆着去”,小花狗夹着尾巴,嘴里“呜呜”叫着不情愿地趴到狗窝里。

关爷爷打开破旧的门锁,把我们让进屋。我端详了一下屋里,只见这当年的轱辘依然是贫穷,满屋只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破碗柜和一张用木板钉成的炕桌。他尴尬的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我这辈子八成就是穷命了。”坐下后关爷爷给我们讲起了一段悲壮的人生故事。

关爷爷本名叫关中兴,那一年在“常山屯”被二先生撵出家门后,羞愧难当。没有继xù

在关东停留,穿山越岭,风餐露宿,挑着轱辘担子返回了山东老家。

回到家中后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一改常态,变得沉寞寡言。老爹问他:“中兴啊,你这次闯关东钱没少挣,怎么反倒变得蔫头格脑(没精神)的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憋在心里?”关爷爷听后,把在关东如何病倒,二先生如何仗义救人,自己又如何忘恩负义,在二先生危难之时不出手的事,和老爹述说了一遍。

老爹听后气得口吐鲜血,指着他骂道:“逆子呀,逆子!关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你不知dào

受人滴水之恩,应还涌泉之报的古训吗?你这么做叫我死后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想不倒关家几百年侠肝义胆的名声就毁在你手中。你不用在家住,我跟你丢不起这个脸。马上返回关东去,找到二先生求得人家的谅解。不办好这件事不用回来见我。”老人说完这番话后,一病不起,没过几天就离开了人世。

送(出殡)完老人后,关爷爷领着老婆和一双儿女,挑着轱辘担子返回关东,寻找二先生。

关爷爷一家人从胶东半岛坐船在海上漂泊了六昼夜后到达了营口,下船后本想直接到“常山屯”去找二先生,怎奈海上风大一路颠簸,老婆孩子相继得了风寒病,走到“五家屯”的时候就全部病倒。好心的“五家屯”人把他们全家收留了下来。

全家人的病好后,关爷爷挑着担子走屯串街,凭着自己精湛的手艺,仅一年多的时间就有了积蓄。盖了两间草房,买了三亩地一头牛。看到日子一天天的好起来,他想起了父亲的遗训,决定单身去找二先生。关爷爷的老伴是个非常贤惠的女人,而且也是武林中人。听说他要去找二先生,非常支持他的想法,告sù

他:“知恩不报非君子,惟利是图是小人,我决不想跟你背一辈子小人的名声。你只管安心的去,家里自有我来照料,一双儿女我保证拉扯**。什么时候人家谅解了你,你再回来。”

告别了妻子儿女,关爷爷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走到了“常山屯”,打听一下邻居,得知二先生全家早已搬到外地,屯的人都不知dào

他的去向。从此以后关爷爷挑着担子一边耍手艺赚钱,一边打听着二先生的消息。

公元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军队占领了东三省建立了伪zf。关爷爷耳闻目睹了日本人的霸气和日军的野蛮残暴,不免时常挂念起家里,托一些跑营口的商贩先后往家里捎了十余封信,只收到一封回信。妻子在信中告sù

他:“自从日本人来了后,苟捐杂税多如牛毛,家里三亩地的收入已难维持生活。生活一天不如一天。孩子眼看到了上学的年龄,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如果二先生再打听不着就回来吧。”

正在关爷爷想往家走的时候,听到人们背地里议论:“长白山杨靖宇抗联的队伍里,有一支武艺高强的大刀队。为首的‘教师爷’是一个白头发老头,善使一条十三斤重的三节棍,这支队伍几乎百战百胜,打得日伪军闻风丧胆。”关爷爷猜测这个“教师爷”七有八成就是二先生。于是穿山越岭,奔走在长白山中四处打听这支队伍。经过半年多的奔波,在一个盛夏的傍晚,他被大刀队当成日军奸细抓到了“桦甸县”“夹皮沟”大刀队队部。

进了队部的屋里,被人摘下了蒙眼布,关爷爷第一眼就看到坐在炕头上的二先生。两腿一弯跪在了地上,喊了声:“大哥,你让我找的好苦哇!”

二先生看到他后,先是一楞,随后把脸一沉说:“怎么是你,找我干什么?咱俩情谊已断,你不用叫我大哥!”

旁边的战士说:“队长,他是日军的奸细。”关爷爷分辨道:“我不是奸细!”二爷爷把眼一瞪:“说别人不是奸细我信,就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不被日军收买才怪呢!”

关爷爷说:“大哥呀,你可不能一碗水把人看到底,小弟我虽然是个贪财忘义的小人,可我也是一条五尺的汉子,身上流着中国人的血,有中国人的血性能给日本人当奸细吗!”然后把这些年的遭遇和千里寻恩人的经过学了一遍。

看到他泪流满面情真意切的样子,屋里很多战士都被感动了。两个联军战士把他扶了起来,又给他拿了个板凳,待他坐下后倒了碗热水递给他。

二先生沉思了一阵:“你的话当真?”

“千真万确,如有一点差错天打五雷轰!”

“我怎么信你?”

“你叫我也参加队伍跟着你,看我今后的行动。”

“那好吧,我就信你这一次。先在我这呆着,能不能参加队伍以后再说。”

为了防备关爷爷使诈,二先生特意派了两个战士秘密的监视他,并传下命令“如有不轨行为,不必请示,可就地枪毙”。

二先生的队伍在夹皮沟驻扎了一个多月后,接到军部的命令“让部队火速赶往船厂(吉林市)兰旗屯,营救一批被俘的抗联战士”。接到命令后部队不分昼夜,穿山越岭奔船厂而来。

由于叛徒的出卖,这次行动没有成功。大刀队走到“双岗岭”时遭到日军一个大队的伏击,全队战士激战一整天,终因寡不敌众全队一百余人仅剩四人突围出去。二先生身中两枪,奄奄一息,关爷爷身中三枪但都没有伤着要害,和两名战士背着二先生走了半个多月回到了“蒙江县”(今靖宇县)抗联的老营。

二先生伤好后,彻底扭转了对关爷爷的看法,老哥俩和好如初。跟随“杨靖宇将军”转战白山黑水之间,屡立战功。

公元一九四零年,东北的抗战进入了最艰难的阶段,一月份“杨靖宇将军”的部队被日军围困在“蒙江县”保安一带。扬将军为了给部队寻找粮食,带了七名战士下山,不幸牺牲在“碾子屯”的山上。

杨将军牺牲后,日军对抗联残部进行了疯狂扫荡。二先生牺牲在突围的路上,关爷爷和十余人得以逃脱,后又被日军追散。关爷爷只好单身返回“五家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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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三十二 章 鬼谷“幽灵”

公元一九三九年,日本军国主义为了实现把东北变成吞并东南亚后方基地的计划,在东北的各大山区修建了大量的军用仓库。“五家屯”南边的“天台山”也在日军修建仓库的规划内,为了保密起见日军对“天台山”一带三百余户居民进行了野蛮的驱逐和屠杀。“五家屯”南的大谷里浓烟滚滚、腥风血雨、血流成河,悲哭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日军的驱逐和屠杀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月,方圆百里变成了“无人区”。传说每到闪电雷鸣的雨天夜晚,南大谷就传出枪炮和人们的惨叫声,叫人毛骨悚然,当地的百姓把“南大谷”改成“魔鬼谷”。居住在“五家屯”屯的关爷爷一家,在这次灾难中也没幸免于难,妻子和一双儿女全部惨死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

关爷爷回到屯内,被眼前的惨况惊呆了。往日鸡鸣狗叫的屯子悄无声息,剩下的房子歪歪扭扭,到处是残墙断壁、蒿草丛生。家里的两家草房也变成了废墟。关爷爷只好离开屯子,前往大石桥一个武林同道的朋友家。

到了大石桥见到朋友后,朋友说:“听你们屯子里的人讲嫂子的性子烈呀,鬼子进屯行凶的那一天,她和两个孩子从山上挖野菜回来。一个小鬼子见面就骂‘八格呀路,皇军搬家的命令你敢违抗!’嫂子说‘也不知dào

呀,我们刚回来’。小鬼子不容分说一脚就把小丫头踢了个跟头,然后抡起枪一枪托砸在嫂子的头上,嫂子的头当时就鲜血直流。小小子(男孩)抱住鬼子的大腿狠狠的咬了一口,鬼子一脚把他踢出一丈多远,当时就吐了血。嫂子一见急忙把两个孩子拢在身边。小鬼子伸手就来抢孩子,情急之下嫂子一招‘二龙戏珠’将小鬼子的眼珠挖了出来,小鬼子惨叫一声捂着眼睛蹲在了地上。旁边的鬼子一看‘呼’的一下围上了三个,端着枪用刺刀照娘三个一通乱捅,嫂子即得护着孩子,又得和鬼子拼杀。被她打倒两个后,一个鬼子趁机一刺刀捅在嫂子的肚子上,嫂子怒目圆睁一招‘锁喉扣”将鬼子的喉咙捏碎,然后才倒在了地上。两个孩子也被其他的鬼子用刺刀挑死。”

关爷爷听后大叫一声,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牙齿咬得“喀喀”的响。许久才说了句:“不杀光谷里的鬼子,我誓不为人!”

从那以后,关爷爷又挑起朋友给他置办的轱辘挑子,开始走街穿屯干起来老本行。

过了一阵子,“魔鬼谷”出现了一个神mì

的人,每到夜晚日军的守库部队只要有日军单个走出警戒区,就有一条黑影从树上跃下或从草丛中跃出,白光一闪日军士兵就被一支刻有“复仇者”字样的飞镖射死,从四零年到四五年就有十一名士兵死于飞镖之下。闹得日军守库部队军心慌慌,有的士兵晚上看见个树桩就吓得魂飞魄散“啊啊”的直叫唤,日军把这个人称为“神mì

的幽灵”。

日本关东军驻大石桥守备部队长官雄本大佐对此事极为恼火,于四四年盛夏花重金从本土请来了两名“黑龙会”的高手,潜伏在“魔鬼谷”内。

为了诱出“幽灵”日军守库部队的一士兵,在警戒区外晃荡(溜达),一连七天不见“幽灵”踪影,两名高手麻痹了起来。

第八天傍晚,一道黑影从树上闪电般跃下,白光一闪日军随后倒地。两名高手纵身跃出,黑影已没了踪迹。到了士兵跟前一看,两名高手目瞪口呆,飞镖刺入咽喉两寸有余。从镖的力度和准确性来看,此人武艺高强、内功精湛、腕力过人,两名高手自叹不如。于是退还了佣金返回了日本。

为了抓捕“幽灵”,查出带有“复仇者”飞镖的来历,日军搜查了大石桥、汤池镇、甚至营口的全部铁匠铺,也没查出一点蛛丝马迹。

公元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宣bù

无条件投降,大石桥的人们欢天喜地,欢庆胜利。日军相继受降陆续返回本国。关爷爷看到后没有欢喜,而是变得更加沉寞寡言。从八月十六日起,他每天挑着担子守侯在“五家屯”屯的路边。朋友问他:“那里现在也没人家,你总在那守着干啥?”

“没啥事,日本投降了,我就想告sù

孩子他娘一声。叫她们娘三个在那边也高兴高兴。”朋友信以为真也就没有追问他。

过了十多天,朋友的孩子不小心把担子碰翻了,朋友一见大吃一惊,只见担子里装的都是炸药。他明白了,关爷爷守在路口就是等日军守库部队出来后和他们同归于尽。

不知什么原因,“魔鬼谷”的守库部队一直没有出来。关爷爷不听朋友的劝阻索性在“五家屯”安了家。

朋友在大石桥的一次国共两党军队交战中,不幸死于炮火之下。从此以后没人注意关爷爷的下落。

关爷爷搬到“五家屯”后不在挑担外出做轱辘的活计,在家消消停停地种起自己的三亩地。屯里的人陆续的回来了,“五家屯”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气,人们照常种地、卖粮、过日子。只是没人敢进谷里去,有几个胆大的小伙子议论说:“小日本子已经投降半年多了,谷里早就没日军了,人们净自己吓唬自己。咱哥几个进谷探一探,保不准找着仓库咱还发了呢。”几个人合计好以后,不听屯里人的劝阻,拿着刀、棍和洋炮(铁铳)进了谷。

进去有人看见,却没人看到出来。家里人在谷外等了三天,几个小伙子的尸体神不知鬼不觉的摆在小鬼子警戒区边。

谷里警戒区没有具体的划分,只要发xiàn

树上有刀砍痕迹,那就意味到了警戒区,如果再往前里边走,不是踩着地雷,就是被枪莫名其妙地打死。此事过了两个月后,一伙贩牛人赶着几十头牛想抄近路去“汤池镇”,屯里的乡亲告sù

他们:“千万可别走‘魔鬼谷’,那里边闹鬼,人进去就得死。”他们不听劝阻,赶着牛进了谷里。第二天清晨,人们发xiàn

八具贩牛人尸体摆在屯外。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进“魔鬼谷”。

公元一九四五年十月,老八路的队伍进驻大石桥后,有老乡向部队报gào

“‘魔鬼谷’有日军留下的仓库”。部队派出一个连的兵力在谷里搜查了两天,除了碰响了几颗地雷外也没发xiàn

仓库。同年十二月份国民党中央军占领了大石桥,有几个老乡把这个消息也向他们做了报gào

。中央军也派出部队进行了搜索,结果和老八路部队一样。

谷里的秘密只有关爷爷知dào

,这伙部队是伪满时期大石桥守备部队的一个小队,原来共有四十二人,队长是木村少佐。但他没有把情况告sù

任何部队,因为他有一个自己的复仇计划,不想让任何人参与。

“八一五”日本投降后,木村小队从收音机中听到日本战败无条件投降的消息,但因通信设备损坏没有接到撤tuì

的命令。日本军人忠于职守,木村小队一直执行着保卫仓库的命令。

日军这个仓库修得非常隐秘,是在一座高约五十丈,宽约二百米的大悬崖边修建的,里边足有二十余间房子大。库内装满了武器弹药,粮食和军需用品。库门留在悬崖的旁边,主洞储备够了后,日军将洞门封死,门前填满了土,种上了树。只留下一个供守库部队吃住的小洞,洞口在山上的一棵巨大枯树中。日军的防守有两道防线,一是外围警戒区散布些地雷和隐蔽的散兵坑(也叫观察哨),二是立陡的悬崖内暗道纵横,布满了枪眼,而且都有机关。不用时是光滑的岩石面,需yào

是所有的枪眼就露了出来,火力部署的非常科学,射界开阔几乎没有火力死角。

一九四六年夏天,“老狼嘴”“青山好”的绺子八十余人的队伍探到了日军仓库的地点,倾巢而出全力攻打,结果被日军全部消灭。而日军也不敢轻易走出警戒区,神mì

的“幽灵”就守侯在警戒区外。从“八一五”至我们来的时候仅三年的时间又有十七名士兵死于“复仇者”的镖下。

在内不敢出,外不敢进的情况下,只有一人来回奔走于“魔鬼谷”和“五家屯”之间。此人是个哑巴,身穿百姓服装。从谷里出来,带些日军军服和被褥,从屯中换些豆油、青菜和盐。屯里人又把这些军用物资拿到外地去卖,家家收入都十分可观。对于这个人关爷爷早就知dào

他的身份,他是日军的火夫,装哑巴是怕说话露馅,屯里人图的是挣钱过个好日子,对他究竟是什么人也没人细问,一来二去关系处得还不错。

“幽灵”之所以没有对他下手,主要是他给屯里的人们带来了富裕。同时也害pà

震惊日军,其他的士兵再也不敢出来,使他杀光谷里全部日军的复仇计划落空。

要想进入库内复仇“幽灵”知dào

是不可能的,因为日军的警戒区内不但有隐蔽的潜伏哨,而且还布满了地雷。要消灭这伙日军只能是在警戒区外等,就在我们来的前几天他又杀死了一个日军潜伏哨内的士兵。关爷爷说到这把话停了下来,侯殿春这时听得兴趣正浓连连追问:“后来呢?”关爷爷捋着胡子笑着说:“‘幽灵’正在寻找下一次机会的时候,碰到了两个军人。”侯殿春急忙问:“哪个部队的?”我说:“老部队的。”关爷爷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子,你真聪明。”

侯殿春莫名其妙的瞅着我,我说:“你脑袋灌水了,‘幽灵’就是关爷爷。”他一伸大拇指:“老人家真是个大英雄!”

“我算什么英雄,一个不出奇的轱辘。”

我问他:“自从您离开抗联后,回到这里共计杀掉多少日军?”

他用手一指门框说:“都在那记着呢。”

我俩走到门框前,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刀痕顿时目瞪口呆,细细一数一共二十九道,侯殿春说:“我的妈呀!您一个人就杀了二十九个日军,可真了不起!”

“有啥了不起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血海深仇,以死相拼。面对敢欺负咱的小日本鬼子,只能抱着活着战,死了算,脑袋掉了碗大疤的态度。这就是咱中国人的脾气,凡是有血性的人都能这么做,要不日本鬼子能打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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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三十三 章 智审“小野”

看看手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我问他:“关爷爷,我们今天晚上准bèi

从谷里走,您看如何?”他听后连连摇头:“走不得,走不得,不管是谁只要进入谷内就得没命。”

“那我们用部队硬攻呢?”

“那更不行,你想想小鬼子花这么大劲修成的仓库,防御能差吗?就连我直到现在都没摸清他们仓库和工事的具体地点,同时这个库据我观察七有八成是个军火库,里边弹药充足,要硬攻得死多少人呐!”

“那可怎么办?”

“你不用犯愁,今天下午哑巴火夫要来屯和老宋家换豆油,已经定好了,我把他抓来审一审,看看什么情况再做决定。抓哑巴的事你们不用管,下午只管审讯就可以了。”

告别了关爷爷我俩往屯里返,途中侯殿春直摇头,我问他:“你这是咋地了,大脖筋疼啊?”

侯殿春说:“老汉的故事倒挺惊人,可不知是真是假,我有点画魂(怀疑)。日军已经投降三年了,基本都回国了,怎么在这又冒出来一股?而且还有个军火库,我总觉得有点玄乎(夸大)。他该不会是个精神病吧?”

“我看不像,像他说的这种部队和情况,在长白山里已经发xiàn

了几起。有的仓库只剩下两个士兵还在坚守着,到了下午看他能否抓到火夫,便知分晓。”

回到屯里我叫醒了周科长、赵排长、小石和小董,把事情说了一遍,他们都不信。小石摇着头说:“就这么巴掌大的屯,能有这么厉害的人?杀日军的故事我倒不信,不过要真有军火库那咱可发了!”赵排长也说:“太玄了吧,东北抗战十四年我使枪才打死了十多个鬼子,他用飞镖就干掉二十九个,他是大侠呀?”叫他们这么一说我的心里也没了底,心想关爷爷要是脑袋受了刺激,出现了幻觉编出个故事,那可把我坑了。

周科长说:“你们不用瞎操心,下午咱们都去他家,看到底抓没抓着这个火夫不就都明白了吗?”

事情定下后,周科长他们都睡了起来。我却闹了心,找了几个本屯的人问了一下:“有没有这个哑巴火夫?”多数人都说“没有”,只有一个七十来岁的老汉说:“有这么个人,这是屯中的秘密,外人打听一般不愿意说。”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里才安静了点,回到屋里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一点多了,急忙叫醒周科长他们,来到了关爷爷的家。

进了屋一看,地上真躺着一个二十来岁,身穿老百姓衣服的人。关爷爷看到我们进来后笑着说:“怎么样?我把他抓来了吧,这小子挺鬼呀,看到屯里有部队扭头就想往回跑。我早就给他预备好了,想跑出我的手心,门都没有,好了你们审吧。”

侯殿春撇了瞥嘴:“老爷子,这人是死的还是活的,连动都不动你叫我们审啥呀?”

关爷爷一拍脑袋:“你看我这记性,我点了他的晕穴,变成半死不活的样子,等我把穴解开你们再审。”说完后,他扶起那个人,二指并拢点了一下脑后的“穴位”。那人一哆嗦睁开了眼睛,坐在地上楞楞地瞅着我们。

我用日语问他:“你是什么人?”他听后眼睛一亮嘴里“哇啦”着,手比划着倒真像个哑巴一样。

关爷爷一见,骂了句:“狗娘养的小日本子,还他妈的装,我叫你看看这是啥东西!”说完后转身走出屋,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回一个布包,打开后里边二十多把飞镖闪着寒光,他抽出一把手腕一抖“啪”的一声钉在了哑巴面前的炕沿上,镖上“复仇者”三个字在窗户上映进的日光照射下发出道道寒光。

哑巴一见,脸变了色,两眼直勾勾的瞅着炕沿上的镖。侯殿春小声对我说:“没想倒老爷子说的还是真事。”我点了点头,然后用日语命令哑巴:“你站起来!”

哑巴站起来后,两腿一并给我敬了个军礼,然后用日语问到:“长官阁下,您是日本人吗?”

“我不是日本人,但会日语。”

赵排长这时着了急:“你们别呜了哇啦的用鬼子话说,说点中国话不好吗?叫我们也听听。”

我问哑巴:“你会中国话吗?”

“会一点。”

“那好,从现在起我们用中国话对话。”

“哈依。”

“你们是什么部队?”

“关东军大石桥守备队第三小队。”

“有多少人,最高长官是谁?”

“二十四人,长官是木村少佐。”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军衔?”

“我的小野村二,三等兵。”

“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仓库的看守。”

“仓库装的什么东西?”

“军火和军用物资。”

“日本三年前就已战败,你们的部队早已投降回国,你们还在这守什么仓库?”

“我们的通讯设备已坏,命令的接不到,军人的干活,就要尽职尽责。”

“你们为什么杀害进入谷内的无辜百姓?”

“职责所在。”

关爷爷一听脸变了色,瞪起眼睛骂道:“你们的职责所在,我们就该被杀!要知你现在这样早应该杀了你!”

野听后把头一仰,露出咽喉说道:“我的大日本帝**人,死的不怕,你的来吧!”

关爷爷脸色变得铁青,伸手抄起一把飞镖,手腕一抖,一道寒光直奔小野的颈嗓咽喉,站在小野身旁的宋大哥猛的推了他一把,只听“啪”的一声飞镖扎到小野身后的山墙上。宋大哥伸手想把镖摘下来,拽了两下没拽动,关爷爷走上前用两指夹住镖轻轻一带,就把镖拽了下来,宋大哥一见伸了伸舌头。

我对关爷爷说:“您消消火,别忘了我们要向他问情况,你把他杀了怎么问哪?”他听后气呼呼地坐到了炕沿上。

我打量了一下小野,只见这个日本兵一张小圆脸上的娃娃气还没脱,就问他:“你多大年龄?”

“刚满十九。”

我心想三年前他才十六岁,正是伪满后期日本兵源匮乏,应征而来的娃娃兵。这样的日军还好对付,于是让他坐在了炕沿上,又给他倒了碗水,扭转了话题:“你有妈妈吗?”

“有。”

“想她吗?”

“想。”他这想字一出口,眼睛红了起来。

“你想回国和妈妈团聚不?”

“梦中都想。”

“那好,我们是东北人民解放军,是正规部队。你们天皇三年前就宣bù

战败,所有日军无条件投降,只要你们听从天皇的命令,接受我们的受降,我保证让你回家见到妈妈。”

他想了想后说:“我的感谢,可说的不算,木村少佐同意才行。”

“你们的部队现在情况怎么样?”

听我这么一问,他不是好眼睛地瞅了关爷爷一下说:“情况的不好,我们是四五年来这里驻防的,原有四十二人,让‘幽灵’杀了十八人,剩下二十四人,八人重病,其余的都长了疥疮。”

“怎么不出来找大夫医治呢?

他用手一指关爷爷说:“他的魔鬼的一样,我们出来都不敢,一出来死拉死拉的,只有我的药的买。”

“那你们没有军医吗?”

“有的,叫‘幽灵’杀了。”

关爷爷一听笑了起来:“怨不得有个鬼子兵穿着老百姓的衣服,背着个药箱子出了警戒区。我盯上了他,没费事就死拉死拉的啦。”

我说:“小野,你带我去见木村队长,劝降他怎么样?”

“可以。”

我的话一出口,屋里的人都楞了,周科长给我递了个眼色走出了屋,我随后跟了出去。

刚出屋他就急皮酸脸地说:“你不知dào

你是干什么的吗?”

“知dào

,我是队长。”

“那你怎么这么不冷静,你知dào

去劝降的危险性有多大吗?”

“我知dào

,劝降不成就有可能丧命,可我不去谁去?”

周科长气呼呼地说:“我去!”

“你去!你会日语吗?”

“会几句,不过有小野给我当翻译不也行吗?”

“那不行,你是**的大干部,我不能叫你出危险,根据小野说的情况他们已很难坚持了,但是日本军人忠于职守,又有武士道精神做支柱。别看他们人少,一旦情况不好就有可能引爆军火库。所以不能用部队硬攻,只能劝降他们。就目前他们的处境,我看劝降还是有成功把握的。所以我断定劝降的事危险性不大。”

周科长想了想后说:“要是这样,我陪着你去。”

“好,再带上关爷爷,这样能震撼他们。”

事情定下后,我叫小董小石马上返回屯里找老乡带路,饶过‘魔鬼谷’穿山追赶大部队,向有关首长报gào

。然后带了金连长的两个排随小野向谷中走去。

关爷爷听说让他随从我们去之后很高兴,穿上了黑色夜行服,扎上了牛皮板带,上面插着密密麻麻的飞镖,把“复仇者”三个字特意露在了外面。我看飞镖中有两支有凹口,就从他的腰上拔了下来,关爷爷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打的,粗糙了点,杀鬼子还行。”

“现在的武器枪不镖好吗?”

“那分干啥,搞暗杀还得镖。枪一响就要惊动鬼子,很难脱身。用镖蔫巴悄的杀完后脱身容易。”

为了防备劝降不成日军做垂死挣扎,我叫宋大哥从警卫排挑选了十名老兵油子,带着五挺机枪等我们进入警戒区后,从山梁子上迂回到仓库前,潜伏在那里,一旦发xiàn

情况有变立即开枪射击。然后带着部队随小野向谷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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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三十四 章 受降日军

大约进谷走了四五里地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一片林子前小野停住了脚步,关爷爷告sù

我们:“这就是日军的警戒区。”我四处一看,果然在一些树上有刀砍的痕迹。关爷爷说:“再往前走就要遭到枪击。”然后指着脸上的伤疤说:“这就是我第一次进谷在这留的‘记号’。”

我四处啥摸(看)了一下,然后问他:“怎么看不见人呢?”

“日军的掩体非常隐蔽,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

我问小野,他说:“我也不清楚都在什么位置,我只管作饭,不管防御。”

我说:“你马上喊话,把我们来的意图告sù

他们,如果木村少佐有投降诚意,请他出来和我直接对话。”小野“哈依”了一声后,把我的意思用日语冲谷里喊了一通。

正在我们全神贯注瞅着谷的时候,前方二十多米远的山岗上一块石头动了一下,我挺纳闷这石头怎么还会动?突然石头翻到了一边,从里边钻出一个日军。我急忙拔出了手枪,士兵们都把枪对准了他,关爷爷笑了说:“这就是他们的单兵掩体,已被我消灭十二个了。”

这个日军出来后问小野:“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他们是来受降的。”

“电话坏了,我得马上回去报gào

木村少佐。”然后转身跑向谷里。我走到掩体前往里边一看,掩体是用水泥筑成的,里边挺宽敞,有电话、食品和水,顶盖是一旋转的铁盖,有一个长方形的枪眼,外边的颜色和石头一样,我看到的石头就是顶盖,这样的掩体是很难被发xiàn

的。

关爷爷看我出神的端详这个掩体,走到跟前说:“修得不错吧,这是假石头,还有假草丛,树棵子,什么样的地方都可能有。只可惜没有厕所。我就是抓住这点,他们来了大小便憋不住就得出来,只要出来就好说,瞅准机会就干掉他一个。干这事白天不行,这帮家伙太隐蔽,只能晚上来。躲在树上或草丛中要有耐性,有时连来几个月,也等不着一个。急得我直转转,后来想出个损着,买些巴豆(泻药)碾成粉,撒在地里的白菜棵上。原以为火夫买回后,他们吃了就拉肚,没想到日军爱干净,把药都洗了下去。结果天天等也不见有人拉肚,一着急就硬往里闯,结果挨了两枪,幸亏没有打中要害。”

就在我们一边先唠一边等待木村的时候,日军士兵跑回了库内把情况向木村少佐做了汇报。

木村少佐三十多岁的年纪,长的矮粗胖,四方脸,大眼睛,酒糟鼻子(鼻子尖红),鼻子下留着一撮卫生胡。接到士兵的报gào

后他半信半疑,因为自从所有的通讯设备毁坏后,除了知dào

日本战败,天皇宣bù

无条件投降外,其他的消息概不知晓。三年中来了三伙部队,一伙胡子被消灭,两伙充满杀气的军队没有发xiàn

仓库。现在这伙自称解放军的部队,是否真的来受降,还是想把他们消灭掉,夺走军火,他摸不准。

本想不见,又一想自己的部队处境艰难,现在仅剩二十四人,还不同程度的患上了各种疾病,能战斗的仅剩十余人。如果对方强攻,必败无疑。看着士兵们苍白的脸和虚弱的身体,他心想,原来疾病和“幽灵”就够他们对付的了,现在又出现了大批部队,为了这些士兵的生命,他决定和我见面看看情况再定。

为了防备我方部队硬攻,他一面让士兵通知我要见面谈判,一面叫部队做好战斗准bèi

,并开启了军火库引爆装置。然后带着五名士兵向警戒区外走来。

站在警戒区前的我们看到一个中等身材,脸色煞白,腰佩指挥刀少佐军衔的日军军官向我们正步走来。我猜想他可能就是木村少佐,回头看了一下小野,只见他的汗顺着脸淌了下来,瞪着惊恐的眼睛瞅着越来越近的军官。我问他:“来人就是木村吧?”他点了点头。

我和周科长整了整军装,昂首挺胸的迎了过去。见面后双方互相敬了军礼,木村说:“我是日本关东军,大石桥守备队,第三小队木村少佐。”我说:“我是东北人民解放军,辽南军区独立第五师‘老部队长’。三年前你们就已战败,而且日本天皇已经下达了无条件投降的命令,你们为什么不执行?”

“我们不是不执行,没有接到撤tuì

的命令,也没有军队来这里受降,只能执行我们守库的任务。”

“以前不是来过两伙军队吗?”

“我得向真zhèng

的中**队投降,搞不清他们谁是真的。”

“我们是正规的中**队,你必须向我们投降。”

“你能保证我们什么?”

“根据日内瓦公约,我们保证做到以下三点,一保证你们人身安全,对受降官兵不打骂,不虐待。二尽快安排你们回国。三我知dào

你们患有不同的疾病,有的病情已非常严重,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我们保证及时救治。希望你要以手下的士兵生命为重,马上投降,要不然坚决消灭你们!”

听完这番话木村苍白脸上出现了一种悲哀的神情,叹了口气说:“我同意向你们投降,但得允许我回去准bèi

一下。”

我看看手表,已是下午三点多,于是问他:“需yào

多长时间?”

“六个小时吧。”

“那不行,时间太长,我只能给你四个小时,过了时间我们就要发起攻击。”

木村听后神情没有出现异常,心平气和地说:“部队长阁下,请你不要忘记我们是大日本的军队,日本军人是不怕死的。如果阁下要是把我们逼急了,我们将和军火库同归于尽。”

我把他的话翻译给周科长后,周科长说:“穷寇勿迫,看他的态度是干出来的,不如就他六个小时的时间吧。”木村听说我们同意后带着士兵返回了仓库。

关爷爷不愿意了:“就这么便宜了这帮小日本子啊,我的仇还没报完呢。”

我说:“关爷爷,对投降日军是有国际公约的,咱不能赶尽杀绝,更不能像他们一样惨无人道,咱中国人要有肚量。”

关爷爷叹了口气说:“那就听你们的吧,反正我也杀得够本了。”

晚上七点钟左右天已黑,我叫战士们拾些柴火燃起了几堆篝火。

八点钟左右,离预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十八名日军打着白旗排着队伍,抬着五名重病士兵向我们走来,他们的枪不但没有放下,反而都换上了歪把子机枪。一见这阵势战士们把枪对准了他们,做好了应战的准bèi



日军队伍到了我们面前后,一个大个的日本军曹向我走来。敬过礼后递给我一张纸,我拿到篝火前一看,原来是份用日中两国文字写的受降书,具体内容就是我说的三点,木村已签完字。我问军曹:“木村少佐呢?”他回身一摆手,两个士兵抬着一副担架走了过来。掀开蒙着的白布单,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木村少佐。从他穿着崭新的军装,腹部已被鲜血渗透的情况来看,他已经剖腹自尽了。军曹说:“木村少佐已效忠天皇,为国捐躯了。我全权代表他,请阁下履行自己的诺言。”说完后,充满血丝的眼睛闪出凶狠的目光。

我往他身后的队伍上一看,日军虽然去了躺在担架上的病号,端着枪的人以不多,但各个都充满了杀气。担架上的士兵每人手里都拿着一颗手榴弹,而且都打开了保险。更主要的是一个在后面的士兵蹲在地上,用手压着一个铁匣子的开关,从铁匣子后一直延伸到谷的电线上,我判断出这是一台电动引爆器。我明白了这支日军是两手准bèi

,如果受降不成,就要鱼死网破拼死一搏。我瞅了瞅周科长,他焦急地说:“赶快签字吧。”

我拿出了钢笔在受降书上中方的位置签上了字,然后递给了军曹,军曹看了看后揣在了口袋里。转过身对身后的士兵说:“我们遵照天皇的命令,已向中**队投降,请你们放下武器。”日军士兵听完后,把武器放在了地上,那个负责引爆器的士兵也关闭了电源站了起来,直到这时我才松了一口气。命令一个排把武器归拢(放在一起)起来,负责看守受降日军。又派一个战士马上去叫老军医来给日军治病,然后带一个排向日军仓库走去。

在小野的带领下,我们避开了地雷进入了库区。打开库门一看,里边装了很多的轻重武器和大量的弹药,仅各种炮就有四十多门。

直到这时宋大哥他们才在山顶出现,我问他:“怎么回事,这么晚才到?”

他说:“山上到处都是地雷,我们东躲西绕直到现在才到这,没想到你们这边已经完事了。”

我笑了笑说:“要是等你们的火力,黄花菜都凉了。”

晚上十点钟小石小董领着解放军的一个连赶了过来。我把仓库和受降日军交给他们,领着部队返回了“五家屯”。

将近午夜部队才开始出发,临行前我拉着关爷爷的手说:“您老这大半辈子可真不不容易,跟我走吧,我养活您。”

关爷爷听后眼泪流了下来,哽咽着说:“孩子,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行军打仗的事不行了。现在恩情已还,大仇已报,我准bèi

回老家到老爹坟前告sù

他一声,好叫他老人家在地下安息。唉,叶落必须得归根,这是咱中国人的老传统。”

看他的态度十分坚决,我也不好勉强带他走。只好拿出一沓钱送给他(这是我第一次拿公款送人,不过没有犯错误,因为没人知dào

。)关爷爷推让了一番后收下了钱,抽出两支镖递给我说:“我也没啥东西送给你,这两支镖留个念想(纪念)吧。”接过镖我们爷俩恋恋不舍的分了别。(这两支镖我一直留到文化大革mìng

,后来害pà

叫红卫兵发xiàn

,给我扣上一顶向**复仇的帽子,因为红卫兵沾边就赖,捋杆就爬,忍痛把它们扔到松花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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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三十五 章 苦命婴儿

车队出发后,进入“魔鬼谷”。这一段的路虽然三年多没车走,蒿草丛生,但还勉强能走。过了日军军火库道路变得凸凹不平,车上的家属被颠得东摇西晃,不时发出尖叫声。道越来越不好走,除了石头外还有些小河沟。车在颠簸中慢慢前行,花轱辘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每过一个小沟或碰上一块埋在雪里的石头,车轴都发出破拉的响声,老板子们不时的低头瞅着车轴。家属们用手紧紧地把着车帮子,不时发出惊叫声,几个孕妇用手捂着肚子,有的发出了呻吟。

眼看就要到了前面的山岗,老板子告sù

我:“过了岗就是‘老狼窝’。”正在这时两个家属从后面撵了上来,到了我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好啦,王副连长的老婆要生孩子了!”

我一听脑袋“哄”一下差点晕了过去,心想,这可真是越忙越添乱,什么时候生不好,非得这个时候生,妇女生孩子如过鬼门关,在屋子里,有产婆还重重危险,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冰天雪地的大山沟里,既没产婆,也没床铺,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我问她俩:“她能不能再坚持一下,到了屯子再生?实在不行叫老大夫给她打一针止疼药。”

玉莲在车上说:“你唬呀,老娘们生孩子能坚持吗?还要打止疼药?你可真是个二百五。”

我这才醒过腔,对呀,有句形容生孩子的话说瓜熟蒂落,妇女生孩子不同于肚子疼,吃点药还能坚持,女人生孩子是不能等时候的。急忙命令车队停止前进,战士们到山岗子上担任警戒。我拉着周科长的手,跑到车队里找老军医。

妇女生孩子是件大事,牵动了每个家属的心。家属们听说后都纷纷跳下车,往王连长老婆的车跑去,这时候我可真后悔了,后悔的是我太粗心了,车队在“五家屯”出发的时候,我检查家属们上车的情况,路过王连长老婆身旁时,就见她脸刹白,捂着肚子扶着车嘴里直哼哼。

我当时还问她:“怎么地啦,嫂子?”

“肚子疼。”

我还说了句笑话:“肚子疼不算病,一泼巴巴没拉净,嫂子没事。”

她当时苦笑了笑,没有吱声。

哪成想她这是快生了,如果知dào

她这样,那车队咋也不能再走了。

找到老军医以后,我把情况跟他一学,他说:“我是个外科医生,生孩子那是妇产科的事,我也不会呀!”

我说:“现在情况紧急,别说妇科医生,就连个产婆咱都找不着啊!您再不会也是个医生,总比我们强,快去看看吧。”

他苦笑了笑:“真没办法,那我就试试看吧。”

我和周科长领着老军医跟头前跄地往王连长老婆的车前跑。离老远就听见她那“妈呀妈呀”的惨叫。在寂静的大山沟里,一传多远,岗子上的警卫士兵们都瞅着这里。

一个老板子说:“没事,老娘们生孩子都这样。”

到了车前,家属们已经把车围得水泄不通。看到老军医我们来了,主动让开了一条道。

我刚要往里进,玉莲一把拽住了我小声说:“老娘们生孩子,你到跟前凑什么热乎闹!”

“我瞅一眼就出来。”

随着老军医到了车前,借着老军医手电筒的光我一看,王连长的老婆脸煞白,两只手死死地抠着车辕板,脸上的汗已经淌成了流,一边“爹”一声“妈”一声地叫唤着,一边骂着王连长。老军医紧紧的皱着眉,苦着脸说:“你忍着点,让我检查一下。”

王连长的老婆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看到老军医在身旁,一边呻吟一边说:“老大夫,你来干啥?”

“我给你接生。”

她止住了呻吟惊讶地说:“什么,你给我接生?不行,不行!我怎么能叫一个男人给我接生呢?你快走吧,我谢谢你了!”

老军医扭头瞅着我,我说:“嫂子,咱这没有接生婆。”

“没有接生婆也不行!我宁可疼死也不能叫男人给我接生,以后我还咋见人?”

老军医一听扭头就走了出去。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李科长的老婆和老军需官的爱人刘婶挤了进来。

李科长的老婆说:“这么瞅着也不行啊,赶快找接生的呀!”

“上哪找,找谁呀?老军医来她不干,嫌坷碜,别人有谁呀?”

她想了想后说:“行啦!我和刘婶当接生婆。”

“你会吗?”

“没吃过肥猪肉还没看过肥猪走,有啥呀?我俩都生过孩子,多少也懂点。”

“那这项任务就交给你俩,不许出差错。”

她白楞了我一眼:“废话,谁愿意出差错?你个大男人别在这瞎掺和,马上准bèi

个暖和不透风的地方,烧点热水,再预备把刀。”

我一听,吓了一跳:“干啥呀!你们这是接生还是杀猪?”

李科长老婆眼睛一瞪:“哪那么多废话!叫你准bèi

就准bèi

,老娘们的事你懂啥?这羊水都破了,等一会就不赶趟了!”

我赶忙从人群中出来张罗李科长老婆说的三件事。

这后二项好办,没有锅用士兵的钢盔盛上点河沟子里的水,放在火堆上烧开就可以了。刀更好办,士兵的身上都带着匕首。只是这暖和的地方可不好弄了,在这冰天雪地的山沟里哪有暖和不透风的地方?急得我团团直转,不知如何是好。

周科长说:“你别瞎转悠,我有个主意。”

“你快说!”

他说:“咱有不少破被乎,用木棍支个三角架把被乎往上一蒙不就成了个窝棚吗?在门口拢堆火不就暖和了吗?再把老军医的手电借来,把手电筒头拧下往窝棚上一挂不就成了灯吗?”

我一拍他的肩膀说:“好主意,我都急糊涂了!”

于是在几个老板子的帮zhù

下,很快就把窝棚搭好了,家属们把王连长的老婆扶下了车,到了窝棚里。

这一通连急带忙活把我造了一身的汗,小风一吹冻得直打冷战,刚好老板子们生了两堆火,我和周科长蹲在火堆旁连抽烟带烤火,心里为王连长的老婆担着心。

窝棚里不时的传来呻吟和叫声。

几个老板子围在火堆旁烤着火唠着嗑。他们说:“这女人可真不容易,挨打受气不说,一到生孩子的时候就赶上过鬼门关了。”

一个四十多岁年纪的老板子说:“俺家那个娘们,就是生小三的时候难产死的,临死前拉着俺的手说下辈子再也不当女人了。一想起来我这心就疼,当初要是有钱找个接生婆,俺女人也不至于死得那么惨!”说着说着掉起了眼泪。

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老板子说:“这些个老娘们更不容易,担惊受怕遭罪不说,这生孩子都没个地方,死冷寒天的在外边生,那将来不一定要作下啥病呢!”

他们越说我越闹心,我告sù

他们唠点别的,别说这些,他们才不出声了。

周科长蹲在火堆旁用木棍拨拉着火,低着头不知寻思着什么。

突然抬起头瞅着我,我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冒出来一句:“你说这老娘们生孩子肚子疼,为什么骂男人呢,这能解决问题吗?”

“那是疼急眼啦!”

旁边一个老板子说:“那不一样,我们家的那个老娘们生孩子的时候,从来不叫唤,吭哧吭哧的就像老母猪一样。”

然后指着他对面的一个老板子说:“他家的就不行,一生孩子就把他祖宗三代都掘出来了。她是个弟妹,要是嫂子我非问她,那睡觉的时候你咋不骂他?”

我一听这些个老板子的话要下道,拉起周科长离开了他们坐到另一辆毛驴车上。

“看样子你的岁数也不小了,不知成没成家?”

他苦笑了一下说:“原来有个相好的,也是抗联的战士,后来叫日本人打死了,我也就一直没找。”

“你也该成个家啦!”

“工作忙哪有时间?满洲国的时候成天钻山沟忙着打小鬼子。光复后,组织上把我调到zf,一天忙得晕头转向,哪有心思成家?我想等东北解放了找个情投意合的也成个家,叫老婆生一大帮孩子,叫老婆也这么骂我,我寻思这心里保证敞亮。”

到这,他自个乐了起来:“你说我是不是我点贱皮子,还想找着挨骂?”

“这叫天伦之骂,然后才能天伦之乐,这哪是贱,是美好生活的享shòu

。”

“你可别逗了,再好的事挨骂听着心里也别扭。”

我俩一边唠着家常,一边听着窝棚那边的动静。

窝棚前,两大堆篝火添了又添,架在火堆上面的钢盔里边的水开了一遍又一遍,王连长老婆的嗓子都喊哑了。家属们挤叉叉地在外边掂着脚往里瞅。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到了后半夜四点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显得有气无力。

我见家属们在一起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拉起周科长走到家属们的身边,小声问她们出啥事。

一个我管她叫张婶的家属说:“这孩子脚先下来了,是站生啊!”

“什么叫站生?”

“正常生小孩头朝下,先出来头,这脚先出来叫站生,也就是难产,弄不好娘俩的性命都难保啊!”

我一听这头像扣了个芭斗一样,感觉涨了挺老大,焦急地问她:“那咋整啊?”

她摇了摇头:“没啥办法,就看她们娘俩的命啦!”

我一听这可了不得,急忙跑去找军医。

老军医此时正在车上的谷草上闭着眼睛寻思着什么,到了跟前没等我张口他就说:“是难产吧?”

“是,现在情况危急,您看有什么办法没有?”

“办法是有,只要把肚子剖开把孩子从子宫里面拿出来就完了。接生我不会,这剖腹我可会。”

我心想,这外科大夫怎么就知dào

动刀?于是问他:“不动刀有没有别的办法?”

他摇了摇头:“没有别的办法。”

“那您就去给她割开吧!”

“这个妇女是谁家的,怎么这么封建,我是个大夫,又是个老头,接个生能咋地,犯得着说那些乱马其糟的吗?”

“她是警卫连王连长的老婆,您别跟她一样见识,咱瞅王连长的面子好不好?”

“既然是王连长老婆,那我就救她一命。不过丑话说在头里,如果有个好歹我可不负责任。”

“这事我全兜着,您赶快跟我走吧!”

他拿起医药包下了车随我往窝棚处走去。

刚走不几步,就听见窝棚外的家属们一齐有节奏地喊着:“使劲!使劲!使劲!”

继而山岗上的士兵们也随着节奏喊了起来。三百来人的一齐呐喊,惊天动地,远处的群山也似乎帮着呐喊助威,整个山谷回荡着“使劲——使劲”的声音。老板子们吃惊地瞅着窝棚前呐喊的的家属,就连毛驴子们都停止了吃草,栽楞着耳朵听着。

我说声:“不好!”拉着老军医就往窝棚处奔跑,还没等跑到跟前,就听见“哇哇”几声婴儿的啼哭。

家属们高兴得连蹦带跳,“生啦生啦”的喊声响成一片。老板子们也张着嘴,脸上堆满了笑容瞅着窝棚乐。山岗子上有的士兵们高声地问:“生了个啥?”

李科长老婆嘟嘟囔囔地从窝棚里走出来,嘴里叨咕着:“这个小兔仔子真能折腾人!”然后高声喊道:“告sù

大家个好消息——生了个大胖小子,名也叫他妈起好了,叫‘王解放’!”

家属们一听,冲着山岗子上喊道:“是小子,叫‘解放’。”

山岗子上的士兵欢腾了起来,一起喊起了“解放”,然后冲天放起了枪,庆贺这个在冰天雪地中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小生命。

老军医乐得闭不上嘴直晃脑袋:“真是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在世界上有很多解不开的谜,自然界的生物中也有很多很多。“小解放”的出生也可能是这解不开的谜的一个。俗话说“七活八不活”,可小解放正好八个月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妇女们常说立生不好生,有大夫或接生婆还往往母子不保,好的也就可能只保住一个。可是,王连长的老婆在最关键的时刻,或许是人们真诚的心感动了上苍,或许是这震动山谷的“使劲使劲”的声音给王连长的老婆和“小解放”听了增添了力量,反正是在这恶劣的条件下,在一没医生二没接生婆的情况下,居然生了下来,而且是母子平安,不少家属激动得哭了起来。

不知“小解放”现在长成什么样?不知他是否还记得在他出生的那天晚上,三百余人为他揪心,,为他呐喊助威,为他高兴,为他的诞生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小解放”的出生给人们带来了兴奋,周科长也乐得直搓搓手,问刘石头:“这里离‘老狼窝’还有多远?”

“十多里地吧,翻过岗子就能看到人家。”

“不就这么一条道吗?”

“就这么一条道,只要不进树林子,沿着这荒草地走就一直走到屯子。”

周科长转过身对我说:“我得带两个人先走一步。”

“那干啥?”

“这孩子来得不容易,到了地方咋也得叫产妇娘俩睡上热乎乎炕,吃上小米饭煮鸡蛋。”

“那敢情好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1000元钱递给了周科长,告sù

他:“一定想法买个老母鸡,给产妇熬点鸡汤补补身子。同时也想法买头猪杀了,一来庆祝这小家伙的出生;二来也给家属和士兵们改善改善。”

周科长接过钱带着小董和小石兴冲冲地走了。

他们走后,车队开始准bèi

出发,老板子们把自己车上的谷草抱到王连长老婆坐的车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家属们把自己披的棉被也纷纷往车上拿,士兵们担心道不好,害pà

车子出现意wài

,由四个人随在车的两旁负责车的安全,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人们自觉做的,看到车上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母子俩,我这心里才落了底。

车队出发后,老板子们高声吆喝着牲口,让车尽量走得快一些,人们的心里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快到屯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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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三十六 章 “铁拐鬼王”

王连长的老婆生下“小解放”后,母子被安排到一辆铺着厚厚的谷草和棉被的车上,身上盖得严严实实,只留了一道透空气的缝。车队于六点开始出发,过了岗在上午八点左右到达了“老狼窝”。

“老狼窝”是个偏僻的小屯子,全屯只有十几户人家,过去这里恶狼成群,附近的人们管这条沟叫“老狼窝”。满洲国倒台的时候,一伙关内来的民夫在这里安家落了户,因此屯中二十余户人家只有三户有老婆孩子,其余的都是光棍。家属的车队到达屯子后,引起了光棍们的极大兴趣。他们围在车队的两旁品头论足,小声议论着,这个娘们好kàn

,那个女人漂亮,在他们的眼中家属们个个都貌似天仙。

周科长见到我后说:“母子俩的屋安排好了,母鸡,鸡蛋和小米也买到了,只是没有买到猪,这屯太小了,又都穷。”

“买不到也没办法,等到了‘汤池镇’再补吧,其他家属们的住处安排得怎么样?”

“我光忙活母子俩的事,还没和他们说呢。”

当周科长和他们说家属们要到各家休息时,光棍汉们高兴得手舞足蹈,纷纷争着抢着把家属往家里领。家属们看到这些人的眼中充满了对异性的渴望,都不愿意跟他们走。

李科长老婆说:“都是些什么玩艺呢,贱了八嗖的,就我这个模样,还说长得真俊。我看这屯别叫‘老狼窝’了,叫老色窝得了!”

我说:“没事,光棍们成年见不到女人,冷丁一见到漂亮女人都是这个样子。”

玉莲听后不高兴了,不是好眼睛的瞪了我一下说:“你见到漂亮女人也这样?”

“你看你,怎么把我也扯上了,我也不是光棍呀!”

“男人呀,都不是好东西。”

家属们到各家住下后,老乡们倒是十分热情,又是打扫屋子又是忙着烧炕。只是一样没有人做饭,屯中的三个老娘们都是半精不傻的二百五不会做饭。男人们伸手,家属们又嫌埋汰。好在车上拉着大米,家属们自己动手做了一顿饭。

饭后我和几个老乡闲唠,随便了解一下前方道路的情况。从他们的口中,了解到在南边的“虎牙山”上有一座前清时候修的山神庙,由于“虎牙山”地势险恶,山神庙香火不旺,成了胡子们的老窝。满洲国的时候,日本人剿胡子把山神庙用炮炸得破烂不堪,胡子们从此以后不在那里安营扎寨。

不久前解放军的部队路过大石桥要打营口,大石桥的保安团吓得跑到了大山上猫在了山神庙里。

老乡们说的大石桥保安团,团长姓杜,身高一米九左右,膀大腰圆,一脸横肉,两道长长的刀疤把眼睛变得一大一斜,因其相貌丑陋,力大无穷,人称“大力鬼王”。他也以此外号为荣,在大石桥纠集一帮地痞无赖打架斗殴,欺男霸女,横行乡里。日本人侵占东北后,他拉起了一伙人跑到“虎牙山”占山为王,也曾几次偷袭过日本人开的店铺。日本人清剿过他几次都被他逃脱,最后一次队伍几乎全被消灭,他的左腿被枪打断落下了终身残疾。自此以后,他拄着个大铁棍子,自称为“铁拐鬼王”。

为了躲避日本人的追杀,他跑到沈阳,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在乞讨的时候,用大铁棍敲着地,瞪着两只凶狠狠的眼睛瞅着你。嘴里反复叨咕一句话:“给点吧!”在这铁塔一般的恶汉面前,被乞的人无不心惊胆战,赶快掏点钱给他,然后溜之大吉。天长日久他还真把“铁拐鬼王”的名号闯了出去,而且还成了沈阳丐帮的一个堂主。

“八一五”光复后,他见世道混乱,带着本堂弟兄又重新回到了“虎牙山”,拉起了杆子,立山头号“旋风”,寓意来无影去无踪。国民党中央军过来后,营口市zf到处组建保安团,他被收买任大石桥保安团长,从此以后他更加有恃无恐欺压百姓,横征暴敛,为所欲为。大石桥周边四村二十三屯的乡亲对他又恨又怕,都盼他早死,背地里又送他个外号“短命鬼”。

“鬼王”领着队伍,身在“山神庙”心中想着“大石桥”,派出几个“踩盘子”的匪徒打探解放军的消息。时刻盼望有个机会叫他发点财,正在这时“独眼虎”的军师“黄面狼”来到了“虎牙山”。

“独眼虎”的师爷“黄面狼”在“虎崖”激战中见事不好,提前溜走,穿山越岭来到了“虎牙山”的破山神庙,见到了“鬼王”。把“独眼虎”被消灭的事学了一遍反复强调:“‘老部队’可是块肥肉啊。家属们个个都是有钱的主,现在的护卫部队只剩下一个排,听说他们抄近路走“老狼窝”,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凭你的人马,拿下他们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但他没有说这块肥肉不好吃,火力太猛,这是他留的心眼,怕“鬼王”知dào

后不敢出手。

“鬼王”听完后,瞅着“黄面狼”阴险狡诈,气色蜡黄的刀条子脸说:“你的话当真?”

“千真万确,要有半句谎话,你杀了我!”

“那好,这块肥肉咱在‘老狼嘴’吃了它!”

我们到达“老狼窝”的那天中午,屯里相继来了四伙要饭的,老乡们纳闷了:“今天是咋地啦,要饭的都上这来了,以前从来没有过这事!”

这一反常的现象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意识到这可能是保安团或者胡子们来踩盘子,于是召开了紧急会议。

会上大家根据南行的路线,估计胡子们可能采取两种方法来袭击家属:一是天黑后袭击屯子;二是在“老狼嘴”伏击。根据这种情况,周科长他们主张派人通知部队,家属们在屯子里固守待援。但是这样做也不行,因为在那个年月的辽南要饭的特别多,万一不是,那将被大部队越拉越远。同时惊动大部队,结果没有啥事那不成了笑谈。我们问了一下老乡,这地方除了“鬼王”的队伍外,还有没有其他的队伍。

老乡说:“这是‘鬼王’的地盘,除了他这二百多人外,没有其他的队伍。”

根据老乡提供的情况,我估算了一下,敌人有二百多人,我们五个班,加上后勤的六个人和周科长、小董、小石他们有七十多人。人数虽然少了点,但有利的是我们这些人都是久经沙场打过大仗的人。同时,武器别说是他们,就是任何一支正规的部队都不能和我们比,不利的是地形不熟。

看看手表已经下午四点多钟,太阳快落到西山尖了。我马上决定:一、家属马上吃饭,部队在屯外警戒,作好战斗准bèi

,饭菜做好后,送到屯外,士兵就地吃饭,不准离岗;二、吃完饭后马上出发,争取在天黑前通过“老狼嘴”。为了防止因为车队太长,一旦打起来将出现顾东不顾西的情况,家属们年轻力壮的都步行,老弱病残尽量往几辆车上挤。部队除了担任前方搜索的外,其余的都护卫在家属的附近。

应急方案定好以后,在老乡们的帮zhù

下,家属们开始生火做饭,士兵们按部就班地在屯外做好了战斗准bèi



直到家属们吃完了饭,坐上了车,屯外仍没有动静。侦察兵们返回来说“没发xiàn

异常”,几个青年学生听说有土匪来,纷纷要求发给他们武器,我每人给了他们两颗手榴弹。

“老狼嘴”距屯子有十里地左右,车队天没黑就开始出发。由于道路不好,再加上是搜索前进,速度非常慢,直到月亮挂上树梢后,才到达“老狼嘴”的沟口。

“老狼嘴”真是名不虚传,到了沟口借着月光一看,这条沟黑咕隆洞看不到头。沟边杂草丛生,沟的两侧是陡峭山岗高达五六十米,山坡上裸露的石头就像狼嘴上的牙。山岗上树木成林,狂风刮过,沟里发出狼嚎一样的怪叫,叫人没等进沟就毛骨悚然,真不知dào

这里的老乡为什么把道修在这条沟里。

面对这险恶的地形,我叫车队停了下来,由我的大哥和老四各带五个人从两边的岗顶上往前搜索。老五则带一个班在沟中搜索前进。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沟里的方向一直没有响动,而在沟外的山岗上老板子发xiàn

了林子里有晃动的人影。这下我明白啦,“老狼嘴”是打伏击的绝佳地点,一旦车队进入沟里,两边山岗上不去,两边沟口只需一挺机枪就可封锁得严严实实,沟里的人只有送死的份了,这也是树林子里的人发xiàn

我们后没有发起攻击的主要原因。

想到这里,我的头上冒出了冷汗,心想好悬哪,如果屯中不出现几伙要饭的引起了我们的警觉,车队一旦进入沟里,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我察看了一下沟口的地势,发xiàn

在道边有一个高约百米,方圆几百米的小山岗,岗上中间是凹形,好象是一座人工筑成的防御工事。当地的老板子说,这个山岗叫“小马蹄岭”。我不禁喜出望外。心想,据老乡说:“‘鬼王’的部队没有炮火,只有一挺老掉牙的重机枪,打几下就卡壳,剩下的都是破‘三八’,‘七九’。”敌人没有重火力,“小马蹄岭”可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点。

为了不惊动林子里的人,我叫家属们悄悄地进入山凹里,老板子们把牲口拴好也撤到山凹里去,并且把弹药车也赶了进去。虽然这些工作都是在悄悄地进行,但也引起了对方的警觉,林子里不断有人探头往外看,但是由于毛驴车一直停在道上,他们没有想到我们已经发xiàn

了他们,并在做战斗前的准bèi

,还以为是家属们休息找地方方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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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三十七 章 险中诡计

待家属们全部进入山凹里后,我命令所剩部队和一切能参加战斗的人员马上占领山凹四面的山岗,做好战斗准bèi

。部队接到命令后,迅速进入了山凹,占领了四面的高岗,架好了所有的轻重机枪和迫击炮,青年学生们把弹药送到了阵地上。

部队这么一撤,林子里人警觉了,原本寂静的林子里传出了人踩在枯树枝上的“嘎巴”声,这时“老狼嘴”里仍没有动静。

我心中画魂,难道估计错了,土匪们没在“老狼嘴”设埋伏?

赵排长说:“要知dào

沟顶上没埋伏,这些搜索的士兵不派出去就好了。”

事后得知“鬼王”在天黑的时候就已经把队伍埋伏好,在长达一里地左右的沟两边山岗上,他埋伏了两个排的兵力,而且准bèi

了大批的手榴弹、滚木和雷石。在沟的两头各埋伏了一个排的兵力,妄图在我们进沟后,前后一堵让我们成为瓮中之鳖,这茬子安的是挺老啊!

我的三个哥们带着士兵,分三路向沟里搜索的时候,“鬼王”早已得到消息,他是有意把队伍撤到后边,叫搜索部队过去,然后队伍又返回山岗等待车队进入沟里,没成想他们的行踪被我们发觉,车队不但没进沟,反而隐蔽起来做好了战斗准bèi



这“鬼王”确实挺鬼,打仗之前他居然想起了攻心战,在林子里破拉三声地喊了起来:“对面的弟兄们姐妹们,你们听着,虽然你们号称什么‘老部队’,其实我知dào

你们是营口58师的军官家属。你们已经被包围啦,我是“虎牙山”的‘旋风’,也是人称‘鬼王’的大石桥保安团长,我的舅舅就是沈阳的陈长官!”

他见对面没出声,以为叫他忽悠住了,口气更大了:“弟兄们姐妹们,我知dào

你们投降也是被迫的,看在你们都是老弱病残和妇女的份上,我挑了三条道任你们选。第一条是你们不要投降解放军了,他们有什么好的,不就是原来的穷八路吗?他们不会善待你们的。上我这边来,我带你们到沈阳找我舅舅去,保准你们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第二条道就是把你们手中的金银珠宝留下,大爷我绝不为难你们,把你们平平安安送出‘老狼嘴’,咱们各走各的路。如果这两条你们都不走,那就只好走第三条路,我知dào

你们只有一个排的兵力,大爷我有一个团的人,搁人堆也堆死你们了!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考lǜ

,到时候不回答,可别怪大爷我不客气,到时候后悔都晚了!”

身在小马蹄岭上的我们,听了他这夜猫子似的一通嚎叫,真是又气又可笑,就连家属们都忍不住乐了。

李科长老婆说:“这小子真能忽悠,他舅舅是陈诚,那我舅舅还是蒋总统呢!”

我趴在一块大石头的后边冲他们喊道:“杜团长,我知dào

你号称‘铁拐鬼王’,原本以为你是条江湖好汉,没想到你是一个大忽悠,我们家属说啦,你舅舅要是陈诚,那她舅舅就是蒋总统,你这话呼悠得太大劲了!我知dào

你有一个团的兵力,可你们保安团二百来个人,净些破枪能吓唬住我们吗?‘张老虎’和‘独眼虎’的事你听说没有,奉劝你一句,识相的滚远点,大爷我也没空陪你玩!你那三条道不用十分钟,我现在就告sù

你,那一条我们也不走,只有一条道,那就是如果你不听我的劝告,那两只死虎就是你的榜样!”

林子里的枪声爆豆般的响了起来,马蹄岗上积雪飞扬,岩石上火星四溅。

面对敌人的疯狂射击,我没有叫部队还击,因为我知dào

单凭他那百八十人是不敢冒然进攻的,他这是在试探我们的火力,听听其它方向没有枪声。我把所有的机枪都集中在冲林子方向的山岗上,告sù

机枪手们:“听我的命令再打。”

林子里的“鬼王”见我们没有还枪,叫手下一个班长带着十几个人猫着腰冲出了林子。

林子下是条小河沟,马蹄岗又是一个陡坡形,没有大树只有灌木和杂草。

赵排长说:“打吧?”

我说:“不,非得叫他们冲到坡上,咱们给他一下子窝老(报销)。”

这时我发xiàn

有几个老板子拿着洋炮(火铳)也趴在岗上的石头后,心生一计,叫他们放枪。老板子们听后,“通通痛”地放了几枪,林子边上的十几个人赶紧缩了回去。

正在这时,“老狼嘴”的南沟口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冲锋枪,机枪的响声连成一片,几乎听不出个数。我知dào

这是宋大哥他们和敌人遭遇了。

林子里这伙人猫着腰端着枪向山岗上冲来,一直过了小河沟,当他们只听到几声洋炮的响声,没听到其它的枪声后,愣楞地站在河沟边,林子里的“鬼王”一见冲这伙人喊道:“弟兄们,冲啊,谁抓到女人就归谁!”。然后从林子里又钻出一个班的匪徒,两个班三十余人的队伍成扇形向山上扑来。

马蹄岭虽然叫岭,其实不过是一个高不过百米,方圆不足几百米的小山包,只不过地形独特罢了。“鬼王”的队伍越过河沟很快就开始爬岭,距离越来越近,80米……60米……50米,匪徒们的狰狞面目在月光下都看清楚了,赵排长说:“打吧。”

周科长也说:“再不打就来不及啦!”

我仍有点不死心,“鬼王”的大部队还没有露头,本想再等一等,可是距离已经只有三四十米了,只好下令“打”。

我这一声“打”字出口,岭上的十余挺轻机枪,两挺重机枪加上冲锋枪爆豆般地响了起来,老乡的几杆洋炮也跟着凑热闹,“通通”地响个不停。十余门迫击炮一齐响了起来,拖着红色尾巴的炮弹飞向了林子里。山坡上处在没有任何掩体的团丁们,还没来得及还枪就纷纷被打倒在地,只有在河沟边的几个人屁滚尿流地跑回了林子。三十余名团丁就这样全部被报销在岭前的坡上,有几个受伤的在地上扭曲着身子,想往山下爬,结果被机枪手又点了名。

这一仗打得相当漂亮,但是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炮击的林子里不见人影出现,我一拍地上的土说:“不好,马上注意其它方向!”

士兵们急忙撤往其它的方向,事情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除了大道方向外,后背和侧冀的小山坡上,团丁们已经爬到了半山腰。我明白啦,这伙土匪用的是声东击西的战术,不怪老乡说,小日本子几次专门围剿他都被他逃脱,苏联红军进东北时也打了他一次,但也没打着他。

其实这个“鬼王”倒不懂得什么“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只不过是由于他是惯匪出身经验丰富罢了。在一伙匪徒越过河沟犹豫的时候,“鬼王”给他们打了一通气,同时又叫手下的弟兄呐喊助威。这时我还真就上了他的当,以为他要集中兵力拼死一搏,岂不知在一伙匪徒刚往上冲的时候,他已带着两个排从林子旁的山岗后飞快地跑向我们的侧翼和后方。如果他在林子里留几个人炮一响就哭爹喊娘虚张声势,那他的这次偷袭恐怕要成功了。

赵排长听到我的命令后留下一个班继xù

监视正面,由我和他各带一个班从山凹处跑向侧翼和后方的岗上。

一个战士到岗上刚喊了一句:“都在这哪!”就被一枪打倒在地,我们冲到岗上马上卧倒。往下一瞅,足有七八十人猫着腰冲到山半腰,机枪和冲锋枪马上响了起来。这伙土匪看样子夜战经验相当丰富,岗上的枪一响马上趴在地上或猫在树棵子的草丛后,不时放着黑枪,战士们已经出现了伤亡。

打夜战是土匪们的拿手好戏,这些人不但枪法准而且非常狡猾。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说,而且还不时的用枪挑起了破衣服,或者把衣服披在小树上,在月光的映照下很象一个人。战士们的枪一响,那边的枪流子马上就过来,相持不到十分钟,战士已有二死五伤。

赵排长气得火冒三丈,冲岗下喊道:“陈诚的‘外甥’,你他妈的要是男子汉就冲上来!咱们真刀真枪干一场,这么躲着打黑枪算他妈什么英雄?”

对面岗上的树林子里又响起了“鬼王”那夜猫子似的破嗓子:“小子,沉不住气啦,好戏还在后头呢,你要不服气冲下来试试?”

赵排长一听就要带人冲下去,我拦住他说:“这是他的激将法,咱不能上他的当。只要你一露头,保准就挨枪!”

身旁的一个士兵用枪顶着帽子,刚举了起来,就听“砰”的一声帽子被打飞了,气得赵排长趴在大石头后边冲山岗子那边狠狠的打了一梭子。

“迫击炮能不能打?”

“距离太近。”

“对面的山岗子呢?”

“勉强可以。”

“那好,就用炮把岗子那边陈诚的外甥轰出来!”

迫击炮手听说后一阵猛烈地炮火,从岗子后边跑出来几个人,机枪手抓住时机一阵猛射,人影相继倒下,我方有一个机枪手也负了伤。

周科长爬到我和赵排长的跟前说:“总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看咱们不如居高临下一个猛冲就能把他们消来!”

“我看行,窝在这里光挨打,不如杀他个痛快!”

“不行,咱们的职责是保护家属,在这危难的时刻不能离开家属半步。如果咱们冲下去,家属们怎么办,一旦敌人溜上来,家属不得受损失吗?”

“理倒是这么个理,可是时间长了,咱们的伤亡越来越大,到时候连反击的力量都没有了。”

“咱们的人数太少,敌人数倍于我们,一旦兵力分散敌人将有机可乘。不如固守在岭上,利用有利地形和他们打消耗战,反正咱们武器好,弹药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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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三十八 章 “老K战法”

我扭头瞅了一下山凹里的家属,只见她们挤在一起瞪着惊恐的眼睛瞅着我们,几个青年学生在帮着老军医给伤员包扎伤口。回过头来我从石头缝里往山下仔细一瞅,发xiàn

这些团丁已经爬到距岗上四五十米的地方。

情急之下我忽然想到这距离近炮不好使,探头开枪打士兵们又得有伤亡。不如给他来个天女散花,人不露面,只用手榴弹炸,近距离又是在坡上居高临下手榴弹正有威力,于是告sù

赵排长:“人不要露头,用手榴弹往下扔,周科长组织老板子往上运手榴弹,只要会撇的都给我往外扔,反正咱们的弹药有的是!”

“中,这可够狗娘养的呛!”

赵排长把命令传下去以后,战士们各自找到有利地形,站在大石头的后面或者趴在土埂子的底下,连头都不抬,像玩游戏似的“嗖嗖”往下撇。老板子们把手榴弹不断地运到战士身旁。

李科长老婆一见也来了兴致,说:“这玩艺我也会撇。”说着站在凹兜里也往外边撇了起来。一边撇一边嘴里喊着:“兔崽子们,叫你们也尝尝老娘的厉害,想打我们地注意,门都没有!”有几个胆大的家属也参加了战斗行列,跑到手榴弹箱前,拿起来就往外撇。也不管打没打开保险,拉不拉线,有几颗手榴弹落到了自己战士的脚下,吓得战士们连滚带爬,大喊大叫:“瞅着点呀,往那瞎撇呢!”家属们说:“不是不会吗。”战士说:“我的妈呀!得回(多亏)不会,要是会我们早被炸死了。”

这通手榴弹就像冰雹一样落在山坡上,爆zhà

声此起彼伏,连续不断,那“隆隆”的响声震得山岗仿佛都要颤抖了起来。团丁们再也猫不住了,有的也想以牙还牙,但是由于山坡陡又是往高处撇,不但撇不上来,有的还滚了下去炸了自己。团丁们只好连滚带爬地往下了逃,机枪手又抄起机枪,随着“达达”的响声,红色的子弹流追向了团丁们的身影。在一片鬼哭狼嚎般的叫声中,他们又有二十多人倒在了山坡上,其余的在山脚下猫了起来。

马蹄岭暂时恢复了平静。

石干事摇了摇撇撇痛了的胳膊,有些心痛地说:“这下可真过手榴弹的瘾了,不过照这个撇法得多少手榴弹啊?尤其是家属同志们,那有不拉线就撇的道理,你们当石头用呐?”

家属一听不愿意了,李科长老婆说:“小石,不是我说你,你说这话可没道理。她们满心高兴地参加战斗,误撇了几个手榴弹有啥了不起的。再说当石头用不也挺好的吗,砸在脑袋上照样开瓢。”小石听后哭笑不得地说:“李嫂啊,这是手榴弹呐,咱们部队缺弹药哇。再说也没有这种打法,一通瞎撇。”

李科长老婆把眼睛一瞪说:“咋叫瞎撇,敌人炸跑没有?咱是啥队伍,‘老部队’!能和别人打法一样吗?”

“这种打法得多少弹药,你家开兵工厂啊?”

我看他俩没完没了的吵,就说:“可别斗嘴了,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敌人一会还得上来。”

石气呼呼的坐了下来,李科长老婆脸色也缓和了点,对小石说:“好兄弟,别来气,大嫂就这个脾气。”然后拿着一颗手榴弹走到了那几个参加战斗的家属面前说:“你们也真苯,这玩意搭眼一看还不明白,拧开盖,拉出线,看见冒烟就撇。”那几个家属说:“行了,这会我们明白了。”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的时候,敌人又开始进攻了,这一次他们改变了方式。先用火力控zhì

,一挺破机枪在对面的岗子上“哒、哒”的叫着。几十杆步枪“乒乒”的响个不停,山下百余名匪徒分散往上摸。看着阵势,我知dào

“鬼王”判断错了,他以为只要用火力压住我们,就可阻止探身投弹,岂不知我们都躲在山凹的土岗后,根本不用探身露头。

我告sù

大家:“听我命令,敌人靠近了再撇。”战士和家属们都做好了投弹准bèi



我和赵排长躲在一块大石头后观察着敌情,待大多数敌人接近山岗顶部三四十米的时候我喊了声:“撇!”手榴弹铺天盖地的撇了下去,爆zhà

的响声震得小岭都仿佛颤抖了起来。火光把天映得通红,多数匪徒们被炸得血肉横飞,剩下的连滚带爬跑回了对面的山岗后。

看到匪徒们狼狈逃窜后,士兵们都停止了投弹,只有家属们还余兴没衰,不管有没有敌人仍然在撇。我连喊带命令家属们才住了手。李科长老婆用衣襟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怎么样,我这个女子班行吧?”旁边张科长老婆瞪着吃惊的眼睛问:“我们啥时候成了女子班,你怎么又成了班长了?”李科长老婆得yì

地说:“我自个寻思的。”我说:“你们都很勇敢,不亏是军官们的老婆,不过以后得听我的命令。”

正在这时对面的山岗树林里响起了“鬼王”的声音:“喂!你们是什么部队,有你这么打仗的吗?你们是手榴弹制造厂啊?”

我应声喊道:“‘鬼王’你听着,我们是东北人民解放军‘老部队’,这就是我们的独特打法,也叫战术,怎么样厉害吧?”

“没啥厉害的,不就是手榴弹多点吗,等撇完了看你们还咋整?”

这一次我没搭理他,因为忽然想起头一次的教xùn

,这个“鬼王”是不是又玩起了‘声东击西’的战术。

顺着两块大石头的夹缝我往山下一瞅,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在月光下“鬼王”领着几个人映在大树后,扯东拉西的胡喊着。其余的人分两股从岭的两侧蔫巴悄的迂回向道上停毛驴车的地方摸来。

“小马蹄岭”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山包,从道上进入岭上洼地是一个小慢坡,其余三面是环形立陡小岗。进入洼地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小山只有这一面是平缓的坡地,而从两侧要接近坡地必须得经过开阔地。开阔地上既无树木也无巨石,我早已安排好两挺重机枪封锁这里。

敌人的两股部队刚进入开阔地,机枪就吼叫了起来,随着“哒哒”的响声一溜溜火舌飞向敌人。敌人还枪射击,但射程太远没啥效果,而这段距离正在重机枪的射程内,敌人只好丢下几具尸体跑回了树林里。

这下“鬼王”沉不住气了,把他那挺破机枪也架在了岗上,“哒哒哒”的只响了几下就卡了壳。我冲他喊道:“什么破玩意,白给我都不要!”然后告sù

炮手们:“集中火力,把这挺破玩意轰掉。”十门迫击炮对准了敌人重机枪的位置开了火,在一片火光中两个重机枪手和机枪被炸的飞了起来。“鬼王”急红了眼,命令所有匪徒往上冲,并给他们打气说:“山上已没有手榴弹了,只要隐蔽着防备点机枪,就能冲上山顶!”

这些匪徒已经叫手榴弹炸怕了,磨磨蹭蹭的往上爬,我们的枪一响他们就猫了起来。枪一停,又像蛇一样往前蠕动。周科长问我:“怎么办?”我说:“老办法,靠近了就用手榴弹炸。”

为了麻痹敌人,我叫战士往下扔石头,“鬼王”一见高了兴,高声喊道:“弟兄们!山上真没手榴弹了,只要用枪压住他们的火力就能冲到山上去!开枪打呀,发财的机会来啦!”

山坡上到处响起了枪声,火红的弹道像一张交织的大网罩向岭上,我所在的大石头被子弹打得火星四溅。敌人越来越近,有的已离山头仅剩二十余米。几个胆大的匪徒站了起来,我喊了声:“撇!”手榴弹又像冰雹一样飞了下去,百余名匪徒被炸的所剩无几。“鬼王”悲哀的嚎叫着:“你们他妈的没完了!有这么打仗的吗?这不是玩赖吗,那有净搁(用)手榴弹炸地!”

我喊道:“来吧小子!我这山上要别的没有手榴弹有都是!”然后小声告sù

炮手:“把他从隐蔽的树林子里轰出来。”一阵炮响之后,在炮弹爆zhà

的火光中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机枪手们又一通猛扫,两个黑影消失在岗下的沟里。

周科长说:“再不能这么撇了,太浪费,再说手榴弹能够用吗?”

赵排长说:“没事,走的时候我特意多拉了不少手榴弹,够撇一阵子了!”

周科长说:“这个打法倒挺好,不用露面就把敌人炸得屁滚尿流,咱们还没有伤亡。”

我说:“这种打法只能在这用,换了地方都不好使。”

赵排长说:“这可真是老天爷助咱们,在这么凶险的地方,居然有这么个地形奇特、易守难攻的小山包。如果没有这个小山包,那还真够咱们对付的。”

周科长掏出了半包烟递给了我们每人一支说:“抽口烟吧,放松放松。”

点着烟后我说:“怎么没听到伤员的声音?”

“老大夫带的美国止疼针,那可绝啦,打下后不管什么伤都不知dào

疼。”

闲唠的空,我听着沟里已经没有了枪声。

周科长担心地问:“不知dào

沟里的情况怎么样。”

“没事!我的兵我知dào

,他们都是些老兵油子,对付几个土匪那是富富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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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三十九 章 两面夹击

事情正像赵排长说的那样,如果没有“小马蹄岭”的有利地形,或者误入“老狼嘴”,虽然我们的武器好,弹药足,面对三倍于我们的敌人也够我们应付的。因此,我的“老战法”是上不了军事词典的。

“老狼嘴”的沟里,在“小马蹄岭”战斗没有打响的时候我的三个弟兄兵分三路,小心翼翼地搜索前进,无论是山沟里还是两边的岗上,走了一半的路程都没有碰到情况。不过从崖子边看到的滚木雷石,他们断定敌人是有,而且刚才还在这里,可为什么又撤离了呢?他们疑惑不解。

老三小声地问沟里的宋大哥:“大哥,是不是这帮土匪不再这打伏击了,害pà

咱们或者直接奔后边的车队去了?”

“这里是打伏击的最好地点,我想他们只要想打咱们的主意,就肯定得在这里下手。我看这沟也没多长了,咱们索性就把它搜到头得了。”

宋大哥是个急性子人,看到没碰到什么情况,就带着手下的人快步向南沟口走去,而老三、老五则被拉了下来。

“老狼嘴”的南沟口是一道由“虎牙山”延伸下来的山梁,虽然不算高,坡却很陡,而且坡上净是些散落的巨石,远远瞅过去就像狼的嘴丫子一样。

“鬼王”手下一个绰号叫“花脸狼”的排长埋伏在这里。这“花脸狼”据老乡讲,他的凶残阴险不次于“鬼王”。这个人从小就坏得出奇,往东家的磨牙尿尿,上西家的房子堵烟筒。十六岁那年他就上山跟“鬼王”当了胡子,杀人如麻,是“鬼王”手下的得力干将。二十岁那年,不知什么原因他得了白癜风,脸变得红一块白一块青一块,人们背地里送他个外号叫“花脸狼”。

埋伏在南沟正面的“花脸狼”左等沟里没动静,右等也没消息,不禁焦躁了起来。手下的一个探信的团丁跑回来告sù

他:“车队没有进沟,停在了沟外。”。他怕到头来啥也捞不着,便带领一排人从岗子上、山坡中跑到道上顺着沟往北飞奔。

沟中搜索的宋大哥他们在快到南沟口的时候还没有发xiàn

敌人,刚想领着战士们往回返,一阵西北风刮过,一个战士说隐隐约约地听到南边的沟里好像有人奔跑的声音,宋大哥凝神细听,果然有“扑通扑通”的响声,而且人数还不少。

他当即告sù

大家:“隐蔽好,准bèi

家伙听命令。”

战士们迅速地隐蔽在道两旁的石头后的凹坑里架好了枪。

过了几分钟的时间,黑乎乎的一伙人从拐弯处冒了出来,在月光的辉映下,宋大哥看到这是一伙穿着破衣烂襟的土匪队伍,马上喊了声:“打!”

两挺轻机枪,几支冲锋枪同时喷出了火舌,黑影有几个人倒下,其余的迅速地趴在了地上。

“花脸狼”领着人从沟里刚拐过弯,就突然遭到猛烈的扫射,打得他晕头转向,他和趴在地上的人冲冒枪火的地方开起了枪。

宋大哥领的这个班都是些老兵油子,有的人当年还是胡子出身,对土匪夜战这一套自然是了如指掌,不用告sù

他们,都是打一梭子换一个地方,而且对方枪一响,这边子弹马上跟过去,仅一个照面,“花脸狼”的队伍就死伤了十多个。

双方都不首先开枪,一时僵持了下来。

宋大哥面对这种情况心急如焚,因为此时“小马蹄岭”的战斗已经打响,而且枪炮声一阵紧似一阵,本想速战速决,领着战士们冲上去,但从枪声中听出来,对方的人数多于自己,而且又摸不清对方的藏身地点,贸然出击肯定要受重大损失。这时他真盼望那哥俩带人从山岗上伏击敌人。

正在这时山岗上由北往南响起了人踩枯树枝的“嘎巴”声,宋大哥知dào

是兄弟们赶上来了,不禁喜出望外。为了不引起敌人的警觉,他没有吱声,只是按原来规定的联络信号学了一声夜猫子叫,两边的山岗子上各回了一声。

这三声夜猫子的叫声引起了“花脸狼”的警觉,岗子上的脚步声他也听到了,但是不知dào

来的什么人,他没敢吱声。三声夜猫子叫过,他心想这地方别说没夜猫子,就是有也早被枪声惊飞了,他扭头瞅了瞅两边立陡石崖的山岗子,喊声:“弟兄们不好,风紧,扯呼!”

匪徒们一听,爬起来就往回跑,宋大哥的枪声又响了起来,有几个黑影又倒了下去,其余的跑过了山湾。

原来老三和老五各带了五个人在岗子上往南搜索,由于在林子里地形复杂不好走,被心急的宋大哥拉了下来。“小马蹄岭”的枪声响起后,他俩带着弟兄们飞快的奔向南沟口,正在这时,“小马蹄岭”的枪炮声一阵紧似一阵,他们本想立即返回来增援家属,可又不放心宋大哥孤军深入,于是加快了脚步准bèi

撵上他们后一同返回。那成想没等撵上前边的,沟子里就打了起来。弟兄俩领着人,跟头前跄往北边跑,才惊动了宋大哥和“花脸狼”。

三声夜猫子叫声响过,哥俩知dào

底下的是自己人,拐弯处的黑影肯定是敌人,于是隐蔽着从岗上跑过去,本想连伏击再堵截,将敌人一举歼灭,没想到“花脸狼”的反应更快。他们在岗子边往下一瞅,敌人已经向北面跑去,气得他们用枪一通猛扫,打倒了三个,其余的十多人在夜幕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人带人迅速地下到沟底的道上,会同宋大哥的队伍顺着道拼命地往回跑。

埋伏在“老狼嘴”两侧山岗上的两个排匪徒按照“鬼王”的命令将宋大哥他们放过后,返回阵地等待车队进沟。就在他们急不可耐的时候,南北两个方向几乎同时响起了枪炮声,两个排长不知所措,瞅瞅南边,望望北边,不知增援那边好。一个匪徒跑了过来,气喘嘘嘘地告sù

他们:“团长有令,叫你们马上返回‘马蹄岭’参加战斗。”两个排长带着手下的人向“马蹄岭”跑去。

马蹄山战场上,“鬼王”的队伍被一通铺天盖地的手榴弹炸得魂飞魄散,只得龟缩在山下的河沟里。沟上的岗子上迫击炮弹在不停地炸,“鬼王”的队伍冲又冲不上来,退又有迫击炮的阻击,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顺着河沟子往“老狼嘴”跑,或者往“老狼窝”去。

正在这时“老狼嘴”的两个排的匪徒赶到了,“鬼王”一见高了兴,命令他们马上向岭上发起攻击,匪徒们喊叫着冲了上来。我命令轻重机枪同时开火,在强dà

的火力下两个排的匪徒所剩无几。

“黄面狼”捂着流血的脑袋走到“鬼王”面前悲哀地说:“团座,大势已去呀,咱们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鬼王”把眼睛一瞪骂道:“去你妈的吧!你可把我坑苦了,说是块肥肉,我看是他妈鱼刺!”骂完后抬手一枪把“黄面狼”地脑袋打开了花。然后甩掉身上的羊皮棉袄,抄起身边的一挺机枪冲岭上里就是一梭子,带领几个匪徒仓惶地向林子里逃去。宋大哥此时也赶到林子里,一通猛烈的火力将“鬼王”身边的匪徒打倒,“鬼王”端着机枪一边扫射,一边狂喊:“老子和你们拼了!”

山上的赵排长,在月光下影影绰绰地看到河沟里一个高出别人半头的家伙,端着喷着火舌的机枪,领着土匪往林子里冲,一把推开了重机枪手,抄过机枪冲着黑影“达达达”就是一个点射,只见黑影身子一挺,手中的机枪仍在喷火,赵排长怒不可遏,重机枪又狂吼了起来,一串长长的子弹直扑黑影,打得黑影晃了几晃倒在了地上。

我一看反击的火候到了,高喊了一声:“弟兄们冲啊!”

战士们一跃而起,端着喷着火舌的枪冲下小山。在两路夹击下,龟缩在河沟里的残废被打得哭爹喊娘,跪地投降。

“老狼嘴”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粗略的清扫了一下战场,警卫排的战士牺牲二人,伤八人,董干事也受了轻伤,家属和老板子无一伤亡。“鬼王”方面,匪首“鬼王”被击毙,打死八十余人,活捉四十二人,只可惜“花脸狼”逃脱了。

周科长说:“这仗打得漂亮,我得给你们请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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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四十 章 战后难题

仗是顺顺当当打完了,可战后的事却出来了麻烦。首先是战死的尸体。咱们的两名战士不用说虽然老板子不愿意拉,说拉尸体丧气,但我给了拉尸体老板子钱,他们也就勉强给拉了。土匪们的尸体怎么办?

周科长说:“咱们**人是讲人道的,虽然他们都是反dòng

派,也不能叫他们暴尸荒野呀!再说,天气逐渐转暖,时间长了是要闹瘟疫的,那我们可成了罪人了。”

可是处理怎么处理呀?埋,没有工具;烧,没有汽油,更主要的是时间不允许,这么多的尸体如果用木柴烧恐怕一天一宿也烧不完,要是这样,那家属的队伍将被大部队拉得更远。

于是我做出决定,尸体全部填到沟里,捡些柴火扔在上面,点燃后能烧成啥样算啥样。家属们上车准bèi

出发,虽然周科长他们脸上露出不愿意的神色,但是情况所迫,我也只能这样做。

其次是团丁们的处理。按理说这些俘虏都应该带走,但是我们一旦出发,车队长、护卫人员少,抽不出人看着他们。同时他们之中有将近半数的伤员,老板子们都不愿意拉他们。

周科长问了一下,老板子们七嘴八舌地说:“这些个祸害人的家伙,打死他们都不解恨,叫我们拉着他们,说啥也不行!”

看着这些口口声声说自己都是穷得没法才当团丁吃粮的俘虏们,我可真有点犯了难。放了他们,又怕他们匪性不改,重新聚啸山林继xù

危害乡里,不放了他们又很难处理。

赵排长小声对我说:“你们先走,等你们走后我来处理他们。”

我当时没反应过劲:“你怎么处理?”

他笑了笑:“好处理,一通机枪全完事。”

我一听,急忙说:“那可不行,这些人都是穷得没招才当团丁这话不假,有钱人谁当胡子?再说他们投降了,已经放下了武器,你杀他们这在情理上说不下去。况且解放军的政策是不允许乱杀俘虏的。”

“那怎么办?”

“这事还是由周科长他们处理吧,具体怎么做,他们自然有分寸。”

我把想法和周科长一说,他说:“这事好办。”

然后走到俘虏们面前说:“你们都是穷苦人出身,当团丁、做胡子也是迫不得已。我们解放军是穷人的队伍。摆在你们面前有两条道任选:第一条,有愿意参加解放军的跟我们走,受伤的我们可以给你们治;第二条,不愿意当兵的我们可以放你们回家,但是今后不准再当国民党的替死鬼,当然更不准上山当胡子,如果不听话今后再抓住绝对不客气!”

周科长的话说完后,俘虏们议论纷纷,有的说:“咱还是当兵吧,不当兵咋整,上哪吃饭去?”

有的说:“这当兵打仗的事我可干够了,这回捡条命,以后那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结果是四十二个人有三十四个人愿意当解放军,其中有两个重伤员躺在地上也吵吵着要当解放军。

老军医说:“这两个人就是保住命也残废了,还当什么解放军!”

周科长为难地瞅着我,我明白他手里没钱想叫我给他们点钱,但我这钱是家属们的经费,怎么能给他们呢?我把脸扭了过去装作没看见。

周科长想了想,走到我面前说:“王参谋,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给你开条以后还你。”

我装作不知:“这荒郊野外的你要钱干什么?”

“遣散俘虏呀!”

“这俘虏不抓不杀就够便宜他们的了,还给什么钱呢?”

“优待俘虏是咱们的一贯政策,这样才能瓦解敌人,动摇军心。这些人虽然是反dòng

派,但他们放下了武器就已经不属于敌人了。这几个人身受重伤,咱们从哪方面来讲都不能扔下他们不管,不管咋地,他们毕竟是人。”

“给了他们钱,那他们怎么走?不如把这钱给老板子,我再和他们好好说说,把他们拉到有人家的地方,留下点钱给他们或许有条活路。”

“这倒是个好办法,但不知老板子能不能干?”

“试试吧。”

按理说,对于这些个老板子,如果我命令他们,他们也不敢不拉,可是周科长总叨咕:“现在你们是解放军了,对待老百姓态度一定要和气,啥事要商量着办,不能耍军阀作风。”

我只好对他们说:“谁要是拉这些受伤的俘虏,我给现钱。”

他们一听,没人说不拉,有人打听:“拉一个给多钱?”

“十元钱。”

这下倒一哄而上,争着抢着要拉。

伤丁们上车后,我给了他们每人给了一百圆钱,周科长说:“这钱算我借的,我给你写欠条。”说后掏出笔和纸真好写起来,我拦住他说:“拉倒吧,你上哪弄钱去?”他笑了笑没吱声。几个不愿意当兵的走了,其余的由周科长他们负责。俘虏们背着没有枪栓的枪(枪栓被卸下放在车上),在周科长的带领下,跟在车队的后面。

车队出发的时候已是后半夜两点多钟,月光被“虎牙山”挡住,“老狼嘴”的大沟里黑乎乎的一片。车队在两旁山岗上警卫排士兵的护卫下,开始通过“老狼嘴”。

“老狼嘴”真是个奇特的地方,站在“虎牙山”往下一瞅,这条沟真像老死趴在地上没了牙齿的狼嘴。走在黑乎乎的大沟里,山岗子的树林子叫风一刮发出“呜呜”的响声,在这死亡中挣扎出来的家属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环境中都有点吓傻了,坐在车上东张西望,一门问老板子还有多远,几个小孩还吓得哭了起来。

在沟南头的拐弯处,车队被一片团丁的尸体挡住了去路,部队都在两侧的山岗上,老板子们又不愿伸手拽死尸。几个青年学生自告奋勇地来清理道路。

“你们敢吗?”我问。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我们都曾是战地救护队的,百儿八十的死人我们都见过,这十多个死尸有啥怕的?”

这几个小伙子还真就可够胆大的,不大一会的功夫,他们就把十多具血淋淋的尸体拽到了道旁,然后用雪埋了埋,重新回到了车上,车队开始继xù

出发。

这几个小伙子原来我并不喜欢他们,因为我觉得他们的目的不明,你说欢迎解放军吧,解放军已经进了营口,他们正应该呆在营口,可是他们却跟我们出来了;你说欢迎中央军吧,他们已经知dào

了58师已经起义并改编成解放军了,可他们像没事似地继xù

跟我们走。不过在战斗中他们非常勇敢地照顾家属,抢救伤员,帮zhù

老军医给伤员包扎伤口,老军医提出要收他们做徒弟。这次他们主动帮zhù

我清理了死尸使我对他们产生了好感。

借着空闲的时间,我问他们:“你们怎么跟着跑出来呢?”

一个叫高小亮的同学说:“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父母在上一次打仗时都被炸死了。我们知dào

这学上不了了,就想当兵吃粮。可打听当兵的都说我们岁数太小,这次你们行动,我们不知dào

你们干什么,可我们觉得跟着你们就有饭吃,时间长了你们就得要我们,所以我们就跟了出来。”

“你们岁数最大的多大?”

“我最大,十六岁了。”

瞅着这几个稚气未消的小伙子,我的心头一阵阵发热,心想战争啊战争,不知毁了多少家庭,毁了多少年青人的前途!这几个小伙子我一定得尽lì

照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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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四十一 章 傻子乡亲

车队翻过“老狼嘴”南面的山岗,天已放亮。往坡下一瞅只见半山腰有六户人家,这六户人家全是一抹的土平房,用圆桶木做成的烟筒已经冒烟。山里人冬天一般都不起早,他们可能是被山岗这边的枪炮声惊吓得一宿没有睡好觉。

看着家属们疲惫的样子和毛驴子饿得不听老板子的吆喝直伸嘴捋道边的干草的情景,我和周科长说:“在这个小屯子休息一下吧,要不然家属和牲口都顶不住了。”

周科长瞅了一眼被一层清雪覆盖住的道路叹了口气,说:“看样子,着急是不行的,休息一下也好,反正离‘汤池镇’也不远了。“

车队刚到屯边,从屯子里窜出一条半打小黑狗,站在屯口的道上狂吠不停。狗咬、人喊、毛驴子嘶叫惊动了屯里的人,他们纷纷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门口卖呆。

我一打量,只见人家不多,人口却不少,每家门口都有六七个,而且多数都是孩子。这些个孩子有点与众不同,都是穿得破衣缕嗖,在那个年月穷人穿得破不足为奇,奇的是这些孩子有的口歪眼斜,有的鼻涕拉瞎,穿着不跟脚的破草鞋,满脸污垢,瞪着没神的眼睛瞅着我们傻笑。

家属们议论开了:“这屯怎么都是些小傻子?”

在这些个人的当中,有一个四十多岁的魁梧汉子,四方大脸,黑红的脸堂,手里拄着一把劈柴用的大号板斧,眼中闪着敌对的目光瞅着我们。我四处打量了一下,满屯子的人好象就他一个人有点精神,我和周科长向他走去,他下意识地把斧把攒得紧紧的。

到了跟前,我笑呵呵地问他:“老乡,你这屯子叫什么名呀?”

他瓮声瓮气地说:“傻子屯。”

他这话一出口,站在周科长身后的石干事“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周科长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止住了笑声。

壮汉不是好眼睛地瞅着他:“你笑啥?我们这屯傻是傻,可都是亲戚,谁要打我们的主意那可错翻了眼皮,动我们一个就出来一窝。”

“老乡,我们不是坏人,是解放军。”

“净瞎扯,解放军前天晚上就过去了,从我们屯过了一宿。”

“那你看我们是啥人?”

“不用看我就知dào

,你们是胡子。”

“你怎么这么说呢?”

“这还用说,当兵的哪有这么多老娘们?只有胡子才绑娘们当肉票。”

“老乡,你看过有我们穿得这么齐整的胡子吗?”

他打量我们一番咧嘴笑了笑:“那倒没有!”

“我们可是好人呀,我们真的是解放军,这些娘们都是军官家的,我们被大部队拉下了,昨天晚上打了半宿仗,一宿没合眼,现在是又累又饿,咱们爷们身板硬能挺住,可那些娘们和孩子可够呛啊!你看你能不能帮帮忙,叫她们进屋里歇歇。”

“你是当官的?”

“是。”

“咱丑话说到头里,可不许偷东西。”

“这你放心,她们手脚都老实。”

“那行吧,你叫她们跟我走。”

这个壮汉自我介shào

姓刘,没有大名,小名叫石头,是这个屯子里的主心骨,说了算。不大一会他就把家属们安排在全屯六间小房内。

不过有几个家属不干:“这屋太埋汰了,满屋地都鸡粪狗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那臭味熏得喘不过气来,我们宁可在外边冻着也不进屋里去!”

“不可能吧。”

“你看你不信,自个看看去!”

我随她们走进一间矮扒扒的小草房,推开眼看就要散架子的破板门,一股令人作呕的鸡粪味扑鼻而来,屋子里黑乎乎的一片。我眨巴眨巴眼睛缓过点神,借着屋门透过来的亮光才看清楚,这一间的小草房里没有任何间并墙,灶连着炕,屋地下一堆炭火。一铺小炕上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娘们瞅着我傻笑。

这时刘石头回来了。我问他:“这是你的家?”

他说:“是。”然后一指炕上的娘们向我介shào

:“这是我的女人,名叫翠花。”

我没听清,听成了个“傻瓜”,我问他:“她怎么叫这么个名?”

他吃惊地瞅着我:“咋地,不好听啊!”

“不好听,就打她缺点心眼,那也不能叫‘傻瓜’呀!”

“啥呀,是‘翠花’,不是‘傻瓜’!”

屋外的几个家属哄堂大笑起来,就连炕上的傻娘们也咧开嘴笑了。

这样的屋子别说是这些有钱人家出身的官太太,就是我这穷人家的人也很难住下,也就只好不勉强她们。反正车上有谷草还有棉被,她们爱咋休息就咋休息吧。

刘石头见她们扭身走了有点不愿意:“咋地,是嫌俺家埋汰?在这屯俺还是个干净人家呢!”

我一听,心想我的妈呀,他这还是干净人家,那其他人家还得咋样,这家属们能住吗?果然不出所料,家属们都从屋里跑了出来,挤到士兵生的火堆旁边烤火边议论说:“冻死也不带在屋里住。”

石干事在一旁嘟嘟囔囔:“都是资产阶级思想,得改造。“

李科长老婆瞪了他一眼说:“小石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按理说我不应该老和你犟嘴,可你说这话太没道理,咋地?闲唬埋汰就是资产阶级思想,那无产阶级就都得埋了咕汰(脏)?照你这种说法从今以后我们头不梳,脸不洗,做饭不掏米,炒菜不洗泥,这就好了?这样地无产阶级还能建什么新国家?什么论调呢!”气得小石干嘎巴嘴回答不上来。

觉睡不成了,就得张罗吃的。我跟刘石头说:“刘大哥,你能不能给张罗点吃的,我给钱。”

他皱了皱眉头说:“吃的可够呛,咱这地方老闹胡子,今个这拨来,明个那拨走,有点粮食都被他们抢光了。现在春脖子还没到,乡亲们就断顿了,就靠点高梁糠度日呢!”

“粮食不用,我们自己带着,只借乡亲们的锅用一用,你再找几个人给做做,我给你二十元钱。”

他一听可乐了:“这中。”

于是从车上拿下来一麻袋大米,他乐呵呵地拿走了。

车上的大米还是打“张老虎”时剩下的,本来是准bèi

给师部留下,可师长没让。他说:“沿途的老百姓困难,万一断顿,家属们也好有个填补。”因此,二十余袋大米全被我们拉着。

吃饭的时候,家属们不干啦,敲着从士兵手中借来的饭盒和老乡家的碗说:“这傻人有傻心眼啊,往里傻他不往外傻,一大麻袋大米,一百多斤哪,就换来一顿稀里光汤的大米粥?”

我往锅里一瞅,可不是咋地,锅倒不小,饭也挺满,不过全是稀的。

我哭笑不得地瞅着刘石头,他也觉得不好意思了:“我们屯这些人,十几年没见过大米了,可能是昧下了点。”

我心想这哪是点啊,差不多全留下了!

刘石头见我没吱声,试探着问:“那咋整,我叫他们拿出来重做?”

我叹了口气:“拉倒吧!”

周科长把我拽到一边小声说:“你看这屯的人多困难,我挨家走了走,家家的早饭都是高梁糠煮的菜糊糊,这春天还没到,以后的日子咋过呀?”

“辽南这地方不象北满,穷人太多,咱们能有啥法?”

他瞅了瞅身边的石干事,石干事说:“咱们车上还有那么多大米,我看给他们留一袋吧!虽说解决不了多大问题,但也能挡一阵子。”

这下我明白啦,他俩给我拽到一旁,闹了八开是想说这事。我心想这点大米是士兵用鲜血换来的,师长都没舍得留下吃,你们可倒大方,说留就要留一袋,心里可真不愿意。

周科长见我拉拉着脸没吱声,也看出了我是不愿意给,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袋米就算我们借的,等到了有zf的地方让他们还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再不好说不行,他们毕竟是**zf干部,于是我叫刘石头从车上又拿下一袋分给乡亲们吃。

刘石头一听可高了兴,跪下就要给我们磕头,我急忙扶起了他。

他眼中含着泪水说:“这可救了我们全屯人的命啊!解放军就是比胡子好,以后我们家家供牌位,天天给你们烧香。”

“那倒不用,有件事你能不能帮我们一下?”

“啥事你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二话没有。”

“我们已经被部队拉下了两宿的路程,少说也得有五六十里。”

“你们部队要到哪啊?”

“汤池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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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四十二 章 车上“闹鬼”

“到‘汤池镇’从咱屯边这条道走,必须得经过馒头岭,然后到头台子屯,之后才能到‘汤池镇’。头台子是个大屯子,你们的部队肯定得到那里,他们走的是大道,从馒头岭的盘山道过去少说也得七十多里。我知dào

一条胡子们走的小道,从沟塘子里穿过去翻个小岗就到了头台子也就三十来里地。”

“毛驴车能走吗?”

“夏天不行,现在还可以。以前胡子们到头台子抢东西,都是从这条道用毛驴车拉回‘虎牙山’的。”

“那怎么个走法呢?”

“我给你们带路,到了头台子我再回来。”

“哪敢情好了,我不能叫你白带路。”

他显得有些生气了:“说这话可就外道了,我们昧下了你们那么多大米,你们啥也没说,反倒又给了我们一袋。这些大米能换多少高梁糠啊!我给你们出这么点力算啥呀,可再别提别的了,要不我可真来气了!”

“那好,咱们就不用客气了。那么这条道安全不?”

“咱们这一带是‘铁拐鬼王’的地盘,他叫你们打死了就没有别的胡子了。什么时候走你们定,我是随叫随走。”

什么时候走,这倒是个难题。如果晚上走,部队按时间推算现在可能在头台子一带,等明天早上我们赶到的时候,部队最低也得拉我们一天的路程;如果现在出发,途中没有其它差错,傍晚的时候就能赶到头台子,这样就能撵上大部队。但是白天行军肯定得冒被飞机发xiàn

轰炸的危险,我和周科长、赵排长合计来合计去觉得长春,四平、铁岭告急,从这两天飞机越来越少的情况来看,沈阳方面已顾不得这支叛军了。同时我们走的又是树木丛生的沟塘子,被发xiàn

的可能很小,于是决定白天就走。

命令传达下去后,在火堆旁裹着破棉被的家属们不乐意了,七嘴八舌地说:“刚睡着又得走,喝了一肚子的稀米汤,两泼尿都尿出去了,谁受得了啊!”

有的家属瞅着刘石头说:“这么些个精子叫一帮傻子逗了,这是啥事呀!”

刘石头不好意思地瞅着我,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

“没事,不用搭理她们,老娘们就这样,吵吵一阵就好了。”

家属们的脾气我早就摸透了,都是些刀子嘴豆腐心,说归说,做归做,果然不大一会,她们就爬上了毛驴车,披着被乎等待出发。

就在车队准bèi

出发的时候,排在车队后边拉着两具战士尸体的老板子破拉三声地叫喊了起来:“不好啦,闹鬼啦!”

家属们都伸着脖子往后边瞅。我一听,心想净扯蛋,大白天闹什么鬼?但从老板子不是好声的叫喊中觉得即使不是闹鬼也是出现了什么问题,于是和周科长急忙跑了过去。

到了车跟前一看,几个战士端着枪对着车上,老板子脸刹白,浑身直哆嗦。

“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他战战兢兢地用手指着车上的尸体,仔细一瞅,吓得我的心里也一格登,周科长用手死死的拽着我的衣襟。原来这车上明明拉着两具战士的尸体,可是这时在破棉被的边上居然露出了六只脚,我从来不信鬼神,但也觉得毛的学的。

突然有一只脚动了一下,老板子吓得“噢”地一声跳出挺远,几个士兵也把子弹推上了腰,瞄准了车上。我从腰间拨出了手枪推上子弹,走到跟前一把掀开棉被,搭眼一看真是哭笑不得,一个三十多岁的傻男人躺在尸体中间,瞅着我傻笑,嘴里还叨咕着:“真暖和。”

老板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我的妈呀,死傻子,吓死我啦!”

拽下了傻子,老板子不干啦,哭咧咧地说:“长官,钱我不要了!这死尸我是死活不拉了,再有这么一回就吓死我了。”

我说:“你不拉,战士的尸体怎么办?”

他说:“埋了算了。”

我瞅了瞅周科长,周科长说:“那不行,这两个战士都是功臣,我们不能把他们扔在这荒凉的地方,等撵上大部队再说。”

老板子说:“我不管那事,怎么埋是你们的事,反正我不拉!如果非让我拉,这脚我不干了,赶车回家。”

周科长虽然气得脖粗脸红,但仍然态度和霭地说:“老乡,你听我说……”

我见他要给老乡讲大道理,就打断了他的话:“老乡,我告sù

你,我们这是部队,是在行军,不是你在做买卖,你想拉就拉,不想拉就不拉。你是个老乡,如果是军人,我敢枪毙你。既然你不想拉我也不勉强你,你可以走,但车得留下。”

“凭啥呀?”

“凭我们是军队,你这车被征用了,我告sù

你,没空跟你磨牙,是走还是拉马上说句痛快话。”

他见我急眼了的样子,从地上捡起了鞭子,拿起了毛驴的缰绳,嘴里嘟嘟囔囔:“你看人家八路多好,说话多咋都和气,你这半拉子解放军就是不行,国民党军队的脾气没改呀!”

“你瞎嘟囔什么?”

“没嘟囔什么,我拉还不行吗?”

周科长瞅我笑了笑。

车队是在上午十点钟左右开始出发的,虽然刘石头告sù

我们这一带已经没有其他的武装了,但我仍然不放心,车队仍是在护卫部队的保护下小心翼翼地前进。

坐在毛驴车上,瞅着四外的群山,心想傻子屯地名不好听,可这地方的风景真不错。北面陡峭高挺的“虎牙山”,山石嶙峋,怪崖百出,苍松翠柏布满山间,其形状正如巨大的老虎牙一般。南面一座千余米的圆形大山座落在群山之间,其形似圆非圆,似方非方,山根方圆几十里,山尖平坦不足十里,四面全是缓坡,坡上原始森林密布,在白雪的覆盖下,真像一个巨大的白面馒头。

我对坐在身边的刘石头说:“你们这地方风景不错呀。”

他一听显得有些兴奋:“这是在冬天,没啥瞅头,要是在夏天那才叫好kàn

呢!”

身后的石干事说:“老乡这话不假,这地方夏天肯定是鸟语花香,泉水叮咚,珍禽野兽到处奔跑,这是人间的天堂啊!”

刘石头打了个“唉”声说:“只可惜出了我们这么一窝傻子。”

“什么原因,是水土不好?”

“不能吧,我们这地方可是有风水的,神仙都来过呀!”

石干事说:“老乡,这是迷信,哪有什么神仙。”

他嘴“啧啧”了两声说:“你看你不信,我听老人们说,这地方原来没有大山,都是些小山包。有一年夏天,天上下来一只神虎,吃光了方圆百里以内的人和动物。后来什么吃的也没有了,神虎饿得趴在地上起不来。玉皇大帝听说后,派太上老君给神虎送来一盘馒头,可老虎它不吃馒头,气得太上老君自己吃起来。神虎一见来了气,心想给我吃的你给造了,张嘴就要咬太上老君。太上老君这时候吃得盘子里只剩一个馒头了,顺手就把盘子扔到虎嘴里,神虎使劲一咬,只听‘咯嘣’一声,把大牙硌掉了一个,变成了这‘虎牙山’。太上老君盘子上的一个馒头掉在了地上就变成了馒头山,你说这神仙来过的地方风水能不好吗?”

我们听后都笑了起来,对于这些老乡们流传的故事也只能是一笑了之。可我们这一笑,刘石头不愿意了,气呼呼地说:“你们笑啥,不信哪?我告sù

你们,你们这次打死老‘鬼王’是碰巧,他要是在‘虎牙山’上呆着,就你们这百八十人想都别想。”

“你这话咋讲?”

“‘虎牙山’,‘虎牙山’,你上老虎嘴里拨牙能有好吗?咱这地方就养山大王,远的不说,就说这老‘鬼王’吧,原来是大石桥镇的一个二流子,后来领了十几个人跑到了‘虎牙山’,成了山大王。小日本子那阵,大石桥保安队出动一百多人来打老‘鬼王’,可那炮火干响,炮弹飞不上去,机枪扫光听山响不见人影,人往上一上,那石头、木头自个就往下滚,砸得日本鬼子哭爹喊娘。好不容易上了山一瞅,人没了你说神不神?这回我一听你们把他打死了,就知dào

肯定是他离开了‘虎牙山’,咋样,真是这码事吧?你们说这地方有风水没风水?”

石干事说:“那你们守着馒头山,还得吃高梁糠,这是咋回事?”

他苦笑了一下:“这地方它养山大王,不养穷人,你们都是外面人,你们给我说说,我们那屯怎么净出傻子。小日本子进屯都不爱搭理我们,说我们是猪狗的不如,没用的大大的,你说气人不气人?我们寻思,这地方风水好,肥水别流外人田,就这么几户人家,说媳妇、嫁闺女就在本屯转悠吧,没想到越转悠傻子越多,到现在就剩下我这么个明白人了,咋回事呢?”

咋回事我们也不明白,那年月谁懂得近亲结婚不好的道理,只好说:“转悠到一定程度就好啦!”

“我寻思也是这么回事。”

后来老军医告sù

我,这个屯之所以净出傻子,就是因为近亲结婚的缘故。

人走的脚闲唠着嗑,车队下了山坡进入了沟塘子。沟塘子里的道,其实根本就不是道,既不有车辙,也没有印,有的就是蒿草、小树窠和野兽的足迹。

道两旁的沟塘子里,参天的大树有一人抱多粗,树上窜跳着紫貂和松鼠。这些可爱的小动物对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充满了好奇,有的躲在树干后探头探脑往下瞅,有的跳到道上面的树枝上。枝上的积雪纷纷落下,溅在家属们的脖子和头上,惹得家属们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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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四十三 章 女人天性

天傍亮的时候,车队走到“头台子”,老板子告sù

我前面那烟雾缭绕的地方就是“汤池镇”。

“头台子”屯也是个小屯,只有十几户人家,离“汤池镇”只有三里地。师部的李参谋带着两个战士在屯里等着我们,见面后他说:“师长叫我告sù

你,部队原本准bèi

到‘安东’(现丹东)休整,师长和赵副官他们赶到‘安东’后见地方太小,咱们一个师驻扎不下。同时,国民党52军已出动主力部队从‘辽阳’出发奔‘鞍山’,有可能奔‘安东’来。因此**东北局决定让我们到‘延吉’休整,具体的行军路线是‘盖平’--‘岫岩’--‘凤城’--‘宽甸’--‘恒仁’--‘通化’--‘延吉’。部队于昨天晚上就已出发,你们要抓紧时间赶上大部队,以免途中出差。师长听说你们又打了一仗,还受降了一支日军守库部队,十分挂念你们,问你还需yào

什么不?”

李参谋的一番话听得我的脑袋“嗡嗡”响,心想这东去“延吉”足有几千里路程,往下的路可怎么走哇。不过愁归愁,任务还得完成,于是告sù

李参谋:“请转告师长,天大的困难我都能克服,只是弹药太费,叫军械部门在前一站再留下一部分弹药。”

李参谋听后惊讶地说:“你们那么多的弹药都用完了?看来仗不小呀。”

“仗是不大,可是太费弹药。”

周科长一皱眉头说:“不是费,简直就败家。”

李参谋走后,我们进屯休息。

东北的“汤池镇”和“汤岗子”一样是个有名的地方,这里的温泉治疗风湿病比什么药都好使。听老乡说这里家家都有澡堂子,洗澡、洗衣服从来不用烧热水。那水刚冒出来的时候能煮熟鸡蛋,只是硫磺的味大一点,闻着不太舒服。

天渐渐亮了,太阳从东边的山际冉冉升起,在阳光的照射下,远处的“汤池镇”在雾气中渐渐露了出来。只见那忽隐忽现的青砖瓦舍,小日本修的小黄楼,还有那模模糊糊的牌坊和走动的人影,给人一种似梦非梦,犹如到神话中的天堂一样。要不是几声狗叫和鸡鸣,我们真以为到了仙境。家属们惊异地说:“咱关东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可得好好去看看,洗个痛痛快快的温泉澡。”

车队在这个小屯子宿了营。人多屯子小,虽然家家都挤得满满的,很多士兵还只能在屋子外边的柴草堆上休息。

李科长老婆领着几个妇女来找我和周科长,笑嘻嘻地说:“咱们这些当兵的可真够苦的了!咱们在车上睡着安稳觉,人家得跟着车走,我们看着都心疼。大伙都合计好了,昨天晚上我们都睡足了,今天这觉叫他们进屋睡。”

周科长一听乐了:“这家属们的觉悟提高得挺快啊!”

李科长老婆一本正经地说:“我们都是解放军的家属,能没点觉悟吗?”

看着周科长信已为真的样子,我心想,这些家属哪有这个觉悟,八成又要起什么高蛾子。

“那你们不休息啦?”

“我们反正也没地方呆,大伙合计了,就上‘汤池镇’洗一天澡,在澡堂子里睡一大觉,不更好吗?”

我一听,哈哈地笑了,李科长老婆问我:“你笑啥?”

周科长在跟前我没好意思说,心想,这才是你们的真zhèng

目的。

原来“汤池镇”的奇特风景引起了家属们的好奇,住进人家后,借等开饭的机会,她们向老乡们打听起“汤池镇”的情况。

谁都觉得自己的家乡好。小屯的老乡听家属们打听这“汤池镇”的神奇都来了兴致,神乎其神地白唬了起来。一个七十多岁老太太说:“咱这地上的泉水,那是天河的水。我小时候听老人讲,天上的仙女都常下来洗澡。她们下来的时候,那雾才厚呢,对面不见人,只听着女人们嘻嘻哈哈的说笑声。有一个老汉摸到跟前偷着看了一眼,高兴得疯了,天天满大街喊着我看见仙女啦。”

有的说:“咱这地方的水都神啦,不管你怎么累,只要你洗上一洗,浑身舒服,什么累劲、困劲都没了,尤其是治妇女病,那比什么药都好使。”

按理说,好干净是女人的天性,在当时条件允许的情况洗一洗澡也是无可非议的事,尤其是洗温泉,别说家属们就连我只听说见都没见过。但是,现在的地面不安静,家属们洗澡必得有士兵警卫前护后拥的太招风,于是就说:“算了吧,这是啥时候,你们就不怕再有土匪来袭击我们?”这句话立kè

引起了家属们的反感,她们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

师部的这些家属,平时在部队里都娇横惯了。我虽然是队长,但在她们的眼里只不过仍然是一个小小的参谋。因此说话一点顾忌都没有,这一回我当头浇了她们一盆凉水,引起了她们极大的不满,说得好听的是,你看我们这身上多埋汰,连惊带吓,这汗出了一茬又一茬,身上都一股嗖巴味了,要不信你闻闻,说着就往我的跟前凑,吓得我连躲带说“我信,我信。”说得不好听的是,你们的任务就是保护我们,没有权力干涉我们的自由,瞧得起你跟你打声招呼,要不然我们就硬走,你能把我们咋地?甚至有的威胁我说:“如果你不让我们去,我们就硬去,而且给你闹起来看,出了事我们就跟老爷们说你不管我们,看他们怎么收拾你!”

在她们胡搅蛮缠面前,我真是束手无策。瞅了瞅在我身边笑嘻嘻的周科长,他倒会装好人,说:“叫她们去吧,我也听说这水洗了能去病。”

家属们一听可高兴了,李科长老婆说:“还是老八路军好,这多通情达理,要不咱咋投奔他们哪!”

“行啦,你们别闹了,收拾收拾咱们走吧。”

家属们一听高了兴,回到自己的住屋打扮起来。

过了一会,家属们从各屋出来后,屯里的老乡和士兵们都惊呆了,很多都身着貂皮大衣,脚穿高跟棉皮靴,有的脖子上围着狐狸围脖(围巾),金银首饰在阳光下发出金黄色的闪光。周科长小声对我说:“家属们这么一打扮还真漂亮。”

“唉呀,你也爱看漂亮女人啊!我以为你们**人只知dào

艰苦朴素,不知dào

美呢?”

“你这话说那去了,爱美之心人人有之,我们**人也是人吗!”

为了行动方便和不招惹麻烦,我费了很大的劲才说服家属们把从不离身的皮包集中在一个屋里,由我的四个哥们专门看守。

临出发的时候,周科长、石干事、小董和老军医提出也要跟着洗一洗,我当然不能拒绝。人嘛,都是一样,谁都有个好奇心,于是,我们带着家属向“汤池镇”走去。

要说这“汤池镇”可真是个奇特的地方,镇上的房子都盖在冒着热气的泉眼旁。听老乡讲,这泉眼的水有**十度,鸡蛋放在里边一会就熟。这样热的水自然洗不了澡,于是就出现了“汤池镇”的又一景观——家家都有一个石头砌的大水池子,老乡们管这个池子叫“凉水池”。泉眼里的水流到这里,温度降下去以后再放到屋内的澡池子里,澡池子水一般都在三十多度,洗起澡来温度正好,这里的老百姓多数以开澡堂子为生。

“汤池镇”的澡堂子那个时候分三等:一等的是原来满洲国时日本人开的“东兴浴”,两层黄色的小洋楼,瓷砖镶面的澡池子,里边有搓澡的,修脚的,理发的,不过价钱太贵,洗一次要两块银元。那个年代,一块银元能买两袋白面。家属们自然舍不得自己掏腰包,而我带的公款又都是中央zf的纸票子,这么贵的澡自然就洗不成了;二等的是一些是清朝时期就有的老浴池,虽说没有“东兴浴”的高级豪华,但也都非常干净;三等的自然就是老百姓家开的了,用石头在屋里砌成一个池子,升个火炉子就行了,价钱当然便宜,几乎是给钱就行。这样的澡堂子家属们自然是不能洗,只好满大街找合适的二等澡堂子。

家属们在雾气蒙蒙的大街上,挑三拣四地寻找澡堂子,高跟皮鞋踩在石子铺成的路上发出“格登格登”的响声,金银首饰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嘻嘻哈哈的说笑声惊动了镇里的人们。澡堂子的掌柜伙计纷纷跑到街上,高一声低一声地诉说着自己的澡堂子的好处。街两旁人家门口的老百姓瞪着吃惊的眼眼议论着“这些女人可真趁”。

家属们有些飘飘然了,一个年轻的家属说:“我怎么有一种仙女下凡的感觉。”

另一个家属也迎合着说:“可不是咋地,在这里走道真觉得晕晕乎乎轻飘飘的。”

马瑞芳嘴一撇:“可别臭美了,仙女要都像你们这模样,这天堂谁也不去了!”

周科长他们听着有些不愿意了,石干事嘟囔着说:“这哪象咱们八路的家属啊?”

李科长老婆听到后戗了他两句:“我就不愿意听这话,八路的家属咋地?她们也是人,我就不信她们不愿有钱,都愿意过穷日子,要是这样,你们**还打什么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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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四十四 章 乾隆澡堂

在“汤池镇”众多的澡堂子中,家属们挑三拣四的好不容易走到镇子中间的一个大澡堂子前。门口一个看样子是个老板的人眉开眼笑的迎了过来,点头哈腰的问道:“各位长官、太太想洗澡吗?”马瑞芳把眼睛一瞪:“废话,不洗澡上你这干啥?”老板听后一楞,看了看马瑞芳,脸上又堆满了笑容:“这位太太说得对,是我的嘴拙,不过要洗澡你们可挑对了地方。你们仔细看看,我家的澡堂子可和其他家的不一样。”马瑞方说:“不就是个破澡堂子吗!有啥不一样的?”说归说,家属们还真就端详了起来。

这家的澡堂子房子不怎么样,门面也不大,可门上的招牌却挺醒目,居然写着“天下第一汤”。家属们议论开了,李科长老婆说:“这家买卖的口气可真不小,一个破澡堂子还称得上什么‘天下第一汤’,谁封的?我看他这是‘天下第一烫’,谁洗谁得脱层皮。”

马瑞芳在一旁接过话茬:“这买卖人心眼子都不好,怎么能哄人上当他就怎么来,等我以后开个澡堂子也叫他个‘天下第一汤’。”

李科长老婆说:“那我开的就是‘天下第二汤’。”

家属们哄堂大笑了起来。

澡堂子的老板在这么多的女人面前干着急说不上话,伙计一见,转身跑进屋把老板娘找了出来。

这老板年纪挺大,长得也不咋样,老板娘却年轻漂亮,嗓门也挺大。一出屋就高声说道:“各位太太小姐,你们先别吵吵,听我说几句。”

马瑞芳一听嘴一撇:“这个老板娘还挺能装啊!你说几句,干啥呀,想给我们开会呀?”

老板娘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各位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刚才大家议论我们家的牌匾,我想给大家说一说这牌匾的来历。大家洗不洗没关系,就当个故事听吧。”

马瑞芳听后说:“这买卖家的老娘们嘴都这么厉害,好啦,大家都消停消停,听听她都白唬些啥。”

老板娘见家属们安静了下来,站在台阶上说:“咱家这个澡堂子那可不是吹,有几百年的历史啦,你们看看这房子虽说旧八拉眼的,可它有历史。大家不是说这匾上的‘天下第一汤’是谁封的吗?这是咱乾隆爷封的。咱这澡堂子乾隆爷曾洗过澡,这‘天下第一汤’五个字是御笔,你看这字写得龙飞凤舞,多好!”

到这她一把拽过马瑞芳指着牌匾上的字说:“这位太太是个识文断字见过世面的人,你好好认认这字是不是乾隆的笔体?”

马瑞芳笑嘻嘻地说:“是乾隆的字体。”

她这话一出口,家属们哄堂大笑起来。

周科长问我:“她们笑啥?”

我告sù

他:“马瑞芳连自己的名都不认识,她怎么能认得乾隆的字体?”

周科长听后,摇摇头也抿嘴乐了。

老板娘接着说道:“咱这澡堂子的水好啊,洗了去泥去病,小日本子来了后第一眼就相中了我家。一个叫什么郎的日本商人硬死拉活地把买卖抢了去,把我家掌柜的气得老成现在这模样。这日本人会做买卖,他把里面重新修得可阔气啦。日本人说在这洗了澡沾了龙气,那妇女怀的孩子都是龙种,将来有出息。”

家属们一听来了兴致,七吵八嚷地进了屋。

这家的澡堂子虽说不上阔气,但也确实挺干净。男女两个大浴室的池子都是白瓷砖镶成的,池子里的水清沏见底,用手一摸温度正好,只不过硫磺的味大一点。

这两天可把我累坏啦,看着家属们都进了女池的房间,门口的士兵站好了岗,我和周科长进了男池,脱了衣服往池子里一躺,就觉得头晕脑涨迷迷糊糊的,脑袋往池子边一靠,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朦朦胧胧中我好像听到有人推开门问了声:“哪位是王参谋?”

我闭着眼睛说了声:“我是,啥事?”

澡堂的伙计走到我的身后弯下腰小声说:“那些女人叫你准bèi

饭,说洗饿了。”

我睁开眼睛瞅了周科长一下,不是好气地说:“这些老娘们净是事,我都成她们的后勤科长了。”

周科长在一旁“嘿嘿”地乐了起来,我问他:“你乐啥?”

“咱俩一样,成天和这些妇女搅在一起,我都觉得自己快变成男不男女不女了。”

我叹了口气:“真没办法。”然后问:“伙计你们这有饭馆吗?”

“咱家就有啊,房后的厢房就是。”

我告sù

他:“准bèi

五桌饭菜。”

“要什么样的?”

我想了想后告sù

他:“每桌八个菜,挑最好的,主食嘛,随便吧。”

伙计高兴地说了声:“好嘞!”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伙计走后我忙三叠四地洗了洗,然后穿上衣服走出了澡堂子。

家属们早已穿好衣服坐在后院的饭馆里嘻嘻哈哈地唠着磕。有的说:“这澡堂子可真好,水是活的,这边流进来,那边淌出去,这池子里始终都是清亮亮的。”有的说:“都说这水里有硫磺,可我光闻到味,怎么没见到一块硫磺?”几个孕妇用手捂着肚子兴高采烈说:“这回好啦,咱肚子里的孩子沾了龙气,将来肯定得有出息。”

周科长见我走进屋,把我招呼到跟前小声说:“你说这乾隆真的来这里洗过澡吗?

我笑了笑说:“买卖人的话你别当真,她说谁来过,那就谁来过,谁知dào

是真是假?”

“可也是,不过这水洗过后真挺舒服。我躺在池子里就寻思,等辽南解放了,我请求调到这来,好好开一开这澡堂子,叫咱东北的穷人都上这洗一洗,尝一尝这皇帝洗澡的堂子洗过后是啥味。”

石干事在一旁嘴一撇:“科长,你这想法不对。我要来就把房子多盖点,池子不用这么修,拿石头一砌,随便洗,这才叫咱们无产阶级的本色。”

闲唠着磕的空,饭菜端了上来,家属们又来了事。七吵八囔地喊着:“这怎么连点荤腥都没有?”

我仔细一看,可不是咋地,八个菜全是素的。我叫伙计把老板叫来,老板点头哈腰满脸陪笑地出来后,我问他:“你拿我们当出家人哪,怎么全是素菜,怕不给钱咋地?”

老板叫苦连天地:“天地良心哪,咱这地方刚打完仗,啥也没有,就这八个菜,我们还是跑了全镇才凑上的。”

周科长说:“这菜够好的啦,我们家过年都捞不着这菜,家属们的口味这么高,咱们这些管伙食的可怎么安排?”

“你别听她们瞎叫唤,饿急眼了冻白菜汤她们不也喝了吗?”

周科长摇了摇头:“这些人的思想可真得好好改造改造!”

我没有吱声,冲老板摆了摆手,老板叹了口气,回到了前屋。

这顿饭虽说没吃到什么好的,但家属们也挺高兴。结完帐往回走的时候大道两旁站了不少买呆的老乡。家属们身上散发的香水味引得不少人直抽鼻子。一帮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跟在我们后边,有几个家属从口袋中掏出零钱往小孩堆里一撒。这些小孩一拥而上,抢得几里轱辘直摔跟斗。

周科长他们不是好眼睛地瞅着她们,我忍不住说她们几个:“可别得索啦,谁还不知dào

你们有几个钱!”

这句话惹起了马蜂窝,家属们七吵八囔地冲我来了。

有的说:“有钱咋地?有钱他也不犯法。”

有的说:“**实行的就是这个,我们济贫有啥错?”

玉莲这时也急了眼:“你们有怨气找**去,拿俺家喜山撒什么气!”

周科长说:“大家别吵吵,王参谋也没说你们不对。”

这时我的火也上来了,冲她们吼道:“说了又能咋地,我告sù

你们,不管你们当家的是谁,多大官,这支队伍我现在说了算!我说你们别得索,你就别得索。你们这么干是收买人心呢,还是好心济贫?我看都不是,怎么回事你们心里明白!咱们现在可是**的队伍,你们要注意影响,从现在起谁要再不听话,别说我不客气!”

旁边一个家属听后顺嘴就顶了我一句:“不客气能咋地,还枪毙我们?”

“枪毙倒不能,不过再碰到胡子,我就把你送给他们!”

这个家属听后嘴一撇:“吓唬三岁小孩呢,送给山大王还不错了呢,当个压寨夫人吃香的喝辣的,总比当个穷八路家属强吧?”

我一看她越说越不像话了,就说:“你是谁家的?”

她眼睛一瞪:“你问这干啥,谁家的也比你官大!”

气得我是干咔巴嘴说不出来话。

周科长一见把我拉到一旁小声说:“这些老娘们来了胡搅蛮缠的劲没治,你消消气咱们走吧。”

我一想可也是,她们又不是当兵的,打不得骂不得,也只能是憋一肚子气一走了之。

回到驻地,留守的战士们已经吃完了晚饭。做饭的几个妇女眼巴眼望地瞅着我,一个领头的胆胆突突地问我:“长官,看来你们已经吃过饭了,那给你们留的饭菜怎么办?”

没等我回答,周科长在一旁说:“你们拿家吃去吧。”

这几个妇女一听可乐坏了,抄盆的抄盆,拿碗的拿碗,把饭菜分得溜光。

家属们回到了屯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拥到放皮包的屋检查自己的包。我的四个哥们不愿意了,跟我嘟哝:“这些妇女太小心眼了,好象我们能偷她们的东西似的。这也有点太小看我们了,下回我们可不干这事了。”

“哥几个别生气,要不她们怎么叫老娘们呢?在钱财上她们是谁也信不着。”

我嘴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有些后怕,虽然他们都是我的拜把子兄弟,可这钱财动人心哪!何况家属们的钱财加在一起那可不是个小数目。想到这我的头上冒出了冷汗,心想这也是个教xùn

啊!好在没有出什么事,要不然我这小命赔上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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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四十五 章 财引歹心

家属们稍微休息了一下,车队开始往“岫岩”出发。

“汤池镇”到“岫岩”的路程要比“大石桥”远,老板子告sù

我这段路山高林密不好走,而且地界一直不太平。看着道两边黑乎乎陡峭的大山,我的心有些没底,于是传下命令:“车队不准拉下,一辆咬着一辆。外围警戒部队把距离和车队拉远点,做好战斗准bèi

。”

周科长笑了笑说:“不用这么紧张,大部队刚过去一天,估计不会出现什么情况。”

“但愿如此吧!”

那天晚上大体还是挺消停,家属们经过一天一宿的折腾又困又累,上车后围着棉被东倒西歪地睡起了大觉,我和周科长也搭上一辆毛驴车眯了一会。

后半夜一点多钟的时候,在道边有两个掉队士兵蹲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唤,我和周科长跳下车,走到他们跟前问:“你们怎么了?”

一个说:“长官,我肚子痛得要命。”

另一个说:“我的脚脖子扭了。”

我问:“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他们说:“是三团二营的。”

我仔细端详他俩,总瞅这俩人不地道:“你们是不是耍熊想逃跑啊?”

那个扭脚脖子的哭咧咧地说:“天地良心啊,我俩都是穷人出身,早就想投八路了!这回咱们投奔了八路,这是圆了我俩的梦,撵我们都不走,我们哪能逃跑啊?”

我弯下腰拽起他的裤脚仔细一看,果然肿得挺厉害,小腿都肿得挺粗。再看那个肚子疼的龇牙咧嘴,满脸是汗捂着肚子直哼哼。

我瞅了瞅周科长,周科长说:“都是咱们的同志,咋也不能叫他们被队伍拉下。”

于是我拦了一个车叫他俩坐了上去。老板子有些不愿意了,说牲口拉不动,我有些急眼了,冲他吼道:“拉不动也得拉,就是你帮着拉也得拉着他俩!”老板子吓得没敢吱声,扬起鞭子赶着毛驴车走了。

周科长摇了摇头对我说:“老王啊,咱们是人民的军队,不能动不动就和老百姓耍脾气,有啥话好好讲,要注意点军民关系。”

我听后心里非常的委屈,第一次顶了他:“这个道理不用你说我也知dào

,可也不能总迁就他们。咱们这是在行军打仗,不是和他们做买卖,雇主关系。”他看我急皮酸脸的样子,苦笑了笑也再没说啥。

车队走到一个上坡前突然一辆接一辆地停了下来,前边不远处传来七吵八嚷的叫声。我说了声“不好,八成是出事了”,拉着周科长就奔那里跑去。

跑到跟前一看,只见几个警卫排的战士围在一辆车的跟前,见我们到来让开了一条道。

“怎么回事?”

警卫排的一个士兵说:“车上家属的皮包丢了。”

到了跟前一看,这辆车正是我拦住叫两个三团士兵坐的那辆,车上的作战处李参谋的老婆胖嫂正在哭天抹泪地骂大街:“那个挨千刀缺大德的拿了我的包,那可是我们全家的财产啊!谁要是拿了我的包,老娘们生孩子憋死!生出地孩子没屁眼!”

“胖嫂,你先别骂,说说咋回事。”

她一瞅到我气更大了,把矛头对准了我,一把拽住我连哭带嚎:“都怨你,两个臭当兵的你搭理干啥?我的包就是叫他俩拿走了。他俩一上车我就看不像个好人,也怪我睡得死死的,这一觉醒来包就没了。这事我不找别人就找你,谁叫你让他俩坐我的车了?”

“胖嫂你先别着急,这是啥时候的事?”

“我也不知dào

啊。”

我问老板子:“他俩什么时候下的车?”

“刚下车不大一会。”

我瞅了瞅道两边的地形,只见道两边的山坡上,警卫排的警戒士兵在不间断地移动,心想这俩小子肯定是猫了起来。因为部队有命令,发xiàn

私自越过警戒部队的可开枪击毙。独五师的官兵们都知dào

这一条,估计他们是不敢越过警戒部队的。于是我命令警卫排的士兵在沿途两侧仔细搜查,如遇反抗可开枪击毙,警卫排的士兵接到命令后马上散开开始搜查。

事情果然不出我所料,警卫排的士兵在一个大砬子底下把这俩士兵抓了回来。我拔出手枪顶上了火,他俩一见赶紧跪在地上,把偷的包递给了我。

“长官饶命,我家有八十岁的老母。”

“我们再也不敢啦,我家妻儿老小等着我挣钱吃饭呢!”

看着这两个士兵的样子,我真感到有些恶心,严厉的训斥他们:“收起这一套!一遇到要枪毙不是家有八十岁的老母,就是上有老下有小,再不就是就指望你了。这些陈词烂调我都听烦了,早干什么来地!现在又想起他们,晚了!”

周科长一听急忙说:“老王,你准bèi

怎么处理他俩?”

“师长有令,如果发xiàn

有不轨行为,不必请示可军法从事,他俩偷了家属的包,没说的,立即枪毙!”

“老王啊,你消消火。钱财动人心哪,他俩虽然可恶,但也是一念之差。再说偷点东西按着咱们的条例不犯死罪。”

我想了想,也觉得周科长说得有道理,就说:“看在周科长的面子上,我今天饶了你们,以后再发xiàn

你们干这事,没说的就是枪毙。你说你们多丢人,咱们刚当解放军你们就偷东西,磕碜是小事,败坏咱独五师的名义是大事。现在我命令你们不许坐车跟上队伍!”

这俩小子愣巴愣眼地瞅着我,我说:“愣啥?听我的口令,向后转,齐步走!”

这俩小子一听转身就往前边走去。那个肚子疼的也不疼了,脚脖子扭的瘸了瘸了的比肚子疼的走得都快,站着看热闹的战士们哄堂大笑了起来。我把包给了胖嫂,她看包内的东西没丢啥,破涕为笑瞅着他俩的背影乐了,说了句:“这俩死当兵的,缺老德了。”

这一宿除了出了这点差错外,消消停停地走到了预定的宿营地,一个大山窝里的无名小屯。

家属们吃完早饭分散到老乡家休息,我和周科长也找了一户老乡家眯了一会。醒来后周科长说:“老王啊,往东的路越来越不好走啊!现在长春60军已经军心涣散,我们有可能采取围而不攻的战术,逼迫60军投降。长春解放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四平也没啥挺头。咱们的几支主力部队已经奔那去了,现在就剩沈阳、辽阳一带的国民党还在做垂死挣扎。上级指示我们避开辽阳,从山路走这一带的地主武装特别多,咱们得格外加小心,千万再不能让部队拉下。”

我想了想后说:“我倒想不让大部队落下,可咱们的情况你都了解,想不被落下可能吗?你能不能把咱们的情况向有关上级领导反映一下,叫大部队等等咱们再走。”

他听后笑了起来说:“老王啊,你怎么说起小孩子话?两万余人的队伍能等咱这三百多人的队伍吗?”

“既然不能,那咱就只有自己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沿途的国民党中央军已经龟缩到城市去了,这些地主武装也不能把咱咋样,不过咱也不能大意。我马上叫人给赵杰送个信,叫他再给咱派一个班的兵力,同时带上几支三八步枪来。”

周科长点了点头:“也好,兵多总比兵少强。不过咱的武器这么好,要几支步枪干什么?”

“‘小马蹄岭’的仗打完后,我就琢磨这场仗看起来是咱打赢了,其实细分析一下问题就出来了。咱是占了特殊有利地形的光,要不然胜败还真就是难说。你想想看,咱们不敢露头,其实就被他们的枪手封了顶,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采取了所谓的‘老战法’,不过这种战法恐怕也只能有这么一次了。再遇上像‘鬼王’的队伍怎么办?我觉得咱要以牙还牙,挑几个枪法好的人,成立一个‘炮手班’,专门对付敌人的‘神枪手’。小鬼子的三八步枪射程远,穿透力强,准确率高,正适合‘炮手’用。”

“那咱的队伍里有这样的人吗?”

“不但有,而且还身怀射击绝技。”

“那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于是我写了一封信,把情况和要求讲了一下,派了两个战士火速把信送到师部。

赵杰看过信后从警卫连又抽出一个班带着两挺轻机枪、五支三八步枪和部分弹药到了我们的驻地。这下周科长高兴了,说:“凭咱们警卫部队的火力,足以抵得上两个连,这回来个二三百的地主武装也是干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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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四十六 章 一枪击毙

“炮手”在旧社会东北地区是指枪法特准的射手,其中有些人身怀射击绝技,这些人的枪法都是用子弹练出来的。在旧社会东北的射击界不外乎四种绝技,一飞马射电线,二黑夜击香头,三空中打鸟,四弹穿鸡蛋。在这四项中最难的就是弹穿鸡蛋,五十米内打中的鸡蛋,既得贯穿又不能碎,因此鸡蛋的中心点要判断得非常精确。据说,鸡蛋的中心点只有烟头那么大,很多老“炮手”为练此绝技耗费了大量的子弹和精力,最后还是遗憾终生。在我的四个拜把子兄弟中,只有老三潘少银有此绝技,老四虽然也能空中打鸟,但十有四空。老五自称善于黑夜击香头,据我观察也是十有九误。但他们的枪法已经是出类拔翠了。这次组建“炮手班”我挑选了他们三个做战士,由老大做班长,因为老大虽然四项绝技一项不占,但机枪点射却十分了得,而且还懂一些兵法。“炮手班”成立的当天晚上就发挥了战斗作用。

那天晚上“老部队”从无名小屯出发后天就开始阴了起来,随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冬末春初的小雨随下随冻,到了午夜十分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已经变的像镜子一样。牲口走在上面一呲一滑,车队的速度明显的慢了小来。我和周科长心急如焚,只好抽掉一个班的士兵帮zhù

老板子推车。

士兵们一边推车一边埋怨着老板子:“你们也是真抠,一副掌能用几个钱,毛驴要是挂上掌能费这么大劲吗?”

老板子们哭笑不得地说:“你们听说什么地方的毛驴子挂掌?能挂掌的那是马和骡子,就这样的道人一走都直滑倒,什么牲口都白扯。”

几个战士一听老板子的话有道理,扭转了话题开始埋怨起老八路来。有的说:“这老八路也不带劲,光知dào

护着大部队,咱这‘老部队’就没人管了,碰上胡子成了孤军作战。”有的说:“咱这队伍招风啊,都是些有钱的主,谁要是把咱这队伍给端了,那可发大了!”还有的说:“碰上战斗,咱就只有玩命的份,想退都没路。”

周科长不是好眼睛地瞅着他们,我一见急忙呵斥道:“闭上你们地臭嘴!该推车推车,咧咧这些没用的干啥!”那几个耍贫嘴的战士冲我扮了个鬼脸再也没有出声。

正在这时前方小岭上响起了一声枪声。搜索班的一个战士应声倒地,战士们马上进行了还击。激烈的冲锋枪声过后,小岭上的枪声没有再响。我急忙命令车队停止前进,部队做好战斗准bèi



待枪声全部停止后,岭上响起了一个男人嘶哑嗓子的喊声:“不要开枪,我有话要说!”我身旁的老板子说了句:“‘花脸狼’!这小子怎么跑这来了。”

“花脸狼”这个“鬼王”手下的排长,老乡们早已向我讲过是个凶残胆大的亡命之徒。“老狼嘴”一仗侥幸逃脱后,今天来到这里并且开枪伤人,必有重大的企图。于是我告sù

赵排长:“先不要开枪,看看他想干啥?”

“花脸狼”见枪声没有再响后,躲在树后又喊道:“兄弟我叫刘德发,人称‘花脸狼’!排长不排长不说,我这个人可啥事都干的出来,刚才那一枪是给你们点颜色看看!我知dào

你们武器好,火力猛,也不想和你们交战,所以没将你们的人打死,只是叫他挂点彩!”我瞅了一下赵排长,他点了点头。

我冲小岭上喊道:“‘花脸狼’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只想要点钱!”

“要钱也没有你这么要法,你比‘鬼王’还恶呀!”

“花脸狼”听后“哈哈”大笑起来,那夜猫子一样的笑声在空旷的山谷中久久回荡,让人听着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你算说对了,我这钱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凭什么?”

岭上一棵大树后出现了一前一后两个黑影,“花脸狼”喊道:“就凭我身前这个小子!要给钱,啥说没有,人我保证放回!要是舍不得钱,没说的我叫他脑袋开花!”

赵排长说:“他身前的小子咱也不认识,八成是他设的套,打他个狗娘养的吧!”说完端起枪就要打。我伸手拦住了他,因为在月光下隐隐约约看到前面的小个黑影有些面熟。

“花脸狼”又喊:“看清楚了吧!人现在是活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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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们一袋烟的时间,考lǜ

好了答复我,不过我的脾气不好,没有耐性过了时间人就变死的了!”说完后两个人影又回到树后。

这个小个人影是谁?我虽然觉得面熟,但却想不起来。听“花脸狼”的口气,肯定是“老部队”的人,可又没听说家属中有谁失踪。问了一下后勤的人,他们也说“走的时候已经清点过,加上“小解放”二百一十四人”。周科长在一旁说:“能不能是学生们?”

“对,八成是他们,马上到车上查一查。”

看了几个有学生坐的车,都没发xiàn

丢人,我忽然想起老军医要收的徒弟郑小龙。

找到老军医坐的车,老军医披着被服正在车上熟睡。我心想年岁大的人经不住折腾,这一阵子连枪声带喊声居然没有惊醒他。走到跟前我使劲推了推他,他头没抬,眼没睁只问了句:“干啥呀?”

“小龙呢?”

“在车后坐着呢。”

“你快醒醒吧,小龙叫‘花脸狼’绑架了!”

老军医听后抬起头往车后一瞅,惊讶地说:“这可怪了?出发地时候就坐在我身旁,啥时候没的呢?”

“有外人到过车旁没有?”

“出屯时有一个用围脖捂着脸带着狗皮帽子的人跟在车旁,我寻思是哪个赶车老板子呢?”

“啥也别说了,这个小黑影就是小龙。”

面对眼前的危险状况,怎么办?舍钱,那是不可能的,家属们把钱和金子看的比命都重。不管小龙,那更不行,他还是一个没成年的孩子,我不能见死不救。老军医焦急地说:“快想想办法救救他吧,多好的孩子呀!”

石干事急得直推眼镜:“要不从家属手里齐点钱?送给他算了,只要能放人就行。”

“数量少还可以,多了怕不行?”

“有啥不行的?钱是身外之物,总不能不要孩子的命吧?”

我没有心思和他细解释,问了一下赵排长:“发xiàn

有其他的人没有?”他说:“没有发xiàn

。”一个大胆的营救方案在我脑海中形成。

从“花脸狼”单身潜入车队,在众目睽睽之小劫走小龙,显然是蓄谋以久,而且胆大妄为。要想从他的手中救出小龙,只有两条道可走,一满足他的要求,二找机会一枪击毙。但从他舍命想要钱的做法上来看,小数目肯定不行,大数目家属们肯定不干,这条道只能试一下。第二条道,只要机会找准还是有成功把握的。我观察了一下地形,“花脸狼”所在小岭下是一片开阔地,长满了蒿草。要想偷偷越过这片开阔地危险性极大,因为初春的蒿草是遮不住人的,而且“花脸狼”又居高临下,眼界开阔,对于开阔地中任何风吹草动都看得清清楚楚。要想伏击,只能在我们所处的林子边,而林子边距岗上最低得有三百余米,这么远的距离又在夜晚,虽然有月光,但视线仍是模模糊糊,能不能行?只能看“炮手班”们了。

我把想法和周科长说了后,他同意我的想法,于是派人把“炮手班”的人找了来。

我的四个哥们听完情况后,老五说:“这个任务交给我,我能黑夜打香火,打人更不成问题。”

我想了想后说:“你不把握,打香火十有九空,而且那是近距离,这种情况不用九空,只一空就要了小龙的命。”

老三说:“还是我来吧,白天四百米内打眉心我是有把握的,晚间三百多米估计问题不大。”

“不能估计,要准确的说?”

老三瞅了瞅对面的山岗:“没问题!”

“那好,这项任务就由你来完成。老五也不能闲着,当他的帮手,一但老三打中,你可再补一枪,这样把握性大一点。现在你们就去找潜伏点,一定不能让‘花脸狼’发xiàn

。”

我和周科长来到车队中,把情况和家属们说了一下,家属们听说小龙被劫,需yào

点钱,还真没像我想的那样,争先恐后的拿出一些金银首装了整整一皮箱。

我提着皮箱走到开阔地边,冲小岭上喊道:“刘德发!我是‘老部队’长,你的要求我同意,现在已经把钱带来了,你把孩子放了吧!”岭上回应道:“就一皮箱!打发要饭花子呢?我的弟兄叫你们打得死的死,跑的跑!我舍命和你们玩这一把,就用这点小钱想打发我,怎么想来地呢?”

“这可都是金子啊!”

“金子也不行!”

“那你想要多少?”

“要多了我也拿不动,就两皮箱吧!”

我心想,这家伙挺实在呀,多了拿不动,少了还不行,正好一手拎着一个皮包,走路还不偏坠。不过他的话还真提醒了我,引他现身的方法我想出来了。我冲岭上喊道:“不就两箱金子吗,算啥呀!我给你,你等着!”

周科长问:“真给呀?”

我笑了笑说:“给啥给,逗他玩呗。”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我没出声,转身回到了车队,从家属的手里又拿了一个空皮箱,装些烂草顶上撒些金溜子,然后拿到开阔地喊道:“刘德发,两箱金子我全拿来了,你领孩子下来吧!”

岭上的“花脸狼”露了一下头,飞快的缩了回去,喊道:“别跟我玩这套,箱子里装些破烂,想把我哄下去,然后开枪打死我,这都是我用过的招!”

其实这种方法我根本就没想用,真像他说的那样这是糊弄小孩子的招,我的真zhèng

目的是想让他“见金露身”。于是我喊道:“刘德发,听说你是一条江湖好汉!没想到胆量这么小,我打开箱子你看看是破烂还是金子?”

“你不用将我,也不用打开箱子,这么远打开我也看不着!你把箱子提到岭下,再打开!”

“岭下就能看到吗?还是我提到你跟前吧。”

“花脸狼”一听果然上了我当,忙不迭声的说:“不用提到我面前,就在岭下!”

“那你怎么下来拿呀?”

“这就不用你管了,我自有办法!”

我心想,你有什么办法?无非就是拿到箱子仍不放人,你们这些匪徒还有什么信誉可讲,于是说:“那好吧,我把箱子在岭下打开,你看好后,把孩子放了!然后这两箱金子就全归你了,这回你可发透了!”

“好吧,一言为定!”

我拿起两只箱子,装做提不动的样子,跌跌撞撞的走过开阔地,来到了岭下,把皮箱放在地上打开盖。为了让他看清楚,我特意拿出一棵烟蹲在箱子前,同时划着五根火柴慢慢的把烟点着,箱子里的金饰物在火光的辉映下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岭上树后的“花脸狼”沉不住气了,探出头往下张望,只听“乒”的一声枪响,“花脸狼”的脑袋不见踪影,小龙喊着“叔叔”从树后跑了下来。

周科长和赵排长带着队伍冲了上来,到了树后一看,“花脸狼”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眉心一个黑窟窿在冒着污血,手里握着的匣子枪大张着机头,子弹已顶上膛。我蹲下身把他的双眼抹了一下,看他的眼睛合上后站起身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老三哪,老三哪,你这一枪打的可真叫绝,差一差我和小龙都够戗。

回到车队后,家属们把小龙围了起来,这个摸摸头,那个看看脸,有的掉起了眼泪,好不容易我才把她们劝开,车队开始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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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四十七 章 显富招风

经过一宿的颠簸,车队在凌晨八点钟左右来到了“云雾山”下一个叫“八台子”的村庄。这个村子在当时来讲是个大庄,有四五十户人家,其中有一家财主。为了防备再出现小龙的事,家属们都挤在这个大院套内,警卫士兵在院外担任警戒。

这家的当家人姓李,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面目和善,看样子是外面人。对我们非常热情,食宿也安排得非常周到,每顿饭两菜一汤。热乎乎的暖炕,我们舒舒服服的休息了一天,准bèi

晚上加快点行军速度,尽快追上大部队。岂不知一场更大的灾难正悄悄的向我们逼来。

家属们这趟汤池镇之行,虽然洗了澡,改善了生活。但是,“老部队”的家属们个个腰缠万贯,金银珠宝满包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方圆百里的歹徒们,而且越传越神,最后传到家属们的高跟鞋掌都是纯金的。

俗话说“有财莫外露,露财祸就来”。家属们这一通招摇,惊动了云雾山地带的两个大魔头。这两个大魔头姓黄,是亲哥俩。老大叫黄天英,是这一地带最大的反dòng

帮派大刀会的帮主,其堂口在云雾山中的断头崖上一座关帝庙里,有帮众三百余人。黄天英自称是关帝爷转身,有刀枪不入神功,帮众皆亡命之徒,自称为天下无dí

。老二叫黄天雄,满洲国时岫岩警察局长,后来成为国民党岫岩保安团长。此人阴险毒辣,心如蛇蝎,杀人不眨眼。这哥俩是黑白两道狼狈为奸,肆无忌惮地鱼肉乡里,这一带的百姓无不恨之入骨。

解放军这次攻打岫岩,老大黄天英龟缩在断头崖上,老二黄天雄的保安团被解放军的部队打得七零八落,带着二十余人跑到了云雾山下的刘庄,住在一个财主的家里。

家属们逛汤池镇的消息,被一个上街买东西的老乡当天下午就带到了刘庄。黄天雄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根据大部队驻扎在距刘庄五里地的八台子的情况判断,这是一支掉了队的家属队伍。这支队伍如果要追上大部队,今天晚上肯定得路过刘庄。他们想这可是一块到嘴的肥肉,可是一看自己手下这二十来个残兵败将,又觉得这肥肉吃不好就得噎死,于是亲自写信一封,叫他哥黄天英火速带人下山共同堵截家属的队伍,同时自己带人潜伏在刘庄老乡家里,窥伺时机见机行事。

云雾山顾名思义就是座大山,夏季晴天云雾缭绕,雨天雾气腾腾,汤池镇通往岫岩的公路正是从云雾山脚下通过。

云雾山的黄天英虽然和黄天雄是一母所生,两人相貌却截然不同。黄天雄面目丑陋,斜眼歪嘴,长瓜脸上布满了浅皮麻子;而黄天英则圆盘大脸,白白净净,脸上总挂着笑容。

黄天英见信惊喜若狂,告sù

来人马上告sù

二爷,自己就带人堵住路口。

大刀会是个反dòng

的迷信武装,按着帮规,无论是行军打仗或是重大事宜都要算卦抽签以测吉凶,然后开堂祭拜关帝爷。

吃过了晚饭,大刀会的匪徒们按着惯例开始“神魂归位”。所谓“神魂归位”就每人喝一杯朱砂水。朱砂是上好的中药,能消炎镇痛,提神壮胆,愚昧的人们误以为这就是“神魂附体”,能“刀枪不入”。师爷烧了几道符,在黄天英的带领下,这帮亡命徒拿着锣鼓扛着旌旗背插大刀向山下走来,在道上摆好了阵势,一场血腥的抢劫屠杀在等待着家属们。

家属的车队离开八台子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为了答谢李大当家的热情款待,我给了他二百元钱,他告sù

我:“云雾山有一伙大刀会挺恶,刘庄是他们的老窝,你们要加小心。我有个表妹在刘庄住,有啥事你可以找她,她也是个热心人。”

我问了他一下他表妹的姓名后,就随着车队往刘庄走去。

八台子距刘庄有十余里,虽然天黑月亮没出来,但道好,毛驴车走得挺快,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刘庄。如果按这个速度算,车队在天亮前就能赶上大部队。

东北山区的村民们晚上睡觉早,一般天一擦黑就熄灯睡觉,一来没啥事干,二来节省灯油。但是刘庄这天晚上却出现了反常,当车队到达后,这个三十来户人家的屯子很多人家还亮着灯。家属们一见来了事,说吃完好东西口渴,非得要上人家喝点开水。

“屯里有井,喝点凉水不就结了?”

“吃这么大的油腥,喝凉水哪行,那不得拉肚子呀?”

没办法,只好叫车队停在屯中,敲开几家亮着灯的人家,叫主人烧点开水。

要说刘庄这个屯子确实有点奇怪,当我敲开几户人家的门,讲明来意,主人都不冷不热地说家里的灶坑不好烧,烧不了开水。

老乡们的反常行为引起了我们种种的猜测,周科长说:“这个屯的群众怎么这么落后,简直不可思议!”

董和石干事说:“不怪是大刀会的老窝,简直是反dòng

透顶!”

我当时也挺纳闷,觉得这辽南一带虽然没有建立人民zf,但是**的地下zf也在工作,同时解放军的队伍已经来过几次,大部队又刚刚出发,他们应该知dào

解放军的队伍是不造害老百姓的。烧点开水这是件再小不过的事了,不至于出现这种态度。如果不了解解放军,那么就是一般的军队让他们烧点水喝,我想借他们个胆也不敢说不能烧,那是什么原因呢?我们几个合计了一下,觉得这里边肯定有说道。

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们倒不是有意想破获这不解之谜,只是家属们渴得厉害,七吵八嚷地非得要喝开水,我们才不得不去找李大当家的表妹。

他的表妹叫李艳华,是个五十多岁的寡妇,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傻儿子生活。打听她也挺费劲,问谁谁不告sù

,后来还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告sù

了我们。

李艳华的家是两间破土房,敲开门以后她四处啥磨了一下,赶紧把我们让进屋。

当我说明来意后,她说:“你们解放军是好人,这我们心里都明白,要说喝点开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就是过路的进屋喝点水也没啥可说的。不过现在不同,岫岩的保安团长领着人刚挨家告sù

,谁要是给你们办一点事,等你们走后就杀他们全家。你说谁敢给你们烧水啊!我这你们也不能久呆,等你们走后,我就是个罗乱(麻烦)。”

“他们上哪去了?”

她小声说:“这屯不少是他们的窝,你们找不到。”

我们几个一合计,觉得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家属,不是消灭敌人,得赶快离开这是非之。于是赶忙回到车队,命令马上出发。家属们不知dào

怎么回事,埋怨我们无能,连点开水都弄不着,还有的说我太抠,舍不得花钱,花几个钱哪个老乡不给烧。周科长这时说了句心里话:“这些老娘们可真难整!”

就在车队刚要出发的时候,几个学生哭咧咧地跑到我的跟前说:“队长叔叔,大虎和大宝子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车进屯停下后,他俩说给我们找水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我一听暗暗叫苦,心想刚解救出个小龙,怎么又没了小虎和大宝子,这俩孩子早不没晚不没,偏赶上车队要出发的时候没有了,难道又叫什么人绑架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应了祸不单行的老话。家属们坐在车上议论着:“这些孩子也是,不在家里呆着跟着跑出来干啥?”甚至有的说:“这也不是咱们的孩子,没就没呗,咱们赶快赶部队去吧!”

这小虎和大宝子是这几个孩子中最大的,挺懂事,打仗的时候他们跑前跑后地帮zhù

老军医抢救伤员,老军医也要收他俩做徒弟。怎么办?周科长为难地瞅着我。

老军医听说后也跑了过来,跟我说:“这两个孩子可不能拉下,多好的孩子,出点事那可是作孽呀!”

一个家属说:“这黑灯瞎火的上哪去找,不是往家跑啦?”

我不是好气地顶了她一句:“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往哪跑啊?”

周科长说:“咱们还是找一找吧!”

“好,车队原地待命,宋大哥带着你的班跟我走,其余的人喊一喊。”

车队的士兵、家属连老板子都扯着嗓子喊着:“小虎——大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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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四十八 章 智斗绑匪

刘庄是个小屯子,小虎和大宝子失踪后,士兵和家属们几乎喊遍了全村,两个孩子仍不见踪影。

我问了一下那几个报信的学生:“他们俩到谁家找水去了?”他们说:“屯西道南第二家。”

根据几个学生说的他俩去的人家,我和宋大哥领着士兵跑到了跟前。这家是个三间房的小院,看样子日子过得还是不错,一圈小土墙,还有一个门楼,屋里已经熄灯。我使劲敲了敲大门,屋内亮起了灯。宋大哥等不及了,飞起一脚将大门踹掉半扇,士兵们蜂涌而入,用枪对准了屋内。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拄着拐杖七十多岁的老汉颤颤微微地走了出来。

“大爷,有两个小孩到你家找水喝没有?”

他打了个唉声说:“来过。”

“人呢?”

“被人带走了,老总这事可怨不得我们哪!”

“被谁带走了?”

他没有回答,递给我一张纸条。

借着窗户透出来的微弱灯光,我一看纸条,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咱们原来都是一伙的,我本不想和你们做对,但解放军端了我老窝,害得我无家可归。只好借你们的钱用一用。两个小孩是我带走的,我不想伤害他们,只要你们留下钱财就将他们放回,并保证你们安全地走出云雾山。如有意把钱财送到屯西小山岗的山神庙里,钱到放人,不到就收尸吧!另外只许一个人带一辆车来,不准带家伙。”落款是“黄天雄”。

我抬起头问他:

“这黄天雄是什么人?”

“他是岫岩的保安团长,他哥哥是云雾山大刀会的坛主,这哥俩可恶啦!”

“他怎么到你们家来了。”

他没有吱声,从他嗫嚅的样子我估计这里边是有难言之隐。

宋大哥在一旁不耐烦了:“快说,不说我毙了你!”

完把枪对准了他的胸口,“哗啦”一声把子弹推上了膛。

老汉吓得腿一弯就要下跪,我急忙扶住了他:“大爷你不用害pà

,我们绝不滥杀无辜,你就说实话吧。”

他叹了口气说:“作孽呀,我那不孝的儿子是大刀会的人,今晚他们来到我家,正碰上两个孩子来找水喝,就被带走了,叫我把条交给你们。就这么个事,反正我也这么大岁数了,你们照量办吧!”

事情搞清楚后,我们回到了车队,周科长他们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我们。

见了面我把情况一学,立kè

引起了争议。

赵排长说:“这两个小孩也不是咱们的家属,他们自己乱跑跟咱们什么关系?再说他们在土匪的手里,情况咱们又不清楚怎么救啊?我看就算啦,土匪看他们是小孩也不一定就杀他们。”

周科长则认为:“这两个小孩跟了咱们好几天,在关键的时候连死都不怕,帮zhù

老军医抢救伤员、运送弹药,实jì

上他们已是我们中的一员,我们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在他们争议的时候,老军医和几个孩子眼巴眼望地看着我。一个小姑娘拉着我的衣襟,仰着头,满脸泪水:“队长叔叔,救救他们吧。”

家属也都围了过来焦急地瞅着我,玉莲说:“救救他们吧,都是没妈的孩子。”

马瑞芳鸡皮酸脸地说:“小猫小狗叫人偷了还心疼呢,这么大的两个孩子叫土匪抓去了,我们要不管那还是人吗?”

看着这些乱哄哄的人群,一个冒险的营救方案又在我的脑海中形成。

我把周科长、赵排长叫到一边告sù

他们:“我的主意已定,这两个孩子必须得救,根据土匪偷偷潜入屯中绑走两个孩子然后索要财物的情况来看,匪徒人数肯定不多,如果要是大股土匪必得采用偷袭而不能用绑架的方法。我决定由周科长、赵排长他们负责带四个班负责屯中家属的安全,从现在起,把家属集中在一起,部队进入临战状态。我出面交涉,宋大哥扮成老板子赶一辆毛驴车,车上装上四支皮箱子以麻痹敌人,老三老四带两个班跟随在后,一旦打响马上接应。如果我回不来就由周科长,赵排长负责把家属护送到地方,同时注意云雾山的大刀会可能袭击我们。”.

任务布置完后,我松了一口气。周科长和赵排长担心地瞅着我:“能行吗?”

“没问题!”

然后按计划开始行动。

对于这次行动的把握性有多大,我的心里真没有太大的底,因为不知dào

对方的情况,同时对方又要求不准带武器。但有一点我的心里有底那就是我们俩的武艺和胆量。为了把握一点,我们分别把匕首和手榴弹藏在箱子里。这一次赵杰给玉莲的袖珍手枪派上了用场,因为它体积小把棉鞋带松开插在鞋帮里正好。准bèi

完以后,我们坐着一辆装着几只大皮箱的毛驴车向小西岗走去。

西岗的山神庙是个只有一间房的小庙,距屯子也不远只有二里地左右。月亮露脸,我们开始出发,到了地方月亮才挂上了树梢。

由于和土匪打交道的次数多了,我对他们的心态是了解的。他们不但心狠手辣,而且狡诈、疑心大。为了不让他们怀疑我们交换的诚意。老三和老四带着两个班在我们走出一里多地后,才开始出发,而且是从道两边的树林里偷偷尾随的。

事情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这黄天雄不但心狠手毒而且非常狡猾。当他得知黄天英他们肯定下山后,就带着他的二十余人潜伏在大刀会的会徒家。车队进入刘庄时他们正在那里,只不过看警卫士兵武器精良,没敢做非分之想。

正在他老虎吃天无从下口琢磨待车队被哥哥他们截住后如何从后面下手的时候,小虎和小宝子跑到他呆的人家讨水喝。他误以为是家属的孩子,心想这可是个好机会,反正这伙人也跑不出大哥的手中,自己何不先敲他一把多捞了一点外快,不行也不搭啥。于是就绑架了孩子,留下了条,回到小西岗的山神庙。

匪徒们埋伏在山神庙两边的树林子里,只留下几个人在庙里看着孩子。

在我们到达山神庙的时候,四处寂静无声。但我知dào

在那黑洞洞的山神庙门和两旁的树林子里匪徒们的枪口正对准着我们。

到了山神庙前的岗子下,从门里传出一句阴沉的声音:“站住,东西带来了吗?”

“全部带来了,孩子呢?”

“二爷我说话算数,孩子好好的。”

“那好,你把孩子放下来我们领走,东西给你们留下。”

庙里的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你拿二爷是三岁小孩子哪,拿些空箱唬弄我?孩子一领走,我啥也捞不着,小子你挺会算哪!”

“你既然不相信,可派人下来看,我也可以提一箱到屋里叫你们看。但是有一条,我必须见到孩子,否则我们将点着皮箱,这上面我们可都浇了油!”

庙里一下静了下来,稍过片刻,那个人说道:“好,小子算你们狠,你们提着箱子上来吧。”

话说完了,两个匪徒押着两个孩子走出了屋,他俩一见到我,连挣扎带喊:“队长叔叔,救救我们!”

“孩子见着了,快提着箱子上来吧!”

我们俩个互相递了个眼色,每人提了两只大皮箱顺着台阶走到庙门前。

就在我们眼看到了庙门的时候,庙里点起了两支火把,三个匪徒从屋里走出来叫我们放下皮箱举起手,然后把我们的身上挨排摸了摸。借着这个空我往屋里一瞅,只见一个面目狰狞的人坐在一把破凳子上,身边各站着两个身着保安团军服的人端着枪对准着我们。

匪徒搜查完了转身向他报gào

:“二爷,身上干净。”

二爷命令他俩:“把皮箱提进来。”

两个匪徒刚要弯腰拎箱子,我说:“慢着,咱们有言在先,你必须放了孩子才能拿箱子。”

他眼睛一瞪:“你不想活啦!”

“既然来了也没打算回去,我告sù

你,这箱子里除了金银财宝外,还有美国的定时炸弹。你们拿去也白搭,一开箱它保准炸,非得我们自己开不可。”

没想到我这情急之下顺嘴胡编的话竟把他唬住了,他半信半疑地说:“小子,你不是唬我呀,我怎么就没听说过有这玩艺?”

“你要不信就叫人开开看,保准这小庙飞上天。”

那时候的人不懂什么科学,也没见过什么新式武器,反正都觉得美国的武器好,什么新鲜玩艺都有。

黄天雄眼珠转了转:“那好,你把箱子提上来我看看,告sù

你不许耍猾头!”

我们把箱子提进屋,刚想往他跟前靠,他说:“站住,就在那打开!”

我心想这下可坏了,这家伙真是老奸巨猾,不过也没有其它的办法,只好弯腰打开一只箱子。

家属们的皮箱里究竟装的是啥,我还真就不知dào

,心想千万装点好东西,还真就不错,打开的这只箱子上面是一件紫貂皮大衣,下面是绸缎衣服,在火把的辉映下,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几个匪徒情不自禁地凑到了跟前,低头往下瞅。在我打开第二只箱子的时候,黄天雄也沉不住气了,从凳子上站起来,拨拉开匪徒,凑到我的跟前低头瞅着箱子。

我见时机已到,轻轻地咳了一下,宋大哥掀开自己跟前的箱子,口中叨咕着:“这些老娘们把金子藏哪去了?”伸手从箱子里飞快地摸出两颗手榴弹,用手拉着弦喊道:“不许动,动就炸死你们!”

就在他们一楞神的空,我从鞋帮中抽出手枪顶在黄天雄的胸口上,匪徒们傻眼啦,宋大哥命令他们:“把枪放下,把手举起来!”

他们瞅着黄天雄,我用枪狠劲顶了黄天雄一下。黄天雄不是好气地说:“叫放下就放下瞅我干啥?”

匪待们顺从地放下了枪。

要说小虎和大宝子也真不简单,在和平的年代像他们这十五六岁年纪的小伙还跟父母撒娇呢,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捡起匪徒扔下的枪每人端着一支,把枪口对准了匪徒,六个匪徒举着手乖乖地站在一旁。

黄天雄低头瞅了一眼顶在胸口上的手枪:“兄弟,这是干啥呢,买卖不成仁义在,我把人放了就是了!”

“你少废话,赶快跟我们走!”

“往哪走?你们是走不掉的,外面都是我的人。”

“走不掉就先崩了你!”

他脸上露出鄙视的神色说道:“兄弟,别吓唬人,就凭你这支老娘们玩的家伙还能打死人?”

着话的空,我见他在偷偷吸气,顶在胸口的手枪抖动了几下,我马上明白这个亡命之徒在吸气运力,准bèi

做拼命一搏,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只听“啪”一声枪响,黄天雄身上一哆嗦,我一见又连开两枪他才脸挂惊讶的神情慢慢地跪在地上,我飞起一脚将他踢翻。这美国的袖珍手枪还真像他说的那样,不但声小,而且威力也小,如果不是我对着他的心脏还真就打不死他。

庙两侧树林子里的匪徒们先头听到“不许动”的喊声就想蠢蠢欲动,但是由于没有听到黄天雄的命令,于是从树林子里走出来听着动静。枪响以后,他们马上就向小庙跑来。正在这时,老三老四带的队伍赶到了,机枪和冲锋枪声响成一片,这帮匪徒扔下八具尸体后消失在黑乎乎的林子里。

这次冒险的营救行动就这样成功了。我们押着六个俘虏返回了屯里,此时已接近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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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四十九 章 天兵天将

从俘虏的口中我们得知黄天英已经得到消息,可能在云雾山脚下伏击我们,危险的情况依然摆在我们面前。不走,将被大部队越拉越远;走,黄天英的大刀会是这一地区最大的反dòng

武装,我们家属多护卫少,一旦遭遇,家属们肯定得受损失。研究来研究去,最后决定家属不能冒险。由周科长带两名战士火速返回汤池镇向驻军求援,汤池镇留守着老八路的一个连,待他们来到后车队再出发。

刘庄距汤池镇四十余里,周科长和小石骑着毛驴最快也得四个小时,待增援部队来到也得清晨时分。如果敌人来袭,我们只能孤军奋战。

为了防备大刀会赶来围攻时家属们分散不好防备,在周科长他们走后,我把家属们安排在屯东一家有院套墙的大户人家里。这个大户人家在屯子的最东头,一面靠人家,其余的三面都是庄稼地,如果大刀会过来进攻,这些开阔地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同时院墙又不高,脚下踩点东西正好架枪射击。士兵们找了些乱马其槽的东西堆在脚下,架好了枪等待着匪徒。

这时,黄天英得到弟弟惨死的消息后带着人马杀气腾腾地奔刘庄而来。

大刀会打仗,还是世代沿袭下来的那一套。我虽没见过,但听老人们说大刀会打仗那是身披红布,喝朱砂抹鸡血,手中捏着符灰,排着队,举着大刀,口喊着“刀枪不入”,硬是往上冲。胆小的光这阵势就被吓得魂飞魄散,满洲国的时候,日本人正是利用他们这种愚蠢的做法将大刀会清剿得所剩无几,黄天英的大刀会还是在满洲国倒台后成立起来的。

后半夜一点多钟,明月高挂晴空万里,满天星斗,刘庄外的野地里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白昼。一队黑乎乎人马旌旗晃动刀光闪闪地出现在庄外的大道上。

我原以为大刀会的人马到了庄子后,肯定得兵分几路向庄内发起攻击。哪成想他们到了庄子的东头竟然停了下来,然后旌旗在先,帮众在后,在一通锣鼓声中排起了六个方块队。

士兵们纳闷了:“这他妈哪是打仗,和唱戏的一样!”

屋里的家属们居然打发李科长老婆出来探听消息,一再告sù

我:“要唱二人转,可别忘了招呼我们。”气得我哭笑不得。

对于大刀会这愚昧的死打硬拼近乎游戏般的做法,我对这些人感到厌恶和怜悯,因为这种打法在机关枪、冲锋枪和迫击炮的面前无疑就是白白送死。看着对面黑压压的人群我真不忍心下达开枪的命令,于是告sù

赵排长:“没我的命令不准开枪。”

大刀会的锣鼓声一阵紧似一阵,三通锣鼓声响后,一个身穿关公绿长袍、手执关公大刀、方巾长须、满脸涂红的人跑到阵前,乱舞了一通大刀后扯着破锣嗓子喊了起来:“庄里的外来恶鬼听着,我乃关公也。尔等欺压良善,危害乡里,滥杀无辜,罪孽深重,我奉玉帝旨意带领天兵天将来取尔等首级!我乃仁义之神,看在你们有妇女孩子的份上,我已向玉帝求情,只要尔等留下金银财宝和喷火的魔棍,我就可放尔等狗命,否则,天命难违,休怪我手中大刀无情!”

他这一通狂喊乱叫,把我身旁的赵排长听得“扑吃”一声笑了。

“你笑啥?”

他连笑连说:“他这是说谁呢,我怎么听着是说他自个呢?”

“封建迷信的反dòng

武装都是这个模样,靠这些装神弄鬼的做法欺骗无知的老百姓。”

“这些人也是,怎么就信呢?”

正在这时,院内的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颤微微地走到我的旁边趴在墙上,我问他:“你想干啥?”

他张着一口没牙的嘴说:“我的儿子在那边,我跟他说几句话。”

赵排长瞅了瞅我,我想了想后说:“你说吧,告sù

你儿子,现在回去还赶趟,他们这是白来送死!”

“好,好。——小狗子!你听着,我是你爹,你们快回山吧!这边除了机关枪、小钢炮,就是大栓趴趴着的枪,你们打不过呀!信爹一句话,回去吧,别听你们当家的说什么天兵天将关公下凡,连我都不信。这些兵都是好人,不造害人!”

老头的这一番话在午夜的空地上听得特别清晰,大刀会的阵容里一时出现了骚动。手执大刀的人变了腔调,大声骂道:“刘老汉,你少他妈放屁!我黄天英刀枪不入,你也不是没看到,什么钢炮、机关枪的在我眼里都是烧火棍,你他妈的再放屁我先拿你儿子祭刀!”

赵排长问刘老汉:“他真刀枪不入?”

“这倒是真的,大刀砍身上只留一道白印,枪顶在胸口上都打不进去。”

我一听就明白了,这小子肯定是用江湖腥活来唬弄人,于是喊道:“黄天英你不要自欺欺人,江湖腥活只能唬弄人,挡不住枪子和炮弹。你要是有胆量,再往前走走,我给你一梭子机枪子弹,看你能不能挡住?”

“唉呀,敢跟我叫号,你等着!”

只见他把手中大刀一举喊了声:“弟兄们准bèi

。”在锣鼓声中,三百余人手举大刀,有节奏地喊起了:“天兵在此,刀枪不入。”三百余人的喊声非同寻常,远处的群山不停地回荡,原地用脚跺出的积雪四处飞扬,三百余把雪亮的刀在月光辉映下闪着寒光,咋看还真有点天兵天将的阵势。

不过他们面对的不是胆小的人,而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油子。士兵们都笑了起来:“什么玩艺呢,整这套吓唬人。”

“他们会,咱也会——先给他一通炮弹看他们还刀枪不入不?”赵排长说。

我想了想后说:“开炮倒可以,先不要往人群里打,他们中多数都是吃不上饭的穷老百姓,先吓唬吓唬他们。”

“就你心眼好。”

董干事在一旁说:“王参谋说的对,这大刀会不同于反dòng

军队,属于老百姓的武装,能不伤害就不伤害他们。”

“好吧,先听你们的。”说完后离开墙,指挥炮手开炮去了。

十门迫击炮接二连三“通通”地响了起来,炮弹呼啸着飞向了大刀会的阵前,不过没有在人群里爆zhà

,而是在人群前树起了一道火墙,爆zhà

声盖过了大刀会的呐喊声。我原以为这一通炮弹不把他们吓得东奔西跑,起码也得吓得就地卧倒,没想到硝烟散去,大刀会的人仍然齐刷刷地站在那里,而且喊叫声比原来还高。

原来这一通炮击不但没有吓唬着他们,反而叫他们误以为真的刀枪不入,连炮弹都到不了跟前。黄天英嘴一撇,心想闹了八开你们不敢真打我们哪,于是把大刀一举喊:“弟兄们,给我上,见人抢人,见物抢物,谁抢归谁!”

匪徒们一听,乱了阵脚,手举大刀喊着:“刀枪不入!”乱哄哄地向大院冲来。开阔地上布满了黑色的人影和闪光的大刀,那阵势就像一群恶狼扑向羊圈。这时,黄天英却悄悄地缩到了后边。

院内的迫击炮又“通通”地响了起来,这一次炮击可不是吓唬他们,炮弹拖着红红的尾巴飞向了狂奔的人群,在爆zhà

的火光中不断有黑影倒下。这伙大刀会的人还真是些亡命之徒,在激烈的炮火中居然连甭都不打,很快就冲过了炮火封锁线,距离越来越近,一百米……八十米,士兵们没有焦急和惊慌,这些独五师的士兵精英根本就没把这些手拿大刀的亡命徒放在眼里,有的人还抽起了烟,六十米……五十米,在明亮的月光下,敌人的脸面都看得清楚了,这已到了冲锋枪最佳的射程内。我把手枪举起来,冲着匪徒开了一枪,喊了声“打”,十余挺轻机枪,两挺重机枪和所有的冲锋枪一齐怒吼了起来。

子弹似红色的飞蝗成串成串地扑向大刀会的人群,人一排排倒下,后面的鬼哭狼嚎拼命往回跑,这些以天兵天将自居的人再也不相信这刀枪不入的鬼话,只恨爹娘生的腿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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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五十 章 骨肉亲情

头一轮的进攻,大刀会就这样扔下了七八十具尸体狼狈地跑回了林子里,而院内的士兵们无一伤亡。

枪炮一响,屯里的人都跑了出来,当门口的士兵向我报gào

这一情况时,我还纳闷,心想这个屯子的人可真胆大,一般的老百姓枪炮一响,不敢出屋不说,连炕上都不敢呆,都趴在炕沿下哆嗦乱颤,而这屯子的人居然敢跑出来涌到大院的门口,这里边八成是有啥说道,于是我来到了大门口。

门口已经紧聚集了四五十人,他们之中以老年人居多,也有几个年轻的妇女。

我刚一出门,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汉迎了过来问我:“您是长官吧?”

“啥事你说吧,这里打仗危险,你们赶快回家吧!”

老汉一听,“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其余的人也都跪了下来,闹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忙弯腰扶起了老汉:“大爷,你们这是干啥呀?”

他老泪纵横:“长官哪,别打啦,我们的儿子都在那边哪!”

这下我明白是咋回事啦,原来这刘庄是大刀会的老窝。

“大爷,这事不怨我们,我们好好地走道招谁惹谁了,他们跑来打我们。我们也有老人、妇女和孩子,为了他们,我们就得打,而且是毫不客气地打。”

他抹了一把眼泪:“能不打吗?”

“要不打也行,他们必须得撤走,而且不许再在半道伏击我们!”

“我们说了也不算哪!”

“那就没办法了,只要他们还敢来,前面那些尸体就是他们的下场。”

老汉一听,急忙跑向屯外地里,其他的人也跟了过去,在死尸堆中翻找自己的亲人,有几个找到的嚎啕大哭起来。

老乡们的这一举动,使我感到问题严重,如果大刀会借此机会再发起进攻,这些无辜的老乡就将成为最大的牺牲品,这仗就要不好打。为了防止敌人马上发起进攻,我命令迫击炮用炮火严密封锁林子边。炮声一响,没找到亲人的跑了回来,几个找到亲人的也被我派出的士兵强行拉了回来。待大地里没了人影,迫击炮才停止了炮击。

炮声一停,屯里的老乡急眼了,纷纷聚到屯口的道上。这个喊:“小三呀,别打啦,你们打不过呀,你二牛哥都被打死啦!”那个喊:“小四呀,这大刀会咱可别当啦,什么刀枪不入都是扯蛋的话,屯口被打死的那身上都象蜂窝眼似的可惨啦!”还有的喊:“儿子啊,听妈的话,快回来吧,再不回来,妈就撞死在墙上。”这凄惨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夜催人泪下。

黄天英的匪帮没等接近刘家大院就被猛烈的火力打得丢盔卸甲屁滚尿流地跑回了树林子。

正在这时,迫击炮又响了起来,密集的炮弹在林子里起了一道道火墙,吓得匪徒们东躲西藏。

炮火过后,庄子前的大道上又响起了老乡们的喊话,有的人把大刀一扔转身跑向林子里,气得黄天英用大刀劈死了两个才算稳住局面。

大院对面的林子里,屯里的老乡哭天抹泪地喊了一通后一直没有动静。

赵排长说:“龟儿子们是不跑了?”

“不一定,我听老人们说这大刀会要玩起了命那是杀打不怕,不可能这么一个回合就跑了。”

话刚落音,林子里响起了枪声,不过这十几支步枪响起来不但没有什么威势,反而显得零零星星,我叫炮手们冲林子里响枪的地方轰他一阵。

迫击炮“通通”地响了起来,炮弹在林子里一闪一闪地发出爆zhà

声,枪声渐渐稀疏了下来。林中没有发xiàn

人影出现。赵排长嘟囔道:“龟儿子们猫哪了,这么多人咋也得有个影啊!”

“老赵,不好,这是声东击西,用几支破枪吸引咱们的注意力,其余的人很可能从庄里摸过来。”

“对呀,这招我也常使。”

我俩急忙离开东墙跑到西墙,并把士兵调过来一部分,注意屯中的动静。

趴在西墙上往外一看,我这紧张的心情缓了下来。这刘家大院是座孤零零的独院,距屯中最近的房子也有六七十米,中间是一片菜地,豆角架、茄子秧还立在那里。这个距离手榴弹撇不到,而正好在冲锋枪最有效的距离内。

“龟儿子想这里打主意,这里比那里也强不多少。”

看到士兵们已经做好了战斗准bèi

后,赵排长说:“大道上的老乡要碍事呀。”

我跑到大门口一看,果然还有二三十个老乡在大道上哭哭啼啼。我赶忙跑过去说:“老乡们,一会大刀会可能从屯里过来。你们赶快回家,要不误伤了你们怪不好的。”

一个老太太哭着说:“打死更好,我的两个儿子都死啦,剩下我这孤老婆子活着啥劲?”

“大刀会的人一旦拿你们做掩护那我们就不好办了,你们还是赶快回家吧!我是为你们好。”

我这句话出口后,不知是老乡们没听懂,还是提醒了他们,有几个转身要走的倒返回来站在那里瞅着我。这下我可真急眼了:“你们不想活啦,不想活别拐拉我们!”

那个老太太扑上来,嘴里叨咕着:“我两个儿子都叫你们打死啦,我就想拐拉你们一块死!”说着就来拽我的枪,我一闪身躲开了她,告sù

士兵把她架到院里去,老太太连哭带蹬达被架进了院。

我对其他的人高声喊道:“老乡们,咋回事你们看得清清楚楚,这怨不得我们,你们要不就回家,要么就进院,站在这里是绝对不行的!一旦打了起来,枪子可不长眼睛,到时候你们后悔都来不及啦!”

一个老汉拄着拐杖泪流满面地说:“作孽呀,作孽!”然后离开了大门口,其余的人一看也都陆续地回了家。看到老乡们散去,我转身返回了院里关上了大门。

院子里正在忙着战斗前的准bèi

,几个青年学生在为战士们往脚下垫东西和搬运弹药。老板子们抓着缰绳,唉声叹气地用手抹着毛驴子的脖子。家属们有的挤在屋门口,有的趴在窗台上紧张地瞅着外面。虎牙山抓来的俘虏里有几个提出让我发给他们枪,多少也能增加点战斗力。我看了看院内挤叉叉的毛驴车和来回奔跑搬运弹药的人们,没有敢把枪发给他们。小虎和大宝子我倒满足了他们的请求,每人给了他们一支缴获来的步枪。

一切准bèi

就绪,赵排长递给我了一支烟,我点着后吸了两口说:“不知周科长他们到了汤池镇没有?”

“到没到咱也别指望他们,不是一个部队的。再说咱又是起义,人家能实打实凿帮咱们吗?”

事实并不像赵排长说的那样,周科长等人骑着毛驴离开刘庄后,扬鞭策驴,把毛驴子累得大冬天汗像水洗的一样,终于在后半夜两点多钟赶到了汤池镇。

汤池镇驻军杜连长是个火性子脾气的老八路,周科长到了连部把家属队面临的紧急情况一学,杜连长气得一拍桌子骂道:“这帮王八蛋,这几天老乡们就跟我说云雾山的大刀会可能造害人了,要求我们把他们干掉,我正准bèi

请示上级去收拾他们,没想到自个找死来啦!”

完后,一边披挂武装,一边告sù

通讯员:“马上集合队伍,一排留守镇城,二排、三排跟我上刘庄。”

在周科长的带领下,杜连长的队伍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刘庄。刚走一半的路程,刘庄方向响起了激烈的枪声,迫击炮弹爆zhà

的火光把东方的天空映红了一片。

周科长焦急地对杜连长说:“不好了,大刀会开始围攻庄子啦!”

“怎么样,他们能顶住不?”

“一时半会没问题。护卫部队虽说只有两个排,但他们是师部警卫连的,都是些老兵油子,而且武器特别好,战斗力赶上一个营啦!”

“那就好,咱们再加快点速度。”

部队开始跑步前进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刘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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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五十一 章 狗急跳墙

黄天英的队伍已经进入庄内,一场血腥战斗即将开始。在院内,战士们把枪架在墙上,墙上摆满了手榴弹,紧张地注视着屯中的方向。整个大院除了毛驴喷鼻子的“扑噜扑噜”声外,没有一点声音,寂静得吓人。

突然,赵排长小声说了句:“来了!”

我往外一瞅,只见屯中的房子墙跟边,不时有黑影像幽灵般地猫着腰贴着墙向大院前摸索,大刀片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战士们一见,把手指扣在了扳机上,只等赵排长一声令下。

这一次黄天英要拼老本,经过第一次的较量,他已知dào

单靠装鬼弄神和朱砂壮胆是打不过枪炮的,在战术上进行了改变。

匪徒们在大院东面的屯子里聚集完毕后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利用剩下人身上的手榴弹开始做起了文章。

大院内的战士们只见人影不断地向大院前的几座土房靠拢,不见发起冲锋,赵排长说:“用炮轰吧,保准一炸一窝。”

身旁的小董说:“那可不行,房里还有老百姓呢!”

“这是打仗,顾不了那么多!”

“再打仗也得想想无辜的老百姓。”

正在这时,从对面的房子后窜出几条黑影,飞快地向这边跑来。赵排长说:“投降的?”

“不一定。”

话音刚落,只见这几个人一扬胳膊,黑乎乎的东西飞向大院。

“不好,快打!”

战士们的枪响了起来,这几个人倒在了地上,但是手榴弹的爆zhà

声也传了过来,好在由于距离远,只有一颗落在了院内,炸死了一匹毛驴子,伤了两个老板子,这一下激怒了战士们,只要搭着黑影就用枪打,匪徒们再也没有出现。

董说:“打跑了吧?”

赵排长说:“不可能。”

话刚落音,只见房后黑影一闪,几颗手榴弹又落在了大墙外,爆zhà

声过溅起的雪花和泥土落了战士们一头一脸。一个战士风趣地说:“这么远的距离就撇,这才叫养活孩子叫猫叨去了——白费劲!”

随着手榴弹的爆zhà

声,喊杀声接踵而来,其声音惊天动地,房上的积雪都被震了下来。战士们以枪声回应,子弹打得地上的积雪、土房的山墙土沫雪花四处飞溅,但是,却不见大刀会匪徒的踪影。

枪声一停,又来了这么一回,赵排长骂了句:“龟儿子们,跟老子玩上啦!”

我也感到纳闷,心想这是敌人有意浪费我们的弹药,还是以此来麻痹我们而后突然发起攻击?我身旁的一个老兵说:“这回该出来啦!”

事情并没有像老兵预料的那样,人影一直没出现,手榴弹再也没响。等了一会,赵排长说:“龟儿子们是不看咱们的火力太强,蔫巴悄地撤了?”

“有可能。”

其实我俩都估计错了。黄天英原本计划用手榴弹袭击我们,然后趁乱发起全面进攻,没想到这几个投弹手由于害pà

,没到距离就撇了过去,结果没起多大作用,这几个人也被打死在菜地里。黄天英又派人试了两次,哪成想只要人一露面就遭到一阵激烈的扫射。不用说冲到跟前,就是露面都不敢。

大院里的我们经过三次射击后,匪徒们不见了踪影。李科长老婆从屋里跑出来问:“咋没动静了,是不打跑啦?”院里的人一听,精神松驰了下来,炸死毛驴的老板子号淘大哭,两个受伤的老板子也“唉哟,唉哟”地叫唤了起来,老军医和几个学生急忙把他们扶进屋里上药。

屯中并没有平静,四处传来砸门声和叫骂声。赵排长说:“龟儿子们搞的什么鬼,这打不过就拿老百姓砸邪乎气(出气)?”

我心想事情不能这么简单,这是大刀会的老窝。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一般土匪不会这么干。那砸门的动静和叫骂声是怎么回事呢?

赵排长说:“这帮玩艺,能不能把老乡轰出来做他们的挡箭牌?”

一句话提醒了我,我说:“对呀,这事胡子们干过,日本鬼子也干过,这是狗急了跳墙啊!”

“真要这么干,这仗可就不好打了。”

事情果然像赵排长说的那样,匪徒们一阵忙活后,从屯中撵出一帮老百姓。这些老百姓骂骂咧咧地拖儿带女扶老携幼慢慢向大院走来。匪徒们夹在老百姓的中间,多数在后面跟着。一个声音喊道:“院里的人听着,这可都是屯里的老乡,你们有胆量就开枪。我知dào

你们是营口打不过人家就投降的那伙人,只要枪一响,这屠杀老百姓的罪名就成立,恐怕不用我们收拾你们,**八路军就不带饶了你们的!大爷我这招是损了点,称不上江湖的好汉,但这也是你们逼的。信大爷一句话,把东西交出来,我弟弟的仇也不报了,你们放心走你们的道,大爷我还当我的山大王。要不然等到了跟前,那可是黄花菜都凉啦!”

面对这个土匪头子的嚣张气焰,我是又气又恨又无奈。气的是黄天英居然使出这么损的招,当年的小日本子也不过如此。恨的是这些老百姓,居然顺顺当当给他们当挡箭牌。无奈的是黄天英的话真说对了,不用说我们现在是解放军,就是国民党的中央军也不能轻易向这么多的老百姓开枪,屠杀老百姓的罪名是任何人都担当不起的。可是面对这复杂的情况怎么办?赵排长的脸上冒出了冷汗,士兵们趴在墙上扭头瞅着我。

董干事说:“喊一喊叫老乡们闪开。”

“他们身旁都有匪徒,能闪得开吗?”

他急得直搓手:“这可咋整?”

黑乎乎的人群越来越近,一场血腥的肉搏战即将来临,院子里的人们都极为紧张地瞅着那渐渐逼近的人群,只见匪徒的大刀在月光下闪着光,一百米……八十米,院子里的人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老板子们抄起了车上的木棒,家属们也东奔西跑地找着家伙。

赵排长说:“打吧,再晚就来不及啦!”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把大衣脱下摔在了地上,心想我也豁出来了,即使事后枪毙我,也不能叫家属们受到掠夺和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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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五十二 章 兄弟部队

正当我为了保护家属们免遭抢劫和屠杀,宁肯担负滥杀无辜的罪名,而准bèi

命令战士们向人群开火的时候,宋大哥拽了我一下,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吼道:“老二,你虎啊!屠杀百姓这可是千古之罪,你担当得起吗?”

“担当不起也得担,要不然咋办?”

“老三,老四,老五,你们三个马上找好射击位置,待我出去冲散人群后,瞄准点,匪徒闪出一个,给我干掉一个!”

哥三个跑了过来,把步枪架在了墙上,我冲大哥喊道:“你不能这么干!太危险了,你不是常山赵子龙,这也不是长板坡!”

宋大哥没理我的碴,从赵排长手中抢过盒子枪,往后退了两步,猛的向墙跑去,到了跟前用脚一蹬,单手一撑墙顶翻出了院外。

人群离大院之有五六十米远了,这时天已放亮。宋大哥翻出墙后,向人群冲去。

人群看到宋大哥一个人向他们冲来,停住了脚步,三四个大刀会匪徒从人群中闪了出来,扑向宋大哥,院内随即响起了几声枪响,这几个匪徒应声倒地。宋大哥用脚踢起一把匪徒扔下的大刀接在手中,冲向了人群,左劈右砍,刀光闪闪,人群中不断有匪徒倒下,老乡们开始惊慌失措的躲闪。

躲在房子后面的关天英,此时沉不住气了,手持关公大刀,从房后蹿了出来,我一见喊了声:“老三干掉他!”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关天英浑身一颤,仰面朝天的倒了下去,人群中出现了一片混乱。

正在这时,屯西响起了解放军的冲锋号声,周科长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身后两个排的战士像猛虎一般扑向人群,匪徒们离开老乡惊慌失措,四处逃窜。

我命令:“赵排长带两个班守在院内,其余的人跟我来!”

打开了大门,我和战士们冲出院外,四处追杀着大刀会的匪徒,枪声足足响了有半个小时,屯中才安静了下来。

我跑到宋大哥撕杀的地方,只见他倒在地上,浑身上下像血葫芦一样,身旁倒着七八具缺胳膊、断腿、少头颅的匪徒尸体。我蹲下身扶起他的头,连连喊着:“大哥,大哥!”他睁开眼睛瞅我笑了笑,脑袋一挺又昏了过去,我高声冲院里喊:“老军医快来呀!”老军医闻讯后跑了过来,开始抢救宋大哥。正在我焦急看着老军医抢救宋大哥的时候,周科长和一个连长走了过来,周科长问:“伤的怎么样?”老军医抬起头说:“全身上下挨了八刀,还好没有伤着要害,只是流血太多。”我一听,这颗悬着地心才落了底。老三,老四把宋大哥抬回了院内,老军医给他打了针,上了药,进行了包扎。直到这时我才想起应该谢谢老八路,我问周科长:“这位首长是”周科长说:“这是马连长。”我上前握住他的手,眼含泪水的说:“谢谢你们了!”

“不用客气,咱们是兄弟部队,现在这种情况你们还准bèi

走吗?”

“得走,要不让大部队越拉越远了。”

他想了想后说:“按理说,大刀会已被打得如惊弓之鸟,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把你们护送过云雾山,这里战场不用你们管,等我们回来再处理。”

回到刘家大院,院里院外已经乱套。院外张庄的老乡聚集在东大地和西菜地里安慰着被打死的刘庄匪徒的家人。家人的哭嚎声响成一片,马连长打发战士粗略地清查了一下战场,这一仗共打死匪徒一百四十二人,伤三十四人,剩下的跑了。

院内,家属们倒知dào

好歹,自动自觉地上车等待着出发,两个受伤的老板子经过老军医的处理,倒也能赶着车走,只是炸死毛驴子的老板子,哭天抹泪地要我赔毛驴子。

周科长说:“我给你打个条,等以后地方zf成立了你拿着条去算就可以了。”

“这可不行,你们能不能站住脚还是两说的事,最要紧的是我上有八十岁的老娘,下有吃奶的孙子,全家十来口就指着这毛驴车拉点脚维持生活。这毛驴子死了,我家就没活路了,要么你们赔我,要么就打死我。想留张条就走说死也不行!”

看他这副伤心的样子,我说:“你别哭了,这毛驴我赔你,你说多少钱吧?”

他一听止住了哭声:“这是头母驴,年年下崽,我不多要给500块钱吧!”

周科长说:“老乡,这你就不对了,你这是金驴呀这么值钱?”

他不是好眼睛地瞪了周科长一眼:“我跟这位长官说话呢,又没朝你要,你管的啥劲?”

我着忙要走也没跟他说别的掏出五百块钱就给了他。他接过钱后竟冒出一句:“长官,你看你们当中央军多好,有钱花,这穷八路有啥当头?”

“你买你的驴去吧,说这些没用的干啥?”

他才不吱声了。

清晨离开刘庄的时候,天气挺冷。我和周科长、马连长坐在一辆车上,战士们都在车队两旁护卫着家属。

车队出屯不远,马连长说:“不行,这车我不能坐。”

“咋地,车小啊?”

“那倒不是,在这个年代能坐上毛驴车就不错了!战士们都在地上走,我大模大样地坐在车上心里不得劲!”

看着他那黑红的脸堂,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于是说:“那好,咱们都下地走吧。”

下了车,我想起了两件事:一是那些想当解放军的俘虏;二是两个战士的尸体,这天气眼看就要转暖了,部队又不知什么时候能到目的地,再拉下去恐怕尸体就发了。再说一碰到情况这活人都照顾不过来,哪还有空照顾死人?而俘虏呢,他们虽然嘴上说要参加解放军,心里想的啥谁也不知dào

,我还得提心吊胆地防备他们,越想心里越不是味。

马连长和周科长是同乡,两人一见如故唠得很来劲。我犹豫了半天才把自己的想法对马连长说了:“我们抓的这些俘虏都是想参加咱们解放军的,这是好事。但我们是家属队,只负责家属的安全。大部队又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撵上,也没有精力管他们,因此我想这些人你带去吧,连同缴获的武器一同都拿去,你看怎么样?”

马连长一听非常高兴:“太好啦!我的连队现在正缺员,你这是雪中送炭,我得感谢你!”

“第二件事,我们有两个战士阵亡了,尸体不能走哪拉哪呀,我给你壹仟元钱,在汤池镇找个地方把他们埋了,再想法给立块碑。”

“这是小事不用给钱。”

“这钱是给他们立碑的,你得拿着。”

他想了想后说:“可也行。”

周科长在一旁有点不愿意了,把我拽到一边小声说:“这事你咋不和我商量一下?”

“我怕你不同意呀!”

“没啥不同意的,只是辽南的局势现在还不稳,咱们一旦离开,两个战士的坟还不得叫反dòng

派给扒啦?”

“扒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死如灯灭,只要咱们心里有他们,就够了!”

周科长点了点头没有吱声。

唠着嗑的空,车队来到了云雾山下。我仔细一看,在清晨日光的照射下这山显得威武雄壮,峰顶连接着天际,几朵云彩在山尖上盘旋,远远瞅去犹如一座擎天柱屹立在群山之颠。

东北辽南的大山不同于长白山,多数是石山、秃山,而云雾山不但满山树木,而且奇峰怪石比比皆是。虽然是冬末春初的季节,山半腰仍是雾气腾腾。山上的百年老树,探着头的崖子,奇形怪状的岩石在雾气中朦朦胧胧地时隐时现,有的像狼,有的像虎,有的似兔,而且变幻无常,你想像啥它就像啥,我不禁为这大自然造就的奇山异景而赞叹。

云雾山上的自然奇观吸引了车上的家属们,大家情不自禁的观赏起这辽南少遇的美景,不时发出惊叹声,遭遇土匪袭击的紧张心情渐渐缓和了下来。当地的老板子告sù

她们:“这云雾山可是座奇山哪,山半腰有九九八十一处泉眼,冬夏冒着热水,那水洗了能去病,不次于汤池镇的温泉。满洲国时日本人想利用它,照量了几次都因为山太高没有照量成。这雾就是泉眼的水散发出来的,”

在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中,家属的车队过了云雾山,来到了一个屯子前。

马连长握着我的手说:“汤池镇只剩一个排的兵力了,现在局面混乱,我得抓紧赶回去。黄天英残匪可别趁虚而入,前边的路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你抓紧回去吧,在这个时候我也没啥表示感谢的,我这有一百元钱,你给同志们买几包烟抽吧!”

马连长一听,脸上有些不高兴了:“老王,这你可就不对了,不是我说你,你这还是国民党部队的作风,咱解放军可不兴这个!”

“那好,不过埋战士立碑的钱你得拿着吧?”

“拿是拿,不过用不了那么多,有个三五十元钱就够了。”

“这国民党的纸票子不值钱,你就都拿着吧!”

推来推去他只拿了二百元钱,领着队伍和俘虏,拉着两具战士的尸体赶回了汤池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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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五十三 章 家属丑事

马连长他们走后,我们开始进屯,听老乡讲这个屯叫杜家屯,是个大屯。屯中有几个大户人家,部队昨天白天就在这休息的。由于部队除了师部住在老乡家外,其余的都在野外林子里宿营,老百姓没有受到骚扰。再加上这个屯地处南楼镇和汤池镇的中间,屯里的老乡经常赶集,所以不像其他山区小屯的人们看到队伍惊慌失措,几个大户人家也没有逃跑。男女老少纷纷走出家门,站在道旁卖呆,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我们这支奇特的队伍。

进屯后,除了站岗的士兵外,其余的都被安排在几个大户人家的屋里。

家属们住在一个姓杜的大院里,姓杜的人家是方圆百余里内有名的大财主,当家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人称“杜二爷”。杜二爷长得圆盘大脸,慈眉善目,脸上总是挂着微笑,听说我们到来并且还有一个产妇时,他亲自安排房间,腾出自己的卧室叫我和周科长住,并把王连长老婆母子安排到一个老妈子住的房间。

当我们到来时,所有的火炕都烧得热热乎乎。进屋后,老妈子(佣人)就把热腾腾的小米水饭煮鸡蛋端到了王连长老婆的面前,鸡蛋煮了满满的一大盆。

“这个当家人挺和善啊!”我说。

周科长笑了:“为住在这,小石他俩可不愿意了,说老财都是笑里藏刀没好东西,咱们住在这是有剥削阶级思想,是蜕化变质的表现。可我想家属战士们遭了一宿的罪,还有产妇,尤其是‘小解放’这孩子,不能叫他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穷啊,所以我也没听他俩的,这俩小子还跟我呕着气呢!”

趁周科长到伙房看饭好没好的空,我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杜家大院,一看不禁暗暗吃惊,这可是座东北山区少见的大宅子。两重大院全是青砖青瓦,前出廊沿后出梢,朱漆大门,两旁各一尊一米多高的石狮子,进了大门一堵两米多高的屏墙写着一个巨大的福字,院内雕粱画柱,门窗都是刻花的。

我对杜二爷说:“您家的大宅子可真够气派的了。”

他摇了摇头说:“不行啦,我杜家在清朝的时候曾出过四名举子、十名秀才。现在世风日下,这家境也就败落了,现在只剩下几亩薄田和这所院子了。”

我身旁一个长工模样的人小声嘟囔:“老爷子就好哭穷,他要是不行,那我们就没法活了!”

杜二爷见我对他家的房子挺感兴趣,小心翼翼地说:“长官,我家的房子不错吧,我想问件事,不知该问不该问?”

“你说吧。”

“你们是解放军吗?”

“是呀,咋地,你不信哪?”

“我不是不信,我觉得你们这服装有点不对劲。”

“这不怨你,我们原来是国民党部队,现在起义了,已经改编成解放军了。”

他听后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后说:“你们这是明智之举呀,打不过吗,咱就降,总比被打死强。我听说北边**的占领区实行什么土地改革,像我这样的人家都被斗争,房屋,土地都得分给穷人,不知是真是假?”

“这件事倒是真的,那是**的政策。”

“那不成了不讲理吗?这可不对,自古以来就有穷富之分,这是命,这种做法我不赞成。”

我想说你赞成不赞成顶啥用,这是大势所趋。不过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只说了句:“老爷子,你信我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沉思不语直点头。

这时候,周科长喊我去吃饭,我告别杜二爷向灶房走去。

那顿饭吃的是京米干饭,猪肉川酸菜,每人还分了一个咸鸭蛋。周科长告sù

我,猪是自己花钱买的,其余的都是杜二爷拿出来的。他说能到他家来,这就是缘分,他家大业大不差点吃的。

“看样子,这个老爷子是个开明的人。”

“将来这地方解放了,实行土改,他要能这样,就不能挨斗了!”

“咱不能白吃人家的东西,你给他留张条,叫他以后找zf算去,同时也能证明他给咱们做过好事,对他还是有好处的。这样也就算补了他这份情。”

“可也是,给钱不要就得这样。”

吃过了饭,家属们在难得的热炕上睡起了觉,杜二爷怕影响家属们的休息,把家人都打发到别的人家去了,他自己领着老伴不知上哪溜达去了。整个大院静悄悄的,各个屋都不时传出梦语和打鼾的声音。

早上这一顿猪肉川酸菜,家属们不但吃得饱、吃得香,而且还吃出了坷碜事。

那天,为了抢路程,周科长吩咐伙房早一点做饭,天擦黑就出发。

下午两点多钟,周科长回到屋里把我拨拉醒,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跟我说:“你起来,我跟你说个事。”

我从炕上坐起来:“啥事呀,把你气成这样?”

他一拍炕沿:“人家做饭的说,家属们把人家的酸菜偷没啦,晚饭没啥菜做。”

我听后不禁笑出了声:“净瞎扯!什么好玩艺,一个烂酸菜,谁能偷那玩艺?”

他脸一绷:“你看你还不信,咱俩到灶房看看去。”

“走吧,你拿这些家属当一般的人哪,哪个人不腰缠万贯,有头有脸的,能贪那小便宜?”

周科长二话没说,拉起我就到了灶房。

灶房里几个做饭的老娘们正拉长着脸淘米做饭,见我们进屋没人吱声。

“大嫂们,听说你们酸菜丢了,真的吗?”

一个四十多岁满脸麻子的老娘们用手一指墙角的大缸:“你自己看看吧!”

我到跟前一瞅,其余的都是空缸,装酸菜的三口大缸都满满的。

“这不都是满缸,也没丢呀!”

她拿起一根棍子递给我:“你自己捞捞看。”

我接过棍子往缸里一插,挺深,不见酸菜,使劲一搅和,还是没有,三口大缸都是这样。

“你这缸原来就这样吗?‘

她不是好气地说:“废话,原来就这样能叫丢吗!看样子你是她们的长官了?”

“是的,我就是。”

这几个妇女一听,“呼”地一下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吵吵了起来。

“你的这帮老娘们可真够缺德的了,三大缸酸菜都给拿走了,叫我们以后吃啥?”

“拿就拿呗,告sù

我们一声,什么好玩艺!可不该把酸菜拿走了又添了缸凉水,这不是调理人吗?”

“都说解放军好,我看是瞎扯,老娘们都这么造害人,还能怎么好?”

“大嫂们,消消气,我去看看,如果真是她们拿的,我叫她们给你们送回来。要不我赔你们钱。”

“这事我们做不了主,跟我们当家的说去。”

我和周科长转身走出了屋,来到家属们的房间。

挨屋一问,这些家属笑嘻嘻的谁也不承认,有的还说:“谁拿那玩艺,金菜呀!”

不过从她们嘻皮笑脸的样子上,我已断定这酸菜肯定是她们拿的。不过搁在哪却是个谜。

周科长看出了点门道,对我说:“这些家属怎么又多了个小雨布包呢?”

我一啥磨可不是咋地,每个人的跟前都有个小雨布包,有的还在往外淌水。

我笑了:“各们,发财啦,一会不见都多了个包,包里装的什么金银财宝,能不能叫我看看?”

李科长老婆说:“看啥,有啥看的?老娘们的包你能随便看吗?”

我一听,这招可真够厉害的。那个年代封建,妇女的包别说是男人呐,就是女人也不能看。我是过来的人倒不怎么在乎她们这一套,不过也不敢打开看,因为人们传说,看了女人的包要丧气的。周科长就不行了,一听脸“呼”地就红了。

我说:“你们这包可真有点怪,不知装些啥,怎么还往外淌水呢。”

李科长老婆说:“天气冷,冻得拉拉尿,咋地信不着啊?信不着你看看——都是些尿裤叉子。”

着拿起包就往周科长跟前送,吓得周科长转身走出了屋。

看他走后,玉莲说:“你这个人咋这么死心眼,这不明摆着的事,你还问啥?”

我一听,心想可也是,这还问啥,不过为了点破酸菜,我也不好深说什么。

于是说:“各位保管好自己的小包,可别叫耗子吃了!”

李科长老婆推了我一下,说:“快走你的吧,哪那么多的话。”

我刚一出门,就听屋里有人喊:“好个玉莲,你也给我们来个起义,大家格就(挠痒痒)她!”

接着就传来了玉莲哈哈的笑声。

出了屋,站在门口的周科长阴沉着脸说:“怎么样,是她们干的吧?”

我说:“干就干了吧,多大点事,不就是几棵烂酸菜吗?一会我和杜二爷说去,大不了赔他几个钱。”

周科长说:“老王啊,你这态度可不对呀!咱们解放军是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老百姓的东西不能乱拿,你别看这几棵酸菜是个小事,但它的影响面坏,你没听那几个做饭的说‘什么解放军,净造害人’。”

“这些老娘们知dào

什么纪律不纪律,你跟她们说这些,那就等于杆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那你也得说说她们,以后再也不能出现这事。”

我心想,你怎么不说,听话赶快往外溜,反倒叫我来说她们,这些人是啥人,撒起泼来,别说我呀,师长都没招。虽然我窝了一肚子火,但又不好明说,只好答yīng

着说:“我告sù

她们以后注意就是了。”

周科长的气这才消了点。

由于杜二爷两口子把房间倒给了我们,我在西院的邻居家找到了他。杜二爷刚睡完午觉,正在炕上抽着旱烟袋。当我把家属们拿酸菜的事眼他一说,他笑了够呛,说道:“这些太太们这么爱吃我家的酸菜,这说明我家的酸菜腌得好。出门在外不容易,拿就拿了吧,什么好东西!”

我说:“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事不是这么回事,我们解放军是有纪律的,老百姓的东西不能乱拿。这样吧,酸菜难得家属们都爱吃,我也不给你往回要了,但不能白吃,你得把钱留下。”

完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二百元钱,放在他的面前,他一看脸拉拉了下来,把烟袋在炕沿磕了磕,说道:“王队长,怎么地,瞧不起我呀?我虽然家境败落,但这几棵酸菜我还真没放在心上!你我相识一回这是缘份,要说给钱,那我可就真不乐意啦!”

完后把钱推了过来,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只好作罢,把钱重新揣到了口袋里。

下午吃饭的时候,我原以为没有什么菜了,哪成想,不但有猪肉川酸菜,而且还有炖豆腐。家属们的桌上每桌还有一盆酸菜心,一碗炸肉酱。

做饭的说:“老爷早上嫌一个菜少,咱屯的豆腐又叫队伍上吃没了,特意打发车到南楼镇买回来四板。”

为了答谢他的盛情款待,我和周科长合计了一下,除了写了一张条,又给他留下了一袋大米。这袋大米他没有推辞。

他说:“大米是个稀罕物,满洲国时不敢吃,满洲国倒了,又买不着,这大米已经有十几年没尝到啥味了。”

为了追赶部队,吃完饭,太阳还有一杆子高时,车队就开始出发。黎明时分来到了一个叫光棍屯的地方,这时候,国民党的飞机又出动了,两架黑老鸨子轰炸机在天空盘旋。为了防止出现意wài

,车队只好改变计划这个小庄子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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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五十四 章 光棍村子

光棍屯是一个典型的贫穷小山村。一抹土坯砌成的平房,有的已经歪歪扭扭,房顶上堆着破筐、烂草和干菜。很多人家破烂不堪的门窗上挂着破草袋子,屋中散发出一股霉烂的气味。整个屯子听不到鸡鸣狗叫,也不见炊烟缭绕,显得死气沉沉。

车队进屯后,惊醒了还在熟睡的人们。几户人家的房门打开了,几个壮汉披着棉袄,趿拉着鞋来到车队跟前问我们是什么队伍,我告sù

他们:“我们是解放军,想在你们屯休息一下。”

他们一听都没吱声,我问一个壮汉:“你们这屯谁是管事的?”

“管事的姓周,在你们大部队来的时候带着家里人跑了。剩下的都是佃户,没人管事。你们愿意住下就住下不用问。”

“姓周的家在哪?”

他用手一指屯里的一个土院套,我一看这是一个典型的土财主家,也是一色的土平房,只不过是有正房、厢房和院墙。我和周科长走过去推开大门,从屋里走出一个花白胡子的老汉,自我介shào

他是这家看家的,是主人的本家叔叔。

我把来意说明后,他说:“这还用问啥,你们解放军是正经军队,我家昨天住的就是你们的大官,是个师长,人挺好。”

“什么时候走的?”

“天刚擦黑就全走了。”

周科长说:“又拉下咱们一晚上的路程。”

“那咱们休息一下吃点饭后就出发,怎么样?”

“不行,一来国民党的飞机还在时常出来啥摸;二来上级有令,必须得晚上行军。以前的错误可不能再犯了,这两次白天走,我都提着心,现在发xiàn

了飞机,可不能再冒这个险了。”

“那好吧,就听你的。”

于是我和周老汉说:“大爷,看样子您是这屯的长者,说话肯定就算数,我想求您帮点忙,不知能行不?”

老汉虽然留着花白胡子,但年龄并不算太大,看上去有七十岁左右,耳不聋眼不花,只是满嘴没了牙。他听后乐了:“长者不长者不说,反正我们当家的不在,我说了就算。有啥事你只管说,不用客气。”

“大爷,我们准bèi

休息一天,晚上再走,这样就得麻烦你给家属们安排到各家休息一下,同时给我们找几个妇女做点饭。米我们自己带着,菜呢,我们出钱买。”

老汉听后皱起了眉头,我问他:“大爷,咋地,有难处啊?”

他叹了口气:“安排休息倒好办,哪家都能安排几个,这妇女可不好找!”

“为啥呀?”

“你不知dào

啊,咱这屯老中华民国以前叫小周庄,日本人来了以后要在这开矿,结果东挖西找地矿没开成水却变了样,原来清凉甜丝的泉水总有一股硫磺味。屯里出现了怪病,妇女基本上活不到四十岁,时间长了,外地的妇女也没人敢往这屯嫁,屯里的男人都变成了光棍。现在人们都管我们这屯叫光棍村,所以你说要找做饭的妇女,我就犯愁。不是我不找,也没有哇!不过我能找两个会做饭的男人。”

“不管男的女的,只要能做饭就行。”

老汉一听,眉头才舒展了开:“咱这地方又穷又偏,这菜可就不好办了。”

“那你们现在吃什么?”

“能有什么,就我这样的大户也就是冻豆腐、冻白菜。”

“这也行,我按价付给你钱。”

“那行。”说完领着石干事和小董他们安排去了。

由于屯子不大,三百来号人安排到各家,把老乡们挤得没地方呆了,都跑到大街上卖呆。我仔细一瞅,不怪人们管这屯叫光棍屯,大街上的人们除了几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外,还真就没有妇女。可能也是这个关系,这个屯的大人小孩几乎穿得都是破破烂烂。瞅着瞅着周科长来了想法,扭头对我说:“老王,你看这屯的人多苦啊,我想下午把家属们召集起来开个会,叫屯里的老乡讲一讲他们的苦处,教育教育家属们,叫她们知dào

一下穷人的苦处,也好理解我们**人为什么要革mìng

。”

我一听,心里暗自发笑,心想这忆苦是**的老办法,可那得分对象。这穷人是越忆越受启发,越忆越爱**,可这对这些出身富裕人家的官太太来讲,不但不能起到什么作用,而且还要勾起她们的痛处,对**更有反感。因为她们的情况我了解,很多人家在北边,家里都被斗争,有的亲人被“棒子队”打死了,所以从心里讲她们是仇恨**的,起码也是不拥护的。这次投奔**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们是家属,得随着老爷们走。

但是,这话我不能明着和周科长讲,只好说:“老周啊,我知dào

家属们的处事有些地方你看不惯,想教育教育她们。这事我本来不应该反对,现在当务之急是叫她们好好休息,体力恢复了,好撵上大部队。等以后有适当的机会我一定给你召开一次或者是几次,你看好吗?”

周科长见我这么一说,也只好作罢。

吃过了早饭,除了屯外警戒哨兵外,车队所有的人都在老乡家的热炕上进入了梦乡,屯中的大街上孩子们在围着毛驴车嘻笑打闹,大人们则聚在一起议论着家属们的模样。

我和周科长在周家大院的炕上眯了一会,然后到屯外检查哨兵的警戒。

下午两点多家属们陆续地醒了,老乡们返回了屋里,屯中又传出家属们的嘻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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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五十五 章 奇怪爷俩

我和周科长、赵排长坐在房东的东屋炕上研究晚上行军的警戒部署,灶房里已传来了做饭的声音。正在这时,李科长老婆、马瑞芳和玉莲三个人神神mì

秘地进了屋。李科长老婆瞅了瞅对面屋没人,小声说:“我们发xiàn

了一个情况想向你们汇报。”

赵排长一听,把手伸到了腰间的手枪上:“有敌人?”

李科长老婆把脸一沉,嘴一撇:“你们就知dào

打仗,在这屯子里能有什么敌人?”

“不是敌人能有什么情况?”

她小声地说:“我们发xiàn

房东的老头和他的孙女不明白。”

她这话一说出口,我们仨都笑了。赵排长把放在手枪上的手放了下来:“李大嫂你可别这么整,吓死人了!”

“你睡你们的觉,闲着没事观察人家这些干什么?爷爷和孙女不明白,这可能吗?”

“你看你还不信,你叫玉莲说这是不是真的。”

“这可是真事,我们都了解了,这个老头不是这个小姑娘的亲爷爷,小姑娘是他捡来的。”

周科长一听来了兴致:“你们讲讲详细情况。”

李科长老婆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原来她们三人被安排到一户姓郑的人家。家里只有祖父和孙女二人,老的六十多岁,少的十四五岁,小姑娘长得挺水灵,小圆脸、大眼睛、小嘴高鼻梁。屯里的人说,这丫头天生就是个美人坯子,只是她眼中总带有一种忧伤的神色。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小姑娘给她们三个人烧水引起的。她们仨人进屋后,老汉躲了出去,只剩下了小姑娘。李科长老婆对她说:“你给我们烧点水,我们洗洗脚。”小姑娘倒挺勤快,抱来柴火就烧起了水。

老汉在外边溜达了一圈后回到外屋,看见小姑娘在烧火就问她“要干啥”。

“她们要洗脚。”

“我来烧吧。”

着就蹲下往灶坑添柴火。小姑娘见他蹲了下来,一甩达站了起来,老汉一把拽住她的手仰脸问她:“你干啥去?”

姑娘把手使劲挣开:“我给她们拿盆去。”

完不是好眼睛地瞪了他一下。这情景被屋内的李科长老婆看见了,老汉出屋后,她把小姑娘叫进屋内,说:“你这孩子脾气挺倔呀,他是你爷爷,怎么能这么对待他?”

“我没这样的爷爷!”

李科长老婆有些生气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他不是你的亲爷爷吗?”

姑娘眼中含着泪水:“他不是人!”

凭着女人的敏感,她们三个人觉得这里边肯定有说道,要不然小姑娘不能说这话。看着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样子,她们合计非得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吃过了早饭,睡足了觉,三个人来了精神,趁老汉不在屋,把小姑娘叫进屋,追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开头小姑娘死活不说,后来李嫂说:“孩子,你要有啥委屈只管说,我们给你做主。如果你要不愿意在家呆,我们领你走,你给我们当个干姑娘。”

姑娘似信非信:“你这话当真?”

李科长老婆鸡皮酸脸地说:“我要唬弄你是小狗。”

姑娘这才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原来这里边有一段悲惨的往事。

在南楼子镇有一个姓丁的大户人家。当家人信佛,灾荒年发放大锅粥、平时修桥铺路名扬乡里,人称“丁大善人”。

“丁大善人”膝下有二儿一女,小女儿丁翠英是他五十岁那年得的。小姑娘长得招人喜欢,白白净净,大眼睛,一笑两酒窝,老两口子把她视为掌上明珠,放在手上怕跑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连家里的长工和老妈子都非常喜欢她,只要到跟前都要抱着亲一亲。

一九四五年满洲国倒台了,南楼镇的人们也沉醉在胜利的喜悦中,小翠英也长得更加水灵。那年末东北遍地闹起了胡子,大年三十那一天,一股叫“黑虎”的大绺胡子打进了南楼镇。这些胡子烧杀掳夺无恶不作,转眼间就把一个好端端的镇子造得房倒屋塌尸横遍地。“丁大善人”一家只有小翠英幸免于难,胡子的大当家说这个小姑娘长得好kàn

哪,到沈阳的窑子上保准能卖个好价钱,于是就把她带回了山寨。

胡子的山寨里有个放马的老头姓郑,原来是“丁大善人”家的长工。看到小翠英被抓来后,心痛得直拍大腿,决心要把这个小丫头救出火炕。第二天晚上,他灌醉了看守小翠英的匪徒,冒着生命危险把小翠英救了出来,翻山越岭来到了光棍村,两人以祖孙的名义住在两间破草房里。

郑老汉这一举动无疑是仗义之举,小翠英也非常感谢他,一天爷爷长爷爷短地哄着他,郑老汉非常高兴,把这个孙女挂在了嘴边,逢人就夸。爷俩生活虽然清贫一点,过得倒也乐乐呵呵。

光阴似箭,转眼到了四七年的春节,小翠英也快到了十五岁了,出落得更加招人喜欢。日渐丰满的身材,渐渐隆起的**,尤其是看人时那羞涩的一笑,叫屯里的光棍们魂不守舍。郑老汉这个大半辈子没碰过女人的老光棍,守着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有些把持不住了,时常眼中放出色迷迷的光,并有意无意的碰姑娘的手。小翠英虽然有所察觉,但她做梦也想不到他这个救命的爷爷竟然对她下了毒手。

三十晚上那顿饭,小翠英劝爷爷多喝了点酒,烈性的劣质白酒烧得郑老汉迷迷登登。小翠英在他面前的身影就像仙女一样飘来飘去,欲火就象即将喷发的火山,把郑老汉烧得双眼通红,他再也按捺不住,把小翠英按在炕上**了。

事情过后,看着小翠英倦缩在墙角哭哭啼啼的样子,郑老汉追悔莫及,跪在地上一边抽着自己的嘴巴子,一边骂着自己不是人,而且一再保证,自己今后再也不干这事了。但是,这已经严重刺伤了姑娘的心。只是这种事是件呵碜事,姑娘羞于出口,只能忍气吞声。从此以后这个家失去了欢乐,姑娘成天阴沉着脸,晚间睡觉也从来不敢脱衣服,对郑老汉摔摔打打地没好气,于是就出现了李科长老婆她们看到的一幕。

李科长老婆学完事情的经过后,把我们仨气得够呛,周科长一拍炕沿:“太不像话了,简直禽兽不如!这是严重侵犯妇女的利益,是我们**政策所不能容许的,必须得严肃处理!”

赵排长一听“嗖”地拨出了手枪:“我去毙了这个老混蛋!”

“慢!这件事是够气人的,但是我觉得他罪不致死。”

“为什么?”

“郑老汉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小姑娘,这是侠义之举,本意是好的。后来发生了这件事,咱们也应该看到,郑老汉没结过婚,守着这么个半打小姑娘天长日久难免产生非分之想,这也是人之常情。人嘛,都是有七情六欲,没有七情六欲那是傻子。事情过后郑老汉已经后悔,我看说说他,叫他下个保证也就可以了。”

周科长、赵排长听后没有吱声,李科长老婆她们三个不干了。

马瑞芳说:“有你这么处理的吗?你以为你自己是皇上啊,说啥是啥,那个老头他能听你的?咱们一走谁来管他?来了邪劲,这姑娘还不得受他的祸害?”

玉莲也说:“这么处理和没处理一样,弄不好倒起反作用。”

李科长老婆说:“老头咋处理我不管,这小姑娘我得带走。才多大岁数啊,命就这么苦?”

周科长说:“这样吧,咱们去看看情况再定。”

我们一行六人来到郑老汉的家,正好爷俩都在屋里。郑老汉见我们进屋倒挺热情,张罗着要到外屋给我们烧开水喝,小姑娘瞪着惊恐的眼睛瞅着我们。

我对郑老汉说:“爷们,你不用张罗,坐下我问你点事。”

老头一听,眼中闪出一丝狐疑的目光,靠在门框上说:“啥事?您问吧。”

“你们是亲爷俩吗?”

“不是,她是我从绺子上救出来的。”

“既然你舍命把她救出来就应该对她像自己的亲孙女一样,可你怎么造害她?”

他一听,脸红一下白一下冒出了汗,两条腿不停地哆嗦。稍过片刻,只见他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地说:“我不是人,你们枪毙了我吧!”

赵排长拨出手枪,顶上了子弹:“就你这样活着也是丢人,今天我就成全你!”

着把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郑老汉倒没有害pà

,颤抖的身体反而不抖了,扭头瞅了一眼小丫头,闭上了眼睛。

正在这时,小姑娘一步冲了上来用身体挡住老汉,双目圆睁怒气冲冲地说:“你们不能打死他!”

我们吃惊地问她:“为什么?难道你不恨他?”

“恨是恨,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扭头瞅瞅李科长老婆,李科长老婆说:“你这丫头唬呀,他毁了你的一生,你还护着他?”

她说:“这事我想好了,不是他毁了我,是胡子们,是这乱年头!”

一句话说得大家目瞪口呆,这么小的年纪竟能把事情看得这么透,看来这丫头可是真有心计啊!

周科长自言自语地说:“这丫头要是参加了革mìng

,肯定得有出息。孩子,你跟我们走,将来参加我们的队伍,你愿意不?”

她把胸一挺:“当然愿意。”

“那你舍得你这个爷爷?”

她听我这么一说,小脸一沉:“有啥舍不得的?我都恨死他啦,巴不得马上就走!”

老汉一听,跪在地上一把拽住了小姑娘的手,哽咽着说:“孩子你不能走啊,爷爷都知dào

错了,你要走了,我可咋活呀?”

姑娘气囔囔地说:“你爱活不活!”

我一看这孩子心思已定,就对郑老汉说:“你起来吧,小丫头我们带走,你干的事我们也不追究了。”

郑老汉不情愿地站了起来,眼巴眼望地瞅着小姑娘。然后,把我拉到屋外说:“这孩子命苦,我求你们一定照顾好她,我给你磕头了!”说完就要往下跪,我扶住他说:“你放心,孩子跟着我们不会吃屈的。”他点了点头:“你们都是好人呐。”然后欲言又止,我问:“你还有啥话要说?”他苦笑了笑:“唉,没啥说的了。”

那天傍晚,车队出发的时候,郑老汉不知从哪弄来几个鸡蛋,煮熟了给小翠英揣在怀里。站在屯边一直瞅到车队没影了才回家,小翠英也回头瞅了他几眼。

翠英在部队到达延吉后,被周科长带回了东北局参加了革mìng

工作。后来听说抗美援朝的时候她参加了志愿军,牺牲在朝鲜战场上。

车队离开光棍屯以后,按照原定的行军路线直奔岫岩。那天晚上天气不好,是个假阴天,在风的吹动下,路两旁黑乎乎的山岗上的树林里不时发出“呜呜”的响声,警卫士兵们在车队的前后小心地护卫着,家属们则坐在车上披着破棉被,随着车的摇晃东倒西歪地睡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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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五十六 章 舍命护玉

部队出屯刚走一里地的光景,郑老汉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追了上来,跑到我坐的车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王,王队长,赶快让车队停下吧!”我吃惊地问他:“为什么?”他用袖头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说:“前面有一伙日本胡子,山头号‘黑龙’,可能要对你们下手。”

“日本胡子!真的假的,有多少人?”

“百八十人。”

“我告sù

你郑老汉,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你要是敢跟我扒瞎,我枪毙你!”

“你看你说的,这么大的事,我敢糊弄你吗?在屯里我就想和你说,可‘黑龙’绺子早就有话‘谁要是露了他们是日本人底,就砍下他的头,灭了全家!’你们走后,我咋琢磨这事不说不对,你们队伍净老人、妇女和孩子,再说我的小翠英还在里边,一旦出了事,我这可是罪上加罪。”

我看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就叫部队停止了前进,然后从车上下来问他:“你怎么知dào

‘黑龙’的绺子是日本人?又怎么知dào

他们要对我们下手?”

“我认识他们,今天下午来的要饭花子别看穿的破衣露叟,脸上埋了咕汰,其实他就是‘黑龙’绺子上的小头目,叫横田次郎,我琢磨他肯定是来踩盘子的。”

“看来你对他们的情况挺了解呀。”

“这话你说对了,我和他们早就认识,而且有血海深仇!”

“那你说说看。”

郑老汉听后,从腰中拿出烟荷包,抽出烟袋摁了一锅烟,点着后吸了两口,然后讲了起来。

周科长和赵排长等人看到车队停了下来,走到我身边问:“出了啥事?”我把郑老汉说的情况和他们学了一遍,由于有日军守库部队的事,他们也半信半疑听起了郑老汉的述说。

原来郑老汉的家祖居岫岩,岫岩以盛产闻名世界的岫岩玉石而名传海内外,有“玉都”之称。

岫岩玉石历史悠久,在出土的文物里就有夏商周时期的“鸟兽纹玉觥”、“玉跪人”,战国时期的“兽形玉”,秦汉时期的“玉辟邪”,东晋时期的“龙头龟钮玉印”,南北朝时期的“兽形玉镇”,唐宋时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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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兽首形玉杯”,元代的“玉贯耳盖瓶”,明代的“龙头玉杯”,清朝的“哪吒玉仙”等世界上极为珍贵的玉品珍藏。

岫岩玉品种繁多,有绿玉、黄玉、墨玉、褐玉、花玉,其中绿玉最为珍贵,花玉较次。岫岩玉以质地细腻,成色绝佳而成为玉中上乘之品。是岫岩人的骄傲,当地人讲“种上十年地,不如捡块玉。”岫岩人不少都在玉上发了家。

郑老汉的家祖辈几代都以给人看玉石为生,据说他家有相玉绝技,很少走眼。因此到了郑老汉父亲这一辈,已积攒了很大的一份家业,有两进院的大宅子,街里有一间“郑记玉器铺”,乡下还有良田百顷和一片山场,成为方圆百里有名望的人家。郑老汉的父亲也因有一手相玉绝活而闻名玉界,人称“二郎眼、郑玉王”。据传,“张大帅”在岫岩开玉矿的时候,专门请他当过“相玉师”。

公元一九三一年初春,“郑玉王”在深山上发xiàn

了一块少说也有二百余吨的岫玉块体,正在他招工人准bèi

开采的时候,“九一八事变”爆fā

了。

“九一八事变”爆fā

后,日本军国主义侵占了全东北,日本玉界的几家大财团把魔爪伸向了岫岩。他们花钱组建了守矿队,先后成立了“大日本玉业株式会社”,“新满洲玉矿株式会社”等几家大会社,岫岩玉的开采完全被他们垄断。

为了疯狂掠夺岫岩玉的资源,这几家会社利用日军从战场上抓来的战俘和劳工,在几位日本玉矿工程师的指导下,狂挖乱采,把岫岩的山水抠得破头烂齿。直到一九三五年也没采出一块象样的玉料来,玉界的老人们说:“这是老天爷对强盗的惩罚!”

经过四年的折腾,这几家会社耗费大量资金和人力,而开采出来的玉料在世界玉的市场上都是些不值钱的花玉料。日本本土的财团非常震怒,警告几个社长再找不出上乘的玉料,就撤掉他们的职,交由法院处理。几个会长焦急万分,情急之下,想起了平时瞧不起的中国相玉师。

一九三六年五月的一个清晨,一个身穿日本和服,小矮个,大团脸留有卫生胡的日本人走进了“郑记玉器铺”,伙计们张罗着给他端茶倒水,他端着茶碗挨个货架端相上面摆设的玉器,连连摇头,然后对伙计说:“我的想见你们的掌柜。”

正在后屋看帐的“郑玉王”在这个日本人进屋时就已看见,只不过不爱搭理他罢了。因为他对这个心狠手辣的“新满洲玉矿株式会社”社长小林村二一直没有好印象,小林村二在玉界以巧取豪夺著称。

伙计来到后屋叫他,又不好不出去,只好掸了掸长袍上的灰尘,来到了前屋的店铺。

见面后,小林村二首先弯腰向他鞠了一躬,然后说:“郑桑,我的新满洲社长的干活,你的大名早已耳闻,只是时间的没有,没来拜访,你的原谅。”“郑玉王”一听,暗自发笑,心想:你这个小日本嘴上说的好听,平日见我连哼都不哼,这时来找我,必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于是说:“小林社长商务繁忙,难得来看我这个老朽,八成是有什么事要说吧?”

林听后连连摇头:“你的错了,你我是同行,朋友大大的,看看你是应该的。不过你的玉器”

“郑玉王”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一沉说:“我的玉器都是些卖不钱的花玉,现在的上好料也弄不到呀。”

“为什么?”

“因为好玉场都被你们把着,我们连边都沾不到。”

林一听眼中放出欣喜的目光:“郑桑,你的说我们的玉场好料的有?”

“有啊,这么大岫岩能没有上好的料吗?要不然出名的岫岩玉器从那来呀?”

林听后点了点头,刚忙从口袋掏出一盒日本烟,抽出一棵递了过来,“郑玉王”用手推了回去说:“我不会吸烟。”

林把烟叼在自己嘴上,点着后吸了一口说:“郑桑,我的想和你交朋友,不知你同意不?”

“哎呀,小林社长,这你可高抬我了,我一个小老百姓咋敢和你交朋友哇!我这个人直爽,不用拐弯抹角,有事你只管说。”

“好的,爽快,我的处境你的明白,你的能否帮我找到绿玉?黄玉也行!”

“这个忙我可帮不了,要是我能找到,货架上何必摆那些破烂货呢?”

林一听笑了起来:“郑桑,你的不要骗我,用你们中国话讲,你是有尖不露,你的‘二郎眼’的干活,‘西游记’的我的看过,‘二郎神”的三只眼,能看见隐形的东西,你的绝窍的有,能否告sù

我?”

“郑玉王”听后寻思了一下:“绝窍吗!当然有,不过轻易不能告sù

人。”

林一听,赶忙从怀中掏出一沓钱放在桌子上说:“你的告sù

我,这些钱就是你的,不够再添!”

“郑玉王”笑了笑:“看在你诚心求我的份上,我告sù

你吧,其实也是不什么绝窍,关键一条就是找玉要有一颗善良的心。”

“郑桑,你的话我的不明白,这玉和心有什么的关系?”

“玉石这玩意,你别看它是块石头,可是有灵性的,能辨别出善与恶。你对它好,心地善良,它就出现,你要是心地贪婪,横行霸道,它就躲着你。只要你弃恶从善,它就会出现在你的眼前。”

“你的话当真?”

“信不信由你!”

“好的,我的试一试。”然后兴冲冲地告别了“郑玉王”回到社里。

伙计们在小林走后问“郑玉王”:“掌柜的,你的话当真吗?”“郑玉王”哈哈大笑了起来:“糊弄小鬼子呗!你们怎么也当起了真?”

林回到社里后,天天烧香拜佛,夜里睡觉搂着一块玉,还不时地用嘴亲。对下属和工人也换上了笑脸,伙食也有所改善,工人们说:“这鬼子社长,发的那门子邪,居然对咱们好了起来!”有知情的说:“这还不亏了‘郑玉王’?”

日复一日,小林的矿一直没出现上好的玉料,他三次去问“郑玉王”:“郑桑,我已行善,为什么还不采不到好玉?”

“你的诚心不到。”

过了三月,小林的矿依然如故,不但没有采出绿玉,而且连花玉料都没有了,其他的几个社长取笑他说:“支那人的话你也信?脑袋猪的一样!”小林这时醒腔了,大骂:“八格呀路,郑的良心大大的坏了!”

正在他满腔怒火想找“郑玉王”算帐的时候,一个叫“二滑屁”的汉奸火上浇油的告sù

他:“‘郑玉王’知dào

一块巨大的绿玉料,你要是能把它抠出来,那可妥了!”于是小林想出了恶招。在当天的晚上,带领矿警队包围了郑家,将“郑玉王”全家抓到了矿上,那一天郑老汉外出办事没有在家。

抓到“郑玉王”后,小林怒气冲冲地说:“郑桑,你的朋友的不是,良心大大的坏了!我的损失大大的,听说你知dào

一块巨大的玉料?你的告sù

我,我们两下扯平!要不然,我的杀了你们全家!”“郑玉王”听后,没动声色地说:“小林,你这么做可没道理,绿玉是岫岩玉之王,别说巨大的石料,就是小块的都很难找。你们又是工程师,又用探测仪,都找不到,我一个普通的相玉人凭肉眼怎么能找到?”

“这个的,我不管!你不说的不行!”

“郑玉王”一听,来了气,心想:这块巨大的玉石料,可是前所没有的,堪称岫岩宝中之宝,我之所以没动它,就是怕你们抢了去,这是咱中国的好东西,说啥也不能叫你们小日本的得去!我这一趟来恐怕要回不去,也罢,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活几年?为了这块玉死了也值!于是说:“不行能咋地?不就是个死吗!”

林冷笑了几声:“死的不行,玉的不说,活的受罪!”说完命令矿警队给“郑玉王”上刑。

哪天晚上,矿警队给“郑玉王”用尽了酷刑,灌辣椒水,坐老虎凳,上电刑,打得他昏死过去好几次。到了午夜时分,小林来到刑讯室,奸笑着说:“郑桑,说了吧,要不然我把你的家人抓来,每一个小时当你面杀一个,看你说不说?”“郑玉王”怒目圆睁,大骂了一句:“畜生!想得到上好玉料,做梦去吧!”然后咬舌自尽。

林当天夜里,火烧了郑府,杀死郑家一十四口人,只有郑老汉一人逃脱,当地警察署以胡子行凶,火烧民宅将此案了结。

为了找到传说中巨玉料,小林派人四处追捕郑老汉,而深得父亲真传的郑老汉心中藏着相玉的绝技和巨玉的秘密,开始四处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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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五十七 章 凶残日匪

为了躲避日本矿警队的追捕,郑老汉先跑到东碾子的大山上躲了几日,后因缺少食物又跑到南楼镇给丁大善人家当了长工。没过半年小林不知从那得到消息又派矿警队追到南楼镇,郑老汉被逼无奈只好投奔了“黑虎”的绺子,当了喂马的马官。日本矿警队对“黑虎”绺子围剿了几次,都没有将他们消灭,郑老汉跟着“黑虎”一直呆到小翠英的出现。

公元一九四五年八月九日,苏联红军一百五十万大军进东北,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东北境内的日本关东军,苏联红军进东北首先占领铁路沿线的大城市,然后向外扩散。地处大山里的岫岩以其盛产岫岩玉也吸引着苏联人,苏联部队穿山越岭直扑岫岩,日军矿警队刚一抵抗就被苏军猛烈的火力打得惨败而逃。小林社长带着七八十名残兵败将逃进大山里,矿上的一些日军家属听说苏联人专糟蹋日本妇女,也吓得东躲西藏,有的被当地人收留成为老婆,有的成群结伙居住在深山里,过着野人一般的生活。

苏联部队进入岫岩后,并没给当地带来安宁,而是大肆搜刮玉器。穿着油渍麻哈军服的士兵,背着轮盘枪,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到中国人就问:“卖玉石吗?”你说:“没有!”他们就搜。有时夜深人静也挨家敲门询问:“有玉石吗?”搅得当地鸡飞狗叫,人们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岫岩成型的玉器叫他们搜刮一空,仍然满足不了他们的**,后来又打起了毛料的主意。

老毛子收买玉器、毛料不分好坏,甚至连小孩玩的用下脚料雕成的小玩意他们也要。当地的老人们说:“老毛子不认货,好糊弄,拿快带色的石头,说是玉,他们就信以为真,花大价钱买,而且还说‘哈拉少’。”

由于苏军把精力都用在玉石上,没有对残余日军进行追剿,小林的矿警队才得以生存。“八一五”光复时,由于矿警队不属于关东军编制,没人受降他们,他们也一直没有出山,在大山里学起了中国人,以东碾子北大山为老窝,立起了山头,当上了胡子,小林自称是“黑龙”。

日本胡子和中国胡子相比有过之而不及,他们对中国人怀有刻骨的仇恨,因此除了绑票勒索钱财,还滥杀无辜,**妇女,是中国人民的死敌。

像小林矿警队这样的情况,在光复以后东北有很多,因为东北有十余万日军因各种原因没有返回本国。有的被老八路部队收编,成为东北民主联军的一部,有的投奔国民党部队,还有一部分哪一方都不参加,抱着誓死效忠天皇的信念,当起了臭名昭著的日本胡子,“黑龙”绺子就是其中一伙没有人性的匪徒。

一九四五年十月,“黑龙”匪帮闯进东碾子北大沟,将沟里三十五户居民全部杀死,然后以此地为老巢四处残害百姓。

一九四六年春节,他们长途跋涉来到一个叫王家屯的村子,杀死全村一百余人,将所有房屋全部烧毁。

一九四六年夏天,他们抓住两个上山采菜的妇女,**后开膛破腹。

像这样的暴行真是磬竹难书,数不胜数,方圆百里的百姓对他们无不恨之入骨。

在国共两党军队来回拉锯的时候,无论哪一方军队到来当地的百姓都强烈要求对“黑龙”匪帮进行清剿,两方的军队也曾多次进行搜山,但都因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而告终。

就在我们来的前一个月,他们又闯进十里台村绑走了四个大户人家的当家人,因赎金数额巨大,有三户的当家人被他们砍掉了脑袋,挂在村外的老榆树上。

郑老汉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吸了两口烟后,面带忧伤的说:“看来这一次他们把主意打在了你们的身上,你们虽然和他们人数差不多,武器又好,但有老人、妇女和孩子拖累,一旦遇上这仗怕不好打呀,他们可都是红了眼的野兽!”

人群里几个青年学生,听得义愤填膺,小龙说:“小日本子,太可恶了!小小的国家凭啥侵占咱东北十四年?只可惜那时我小,要是现在我就是搭上这条小命,也要杀他几个日本鬼子!”大虎也说:“我也是这个想法,王叔叔发给我们枪吧,一旦看见他们,你看我是怎么杀掉他们的!”小宝子瞅了瞅郑老汉:“你这个老汉我看就不咋地,在屯里看见鬼子连声都不敢吱,换了我非得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何况你和他们还有血海深仇呢?这下我明白了,为什么中国出了那么多的汉奸,就是因为有你这样贪生怕死的人!”

郑老汉听后想解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一见急忙说:“小宝子怎么和郑爷爷说话呢?他是长辈。”小宝子满脸委屈的样子喃喃地说:“我才没有这样的长辈呢,一点中国人的骨气都没有!”

我对郑老汉说:“看到没有,多好的孩子,有骨气,有血性!他们这一代要是赶上日本侵咱中国的时候,各个都得是抗日的好汉,现在咱们可不是当年的时候了,不管是什么国家,再打咱们的主意试试,这茬小孩就要了他们的命!”

郑老汉点了点头说:“有道理,长江后浪推前浪吗!不过我可不是怕死,我知dào

的那块宝石可是千载难逢的好石头,因此我不能死,死了就再没有人知dào

了,等以后有了一定,我要把它献给国家,这样才能对得起我的阿玛和全家十四口人!”

“你的心思和处境我知dào

,也理解,他们都是小孩子,不要和他们一样见识。”

郑老汉的话还真没假,全国解放以后,岫岩成里了玉石厂,他担任了厂技术员,真把这颗罕见的巨宝石献给了国家。

面对出现的紧急情况,我和周科长、赵排长合计了一下,我们三人的想法一样,对于这样一伙穷凶极恶,丧心病狂的日本法西斯份子,必须把他们全部消灭掉,要不然国耻难平,民愤难消,人们要问:“光复三年了,在东北的大地上还有这么股日军残匪存zài

,你们碰上了,不把他们消灭,你们这些当兵的都是干啥吃的?”我们怎么回答?

于是决定坚决不能躲避,利用武器好的优势和他们血搏一场,如果他们不来,我们也宁肯耽误行军时间,去寻找他们。

决心下了以后,这仗怎么打?我首先问了一下郑老汉:“前方路上的地形啥样,匪徒的老窝在什么地方?”他说:“‘黑龙’绺子的老窝在东碾子北大山,至于在什么具体地方,我还真不知dào

。前方地道路我清楚,三四十里地内没有险要的地方,只有距这五六里地的黑松林,地势有点险要。”

根据情况我们分析了一下,觉得“黑龙帮”来硬攻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踩盘子的匪徒肯定看到我们精良的武器和足够的弹药。他们人少,武器落后,硬攻肯定是要吃亏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伏击,但也不排除这伙亡命徒硬攻的可能。

为了把握起见,我决定家属马上悄悄撤回光棍屯,由赵排长带两个班和后勤人员担任警卫,做好战斗准bèi

。为了吸引敌人,以造成其错觉,毛驴车继xù

前进,把车上的棉被用树枝腾起。其于的战士随我前进,备好武器,做好战斗准bèi

,把大石桥领来的五门火箭筒也准bèi

妥当。

战士们听说要和小日本匪徒打仗,群情激奋、斗志昂扬,赵排长领的两个班战士都不愿回屯保护家属,吵吵着要和我去同鬼子战斗。赵排长脖粗脸红地说:“有些年没杀小鬼子了,你叫我过过瘾!”家属们也不甘落后,李科长老婆吵吵着要带她的女子班参加战斗,理由是小鬼子残害妇女,我要替她们报仇!我好说歹说不顶事,只要急眼下了死命令,她们才不情愿的跟着赵排长往屯里返。几个青年学生坐在地上赖着不走,我只好发给了他们每人一支枪。

老板子们这回挺积极,他们说:“打小鬼子,是好事,我们也豁出来了!”于是忙三火四的找树枝腾被乎,嘴里叨咕着:“小鬼子这回可碰到硬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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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五十八 章 火烧匪帮

那么远在东碾子北大沟的“黑龙”匪帮为什么长途跋涉要来伏击我们,他们的消息是从那得到的呢?事情还得由张家堡的老三“矮地虎”张德友说起。

那一天,张德友用匕首削掉了自己一截手指,发誓说:“不报此仇,誓不为人!”然后带着几个人四处找帮手,先到“鬼王”那游说,“鬼王”说:“你们哥们不仗义,我不和你们扯!”然后又到黄天英处借兵,黄天英说:“我最看不上你们的狂妄劲,不想和你们掺合!”没有办法只好来到北大沟找“黑龙”。

此时的“黑龙”惊息有一支两万余人的解放军大部队要路过岫岩地区,害pà

捎带扫了他,以成了惊弓之鸟,随时准bèi

往大山里逃。

一天上午,四处碰壁的张德友带着几个残兵败将走山窜沟来到了北大沟,被“黑龙”绺子上的人当成密探抓回了山寨。

到了山寨的聚义厅,“黑龙”把战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厉声问:“你的,什么的干活?”

“太君”

“什么的太君,我的‘黑龙’的干活!”

“是,大当家的,我是张家堡的老三,‘矮地虎’张德友。”

“黑龙”沉思了一下说:“知dào

,你们良民的不是,胡子的干活!”

张德友听后心里不禁暗自发笑,心想:我们胡子的干活,你们是什么呢?

“黑龙”见他嘴角微微抖动,扬起刀拿出要砍的架势,眼睛一瞪问:“你的笑什么?”

张德友两腿一弯跪了下来说:“不笑什么,我有重yào

的消息告sù

你。”

“黑龙”收起了刀:“你的说吧,消息的不好死拉死拉的有!”

张德友把我们的情况和他讲了一下,有两点没讲,一是张家哥们和保安团以及“独眼虎”被消灭的事,二是“老部队”精兵强将,装备精良,战斗力特强。只说他们有都是钱,我们怕打不过,所以想和你合伙。

“黑龙”并不是个傻子,听后摇了摇头:“你的,撒谎的干活!他们的情况,我的知dào

,钱是大大的有,可他们炮的多,机枪的多,弹药大大足!‘鬼王’黄天英都他们消灭,我看你们也是被消灭,才来找我!”

张德友一听心凉了半截,琢磨这家伙挺鬼呀,不好唬!于是改变了说法,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sù

了他,然后说:“大当家的,我们这些是人是啥人?都是些乌合之众,上不了战场。你们是啥人?大日本皇军呐,你们的三八大盖,歪把子机枪谁不害pà

!尤其是大当家的,你可是大日本真zhèng

的武士,大部队都败了,你们还在坚持打游击,真叫兄弟佩服!”“黑龙”听后,脸一沉,心想:这家伙挺能忽悠哇,我这哪是打游击,是丧家之犬,为了活命才当了胡子。于是摆摆手说:“你的高帽的不要戴,什么的意思快快的讲!”

张德友说:“这些老娘们那可是真趁哪!带的都是黄金和珠宝,你想想看,上那找这好事,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要不‘鬼王’能豁出命来和他们拼吗?尤其是‘大刀会’三百多号人哪,拼个精光,为的啥?不就为这些金银珠宝吗!你别看他们表面上有机枪小炮,我的弟兄都探明白了,其实有一多半是木头的,剩下的也不咋好使。凭你们消灭他们那还不手拿把掐!”

“消灭了他们,我的财大大的发了?你呢?”

“哎呀,大当家的,这你可多心了,其实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想为张家报仇!”

“黑龙”听后冷笑了一声:“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好的,我的答yīng

你,部队下午就出发。”

其实“黑龙”并不是因为张德友的一番话而动了心,几个外地踩盘子的手下早已把“老部队”的情况报gào

了他,这个商人出身的魔头对金银珠宝特别的爱好,对“老部队”已垂涎三尺,只不过考lǜ

自己人少,怕啃不了这块硬骨头。听了张德友的话,他决定冒一次险,如果成功发了财,自己就离开这穷山沟想法回国去。

主意定下后,仗怎么打?虽然张德友说有些武器是假的,但他并不信。如果硬攻光棍屯,自己人少,肯定不行。唯一可行的就是打伏击,可光棍屯到岫岩净秃山没有什么悬崖峭壁的险要处,只有黑松林一带勉强可行。于是决定,潜伏黑松林,待“老部队”进入黑松林后突然发起攻击。为了得到金银珠宝他专门挑选了二十名敢死队员,光着头,上面扎着一条画有太阳的白布条。告sù

他们:“枪一响,猛往家属里冲,重点抢皮包,抢到后立即撤离。”

“黑龙”队伍下午一点出发,在晚上八点左右到达了黑松林埋伏了起来。

对于“黑龙”的这次伏击,由于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派出的侦察兵也没有发xiàn

异常,只是凭老汉说的踩盘子一事,当时我的心还真没底。赵排长带着家属们往光棍屯走后,我和周科长又合计了一下,他说:“咱们的任务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按照计划部队成凹字型前进。

我的两个哥们老三,老四各带一个班,在距车队二百米处的两侧搜索前进,我告sù

他们:“在黑松林半里处停下。”我和周科长带两个班,领着车队在他们中间跟随前进。

在走到距黑松林约六百米的地方部队全部停了下来,沿途没有发xiàn

任何异常。这时天已晴朗,借着月光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前面黑松林一带的地形。这片黑松林面积不大,方圆最多不超过一千平米,是长在一座小山的坡下,通往岫岩的路正从林中穿过。对面是一道光秃秃的大山岗,高约五百米,一溜漫坡直到岗顶,没有任何藏人的地方。周科长见状问我:“还走吗?”

“不能走,看地形‘黑龙’的人只能藏在林子里,他们使的是三八步枪和歪把子机枪,射程远,贸然前进有吃黑枪的危险。”

“那怎么办?先派一个班侦察一下?”

“不用,咱先诈它一下!”

“有用吗?”

“试一下吧。”然后,我冲黑松林喊道:“‘黑龙’匪帮!我知dào

你们藏在林子里,告sù

你们吧,日本投降已快三年了,你们既不投降,也不受降,还在这里残害百姓,这是自取灭亡!现在的中**队,可不是你们进东北的时候!别说你百八十人,就是你们全国的军队再来,照样被消灭!要不信,你们站出来,咱们较量较量!”

林子里没有回应,我又喊了两遍,仍然鸦雀无声。周科长说:“八成是没人吧?”

“不一定,话不行,用火力再探他一家伙!”然后命令重机枪手往林子猛扫一阵,重机枪“哒哒”的响了一阵后,林子里依然没有反映。

老五走到我面前:“二哥,我去看看吧!”

“好,一定要加小心!”

老五端着一挺美式轻机枪弯下腰向林子跑去,我命令其他的战士准bèi

战斗,机枪手们架好了机枪,炮手们支好了炮击炮,五门火箭筒也整弹待发。

老五跑到离黑松林只有百米左右的时候,回头喊了一声:“有敌人!”只听林子“乒”的一声枪响,老五应声倒地,心疼得我直拍大腿,嘴里喊着:“完了,完了,老五完了!”

周科长说:“开火打吧!”

“不,我要叫他们绝根!”然后问火箭筒手:“两箱燃烧弹能把林子围起来不?”他们说:“富富有余!”

“那好,先从黑松林后边打起,断了他们的后路,然后四面排着打,用火海围住他们!”

火箭筒开始发射,美国火箭筒发射的凝固汽油燃烧弹确实厉害,炮弹爆zhà

后方圆五十米内一片火海。没用五分钟,林子的四周燃起了汹汹大火,匪徒们藏不住了,林子里出现身上着着火东奔西跑的人影。我命令迫击炮手:“给我狠狠的轰,火箭筒手把剩余的炮弹都发射出去!轻重机枪封锁住林子边!”

这一通猛烈的火力,把林子里的匪徒炸得肢离破碎,燃烧的躯体在火光中不断被抛起,林子里惨叫声响成一片。过了一会,没了动静,我命令部队发起冲锋,战士们端着喷着火舌的冲锋枪、轻机枪冲向了林子。到了林子前,借着汹汹燃烧的火光都看呆了。黑糊糊的死尸布满了林子,焦糊的尸臭味熏得人喘不过气,费了很大劲在林子边找到一个还有一口气的人。

我跑到老五跟前,蹲下身把他的头抱在怀里,焦急地喊着:“老五,老五呀,你醒一醒!”老五用手捂着胸膛睁开了眼睛,瞅着我笑了一下说:“二哥,打的真过瘾,为了消灭小鬼子,我死得值!”说完后头一垂闭上了眼睛。我把脸贴在他的脸上,泪如雨下。旁边的两个战士扶起了我,我问他们:“还有活的没有?”一个战士回答:“有一个,已经烧得半死不活。”

“在哪呢?”他用手指了指林子边,我转身向那个残匪走去。到了跟前仔细一看,从他矮粗胖的身材和缺了一截指头的手上,断定他就是张德友。我蹲下身,把手枪顶在他的太阳穴上,厉声问:“你怎么在这?‘黑龙’是不是你找来的?马上回答,要不然我枪毙了你!”他睁开眼睛瞅了瞅我:“是我找的,我虽大仇没报,却也吓了你们一跳,值了!”听完后,我骂了句:“见你娘的鬼去吧!”手指一勾“乒乒”两枪结束了他的狗命。周科长在一旁呵斥我:“干什么老王!你怎么能枪杀俘虏呢?这是要犯错误的!”

“爱咋地咋地,这样的人不能留他!”然后告sù

战士们清理一下战场。

经过粗略的清点,发xiàn

只有六十余具尸体,我对周科长说:“老周,不对呀!郑老汉说百八十人,可这里才有六十余人,还差二三十人。”

“可能是郑老汉记错了吧,再不就没来那么多?”

我想了想后说:“不好!屯里有危险,马上往屯里返!”部队离开战场,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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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五十九 章 刀劈“黑龙”

“黑龙”这个奸诈的商人,虽然不是行武出身,头脑却非常不简单,他居然想到车队的中部是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因此,叫横田领着大部分人埋伏在黑松林里,自己带着敢死队埋伏在对面大岗的后边。一旦战斗打响,他将带人翻过大岗直插车队中间。由于岗大坡缓,他们又在岗后的隐蔽处,负责这一面搜索的老三居然没有发xiàn

他们。

战斗打响以后,“黑龙”被我强dà

的火力震惊了,骂了句:“八格呀路!什么炮的这么厉害?”领人摸上岗顶,没敢直接下来,观察了一阵,他发xiàn

了问题。车上黑糊糊的棉被堆,看似有人,却一直不动弹,心想:“老部队”狡猾狡猾的,这是疑兵之计,真zhèng

的家属肯定就在光棍屯。为了得到金银财宝,他丢下了横田,带着队伍从岗后悄悄向屯子扑来。

回到屯子中的赵排长,把家属们安排在大院后,看了一下大院的地势。大院的院墙只有齐胸高,正好是防守的掩体。墙外是一片庄稼地,视界相当开阔。于是告sù

战士们,把枪架在墙上,注意前方的动静。

李科长老婆带着她的女子班也做好了战斗准bèi

,她们从跟回来的一辆弹药车上卸下了几箱手榴弹,拧开盖摆在了墙上。李科长老婆告sù

班里的女战士们:“姐妹们,咱们都是军官的老婆,这可是打小日本呐!咱可不能给老爷们丢脸,搭着影就给我猛劲撇!”旁边的一个战士提醒她:“注意拉完弦再撇!”她不是好眼睛的瞅了这个战士一眼,嘴里嘟囔着说:“拿一回当百回,还成话把了!”

屯里的乡亲们听说要和日本胡子打仗,纷纷回到家里拿出了扎枪、大刀、铁锹、镐头涌到大院要求参战。赵排长说:“乡亲们!你们的心思我知dào

,那个中国人不恨小鬼子!可我不能叫乡亲们冒险,再说我们这只是防备,‘黑龙’来不来还不一定?大家回去吧,我们的火力就足够对付他们的。”乡亲们咋劝也不行,都说:“小鬼子可把我们坑苦了!叫我们都成了绝后气(没后代),这仇我们得报,这仗非参加不可!不来算他们捡着,来了没说的两个字--玩命!”赵排长没有办法,只好把他们留在了大院里。

赵排长虽然只有两个班的兵力,但在武器上是没比的,五门八二迫击炮,三挺歪把子机枪,五挺美式手提机枪,一挺重机枪,还有十支冲锋枪。只是人少,除了重机枪有一个弹药手兼副手外,其余的都是不符合常规的武器使用法,自己备弹药换弹夹。而且还得换样使。这些老兵油子自从加入“老部队”,对这样使用武器的做法习以为常。

赵排长看战前的各项准bèi

已经就绪后,长出了一口气,心想:小鬼子那边打不过,要是跑这边来可好了,看我老赵怎么收拾你们!

正在这时,黑松林方向枪炮声响成一片,燃起的大火把沟里映得通红。老乡们纳闷了,这打仗怎么还放起了火?一个老汉问赵排长:“看来你们使的是火烧连营的战法?”赵排长笑了笑说:“我们没有诸葛亮,他们也没有连营,这是燃烧弹炸的。”

“什么燃烧弹?”

“美国的新玩意,一炸一大片火,扑都扑不灭。”

老汉一听瞪着吃惊的眼睛说:“哎呀妈呀,那比老毛子的喀秋莎还邪乎!看来这伙小鬼子是玩完了?”

“好不了他们,要是能剩几个上这来,我再叫你开开眼!”

着话的空,一伙黑影出现在庄外的大地里。一个战士说:“来了!”赵排长借着刚刚出来的月光一瞅,一伙二十余人的队伍正弯着腰向大院摸来,骂了句:“狗娘养的,还剩这么多人呢!”然后命令先用炮轰他一家伙,炮手们随即开起了炮。在炮弹爆zhà

的火光中赵排长看清楚了,这是一伙扎着亡命布的小鬼子。

“黑龙”带领的这伙匪徒还真是一帮亡命之徒,在炮弹面前没人卧倒,也没有后退,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一声不吭的往前冲。越过了炮火封锁线,“黑龙”拔出了指挥刀,冲屯子一指,用日语喊了句:“冲锋!”小鬼子们直起腰,嚎叫着冲了上来。

赵排长本想等他们靠近了再打,可女子班沉不住气了,在李科长老婆的带领下“嗖嗖嗖”的撇起了手榴弹。气得战士们不是好声的喊:“大老远的,炸不着,瞎撇啥!”

这一通手榴弹把“黑龙”闹蒙了,心想:这是什么打法?离这么远就用手榴弹炸。旁边一个小鬼子提醒他:“他们仗的不会打!”“黑龙”一听,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喊了句:“他们部队的不是,女人的干活,机枪掩护!”带着其他的人继xù

冲锋。

一挺歪把子机枪“嗒嗒嗒”的响了起来,子弹打得土墙“噗噗”直响,两个战士中弹倒下。赵排长急眼了,说了声:“别他娘等靠近了,开打吧!”迫击炮手们拿起了枪,枪声像爆豆一样在大院里响了起来,小鬼子们相继倒下。“黑龙”见事不好,带着五六个人想往回跑,正巧我们赶到了。在一阵枪声中,小鬼子只剩下了三个人,而且还没了子弹。

敌人扭头想往大院跑,院子里的人冲了出来,我们从后面兜了上去。三个小鬼子背靠背端着刺刀,举着战刀,在人群中转开了圈。乡亲们喊着:“打死他们!”郑老汉告sù

我:“那个拿战刀的就是‘黑龙’!”我抬起手“啪啪”两枪,将两个端着刺刀的匪徒打倒,然后从一个老乡的手中拿过一把砍刀,赵排长问我:“你要干什么?”

“我要叫他尝尝中国人的厉害!”

句实在话,“黑龙”不是军人,也不是武士,从他举着刀颤抖的胳膊上我就看出了这一点。我走到他面前,拖着刀围着他转了一圈,他瞪着惊恐的眼睛瞅着我。我说了句:“来吧‘黑龙’,拿出你日本武士的德行!”他听后“呀呀”大叫两声,举刀向我劈来,我抬刀一挡,只听“当”的一声,两刀相碰蹦出火花。巨大的冲撞力,把我俩造得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看我的大刀,已出现了一个豁口,不得不承认小鬼子的锻造技术就是比咱们强,刀的钢口好,我不得不避开他的刀,再不敢硬碰硬。“黑龙”这时像只发狂的野兽,抡着刀步步紧逼,一通乱砍乱劈,我使出闪、展、腾、挪的功夫,在刀光中躲闪。看他力qì

已尽,刀的速度慢了下来,喊了声:“小鬼子,去死吧!”然后腾身跃起,一招“立劈华山”,刀锋正砍在他的脑袋上,污血喷了出来,溅了我一身一脸。“黑龙”一楞,慢慢的跪在了地上,居然还用刀支撑着身体没倒,我飞起一脚将他踢翻,人群爆fā

出欢呼声。

我把刀还给了那个老乡,他惋惜地说:“可惜我的刀不快,要不然你非把他劈成两半不可!”

李科长老婆跟玉莲说:“你家喜山平时瞅着文文静静的,急了眼挺恶呀!”

“我可没看出恶,到觉得挺有男子汉味的!”

这一场仗我们全歼了日本匪徒八十余人,我方战士牺牲两人,重伤一人,轻伤四人,家属无一伤亡。

为了赶路,我把老五他们俩的尸体交给郑老汉掩埋,并告sù

他千万立个碑,小鬼子的尸体随便处理,然后领着队伍又开始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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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六十 章 老病重犯

为了追赶大部队,消灭了“黑龙”匪帮后,“老部队”昼夜兼程,除了吃饭和老板子们喂牲口外,几乎没有停下休息。在快到岫岩城的时候追上了大部队,但距师部所在地还有三十余里。

三团戴团长派人通知我们,为了不骚扰岫岩城内的百姓,师部命令所有部队都驻扎在城外,遵照命令我们驻扎在岫岩城外的木匠村。

木匠村只有十多户人家,距岫岩镇五里多路。当时的岫岩虽然被解放军占领,但不属于解放区,因此没有地方zf和农会。

村里有个妇女姓徐,是个寡妇,四十来岁的年纪,长得细高挑、长瓜脸、大眼睛、单眼皮,两片薄薄的嘴唇,说起话来像机关枪一样快得听不出个数,屯里的人都管她叫“快嘴二婶”。

我们刚进屯,她就从家里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抿着头。这个妇女的胆也真够大,走到我们面前问:“你们是什么军队?”

周科长说:“我们是解放军。”

“你是解放军我倒信,衣服对路,可他们怎么穿着国民党军队的服装?”

“他们是起义部队,现在已成为解放军了。”

她若有所思地“啊”了一声:“昨天晚上就过了半宿的军队,我站在院里一瞅,这可真是杂牌军,又有中央军又有解放军,我想过去问问,可照量半天没敢。我看你们有老娘们才敢过来,你们要是中央军俺可不敢搭理,这中央军可不是东西,一进屯要吃要喝不说,有个当官的还要和俺睡一觉,我问他你给俺多钱,他说给你两嘴巴子,吓得俺扭头就跑回了家。”说完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见这个妇女说话连个老实气都没有,扭腰晃腚的白唬嘴直冒沫子,心里就有点反感。心想从哪冒出这么个二百五。

于是问她:“你是这屯子的吧?”

她扭头打量了我一番,说道:“哟,看样子你是个干部吧!”

周科长说:“他是我们部队的队长。”

她一听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要和我握手。嘴里说道:“哟,这么年轻就当队长,可真了不起!我也是这个屯的领导,你们叫我徐主任就行。”

周科长问:“你们这里成立农会啦?”

她说:“成立倒没成立,不过快啦,俺们的区长说啦,现在是解放军和中央军拉锯,等咱们成立农会的时候,你就当妇女主任。还问我敢不,我说,别人害pà

,我可不害pà

,这主任我是当定了!领导妇女闹离婚,老爷们不老实就揍他,多解气的事呀!现在屯里人都管我叫主任了,你们也就这么叫吧。”

周科长听完后,看我直想笑,赶忙瞪了她一眼,她一见吵吵了起来:“你这位解放军同志瞪我干啥呀,我说的都是实话呀!不信你们可以问,有啥事找我看好使不。”

她这话正中我的心坎,我说:“徐主任,这些个妇女都是军官家属,已经走了两天两宿的路,到现在还没吃饭、睡觉呢,你看能给安排一下不?”

她一听乐啦:“小事一件,你们等着。”

完扭头回到庄里。

这个“徐主任”虽然有点疯疯吵吵,但办事还真有两下子,进屯后只见她走东家窜西家,不大一会就出来了,告sù

我:“走吧,我都安排好啦!”

车队进了屯子,“徐主任”把家属们分成三一伙,两一串安排到各家。

我说:“我们车上有大米,你给张罗做一下,菜没有,想法弄点,我给你钱。”

“什么钱不钱的都是自己人,不过没有什么好菜,冻白菜倒有的是。”

“那也行。”

“好吧。”

转过身回到屯里叫了几个妇女,用盆舀了些大米开始做饭。

炖冻白菜,很多家属都没吃过,吃到嘴里软乎乎、滑溜溜的非常爽口。大米干饭加上冻白菜吃得家属们满头大汗,都说:“没想到这冻白菜一炖这么好吃!”

我说:“好吃归好吃,可别犯老病啊!”

李科长老婆“啪”的给了我一巴掌:“你埋汰谁哪!”

只这一顿饭的功夫,“徐主任”和家属们混熟啦,姐妹长、姐妹短的唠得热热乎乎,这一唠却唠出点麻烦事。

家属们经过这几天的磨难,已经有点习惯晚间坐在毛驴车上睡觉,那天晚上一宿没事,早上又吃得饱饱的。这吃饱、睡足了就该来事。师部作战科新结婚的周参谋老婆,是个年轻的学生,爱干净。吃完了饭问“徐主任”:“咱这屯有洗澡的地方没有?”

“徐主任”一听,乐了:“你看这大妹子问的,咱这地方哪有洗澡的地方!”

“那你们不洗澡啊?”

“咱不像你们城里人,看干净,总洗澡。俺们一年难得洗上几回澡,就那么几回还得是在夏天,天黑以后,找个没人的河沟子偷着擦几把。”

周参谋老婆说:“好几天没洗澡了,你看我这身上都啥味了。”

“徐主任”一闻,歇里打掌地说:“可不是咋地,都一股馊巴味了。”

“徐主任”好信,竟把住在她家的十来个妇女闻个遍(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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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个身上净汗臭味,那个来事了腥死赖蒿的。东北人不象南方人,本来就有不爱洗澡的毛病,平常十天半拉月都不洗一回,这几天没洗,本来就不足为奇,可是叫她这么一吵吵,都不好意思了,问她哪有洗澡的地方,她说:“岫岩有好几家澡堂子,那水热乎乎、清凉凉的洗完了身上可舒服啦。”

家属们问她这离岫岩多远,她说:“不远,才五里地,出屯就看着了。”

叫她这么一说,家属们七吵八嚷的,非得叫她领着去洗澡不可。

“那倒行,不过得算我一个,洗澡钱我可没有。”

家属们说:“只要领我们去,不但洗澡不用你花钱,中午还请你下馆子。”

“那好,咱们收拾收拾就走。”

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后,她们拎着自己的皮包七吵八嚷地走出了屋,我和周科长、赵排长正在屯边检查岗哨,见她们拎着包在“徐主任”的带领下,兴高采烈地向屯外走来。

我问她们干什么去。李科长老婆说:“洗澡去呀!”

我问上哪,“徐主任”说:“上岫岩。”

我有些急眼了,拉拉着脸说:“净瞎扯,这怎么又想起要洗澡了,上一次洗的麻烦还不大吗?行了,马上回去好好休息。”

李科长老婆说:“洗澡咋啦,不行啊,你闻闻我们身上都啥味了。”

玉莲和马瑞芳也说:“叫我们洗洗吧,身上都痒痒了。”

“现在这么乱,出了事咋整。”

周科长在一旁来了善心:“她们要是不累,洗洗也可以,岫岩有咱一个连的部队呢!”

我一想可也行,大白天的又有部队也不至于出什么事,不过为了把握起见,我决定自己和周科长带一个班的兵力保护她们的安全。

屯外道上这一通吵吵惊动了其他屋子的家属,跑出屋一问,说要上岫岩洗澡去,都来了兴致,非得要去不可,我一看拦不住,只好同意。结果除了带孩子的妈妈、老人、小孩外,家属们都去了,足有一百多人。

女人出门不同于男人,男人呢说走就走,女人就不同了,虽然是在战争的年代,又是在行军的路上,听说岫岩是个大地方,又犯了老病,非得打扮打扮不可。

家属们在屋里手忙脚乱地一通忙活后,相继走出屋来到了大道上。这些家属的皮箱里都有几件好衣服,这一次拿出来换了上,什么绸缎棉袍、貂皮大衣、金狐围脖,高跟棉皮靴,而且金银首饰全都戴了上。

“徐主任”和屯里的男女老少目瞪口呆地瞅着她们,几个年轻的妇女更是羡慕得不得了,小声嘀咕着说:“你看人家,再看看咱们,都是女人,咱和人家一比,简直就是白活!”

石干事和小董一脸不愿意的样子,撅着嘴嘟囔着说:“臭显啥,也不怕树大招风,自己觉得挺美,其实都是资产阶级的生活作风,这些妇女以后得好好改造改造!”

他俩的话提醒了我,我说:“现在世道这么乱,一个洗澡,你们这么打扮干啥,怕人家不知dào

你有钱呐?”

玉莲说:“女人出门不象男人,你管这些闲事干啥!”

周科长在一旁说:“王参谋说得对,打扮分啥时候,安静的时候可以,现在可不一定是好事。”

家属们根本不听这一套,吵吵着要走。

几个车老板子瞅着瞅着来了心眼,凑到我跟前说:“长官,这些官太太穿得这么带劲,走着去多坷碜呐,再说那鞋跟像锥子似的,走到地方得啥时候,反正我们的毛驴子也吃饱了,闲着也是闲着,你给我们点现钱,我们送你们去。”

家属们一听,没等我说行,就自己爬上了毛驴车,我只好给老板子们一百元钱,叫他们送去。

八辆毛驴车拉着这些珠光宝气的家属们,在我和周科长带领一个班的士兵护卫下,浩浩荡荡地向岫岩赶去。

岫岩是个不大的小县城,原来被国民党52军占领,解放军占领不久,经过这场战火,这个本来就不繁华的小城变得更加萧条。

家属们摇车大辆的来到岫岩,立kè

引起了解放军和老百姓的注意,车到东门外的卡子上被截住了,一个排长问:“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辽南独五师的。”

“上边有令所有部队不许进城。”

周科长说:“我是东北局的,她们是家属不属于部队,我看可以叫她们进去。”

那个排长拿起电话问了一下,然后说:“可以进去,不过你们家属这么打扮,想过没有,这将在老百姓中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没等我回答,车上的李科长老婆吵吵了起来:“你这个小当兵的可真怪呀,打扮咋地,打扮有罪呀?老百姓怎么地,他们哪个不想穿好的,可惜他们没这个福气!不怪人们管你们叫穷八路,穿点好的你都看着格眼。穿得都像要饭花子你就高兴,什么想法呢?”

这一通话把那个排长戗得干咔巴嘴说不出来话,周科长这时赶了过来,把那个排长拽到一边小声的嘀咕了几句,他才放我们进了城。

岫岩的老百姓听说营口起义部队的官太太们来逛街,纷纷从大街小巷里跑出来站在道边卖呆,家属们一看高了兴,索性下车逛了起来。

岫岩的店铺不少,招牌也挺醒目,只不过上面有不少的枪眼。开业的不多,而且东西很少,货架子几乎都是空的。

家属们议论纷纷地说:“什么破地方,要啥没啥,这八路占领的地方就是个穷!”

我不是好声地说了她们一句:“你们要溜达就好好溜达,说那些没用的干啥?”她们才不吱声了。

围观的老百姓越聚越多,说啥的都有。

有的说:“这些娘们可真有钱,还得是中央军的家属。”有的说:“他们起义啦,没几天臭美的,**是不允许这么臭美的!”还有的说:“她们的钱都不是好道来的,我听北边的人说,凡是不是好道来的钱都得叫**的zf没收。”

李科长老婆“呸”地吐了那个人一口,骂了声“放屁”。那个人刚想还嘴,旁边的人拦住他:“你缺心眼呀,这些娘们的当家的看样子都得是大官,你没看逛街都有兵护着,你惹得起吗?”

那个人吐了一下舌头,溜到人群后去了。

那时候岫岩共有四家澡堂子,在我们去的那天却只有一家开业。“徐主任”把我们领到这家澡堂子时还没有开张呢,老板一看来了这么多人,喊了声:“贵客来临,伙计们忙活起来!”大小伙计一齐出动,就连老板娘也出来端茶倒水。热情倒是热情,可这家澡堂子的条件太差,房子是老式房子改成的,外边破烂不堪不说,里边黑巴出溜的,两个大汤池子的边用手一抠还有油;池子里的水浑不说,还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味。家属们一看有点泄劲了,七嘴八舌地说:“这哪是咱们洗的地方,也太埋汰啦!”

“徐主任”说:“唉呀,这还埋汰,比那河沟子里的水不强多啦!”

周科长说:“将就洗吧,这是战争年代,能洗上澡就不错啦!”

家属们一合计也对,于是就准bèi

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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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六十一 章 意外露富

洗澡本是一件极为平常的小事,可在战争年代领着这些身份特殊的家属洗澡,却是件叫我一想起来就头疼的事。

家属们刚刚同意澡能洗,又来了难题,手中的小皮包没地方放。汤池子的两个屋本来就小,百十来人挤在里边已经够呛,皮包又不能随身带,放在衣柜里又不放心。周科长问我:“怎么不叫她们把包放在村里?”

“她们疑心大,没人愿意看管,我也不放心。”

老板说:“我替你们保存吧,丢了我赔。”

李科长老婆瞪了他一眼:“你知dào

我们包里装的啥?”

“妇女用品呗!”

“妇女用品?光妇女用品我们用得着这么害pà

吗?告sù

你吧,光我这个包买下你这破澡堂子都富富有余!”

老板摇了摇头:“大嫂,你可真会开玩笑。我的胆小,可别吓着我!”

李科长老婆一听来了气:“你不信,我叫你见识见识。”

我刚想阻拦,她却“啪”地一下把皮包的扣打开,往老板眼前一送,老板立kè

就楞在那里,只见包里的金银珠宝在闪闪发光。

李科长老婆“啪”地把皮包一扣:“怎么样,信了吧?”

“可真有钱呐!你们八成是财神爷的小老婆吧?”

李科长老婆把眼睛一瞪骂了句:“放屁!”

看着家属们急得直转悠的样子,我的周科长一合计,只得由我俩看着。于是叫老板腾出一个屋,专门放家属们的皮包,由我俩站在门口看着,家属们这才放心,把包放在屋里,然后高高兴兴地进了更衣室。

为了防止出现意wài

,我叫士兵们把整个澡堂子封锁了起来,任何人不准靠近澡堂子。

周科长说:“这样做不好吧,影响人家的生意?”

老板急忙说:“没关系,有你们这么些主顾我就知足啦。”

家属们这一通澡洗了足有三个小时,我和周科长在外边急得够呛,他说:“这女人洗澡怎么这么磨叽,洗一洗就完了呗,这可倒好没完没了!”我叫老板娘催她们几次,她们才懒洋洋地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我和老板结完了帐,叫家属们上车准bèi

往回走。家属们又不干了,先是马瑞芳说了句:“洗得好饿。”

李科长老婆瞅了日头说:“这都中午了,该吃饭了!”

她俩一开头,家属们都吵吵饿,要下馆子。

叫她们这一通闹,我也觉得肚子咕咕叫,瞅了瞅周科长,周科长既不说吃也不说不吃,只说了句:“这些老娘们可真没招。”

于是我问澡堂子的老板:“哪家的饭馆好?”

老板一听我们要吃饭,赶忙把老板娘叫了出来说:“这岫岩啊,就数‘东兴楼’最好,是她娘家兄弟开的,我叫她领你们去。”

老板娘来了以后问的第一句话是:“你们是想掂巴掂巴还是想好好的吃一顿?”

没等我回话,家属们七嘴八舌地说:“要吃就好好吃一顿,掂巴啥?你当我们是要饭花子,我们要吃的就怕你们这没有!”

老板娘一听,笑容满面地把我们领到了“东兴楼”。

“东兴楼”还真是家大饭馆,上下两层,挂着四个幌。老板娘离老远就喊:“二弟,看我给你领来的这些客怎么样?”

一个四十左右岁的男人应声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我们,并没有十分的热情,只是冲我点了点头,然后把他的姐姐拽到一旁小声地说:“二姐,你咋把当兵的给我领来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当兵的,那些女人都是官太太,有的是钱!”

“他们是什么兵?”

“先头是中央军,现在是解放军,咋回事我也不知dào

,反正知dào

她们有钱,而且还不赊帐。这不刚搁我那洗完澡来的,我听她们说要好好的吃一顿,这才把她们领了来。”

饭店的老板一听露出了笑容,走到我面前点头哈腰:“对不起,长官,怠慢了各位。”

“我怎么听你的话好像不欢迎我们,咋地怕不给钱哪?”

他苦笑了一下:“长官,我也是有苦衷的。咱这地方总来军队,中央军来了吃完不给钱,尤其是那些保安团。这八路也就是现在的解放军好倒是好,也不赖帐,但他们手没钱,就好打欠条。说句心里话,这两伙军队咱买卖人不是不欢迎,心里总有点胆突突的。”

周科长在一旁听着有点不愿意了:“你说解放军吃饭打欠条,你把条拿来我看看是哪个部队的?”

老板听后一楞,仔细一打量他穿的是解放军的军官服,急忙说:“我可没说解放军,我说的是八路军。”

“不管是什么军,只要是**的军队,保证黄不了你的。”

家属们在门外着了急:“跟他磨叽这些干啥,不行咱换个地方。”

澡堂的老板娘有些着急了:“二弟,你快招呼客人进屋呀,瞎嘟嘟啥呀!”

老板急忙叫伙计把我们让进屋。家属们坐在二楼,警卫班和老板子们在一楼放了两桌。

坐好以后,我问老板有什么好吃的,老板说:

“刚打完仗,东西不好买,一般菜还有。”

“那你还挂四个幌干啥,这不是唬人吗?”

“还没来得及摘呢!”

“你报报菜名。”

跑堂的把菜名一报,我一听还真没有什么好菜,于是也就胡乱点了十多个,告sù

每桌一份,一楼每桌两份。

家属们有点不愿意了,李科长老婆说:“下饭店就吃这菜呀,你也太抠了,又没花你的钱。”

玉莲说:“那不是没有吗?老板——你必须弄两样荤的,要不然我们不吃了!”

老板想了想说:“今天早上杀的猪,来个白肉血肠和猪肉酸菜炖粉条子怎么样?”

李科长老婆说:“行,酸菜要切细一点。”

老板连连说好后下楼到灶房去了。

喝着茶等着菜的工夫,周科长小声对我说:“这些个老娘们可真矫情,我听你点的菜都够好的了。这锅包肉、溜肉段、四喜丸子、红烧肉、小鸡炖粉条,都是办事情做席才能吃到的菜呀,可她们还说不好。”

“有几个钱烧得呗!”

“这种作风可真得改一改,她们怎么就不想一想沿途村子里的老乡吃的啥,傻子屯人一年到头都吃着高梁糠啊!”

“对,你好好教育教育她们。”

“真得教育教育,要不可真给咱解放军丢脸!”

唠着嗑的空,菜陆续上了来,有的家属提出要喝点酒。

“吃点饭就可以了,这是什么时候还想喝酒?不行!”我说。

玉莲说:“你瞅你,不行就不行呗,不会好好说,急歪啥?”

我刚想说“你知dào

个啥”,周科长从桌子底下用手捅咕了我一下,也就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家属们矫情归矫情,这一阵子也确实把她们克了够呛。饭菜一端上来,官太太的斯文劲都没有了,菜上来一样光一样,就连糖醋萝卜也一转眼就光。

我说:“大家慢慢吃,不够咱再添。”

李科长老婆说:“要添你就快点添,罗嗦啥,你没看这都像饿狼似的?”

我一看这劲头一份肯定是不够,于是叫老板又重新上一份。这顿饭每桌二十多个菜,桌桌都是饭菜溜光。

老板子和士兵说:“这顿饭吃得可真过了馋瘾,过年都没吃过这么好的菜。”

家属们抹着油渍麻花的嘴说:“这顿饭吃得真憋气,连点海鲜都没吃着。”

饭吃完了,一算帐,周科长吓了一跳,一千多元钱哪!当我把钱点给老板后,周科长心疼地说:“这些钱要是分给穷人家,够他们全家活一辈子的了!”

家属们虽然嘴上说“没吃着好玩艺”,但都觉得这顿饭吃直撑挺,好几个边走边打饱嗝。结果是乐极生悲,师部通讯科张科长的老婆在下楼的时候,光顾说话,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人倒没摔怎么地,皮包却摔开了,里边的金银首饰摔了一地。这些闪闪发光的宝贝立kè

引起了老板子、饭店伙计和外边围观的人眼红,有几个人还跃跃欲试想去捡。

我从腰间拨出了手枪,冲天棚放了一枪,警告他们:“谁要敢动一下,我决不客气!”

警卫士兵也把枪对准了他们,他们这才溜溜地退到一边,瞅着张科长老婆把东西捡回到皮包里,有的人眼馋得直咽吐沫。

家属们上车后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考lǜ

到留守木匠村的受伤士兵、产妇、老人和孩子没有吃着这顿饭,我又特意叫“东兴楼”的老板准bèi

了些好拿的菜,打包带回了木匠村。

等车回到木匠村后,石干事和小董已经准bèi

好了大米饭和冻白菜汤。看到我们带回的菜可高了兴,“徐主任”又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番岫岩之行后,留下的士兵和老板子们直后悔自己没跟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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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六十二 章 为民除害

家属们这趟岫岩城澡也洗了,饭也吃了,本该消消停停睡一觉晚上好出发,可她们反倒来了精神,又发奇想。李科长老婆坐在炕上打了一个喷嚏,两手往上一举伸了个懒腰:“姐妹们,咱身上干净了,肚子也饱了。我想起件事,岫岩可是个产玉的地方,来一趟不能空手哇!”

马瑞芳说:“不空手咋整?岫岩城所有的店铺别说整块的玉,就是碎渣都见不着,听说都叫老毛子划拉了去。”

“这我都想了,店里没有,咱上山捡去,反正离天黑还早着呢。”于是把“徐主任”叫了过来,问道:“姐妹,都说你们这地方产玉,到底有没有呀?”“徐主任”听后,眼珠子一转说:“咱这地方叫啥?大名叫岫岩,小名叫玉都,能没玉吗?”

“那我们上山能捡到不?”

“咋捡不着?不敢说满山遍野都是,随便走走怎么也能捡到几块!”

“那你快领我们去!”

“我可不去,怪累的,再说我们都捡够了,没人收,你们捡着玩还可以,稀罕物吗!”

“那到哪地方去捡那?”

“后山就有都是,正好朝阳坡的雪都化了。”

马瑞芳喊了起来:“姐妹们,除了带孩子的妈妈,谁也不许睡觉,咱都上山捡玉去!来趟岫岩不捡几块玉,以后想起来多后悔?”家属们被她鼓动了起来,朝老乡家借了些家伙,七吵八嚷的向后山走去。

我和周科长在屯中的道上抽烟,唠着枪杀张德友的事,他说:“老王啊,你那样都好,就一点,怎么一急眼啥都不顾了?枪杀俘虏那可是犯了咱们军队的大忌,你是要受处分的!”这事我也知dào

做的不对,但已经做了,解释也没用,用我的话讲:爱咋地咋地吧!因此,不管他说什么,我都没还嘴。

正在周科长越讲越来气声音一声比一声高的时候,家属们乱哄哄的从屋里走了出来,一手提着包,一手拿着筐,有的还拽了条麻袋。我说:“这帮老娘们又起什么高蛾子?”周科长说:“准没好事,问问吧?”我喊住了她们:“你们不休息,干啥去,挖野菜呀?”

马瑞芳听后转过头嘴一撇:“挖啥野菜?我们捡玉去!你俩去不?要去咱一块走。”

“谁说这地方能捡到玉?”

“徐主任说的!”

“六嫂,你咋啥话都信,玉有那么多吗?要是谁都能捡着,这地方的老乡不都发了吗?你看屯里有富的吗?”

“徐主任说了,没人收,反正也吃饱喝足了,有就捡几块,没有就当消化消化食。”

看天色还早,山的四外屯又有三团和老八路的部队驻扎,安全上没什么问题。同时师里刚来通知,部队休息一天,明天晚上再出发,我也就没置可否,家属们兴冲冲的往后山走去。

家属们上山后,马瑞芳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玉佩说:“玉就是这个样子,大家看仔细点,谁发xiàn

了吱一声,可不能吃独食!”李科长老婆说:“岫岩玉不是你这个样子,没听郑老汉说吗?啥色都有,绿的最好,只要是带色的石头,八成就是岫岩玉!”

叫家属们这一岔,周科长不再给我上政治课了。我俩坐在屯后的一棵倒树上,看着家属们满山坡乱钻乱跑,东扒拉西找。

这些家属根本就不认识岫岩玉,见到有色石头就捡,不大一会有的已经捡了半筐。快到山顶的时候,金参谋的媳妇发xiàn

了一头猪,嘴里叨咕着:“谁家养活这么大一头猪,跑到山上来了?”周营长的老婆说:“可不是咋地,看样子得有一千多斤?”李连长的老婆说:“有千斤牛,没有千斤猪!这猪可挺怪,怎么还长着两颗半尺多长的大獠牙?”马瑞芳听后往山上一瞅,惊叫起来:“哎呀妈呀,那不是家猪,是野猪!”周营长老婆问:“吃人不?”

“咋不吃人!”

家属们一听,毛了鸭子,连喊带叫的扭头就往山下跑,坡陡的地方摔得急里咕噜。

这只野猪可能是吃饱了,也可能是被着乱哄哄的人群惊呆了,反正没有追赶她们,扭身消失在山那边。

我在山下看到家属们的乱劲,说了声:“不好!”拔出枪就往山上跑,周科长紧跟了上来。迎到了家属们后,我问:“咋地了?”李科长老婆喘着粗气说:“一头猪!”周科长“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我哭笑不得地说:“一头猪就把你们吓成这样,还成天嚷着要吃猪肉呢?”马瑞芳急皮酸脸地说:“不是家猪,是野猪,大跑卵子(公猪)!”

东北山区的猎人都知dào

,大山里的野兽要讲厉害,那是一猪二熊三老虎。野猪有个习性,爱在松树上蹭痒痒,一来二去身上挂满了松树油子,就像穿了一身防弹衣一样。三四百斤重的猪,三八步枪都打不进去,因此山里的人宁打虎,不打大孤猪。

大孤猪性情凶暴,一旦激怒了它,就将和你拼死一搏,不少猎人死在它的獠牙下。要想打这样的猪,只有两个地方,那就是眼睛和耳朵。

回到村里,我逗家属们:“谁也不行啊!还是咱们家属,金银珠宝把大野猪都招来了!”李科长老婆打了我一巴掌说:“去你的吧,差点吓死!”

玉莲从口袋掏出几块石头叫我看:“这是不是玉?”没等我看“徐主任”接了过去,搭眼一瞅“啪”的扔到壕沟里:“啥呀,破石头!”其他的家属围了上来,这个让“徐主任”瞅,那个让她看,结果一块玉也没有。家属们不愿意了,埋怨“徐主任”真能忽悠,差点叫我们喂了野猪。

“徐主任”惊讶地说:“你们碰着野猪了?这可是害人的家伙,我们这一带的人叫它挑死了好几个,害得我们连山都不敢上了!现在地刚化,它可能又上山顶上的土豆地找食吃?”

“徐主任”的话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晚间坐在老乡家的热炕头上,我寻思:要是能把这头野猪打了,一来给老乡们除了害,二来家属们也又肉吃了。

周科长见我闷着头一门抽烟,问道:“你寻思啥呢,是不是白天我说重了点?”

“那倒不是,你也是为了我好。我寻思,咱得把这只野猪干掉。”

周科长听后乐了:“你可真好信。”我把想法和他说了一下,他说:“可也行,但要注意安全。”

第二天早晨,我和周科长带着老三老四及一个班的兵力,抬着一挺重机枪,爬到山顶上,埋伏在土豆地边的树棵子里。一直等到中午,这头野猪才“咴咴”的从山尖上走来。到了地里,可能闻到了我们的味,抬着头冲我们方向嗅着鼻子。老三老四同时开枪,“乒乒“两声枪响,野猪的一只眼睛窜出了一股血柱,惨叫一声,低着头挺着獠牙向我们扑来。我们一起开火,这只野猪可真抗打,在密集的火力下居然冲到离我们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才倒下。仔细一看,身上密密麻麻的子弹都露着小圆屁股,只有几颗重机枪子弹穿进了身子里。

野猪打死了,却不好往下弄,战士解下皮带连在一起,栓在猪脖子上喊着号往山下拽。到了山下,我们都楞了,老八路部队一个排,三团部队一个连荷枪实弹的站在山下。我问张连长:“这是干啥呀?”

张连长绷着脸说:“你还问我呢,你们干啥去了?”

“打了一头大野猪哇。”

“这是啥时候,你们还有闲心打围去?师长听到枪声都急眼了,叫我们一定抓住打围的人,严肃处理!”

“没大事,一会给他送去一半猪肉,他就乐了。”

“这我到信,有赵副官给你撑着呢!”

张连长走到猪跟前一看,惊讶地说:“这家伙可真大,你们也真行!居然抬着重机枪打野猪,这可是创打猎史上的先例!不过,猪肉得给我点。”老八路的排长也走过来说:“都是兄弟部队,见面不分一半,也多少给我们点?”

“这么大的猪,吃不了,大家都有份!”

野猪拽回屯子后,找了个杀猪匠收拾妥当,给师部送去一半,张连长和老八路的排长各拿一角,余下的全炖了上。战士们和家属及屯里的乡亲们吃了个够。“徐主任”说:“这回你们可替我们除了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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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六十三 章 深山野人

部队从岫岩出发后进入了大山区,峰峦叠嶂黑糊糊一片。老板子们说:“这一带山大,百八十里没人家。”经过一宿的颠簸,清晨八点多钟,部队开始露天宿营。

部队都有炊事班,“老部队”没有火夫,正巧三团金连长的队伍就在我们前面,我派人从他那借来三口行军锅,支上灶后,家属们自己动手捡了些干柴,点着后,用山泉水做起了饭。

过了一会,大米饭的香味从锅里溢了出来,正在我们准bèi

开饭的时候,从山坡老林子里钻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这孩子穿着一身又破又脏的衣裤,而且紧紧巴巴的,脚上一双小草鞋露着脚后跟,一头蓬松的乱发,上面沾了些蒿草,一张小圆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瞪着一双惊恐的小眼睛瞅着饭锅,小嘴直咽唾液。李科长老婆说:“哎呀!这深山里怎么出来这么个小孩?”马瑞芳说:“这么远没人家是个小野孩吧?”玉莲说:“这孩子看样子是饿了,没看小眼睛紧盯着饭锅,小嘴直吧嗒吗?”

女人都心疼孩子,李科长老婆走上前蹲在他面前问:“你怎么跑这来了,没家吗?”他没吱声。马瑞芳问:“饿了吧?”他点了点头。

“跟我来,我给你盛大米饭!”

孩随她来到锅前,马瑞芳盛好了一茶缸饭递了过去,小孩接过来后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抓起饭就往嘴里填。马瑞芳急忙拦住他说:“你这孩子嘴咋这么急,用手抓多埋汰?”然后把随身带的筷子递了过去,小孩抬头瞅了瞅她,拿过筷子,端着饭缸一口接一口的扒拉,噎得直伸脖。

家属们围了过来,看到小孩狼吞虎咽的样子,不免议论了起来,有的说:“谁家的孩子,大人干啥去了?”有的说:“看饿的,多可怜哪!”还有的走上前看到小孩噎到后,用手拍打着他的后背说:“慢点吃,有的是!”

孩一连吃了两缸饭,吃得家属们目瞪口呆,第三缸饭他没吃,把衣襟拽了起来,把饭小心翼翼的倒在上面。然后,打了几个饱嗝,把缸还给马瑞芳,向大家深深的鞠了一躬,用日语说了声:“谢谢!”家属们楞吧楞眼地瞅着他,玉莲问我:“他说啥?”

“他说谢谢,是日语。”家属们一听吃了惊,七嘴八舌地说:“这怎么还是个日本孩?”小孩转身就想往山上跑,我一把拽住他,吓得他“哇哇”的哭了起来,饭也撒了一地。我蹲下身把他抱起来,用袖头擦了擦他脸上的污泥和泪水,然后用日语说:“孩子你不用怕,告sù

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那,爸爸妈妈呢?”小孩见我用日语和他说话,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一点。用手指了指山上告sù

我:“我叫太郎,没有家,爸爸死了,妈妈病了,我们住在山洞里。”这下我明白了,这是逃亡在山上的日本遗孀和孩子。我问他:“你们有多少人?”

“四个大人,六个小孩。”

“你能带我去找他们吗?”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

“妈妈说‘中国人恨我们,抓住是要杀头的。’”

“叔叔是好人,从不滥杀人,你要不带我们去找妈妈,她就得病死了!”

孩听后小眼珠转了转问:“你真能救我妈妈吗,不杀她们哪?”

“能,保证能!我干啥杀她们?”

“那好,我带你去。”他说走又不走,我问他:“咋不走呢?”

“叔叔,能把你们的饭带上点吗?山上的人都快饿死了!”

“行,咱带上一锅饭叫她们吃个饱!”小孩听后裂开小嘴笑了,冲我鞠了一躬说:“拜托了!”

家属们们楞吧楞眼的听我们唠嗑,急得够戗,马瑞芳急歪歪地说:“干啥呀,怕听咋地?就打我们不会日语吧,你也应该给我们翻译翻译!”我把对话和她们学了一遍,玉莲说:“这孩子挺懂事,也挺孝顺!”有几个家属不愿意了:“懂啥事?小日本子把咱造害苦了,管他们干啥,饿死活该!”李科长老婆把眼睛一瞪:“你们说这话可不对!日本鬼子杀人放火是可恶,谁见谁打,连我都不放过他们!可现在碰到的是妇女和小孩,她们有啥罪?咱不能见死不救!”

周科长看到家属们围个孩子七吵八嚷的,走过来问:“老王,咋回事?”我把情况一学,他说:“日本鬼子投降后,大多数部队都回国了,留下了很多妇女和孩子。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我们应该救她们,然后想法安排她们回国。”我问太郎:“你能听懂中国话吗?”

“能听懂,不会说。”

“她们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吧?该领我们去找妈妈了。”太郎冲我笑了笑说:“走吧。”

家属们听说我们要上山找日本女人和孩子,多数人都非常支持,李科长老婆用雨衣包了一锅饭背在了后背。有些家属掏出些钱叫我带给她们,我说:“钱,先不用拿,找着后得把她们带走,看小太郎穿得破劲,估计她们也好不了?你们要有闲衣服,拿出几件就行。”家属们动翻西找,最后还是舍不得新的,把身上的旧衣服脱下来,包了几包,叫我们带去。

为了安全起见,我和周科长带了一个班的战士跟随小太郎向山上走去。

这座山又高又陡,老林子里古树参天,到处都是野兽走后留下的足迹。小太郎领着我们沿着一条小毛毛道东走西拐的穿行在老林子里,他告sù

:“这条道是妈妈下山讨饭时踩出来的。”

走了大约四五里地时候,我们来到山半腰一个洞前。这个山洞洞口不大,只能钻进一个人,洞口边有一眼泉水,旁边的小树上晾些破衣烂衫。小太郎用手指着山洞告sù

我:“我们就住在这里。”

为了防止出现意wài

,我没叫战士们进洞,也没让小太郎进去。站在洞口旁边冲里边用日语喊:“日本大嫂们!我们是东北人民解放军,是**的队伍。你们虽然是日本人,但你们没罪,出来吧!我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同时有饭吃,还有药,可以救你们!”

山洞里没有反映,我问太郎:“没人吧?”他摇了摇头说:“不可能?我走的时候还都在里边。”然后冲洞里喊:“妈妈,我是太郎!叔叔说得对,他们可好了,一点也不凶!”洞里一个女人的声音惊叫了起来:“太郎啊,太郎,你怎么不听妈妈的话到处乱跑?多叫我惦念!”随着声音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从洞里扶着洞壁,哆哆嗦嗦的走了出来,刚到洞口摔倒在地,昏了过去。小太郎一见挣开我拽着他的手,跑到女人面前,蹲下身用手扶起头,把脸贴在她的脸上喊着:“妈妈!”跟随来的几个家属掉起了眼泪。李科长老婆走上前,用手指狠掐她的人中,女人才长出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看到这么多人围着她,一把将小太郎抱在怀里,瞪着惊恐的眼睛瞅着我们。

我和周科长带了几个战士钻进了洞里,里面黑糊糊一片,烂草发霉的气味呛得人喘不过气来。缓了缓眼神,才勉强看清洞里的情景。

这个山洞外边小,里边大,足有七八十平米,地中间用石头搭成的灶台上放着一口黑糊糊的铁锅,里边不知煮些什么东西,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洞的一角三个妇女拿着柴棒护着身后的五个孩子。我刚想往前走,一个妇女喊道:“不许过来!”并举起了手中的棒子,我用日语说:“大嫂们,刚才我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我们不是坏人!”她厉声说:“你的话,我们不信,你们中国人看到了我们不是杀,就是抢,你们恨我们!”

“大嫂,你这话不假,我们是恨日本人!但不是你们,是你们那些杀人放火的皇军和武士,和你们无关!”

她听后,试探着问我:“你们真不杀我们?”

“不杀,还要供你们饭吃,给你们治病,然后送你们回国。”

“你的话是真的吗?”

“是真的,太郎可以做证。”

三个妇女听后,把手中的棒子扔在了地上,按照我的吩咐走出了山洞。到了洞外,在阳光的照射下我看清了,这些曾以大和民族自居的女人和孩子穿得破衣搂叟,由于营养不良,脸色蜡黄。几个孩子偎在她们的身后,眼睛瞅着李科长老婆放在地上的饭包。马瑞芳说:“她们都饿坏了,快叫她们吃吧!”我说:“你们先吃点饭,缓缓劲,咱们好下山。”

哪个举棒子要拼命的妇女首先走到饭包前,抓了一把放在嘴里咽下后,才说:“可以吃。”

几个孩子跑过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看到孩子们吃饱了四个妇女才凑上前把剩余的饭全部吃光,李科长老婆感慨地说:“不管什么国家的女人,都知dào

护犊子!”小石在一旁推了推眼镜说:“这场可恶的战争,不但坑了我们中国人,日本的百姓也同样遭了殃!”我问周科长:“这些妇女孩子你看怎么处理好?”他想了想后说:“先带着,等到了解放区把她们交到当地zf。”

这些妇女和孩子吃完饭,换上家属们送给的衣服后,我把她们带下了山,家属们都围了过来。有的还往孩子的口袋里塞钱,老军医忙着给她们检查身体,打针吃药。

附近的战士们听说抓着四个日本娘们和孩子纷纷跑了过来,金连长也凑到了跟前,端详这个,看看那个。我问他:“咋地老金,有意思想娶一个?”他打了我一拳,嬉皮笑脸地说:“净瞎扯,我能要日本娘们吗?”

“咋地,日本娘们就不是女人吗?”

没等老金回话,我身边的小石接了茬:“那可不行!一个解放军的连长说个日本娘们,这是立场问题!”老金急眼了:“你别瞎扣帽子!什么立场问题,她们是敌人哪?就冲你这句话,我还真就说一个,能咋地?老王,给我介shào

一个!”

“好了,老金等着好消息吧!”

事后,我问了一下周科长,他说:“这不犯啥毛病,咱们提倡婚姻自主,不管什么国家,只要双方同意就行。”

这件事我还真办妥了,太郎的母亲秀子同意嫁给金连长,两人到延吉后结了婚。

文化大革mìng

开始后,战功累累的老金给我来了一封信,信上说:“老王啊!你可把我坑苦了,我现在正挨斗呢,罪名是秀子是日本特务,我是里通外国,培养了一个小特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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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六十四 章 不明部队

吃过了晚饭,我把日本女人和孩子安排在一辆车后,部队开始出发。走了不一会,天就阴了下来,随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加雪。冬末春初的雨雪随下随冻,到后半夜的时候,路面已经像镜子一样,牲口走在上面一呲一滑,车队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

工兵营从车队旁过了去,特务营也赶了过去,两边护送部队的火龙也逐渐消失。四周只剩下黑乎乎的山、淅沥的雨雪和白刷刷的地,树林子被风一吹发出“呜呜”的响声。我心急如焚,叫警卫排的战士们两人一辆帮着老板子推车。周科长说:“警卫士兵不能撤,这一带地势险恶,家属们岫岩洗澡又招了风,不一又要出现什么情况!咱可不能大意。”

事情真就像周科长说的那样,辽阳一带的52军25师虽然龟缩在辽阳城内,但外围的杂牌军和地主武装却在猖狂地活动。他们对解放军的大部队不敢照量,对家属队却极感兴趣,无论家属的车队进到哪个屯,那屯中就有做小买卖的和要饭的出现。更可恶的是,独五师的一些哗变士兵也打起家属队的主意,这就更给我们增添了不少麻烦。

后半夜两点多钟,天晴了起来,气温越来越低,家属们在车上冻的嘶嘶哈哈。

三点多钟车队来到一个大山梁子下,雨后的山道经过一冻结了一层冰,牲口走在山坡路上,一使劲一滑,有的老板子放起了赖,蹲在地上抽起烟。没有办法我只好叫家属们下了车。这时候大部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了,我瞅了瞅四外的地形,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周科长这时也说:“咱是不是把警戒部队撒出去,以防万一?”

“咱俩想一块去了。”于是叫赵排长抽出两个班沿着山岗向上搜索,其余的仍旧推车。

车队在艰难地往坡上走,老板子们的嗓子都喊哑了,牲口也累得满身是汗。

好不容易走到岗半腰,担任搜索的刘班长派了一个战士跑回来向我报gào

:“从西边的山上下来一伙人,直奔岗子顶上来了。”

“什么人?”

“不知dào

。”

“有多少?”

“黑乎乎一片。”

“十有七八是敌人?”周科长说。

“这怎么来得这么快?”

“可不是咋地,这可真是怕啥来啥!”

我告sù

那个战士:“马上回去告sù

你们班长,占据有利地形,做好战斗准bèi

,发xiàn

异常马上开枪!”

那个战士听后转身向岗子上跑去。

对于这既是意料中又是突然出现的情况,我真是又急又怕,急的是大部队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即使听到枪声往回返,最快也得两个小时,战场上的两个小时那可非同一般,有时几分钟就能解决战斗。怕的是摸不清对方的情况,如果是地主武装或者胡子部队这还好说,如果是52军的部队那后果不堪设想。因为52军是国民党的五大主力部队之一,抗战时期也曾打过不少漂亮的大仗,无论是从装备和战斗力上都非其他部队可比,这一带接近辽阳正是52军的地盘。

周科长瞅了瞅我:“做好战斗准bèi

吧。”

我点了点头。

为了确保家属们的安全,我叫老三老四带着两个班把家属们隐蔽好。家属们经过这一段的磨练也学乖了,听到有情况,不声不响地随着他们猫到了一个大石头堆的后边,老板子们也拴好了牲口趴在地上。

看着战士们架好了枪,迫击炮手支好了炮,我和赵排长带着其他的人往岗子上跑去。

快到山岗顶上的时候,刘班长趴在一个大石头的后边冲我招手。我弯腰跑过去一看,只见刘班长他们趴在石头后和树茬子边做好了战斗准bèi



我趴在他的身边问:“你们怎么猫在这?”

“没赶趟,我们走到这,他们已经把岗子顶占领了,看来人数不少啊!”

“知dào

什么部队?”

“不知dào

,我寻思在他们没发xiàn

我们之前先别惊动他们。”

正在这时,山顶上的人露出了影。借着月亮挂在西边的光亮,影影绰绰看到山岗子上的人分成三伙,中间的一伙冲我们下来,其余的两伙,从东西两面顺着岗子往下走。

赵排长骂了句:“龟儿子们想包抄我们!”

我告sù

他:“你带一个班堵东边那伙,老四带一个班堵西边那伙,不要叫他们靠近,以免咱们的迫击炮没法打。”

看着他们带着人冲两边跑去后,我冲岗子上喊道:“山上是什么人?”

刘班长急忙用手捂住我的嘴,焦急地说:“你怎么出声呢?到跟前正好打他个冷不防!”

我一把拽开他的手说:“那要是自己人呢?”

“这我倒没寻思。”

山岗上的人群听到我的喊声,忽拉一下子都趴在了地上。一个声音喊道:“你们是不是营口58师部队的家属?”

我说:“不是,我们是独五师的!”

我当时这样回答是有目的的,因为如果是自己的部队或者是护送部队,这样一回答肯定就知dào

是自己人;如果是国民党的部队或者是地方武装,这独五师他们当然就不知dào

是咋回事了。

果然不出所料,那个声音又喊道:“独五师,哪个独五师?”

我应道:“当然是解放军的独五师!”

对方沉默了一下,又喊道:“扯他妈的蛋,什么解放军的独五师,老子看你们就是营口58师的熊货!”

我一听心里明白了,这肯定不是自己的人了,于是对准喊话的地方伸手就是一枪。枪声一响,周科长按着事先约定指挥迫击炮手们从岗半腰冲山岗上一通猛轰,炮弹炸得山岗上一片通红。

只可惜周科长怕伤着我们,炮弹打得太往前了,气得我骂了句:“瞎呀,往哪打呢?”

然后告sù

身边一个战士:“你马上下去告sù

他们炮弹打得靠前了。”

那个战士焉巴悄地爬了下去。

炮声一停,山岗上的人爬起来就往下冲,我喊了一声打,所有的机枪和冲锋枪一齐怒吼起来,密集的子弹打得敌人又趴在了地上。要说警卫排的战士,真都是好样了,不但个个枪法准,而且夜战经验相当丰富。只要对方的枪一响,码着子弹溜子直接射了过去,而且不断地变换着位置,对面不断传来惨叫声,而我们却无一伤亡。

但是,这种僵持的枪战不能持久,因为我不知dào

对方的人数,更不知dào

敌人有没有援兵,觉得这仗得速战速决,而对方也知dào

这枪炮一响,大部队肯定得赶回来支援。但是,溜光铮亮的山坡限制了敌我双方速战速决的想法。敌人试探着要发起冲锋,可是,一有人站起来,不是叫子弹打倒就是自己滑倒。于是狡猾的敌人改变了战术,利用坡陡冰滑的特点,坐在地上边开枪边往下出溜,刘班长气得骂了句:“这他妈的是什么打法?还带坐着冲锋的!”

不过敌人这一着还真奏效,虽然战士们拼命地射击,也没有阻挡住敌人下滑的速度。正在这时,我们的迫击炮又响了起来,不过这头一发炮弹没落到敌人堆里,而是落在我的面前,险些把我给炸了,气得我骂了句:“这他妈叫什么准头!”

话刚落音,炮弹开始后移,正好打在敌人的人群里。在炮弹的火光中,人的胳膊大腿四处乱飞,不过这伙敌人挺硬,在这种情况下,剩下的人仍然往下出溜。

距离越来越近,敌人开始往下扔手榴弹了。在这冰一样的山坡上,敌人在上面,我们在下面,敌人往下扔手榴弹,只需往下一出溜,而我们扔不远不说,有的还出溜下来在自己的跟前爆zhà

了,情况越来越不妙,战士们已经出现了伤亡。

沟两侧的山岗上赵排长和老四带的战士和敌人展开了激烈的枪战,战士们利用武器好的优势打得敌人节节后退,他们不时用火力支援我们。

正在这个时候,山岗上响起了冲锋号的声音,一个连的解放军战士从山岗上出溜了下来。敌人傻眼了,连滚带爬四处逃窜。

战士们站起来端着枪,一边扫射一边追赶。只可惜因为坡太滑,大部分敌人还是逃脱了,有几个身受重伤半死不活的也叫战士们开枪打死了。

和山岗上的解放军汇合后,周科长向我介shào

道:“这是独一师的朱连长。”

我握着他的手:“太谢谢你们啦!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他笑了笑:“首长听说你们拉了后,估计可能是道滑,牲口不好走,叫我们来接应你们,没成想碰上了这场战斗。家属们有没有损失?”

“家属们倒没什么损失,警卫排的战士牺牲了四个,伤了六个,

“这是不小的损失呀!”

朱连长瞅了瞅地形说:“这还亏了你们武器硬,要是换了别的部队,在这样的条件和地形下,对付这么多的敌人,那后果可真不堪设想。”

周科长叹了口气说:“朱连长,咱们是老乡,有一件事你回去后和首长反映一下,咱这家属队,老的老,小的小,又净是些妇女。一碰上紧急情况,警卫排人手少,顾东顾不了西,一旦家属出个好歹,那可不是一般的小事,他将直接影响军官们的情绪啊!”

朱连长想了想后,对周科长说:“家属队是独五师的,你们怎么不叫五师多派些人呢?”

“独五师的人员状况复杂,这些家属都是腰缠万贯的富婆,除了师部的警卫连以外,王参谋对哪个部队的人也不放心。可警卫连还得保护师部,现在已经抽出一半的人给我们。我寻思咱们部队的人员思想好,叫咱们的部队来协助王参谋保护家属们的安全,把握一点。”

“这个信我能带到,能不能行可不一定。独五师沿途出现不少逃兵,咱们的队伍既得保证他们的安全,又得防备哗变和逃跑的士兵,这样咱们的人手也不够。”

我听后心想,这老八路的队伍也真够辛苦的,我们在道上走,他们在山岗上行,既得防备国民党部队的袭击,又得防备哗变的士兵。算了吧,只要国民党的正规军不来照量家属队,一些地主武装和胡子一般成不了气候。

于是我对他俩说:“算了吧,我们警卫排武器好,战士们又都是老兵油子,对付这些地主武装和散兵游勇那是绰绰有余,就不必麻烦贵军了!”

朱连长说:“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这一带没有国民党的正规部队,捣乱的都是些地主武装。你们对付他们那是小菜一碟,你看你们的装备多好,哪支枪响起来都象机枪一样。不过情况我可以反映,行不行那是首长的事啦!”

清扫了一下战场,这一仗共消灭敌人五十二人。从服装上看他们穿的五花八门,也分不清是什么部队。只有两个身穿58师服装的人。估计他俩是逃兵,家属队的情况肯定是他们提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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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六十五 章 智退逃兵

在朱连长连队的帮zhù

下,家属的车队好不容易上到岗顶,这时天已破晓,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朱连长说:“往前是下坡,道也挺好走,这两天逃兵多,我们得赶回去。”然后领着他的连队先走了,车队开始下坡。

坐在车上,周科长对我说:“老王啊,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看他一副严肃的面孔,我心想八成又犯了你们什么纪律?于是说:“啥事,你说吧?”

“你们的战士作战挺勇敢,不过有个毛病不好,这怎么一打起了仗,像你一样眼睛都红了?也不管人家投降不投降,受伤不受伤,见着就用枪突突,这在咱们的规矩里是不行的。”我一听忍不住笑了。

“你笑啥?”

“闹了八开原来是为这事。你也知dào

,打仗是你死我活的事,枪一响都红眼,搭着影就往死里打,谁注意是投降还是抵抗?不过这事我告sù

他们,以后注意。”

“不是注意是必须得改。”

我嘴上答yīng

,心想:战场上是你我说了算的事吗?枪在战士们的手中,红了眼谁还注意杀不杀俘虏的事。就连我看到老五被打死了,不也照样犯纪律吗!

车队下了山岗,穿过一条大沟来到一个叫方家村的小屯子。这个屯子虽然不大,却有两家财主,家属们就住在这两家大院里。可能是地方偏僻的原因,当家的居然不知dào

解放军是什么队伍,看先头部队对他们秋毫没犯,对我们倒也挺热情。

他们告sù

我:“缺啥只管出声!”

周科长捅咕了一下我,小声说:“我看他家猪圈里有好几头猪,咱给家属们买一头杀了吧?这一阵子也把她们苦了够呛。”

“好啊,买一头就不如买两头,叫战士们也解解馋。”

周科长没反对,于是我和当家的说:“我们想买你家两头猪,给家属们改善一下,不知你们卖不卖?”

两个当家的你瞅我,我瞅你都没吱声。我心想八成是差在价钱上,不好张嘴,于是又说:“两位不要为难,卖我们就买,不卖拉倒算我没说。如果差在价钱上那好说,我给你们最高的价,而且是过完称就点钱。”

他俩一听乐了,说了个价钱,过完称后我把钱给了他们。

家属们一听要杀猪可高兴了,吵吵着要吃烩酸菜,片血肠。我问了一下做饭的妇女能不能弄到酸菜,她们说这都要开春了,谁家还能有酸菜?

李科长老婆说:“那没事,咱们有啊!”

她这话一出口,我和周科长真是哭笑不得,周科长直点头。我心想这些家属也真是可以,行军打仗连命都快顾不得了,这偷来的破酸菜还没舍得扔。

周科长说:“这酸菜可真够金贵的了,得回现在吃,要不然她们还不得提搂到延吉?唉,女人哪,真叫人捉磨不透!”

这话还真叫周科长说对了,家属们听说杀猪没酸菜,争先恐后地把酸菜都拿了出来。不过是你瞅我,我瞅你地把菜帮掰了下来,菜心却又包了起来。

我笑着说:““干啥呀?一个破酸菜还这么仔细,抠嗖嗖地还往起包啥,这都啥味了,还想留臭它?”

家属们七嘴八舌地说:“老爷们,你懂啥,这是给孕妇留着吃的。”

一个家属心血来潮:“这酸菜心沾大酱,那可是啥菜也不换。”

她这一说不要紧,李科长老婆问做饭的妇女“你们家有大酱没,给我们点。”

几个妇女说:“别的没有,大酱咱不缺。”

周科长这时瞅了瞅我,我笑了说:“老周,别这样。要点臭大酱不至于犯什么纪律吧?”

“纪律倒不犯,不过还是不要好。”我听后没搭理他。

过了一会,灶房里热气腾腾地散发着猪肉烩酸菜的香味,家属们都不睡觉了,聚在灶房门口眼巴眼望地瞅着锅,有的直咽吐沫。我不禁好笑,心想这些军官们的太太竟然馋到了这种可怜的地步。

那一天,家属们自然是吃得饱睡得香,晚上出发的时候,有说有笑的都挺精神。

初春的道路,白天化,晚上冻。车队晚上走道上净些冰凌子,毛驴子一走一呲楞。赶车的老板子告sù

我:“这队伍往东走可能是奔凤城去了,这段路挺远哪。”

“老乡,看样子你是领头的,咱可得抓点紧,不能叫队伍拉下。”

他皱了皱眉说:“我们也看明白啦,咱们只要被大部队拉下,肯定就得打仗!”

车队在半夜时分来到一个大沟塘子里,道更难走了,遍地都是冰坎子。花轱辘车走在上面其里卡叉直响,家属们吓得用手紧紧地抓着车沿子,即使这样有时也被颠得挺高。几个孕妇不敢坐了,下了车在别人的掺扶下跟着车慢慢地走。结果没等出塘,车队又叫部队拉下了。

大约半夜一点多钟,东方山那边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枪声,周科长说:“八成又是哪个部队的士兵哗变了。”

部队从岫岩出发后,独五师的逃兵越来越多。没有出营口时规模那么大,但是成班甚至成排的逃跑还是有的,因此大部队的方向时常传来枪声。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前方的道上出现了一伙人影。影影绰绰看着好象有一个排的人。

赵排长说:“有情况。”

士兵们一听,“呼拉”一下散开端起枪推上了子弹,老板子们也把车停了下来。还没等我开口,人影里就有人喊:“是王参谋,赵排长吗?”

我说:“你是谁?”

他回答道:“我是三团二营二连的朴排长。师部有令,叫我们来接应你们!”

着领着人就要往前来,我喊了声:“站住,先别动!”

赵排长说:“自己人。”

我小声说:“不一定。”

从他半生不熟的汉话中,我想起来了这小子就是叫我最不放心的金连长手下的朴排长。他的一句“师部有令,叫我们来接迎你们”叫我起了疑心。因为在大石桥出发的时候,我就和师长、赵杰合计再也不能叫外团的士兵靠近家属。即使师长和赵杰不放心家属,那也应该叫走在最后的特务营来接应,怎么也轮不到三团。

想到这,我小声告sù

赵排长:“这小子不地道,叫车队和咱们拉开距离,弟兄们做好战斗准bèi

,不能叫他们靠近车辆。”

赵排长听后,叫人分头去执行。

这时朴排长见我没吱声,又说:“怎么地王参谋,没想起来我呀?咱们从营口一直走到大石桥啊!”

“想起来啦,你不就是金连长手下的老朴吗,我们挺好的来接应啥?”

“知dào

你们没啥事,师部命令叫我们来帮你们推车,这道不好,怕你们拉下。”

“谢谢你们啦,不好的道已经过去了,你们回去吧!”

“那不行,师部有令,我们得跟你们一起走。”

朴排长说着领着人就凑了过来,大约只有二十米左右的时候,我发xiàn

他们这伙人里有几个伤兵,用手一捅我身旁的赵排长,他把手一摆,警卫排的士兵们“呼拉”一下挡住他们,周科长这时还没醒腔,小声问我:“都是自己人,这是干啥?”

朴排长这时也说:“干啥呀,王参谋拿我们当敌人哪?”

“那倒没有。不过师长有令,外团的士兵一律不准靠近家属,违令者就地正法。老朴这事不能怨我,信我的话,领你的人在前边走,要不然我可是只认军法不认人!”

他见我这么一说,只好嘟哝:“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谁愿意挨累咋地?”说完后领着他的人在前边往回走。

我告sù

赵排长:“跟住他们,发xiàn

异常立即开枪。”

赵排长点了点头,领着人跟在他们后边,并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bèi

。我又告sù

周科长:“待我们走到百十来米后车队再出发。”

朴排长他们在前边磨磨蹭蹭地走,并不时地回头张望。

“老朴,能不能加快点速度?”

他回头瞅了我一下,然后和身边的人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正在这时,前边的山岗上下来一伙举着火把的人。借着火把的亮光,我一看是支身穿解放军军服的人。朴排长他们一看都慌张了起来,有的趴在道边的沟里,有的扭头就往回跑。这一下肯定我的怀疑,赵排长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冲天就是一梭子冲锋枪,然后喊道:“不准往回跑!”

朴排长的人一听,楞在了那里。山岗上的兄弟部队听到枪声和喊声,扔下火把像猛虎一样冲了下来,一个声音喊道:“王参谋,他们是一伙叛兵!”

我一听是朱连长的声音,就告sù

赵排长:“给我打!”

警卫排的战士们就地卧倒,机枪、冲锋枪爆豆般的响了起来。

朴排长的队伍不同于一些地主武装,枪一响立即还击。只是没开几枪就在前后的夹击下,狼狈地向旁边的山上跑去,朱连长的队伍随后追了过去。

道上朴排长的两个伤兵躺在地上哼哼着。

我问他们:“你们是怎么回事?”

“朴排长领着弟兄们想往辽阳跑,摆脱了解放军的追击后,朴排长说家属的车队没跟上,咱们去捞他一把,事成以后咱们就是不当兵也够花了。”

“那么为什么到跟前不动手呢?”

“朴排长说,咱们硬打打不过他们,贴到车前抓几个家属,王参谋就得把钱给咱们。”

赵排长一听,枪一抬就要毙了他俩,被我一把拦住:“咱不能再干枪杀俘虏的事了!”

四下搜查了一下,除这两个伤兵外,朴排长的人竟没有一个死伤的,赵排长叹了口气说:“原来都是一个部队的人,弟兄们不忍心下手啊!”

这伙叛兵之乱就这样结束了,警卫排的战士无一伤亡,家属们只受了点惊吓,只是一个车老板子的大腿肚子叫流弹划了一道。伤虽然不大,但是这个老板子放起了赖,坐在地上死活不起来,硬说自己的腿断了,几个战士凑到跟前想要揍他,被我拦了住。

“老乡,你的伤不重,这要放在我们战士的身上根本就不算伤,你这么放赖是想干啥?”

他瞅了瞅我:“这叫啥话,我这伤在这呢!怎么是放赖,我也不想干啥,这受伤了得买药吧?”

我一听明白了,他是想要几个钱,就说:“你这话说得对,受伤了得买药,买药就得花钱,你说吧,得多少钱?”

他寻思寻思,狠了狠心,一咬牙说:“咋也得十元钱。”

他这话一出口,围观的家属们哄堂大笑了起来。

他莫名其妙地问:“笑啥,你们说不得十元钱哪?得,现在中央票子不值钱。”

我说:“好,好,老乡,我给你二十元,你该走了吧?”

他吃惊地说:“啥?二十元,够俺家花一阵子了,这我要再不走那可真是个二百五。”

我掏出了二十元钱递给了他,他高兴得拉住我的手:“还是解放军好啊,受了伤给现钱。”

“行啦,赶快走吧!”

他答yīng

了一声,高高兴兴地向自己的车走去。走了几步后又回头问我:“这二十元不算脚钱吗?”

“不算。”

他这才放心地回到自己的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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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六十六 章 路遇强盗

车队出发以后,在天亮以后来到了安平村。我和周科长合计,车队在这吃点饭,然后就出发,要不然又被大部队拉远了。没想到车队刚进村子,国民党的飞机就从沈阳方向飞了过来,虽然是侦察机,但是家属们叫飞机炸得吓破了胆,七吵八囔地说啥白天也不走,我和周科长一研究,也觉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来了倒霉劲,叫飞机再炸一次,部队不知又得受多大损失,为了把握一点,还是晚上走吧。

把家属们分配到各家,我和周科长、赵排长住在一个老跑腿的家。老人虽然七十多岁了,但身板仍很硬朗,屋里收拾得也挺干净。早上吃饭的时候,我们叫他和我们一起吃,老人挺乐和。闲唠中他告sù

我们,这一带不太平啊,大山里头有一伙“红枪会”在这一带闹得挺凶。赵排长“噗嗤”一声笑了说:“我们刚消灭了黄天英的“大刀会”,怎么这里又出来了“红枪会”,辽宁的地界咋这么多的会?”

“都是生活逼出来的。咱这地方的‘红枪会’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堂主是个穷汉子,因为长得磕碜,人送绰号‘鬼见愁’,手下的帮众有四百多人,也基本都是穷人出身。这些人称得上是绿林好汉,他们一般不造害人,对地主、老财和官府的人是毫不客气,但他们和绿林好汉也不同,只杀富不济贫,得来的钱财自个分,这一带凡是参加‘红枪会’的人家过得都挺好。”

我一听明白了,其实这就是一伙大绺子胡子。

“这伙人现在在哪?”

“你们的军队过了一宿,他们都跑到大山里去了。不过今天早上我看他们的人来踩盘子,我寻思可能是冲着你们来的。因为你们这些娘们穿戴不一般哪,看样子都是些官太太。我看你们的人挺好才告sù

你们,要加点小心哪!”

听老人这么一说,我的脑袋“嗡嗡”直响。说句实在话,在家属队北迁延吉的路上,我最头疼的就是这些地方上的反dòng

武装。这些人为了钱,什么样的荒唐事都敢做,而且瞟着我们的行踪。有时师部的情报部门都不知dào

我们走到哪,可他们对我们的行踪却了如指掌。我们一旦被部队拉下,他们就像恶狼般地出现,而且不管什么装备,多少人马,都敢照量照量。这些人只听说家属们都是有钱的主,却忽略了这是军官们的家属,能没有强有力的武装保护吗?结果是为了钱很多人都白白地送了命。

想到这我问他:“大爷,他们都是什么装备,使的啥家伙?”

老人想了想后说:“装备没看着啥样,使的家伙当然是每人一把扎枪。”

我听后笑了笑,老人说:“你别笑,这伙人别看都使扎枪,还真有点邪门,喝了符刀枪不入啊!”

周科长说:“您老见过吗?”

他咧咧嘴说:“那倒没见过,不过人们都这么说,其实我也有点不信,我家邻居的二小子就是‘红枪会’的,满洲国的时候被日本人抓住了,结果一刀就把脑袋砍了下来,他家的人说没来得及喝符,要不然别说小鬼子的东洋刀,就是咱的大砍刀那也是一砍一道白印。这伙人胆子大呀,满洲国的时候,小鬼子厉害不?有一伙掉了队的日本兵从这奔凤城走,半道遭到他们的埋伏,十几个日本鬼子都叫他们捅死了,日本人为了报仇,把这一带的人没少杀。‘鬼见愁’领着人马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光复后他们又回来了,而且势力比以前还大。民国zf想把他们收为保安队,他们死活没干,说受人管不如自己干随便。他们这伙人只认钱不认人。”

老人的话引起了我们的注意,研究了一下,认为“鬼见愁”的“红枪会”是伙没有什么政治目的的土匪,他们如果知dào

家属们的情况,很可能伏击我们。但是他们没有枪很可能和黄天英匪帮玩的一样把戏,靠拼命来达到目的。虽然人多,但在警卫排强有力的火力下,只要不叫他们靠到车队的跟前就没有什么招。于是我们把兵力重新布置了一下,两个班担任前卫,一个班和后勤的人担任后卫,其余的三个班在车队两旁担任警戒。为了及早赶上大部队,我们决定休息一下就出发。

天傍晌午的时候,国民党的飞机再也没过来,我和周科长决定出发,估计傍黑时节就能追上大部队。

车队出了屯,走了大约十来里地的光景进入了山高林密的大山区,陡峭的山崖,参天的大树,星罗棋布的砬子使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里地势的险要超乎了我的预想,不怪“鬼见愁”能在这里站住脚。于是我告sù

士兵们要提高警惕加强戒备随时准bèi

战斗。

车队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段倒也没碰到什么情况,周科长和赵排长说:“‘红枪会’的人可能是叫大部队吓跑了。”我心想要是这样那可好了,于是传下命令让车队加快速度。正在这时,前方山下的树林子里传来了锣鼓的声音,赶车的老板子说:“哎呀,这深山老林里还有唱戏的。”黄天英匪帮的经验告sù

我,肯定是“红枪会”在排兵布阵。马上叫车队停下,我和赵排长带着两个班赶了过去。

转过山弯处,前方的道上站着伙光着膀子、身上斜披红布、手执扎枪的帮众。两边的山岗上也各有一伙同样的人,要说这些人也真有点邪门,在这初春的天气,我们穿着棉大衣还觉得凉嗖嗖的,可他们光着膀子居然看不出冷来。

看到我们到来,锣鼓声又响了起来。人群随着锣鼓的节奏,举着扎枪喊着:“铁身罗汉,刀枪不入!”道中间站着一位身穿红布挂、腰扎黑板带、圆盘大脸相貌堂堂的彪形大汉,用手拄着一把足有几十斤重的九环鬼头刀。战士们一见端起枪推上子弹把枪口对准了他们,我摆摆手说:“先不要开枪。”

“你们是哪个山头的?”

他眼睛一瞪:“哪个山头也不是,我们是天兵天将。”

赵排长说了句:“你们会飞吗?”

他一楞,我说:“你们想干什么?”

他把大刀一顿:“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赵排长一听乐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冒出来个山大王。”

“老乡,我知dào

你们不是反dòng

的地主武装,你们都是穷人,也曾是打日本的好汉。我们是解放军,没有钱,只是借路赶大部队去。咱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吧?”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军队,只要从咱的地盘过,就得拿钱。”

“前边过去那么多部队,你怎么不要钱,我们的车上拉的都是些家属,哪有什么钱?”

这个人倒实在,听我这么一说,寻思了一下说:“大部队人多咱不敢照量,你们人少又有钱,咱就得让你出点血!”

“谁说我们有钱?”

人群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说的。”

我一听这半生不熟的汉话就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朴排长吗?

“老朴呀,干啥猫起来?你的命挺大呀。”

“我的命大咋地,王参谋信我话,叫家属们把钱财交出来,他们不带动你们的。”

“老朴,你活糊涂啦?你也是久经沙场的人,你要找一伙中央军咱还能商量,可你找了这么一伙拿扎枪的人,你这不是坑他们吗?难道你还不明白他们能是我们的对手吗?”

“王参谋,这你可差啦,这是他们的先头部队。大帮随后就到,那可是上千人的队伍啊,搁人堆也把你们堆完啦!”

“老朴,别拿大话吓唬人,你别猫着,出来咱俩好好唠唠。”

完后,我给赵排长使了个眼色,赵排长也明白我的意思,把枪口悄悄地抬了起来。可朴排长这小子挺鬼,猫在人群的后边就是不出来。

彪形大汉这时有些不耐烦了:“咱废话少说,你们到底拿不拿钱?”

“拿钱怎么地,不拿钱怎么地?”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罗索,拿钱你们走人,不拿钱就休想从这里过。我的弟兄脾气可不好,上来火可就要在你们的身上扎几个眼!”

“要这么做就不怕你的弟兄们身上多几个眼?”

“眼多更好,喘气痛快!”

他这话一出口,战士们都乐了。

赵排长说:“咱别和他们说了,突突算了。”

彪形大汉一听,眼睛一瞪,浑身一用力,骨节“咔咔”直响,说了声:“那咱就别客气了!”

大刀一举,锣鼓声响了起来,匪徒们列着方阵,举着扎枪喊着:“刀枪不入”向我们逼来。八十米、五十米,赵排长说:“打吧?”

“红枪会”使的是扎枪,不同于大刀,距离近了可以当标枪使,为了防备他们这么干,我只好叹了口气说:“开枪吧!”

战士们手中的机枪,冲锋枪像刮风般地响了起来。

“红枪会”的方阵形,咋看挺吓人,真有股不怕死的劲。可这中看不中用,战士们一梭子出去,人就倒了好几面子,剩下的转身就跑。我赶紧命令停止射击,余下的人转眼间就跑得无影无踪。

到了跟前一看,四五十人倒在血泊中,朴排长也身中数弹,气绝身亡。那个彪形大汉这时一轱辘跪了起来,用一只手捂着肚子上露出的白花花的肠子,一只手拄着大刀怒视着我,我心想这真是条硬汉子。正在这时,只见他牙一咬,哼了一声居然站了起来,举起雪亮的大刀就向我劈来。我侧身一闪,抬手两枪,他居然像没事一样,大环刀带着风向我横扫过来。我急忙往后一纵,躲开了刀锋,我身后的一个战士用机枪冲他“达达达”就是一梭子,把他的身上打得像蜂窝一样。他才瞪着眼睛说了句“好狠哪”,然后“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瞅着那沾满鲜血的扎枪、锣和鼓,周科长赶过来说了句:“愚昧呀,愚昧!这大山里的人怎么就这么愚昧?什么刀枪不入,这骗人的鬼话他们怎么就信!为了钱财,手拿大刀就敢和美式装备的部队拼?”

我走上前说:“老周啊,不要伤感了。这人都有个劲,就象当年的抗联,明知鬼子的武器好,可还是要硬拼。”

他摇摇头说:“这和那是两码事,这算啥呀?”

“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吧!”

“他们这是反dòng

!”

我没好意思和他犟,心想反dòng

不反dòng

那是政治家的事。一个大山区里的山民懂得什么叫反dòng

,什么叫不反dòng

,把他们的行为往政治上拉未免有点牵强附会了吧!

周科长见我沉默不语,问我:“你想啥呢?”

我才缓过神:“他们死得有点屈呀!”

他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简单地打扫了一下战场,战士们把布满枪眼血渍糊拉的尸体扔到了道旁,车队继xù

出发。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恐怖的恶魔又来到家属们的身旁。家属们挤在十几辆车上,在战士们的护卫下,惊恐万状的瞅着四周。

车队穿过一座大山,前面出现了一道山岗。岗子上忽隐忽现的有火把的亮光,我以为是老八路的部队听到枪声来接迎我们,于是命令车队加快速度。没想到到达岗子底下时我傻眼啦,只见这岗子的坡上到处是火把,在火把的辉映下,扎枪尖闪着点点寒光。

赵排长说:“不好,是‘红枪会’的大帮!”

这时我可真后悔了,不该对当初残存下来的匪徒心存善良,手下留情,叫他们跑回堂口报了信。

看来这些人也是刚刚赶到,火把越来越多,但是没有向我们发起攻击。

我瞅了一下地形,前方是大岗,两边是山坡,我们仍处在沟里,这地形对我们相当不利。如果他们要是正规的部队,或者是有枪的地主武装,那后果可真不堪设想。值得庆幸的是,我们面前的敌人是手执扎枪的匪徒,赵排长说:“这又来些送死的!”

家属们经过前一段的打仗,已经学得很有经验了,听说又有了情况,不用吩咐就又焉巴悄地下了车,而且自己在山坡上找了一个砬子堆猫在了那里,我叫老三领着两个班的人在她们四周做好了保护工作,又叫老四带一个班埋伏在山坡上,我和赵排长带两个班在正面阻击敌人。

山岗上的敌人似乎正在聚集,火把源源不断地涌向一片树林。我一看这个距离正在迫击炮的射程内,就问炮手:“还有多少炮弹?”

炮手说:“还有五箱。”

“打个梅花形把树林子围住够不够用?”

“差不多。”

赵排长说:“对,先打四围,然后再来个中心开花!”

炮手们校好了弹着点,一齐发射起来,随着“通通”地一阵响声,对面山坡上的树林子里的人影在东跑西窜,惨叫声响成一片。

要说这伙匪徒确实都是些亡命之徒,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发起了进攻,而且不单是扎枪,老掉牙的七九、三八枪也有几支,同时还夹杂着鸟铳的声响。

敌人分三路进攻,两路从两面的山坡上迂回过来,大股的匪徒则从对面的山坡上直冲沟里。迫击炮在不停地发射,炮弹不断在人群里爆zhà

,火光中不断有人倒下。但是这密集的炮火也没有阻止住敌人的进攻,人影越来越近,匪徒们狰狞的面孔在火光中都模模糊糊地看到了。我喊了一声“打”,所有的机枪、冲锋枪同时喷出了火舌,敌人就像割高梁一样,火舌到处东倒西歪,没过两分钟匪徒们就没了踪影,赵排长说:“这龟儿子们真不抗打。”

两边山坡上的老四和王班长领着人开始往岗上搜索,一直到了对面的山岗上也没发xiàn

敌人。他们抓了四个受伤的匪徒回到了沟里,我一问原来他们的大当家的在那通炮火中就被炸死了。

那天晚上也没打扫战场,战斗结束后车队开始出发,天亮以后到达了凤城地界的一个叫丁家的村子。当地的老乡听说把“鬼见愁”打死了,都非常高兴。

一个老汉说:“咱这地方背呀,小日本子那阵都不爱来,中央军更没露过影。这地界就是‘红枪会’的天下,这一带的老百姓可叫他们造害苦了!”

我说:“我听说他们不造害穷人,只杀富不济贫。”

“那是刚开始,这穷山沟子富人有多少啊?他们得吃得喝没有老财怎么办,就得挫子里拔大个。就连我家年吃年用的小户也得进贡粮。这回可好,你们替我们除了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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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六十七 章 意外窃贼

丁家是个大屯子,全屯百十多户人家。我们到的时候,屯中的大户人家都跑到沈阳和辽阳去了。

这里解放比岫岩早,已经组建了农会。农会主席姓张,是个四十多岁的壮汉,妇女主任是个能说会道、长得也挺漂亮的中年妇女。车队到后他们把我们安排到一个人去屋空的大院套里。农会主席和我们闲唠,妇女主任找了几个妇女张罗着给我们做饭。

闲唠中,周科长问农会主席:“你知dào

你们农会的任务是什么吗?”

他笑了笑说:“哪能不知dào

嘛,斗老财、分东西,这都是好事呀,咱穷人这回可真要翻身了!”

周科长又问妇女主任:“那你们妇救会呢?”

她“嘿嘿”一笑:“我们的任务可艰巨,带领妇女支前,做军鞋,老爷们不老实就和他们干,实在不行就离婚!”

我瞅了瞅周科长说:“就这任务啊?”

周科长苦笑了一下:“刚解放,农会和妇救会的任务他们还没真zhèng

了解呢,这都是片面的理解。看来要把群众发动起来,干部的觉悟还真得提高。”

吃过了早饭,家属们开始休息。妇女主任挺热情,饭菜做得可口不说,还从各家借来些棉被。家属们睡在热乎乎的炕上,盖着软绵绵的棉被,不一会都进入了梦乡。那成想这一觉却睡出了点麻烦事。

家属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习惯,在车上把包不是抱在怀里就是坐在屁股底下。到了人家躺在炕上睡觉,就都把包放在头下当枕头用。这一天睡觉的时候,后勤处温处长的老婆三拱两拱就把包拱到了地上。妇女主任张大嫂怕家属们被子盖不好,挨屋看了看。当走到温处长老婆住的屋后,看她的包掉在了地上,就捡了起来想把它放在炕上。她往起一拿觉得包沉甸甸的,正好皮包的扣坏了,出于好奇心,她打开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把她惊得目瞪口呆。只见里面装着白花花的银元,金条和珠宝首饰,吓得她急忙焉巴悄地把包搁在炕上,然后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这时我和周科长、赵排长正在西屋合计下一步行军的保卫工作,周科长还说:“这个妇女主任责任心挺强啊!”

天傍晌午的时候,我们三个都来了困意,躺在炕上想眯一会,躺下刚要睡着就听东屋温大嫂扯着嗓门吵吵了起来。赵排长说:“听话好象是丢什么东西了。”我一听急忙起来走到东屋。

进屋一看温大嫂正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用手拍着炕沿骂着:“哪个挨千刀、瘟大灾的偷了我的金条和镯子!”

“大嫂你先别哭,说说咋回事?”

“说啥呀,我一觉醒来看包换了地方,打开一看丢了两根金条和一副镯子。”

“你再找找是不掉包底下了?”

她一听,拿起包底朝上往炕上一倒,说:“你看看哪有啊?我家就这么点值钱的东西,这在屋里就丢了可真怪事了!”

其他的人一听,也都把包里的东西倒在炕上说:“她温嫂,你可看好啦,俺们的东西有没有你的?”

温大嫂一听倒不客气,挨堆看了看金条和镯子,然后说:“都不是,我那东西有记号。”

她这一找不着,把火冲我来了:“你们这岗是怎么站的,包在屋里就丢东西?”

玉莲站在一旁接茬说:“丢你活该,谁让你没看好来地?管吃管喝管安全,谁还管你丢东西啊?”

马瑞芳一听也来了劲:“有两个破金条就不知咋得索了,你放在银元底下它能丢吗?”

“嫂子,你别上火,咱们找找看!”

她来了不讲理的劲,说:“找着好,找不着我就叫你赔,谁让你管我们来地?”

玉莲说:“你这叫不讲理,不管她,赔,赔个老屁鸭子吧!”

她一听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说:“她正上火的时候,你们劝劝她,我们给她找找看。”

回到了西屋,我们三个一合计,这屋除了张主任和一个挑水的来过,也没有其他人来,那么可疑的就是这两个人。

赵排长说:“把他俩抓起来一审就知dào

了。”

我瞅了瞅周科长,他摇了摇头说:“先不能抓,咱们没啥证据。这里是刚解放的地区,老百姓本来对咱们就不十分了解,一旦抓错了人,那产生的影响可不是两根金条能换来的!”

“咱先了解了解老乡,看他们两个人谁有可能,然后再问一问他们。”

事情定下以后,我们分头找了几个老乡唠一唠。从老乡们的口中我们了解到,挑水的是一个叫“二傻子”的老汉。他缺心眼,别说从包里拿就是摆在地上他也不一定捡。那么最可疑的人就是张主任了,可屯里的乡亲们又说张主任这个人是百里挑一的好人,虽说家里穷一点,可她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他们还举了个例子,说有一年的春节,张主任在赶集的路上捡了一个钱搭子,里边有二十多块银元。她一看钱搭子是本屯姚财主家的,怕人家着急连集都没去,赶回来把钱搭子送到老姚家,老姚家给了她两块大洋她死活没要。按理说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偷东西的,可这二十块大洋和两根金条一副镯子相比要差得远,“钱财动人心”这句话不能不信,于是我们准bèi

派人把她找来问一问。

正在这时,听说家属丢了东西,张主任和农会主席着急忙慌地赶了来,进屋就说:“咋地,我们听说家属丢东西了,这是咋整的,大白天在屋里还丢了东西?”

我问她:“张主任,这屋你来过吗?”

她打了个顿:“别人来没来我没看见,我来过呀!咋地,是不是怀疑我呀?我可不干那缺八辈子德的事,我是来看家属们被子盖好没有!”然后把进屋捡包的事学了一遍,看她那副诚恳的样子,我们觉得她偷的可能性不大。于是又把挑水的二傻子叫了来。门口担任警卫的战士说:“除了他还有一个大高个,长得挺精神的男人来挑过水。”

他把模样一学,张主任一拍大腿说:“坏啦,这个人是我男人,这事八成是他干的。上午回家后我和他学了一遍捡包的事,他眨巴着眼睛没吱声。”

我问他:“你这男人怎么样?”

她叹了口气说:“我正准bèi

和他离婚呢!”

“那你把他叫来,咱问一问,不是更好。”

“中。不过你们得派个人跟我去,要不然他该耍赖不来了。”

我心想要不然我们也得派个人跟着你。

张主任和一个战士走后,农会主席老马摇了摇头说:“多好个人哪,找的当家的可不咋地,一天啥也不干,干就是偷鸡摸鸭,这才真叫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过了一会,张主任把她的男人领了来,他进屋就吵吵:“咋地,听俺老娘们说你们丢东西怀疑我,咱可从来不干这事。再说俺家里是干部,俺也算得上是干部家属,那能干那丢人的事?”

我仔细一打量张主任的男人,只见他身高足有一米八左右,长得虎背熊腰,四方大脸,浓眉大眼。虽然衣服上有两块补丁,但是从上到下都干干净净。在那个年代的山区称得上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心想怨不得张主任明知他是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却和他过了这么多年,不用寻思就是相中了他的漂亮。

我见他进屋后像没事一样,就说:“你先不用洗清盆,我们也没说你拿的。”

张主任也说:“我寻思他也不能,虽然俺家这个没出息的有个好偷鸡摸狗的坏各声,但你们是军队呀,军队的东西老百姓谁敢偷啊,那是要枪毙的!”

“事倒是这么个事,但是钱财动人心哪!有些人为了钱,他就不怕冒这个险。”

张主任听后没吱声

他男人说:“你这是啥意思,你们是解放军哪,**的队伍可不能冤枉好人哪!”

“我有件事不明白,听别人说你这个人挺懒,可今天怎么勤快了起来,主动过来挑水?”

他笑了笑:“这事呀,我告sù

你吧,我这个人懒是懒点,可是心疼老婆。我怕老婆给你们挑,我才偷着先把水挑了。”

周科长说:“农会不是安排挑水的了吗?”

“二傻子,他那个埋汰劲挑的水你们还有个喝?我这是为了你们好。”

话唠到这个份上我们也没听出什么毛病,又不能直接上他家去翻。即使是他偷的,那么点东西随便往那藏我们也找不到啊,没办法只好让他们回了家。

正在我准bèi

告sù

温大嫂,东西找不到了的时候,一个老太太东张西望地进了院,跟站岗的战士说:“我要见最大的官,有急事告sù

他。”

战士把她领进了屋,我问她:“大娘有什么事?”

老太太瞅了瞅周科长和赵排长,我说:“他们都是军官,有啥事你只管说。”

她回头往屋外瞅了瞅,凑到了我跟前小声说:“我是张主任家那院的,听说你们家属丢东西了,我告sù

你们就是张主任男人干的。”

“大娘,你怎么知dào

?”

“那小子别看长得人模狗样的,最不是东西。头两天偷了我家的鸡,叫我抓住了,他不但不认错还把我好个骂。今天中午他回来的时候,我见他用破麻布包着什么,然后撅着屁股塞到鸡架里去了,我寻思肯定是你们丢的东西,你们到那一翻保准能翻到。”

赵排长一听说:“走,咱们翻去!”

老太太急忙说:“先别地,等我回去后你们再去。要不然他该寻思是我告sù

的了,东西院邻居多不好啊!”

“行,谢谢大娘,你先回去吧!”

老太太走到门口还回头叮嘱我们:“可别说是我说的。”

老太太走后,我们稍微等了一会,然后就往张主任的家赶去。

到了张主任的家,张主任急忙迎了出来说:“我正准bèi

过去该准bèi

晚饭了。”

“你这么替我们张罗,真叫我们觉得心里过不去。”

她“嘿嘿”一笑:“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谁叫咱是干部来地?”

我见她没有叫我们进屋的意思,心想不进屋外边这鸡架也不能翻哪,就说:“张主任两口子都是干净利索人,想必家也不错吧?”

张主任一听乐了:“王参谋过奖啊,干净不敢说反正不像有些人家进不去屋。”说到这她才想起让我们进屋。

张主任的家是两间平坯房,虽然屋内没啥摆设,但也收拾得到挺干净。我们刚在炕上坐下,赵排长从外边拿个包进屋后放在了炕上。张主任的男的一看脸吓得变了色。我打开包,里边露出两根金条一副包金镯子。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张主任一看,气得浑身直哆嗦,上前左右开弓就打开了大嘴巴子,嘴里还骂着:“你个缺大德的,我供你吃供你穿,你还这么干,我是死活不能和你过了!”

事情是清楚了,可怎么处理这个贼我却犯了难。赵排长说:“把他的胳膊打断了看他以后还偷不偷?”说着就把枪掏了出来。张主任一见挡在他男人的身前直作揖:“看在我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把吧!”

“你不是要离婚吗?还管这事干啥?”

她哭叽叽地说:“好赖夫妻一场,我就最后帮他这一回。”

我瞅了瞅周科长,周科长叹了口气:“看在张主任的面子上,这回事就算拉倒,不过你可不能再犯。你看你老婆多好,你身强力壮的以后勤快点。解放了,日子也好过了,咋就不要个强呢?”这两口子一听,千恩万谢,这事也就这样完了。张主任高高兴兴地随我们回去张罗做饭。

回到住的大院后,温大嫂一见东西找到了不禁破涕为笑起誓发愿:“等到了地方非得请你们下顿馆子不可。”

“可别找个小饭馆喝碗豆腐脑。”

“那不能,咋也得两菜。”

玉莲嘴一撇:“发了一回狠才两菜,就这两菜还得到地方!”

这一句话勾起了家属们的心事,脸上都现出了忧愁的神色。李科长老婆说:“就这么白天睡晚上走,天天打仗,这么稀里糊涂往东走,也不知dào

走到啥地方才是头?我看没等到地方不是折腾死也得叫土匪打死。”

有几个人围住周科长问:“你是**的大干部,你知dào

不,咱们到底走到哪呀?”

周科长听后光笑不回答。

“大家别问啦,这是军事秘密。不过我告sù

大家一个底,什么时候见到遍地都是鲜族人就到了地方。”

家属们一听发出了惊叹声,七嘴八舌地说:“那不是到朝鲜国了吗,这得啥时候能走到啊?”

周科长说:“大家不要着急,咱该到地方的时候就到了。”

家属们一听“哄”地一声笑了起来,李科长老婆说:“这**的干部咋也讲废话,这话不和没说一样吗?”

周科长脸一绷:“**的干部咋地,**的干部也是人。不过我告sù

大家一个好消息,从这个地方开始我们所走的地方都是解放区,吃得好坏我不敢保,有两条我敢保证:一是保证大家休息好,二是不带有土匪、地主武装袭击我们。”

家属们一听乐了:“吃得好坏无所谓,只要不打仗比啥都强。这一阵子仗打得我们一听枪响都不知dào

害pà

了,倒有闲心卖起了呆。”

我心想你们到有闲心卖呆,可我们都是拣了条命。

那天吃过晚饭后,车队开始出发。张主任两口子不知从哪弄来二十个鸡蛋煮熟了送给我们仨,一再感谢我们的宽宏大量。结果鸡蛋还没等我们接过来,就被温大嫂抢了去,她一本正经地说:“我要是不丢东西,那有他们的宽宏大量,这鸡蛋得归我。”

温大嫂的这一通话把张主任男人脸臊得通红。张主任想把鸡蛋抢回去,我阻止她说:“算了吧,你们这份情我领了,只要她不哭天抹泪叫我赔就比啥都强了!”

温大嫂一听推了我一把说:“谁哭天抹泪来地不就点黄货吗?算个啥呀,丢了叫我家老温再弄。”家属们一听都笑了起来。

车队走出屯,张主任两口子还站在村口朝我们摆手,周科长说:“这么处理挺好,要不然他们这个家也就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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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六十八 章 赵村疑案

部队从凤城出发后直奔宽甸,这段路虽然山也不小,但路况还是不错。周科长告sù

我:“这一带已经建立了农会和区县zf,国民党的残匪和反dòng

的地方武装基本被消灭,我们可以松口气了。”

第三天清晨,我们来到一个叫赵村的村子,按照上级的安排“老部队”就在这里休息。

赵村是一个大村子,坐落在一条大山沟里,村东西两面是两座高耸入云的大山,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村中穿过,村中炊烟缭绕,鸡鸣狗叫,显得生机勃勃。

我们走到村边的时候,看到一群老乡围在村口一棵合抱粗的老榆树前,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什么,树干上绑着三个看穿戴像财主的老人,老榆树旁的小柳树干上还绑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

人群中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和两个年轻人看到我们后,迎了过来,到了跟前壮汉自我介shào

道:“我姓赵,是这个村的农会主席,昨天就接到区里通知,说你们要在我们村驻扎,听说还有孩子妇女和老人,我已叫妇救会准bèi

好了,热腾腾的饭菜,暖乎乎的屋,保准叫你们休息好!”然后,指着两个青年人说:“他们是区里的干部。”两个年轻人走上前和我们握了握手,然后领我们进了村。

村里的妇女主任和几个年轻的小媳妇把我们领到一个大院里,吃了顿高粱米干饭,炖豆腐。吃过饭后,家属们被她们分别安排到各家。我和周科长小石、小董以及区里的两个干部被赵主席领到了农会。

赵村的农会就在赵主席的家,两间破旧的土平房,门口挂着一块白楂木板,上面用毛笔写着“赵庄农民委员会”。屋里一个半精不傻的女人瞅着我们傻笑,赵主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老婆有病,家里埋汰,农会刚建立,没地方办公只好在我家,你们别嫌唬!”然后,告sù

傻女人:“来客人了,还瞅啥?赶快点火烧水呀!”我说:“不用忙活,我们喝点凉水就可以了。”

从打进屋,周科长就皱着眉一言不发,这时他绷着脸问赵主席:“我看你们村口的树上绑着四个人,咋回事?你可要知dào

我们**zf是不能随便打人骂人和绑人的!”

我问赵主席:“你们村是不出啥事了?”

他听后叹了口气:“可不咋地,前天晚上新上任的民兵连长老孙两口子全被杀了,那个惨劲就别提了!”

董听后,不加思索地说:“这是反dòng

派猖狂的反扑,北满地区这样的事常发生,基本都是地主老财干的!”区里的一个干部说:“你这话可说对了!咱这一带就要开展土改斗争,这些地主老财心不甘,所以进行疯狂报复,想以此来吓倒我们!这不,我把村中的三个老财全抓起来,准bèi

一会开审!”

赵主席听后急急歪歪地说:“几位首长你们给评评,我觉得他们说的不对!地主老财是可恶,可就咱村这三个老实八脚的老头,一不和胡子来往,二无缚鸡之力,他们怎么能是凶手呢?”我问他:“你看是什么人干的?”

“日本娘们。”

“你们村还有日本娘们?”

“有哇!那是日本人撤tuì

的时候,我们村的老跑腿子‘孙瘸子’到山上溜套子,发xiàn

这个日本娘们要在树上上吊,就把她救了下来,然后接回了村,两人希里糊涂过上了。我一直想问问他们‘你们要是真这么过,也得办置办置,好叫大家都知dào

。要不咱一个中国人和日本娘们过上了,好说不好听,多丢咱村的脸!’”

“她和这案子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呀,你想想看,日本人最恨谁?”

“最恨抗日的人呗!”

“**是抗日的吧?”

“当然是抗日的,而且最坚决。”

他听后一拍大腿:“这就对了,毛病就出在这!咱农会干部是给**办事的,那咱就是日本人最恨的人,日本娘们是日本人,她能不恨咱们吗?因此我想老孙肯定就是这个日本娘们勾结土匪干的!”对于赵主席的破案推理,我不敢苟同,因为满周国倒台时日本女人有很多嫁给了中国人,她们也是被逼无奈,单凭她是日本人,就断定她是杀害老孙的凶手,这事在情理上说不过去。

至于区里的两个干部凭推测就把怀疑的重点安在三个老财的身上,好像有点荒唐。周科长问他们:“你们有证据吗?”赵主席说:“证据倒没有,这不是我们猜想的吗。”周科长严肃地说:“我们**人办案是要讲证据的,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们单凭想象就抓人,太没头脑了!”.

区里的两个干部一听,不愿意了,脸沉沉地说:“你是东北局的大首长,和你比我们当然没头脑了,这事正好你们也赶上了,就麻烦你们帮我们破一破,咱把话搁着,要跑了这几个地主老财干的才怪呢!”赵主席在一旁接茬说:“还有哪个日本娘们!”周科长听后瞅了瞅我,我说:“晚上就出发,时间太紧,咱是路过的,他们愿咋破就咋破吧!”

“那不行,叫他们这么破案肯定是要出冤案的,这不是件小事,有损咱**zf的形象!实在不行你们先走,我一定帮他们把这个案子搞清!”

我看周科长的态度非常坚决,就对赵主席说:“你先领我们到现场看看。”

“好吧,现场还没有破坏,我叫人看着呢。”

孙连长的家在村子的大东头,孤单单两间快要倒塌的破草房,一圈用树支夹成的杖子,院内码着木头伴子,屋后一大片苞米地,干枯的苞米杆还立在地里,苞米叶在风中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东北山区的农民种苞米有个习惯,苞米割倒后把棒子掰回家,秆子留在地里,来年开春用火烧掉,这样能肥地。屋前有一片园子,园子里的豆角架和茄秧仍然立在那里,我心想:这孙连长也不是个纯牌庄稼把势,真zhèng

的庄稼人秋后地里是不留尾巴的。

院内有个苞米楼子,下边的草堆上爬着一只半大的小黑狗,这只小黑狗看样子挺通人性,知dào

主人死了,看到我们进院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晃晃尾巴,咔吧着眼睛瞅着我们。赵主席说:“这狗也知dào

主人死了,心里难受。”

推开外屋的门,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两个看尸的老头看到我们进来后,从火堆旁站了起来。我推开里屋的门,被眼前的惨景惊呆了。男的躺在地上,四外散扔着被剁下的手脚,大张着嘴,舌头、鼻子、眼睛、耳朵都被割掉,整个脑袋就剩下几个血窟窿,肚子被从心口窝一直开到小腹,五脏六腑被拽了出来,生殖器被连根剜掉扔在北窗台上。

再看那个女的,**着身子,横躺在炕上,脖子上有一道被绳子勒过的痕迹,嘴里塞着一块破布,披头散发瞪着眼睛,脸上有一种非常痛苦的表情。看到两个人的惨状,我心想:凶手下这样的毒手,得和他们有多大的仇哇?

石和小董在地下气的直转悠,嘴里叨咕着:“这就是阶级斗争的残酷性!”

周科长问我:“看出点啥问题没有?”我说:“有两点,一是老赵是这里的农会主席,要是阶级斗争,肯定得先冲老赵来,为什么赵没事,而孙连长刚上任就出事?二是凶手与孙连长他们肯定仇深似海。如果是胡子们干的,他们杀人一般不分尸,再说这一带赵主席不是说没有胡子吗。因此我想这里边八成有其它的原因?”

“看来这起案子挺复杂,我们真得帮他们一把!”

什么事都有个该着,正在我们对这件杀人案赶兴趣的时候,天气转阴,随后下起了小雨,师部通知我们:今晚原地休息,什么时候出发听候命令。

当天下午,我们把乡亲们召集到农会,我问他们:“孙连长这个人怎么样,有仇人没有?”乡亲们都说:“这两口子挺好个人,为人和善,知情达理,没听说有仇人。”

“你们想一想,咱村这几天有生人来过没有?”

他们说:“生人倒有一个,这几天来了好几趟,不过是个瘸子,也不知是那的?”

老赵的傻老伴一听瘸子高了兴,拍着手说:“俺可知dào

这瘸子啥时候来过!”

我说:“嫂子,他啥时候来过?”

她笑嘻嘻的抽了一下鼻涕说:“前半夜的时候我上杖子根尿尿,借着月亮地,俺看见有个瘸子一拐一拐地往村东走,手里还拿着一根大棒子(枪),俺怕他看我的屁股,赶紧往杖子根挪了挪,他没瞅着俺。过了一会,就听见老孙家的小黑狗咬,怪冷的,俺就回来睡觉了。”

“嫂子,你这话可当真?”

她笑嘻嘻地说:“俺可不会白唬。”

赵主席说:“你可别听她地!傻了八叽的就知dào

顺杆爬,我咋不知dào

?”

赵主席这个老伴并不是个傻透腔的人,一阵明白,一阵糊涂,说完这段话后开始胡诌八咧了起来。但她的话不能不引起我的深思,周科长小声说:“看来瘸子是个关键人物。”我问乡亲们:“有谁在村外看见过瘸子?”村中的一个猎人说:“这个瘸子我溜套子的时候在四方台子附近碰到过他,好像就住在原来胡子们住的窝棚里。”另一个猎人说:“这两天老孙有点怪,以前他下套子都在山上,最近就在家跟前地里下,我问他‘你怎么不上山上去套,家门口能套着啥?’他说‘这几天身体不好,就在家门口对付点吧。’”村中的几个大婶说:“老孙家这一段挺怪,他老伴和我们说‘这地方不能住了,我们得搬家。’我们问她‘在这住的好好地,搬的那门子家?’她唉声叹气也没说为的是啥。”

情况了解到这里,基本上露出了眉目,我和周科长决定明天早上就上四方台,先找下瘸子再说。区里的两个同志不同意我们的想法,有点藐辟(轻视看不起)地说:“一个瘸子能成什么气候?咱不能把眼光只盯在他的身上,还得在三个老财的身上找线索。”赵主席也同意他们的观点,并一再强调重中之重是日本娘们。由于是两个部门的人,我们又是过路的,当时也没好意思和他们过多的掰扯,只要求他们先把树上绑着的人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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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六十九 章 夺妻之恨

第二天早上,天一放亮我和周科长就起来了,换上赵主席借来的两套老百姓衣服,揣上几张煎饼。赵主席怕我们冷,又给我们揣了一瓶散装老白干,我俩开始出发。这时,天已放晴。

雨后的山区空气异常清新,风景也特别美丽,远瞅四方台子云雾环绕,近看立陡石崖,岩壁交错,老林子密不透天,倒木砬子遍地都是。周科长说:“这地方不但风景秀丽,而且地势也挺陷恶,不怪曾是胡子的老窝。”

我俩到了山根,按照赵主席告sù

的路开始爬山。没走多远,从草窝子里蹿出一只野兔,吓了我们一跳。再走几步,几只大野鸡拖着鲜艳的尾巴飞了起来。抬头一看,一只狍子站在砬子上,我喊了一声:“喂!”它扭过头看着我们,我端枪要打,周科长说:“不能开枪!枪一响,瘸子就要受惊。”

大约走了两个小时左右,来到了四方台子。四方台子,顾名思义就是有一块巨大的方块石立在山头,石头的下面是一块平地,有十几撮地窨子立在那里,多数已经倒塌,只有一撮看起来还行,大圆木桶烟筒中冒出缕缕青烟,周科长说:“还真有人。”为了防备出现意wài

,我们俩猫在一个大倒木的后边,看了一会,发xiàn

确实没有人走动才站起来向冒烟的地窨子走去。

到了地窨子的门口,我问了声:“里边有人吗?”一略带公鸭嗓的男子声音应道:“有人!”我说:“老哥,我们是赶山的,走累了,想到你这屋里歇一会,行不行?”

“都是赶山人,客气啥,进来吧!”

推开破旧的木门,进到了屋里,小屋烧得热热乎乎,连着炕的灶上放着一只冒着热气的小锅,满屋子散发着狍子肉的香味。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坐在炕沿上瞅着我们,我一打量,这个人挺墩实,大圆脸,长满了连毛胡子,大眼睛,高鼻梁,虽然蓬头垢面,但仍看得出是个英俊的男人。

看到我们进来,他打量了一番,叹了口气说道:“二位,坐下吧。”我说:“老哥,这里咋就你一个人?”

“一个人好,清净。”然后,从炕梢的碗架中拿出两个大碗,放在我们面前,站起来一拐一拐走到火盆前,拿起茶壶,给我们倒了两碗开水。我瞅了瞅周科长,他点了点头。

瘸子的眼睛挺厉害,倒完水后,说了声:“长官,请喝吧。”我一楞,周科长说:“老哥,咱们都是赶山的,你咋管我们叫长官呢?”

“长官,我知dào

这地界现在是**八路军的,听说八路军是穷人的队伍,所以我也没怕你们。别看你们穿的是老百姓的衣服,但从走路的姿势上,我看出你们是军人。你们什么也不用说,我知dào

你们为啥上我这来!”我问他:“为啥?”他叹了口气说:“来抓我呗。”周科长吃惊的问:“你咋知dào

?”他苦笑了一下说:“满山净野兽,如果你们是赶山人,恐怕早就背不动了?”既然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们也就没必要把戏演下去,于是我说:“老哥,不瞒你说,我们真是军人,路过这里,赶上点事,想找你了解了解。”他长叹了一口气:“命里该着,我告sù

你们吧,村里的民兵连长,孙大脑袋两口子是我杀的,不过我杀他们是有原因的!”我说:“老哥,从你的爽快劲,我佩服你是条汉子!你能不能告sù

我们事情经过?”

瘸子听后,没吱声,走到锅跟前,掀开锅盖,用筷子扎了扎锅里狍子肉,自言自语地说:“烀得还算烂乎。”然后转过身对我们说:“长官,听口音你们都不是这里的人?不管什么原因,老远的来到我这里,也算是缘分吧。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咱们先在一起吃顿狍子肉,连吃连唠,我把底细都告sù

你们。”他的这番话叫我和周科长都打了个呗,因为不管什么原因,他毕竟是个凶手,我们得加点小心。他看出了我们的心思,咧嘴笑了笑:“二位,不用多心,我没别的意思,吃完了饭,就跟你们走。”

看他那真诚的样子,我说:“好吧!既然老哥瞧的起我们,咱们就痛痛快快的吃它一顿。”

“长官,你这话差了,不是我瞧的起你们,而是你们赏我这个罪人的脸。”说完冲我们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了!”然后,放上了用白桦木板钉成的炕桌,摆上了三双用树枝削成的筷子,抓了一把盐放在桌上,用瓦盆盛了满满一下热气腾腾的狍子肉放在桌子中间。周科长把手伸到怀里,直摸索,我说:“摸索啥?拿出来吧!”他笑了笑,掏出了酒瓶,放在桌子上,瘸子说:“这酒好,劲大!”

上炕坐下后,周科长把枪放在了身边,瘸子笑了笑,把自己的枪扔到了地下,我说:“老哥,还没问你姓啥名谁呢?”他说:“姓啥没关系,咱连吃带喝再唠,说实在的,老长时间没人和俺唠嗑了,心里憋的慌,今天碰到你们俩,俺心里痛快!”

屋里没有酒杯,也没有多余的碗,我们只好嘴对瓶的喝了三巡。瘸子的脸有些红了,对我们说:“二位长官看样子是实惠人。我知dào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我罪孽深重,有两条人命,死有余辜。不过,大仇已报,我死而无憾!”然后给我们讲起了他的一段悲惨往事。

这瘸子姓宫名保,家在山东潍坊住,祖辈以种地为生。由于家中生活贫困一直没说媳妇,三十岁那年,年头挺好,他家攒下了点钱,为他定了一门亲事。姑娘是临村中等户人家的闺女,比宫保小十岁,这姑娘作风不咋好,当和宫保订婚的时候已经怀了四个月身孕。宫保原本不同意,但架不住老人们的劝说:“将就点吧,结婚后就好了,就咱家这个情况,正经大姑娘也不好说!”也只好结了婚。

媳妇过门六个月,生了个大胖小子,虽然不是自己的种,但他也拿孩子当亲生儿子一样。小两口日子虽然不太富裕,但也和和美美。

公元一九三七年,日本向关内大举进攻,宫保的家乡很快就被日本人占领。有一年镇里来了一位警察所长,这个所长姓孙,因为脑袋出奇的大,人们都管他叫“孙大脑袋”,“孙大脑袋”是个铁杆汉奸,帮zhù

日本人害死了不少当地的老百姓,八路军锄奸队几次刺杀他,都没有成功,结果官越坐越大,后来当上警察局局长。

有一次,在街里碰上宫保的媳妇,看到她有些姿色,就用话语勾搭,宫保的媳妇见他有钱有势,犯了老病,两人勾搭成奸。天长日久,宫保听到了风声,留起了心。

有一天,宫保在家里堵着了他俩,争吵几句后,被“孙大脑袋”拔出枪,一枪打在大腿上,然后扬长而去。事情过后,警察局来人抓走了宫保,说他是八路军的探子,被关进了大牢,受尽了折磨。

八路军解放潍坊以后,宫保从狱中被放了出来,回到家中一看,媳妇没了踪影,孩子不知了去向,老娘也忧愁而死。四处一打听,得知“孙大脑袋”带着他的老婆往东北跑了,有人说在辽阳一带看过他。宫保发毒誓:非得把这对奸夫淫妇找到,报这家破人亡,瘸腿之仇!

他拖着个瘸腿,一路讨饭来到辽阳,逐屯打听,经过半年多的奔波,来到了赵村。事也凑巧,他刚进村,就发xiàn

“孙大脑袋”提着几只野鸡从山上回来,因为宫保风餐露宿已经不成样子,“孙大脑袋”没有认出他来。他走出村外,跪在地上冲天喊道:“苍天哪,你可真有眼!老娘啊,你地下真有灵!终于叫我把仇人找到了!”

仇人是找到了,可怎么才能杀了他们报仇雪恨呢?如果贸然冲进村,就他这副腿脚,肯定打不过“孙大脑袋”,弄不好还得被他收拾掉。想到这,急得他满山转悠,这一转悠,转悠出点东西。

人在兴奋的时候,往往就会昏头涨脑,这可能就是常说的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宫保找到仇人后,既兴奋,又犯愁。兴奋的是仇人就在眼前,犯愁的是手里没有家伙,从家走的时候拿的一把杀猪刀,半道饿的实在挺不了换饭吃了。他顺着山梁子往大山上走,想找一个趁手的棒子,结果找了一根不顺心,再找一根也不行,找来找去,走到了四方台子上,发xiàn

了平台上的地窨子。挨屋看了看,见这些破屋子里仍有锅、碗、瓢、盆之类过日子的家伙,在一间比较大的地窨子里,还有两把步枪,一把军刺和三十余发子弹。宫保心想:这可真是老天助我!但他也知dào

,大山里的地窨子肯定是胡子的老窝,他拿起了枪和子弹跑到外面,猫了起来,等了一宿也没发xiàn

有人,于是就把这里当成了家,每天练习瞄准,等待时机下山报仇。

枪虽然是两把,但子弹太少,不到一点吃的没有,他决不开枪打野兽。有一天,实在没有什么吃的了,他背着枪顺着岗往山下溜达,寻找野兽。刚到岗下的老林子,就发xiàn

“孙大脑袋”正在下套子,宫保把枪架在树杈上,一枪接一枪的向“孙大脑袋”打去,直到子弹打完,也没打着“孙大脑袋”。把他后悔得直拍大腿,骂自己:“真他妈的苯!练了将近一个月,还没一点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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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七十 章 水落石出

一连几天,宫保再也没在山上发xiàn

“孙大脑袋”,怕他溜走,到村里打探了几趟,村里的老乡说:“老孙在东山下套子挺有收获的,前几天不知什么人冲他一连开了十多枪,要不是他跑的快,恐怕早被打死了,大伙说‘大东山胡子又回来了!’因此村里人也不敢上东山。”宫保听到这个消息后,暗自庆幸没有被认出来。

在我们来的头几天当他下山用狍子肉换盐的时候,又到赵村打听了一下,得知“孙大脑袋”当上了农会干部,而且是个民兵连长,农会是干啥的?他不清楚,但觉得当连长肯定就得有兵,这样的人要是有了兵,那可了不的了,不知多少人还要死在他的手里?思来想去,觉得这样的人如果不赶快除掉,肯定要祸害乡亲。于是,下决心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决不能再叫他为非作歹。主意定下后,饱饱的吃了一顿狍子肉,在天黑的时候下山,半夜时分来到村子。

到了村子后,他径直向“孙大脑袋”的家走去,村里的几只狗,跑出院围着他狂吠,人们都已经熟睡。大山沟里的村子经常有野兽走动,狗咬是常事。宫保一看没有人家点灯,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一想到自己遭的罪,老娘的惨死,和虽说不是自己亲生儿子,但比亲儿子还亲的孩子,心如刀绞,胸中愤nù

的火越烧越旺,脑海只有一个“杀”字。

他拿着刺刀,进里“孙大脑袋”家的当院,院里的小黑狗不是好声咬,屋里人仿佛听到了动静,点着了油灯。宫保一见贴墙躲在门旁,屋里“孙大脑袋”说道:“这死狗不是好声的咬什么?”他老婆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xs.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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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起来去看看!”紧接着就听见一阵穿衣服和脚步声奔门口而来。

房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东北人家外屋门都是冲外开,房门一开正好影住了宫保,“孙大脑袋”提了一把劈柴用的大号板斧,走出门冲当院啥摸,宫保攥紧了刀把,运足了劲,猛的蹿出门后,照“孙大脑袋”的后心“噗嗤”就是一刀,这一刀刺了透腔,“孙大脑袋”连哼都没哼,身子一哆嗦,宫保一使劲将刀抽出,血喷了他一身一脸,“孙大脑袋”“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孙大脑袋”的老婆在屋里听到外边有动静,问了声:“你干啥呢?”等了一会又问:“这咋不出声呢?”然后穿上衣服,下地端着油灯往外走,宫保几步蹿到屋里。“孙大脑袋”的老婆一看从门外窜进一个血葫芦似的人,手中的刀还在滴着血,吓的尖叫一声,油灯“啪”的掉在了地上。宫保伸手抓住她的脖领子,把刀顶在心口上,厉声喝道:“贱货!你把我坑得好苦哇,孩子呢?”她老婆吓得浑身颤抖,结结巴巴地说:“孩,孩子,半道丢了。”

“放屁!那么大个孩子能丢吗?不是叫你们卖了,就是叫你们杀了?”

“你这可是冤枉我呀,好赖不及他也是我的亲骨肉!”

“去你娘的吧!就你这种人还讲什么亲骨肉?”说罢手一用力,刺刀直入心窝,她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蹬达了几下腿,就再没声息。

宫保弯腰捡起了油灯,重新点燃后,见俩人都已没气,心中的怒气还没撒尽,因为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和老婆说,只可惜气急之下,下手太早。坐在炕沿上,越想越来气,此时他的理智已经完全丧尽,把老婆尸体抱到炕上,重新来了一刀,又把“孙大脑袋”的尸体拽回屋内,把满腔的怒火都集中到刀上,对尸体进行了支解,出现了我们到现场时见到的惨景。

听完宫保的述说,我不禁叹了口气,对他说:“老哥呀,你是条血气方刚的汉子,但这事办的可太欠考lǜ

了!咱们**最恨‘孙大脑袋’这样的人,只要你把情况向区zf说一声,不用你动手,他们就替你报了仇,你说这多好?可现在”宫保听后,打了个唉声:“兄弟,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么个理,可那时我光想亲手杀了他们,也没想找别人。**我知dào

,是为穷人办事的,我就是他们从大牢里放出来的,但我也知dào

不管是那朝那代,什么zf,杀人就得偿命,这是天经地义。不过我能死在咱穷人zf的手中,知足了!”

周科长听后点了点头,问他:“行完凶后你怎么不跑呢?”他苦笑了一下说:“跑,往那跑哇?这大半年腿都跑直了,真的跑不动了,人哪,就是这么回事,早晚都得死,犯了罪提心吊胆的活着,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死了。我有一件事想托你们,不知行不行?”

我说:“啥事?你说吧,只要能办到,我们一定帮你办。”他转身从炕上拿起一张狍皮:“兄弟,我家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出嫁了的姐姐,以后有机会你们给她捎个信,叫找一找我的儿子,地址就在这张狍皮上。”

“这事我答yīng

你,饭咱就吃到这吧?你呢,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们走吧,我们会把情况向区zf反应一下。”他苦笑了笑:“谢谢你们!”我和周科长从地上拣起他的步枪,走出门外。我说:“老周,宫保这个人挺好的,他杀的又不是好人,夺妻之恨,杀父之仇这可是人最大的仇哇,咱就别抓他了?”

“你的想法我理解,但同情归同情,事归事,我可以把他的实jì

情况向有关部门反应一下,估计罪能轻点?”正在我俩说话的时候,只听屋里“砰”的一声枪响,我说了声:“不好!”拉开门一看,只见宫保坐在炕沿上,枪口顶在下巴上,血顺着枪管往下流,我一拍脑袋说:“咱咋忘了他还有条枪呢?”拉开枪栓一看,枪膛里没有其它子弹,周科长叹了口气:“看来他早就准bèi

这么死了!”看着宫保死后安详的面容,我俩叹息了一番,回到村里。

刚走到村子边,就见大榆树下又围了一帮人,周科长说:“是不又把人抓起来了?”我说:“就哪两个毛头小子,悬?”到了跟前一看,果然树上绑着三个地主和那个日本女人,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区里的两个同志看到我们回来后,兴高采烈地说:“怎么样?他们承认了!是合伙干的。”周科长眼睛一瞪:“净瞎扯,你们这是屈打成招!”然后把宫保的事情和大家说了一遍,区里的两个干部还似信非信地说:“这也不符合阶级斗争的规律呀?”我真是哭笑不得。

我走到树前解开了绳子,周科长对他们说:“对不起你们了!我代表**zf向你们道歉。”然后严厉的批评了区里的两个干部。赵主席拉着周科长手羞愧地说:“咱一个农村老汉,当干部就是费劲,这脑袋像榆木疙瘩似的,就认准了老财和日本娘们,差点冤枉好人,唉,这事办地,太差劲了!”

傍晚,我们接到师部通知:晚上随部队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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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七十一 章 神秘路人

部队从赵村出发后一直跟在三团的后边,两边有老八路的护卫部队,后边有加强营,我和周科长晚上一行军就提心吊胆的心态平稳了下来。家属们经过两天一宿的休息也缓过了精神,坐在车上瞅着两边黑糊糊的大山,几只猫头鹰在林子里叫了几声,李科长老婆心血来潮,蝎里打掌地说:“我想唱二人转?”马瑞芳咧嘴一笑:“你可拉倒吧,听到猫头鹰叫,就想唱二人转?要是看到兔子跑,还得跳舞呀?”玉莲说:“难得李嫂有这个兴致,叫她唱吧。”

“唱啥唱?嗓子比男的都粗,嚎起来贼拉难听!”车旁担任警卫的几个战士说:“叫她唱一个吧,我们还没听过科长夫人唱歌呢!”李科长老婆清了清嗓子说:“不是唱歌,是二人转,难得大家这么捧我,高低得唱一个!唱个啥呢?”

赶车的老板子笑嘻嘻地说:“唱个十八摸吧!”

“那好,我就唱个十八摸!”

周科长问我:“荤的,素的?”

“二人转哪有素的?素的也没有人爱听。”

“哪可不好,战士们还净小伙呢。”

马瑞芳说:“小伙咋地,将来还不得都成老爷们?”然后问车旁的战士:“你们爱听不?”战士们乐了说:“爱听!”直到这时,李科长老婆连咳嗽带掉嗓子,也没唱一句,马瑞芳说:“真能得瑟!说唱不唱。”李科长老婆瞪了她一眼说;“谁说不唱?这叫唱前准bèi

,你没看唱歌的都这样?唱前清嗓子,然后喊‘大家好!’唱后说‘谢谢!’唱蹦子(二人转)的,都好说‘来点掌声!’”

我一听鼓起了掌,其他的人也随了起来,在一片掌声中李科长老婆兴高采烈的唱了起来:“小佳人更深人静”

“行行好,给点吃的吧!”一个粗旷的嗓音在道边壕沟里响了起来,大家都楞了。我叫老板子把车停下,车旁的警卫战士把壕沟一个坐着的黑影围了起来,李科长老婆骂了句:“哪来这么个玩意?比我的嗓门都大,真扫兴!”

我和周科长走到跟前,蹲下身仔细一看,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坐在壕沟里,抬头瞅着我们,我问他:“你是干什么的?”

“回首长的话,我是要饭的,想上宽甸,没成想走到这脚脖子扭了。”

我听后一楞,心想:一个要饭的,怎么知dào

解放军管长官叫首长?周科长问战士:“这么个大活人在道边,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没看见?”

“光顾听李大嫂的二人转了,也没注意啊。”一个战士回答道。我说:“谁有吃的给他点?车队马上出发。”

几个带孩子的家属走下车给了他几个饭团,小石走到我面前说:“这老汉是无产阶级,挺可怜的,咱不能扔下他不管!”周科长也说:“不差一个人,捎着他吧!”说句实在话,在“老部队”里谁的话我都可以不听,只有他们三个的话我不能不听,因为在大石桥时赵杰告sù

我:“周科长他们三个是代表**来了,他们提出的意见一般的不要驳,咱们是投奔他们的。”我只好点点头。老汉站起来,在战士们的扶持下坐到了我和周科长的车上。

走了大约一里多地,道边又出现一个拄着棒子,三十多岁,穿的破衣娄叟的哑巴。看到我们过来,嘴里“呜啦”着,用手指指前方,又指指腰,小石走到跟前问:“老乡,你的腰扭啦?”他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指着车“哇啦”了两声,小石问:“你想搭我们的车?”他点了点头,小石瞅了瞅周科长,周科长问我:“十个哑巴九个聋,他怎么能听到小石的问话?”我说:“也有能听到的。”周科长没出声。家属们来了好心,温大嫂说:“出门在外不容易,他又是个哑巴,腰又扭了,就拉着他吧?”哑巴一听,没等我同意,扭身就坐到温大嫂的车沿上,冲着她直点头。

走了不到二里地,道边又出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靠在树干上喊:“救救我吧!”我走到跟前一看,好像是个学生,中山装的口袋上别着管钢笔,我问他:“你怎么地了?”他呻吟着说:“同志,我想上宽甸叔叔家,没想到一个跟头把大跨摔掉了,你们捎我一程吧?”小石小董都是学生出身,自然得拉上他。

深更半夜在偏僻的山区路上,一连碰到两个受伤的人,一个耳朵不聋的哑巴,我的心里画开了魂,心想:怎么这么巧,他们能不能是一起的?又有什么急事非得赶夜路,前面上万人大部队怎么没搭理他们?我把想法和周科长说了后,他说:“我也觉得这事有些怪,不过还没看出有啥毛病。”我听后心想:知dào

怪,还非得叫拉上,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石和小董看样子对这奇怪的事没往心里去,和那个学生兴高彩烈的唠着嗑。回到车上,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跳下车命令车队停下,周科长问:“咋地了?”

“我得叫老军医检查检查他们的伤。”然后叫一个战士马上把后面车上的老军医找来。老军医来了后,检查了一下,确定老汉和学生是受了伤,给他们归了位以后说:“没事,养一养就好了!”

后半夜三点多钟,正是人最困的时候,温大嫂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了看车上的老汉,用手拽了我一下,我跳下车,等车过去后,小声问:“啥事?”

“那个哑巴会说话。”

“你咋知dào

?”

“我怕他冷,给他披了床棉被,不一会他就睡着了,刚才说了句梦话。”

“什么梦话?”

“‘这地方太冷,我得回家啦’我一听,吓了我一跳,心想:耳朵不背,还会说话,这也不是哑巴呀?听口音还是个老蛮子。心里胆突突的,就来找你,你看咋办?”

“你先回到车上,不要声张,更不要惊动他。”她点了点头,然后向自己坐的车走去。

我回到自己的车上,装作没事的样子,嘴里叨咕着:“这些老娘们就是事多。”周科长问:“又咋地了?”

“这不又怀疑老板子要偷她地东西。”说完后,我用手偷偷的捅咕了一下周科长,他看看了车上的老汉,说:“这些家属呀,就是事多,咱俩挨排看看吧,要不又该闹出什么事来!”

下了车,我俩站在路边,我小声把温大嫂说的情况跟他学了一遍,他听后沉思了一会,然后说道:“如果要是这样,我看有两种可能,一,这三个人可能是五十二军的逃兵,走到这受了伤。二,他们可能有特殊任务,潜入到‘老K部队’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单凭哑巴说了两句南方话,是不足为证的,你没看沿途装哑巴要饭的人有的是?小石小董碰到哑巴连问都不问就直接和人说话。”

“我倒有一招,咱从家属手中借个皮包,回到车上故yì

打开,老汉如果真的要饭的,或是奔家属来,肯定就得盯着看!如果不是这样,那就是有其他意图?”

“行,这招不错,皮包不用借,玉莲就有。”我转过身跑了一阵,迎到了玉莲坐的车,对她说:“把咱家的皮包我用一下。”

“你用它干啥?”

“有急用,一会就送回来。”

拿着皮包,跑到周科长前,我俩一同撵上了我们坐的车。坐上车后,周科长说:“这温大嫂胆可真小,老板子瞅她皮包几眼,就吓的不知放那好了!非得叫咱俩给保管。”

“没听说温处长有多少钱哪,她这包里不一定装的是啥?我把包打开看看,不过你可得给我作证,我可没拿啥!”说完后,我偷着用钥匙打开锁,“啪”的把皮包打开,里边一个小铁盒子,掀开盖一盒金镏子在月光下放着金灿灿的光,周科长故做惊讶地说:“这么多金镏子?咱可不能给她保管,丢了就说不清了!”老汉斜眼瞅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注视着前方。

“给她送回去。”我说。

我俩下车后,站在道边,等过去两辆车后,周科长说:“看情况,我敢肯定老汉决不是要饭的和逃兵,也决不是为家属的钱财而来!”

“哪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两个人的伤可是真的。”周科长听后问我:“有烟吗?”我从口袋里掏出半盒烟递给了他,他抽出了一棵点着后,狠狠的吸了两口:“我琢磨能不能是这种可能?”

“什么可能?”

“我们从东北局出发的时候,首长告sù

我们:‘五十八师的起义是对蒋家王朝一个沉重的打击,在东北战场,乃至全国解放战争都有着重大的意义,敌人必然恼羞成怒,南京zf也将采用各种方法来消灭这支部队,尤其是王家善将军。因此,你们的任务很艰巨,除了保护好这支部队外,对王将军的人身安全也要采取有利的保护措施,决不能出任何差错。’遵照首长的指示,我们才动用了这么大兵力来护卫五十八师部队,师部机关除了警卫连外,还有我们一个特务连担任警卫,尤其是王将军,任何生人不许接近,”听到这,我情不自禁地说了句:“原来是这么回事!”

“什么意思,你原来以为是怎么回事?”

“我寻思,五十八师和你们有仇,你们信不着我们,派兵看着我们。”

他笑了说:“你以为我们**是小肚鸡肠啊,要那样能打江山吗?至于信不着,也有这方面的因素,但不是主要的,主要是保护你们,我想:这三个莫名其妙的人,如果不是逃兵和要饭的,那他们最大的可能就是国民党派来的杀手?暗杀是老蒋一惯的伎俩。”

我听后有些不解,于是说:“这不太可能吧?要暗杀得杀王师长或高级军官,混到这帮家属中暗杀谁?这里你,我,赵排长是最大官,费这么大劲来杀我们,不可能吧?杀家属,师长老伴和姑娘都和师长在一起,这里最大的家属就是营长和科长老婆,杀她们有意义吗?”

“这也是我解不开的迷。”

怎么办?我俩连走连合计,最后决定从那个青年学生身上打开缺口。为了防备出现意wài

,我命令:刘班长带几个人悄悄接近老汉和哑巴坐的车,密切注意他们的举动,如果发xiàn

异常可立即抓捕。然后我俩站在原地等待青年学生坐的车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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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七十二 章 打破缺口

青年学生模样的人坐在小石小董的车上,他们的车在车队的后部,车到后我看他们三个唠得眉飞色舞,就和周科长跳上车坐在那个学生的对面。我说:“唠啥呢,挺热闹呀?”小石说:“队长,他姓李,是长春一高的学生。听说长春要打大仗,想上宽甸叔叔家呆几天。走到这没成想一个跟头把大胯摔掉了,你说倒霉不倒霉?”

“是够倒霉的。”

“我和小董正动员他参加咱们的队伍呢!”

青年学生说:“我真有心思和你们干,不过现在不行,叔叔家有急事,过了这阵子我保准参加你们的队伍,当个解放军多光荣啊!”我问他:“你在这呆多长时间了?”

“有一阵子了。”

“没看到我们的大部队吗?”

“看到了,可他们不管我。”

石一听来了气:“这些战士咋这样呢,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八成是你们的战士?我们部队的战士不带不管的!”我听后没搭理他,瞅了瞅学生说:“你的大胯好点了吗?”

“好多了,这个老军医可真神!一抻一推就好了,不过还有点涨呼呼的疼。”

我突然发问:“从长春上宽甸你走的路也不对呀!”他没动声色地说:“我原来想直接上叔叔家,可凤城二姨捎信说有急事叫我先到她家,这才拐了个大弯,要知dào

这段路不通车我说啥也不能这么走。”

周科长问:“小李同学,你多大了,读高几?”

“二十一岁,读高二。”

“这次要解放长春,你们同学有啥反应没有?”

他想了想后说:“有啊,能没有吗?听说解放军要打长春,同学们可高兴了,大伙打着标语喊着口号上街游行!”

“打着什么标语,喊的什么口号?”

“打倒蒋匪帮,迎接解放军!”

周科长瞅了瞅我,我说:“你们挺勇敢哪,就不怕国民党军队镇压你们?”

“不怕,为了解放全东北,就是牺牲了也光荣!”

石听后高兴地说:“队长,你听听,还得是我们学生,就是有觉悟,不像咱们家属,脑袋不开窍,反dòng

派的本性老不改!”

周科长听后皱了皱眉,用脚踢了他一下,小石瞅着我不好意的笑了笑,我说:“没关系,本来就是吗。”

青年学生唱的高调叫我的疑心更大,心想:你这话出假了,长春现在已处于非常军事戒备状态,当局能容许你们上街明目张胆的喊反蒋口号?

我仔细的观察了他一番,没发xiàn

带有武器的迹象,不过借着车旁战士的火把光亮发xiàn

他胸前口袋里别的黑色钢笔有些异样。比一般的钢笔略微粗了点,笔帽上多了一个黑钮。他发xiàn

我注意钢笔,如无其事地说:“怎么地队长,你也喜欢钢笔呀?”

“我以前是教员,对文具有种偏爱,不知你这笔是什么牌子,能否叫我看一看?”

“看呗,美国进口的,是我叔叔送的,笔尖是包金的,挺好使。”说完摘下笔递了过来。我接过后想摘笔帽却拽不下来,他说:“得拧,不过不咋好使,我给你拧吧。”

“不用,我拧拧看。”说完这话我发xiàn

他的神情有些紧张,用手一拧,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只听“啪”的一声轻微响,钢笔的后肚闪出一道火光,坐在我身旁的小董“哎呦”一声,周科长喊了声:“钢笔手枪!”小石一蹿将学生仰面扑倒,坐在前车沿子的赶车老板子顺手将他的脖子掐住,我和周科长按住他的腿,旁边的警卫士兵把枪顶在了脑袋上,见他直张嘴,害pà

叫喊,我叫战士们把他的嘴堵上,一个战士顺手从车上拿起块破麻袋布塞进了他的嘴,费了挺大的劲我们才把他用车上的绳子捆绑起来。

看小董龇牙咧嘴的样子,我问他:“伤得怎么样?”

“没事,小腿肚子穿个眼,好像没伤着骨头。”我叫战士把他扶下车,等老军医的车到后给他疗伤。

军统的钢笔手枪是从美国进口的,专门搞暗杀用,制作得非常高明,枪声就像用苍蝇拍打苍蝇一样大,只可惜那时候的钢笔手枪只能用一次,细微的响声没有引起其它车上人的注意,只不过是后面的车有家属问:“干啥呢?在车上还不老实,瞎疯啥!”审讯时害pà

他叫喊通信引起老汉和哑巴的警觉,我告sù

车边的战士:“马上通知赵排长叫车队速度慢一点,等等我们。”

“慢到啥程度?”

“越慢越好,然后叫赵排长到我这来。”

军统特务们的武器除了钢笔手枪我没见过外,其它的我还真看到一些,比如领口上的毒药,纽扣上的炸弹,皮带上的微型匕首,为了防止意wài

我们把他的纽扣全部用刀割掉,皮带也解了下来,领子拽掉,然后把他带到道旁的一个大石砬子后面。

到了砬子后,看看车队已全部过完,我把他口中的麻袋布拽了出来,他连连吐了几口嘴中的赃物,把头一仰,若无其事地瞅着远方。

赵排长赶了过来问:“有情况?”周科长说:“发xiàn

了个特务!”他问:“谁?”周科长用手一指青年学生,他说:“我觉得这事不地道,一个跟头就把大胯摔掉了,纸糊的?”

我厉声问青年学生:“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混到我们的车队里?”他没吱声。赵排长一看左右开弓给他两记耳光:“问你话呢,快说,要不我毙了你!”说后掏出手枪顶在了他的脑袋上。

对于国民党的特务们我知dào

,有很多人都受过专业训liàn

,死是吓不倒他们的,刑法更是无济于事,对付他们的办法只能用攻心战。不过,这种方法对于老牌的特工人员也是没用,好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年轻人。

我掏出手帕把他嘴角上的血擦了擦,然后解开了捆绑的绳子,他甩了甩胳膊说:“别费心思了,我什么也不会说!”我说:“小伙子,不要这样,你才二十多岁,家里有父母吗?”

“有,身体还挺好。”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家中的父母想一想,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可是人生最痛苦的事。”他听后没吱声,但仰起的头低了下来。小石在旁边气得直推眼镜:“真没想到你是个狗特务,我们白和你唠了”我打断了小石的话:“小伙子,你说也好,不说也罢,钢笔手枪就倒出了你的身份。你听我几句劝,现在的局势你也知dào

,国民党必败无疑,你想想,**由几十人发展到拥有自己的军队和zf,八路军新四军由几万人发展到百万大军,咋回事?就是深得民心。现在国民党成千上万的军队败得败,降的降,东北就剩沈阳和长春没有解放,你是军统的也好,中统的也罢,搞个暗杀之类的小把戏,能力挽狂澜吗?这不是白送了性命。你说你是个学生,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增长知识好为国家和民族效力!你看咱们国家多软弱,小日本子就能欺负咱十多年,**要把咱的国家建成一个富强的大国,这是多么大的雄心壮志,也是民心所向。这样的政党和军队能不胜利吗?我看你年轻才跟你说这些,要不然,管你是什么人,凭钢笔手枪这一条就可以毙了你。”

周科长说:“小伙子,王队长的话你听明白了吗,我们**为什么越来越强dà

?我们的主张深得广大人民的拥护,我们的军队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对百姓秋毫无犯,这就是国民党zf和军队所比不了的。国民党有那么多精兵强将,装备又那么好,可为啥总打败仗?不就是因为zf**,贪官污吏横行,怨声载道,民心丧失,历朝历代灭亡的原因不都在于此吗?国民党的军队,军阀割据,军心涣散,你争我斗,各揣心眼,这样的军队能打胜杖吗?你小小年纪眼瞅着就要灭亡的zf,还给他们卖命,这不是犯糊涂了吗!我们看你挺精挺灵死了怪可惜的。要不然一枪毙了你,也不费啥事,不就是浪费颗子弹吗。”

青年学生听后,双手捂着脑袋蹲在了地上,过了一会抬起头问:“我要是说了,你们杀不杀我?”周科长说:“保证不杀你!”他站起来说:“那好,我把情况全部告sù

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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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七十三 章 “野狼计划”

这个青年学生的真名叫张宝山,家在大石桥住,在沈阳一高读书,原来是国民党三青团员,四七年九月份三青团并入国民党后成为国民党员。

四八年二月二十六日,国民党东北军统站的人到一中寻找熟悉辽南一带地形的青年学生,看过他的简历后,以金钱为诱饵,把他发展成军统特工人员,参加一个特别行动小队,执行一项叫“野狼”的绝密计划。

“野狼计划”是国民党军统局根据蒋介石一定要把叛军和党国败类消灭的指示,精心制定的。具体由东北军统站执行,计划的主要任务就是刺杀王家善。为了完成这一任务,东北军统站挑选了十一名有丰富经验的老牌杀手组建了“猎狼小队”,由辽南军统站少校站长李忠义为队长,也就是那个老汉。

“猎狼小队”的成员由于都是南方人,对辽南一带的地形不熟,所以急于寻找一名可靠的当地向导。张宝山被选中后,经过严格考察和暂短的训liàn

,随同小队奔赴大石桥。

“猎狼小队”共分四个组,携带着微型炸弹,烈性毒药,沾有毒药的微型匕首和钢笔手枪。出发前,全队队员站在蒋介石的画像前,滴血起誓:“为了党国的利益,誓死杀掉叛逆王家善,不成功则成仁!”

为了接近王家善,“猎狼小队”的四个小组分别化妆成**地方武工队,国民党五十二军逃兵,东北人民解放军掉队的士兵(番号随时变),讨饭的人,哑巴和回家探亲的学生。从大石桥开始,他们一直在师部左右晃荡,想伺机混入队伍接近王家善。

部队从大石桥出发后,王家善、赵杰、梁启章等人先行到安东,路过一个叫秃头岭的地方,碰到了三个自称是**汤池地区武工队的人,他们告sù

老八路护卫王家善部队的一个营长:“上安东有一条小路,挺好走,可近五十余里。”营长把情况报gào

给王家善,王家善说:“咱们上安东主要看一看地方,后边的大部队还在等待消息,时间宝贵,有近道更好。”这三个人自告奋勇的要当向导,赵杰仔细的审查了他们的证件后,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部队进入小道后,一个自称是队长的人说胃疼,蹲在路边捂着胸口直哼哼,赵杰开的敞篷吉普车(车篷在敌机轰炸时被火烧坏)到了他的跟前时,他站了起来,示意车停下,赵杰停下车后问:“啥事?”他龇牙咧嘴地说:“首长,我的胃疼得实在不行了,你能捎我一程吗?”赵杰看他满头是汗的样子,说:“上来吧。”

这个人上车后,坐在后面,眼睛观察着坐在身旁帽子扣在脸上睡觉的梁启章,这一反常的举动被赵杰从后视镜上发xiàn

,问他:“你不好好坐车啥摸什么呢?”他咧嘴笑了笑说:“久闻王家善将军的大名,我想看看他长得啥样。”两人的谈话惊醒了梁启章,他把帽子一拿说:“看吧,就是这样。”他一愣:“名不虚传,真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就这一愣,赵杰看出了眉目,嘴里叨咕着:“这破车,真好坏。”然后熄火把车停下,走下车装作检查的样子,这瞅瞅,那看看,当走到那个队长的身边时,猛的将他连胳膊带身子抱住,梁启章掏出枪顶在了他的脑袋上,他喊着:“干啥呀?自己人!”车旁的警卫连士兵一拥而上将他捆了起来,赵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把眼睛一瞪:“武工队队长,县委开的证明不好使呀?”

“你认识王师长吗?”

“不认识,才想看看,犯说道吗?”

“撒谎,你认识王师长,所以看不是才一愣,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听后,脸变了色,使劲一咬牙,脑袋一歪嘴上淌出一股黑血。赵杰用手一探他的鼻息说了声:“咬毒牙自尽了!”梁启章说:“这烈性毒药还真霸气!”在他的身上仔细一搜查,除了明的一把手枪外,在鞋帮里还有两颗美国产的微型炸弹。梁启章说:“得回师长没坐这车!”赵杰说:“出了这大的事,国民党方面肯定把咱们恨坏了,尤其是师长,怕他们派人来暗杀,才把你换成师长了。对付这些老牌特务直接用枪不行,只能一把抱住,他们的身上有不易发xiàn

的武器,看样子这三个人不是中统就是军统的。”其余的两个人在警卫连战士去抓捕他们时,由于开枪抵抗被当场击毙。从此以后,任何陌生人别想接近王家善。

“猎狼小队”第一小组全部被消灭后,化妆成五十二军逃兵的第二小组被老八路的部队收留,化妆成掉队解放军的第三小组也混进了老八路的队伍。二十多天过去了,他们利用在道边树上留条的秘密方式向李忠义报gào

:“看得太紧,别说王家善,就是师部机关也难以接近。”李忠义命令他们:“不用着急,想法一点点靠近。”在此期间,沈阳军统站三番五次的命令他:“抓紧时间,完成任务,局座等待你们的消息呢!”背着电台的哑巴,接到指令后,每次传达给李忠义,他都气愤地说:“不知dào

这里情况,净瞎催!”为了尽早接近王家善,李忠义决定亲自出马。哑巴给他提议说:“听说‘老部队’就是家属队,有很多师部机关军官的家属,只要打进她们里边,就容易接近师部,有可能碰到王家善。”

怎么能混进“老部队”?李忠义这个老牌特工确实高人一筹,他居然想到了“苦肉计”,化妆成哑巴的杀手是个练过武功的人,会卸环,于是藏起了电台,接近了“老部队”。他先把张宝山的大腿环摘下,又把李忠义的脚脖子扭伤,这招确实有效,真被他们混上了车。如果不是哑巴疲劳过度,在睡梦中说了句梦话,我们还真被他们蒙住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听完张宝山的供述,我们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周科长说:“好狡猾的敌人,真悬哪!”面对出现的紧急情况,我决定兵分两路,由周科长带着五名战士,押着张宝山火速通知老八路部队,由张宝山辨认抓捕混进队伍里的杀手。我带老三老四抓捕李忠义和哑巴。为了不惊动李忠义和哑巴,周科长他们从山梁子上追赶大部队,我带着老三老四开始行动。

负责抓捕哑巴的老三,领着两个战士悄悄接近了哑巴坐的车,还真没费事就把他捆了起来,因为哑巴还在睡梦中。

我和老四跑到前面我坐的车后,李忠义有些惊觉:“你们那个首长呢?”我说:“后边的家属和老板子吵了起来,他正给拉架呢。”

他想了想后问:“哪你怎么回来了?”用眼睛瞅了瞅老四,我用手指着前边说:“那怎么又出来个老乡?”他往前一瞅,老四扑上去将他抱住,他的右手往下一滑,就想从腰间掏东西,我抬手一手枪把狠狠地砸在他的脑袋上。他一声没哼,脑袋一歪晕了过去。旁边的战士扑上来将他牢牢的按住,我叫旁边的战士拿着火把照着,用匕首撬开他的嘴,发xiàn

他的嘴里有一颗假牙齿,被我撬下来扔到车下。仔细一翻,发xiàn

他的裤腰带上藏着一把微型匕首,衣服的纽扣有两颗是炸弹。

捆绑好后,他才苏醒过来,想咬舌自尽,没想到我早已把他的嘴用破麻袋布塞得满满的,气得“呼噜呼噜”地喘着粗气。我说:“少校队长先生,你们的‘野狼计划失败了吧!”他听后用鼻子哼了哼,我笑了说:“不用哼,你的第二三小组下场和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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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七十四 章 全歼“猎狼”

周科长等人押着张宝山从山岗上撵过车队,上了大道后一阵急跑,追上了在三团部队两侧护卫的老八路部队,一个连长听过他们的报gào

,立即带他们赶到随军行动的辽南军区司令部,吴司令听完情况后,马上电告东北局,东北局首长指示:一采取一切有效措施确保王家善将军的生命安全,二采用一切非常手段,全力抓捕剩余的杀手。根据东北局首长的指示,吴司令命令:一军区特务营负责独五师师部机关的警卫,任何生人不准靠近,如有不轨行为可当场击毙。二司令部成立临时指挥所,在全部队内对从大石桥以后参加的新兵和进入队伍的其他人,全部看押,由张宝山确认。

对于“猎狼小队”第二三小组的抓捕,我本以为目标明确,又有张宝山的指认,不说手到擒来也费不了啥事。岂不知在长达四五十里,上万人的队伍中,寻找六个隐姓埋名的人,简直就像大海捞针。同时,张宝山因是新被吸收的军统特工,对这六个人的情况知之甚少,只认识脸面。李忠义和哑巴被我们交给老八路部队后,又顽固透顶,拒不交代,使老八路的抓捕工作出现了很大的难度。

化妆成五十二军逃兵的“猎狼小队”第二组,组长真名叫李德刚,化名陈凤崎,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军统上尉副站长。他的小组在大部队离开大石桥的第二天,就找到了师部机关所在的行军位置,为了混进师部机关,他们直闯老八路的护卫部队,声称:“**的队伍不行了,在待下去就是死路一条!我们哥三个偷着跑出来,想投奔起义的五十八师部队。”

护卫部队的孙排长,对他们说:“五十八师已改编成东北人民解放军独立第五师,我们是正牌的老八路部队,对于你们这种能认清形势,弃暗投明的做法,表示非常欢迎。都是人民解放军,非得投奔他们干啥?就参加我们的队伍吧!”

陈凤崎苦着脸,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事倒是这么个事,不过我的哥哥陈凤德在五十八师师部当参谋,我想投奔他去。”孙排长当即派人到独五师师部询问,师部回答确有其人,不过陈参谋说:“他只有一个哥哥,在家种地,根本就没有弟弟。”这一反常情况引起了孙排长的警觉,厉声问:“你瞎蒙啥!陈参谋说没你这个弟弟,咋回事?”他泪流满面地说:“我这个哥哥咋能这样?就打你是当官的,也不能六亲不认哪?”孙排长说:“认什么认,你不是想硬攀当官的?”

“哎呀,你可不能这么说,我真是他的弟弟,不过是叔伯的。”其他的两个人在旁边说:“陈参谋可真不对劲,我们这个大哥以前就总叨咕五十八师师部有个当参谋的哥哥小时对他最好,说投奔他保证升官快,我们才信了他的话,离开了五十二军。”孙排长在他们的谎言下信以为真,劝道:“别难过了,你也没把话说明白,也可能是年头多了,他把你忘了。你们不就是想参加解放军吗?我收留你们!要不你也参加不了他们的队伍,现在是非常时期,别说你们,就连我也靠不了他们师部的边,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碰到后唠一唠不就好了吗!”

国民党的情报部门真不可低估,为了能让第二小组混进师部警卫连,他们不知从那里得到了陈参谋有个叫陈凤崎的叔伯弟弟在五十二军的消息,找到陈凤崎后,他们了解了他家的一些情况,然后就被他们灭口了,这个面目有些像陈凤崎的李德刚,冒名顶替成了陈参谋的弟弟。

陈参谋倒不是忘了他的这个弟弟,以前我们闲唠的时候,还多次提起过他,这次拒不承认,我猜想可能是因为刚起义参加解放军,对这个反dòng

派队伍里来的弟弟,怕惹麻烦不想相认。

李德刚一看暂时没有办法接近陈参谋,也只好答yīng

了孙排长,参加了他们的队伍,孙排长的队伍一直在师部左右担任护卫、

“猎狼小队”第三小组,组长叫白德宝,也是军统上尉军衔,他们化妆成独一师因病掉队的战士,没费什么事就混进了护卫部队,在部队离开大石桥的第五天晚上,二团团部机关经过他们面前,站在山坡上的白德宝错把他们当成了师部机关。

二团团部有四辆吉普车,有一辆车上坐的作战股刘参谋和王家善长得有些相似,大家开玩笑说:“要说你和师座是亲哥俩,还真有人信。”白德宝把他当成了王家善,命令手下接近这辆车,用定时炸弹炸掉它。

一个杀手假装脚脖子扭了,一瘸一拐的走上了公路,由于他身穿解放军军装,又从老八路护卫部队上下来,没有引起二团警卫排战士的注意,竟让他贴近了慢慢行驶在公路上的刘参谋车旁,在车上的人不注意的时候,他伸手把一枚带有磁铁的定时炸弹贴在油箱旁,然后拐了拐了的回到山坡上的队伍中。

过了十余分钟,刘参谋的吉普车“轰”的一声爆zhà

了,油箱燃起了熊熊大火,车上的刘参谋、李参谋,警卫排战士小纪和司机在爆zhà

中全部死亡。

那时候的部队没有什么仪器,只能靠肉眼判断,大家都挺纳闷,车走得好好的,油箱怎么突然爆了炸?史团长领人抢救车上的人,但为时已晚,四人在大火中已被烧焦。过了一会见大火熄灭后,战士们把四人烧焦的尸体用棉被包了起来,放在一辆毛驴车上,然后将吉普车掀到沟里,部队继xù

出发,谁也没想到这是白德宝等人搞的鬼。

站在山坡上的白德宝等人看到汽车爆zhà

后,欣喜若狂以为大功告成,当听到战士议论说:“这两参谋可真够倒霉的,坐的好好车,突然爆zhà

了,崩死了,五十二军给的破吉普可得离它远点!”白德宝听后,才知dào

搞错了目标,懊恼得直拍脑袋,嘴里叨咕着:“这眼神!”再想接近师部,已经错过了机会,跟在二团后面的师部机关,已经越过了他们,他们所在的部队,变成了三团的护卫。就在他们绞尽脑汁,相方设法要接近师部机关时,被莫名其妙的看押了起来。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早上,部队到达了宽甸,所有被看押的战士被带到了一个小学院内。当张宝山出现时,二三小组有四人当场咬毒自尽,两人妄图行凶,被身边战士擒获,至此“猎狼小队”被全部消灭。国民党军统局的“野狼计划”彻底破产(后来听说,国民党方面又派出一支暗杀队,结果自然是以失败而告终。因不知详情,就不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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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七十五 章 忆苦大会

部队从宽甸出发后,进入了解放区,“老部队”跟随着大部队,昼伏夜行赶往桓仁,这段路好走也挺消停。虽然是新解放区,但都建立了地方zf。由于是贴着国民党五十二军占领区的外围走,部队的逃兵挺多,不过没有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沿途的地方zf对我们也挺热情,各县都提前备好车,到两县交界处就换,这样就保证了“老部队”行军的速度。

每到一个村屯,当地的农会都事先把休息的地方和热乎乎的饭菜准bèi

好了,有的村子还组织了秧歌队出屯来迎接我们。有的人扭得挺欢,眼睛却不是好眼神地瞅着我们,这也难怪他们,谁让我们原来是“蒋匪军”来地!

屯子里活跃得最欢的是妇救会的人,家属们一进村,她们就组织妇女把家属们往家领,并且扯东唠西地把家属们逗得乐呵呵的。

部队到桓仁地区后,沿途护送的兄弟部队不知了去向。我问周科长:“这些部队到哪去了?”

周科长说:“他们的任务到这就完成了,余下的路程由你们自己走。现在东北的局势已经定下来了,国民党败局已定,陈诚已经焦头烂额。听说卫立煌要来上任,我看不管谁来,都逃脱不了灭亡的下场!不过卫立煌是抗战时期中**队名将,率部队曾打过一些漂亮大仗,也不可小视!最近要有几场大仗,国民党东北的部队恐怕就要完蛋啦!”

我问他:“大战在即,我们也是解放军了,为啥不叫我们直接参加战斗,反而把我们撤大后方延吉,这里边是不是有信不着我们的意思?”

他笑了笑说:“也可以这么说。你想啊,你们部队的人员成分多复杂,说句实在话,一开始我们对你们起义的诚意都是怀疑的,用我们林总的话说‘缓兵之计’。后来经过考察才确信你们是真心起义。这一段路你也看到了,有护卫部队警戒还跑了不少,现在要把你们放在战场上,还不一定有多少人要跑呢?所以把你们调到大后方,要整训学习提高觉悟后才能投入战斗。”

我问他:“你们就这么小看我们哪?”

“不是小看,是事实,不用说别人,就咱们这些家属吧,我算看明白了。不说个个反dòng

吧也差不多,如果不是老爷们起义了,参加了解放军,你问问她们谁愿意投奔**,不寻思别的还寻思遭不起这罪呢,这些人的思想不改造能行吗?所以我想啊,咱们也该着手进行教育了,要不然到了地方首长还不得说走了这么长的路,家属的作风还没改,你们是干啥吃的,你说咱这脸往哪搁呀?”

“对这些老娘们你怎么教育,软硬不吃,说啥她们也不往心里去呀!”

“你在咱工作队呆过,咱们还是老办法——忆苦,我已经和农会说好了,吃过饭咱就开会,开完会再休息。”

我嘴上没说啥,心想啊,这招在穷人身上好使,在她们身上不一定管用。

那一天,我们住在距桓仁二十来里地一个叫什么堡的屯子,吃过早饭后周科长把家属们召集了起来,说要开“忆苦会”。家属们一听就不愿意了,七嘴八舌的说:“忆什么苦?我们现在还觉得挺苦呢!”

我说:“这会大家得参加,这是**的规矩。听听穷人受的苦,对大家也有好处,起码知dào

这社会上还有这么苦的人,**闹革mìng

图的是啥。”

家属们一听只好说:“既然人家有规定,咱也别破坏规矩,那就听听吧。”

那天的忆苦会是当地贫农会主席老刘讲的,他说:“同志们,我家穷啊,全家七口人,上有七十多老妈,下有四个孩子。租俺屯财主张老焉四亩涝洼地,好年头不够吃,灾荒年更别提了。没招啊,大小子十四岁给人家当半拉子,二小子八岁给人家放猪,就这样还得糠菜半年粮。有一年年景不好,到了年关还啥也没买,眼看就过不去年啦,我只好从张老焉家借了二斗高粱米。就这两斗高粱米惹下了祸,没过三年变成了六斗,我拿啥还哪?张老焉别看焉,可狠啦!大年三十上我们家要账,把点年货都拿走。老太太气得一口气没上来,过了去呀,人家欢欢乐乐地过年,我家哭哭啼啼发送老人……”

老刘的忆苦还真就打动了家属们的心,有的人低下了头,有的人叹息着说:“他这话不假,这年头的穷人真不好过呀!”小石领头喊起了:“打倒地主老财!消灭蒋匪帮!解放全中国!”的口号,李科长老婆问我:“谁是蒋匪帮?”

“原来咱们就是蒋匪帮。”

“哎呀,这话我听着怎么有点糊涂?**原来的红军不是叫红胡子吗,后来又叫共匪,现在咋又掉过来了?中央军又成了匪帮,哪倒底谁是胡子,谁是匪呀?”

“这是政治上的事,你问我,我问谁?”她沉思了一下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啥?”

“胜者王侯,败者贼,谁打败了谁就是匪。”周科长听后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李科长老婆说:“你瞪我干啥?本来就是吗。”

这场会本来开得挺好,老刘最后的两句话把家属们惹翻了。他说:“**、解放军来了,领导咱们闹革mìng

。听说还要打土豪分田地,我从心眼里拥护。这天下乌鸦一般黑,地主老财都不是好东西,我们不革他们的命就没法活!”

家属们一听有的起身就走,有的照量照量就要出声。我一看阵势不好,急忙站起来说:“今天会就开到这吧,家属们休息休息还得赶路。”

周科长愣巴愣眼地瞅我,我冲他递了个眼色。

会散后,家属们没有走,反倒把周科长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冲他发起了火。玉莲说:“穷人,我知dào

。他说的这种情况不是没有,但是要说地主老财都不是好东西,我不赞成。我娘家倒不是什么大地主,但也不缺钱,我家的长短工,我们从不把他当外人,吃的是一样的伙食。我一个远房娘家舅舅的儿子从小没妈,四岁就在我家。我拿他当自己兄弟一样,他叫何保宗,不信你们可以调查去。我娘家老爹人称‘大善人’,佃户家的租子从来不恶拉要。过年更没听说去谁家要账。”

马瑞芳在一旁也说:“我家倒是当地的大财主,你们也可以去问问。农忙的时候,长短工从来都没短过粘干粮,工钱也从来没欠过,这怎么能说都不是好东西呢?”

周科长解释说:“刘主席的话说的有点过,不过地主剥削穷人这事是不对的。”李科长老婆说:“**救了我的命,我拥护**。不过说种地纳租就是剥削人,就是罪人,我不赞成,自古以来就是种地纳租,人家地主老财凭啥白给你地种?纳租是天经地义,我就不信,你们**给穷人分地就不纳租,那你们靠什么活着?再说,地主老财被打倒,穷人分房子又分地翻身得解放了,可地主老财又变成了穷人,你们是穷苦人的党,又该领着这些穷了的地主老财闹革mìng

了吧?要这样,翻来覆去,还有个头没有?”周科长说:“我们**人是想让天下的老百姓都富起来,消灭贫富差别,家家都过上好日子。”

“那不可能,五个手指头还不一般齐呢,过日子能一样吗?”

周科长在这些老娘们七嘴八舌地质问下弄得满头是汗。我见他一时半会和这些家属也说不明白,就说:“大伙别吵吵了,打土豪分田地斗老财这是**为了穷人着想制定的政策,也不是周科长说了算,你们别冲他使劲了。”家属们这才缓和了下来,各自回到老乡家休息。

家属们走后,周科长脖粗脸红地坐在炕沿上喘粗气。我说:“老周啊!别来气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这些家属的娘家,大多数不是地主就是老财。你搞忆苦对穷人好使,对她们不行,弄不好还引起反感。”

他瞅了瞅我,气冲冲地顶了我一句:“那她们的反dòng

本性就没个改啦?”

“大势所趋,她们改也得改,不改也得改,心里不愿意她们也没招,慢慢就好啦!”

周科长听后没吱声,不过从这以后他再也不提给家属们开忆苦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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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七十六 章 同仇敌忾

部队到桓仁后没有休息,直接奔通化,此时围困长春的战役正在酝酿中,沿途碰到不少解放军兄弟部队向长春外围集结,老乡们的支前队、担架队也源源不断地向长春走去。在我们到达江甸镇的时候,家属们被这里热火朝天的支前活动惊呆了。

江甸镇是个大镇,一条大街贯穿南北,两边有很多店铺。街道两边的墙上写着“打倒国民党反dòng

派,解放全东北和**万岁”的标语,我们到的那天正赶上江甸镇欢送新兵入伍,大街上二十多辆马车上坐着披红带花的青年,车上的新兵喜气洋洋,车下欢送的人眉开眼笑,有几个年轻姑娘含情脉脉瞅着车上的小伙,不时嘱咐着什么,一个家属冒了一句:“当个穷八路,臭美啥呀?”

她这句话一出口立kè

招来了跟前人的白眼,一个老太太扒拉她一下说:“这个大妹子,我不知你是干啥的,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呀!穷八路,那是啥年月的事了?现在你看看,崭新的军装,三八抢,每个月还有零花钱,家里的地zf给代耕,你说他们能不美吗?当解放军在俺这旮旯是光荣的事啊!俺这块的大姑娘不是解放军不嫁。”

旁边的一个中年妇女看出点门道和老太太说:“你别跟她说了,没看那些当兵的有地还穿着国民党的服装吗?他们是咱们俘虏过来的,懂啥呀?”

老太太仔细瞅了瞅她们说了句:“怨不得呢,穿得这么带劲,闹了巴开是反dòng

派家里的!”把这些家属弄得十分尴尬。

我问身边的周科长:“我们的衣服咋还不换,穿着这身皮多别扭?”

“部队已经逐步换了,后勤好像还得过一阵。”

新兵出发的时候,道两边的人在锣鼓声中喊着口号,家属们躲在一旁,呆呆地瞅着沸腾的人群,李科长老婆说:“**可真行,把人弄得像着了魔似的,明知当兵打仗是去送死,还争着抢着去,看来蒋匪帮真不行了!”

在江甸镇,家属们住在一个买卖家,吃饱了饭都不睡觉跑到大街上卖呆,回来后就议论开了,七嘴八舌地说:“这地方的老娘们可真怪,人人手里都拿着个鞋底子纳。”

做饭的几个妇女一听乐了说:“你们是刚从那边过来的不知dào

,这不是怪,是我们妇救会给部队做军鞋。”

马瑞芳问:“多少钱一双?”

一个年岁大一点的妇女听后有点不愿意了,说:“你当我们是做买卖哪?这是支前,支前懂不懂?就是给前方打仗的战士们穿的,你说给自己的子弟兵做鞋还能要钱吗?”

“那还不给点工钱哪?”

那个妇女来了气指着马瑞芳的鼻子说:“你这个人怎么就认钱,解放军战士在前方流血牺牲都不怕,为了解放东北连命都豁出来了,我们做几双军鞋还要工钱,那还是人吗?”马瑞芳闹了个没趣,讪不搭地走了。

正在这时,从大门外兴冲冲地走进来一个年轻妇女,手里拿封信,走到这个妇女面前说:“马嫂,你家二小子捎信来了,八成又立功啦!”

马嫂拿过信瞅了瞅:“这小子真是傻,我不认字捎什么信呢?带个口信不就得了。”

我说:“大嫂,我给你念念怎么样?”

“中,麻烦你了。”

打开折着的信我一看,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妈,儿子要上前线啦,这一次是打长春,长春的反dòng

派挺顽固,这次非打下不可,儿子别(憋)足了劲,多打死几个反dòng

派,替大哥和爹报仇,立个大功叫妈高兴。”

念完后马嫂掉下了眼泪,我问她:“马嫂,你这儿子多好啊,怎么地你家大哥和大儿子都牺牲啦?”

她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打四平的时候,他爹抬担架被炸弹炸死了,大小子也被打死了,我一急眼把二小子也送去当兵,叫他替他爹和他大哥报仇。这小子真记在心上了。说句实在话,我这家叫国民党反dòng

派坑苦啦,原来听说你们是蒋匪帮,叫我给你们做饭我这心直咯噔。不过听说你们也是解放军了,我才来给你们做。”

周科长瞅了瞅我:“这就是咱们的革mìng

家属啊!”

听了周科长这句话,我心里的火腾的一下上来了,推开家属们睡觉的屋门闯了进去,家属们这时也没休息,坐在炕上唠着嗑。我听李科长老婆说:“我看明白了,**是真厉害!得天下是肯定的了,连老百姓都对国民党这么大的劲,看来国民党真不行了,老爷们走的这步棋对了。”

家属们看我气昂昂的进了屋,都瞪着吃惊的眼睛瞅着我,我把炕沿一拍喊道:“咱们现在是在解放区**的地盘,知dào

不?以后你们说话得有点收敛,别得啥说啥,本来人家就瞧不起咱们,还竟说些败兴的话,叫我都抬不起来头。你看人家马嫂,老爷们死了,大儿子上,大儿子死了二儿子又当兵,人家这才叫革mìng

呢!谁像你们张口钱闭口钱,丢人不?”

马瑞芳一听不干了:“你说我哪,钱咋地啦?缺了钱谁也活不了,你冲我们发什么火?要革mìng

谁也没拦你,叫玉莲多生几个儿子都去当兵才好呢!”

玉莲一听急忙下炕把我推出了屋:“你也是,跟她们说这些有啥用?”

“不说我这心里憋得慌!你看人家老百姓的觉悟,再看看咱这些家属,周科长说‘这些家属思想真落后,有的甚至反dòng

’,我都没话说。”

那天晚上部队出发奔头道镇,半路上碰到了一伙支前独轮车队正好同行。我凑到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身边和他唠起了嗑,我说:“大叔,推啥呢?”

“粮食呀。”

“支前哪?”

“部队要打仗,咱得抓紧把粮食送去,不能叫战士们饿着肚子打仗啊!”

我顺嘴问了句:“你们这运粮食给不给工钱?”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心想我刚说完家属,自个怎么也犯这个毛病?看来一个人的思想和习惯要改变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老汉听后,歪脖瞅了瞅我说:“不知管你叫同志还是叫啥,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这解放军是谁呀?人民的子弟兵!我们是谁,是人民。这人民给子弟兵送粮食还要工钱,能有这个理吗?我说你这个人哪,真得好好学习学习!”

周科长见我被一个老乡给训得哑口无言,不禁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笑啥?”

“你没看,新解放区的老乡都有这个觉悟,咱这军队能不打胜仗吗!”

部队到达头道镇的时候,这里已经住满了解放军。独五师的部队驻扎在镇外的野地里,只有家属们被安排到小学的几间教师里。

下午两点多钟,兄弟部队的几个战士在操场讲台的两边埋了两根木杆,用白布拉成一个大条幅,上边写着“忆苦大会”。家属们议论说:“怎么老整这事,能当啥用啊?”

过了一会,一个营的部队开进了会场,当地的一些老百姓也赶来卖呆。

那个时候的忆苦会千篇一律都是控诉地主老财怎么剥削穷人,穷苦老百姓怎么吃不上穿不上,怎么受欺负,台上的人声泪俱下地控诉,台下的战士泣不成声。家属们有的也抹起了眼泪,有的扭头进了屋。随着控诉会的深入,不断有人领头喊起了“**万岁,打倒国民党反dòng

派,解放全东北”的口号,口号声此起彼伏,战士们摩拳擦掌群情激奋。会后战士们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排着整齐的队伍离开了会场。

马瑞芳想了想冒出一句:“我看明白啦,什么忆苦会,这叫给当兵的鼓劲。也不知dào

国民党咋把**得罪的这么苦?当兵的打起仗不要命,老百姓也拼命的反对国民党,看这阵势国民党的军队真要打不过了!”

李科长老婆说:“这口号喊得我怎么听着和这会有点不着边呢?”

周科长瞪起眼睛瞅着她,她急忙摆手:“我不是说**不万岁,也不是反对打倒国民党,我的意思是那朝那代的地主老财都是这么干的,现在怎么把罪整到国民党那去了?”

周科长一听脸色缓和了下来:“国民党是个什么党那是有钱人的党,保护的是地主老财的利益。**是穷苦人的政党,为的是叫穷苦人都过上好日子,这是无产阶级和剥削阶级的斗争。”

李科长老婆说:“什么阶级咱不懂。不过你这话我也听明白了,其实就是有钱人和穷人的斗争。有钱人要想保住财,就得叫穷人老实点,穷人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和有钱人斗。说来说去还是个为了钱,要是没有钱这东西我看这人就都老实了。”

周科长乐了:“李嫂呀李嫂,你可真了不起呀,这事叫你给说到点子上了,我们**奋斗的目标就是要建立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人平等的社会,到那时候社会上就不需yào

钱了。”

“那叫啥社会?”

“**呀!”

李科长老婆说:“什么**?说别的我都信,要说不用钱的事我看是瞎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流传了多少年了,不是你们想改变就改变得了的。”

“嫂子,话不能这么说,能不能实现那是以后的事,就像咱们居家过日子得有个奋斗目标,我们**人就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才不怕流血牺牲,谁要是阻挡我们,那他就是反dòng

派,我们就要消灭他!”

这次“忆苦会”对家属们的教育挺大,晚间出发的时候,还坐在车上议论着忆苦会上战士们说的事。李科长老婆说:“当兵的说的那些事还真不是白唬,我就见着不少。**叫他们翻身这事说起来也对,都是一样的人凭啥人家受穷?就说咱们吧,这一路屯里的妇女咱也接触不少,咱穿的啥戴的啥,她们连见都没见过。都是女人,为啥命就不一样?**要改变穷人的命我看没啥不好!”

马瑞芳说:“好倒是好,谁过好日子咱瞅着不乐?不过分咱们的东西叫他们富,我看这事有点不讲理,有能耐自己挣,拿人家的东西富算什么能耐?”

周科长听后小声对我说:“李大嫂这个人挺不简单啊,啥事能看得开,家属们要都像她这样觉悟提高可就快了。不过你这个六嫂思想挺固执,以后你得叫赵主任好好教育教育她。”

“这也难怪她,娘家几百垧地都被分了,她心里能想得开吗?”

“这倒是,放在咱的身上也得有想法,不过只要把道理和她讲清,她会理解的,我看她这个人心眼不坏,就是说话直了点。”

部队从头道镇出发后,“老部队”全部换上了胶皮轱辘的大马车,这一下我们再不用担心被部队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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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七十七 章 【完结篇】疾风风暴雨

部队到达通化后,休息了一天一宿,然后避开长春从吉林市奔延吉。过了吉林市进入了老解放区,这里已经轰轰烈烈开展土改运动了。

土改运动在中国历史上是一次前所没有的土地使用权大变革,就像一场势不可挡的暴风骤雨,猛烈地冲刷着资本主义的私有制,荡涤着几千年留下的传统观念。在那个时期的东北农村富成了罪,穷变成了光荣,在如火如荼的土改斗争中,往日在屯中趾高气昂的地主老财变得像灰溜溜的夹尾巴狗,走在人们面前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哈。贫下中农们兴高采烈分着地主老财们的房屋、土地和浮财,穷苦的农民脸上挂满了笑容,拿着分到的土地证,欢欣鼓舞,奔走相告。那个阶段谁要敢说共产党一个不字,不用大人,小孩就能把你打得鼻青脸肿,用周科长的话说“革命形势一派大好”。

东北的土改运动开始时,虽然政府有明文规定:不许打人骂人,依靠贫下中农,团结中农,斗争的目标是地主富农。但是由于有的地方干部,执行政策偏左,曾出现不少错分、错化,见财就抢,甚至打死人的事情。

部队在经过蛟河的时候我们被安排到一个姓赵的大户人家。当家人赵老汉是满族人,唠起来和黄鱼圈的老赵家是本家,可论辈分他还得管我叫姑父。

赵老汉听说我们起义的事后说:“你们这步棋走对了。按理说我这个家庭是共产党斗争的对象,从心里讲我对他们没有好印象,但是他们现在已经成了气候,我们这些人就要倒霉了,不过这也是天命,咱认啦!”

他的老伴在一旁打断他的话说:“你叫姑父听听,这不是废话吗?就现在这情况你不认行吗?”

我说:“这是大势所趋,挨分挨斗的也不是咱一家两家。这事你得往宽了想。”

他说:“这事我明白,这是共产党为打天下采取的策略,挺英明,穷人都拥护。现在的八路那可了不得,他们咋过来的时候才多少人,现在你看看——海啦!这下穷人可了不得了,分房分地分财产,忙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阅读!)

c可欢了,像我们这样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说错一句话棒子队就能活活打死你!”

他的老伴一听急忙说:“你这个嘴呀就是好咧咧,说这些有啥用,现在农会正合计要斗咱们,找茬都找不着呢!你这话要叫他们听着,那棒子队不得打死你?”

“姑父两口子也不是外人,说说管啥地?”

他老伴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跟前小声说:“现在农会的棒子队可邪乎啦,前几天前街的老许家叫他们斗争,老当家的被活活打死了不说,他的孙子去拉也被打死了。要说这老当家的有罪被打死活该,可他这小孙子才十多岁,一个孩子惹着谁招着谁了,这不是不讲理吗?”

“政府知道这件事不?”

“咋不知道?区长在跟前拉都没拉开,这些个穷光蛋哪,我看是疯啦,他们不管你以前对他们好不好,说翻脸就翻脸,昨天我那娘家外甥在大街上骂我是‘地主婆’,说要划清界线。我这眼泪哗哗地淌啊,他是我从小拉扯大的呀!”

“以前我也当过工作队,这些偏激的行为按共产党的政策是不允许的。”

她叹了口气说:“上边是这么规定的,可下边的人不听啊!”

“这种情况我估计是不能长久的。”

部队离开蛟河后,坐在车上我把赵老汉两口子说的事和周科长学了一遍,他皱着眉头说:“什么时候都有冤假错案,何况这么大的运动,不过这种情况要尽快解决,回到局里我向有关领导反映一下。”

后来共产党的政府做了一次纠偏,划分成份也有了一定的线,这种乱打乱斗的现象逐步有了好转。

东北的土改运动虽然出现过一些偏差,但激起广大贫下中农对共产党的极大热爱,人们挂在嘴边的话是:“共产党可真好,比爹娘还亲,为了我们穷人打天下,死了也心甘情愿!”

当我们走到敦化县境内的一个村子时,正赶上村里召开扩兵大会。人山人海,报名的人络绎不绝,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要求报名参军,部队的人说他岁数大了点。他急眼了,脱下棉袄叫人家看他身上的伤疤,说这是给地主当长工被地主打的,现在政府给他家分了地,日子好过了,他要参军打国民党反动派报答共产党的恩情。家属们在人群的外边楞巴楞眼的瞅着这场面。玉莲说:“这穷人见不得好,给点好那就感激得不得了啊!”

那天晚上我们住在黄松甸子村。我和周科长住在一个老乡家,主人姓李是个贫农,有五个孩子。那天晚上,我们住在南炕,他们全家睡在北炕,两口子不好好睡觉,半夜起来好几趟。第二天早上我问他们:“家里有外人睡不着啊?”

男的连连摆手:“这可不是。”

女的吃吃地笑起来:“开春了眼看要种地啦,明天他就要跟支前队上前方,这不是忙着看看种地的家伙怎么样,我俩又上地里去了一趟,他在地边钉了些木桩子留了记号,怕别人过界种了我家的地,你说他这人多小心眼?”

“你这话可错啦!咱不是小心眼,咱家祖祖辈辈都没有地,这回共产党给了咱们地,我瞅着心里乐呀,留个记号我回来搭眼一看就知道这片是咱家的地。”

凭着东北广大人民对共产党的热爱,共产党的军队由进东北的十万余人,发展成百万大军,在林彪总司令的带领下,进关参加全国解放战争,浴血奋战,为共和国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

部队在四月十六日清晨到达了延吉。当地的朝汉群众敲锣打鼓欢迎我们。汉族人扭着大秧歌,鲜族人穿着鲜艳的民族服装跳着欢快的鲜族舞。当地政府给部队安排了最好的住所,家属们和军官们得以团聚,我和周科长也完成了护送家属的任务,“老K部队”宣布解散。周科长小石小董带着小翠英恋恋不舍的和我们告别,回到了东北局。

“老K部队”历经五十一天的艰难路程从营口到延吉,途中家属无一伤亡,而且添了几个小家属。我和赵排长因护送家属有功,被提升为正连职。

独五师部队到达延吉后,经过一段学习,全体官兵的思想觉悟在一定程度上都有了提高,就连家属们的觉悟也有了新的转变,李科长老婆和马瑞芳等人,先后被评为模范军属。

一九四九年二月独五师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东北军区第50军(原国民党60军)167师,参加了平津战役、鄂西战役、成都战役和解放大西北等战役。王家善仍为师长,政委谢甫生。赵杰转业后一直任某市第三人民医院总务科长、市政协委员。

抗美援朝开始后,167师又改编为150师,跟随50军第一批进入朝鲜参加战斗。我因病重没有随部队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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