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三晋 - xp1024.com
《风起三晋》


第1章 奇方

痛!

腹内如绞撕肝裂肺无休无止的痛!

杨淩拼力挣扎,想从噩梦中醒来。

混沌渐渐明晰,杨淩眼中出现了一片蔚蓝,几朵白云悠闲的徜徉在天际。

这是天?天怎么会这样蓝?习惯了雾霾灰的杨淩有些不适应。

终于从噩梦中醒来了,杨淩有些沾沾自喜,这梦太可怕了。

可是马上他就喜不起来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胸腹间还在继续剧痛。

自己不是正在屋里用烛火熏烤那本道家《玄一经》,希望发现点儿秘密吗?这怎么还斗转星移换地方了呢?

杨淩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是魇住了一般一动不能动。只在眼角的余光里发现周围横七竖八躺着很多人。

干嘛呢?天当房地当床野营午睡呢?

这些人是谁?

这些人是我的六个师兄?!

蓦地,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头痛!完全压过了腹痛的头痛,炸裂一般袭来。

章朝万历四十二年,现在是章朝万历四十二年?!

杨淩欲哭无泪:白云苍狗,自己居然回溯了四百年,到了一个和明朝似是而非的章朝。

章朝开国皇帝是朱元章,他认为自己名字起得好:前半部“诛元”已经完成,最后一个字“章”,顺理成章也就成了国号。

他的不肖子孙朱翊钧一样误国有道,外有倭寇、蒙元、后金寇边。内有水旱天灾不断,盗贼四起,天下乱象已成。

自己附身的这个杨淩十四岁,是五台山大通寺武院烧火做饭的俗家弟子。

大通寺武院颇负盛名。这次派出了六个武僧保护被山贼勒索的大湾村,十四岁的火头军杨淩,就是伺候几个师兄衣食住行的。

武僧们本以为要对付的是一伙小毛贼,哪知是强横的清风寨。半路上就被这伙山贼伏击,全数魂归极乐,当然不算自己这个弄不清什么状态重伤的人。

杨淩这个时候总算明白过来,自己穿越了。

我靠,我就说那个老道和自己非亲非故,非说和自己有缘,一定要把两千年秘传的《玄一经》送给自己呢,这是跨朝代拐卖人口啊,自己可被缺德老道害惨了!

杨淩一想起和父母两世相隔,不由得悲从中来。自己是专业驴友经常出门不假,可这一次游的也忒远了些。

这一激动,他又晕了过去。

“呀哈,还有个小和尚。诶呀——脑袋打破了,诶呀——胸骨好像都断了,这孩子死的还挺惨,眼都闭不上。”

杨淩被吵醒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出现在杨淩面前。嘴里嘟囔手没闲着,直接摸进了杨淩的口袋,摸走了他的七文钱,抬身就走。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呢?

恰好这人一脚踩在他手掌上,杨淩手一痛,居然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救命!”

“诶?怎么好像有动静呢。”

“胡大夫,就你脚下那个人,好像是他呼救。”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孩声音。

胡大夫有些沾沾自喜:“牤子,看来师傅我医术又进步了,用脚都能把死人踩活。”

胡大夫重新蹲下,按了按杨淩胸骨,疼得杨淩哼出了声。

胡大夫两眼发光搓着手道:“难道真可以救一救?这么重的伤,正好牛刀小试啊。”

牤子虽然有些傻,也知道捧臭脚:“对,牛刀小试!以前都是给牛动刀了,这回在他身上试一试,以后说不定咱就可以给人动刀了。”

杨淩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大夫是个兽医啊!

胡大夫皱着眉头苦思治疗方案,突然一拍大腿道:“有了!”

旁边一起发呆的牤子吓了一跳,杨淩也吓了——他跳不起来。

胡大夫得意洋洋道:“这人的骨伤是不打紧的,养一养就好了。关键是内伤。”他随手拍了拍杨淩的肋骨,疼得杨淩直翻白眼。

胡大夫继续发挥聪明才智:“这些断了的骨头可能刺破了内脏,造成内出血。”

杨淩一喜,暗道:“看这大夫说得头头是道,自己可能错怪了他。说不定真有两把刷子。”

胡大夫大手一挥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来的路上有个尼姑庵没人,走,先把他弄那去慢慢治。”

“好嘞!”

牤子是个勤快人,力气还大,弯腰就把杨淩背了起来,这一扯,得,又把杨淩疼昏过去。

杨淩再醒过来,已经躺在尼姑庵里石磨上了,胡大夫端详着他,摩挲着下颌,一副名医的风范:“这小和尚脸色苍白,内出血严重啊。需要把这些血排出来。”

杨淩有些糊涂:“排血?难道不是想办法止血吗?云南白药你没有,三七什么的总该有吧?”不过自己不是老中医,也真搞不准怎么治内出血,兽医也是医,听着吧。

“牤子,给牲口治肠梗阻的巴豆还有吗?”

“有呐。”

胡大夫断然道:“你去熬巴豆汤给他灌下去,身体里的淤血就排出来了!”

杨淩眼前一黑,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从古至今,有听过用巴豆汤排淤血的吗?这特么古人都愚昧到这个程度了?

明朝李时珍不是编了《本草纲目》吗?感觉这章朝和明朝没差大格,就算李时珍没出世,《汤头歌》《千金方》什么的,总有几款排淤血的药方留下来吧?喝巴豆汤排淤血是哪个爷爷留下来的方子?这是让自己不得好死的节奏啊。

牤子年轻勤快,行动力十足。没用多久就端着一盆熬好的巴豆汤过来了。

现在杨淩已经确定:这胡大夫真的是给牲口治病的大夫。给人喝能用得着一盆?人一次能喝下一盆吗?

不过事实再次证明杨淩错了。

一个人喝下一盆汤很难,可灌下一盆汤还是容易的。

牤子灌药很熟练,掰开杨淩的嘴,捏着杨淩鼻子,“咕嘟咕嘟”很快把一盆汤灌了下去。

杨淩一天水米未进,这热乎乎汤进了肚真挺舒服。可是没一会儿,他的肚子就咕噜咕噜翻江倒海起来。

胡大夫听了这声音,惊道:“不好不好,牤子你快给他找个方便地方,人家这磨盘是磨米的地方,过几天尼姑躲贼回来可怎么用?”

牤子来了聪明劲儿,建议道:“大夫,庵后有条溪水,不如把他放在那,边拉边冲洗了。”

胡大夫从善如流,嫌恶的挥挥手道:“这个主意好!快快,快些把他弄走。”

牤子随手夹起杨淩就跑,这一下杨淩又痛彻心扉,可牤子哪管这些。

他一气儿跑到河边,三两下扯下杨淩僧衣,赤条条丢进溪水里,只留个光头在外面。

溪水就算是夏季也刺骨的凉。正常人躺进去都受不了,更不要说杨淩这样的重伤号了。

杨淩心里先骂一通乱开药方的胡大夫,再骂一通把他处以水刑的牤子。这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师徒俩都是害人的好手啊。

他却不知正是这害人的师徒俩,让他有了一番天大机缘。

第2章 给小和尚加副药

章朝的巴豆效用非凡。

杨淩翻江倒海一通喷射,几条生命力顽强的鱼,都被突如其来的生化武器喷晕了,浮上水面翻翻滚滚飘远了。

树梢最后一抹亮色消失,黑暗彻底笼罩了大地。

杨淩已经不拉了,他有些怀疑:自己的五脏六腑是不是也都排了出去?怎么感觉整个身体都是空的?

现在疼的感觉没有了,冷的感觉也没有了,一股温暖的感觉忽然升腾起来,而且越来越热,热得火辣辣,让他感觉很舒服。

杨淩知道,这是冰冷的溪水带走了身体所有的热量,身体最后保护性的条件反射。

很多冻死的人被发现的时候,都是脱了衣服。就是那些人濒死前错觉造成的。这一波错觉过后,自己就要死了。

死就死吧,自己好歹弄个世界之最——魂穿古代死得最窝囊最快。不知道到了地府那边有什么奖励没有?

夜深人静,只有林间的猫头鹰,时不时发出大笑般的声音。

杨淩忒烦这猫头鹰:你说我受苦,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就算是和遗体告别,也应该换个调调吧?

生死有命,杨淩也算是想开了,渐渐的无喜无悲,呆看着深远的天空。

天空中没有月,只有星光闪烁。

章朝的天空没有雾霾,这星辉真灿烂啊。恍惚间,把他带到这个世界的《玄一经》文字在脑海中浮起:“雪落神庭,满下承浆。廉泉涌出,聚于中庭。水流神阙,石门顿开”

恍恍惚惚中,天空中星辉竟然开始流水般溶入杨淩体内。

道门的《玄一经》,是道家大能列御寇留下的修仙秘典。入门极难,难就难在“空、无”二字。

“空”是要求由食素开始,最终达到辟谷,让身体清洁,达到空灵状态。

“无”是要求无欲无求,让灵魂也进入空灵状态。只有这样,才能引动缥缈的灵气入体。

人在饿得前腔贴后腔的情形下,有几个能无欲无求?更何况想引灵气入体本身就是有所求呢。

这矛盾的练功要求,必须有耳提面命的特殊法门,才能偶然有弟子侥幸入门。而初次入门灵气易筋洗髓会引发心火焚身,没有前辈照应,也会危险万分。

就是这样难如登天的要求,杨淩稀里糊涂都达到了。

他附身的小和尚,平时吃素都吃不饱,现在又被巴豆汤来个清洗,比起人家长期辟谷达到的清净状态,也不遑多让。

至于无欲无求,杨淩如今万念俱灰,静悄悄等死,还求什么?

更难得的是练功的念头杨淩有,因为携带他灵魂穿越过来的经文,铭刻在脑海根本不可磨灭。

至于什么心火焚身,杨淩在冰冷的溪水里不冻死就不错了,牤子给安排的物理降温那是杠杠的。

只可惜这个世界灵气太稀薄了,杨淩没了成仙机会。

远古时候地球灵气很充足,可以出现恐龙那样强悍生命,哪怕一只蜻蜓也可以长到一米长。

到了有记载的人类历史,灵气一直在衰弱。

《玄一经》的创造者列御寇,生在战国年代,史载能御风而行,几乎是仙班人物。

而秦汉时的道祖李少君,就貌似只会施展一些神奇术法了。

等到宋朝的陈抟,除了可以一睡百年,长寿惊人外,也不见有别的神异。和赵匡胤讨要一座华山,还得靠下赌棋。

如今到了章朝,这样稀薄的灵气修仙成道是想也别想,可易筋洗髓还是做得到。

灵气源源不断进入杨淩体内,悄然修复他受损的经脉骨骼。

杨淩的穿越礼包不知不觉到来了。

直到牤子的声音响起,杨淩才清醒过来,发现天光已然大亮。

“一夜过去,我居然神奇的没死?”杨淩大奇。

牤子看杨淩眼球转动,不由大喜道:“小和尚,师傅说他妙手回春,你肯定死不了,让我再熬巴豆汤给你喝。我还有些不信以为你已死了。没想到你真活过来了,来,喝药了!”

杨淩眼泪真流出来了:“还喝巴豆汤?!这章朝就没有绿豆红豆黑豆黄豆小豆大豆吗?难道就产一样巴豆?眼看自己熬了一夜没死,正琢磨会不会有机会活命呢,哪曾想这胡兽医再下虎狼药。看来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牤子不管杨淩想法,他一手端着巴豆汤,一手掰开杨淩的嘴,“咕嘟咕嘟”又是一通灌。

牤子走了。

没一会儿,轰轰烈烈的大清洗运动又开始了,杨淩觉得自己还真是当和尚的料,起码“空”这个字自己做到了一部分——肚子是真空了。

杨淩自己一个人静静的流泪:“这章朝的巴豆太特么正宗了,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居然还能被清洗一番。胡兽医和牤子这两个夯货,就没一个想到几天不吃饭也会饿死人的吗?”

正躺在床上睡回笼觉的胡大夫忽然打了个喷嚏:“谁想念自己了?”

胡大夫睁开眼,想了想这世上自己有恩的,也就是一些骡马牛羊,它们感念不感念自己无所谓。人都说有四大香:开江鱼,下蛋鸡,回笼觉,二房妻。自己头房妻都娶不起,二房妻是甭妄想了。不过回笼觉还是可以继续享受的,于是翻个身继续会见周公。

牤子是个听话的傻小子,既然胡大夫没安排他什么事,也乐得在树荫下四仰八叉睡个痛快。

三人一个在屋内,一个在树下,一个在溪水里,都处于昏睡状态,步调倒是挺一致。

这一次杨淩很快被冻醒了。

“太冷了。”杨淩不由得把手脚缩起来,在溪水中抱成一团。看来明年今日就是自己忌日了,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啊。

m的,自己变成鬼也得找胡大夫这俩货算账。这是什么人呐,自己死就死呗,居然死前还给自己上刑!

杨淩实在冻得受不了,就翻了个身侧躺着。

死也要找个舒服些的姿势不是?

“诶?”杨淩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是什么地方不对呢?

自己脑子这两天也被巴豆汤洗成空白了,想什么都慢半拍。

“窝草!”杨淩一个翻身,跌跌撞撞从溪水里爬了出来。

“我说有什么地方不对呢,原来自己能动了。”

阳光好灿烂啊,杨淩大笑三声,然后他就后悔了:夺命神医在前院呢,自己这不作死嘛?

杨淩想跑,可是脚步虚浮无力,好不容易歪歪斜斜捱到石头旁,想拽出自己僧衣,一用力,肋骨又是剧痛,差点儿又昏死过去。

他的筋脉骨骼得到了修复不假,可断了的几根肋骨哪是那么容易就恢复如常的?

就在杨淩手慌脚乱的时候,耳边响起胡大夫爽朗的声音:“哈哈,我就说我是药到病除的神医,果然不假!牤子,再煮一盆巴豆汤,给小和尚加副药。”

第3章 风水大师

“别,胡大夫,您老是神医,已经药到病除了,巴豆这样珍贵的药,还是留给需要的人吧。”

杨淩真慌了。再来个巴豆穿肠过,他这小身板肯定熬不过去了。

胡大夫想了一下:“也是,你兜里就七文钱,诊金超标了。我这人积德行善,就不再另收你诊金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别啊,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我这骨伤未愈,您还是把我送回大通寺吧。”杨淩有些急。看来自己身体恢复能力不一般,再不一般这样重的伤也需要静养吧?万一落个后遗症那多糟心。

胡大夫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大通寺离这二百多里路呢,俺们还有正事,不能耽搁时间。”

“你如果送我回去,给你十两银子!”

“真的?”胡大夫一喜,又有些不信道,“你看你穿的僧衣打了那么多补丁,就不像个有钱样儿。”

“这你就不懂了,我穿的叫百衲衣,缝的补丁越多,地位越高。”杨淩一脸真诚的胡说八道。

可惜人家胡大夫也不是三岁小孩,还是摇头道:“就你这年龄,在大通寺能有什么地位,别送去了没人出钱。”

杨淩做出咬牙下狠心的样子道:“我就告诉你个秘密吧,你可不能对外人说!我是方丈的诶,方丈叮嘱我,这事打死不能说的。”

杨淩不觉得自己撒谎,反正我是方丈庙里的小和尚,你有误解是你的事。

哦?胡大夫眼睛一亮。暗忖道:什么人最能说得天花乱坠?当然是高僧。这个杨淩口舌便给,真不像普通百姓家孩子,难道父亲是大通寺方丈?我靠,没想到让我无意间撞到这样大秘密!方丈多的是钱,十两银子算什么,说不定一高兴赏我百两千两呢。自己难道是走大运了?

十两银子大约折合后世一万元rmb,杨淩用后世的眼光看不多。

可他不知道,这个时代普通人家家无余财,攒十两银子很难,所以购买力就大了。

娶个媳妇过彩礼普通人家也就是几两银子,就是买个农村的房子,十两银子也绰绰有余。胡大夫现在觉得自己撞了狗屎运,要发达了,他哪知道撞到的真是狗屎。

胡大夫换了笑脸道:“医者父母心,把你丢下俺也不忍啊。行,俺就走这一遭!那啥,说定了十两啊”

杨淩爽快道:“行,不过你俩得抬着我,背着可不行。”

胡大夫端详了一下小和尚瘦弱的身体,觉得抬着也不费多少劲儿,就点头道:“中!”

于是尼姑庵又丢了一块门板。

杨淩吃了一餐饱饭,躺在门板上,幸福的上路了。

杨淩摸着肋骨,凭手感就知道有几根断了。不过他后世作为老驴,自然知道肋骨断了只要不错位就不碍事,慢慢养着就是了。

看来真是小伤啊,过几天老子就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了。

现在不翻身肋骨几乎不疼了,这伤好得为什么这样快?还有自己寒冷的溪水会快速带走身上的热量,为什么躺溪水里没冻死?

杨淩觉得发生了什么超自然力的东西。

对了,《玄一经》!这个东西能搞得自己穿越,让自己活命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自己朦胧中就觉得星辉入体来着。看来自己福大命大造化大!什么豪宅别墅,什么娇妻美妾,什么宝马奔驰,我杨淩来了!

杨淩满眼都是小星星,忽然被胡大夫摇醒了:“喂,晚饭时间了,肚子饿了。”

“肚子饿了找饭店啊。”杨淩有些糊涂。

“饭店?碰到一个村子都好不容易了,还饭店?快,该你上场了。”

“什么就该我上场了?”杨淩莫名其妙。

“讨饭啊!哦,你们出家人叫化缘。难不成你还让咱俩卖苦力的去化缘不成?”胡大夫有些不高兴。

“我不会,”杨淩见胡大夫脸色变了,忙讪笑道,“我不会是不可能的。抬我去个大户人家。”

化缘是和尚生存技能,哪个寺庙都是培训过的,自己差点儿说溜嘴。

胡大夫两人抬着杨淩,进了一个大院落,马上有人过来拦阻道:“什么人就往进抬?出去出去!”

胡大夫虽然脸皮厚,也第一次被人轰赶,他可是靠手艺吃饭的老实人。

杨淩趴在门板上,扯着嗓子喊道:“我见这家有积德行善的紫气,这才进来的。你嚷什么?把福缘往出赶吗?”

杨淩一看这厮青衣小帽的打扮,就知道是个下人,对下人好像不用太客气。

就听一人咳嗽一声道:“老王,别乱赶人。”

一个身穿绸衣的长者走了过来,对杨淩道:“小师傅,我姓张名显,是这宅子的主人。敢问小师傅,积善人家能看出紫气?”

杨淩道:“当然。你这宅子前有溪水照,后有青山靠,是富贵传家的好宅,只是”

张显有些紧张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肚子饿了。”

张显仔细打量了一下杨淩,见这小和尚眼神清澈,不像个被社会污染的撒谎是家常饭的坏孩子,就立刻吩咐道:“老王,给小师傅预备斋饭。没想到乡野间,也能碰到有见识的师傅。”

胡大夫得意道:“当然,别看人家小,可是大通寺有地位的高僧。”胡大夫转对杨淩道:“对了,路上听你说管理几百人来着,您是什么地位来着?”

“我什么地位?我特么就给几百人烧火做饭!”杨淩这回不敢信口开河了,这一世的杨淩就认得厨房,怕说漏嘴了。

张显一听是大通寺的,立刻高看一眼:“原来您是大通寺的师傅啊,那个大通寺的师傅也看风水?”

杨淩随口道:“星象风水,都是咱们必修功课,只是等闲不外露罢了。”

张显长见识了:以前他就知道和尚会超度,道士才懂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原来真人不露相,和尚也会啊。

也对,和尚道士都是出家人,凭什么道士会的和尚不会啊?

张显略躬了身道:“小师傅,不知法号怎么称呼?”

杨淩一下噎住了。

他是个业余和尚,就混了件和尚服。如果不是剃光头最简单,他连光头的待遇都没有,哪来的法号?

杨淩顿了一下道:“星象风水一道,大通寺密不外传。我也是恰好路过,看你我有缘才说几句,法号就不必说了。”

杨淩心里暗暗叫苦:看来混口饭不容易啊,需要费这么多口舌。

“什么叫不求闻达于诸侯?这就是了。”张显暗自点头,人家大庙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低调!

不过机缘难得,不能错过。张显道:“小师傅既然精通星象风水,就请给看看相吧。”吃人家的最短,就算你还没吃,不是也得让咱们知道你是不是江湖骗子嘛。张家饭碗可不那么好端,看风水是大事,办大事前来个热身是必要的。张显转身喊人去了。

纳尼?吃顿饭还得先看相?杨淩有些头大。他哪懂看相啊,看来吹大了,他的星相风水知识,都来源于某点的玄幻小说。就讨一顿饭,弄复杂了哈。杨淩有些后悔。

胡大夫把杨淩放在房檐下,对这个信口开河的小和尚他心里也没底。悄声问道:“小师傅你行不啊?不行咱们就没饭吃了。”

杨淩瞪胡大夫一眼道:“男人不能说不行!”

胡大夫有些气闷:我好心问问你,你还来劲儿了男人不能说不行,你个和尚,就算再行还有什么用咋滴?

正有些忧心,后院呼啦啦出来一帮男女。就算轮不到自己看相,也可以看个热闹啊。

张显拉了一个胖子对杨淩道:“小师傅,麻烦你给他看看相。”

杨淩斜了这胖子一眼,毫不犹豫道:“十个胖子九个富,就是不能没屁股。屁股是男人粮囤子,这人屁股太小,看来家无余粮,日子不好过啊。”

杨淩偷偷撇嘴,有些鄙视张显。你说你给这下人弄件新衣服套上想试探俺,就不能把露出大脚趾的破鞋换换?我可还坐地上呢,当我眼瞎不成?我靠,这劳动人民的汗脚,臭味儿够正,这是多久没洗脚了?

第4章 人不得外财不富

一帮妇人惊呼厉害,张显也有些惊讶。又拉过来一个套着旧衣服的瘦子道:“那你看看这个呢?”

杨淩道:“十个瘦子九个贫,就是不能没精神。财打精神起,这人精神旺,有钱人啊。”

胡大夫捅了杨淩一下,有些狐疑的看向杨淩,拼命使眼色。眼看这个青年人黑眼袋脸发黄,低头耷了脑的,你个傻和尚说说精神在哪?我咋看不明白?你可别搞砸了害大家没饭吃。

杨淩再次瞪了胡大夫一眼,暗骂胡大夫没眼色:你没看这家伙脚上穿的是七彩蚕丝绣花鞋?男人身上还熏香?我靠,呛鼻子啊。你胡大夫就看人家脸了,人家这么年轻,黑眼袋那是纵欲得来的,你家有个丑八怪媳妇你会纵欲啊?你娶得起漂亮媳妇吗?娶得起也养不起啊,这你都搞不明白,脖子上的是脑袋吗?

杨淩走南闯北,察言观色那还是细致入微的。尤其是他坐在廊下接地气,专门看脚。后世还说男人没鞋穷半截,这个时代看鞋还真是很能看出身份。

这一次就不仅妇人们惊呼了,张显也拱手道:“佩服佩服,小师傅请上屋奉茶,我马上吩咐备素斋。”

杨淩有些郁闷:自己看相不过关,不仅进屋的待遇没有,敢情前边让备斋饭是假的。估计说得不上道就赶出去了,这个张显可不是什么慈悲的员外。

这一餐虽然是素斋,可着实挺丰盛。

胡大夫二人吃得热火朝天,杨淩却吃得叫苦。

厨房那边有肉香传来,让他食指大动,素斋真难以下咽。

杨淩有些奇怪:后世自己不这么馋啊,难道是这个身体太缺肉食营养了?

好不容易吃过饭,张显就过来和杨淩攀谈。

张显的宅子也是请人看了风水的,可盖完后总觉得有些不顺,想找高人看看。可是高人哪那么好找?

还别说,今天他算找对人了。后世杨淩可没少看什么《我看风水那几年》这一类网文,论起胡说八道来,估计这个时代所有风水师都得甘拜下风,没办法,人家杨淩见多识广啊。

杨淩满嘴跑火车,听得张显云山雾罩,只觉得这小和尚不凡。本来家里许多人想让杨淩看看相算算命,杨淩都以大通寺秘传,不允许轻易泄露穷富寿夭的天机为由推脱了。

张显再三求肯杨淩第二天为他家看看风水,直到说到香火钱杨淩才勉强答应。自己就七文大钱的家底,还被胡大夫摸走了。现在凭空又背了十两银子的饥荒,还真是需要钱。

一夜过去,杨淩自觉身体又好转不少,早晨已经能下地走几步肋骨不疼了。貌似那引星辉入体的《玄一经》是自动练功,不需要他刻意而为。这对于杨淩这个懒人来说,可是捡着宝了,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伸伸胳膊伸伸腿,暗忖以后会不会进化成超人?看来到了这个世界还是有些期待的。

早饭后,张显早早的就过来请风水大师指点迷津。

可是胡大夫这个奸人就嘟囔起来,说他们师徒是手艺人,在这耽搁会影响收入。

张显财大气粗,马上给了胡大夫二两银子,胡大夫立刻闭嘴,乐呵呵和牤子抬着杨淩,把张家巡视个遍。

张显道:“小师傅,不瞒你说,我是县丞退下来的。咱家老大在大同军器监做主官,军器监是造杀人家伙的,有伤阴德,我造这宅子,就想给他破解破解,让咱张家有份福荫。”

哦,杨淩明白了。无论是县丞还是军器监主官,都是能上下其手的肥缺。这个张显这是黑钱拿多了心里有鬼啊,这个忙好帮。

杨淩引经据典指点江山,当然那些经典存在没存在过只有天知道,杨淩自己是不知道,张显这个门外汉更不知道。

第一次有人相信杨淩胡说八道,让杨淩兴奋不已。半天时光胡乱提出了三十多条整改意见,就差推倒重建了。

胡大夫听得直咧嘴:这不是祸害人家钱吗?

张显听得感激万分:今天可算遇到名师了,不然就影响子孙万代了,破费几个钱算什么。

张显又苦留杨淩一晚,给几个亲人再看了相才算罢休。

顺情说好话杨淩当然会,张家人皆大欢喜。翌日杨淩走的时候,张显给了杨淩五两银子的香火钱,临别时还千恩万谢,表示以后一定去大通寺拜访大师云云。

胡大夫都看傻了:自己给牲口治病一个月也赚不了二两银子,这小和尚白话一天就是五两银子,在农村够买个普通小房子了。是不是自己也应该改行看风水呢?这个职业有钱途啊。

不过看不看风水是以后事,先把银子要来再说,好歹七两银子赚到手了。

杨淩想到了地头再付账,可惜胡大夫威胁撂挑子走人,杨淩就怂了,只好把银子给了胡大夫。

胡大夫人逢喜事精神爽,担架抬得也很稳。杨淩舒服躺着,一路上就开始思考以后的路。

自己真心不想回庙里。他现在想吃肉想得有些疯心,青灯古佛的庙里不是好去处。

这个时代他也有家,可是家里穷,指望他学些武艺,将来有点儿出息,能混个护院什么的。这才把他送进庙里,签了八年死契做武僧。

在这八年里,他必须服从大通寺安排,做个编外和尚,死活不怨。族长为此还出了十两银子的生活费给庙里,他父母需要给族长家做二年工顶帐。

现在四年刚过,他如果敢一无所成半路跑回家,不被父亲打死才怪。

看来也只能回大通寺再做打算了。不过大通寺到底是个什么鬼?

五台山他去过显通寺,可没听说有什么大通寺。难道是山沟沟里一个小庙?不对,这一世杨淩记忆里,大通寺是一个大庙。

那个张显很熟悉大通寺的样子,自己套了几句话,只知道大通寺名闻遐迩,也不敢多问让人起疑。

这一世的自己年龄小见识太少,看来探索新地图还得靠自己啊。

杨淩仔细翻检记忆,对于大通寺武院僧众功夫怎样,也没个准确概念。

他们师兄弟是半路上撞到清风寨土匪的,他作为14岁未成年实习生躲在后面,是最后被放倒的一个。杨淩虽然有了后世的成熟判断能力,也搞不清是匪徒太厉害还是他们师兄弟太窝囊。毕竟信息太少,缺乏了一个对比判断的基础。

没到中午,杨淩又饿了,而且吃肉的念头更强烈了。

《玄一经》入门第一步就是易筋洗髓,洗的不仅是肠胃,还有气血。

滤除身体杂质后,下一步当然是进补。这种进补以含有动物气血的肉食为好。

道家门派多不禁酒肉,甚至娶妻生子也无所谓。看看风流道祖吕纯阳各种泡妞传说就可知一二。就算更早的道家鼻祖庄子,也是有媳妇的,吃点肉真不算什么。问题是他现在不是道士是和尚!

就在杨淩犯愁的时候,几人到了武义县城。

五台山香火熏陶下,整个晋省都尊崇佛教,人家杨淩有僧衣和光头证明自己的出身,化些残羹剩菜很容易,就是这些施主太不懂杨淩心思,菜里一块肉没有。

杨淩有些不高兴,胡大夫更不高兴,对杨淩道:“我说小和尚,你去方便的时候,自己走得挺顺溜,是不是不用抬着了?”

杨淩有些不好意思。他的伤恢复得出乎意料的快,现在确实能自己走动,也感觉不到疼痛了。只好厚着脸皮解释道:“那个胡大夫,你也知道:受了伤要养,得了后遗症什么的就麻烦了。再说你不是拿了七两银子吗?”

“五两!另外那二两是我自己赚的。”

“好好,五两就五两,那也是拿了一半的钱了,你总得送到地方吧?”

胡大夫警惕性很高:“那可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偷着溜掉赖账?就算你是大通寺方丈的那啥,我自己找到大通寺你不见我咋办?你还是再看一个风水吧。”

“哪那么容易碰到又有钱又信我的施主啊?”杨淩叫苦。

“你再想个法子,你那么能说会道,讨钱肯定有一套。”胡大夫不依不饶。

“那叫化缘!”杨淩纠正。

“还不是一样?你快点儿赚钱,没钱咱们就不抬你了。”胡大夫直接一屁股坐在街边,干脆撂挑子了。

第5章 花和尚

牤子纯朴,悄声对胡大夫道:“胡大夫,这样不好吧?咱们答应把小和尚抬到大通寺的。”

胡大夫敲了一下牤子脑袋道:“愿意抬你自己抬,这小和尚太鬼,现在能走动了还躺着,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杨淩看胡大夫铁了心罢工,也有些挠头。看来还真得化缘解决眼前困难了。

杨淩坐在街旁,开始打量街上的人,看哪一个像能给他银子的施主。

别说,这一看让他看出低级趣味来了。

人说饱暖思xx,杨淩这个假和尚当然不例外。

明末妇女开放程度是中国古代之最,章朝也不差,大姑娘小媳妇就大大方方走在路上。

杨淩这个后世渣男,就顶着个光头,坐在路边看美女看得津津有味,完全忘了化缘这回事。

正心里自得其乐品头论足的时候,他忽然眼前一亮!

杨淩忽然发现了一个十二三岁美少女。

古人发育早。十六七岁的女人,基本就是小媳妇了,往低说也算大姑娘。十二三岁,正相当于后世十七八岁青春美少女的年龄。

这个美少女眉目如画,穿着鹅黄色长裙,白色比甲,纤腰一抹,亭亭玉立,真如新荷出水一般。

看来自己运气真变好了啊,这可是没有高级化妆品,没有美容手术的时代,这样稀有的美女都能看得到!

杨淩瞪大双眼,目不转睛,一副猪哥样。

少女不知想到什么开心事,唇边带着盈盈笑意,姗姗的走了过去。

胡大夫捅了杨淩一下道:“小和尚,流哈喇子了,想啥呢?女人也是你和尚能胡思乱想的?”

杨淩回瞪胡大夫一眼道:“你懂什么,我告诉你:五两银子就着落在这个女施主身上了!”

杨淩站了起来,活动活动腰,来了个尾随。

虽然小美女带着两个小丫头,一个老妈子,他也色胆包天,跟了上去。

他尾随这个少女倒不是见色起意或者图谋不轨,就他这个带伤的身板,就是有心也无力。

杨淩觉得上天造人是公平的。既然给了一个人美貌,智商就应该低些,不然怎么会有胸大无脑的说法呢?后世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事就多了。

面前这个美女,看气派就有钱。再心灵美点儿,智商低点儿,说不定随手就赏自己五两银子,自己和胡大夫的医患矛盾就解决了。

“阿弥陀佛,佛主保佑俺碰见的这个少女有钱弱智有爱心吧。”杨淩心里嘟嘟囔囔,一路尾随到了三星观。

小美女名唤蓝珊,是武义县蓝县令的女公子。虽然才十二岁,就出落得亭亭玉立。

今日蓝珊午后小寐,被枝头喜鹊闹醒,心道今天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心里一长草,下午上课的时候,先生出的数算题居然错了两道。

先生觉得这聪慧的女弟子好像有什么心事,索性早些下课。蓝珊便穿堂过室,来看父亲。

院内老竹下,父亲正和一道人品茗,那道人看见蓝珊,脸色一变。闭眼掐指,装神弄鬼一番。

蓝县令正不知所措,那道人忽然站起,向蓝县令打个稽首,指向蓝珊道:“这可是掌珠?”

蓝县令道:“正是小女。蓝珊,还不过来见过张真人?”

张真人慌忙道:“不敢。令嫒将来贵不可言,贫道先恭喜了。”说着,转身给蓝珊施礼道:“贫道茅山鸡鸣观张自在,将来还望蓝珊小姐照拂一二。”

蓝珊回了礼,心道茅山一派不是捉鬼的吗?怎么改行骗鬼了?什么叫贵不可言?难道我还母仪天下不成?现在的万历帝是个糟老头子,太子也三十多岁人到中年了,我嫁给哪一个?你这个牛鼻子莫不是在咒我?

那张真人又看了蓝珊一眼,有些犹疑的对蓝县令道:“令嫒眉间出彩,红鸾星动,今天也许就得见贵人。”

蓝县令素知张自在道行深厚,也有几分欢喜道:“我这女儿如果真有一番造化,倒要感谢真人点拨。”

蓝珊见道人胡说八道,就有些不喜,施礼告退道:“爹爹,今儿初一,珊儿去三星观上柱香。”

蓝县令叮嘱道:“多带两个婆子丫头,早去早回。”

蓝珊答应着去了。

这边张自在有些坐立不安起来,暗忖道:“如今帝星蒙昧,这女子有如此贵相,莫不是草莽间有大贵之人会出现在左近?自己是不是也去见见这贵人,求得一份机缘?”

奈何人家蓝珊是一个小美女,自己一个道士尾随美女,成何体统?

看看人家张道士的境界,明显就高了杨淩一筹。

杨淩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过前面是三星观,杨淩只好站住了脚。

自己一个和尚,追着一个女子,跑人家道观里去,不是找不自在?难道还要上演老衲贫道争尼姑的桥段不成?

杨淩停住脚,不想蓝珊也停住脚。忽然回过身冷声道:“那个小和尚,你鬼鬼祟祟跟着我们做什么?”

杨淩可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直面美女,总不能丢了后世渣男的脸不是?好歹他也是后世野鸡大学文科僧,肚里还是有些墨水。

杨淩搜肠刮肚,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合什道:“小姐有福有寿,愿发慈悲。”

敢情是个有文化的小和尚!蓝珊眨了眨眼,眉梢眼角也都有了笑意,声音婉转道:“小和尚何德何能,敢求布施?”

杨淩见暗号对上了,立刻道:“愿小姐身如药树,百病不生。”

蓝珊不假思索,随口应对:“随和尚口吐莲花,我半文不舍!”

这一句结束语说出,杨淩立刻目瞪口呆。

这个对话版本是宋朝秦观扮道士戏苏小妹的故事,流传很广,曾写进了明朝最火小说《三言两拍》。

明朝的《三言两拍》是奇书,看来章朝也有,恐怕这美少女也看过,或者在别的书里看过这故事。不然哪能对答如流?

看美少女一副得意的小模样,杨淩都快哭了。

自己选择这几句对答还想凭文化震一下这小美女呢,哪想到这故事结尾就是扣题“一文不舍”!

自己这榆木脑袋,找这么个对白干什么,这还讨的什么钱?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么!

杨淩后悔不迭。

美少女见了杨淩窘相,不由得用一根白嫩手指掩了嘴,“嗤”的笑出声来,一时间如鲜花盛开。看的杨淩一呆。

那少女见杨淩呆呆的样子,轻啐了一口道:“居然还是一个看闲书的小和尚!”转身进观去了,留下杨淩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杨淩一屁股坐在三星观门口。一个人摸着石头狮子,想起小美女嫣然一笑的俏模样怅然若失,不由自主的摇头晃脑,哼起歌来:

“其实不想走

其实我想留

留下来陪你每个春夏秋冬

你要相信我

再不用多久

我要你和我今生一起度过。。。。。。”

胡大夫早跟了过来,对小和尚在道观门口唱歌很好奇,拍了一下杨淩肩膀问道:“小和尚,你唱啥呢?”

第6章 碰瓷

杨淩吓了一跳,一下掩住口。

这特么让人听到自己唱要和小美女一起过日子,这和尚也是做到头了。

亏得胡大夫对这荒腔走板的后世歌曲没听明白,看杨淩愣呵呵的样子,就提醒道:“我说小和尚,一个小女孩出门,是不会带着五两银子的。我看你不如还去看风水”

杨淩掩饰着自己的色心道:“去去,胡大夫你赶紧离远些,别误事。”

胡大夫觉得杨淩是个傻和尚。明明有看风水的本事,偏赖在道观门口找机会。是不是小和尚看见美女动了春心?这佛心也太不坚定了吧?

算了,不操那个心了,上一边等着看这个小和尚怎么弄来五两银子吧。

杨淩脸皮厚,小美女这么几句话就想赶走他,没门儿!

他觉得这小美女对他虽然不是一见钟情,起码也没有恶感。左右无事,干脆就等在三星观门口,准备来个二次邂逅。

这一下弄得路人纷纷侧目:这一个道观真奇怪,咋找个和尚看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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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客道人松静吃饱喝足,走向工作岗位。倚在道观的门框上四外看了看,就见石狮子那隐隐约约有个人,欲进不进的。

松静就吟道:“指望今年百事昌,谁知命里有祸殃。无灾不肯念神仙,欲得安稳当烧香。。。。。。”

平时他这一套话一念,那些意志不坚定的立刻就义无反顾的进门烧香来了,可今天有些反常,他发现石狮子后那人居然又退了一步,从他这个角度看不到了。

这是什么情况?

松静来了好奇心。来道观不烧香许愿,你来干嘛?就为摸石狮子?咱家石狮子是送财童子咋滴?

当松静走过去一看,顿时怒从心头起:敢情石狮子后躲躲闪闪藏着一个小和尚!

你说你一个和尚跑我道观门口干嘛?难道是你家佛主菩萨不灵了,你弃暗投明,来求太上老君保佑了?

杨淩被松静发现了有些尴尬。但也就是尴尬而已。后世杨淩走南闯北,遇见比这尴尬的事多得是,脸皮早练出来了。

杨淩假做没看见松静,低眉垂目嘟嘟囔囔,也不知念的是哪国经文。反正他打定主意:你瞪我也没用,我就是不走,路是你三星观开的咋地?

松静觉得这小和尚内功深厚,自己一个人瞪他法力有些不够,就回去招呼几个师兄师弟,轮流出来瞪杨淩。杨淩毫无惧色,一一回瞪过去。

许多路人驻足看热闹:这和尚道士斗的什么法?怎么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道士们不是黑涩会,遇着这死皮赖脸的杨淩也真没办法,只好收兵,任杨淩在那了。毕竟人家没站到道观里面。

过了好一阵,小美女蓝珊才走出观门。见杨淩还傻呵呵立在那,觉得很有意思。就走过去,抿着嘴忍住笑,用那清清脆脆好听声音问道:“小和尚,你是在等我吗?”

一句话说完,就觉得这话问得有些暧昧,登时红了脸。

蓝珊懂事早,偷瞄了一眼,发现仆妇丫鬟离的还远,才放下心来。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

杨淩浑不在意,他现在掉钱眼里了,对美色抵抗力还是有的,忙道:“我看施主面善,还望施主布施。”

蓝珊撅起嘴嗔道:“你这和尚好没道理!咱晋省信佛的多,到哪能少你一口饭?你怎么就盯上我了?是不是看我年少好欺?”

杨淩忙辩解道:“小姐你不知道,饭倒是不少我这一口,问题是有些东西不方便化缘,最好还是用钱买。”

这句是实话。胡大夫等着要钱呢。

蓝珊错会了意,觉得小和尚说得也对。比如你化缘就不好去化一条内裤,当然这个时代穿内裤的少,反正真有不方便化的东西。

所以蓝珊对杨淩表同情道:“小和尚,你好像说得也有道理。”

杨淩大喜,以为有门了。可惜小美女接道:“不过我家世代信奉道教,没有随喜和尚的道理。”

杨淩一下子蔫了,这道教咋这么可恨呢?先是一个老道主动送自己一本《玄一经》。就是这本破书,把自己送到这个吃肉都成问题的世界。

现在这些臭道士又和自己争这小美女的布施,这不是处处和自己作对吗?看来自己命犯老道,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了。

一番心血肯定是白费了,杨淩现在对道门恶感十足,这货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就拆墙道:“小姐你信道可就错了,道家自己就说了:道可道非常道。意思就是他也说不明白什么真谛,自己都糊涂着呢。你活这样大了,可曾见过几个道家真神仙?恐怕都是胡言乱语,你可不能偏听偏信!”

蓝珊蹙起娥眉,想起那个胡言乱语的道士张自在,就略微点了点臻首投了赞成票。不过又马上反驳道:“道教不可信,你那佛教就可信了?”

杨淩想了想,后世许多庙里都有功德榜。所谓功德其实就是捐款多少,捐多了你就是功高德大,才不管你现实里是不是为富不仁或者贪官污吏。他一个穷游的驴友,不烧香不捐款,就没少挨和尚白眼。这一世自己做了和尚也没捞着好处,想吃肉都受限制。

这样一想,杨淩对和尚也不满意,立刻赞同道:“你说得对,佛教也强不了多少。拜来拜去的,看不到几个真菩萨,到处是打诳语的和尚。小姑娘,我告诉你啊,和尚最喜欢坑绷拐骗,你年纪小,可要小心”

见杨淩当着和尚骂秃驴,蓝珊身后的丫鬟老妈子都实在忍不住,嘎嘎笑了起来。

杨淩正想再深揭狠批几句,点醒这些世人,忽然觉得后脖领一紧,被人提了起来。

他努力回头看去,一个高大威猛的道士正站在他身后,不是松静更是哪个?

松静对杨淩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一手抓着杨淩的衣领,一指点着他的脑门,怒声道:“你咋骂你家佛主菩萨我不管,再敢对道君不敬,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可忍你好久了。”

杨淩用力挣扎一下,纹丝不动,他的两只脚已经掂了起来,脖子勒得难受,不由得大恼:这家伙出家前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没修养的人也能做道士?

蓝珊后面跟着的老妈子见杨淩说话语无伦次,现在和道士撕扯起来,赶紧拉了小姐小声道:“这是一个疯和尚,咱别理他。”

蓝珊也觉得言之有理,深深的看了吊在那里的杨淩一眼,转身匆匆去了。

杨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潜在客户潇洒离去,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

在人家道观门口骂道门,已经够脑残了。还居然做着和尚骂佛主!难怪小美女跑路,这特么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神经病。

看着杨淩痛心疾首后悔不已的样子,松静误会这小和尚悔过了,也就不为己甚,随手丢下杨淩。

毕竟许多路人开始围过来观看,这和尚道士当街厮打起来,也有损三星观名声。

哪曾想杨淩有伤在身,这一提一丢,牵扯到痛处,脚步一踉跄,“诶呀”一声扑倒在道观门前石阶上。

胡大夫和牤子赶紧跑了过来,毕竟他们是守望互助三人组。

胡大夫扒拉着面色苍白一动不动的杨淩,急喊道:“小和尚,你咋样了?不会摔死了吧?”

松静已经吓傻了:自己随手一丢,这小和尚就摔死了?这可真要命了。

第7章 失踪的寺庙

“道士和尚争美女出人命了,快来看啊!”

这个话题够劲爆,肯定上头条。

周围百姓“呼啦”一下围了过来,转眼就是里三层外三层。别说,有正义感的还不少:“诶呀,和尚真死了,可别让凶手跑喽!抓住它抓住它!”

“妖道谋财害命,打死他!”

松静觳觫而立:“一个穷和尚,我图的什么财?可是怎么摔一下就死了?这下可摊上大事了。”

杨淩缓了半天劲儿,才痛呼出声。这一跌正触动伤处,滋味太不好受。

旁边满腔热情的观众纷纷道:“和尚没死,活了,活了嘿。先别打老道了,救人要紧。”

胡大夫也挤了进来,这个财迷一下子看到了商机,假意道:“我是大夫,让一让,让我看看伤到哪没?”

他蹲下去摸了杨淩几下,一惊一乍道:“不好,小和尚肋骨摔断了。”

“啊?肋骨都断了?”许多百姓指着松静鼻子大骂:“人家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本善念为怀,你这道士,心肠咋这么狠呢?是胎里带的还是老道士教的?”

松静都快哭了:这事百口莫辩。自己也没感觉使多大劲儿啊,难道这小和尚是豆腐渣做的?随便倒下去就能断了肋骨?

这样大的动静早惊动了三星观观主玄真,这时在几个道士簇拥下,也挤进人群,蹲在杨淩身边,探问道:“小师傅,你觉得咋样?不打紧吧?”

杨淩道:“不打紧,就是肋骨断了,疼!”这是真话。

松静紧皱眉头:这个和尚很坚强啊,肋骨断了还不打紧,这是轻伤不下火线啊。不过他自己说肋骨断了就是肋骨断了?是不是讹诈啊?

胡大夫蹲在那,指手画脚口沫横飞证明道:“老道,我是大夫,我能证明这个小和尚肋骨真断了。”

玄真不说话:肋骨韧性好,哪有那么容易摔断?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也懂得推拿正骨,伸手一摸——诶呀嗬,这小和尚肋骨果然断了,还是好几根。

玄真瞪了松静一眼,这徒弟太冒失了,这得使了多大劲儿

松静用手背擦着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冷汗道:“师傅,我就那么轻轻一推,真的,就那么轻轻一推,他就倒下了,咋就把骨头摔断了呢?不是本来就是断的吧?”还别说,松静一语中的,接近了事实真相。

可惜正义的百姓不答应,纷纷痛斥道:“你这个道士咋敢做不敢当呢?咱们都看见了,小和尚能走能动的,就是你摔断的人家肋骨,你怎么还打赖?”

松静说这话就有了推脱责任的嫌疑,这个时候越描越黑。

经营道观靠的是口碑,有担当才是正理。玄真镇定了一下心神,对杨淩道:“小师傅,咱们把你抬进去医治吧。”

杨淩有气无力道:“不用麻烦了,我没事,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这也是真话。他胸腹淤血这两天都化开了,不然玄真早看出是锤子一类伤的了。

玄真暗自高兴:看来和尚们素质教育不错,不是讹人的主儿。

玄真道:“你如果要自己将养,我们三星观愿意出五两银子医药费。”

“啥?就五两银子?”胡大夫不高兴了:“肋骨都断了,告官最少也得判十两银子医药费吧?”

一提报官,玄真就怂了。

七星观香火不错,被官府拿住把柄,不要说十两银子,上下打点百两也未必打得住。如果再来个停业整顿责令整改什么的,那损失就更大了。

玄真见这个见义勇为的胡大夫不依不饶,只好当机立断道:“十两银子也可,就是小师傅要出个字据,这事就此了结,无论生死,以后再无干涉。”

杨淩有些无语。

前世他最恨碰瓷的,哪曾想刚到这个世界,自己就成了碰瓷的。虽然说话的一直是胡大夫,可自己起码充当了工具。

还好出钱的是道士,看来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后世那个玄一观老道把自己坑到这个世界,自己到了这个世界,转头就坑了一把三星观道士。

很快立了字据,杨淩按了指印,拿到了一个十两大元宝。

牤子兴冲冲把门板扛了过来,和胡大夫一起抬着杨淩离开了。看得玄真眼花缭乱:这门板什么时候预备的?也太及时到位了吧?这仨人配合这样默契,怎么像一伙的呢?自己也是有些慌乱了,难不成遇到了碰瓷的?可是这伤总做不得假啊

作案三人组穿大街过小巷,甩开了看热闹的人,走进一条僻静胡同。胡大夫把杨淩放在路边道:“小和尚快把钱给我,这可是我帮你争来的。”

杨淩攥着十两大元宝道:“就差你五两银子,等找个地方,把银子分开再说。”

胡大夫劈手夺过元宝道:“还等啥?!牤子,你拿这银子去买些好吃的,银子就破开了。”

牤子答应一声,喜滋滋拿着银子去了。

见牤子转个弯没影了,胡大夫忽然一拍脑袋道:“这么多银子买吃的,哪个摊子找得出钱?牤子这傻小子别被人骗了,我得看看去。”说着赶紧追了出去。

杨淩傻傻的卧等,过了一会儿爬起来坐等,再过一会儿就慢慢试探着站起来转圈等。半个小时后,杨淩终于确定自己被遗弃了。

“谁特么说古人淳朴的?我捶死他!”杨淩气得坐在那捶门板。

胡大夫这俩夯货不仅拿了钱没把他送到大通寺,还多拐走了五两银子!胡大夫怀里就有五两银子,掏出来就是了,还用去哪破开?自己这智商,也没谁了。

还好,自己还落了一块门板,不用担心今晚席地而卧了。

天渐渐黑了。

后世杨淩作为老驴,幕天席地的事没少干。现在正是夏天,杨淩也懒得求爷爷告奶奶找地方住宿了,干脆就躺在门板上凑合一夜。

晋省游方和尚多,晚上露天席地的苦行僧人也多。行人对小和尚露宿街头没谁感到稀奇。只是好奇这和尚从哪化了一块门板?谁家出手这样大方?家里没门板这是对外开放了?

清晨,杨淩一觉醒来,只感觉身体如沐浴在温水中一般暖洋洋的。肋骨也不疼了。

他爬了起来活动一下,感觉自己走路全无问题,有山靠山没山独立,我还真不用你胡大夫了呢。

武义县到五台山不到二百里路,杨淩还真不觉得有多远,不是怕加重伤势,也就是两三天的脚程。

杨淩就当做旅游看风景,一天只走几十里,有大的村镇就化缘住宿,游游逛逛,七八天后就到了五台山的台怀镇。

台怀镇地处五座高台中心,因为海拔高,就算是盛夏,气温也不过是二十多度,到了晚上,寒气更是逼人。当地老人一年四季都穿着老棉裤,就是这种气候造成的,所以五台山又叫清凉山。

来到这个世界前,杨淩在五台山流连半个多月,对寺庙分布一清二楚。

按理杨淩应该熟悉这里的寺庙。因为五台山寺庙大多历史悠久,最早的显通寺,更是有两千年历史。

可是现在杨淩站在那一脸懵逼:仰头望去,黛螺顶还在。可是五台山有两千年历史的显通寺哪里去了?

第8章 大通寺

清水河汩汩流淌。

清水河北岸,本来该是寺庙鳞次栉比的地方,现在只有一座大寺雄踞。殿宇连绵,红墙黑瓦,真如一座小城一般,这就是大通寺。

这座大通寺,比后世显通寺大上几倍都不止。

一路上杨淩就对这一世的记忆持怀疑态度。怎么会意念里大通寺是五台山第一大寺?那显通寺哪去了?

显通寺是中国修建的第二个寺庙,比第一的洛阳白马寺就差半年。这样显赫地位,五台山哪个寺庙敢篡位?

现在杨淩左顾右盼,终于看明白了:大通寺就占了显通寺的位置。原来显通寺下面的罗睺寺,上面的菩萨顶,还有左右一些寺庙都不见了踪影,大通寺这是一枝独秀啊。

大通寺后,那巍峨起伏的山脉,就是后世五台里面北台吧?中台、北台怎么会靠在了一起?看来这个世界和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还是有些不同。

杨淩愣神了许久。

他自从到了这个时代,就觉得万历四十二年,也就是1614年有些不对味儿。现在他明白了,这个大章朝,恐怕和历史上的大明也似是而非。

好在杨淩神经大条:管他什么年代呢,反正自己不是历史学家,什么朝代都不太熟,多费那些脑细胞干嘛?

记得后世好像有许多论述,认为人不能回溯自己所在的时空,只能到平行空间。看来自己不过是印证了一下而已。

杨淩心情忐忑的走向大通寺。

迎面就是那座雄伟的鼓楼矗立在午后的阳光下,蓝底金字的牌匾熠熠生辉,正是那“震悟大千”四个大字。

显通寺第一怪——鼓楼修在外,说的就是这个鼓楼,居然修在寺院外面。

很明显,这个大通寺还是显通寺的格局。后世的鼓楼已经很有气势了,这个鼓楼比后世更磅礴大气。鼓楼下的门洞,也如森严的城门一般,就是执勤的卫兵变成了和尚。

杨淩没敢贸然进寺,看见门洞中走出的一个老者面善,就合十行礼,问道:“小僧有礼,请问这可是显通寺?”

这一句“小僧有礼”,让杨淩想起“小生有礼”,对这自称感觉有些不自在。不过以他的文化水准,真搞不懂这个时代的规矩,觉得自称里面也就“小僧”还贴边。

他也翻检这一世的记忆,发现这一世的杨淩根本就没有什么小僧的自称,都是“我”“俺”一类。这哪行,俺杨淩作为一代有道高僧,那么多人尊称俺小师傅,来个“小僧”的称呼没毛病吧?

不得不说,杨淩后世优越意识作怪,有些膨胀了。

老者打量杨淩一眼,一身僧衣破破烂烂,满是灰尘,模样倒是端正清秀。唯一不足是眼神灵动。

放普通人身上有这样眼神很好,放和尚身上就显得有些有些贼眉鼠眼?反正是有些不太搭。

老者猜测道:“小和尚,你这是远道而来?”

杨淩赶紧点头,心道你说得对。自己从几百年后来到章朝,是够远的。一个后世中国人,不远数百年来到章朝,骗了个员外,碰瓷个老道,最后钱让兽医拐走,这是什么样的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精神,这是共。

老者打断了杨淩的自我陶醉,继续道:“你说对了,大通寺就是显通寺。当年宋朝杨五郎曾在这寺中出家,练出一支僧兵保国卫民,立了大功。宋朝皇帝就给显通寺加了一个‘大’字,赐名大显通寺。本朝太祖曾在此住过几日,觉得寺贵通不贵显,就去了这个“显”字,亲笔题名‘大通寺’,所以已经没有显通寺了。”

杨淩又有些懵:杨五郎出家在显通寺?难道不是在五郎庙?

老者看杨淩心不在焉,若有所思。就狠狠剜了杨淩一眼,觉得这和尚太不务正业了,天下最大寺庙大通寺都不认得,这是不是一个假和尚?虽然看起来年龄小些,可年龄小就是不务正业的借口吗?这个年代年轻人真不可救药,诶,一代不如一代啊。

杨淩哪知道老者对他的鄙夷,醒过神又问道:“施主,如今可是万历四十二年?”

老者这时看杨淩的眼光更有些异样了。

他觉得这小和尚不是知识少,这特么分明是有些傻。连当今年号都不知道,你可真跳出三界外了。这是哪个庙这样不负责任,放他出来云游的?

怨念归怨念,本着诲人不倦的精神,老者还是答道:“是啊。咱大章皇帝多福多寿啊。”

老者说着“大章”两字,向东方一拱手。

大章规矩多,提到国号和皇帝年号,必须向皇帝所在方位拱手致敬。不过这规矩也只限于官场和读书人,普通百姓哪有这般讲究。

杨淩暗暗皱眉:后世这段明朝历史他大致知道。万历在位四十八年。前期有一代大能张居正辅佐,这家伙有约束,算是个明君。后期无拘无束,二十一年干脆朝都不上,是个标准昏君。

这老糊涂虫现在正不屈不挠的活着,继续怠工祸害国家,看来这个世界不好玩耍啊。

自己刚到这个世界,就被山贼来了个下马威,差点儿送了小命,这可纯粹是乱世。当前紧要任务还是学点儿保命功夫,不然一个不好,小命难保。

至于读书来个进士及第什么的,杨凌还有自知之明。他的智商后世连个211、985都考不上,这一世不要说进士及第,就是举人秀才也不要想了。

是以靠打嘴炮在皇帝面前吃软饭,这条路肯定走不通,草根就得有草根的觉悟。

杨淩望着大通寺,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儿,一不小心,就把十六字箴言嘟囔出声:“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

老者看杨淩眼神散乱,独自胡言乱语,终于确定今天遇到精神病患者了。也不再搭话,偷偷溜了。和傻子聊几句消磨时间还能接受,谁愿意和疯子做深刻的思想交流啊。

杨淩心思早飞进大通寺去了,也没注意这老者溜了。给自己加了会儿油,毅然决然走向大通寺了。边走边安慰自己:本朝太祖朱元章就是和尚出身,自己做几天和尚也没什么不好。

杨淩随着络绎不绝的人流,穿过鼓楼门洞,来到大通寺山门前。

山门又叫三门,中间是空门,只有大德高僧或者达官显贵才能进出。普通人只能走左右两边。

杨淩刚想走左边门进去,就听旁边的一个礼宾小姐——不,是礼宾的知客僧哼了一声,凶巴巴瞪着杨淩道:“角门去!”

知客僧眼毒,杨淩这个烧火和尚他有些印象。寺庙不要看天天喊众生平等,其实是第一等等级森严的地方。一个杂役身份,只能走角门。

后世的杨淩混了一肚皮平等观念,但是走南闯北见人多了,人情练达。是以心里郁闷表面还尽量挤出谄媚的笑容。看来以后得长点儿心,在人屋檐下,要夹起尾巴做人了。

杨淩见门口六个知客僧十二只眼睛齐刷刷瞪过来,赶紧溜向小角门。

第9章 疼不?

杨淩溜着墙根向里走,一面走,一面打量寺内建筑。

后世显通寺里著名的木殿砖殿都还有,青铜铸造的佛门瑰宝万佛殿也有。

越向后面走,地势越高,杨淩也就越心惊。

这大通寺可不愧是沾了个“大”字,明显已经超越了寺庙三重、五重或者七重的规制,层层叠叠,弄不清多少重了。

当然寺庙还会说自己是七重,只要把一堆建筑算一重就可以了。这种瞒天过海的办法后世烂大街,僧人的智慧不可小觑,看来这个时代玩的都挺纯熟。

正常寺庙最后一进院落多是藏经阁,是专门收藏典籍的地方。

大通寺不一样,大通寺藏经阁后面还有一个大院落,这就是有八百武僧的武院。

武僧是护寺的,只不过护寺武僧并不像后世影视剧里地位尊崇。恰恰相反,他们是僧人里面地位最低的一伙人。

想想也是,谁见过后世哪个公司的保安能有多高地位的?寺庙也不例外,有理想的武僧都把成为念经僧人当奋斗目标。

杨淩是心怀异志的人,人家根本没把成为大通寺正式员工当奋斗目标。作为一个穿越众,去做个念经和尚,想想都觉得好笑。

杨淩现在一心就想做一个出类拔萃的保安,学些乱世里保命的手段。可惜就这么一个没出息的梦想,也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

杨淩一走进武院,就把武僧们吓了一跳。

不是说去大湾村的七个人都魂归极乐了吗?这怎么有一个溜达回来了?是嫌弃极乐世界那边生活条件不好咋地?

众人有的惊诧,有的恐惧,有的疑神疑鬼。

杨淩真有些伤心:这一世人缘怎么这样差?这么多人怎么没一个露出点欢喜神色的?自己能活着回来,难道不值得开香槟庆祝一下吗?

总算有人给了他面子:伙房的二胖子压制住恐惧,试探着摸了杨淩一把,欢喜的叫道:“诶呀,不是魂儿!杨淩,你真没死?”

杨淩感激二胖子的革命友谊,连连点头:“没死,当然没死!”

“没死就好!这几天我一人烧两口锅,累死我了。你看我都累瘦了,你赶紧跟我劈柴烧火去吧。”二胖子高兴了。

杨淩不开心。怎么也得嘘寒问暖开个欢迎会再干活吧?自己死里逃生容易吗?领导呢?领导怎么不关注一下?

想什么来什么,不等二胖子拉走杨淩,就有人传达通知:立刻到掌院永平那里报到。

掌院在武院内有独立办公室和休息室。杨淩一进门就吓一跳:迎面坐着的永平大光头油光铮亮,一脸横肉,僧衣半敞,露出脖子上大号链子,哦,是念珠串子。这形象放在后世,妥妥的是一个江湖大哥,扫黑除恶对象。

杨淩端详着永平,忽然有了新发现:后世那些江湖大哥,是不是都学的和尚打扮啊?

永平也审视着这个小杂役。

杨淩他当然认识,就是伙房里一个烧火做饭的。

这次大湾村一战,大通寺武僧全军覆没。永平得了确切消息很心疼,这七人里有两个是尽得他真传的弟子。

这倒不是说他有多么爱护弟子。

永平戎马半生才半路出家,当年战场上战友在身边倒下不知凡几,早对生死看得淡了。大通寺武院成立的目的就是保一方平安,和这些恶匪斗是份内事,死了也算死得其所。

可惜永平修行多年,只有一样“名”他看不破。不仅他看不破,寺中包括方丈也没几个看得破。

这几天寺内得了一个消息:少林武僧要过访大通寺。

天下寺庙虽多,大规模养着武僧的只有少林寺和大通寺。访无好访,肯定要以武会友。

总不能自己这些老家伙上吧?老家伙不上,年轻高手大通寺实在不多。这一次派出历练,一下就损失两个好手,怎不让他郁闷?

更让他郁闷的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一个,回来的又是最不应该回来的。这个杂役根本没学过武功,永平可不敢相信杨淩是大发神威杀出重围的。

当初派杨淩跟几位师兄去,就是打打洗脚水伺候伺候人,算是那几个师兄的福利待遇。怎么偏偏是这家伙逃出生天?这可就蹊跷了。

永平倒是没想着杨淩在土匪的淫威下,投敌变节叛变革命什么的。这个档次的小和尚太没价值了,再说哪个山寨吃饱了撑的,往庙里派卧底?打算学念经明说嘛。

他只奇怪杨淩怎么能活蹦乱跳全手全脚的回来。

永平从桌上拿起一张纸,这纸上记录着那几个武僧丢胳膊断腿没脑袋的惨状。这是事后庙里得到的可靠调查记录。

永平寒着脸,问杨淩道:“杨淩,有人说看到你们师兄弟都当场被杀。别人都死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杨淩看着永平兴师问罪的派头,当时就恼了:咋了?我活下来还有不是了?你不表高兴也就算了,还咄咄逼人?这是什么态度?搞得我像叛徒似的。

不过恼归恼,转念一想,这永平是武院掌院,以后想学武功,还得着落他身上,得罪不得。

杨淩情商高着呢,赶紧诚惶诚恐道:“俺当时头上挨了一鞭,抽得俺昏头涨脑,胸部又中了一流星锤,自忖必死。不想遇到一个神医,救了俺一命。”

他这番说辞不怕庙里追查,算是据实而言。

永平冷冷的看着杨淩,总觉得杨淩哪里不对。

杨淩原来是个胆小怕事的小杂役,现在是有着平等思想的新灵魂。模样没变,气质怎么能不变?如果是原来的杨淩早吓得战战兢兢,话都说不出了。

可惜永平是靠拳头说话的人,脑筋不太灵光,想半天也没想明白哪不一样。

想不明白就不想。永平一招手道:“你过来,我看看你的伤。”

杨淩赶紧走了过去。

永平扳着杨淩脑袋,仔细看了又看。

杨淩受《玄一经》激发气血,易筋洗髓,骨伤早好得七七八八,皮外伤更是不治而愈,疤也不见。

永平用手指在杨淩光头上搓了几下,没看到伤痕。又往手上吐口唾沫用力搓,搓得杨淩呲牙咧嘴,也没发现什么鞭痕。

永平摇一摇脑袋,一脸不满意。又伸手又按了按杨淩胸口,看杨淩没反应,又使劲按了下去,问道:“疼不?”

杨淩眼泪都快下来了,这人不光不讲卫生,下手也狠啊。

杨淩声音颤抖着道:“疼!”

“哪疼?”

“头疼,肋骨也疼。”

永平看看杨淩被搓破皮的额头,哼了一声,随手把杨淩丢到一旁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世上哪有什么神医?你这伤就是皮里肉外,当时看着重,养几天也就好了。”

永平确定杨淩没有受过什么重伤。估计这小子是胆小,看着师兄被杀,吓晕过去了。山贼见他年纪小,也懒得补刀。

永平虽然武功惊人,但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世上有《玄一经》这样的奇功。当然,杨淩自己也身在宝山不识宝,神色上也一点儿破绽没有。

永平道:“你回伙房好好干活,哪天也让你学两手功夫。以后见了歹徒就不怕了。”

杨淩心道:“师兄们学了三手功夫呢,还不是死翘翘?不过你说得对,死人是什么都不怕。”

想归想,杨淩还是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捂着肋骨,勉强挤出欢喜神色道:“多谢掌院。”

永平打发杨淩出去,自己一个人用转速不快的脑袋沉思:这个小杂役怎么总觉得哪不太对劲儿呢?

10章 请缨

“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

杨淩嘴里嘟囔着木兰辞,一脚踢飞了一根劈柴,愤愤不平。

看看人家木兰回家东阁西阁什么环境?再看看自己。

武院东阁是做饭的地方,两口饭锅,一个大蒸笼,一口菜锅,担负起武院众僧的吃饭重任。这就是杨淩工作战斗的地方。

杨淩负责给一口饭锅和一口菜锅烧火。

有人觉得这活很轻松,不就是两口锅嘛?错啦,人家武院吃的是大锅饭。

有去过少林寺,看过和尚用的饭锅菜锅。或者去过山海关,看过戚家军用的饭锅菜锅,就知道什么叫做大锅饭。那可真真正正是大号锅做饭。

杨淩管的这口饭锅能煮米350斤,菜锅一次也能煮二三百斤菜。有专门做饭师傅拿大号饭铲搅动饭菜,避免糊底。

杨淩干的活没技术含量,就是给这两个锅烧火,成捆成捆的往灶膛里塞柴禾,这活可不轻松。

西阁是柴房,四面漏风,杨淩就住在这里。

杨淩看着几根烂木头搭的床铺,看着一床破被褥,再看看自己破僧衣,就有些愤愤不平。

大通寺金碧辉煌,宝相庄严。有几个人知道寺里还有他们这些苦行僧?

不对不对,他们没编制,是更低一等的业余和尚。

僧衣每两年才发一件,破了就补,是名副其实的百衲衣。这个苦杨淩可以忍,硌人的地铺他也可以忍,后世做驴友幕天席地早练过。

他不能忍的是饿!

庙里规矩是早晨七点钟吃一顿,中午十一点再吃一顿,然后,然后就没了!

这就是大通寺的“过午不食”,不仅是大通寺,天下寺庙,多是这个规矩。

杨淩觉得自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都吃不饱还能长好?不是说再苦不能苦了下一代吗?这些和尚怎么一点儿觉悟没有呢?

本来还打算回庙里找机会开荤呢,这可好,连吃饱都成了问题。

一般人都觉得做饭的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的也得自己混个脑满肠肥。可是杨淩只是个烧火的,每天饭后这帮武僧把盆底都刮个干净,饭锅里的嘎巴都是武力值最高的几个家伙霸占,吃到最后米汤都不剩,刷锅是真省力气。

杨淩现在知道这个身体为什么这样羸弱了,这是饿的啊。

也不知道人家二胖子和自己一样吃那点儿定量的饭,为什么人家就滚瓜溜圆?

几次向二胖子取经,也不得其法。没办法,人家就是喝口凉水都长膘的体质。

大通寺给烧火僧的提供的住宿条件还是不错的,都是单间。就是说柴禾棚一溜十多间,你喜欢哪间住哪间。如果愿意,十多个单间还可以抡着住。

唯一毛病就是五台山海拔两千米以上,就算进入了夏天,晚上也得盖棉被。杨淩二人就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才得以坚强的活下来。

当晚杨淩躺在自己单间里冻得哆哆嗦嗦。看着棚顶洒进的星光,杨淩感觉星辉好像撒进身体,越来越温暖舒适。

杨淩若有所悟:这不是那天泡在溪水里的感觉吗?那天自己侥幸不死,肋骨的伤也很快好了,自己一直没时间琢磨,难道这星辉真的可以入体?怪不得每天自己都是睡前觉得冷,睡着后一夜到天亮,也没冻醒过。

杨淩总算想起了《玄一经》。这经文难道真的有古怪?

杨淩开始默诵玄一经:“雪落神庭,满下承浆。廉泉涌出,聚于中庭。水流神阙,石门顿开。。。。。。”,神庭、承浆、中庭、神阙、石门,这是从头顶向下的一溜穴位,随着他的默诵,真的好像有星辉在这些穴位里面流动。

杨淩一骨碌爬起来,激动的浑身颤抖:穿越礼包!真的有穿越礼包啊!!

也对啊,这经书没点儿门道,怎么会把自己送到这个时代?

可是《玄一经》流传两千年,看到的人不计其数,为什么没人发现这书的秘密?虽然写的是篆字,自己依靠万能互联网才搞明白,可是历代玄一门的弟子,认得的这字的多得很吧?为什么都不知道经书里的秘密?

杨淩哪里知道他是机缘巧合,才符合了修炼玄一经的条件。没有他生无可恋的思想状态,没有胡大夫的巴豆汤,玄一经再传两千年,恐怕大家也就把那些文字当成信笔涂鸦。

道法自然。玄一经真正牛的地方就是不用刻意修炼,自然每天运转,增强体质。

日子一天天过去,杨淩一方面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一方面饿得眼睛发蓝。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杨淩终于心生一计。

厨房的柴禾是买来的,每天都有砍柴人一担担送过来。

大通寺的和尚不砍柴,就是武僧们也不干这个活。

这些武僧早起要念经,不识字的要跟着老僧识字,为将来念经做准备。和尚在这个时代,无疑是识字率最高的一个群体。这可是和尚嘲笑喇嘛的本钱。

那些喇嘛因为不识字,不会念经,不得不把经文写在一个个筒上,每天晕头涨脑的转经筒当念经。

杨淩没上识字班的待遇。他是披了僧衣也不算和尚,只是一个烧火杂役,上午干完活下午就没什么事了。

杨淩去找后厨王管事,请求下午去上山砍柴,省得无所事事。

王管事很高兴。寺里买柴数量基本固定,做不了大的手脚。难得有这么一个傻乎乎的家伙,居然主动干这个活。这省下的柴火钱就能进他的腰包。

王管事和颜悦色对杨淩道:“杨淩啊,李商隐有一句诗: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你现在就知道勤俭,将来一定会发家!”

杨淩挺惊讶,王管事文化水平挺高啊,居然还懂鸡汤文?不过将来自己能不能发财不一定,现在王管事肯定能有点儿小财发。

王管事又叮嘱杨淩道:“你要砍柴,就从后边小门出去。我会告诉守门的,让你自由出入。不过你可天黑前一定要回来,不然门上了锁,你就只能等第二天天亮再进来了。还有,不要往深山里走,里面有狼,别为一捆柴送了性命。”

王管事虽然叮嘱杨淩要惜命,不过对杨淩这贱命真不在意。如果有人在意杨淩这条命,也不会派他这个不懂武功的跟师兄们去剿匪了。

这个年代活着不易,想卖身寺庙的孩子多了,都得走些门路破些钱财才能进来。万一杨淩真死在外面,大通寺大不了重新找一个杂役。说不定比这个傻乎乎的杨淩还聪明些。

不过聪明也不一定是什么好品质,起码王管事这样认为。像杨淩这样主动请缨勇挑重担就很好。他哪知道杨淩另外打着鬼主意?

11章 后遗症

寺庙最讲究风水。

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说法,第一选择就是坐北朝南,这个容易做到。

第二要前有照后有靠。

所谓前有照,就是前面最好有水。大通寺门前就是清水河,这就是所谓的“照”。

清水河属于山溪水,特别凉也特别清澈。

既然是溪水就很不稳定。遇到急雨,水势凶猛咆哮。经常冲刷的结果,就是河道宽阔深陷。这样凉这样急的水里,也养不了什么鱼。

后有靠当然指的是后面有山。

后世的显通寺后面也有山,山并不高。更远些的地方,才是海拔过了三千米的北台。

可现在的大通寺,后面没有别的寺庙,直接山势连绵,和北台接在一起。

想一想不远处的华山,险峻号称天下第一,才不过是2000米高度,五台山比华山还高上1000米。这样高的海拔温度当然低,难怪五台山又被称为清凉山。

杨淩就把主意打在这清凉山上。

杨淩走进深山,看看左右无人,砍了一根竹子,用刀把前端枝杈去掉,削尖了,制成了简易竹矛。

这样竹矛杀敌当然不行,杀蛤蟆绰绰有余。

杨淩回头向山下看看,大通寺已经离得好远。确定了无人看到,才顺着一条小溪,开始刺蛤蟆。

五台山特产一种林蛙,当地人叫它土蛤,健硕异常,一跳两三米远。这样好的弹跳力大腿肯定有肉,杨淩就专挑这种蛤蟆下手。

再能跳的蛤蟆也躲不过偷袭,没到一个小时,杨淩手里竹枝上就串了一大串。

杨淩找了个溪水转弯处,用石头搭了一个简易灶膛,找来一些干柴拢了火,切下几十只土蛤健壮大腿串在一起,烤得滋滋冒油,再撒上盐,吃得杨淩满嘴流油,说不出的痛快。

吃得肚皮滚圆,杨淩舒服地躺了好一会儿,才拆了灶膛,把灰烬洒进溪水。又仔细洗了手脸,觉得全没破绽,才去砍柴。

杨淩力气比刚到这个世界大了许多。他挥动柴刀,很快砍了一大捆柴,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到庙里。

王管事万万没想到杨淩看着瘦小,能背这样一大捆柴回来。这捆柴怕不有百多斤,怎么也值二十文钱,都赶上一个壮劳力一天收获了。

二胖子见了这一大捆柴也咂舌,使了吃奶劲儿,才能勉强晃动这捆柴。他不由得仔细捏了捏杨淩胳膊,看不出多粗壮啊。可是杨淩一直没有他的力气大,怎么突然就涨力气了?

杨淩喝了王管事赏赐的一碗剩粥。这碗粥他其实真有些喝不下去。刚吃得满嘴流油,白粥怎么能吸引他?

可他又不能让王管事看出异样,还是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勉强喝了下去,羡慕得二胖子直吮手指。

怪不得王管事每天都要把厨房锁好,敢情不光是怕丢了米面,还留着后手呢。不过这碗粥他可挣不到手,一捆柴实在太重了,不是他力所能及的。

晚上杨淩躺在自己的单间里,很是满足。

自己由重伤垂死,到现在活蹦乱跳,还能吃上肉,真不容易啊。

作为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有为青年,居然堕落到吃几只蛤蟆腿都觉得幸福,也真有些可怜。这个时代危机四伏,活着很不易啊。

不要说自己一出场就差点谢幕,就是回大通寺这一路上,就没少见衣衫褴褛的难民。看来万历治理天下不咋样。

如今《玄一经》让自己力气大涨,怎生想个法子,学些武艺呢?杨淩在胡思乱想中进入了梦乡。

半夜里忽然下起雨来,柴棚到处漏雨,滴滴答答的雨水把杨淩浇醒了。

雨越来越急,棚顶四处漏雨。只有中间有块棚顶大些,能勉强让自己坐着不淋雨。

杨淩用木头堆了一个高些平台,把被褥铺在上面,坐着打盹。

乌云密布的夜里看不到星星,可是迷迷蒙蒙中,杨淩觉得一样可以沐浴星辉。不仅如此,原来虚无缥缈的星辉,今天居然宛如实质一般聚在神庭,凉爽厚重。

难道自学成才的《玄一经》由虚转实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玄一经》自动化程度太高,杨淩根本不知道怎么刹车。是不是该找个名师指点一番呢?那个永平怎样?

可这是道家功法,找佛门的人指点合适吗?再说,怎么解释来历?说自己天资过人自创的?人家得信啊。

杨淩心念一乱,气息就不顺,感觉一阵阵胸闷气短。

这一夜雨越下越大,杨淩也纠结一夜,根本没睡好。

总算熬到天亮,雨也停了。杨淩扒着二胖子的房间看了看,二胖子浇得落汤鸡一般,可不耽误这家伙发出呼呼齁声。什么叫心宽体胖?杨淩是深深理解了。

连着几天阴雨,杨淩都不能出去砍柴。

和尚们是有晚课的,杨淩这些杂役没有。这个时代没有电视电脑手机,普通人家天一黑就睡觉,点灯熬油那都是败家子行为。

庙里不缺蜡烛,信众每天送来的香烛多得是。

杨淩真想到藏经阁借些书,晚上在烛光下看看,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嘛,万一借到一本《金瓶梅》就赚到了。

可惜想归想,他没有借书资格。

再说这一世的杨淩根本大字不识一笸箩,忽然能看书了,也有些说不过去,只能放弃了这个美好的想法。

杨淩每天都在琢磨:《玄一经》在后世是绝了传人,可现在是章朝,会不会还有玄一经的传人呢?那个玄一观就在五台山下,在这个世界存在不存在呢?

按后世那老道的说法,两千年前道门繁荣昌盛,形成了“南张北柳”格局。南张就是张道陵,后世称为张天师。北柳就是玄一门老祖柳御风,当时半步地仙,整个五台山都是玄一门地盘。

只是后来印度和尚来了,和柳御风焚经斗法赌五台。柳御风一时不查中了圈套,丢了五台山。所以后世偌大五台山就成为佛门圣地,再不见道门踪影。

据说当时柳御风急火攻心挂了,自那以后,再没人练成过什么《玄一经》。看来自己想找个明白人问问也很难。

杨淩陷入了苦闷。

好不容易得到了穿越礼包,还是残次品,这可如何是好?

经验告诉他:不受控制的东西多不是好东西。

他现在就觉得胸腹胀闷,这是练功后遗症吧?肚子会不会胀破?

12章 辣椒

杨淩对这个《玄一经》持严重怀疑态度。

他觉得玄一门除了那个柳御风,两千年都没人练成过的功法,自己还是不要当小白兔的好。

可是想归想,他现在是上了贼船就下不来。

这《玄一经》自动化程度极高,他睡觉呢,人家没闲着,照旧吭哧吭哧练个不停。

这狗皮膏药是甩不脱了,杨淩一肚子的郁闷。

天一放晴,王管事就来找杨淩:“那啥,杨淩啊,今天午饭后,不用你收拾碗筷了,让二胖子干吧。我看这天气砍柴最好。”

雨后柴禾湿漉漉难砍难背,你王管事用哪只眼睛看出的好?现在连二胖子都对杨淩报以同情的眼神了。

杨淩假装勉为其难,心里乐开了花。

憋了好几天,嘴里淡出个鸟来,总算有机会打牙祭了。

雨后的五台山草木葱茏。

今天时间充裕,杨淩决定向深山里走走,看看除了蛤蟆腿,还能不能找到别的食材。

五台山上没有猛虎豹子这类大型走兽,不过据说有孤狼。

杨淩对这据说嗤之以鼻,他觉得肯定是流浪狗。

狼的繁殖力很强,两头不搞计划生育的男女狼,很快不就弄个狼群出来?既然没狼群,那就不是什么狼。

最近杨淩觉得力气大涨,柴刀在手天下我有,恨不得马上出现一条大黑大黄大白什么的,让他为民除害,享受一顿狗肉大餐。

向山上走了很久,回头看去,大通寺都成了一个小点,台怀镇也只巴掌大了。这回真是空山不见人了。

杨淩钻过一片杂树丛,眼前豁然开朗。他发现林间出现了一片空地,整齐的长着一片植物。

这是——朝天椒?

杨淩一愣。辣椒不是清朝传入中国的吗?怎么五台山上有野生的辣椒?

杨淩蹲下细看,这是有人栽培的啊,一趟趟还有垄沟垄台呢。他揪下一个尖椒,一口咬了半截,嚼了两口,赶紧吐了出去。这辣椒太够味了,很明显辣的基因还没蜕化。

辣椒可是好东西。章朝调味品奇缺,好像除了盐就没见过花椒大料。这些调料当然有,只是贵比黄金,根本不是平民百姓消费得起,寻常店面也就没得卖。

杨淩暗想这谁啊?有了辣椒这个好东西,还敝帚自珍,藏深山里养着了?拿到外面不是分分钟发财?

种辣椒的肯定不是当地百姓,难道是哪个庙里的和尚?许多庙里戒大荤,葱姜蒜都不许吃,辣椒自然也应该是违禁品,偷偷摸摸种也就不奇怪。

杨淩仔细打量周边环境。还别说,很快被他发现了一处明显有伪装痕迹的地方。

杨淩走过去细看,居然遮掩的是一个不到一人高的洞口。

既然有人为伪装,就不是猛兽巢穴。

杨淩拨开杂草树木,弯腰钻进洞,发现里面越走越宽敞。再走一会儿,就是一片小空地,周围有几个洞口分叉。

杨淩揉了揉眼睛:自己视力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按理走了这样深,洞内应该一片漆黑,不可视物,看来这也是《玄一经》带来的后遗症啊。不过这个后遗症我喜欢。

空地上摆有锅碗瓢盆,杨淩没细看,他眼神被两个泥坛吸引住了。

有酒!杨淩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揭开泥坛盖子,一股浓郁的酒香药香扑鼻而来。

杨淩掏出火折子,找到一根蜡烛点燃,蜡烛果然不是普通蜡烛,而是香烛。寺院用的蜡烛,一般都是施主捐献,上面印着佛家名言警句。

杨淩一下子高兴起来:实锤了,这是和尚玩狡兔三窟。可以理直气壮黑吃黑了。

杨淩拿过一个青瓷大碗,用一个罐子里的清水洗了洗,倒了满满一碗酒。

“好酒!”杨淩见酒色清冽,味道醇厚,不由得赞了一声。后世有几个男人不好这一口?何况杨淩走南闯北好交际的人呢?

杨淩端起碗咕咚就是一大口。甜绵微苦,这是上好的竹叶青啊。

对竹叶青杨淩可不陌生。晋省两大名酒:杏花村和竹叶青,价格都挺亲民。没想到来到这个时代,还能享受这样好酒。

杨淩忍不住又来一口,又来一口,又来。。。。。。一碗!

竹叶青醇厚绵软,喝的时候痛快,可后劲儿十足。更何况杨淩没有下酒菜,醉的更快。

杨淩酒一上头,早忘了这酒是有主的。左一口右一口,很快就把自己喝倒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还晕晕乎乎。努力睁开眼睛,就见满天星光。自己在哪?仔细一看,居然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原来是被葛藤吊在空中。

再仔细看看,葛藤是从一个洞口垂下来的。

杨淩明白了。看来自己是被主人抓了现行,这是惩戒自己。这个洞口应该是山洞又一个出口,离地面有十几米高,看着就晕。

杨淩立刻大嚷大叫起来:“喂,有人没?藤条要断了,出人命了啊。”任凭他喊破喉咙,空山寂寂,也没人声。

杨淩一下害怕起来。看来这个主人没把自己直接丢下山崖摔死,不是什么心怀慈悲。是太恨自己了,想把自己吊在这里风干了。

至于吗?不就喝你两碗——也许是三万酒吗?这人咋这样小心眼呢?

坏了坏了,自己得到援救的概率小啊。

五台山没什么好草药,所以没药农。也没什么麋鹿野羊,所以也没猎人。这里唯一的特产是和尚。

和尚有几个没事往深山里跑的?就是砍柴的,也不会精神病发作,到深山里扛一捆柴回去。

杨淩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长夜漫漫,寒气入骨。杨淩事急抱佛脚,他想起了能防寒的《玄一经》。

眼看命都没了,杨淩哪还顾得上什么后遗症。开始主动吸纳星光入体。

不知道是今夜月色皎洁星辉灿烂,还是酒后血脉活跃。杨淩只觉得星辉把自己都浸泡起来,温暖舒适。

杨淩胡乱猜测:这个玄一门门主是不是个受虐狂?搞出的玄一经必须吊着才进境最快?

他只觉得神庭真如庭院一般,星辉也真如白雪累累堆积,终于神庭不堪重负,轰隆一声崩塌了,星辉飞流直下,冲刷着他的身体。杨淩如中巨锤,一声大叫,身子剧烈抖动,捆绑他的葛藤寸寸断裂,他的身体飞坠落地,摔得七荤八素。

杨淩缓口气开始试着伸胳膊伸腿,没事!

杨淩一骨碌爬了起来,感觉自己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浑身充满了力量。

看来练了玄一经也有好处,这有三四层楼高了,掉下来居然没事。杨淩有些沾沾自喜。

更好的消息是那个洞主拾金不昧,居然把自己那把柴刀也丢了下来。看来洞主算计到葛藤会断啊,这人可太缺德了,就不怕把自己摔死?

“哼,自己必须找回损失。跑了和尚跑不了辣椒,你不给我精神损失费就拿辣椒抵债!”

杨淩暗自发狠,拾起柴刀连夜下山。明早不砍好一捆柴回去,怎么向王管事交待呢?

13章 你这是懒病,得治!

杨淩选择性忽略了两件大事。一个就是气机突破神庭流转全身,是福是祸?

杨淩现在最无奈的就是这个金手指,功能不详还不受控制。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不想了。

第二件事就是这山洞主人对他是什么态度?

杨淩在后世就是豪爽脾气,总觉得酒友一家亲,喝你口酒算多大个事儿?

把他吊起来已经小题大做了,再对他穷追不舍,那还算个正常和尚吗?不对,哪个正常和尚种辣椒还偷喝酒?就差再藏个小mm了。自己怎么把这样人当正常的看待?

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现在想他作甚。

杨淩砍了一捆柴,哼着歌,高高兴兴下山去了。

这一次进山赚大了。发现了一片辣椒地,还几碗老酒进肚。这个地方必须记住,我还会回来的!

杨淩这货就是属猪的,记吃不记打。吊在空中的恐惧现在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早晨开后门的和尚着实吓一跳:这门口咋堵着一座山呢?哦,是一大堆柴,下面还压着一个小小的杨淩。

和尚紧张得有些磕巴:“杨淩,你,你。。。。。。昨晚没进来?”

杨淩睁眼说瞎话:“啊,我砍柴砍多了,下山慢,回来看门关了,就在外面凑合着过了一晚。”

和尚一脸愧疚,心下也有些忐忑。

最近杨淩在王管事面前很得宠,也是,谁能背回这样多柴,王管事都会喜欢,这都顶一个壮劳力了。把这样一个能干的人关外面一夜,真是罪过。

和尚连声道歉。杨淩大手一挥道:“没事,我住那地方和露天也不差多少,哪都一样。”

和尚想了想也是,杨淩那柴房雨都遮不住,当时愧疚感降低不少。立刻表示以后自己一定去看看杨淩回来没回来再锁门。

杨淩立刻反对:“别啊,按时关门,规矩不能破坏!”

现在杨淩发现自己有权利夜不归宿,哪能让这和尚破坏掉福利。

他发现杂役也有杂役的好处。那些大和尚是正式员工,必须按时上班念经。自己这打杂的,死外面都没人问。这叫什么?这叫自由啊!忘了不自由毋宁死了?没想到自己不用争就自由了。

王管事从茅房出来,一眼看见杨淩背了小山一样的柴,也吃了一惊:“这小子看着瘦,有一身蛮力啊。这以后就靠砍柴,自己就多了一笔外捞啊。”

王管事把杨淩狠狠夸奖几句。并表示杨淩以后可以自由安排砍柴时间,烧火工作可以随时交给二胖子。刚起床的二胖子听了这个噩耗,差点没背过气去——以后自己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的活了?我也要砍柴去!

不过看看杨淩背的那么大一捆柴,立刻泄气了。

这个杨淩死里逃生回来后,就好像吃错了药似的。精神肯定是有毛病了,哪个傻子会不给钱还拼命干活?

还有杨淩身体好像也出了毛病,这是大力丸吃撑了吧?不然怎么忽然力大无穷了?

杨淩到井口打了两桶水,趁着人少脱光了,痛快的冲淋一番。他忽然发现章朝岁月静好,虽然需要负重前行,可出点力气不算事。

这以后的日子,杨淩每天上山第一件事,就是到那个山洞去喝酒。

他很小心,每次必须确定那个恶主人不在才进去。而且每次不贪杯,只喝一碗。喝完还要到洞外溪水处把碗洗去酒味,把洞口恢复原貌才开溜。

他就不想想:天长日久,人家能发现不了酒在减少?

常在河边站,没法不湿鞋。

这一天杨淩才钻进洞里,没等倒酒,另一个洞口已经走出一人,大喝道:“好你个小偷!你还喝上瘾了不是?”

两个人打了照面,杨淩做贼心虚,下意识想跑。不过一转念,偷酒算偷吗?一个人不喝酒,两个人不耍钱,自己是怕他一个人喝闷酒寂寞啊。这是什么精神?这就是活雷锋啊。

杨淩挺直了腰板,仔细打量这个僧人:腿有些瘸,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横过鼻梁,再深一些脑袋就切掉一半了。脖子上还有一道刀疤斜向胸膛,估计这僧人是行伍出身,不然怎么会受这样重的刀伤?

僧人恶声道:“上回让你小子跑了,这回你说怎么罚你?断手还是断脚?你自己选。”

谁选这个啊,你个瘸子还吓唬我,不怕我跑路?杨淩觉得有把握逃走,就嘴硬起来:“大和尚,我可没偷酒。我是专程陪你来喝酒的。就是每次来你都不在,我不得不自己来一碗,意思意思就算了。你不会是吝啬到差几个酒钱吧?”

僧人怒道:“放屁!老子是差酒钱的人吗?老子这酒没本钱!”

杨淩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敢情您这酒也是偷来的。不不,喝酒人的事,怎么能算偷?干脆以后我去弄几坛酒还你。咱们一起喝不是更好?”

好酒的人一般都好说话,这僧人听杨淩主动承担弄酒重任,果然不再疾言厉色:“那以后你得还我几坛好酒。不,看你小子不像好人,以后偷酒的活都归你了。”

杨淩大方道:“好说,您出地方我出酒,应该。不知师傅法号怎么称呼?”

僧人道:“这他娘的都破戒了,还问什么法号?你还打算告状去咋滴?一共就咱俩,你就叫我和尚,我就叫你小子不就算了?”

杨淩道:“您这话我不爱听。什么叫破戒?您没听过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色就是空,空就是色,众生平等,众菜也平等,我们要把酒肉和别的菜一视同仁,不能厚此薄彼。”

僧人被说愣了,想了想才把杨淩的思路捋出来,不由得佩服道:“呀哈,你小子年纪不大,挺有道行啊。行,你这个酒友我交了,等我去摘几个好东西下酒。”说着一瘸一点的走出洞,一会儿摘回一把辣椒道:“这可是下酒的好东西。”

杨淩瞪大眼睛道:“你就拿这辣椒下酒?不怕肚子疼?”

僧人奇道:“这辣椒是我在南粤打仗时候带回的种子,是佛朗机人远跨重洋带过来的,你怎么认得?”

杨淩大言不惭道:“这有啥稀奇,我家经商的,也天南地北到处走。你这辣椒留籽了吗?”

僧人道:“每年都留。已经种几年了。我告诉你,这可是稀罕物,俺还没见北方有这玩意儿。不瞒你说,我不做和尚,靠种辣椒就能发家,你信不?”

杨淩当然信。

辣椒进入中国后,很快取代了茱萸这些辣味调料。这个时代卖辣椒,肯定不是辣椒价,而应该是调料价。

只是辣椒高产,病虫害又少,控制不住几年以后恐怕满天下都是,那时就不值钱了。

杨淩对僧人道:“您还真得多留籽,说不定哪天用得着。您说:咱们喝酒是不是应该弄点儿荤菜?”

僧人摇头道:“阿米豆腐,我发过毒誓,杀生我是不做的。”

杨淩奇怪道:“刚才您不是也赞同酒肉穿肠过吗?”

僧人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这小子糊涂!不杀生不等于我不吃荤嘛。”

杨淩绝倒。你特么这不是不杀生,你这是懒病,得治!

14章 自动化,真可怕

主人有酒,客人也不能不有所表示。更何况有酒没菜多扫兴。

杨淩自告奋勇,又去捉了一串林蛙,洗剥好拿回山洞。两人拢起了一堆火,杨淩开始烤林蛙。

蛙油滋滋冒出的时候,杨淩就开始撒盐。

杨淩偷出的盐是大粒盐,自己碾成末,均匀撒在发出焦香的蛙肉上。那僧人有些舍不得道:“放这么多盐?太奢侈了,真太奢侈了。你的盐是家里拿来的?”

杨淩得意洋洋道:“我在庙里厨房干活,盐是偷拿的。”

僧人叹道:“诶,俺在军伍的时候,经常几天吃不到盐。现在庙里也是粗茶淡饭,盐60文一斤,实在太贵了。你可别放太多,浪费不好。”

杨淩有些无奈。一个偷酒都不在乎的人,居然怕浪费盐。自己从800多人用的盐里拿这么一点儿,算得什么浪费?这样比较起来,居然是这个偷酒的和尚比俺的思想境界高?不对啊,他偷的东西更贵啊。

话说回来,章朝的花椒大料价比黄金,就是粗盐也要折合后世五六十元一斤,一般人家还真舍不得用,难怪古人常说粗茶淡饭,淡饭就是菜里没盐啊。

自己到了这个世界,就发现菜难吃的要命,还以为是做菜师傅不认真。现在才想明白,是缺了调料。不要说味精鸡精,甚至最基本的盐都缺。看来想发家致富,吃的上倒是可以多打主意。

两人边烤边喝,开始说话还着调,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对侃。后来那和尚嗓门大,就成了他一个人吹牛皮的独角戏。反正过五关斩六将,就是没有走麦城。

眼看这和尚已经是万人敌了,杨淩酒劲儿上头,忍不得他专美于前。就把自己在游戏里一个大招杀了多少怪物当真事说。没办法,谁让自己没有真杀过人呢。

干开始杀的是小怪,后来是大妖,招式也越来越豪华,唬得和尚也一愣一愣的。

再喝到后来,两人由对面坐变成并排坐,由长幼有序变成称兄道弟,钱越耍越薄,酒越喝越厚,这话一点儿不假。

这一通酒,下午开始,直喝到夜色沉沉,两人都不省人事,醉倒在地上才算结束。

杨淩第二天酒醒的时候,那僧人已经不见了。杨淩又坐那发一会儿呆,昨天事才都回想起来。

杨淩算了算,他大概和那僧人各喝了六大碗竹叶青。

章朝的白酒酿造工艺已经完全成熟,除了还不会酒精勾兑造假,别的技术都已经登堂入室。这竹叶青度数实打实在60度左右。

一大碗七八两,难道自己喝了四斤多白酒?什么时候自己酒量这样好了?莫非还是《玄一经》作怪?

那个僧人很明显是个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家伙,虽然五六十岁,一身是伤,可是那气势就摄人心魄。自己靠喝酒喝出一个给力的后援,划算!

杨淩走出山洞,发现太阳已经日上三竿。

杨淩没有宿醉的难受,只感觉神清气爽。

看看一垄垄尖椒已经有许多红的,就一个个摘下来,晾在洞口避风处。又抡起柴刀一通猛砍,很快就砍了一大捆柴。想了一想需要将功折罪,就又砍了一堆一块打包。这一下等于背回一个柴禾垛了。

杨淩闻闻身上,不由得一咧嘴。虽然人醒酒了,可衣服着实没醒酒。这一身酒气回庙里,明显是不打算混了。

他把衣服脱了,先自己在旁边溪水里洗个痛快,然后又把衣服洗了,湿漉漉就穿在身上。扛起柴禾垛就奔寺里走去。

走到半路才想起来:为什么不在离寺院近些的地方砍柴,多背这么远的冤枉路呢?看来酒还是没醒透。

杨淩一夜未归,眼看快吃午饭了,王管事也有些急。毕竟杨淩出了事,他怎么说也是有责任的。

就在武僧们开饭的时候,一个柴禾垛冉冉的飘进了院子。

所有武僧都有些吃惊:这怎么柴禾垛成精了?

再仔细看看,居然是一个小小的人扛着!

这谁啊?表演二郎担山咋滴?

就连武院掌院永平也随着大家停了吃饭,等着看是哪个大力士闪亮登场。

王管事望穿秋水,终于看到了柴禾垛。他当然知道这是哪个作怪,一方面窃喜:杨淩这一捆柴赶上三个壮劳力背的分量了。而且清一色胳膊粗细树枝,实打实的好柴。

不过让大家看到自己压榨童工,脸面上也有些难堪。

杨淩放下柴的时候,立刻涌上十多个武僧,开始试验这捆柴的斤两。结果硬是一半武僧提不起来。

永平也走了过去,双臂一叫力,把柴禾垛轻松举起,立刻彩声马屁声如雷。

永平本来就是试试这捆柴到底有多重,大家一喝彩,反倒让永平有些尴尬。

人家杨淩从山上都背下来了,我这么举一下算什么?话说这个杨淩是力士转世?这柴应该有三百多斤,他一个人怎么扛下山来的?

永平放下柴,夸了杨淩一句:“好小子,真好大力气!”

永平打算破例让杨淩进武院学习,毕竟良才美质难得。

可是按规矩,杨淩在大通寺签了八年契约,应该先干五年活,后三年才能学习武功。

眼看王管事把杨淩当摇钱树使唤,自己也不能坏了王管事的财路。毕竟人家王管事也是有后台的人,自己每顿饭想吃点儿小灶,也都是人家安排的。让杨淩进武院这话就说不出口。

王管事也不追究杨淩晚归的过失,和蔼可亲的催促道:“杨淩啊,先吃饭,看你这身汗,以后可别一次砍这样多柴了。这几天就歇一歇,过三过五在出去。”

王管事现在觉得杨淩这孩子有些智障。他怕把这个孩子累伤了,那就影响以后财路了。来日方长,还是让他先歇一歇吧。

夜不归宿轻飘飘就搪塞过去,让杨淩很开心。至于王管事多塞给他两个馒头,他也不在意。

吃了一肚子酒菜,正经可以抗一阵子饿呢。不过以后几天只能按部就班在寺里干活,让杨淩有些不爽。更不爽的是他发现经过这一通折腾,玄一经后遗症发作了。他开始觉得肚子好像气吹的一样,涨得难受。

虽然表面身体没有异样,可杨淩知道,肯定是玄一经出问题了。这完全自动化练功,听起来不劳心劳神很自在,实际上已经是脱缰野马,危险不可控了。

这一日杨淩实在忍无可忍,决定去找那个武艺高强万人敌的酒友问个主意。毕竟他们是攻守同盟,不担心他泄露自己的秘密。

15章 突发事件

杨淩吃过午饭,告诉二胖子一声“我去砍柴了”,就飞也似的出了后门,直上后山。

杨淩早打听明白:那个酒友经常去后山。杨淩之所以以前没碰到他,是因为两个人出来的时间不一样。

和尚们早课后是有几个小时休息时间的,不过下午还有功课要做,肯定不能工间喝酒。所以和尚去后山也是晚上。

晚上去后山有高墙拦路,有山路崎岖,可是再大的困难,在酒鬼面前都不算困难。

至于说和尚爬山是否也像他一样能夜间视物,还是拿着风灯手电,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了。

杨淩认为这个和尚在他所在的寺中地位一定很高,最起码也有自己单间。当然,比杨淩那个所谓单间肯定要强得多。不然每晚酒气冲天回去,还不早早被开革了?

杨淩先砍好一捆柴,然后又去林间采了些松蘑,捉了一串林蛙。把上次晾晒的红尖椒剥开,籽包好放在洞中通风处,皮细细切末备用。

看着简陋的盐和辣椒末,杨淩不由得叹口气,觉得调料缺太多了。

章朝的香料大量从南洋进口,最近这些年,西班牙和葡萄牙控制了南洋后,香料几乎都运往欧洲,章朝市面上花椒胡椒价格飞涨,都快绝迹了。杨淩现在能有辣椒调味,其实应该很满足了。

晚上九点左右,杨淩的酒友果然到了。

两人也不客套,在洞中升起火,开始烤洗剥好的林蛙。

等到林蛙出油,就串上蘑菇,用蛙油入味。

闻着有了糊香味儿,杨淩就撒上混在一起的盐末辣椒末,立刻诱人的辣香扑鼻而来。

和尚抓了一串,吃了一口就大赞起来:“好吃!小子,你有这烧烤手艺,一辈子都不会受穷了。”

两人喝得开心,转眼就两碗酒下肚。和尚大吃大嚼,含糊道:“小子,你这个年龄有这样好的酒量,真是我平生仅见。”

杨淩叹口气道:“不瞒您说,原来我虽然也能喝几口,却喝不下这样多。半年前遇到一个人,传我一些口诀,也不知怎地,力气就一天比一天大,酒量也一天比一天好。”

和尚奇道:“传你这样的喝酒神功是福气,你还叹的什么气?”

杨淩摇头道:“这个喝酒神功有后遗症,最近总觉得胸腹饱胀难受。”

和尚放下酒肉,伸手把了杨淩的脉搏,渐渐的皱起眉。又按了杨淩胸腹背心几处穴位道:“可有胀痛感?”杨淩连连点头。

和尚犹豫了一下,道:“那人传你的东西你能说一遍吗?”

杨淩就把《玄一经》一字一句背了出来。

和尚不再喝酒,闭了眼慢慢揣摩,杨淩大气都不敢喘,良久,和尚才摇头道:“按理说这人如果是害你,用不着费这番周折。更何况你个杂役,有什么值得害的?不过你这样练下去,肯定要被害死了。”

杨淩大急:大好的生活才开始,车子放置票子什么的正向自己招手,哪愿意出师未捷身先死呢?忙问道:“这功法有问题?”

和尚道:“不论什么功法,必须圆转如意才对。你这功法另辟蹊径,就貌似貔貅,只进不出。长此以往,身体里蓄积的功力早晚会胀死你。”

杨淩道:“确是如此,我现在就觉得憋闷,可这功法偏偏是自己运转,想停都停不下来,还求师傅救我。”

和尚一咧嘴,露出一个比哭难看的笑容道:“这回知道管我叫师傅了?晚了!”见杨淩变了脸色,才哈哈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你我有缘呢。我可以传你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想要根治,解铃还须系铃人。”

杨淩先是一喜,继而一忧。喜是因为不管是什么法子,总算是有了法子救命。忧的是《玄一经》很可能是绝版,自己去哪里找那个系铃人去?

和尚挺直腰身,正色道:“我师承莆田少林,可我的功夫不是少林的,乃是一个癞道人所创,拳名八极。取天地之间,九州八极之意。”

“八极拳?”杨淩一惊。八极拳后世很有名,没想到创始人居然是这和尚的师傅。他在后世曾经是武术爱好者,八极拳就学习过。只是武术练了一路十三招,也打不过同期学拳击的,最终放弃了。

“你听说过八极拳?”和尚有些奇怪。

杨淩赶紧摇头,暗道你都说道创始人头上了,我还听说过,不是自己找病?

和尚为人马虎,也不再问,继续道:“八极拳是内家拳,真气运行之法天下间只有我和另一人知道。这拳法好处是刚猛无匹,坏处是普通人学不得,必须有绝强内力相配,不然就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我现在把最耗内力的八极拳传你,你以后每天修习这八极拳,自然可把身体里蓄积的内力挥霍出去。虽然这法子治标不治本,也算救了急。”

杨淩何等伶俐,知道人家和尚算是自己授业恩师了,立刻“噗通”跪倒道:“多谢师傅传功。”

和尚一把拉起杨淩,不高兴道:“拳法我传你,师傅却当不得。当年癞道人传我二人拳法,也不许我们叫他师傅。你我忘年交,还是兄弟相称的好,不然以后喝酒没法吹牛了。来来,我现在就把拳法讲给你听。”

和尚站了起来,把发力诀窍和内力运行脉络一一讲给杨淩。这拳法简单至极,只一味讲究发力刚猛。杨淩很快就上了手,跑到空地上抬脚出拳,每一拳都虎虎生风,离得好远,和尚面前的烛光都明灭不定。

和尚不由拊掌叹道:“奶奶的,癞道人这拳法就是为你天造地设的。我如果像你这样扑腾,不用别人打,一会儿就把自己累趴下了。”

杨淩兴致勃勃收了拳脚,问道:“大和尚,你只讲了以气驭力法门,咋没有什么招式?我记得戚将军的《纪效新书》里就记载了八极拳招式,难道八极拳人人都可练得吗?”

和尚不屑道:“招式不过是个锻炼熟练度的架子,拳意到了,怎么出手都是招式。如果无龙虎之力,无风雷之气,空有其形,那招式不过是娱人眼目的舞术罢了。”

“舞术?”杨淩有所醒悟道:“师傅你看看这套拳法。”说着施展出后世学的八极拳来。

杨淩后世少年荒唐,去过武校,做广播体操一般,练了几十套各门各派拳法。这时一耍出来,和尚哈哈大笑道:“对对,你悟性很好,这就是舞术,演给别人看的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这毕竟是后世杨淩引以为傲的武术,居然被说成舞术,杨淩有些挂不住脸,问道:“师傅说的真功夫是什么样子?”

和尚也不站起,坐在那一拳向杨淩击出,呼的一声,离着几步远,杨淩就觉得劲风刮得脸疼,砂石也被带起,真吓了一跳,才知道瘸腿和尚如此了得。

和尚道:“千古武功,唯快不破,唯力不破,我传你的八极拳就是这样功夫。不求其形,只求其意。能意达八极就成了。什么刀枪棍棒,不过是手臂延展,一法通百法通。”

杨淩初闻大道,心下狂喜,丢了和尚,自去演练领悟。

和尚武功惊人,这烧烤需要的火候却掌握不好,经常烤糊了,大呼小叫埋怨个不停。杨淩自顾自施展拳脚,根本不理他。

和尚嘟囔道:“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以前不信,现在一看真是不假,我都要饿死了。”

自这一天起,杨淩每天烧火、砍柴、练拳,日子过得充实。全然没注意到武僧们一日比一日紧张。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经过了八月十五,五台山草木萧索,天气变得更冷了。

这一日王管事吩咐杨淩和二胖子道:“从今天起,武僧晚上加餐。杨淩,你也不要去砍柴了,先忙过这一段日子再说。”

杨淩一惊,心道:“加餐是从没有过的事。庙里高层无利不起早,难道出了什么突发事件?”

16章 来访

大通寺武院如此紧张,是因为少林寺武僧要在九月来访。

少林寺自从印度高僧达摩传道起,就成为中原禅宗祖庭。然而让它真正闻名遐迩的却是武功。

少林寺地处河南,正是中原四战之地,历来兵家必争。

尤其是黄河进入河南后,成为地上河,历史上多次泛滥改道,当地经常民乱四起。为了保卫寺庙产业,少林僧兵应运而生了。

后世流传最广的故事是隋唐时十三棍僧救唐王。实际上,少林寺僧兵最辉煌的时代在明朝,少林寺下院莆田少林在抵御倭寇时功勋卓著,,连带着本院也名声鹊起。

如今章朝少林寺和明朝一般无二,武僧过了两千,真的一时鼎盛。被许多人誉为“天下第一名刹”。

名刹当然要有名刹的风范。于是少林寺动念,要在明年春召开无遮大会,邀请天下佛门齐聚少林,宣传少林寺的“禅、武、医”精髓。

虽然明里说天下佛门是一家,实际上佛门分作八宗,更多的时候是水火不相容,明争暗斗。

别的寺庙来不来参加这个会,少林寺不在意。少林寺最在意的是大通寺的动向。

五台山是天下四大道场之首,北方佛门的领袖。大通寺是五台山之首,兼具了密宗、禅宗特色,自然是少林竭力要拉拢的寺庙。

尤其是大通寺也有800僧兵,实质上还远过800之数。

这是因为大通寺有个硬性规定:大通寺武院僧众,年过20岁必须离开武院,修习佛法,不能再喊打喊杀坏了心性。

所以大通寺精通武功的僧众,肯定也不低于2000之数。如果少林能和大通寺交好,互为奥援,禅宗在中原地位势必更为稳固。

所以少林寺这一次派出了罗汉堂首座慧远,率领三十六名精锐武僧,亲赴大通寺送无遮大会邀请函。

大通寺早得了可靠消息:这三十六个武僧,是少林历时一个月选拔出的武僧精华,这样强大阵容,自然有试探考较大通寺的意思。看看大通寺配不配和少林南北争辉。

佛门常说以和为贵,但历来好争,不争怎么会有压倒各教的崇高地位?

大通寺得到慧远禅师要来拜访的消息,第一时间召开了紧急会议。得到的结论就是少林寺别有用心,三十六名武僧绝不是来五台山旅游的。武院必须迎难而上,绝不可弱了大通寺的名头。

这个结论一下,永平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自家知道自家事。大通寺武院看似人多势众,可年满20必须离开武院的规矩,让武院精华不停流失。这一次大湾村折了六个武院弟子,事情到今天还没有给大家一个交待。

害了六个武僧性命的清风寨是一群悍匪,武院能出僧兵去攻打山寨吗?山寨那么好打下,边军早剿灭邀功了,轮得着武院出手?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武院当时派出的武僧不给力。

实际上,在大通寺隐身做和尚的边军悍卒就有好几百,哪个不是以一当十的硬手?可方丈严令这些人诵经礼佛,永平根本借不出来这些人。

武院自己培养的二十岁以上好手也不少,方丈也不许这些人重回武院。

如此下来,武院就外边红里面空了。有句话说得好:不要拿你的业余去挑战人家的专业。少林寺那些武僧都是终身制的,大通寺还真比不了。

行空方丈见永平面有难色,就出声道:“永平,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只要不破坏寺里规矩,都可答应你。”

永平一听,眼泪都快下来了:好么,悍卒不许出战是寺里规矩,二十岁以上不得再做武僧,也是寺里规矩!你规矩这样多,还让我说什么呢?

行空见永平感激涕零,立刻见好就收道:“既然永平你没什么说的了,那就这样定了,武院一定要紧张起来,做到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永平急了,举起一只手道:“我,我有五个请求。。。。。。”

行空慈祥的点头道:“你尽管说吧,只要不违背寺里规矩。”

永平放下手垂头丧气道:“我,我没什么要求了。对了,寺里给武僧加顿晚餐吧,馒头窝头每顿也最好不限量。”

行空有些勉为其难道:“过午不食是为了让大家澄心静虑。现在武僧们训练压力大,这个要求可以暂时答应你。”

永平好歹算是争来了一顿饭,武僧们大喜,杨淩可就不喜。

他自己每日习这八极拳,只感觉全身气血通达,再无烦闷感。砍那一大捆柴,不过举手之劳。现在不让自己砍柴,貌似轻松了,实际上自己可吃了大亏。

杨淩可不敢在寺内练什么八极拳。这个年代师承门派规矩森严,自己无论拳法心法,来路都说不清道不明严格说起来,都来自道门。

如果让永平知道一个和尚没出息,学道门功夫,那还了得?还是老老实实烧火吧。

安静没两天,杨淩就又感觉胸中烦闷。不好!玄一经要造反。这可怎么办?

杨淩开始仔细观察院墙。

武院后墙高有四米高,年代久了,墙皮脱落,砖缝不小。自己虽然没有一跃而出的轻功,也应该能爬得上去。

想到就做,当晚夜深人静,杨淩偷偷起身,来到后墙根。他可不会什么壁虎游墙功,就是攀着一块块砖,慢慢向墙顶爬。

本来以为多么艰难的事,哪曾想根本没费什么气力,他就爬到墙顶。

杨淩不由得想起绳子拴象的典故。

用一根绳子把小象拴在木桩上,小象拼尽力气也挣不脱。等小象长成大象,那绳子只要轻轻一挣,就会连木桩拔起。可是大象从不会想着去挣脱。因为小的时候给他的烙印,让它再不能突破思维定式。

自己现在也是那头象。本来现在今非昔比,却还用老眼光看今天,真是可笑。

杨淩飞身跳下高墙,借着月色,向后山奔去。直到钻进隐秘山洞,点起蜡烛,咕嘟咕嘟一碗竹叶青下肚,才长出一口气。

他脱了僧衣,就在洞中练起了八极拳。

这山洞已经成了他的活动基地,还是这里安全可靠。

僧人传他的八极拳,传的是运气运力法门,至于招式根本没教。杨淩现在明白了,只要他运行的是八极拳法门,使的无论是哪家拳路都无所谓。当然,最高境界还是僧人说的无招境界。只要以快打慢,恃强凌弱,还谈什么招式不招式?

这一练真是酣畅淋漓,杨淩补上了两天的缺课,又喝了两碗酒,才心满意足的下山,爬过高墙进了寺庙。

杨淩躺在自己破床上还在想:这少林寺还真是烦人,出家人就应该四大皆空,你跑大通寺来走什么秀?多影响自己过快活日子?

他哪知道,少林这一场走秀,正和他有天大关系。

17章 推脱

九月九日重阳节,中国人这一天有登山习俗,五台山的香客比往日多了许多。香客中还有许多达官贵人,巨商大佬。这些人进香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要在晋省巡抚张泽面前露个面。

张泽要来大通寺的消息,早些天就传了出去。

张泽十多年前曾做过登封县令。

登封是因为一代女皇武则天“登”嵩山,“封”中岳而得名。同是县令,登封就压别的县令一头。

这是因为少林寺就在登封境内,香客们拉升了当地gdp。同时受佛法浸润,登封治安也好得多。

更何况少林寺有两千僧兵,方圆数百里,根本没有什么土匪敢太岁头上动土,在这里安营结寨。

张泽这县令做得滋润,也就吃水不忘挖井人,时不时的到少林寺转一转。久而久之,和少林寺罗汉堂首座慧远就成了好友。

弹指一挥间,十余年过去,张泽成了一省巡抚,慧远也晋级为达摩堂首座。同是首座,差别可就大了。

罗汉堂管的是寺内武僧,达摩堂管的是到达摩洞进修的高级僧人。少林寺号称禅武医三绝,所以不出意外,方丈都是达摩堂首座接任。

不要小看少林寺一个方丈,那可是管着几十处下院,几百万两银子的人。尤其是地位尊崇,可以和各届大佬直接对话,更可以和佛主菩萨对话。

所以即使张泽做了巡抚,听说慧远要来大通寺,还是不远数百里,赶了过来,会见自己的老友。

巡抚大人带着晋省百官光临大通寺,让行空方丈有些紧张。

行空方丈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皇亲国戚都不知道接见多少,仅仅是一省巡抚,还不能扰他禅心。

问题是巡抚大人表示:慧远是他故友,他来大通寺图个热闹,希望两寺武僧友好切磋,他愿做嘉宾主持!

坏了!

本来大通寺打算低调处理两寺交流事宜,低调到外界根本不知道才好。

巡抚张泽这一掺和,不要说晋省,也不要说豫省,恐怕全国都会知道。

江湖人物好热闹,早就私下议论少林僧兵和大通寺僧兵哪个更强。

少林僧兵的强,从唐朝开始,就有史可证。

大通寺的强,是从宋朝杨家将开始。

杨家将故事就发生在三晋大地,须眉巾帼,五代英烈。他们喋血沙场,舍身报国的事迹广为流传。

在后世杨淩的时空,杨五郎传说最多,但是史书里找不到佐证。

章朝时空不一样,杨五郎的事迹落在了实处,而且出家为僧后,曾带领大通寺僧兵喋血沙场,一举奠定了大通寺领袖群伦的地位。

本朝太祖朱元章曾住在大通寺多日,更是亲笔题名,让大通寺声名一时无两。即使这些年少林寺抵御倭寇屡建奇功,还是压不下去大通寺的风头。

现在少林寺打上门来,与大通寺一争短长是题中应有之意。本来还是隐含这一层意思,现在被张泽直接挑明了。

张泽也好,各路官员也好,图的就是个热闹,你少林寺和大通寺荣辱和人家无关。这个年头娱乐项目少,这样名寺争锋的盛事怎么能错过呢?

行空方丈紧急召集座前会议,分析了当前严峻形势,都觉得不乐观。

大通寺不仅承蒙太祖朱元章的恩泽,本朝万历帝的妈也给大通寺捐了一座古往今来绝版的铜殿。大通寺输了,输的不仅仅是大通寺名声,还有皇家脸面。

行空方丈盖棺定论,对永平道:“这一次武僧切磋,事关荣辱,许胜不许败。”

这一下永平脸色更阴郁,低声道:“方丈,我身体不适,多次请求另外安排人接替掌院,这一次我这身体真坚持不下去了。方丈还是另外安排人吧。”

行空脸色黑得要滴出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这个时候撂挑子是什么意思?咱们还能一起好好玩耍吗?

戒律院首座永严和稀泥道:“阿米豆腐——,胜败身外事,荣辱不须惊。方丈着相了。”

行空瞪了永严一眼道:“少来!佛争一炷香的道理你要不懂,戒律院首座你就别做了。”

永严登时蔫了,立刻道:“方丈说的是,武院这一次不能给大通寺丢脸,不能给五台山丢脸,不能给晋省丢脸。。。。。。”

永平这时忽的站起道:“方丈,寺前还缺一扫地僧,我今天就去报道。”说罢转身就走。

这是彻底摔锅了啊。大家纷纷拦阻,把永平拉了回来。行空白胡子撅起多高,怒气冲冲道:“永平,咱们是讨论正事,你什么意思?”

永平拍着胸脯道:“这武院首座俺早就不想做了!带着一帮毛孩子一天喊打喊杀的,还有个高僧的样子?好不容易培养出几个好手,到20岁还都要离开,你们看看现在武院哪还有什么精英?少林武僧吃得饱穿得好待遇高,咱们有什么?连顿饱饭都费劲。现在让这些人去争光?争什么光?我看就是去丢脸!反正武院我不管了。永信,干脆我去你的藏经阁抄经吧。”

平常永平最怕和文字打交道,现在居然急了,要去抄经,大家一时都无语。

行空缓和了语气道:“永平,寺庙还是要以诵经礼佛为正理,你不愿意做这个掌院我们理解,谁愿意和这帮浮躁的年轻人打交道呢?没有合适的接手人之前,你还是要勉为其难,勇挑重担。把这次和少林的切磋办好。”

永平气呼呼道:“让我办这个事也行,答应我一个条件,别张口寺规闭口寺规的打马虎眼。”

行空皱了皱眉:“你说说看,是什么条件?”

让我从全寺挑几十个好手,充充门面。不然就凭武院那帮毛头小子,根本不顶事。”

永严插嘴道:“谁不知道大通寺武院都是年轻人?你弄一帮老家伙去不妥吧?”

永平有些无奈道:“出场的我会挑三十以下的好手,年纪大的去压压场子。少林寺罗汉堂有长老,咱们武院也可以有长老吧?不答应就算了,不行永严你来兼武院掌院,我还是扫地去。”

行空也生了气:“永平,你别一会儿扫地一会儿抄经的,还有没有个准谱?你的要求都准了,赶紧准备去吧。”

永平看看这些庙里高层个个一副不认得他的样子,知道这个掌院推也推不出去,只能硬着头皮做准备去了。

18章 大敌

九月十日,少林寺慧远一行,来到大通寺。

大通寺行空方丈率领一众高僧出寺迎接,礼遇非常。

当天大通寺备下素斋大宴,在大通寺借住的晋省府级以上官员都应邀参加。

行空方丈和张泽,分别代表大通寺和晋省,做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讲话。慧远也再三感谢盛情,气氛友好和谐。

慧远在递交了无遮大会的请帖后,毫不意外的提出要和显通寺武院友好切磋的愿望。经过协商,最终定下了擂台赛的切磋方式。双方都表示擂台赛的宗旨是友好交流,点到为止,外加一项——死生认命。

大通寺算了一下:要求观看的官员及家属有四百余人,商人团体更是达到千人以上。

章朝晋商天下驰名,尤其是民间金融业,更是全盘掌握在晋商手中。这些人是寺庙里最大的施主,当然得罪不得,也要给观看席位。再加上各界嘉宾、大通寺的僧众和少林寺嘉宾,林林总总,人数不下三千之多。

寺庙不能变成演武场,所以殿前广场还是不适合,最终擂台赛地点还是选在武院。好在武院够宽敞,只要安排好座位,倒是大可安排得下。

擂台赛就定在12日召开。

武僧们忙,杨淩也跟着忙。打扫武院,烧火做饭,搭建擂台,安排座位活堆成了山。

12号早晨,王管事又交给杨淩和二胖子一个能装五十斤热水的大茶壶。沏茶用不着这俩火头军,送水这粗活当然要归他们干。

得了送水的差事,二胖子嘴撅得能拴一头驴。杨凌却开心得很,能有机会近距离瞻仰武林泰山北斗少林寺的风采,何其幸哉,杨凌都有些感念让他穿越的老道了。

后世许多古寺建筑往往都是国宝级的。比如显通寺,连庙前的五座铜塔,也被日本人不辞劳苦偷走了三座。里面矗立千百年的砖殿,木殿,铜殿,如有损坏,都是文物界重大损失。

可是少林寺从来不操那个心,拆了建建了拆的,根本不用向国家报备。

原因不是少林寺有多牛,而是少林寺建筑根本没什么文物价值,都是现代建筑。

这是因为1928年,军阀石友三一把火把少林寺烧了个干净。等若干年后重建少林寺的时候,再找不到当年和尚,没人知道原来少林寺是什么样子。

直到1991年,才在日本发现一些1920年少林寺的照片,这才知道少林寺有许多特色建筑,比如紧那罗殿,六祖堂,白衣大士殿,地藏王殿,跨陀殿等等。

可以说后世的少林寺除了名字和地址,和古代少林寺完全断了传承。古代那禅武医三绝的禅宗祖庭少林寺,也只能是梦中想一想了。

这一世自己居然有机会欣赏真正的少林武僧风采,杨凌心底激动难以言表。

武院操场正中搭起了一米多高的擂台,周围一圈圈铺了木板,权充座位。

巡抚大人自然不能坐这样的座位,擂台正对面,搭了凉棚,放了十几把太师椅。巡抚张泽居中,左首是行空,右首是慧远。其他够资格的嘉宾分列左右。

张泽看看观众差不多坐满了,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是九点钟了。

这个时代怀表刚从欧洲传到中国,算是顶级限量版,张泽有机会就要掏出来看几眼。他知道行空方丈有个自鸣钟,钟那么笨重,你背出来给我看看?我这怀表可是有钱你都不一定买得到的东西。

张泽把怀表对行空和慧远晃了晃道:“九点了,可以开始了吧?”两人都有见识,不是只知道时辰不知道几点的老古董,立刻点头同意。马上有知客僧扯嗓子喊道:“少林寺——大通寺——武僧擂台赛开赛!请双方参赛武僧入场!”

话音一落,从左角门处走进十名大通寺武僧,右角门处走进十名少林寺武僧。

杨凌看了看大通寺武僧,不由得“咦”了一声。武院僧人真没几个他不认得的。可这10名大通寺武僧,他居然大多不认识。

哪来的和尚?走错门了吧?再细看,这些不认识的和尚年轻的也有二十多,年长的三十也有。

那边慧远看了大通寺出场的武僧,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对行空方丈道:“久闻贵寺武院只有二十岁以下的僧人,不想今天出场的模样多长得老成。”

行空方丈那是个脸皮厚的,闻言合十道:“《金刚经》有云: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禅师,你着相了。”

张泽可弄不太清楚大通寺的规矩,反正出场的是大通寺和尚就对了。他点头称赞道:“我就赞成金刚经这一句无寿者相。就是说人不可貌相,甘罗十二岁拜上卿,姜子牙八十岁做宰相,金刚经这句无寿者相提得很好,就是要打破年龄的条条框框。”

行空如闻大道,连连点头,大赞张巡抚佛理精深。

慧远苦着脸,心说:张泽你这说的都什么跟什么啊。无寿者相说的是不执着于时间长短,怎么变成人不可貌相了?《金刚经》都你这种解法,咱们和尚也别做了。转而又腹诽起行空方丈来,觉得这天下闻名的大通寺方丈,也不过如此。人云亦云如何能教化众生?

慧远忽然想起当年张泽做登封县令的时候,经常和自己谈禅。张泽好说,每天一知半解说的云山雾罩,自己不也是不管对错随声附和?

这真是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出家人想真正跳出三界外,路还远着呢。再一想张泽今天可是封疆大吏,权势滔天,不由得也点头赞道:“多年不见,施主佛法更是精进了!”

行空方丈暗暗瞥了慧远一眼,心道:《金刚经》是禅宗根基,你们少林寺号称禅宗祖庭,你慧远就这么给人讲解这部经书的?轻视蔑视鄙视你!

少林好汉的领队慧尘,心思可没有慧远那么复杂。

慧尘是从武僧底层一点点打上来的,直打到武僧核心十八罗汉位置,最后成为十八罗汉之首。熬到慧远升职到达摩堂,他顺理成章,坐上了罗汉堂首座。

他酷爱武功,一身铜筋铁骨硬功夫,力大无穷。只要不动利刃,慧尘就是无敌代名词。

武僧的武器也以棍棒为主,慧尘还怕什么?至于大通寺搞点儿小动作,在他眼里不值一哂。

可他不知道,今天要碰上大敌了。

19章 解说员

这一次打擂规定以拳脚棍棒为主,出场人可以自由选择自己长项。

这就是说你选择用拳脚,不能干涉人家用棍棒来对付你。

普通人可能觉得不公平,其实对于长期打熬身体的人来说,挨上几棍子没什么,还真不愿意挨上这些高手的拳脚。所以根本无人提出异议。

永平看着自己一队人,倒是很满意。这是十多年里武院的出类拔萃人物,如果还抵不住少林精英,那自己也就认命了。

擂台赛开始了

东道主大通寺的僧人用一条五尺齐眉棍。少林寺僧人用的是八尺少林棍。

两人抱棍行礼,乒乓乒乓斗在一起。

普通人看的是眼花缭乱,喝彩叫好。杨凌看的也是津津有味。这是他第一次看古代武者比斗,抱着一脑门的崇拜,看着看着,就也跟着大声喝彩起来,他看出了不一样的比赛。

在杨淩眼里,这真的是一场友谊赛。

看看,大通寺这哥们一棍搠去,只要再递出半尺,就把对手搠翻了。可是人家没有,轻飘飘收回去了。

少林弟子也一样有风度,这招架棍排山掌,已经碰到对手僧衣了,就是不发力,“嗖——”,人家撤回来了。

这如果劲力一吐,不是登时把对手打下擂台了?什么叫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就是!两人这分寸把握得好啊,喝彩喝彩!

杨淩跳着脚拼命叫好,可恼了二胖子。二胖子揪住他衣襟道:“二凌子,你消停点儿,你能看懂啥瞎叫唤?数你叫得欢。”

杨淩不行二,大家叫他二凌子,那是因为大家都觉得他有些二。谁正常人不用扬鞭自奋蹄,主动去砍柴?还不是脑筋不好使?

杨淩也不恼,自己每天喝酒吃肉,这帮家伙喝粥吃咸菜,还觉得他傻,正好傻给他们看。

那个画春宫的唐伯虎兄怎么说的?“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做一个犯二的男人挺好,和二胖子正搭。

现在二胖子瞧不起他的眼光,这可是挑战他的专业素养,他虽然没跟酒友学过招数,怎么说也经常瞎比划一通呢。

杨淩后世就活泼,这一世孩子的心性还是影响了自己,让他有点儿跳脱。

他拉过二胖子,手舞足蹈兴奋的嚷道:“我怎么看不懂?来,二胖子我告诉你,看到没?少林大哥这一拳叫太平拳,看着吓人,为啥没打中咱师兄?这是人家礼让三分不争一秒,不然再前探二寸,咱们师兄就操蛋了。”

这个解说员讲得热闹,声音又够大,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要说这个时代筹办比赛真简陋,根本没设什么解说员。看懂看不懂的根本没人管。忽然来了一个一个大通寺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做解说,不懂的当然把耳朵都竖了起来。更有一些人回头回脑,希望听到更多消息。

果然,杨淩不负众望,继续讲了:“诶呦,你看你看,我咋说来着,少林寺那个大哥是让着咱师兄吧?少林大哥主动掉擂台下面去了。”

少林大哥?庙里内部称呼改叫大哥了吗?听众觉得很新奇。

二胖子卡巴卡巴眼睛不解道:“这人难道不是被咱师兄一腿扫下去的吗?”

杨淩瞪一眼二胖子道:“你懂啥,少林派马步老厉害了,人家少林武僧天天蹲,到处蹲,把少林寺里蹲的到处都是坑。”

“蹲坑?”一个少林武僧忍不住了,跳了起来想暴揍杨淩一顿:你特么才天天蹲到处蹲呢。你大通寺才蹲得到处是坑呢!

可惜一把被慧尘拉住按下。慧尘理智,这是在大通寺,人家主场,不要中了大通寺的奸计。

杨淩没注意到少林武僧动向,他口沫横飞正讲得高兴:“你说人家只要扎一个马步,咱们师兄就踢不动。可是人家偏跳起来,还跳的不高,那是故意让咱们踢中,懂了吧?”

故意被踢中的少林武僧真急了。自己被打下擂台够糟心了,居然还要被大庭广众之下埋汰,出家人四大皆空也不是真空了,这小和尚不打不足以平民愤啊。

这时杨淩也感觉到气氛不对。敢情自己正站在少林代表团旁边,十几双眼睛正怒视着他。

这些少林弟子已经有些忍无可忍了。这谁啊?还咱们少林弟子故意被踢下来?谁愿意被踢下来谁孙子!不看你没成年,就打你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大通寺也奇葩,从哪弄这么个解说员?还跑咱们旁边站着,故意气咱们不是?好吧,首座不让打你,不打你也行,咱们怒视你,把你瞪走行了吧?

这他们错了。

后世野鸡大学里别的不多,损友绝对多。哪个人不修炼出城墙般厚脸皮,就不好意思说你是四有青年。

杨淩在三星观就展示过自己的瞪功,那时孤军奋战,现在是主场,更有恃无恐了。

杨淩立刻瞪了回去。只是感觉眼睛还是小,就干脆丢下茶壶,用手指撑着上下眼皮回瞪。

这啥形象啊!少林弟子登时服了,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谁跟这样二货较劲儿谁傻啊。

二胖子都替杨淩害羞,转身想走,杨淩一把拉住了他。他发现这个地方互动效果好,是块宝地。他可不信和尚们敢众目睽睽下动手揍他。

这种擂台较量可不是评书里说的大战三百回合,从白天打到黑天什么的。一天不吃饭行,一天不大小便行吗?看看拳击比赛就知道,打个几分钟,人就累得有些脱力,必须休息按摩什么的。现在比赛不到半小时,双方各有胜负,已经各被打下擂台五个人了。别说,双方还旗鼓相当。

这时少林寺队伍中猛的站起一人,对慧尘道:“首座,让我上吧,保证我一个就把那剩下几个一锅端。”

站起的是少林悟字辈的和尚悟空,是少林寺罗汉堂十八罗汉的第一人。换言之也是少林寺年轻一代顶梁柱。

慧尘已经看明白了大通寺的根底。悟空的武功明显要高出对方一筹,完全有把握一鼓作气结束比赛。这如果被大通寺拖到最后,就算少林寺赢了,也赢得没什么光彩。

慧尘和知客僧说了一下,知客僧立刻喊道:“现在要上场的是少林寺罗汉堂大师兄悟空。少林的罗汉堂首座慧尘说了,悟空的降魔棍是少林一绝,还请晋省高人指教!”

这就不仅是挑战大通寺了,这是要给晋省点儿颜色看看啊。有热闹,有热闹,杨淩更兴奋了。

20章 猴哥

慧尘挑衅的话如同油锅里撒盐,立刻炸了。

观众中许多人撸胳膊挽袖子嚷了起来,都想去教训教训这个什么悟空。

要问当下章朝最火的书,《西游记》当排第一,《水浒传》都得给让路。孙悟空家喻户晓,你这个少林和尚是不是真把自己当孙悟空,觉得无敌了?就是真的孙悟空,还有如来佛的手掌心跳不出去呢,到咱们晋省逞什么威风?

杨淩四处打量一下闹哄哄的观众,立刻就明白了。原来看客里不仅是商人和官员,各色人等混进来的太多了。

毕竟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人脸识别指纹识别,武林人士都想长长见识,看看两大武术基地高手的表演。所以混进来的护院、镖师、山贼、土匪不在少数。这些江湖汉子都有几分血性,宁可被打死,也不能被吓死,立刻就就鼓噪起来。

知客僧慌了。他使劲儿喊了几嗓子“安静”也不管用,急得团团转,真后悔替慧尘多说了几句话。

可是当少林的悟空一登台,立刻满场停止鼓噪,都笑场了。

这个悟空长得尖嘴猴腮,七分像猴三分像人,活脱脱是《西游记》里孙悟空形象。偏偏还起了个法号悟空。也不知少林寺起法号的高僧是不是故意的。

谁也没想到,少林寺真的派出了一个猴,不,一个孙悟空。这不笑场才怪了,许多人喊起来:

“真是悟空诶!”

“齐天大圣美猴王!”

“石猴!”

这个悟空和书里的悟空一样脾气暴躁,最恨人拿他模样说事。可是法不责众,他又不能跳下去挨个给一棍子。就把气撒在大通寺武僧头上。

要说这悟空武功真的不是高出大家一点半点,大通寺上去的人每一个都三招两式被他放翻了,而且轻者都是伤筋动骨,重者虽然没死,也送去急救了。

永平登时傻了眼。

自己虽然挖来许多好手,可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队伍肯定不是少林寺武僧对手。

少林武僧最近百年,一直周旋在倭寇、海盗、打行多种势力中,磨砺得武艺精湛。

大通寺所在的九边,最近几十年军备废弛,练兵都是很奢侈的事,还讲什么武艺精湛不精湛?

你武艺再好,进了军队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上进无门,哪有什么出路?

所以大通寺也对应的不再重视武僧,武僧们和其他僧人一样,一日两餐,每餐吃个半饱,体力直线下降。

永平自家知道自家事,也没求笑到最后。只求能挺到对方剩一两个人输掉,面子好看些,哪曾想就这点儿念想人家也不给留。

永平看明白了:这个悟空天赋异禀,武功高绝,就是自己上去恐怕也未必是人家对手。最后少林寺居然剩了一半人没出场,大通寺就来了个落花流水,还真是可怜。

悟空和尚一条少林棍耍得真心好,杨淩看的是如醉如痴,不时的跟着比划几下,觉得现在才像个擂台赛的样子。好歹这个悟空把招式用到位了,不像前边那些人谦虚谨慎,用半招就收手。

杨淩可不知道他的理解出了多大偏差。

他认为的前面那些人棍子多伸一截,或者拳力再放两寸,那都是他以己度人的想法。

每个人的力量都是有极限的,强弩之末难穿鲁缟,这些人拳头打到这个位置就力量用尽,再击出两寸根本是力所不及的事。

杨淩根本没想过自己练的《玄一经》和癞道人的八极拳,都是绝世功法。

《玄一经》是后世缺德老道硬塞给他的,他后悔都来不及怎么会觉得珍贵?

八极拳后世烂大街,也没什么大名气,小拳种中,还不如咏春拳知名度高呢。他哪知道后世拳法都是花架子,和这个时代搏命的古拳法有本质区别。

癞道人创出八极拳,就传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后来都成了一方豪杰,可见八极拳有多么厉害。

杨淩现在用他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自然错漏百出,让少林弟子以为他是无理取闹。

现在悟空出棍往往能合了杨淩心意,正骚到他的痒处,让他一时间忘乎所以。

等悟空把大通寺最后一个武僧打下擂台,杨淩实在是说不出的快活。

他可不在乎什么大通寺或者少林寺谁胜谁负。

他虽然身在大通寺,可是吃不饱睡不好,除了干活也没得什么好处。让他爱寺如家怎么可能?所以他的立场就有些糊涂。

悟空大获全胜,不仅大通寺弟子泄气,晋省官员百姓也脸上无光,满场没人给悟空喝彩。少林寺弟子也不好意思自己给自己叫好,所以突然间擂台下就冷场了。

就在这个时候,石破天惊的笑话出来了。

杨淩看的兴奋,大赞悟空了得。别人冷场是别人的事,他看悟空耀武扬威,一激动,就忘乎所以想捧悟空个场,相当于后世打赏点赞。

只不过这个点赞太奇葩了,杨淩心中热情过度无话表达,忽然就唱了一嗓子:“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五行大山压不住你,蹦出个孙行者。。。。。。”

杨淩这一嗓子可太响亮了,等他吼完,忽然感觉有一股萧杀之气,彻骨寒意直逼过来。

咋回事?杨淩四外一看,我靠,原来所有人都怒视着他。

晋省人怒视他,自然是因为他屁股坐歪了。

你说你一个晋省人,怎么能胳膊肘向外拐,给人家少林寺去喝彩?你还有点儿地方观念没?

少林寺众僧怒视他,是因为这个小子破嘴一直没闲着,一直在胡说八道。好吧,算你是解说员咱们不和你计较,可是你现在又来这一嗓子,你,你特么吼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夸人呢?有你这么夸的吗?这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味儿呢?

悟空怒视他,是因为杨淩触了他的逆鳞,现在更过分,居然干脆管他叫猴哥!还什么“五行大山压不住我,蹦出个孙行者”,我不姓孙好吗?我更不是一只猴!

“虽千万人吾往矣”,杨淩胸口一热,冲动性的还想继续唱两句,显示一下自己的不屈不挠。

不过目光也是能杀人的,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嘛。杨淩在集体怒视下还是选择乖乖的闭嘴,嘟囔道:“看啥,没见过摔锅啊?怒视俺,俺还不唱给你们听了呢。”

就在满场怒气冲天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听了杨淩的歌“噗嗤”笑了,而且越笑越控制不住,“哈哈哈哈”笑个不停。

谁啊?挑战极限咋滴?众人寻声望去:啊?居然是他!nnd,惹不起,你笑吧,笑死你!

21章 烧火和尚

张泽看过《西游记》,而且看过三遍,还在书上写了许多心得。

《西游记》里有许多对神佛不敬的情节,张泽不在意。对于他来说,无论佛教道教还是其他什么教,在他辖区,不过是和一门生意差不多。顺眼了,我不干涉你。不顺眼了,就取缔了你也没什么了不起。

端谁家饭碗说谁家话,自己官帽子是皇家给的,所以他唯一敬畏的是皇权,神权不过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罢了。

这就是中国和其他西方国家不一样的地方。

西方的神权压倒了政权,而中国一直是皇权在上。所以历史上才出现多次灭佛,那些佛主菩萨在皇权面前,真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伺候不好就被踏上亿万只脚,让他们来个永世不得翻身。

其他小教派,更是朝不保夕。如果恶了当权者,定性为鞋教,那就只能卷铺盖跑路了。吹嘘自己的神无所不能,那也只能糊弄糊弄百姓,在官老爷面前,神的面子就是麻袋片子。

张泽早看透了这一节,所以他对神佛真搞了个众生平等,哪有什么恭敬心思?捧你场只是你能带给我好处罢了。

今天这个擂台赛没什么看头,他有些恹恹欲睡。直到悟空出场让他感觉有点意思。等杨淩石破天惊的神曲出现,张泽high了。

杨淩这歌唱的意气风发,情绪饱满,很有感染力。

尤其是出现的时间恰到好处,正是全场静默瞬间,就好像是杨淩专场演唱会。

这谁啊?太tmd有才了!

张泽侧头看去,一个清秀小和尚,正挥着拳头蹦跳着,可嗓子嚎叫呢。

好笑,好笑。张泽不由得想笑。再仔细看看那个少林悟空形象,就觉得太形象贴切,实在控制不住笑意,哈哈哈笑了出来。这歌和人太搭了啊,也不怪他啊。再说,我的地盘我做主,晋省这地方,我想笑就笑,何须征得你们一帮和尚的同意?

他一笑,晋省的官员也笑了。没觉出哪可笑不要紧,要紧的是上官笑了,这么点儿眼力价都没有,那还做什么官?

笑声是可以传染的,这么多官员一笑,许多人都觉出杨淩唱的有趣,立刻就是哄堂大笑。毕竟大家都是观众,娱乐自己来了,有笑料还能不跟着笑?

还有许多人神经大条,传导得慢了些,人家笑得差不多了,他才醒过味儿,也跟着笑起来,结果笑声就形成了接力,一波更比一波强。

悟空脸色发紫,手在哆嗦,他已经出离愤怒了。

晋省人民太不友好了,这都什么人啊。也怪自己师傅,给自己起的什么法号悟空?那吴承恩也是,你闲的没事,写的什么西游记东游记的?让我逮着,我给你一棍!

悟空心念百转,恨意勃发,最终都指向了肇事者杨淩。

没有这小子,谁能笑场啊?这小子太可恨了!

悟空用棍子指着杨淩,一声大喝:“呔!大胆和尚,你是何人?”

得,这一下更对上了孙悟空的腔调,笑声更热烈了。

杨淩这个始作俑者也跟着傻笑。他对悟空没敌意,自己是真心唱赞歌的好不好?你理解偏了不怪我。

见悟空问他,就回指着自己鼻子探着头道:“你问我?我就是这武院的啊。”

悟空指着杨淩的棍子有些颤抖:“你,你可敢与我一战?!”

他太想打杨淩几棍子了,不过杨淩不理他,他也不能失态到去找一个小和尚麻烦。这话不过是气话,料那杨淩也不会答应。

哪曾想峰回路转,杨淩一听这话高兴了,正愁没人试手呢,这就来了一个。

自己的功夫都是闭门造车瞎练的,看看自己俩师傅,一个是被气死的道祖,活人能被气死,也真是出奇冒泡了。

可能道门自己也觉得是奇耻大辱,所以根本就没正式记录。后世那老道好像说叫什么柳御风,自己问见多识广的那个酒友,都摇头没听到这个名字,很可能这个名字是假的。

这样人弄出来的《玄一经》,靠谱程度真的让人怀疑。没碰到酒友,自己就要被这个家伙害死,自己能感激这个家伙才怪了呢。

还有一个八极拳是传自癞道人。你说癞道人连个名号都没留下,就混个外号青史留名,外号还是身体缺陷。可怜可笑到你这也挡住了。所以癞道人肯定是活**无疑了,把功夫给了别人都不留名。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谁正经人能不敢留名?这一下被自己碰到俩,一个是内功老师,一个是外功老师。不过这些日子习练,让他感觉自己好像不一般。起码力气速度远超常人,普通武僧的招数在他看来不值一哂。

现在好,居然有这么个大高手找自己玩玩,这可是好事。

他倒没想着出风头什么的,不过是真出了一个龙卷风。他对悟空道:“好啊,可我没师傅教,没轻没重的,伤了你你可别怪我。”

悟空身子一晃,差点儿没气趴下。这特么大气吹的,自己少林十八罗汉之首,天下谁敢对自己说这样话?他对杨淩道:“好!有能耐你就上来!有胆子你就上来!”

这时二胖子一把没拉住,杨淩已经跑了出去。二胖子和杨淩毕竟是一个工作岗位上的,情谊还是有的,他凭直觉就知道杨淩这是去送死。

看看今天出场的都是什么人?都是大通寺武院绝顶高手,杨淩一个没学过功夫的,这不是送死吗?

杨淩还是有组织纪律性的,他跑到永平面前请示道:“掌院,我可以上去揍他不?”

永平现在东摇西晃,他不能笑。他的大通寺领队身份不允许他这么不自重。

可是憋得难受啊。杨淩这个歌曲太解气了,自己现在虽然窝囊,可心情变得好多了。毕竟是被猴赢了,比被人赢了好。

看肇事的现在跑自己面前来了,他差点骂起来。你一个烧火杂役,还能有点儿自知之明不?作死也不是这么个作法。他摆手道:“二淩子,呵呵,哈哈哈,你,你揍他?哈哈哈。。。。。。”

一张口他就想起杨淩的歌:“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五行大山压不住你,蹦出个孙行者。。。。。。”,然后他终于也笑场了。

22章 讨打

慧尘终于控制不住怒气,你们晋省人怎么没一个自重的?连大通寺高僧也这样吗?他用力咳了两声道:“永平师兄,你打算让这个——二淩子上场?”

慧尘有些疑惑,佛门法号有严格的辈分排行,二字辈在大通寺是个什么辈分?没听说啊。永平的弟子不是盛字辈吗?怎么轮到这个人犯二了?

永平道:“他,他叫杨淩,他上什么场?呵呵,他就是犯二,精神有些不正常,才被人叫二淩子。”永平想起杨淩每天主动去砍柴,无怨无悔的,这货精神正常才怪呢。

“我靠,敢情咱们都被一个精神病戏弄了!”慧尘怒气值刷的一下满了。可是正常人能和一个精神病较劲儿?

杨淩一看自己不能上场了,就有些郁闷。就在这时,救场的来了,张泽这时已经止住笑,指着杨淩问行空道:“那啥,他不是要上场对战猴哥——啊不,对战悟空吗?咋还不上场?”

看热闹的不怕事大,张泽就是个看热闹的。至于说杨淩会不会被打伤打死,那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是个观众,虽然级别高点儿。

这也不要怪张泽麻木,罗马还有斗兽场呢,咱们有吗?就这么点热闹看,谁能说三道四?

行空是有道高僧,他没笑。这倒不是说他不知道《西游记》这个梗,主要还是人家修行有素。

如今见张大人垂询,就回道:“这,这擂台赛人数有限,已经结束了,不适合再有人登台了吧?”

张泽不悦道:“擂台赛有攻擂守擂,现在眼看有叫阵的,怎么算结束了呢?”

慧远道:“人数不差这一个,既然当事人双方都同意一战,倒是不宜宣布结束。留下什么口实不好。”

慧远也气这个杨淩,自然愿意悟空出这一口气。再说出家人有个分寸,悟空也不会对杨淩下死手,大概就是惩戒一番。

张泽对行空道:“你看是不是?你念经念多了,不知道擂台赛这事。我当年是见过登封摆擂台的,那是没限制谁上谁不上的,慧远禅师,我说得不错吧?”

慧远连忙点头道:“大人真好记性。擂台赛是有这个说法,只要双方愿意,比赛就可以继续。”

行空还是存着保护杨淩念头的,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小和尚名姓,可是这小和尚关键时候给大家出了口气。虽然这口气出得太滑稽。

现在不行了,张泽大人钦点了,杨淩就算被打得断胳膊折腿也得上,这就是祸从口出,自己已经保不住他了。

行空对永平道:“让那个那个谁。。。。。。”

行空当然知道大通寺没有“二”这个辈分,二淩子很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永平赶紧接道:“杨淩。”

行空道:“哦,既然他们双方都无异议,让那个杨淩和悟空战上一战。”

完!永平同情的看了杨淩一眼,心道:什么是作死?这就是了。

杨淩倒是兴高采烈,看方丈都准了,那还有什么说的。

他的烧火棍和二胖子抬茶壶,正好在身边。杨淩就提着他的烧火棍,一纵身,跳上擂台。

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杨淩这一跃,矫健轻捷,这些观战的练家子,许多人喝了一声采。

擂台高有一米六七,身体灵便的,搭手跳上去不难。凭空跳上去,许多人做不到,所以擂台旁是有梯子的。

可是杨淩后世也不过20多岁,这一世更是14岁的少年,虽然这几个月营养过剩,个子窜起来一些,还是少年心性,不是城府深沉的人。能跳上去,自然不会去走什么梯子。

永平也是一惊。他是何等眼光,就是这一跳,武院众僧,就没几个能达到这般举重若轻。难道这杨淩练过?

永平仔细回想一下,杨淩来庙里三年多,如果有功夫,他不会看不出来。就是最近砍柴上瘾,力气才变大的。可有把傻力气和会武功天差地别,这一跳,自己也未必做到这样潇洒。这是一个好苗子啊,今天要是被废了就太可惜了。。。。。。

台上的两个人都没在意这一跳。

杨淩每天上山练功,这奔跑跳跃,都是寻常事。今天跳上擂台,也是很随意,根本没想到有什么不妥。

悟空当然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妥,敢戏弄他的人,没有两下子,可能吗?

不过他还是对杨淩的武器有些皱眉,有些疑惑的问道:“你这是什么武器?”

不光悟空有这个疑问,现在全场嘁嘁喳喳,不熟悉杨淩职业的都有这个疑问。

作为兵器的棍,素有“百兵之长”之称。多由檀木枣木等制作而成,或者用木材的坚实,或者用木材的柔韧,总之,以不易损折者为上品。

少林棍名闻遐迩,长度为八尺,属于长棍系列。悟空的棍就是这样的规制。

大通寺的棍一般都五尺长,属于齐眉棍。

齐胸的就是棒,不叫棍了。

杨淩拿的齐腰,这半长不短的就不好说算哪个系列的兵器了。

尤其是这棍居然疤结丛生,还没去皮!

正常做兵器的棍,都要去皮晒干,再浸油阴干,增加韧性。手握持的地方,往往缠上丝线,避免打滑。

这棍可太不合规制了。这还不说,怎么还一头黑乎乎好像烧过的样子呢?怎么看怎么眼熟,不会是那玩意吧?

杨淩见悟空好奇他的棍,大大方方道:“这是烧火棍。”

“真是烧火棍?”悟空一下睁大眼:“你干啥的?”

“烧火做饭的。”杨淩对自己职业倒是没有什么自卑。人有贵贱,工作无分贵贱嘛。

可他这一回答,全场沸腾了:“烧火做饭的?大通寺无人了?让做饭的上场?哦对,这人不是主动派上去的,是被喊上去的。”

张泽也愣住了,对行空道:“你怎么让一个烧火和尚打擂去了?”

行空不知道说啥好了:这是你非要人家上场的,怎么是我派的了?

这个时候最纠结的是悟空:这是让他走还是自己走呢?自己十八罗汉之首,打赢了一个烧火做饭的,大概可以名垂青史了。不过未必是什么好名声,恐怕又添了一个笑料。自己怎么和笑料干上了?

杨淩表示没压力,他对悟空道:“来,咱俩快点打过,烧火做饭时间到了,那个小胖子是我搭档,让他多烧俩灶膛实在不好意思。”

悟空看着台下噘着嘴的二胖子,瞬间崩溃了。

自己不是没见过烧火棍,少林寺也是能煮几百斤米,能烧几百斤菜的大锅,烧火僧也拿这样长的烧火棍。没办法,那大灶塘热,不得不用长棍子翻劈柴。

自己为什么认不出烧火棍?这就是思维盲区,真心没见过谁拿烧火棍来打擂的!现在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悟空求助的目光看向慧尘,慧尘是心思坚定之辈。现在几千人看着呢,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有退路吗?

慧尘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既来之则安之,看杨淩身手不凡,悟空你可要虚心请教。”

悟空明白了,武僧就要有斗的勇气,只要面前有拿着武器的敌人,就要把敌人打倒,即使他拿的是烧火棍!

不过话说回来:烧火棍算不算武器啊?这烧火棍算武器,以后自己是不是见个做饭妇人,也可以上前邀战,大打出手了?悟空真有些糊涂了。

还好悟空意志坚定,他定了一下神,振作了一下,一手持棍,一手立掌施礼。

杨淩后世在少林寺旁学武,当然知道这不是悟空不屑于双手施礼,而是代表他是二祖神光的粉丝。

神光追随禅宗祖师达摩,一心想传衣钵。达摩觉得神光秉性至刚,不适合做传人,于是推脱道:“你看这雪是白的,除非天降红雪,我才能把衣钵传你。”神光马上用刀斩去一臂,鲜血四处喷溅,雪也就成了红的。这才成为禅宗二世。

神光独臂,所以施礼也是单手。以后禅宗施礼就自然分成两派,仰慕神光刚烈的,就如悟空现在一般单掌行礼。

神光一生命运坎坷,虽然承继达摩衣钵,却有许多僧人想致他死命。这难免让神光染上戾气。所以这些单掌行礼的僧人,也往往是脾气暴躁之人。悟空就是这样的人。他施礼后,一声叱喝,也不等杨淩回礼,一棍砸下,棍带风雷,迅疾无匹。

“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因为悟空第一次施展出这样的气势和速度。一个躲闪不及,恐怕杨淩就会被砸得脑浆迸裂了吧?

大家捏一把冷汗,杨淩可镇定自若。

他好整以暇的拢着烧火棍,双手合十还礼。悟空风雷般的一棍砸在他的面前,巨木搭的擂台也晃了几晃,杨淩却神色如常。

慧尘“忽”的挺直了腰,惊讶的望着杨淩。

这个杨淩不是傻透腔了就是眼力非凡啊。慧尘作为绝顶高手,自然能感受到悟空这一棍有怒意无杀意。可是会不会砸到自己,这得靠武者明察秋毫的眼光。

如果杨淩不是傻,那就是从悟空举起棍,已经判断出这一棍根本砸不到自己。这份镇定哪是一般人所能企及?

这时全场一声惊呼,都以为杨淩会血溅五步,连张泽也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结果发现杨淩施施然行礼,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杨淩皱了皱眉,这个悟空棍法用得不对。杨淩不懂棍法,但是他学的八极拳拳意就是四方八极,无所不至。一理通百理通,悟空的棍法离远看不分明,近了就能发觉问题。

杨淩好为人师,更对武艺高强的悟空有些好感,当即道:“悟空,你出棍毫无留手,虽然有苍鹰搏兔亦尽全力的意思,难免失去变化,落了下乘。”

悟空更怒。

这烧火僧话里话外,居然是指点他的武功!

你这不是侮辱人吗?悟空多年罕逢对手,哪受得了这个。不过自己这一棍被人窥破虚实,也不好争辩。就道:“好,你来一招,让我见识见识!”

杨淩说了一声“好”,烧火棍闪电一般,搂头砸了下去。

这一招实在太快,台下人又是一声惊呼,可悟空还是反应迅疾,一个弓步二郎担山架就使了出去。

这种架不是平架,而是棍稍斜卸力,只要对方武器滑落,就势沉腰坐马扫堂腿,一招就可以把敌人踢翻了。

悟空想得好,可杨淩这一棍沉重刚猛,悟空不要说什么扫堂腿,什么都来不及反应,身子被砸得往下一沉,就听“咔嚓”一声响,杨淩的烧火棍和悟空的棍都折断了。

场中武僧都一惊,瞪大眼睛:杨淩的烧火棍折断不稀奇,毕竟不算什么兵器。悟空这棍经过三蒸三晒,然后在油中浸泡多日再拿出阴干,数月才成,韧性十足。就是钢刀砍上也就是一道白印,如今被杨淩一棍砸断,那杨淩这一棍蕴含的力道到底有多大?

永平嘴张得能塞进拳头。

这一棍太迅猛了,没有多年功夫使不出。杨淩练过?没有!肯定没有!那杨淩就是天才了。武院有如此浑金璞玉,自己居然只以为杨淩就是力大而已,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啊。

反应另类的只有悟空。悟空一手攥一截四尺棍,怒道:“杨淩!你还能行不?啊!?”

杨淩眨巴着眼睛无辜道:“咋了?”

悟空气愤道:“你刚说出招要留后力,转身就是全力一击,怎么出尔反尔?枉我当你是襟怀坦荡的高手了!”

杨淩摇头道:“你说错了。我是全力击出不假,可是我旧力未尽新力已生,你是旧力已尽新力才生,一字之差谬之千里,你怎么和我比?”

悟空一怔,心道:我靠,还有这区别?这也太细致入微了吧?你一个烧火僧能掌握到这个程度?我浸润武功十余年,也没摸到这个境界啊。你是不是欺我啊?

悟空阴沉着脸道:“那你再让我见识一下,什么是‘旧力未尽新力已生’。”

这是主动讨打?晋省观众高兴了,纷纷高呼:“打!打啊!”

23章 那罗王

既然悟空要求见识一下,观众们还这样热情,那就不用客气了。

杨淩丢了断棍,喊了一声“看好了”,一拳直取中宫。

这么简单一拳,不看也会防。悟空两截断棍十字插花架出,“嘭”的一声响,两根断棍被杨淩的拳头砸飞。

“好!”

“好啊!”

所有人都为杨淩神力喝采。

小和尚好大力气,拳头能打飞棍子。这可太解气了,这个什么孙猴子欺我晋省无人,就要给他些教训!

悟空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快好猛的一拳。亏得自己反应迅速,棍子打飞了不要紧,还是招架住了。

悟空只以为自己架住了这一拳,哪想到杨淩的拳头貌似没被格挡一般,胳膊好像突然长了一截,只略微一顿,速度不减,照样击在悟空胸前。

悟空脸色瞬间血红,接着变得煞白,“腾腾腾腾”连退几步,眼看要踏空掉下擂台。

“啊——”满场惊呼,这是一招定胜负?小和尚太猛了吧?

永平目瞪口呆。他是专家,杨淩的力气和速度哪是一个快字了得?明显是气达四梢,手到力到的境界,武功已经登堂入室了。

永平苦苦思索:杨淩几年来一直在武院烧火,没练过武功啊,怎么会达到这种境界?

慧尘“忽”的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看向大通寺领队永平。什么意思?大通寺什么意思?这样高手为什么雪藏起来,不逼到一定程度不出场?这是低调呢还是看不清咱们少林?

永平脸别向一边:别看我,我还想要个合理解释呢。

张泽乐得手舞足蹈,忽然来了诗性,大声吟道:“小小和尚真厉害,悟空一招就落败”

官员们立刻赞叹:“好湿,好湿啊”

可惜张泽不给力,就这么一句就卡住了。

众官员不得不继续追捧:“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云云。

王蹇是晋商八大家之一,第一次找到门路坐在张泽身后,当时就震惊了:科举出身的巡抚大人,诗词水平必然是好的。自己没事就骂儿子做的诗狗屁不通,如今看和这巡抚大人差不多啊,自己是不是错怪儿子了?看来明年也可以让儿子参加考试了,别给国家耽误了一个人才。

慧远对旁边的热闹充耳不闻,他眉头深锁,若有所思。

天天蹲马步的悟空终于显出自己扎实的功底,他在台边猛然扎了一个马步站定,脸色又变得血红。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滚,烦闷欲呕。他伸长脖子,长长吸了一口气,气纳丹田,总算压下了涌到喉头的一口老血。

悟空缓缓的直起身,双手合十道:“果然是旧力未尽新力已生,这一拳几乎两道力气合为一道,锐不可当。多谢手下留情,悟空受教了。”

悟空身临其境,感受太深。按说杨淩这一拳被他架住,就需收回拳头,重新出招。可杨淩居然拳头凭空第二次发力,一样击中悟空,好像没被招架过,更好像胳膊陡然增长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悟空脾气暴躁但是性格直爽,他知道杨淩功夫远在他之上,就没了死缠烂打的心思,由衷道:“悟空艺不如人,甘愿认输。”说完回身就要下擂台。

杨淩见才热身对手就要走,他可急了:“诶,悟空,你走什么啊,咱们好好打一次!你功夫很好,不一定会输。”他是真心实意想和悟空噼噼啪啪打一仗,癞道人的八极拳自己还没好好施展一下呢。

悟空停住脚,回身道:“我没你力大,没你招快,没你的见识和眼力,还打什么?等我回去苦练几年,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再向您请教!”说着深施一礼,跳下高台走了。

观众一下喧哗起来:这就赢了?这个悟空也太不禁打了吧?刚才不还是目中无人小瞧晋省武林呢吗?

一时间观众就热闹了:有议论武功的,有打听小和尚身份的,有埋怨大通寺雪藏人才的,不一而足。

张泽很高兴,埋怨行空道:“方丈,你也太低调了,有这等高手怎么不早派出来?”

“这个”方丈捋了捋胡须,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行空不懂武功,不过不耽误他能看出杨淩很厉害。他又不瞎,有悟空棍扫数个大通寺武僧做映衬,再看不明白就是傻子了。行空怒瞪永平,暗道你有人才不用,找我哭穷,这很有意思吗?你是不是别有用心啊?

永平摊摊手,一脸无辜。剧本发展出乎意料啊,你埋怨我,我和谁诉苦去?好在咱们赢了,不担心脸面了。再说杨淩毕竟是武院的人,管他是做什么的呢,功劳还是要记在武院头上。

永平上前对行空轻声解释一番,行空才对张泽道:“巡抚大人,台上这个杨淩,原是武院一个烧火僧,不曾学得什么武艺。所以才没派他上场。”

张泽不高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方丈你咋说话呢?不会武艺能打败那么厉害的悟空?”

行空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嗫嚅道:“也许,也许是耳濡目染,您信不?”

我信你个鬼!

巡抚大人觉得行空有欺君之罪,不,是欺巡抚之罪,正要发作,坐在张泽身边的慧远突然大彻大悟一般,拍了一下桌子,惊叫了一声:“那罗王?!”

那罗王是什么意思?旁边坐着的都是官员,许多人不知道这里典故。

张泽一愣:他做过登封县令,常到少林寺观光,知道少林寺有一重大殿,专门供奉的是那罗王。

那罗王又称紧那罗王,属佛门八部天龙,半人身,受封“监斋菩萨”。

当年刘福通的红巾军烧杀抢掠疯了心,曾经进攻少林,眼看少林武僧抵挡不住,危急之际,一个烧火和尚突然越众而出,大叫“吾乃紧那罗王也”,就用一根烧火棍,大显神威,打得红巾军落花流水。

这个烧火僧觉醒了宿慧,就是那罗王转世历劫。少林僧众都热切盼望烧火僧能传下高深佛法,哪曾想这僧人战后一声长叹,跌坐在地就圆寂了。

既然菩萨有此神迹,少林寺就专门建一大殿,供奉那罗王。

如今大通寺也突然有一烧火和尚无师自通高深武功,这让慧远下意识就觉得是紧那罗王转世。

他突然站起,对张泽和行空告个罪道:“本座猜测这个杨淩就是我少林那罗王转世,想亲自去会一会这个杨淩。”

24章 挖墙脚

行空脸黑了,对慧远翻了一下白眼道:“什么叫你少林那罗王转世?你少林那罗王迷路了,能转世到我大通寺?”

慧远淡淡一笑道:“咱们先不要争,我且去试他一试,如果他的武功果然是天授,那就确定无疑了。如果不是,那不过是一个偷艺好学的普通僧人罢了。”

张泽好热闹,立刻赞同道:“好啊,早听说慧远大师武功独步天下,就是从不曾见你施展,今天算是有幸了,快让我等瞻仰一番。”

慧远淡淡一笑道:“巡抚大人有令,敢不从命?”

得,这还拦不住了。行空一肚子是气:你慧远扯虎皮拉大旗,借着巡抚压我是不是?这大通寺是我地盘,可不是你少林寺的,我就看你能折腾哪去。

慧远就在众目睽睽下,脱去长大袈裟,原来里面也是武僧短衣。这慧远出身罗汉堂,倒是从不忘本。

慧远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声音听似不大,却远近皆闻,如在耳边一般。一下全场静寂,看向这个和尚。

永平早听说慧远武功如何之高,今天听慧远不着烟火气的宣了一声佛号,不由得大吃一惊。这——这是佛门狮子吼啊。这特么真有人练成了这门功夫?

狮子吼是天竺高僧所创,不是常人理解的可嗓子嚎叫吓人一跳。而是声音收控自如,大吼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玩低调就是如慧远这般,看似平常说话,却无远弗届,是佛门第一等装x大法。

永平也练过这玩意,只是这是高深内家功夫,他底蕴不够,最多是声音变大了,离练成差了十万八千里。万没想到这个慧远居然练成了。这让永平看向慧远的目光不由得复杂起来,羡慕嫉妒恨都融合在一起。

慧远一脸淡然道:“老僧是少林达摩堂首座慧远”

“这个和尚就是慧远?”场中武林人士都惊讶起来,“不像啊,慧远三十多年前就名动天下,怎么这模样看着才四十左右?难不成少林寺七十二绝技里还有驻颜术?这传出去得多少美女拜入门下啊。”

慧远不理众人议论纷纷,继续道:“非是老僧以大欺小,实是老僧对杨淩身份有些见疑,想考较一番。”说罢用了八步赶蝉法,行云流水一般,不沾任何烟火气飘上擂台。

“好功夫!”在场的观众有许多懂行的江湖人物,几乎同时喝起彩来。

慧远上身不动,每一脚点地,就滑行一般向前十多步远。都传说轻功极致是八步赶蝉,类似陆地飞行,可是谁见过?不想今天开眼了。

少林众僧都惊得站了起来。

慧远原是江湖人物,天生神力外加名师指点,少年时一身武艺就打遍江南无对手。后来倭寇肆虐,慧远自己拉起一帮人马抗倭,阳泉城一战,手刃倭寇四十三人,一夜间名动江湖。

戚继光将军听说后,亲自拜访,希望慧远从军。哪曾想慧远只把自己亲手训练的人马交给戚将军,自己竟然到少林寺出家为僧。

慧远本就天赋异禀,少林绝艺更让他如虎添翼,没几年就执掌了罗汉堂。最近这些年早就不再展示武功,今天这是怎么了?

观众都兴奋起来,今天这反转太大了,先是一个悟空出现横扫大通寺弟子,接着一个大通寺烧火小和尚又随随便便打发了悟空。现在少林寺达摩院首座居然赤膊上阵,这是要干什么?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还是要车轮战?这场热闹看得值,够回去吹嘘一气儿了。

杨淩不明白什么狮子吼,这门功夫后世他在小说里见过,那都是一声大吼把人吓一跳。慧远这样违背科学原理的说话他只觉得新奇,不觉得有什么大了不起。

只是慧远说对他身份见疑,让他有些心惊:达摩堂首座有些门道啊,难道说我来自于后世让他看出来了?不对不对,我身体发肤都是这个世界的,想透过肉体看灵魂,这得啥眼神?

杨淩正胡思乱想,慧远已经飘上擂台。

杨淩一脸羡慕:诶呀,这门功夫好,人好像能飞一般,以后自己得想法学学,万一需要逃命的时候跑得快啊。

慧远看不出杨淩乱码七糟的心思,他恭敬的行礼道:“老僧慧远,悿为少林达摩堂首座,想请教一二,不知可否?”

行空方丈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慧远姿态摆得太低了,奇怪,奇怪啊。他和我一句一个本座,自高自大的样子。如今对杨淩怎么这样低姿态?事有反常即为妖,这是行空老奸巨猾,立刻明白过来:这是要挖墙脚!

行空招手叫来永平,问道:“这个烧火小和尚一身如此高的功夫,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永平一脸黑线:一个烧火和尚,我用得着对你说起吗?不过还是不得不答:“他是个杂役,十岁来入的我寺,还没编入寺籍。怎么可能入方丈法眼?”

这个年头,一张寺籍,也就是和尚的身份很值钱。一般人不是有特殊门路,想当一个和尚那还真是不容易。想想鲁智深当年五台山出家,就是得了贵人资助。

按正常发展,杨淩是肯定得不到寺籍的。这样编外和尚用得着向行空汇报?永平都懒得多解释了。

行空脑筋快速转了一下,对永平附耳道:“少林这些人如果动问,你就说这个杨淩已经是我寺僧人了,我担心他们挖墙脚,你记得了?”

永平明白过来,佛门也好,武院也好,什么最重要?当然是人才!还是方丈高瞻远瞩,不能让人才外流。于是连连点头道:“记得!记得了!”

行空道:“那就好,告诉你们武院的武僧,就说杨淩早已经有了寺籍,只是没宣布,大家统一口径,出家人不打诳语,别说咱们大通寺欺骗他们少林寺。”

永平领会了方丈意图,立即着手去办了。

行空放了心,才看向擂台。

杨淩正打量慧远:这和尚是达摩堂首座,功夫肯定够高,正可以学习学习,验证一下《玄一经》和八极拳是什么货色。于是也学慧远合十道:“还请大师赐教。”

慧远也不再客气,半弓步一拳击出。

这一拳看似平淡,却隐带风雷,杨淩只觉得凌厉的劲风扑面而来,已经避无可避。

25章 抢人

避无可避就不避,杨淩本不以招式见长,干脆闪电般出手,准确的抓住了慧远的手腕,左拳就击了出去,喝道:“也吃我一拳!”

慧远一惊。自己这一拳快如闪电,居然能被这个小和尚一把擒住,这份眼力果然不一般。慧远一反手,也抓住了杨淩手腕。这时杨淩另一拳击来,慧远托住杨淩胳膊一引,用上了“沾衣跌”。

沾衣跌俗称沾衣十八跌,意思是只要碰到对方,就能摔对方一个筋斗。外行看起来用的好像是巧劲儿,其实恰恰相反,乃是最刚猛的借力打力的外功。如今慧远托住了杨淩胳膊,施展这功夫已经绰绰有余。

杨淩被慧远带动了身子,眼看控制不住要摔出去。

他可不会什么沾衣十八跌,惶急之下,立刻变拳为抓,拿住了慧远胳膊。结果慧远把杨淩抡了半圈,没跌出去。

杨淩明白了:这个慧远花招太多,自己一招赢了悟空那是先声夺人,真一上来就比招式,恐怕悟空能打得自己灰头土脸。就算自己最终能凭蛮力胜出,也要面子难看。

现在这个慧远比悟空还厉害,自己别大庭广众之下丢脸了,还是以已之长攻敌之短。

杨淩的长处当然是力气,杨淩死死抓住慧远,猛的发力。他的如意算盘就是靠力气把慧远掀翻。然后学街头混混打架,按住这个和尚问他服不服。

可惜他想错了,慧远是天生神力,少年时就名闻四方,如今老了,力气也不弱多少。当时不甘示弱,反扳回来。

杨淩觉得大力传来,丝毫不弱于他,吓了一跳。

不是说人老不讲筋骨为能吗?这家伙怎么违反常理?自己别招式比不过他,力气也输与他,那可就无计可施了。

杨淩一急,怪叫一声,彻底激发了《玄一经》,运起八极拳法门气贯全身,和慧远拼起了力气。

这两人双臂互扳,一步步绕着圈子,巨力都传到脚上,每一步都踏得擂台猛烈晃动。

观众们觉得不好,离擂台近的纷纷闪避,果然避得对了。擂台都是普通钉子把原木钉在一起,禁不住两人狮虎般连续几次发力,轰隆一声散架了,原木乱滚,灰尘腾起。

这一下观众大乱。等灰尘消了,就见杨淩和慧远还在互相扳着打转,两人周边一根木头没有,想是都被撞开了。

观众瞠目结舌:这两个人到底有多大力气啊?这还是人吗?

观众们疯狂了,都拼命鼓噪,给两人加油。就连张泽和众官员也忘了形象,大喊大叫。

行空是冷静的,他心里有些慌:眼看这两人都开始喊叫着发力了,别出了什么事。慧远真在大通寺有个好歹,自己这个方丈肯定得引咎辞职。他催促永平道:“快,你快去把他们拉开!”

“拉开?我?”永平一脸古怪的看着方丈:“这两人都能把擂台弄倒了,我哪能拉得开?”见行空要发怒,只好道:“好吧,我马上去,马上去。”

永平见杨淩和慧远两人都面色涨红,也怕杨淩伤了身体。就先跑过去对慧尘道:“慧尘师弟,我看慧远首座和杨淩势均力敌,不如收手如何?”

慧尘只以为师兄慧远出手,那就是随随便便摆平杨淩,哪曾想是这么个结果?

他也怕伤了慧远。

今天就这么一个没长成的少年,和师兄硬碰硬,丝毫不落下风。这少年再长几岁,世上还有人制得住吗?可是师兄地位尊崇,犯不着和这少年硬拼啊。慧远别看外貌年轻,实际已经年过五十,真伤了慧远,自己可百死莫赎。

再说了,慧远何等身份?赢了杨淩也没什么光彩,输了那笑话就大了。所以连忙点头道:“也好,也好。”

两人一起上前,永平道:“两位难分伯仲,不如就此罢手可好?”

慧远点头,杨淩也点头,两人都不敢说话怕泄了气。谁先泄了气,恐怕瞬间就会吃大亏。

永平道:“我喊一二三,数到三两位一起撤力,一,二,三!”

杨淩慧远二人互推了一下,都踉跄几步退开。

全场观众彩声雷动。

擂台是大通寺搭的,肯定不是豆腐渣工程,已经接受了几场比武的检验。不想还是被二人暴力强拆。看了这一节,就值了一回票价了。

何况少林达摩堂首座出手,那可是代表少林最高水准的,见到这个场面,那就是三生有幸。

更稀奇的是冒出一个烧火小和尚,居然先打败那个悟空,后和达摩堂首座慧远战成平手!

看这个小和尚面色稚嫩,应该还未成年吧?这成年了还了得?所以人人发自内心喝彩,几乎喊破了嗓子。

这时慧远已经站定,把撕破的袖子干脆扯下,对杨淩道:“你的武功真是自悟?”

杨淩也僧衣破烂,不过他可舍不得撕坏。自己一共两件僧衣,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还得靠这件衣服过日子呢。他把僧衣整理好道:“确是没有师傅。”

杨淩这回答就模糊了。他的功夫其实是有师承的,只是《玄一经》是道家的,来历说不清道不明。八极拳是酒友传的,酒友是犯戒的表率,人家就怕他什么时候嘴没把门的说出去,才不留真名实姓,自己更不能来个坦白从宽,出卖了人家。

慧远一脸恳切道:“杨淩,你喜欢武功是吧?少林寺武功天下独步,藏经阁更有七十二绝艺。你只有俗家姓名,想是没入寺籍。不如到少林寺修炼如何?我少林寺保证有求必应,提供最好的条件给你。”

行空这时也走了过来,闻言急了:这就是赤果果公然挖墙脚了,简直无耻至极!

你一个达摩堂首座,还要脸不要?那罗王曾经救过少林寺一次大劫,谁不知道?你慧远净想着美事,希望那罗王这个监斋菩萨再次显灵,你这样想,谁不这样想?八部天龙是佛门共同的,又不是你少林一家的!

现在监斋菩萨转世在我大通寺,这旷世机缘能让给你?做梦吧你!就算这个杨淩不是那罗王转世,那也是武学天才,你少林寺跟谁玩抢人玩习惯了?

行空方丈快步走到杨淩面前,露出一脸慈祥,关切道:“杨淩啊,受伤没?”

26章 升官

这样慈祥和蔼的方丈,换做他人一定感激涕零,可惜遇到的是杨淩这个腹黑的家伙。

“方丈让自己看看受伤没,这是有公款报销项目啊,可得好好检查检查”。杨淩抻胳膊拉腿晃荡腰,最终很遗憾的发现没任何毛病。

行空方丈拍着杨淩肩膀亲切道:“杨淩,你是武院的,需要带契其他师弟,可不敢出去乱跑。”说着一指慧远道,“他们少林绝艺有什么好的?你看这个慧远大师,学了一辈子什么绝艺,还不是和你打个平手?”

慧远急了,忙分辨道:“行空方丈您此言差矣。少林绝艺七十二,总有一项适合你。杨淩,你到少林可以慢慢挑选自己喜欢的,并且适合自己的来学。”

杨淩还真有些怦然心动,后世少林寺几次大火,尤其是军阀石友三那一把大火,更是把少林寺烧为白地,所有绝艺全部失传。现在自己有了机会,是不是要珍惜呢?

行空发现杨淩面色变幻,忙拉了杨淩的手,正色道:“杨淩,别听他的。你要知道你可是有责任的人,从今天起,你就是武院掌院,永平另有任用。”

啊?慧远傻了。他可不敢说杨淩到少林给个罗汉堂首座干干。罗汉堂那是少林重要部门,首座怎么能轻授?

他哪知道大通寺武院不一样。武院在大通寺没什么地位,永平就几次想甩锅,行空现在就是借坡下驴,拿一个不值钱的武院掌院笼络住杨淩再说。

杨淩激动啊。

武院掌院那是大通寺中层干部,管理八百武僧,算是正团级。自己是一步登天。

武院那帮武僧,每天让自己端茶倒水,使唤自己像使唤孙子似的,以前都是我爷爷。

现在方丈一张嘴,自己就成武院掌院了,以后是不是可以给那帮孙子当爷爷了?

杨淩一脸奸笑,心里暗忖:“这可真是君子报仇分分钟都晚。回去我就找那帮孙子算账。对自己不够意思的统统来个现世报,那个胡汉三打过我,我得打回来。梁庄天天让我盛饭,以后给我盛饭的活包给他,还有那谁谁谁,哼,得罪我这样的‘小人’,算你们倒霉。”

行空见杨淩迟迟不表态,怕杨淩又顾虑,宽慰道:“甘罗12岁拜相,你14岁了,当武院掌院怕啥?谁不服你打也打服了。”

杨淩忙不迭的点头道:“方丈,您说得对,我肯定能打服那帮师弟!”

方丈愣住了: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慧远见杨淩被行空说动了心,真有些急了,他对行空道:“行空方丈,您也知道那罗王殿就在我少林寺。杨淩宿慧未启,正应该努力修行感应监斋菩萨真身,才能早日修成正果。方丈您切不可见小利而忘大义,耽误了菩萨轮回转世。”

“你说啥?”行空登时恼了。听听这是什么话?杨淩去你少林就是对的,在大通寺就是错的。那罗王菩萨是你少林寺的私产吗?你慧远佛经都跟谁学的?

如果杨淩确实是那罗王转世,那出现在自己大通寺,就是大通寺的机缘!这是多么简单的事?到底谁见小利忘大义了?见利忘义的正是你慧远!

行空方丈多年道行,念头通达,扯皮那是十分在行,当即合十道:“我大通寺供奉五方文殊真身。文殊虽然是菩萨果位,却是七佛之师,众菩萨之首,智慧的化身,正可启迪宿慧。慧远师兄,咱们还是喝杯茶谈谈经,让杨淩去少林的事再也休提。”

行空又转身对杨淩道:“杨淩,伙房以后你就不要管了,带好我武院800僧兵,保一方平安,才是晋省福祉。也是你最好的修行。你要知道,那罗王就是应劫而生的。”

那罗王?他们说我是那罗王转世?杨淩就激动了,才听出个大概,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

杨淩当然知道少林寺那个紧那罗王典故。烧火和尚屌丝逆袭,成了万众瞩目的高手,后世最喜欢这一口,所以少林寺这个典故不说家喻户晓也差不多。

可那罗王和自己有个毛的关系?自己确实是转世,可是俺是社会主义四有青年转世,绝对不是什么那罗王。

至于说武功也根本不是什么自悟的,自己哪有那两下子?自己传承有两个:一个就是东汉初年的道祖柳御风,留下了《玄一经》。再一个就是癞道人。自己学了癞道人创的八极拳运力法门,才能发挥玄一经的威力。

算了,你们爱怎么争怎么争吧,反正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我就当武院掌院,以后我也是老大了,这事想起来就爽利。人生地不熟的少林寺俺才不去,还是家边的大通寺好,哇哈哈哈哈

杨淩小人得志,看着行空和慧远吵架越看越高兴。

慧远紧皱双眉,他觉得行空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既然和他搞不明白,不如马上回寺汇报这个情况,反正邀请函已经送到,再留在大通寺也无意义。干脆当即告辞。

行空见慧远要走,正合了他的心意。你走了最好,心静,不然还得总担心你们挖墙脚。所以行空连个虚情假意的挽留也欠奉,直接跳到欢送这个环节了。

慧远临行前还是拉过杨淩,殷切嘱咐:“杨淩,明年少林召开无遮大会,你一定要走一遭。事关你的修行,万万不可自误。”

行空一惊:“得!你还真提醒我了。明年这个大会谁去都行,就是杨淩不能去。看你们少林寺赖了吧唧的样子,别去了就给留住,再往回要就难了。”

杨淩“嗯啊”答应着,对这慧远充满了好感。这是自己的贵人啊,没少林寺这个猎头公司,自己的身价能长起来?市场就应该引入竞争机制才对。

不过少林寺不去也罢,自己的根底自己还不知道?别少林寺真有什么手段,查出点儿什么来。还是保持安全距离好。

慧远走了,他不但没有输了一城的灰头土脸,反倒是格外兴奋。

大通寺一行能引出那罗王现世,这可是大事件,必须马不停蹄赶回少林寺汇报。

27章 拉拢

张泽率领一帮官员富商也过来凑热闹。

张泽见杨淩如此生猛,替晋省争了脸,大是高兴。背着手,笑眯眯道:“杨淩,你以后跟着我做个八品班头可愿意?”

杨淩感觉又一块馅饼掉下来了。

八品不过是个芝麻官,可是论起来那是高官的警卫班长,按照主多大奴多大的规矩,就是七品县令,见着他也得毕恭毕敬。恐怕就是四品知府,过年过节也得给自己送礼吧?

父亲希望自己能学些武艺,将来做个护院,还有比这个护院当得更牛掰的吗?

这样一想,杨淩眼里开始出现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他不过一个后世屌丝,何曾有过和封疆大吏说话的机会,不激动才怪呢。

行空一看不好,这是前门驱狼,后门来虎啊。赶紧对张泽道:“巡抚大人,杨淩才14岁,年龄还小,武艺还需历练。老僧最近得了一包极品好茶,想请大人一起去品鉴一番。”

张泽一听这话就有些不高兴:历练啥啊,念经糊弄鬼呢?明明这个杨淩比你们寺内武僧功夫都高,在你们这还能学到啥?不过说杨淩小也对,这明明是个大孩子,自己别落个雇佣童工的名声。不过还是可以留个念想啊,万一以后能把这个小子带在身边,那就安全多了。

张泽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从里面拿出一张金色卡片,递给杨淩道:“这是我的私人片子,以后有什么事拿着这个,可以直接去找我。”

张泽这片子一递,周围官员都是一惊。

这片子纯金制作,上面是八个魏碑体大字:“诚邀光临烹茶以待”,落款是“张泽”两个草体字,重量是一两。

章朝按朝廷规定一两黄金兑换10两白银,一两白银价值1000文,相当于后世1000元左右购买力。这张片子绝不是因为值十两银子才可贵,而是代表张泽的认可,在晋省就是直达天听的敲门砖。张泽在晋省已经做了两年巡抚,一共也没送出几张片子。

杨淩也不傻。不要说高官,就是县长也不是随便哪个就可以登门拜访的。这玩意儿好啊,关键时刻顶用。杨淩赶紧再三感谢,珍而重之的揣了起来。

跟在张泽身后的王蹇也走到杨淩面前。王蹇是晋省商业巨头,王家家族族长。

王家是传承两千年大家族,到底有多牛,后世看过山西王家大院的都知道。那院子围墙十多米,比故宫城墙还高。面积更是故宫的四倍,房屋鳞次栉比,雕梁画栋,城内有城,甚至还修了几里长的地道,直通深山里面做后路。真是富贵气逼人。

这个时代的王家更了不得,不仅做国内生意,还做着对蒙古和后金的对外贸易,同时是晋省汇通钱庄股东。

汇通钱庄在全国大城市都有分号,汇通飞票几乎是商家大资金流通的首选。所以王蹇和张泽这样高官交好,那是必须的。

更何况王家也有几个子弟在全国各地做着四品五品高官,最关键还有一个子弟在京中做七品御史。御史连阁老都不愿意得罪,更何况张泽这样的外官呢。所以王蹇也有自己的底气。

王蹇上前一步对杨淩道:“少林那罗王典故我也听说过,不想小哥你竟然有这个本事,今天可算长见识了。我这个人俗,这张百两银票就代表咱晋省百姓一点儿心意。”

杨淩眉开眼笑,差点儿张口说出“我就喜欢俗人”的话,当下也不客气,接过银票揣了起来。那一天自己被胡大夫拿走七文钱还郁闷呢,没曾想一转眼就是百两银子进账。

杨淩真心觉得王蹇这一手,才是最正确表达友情的姿势。

这个年代房地产不值钱,几十两银子就能买下不错的一套宅子。女人也不值钱,花二十两,就能娶一个模样不错小家碧玉。至于丫鬟,五两银子一个,都得是看着干净水灵的。

王蹇这一百两银子,已经足够普通人在大章朝安家立业了,杨淩如何不喜?

台怀镇的崔大富,也挺着十月怀胎的肚子,拼命挤到杨淩身前,点头哈腰道:“那罗王,够爷们!替咱五台山争光了,台怀镇有啥事您言语一声,好使!”

古往今来土豪都一个调调?杨淩真有些奇怪了。

按理这场合你一个乡镇土豪,哪有登台亮相的机会?可人家崔大富不是一般土豪,是发和尚财的土豪。

大通寺的所有服装鞋帽都被他承包了,大通寺几千亩庙田也被他承包了,至于香烛灯油更不用说。仅仅是一个大通寺,就造就出一个乡镇超级企业家。只看身材不看名,就知道崔大富财大气粗。

杨淩是认识这个崔大富的,只不过人家原来走的都是高层路线,他也就是仰望。没想到今天扬眉吐气了,崔大富居然主动来搭讪了。这真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高中客满堂啊。

其实章朝武人不值钱。每三年国家开科取士,文状元披红挂花游街,武状元也就是兵部随便出面个官员,颁发个证书就打发滚蛋了。

想等安排个工作?有病吧你。军队中有点儿油水的高官都是文人把控,基层军官也自成体系,你进去干嘛?安排你去哪县当个捕头倒是可以,问题是你去吗?

混个武状元,怎么也得干个工资高些的活吧?私人保镖就是首选。

这些富豪交好杨淩,就是留个念想,万一能聘到这样强力保镖当然好,聘不到也别得罪了,别万一哪一天这货穷疯了,打闷棍到他们头上。

这可不是不可能的。据说大章朝最近20年七个武状元,只有两个干保镖,其余都做更有钱途的山大王去了。

崔大富就是这个心理。

这个杨淩眼睛乱转,一看就不是老实本分的主。就凭这一身功夫,做坏事谁能挡得住?自己最近可得了一个大胖小子,虽然有几个保镖寸步不离,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还是先和这个不像好人的家伙打打感情牌吧。

其实崔大富真做对了,杨淩最近偷了崔大富几坛子酒,正琢磨深入内宅寻更好的酒呢。日久天长,还真保不住这货干出什么不尴不尬的事来。崔大富水不来先叠坝,也算是未雨绸缪,有些远见卓识。

28章 收礼

崔大富塞给杨淩一个沉甸甸的银元宝,杨淩喜滋滋的收了。这怕不有十两?够普通人家活一年了。

可惜收礼活动到此结束,剩下的人都是说些没营养的恭喜话,让杨淩特别失望。

行空方丈陪着张泽几个高级官员和富豪走了,杨淩也被永平从人群里拉了出来,上下打量杨淩好几眼,重重拍了杨淩一下后背道:“好小子,怪不得能死里逃生,真有两下子啊。”

杨淩做出一副谦虚神色道:“弟子我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突然力气大增。”

永平被杨淩一句“弟子”说得心花怒放。谁不想有几个给力的徒弟呢?可徒弟找好师傅不容易,师傅想找个好徒弟也不容易。自己在大通寺这些年,不过才有六七个得意弟子。杨淩这个便宜徒弟可给自己增光不少。

永平摸着光头,笑得合不拢嘴,卖了个好道:“我知道我知道,看你这几个月忽然能背那样多的柴禾,我就想把你收进武院。可方丈规矩多你也知道,你还没到学武时限呢。这回方丈来个破例,不用到武院学武,直接做掌院了。诶?”

永平挠了挠脑袋,忽然开了窍:“高啊,方丈高啊!你去武院当学生是违反规定,当武院掌院却没破坏规矩。武院可没俗家弟子不可以担任掌院这一条。”

杨淩诚恳道:“师傅,弟子年轻识浅,不知该怎么管理武院。还请师傅赐教!”

永平扫一眼四周,看看没人,就低声道:“杨淩,凭你的武艺就放宽心吧。武院800人,只有七八十人有寺籍,其余都是签的学武契约,和你差不多,打死了都没什么大事。这次不就死了你们七个?哦,是他们六个。你看哪个家里敢来闹?不过呢,你要慈悲为本,还是尽量少死人为好。”

杨淩听得毛骨悚然。自己还以为就自己这个烧火杂役死活没人问,现在才知道武僧都这个地位。

想一想也就明白了,方丈和一省巡抚都能说上话,还有合法契约在手,谁家敢自找麻烦来寺里无理取闹?

永平看杨淩一脸怕怕,就继续宽慰道:“那些有寺籍的,出了事其实也无所谓,几千和尚不缺几个人。你就放手干吧,不听话的就打,打服了不就都听话了?”

杨淩彻底无语了。乱世人命贱于狗,没想到和尚命居然也是一样。

永平见杨淩开窍了,就笑道:“所以啊,这武院你就随便折腾,有行空那老家。。。。。。那老方丈挺你你怕什么?不过呢,你把武僧都练成你这样的高手,也没什么功劳。咱庙里看的是佛法通透,不看武艺高低。反正你就自己玩去吧,武院就是爹不疼妈不爱的地方,只要不出太大事,才没人理你。明天起你就走马上任,我就不去武院了。”

杨淩道:“您那房间里没落下什么值钱物?”

永平抖一抖僧衣道:“出家人就这一副皮囊还是臭的,身外之物谈什么值钱不值钱?有也留给你了。”

说罢,潇潇洒洒去了。

永平一直把武院掌院当包袱,杨淩可以理解。毕竟六十来岁的人了,让他还上蹿下跳教徒弟,哪有那么多精力?这回永平算解脱了,便宜了自己。

杨淩回到食堂的时候已经开饭了。

大通寺僧人多,武僧用的是单独一个食堂,伙食上倒是没有什么歧视,和其他僧人一视同仁。

可是武僧体力消耗大,一视同仁对武僧本身就不公平。过午不食,那午后谁还愿意训练?

所以这顿午饭特别重要,每个人都放开肚皮,尽量吃饱。

杨淩进了食堂正是午饭时间,他回来的晚,大家已经热火朝天吃上了,也没人理他这个新上任的掌院。

王管事倒是有眼力价,看见杨淩进来,慌忙迎上去,搓着手道:“掌院,以前我对您多有不敬,您大人有大量”

杨淩挥挥手道:“没事,我今天就搬永平师傅那办公房住。”

旁边二胖子哭丧着脸道:“杨淩,你走了我咋办?”

“咋办?凉拌!”杨淩没好气道:“二胖子,你没看我升官发财了?总不能还陪你住单间吧?那啥,我那被褥送你了,永平师傅那屋里有被褥,他什么都不要了,都便宜给我了。”

二胖子闻言挺高兴,又转身对王管事道:“杨淩不回来烧火,俺一个人忙不过来。”

王管事不耐烦道:“过两天我再找一个,你一个人先干着。”

杨淩忽然想起一事,对王管事道:“你还欠我30文钱呢。”王管事负责这些杂役的月例,现在看没几个钱,可是对以前的杨淩算是一笔巨款。

王管事当时愣住了。他真没想到杨淩都升职了,还在乎这么点儿小钱。他把杨淩拉到一边,塞给杨淩一块碎银道:“每个月俺对掌院都有一两银子的孝敬。”

杨淩不接,冷着脸道:“永平师傅都交待我了,你怎么少说?看我年纪小就打算贪墨?你信不信我揍你一顿?”

王管事有些尴尬,更有些害怕。这个杨淩太能打了,万一把自己打个下半生不能自理,就算他有后台能把这个方丈面前红人咋样?

王管事只好据实道:“三两,是三两银子。”说着又塞给杨淩一块碎银。

杨淩收了银子道:“你还欠我30文钱呢。”

王管事彻底尴尬了,你三两银子都提前收了,还在乎这30文小钱?算了,给你吧。

他只好另数30文钱给杨淩。

杨淩招呼道:“二胖子,过来。”

二胖子屁颠屁颠跑过来,杨淩把30文钱丢给二胖子道:“二胖子,哥赏你的。”

二胖子大喜,慌忙收了钱,对杨淩拍着肥呼呼胸脯道:“哥,以后有啥我能干的,您就一句话。”

杨淩也笑了:有钱的感觉真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让胖子叫我哥。

王管事在旁边泼了一盆冷水:“杨——掌院,您看看这武院里,除了我,谁把你当掌院了?你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呢。”

29章 上当

杨淩总算是有些清醒了。他环视了一下吃饭的武僧,怒气逐渐上涌。

自己今天大出风头,这些武僧都看到了。方丈安排自己做掌院,这些武僧也应该都知道了。为什么还敢无视自己?这帮人太无组织无纪律了。

接着他就有些埋怨行空。自古官员上任都有上级送人的说法,以显示有背景有后台有底气,自己上任连个出面介绍的人都没有,大通寺真是太草率了。很明显这是不重视武院啊。

也对,真重视武院,能让他这个毛头小子做掌院?就算当时逼到那个份上,方丈也有其他办法笼络自己。恐怕是方丈一衡量,给他个掌院,成本最低。

杨淩马上又想起一个事:自己做了掌院,月薪是多少?难道是拿年薪的大佬级别?

杨淩又喊过王管事,低声问道:“那啥,我问你,我这个掌院月薪多少?”

“月薪?哦,明白明白,你是说例钱吧?掌院应该是一两银子。”

“啥?才一两?一两就一两吧,怎么也没人和我说?”杨淩有些恼火,自己怎么也算大通寺中层以上领导吧?怎么什么手续都没履行?

王管事脸上挂着冷笑道:“履行什么?估计是庙里想过几天再说。万一过几天你主动辞职了呢?”

还有这一说?杨淩拍拍脑袋,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我靠,自己上行空那老家伙的当了!

行空让自己做掌院,那就是逗自己玩儿。估计自己是个小孩子,不知深浅,一高兴得意忘形,就留在大通寺了。

唬弄少林寺的人走后,自己就好比被封做弼马温的孙悟空,热火两天明白怎么回事了,也就泄气了。

管理800名武僧,可比管理天马难多了。他一个14岁孩子能管理武院?做梦吧!最终不还是得主动交回掌院大权?履职什么的多麻烦,也没意义啊。

杨淩“砰”的踹翻一个凳子,怒火中烧,不由得心底大骂起来:“行空啊行空,你娘个腿儿的,枉老子感激你半天了,敢情你是挖个坑给老子跳。”

这个事一想通,别的事自然也就明白了。人家永平搬什么家?过两天还得搬回来多麻烦?

自己居然还感激永平留给自己一堆家什,真特么心大。

至于王管事给自己钱,那是王管事剥削他时间长了,亏心。怕他找后账揍他一顿,只好用三两银子息事宁人。难怪王管事不情不愿。

这样一看这些武僧心里也都有数,自己就是过两天官瘾罢了,万一又回来烧火呢?现在理自己干嘛?

杨淩暗暗发狠:“哼,你们这帮老家伙,跟我玩心眼儿,拿我当猴耍。好,咱们就看看谁耍过谁。这掌院我还当定了!堂堂后世学过那么多内斗宝典的精英,还斗不过你们几个老光头?明天老子就自己履职,最终来个群众拥戴,跳票当选,哇哈哈哈”

第二天早晨,杨淩背着手施施然走进武院。

他尽量挺胸抬头,摆出一副大人样,只可惜年龄太小,怎么一本正经也掩饰不住青涩的现实。

武院他常进,不过以前是打杂的,现在是掌院。杨淩尽量寻找着山大王巡视自己地盘的感觉,故作睥睨,心里暗叫:掌声在哪里?尖叫在哪里?崇拜的目光在哪里?

结果发现不要说崇拜的目光,连理他的都没有。一院子耍棍的,玩石锁的,角力的,大家各玩各的,都当做没看见这个矮他们半头的掌院。

杨淩使劲儿咳了几声,也没人理他。

杨淩想想也是,后世一个大单位,每天被呼来唤去的做饭的,忽然越n级成了大领导,大家也会有些反应不过来。更何况他比做饭的师傅还低一级,是个烧火的呢。

诶呀,想起来了,少林寺那个烧火和尚对敌人发威后,很快就死了,是不是被周围和尚气死的啊?

这太有可能了。

嘿嘿,我当然不会气死,怎么也在后世浑水公司混过,勾心斗角下绊子什么不会?我先来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精彩就职演说,震一震这帮土包子。

想到就做。杨淩走到永平经常站的台阶上,又用力咳了几嗓子,一个离他近的武僧同情道:“杨淩,你这是受了风寒吧?回去歇歇吧,我帮你讨碗姜汤。”

诶呀,你挺好心啊,俺作为掌院,一碗姜汤还得你帮我讨?

再说你叫我什么?杨淩?我是掌院!是掌院你知道吗?

杨淩一肚子怒气,仔细看了看,哦?是靓仔徐年。徐年,好小子我记住你了!

不对,人家也是好心,虽然表达上有问题。算了,自己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不和你斤斤计较了。

杨淩提高了声音,大声道:“各位——师弟,”

“嗡——”,底下有些乱,“谁是你师弟啊?你多大啊?”大家嘁嘁喳喳,总算把注意力都集中过来了。

其实杨淩称呼也不算过格。前任掌院永平称呼这些人可没个准。心情好了就是“徒儿们”,心情郁闷就是“臭小子”,心情再恶劣就是“小犊子”,好像小混蛋、狗r的诸如此类也没少喊。

也是,后世哪个老师,面对一班喜欢打架斗殴的学生能有好心情?而且这不是30人一个班,是800人一个班。这哪是一个班,都快够一个团了。一个人管理一个团,还真是挺叫人头疼的。

杨淩心情逐渐变坏,继续道:“我就是新任命的掌院,别看我小,人常说:‘秤砣小,能压千斤’”

杨淩正想回顾一下昨天的辉煌战绩,忽然一个人把“秤砣小,能压千斤”的下半句接上了:“狗尿苔不能吃,长金銮殿上了。杨淩你算登基坐殿喽。”这一句说完大家就笑场了。完全没了紧张气氛,只剩活泼了。

这谁啊?这么欠抽?杨淩看向这个人,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指着他道:“胡汉三,我让你说话了吗?”

这人名叫胡三汉,十七八岁,生就一副顽劣相,此时正光着膀子,摇晃着大光头,大眼珠子乱转,懒懒散散,一副看不起杨淩的样子,喊道:“小秤砣,老子叫胡三汉,不叫胡汉三,才上任你就不认识大爷了?”

30章 报应

胡三汉以前就没少欺负杨淩和二胖子,盛饭倒水的瞎摆谱。那时杨淩哪敢反抗?

这几个月杨淩武力值暴增,他还要藏拙,自然还是小心的伺候这位爷。

今天这位爷看杨淩来个反杀,自然心里不爽,以后少了个盛饭的,放谁心里也不开心不是?

杨淩气笑了:你特么又给我当老子又给我当大爷,还把我当烧火杂役呢?好,劳资今天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杨淩对大家道:“好了,大家该玩什么玩什么吧,我和胡汉三玩玩儿。”

胡三汉有些恼火:“我叫胡三汉!”

杨淩一脸无所谓道:“以后你就叫胡汉三!这名字叫着顺溜。”

杨淩对后世电影里那个大反派胡汉三印象很深,随手就给这家伙按上了。他招手道:“来,胡汉三,咱俩来个对练!”

“我不和你练。”胡三汉又不傻,杨淩的武力值他昨天已经见识过了,和他对练,这个杨淩能藏着什么好心?

可惜对练不对练不归胡三汉说的算,杨淩冲上去一脚就踹翻了他。

胡三汉一骨碌爬起来,他武功不弱,可是悟空比他还武功不弱呢,又怎样了?他根本躲不开杨淩这闪电般一脚。

胡三汉揉着胯骨,诶呦诶呦的叫道:“杨淩,你怎么下狠手?胯骨都踢坏了。”

“诶呀?你还要碰瓷咋地?下狠手?你还没见过什么叫下狠手呢。”杨淩这货哪有什么道德底线?冲上去没头没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胡三汉拼命抵挡了杨淩几招,怎奈艺不如人,很快被杨淩打到在地,只能抱着大脑袋,团起身子滚来滚去喊“救命”。

武僧们都围了过来,有些人怒目而视,有些人摩拳擦掌,有些人拦阻道:“杨淩,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杨淩怒瞪大家道:“就你们贱命一条,出人命又能咋样?方丈都给我死亡指标了,永平也告诉我你们命都不值钱,死几个都没问题。”

得,他转身就把永平和行空这两个坑货反坑了一下。杨淩现在觉得行空和永平这俩老家伙,怎么出卖他们都不过分。

只是这一句真说中了武僧痛处,大家脸色都不好了。

胡三汉边滚边抗声道:“我就接个话你就往死打我,我不服!”

“我叫你不服!叫你不服!”杨淩下手又重了几分。

众武僧面面相觑,想出手又都有些惧怕杨淩的神威。再看看胡三汉,就都后退两步。

这个胡三汉武功很好,就是好欺侮人,人缘很一般。

鼻青脸肿的胡三汉看没有救兵,终于被打怕了,开始喊“饶命”了。

“好,今天就饶你一回。”杨淩进屋里取了一条绳子,驷马倒攒蹄捆了胡三汉,顺手把胡三汉倒吊在院中老槐树上,对有些兔死狐悲义愤填膺的观众道:“看什么看?胡汉三腿功不好,筋没抻开,我帮他拉拉筋。你们都给我散了!”

梁庄看着胡三汉脸憋得通红,“诶诶”痛叫,有些不愤。他是胡三汉死党,站出来道:“胡三汉就说一句玩笑话,杨淩你这样狠有些过分吧?”

杨淩笑道:“身为武僧,就得不怕吃苦,不怕挨打。那啥,梁庄,咱俩练几手。你别跑啊,你往哪里跑!”

梁庄知道要挨打,所以识时务为俊杰,撒腿就跑。可惜哪跑得过杨淩?还是被抓住打了一通,也吊起来,陪胡三汉抻筋去了。

杨淩巡视着众人,谁敢和他对视,就马上问是不是要对练。当然问的同时也打过去了。只一会儿功夫,就吊起来六个人。

夜路走多了见鬼,终于在杨淩冲向罗天厚的时候,武僧们爆发了。

罗天厚武功高强,这一次也入选了对阵少林武僧的队伍。他平时为人仗义,颇有人缘。看杨淩新官上任如此过分,忍了几忍,还是忍不住要说几句。

人被倒吊起来绝不是难受那样简单,血液都冲向大脑,不用半小时,脑袋就会如同炸开一般疼痛。与此同时内脏都压向心肺,呼吸也会变得困难。正常人几个小时就会吊死,武僧们身体素质好,心肝肺不等于异于常人,未必就能多挨一个小时。

罗天厚对杨淩抱拳道:“掌院,你看那几个人都求饶了,就放了他们吧,吊时间长了会出人命的。”

杨淩不在意:“刚才他们不是都在叫唤吗?肯定还是有力气。罗天厚,早听说你武功好,来,咱们练几手。”

杨淩现在是手拿一副牌,逮谁跟谁来。反正今天武僧们都不服自己,不立立威日子也混不下去,索性放手开打。

罗天厚热血上头,也“唰”的扯掉僧衣道:“杨淩你欺人太甚!你还把咱兄弟当人不?我打不过你也不服你,就陪你练练!”

这时周围几十人围了上来,也纷纷骂道:“什么个破官,过两天就会被人撤了,还拿个鸡毛当令箭,有点儿b脸没?”

杨淩指着一群人回骂道:“老子今天新官上任,你们不认我是不?老子就是要让你们认识认识!来吧,你们一起上吧,省得老子多费手脚。”

对少林一场实战,杨淩已经有了底气。他的力气应该高过这些人几倍,八极拳更是让他如虎添翼。人多咋滴?耗子多不过是喂猫的,杨淩一点儿不怵头。

“咱们一起上吧!”大家都摩拳擦掌望向罗天厚,就等罗天厚一声令下。

罗天厚有些踌躇。

他是被悟空打下擂台的,悟空的武艺高他不是一星半点儿。

而悟空是被杨淩打下擂台的,杨淩武艺高出悟空也不是一星半点儿。

自己一个人上,那是热血上头,肯定也是挨揍的命,最终落个和兄弟们同甘共苦。可是大家一起上,真的能以多为胜?打输了看杨淩这个阴狠劲儿可就害了大家了。可是不一起上就这么任杨淩收拾他们?

罗天厚终于下了决心,一声大叫:“兄弟们,给我打!”

“打倒杨淩!打倒杨淩!”“呼啦”一下,几十人围了上来。

杨淩乐了:打倒杨淩?还特么不如喊打倒帝国主义呢。我倒是想看看你们怎么打倒的我!

31章 比怪物还可怕

参与围殴杨淩的武僧不敢拿兵器,木棍也不行。

大通寺武院有明文规定,武僧打架动用拳脚,出了问题算对练误伤。动用兵器,要开革出寺。

可是不拿兵器,只凭拳脚围殴,对杨淩这样一身蛮力的家伙根本不顶用。

这帮人能同时靠近杨淩的,也就是五六个,拳头砸在杨淩身上,杨淩浑若无事。挨了杨淩一拳,肯定倒地不起。

也有些人想抓住杨淩就地按倒,结果衣服都扯破了,也按不住这个乱蹦乱跳的家伙。最终结果往往是被杨淩抓住,胡乱抡起砸出。

武院这一次上演了全武行,杀声震天。早有人跑去找前任掌院永平。

永平浮生难得半日闲,正在一棵老树下抱个大茶壶润着呢,一听打起来了,立刻表示不去。

好不容易从那一帮痞子当中脱身了,能清闲一天是一天,眼不见心不烦,谁愿意趟这浑水?

别以为寺庙里都是道德高僧,好像这帮练武的小子受了佛法熏染,就能立地成佛。其实熏染这么多年,根本就没几个老实的。

让他管着这帮不听话的家伙,日子久了,他也嫌累。这还不如当年战场拼命一份心呢。

其实方丈也早腻烦透这个武院,只不过几百年传承,武院已经成为大通寺一个特色,裁撤不得罢了。

永平又润了一会儿茶,报信的人急了:“掌院,您去晚了真要出人命了,那个杨淩已经疯了,狠命打。我们吃了大亏了。”

“你们人多,能亏哪去?”永平不信。

“掌院,不要说别人,就倒吊着的胡三汉那几个都吐沫了。去解救的人都被杨淩打倒了,就怕那几个人先支持不住啊。”

“一时半会儿吊不死,这才打了半个时辰,急什么。”

永平磨磨蹭蹭,终于茶壶喝光了,才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离职第一天就闹出人命也不好,就把茶壶丢给一个小和尚,跟着一帮送信的慢吞吞走向武院。

离武院还有一段距离,就听着武院内沸反盈天。

永平走到武院门外,探头望去,见地上已经躺了二三十人抱手抱脚呼痛。

院子中间,几百人正围着高呼喊打,最中心一团人翻翻滚滚,不停移动。每移动几步,总有一两个人倒地,哇哇乱叫呼痛。

武僧们这时打出了真火,不停有人倒下,又不停有人冲进战团,前仆后继,不屈不挠。

杨淩也打得兴起。眼前有无数只手,抓、劈、砍、截、摆、封、捅、砸。。。。。。掌法拳法指法招呼在他身上头上。下面有无数只脚,踢、碰、蹬、踹、踩、挂、跪、截。。。。。。下半身几乎都被袭击个遍。

杨淩只感觉周身血脉沸腾,击打在各处穴位的拳脚如同强力按摩,让他真气鼓荡,在身体内如长江大河般畅通无碍。不但不痛,反倒舒服。他除了面部、裆部防守一下,其余攻击一律无视,不停的挥拳击出,每出必中。

打来打去杨淩悚然而惊:怎么我挨揍还舒服?这不变成受虐狂了?

他哪知道,创了八极拳的癞道人传下了八极拳,同时传下的还有排打功。通过对身体穴位的拍打,让奇经八脉更通畅,这才是一套完整的八极拳。

排打要从开始练八极拳就要兼顾,不然这样刚猛拳法就留下了隐患,万一气息不畅就会留下内伤。

传杨淩八极拳的是那个老酒友,酒话哪有几个靠谱的?杨淩这个酒友,当时只为了解决杨淩真气郁结的难题,把八极拳运功法门当做散气法门传给了杨淩。几杯老酒进肚,早忘了这是一门拳法,需要结合排打这一程序习练。

至于以后再见杨淩,大概他连传过八极拳都忘了。至于说杨淩经常在他面前嘿嘿哈哈比划来比划去,鬼知道杨淩打的那是什么玩意儿?他可没传杨淩什么招式。

杨淩的真气也不是普通静修得到的,而是《玄一经》道法自然,直接从天地间萃取。他虽然把这些真气不停散入奇经八脉,却因为少了排打这一节,运行始终不算顺畅。不得不靠每天挥汗如雨的锻炼,才能勉强达到体内真气收支平衡。根本做不到百脉通达,气随意转,融入自然的境界。

本来这样练下去出问题是必然的。哪曾想会有今天这样奇遇?居然无数拳头指掌一起免费给他做按摩,这些人都拳掌有力,还是接力式的,一伙人累了,马上换下一伙。

最可贵的是大家还都不用危险的兵器,这一通暴打,彻底让杨淩经脉通畅。如果现在碰上慧远,就是单拼力气,他也能实现把慧远按倒问服不服的泼皮打法。不是说他力气涨了,而是经脉通达,更能顺畅的发挥《玄一经》的效力。

杨淩越战越勇,只觉得酣畅淋漓,不自禁发声长啸,声若龙吟,远远的传了出去。不要说大通寺,就是周边十余里,也人人惊惧,不知道光天化日下,是什么妖怪横空出世了。

行空也被惊动了,匆忙率领大通寺高层十数人,循着声音,匆匆来到武院门口。

远远的就见一帮武僧一边站着,永平正躲在武院门口,探头探脑向里张望。

行空对永平猥琐的形象很不满意,走近了沉声喝问:“永平,你在自己的武院门口不大大方方,鬼头鬼脑的做什么?还有高僧的样子吗?”

永平缩着脖子紧张的摆手,根本不回头,指了指里面。

这一下大家也紧张起来,一帮高僧学着永平,站在门边隐着身子,偷偷地探头探脑往里面看。

这一看都吓了一跳。

就见院内哀鸿遍野一地伤兵,老槐树上还倒吊着许多人,更有一个滚动的庞大战团,无数人呐喊围攻。这一切也都算了,更可怕的是战团中发出的震耳欲聋的长啸,压倒了一切声音,绵绵不绝,扶摇直上,声震云霄。

行空也紧张了,声音颤抖道:“这这是什么怪物被围住了?”

永平回头看一眼行空,紧张道:“方丈不好了,是那个杨淩,比怪物还可怕。”

32章 妖孽

“你才不好了呢。咋说话呢?”行空对臭皮囊还是很留恋的。

永平分辨道:“方丈,我的意思是出妖孽了。”

“啊?出了什么妖孽?”行空脸色白了,玩超度的都怕自己被超度。

永平凑近方丈,低声道:“方丈,是杨淩!杨淩这个小子肯定是那罗王无疑了。”

“我——”方丈差点儿脏话溜出口。杨淩如果是那罗王,那就是监斋菩萨。你永平把菩萨叫妖孽,你脑袋秀逗了?

不过行空方丈脸色还是有些苦:“你能肯定吗?”

“方丈,这个杨淩不正常您也知道。昨天他还只是神力惊人,今天他已经破开生死桥,返璞归真,进入胎息境界了。您没听出他长啸这样久了根本没换气?”永平一脸惊叹惊疑惊讶惊恐。

“对啊,我说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呢。敢情是杨淩的啸声太长了。现在没一刻钟也差不多了吧?换常人早憋死了。”永平也醒悟过来。

永平满肚子担心,讷讷道:“方丈,杨淩功夫这样高,过两天你再想把他撤职,惹翻了他闹将起来,谁能治得了?您看看,这样多人都奈何他不得,还是他留手了。咱寺如果让这小子杀个血流成河,然后他扬长而去咋办?”

方丈大怒,真想踹永平一脚。斥责永平道:“胡说八道!杨淩是那罗王监斋菩萨转世,是咱大通寺缘分,护佑一方百姓的,能屠杀僧人?难为你咋想的?再说,为什么要把他撤职?”

永平愣住了,不把杨淩撤职自己做什么去?

行空痛心疾首:“永平,你变了!你怎么变得煽风点火造谣生事了呢?我警告你啊,你再这样胡乱说话,是要承担后果的!好自为之吧!”说着转身对围过来的众僧高声道,“都散了吧,武僧练武有什么好看的。”又吩咐知客僧道:“以后你派人看着些,不要让闲杂人等到武院来,让外人看了,还以为是武僧内斗呢,别有不好的名声传出去。”

知客僧慌忙答应,心道:“这都断胳膊断腿的死打了,还不是内斗?不过也好,这样下狠手,就没哪个不开眼的还敢往这里来看热闹了。”

方丈最后嫌弃的看了永平一眼,才甩袖子走人。

永信跟在方丈屁股后面,走过永平身前,拍了拍永平,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

戒律院永严则停下脚步,严肃地对永平道:“杨淩是方丈任命的掌院,你如果乱说话给寺里惹了事端,那就要进戒律院了。你真老糊涂。”

“我老糊涂?”永平回指着自己鼻子,愣愣的站在武院门口。看着远去的一大帮人,突然感觉人就不能练武,练武肯定会把人练傻。自己就是个例证,现在他还有些不明不白。

还好,永平也就是脑筋慢些,想不明白多想一会儿也就明白了。杨淩这样强悍的滚刀肉,方丈这是不愿意招惹他了。

他也跺跺脚转身就走。

这一下远处远处站着的武僧慌了,急忙跑过来喊道:“掌院,那些受伤的怎么办?吊着的怎么办?您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吃亏啊。”

永平指着这些人道:“喊什么呢?杨淩才是掌院!他自然会处理这些事,你们找我干嘛?”说罢永平大步离去,边走边恨恨的想:“哼,你们吃亏,我还亏了呢,我许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取走,就杨淩那个贪财鬼还能还我?

可是这个杨淩实在太另类。人不是铁打的,高手突然爆发,以一当十或者以一当百短时间是可能的。可杨淩居然打了这样久不见疲态,这就是项羽李元霸之流了。那罗王不愧是菩萨功果。就算转世历劫的普通人身,居然也有这等能耐,可怕可怕。”

永平叹口气,一脸羡慕的走了。

没参战的骑墙派们有些懵。

方丈来了又走了,永平来了又走了,这都是几个意思?现在连个拉架的都没有,武院以后改自由搏击场了?

问题是咱们站队不站队呢?站队可能错,将来受排挤。不站队肯定错,百分百受排挤。这些人磨磨蹭蹭走进院内,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行空回到方丈室,还是有些忐忑,问跟进来的嫡系永严道:“永严,武院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永严笑道:“方丈尽管放宽心,就是一帮孩子们打架能有什么大事。估计就是杨淩新官上任要降服这些人,手段忒狠了些。您也知道武僧脾气躁,不愿任他拿捏,结果就闹成这个样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行空有些担心道:“可别出人命,不然少林寺会有说辞。”

永严当然明白方丈不是关心地上的小虾米,而是关心杨淩安危,就回道:“方丈您听过那罗王会被普通人群殴致死吗?”

行空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历史上这倒是没有。那罗王现世有记载的十一次,每一次或是不知所踪,或是自己圆寂,真没任何一次是被他人打死的。”

永严诡笑道:“这不就结了。那罗王隶属八部天龙,属于战力惊人的类型。杨淩被打死了,就说明他不是那罗王,死就死了,少林有说辞咱也不怕。没被打死,才证明他是真的。”

行空想了一想,好像也是这个理,就又问道:“那些被打倒的武僧没事吧?”

永严道:“我刚才留心看了看,杨淩没下死手,一般的都是伤了脏腑气血,将养些天就好了,还有些人是骨折,养的时间可能要长些,也就是寺里多搭几顿饭的事。”

行空脸有愠色道:“哼,这些武僧居然不服掌院管教,活该受些苦楚。”

永严点头道:“那是,活该!”

不服管教的真是在受苦。

罗天厚武功最高,大家又爱戴他,拼力保护他,所以他尽管挨了几拳痛彻心脾,还是轻伤不下火线,大呼酣斗。

罗天厚是主力,抗住了杨淩正面。他一倒下,一帮人立刻会崩溃。所以罗天厚再苦也咬紧牙关坚持,他不能倒!

33章 狮子吼

罗天厚不想倒,可是杨淩这个缺德玩意儿出了阴招,开始可嗓子嚎叫。这可是伤人的音波攻击啊。

罗天厚是武学奇才,今年二十一岁,身高用后世来算近两米,敏捷彪悍。要不然也不能擂台上干掉一个少林武僧。

可是再厉害也比不了杨淩这个怪物。

杨淩一开始长啸他就受不了了,这是什么功夫?难道是佛门狮子吼?

狮子吼不是短促一声吗?哪个狮子一气儿吼上一刻钟?那还不憋死?

罗天厚最开始忍,以为忍一会儿吼过去也就算了。哪曾想杨淩这一嗓子居然始终不停。

这又打了一阵子了,还在瞎嚎,罗天厚不由得骇然变色:“这样嚎叫气有出的没进的,难道杨淩不需要呼吸不成?”

他哪知道普通人需要口鼻吸入氧气,融入血液运转。道家偷天换地奇功《玄一经》,一旦功成,就可以毛孔顿开纳入氧气,直接来个微循环弥补口鼻吸氧的不足。

这种境界名为胎息,不仅道门有,佛门也有。只不过修炼到了这个境界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才让人少见多怪。

“啊——————”罗天厚也叫了起来,只可惜他是真真正正痛苦的嚎叫。

罗天厚顶在最前面,杨淩啸声对他影响最大。最开始扰得他心神不稳,气血翻腾。渐渐的耳朵里嗡嗡直响,再听不到别的动静。最后他终于受不了了,大骂一声,抱着要炸裂的脑袋滚倒在地上。

杨淩最开始发出啸声是下意识的。慢慢的他发现自己好像有音波攻击加成。等到罗天厚忽然莫名其妙倒了下去,杨淩终于确定音波攻击有效。

“哈哈哈还有这样好处?”杨淩大喜,决定起高调了。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更加高亢,这一下武僧们惨了。

离杨淩越近,音波伤害就越重,很快一波接一波的人倒下,杨淩忽然眼前豁然开朗,居然没有站着的人了。到处都是滚地葫芦。

杨淩停止长啸,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一地的武僧大笑起来。

早知这样容易就能搞定他们,何必费这样大的劲儿?自己来几次c大调b大调的变调不就好了吗?

罗天厚摇晃着脑袋,勉强跪坐起来,骂道:“杨淩,你无耻!明人不做暗事,咱当面锣对面鼓干,你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杨淩抬起一只手揉了一下被打黑眼眶的熊猫眼,恶狠狠骂道:“罗天厚你才无耻!枉我当你是条好汉,我问你,你为什么拽断我的裤腰带?”

“啊?正气凛然的罗天厚还会这一手?”这时大家细看才发现:原来杨淩始终一手放在腰间,是提着裤子呢。

罗天厚有些底气不足,嚷道:“我,我那不是故意的,是一不小心”

杨淩骂道:“你特么不是故意的为什么拽断我裤带后,一直奔我脸上打?不是我脸皮厚,不就被你打破相了?”

许多从音波袭击中缓过劲儿的一看杨淩一对儿熊猫眼,外加鼻青脸肿的样子,不由得哈哈笑起来。尤其是那些没受伤的骑墙派,发现胜利一方杨淩显得更凄惨,差点儿把裤子都打掉了,更是觉得好笑。

他们不笑还好,这一笑,杨淩就发现了他们这帮没参战的,忙问道:“你们过来,对,说的就是你们。”

“过去做什么?”这些人警惕性很强。

“你们等着。”杨淩提着裤子走到老槐树下,顺手解下胡三汉的裤带,系在自己腰上。

胡三汉也有羞耻心,挣扎道:“我服了,杨淩你不要羞辱我啊。”

杨淩边系腰带边道:“鬼叫什么?你倒吊着裤子又吊不下来。”

胡三汉这才发现紧张过度了,裤子确实还在。

杨淩结束停当,原地跳了几下,做了一节第九套广播体操跳跃运动,发现全身没什么问题,才诚挚邀请骑墙派:“来,咱们下场玩一会儿!”

这些骑墙派其实也受了声波无差别攻击,只是离得远伤害小,不过也脸色不好看,这一下脸色更不好看了。

见杨淩挑战,所有人一起在那晃脑袋。“跟你打?有病吧?”

他们信誓旦旦向杨淩表示自己是第三方,站在公平公正公开的立场上观战的第三方,属于和平力量。

这时罗天厚站了起来,勉强走了两步,又噗通跌倒。

杨淩到了罗天厚面前道:“罗天厚,你碰瓷咋滴?你是自己倒的,不是我打的,别装怂。”

罗天厚瘫坐在地上道:“杨淩,杨掌院,你这身功夫罗天厚服了。从今以后鞍前马后,唯你马首是瞻,保证没二话。我的兄弟们也都会听我的。”说着又勉强爬起来,对大家道:“各位兄弟,咱们对新掌院也就是觉得年纪小不服,现在大家都看到新掌院的功夫了,他只要每天站武院这练嗓儿,咱们日子就过不下去了。这功夫我是服,有不服的没?”

对啊,人家练嗓子都能练服我们,那还打个什么劲儿?

胡三汉抢先嚷嚷道:“掌院,我,我胡三汉,不,我胡汉三也服。以后我就改名胡汉三,掌院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让我打狗我不骂鸡,你放了我,把裤带还我吧。”

杨淩解下胡汉三,见胡汉三跌跌撞撞过来解他裤带,马上把胡汉三一脚踹开道:“滚,你去解梁庄的。”

“哦,好。”晕头胀脑的胡汉三去解梁庄裤带。

梁庄慌忙喊道:“我也服!掌院以后我就是您老的马前卒,一往无前不回头,保证比胡汉三还听话。”

杨淩道:“好,胡汉三,你别解他的了。”

这一下不用胡汉三继续往下走,吊着的几个纷纷喊“服了”。

胡汉三一手扶着老槐树,一手提着裤子,四处找不服的。结果发现每一个人都护着裤带喊服,这就让他郁闷了。

其实这些武僧对杨淩哪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不忿杨淩小小年龄,就拿五做六指挥他们。怕以后江湖上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扫了面皮。

现在杨淩有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手段,那还有什么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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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章 规矩

杨淩也不为已甚。他的目的不外是一个“服”字,对大家道:“服了就好,以后都是兄弟。会正骨的,快看看骨折的咋样了。”

大通寺跌打药和正骨很有名气,尤其是武僧中正经有几个正骨好手。

一会功夫,十几个骨头受伤的都处置完毕。七个胳膊骨折,五个肋骨骨折,还有几个是腿骨折。

杨淩叫来一个叫做顾小三的腿快武僧,吩咐他去大通寺药局拿药,记武院帐上。

顾小三犹豫道:“掌院,药局的人不会赊账的,那帮人心可黑呢。掌院不如求王管事去,药局主事是王管事侄子,和王管事关系最好。”

杨淩对顾小三道:“去,把王管事叫来。”

王管事在角门外喊道:“来了来了,我在呢。”他一直偷看热闹,对杨淩这样的狠人是真怕了。

杨淩道:“你去赊账,要最好的药。”

王管事踌躇道:“药局有规定”

“屁的规定。你告诉你侄子,你赊不来药,回头我就打断你的腿,再去打断他的腿,看看方丈是不是说我打得对。”

王管事一激灵,撒腿就跑。他太相信杨淩说得出做得出了。打断了这么多条腿,还差他那两条腿?这个杨淩对自己武院武僧都能下狠手,对别人更狠些太正常了。

果然鬼怕恶人,一会儿功夫,王管事就抱了一堆跌打药回来。杨淩安排受伤的人回住处养伤。

武僧们每天训练,磕磕碰碰都是难免的,骨断筋折也常见,哪有那么金贵。大家对受伤也不是太在意。

杨淩决定继续自己未完的就职演说。

杨淩再次站上台阶,端着架子假咳了几声,这回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然后——,然后杨淩忘词了。

他后世哪有机会人前显圣?早晨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一心想着打架,讲好讲坏不在乎,反正没人听。现在这么多人望着他,他就紧张了。

杨淩尽力想象着伟人讲话的样子,背着手,一开口就是一句“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说完杨淩就卡住了,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这都哪跟哪啊,怎么一激动,把同志们磕巴出来了呢。都怪这句话太经典了。

胡汉三看杨淩来了个停顿,就以为需要响应。他读书少,同志这个词也让他犹豫了一下。

其实杨淩也一样不学无术。同志这个词古已有之,“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读书人对这个称呼并不陌生,并不是后世的专利。

只是这些武僧文化浅,对杨淩这个新奇的称呼一时间有些敬佩,觉得新掌院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起码比永平的小兔崽子、猴崽子一类称呼好听多了。

胡汉三精神也紧张。他看见杨淩这个小霸王直瞄自己,目光闪烁,不怀好意,当下决定必须捧场。于是胡汉三喊了一嗓子:“掌院威武!”

一言既出,哄堂大笑。

没法不笑,杨淩现在衣衫褴褛,袖子也不知道被谁都扯掉了。更惨的是一条裤腿剩一半,还有一条裤腿整个没了,露出光溜溜大腿。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

原来大家没笑,是因为参加打架的形象都比杨淩好不了多少。可是胡汉三一喊大师兄威武,大家就觉得这个样子还威武?反差一出来,就憋不住的乐。

杨淩低头看看自己糗样也乐了。这特么还背着手腆胸迭肚干嘛?肚皮都露外边呢。对了,杨淩一指徐年,喊道“徐老蔫,打架就打架,你拽破我裤子干嘛?我这裤腿就你扯去的。”

徐老蔫大号徐年,话少主意多,属于蔫坏类型。他刚才见杨淩勇不可当,觉得也不差自己那两拳,就猫腰使劲儿拽杨淩裤子。觉得这把裤子拽下去,杨淩自然没脸打了,这也算围魏救赵,和罗天厚拽裤带有异曲同工之妙。亏得杨淩裤子拉得紧,他才没有得手。不过在杨淩一脚把他踹翻前,还是拽掉了一条裤腿。

徐年支支吾吾道:“我,我个子矮,够不着你上身。”

杨淩气道:“你特么个子比我高一头,还矮?‘打人没好手,骂人没好口’,你打我哪我都认,你上来就拽破我裤子,这也太缺德了。我这身衣服你得赔。”

徐年不认账:“裤子我认一半,裤带是罗天厚拽断的,衣服更不关我事。”

杨淩道:“衣服是罚的。你不服咋滴?”

徐年名副其实蔫了。被杨淩这样真小人记恨上了,可不是好事,只好点头答应。

杨淩衣服有了着落,心情大爽。对大家道:“今天就这样了,从明天起,下午也要练功。”

梁庄纳闷道:“下午不是念经吗?”

杨淩用手划拉一圈:“你们800个废柴,能念好什么经?都忘了自己俗家弟子身份了?有几个能转正当和尚的?除了那百八十个已经在籍的和尚可以去念经,别的都给我练功!”

胡汉三这时已经找了段绳子系腰上,使劲儿紧了紧道:“掌院,你行行好吧,咱寺里规矩过午不食,下午练功,晚上肚子空空睡不着啊。”

杨淩觉得这真是个问题。大家都是中午暴吃一顿,下午就坐着躺着减少消化,。想加大训练量,加餐是必须的。于是道:“你们先练着,我去找方丈说说加餐的事。怎么着也不会饿着你们。”

“加餐?还有这好事?”大家当时就忘了刚才和杨淩打生打死的事,对杨淩的观感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民以食为天,罗天厚带头喊道:“掌院,你给咱再弄一顿饱饭,咱啥都听你的。”

“对,一顿饱饭啥都听掌院的!”年轻人哪个不饿?一顿饭可不是小事。

杨淩也激动了,能用一顿饭收买人心,我还跟你们费劲打什么?

只是这样容易就得到大家的忠心,还是让杨淩感觉忠心太廉价。不过再想想,后世著名的政策打土豪分田地,穷人目的还不是为了能吃一口饱饭?

看来自己确实是要做一件大事。只是过午不食是规矩,方丈能破了这个规矩?

//谢谢九尾狐士官的打赏!

35章 搭班子

吃过午饭,杨淩扒下一个武僧完整的僧袍穿上,迈开大步,来找行空。

杨淩新官上任,虽然就任的是爹不疼妈不爱的武院掌院,也勉强算是寺里中层领导,有了觐见方丈的资格。

行空在方丈室接见了杨淩,上一眼下一眼打量杨淩半天,琢磨这小子是不是真可能是监斋菩萨转世呢?不然怎么几百人打他一个,还能活蹦乱跳呢?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行空和颜悦色道:“杨淩,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杨淩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方丈,武僧职责是除魔卫道,不练好功夫,就不能保护一方平安。所以我想下午也训练。”

行空垂着眼皮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修行为本,武技为末,舍本而逐末,不可不可。下午还是识字念经为妥。”

“方丈,现在天下已乱,只晋省就有一百多处草寇,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我武院几月前,就有六名武僧救援大湾村送了命。卫道必须除魔,万一哪一天这些强盗来打劫我大通寺,庙产不保也就罢了,性命也不保,还如何修行?”

行空惊讶的看了看杨淩,觉得这个小和尚脑袋比永平灵光。他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杨淩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这世道一天比一天乱,少林寺这一次到访,来了那么多武僧,还不是怕路上不太平?大通寺养了八百武僧,本来目的也是希望保一方平安。谁知道哪天会不会真有不开眼的强盗来打劫呢?

现如今这些武僧和少林僧比,除了杨淩这个另类,明显技不如人,看来确实是缺乏训练。

再说像杨淩这样到大通寺学艺的武僧,毕竟都是奔着学武功来的,属于临时客串的假和尚,虽然也用寺规约束,其实还是可以放宽松些。

想到这行空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下午经课有寺籍的武僧不能耽搁了,其他武僧就随你安排吧。”

方丈总算让步了,杨淩很高兴。见行空摆出了送客架势,连忙道:“方丈我还有一事,武僧体力消耗大,我想请您能允许晚上加餐。少林武僧也是一日三餐的。”

杨淩并不知道少林武僧一日几餐,不过这事估计行空也未必会知道,就信口开河编个旁证。

行空有些为难。按说寺里日进斗金,不差武僧多吃一口饭。可是如果答应了就破坏了寺里规矩,不答应吧杨淩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次开口就驳了面子也不好。

更何况这家伙也真能打,现在这乱世,说不定哪天就用得着这个打手。最主要的是杨淩貌似监斋菩萨转世,监斋当然是管吃饭的,杨淩这个要求正是监斋菩萨的本分,是不是菩萨的旨意让我改一改规矩呢?

行空苦着胖脸,终于折中了一下道:“寺里不能单独为你们开火,那些火工师傅也是辛苦,晚上也不好再劳烦。这样,中午可以让他们多做一些,晚上你们自己动手热一热吃吧,晚餐只限武僧,不能逾距。”

杨淩要的就是允许他们多吃一顿饭。武院自有食堂,只要米面有了,自己动手没问题,于是再三谢了方丈,高高兴兴去了。

行空看着杨淩背影,心里有些嘀咕:这家伙才上任就热情过头,不会惹出什么事吧?算了,一个小孩子,也就一会儿的热情,任他折腾去吧。

杨淩回武院宣布了加餐的消息,武僧们都乐晕了头,把杨淩抬起来在武院转了好几个圈才放下。

杨淩和煮饭师傅商量了一下,每个月他个人出一两银子,晚饭还是由师傅上灶。一顿饭煮三百多斤米,一般人还真煮不好。

让杨淩每月出一两银子,武僧们过意不去。罗天厚道:“掌院,不然我们自己学着做饭吧?”

杨淩摇手道:“术业有专攻,你们把武功练好,就不枉我花这银子了。”

武僧们每月是有例钱的,只是太少,每月10文到30文不等。一两银子对于他们确实是巨款,只有杨淩这个新得了巨款的小财主才支应得起。

杨淩致富不忘乡亲,没把钱送回家里,反倒搭在大家身上,让武僧们十分感激。

他们哪知道杨淩对这个时代有陌生感,对这个身体的亲人更有陌生感。宋之问离乡久了,还“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呢,他跨越了四百年时空,能拖得晚一些见亲人就晚一些。再说寺里也有规矩,武僧也需跳出三界外,不能在学武期间和家人联络,一经发现,那是要解除合同的。

下午王管事领来了米面,晚上武僧们享受了第一顿晚餐。虽然只有米饭咸菜,大家还是像过年一样快乐。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一餐饭真的值得快乐。

大通寺武院是最放任自流的武院。所有武僧都以自学为主,想学什么功夫,自己去藏经阁借武功秘籍。实在看不懂武功秘籍,再找某个师兄随便指点一套功夫。

大通寺的藏经阁紧邻武院,武功秘籍多得是。

晋省两千年来,一直是胡汉鏖兵所在。到了大章朝,又是九边重镇,不知多少鲁智深一样的好汉,杨五郎一样的猛将因为各种原因遁入空门,伴着青灯古佛。寂寞之余,写下自己功法的人实在太多。

这些功法虽然不许外流,但是武僧经过掌院批准,借阅是没问题的。至于说杨淩,那就是随便翻看了。

藏经阁的掌院永信,对胡乱翻看秘籍的杨淩有些好奇。这家伙每一本秘籍都是翻看一遍就丢回原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真是神奇啊。

其实杨淩哪有那能耐。他只是有了玄一经,对各种内功不感冒。玄一经已经有副作用了,怎么还敢练什么其他功法?

杨淩在心目中的圣地藏经阁呆了一天,终于确定自己再练这些玩意儿是浪费时间。没有内力驱动的招数等同于广播体操,学和不学没什么大差别。

这让他越想越亏,身在宝山空手回,这不是与佛无缘吗?既然与佛无缘又为什么被命运安排进了大通寺武院?自己与道家如果真有缘,怎么无论玄一经还是八极拳,这两样东西为什么都没有老师言传身教?而且无论后世玄一观老道还是这一世三星观老道,又对自己那么不友好?

越想越乱,杨淩只能哀叹自己生辰八字不好,靠山山倒靠水水干。

前任掌院永平是个甩手掌柜,到武院来多数时候是睡觉,偶尔睡舒服了,也会下场对打几场过过手瘾,美其名曰指点武功。

武院这种一盘散沙状态,杨淩当然不答应。他把这些武僧当成了乱世保命的根本,哪能放任自流呢?

后世创业讲究定目标,搭班子,带队伍。现在目标有了,搭班子就提上了日程。

36章 民可使由之

武僧里面最有号召力的是罗天厚、梁庄、徐年,这几个人武功也是最好的。还有一个武功好的是胡汉三,可惜这个家伙人缘不咋样。不过胡汉三得了杨淩欢心,因为胡汉三有眼色,会拍马,是个优秀的跟屁虫。

杨淩把这几个人召集在一起开了个会。

“大家觉得咱们大通寺武僧和少林武僧比有差距吗?”杨淩先提出第一个问题。

“那还用说?人家少林武僧一个屁就能崩倒咱们。”胡汉三觉得自己必须最先响应,他摇晃着大脑袋,觉得自己说的是实情,只是不知道话话有多难听。

“放屁,你让他们崩倒我试试?”罗天厚不服气,“少林武僧是比咱们强,也不至于强多少。”

“就是,罗哥这一次擂台上就干倒了一个少林武僧嘛。”梁庄也对胡汉三胡说八道嗤之以鼻。

“我觉得吧,同样是僧兵,少林武僧整体实力肯定高于我们。就是来的三十六名少林武僧,咱们大通寺随便选人,一对一咱们怎么着也会输。”徐年不急不躁,倒是能稳住神,客观分析。

“同样是武僧,为什么少林武僧就比咱们强?”杨淩问道。

这一次对战少林,罗天厚表现出色,自然更有发言权:“我觉得咱们和少林武僧都是两条腿的人,底子不差啥。差的就是那个什么千里马吃什么”

徐年提示道:“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

罗天厚道:“对,就是这句话。咱们现在吃得饱,就有力气练武,万一有事就多了活命机会。”

杨淩点头道:“嗯,老罗说得对。我几个月前,差点儿被清风寨给杀了,侥幸留得一条命。那几个师兄就没那么好运气。现在晋省马贼山贼遍地,咱们武僧如果武艺平平,早晚不知道怎么死的。”

梁庄十分赞同:“咱们当武僧,不就是想练一身好武艺吗?掌院你那武艺我练出一成就知足了。我家在铜锣山,那地方九沟十八寨,有七八处匪巢。土匪经常出来烧杀抢,我爹娘还有点儿积蓄,就想我能学身好本领回去,能保一家平安。”

杨淩问道:“如果我有办法把大家武艺都练上来,就是要多吃苦,大家愿意不?”

罗天厚有些激动:“那是为大家好,有什么不行的。哪个敢藏奸耍滑,我老大耳刮子扇他。”

梁庄也用拳头擂着桌子道:“老罗说得对。谁不愿意吃苦那是傻子,对付傻子就得打得他变聪明。”

杨淩道:“我有个想法:咱们叫僧兵,我想用练兵的办法操练,提高大家的能力。”

梁庄急切道:“练兵?怎么个练兵法?”

杨淩道:“现在武院有800僧兵,我打算编成四个营。在座四位各带一个营,咱们比着练。”

罗天厚道:“掌院,我看明白了,你虽然年龄小,可是武功比咱们好,心眼比咱们多。你是为了咱们好,咱们还不死心塌地跟你干?你就直接安排吧,大家没二话!”

几人纷纷表示“没二话”。

杨淩道:“我算了下,咱们武僧有八十九人是在籍的,这些人需要早晚念经,没那么多时间跟着咱们练。我的意思是罗天厚、梁庄、胡汉三各带一个营,每营二百不在籍的武僧。剩下一百来个体质差些的,不愿吃苦的,和那些在籍的一起编一个营,由徐年带着。”

徐年有些不愿意,可是他也是在籍的僧人,需要每天念经,比不得罗天厚等人,也没办法。

胡汉三特别高兴,他原来以为武艺头脑都比不过徐年,肯定会把垃圾兵都归自己。哪曾想白捡个便宜。

杨淩对古代军制一窍不通,只知道后世的军师旅团营连排班,武院他说的算,干脆搞了个三三制,十人一个班,三个班一个排,三个排一个连。

什么叫一张白纸,可以画最美的图画?杨淩觉得眼前就是。

杨淩说成立几个营他们理解,营的说法古已有之。营下面的连排班他们就不懂了。只是大章朝军制他们也一知半解,所以杨淩怎么安排他们还真无所谓。

尤其是杨淩一说自己提出的军制是西方先进的东西,这些人更高兴,也不问杨淩怎么知道的。

哪个男人没有一个纵横沙场的梦想?这些人都是年轻人,还是练武的年轻人,这种梦想更强烈。

这个时代,晋省是九边重镇,懦弱无能的边军只知道欺压百姓,已经让人失望透顶。而荷兰、葡萄牙、西班牙,已经用坚船利炮教会了大章朝什么叫强大。这些年轻人当然对这些强大国家的军制更感兴趣。更何况还有最好玩的封官游戏呢。

罗天厚、梁庄、胡汉三三个人用了一天时间,又是抓阄又是争吵,总算把武僧瓜分完毕,剩下的老弱病残统统塞给徐年了事。气得徐年蒙头睡了一天闷觉。

至于安排连长、排长、班长,这些武僧早晚在一起,谁是什么水平什么德行都心里有数,很快也都安排妥当。

第二天早晨,杨淩在武院训话,身后立着他的四大金刚。

杨淩先居高临下,虎视大家三十秒,直到把大家看毛了,才忽然嘶吼道:“武僧第一要务是干什么?”

杨淩声音太大,许多人怀疑杨淩有声波攻击的可能,慌忙捂耳朵。一个有前科的人想取信于民还是要一个过程的,尤其是胡汉三那几个聪明人都躲到杨淩身后去了,大家觉得杨淩忽然发飙嚎一气儿,震慑一下大家太有可能了。

杨淩有些生气。自己本意是振聋发聩,怎么还都捂耳朵呢?自己正面形象真那么差吗?

杨淩一指跟前的顾小三:“你说,武僧该做什么?”

顾小三半松半捂着耳朵,瑟瑟缩缩答道:“武生——武生该唱戏。”

元杂剧在章朝得到更大发展,大通寺一年几次大庙会,都有多个戏班子唱戏,这些武僧最喜欢的就是武生戏。顾小三说的还真没错。

徐年在杨淩身后小声道:“掌院,别跟他们废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37章 烦恼

梁庄冲徐年哼了一声:“掌院目不识丁,你说这么文掌院能明白?掌院,别跟他们废话,干就完了。”

杨淩瞪了梁庄一眼,一肚子是气:“谁说老子目不识丁?老子恐怕比你们这个时代任何人读书都多!就那么烂大街的一句文言文能难住老子?不就是命令他们做,不告诉他们为什么做吗?俺有涵养,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罢了。”

不过这句“干就完了”说得对,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不应该和他们耽误工夫。

杨淩大声道:“今天起分四个营训练。罗天厚是第一营营长,梁庄、胡汉三、徐年依次是二三四营营长。明天起寅正起床跑步训练,晨正回来吃饭。”杨淩顿了一下,想看看大家反应。

和尚们是早晨四点钟起床早课诵经,武僧里面俗家弟子可以睡懒觉睡到七点吃早饭。现在改成了四点钟起床,按杨淩后世经验,应该“哗”的一下闹起来才对。

结果杨淩失望了,这些武僧都同情的望着他,以为他又忘词了。

看来自己低估了古人的服从精神啊。怪不得古人只颁布军纪,很少搞什么战前动员。那就继续说吧:“现在开始分人,罗天厚你先公布你营名单。”

罗天厚站前一步,举着名单喊道:“我念到名字的,站到老槐树东边。王大龙”

很快罗天厚带走了自己的人,开始高声大嗓的分配连长、排长、班长了。

接着几个营也很快分派结束,整个过程古井无波,平静得让杨淩怀疑人生。

只有胡汉三踹了几个人,骂骂咧咧:“以后和别的营要三天一小比,十天一大比,赢了没奖,输了有罚,谁特么拖咱三营后腿,老子揍死谁。记住没?”

“记住了!”回答的也很整齐。

杨淩原来设想了许多话:宣传、解释、安慰什么的,结果一个没用上。这让杨淩宽心之余,又有些微失望。

第二天是第一次四点钟起床,又让杨淩跌掉眼镜。

四个营长早早站在武院里,预想的一半人贪睡迟到的情况没有出现。

只有胡汉三营一个武僧在寅正梆子敲响后才跑进武院。胡汉三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骂道:“猪!懒猪!让你睡!老子揍死你算逑!”几个胡汉三手下的连长排长也跟着上去乱打,那个武僧也不分辨,只知道抱头求饶。

天黑乎乎的,带着凉意的风吹得几盏风灯摇摇晃晃。杨淩观察着静悄悄武僧队伍,居然没有人对挨打的表同情。

到了现在,杨淩总算明白了。永平管理武僧的方法就是打,不听话就打。罗天厚等人的威望也是打出来的,自己上位的理论依据也是“你能打,你是大哥”。

这些武僧少的被打了一年半载,多的被打许多年,早习惯了服从。

永平也好,胡汉三也好,为什么肆无忌惮的打人?原因就是这些武僧烂命一条。你的命都不值钱,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想要什么睡懒觉的权力?不知死活是不是?

杨淩看着这些逆来顺受的武僧,一时间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哀。

这个时候大通寺正门紧闭,只能走后门出去。

这些武僧依序出后门绕到台怀镇主街,沿着五台山官道来了个十里往返跑。

这可是天没亮的夜行军,对于杨淩这样夜能视物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普通人还是有些难度。还好武僧们年轻,又比普通百姓营养好,夜盲症患者很少。

官道修在清水河河边,杨淩担心武僧一不小心掉进河里,就自己跑在最前面领路,同时也压着速度。

这种成建制跑步最怕领头的跑的太快,那会把队伍跑散了。还好,第一天晨练平安无事。

七点,武院食堂里一片热闹。

胡汉三抓着一个馒头边咬边和杨淩嚷嚷道:“掌院,大家都说晨练挺好玩,早晨可以多吃俩馒头,就是时间短有些不过瘾。”

杨淩道:“循序渐进你懂不?先练几天,慢慢再加长距离,一个月后咱们练爬山,那时你就爽了。”

“摸黑爬山?”罗天厚咕嘟咕嘟把一碗粥灌下肚,赞同道:“掌院你这个主意好。打仗谁管你白天黑天?咱们真习惯了夜战,以后就多了一项制敌法宝。”

徐年不太高兴,郁闷道:“念了一早晨的经,闷死了,你们倒是玩得开心。”

胡汉三哈哈大笑道:“徐年你不知道,梁庄跑步时候跌了个狗吃屎,笑死我了。”

徐年纳闷道:“你咋没下黑手趁机把他踹河里去?”

胡汉三道:“掌院有令,不许行军时互殴。不然我就补他一脚了。”

鼻青脸肿的梁庄一言不发,今天在自己营面前丢了脸,心里别提多别扭了。这帮家伙一点儿同情心没有,还落井下石,更让人来气。

徐年走过去,抚着他肩膀假惺惺安慰他:“梁庄,没事,你模样本来就磕碜,跌破面皮也没啥损失,说不定破相了更好看呢,你不像我玉树临风,一枝梨花压海棠”

梁庄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奚落徐年道:“老子再丑也能娶媳妇,你长得再娘不还是念经做和尚?”

徐年道:“都破相了还娶什么媳妇?你看你的部下都看着你呢,大家都挺尊敬你,都是在心里笑话你,谁也没直接乐。”

梁庄冲大家怒吼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徐老蔫这样的娘们儿吗?总盯着看人家会不好意思的知道不?”

徐年脸色不好了,胡汉三怂恿道:“徐年,揍他!梁庄,别怂。走,外面比划去。”

“走,出去溜溜!”徐年揪着梁庄就出去了。

杨淩照样慢慢喝粥,他早习惯了这样场面。

每天早晨吃饭总会有一些气盛的人吃一半就出去开打,然后许多人就纠结。看热闹去吧?过了饭点就不允许再吃了。不看吧,心里还真百爪挠心。所以日久天长武僧吃饭速度都很快,目的就是能随时冲出去看热闹。当然,有的时候是别人看自己的热闹。

中午就好许多,大家都饿了,拼命填肚子就忘了打架这事了。

“年轻真好。”杨淩感叹一句,继续喝粥,好像他已经七老八十了一般。

日子一天天过去,二十里官路往返跑过渡到三十里,三十里又过渡到从大通寺爬到台怀镇寺庙的最高点黛螺顶。

武僧们体质眼见一天比一天好,就是另一个烦恼开始困扰杨淩。

38章 慈善家

杨淩真心觉得来到这个世界也不错。每天享受着几个人端茶倒水,吃饭都有人把饭盛好,筷子摆好。晚上趁着别人睡觉,还可以偷跑出去喝酒吃肉。这小日子,舒服!

他的日子是舒服了,这些武僧可不舒服。

800武僧彻底慑服在他的淫威下,每天早晨晨跑、上午下午训练,几个月过去,杨淩觉得运动量不够,又加了夜训。

这一下大家又吃不消了,多吃的一顿晚饭根本扛不住这样大的消耗,僧人可没有耐消化的高能量肉食支撑。

杨淩又耍大脸找行空加夜宵,这一回行空坚决不答应了。

不加餐大家坚持不住,怎么办?杨淩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拿私房钱补贴一顿夜宵。

杨淩有一百多两银子,几乎可以买个房子娶个媳妇,妥妥的安家过日子了。

可是这钱看着多,真供800人吃饭就不够看。

一碗素面一般是五文钱,一顿饭就是几两银子。

自己这点儿钱勉强够吃一个月的,这哪行?

杨淩眼珠一转,想起台怀镇首富崔大富,这个家伙可是答应有什么难处找他的,干脆拉个赞助吧。

崔大富在台怀镇有布坊、染坊、米仓、饭庄、香烛坊各行各业几乎都插了一脚,是名副其实的台怀镇首富。

这样大老板当然不用亲自做掌柜,他正在家逗自己刚过周岁的小儿子,顺便逗逗娇艳如花的二八佳人孩子妈,忽然听到大门外吵了起来。

嗯?大门外有四个护院,光天化日还有人敢上门吵闹?嫌活的久了?

崔大富腆着肚皮,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搂着小妾就向院里走,边走边沉声喊道:“来人!”

“在!”七个护院从厢房敏捷的窜了出来。

“你们”没等崔大富说出下话,一个锃亮的大光头转过影壁墙闯了进来,嘴里嚷嚷着“崔大富在哪?崔大富呢?”

崔大富有识人之能,一看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就暗叫不好,这分明是个歹徒。他喊了一句“护主!”回身就走。

七个护院匆忙出来没带家伙,还好来人也没带家伙。护院们一拥而上,拳脚齐飞。

崔大富抱着孩子躲进屋内,才喘了一口气。

这几个护院是他高薪聘请的,身手了得。他不担心这几个护院拦不住这个大白天闯上门的暴徒,他担心的是孩子受了惊吓。

要知道崔大富前面生了八姐九妹,就是没儿子。好不容易小妾肚皮给力,进门不到十个月就产下麟儿。老来得子容易嘛?何况这儿子不像自己粗蠢,长得特别好看让人喜欢呢?

崔大富掩在门框后面,探头看去,来人果然凶恶,他的七个护院齐上,居然也一时拿不下。

还好,看来这个歹徒也被缠住了,抓住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正欣慰间,忽然影壁墙那施施然转出一人,见院里打得热闹,不由得恼道:“胡汉三你这夯货,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让你求见崔首富,这怎么还打起来了呢?”

崔大富就见这人面容清秀,身材瘦削,比常人略矮几分。这人是谁?说话声音耳熟啊。

没等崔大富辨别出是哪个,那个人已经走上前,随便伸出两手,也不知怎么,每一抓都能抓住两个护院的脖子,随手丢在一旁。第四抓却是一手抓了一个护院,一手抓了那个光头,随手把护院丢了,把光头又戳在地上。

“苦也!”崔首富差点尿崩,来的歹徒太强大了,那些护院被丢在地上就挣扎不起,这是什么功夫?

就见那光头边摩挲脖子边一脸讨好的笑道:“掌院,你这一掐脖子就动弹不得的功夫传我呗?”

“掌院?”崔大富一下想起来了,这是杨淩!自己还给了十两银子呢。只是人是衣服马是鞍,这个杨淩穿了细布僧袍,又摆足了派头,好像个子也高了些。

他印象中的杨淩是衣衫褴褛,一脸幸福傻笑的家伙。如今形象反差太大了,他才没有认出来。

“杨淩,你,你怎么来了?”崔大富知道是误会,走出了房门。

“诶?这不是崔首富吗?你好你好”杨淩热情的伸出手,吓得崔首富嗖的退回屋内,慌忙道:“我这抱着孩子,你可不要把我乱丢。”

杨淩有些不满:握个手而已,怎么崔首富礼节修养这么差劲儿呢?抱孩子就不能握手了?

杨淩回身对崔首富的美妾伸出手道:“这是嫂夫人吧?”

“住手!”崔首富颤抖着一声大喝,孩子吓得哭了起来。

崔首富挺起胸膛,摆出一副男子汉气势道:“杨淩,有话好说,祸不及妻儿。你,你这是落了草了?”

“落草?你特么才落草,你全家都落草,再敢编排咱们掌院不是,我大耳刮子扇你。”胡汉三护主的疯狗一般,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前。

崔首富一惊,退了半步,这个一脸横肉的大光头不是善类。

杨淩拦住胡汉三,露出灿烂的笑脸道:“崔首富,我是大通寺掌院,拿贼还差不多,怎么会落草?我是给您送笔大生意的。”

给我送大生意?这样打上门送生意的还真第一次见。崔首富一指满地哼哼的护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哦,这些人平时缺乏锻炼,捏了一下脖筋就浑身酸软,过一会儿就好了。”杨淩不好意思的搓着双手。

“这小子不是好人,还是尽早打发他走,医药费先别计较了。”崔大富打定主意,把孩子交给小妾,使个眼色支她走,虚与委蛇道:“杨淩,记得几个月前我还给你一个元宝呢。”

杨淩感激道:“谢谢首富。”

“我叫崔大富。”

“首富更好听。”

“好吧,随你。杨淩,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崔首富一脸无奈。

“我想给武僧们加顿夜宵,知道您有饭庄,就想照顾您的生意。”

“好办。哪天要吃,吃些什么,你提前告诉我就可以。那么多人我得让人准备一下。掌院您就不用破费了,我请客。”

杨淩大喜:“崔首富果然是爽快人,慈善家,够讲究,够大方!我打算明晚起,每晚戌末过来。您就每天准备600碗刀削面就行,碗要大,量要足。”

“纳尼?每晚?”崔大富后退一步,不想正绊在门槛上,一屁股蹾在地上。

39章 金卡

崔大富欲哭无泪:还特么说你们不是打劫的,谁信啊!

一大碗面成本怎么也得三文钱,600碗那就是1800文,一个月五十多两,一年六百两。我在大通寺赚点儿服装鞋帽香烛田产等辛苦钱我容易吗我?这是让我的钱来五去五,取之于僧用之于僧啊。

崔大富抓着门框爬起来道:“600人每晚都来吃?那可不行。这么多人我可供不起。”

“那你的意思呢?”杨淩似笑非笑。

崔大富重新走到门外,他也不想和杨淩结怨,咬了咬牙道:“我亏些,算你三文一碗。”

杨淩心算了一下:一碗三文,那一天也得二两银子,自己一百两银子不够俩月花的,那哪行?

杨淩摇头道:“首富,我看您是善财难舍啊。您也知道现在不太平,就您养着的这些保镖质量堪忧啊,还得咱们武僧保您安全靠谱。您家趁人值的,损失点儿什么都比大碗面多是吧?”

崔大富胖脸都皱一起了:这都什么世道啊。自己就知道练武的没几个好饼,武功和道德水准肯定是拧劲儿的,果然不假。这个杨淩武功是高,道德也真低下到一定程度了,枉自己当时出了一个银元宝了。

“两文!打死也没法再低了。”崔大富一咬牙,报出了底数。

“扣除念经的,600武僧一个晚上需要1200文。多,还是有些多。”杨淩不满意。

人家杨淩不是按崔大富的成本来算账,而是摸自己兜算账。两人自然很难说到一起去。

杨淩正色道:“首富,你如果一文钱一碗作价,我给你一个天大荣誉!”

“什么荣誉?”崔大富对天大荣誉这个词第一次听说,自然好奇。

“这样,杨淩用手比了一下,我给你家门外挂一块牌匾,上面写四个大字:拥僧模范!”

“拥僧模范?我要这么个玩意儿干嘛?”崔大富阴着脸道,“不要!”

“拥佛模范呢?这个总行了吧?”杨淩锲而不舍。

“不要!拥皇模范我都不要!”崔大富急了,这不糊弄鬼呢嘛,果然孩子在庙里学不出什么好来。

“好,你不信佛,还诽谤皇上,我要把你告官。”杨淩早听说这个崔大富吝啬,这时更觉得崔大富为富不仁。这怎么一点儿不进盐酱呢?你不仁我不义,翻桌子谁怕谁?光脚不怕穿鞋的!

“告官?”崔大富乐了,“不瞒你说,五台县县令是我亲侄儿,你告去吧。”

崔大富现在精神焕发,满血复活了。他怕的是杨淩玩阴的,耍无赖。现在杨淩要走正道告官,那他还怕什么。

崔大富甩甩袖子道:“送客!”又笑着对杨淩道,“杨掌院,五台这个地方是我们崔家天下,你才几岁啊。好,就不知者不怪吧。我教你个乖,以后你要记着了:不要人家富了,你就羡慕嫉妒恨!呵呵呵,哈哈哈”

那些保镖也都爬了起来,包括大门外被打倒几个也都跑进来,站在崔大富身边哈哈大笑,笑声直冲云霄,显示出崔家势力强大。

杨淩一脚把地上一块青砖踢个粉碎,崔大富吓一激灵,这小子好像更厉害了。不由得把话拉回来道:“这样吧,别人一碗面五文,我还算你两文,不,三文,你便宜占大了。孩子你回去想一想。”

杨淩看事不成了,也气急败坏道:“我想个屁!你诽谤佛主,辱骂皇上,横行乡里,为富不仁。你侄儿崔县令贪污受贿,做黑涩会保护伞,上下其手,冤案频出。你们俩都罪该万死,我要告发你们!”

崔大富气乐了,呵呵笑道:“杨淩,不要红口白牙胡说八道,你有人证物证吗?诬告是要判刑的。”

杨淩愣了一下,是啊,人证物证呢?杨淩夺聪明,一指自己道:“人证有啊,就是我。”

“你?好吧,就你。那物证呢?”崔大富一脸讥屑,逗弄杨淩道。

“物证?物证啊——把你们抓起来慢慢审问,总是会有的吧?”杨淩也拿不准了,猜测道。

“哈哈哈”,崔大富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周围一帮护院也跟着笑,从后宅赶过来的丫鬟仆妇也跟着笑,都指着院子中心的小和尚骂傻瓜。

胡汉三也下意识离开杨淩两步,他也觉得杨淩好像似乎大概可能也许真有些傻,自己是不是跟错老大了?一个首富一个县令,是你平头百姓说抓就抓的?人常说千夫所指无疾而终,我也离你远点吧,别给我指死喽。

杨淩这货脸皮厚,忽然摇头晃脑吟诗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崔大富觉得杨淩的样子是真疯癫了,就谆谆教诲道:“回去吧孩子,你还嫩啊,以后大了,就不会闹这么多笑话了。你自己搭钱练僧兵不是有病吗?僧兵是你家的啊?你说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你疯我不能陪你疯。老实说,我崔大富日进斗金不差这几个钱,可是让你讹诈成功了,以后谁都来讹诈我一把,我的日子还过不过了?你把我们叔侄说得如此不堪,谁信啊。”

杨淩忽然神秘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卡,高高举起,得意洋洋道:“谁信?说不定张泽张巡抚信。这可是张巡抚给我的金卡,有事随时找他给我做主!”

“嗯?!”崔大富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忽然定住了。很快脸色晴转阴,最后彻底哭丧了脸。忽然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转做笑脸道:“掌院,就一碗面的事,值得闹大吗?你看我这臭嘴,没个把门的胡说,您大人不见小人怪,宰相肚子里能撑船”

一院子护院和家人仆妇都被崔大富这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弄愣了:主人咋的了?发了羊癫疯了?

崔大富的老妻跑过去,摇动崔大富道:“大富,你咋的了?病了?”

崔大富推开自家黄脸婆道:“滚!男人的事你一个婆娘掺和什么?”说着对杨淩换了笑脸道:“杨掌院,请屋里奉茶。咱们多日不见,叙叙旧,以后还得多多走动,多亲多厚。”

杨淩冷笑着晃了晃手里金卡,金卡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崔大富你说:我是不是诬告?”

40章 对影成三人

崔大富看着那张金卡,一脸无奈,一脸谄媚,挤出一丝笑容道:“掌院您金卡在手,天下我有。怎么会是诬告?”

崔大富心里已经把自己已经骂了无数遍。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就忘了杨淩有晋省太上皇张泽的金卡?那在晋省几乎是如朕亲临的御牌啊。

他倒是不信张泽能把一个朝廷七品命官抓起来,巡抚不至于做那么没品的事。

可是杨淩举了金卡,那举的不是一张卡片,举的是他张泽的脸。他崔大富不但没给面子,还噼噼啪啪打了张泽这个巡抚的脸,这气巡抚大人能忍吗?

崔大富的侄儿是七品县令不能随便抓,他崔大富是个平头百姓,有什么可忌讳的?张泽随便安排府台过问,府台就会让通判抓了他崔大富严刑拷打。

不用说他崔大富多的是为富不仁的事,就真是个古今第一大善人,大刑之下什么口供得不到?他崔大富此生也是活到头了。

恐怕他的侄儿从头到尾屁都不敢放,还要骂他崔大富是个傻x。都说败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难道更高一级的巡抚就是明镜高悬?这事巡抚大人根本不会问什么对错,因为你崔大富一个百姓撅了巡抚的面子,本身就是天大的错了,弄死你还需要别的什么理由?

崔大富已经全身冷汗,两腿颤颤了。

他当时就因为巡抚送杨淩金卡,杨淩有了上达天听的机会,才希望和杨淩搭建友谊的桥梁。现在财迷心窍,居然就好死不死的忘了杨淩手里有金卡!

张泽和晋省都司魏泽号称晋省“双蜇”,就是说这两个家伙心黑手辣,咬人都带毒。张泽只要正气凛然的吩咐知府不要偏听偏信杨淩,一定要秉公办理,秉公办理的结果肯定是办他崔大富一个罪该万死的铁案。

自己太幼稚了,怎么犯了这样低级错误?他必须付出代价弥补了。

“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杨淩小人得志,满脸笑容哼起歌来。他把金卡翻来覆去反复看了几遍,嘟囔道:“真是金卡!比银行金卡还金卡,货真价实啊!这玩意儿比武力威胁管用太多了。巡抚大人真是个好人啊!”

杨淩不分青红皂白,给张泽颁发了好人卡。然后珍而重之的收起金卡,冲崔大富摆手道:“屋我就不进了,就照顾你个小生意,这么点儿功劳还喝茶不好意思。首富你看这几碗面”

崔大富直起腰严肃的表决心:“崔某诚心礼佛,几碗面还要谈钱,掌院就是不把我当兄弟处了!掌院能给崔某一个礼佛机会,崔某就感激不尽了。今后每晚戌末,崔某保证准备好面食,碗大量足,请掌院看我行动吧!”

“嗯,”杨淩很满意,中肯评价道,“崔首富果然是大善人,慈善家。以后我还会给你别的机会的。”

崔首富打个趔趄:得,你这一个机会我就一年亏600两银子了,你还要给我别的机会?你还让人活不?

杨淩看崔首富脸色通红,怕崔首富来个急性脑溢血,那可就鸡飞蛋打了。忙安慰道:“我是个孩子,哪有那么多机会,笑谈,笑谈,再见。”说完就走。他担心崔大富看着他血压就上升。

崔大富喘过一口气,抚了抚胸,和扬长而去的杨淩眼含热泪挥手告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感情多深,对杨淩有多不舍。

胡汉三不知道杨淩拿出的是什么玩意儿,屁颠屁颠的跟在杨淩身后,眼看快到大通寺了,终于忍不住问道:“掌院,您拿出的是什么迷惑人的法宝?能不能让我看一看?借我玩一玩?”

杨淩正沉浸在快乐中,一回头发现了胡汉三,立刻不快乐了。

“玩你个头!好你个胡汉三啊,刚才你还跟我玩划清界限,我让你划清界限,让你划”

“啊——”胡汉三抱头鼠窜,哀嚎声山鸣谷应,惊天动地。

杨淩宣布了晚上加餐大碗面的消息,武僧们高兴晕头了。

每晚夜训回来有满满一海碗热乎乎的面,再苦再累也值了。听胡汉三说掌院大师兄为了这碗面,历尽千辛万苦,比唐三藏西天取经也没少费劲儿,掌院为的是什么了?还不是为了大家好?再不好好训练就对不起掌院的大碗面了。

新官上任后,杨淩一直忙的不亦乐乎。现在总算是忙出了眉目,有时间打打牙祭了。

这一天下午,杨淩安排几个营长带兵训练,自己躲躲藏藏,谨慎的走向后山。

山洞前的一大片朝天椒已经红透了。杨淩都摘下来。用线穿成几串,挂在石洞口。

想一想不妥,又把辣椒分做几个地方挂好,这可别让某个偶然路过的一锅端了,那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那个老酒鬼就知道喝酒,哪有过日子心?杨淩比老酒鬼更知道辣椒的经济价值。

辣椒病虫害很少,而且在后世跨过调料这一关,变成了普通蔬菜,就是因为它的产量也特别高。以后自己就凭着辣椒一样,就可以发家致富,自然分外珍惜。

杨淩自认是普通人,没什么普救世人的佛主志向,一心想的就是乱世里怎样保命。保命之余,如果还能好汉护三村,再娶个漂亮媳妇,那就更不枉来到这个世界走一遭。

他比别人更知道想愉快过日子有多么难。远的后金进中原就不说了,近的八大寇肆虐天下没几年了了,就算现在八大寇没出现,也是小寇遍地,天下大乱。自己必须尽快增强实力。想增强实力,又必须有钱。

训练几百武僧加个晚餐都需要那么多钱,逼得自己不得不拿出张泽的面子去压人,虽然压的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如果传到张泽耳朵里,张泽恼他金卡乱用也可能被收回。好钢用在刀刃上,以后能不用这张卡还是尽量不再用。该想想辣椒怎样利用了。

月上中天,杨淩在洞外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闷酒喝得索然无味。

他是个重感情的人,脑子里一直在想:酒鬼为什么没来?难道是病了吗?

41章 破戒

北台叶斗峰,天际红日喷薄而出,杨淩睁大双眼,看着云蒸霞蔚的东方,直到双目发痛,流下眼泪。

他的身边立着罗天厚、梁庄、徐年、胡汉三。

罗天厚几人觉得杨淩有些傻:你盯着太阳看,不流泪才怪呢。

杨淩的心底很苦,他埋藏了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有亲情友情,有得意失落。随着时间推移,他感觉那个世界越来越像一个梦,逐渐虚幻,这个世界分外真实起来。

从年初自己来到大通寺的孤苦无依,到现在有了身边的兄弟,有了六百令行禁止的武僧,他也算是小有力量的人了。

杨淩逐渐有了豪气,大声吟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他的脚下是叶斗峰,海拔三千余米,是五台山诸峰中的最高峰,后世有华北屋脊之称。方圆千里之内,真的是一览众山小了。

“掌院就是掌院,年纪小气魄大,”徐年适时吹捧了一下,和杨淩站在一排道,“亏得今天我请假跟了来,不然那几个粗人,哪知道这首《望岳》?”

胡汉三奸笑道:“嘿嘿,一会儿徐老蔫你就后悔跟了来。”

徐年得意道:“你们几个说要探到北台的山路,我就知道有猫腻。从咱寺到北台有现成的路,用你们探?老实交代吧,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什么也瞒不住我小诸葛。”

杨淩道:“徐年,咱们今天出来是要给梁庄践行的。”

梁庄红了眼圈道:“我九岁进大通寺,今年十八,已经学武八年期满。家里来信让我年前就回去,咱们以后就不能一起跑步,一起练武。”说着揽了徐年肩头道:“也不能三天两头和你打架了。”

徐年也有些伤感,拍了拍梁庄后背道:“别说了,你家就离咱这一百多里,你以后家里事忙,我们可以去看你,又不是不能见了。再说,不是还有半个多月你才走嘛。”

罗天厚闷声道:“庄子你就知足吧,你还有父母,我和胡汉三都是庙里收下的孤儿,连父母是哪个都不知道。”

胡汉三道:“都别说那些丧气话了,说喜事吧。庄子父母给他说了一个媳妇,年前回去就下定,年后怕是就要成亲。咱们做和尚的也没法去喝你的喜酒,今天掌院出钱,咱们提前给你祝贺!”

说着献宝一样解下背着的包袱,拿出一个酒葫芦道:“这是五斤好酒,地地道道的酒头。”

说着大笑着看向徐年:“徐老蔫,你惊喜不?我就问你惊喜不!?不让你来你偏来,来了这酒你是喝不喝?回去咱们喝酒聚会露馅了,你是不是被怀疑的对象?哈哈哈”

“靠,你们,你们竟然破戒?”徐年有些慌神。

胡汉三得意道:“这算什么。人家庄子还要破了色戒,马上娶媳妇了呢。”

罗天厚道:“咱们几个没有寺籍,穿了这僧衣也算不得真和尚。掌院就特殊一些,当时和少林比武胜了,方丈说要给寺籍。不过过后也就不提不念,估计这事也是凉了。就算是掌院又怎样?没有寺籍,和你们真和尚比还是后娘养的不破酒戒也没人高看我们一眼。”

胡汉三道:“我在武院熬了九年,天厚大哥熬了十年,今天加上梁庄,咱仨都十八岁了,还不是一点儿给我们寺籍的动静都没有?咱们武僧想得到寺籍,比别人更难,寺里都烦咱们打打杀杀的,说咱们六根不净,多数都打发下山另谋出路了。反正六根不净了,今天就陪庄子喝几杯,徐年你一边看着吧。”

杨淩也道:“老徐,你得到寺籍不易,比不得我们这些假和尚。你赶紧下山去吧,你又不会出卖我们。”

徐年有些心慌,胡乱转了好几圈,终于下了决心,跺跺脚道:“你们又不会出卖我,我就偷偷的破一回戒,回去好好忏悔忏悔就是了。酒来!”

罗天厚道:“人在做天在看。你看那边就是灵应寺,里面也供着文殊菩萨呢。”

这个时候叶斗峰上还没有每天万人膜拜的五爷庙,只有兴建于隋朝的灵应寺。里面有几个僧人,香火也不旺。

徐年忽然咬牙切齿道:“老天无眼,它看个屁!我爹是朝廷命官,就因为参了东林党的李三才侵占漕运税款,就被东林党合谋算计,寻个由头,落了个庭杖赐死。我娘听说爹死了不愿受辱悬梁自尽。娘啊————”徐年跪地忽然放声大哭,这是他藏在心底的秘密,第一次说出来,终于控制不住感情喊道:“你死的好惨,儿子想你啊!”

杨淩几人也陪着落泪。

大章规定:被赐死的犯官妻妾都要打入娼籍,贞洁烈性的女子都是早早寻死了事。徐年的娘实在是没了活路。

徐年哭了一阵,才继续道:“我和妹妹都被贬入了奴籍。亏得爹爹一个好友冒死赎了我,买了一张寺籍送我到这里,那时我还不到七岁。现在我也不知道妹妹是在青楼受苦还是死了。你们说老天有眼,眼在哪里!?”说着说着就又哭了起来。

杨淩叹口气道:“人人都有难唱的曲,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们今天一葫芦酒,五兄弟,今生今世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罗天厚也抹去泪,拍着徐年肩头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以后谁再欺侮咱们,打回去就是。咱们也不学那桃园结义走过场,也不信那贼老天作证,就喝了这葫芦酒,从此做共患难的兄弟!”

腊月的北台,寒风刺骨,几个兄弟轮流灌着烈酒,自有一腔热血,不尽的豪气。

这就是后来史书上大书特书的所谓“叶斗峰武安军四杰归心”。

只是没人知道所谓武安军四杰——罗天厚、梁庄、徐年、胡汉三四人都冻得瑟瑟发抖,狼狈不堪。

也没人知道当时罗天厚几人不过是要增加感情,并没彻底服气十四岁的杨淩。

更没人知道《玄一经》大成,明明不冷还要装出一副冷的样子,表示自己在同甘共苦的杨淩,装得到底有多么辛苦。

42章 戒律院

按杨淩的心思,是找个温暖的饭店,杀一只鸡歃血为盟。鸡是痛苦点儿,人舒服啊。

可是胡汉三偏偏觉得五台最高峰最有仪式感,罗天厚觉得盟誓杀鸡,有些乱杀无辜,鸡招谁惹谁了?

这两个人一胡扯,结果就搞成了几个人呵着手,跺着脚,争着灌一口烈酒暖胃的狼狈样。

其实杨淩觉得罗天厚几人还是对破戒有些忐忑,这才要找个背人的地方。腊月的叶斗峰人是少,可也真冷啊。

五台山的特点是不险峻,尤其是山顶,都是一个平整的台。北台叶斗峰也一样,灵应寺就坐落在这个高台上。

杨淩看这几个人冻得乱蹦乱跳,就提议去灵应寺暖和暖和。可是不管灵应寺灵不灵,徐年也坚决不同意几个和尚酒气熏天的跑灵应寺作妖。

“死要面子活受罪,该!”杨淩心中腹诽着,模仿着几人寒冷的样子,暗自得意自己演技不错。他现在虽然没有寒暑不侵,起码穿着棉服已经不在乎普通的寒冷。

一葫芦酒喝光,除了杨淩,四个酒坛新秀都有了醉意。下山的时候一路畅想未来,胡说八道,亏得山路不陡才没摔几个筋斗。偷偷从后门进了武院后,就钻进杨淩的掌院办公室倒头便睡。

杨淩的办公室辟邪,别的部门不会来,本院的不敢来,安全性高。

一斤酒现在对于杨淩来说不过是毛毛雨。他看着几个基友倒在炕上睡得死猪一样,一床被扯来扯去怎么也盖不严四个人,不由得一脸嫌弃:就这酒量,刚才还牛哄哄喊“会须一饮三百杯”?知道三百杯是多少吗?啤酒都醉死你们!

算了,没文化真可怕,不和你们醉鬼一般见识。

杨淩往炕洞里塞了些劈柴,点着火,骂道:“热死你们!就这么点儿酒醉成这个熊样,没品!”

晋省最近几十年改变最大的,还是床改成了火炕。

小冰河期来临,冬天越来越冷,晋省也算与时俱进。

杨淩虽然是火头军出身,擅于生火,可是当了掌院后,自有人伺候。今天还是第一次亲自烧火,自然有些怨气。

杨淩洗漱一番,看了一会儿在连排班长带领下,对战训练热火朝天的武僧。然后就转到食堂,让厨子热了一碗粥,煎了几片馒头吃了。就施施然走进戒律院。

戒律院是掌管戒律的地方,除了武院外,只有这里有棍棒等武器。

戒律院的僧人多出身于武院,从武院出来,武力值最高的都集中在这里。掌院永严更是出身莆田少林,武技惊人。后来随戚家军来到晋省,几经风雨,倦了世事,才躲进大通寺修行。

杨淩为提高武技,没少来戒律院。他力量足够,技巧不足,找这些高手打磨正好。

人家是来戒律院头疼,杨淩是来戒律院,戒律院的人头疼。

永严站在屋檐下,愤愤然道:“杨淩,你小子早被戒律院列为不受欢迎的人,还来这里作甚?”说着下意识摸了摸腰。

他擅长少林寸劲,前些日子杨淩又来踢馆,欺侮了几个戒律院武僧后,永严实在看不惯杨淩的嚣张,就亲自下场教训他。

正常情况谁挨了他的掌指都会瞬间失去战斗力,哪曾想杨淩这个滚刀肉,每一次都是身形略微一滞,接着又生龙活虎了。

两人打了半晌,永严妙招频出,打得杨淩嗷嗷痛叫,不过就是不倒,真让永严莫名其妙。

杨淩后来大概真被打疼了,忽然间舍了防御,宁可挨了永严肩井穴一指,肋间一掌,奋力把永严抱住,扭倒在地。

然后拢了永严双臂,用膝盖顶了永严后腰,恶狠狠问认输不。

永严老脸红的能滴出血。

你说戒律院一百来个手下看着呢,你杨淩骑我背上好看吗?还要叫我口供,我特么宁死也不能说“认输”二字啊。

可不认输双臂挣扎不开,被拧到背后寸劲也施展不了,关键是后腰顶得太疼了。戒律院这帮孙子更是可恨,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只是给永严加油,就没一个想着把两人分开的。

亏了被安排过来做副手的永平正走进院子,觉得不对劲儿,赶紧跑过来拉开杨淩。

杨淩被永严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龇牙咧嘴呼痛。

永严爬起来二话没说,一瘸一拐的就回屋了。

后来杨淩听说永严两天没起来炕,各种好的金疮药用了不少,才能正常行动。喜得杨淩跑到戒律院几次,眉开眼笑的要求探望永严,都被永严严词拒绝了。

永严知道杨淩就是个小人,就是被他打疼了,现在幸灾乐祸,哪有什么好心肠。

今天杨淩又来了戒律院,戒律院的高手都表示自己很忙,没时间搭理杨淩。

杨淩热脸贴了冷屁股也没一点儿不自在,摆手道:“你们忙,我随便看看。”

永严站在一棵老松下,实在看不顺眼了,怒道:“杨淩,你睁大眼看看,这可不是你家武院。你转来转去个什么劲儿?咱们戒律院要办公,没时间跟你闲扯,你快走吧。”说着又抚摸一下后腰咧咧嘴。

杨淩笑嘻嘻道:“永严,你别永远严肃好不好?板着脸多累?咱们都是掌院,就应该多亲多近,你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又不是邀你对打来了,你怕什么。”

“对打我还怕你不成?你还真别太把自己当盘菜了。”永严脾气老而弥辣。

“呀哈,那你当我怕你?别看你上次揍我几下,没啥,几天过去俺又是一条好汉。”杨淩说着蹦跶了几下表示自己真没受到什么重伤害,眼神却盯着永严的腰。

“我不是看你被打得可怜也不会让你一招,你当你那街头无赖手段偷袭我一次,还能偷袭我第二次?”永严也活动着手脚,他真想痛揍一次杨淩发泄心头之恨。

练武的人输人不输阵,戒律僧一看好像又有热闹了,装作很忙的也都不忙了,都纷纷站住脚,隐隐围过来看热闹。

这时永平正走进院子,一看两个人又斗起真火,赶紧拉架道:“都这么大人了,火气这么大干嘛。”

杨淩拗着头道:“我不大,涵养也好。”

永严别看做和尚多年,脾气一样暴躁:“杨淩,你要是我孙子,我特么一天打你八遍。你武僧那么多不够管?总往咱们戒律院出溜干嘛?”

杨淩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当然是有事。”

43章 和尚吃鸡蛋

“你是武院掌院,有事回你自己地盘折腾去。”永严没好气道。

“对啊,杨淩你走错门了吧?你是不是酒喝多了耍酒疯?”

永平一句无心的调侃吓了杨淩一跳。赶紧提提鼻子细闻,暗道:“不会啊,一斤酒按我的消化速度,早不留痕迹了。永平该不会是狗鼻子吧?”

永平见恫吓有效,杨淩变颜变色,不由得心情大好,赶紧打蛇随棍上:“杨淩,你不会是真大清早喝了酒吧?”

杨淩故作无事的笑道:“还酒呢,早晨就喝了一碗粥,谁傻了喝酒还往戒律院跑?”说了这句话杨淩就觉得自己真有点傻,事也不急,没事挑战的什么自我?亏得这个时代没酒精测试仪,自己可以死不认账。这样一想,他立刻理直气壮起来,“我这么大点儿孩子能喝酒吗?你可别教坏下一代。”

永平咂咂嘴,摇头道:“按说好孩子还真不会喝,不过你可没准。痛快说,你有什么事?”

永严做梦也想不到杨淩会酒后跑戒律院发疯,身体的创伤让他打心眼里对厌恶杨淩,怒气冲冲道:“杨淩你有话说有屁放,以后别没事往咱戒律院来,我一见你就不烦别人。”

杨淩一脸诚恳道:“您急什么。您看,咱们大通寺高手都集中在你们戒律院,这次对战少林寺,武院就出了罗天厚、梁庄、徐年三个,你们戒律院出场七个,连咱们武院前任掌院永平师傅也到你们戒律院来了。所以我就有了一个想法。”

“你想弃暗投明?”永严冷笑道,“你这样不懂尊敬长者的咱们不要。”

杨淩不在乎永严的奚落,大萝卜脸不红不白,笑嘻嘻道:“我是心向光明身不由己啊,怎能丢下那么多人不管呢?我有一个想法,武院那边我训练几个月了,我想请您二位率领戒律院学长,去我们武院指导,检验一下学习成果。”

“指导?就是对战呗?你直说不就行了?啰嗦这半天。”永严阴沉着脸道。

杨淩苦笑。自己进院永严就夹枪带棒,哪有机会直接说话?

永平一天天闲的难受,倒是来了兴趣,眼珠一转道:“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戒律院几乎都是武院出来的学长,教训教训那些学弟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对战这事儿童不宜,14岁以下的就不要上场了。”

永严忽然想到杨淩如果不上场,去捶一顿武院那帮小子出出心里闷气也不错。也点头道:“你不上场我们可以考虑一下。”

杨淩挠着光头道:“我就那么招人烦?好,好,我不上场就是,你们眼睛挺大,不要使劲儿睁了。我就是为了提高武僧水平,我是朽木不可雕,就不上场了。”

永平犹豫了一下道:“听说你现在训练量是原来的三倍都不止,学武应该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把身体练坏了可能适得其反。”

旁边几个戒律院武僧听说要搞戒律院和武院的对抗赛,都来了兴趣,悄悄奔走相告,很快就围过来一帮。听永平说到运动量,一个人插口道:“武院每天加了晚餐和夜宵,那些武僧没练坏,看着可有精神了。”

又有一个人一脸羡慕道:“听说晚上武僧还每人一个鸡蛋,也不知真假。”

永严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家伙,开口道:“杨淩,鸡蛋这事我正想问你。《大藏经》中有云:‘一切出卵不可食,皆有子也’。你让武僧吃鸡蛋,那就是破戒,咱们戒律院可就要从你这个掌院开始处罚。”

杨淩反问道:“我也正想问呢。大通寺规定僧人月例100文以上,为什么武僧多是10文到30文钱呢?”

永严眉头皱起:“你们还不是有寺籍的正式僧人,怎么能要求正式僧人的待遇?”

杨淩一摊手道:“对啊。既然武僧不是正式僧人,怎么能按正式僧人来要求他们?”

“这,这话不能这样说。武僧将来会有一些人成为正式僧人,成为正式僧人前破了戒总是不好。”永严放缓了语气。

这回轮到杨淩理直气壮了:“听说您没成为正式僧人前,在戚大帅账下屡立战功,多有杀伤,他们比您差多了。”

永严有些恼羞成怒道:“这能比吗?狡辩。”

杨淩呵呵笑了,随口道:“有个僧人曾做过一首吃鸡蛋的诗:‘混沌乾坤一壳包,也无皮骨也无毛。老僧带你西天去,免在人间挨一刀’,您看,吃鸡蛋也是善举,免得鸡长大了还得被杀是不是?”

杨淩口舌便给,永严知道辩不出什么里表,一摆手道:“你少扯了,吃鸡蛋还吃出功劳了?算了,反正你们也不是正式僧人,现在懒得管你们。”

永平不在乎吃不吃鸡蛋,他有些好奇地问道:“听说鸡蛋是你个人出钱买的?你小子真有钱。”

杨淩有些无奈:“师傅,这些武僧消耗大,底子不好,我也是被逼无奈,才自己出钱收鸡蛋给他们补补。”

永平道:“你不知道,听说你让武僧吃鸡蛋,方丈当时就怒了,要戒律院立刻惩戒你。是永严理解你的苦衷,再三和方丈解释,说你仗义疏财,不是为了私利错无可恕,情有可原,而且吃鸡蛋的都不是正式僧人,最终方丈才压下了火气。”

“还有这事?”杨淩愣了一下,走到永严面前双手合十,讪讪道,“看来我错怪您了,没想到您背后给了我们那么大支持,真是**啊。您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

永严“哼”了一声道:“什么疯不疯的?我可不陪你们疯。如果不是看你甘于付出,一心为公,你以为我能替你说话?我知道武僧不吃肉,力量不足。吃鸡蛋也是无奈之举这才替你们说话。也不知道你脑袋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自己搭钱总往错道上走?”

杨淩笑了,他一直希望尽快提升武僧体质,吃肉是甭想了,鸡蛋这个擦边球可以打。哪曾想一打听,这个世界鸡蛋太便宜了。

44章 放任自流

杨淩解释道:“鸡蛋便宜,提升体质没有能比得上这个东西花钱少见效快的了。”

“便宜?”永严不认可,“鸡蛋是一文钱5个吧?我可看不出哪儿便宜了。”

杨淩不愿意多说了。后世一个鸡蛋6毛钱左右,高的时候甚至过一元,现在台怀镇一个鸡蛋才折合后世两毛钱一个,怎么不便宜?

其实杨淩是按照他穿越前价格计算的,他可不知道,他后世出生前鸡蛋更便宜,几分钱一个都有。以物易物占主流的时代,金钱购买力很高。台怀镇因为进香的人多,鸡蛋价格并不便宜,偏僻一些村镇,一文钱10个鸡蛋也不稀奇。关键是偏僻地区赚一文钱也不容易。

永平看看周围对鸡蛋心向往之的年轻僧人,偷偷拉了一下永严道:“咱们别说鸡蛋了,还是说说到他们那指导的事怎么安排吧。”

永严也发现了大家眼神不对,身在戒律院不等于自己的心都无垢无尘,还是别诱人犯错了。于是转回话题道:“这还不简单?就搞个10人对10人的对抗赛,算我一个,永平你下场不?”

永平挺直腰杆,理所当然道:“我是上任掌院,当然要去看看这帮小兔孩子被他祸害成什么样了。不过我有个提议:既然是指导,那我们就不能一上来就打,那和擂台赛不就没区别了?戒律院派出的可都是武院学长,那就是欺负人去了。我建议咱们就跟着武僧观察一天,切身体会一下杨淩安排的课程合理不合理。这样才能有的放矢,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永严有些脸红,他本来是抱着揍人的想法去的。打不过杨淩,拿武院武僧出出气也好。没想到被永平戳破了心思,只好道:“也对,我们都是大通寺一份子,当然希望大通寺武僧越强越好。”

杨淩这几个月训练项目比永平时代改了许多。就比如跑步,居然早晨跑晚上还跑,真能增强体力?眼见为虚耳听为实,还是亲自体会一番更好。

于是永严道:“当年戚大帅练兵法我深有体会,就让我们看看你的练兵法门是不是真能练出什么名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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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四点,永严和永平带着八个戒律院选出的代表队来到武院。他们这个级别念不念经用不着和别人请假,属于有权利给别人假的人,真的是说来就来。

寒冬腊月四点钟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在屋里念经还好,到外面一站,寒风像小刀子一般,永严不由得把僧袍紧了紧。

一弯上弦月冷冷的挂在天空,有月的时候,武院照常是不挂灯的。六百武僧一排排站在院内活动着手脚,做跑步前的热身运动。

永严有些惊讶,捅捅永平,小声道:“600人在一起,居然没有一丝喧哗。有点儿意思啊。这怎么还搞得还真像军队了呢?”

永平也露出玩味神色,这是不是专门做个样子给自己这个前任看?

这时杨淩走了过来,嘴里寒暄着:“欢迎光临指导!害大家起这样早,真是辛苦了。”

永平道:“少废话,咱们念经也这样早起,别以为就你们勤快。”

杨淩笑道:“哦对,看我这记性,是我错了。咱们大家也活动活动手脚吧,一会儿有山路,别崴了脚。”

永严道:“不是说晨跑吗?怎么还爬山了呢?”

杨淩道:“平时咱们都是沿五台官道跑步,运动开了,就爬一趟黛螺顶。今天起咱们要去北台叶斗峰。”

永严脸色有些不好看,道:“杨淩你是要给咱们下马威咋滴?怎么咱们不来你去对面的黛螺顶,咱们来你就去那么远的叶斗峰了?”

杨淩道:“这您可屈说我了。您可以去看我们的运动计划,一个月前咱们就定了今天起要爬叶斗峰的。可不是临时起意。”

永平哼了一声道:“杨淩你吓不住我们。什么爬叶斗峰啊,这条山路根本不陡,才二十里,打个往返四十里,咱们年纪是大了,可功夫没落下,就随你们去一趟,没问题。”

杨淩道:“因为咱们是600人集体训练,速度不算快,不过大家觉得累还是该歇就歇,在半路等着我们回来也可以,或者干脆先回来。”

永严听着杨淩的话就不顺耳:“杨淩,你看不起谁呢?四十里平缓山道,当谁没走过似的。”

暗影里一个人走过来道:“要我说人老不讲筋骨为能,您二老就进屋等着好了,让几位师兄跟我们跑一圈就行了。”

永平骂道:“胡汉三,别哪都有你。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儿,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杨淩给你改个名字你就认了?”

胡汉三摇头晃脑道:“师傅您这就错了。我这叫赐名,掌院赐名,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耀。”

永平叹口气道:“没出息到你这份上也就挡住了,不过无耻者无畏,怪不得杨淩提拔你做营长。”

胡汉三拍着胸脯道:“师傅,我这营长是实打实凭的本事。再说您老了也应该学习进步,无知无耻是不一样的。”

永平呵呵笑了起来:“对你来说差不多。听说你是三营营长,压阵的吧?咱们就跟着你,让你看看咱们是不是老了!?”

永严活动着手脚道:“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也敢瞧不起咱们老兄弟?今天就给他们看看。”说着一指带来的八个人,“你们也别给我丢脸,不然家法伺候。”

几人摩拳擦掌纷纷应是。他们都是原来武院的佼佼者,对这些小师弟那是真不放在眼里。不比师弟强,能来指导他们?

武院后门开了,杨淩打了声招呼,习惯性到前面带队去了。今天第一次去叶斗峰,他得把握运动量。

大通寺到叶斗峰有弯转山路,并不崎岖坎坷。可是两地落差一千多米,杨淩后世作为驴友,知道这种闷坡最耗体力。这也是他训练武僧几个月,才敢把这条路作为常规训练道路的原因。

其实按后世练兵标准,他安排的运动量太大了。可是杨淩发现这些武僧接受这样运动量不难,尤其是最近两个月每晚每人加了两个鸡蛋,这些武僧几乎是眼见体质一天比一天好。

这是什么原因?难道是古人身体特殊?

琢磨了一番,杨淩感觉很可能是和这些武僧打坐有关。

和尚是要念经的,这些业余和尚按理也应该念经。

前任掌院永平觉得武僧是来学武的,别出了武院给他这个师傅太丢脸,就把自己的练气法门传给了这些武僧,让这些武僧下午识字后,打坐练气代替了念经。

要说“无私”,大通寺这些出家人还真当得起这两个字。江湖中人对武功秘而自珍,这些出家人对身体都觉得是臭皮囊了,修炼身体的武功自然也就成了垃圾。

尤其大通寺,武僧地位低,连带着武功也都变得廉价,永平教徒弟不上心,可是并没藏私。

按理永平这种行为是夹带私货,怎么可以侵占学习佛理,念诵经文的时间呢?

可是从没人过问这件事,包括戒律院的永严。

原因就是一个:武僧不是真正的僧,能转正的十中无一。所以后来杨淩在武院的瞎折腾,也完全被大通寺高层无视。一个可有可无的部门,只需要威吓那些觊觎庙产的恶徒,只要不出大的差错,放任自流就是他们的常态。

45章 笨鸟先飞

在永平心目中,武院之于大通寺,和农户家养一条土狗差不多。狗主人当然不会在意看门狗是喜欢锻炼身体的狗还是喜欢睡懒觉的狗。

当然永平不认为把武僧比作狗就侮辱了武僧,佛主都说了众生平等,凡是有这样想法的,很显然没摸到佛法的边。

永平是真摸到佛法的边了,现在他一通咒骂——不,一通把胡汉三放在众生平等的圈子里。兔子、狗等各种动物都和胡汉三有了联系。也不怪永平,这个胡汉三真是太可恨了。

武僧们出了后门,先是走了一会儿,接着就开始慢跑。

胡汉三在自己一队人旁边,一会儿跑到前面叱喝几句,一会儿跑到后面教训一番。永平对永严道:“看来当个营长也不易,体力消耗比别人大啊。”

永严跑得很带劲儿,神采奕奕叫住胡汉三:“我说,你这个营怎么落后这么多?”

胡汉三道:“留下空间是为了变速跑,我发现变速跑更能增强体质。”

永平有些纳闷道:“我说胡汉三,就你那个木头脑袋都能发现的事,为什么那两个营不这么做?”

胡汉三乐呵呵道:“他们傻呗。对了,你们尽量少说话,说话会消耗体力,年纪不饶人,有时候不服老不行啊。”

“我揍你一顿你信不信?”永严挺烦碎嘴胡汉三,对永平道:“指导战的时候我就指导他了,哼,狗眼看人低,比杨淩强不了多少。”

“您看,我这好心你当驴肝肺,那好吧,我不提醒你们了,累哭了别怪我。”

胡汉三撒腿就跑,因为永严已经追杀过来了。看来传说永严是大通寺脾气最暴躁的人一点儿不假。

“永平你说,我们这么大岁数能累哭?胡汉三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呢?这小子就是欠揍。”望着绝尘而去的胡汉三,永严一肚子是气,回头对永平道,“看来武院没几个好饼,怪不得你离职那么高兴。”

永平道:“这些武僧本质还好吧?要坏也是杨淩带坏的。”

绕过神木林,第三营已经落后二里路了。

胡汉三大声喊道:“三营汉子们,准备好,三里路疾速跑,有昨晚拉稀没劲儿的没?”

一气儿跑了三四里小闷坡,永严有些气喘。他听见前面僧兵窸窸窣窣整理衣服的声音,听见有人在喊:

“一排?”

“一排准备好了”

“二排?”

“二排准备好了。”

“三排?”

忽然夜色中一个声音悄声道:“报告营长,咱们第一次跑叶斗峰也没事,都练出来了。最后面那十来个戒律院的,就算昨晚没拉稀,也会跑拉稀了。咱们是不是安排几个人照顾他们?”

这个家伙声音放得够低,就是忘了除了脚步声四周静寂,声音小也清清晰晰传到永平等人耳朵里。永平当时就炸了:“谁啊,这谁啊?老子才离开武院几个月,就看不起老子了?我看看你谁!”

永平怒气冲冲追上去,可惜队伍突然启动了,二百人一条矫健的长龙一般,奔驰在山路上。

这正是一段三里路大闷坡,永平最开始还超越了十几个僧兵,很快就被僧兵反超,落在后面。

永严咬紧牙关,对永平和后面八个人道:“别激动,别说话,跟上!”

永严、永平都是军伍出身,尤其是永严,是严于治军的戚家军出身,自然明白一个大上坡加速跑那是要累死人的。

可是偏偏战场上进攻还经常有这种情况,所以戚家军是有过这样训练,而且有成形经验:那就是一口气儿上去,别歇,一歇就泄了气,再想跟上就难了。

永严不相信胡汉三的二百人个个体质比他们十人精英团强,那是不可能的事。他咬着牙带领自己一伙人奋力前行,可是那二百人的队伍还是越追越远。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永严不敢置信。尤其不敢置信的是那二百人队形丝毫不乱,整个队伍稳稳的,漫不经心一般跑远了。

永严一伙人跑了有二里路,就有一半人坚持不住停了下来,永严再咬牙跑了二三百米,就实在坚持不住了。他气喘如牛,看向永平,永平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停停吧,跑跑不动了。”

得,一句话就让永严彻底泄气了,停了下来。

永严就觉得心脏狂跳,好像一张口就会从嘴里跳出来。他抬眼看去,月光下第三营已经影影绰绰,看不清楚了。

永严扶着哆哆嗦嗦的两条腿,拼命大口呼吸,只感觉一阵阵头晕。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快速跑了下来,喊道:“那谁,站起来!不许坐下。”

永严一回头,已经有三四个他的手下坐了下来,也赶紧喊道:“站,站起来,不许——坐下!”

永严在军队中不止一次见过剧烈运动后,坐下去的人突然没了呼吸。他不知道原因,但是经验告诉他,现在坐下去很危险。

下来的人永平认得,名字叫顾小三。顾小三挨个把坐下去的几个人拉了起来道:“掌院说剧烈运动后,血液主要在下肢循环,坐下去下肢血循环不回心脏会要命。要慢慢活动,最差也要保持站立。”

还好永严十个人都体力过人,很快恢复过来。

永严问道:“你们咋没掉队的?”

顾小三道:“胡营长规定:掉队一次减一天的鸡蛋,掉队两次减一碗夜宵面,掉队三次就挂武院老槐树示众一个时辰。谁敢掉队啊。”

永平也缓过气,问道:“小三,你们有多少被挂树上的?”

顾小三道:“有罚了鸡蛋的,也有罚了面的,挂树上的一个没有。”

永平纳闷道:“怎么你们几个月不见,都这样强了?”

顾小三道:“强什么啊。我们800武僧,没看才三个营600人?除了念经的僧人,还淘汰下去一百多个呢。掌院说了,咱们现在实行末尾淘汰制,就是那一百多人,每个月月底训练和比武综合成绩好过咱们这些人的,他们晋级,咱们就淘汰到那些人里去。真进了那个堆,再挣扎出来可就费劲了,所以谁敢不努力。”

永严奇怪道:“那些人少了训练,怎么可能比得过你们?”

顾小三道:“谁说那些人少了训练?笨鸟先飞,他们提前两刻钟上叶斗峰了。”

46章 指导

永平一行人走走跑跑,到了叶斗峰的时候,平坦的峰顶热闹非常,武僧们正在捉对对战。

永平喘着粗气问永严:“咱们别去杨淩那边,面子不好看。不如到灵应寺喝杯茶吧?”

永严看星光已经开始隐去,只有启明星熠熠生辉,就摇头道:“天快亮了,他们要返程了吧?下山总不会那么辛苦,咱们别被他们看扁了。”

永平道:“口渴得紧,咱们不喝些水,下山就难受了。死要面子活受罪,咱们都多大年纪了?可不能做那傻事。”

永严思考了一下,觉得嗓子冒干烟,这样下山真遭罪,也就答应了。八个戒律院僧人也都很高兴,20里山路难不住他们,但是被胡汉三摆了一道,中间一段猛跑太坑人了,大家后力不济,始终没缓过劲儿来。

大家来到灵应寺门前,永严刚一敲门,就听里面一个颤抖声音道:“谁?”

永严道:“阿弥陀佛,贫僧大通寺戒律院掌院永严。”

就听里面一个声音喜道:“原来是永严师兄,快开门。”

门“吱嘎”打开,几个僧人真站在门后,当前的正是永严旧相识灵应寺住持智光。

永严讶异道:“智光师弟,你们不念经,躲在门后干什么?”

智光探头看看远处武僧,神情萎靡道:“师兄,那些人是?”

永严合十道:“敝寺武僧,惊扰了各位清修。”

智光抚了一下胸口道:“诶,师兄您不知道,春夏秋还有到峰顶看日出的,十冬腊月的哪有人这样早来?昨日绝早天未亮,就有几个人又叫又闹,阖寺不得安宁。哪曾想今早来了许多人,咱们只以为是山贼土匪来打劫,都吃了一惊。”

永严道歉道:“都是本寺武僧不好,惊扰各位,恕罪恕罪。”

智光是住持,不过灵应寺庙小,地位比不上大通寺戒律院掌院。所以慌忙回礼道:“既然知道了是贵寺武僧,也就不怕了。几位请里面奉茶。”

永严永平年纪大了,一旦坐下,就再不想动,茶喝了几碗,就听外面喧闹叱喝声没了,想是众人下山去了。

两人想走,智光挽留道:“两位师兄急什么,孩儿辈不需多费心,又都是武僧,能照顾好自己的。”

两人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才是被照顾对象,只呵呵笑着掩饰。

这时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智光又殷勤留饭,一行人盛情难却,吃了早饭,才悠然下山。

一行人回到寺内,也不好意思去武院,干脆直接回了戒律院。

下午念过经,顾小三来到戒律院,传杨淩的话,问两位师傅观摩指导还继续不。

永严有些挂不住脸。

杨淩明显知道他们偷懒,大概背后耻笑他们呢。可是做事虎头蛇尾也不是他的作风,就应了杨淩请求,酉正时分,也就是晚上六点来到武院。

杨淩给几人见了礼,就笑说道:“下午是对练,我按部就班,还是永平师傅那一套,想几位也不须看,就没找各位。晚上是沿官路往返跑二十里,然后上下大螺顶,再到台怀镇用夜宵。不知两位师傅和各位师兄还能吃得消吗?”

永严一听就不高兴了:“大螺顶才多高咱们就坚持不了?实话告诉你,早晨咱们是要看叶斗峰日出,这才没和你们一起下山。”

杨淩见永严死鸭子嘴硬,也就不说什么了。

晚上的运动量确实不大,平地往返跑二十里,比上叶斗峰要轻松多了。

永严、永平这些人武功没扔下,只吃亏在没有练过长跑。不过平地跑还勉强跟得上。

永严问陪着他们的杨淩:“这样跑路能提高武功?”

杨淩回道:“不能。”

永严皱眉道:“那你们武僧不踏踏实实练武,弄这些花哨干什么?”

“长跑可以锻炼耐力、毅力、服从性。您今晚是赶上好时候了,风霜雨雪时候出来跑,经常跌跟斗一身泥水,难度就大了许多。平时多吃苦,战时少流血。”

永平有些奇怪:“这么苦这么累这帮傻小子咋还跟着你练?”

“他们明白,不是为了我练功,是为了他们自己将来有出息。”

“一个武僧,能有什么出息。”永严有些不屑。

“这些人没几个能当得上和尚,最终还是要入世。现在盗贼四起,天下不太平,还是多些保命手段好些。最起码跑得快些,活命机会就多。”

这话永严认同。早晨就是胡汉三比他跑得快,不然就会被他收拾了。

二十里往返跑完成后,接着就是爬大螺顶。

大螺顶后世叫黛螺顶,山高四百米。这个时代还没有石阶路,这些武僧几乎都是一气儿猛冲登上峰顶,又把永严等人拉下不少。

永严在杨淩陪同下登上峰顶,不由得心底还是深有感触。

夜里登山不比白天,随便一个小石头就可能绊倒人。一路上他就滑了几次,全赖杨淩及时拉住。后面几个僧人没这便宜,就摔了几个筋斗。

但是武院那些人没见谁跌倒,很显然对夜里爬山都有了心得。永严军武出身,自然明白擅于夜里爬山意味着什么。

大螺顶这个时代只有佛顶庵,后世的大庙是清朝修建,最终变成了一个收费景点。

杨淩后世登临黛螺顶,最感觉新奇的是偏殿里面观世音菩萨的塑像不是女身,而是两撇小胡子的男身。虽然菩萨化身千万,他也想问问原因。只是那些和尚收费在行,佛法糊涂。甚至杨淩都怀疑那些人是不是临时雇来的。一问三不知还好,随便乱解释真是害人不浅。

下了山,永严这些人虽然也饥肠辘辘,还是忍住了没有去吃面,他们可是戒律院的,不能知错犯错。

他们比武僧少吃了两顿饭,回到寺里都快虚脱了。

永严问永平有什么感想,永平的感想就是想睡觉。这一天都快累散架了,还哪有心思想别的。

永严现在对指导战心里有些没底了。第二天和永平一交流,永平心里更没底。

永平比谁都明白,武僧多年如一日练习武功招数,最大短板就是体力。杨淩把这块短板补上了,现在这些师兄们还能有必胜把握?

指导战推迟了三天,永严的目的就是让自己一伙人恢复一下体力。

三天后上午,永严等人如约来到武院。

47章 请师傅赐教!

武院院内很热闹,不仅有八百武僧,还有戒律院一百多人,外加闻讯赶来的二百多其他各院僧人。

杨淩早选出罗天厚等十个人,永严一眼就发现了胡汉三,指着胡汉三咬牙切齿道:“我就指导他了。”

这不是打擂,而是学习指导。人家永严选中谁就是谁的荣幸,胡汉三也推脱不得。

不过这货晃着大脑袋,骨碌着大眼珠子,面有得色,好像真感觉被永严选中是荣幸一般。

永严更是来气:我选你你给个面子,表现出惧意那么难吗?不知道我是大通寺第一高手——哦不,第二高手吗?臭小子,我让你装模作样,让你瞧不起老人家,一会儿就真的打哭你!

永平选了罗天厚。

罗天厚原来就是武院武艺最好的武僧,不仅身高力大,动作还敏捷过人。以前永平没少指点罗天厚,现在打算以他为基准,衡量一下武僧们进步程度。

戒律院彭冲有些失望。他原是武院第一高手,现在离开武院六年了,体力、武艺都达到了巅峰状态,这次目标就是罗天厚。哪曾想罗天厚被永平点将了。

彭冲自视甚高,出战少林的时候,他也赢了一阵。只是最近被杨淩摧残了一下自信心。

杨淩到戒律院踢场子第一个选的就是他,他施展出全身本事,和杨淩打了半天。如果计点数他早赢了,可是杨淩不倒他也没办法,谁知道你那招是不是花架子帮人挠痒痒?等到彭冲黔驴技穷重复施展招数的时候,杨淩突然来了一句:“你的招数我都熟悉了,不打了,换人。”然后闪电般伸出右脚勾在他的脚踝上,他就扑倒在地上。

裙里腿!彭冲趴地上委屈啊,敢情杨淩这货和他拆招就是为了偷他的武功,这裙里腿是他的绝技,他施展过几次,被杨淩学了去,转身就用在他身上,用的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比他施展厉害得太多。

彭冲服了杨淩,他今天想选罗天厚,就是因为许多人认为罗天厚已经超过了他,他必须证明一下自己除了杨淩,还是大通寺新时代领军人物。

结果罗天厚被永平选去了,永平功夫和永信比差些也有限,比他彭冲高出很多,他哪敢有意见?最终只好选了徐年。

很快众人都选了指导对象,永严第一个上场。

他招呼胡汉三:“小子,你过来!”

全场替胡汉三默哀三秒钟。

胡汉三在武院,不算杨淩,他也排不进前三。现在对战永严,那就是找虐。

胡汉三没有挨打的自觉。他再次紧了紧腰带提了提鞋,然后伸腰扭胯。

永严冷笑道:“再做准备结果还不是一样挨揍?快点儿,别耽误别人。”

胡汉三应了一声,突然奔了出去,一记炮拳直直捅了出去。

观众起了一下哄,这拳法也太简单了吧?

永严更是冷笑,只是他略微犹豫了一下:他可以转身让开,也可以招架反击。

让开有些示弱,永严最终硬挡了这一拳,被震退一步。胡汉三靠奔跑的速度全力一拳,硬抗确实吃亏。

永严想反击,可胡汉三早有准备的第二拳奔雷般到了,永严又架了一下,再次退一步,胳膊隐隐发疼——这混小子力气不小啊。

永严带着怒意发起反击,一拳比一拳精妙,胡汉三步步后退,有些招架不住。再接几招,干脆掉头围着老榆树就跑。

永严追了两圈,真心追不上。气急败坏喊道:“小子你别跑,你绕树转算什么能耐?”

胡汉三边狼狈逃窜边回道:“掌院教导我们:敌进我退,敌疲我打,这是战术。”

“战个屁的术!”永严越追越火大,胡汉三借着老榆树躲避也就罢了,关键是永严需要小心老榆树拱出地面七扭八弯的树根。这玩意绊脚。胡汉三熟悉地形,又经常借助树干掩护出拳偷袭,时间一长,永严力气不继,胡汉三居然打得有声有色的样子。

“没想到胡汉三这样强。”观众议论纷纷。虽然老榆树阻碍了永严的发挥,但是树的阻碍是双方的,也不能说胡汉三就占了多大便宜。胡汉三能在永严面前支持这样久,还能找机会偶尔还手,让大家很是惊讶。

转眼一刻钟过去,永严发了性,猛追猛打,奈何胡汉三逃得快,总是打不到,树的枝杈倒是劈断不少。

胡汉三见永严招数猛恶,也不敢再冒然上前,开始和永严捉迷藏,惹得众人嘘声一片:咱们是看比武还是看娱乐来了?

杨淩忽然道:“两位且停。”

永严站住脚怒气冲冲道:“杨淩你有什么话说?”

杨淩道:“咱们这次请教的是武功,胡汉三一味逃跑,早就输了。胡汉三,还不过来谢谢永严掌院的指导?”

胡汉三打定主意玩防守反击,打算累永严一气儿,消磨了永严锐气再说。谁知道永严始终力量不减,让他灰头土脸。他心有不甘,可是见杨淩瞪他一眼,只好过来恭恭敬敬行礼,谢了永严。

众人觉得这一局确实永严占绝对优势,既然是指导性质,胡汉三一路逃下去,再拖延也确实没什么意义。

永严挥挥手让胡汉三退到一边,做出云淡风轻的高手样子,心底却有些吃惊。胡汉三明显体力充沛,真不限时间这样拖下去,最终输的就是自己了。自己如果输给杨淩,还说得过去。毕竟杨淩有那罗王加持的光环。输给胡汉三可怎么说?

永严暗自庆幸,亏得杨淩及时叫停,看来杨淩也知情识趣,怕自己难堪,也不是太混蛋。

不过杨淩说得也对,武院举办指导战目的是请教武功,不是论的胜负。永严长出一口气,对永平低声道:“速战速决,咱们不年轻了,小心这帮混小子靠体力拖延。”

永平信心十足道:“放心,罗天厚武功我教的,我不会给他绕树跑的机会!”

罗天厚这时已经走上前,恭恭敬敬合十道:“请师傅赐教!”

//谢谢迷之娇喘的打赏!

48章 虎头蛇尾

罗天厚出场端端正正一站就落个满堂彩,就连杨淩也暗赞一声:什么是武者代表?这就是了。

罗天厚模样端正,一脸正气。属于那种让人一看就心里踏实的人。和杨淩这种一脸似笑非笑,让人觉得一肚子鬼主意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罗天厚武艺高强,却从不欺压弱小。处事公正,颇得推崇。杨淩如果不是来到武院后,得了罗天厚全力支持,想在武院要风得风还真难。

杨淩一心想把罗天厚打造成他手下第一猛将,自然下力气最多。

他觉得八极拳最适合力量雄浑的罗天厚,就把八极拳的运气方法毫无保留的传给罗天厚。反正他得来全不费工夫,也没人告诉他不许外传。

癞道人原创的八极拳他没见过,不过后世加了许多花架子的八极拳他知道,于是杨淩连带着把后世八极拳套路也传给罗天厚,让罗天厚自己去芜存菁。

罗天厚练了八极拳,就觉得正对自己的路子,每天刻苦训练。

“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就看看罗天厚这个家伙把八极拳练到了什么程度。”杨淩摩拳擦掌,比罗天厚还激动。

“天厚,你全力出手,让师傅看看你进步没。”永平笑眯眯,永严觉得永平这一手高。这是笑面虎啊,先把罗天厚稳住,避免这些天天练长跑的人和他们打持久战。

“是。”罗天厚应了一声,一拳平平正正击出。

永平也身材高大,只不过还是矮了罗天厚半个头。他见罗天厚一拳虎虎生风,知道罗天厚力大,就侧了身,打算拿住罗天厚手腕。

哪曾想罗天厚就势上前,猛的一个贴山靠,肩头发力就撞在永平肩头。

贴山靠又叫铁山靠,本需要多年苦练,撞树撞石头可是资质过人的罗天厚不需要,他没用几个月就领悟了贴山靠的真意。

“好大力气!”永平一个趔趄,后撤一步,想稳住身形。哪曾想罗天厚步子大,一个跨步,两人肩背几乎挤在一起,罗天厚再一次后背发力贴山靠。

永平只觉得被一座小山砸中一般,“噔噔噔”连退几步,没等稳住身子,罗天厚如影随形跟了上来,一个排山掌,推在永平后背。

永平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直飞出七八步远,才“噗通”落地。

“啊?”全场观众看傻了。

这怎么一个照面不败的永平就败了?

永平多年执掌武院,就是因为武功真高。尤其是军伍中磨练出的杀伐果断,更让他难觅对手。除了戚继光卫士出身的永严,无人能和他抗衡。

如果永平败给杨淩,大家无话可说。杨淩已经被当做怪物,赢了谁都不奇怪。

可是他败给的是罗天厚,而且真是干脆,连个还手机会都没有,就被罗天厚连撞两下,一掌击飞。

这可太没道理了。难道武院又出了一个怪物?

永严看得清楚,永平被第一撞失去了平衡,罗天厚就没给永平机会。尤其用后背那一撞,永严都替永平难受。被罗天厚这样大块头用寸劲儿撞上,没撞飞就说明永平武力值过人了。

只是永平还是被撞得七荤八素,失去了反抗力,普通的排山掌就把他推飞了。

“师傅,你咋样?不碍事吧?”罗天厚急忙上前关切的问。

“死不了!”永平龇牙咧嘴爬了起来,问道,“这肩背发力的方法和谁学的?我可没教过你。”

“杨淩教我的。”罗天厚老实,直接把杨淩供了出去。

“不简单啊。”永平转过头打量杨淩,“我就以为你小子就是力气大,没想到还能想出这样妙招。”

杨淩一肚皮得意,脸上还是故作谦虚的笑道:“一般一般,世界第三。我就误打误撞教对了人而已。”

永平点头道:“这你说对了,你把这法子教给胡汉三,让他撞我试试?我捶不死他。”

胡汉三呵呵傻笑道:“我力气没你大,你当我傻啊,去硬碰硬撞你老人家?那不是主动投怀送抱吗?”

永平一脚踹向胡汉三,胡汉三措不及防,被踹个嘴啃泥。他从地上爬起来委屈道:“师傅,我就是一个善良的观众,你踹错人了吧?”

永平骂道:“兔崽子,踹的就是你!什么叫投怀送抱?我稀罕你咋滴?连句人话都不会说,这都跟谁学的?”

杨淩立刻撇清静:“我第一次见胡汉三他就不会说话,肯定不是跟我学的。”

永平横眉立目道:“那特么也不是跟我学的。大通寺谁不知道我是有口德的道德高僧?能教出这么个混蛋玩意儿?”

众人都笑了。只是许多人又赶紧捂嘴。他们几乎都是永平弟子,永平打骂他们以前都是家常便饭。真说胡汉三满嘴胡话的师傅,肯定是永平无疑。

永平叹口气道:“罗天厚,我是指导不了你了,你这武艺青出于蓝胜于蓝了。我说永严,要不你指导指导他?”

永严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道:“罗天厚已经窥到以气御力的法门,武功一道已经登堂入室,我也没什么可指点的。罗天厚本来天赋就好,恐怕大通寺现在除了杨淩,再无人是他对手了。”

众人讶然。永严这话是说自己也不是罗天厚对手了?罗天厚进步到这个程度了?

彭冲抬头看看罗天厚魁梧的身材,叹了一口气。得,自己在大通寺排名下降的有些快啊。罗天厚刚才电光石火般的两撞,他如果被撞到了,根本不用补一掌,直接会被撞飞。力量差距大,敏捷差距再大,那还玩什么?看来,徐年怕是也不好对付啊。

徐年果然不好对付。

跟着杨淩混几个月,徐年吃得饱吃得好,体力增长是眼见的。他本来就心思灵巧,属于技术型高手,现在和彭冲一比,就变成力量型的了。

徐年发现彭冲力量弱于他,就毫无顾忌,猛打猛攻,彭冲节节败退,亏得关键时刻永严叫停,不然就要当场丢丑。

永严道:“杨淩,咱们不说什么指导了。你的教学法子没毛病,比永平好多了。”说完对戒律院众人道:“不比了,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不是武院的也散了吧,做自己事去。”

就这么就结束比赛了?这不虎头蛇尾嘛,大家看的不过瘾啊。可是戒律院掌院发话,谁敢流连?一转眼,武院就剩了自己人。

梁庄郁闷道:“这怎么都没轮到我上场就黄铺了?我可是要卷铺盖走人的人,也不给我个机会来个最后演出吗?”

胡汉三苦着脸道:“我演出机会多,先挨永严掌院打,再挨永平师傅打,来,现在梁庄你让我出出闷气!”

梁庄撸胳膊挽袖子道:“谁怕谁啊,就赢晚上两个鸡蛋的!”转眼两人斗在一起。

就在这时,知客僧引着一人匆匆走了进来,喊道:“梁庄,梁庄你家里来人了。”

梁庄停住手,一看来人大吃一惊。

49章 夜袭

来人是梁庄的族中七叔梁顿,一见梁庄就哭了起来:“庄子,你爹娘没了!”

“七叔,你说啥?”梁庄不可置信。

“你爹娘被铜锣寨的贼人杀了啊!”

“啊?”梁庄如遭雷击,呆呆立在那。

又是一桩人间惨剧。

杨淩眼圈有些发红,乱世中这样惨剧会一天比一天多。

胡汉三摇晃着梁庄,喊着:“梁庄,梁庄!”

梁庄“哇”的哭了出来,跑到老榆树前拼命捶打:“爹,娘,我等什么八年整日子回去,我该早点儿回去啊!孩儿早回去爹娘你们就不会死,就是要死咱们也死一起,儿子几年没看到你们了!”

许多武僧都开始垂泪。凡是来学艺的武僧,合同期一般都是八年,八年时间里家人不得无故骚扰。再说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一二百里路靠脚量也不那么容易,几年没见父母是常事。

杨淩抹了一把泪问道:“七叔,您仔细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梁顿道:“庄子他爹娘口攒肚挪,给庄子备了一份儿聘礼,核计年后娶东村的姚家闺女。哪曾想要过年了,贼人也疯狂,闯到村子里打劫。庄子爹娘抄家伙护着聘礼,结果就被贼人害了。”说着拉住梁庄,“庄子,跟我回去吧,你爹娘等你摔盆打幡下葬呢。”

梁庄抹了一把脸上泪道:“回家,现在就走,兄弟们后会有期。”说着弯下腰去行了一礼,又哽咽着对杨淩道:“掌院,我,我要走了,谢谢你对我这样好。”

半年多来,杨淩从方丈那给大家争取一顿晚饭,又从崔大富那化了一顿夜宵。自己搭钱买鸡蛋,亲力亲为带着大家训练,武院武僧们个个对杨淩感恩。

杨淩沉声道:“梁庄,你的事就是大家的事。天厚,徐年,胡汉三,咱们进屋商量一下。顾小三,你先带七叔去吃饭。”

几个人随杨淩进了屋,杨淩随手关上房门,对大家道:“贼人杀了庄子的爹娘,就是杀了咱们的爹娘。此仇不报枉为人子。你们有胆子跟我去杀贼吗?”

胡汉三摸了一下脖子道:“脑袋掉了碗大疤,杀贼有什么不敢的!”

徐年道:“我豁出不做什么僧人了,也要去给庄子报仇。”

梁庄见大家如此对他,又感动得哭了。

罗天厚红着眼睛道:“庄子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咱们都听掌院安排就是。”

杨淩道:“我、天厚、胡汉三陪庄子回家。徐年,你留下看家,带领众人训练。谁问起咱们几个,你就说送梁庄回家了,几天就回。”说着摸出几两银子,递给徐年,“这些钱你留着应急,买鸡蛋什么的用得着。”

徐年道:“我也想去。你们别核计我是个僧人什么的,僧人杀了人还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杨淩道:“别胡说八道了,放下屠刀你也会被赶出庙门。再说咱们哥几个总得有人留下,你留下。”

徐年无法,只能郁郁接了银子。

梁庄有些怕拖累大家:“父母仇还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吧。”

胡汉三骂道:“放屁!你一个人浑身是铁能碾几根钉?再说,就你那两下子,哪比得上掌院和罗老大?你就别墨迹了。”

罗天厚重重拍在梁庄肩膀上道:“记得那句‘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吧?咱们兄弟一起去。你不要怕出事,天塌下来有掌院在前面顶着呢。”说着几人走出门外。

天塌下来不是有高个顶着吗?杨淩落在后面,抬头看看两米高的罗天厚,摇了摇头。感觉罗天厚这浓眉大眼的也思想渐深刻。

几人来到食堂,问了梁顿去梁家村的详细路径。

去梁家村路程是一百四十里。梁顿是用了两天时间走过来的。

现在是上午,以他们体力和脚程,今天擦黑就能到梁家村。只是没法带梁顿。

杨淩给了梁顿一两银子,让梁顿自己回去。他们三人匆匆上路了。

几个人一路疾行,几乎小跑一般,一路不知道超过了多少辆牛车、驴车、马车,也不知道超过了多少个骑驴的,甚至骑马的。引得路人都奇怪的看着他们。走得快了容易累,这几个人怎么这么个道理都不知道?

有几个骑马的还和他们较劲儿,不时超过他们,让杨凌很是唏嘘一番。

这些人一看骑的就是普通驽马,如果是好马或者战马,那就不知道拉下他们多远了。

台怀镇崔大富家就有好马,杨淩觉得耍个大脸应该能借来。可是他们几个都不会骑马,最终也就只能靠两条腿走路。

傍晚时候,他们到了清远县城。出城三十里就是铜锣山,山下就是梁家村了。从这里开始,梁庄对道路有些印象了。

几人在县城随便吃了碗热汤面,就又匆匆上路了。晚上八点左右,几人终于赶到梁家村。

梁庄八年没回家,哪曾想回家就是奔丧。

他进了村,泪水就止不住了,带着杨淩几人穿过几条街,远远就见一户人家挂着风灯,搭着灵棚,哭声隐隐。

梁庄再也忍不住,大喊一声“爹!娘!”撒腿就跑。

杨淩几人紧紧跟着,眼看灵棚里走出许多人,一个女人问道:“是庄子吗?”

梁庄跑过去,抱住这个人,喊了一声“姐”,嚎啕大哭。

梁庄家人丁单薄,只他们姐弟二人。姐姐大他十岁,早嫁给外村,听说家逢大变,和男人一起赶回料理丧事。

哭了一阵,围在一边的族中长辈招呼梁庄给父母上香磕头,梁庄又哭得死去活来。

杨淩几人也磕了头,才听这些人详细说了事情经过。

原来铜锣山这伙山贼有几十人,平时都敲诈一些富户。这次也是要过年了,才到村里抢劫。

普通百姓家没什么好东西,也不怕抢。只有梁庄家新置办了许多绫罗绸缎等聘礼,夫妇两个舍不得半生积攒的财物,拿着锄头铁锨反抗,结果都被贼人杀了。

周围亲属邻居哪敢出头?直到贼人走了,才凑钱买了两口薄皮棺材,殓了梁庄父母。

后面两天杨淩几人帮助梁庄料理了父母后事,答谢了亲戚邻居,就离开梁家村。

杨淩几个人打算夜袭山贼。

50章 添乱

为了不给梁家村惹麻烦,当天杨淩几人走出十多里到了一个小镇,几人买了羊皮褂子和狗皮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连保暖再易容都有了。

按杨淩的意思,还打算弄个头套什么的蒙脸。不过那几人都反对。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能看清哪个?

再说就算看清了,难道几个山贼还能画影图形,发出海捕文书?

杨淩有些遗憾。毕竟是第一次行侠江湖,怎么也得弄一套装备啊。可那几个人一副不以为然,他也没办法。

到了晚上,几人趁着夜色掩护登上铜锣山。然后杨淩心理平衡了,他发现这些山贼比他还不专业。

杨淩爬上一棵大树,用他夜视眼远远观察了一下,发现所谓的山寨,不过是在山顶用乱石胡乱围起来的七八间破房子,比阔绰些的地主都不如。

说好的聚义堂呢?说好的替天行道大旗呢?说好的明哨暗哨口令响箭呢?

很显然这是没经过《水浒传》培训的业余山贼啊。

杨淩摇头晃脑感慨半天,才下了树低声问道“你们杀过人吗?”

“没。”几人有些惭愧。

“啧啧”,杨淩直咂舌。

“掌院你杀过?”胡汉三有些崇拜。

“我,我差点儿被山贼杀过。”

“那掌院你咂舌干什么?我还以为你做过什么大案呢。”

杨淩有些不屑道:“我还小,一颗纯洁的童心怎么能被血腥玷污?算了,跟你们说也说不明白。我们作战方案是这样的:一会儿摸进去,胡汉三你守门,天厚和梁庄动手。里面有六个房子,从南到北逐个杀。”

罗天厚皱皱眉。他原本以为掌院有多高明计划,结果一听就是个傻子计划,说和不说没什么两样。

不过仔细一想,也确实没什么太好办法。几个人都是第一次和山贼动手,根本不知道山贼武功是个什么层次,自己几人的功夫和那些人也没个比较,只能动上手再说。

杨淩让梁庄和罗天厚动手,就是因为梁庄有杀父之仇,肯定敢下狠手。罗天厚功夫好,不要说有家伙,就是随便一拳,都可能要了人命。

他自己看得清,跑得快,随时策应几人,也算有备无患。

几个人爬过一人多高的寨墙,罗天厚、梁庄摸向第一座房子,胡汉三在山寨大门处团团转。

杨淩低声道:“你拉磨呢?转个什么劲儿?把大家转晕了怎么办?”

胡汉三一摊手道:“我,我什么都没有,一会儿他们冲过来咋办?”终于胡汉三找了两块石头握在手里,“不怕了,他们敢过来我就砸他们。”

两块石头能砸住几个人?杨淩知道胡汉三是有些蒙头了。

算了,第一次实战,出什么状况都不稀奇。

杨淩设想的影视剧一样悄无声息的杀人也没实现,最终变成明火执仗了。

罗天厚推第一个房门,发现房门虚掩着,就直接推开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土炕上一个人拱起身子问“谁?”

罗天厚下意识答了一声“我。”

那人“哦”了一声,接着趴下睡觉了。

我是谁你就接着睡啊,罗天厚有了不被重视的怒火。

屋子里漆黑一片。这个时代没有玻璃窗,就是糊的窗户纸。本来透光度不好,外面还挂了一层秫秸帘子防雪挡风,屋里不黑才怪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虽然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敌人,不耽误梁庄眼红。他紧走几步,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咣当”一声响亮。土炕上的人也都惊醒了,纷纷喝问。

罗天厚觉得准备太仓促,经验太欠缺。都说月黑杀人,什么都看不见杀什么?他干脆掏出火折子晃亮了。

火折子微光并不亮,不过在一片黑暗中还是很耀眼,梁庄终于发现自己撞到的是门口的兵器架子。他随手抽出一把雁翎刀就胡乱砍去,这一下屋里就炸营了。惨叫声、哀嚎声、呼喝声、钢刀入肉声乱成一片。

罗天厚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从刀枪架子上抽出一把短枪,有跳下炕的,他就来一个惊魂一枪。

可怜这些凶狠的强盗手无寸铁,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有两个聪明的试图撞破窗户出去,可惜窗户撞破了,外面厚实的秫秸帘子撞不破,结果都被梁庄胡乱砍倒。

杨淩在外面听得屋子里一阵乱,只是冬天窗户门都严实听不真切,很快就鸦雀无声。杨淩见梁庄左右手各拿了一把刀,罗天厚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抓着一杆短枪跑了出来,就问道:“得手了?”

梁庄道:“都杀了个干净。”

“你拿两把刀做什么?”

“一把刀容易崩断误事。”

“里面有几个人?”

“不知道,应该没活的了。”

“好吧,下一站。”杨淩也不在意杀了几个人,一挥手,他们奔向第二个房子。

这房门从里面上了门栓,罗天厚一推没开,就肩背用力撞去,“轰隆”一声房门被撞得倒了进去。

梁庄大喊一声,轮着两把刀冲了进去。罗天厚把火折子塞给杨凌道:“你照亮。”也跟着冲了进去。

我这个活不错啊,这就是光明正大作案了!杨凌举着火折子,还有时间自娱自乐。

只是这一次就没那么顺利了。

这个屋子宽阔,是南北大炕。听到门被撞倒这些山贼反应机敏,梁庄一进屋,几床被褥就迎面丢了下来,把梁庄埋在下面。

几个悍匪从炕上跳起扑向挣扎的梁庄,只是他们不知道梁庄身后带了一个保镖罗天厚。罗天厚使出铁枪中“点”字诀,枪一入肉就拔出来刺向另一个。这些人虽然没死,身上多了个窟窿也没了力气。

这时梁庄也揭开被褥爬了起来,抡刀再次冲了出去。

这些山贼习惯把兵器架子放在门口,方便取用。就是从没想过被人堵了门,就没兵器可用。

杨淩见梁庄嗷嗷叫着,轮着两把刀猛杀猛砍,罗天厚跟在后面护着他,有漏网之鱼就是一枪,感觉这俩搭档得不错。就在后面挥动火折子鼓噪喝彩。

可是两人一杀向里面,门口就空了出来,几条人影就觑空冲向门口。

“诶呀,这怎么奔我来了呢?我手无寸铁的。”杨淩一脚踢飞了一个,喊道:“老罗,送你。”罗天厚看也不看,回手一枪就把这人刺得滚地嚎叫。

“老罗,再送你一个!”

“老罗,再送你一个!”

终于罗天厚忍无可忍,反脚踢回来一个道:“掌院,你没看我正忙吗?你这不添乱吗?”

51章 路人甲(求收藏求推荐)

“哦,那算了。忙就忙呗,喊那么大声干嘛。”杨淩一脚踢在飞来这个人的心口,才注意到罗天厚两人确实忙。

这个屋里是南北两个大通铺,住了十多个人。这些人知道死神驾到,都垂死挣扎,随便抓着什么都丢向梁、罗二人。随便抄起一块木板都会当做奇门兵器砸过去。这就让梁、罗二人疲于应付,一会儿功夫,身上就命中几十下。亏得没有什么能真正伤人的东西。

真正能伤人的家伙都在门口呢,这些人当然想拿兵器。问题是门口站着那个看似人畜无害,也没拿兵刃,可是一冲过去就会莫名其妙飞起来。那个小子好像会魔法一般。

杨淩站在门口,火折子被凉风吹得燃了起来,几乎成了一根小蜡烛。

这点儿光在这么大屋子里也就聊胜于无。

梁庄和罗天厚摸黑混战,被砸得狼狈不堪。黑暗看似有利于这两人,其实恰恰相反。

杨淩看得直挠头,他可是有没有火折子一样看得清楚。

“这样下去还有头没头了?”杨淩干脆从兵器架子上抓了一把刀,想了一想丢下,拔了一把长枪,在想一想又丢下,拉了一条齐眉棍出来。自语道:“出家人不杀生,汝今能持否?能持——”

其实杨淩这货哪有不杀生的菩萨心肠?他只是来自文明社会,对断肢横飞的冷兵器作战接受不了,有些晕血。

现在看梁庄和罗天厚要打持久战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杨淩举着火折子,拖着齐眉棍,漫步向前走。这个目标可太招风了。

一个抄着板凳的家伙舍了梁庄,奔杨淩冲来,刚要抡凳子,就听杨淩喊了一句“倒也!”

“嘭”一声,这人额头挨了一棍,倒前还在奇怪:棍子从哪来的?难道真是这小子手里拖的那条?没见抡啊,不会这样快吧。

随着杨淩的“倒也”“倒也”乱喊,山贼们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杨淩是真正做到了棍无虚发。

这些山贼搞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看不清敌人,敌人的棍子怎么会认准他们的头?

只有梁、罗才知道杨淩夜能视物的异能,只是杨淩这样乱喊,满腔悲愤的梁庄终于忘了悲愤,忍不住喊道:“老大,‘倒也’是《水浒》里用麻药麻翻人吧?你用棍子打也这样喊,咋这么不顺耳呢?”

杨淩道:“我看你们还不顺眼呢。就这么几个毛贼,还打得有声有色,你们打表演赛咋滴?你跟前还有四个啊,倒!倒!倒!倒!”

杨淩总算采纳了建议,去掉了一个“也”字,随着四声“倒”,梁庄眼前一空。

罗天厚急忙喊道:“掌院快来,到我这边念几声咒语。”

“不好,点子扎手,会妖法。扯呼——”

一个聪明的山贼头目看出了不妥,他本就站在炕上居高临下发挥空中打击,这时一转身,奋力撞出了窗外,扯开嗓子大喊:“踹窝子的来了——并肩子上啊!我草,好冷。”

这家伙赤条条在屋里打没什么感觉,一到外面凛冽寒风一吹,才知道自己裸泳呢。

他跌跟斗打把子没跑两步,就觉得后脑“嗡”的一响,再也不用担心冷热了。

胡汉三看看手里滴血的石头,对这种兵器效果还算满意。

他一直百无聊赖在外面等,可是一直没发生什么情况。现在好,总算开张了。

不过马上他就对手里石头不满意了,乱哄哄从几个屋子里涌出不少山贼,纷纷喊着“点子在哪?”

月光描绘出胡汉三伟岸的身姿,不用问了,就在这啊。

“杀!”一帮人冲了过来,胡汉三丢出自己手里两块石头,撒腿就跑。

空手入白刃他学过,学的是一对一,可没学过怎样对几十把刀枪空手入白刃,还不跑等什么?

不过胡汉三还是称职的属下,边跑边喊:“老大不好了,这有一窝贼啊。”

杨淩听见胡汉三乱叫,转身就向屋外走,梁庄也跟了上来。杨淩道:“我说梁庄,你怎么不报仇了?那些人我可只是打晕了。”

“只是打晕?老大你再加点儿力气会太累吗?”梁庄幽怨的看了杨淩一眼,只得又回去进行报仇大业了。

杨淩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景象就是山寨里已经挑起几盏风灯,胡汉三正和几十人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只是他扮演的是小鸡,后面跟着一帮老鹰。

被人追得这样狼狈,胡汉三有些赧然。正想说些什么遮羞,就听杨淩夸奖道:“胡汉三好样的!居然仇恨值拉得这样好,一个也没掉队。”

“我逃跑还受表扬了?”胡汉三有些脑筋抹不过弯。

杨淩摩挲着下颌出了个主意:“胡汉三你再跑两圈,看看他们还有人没。过期信息害死人,这山寨哪是三十多人,多一倍不止啊。”

胡汉三边跑边埋怨道:“老大,你不是让咱们蒙脸什么的,说要乔装打扮吗?这咋把我名字喊出来了呢?”

“你一个路人甲有什么存在感?谁稀罕找你啊。”杨淩毫不在意。他蒙面目的是玩全套江湖风,又不是真怕了这些江湖人。等他回了大通寺,时刻跟着八百小弟,就铜锣寨这个水准的,同时去几十伙都是菜。

胡汉三这时已经险状百出,立刻选择出卖杨淩。胡汉三骂道:“你们这帮傻子,都追我干嘛?那边那个才是老大,别看他小,秤砣小能压千斤,狗尿苔我不说你们也明白的是不是?”

胡汉三这一喊,还真成功引起了敌人注意力。

这些山贼仔细一看,那边站着一个比常人略矮的人,可是那人身后站着一个威猛高大的保镖,明白的告诉大家这个矮人是猪脚。

就听一个头目指挥道:“关二弟,你带人过去把那个矮子料理了。”

“谁矮子?俺这叫未成年!得了,也不劳烦你们分兵料理我,我把你们都做料理算了。”

杨淩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托着齐眉棍,奔这帮山贼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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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章 满清十大酷刑

杨淩打头一走,罗天厚斜举着滴血的长枪就跟了上来。

“唰”的一下,所有山贼目光都被罗天厚吸引了过去。

罗天厚那种龙行虎步一往无前的气势太吓人了,那是古往今来猛将们特有的威势。

没人追胡汉三了,所有匪徒都全神戒备罗天厚,眼睛里似乎只有罗天厚。

杨淩也发现了问题,他停住脚步:哈,好像不用自己出场了,省了一番力气,还可以一边看看热闹。

胡汉三气喘吁吁跑到杨淩身边,指着向前走的罗天厚道:“抢戏!老大,罗天厚不地道,抢戏啊。您看,我为了衬托您,刚才说了多少话!”

杨淩淡定道:“我是一个低调的人,用得着显示存在感吗?”

胡汉三看了看杨淩举着的火折子道:“不是吧老大?您不强调存在感,举这么个火折子干嘛?您看,周围这么多灯,天上还有月亮,您难道意思不是说:您要以萤火比日月?”

啊?我比个p的日月!——我举这么个玩意儿,真是有点傻,英雄形象被破坏鸟!

杨淩有些沮丧:罗天厚好死不死的塞给自己这么个玩意儿举着干嘛?

他丢掉火折子,踩了两脚道:“这是从罗天厚那没收来的,冬风大柴草干,小心火烛。”

“那您还说走的时候要一把火烧了贼巢?”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看戏!对了,这些山贼走了一个我都惟你是问。”

“老大,你就让我守大门啊,我去看门。”胡汉三赶紧推脱责任。

“现在任务变了!”杨淩寒着脸。

胡汉三苦了脸,感觉好像老大对自己有些不满意?自己没做错什么啊。

这时罗天厚已经杀入敌群。

罗天厚施展的是杨家枪。

枪为百兵之王,而杨家枪列为枪法字首。戚继光曾高度评价杨家枪“其进锐,其退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

大通寺是杨五郎出家地,不仅存有后世还可在显通寺见到的八十一斤重五郎棍,还有杨五郎手书杨家枪真解。

罗天厚喜欢的杨家枪是镔铁杨家枪。

这种铁枪说是枪,其实更多的时候当棍使。把枪的巧妙化作了厚重,最适合罗天厚这样天生神力的人。

今天罗天厚拿的枪只是普通白杆枪,很不趁手。不过不耽误罗天厚虎入狼群一般大杀四方。

杨淩最喜欢看罗天厚使枪,尤其今天是实战,罗天厚在月下把一柄枪使的神出鬼没,在几十人围攻中游刃有余,不停有人中枪倒地。杨淩不由得击掌高呼:“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老罗好功夫啊!”

本来杨淩还想再欣赏一会儿,可是煞风景的人总有。梁庄浑身浴血,杀气冲天走了出来。一见外面有这么多山贼,登时又是眼红,舞动双刀,杀进战团。

梁庄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来一帮山贼已经被罗天厚杀得丢盔卸甲,即将崩溃。梁庄武力值也不低,一上场山贼们就崩溃了。

这时山贼们已经搞清楚了,来挑山贼的只是四个人,可是这四个人有一个猛将,一个杀神。

还有一个矮小些油头滑脑观阵的家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傻子都能猜出不好惹。何况那个叫胡汉三的祸水东引,如果不是这个大个保镖出手,恐怕就亲自上阵了。

就是被他们狂追半天的胡汉三也不简单,他们几十人围追堵截,硬是连人家汗毛都没伤着,身手不凡明摆着。

更何况那个被称作老大的根本不关心胡汉三安危,居然要求胡汉三再引着他们转几圈,那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他们:他们根本没能力伤着这个家伙。

这样的四人组他们还有赢的希望?

前两栋房子一个人没出来,是被他们料理了吧?

怎么办?还打吗?散伙吧!

这些人发一声喊,突然间四散奔逃。

别跑啊!杨淩急了,喊道:“胡汉三快来,咱们四个人包围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铜锣寨山贼头子名叫佟大鼎,佟大鼎一听杨淩的话都哭了:“你特么说的好有道理。你们四个人,正可以四面包围俺们几十人。这他妈的是撞什么邪了,惹出几个阎王来?”

“你别跑,说你呢。”

佟大鼎回头一看,那个四人组老大追上来了。

“你让我停我就停?你又不是我老大。”佟大鼎一咬牙一较劲,加快了步伐,然后他就听到“喀嚓”一声,自己一个跟斗翻倒,双腿痛彻心扉。

“看,打断腿就停下来了吧?”四人组老大得意道。

佟大鼎泪流满面:“看人家老大,说的话句句都这么有道理。把我腿打断我可不是停下来了嘛。为什么同样是老大,我就说不出这么有道理的话呢?”

佟大鼎疼昏过去之前,一肚子纠结。

等佟大鼎再醒过来的时候,山寨已经是修罗场。他的一班弟兄,都倒在了血泊中。

那个作恶四人组老大,正站在他的面前。

“给我一个痛快吧,皱皱眉老子就不是好汉!”佟大鼎挣扎着坐起来,硬充门面道。

“不行不行,我还有剥皮抽筋凌迟剔骨等等等满清十大酷刑,不在你这样的不皱眉好汉身上试验一遍,不是可惜了?”

我这个好汉还能充分利用?佟大鼎没有感到荣幸,只感到痛不欲生。是的,这个恶人正踩着他的断腿碾来碾去。

“爷爷——,求你别踩了!你问啥我说啥,别用你的满满什么清十大酷刑了。”

这个时代后金还没有立国,哪有什么满清?不过中国酷刑文化深远博大,研究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想这满清十大酷刑更是了不得。佟大鼎不想充好汉了。

“老大上刑真是一把好手!”胡汉三适时吹捧了一下。

“说,你的金银财宝藏哪了?”杨淩问道。

“最后面屋那个钱柜里面。”

“不说实话是不?”杨淩又开始碾过去。

“别别,我交代:在那个屋子炕洞子里面,藏着三根金条。”

“老大明察秋毫,厉害厉害!”胡汉三伸出大拇指。

“还不老实是不?”杨淩继续碾压。

“我说我说:揭开屋角砖,下面有一个小箱子,里面有三百两银子。”

“老大英明啊。”胡汉三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来不大刑伺候你不招啊”

“啊——,真没了啊。”

“真没了?”

“啊——,真没了。”

“没了就算了。”杨淩拍拍手走到一旁。

“老大,你难道不是看出他说假话,就是在诈他?”胡汉三疑惑。

“对啊,咋滴了?”杨淩有些奇怪。

“那我还佩服你干嘛,这招我也会啊。”胡汉三感觉被骗了。

53章 筹谋

山顶升腾的火光把山路染上了一层血色。

梁庄和罗天厚都脱掉了浴血的衣帽,恢复了和尚打扮。杨淩和胡汉三没溅到血,还是羊皮褂子狗皮帽子的打扮。

“重死了,歇歇,歇歇。”这已经是胡汉三第五次说歇歇了。他的箩筐里装了30贯钱,一贯钱八斤多,二百多斤难怪叫苦。

“不然丢几贯钱?”杨淩逗弄胡汉三道。

“别!一文钱五个鸡蛋,一贯钱够咱吃多少天了?”胡汉三赶紧护住箩筐。

“老胡,分我几贯吧,我才背了二十贯。”梁庄请求道。

“算了吧,你几天没歇好,山上贼人又一多半都你杀的,能背二十贯不错了。”胡汉三说着,瞄向杨淩和罗天厚,可还是泄气的摇摇头。

杨淩也背了一个大箩筐,里面不仅有三十贯钱,还有三百两银子,几十斤重的珠宝。

罗天厚更是背了一个大号箩筐,里面除了三十贯钱,还有五十多斤的散钱。

“老大,你说回去后一人一天加俩鸡蛋行不?”胡汉三两眼冒光,一脸憧憬。

“行。”杨淩答应得痛快。

“晚上加个白菜炖豆腐呢?”

“行。”

“好咧!”胡汉三又来了劲头,“我要告诉他们,是胡爷没丢掉这些钱,他们才有的吃有的喝!”

“随你。”杨淩也挺高兴。难怪说杀人放火金腰带,这一次他们不仅报了仇,还搜刮了山贼的近一百二十贯钱。另外还有三十两金子,三百两银子。总算起来就是七百多两银子的收获,还有一些珠宝,怎么也值百十两银子,足够武院支应一段时间了。

几人走走歇歇,到大路上的时候,天都已经大亮了。

好不容易看到一辆农家马车,罗天厚抓出一把散钱问道:“老乡,帮我们送货进县城行不。”

那老乡见罗天厚手大,一把怕不有上百文钱?忙应道:“好说,好说。”

这一下几人总算轻松了,把几个大箩筐放在车上,跟着马车乐乐呵呵进城了。

梁庄报了仇放下了心结,也不再郁闷。杨淩问道:“农村有没有退婚什么说法?你要不要去看看姚家姑娘?”

“就合了八字,不算结婚,哪来的退婚?听着咱家境况,人家早悔婚了。”

胡汉三道:“给她二十贯,保证她家马上同意和你结婚信不?”

梁庄道:“不提结婚这事了,回寺去,再和你们做兄弟!只是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们答应不。”

罗天厚道:“咱们都过命交情了,还什么请求不请求的,直接说吧。”

梁庄道:“我想切几斤牛肉,筛几斤酒,大家好好喝一次。”

胡汉三笑逐颜开道:“好提议!杀戒都破了,还差吃肉?”

罗天厚闷声道:“我不同意。”

胡汉三仔细打量一下罗天厚:“你咋变得古板了?你不是那样人啊。是不是刚才谁打坏了你的脑子?”

罗天厚道:“几斤肉几斤酒还不够我一个人吃的呢。我提议来一只烤全羊!”

“烤全羊好啊。”胡汉三大喜。

车夫在前面战战兢兢:雇车的都是什么人啊?看着是和尚,怎么听着像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他万万想不到,就是这几个人,一夜之间尽屠了铜锣寨六十七名山贼,无一受伤。

杨淩也感觉几人没有伤亡很幸运。他就没多想:铜锣寨不过是一小股山贼,没有强悍的头目,更没有弓箭一类远程武器。而他们四个,他和罗天厚,放眼天下也是顶尖武者,胡汉三和梁庄也不是弱者。夜袭几十个杂牌军如果还出现伤亡,那可就乐子大了,恐怕能成为一生污点。

中午时候几人入住了清远县三江客栈,要了一个宽敞的四人间。

杀人放火后还敢招摇入市,进县城住客栈,几个人也算心大。他们不知道,当天就有好市民报案:铜锣寨起火,山贼好像都被杀了。

真的假的?县令命来人带路,令县尉点起三十多捕快,自己也一路跟着上了山。果然发现山上东一具西一具都是尸体,房屋也都烧成了焦土。

铜锣寨一直是清远县心病,贼人不多,也不是他们县里几十捕快能打得下来的。遍地毛贼的晋省,大军也不可能出动来围剿这么几十个山贼。更何况大军来了,山贼往山里一钻,还是要无功而返。

如今匪患已去,管他哪个无名英雄干的,怎么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这都是做官的基本功。

县令赏了报案人,自己更是得了一番功劳不提。

杨淩几人没去吃烤全羊,这么多银钱哪敢离了眼?他们叫了许多酒菜进房间吃喝。

店家见两个僧人和两个也貌似僧人的家伙要的都是酒肉,很有些好奇,当然更多还是高兴。开店不怕大肚汉,谁都愿意招待大把花钱的住客,管他住客是干什么的呢。谁愿意招待讨饭的和尚?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杨淩几人大酒大肉开怀畅饮,梁庄也淡了悲伤的心情。

酒至半酣,胡汉三问杨淩道:“老大,这么多银子不知怎么用?以后天天五个鸡蛋?”

罗天厚拍了胡汉三脑袋一下:“就知道鸡蛋,我看你脑袋像鸡蛋。听掌院安排就是了。”

罗天厚几个月和杨淩相处,觉得杨淩做什么事往往都是当时也许看不清什么意思,过后思量都大有道理,对杨淩十分信服。

胡汉三冲罗天厚翻了个白眼道:“说的像你的脑袋不像鸡蛋似的。这些银子总不会是大家分了吧?”

杨淩道:“一共这几个钱,我只觉得不够,你还嫌多?”

“这还不够?”胡汉三有些惊讶。

杨淩道:“当然不够,用钱地方太多,钱太少。眼前的第一个事是买800支白杆枪。材质好的白杆枪就得半钱银子,这就得四百两。”

寺里有几十杆枪,更多的是木棍。武僧只有木棍不行,枪朝廷是不禁止的,现在有了钱,当然要买来训练。

罗天厚道:“永平、永信师傅都是用枪好手,咱寺里还有几个也很厉害,都一起请了来帮着参谋,最好琢磨出一路适合大家使用的好枪法。枪练好了,咱们武僧就是一支强兵了。”

54章 练枪

“兵强将也得强。我打算给你们几个打造几把趁手的兵器,都喜欢什么,说说吧。”

财大气粗,杨淩打算给自己的班底包装一下了。

梁庄道:“我要一把朴刀,钢口要好,刀杆包铁。昨晚在山上使燕翎刀太轻,不压手。”

杨淩道:“什么样的刀趁手你自己琢磨,就是略微重一些好,你还在涨力气阶段呢。”

梁庄当然明白一把兵器使用合手了,就很少再换,还真得多用心。

胡汉三道:“可惜你这刀只能在寺里比划带不出去,咱们章朝不会允许一个和尚带这样长兵刃。”

“我先练着就好。”梁庄也没打算去哪。

“老罗你呢?”杨淩问道。

罗天厚道:“我就想要镔铁枪,我我”罗天厚有些不好意思,“我想要闽铁的,那铁柔韧性好。重量就比照那八十一斤五郎棍。就是有些太费钱了,这样一把枪打下来,怕不七八十两银子?不然就以后再说。”

八十一斤铁枪?杨淩咂舌。

他已经发现冷兵器时代,人们的体力明显高于后世。

其实笨想也知道,用进废退,脑力劳动为主的后世,进化方向必然是大脑发达,四肢羸弱。而以劳作和冷兵器战斗为主的时代,必然是四肢发达大脑简单。

罗天厚是晋省平阳人,他的家乡就出过一个小贩,体力过人,打造了一把七十二斤的刀。后来觉得贩枣子出息不大改上战场,人家敬他勇冠三军,都称一声关二爷。

罗天厚自小就把关二爷当榜样,有一个从军梦,有一把适合自己用的好兵器更是一天比一天想得多。

只是一把好兵器需要大把银子来打造,他一个穷武僧,也只能是想想。现在杨淩问他,他就说出了自己的理想。

“咱不差钱,就打一把好枪!”杨淩一拍桌子,大力支持。

罗天厚在这个时代,无疑是体力加点最高的人。自己又传了他八极拳运气法门,再有趁手兵器,说不定再出一个横扫天下的铁枪王彦章呢。

章朝最好的铁出自闽省,但是五台因为庙宇众多,许多铁器活需要精工细作,铁匠铺的技艺却是天下驰名。罗天厚这把枪完全可以就地打造。

罗天厚大喜过望,端起一杯酒敬了杨淩,想了一想又敬一杯,他都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激动心情了。

杨淩问胡汉三:“你呢?”

胡汉三一摊手:“我不喜欢重兵器,拿着多累人。老大你力气大,打算打什么兵器?一百八十斤的擂鼓翁金锤咋样?”

锤子是力气大的人首选,胡汉三经常在庙会上听书,对李元霸之流恨地无环的人十分仰慕。

“我?我将来打两把手枪,”说着杨淩比了一个持枪手势,对罗天厚几人瞄了一遍,“八勾,八勾”喊了几声道,“任你们多高武艺,一枪都得躺。”

几人听得懵,罗天厚问道:“什么手枪这样厉害?”

杨淩道:“知道火枪吧?就是比现在火枪厉害一百倍的枪。”

哦,几人明白了。

火枪章朝多得是,没有任何准头,发射慢,有效距离到不了二十步。

如果真造出发射快有准头,射程还远的枪,那还真厉害。

不过几人觉得杨淩也就是说笑,哪知道杨淩真是这样想的。

章朝火枪技术不行,不代表欧洲和中东不行。人家那才是世界领先技术呢。只不过现在想有些早,他没资金也没那底蕴引进先进技术。

罗天厚忽然道:“掌院,我建议花些钱给咱们武僧做些好鞋,咱们庙里发的布鞋太不禁穿,大家都得在布鞋外面套草鞋,有些影响训练。”

杨淩给罗天厚竖起大拇指道:“有名将眼光了。”

鞋对于作战来说太重要了。后世二战初期,美军就因为鞋的问题,造成大量士兵得足病非战斗减员。严重影响了作战行动。

这个时代普通百姓穿草鞋,能穿上布鞋已经不错了,皮鞋那都是特殊人物才穿得起。罗天厚等人不敢奢望穿皮鞋,只想大家有双好布鞋。

杨淩道:“这个活回去交给徐年,他做事细致。咱也不能自己出这个钱,应该找寺里出,我回去就找方丈说这个事。”

“方丈?咱们又喝酒又吃肉的,别被方丈发现了。”梁庄有些担心。

胡汉三大大咧咧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放心吧,没事。”

杨淩来了有福同享的心思:“回去我告诉你们一个吃喝的好地方。只是怕瞒不住徐年。”

胡汉三拍着胸脯道:“这事交给我,把他拉下水,不就堵住了他的嘴?”

当天几人直喝到半夜才睡,杨淩挠着脑袋,对这几个人酒量大涨有些不解。

上一次一人一斤多,几个人就醉得死猪一般。今天一人喝了三四斤白酒,睡前几个人好像还很清醒的样子。这进步也太快了吧?

第二天,几人雇了一辆马车拉钱,走了两日才回到大通寺。这让杨淩对这个时代的银行业颇多微词。一马车的钱,不过是几十万rmb,后世随便揣兜里就可以带走,看看这个麻烦劲儿。

杨淩倒是想把一贯一贯的铜钱换银子,哪曾想到了钱庄一问,居然要收百分之十手续费,真是赚钱赚疯心了。

几人无法,只能自己多费些力气运回来。

徐年第一次见这么多钱,大是兴奋。几人把银子搬进杨淩屋内,关上房门,给徐年讲了这几天的事。引得徐年激动的说了好几遍“快意恩仇”。

大通寺年前很忙,只是武僧不忙。杨淩几日不在,除了永平过来打听打听,寺里根本无人过问。

回寺第二天,罗天厚就和梁庄兴冲冲研究自己兵器去了。

杨淩找来永平,研究的是武僧兵器训练的事。

“兵器训练?咱们不是有棍棒训练吗?”永平有些不解。

“我想进行枪术训练。”

“咱们不是有几十杆枪吗?练呗,没人拦你们。”

“我想人手一支。”

永平摸了一下杨淩的光头道:“你真敢想,呵呵”

55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杨淩见永平状态亲昵,并不是疾言厉色,就笑呵呵道:“常言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敢想怎么出成绩呢?”

永平笑骂道:“胡说八道,哪有这样常言?武院其实就是个能糊弄孩子不哭的地方。800支枪差些也要二三百两银子,买好些的点钢枪,就得四五百两银子。你觉得一毛不拔的行空方丈能当这冤大头?”

“钱我可以自己出。”

“你自己出那谁管你。”

“我就是不知道武院全体练枪,会不会有些说法?”杨淩有些担心。

“没问题。这两年朝廷国库吃紧,就鼓励各地自办民团,协助地方防匪防盗。大通寺也接到过文书,希望武院能承担安定地方的责任。练枪练棒不都是训练僧兵?朝廷不会管,寺里更不会管。就是你这钱又是从哪里讹来的?”

“讹?咱能干那没品的事?”杨淩不屑的摇头。

“你除了会讹诈还会别的?”永平倒是有些好奇了。

“当然会。告诉你,这些银子是抢来的。”杨淩洋洋自得。

“抢?你打家劫舍去了?”永平一惊,这可突破道德底线了。

“没,”杨淩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梁庄一家被山贼害了,我和罗天厚、胡汉三几个去端了山贼窝报仇,顺手缴获了他们的钱财。”

杨淩没想瞒永平。年初永平还派七个武僧去抵抗山贼呢,那不是杀生?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咱们老大别说老二。再说,永平很显然是有热血的人。

“行啊你!什么时候把特么清风寨也给我端了!”永平很是高兴,重重拍了杨淩肩头一下。不过一提起清风寨,永平就想起死去的六个弟子,不由得有些失落道,“诶,年初我如果知道是清风寨,也不会派人去。清风寨太强大了,不是咱们僧兵对付得了的,你们还是先好好训练吧。”

天下武僧最出名的是少林寺和大通寺。少林武僧这些年和倭寇海匪打了许多仗,真说起杀生来,少林寺可比大通寺厉害多了,还不是赢得偌大名头,人人赞誉?

大通寺这几年就尴尬了。行空方丈不支持僧兵,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平时训练,都比少林差得多。不要说抵抗蒙古骑兵,就是对付大股山贼也是有心无力。

在永平看来,武僧不是真正的僧,一帮俗家弟子,杀几个毛贼有什么大不了?不去官府领功就不错了。

说起清风寨,杨淩心中微微一动。不过他也知道清风寨是吕梁山第一大寨,官军都奈何不得,远不是小小铜锣寨能比,更不是现在武僧能打得了主意的,练兵还是当前第一要务。

杨淩道:“师傅,我请你来,一是想研究出一套简单凌厉的枪法,二是想看看有没有买枪的路子。”

永平不以为然:“你这是打算用军队练兵的方法训练僧兵啊,我觉得不太适合。”

“为什么?”

“你想,武僧武功基础都不错,远不是普通军伍士兵比得了。直接拿成套的杨家枪给他们都能练得好,还弄那么啰嗦干什么?”

杨淩解释道:“杨家枪里有许多招数不适合战阵,都是一对一攻防。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万一蒙古大军杀进来,需要我们武僧上阵呢?”

永平深深的看了杨淩一眼,觉得此子其志不小,难道是要大规模练兵?年轻人有些冲劲儿也好,总比不死不活混日子强。

永平决定帮助杨淩:“那我就去找永信。永信当年在戚家军中做过教头,咱寺中还有几个曾在军伍中带过兵的,一起给你琢磨琢磨。年前和正月都忙,二月里总能给你拿出一套枪法。至于你说的购买枪支,这些人都多年不理世事,门路肯定没有,还需你自己想办法。我告诉你,制作一支好枪,仅仅枪杆就需要选材、蒸晒、油浸多道工序,不是随便砍一截木头就可以。想买这么多好枪,只有军队中才有。”

永平走了,留下杨淩伤脑筋。

杨淩忽然想起自己受伤回寺忽悠过的张显。

张显曾说过他儿子是大同军器监主官,不如走走这条路。只是年前年后不是办事的时候,等一等吧。

僧人过年也忙,不过都是替施主忙,过年的时候,烧香拜佛许愿的太多。实在忙不过来,武僧们也被叫去帮忙。杨淩来到章朝第一个春节,无酒无肉无春联,还真乏善可陈。

初九早晨杨淩溜去看僧人早课。

杨淩看行空方丈面带红光,精神振奋,散了早课就尾随行空进了方丈室。

行空这几天很高兴。

这一个年香火鼎盛,收获颇丰,由不得他不高兴。

见杨淩尾随进来,就笑着问道:“杨淩,难不成想夜宵让我出钱?那是不可能的。”

杨淩道:“怎么会,我还有钱,暂时能支应。”

行空坐在椅子上,也不让杨淩坐,自己把茶放进杯子。杨淩赶紧提了炉子上的热水壶倒上水。

行空嘉许道:“还有几分眼力价。早听说你年前剿匪去了,抢了不少银子,这是上交银子来了?”

这谁啊?怎么这么快把自己出卖了?杨淩慌忙解释道:“匪徒猖獗,杀了武僧梁庄一家,弟子也是不得已才去剿匪。”

行空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你错。你去看看所有佛像,慈眉善目的寥寥无几。为什么要金刚怒目?就是佛门弟子要有弘扬佛法的心,也要有斩妖伏魔护法的心。你们武院就是大通寺护法,除恶扬善理所当为。”

杨淩心宽了些,看来永平事先做了不少工作,大通寺高层统一思想了。

杨淩试探道:“武僧没有趁手兵刃,我想,是不是”

行空举手制止道:“佛门弟子不能沾了血腥。给你们买兵器,那就是有了杀心,万万不能答应。”

杨淩道:“我的意思是我们自己想办法。可是武僧练武,鞋磨损快,能不能特制一些结实的鞋?”

永平道:“这倒是可以。把你们鞋样报上来,每个季度另外再给你们多做一双鞋。”

杨淩受宠若惊:方丈怎么这么好说话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56章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杨淩猜测行空一定有事情安排给他,果然,行空翻出一张纸念道:“离此八十里,朔州通五台路上,,出现一伙强人,洗劫了几波来大通寺进香的施主,伤了六人。佛国脚下,出现如此恶徒,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是和大通寺抢钱来了,怪不得方丈急了。

杨淩问道:“地方官府可有出面?”

行空道:“贼人倏忽来去,怎得拿他?你们武院正有护法之责,离此二百里山贼剿得,这里山贼离得如此近,怎剿不得?”

怪不得今天方丈如此宽容,敢情落脚在这。杨淩立刻信誓旦旦保证道:“方丈且放宽心,此事着落在武院头上,十日内必灭了这伙贼人。”

方丈端起茶道:“嗯,去办吧,可别让施主们失望。”

这是说别让您老人家失望啊。不过这么烦我吗?不聊聊感情就端茶送客?反正我也就几双鞋的事,走就走。

杨淩回到武院,立刻召开了班子会。先把方丈答应的做鞋的事情说了,几人都挺高兴。

本来大通寺一年发一双夹鞋一双棉鞋,普通僧人足够,武僧们就不够用。现在每个季度多加一双,一年就是六双,还可以自己提出制作方案,优惠大了。

设计什么样式的鞋?几人嚷嚷半天,最终还是落在了千层底上。

这个时代的所谓好鞋,主要体现还是鞋底厚实,针脚密实,也没什么其他要求。就是杨淩能想起减震什么其他要求,最终民间不会做,也是白费脑子。

大通寺有衣帽僧,负责大通寺几千人的穿戴。

杨淩本打算让徐年负责一年六双鞋,又一想,徐年这人是温润君子,恐怕被这些拿回扣惯了的衣帽僧欺侮,还是让胡汉三去和这些人打交道吧。

胡汉三这个混不吝在寺里已经小有恶名,一言不合揍谁一顿是常态,就算平时走路也是“你瞅我干啥”的路数,大通寺高高在上的普通僧人见到胡汉三就矮三分,早早让开道路,没人愿意得罪这个家伙。

想来衣帽僧虽然油水大,权利大,恐怕也不愿意惹这个浑人。

罗天厚揪着胡汉三衣领谆谆教诲:“老胡,这六双鞋得来不易,你可看好了,质量一定要好!弄砸了回来揍你。”

胡汉三出气有些费劲儿,鸡啄米一样点头。

梁庄揪着胡汉三衣襟,拉到自己面前:“胡汉三,你尽干缺德事了,头一回做好事,做得不地道我把你吊老榆树上你信不?”

“我信我信。”胡汉三打不过梁庄,只好陪笑。

杨淩一脚把胡汉三踹出门去:“那还啰嗦什么,还不快去找那些衣帽僧,先发一批鞋下来?”

胡汉三站在门外,委屈道:“我不核计徐年还没说话,正等着呢嘛。”

徐年一挥手道:“大家都有正事,你别站那碍眼了。”说着关上了门。

。。。

衣帽僧办公室。

大通寺衣帽僧是肥缺,六个人个个脑满肠肥,如今恭恭敬敬站在两边伺候着座上的胡大爷喝茶。

胡汉三喝了一口茶,就想起为来这里受了许多气,“呸”的吐了一口道:“你们欺负胡大爷不懂茶叶是不?拿茶叶沫子糊弄我?”

胡汉三“砰”的把茶杯顿在桌上,离得最近的衣帽僧屁股上挨了他一脚。

这个衣帽僧对胡恶人惊惧有加,赶紧把歪了的身子站好。胡汉三提着他脖领子道:“这六双鞋质量一定要好!弄砸了我回来揍你!”

这个衣帽僧鸡啄米似点头。

胡汉三又揪了第二个衣帽僧衣襟道:“你特么尽干缺德事了,这回事做得不地道,我把你吊老榆树上你信不?”

“我信我信。”这个衣帽僧真信,胡汉三在寺里,除了掌院和方丈,普通僧人谁敢捋他虎须?

“信还不去干正事?等胡爷发脾气咋滴?”

我靠,敢情现在是胡爷脾气好的时候,还是快把这爷答对走吧。

一个僧人道:“快看看库房里还有800双鞋没?”

另一个僧人小声道:“应该给800你就给800,这事算做得好吗?”

这僧人悚然而惊,对啊,胡爷人家是严于律人的人,自己真是糊涂,忙道:“给胡爷1000双,那200双报损,最近耗子太多,嗑坏了200双鞋。”

最终胡汉三领了1000双鞋回到武院,看得徐年一愣一愣的:胡汉三这工作效率,自己拍马也追不上啊。看来这个世界做好人太吃亏啊。

“老罗,朔州路上劫匪案你怎么看?”杨淩点将道。

“这伙劫匪频繁出动,肯定老巢离作案地不远。他们劫的都是普通施主,不敢对有护卫的富人贵人下手,武力值也不一定有多高。咱们随随便便派几个伶俐的武僧就能搞定。”

“好,那就你负责这个事了,苍鹰搏兔亦需全力,别闹出我那次的笑话。”

“掌院放心,六天内必把那些人绳之以法。”

“是打是杀是伏法都随你。”

杨淩直接甩锅给罗天厚,也算对罗天厚办事能力的考验。他自己要去找张显,看看能不能走他儿子的路子,弄到800支军队制式长枪。

正月十七,杨淩出发了。

胡汉三爱热闹,再三央求要跟着保护掌院安全。杨淩左看右看胡汉三也不像好人,怕影响了自己正面形象,有些嫌弃,最终还是选择带着英俊潇洒的徐年出发了。让胡汉三大叹掌院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57章 世事洞明皆学问

这一日张显正在家中待客,忽报有个僧人叫杨淩的求见。

自己是富在深山有远亲不假,但是有出家了叫杨淩的这门亲戚吗?张显左思右想,还真想不起来。

不过晋省崇佛,人家堂堂正正求见,还是见一见吧。

张显让下人安排杨淩二人去偏厅。

张家偏厅。

杨淩洋洋自得,正在给徐年大讲特讲张家大院经他指点的整改成果,唬得徐年有些怀疑人生,悄悄问道:“掌院,你这一通乱改,费了人家许多银子,真有用吗?”

杨淩瞪了徐年一眼道:“怎么没用?有句话叫财去人安乐,礼佛也好,风水也罢,这些人都是求个心安,你不让他花钱,那才是害他。我问你,你给许多人念了各种经文了吧?你能确定你念的那玩意儿有用?”

徐年一撇嘴道:“我就是知道我自己念的没啥用,才觉得你这个瞎说的风水也没啥用。”

杨淩背了手踱了几步,洋洋自得道:“本掌院学究天人,一肚子学问哪是你能管窥蠡测的。”说到这,杨淩不由得怀念起后世看点娘小说的日子。里面那些作者真能胡说八道啊,让自己平白涨了不少学识,亏得张显有识人之能,不然自己这样的专家不是被埋没了?

想曹操曹操到,张显迈着方步,从外面走了进来。杨淩忙上前合十道:“张施主,故人来访,多有打扰。”

“你是”

张显仔细打量眼前这个青年:身材略微瘦削,面容清秀,一双眼睛可太灵活了,这是——忽的他想了起来,忙还礼道:“您是小师傅,大德高僧啊,快,快上茶,上好茶。”说着向杨淩、徐年引了一下手,“两位请上坐。”

一年时间里,杨淩长高了快一个头,已经是成年人高矮了。更何况杨淩一身细布僧衣,面色红润,和一年前那倒霉模样天壤之别。如果不是那双灵动过分的眼神,张显还真认不出来。

杨淩坐定后,又介绍徐年道:“这是咱大通寺盛田师傅。”张显见法号盛田的僧人少年老成,稳重大方,不由得暗自点头,果然年纪轻轻,都是高僧风范。

张显问道:“不知小师傅伤可全好了?一直不知道小师傅上下怎么称呼。”

杨淩道:“多谢关心,我年纪小,还没有法号,俗家名字是杨淩。”

徐年伶俐,知道这个时候该轮到自己出场捧人,立刻补充道:“杨淩掌院现在执掌大通寺800僧人的武院。”

这样年轻就是大通寺一院之主?张显肃然起敬。大通寺一院之主,地位比普通寺庙住持高多了。普通寺庙几家有800僧人的?

杨淩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一次来,是有一件事需要张施主帮忙。”

“张某一向诚心礼佛,能帮到杨掌院的忙荣幸之至。”张显听说杨淩身份后,心里正有些后悔。

记得那个时候抬着杨淩的那个人就语焉不详,曾说杨淩管着多少人来着,自己也没当回事。

自己如果知道杨淩竟然是这样尊贵身份,怎么也不会就小气的拿出五两银子。对佛表诚心不能靠嘴炮,必须要落实在行动上,看来这个杨淩是要给自己机会啊。

杨淩道:“大通寺武院有安定地方之责,最近朝廷责成武院勤练僧兵,怎奈武院没有武器,就想购买一些。我年纪小,也不认识哪个,忽然想起张施主的公子是大同军器监主官,就冒昧前来,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张显道:“军中的事情我不懂,恰好我侄儿张栋在我儿手下做事,正过来给我拜年,杨掌院你等一等,我去唤他过来说话。”

说着略招了手,带走了跟来的丫鬟。

杨淩知道这是法不传六耳的意思。

倒卖军器不能明火执仗,让下人听见。就算这些丫鬟再亲密,也要防着一手。

过了一会儿,一个一团和气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向杨淩拱手道:“我是张栋,叔父说您有事情找我?”

杨淩站起回礼。见这人全不像军人,倒像一个商人。

等张栋落座后杨淩才说道:“想您叔父已经说了,我们大通寺武院想买800支长枪,还烦多多费心。”

张栋道:“我叔父再三叮咛我要做好这件事。其实购买武器您应该找中间人,直接找我们军器监的人是坏了规矩,生意就做不得。只是叔父说您有大本事,对张家又有恩,我只好勉为其难,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您把要求和我说一说,我看看怎么做才好。”

杨淩道:“我们只想要八百支军中制式长枪,质量要好,价格还请多多关照。”

张栋道:“长枪是最不值钱的军器,只是质量要好,价格就贵些。也是凑巧,咱们军器监正有一批好枪,正常出货价格要一两银子。照叔父面子,就作价六百两,可以送货上门。”

徐年一听有些急。杨淩这次扫荡铜锣寨,不过得了七百余两银子,罗天厚和梁庄打造兵器花了一百多两,剩下的都给他们也不够。

徐年看杨淩面色如常,再也坐不住,就插话道:“这些枪有些贵啊,能不能优惠些?”

张栋诚恳道:“一分钱一分货,我也是信佛的人,不敢诓骗二位。如果再要便宜,只能货上找齐了。”

杨淩道:“好,就是六百两。是见货付款吗?”

张栋道:“您先付二百里银子,货到后再付余款。今天没带钱不要紧,什么时候把钱送到我叔父府上,什么时候生意成交。不过你们来的时间正好,年后这波军器还没发放,过些日子,这样多的好枪可未必有了。”

杨淩道:“我武院也杂事多,现在就想把银子交给您叔父,把这生意定下。”

张栋道:“也好,如此我就去找叔父。以后再有什么需求,可到大同军器监找我张栋即可。”

说完和杨淩拱手告退。

徐年有些担心道:“二百两银子说给就给出去了?这可什么都没见到呢,心里没底啊。”

杨淩拍了一下徐年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都说你聪明,这么临事就笨了?你想想,人家张栋不是给你底了?”

“啊?什么时候给的底?底在哪?”

58章 意外之喜

徐年当然不笨,问了半句马上醒悟过来:“我明白了,人常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俩是和尚张显是庙,都有名有姓有地方。”

杨淩笑道:“对头,还都有社会地位,不怕赖账找不到对方,所以这银子差不了。”

张显很快回来和杨淩交割了银子,杨淩匆匆告辞返程。

张显虽然百般挽留,但是杨淩怕言多有失还是溜了。毕竟张显挽留他的目的就是算命看风水。这些东西杨淩都是从那些不靠谱的作品里学的,鬼知道有几句是对的。

罗天厚那边也很快有了眉目。

罗天厚派了顾小三出去打探。顾小三腿快嘴快,两天就打听明白:原来是朔州路旁一个叫九里沟的地方,啸聚了一伙流民,为了糊口,这些人偶尔打劫些银钱,没做过其他大恶。

梁庄对匪徒深恶痛绝,觉得是匪就罪该万死。

徐年觉得迷途知返善莫大焉,应该对这些人教化一番。

胡汉三认为都应该抓住打断腿,让他们长点记性。

罗天厚看大家莫衷一是,就请示杨淩,杨淩让罗天厚自己决定怎么做。

罗天厚第二天早晨调了一个连的僧兵,强行军八十里,中午围了九里沟,捉住流民一百二十余人,放了老弱病残和妇女,把其余三十多人交给县衙处置。

过了月余,杨淩例会上见罗天厚情绪低沉,一问才知道,罗天厚听说那些交到官府的流民一半被杀了,还有一半也判了重刑。

徐年叹道:“这些人没伤人命,罪不至死,官府为了揽功,夸大了案情,罪孽罪孽。”

梁庄不同意:“依我说,乱世用重典就是对。谁知道下一次他们再抢劫杀人不杀人?”

罗天厚请教杨淩,杨淩回道:“你没做错,错的是流民啸聚打劫,错的是官府胡乱判案。用别人的错折磨自己,智者不取。”

罗天厚神色黯然道:“那些人死了,他们无辜的父母兄弟妻儿也很难活,我们罪过不是大了?”

杨淩反问道:“被打劫的人不是更无辜?”

“这——诶”罗天厚还是有些纠结。

胡汉三雀跃道:“老大,再有这样事安排我去,你说咋办我咋办,保证没心理负担。”说完见几个人看他眼神都不对,机警的转身溜走。

杨淩有些高兴:“无忧无虑最幸福,看来以后胡汉三是干黑活的好人手,人才难得啊。”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经是草长莺飞二月天,永平几个已经拿出了十一式枪法,让杨淩定夺。

杨淩安排一个连的武僧练习,几日后,提出了几条建议,这样改改练练,一晃到了二月底。

徐年已经急了,几次找杨淩问是不是被张栋骗了,杨淩都安慰他不急。

不过眼看暮春三月了,杨淩也有些坐不住凳子了。正打算是不是问问张显的时候,一个叫王宽的商人求见杨淩,说有一批货需要杨淩验收。

杨淩知道是那物来了,忙请来永平帮忙验货,他可看不明白货物好坏。

一干人来到台怀镇外,四辆马车正停在那里。王宽揭开一辆车油布,里面是二十捆长枪,每捆十支。

永平随意抽出一支,立在地上。

只见枪杆通体淡白,粗细均匀,摸上去手感细腻。

永平端起大枪抖了抖,枪头出现几朵枪花,红缨火焰般一团,煞是好看。

永平停住枪,用手指轻抹枪头。

枪头油汪汪,抹去养护的浮油,冷森森的金属光泽就在阳光下闪烁。

永平惊异道:“这难道是闽铁渗钢的枪头?”

王宽挑起大指道:“好眼力。”

见杨淩几人懵懂的样子,王宽道:“普通枪头随便铸铁就算了,遇到撞击很容易断裂。闽铁是咱中原韧性最好的铁,再渗钢后锋锐无匹,这枪头就厉害了,当然造价也就高了。看这位师傅是行家,不知道您能看出这枪杆有什么说法呢?”

永平摩挲着枪杆,沉吟道:“枪杆白色泛光,又不是油光,应该是蜡的光泽。我知道了,这是白蜡树做的枪杆。怪不得韧性这样好。”

王宽赞叹道:“果然是见多识广的行家!这枪就是我大章朝最好的白杆枪,我大同军器监只分了三千支,也不知杨掌院和张主事何等关系,张主事居然硬扣下一千支给了杨掌院。要知道这里可担着老大干系。这是副将以上亲兵的装备,万一有人闹起来就麻烦了。”

原来是白杆枪!这枪杨淩熟悉。

大明末年,女将秦红玉率领他的白杆兵,用白杆枪创造了辉煌战绩,留下了赫赫英名。

只是秦红玉的白杆枪更类似钩镰枪,多了一个侧勾,可以互相勾连,攀山越岭,更适合山地作战。

现在杨淩才知道,白杆枪不是秦红玉的专利,章朝的军队也有白杆枪,只是样式不同,比较少而已。

杨淩见永平验看了四辆车,冲他点头,就让罗天厚付了四百两银子。

王宽把银子放在车上笑道:“杨掌院,你可知道这枪的成本是多少?”

杨淩摇头道:“不知。”

王宽傲然一笑道:“朝廷报的成本是一杆枪三两三钱银子,咱们卖这一杆枪,五两银子都要有关系才买得到!”

杨淩一惊道:“啊?这些枪值四千两银子?”

王宽道:“这是九边第一好枪,您以为是凡品吗?张主事让我传话:他就是想交您这个朋友,您可别瞎了张主事的心思。”

杨淩抱拳道:“麻烦你给张主事带个话,杨某多谢了。”

王宽走了。

数十个僧人喜滋滋扛着一捆捆长枪回了武院。

一路上杨淩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张主事自己并不相识,只是和他父亲泛泛之交。那个张栋也没有让自己占便宜的意思,为什么张主事会卖了自己几千两银子的面子?这份情可领大了。

回到武院,永严闻讯赶来,连换了几杆枪耍了几趟枪法,惹得武僧们轰然喝彩。

永严拍着杨淩肩头道:“小子你厉害啊,哪里搞到的这样好的点钢枪?”

59章 排位赛

永信抚摸着白杆枪,一脸怅惘:“当年我在戚大帅账下,这样好的枪也就侍卫营有三五百支,你居然一下搞到800支!手眼通天啊,我算服了。你认卖家做干爹了?”

杨淩讪笑道:“我可不认识卖家,也许就是卖家临时库房没货,以好充次,才让我占了便宜。”

永严拍了杨淩光头一巴掌道:“你是傻子还是你当大家是傻子?在胡说八道看我怎样收拾你。对了,永平,把那老哥几个叫来,咱们重新推敲一下枪法,别让枪法配不上这好枪。”

永平当然明白永严的意思,不同长度的枪最好配相应枪法,这些枪都是一丈三尺长,比章朝军制标准枪短了一尺,比民间枪又长了许多。枪法针对枪进行改进理所当然。

只是永平心里有个疑惑:武僧不是军人,杨淩为什么一定要买好枪做什么?

他哪知道杨淩心急啊。现在已经是万历四十四年,也就是1616年了,后金应该已经立国了,再两年努尔哈赤就要发布七大恨攻打章朝了。

章朝和大明比,大的历史格局并没有变,他怎能不心急?

只可惜年后他打听许多人,发现一般人都对后金不以为然。不就是穷乡僻壤一个小部落吗?值得用心吗?

直到有一日问到一个精通时事的官员,这个官员不经意中,才解开杨淩疑惑。

原来章朝和努尔哈赤在辽东对峙多年,早把努尔哈赤这个部落当成了一个国家来看待。至于努尔哈赤内部怎么搞,是称王还是称皇,不都是那么一回事嘛,章朝还真不在意。

所以章朝的日子还是和从前一样过,大通寺也波澜不惊。只有知道历史大潮的杨淩,才战战兢兢,急着发展自己的武装。

长枪的招数最终删繁就简,只剩了攻守兼备的七招二十八个变化。

练枪开始的时候,依杨淩的想法,要把枪头包裹起来,避免伤人。

可是永平不同意,罗天厚也蹦出来坚决反对。

这两人都是实战派,认为练兵场就是战场,连敌人战友都不分,控制不住自己手脚,还练的什么武艺?

杨淩仔细审视锋锐的枪头,确认照这俩家伙的想法,非战斗减员会频频发生。

可是当他再坚持自己想法的时候,梁庄、徐年、胡汉三也都蹦出来反对,这就让杨淩难心了。最终只能动用权力,把对练压后,七招训练期延长为半年。

永严经常来武院,永平更是没事就跑回武院,严格要求武僧的每一个动作必须手眼身法步都做到位。

这两个人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特别知道千招会不如一招熟的道理。

永严更是建议杨淩采用养枪的办法,那就是枪发放给个人,每一把枪自己刻上记号,行走坐卧都带着枪,要找到枪就是手臂的感觉。

杨淩觉得这个要求和八极拳以气御力的道理很像,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杨淩又拿出后世部队的规矩:武僧们平时出入两人成行三人成列。

也就是两名武僧左右并排行进,其步幅、步速、摆臂等与右侧武僧为基准;三名及三名以上武僧成纵队行进,其步幅、步速、摆臂等以第一名武僧为基准。

武僧一年来的队列训练很到位,完全能做到步伐整齐。

这一下大通寺里就多了一道风景线,经常有威风凛凛的武僧持枪出入。尤其是几个人行走或者更多人行走,更是整齐好看。总是引得许多香客喝彩。

行空方丈也看了几次,发现香客并没有害怕这些持枪武僧。其实这都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香客怎么会因为和尚持枪就怕这些慈悲为本的和尚?

看了几次,就被行空看出了恶趣味,专门找杨淩商议:要求武僧每隔一刻钟,就派出十个人绕寺巡行。

行空有行空的打算。这个时候晋省已经有些乱了,武僧巡行能给香客安全感,同时也是向外界宣示:大通寺不好惹,不要打错了主意。

杨淩立刻表示武僧巡行没问题,就是僧衣破旧影响市容,请求每季度多给武僧发一套僧衣。

行空对于杨淩提出点儿要求不意外,反倒是不提出要求才会让他疑心杨淩是不是有别的猫腻。

他算了一下利弊,觉得一年不过是多了三千套僧衣,算不得什么大事。何况也不违反什么规矩,当即就答应了。

杨凌十分高兴,走几步路算什么,不过是每次派出一个班的小事,能得到寺里的实惠才最重要。

行空也很得意:“亏得少林寺无遮大会没让杨淩去,这是个人才啊。我大通寺能留住这样人才,也是我这个做方丈的明察秋毫,一眼识破了少林寺的诡计。这武院交给杨淩正好,管束很严,令行禁止,武僧居然有了强军的样子。现在这个世道,寺庙可更需要自保。”

一转眼七月流火,杨淩去后山开始勤了。

这几个月杨淩多次去山洞,再也不见老酒鬼。不由得让他有些惦念:“难道病了?或者出远门了?咋也不留个信?”

老酒鬼不在,杨淩就自己在春末育了辣椒苗。他力气过人,把自己当成了耕牛垦荒,把辣椒种植面积扩大了十来倍。

到了七月,辣椒长势喜人,获得了大丰收。

杨淩一个人把辣椒摘了,晒干成红辣椒,再把辣椒籽分成几份,藏到山洞不同的地方。

杨淩本打算把后山这个秘密和几个兄弟分享,只是辣椒事体太大,关系到他的未来大计,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不安定因素。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九月秋凉,武僧们终于开始了实战训练。

这一回杨淩可不再听永严这些人的了,命令所有人都卸下枪头,每一次训练都在枪杆顶端抹上石灰,以命中点数计算胜负。

对抗最开始是个人小赌怡情,由夜宵一个鸡蛋输给胜利者,到两个鸡蛋,到一顿夜宵。

接着就发展到班、排的规模,最终杨淩干脆组织了八个连的排位赛。

60章 鸠占鹊巢

一转眼冬去春来,八个连的排位赛即将开始。奖惩规则很简单:排位在后的四个连,要输掉十天的夜宵。

后世不过是不起眼的一碗面两个鸡蛋,在这个世界真的份量很重。晋省许多灾民都挣扎在温饱线上,包括这些武僧。

十天失去夜宵,就意味着饥肠辘辘,意味着体力下降,很可能下个月又是垫底。人活着就是要争一口饭,排位赛前的训练已经不再是集体训练,而是各营内部训练了。

四个营长都不希望自己的两个连垫底,当然,徐年其实不用太操心,他的两个连一半要去念经,根本不参加夜训,也不吃夜宵,属于光脚不怕穿鞋的,无饭可输。可是徐年也不希望自己两个连垫底,也跟风加紧了训练。

对抗气氛不仅弥漫在武僧中,就连罗天厚几个营长,也是互相加意提防,怕自己的训练秘诀被别的营掏了底。

徐年觉得自己有文化,训练方法肯定比那几个家伙科学。对,是科学这个词,这可是杨淩倡导的,科学就是生产力,就是武力值,就是制胜法宝。

罗天厚感觉自己擅于使枪,输给那几个外行领导内行的家伙才不科学。

罗天厚的铁枪已经百炼出炉。枪长七尺,才是这些武僧的一丈三尺白杆枪的一半。

可是重量是八十一斤!

枪拿回来的时候,能耍得动的都拿这枪比划比划,杨淩抡了两圈确信:这就是一个尖头铁棍。

永平和杨淩看法一致,听说这玩意要了一百两银子,当时就连道“不值”,觉得罗天厚浪费钱。早知道这样,不如把杨五郎的八十一斤棍子拿出来给罗天厚了。

罗天厚心情不爽:这是枪!绝不是什么棍!你们能不能有点儿常识:棍有这个韧劲吗?

罗天厚在武院用这条棍——不,这条枪连演了杨家枪,岳家枪几套枪法,枪头一样能抖出花来,大家才信服:这确实是枪。

不过杨淩还是不以为然:他觉得罗天厚即使用的是枪的刺法,也是棍的捅法变型。不信将来看,罗天厚如果在战场上急了,肯定会忘记这是一条枪,而是抡圆了膀子开砸。呼呼抡着八十一斤铁棍砸多带劲儿啊。

算了,别刺激罗天厚的护枪精神了,好像自己心疼钱似的,杨淩只好选择无言。

要知道一条棍三两天就能打出来。这一条枪,作坊反复淬炼,用了整整一年时间。终于把一百三十斤闽铁淬炼成了八十一斤的枪,没办法,不是百炼钢,怎么可能有枪的韧性?要罗天厚一百两银子真不多。

不过和杨淩一样看法的占多数:认为罗天厚耍枪的人肯定没有认为是耍棍的多就是了。

梁庄觉得自己带的僧兵最有一往无前的气势。说到底这些僧兵武艺上相差无几,还不是两军相逢勇者胜?

胡汉三最具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他是没缘由的认为自己两个连会赢。

这些天杨淩很清闲。

什么是不用扬鞭自奋蹄?现在杨淩彻底理解了。就为了一碗面,800武僧拼了!这都哪跟哪啊。

自己出钱出力给他们争取了一年大碗面,也没见他们这么激动。现在就为了十天不能吃大碗面就疯了,值得吗?

为了显示武院这次排位赛公平公正公开,他邀请了永信永平等七位枪法创造者做评委。

外人做评委,这简直是推波助澜。

很快这事大通寺都知道武僧要开运动会了。

后世开惯运动会,看惯比赛,观众一样热情。更不用说庙里生活单调,这样热闹怎么会没有吸引力?大通寺僧人都打听比赛时间,准备一睹为快。

这一天早晨,永严、永平相携来到武院,乐呵呵看热闹。

永严和杨淩是不打不相识,两人已经成了忘年交。只要没事,永严就会跑到武院,和杨淩胡说八道一会儿开开心,再看看孩子们练武。

戒律院院主就是大通寺纪委一把手,地位崇高。如今见谁都像别人欠他钱的永严,居然和地位垫底的武院院主打成一气,真让大家大跌眼镜。

这是怎么了?

有熟悉内情的就做了剧透:“本来永严看杨淩像看孙子似的,半个眼角没看上。后来被杨淩打了一顿,再看杨淩就像看孙子似的,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么说,永严就是欠揍呗?”有人总结道。

“我艹,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这僧人赶紧离这个实事求是的僧人远远的,这被永严听了去,自己在大通寺别想混了。

“杨淩,你看好谁的队伍?”永严笑吟吟的打量着几个营长。

“我看好胡汉三。”杨淩给胡汉三投了一张推荐票。

“你就是傻,胡汉三这个有人味没人性的家伙能胜出?我看还是罗天厚一身真本事,才能带出好兵。”永平对杨淩的眼光嗤之以鼻。

“咳,咳,”永严习惯性清咳两声,提醒大家注意,他要讲话了。

杨淩招手叫过顾小三:“小三,来,扶你永严爷爷去抓药,他病了。”

永严一脚踹开顾小三,又一脚——抬起又放了下去。他是真心打算踹杨淩一脚,可是杨淩从不尊老爱幼,很可能还手。这真把他再按住问服不服,就不比在戒律院里没外人知道,老脸就丢尽了。

永严瞪了一眼杨淩骂道:“你就是嫌我碍眼,我知道。我在大通寺德高望重,往这一站,你一个小屁孩儿在我面前只能装孙子,没法做老大了是不是?”

永严越说越觉得这个解释合理,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我就让你难受,我还不走了。彭冲,你去给我搬个凳子。”

“诶。”彭冲抬腿要走,永平又喊道:“给我也带一个。”

“你们俩这是要扎根家乡闹革命是不?我是武院院主,你们占了台阶上最好位置,我站哪?你们这是鸠占鹊巢知道不?”杨淩也急了。

见杨淩气急败坏,永严像炎夏喝了冰茶一般爽快。拉着永平坐在拿来的凳子上道:“杨淩这孩子年龄小,不懂待客之道,你不要怪他。”

“好,我小,方丈总比你们大吧?方丈来了你们让不让座?”

61章 你都死了,还鬼叫什么?

方丈会来武院?方丈开班子会都不带你这个武院掌院。你杨淩一张白纸画个鼻子——好大的脸,还唬我方丈来了?

永严干脆翘起二郎腿,七老八十了摆出一副无赖样。他觉得能让杨淩束手无策真是一件高兴事:“这地方眼亮,谁来也不让。方丈咋地?也给我哪凉快哪呆着。”

永平拉了永严一把,努努嘴道:“咱们,咱们还是让一让吧,方丈真来了。”

永严一转头,果然看见四大皆空的方丈气鼓鼓的瞪着他。

永严站起来尬笑道:“方丈,您练过轻功草上飞?走路咋一点儿动静没有呢?背后皇上还骂三声呢,我可不是当面看不起您,情有可原是吧?”背后说坏话被逮个正着,永严也有些讪讪的。

行空方丈指着永严,嘴唇嗫嚅,最终还是摇摇头道:“身如菩提树,心是明镜台。出家人怎能心口不一,胡言乱语呢?尤其你是戒律院一院之主,当为全寺表率,你跑这欺负杨淩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可惜这是心里话,永严嘴上继续心口不一道:“怎么会?方丈,武僧枪法是我们琢磨出来的,正帮着杨淩监督训练呢。”

方丈不想和永严多说,转对杨淩道:“杨淩,听说你要搞什么武僧排位赛?”

“是有这回事。不过我们就是个关门比赛,训练性质的,不会影响寺里安定团结大好局面。”杨淩知道行空喜欢闷头发财,连忙解释道。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把比赛安排在庙门外,任由施主们观看。”

啊?杨淩全没想到行空怎么转性了?脑袋有些转不过弯。

永严执掌戒律,立刻觉得不妥,反对道:“方丈,佛门清净地,武僧习武护法可以,惊扰佛前就不妥了。”

行空道:“最近晋省不靖,演武正可震慑宵小。”

永严坚执道:“有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武僧是我大通寺护法利器,演武给别人看,反被觑了虚实,委实不妥。”

戒律院监察全院,论理也包括方丈。永严坚决唱反调,行空还真没辙。就问杨淩:“你说说你什么意思。”

我说什么?表态站队?杨淩苦着脸,嘴里嘟嘟囔囔:“依我看嘛,方丈说得对,”见永严瞪着自己,忙继续道,“永严掌院也说得有理”再看行空脸色已经阴沉,再补充一句:“可是吧,可但是吧,我能背过身不看你们脸色说话吗?”

永平拉起杨淩就走,不满道:“你看你们把孩子逼的,说都不会话了。人家就一个普通对抗训练,你们掺和个什么劲儿?自己搞明白了厉害关系,决定了再和杨淩说。”

永严出身军伍,对武僧感觉亲切,喜欢到武院凑热闹不假。不过同时他也是恪守戒律的人,不然也不会成为戒律院掌院。

行空的想法在他看来就是赤裸裸示威,完全失去了佛法无边,包容万物的意味。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功利性较强的方丈还是铩羽而归。

杨淩从本心上讲,也不想把武僧推到台前。

人怕出名猪怕壮,都是扮猪吃老虎,没有扮老虎吃猪的。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好发展模式,何况他还没有发财呢。

二月初九,排位赛开始了。

赛制很简单,就是以连为单位,营长代表自己两个连抽签决定对战目标。八个连采用一战淘汰制。

因为是团体赛,八个连都排出了苦练的阵型。

团体战不比单兵作战,有阵型肯定胜过散兵游勇。

中国古代阵法千奇百怪,层出不穷。很多都大浪淘沙,哪怕是名家出品,最终也进了历史垃圾堆。

到了章朝,出现了两个阵法名家,一个是徐达,用的是玄襄阵。还有一个是戚继光,用的是自主研发的鸳鸯阵。

鸳鸯阵是多兵种配合,对付小股倭寇无往而不利。但是戚家军到了北方,对付游牧民族骑兵的时候,鸳鸯阵就没什么建树了。

武僧都用长枪,古代戈、戟、矛这样兵种的战阵很多,许多都华而不实。真正顶用的还是军纪森严,令行禁止。比如岳家军,即使不用战阵,那种决死一战的精神,也能扛得住金兵突击。

武僧们在一起没少研究这些战阵。没办法,谁让大通寺藏书多呢,各种兵书战阵林林总总,足够大家来选择研究。

杨淩是知道火枪大阵的。其实火枪阵最简单,就是个排队枪毙。难就难在面对敌人枪弹时视死如归的勇气。

冷兵器单一兵种作战,什么阵法最好,还真没有定论。

比赛场地限制在武院院内,比赛时间是一刻钟,对战时一枪命中一律淘汰。

真正的战场不是影视剧英雄不死,中了n枪一样奋战。实际上冷兵器时代真被这样锋利的长枪刺中,没有防护几乎就是对穿。身上多个血窟窿,哪会能能继续作战的人?

第一场是罗天厚一个连对胡汉三连。胡汉三连排出了简单明了的鱼鳞阵。罗天厚用的是锋矢阵。

锋矢阵强调的是箭头的突破力,罗天厚挑了武力值最高的部下来充当。

鱼鳞阵强调的是梯次防御,外号叫做贪生怕死阵。因为这个阵型主将躲在后面,属于文官专用阵,文官哪个不喜欢躲在后面?

战斗五分钟没到即宣告结束。结果被杨淩不幸言中,胡汉三获胜。

罗天厚不服,亲自上阵做了锋矢,一马当先刚冲上去,四支长枪就刺过来。罗天厚拨开两支,被另两支命中,立刻被宣布阵亡,创造了死亡最快的记录。

随便被两根木杆点中就算死了?气得罗天厚来到永严等七个裁判面前哇哇直叫规矩不合理。

永平翻着白眼道:“你都死了,还鬼叫什么?”

永平真被罗天厚气着了。他和永严一样,都是和杨淩对赌,压罗天厚赢的。谁知道罗天厚来个出师未捷身先死,差点把永平也气死过去。自己和永严嘲笑杨淩没眼光许多天,这一下好,等着杨淩嘲笑他们没眼光吧。

62章 克制蒙古铁骑的枪阵

罗天厚一肚子委屈,一肚子不平,指着胡汉三那个营道:“真正上战场不会是这样,我一个就能打他们一群。”

众人默然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真正上战场,罗天厚这样天生神力的家伙,完全可以穿上多层厚重铠甲,把自己包装成铁罐头。普通枪支刺中那就是挠痒痒,然后他再靠靠蛮力碾压对方。

更何况这家伙有八十一斤铁枪,几斤重的木枪磕上就飞了。罗天厚也使用这样制式长枪,就空有力气发挥不出来。

只可惜这不是实战。

胡汉三乐呵呵以胜利者姿态闪亮登场。罗天厚指着胡汉三骂道:“你个怂货,你躲后面去干什么?有能耐和我单挑啊?!”

胡汉三是上了阵,但是他的位置太靠后,全军不死光轮不到他。胡汉三才不在乎面子不面子,顶了一句:“打赢就行,你管我在哪?”

气得罗天厚团团转,指着胡汉三就一句话:“你等着,你等着”

胡汉三摇晃着大脑袋,拍着罗天厚后背开解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可不要想不开。”

“我想不开也是揍你一顿!”罗天厚甩开胡汉三的手,呼哧呼哧去一边生闷气了。这输的真窝囊。

至此,罗天厚两战两负,十天的晚餐没了。

永严走过来,抓住杨淩衣襟道:“你说,你怎么那么笃定是罗天厚输?是不是你和罗天厚联手做手脚了?”

“你看罗天厚气急败坏的样子,像是做手脚?这你可冤枉我,”杨淩推开永严的手,得意道:“好叫你知道:本掌院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掐指一算——”

“说人话!”永严本就有火,这下更火大。

杨淩一摊手道:“多简单啊,罗天厚勇冠三军,看不起别人。他一直练锋矢阵,就是打算自己做箭头,大杀四方。只是这些僧兵哪个是省油的灯?骄兵必败说的就是罗天厚。”

永严听了微微点头,觉得杨淩不仅是嘻嘻哈哈那么简单,看来是有些门道。

这些武僧不比普通士兵,几乎个个都算得上是武林好手,出手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哪是普通士兵可比?在这些人面前,还搞箭头突破就是作死,一个攒刺就算罗天厚也挡不住。

罗天厚的锋矢阵是先把最精锐的兵葬送了,其他人还能坚持几合?

罗天厚在旁边听了悚然而惊:自己好像真的有些目空四海,不行,以后得踏实做人,好好学本领才对。

罗天厚不仅武功天赋好,心路也不笨。他知道杨淩说的那么大声,就是要点醒他这个骄傲自大的人。自己可别瞎了掌院的心思。

杨淩不知道:这一次比武,收获最大的居然是罗天厚,以后罗天厚成为武安四杰老大,纵横天下,再没出现过骄兵情况,就得益于这一次比武。

今天梁庄抽到了上上签,他的对手是徐年。

徐年的两个连战斗力低下,大家都把他们内定垫底,这让徐年憋足劲,想拿下一局证明自己的连还行!

梁庄用的是中规中矩的方阵。

徐年用的是章朝开国大将军徐达常用的玄襄阵。

玄襄阵讲究的是阵势疏朗,虚张声势,吓阻敌军。

梁庄一看大笑:两边各100人你故布疑阵,逗我玩那?当我不识数咋地?给我冲!

徐年一看敌人中计,正合我意。我这引蛇出洞你居然马上上当,这可是天助我也。

徐年指挥玄襄阵突然变幻为二龙出水阵,把一支部队化为两支,分头攻打梁庄两翼。

一般来说阵势多变胜不变。徐年就想着一般来说了,就忘了比赛双方一切都是透明的,不需要谍报,不需要虚虚实实,你跑得再快,有人家一个转身快吗?

梁庄部队只就地一个转身,以逸待劳,等徐年部队刚跑到位,枪已经等在那了。挖坑的徐年把自己就地掩埋,立足未稳转眼大败。

徐年想先胜一场壮壮士气,哪曾想先完蛋了。后面那个连是有证和尚兵,更不是梁庄对手,结果被梁庄直接连下两城。

梁庄和胡汉三决第一名,梁庄一样用自己的方阵猛冲,胡汉三用鱼鳞阵防守。

这一回两人打得半斤八两,居然是各有一个连获胜。

徐年对罗天厚更是爽快,来了个直接认输了事。

杨淩请七名评委参加了他们战后研讨会。

四个营长八个连长都一致认为:这样枪阵抵消了个人勇武。

经过一年训练的武僧出枪速度极快,又能针对对方破绽使用不同枪法,个人勇武在这样枪阵面前已经不值一提了。除非是像罗天厚所说穿上全铁盔甲,不惧刺杀。

永严道:“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枪为百兵之王,从古至今都是战争首选武器。尤其是你们这枪,知道为什么这样长吗?”

胡汉三道:“枪长敌人就靠不到近前,那些拿刀拿剑的,只能躲得远远的,这叫一寸长一寸强。”

永严道:“说得没错,但是咱章朝长枪兵,真正要对付的还是北方骑兵。长枪克马,战马在枪阵面前也就是个屁,如果骑兵不能靠速度迂回,硬碰硬对上长枪兵,我告诉你们,骑兵就不知道怎么死的!”

胡汉三纳闷道:“几百上千斤的战马,靠撞就能撞倒一片。为什么会被枪兵克制?不是大盾更能挡住敌军吗?”

永严“哼”了一声说道:“大盾才会被战马撞击,长枪阵不会。知道为什么我们设计的长枪起手式严格要求端枪角度吗?那正是战马视力范围。人怕死,马也一样。前面是一排冷森森的枪,战马怎么会傻乎乎去送死?除非蒙上眼睛,不然任主人再催促,速度也会慢下来。没了速度的骑兵,也就是比步兵个头高些而已。”

胡汉三吹捧道:“几位师傅高明!英明!聪明!光明”

永严骂道:“少说屁话。你知道我们哥几个闲的,总往武院跑?”

胡汉三愣了一下:“不是闲的吗?”

永严明白永平为什么说胡汉三欠揍了。这家伙脑袋大脖子粗,看起来就像猪。说话是真烦人。

63章 狂人病

永严瞪胡汉三一眼,见胡汉三瞬间矮下去一截,才继续说道:“杨淩买了这样的军队制式长枪,我们就知道杨淩有了对抗北方骑兵的心思。你们这个掌院别看年纪小,心中有韬略。咱几个侥幸战场没死的老家伙能不帮着他?”

永平点头道:“如果是对付江湖宵小,普通刀棍足矣。哪用煞费苦心去买制式长枪?”永平看了一眼杨淩道,“杨淩别看你不说,可是瞒不过我们。”

就买个长枪,就被人窥破心思了?这帮老家伙不好糊弄啊,还是咱们武院僧兵听话,让练啥练啥。杨淩有些碎碎念。

后金打进关内还有个缓冲时间,漠南蒙古不满互市规模,可是经常袭击边关,冲进晋省肆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杨淩忙着练枪兵,还真是准备危急关头,硬抗他们一下。

罗天厚对自己的失败耿耿于怀,沉声道:“还请几位师傅点评一下我们今天实战。”

“说起实战兵法,今天天厚你的锋矢阵就很有特色。大英雄关键时刻就得有我为锋矢,挡者披靡的精神。”永严看向胡汉三,胡汉三又把脖子缩了缩,嗫嚅道:“我,我不是大英雄,只能——算小英雄。”

永严不想和胡汉三怄气,转而看向徐年道:“徐年今天能临战变阵,这就有些意思了。只是今天双方都摆在明处,实力的差距不是阵法能弥补。能有这个心已经很好了。”

梁庄知道自己表现平平,虽然胜了,不过是抽签抽得好。他诚恳道:“几位师傅能不能传授我们实战战法?”

永严道:“你们想学我们就传,不然带进棺材去有什么意思?”

武院十余人大喜,有人传授和自己胡乱摸索天差地别,都纷纷道:“想学!”

永严道:“想学就好。凭你们现在的实力,江湖上硬碰硬没人是你们对手了,真得把心思放在对付外敌上。”

江湖上没对手了?杨淩忽然心砰砰乱跳:奶奶滴,这样说是不是可以对付清风寨了?老子等这一天可是等得花都谢了。

清风寨一直是杨淩最大的心病。

目睹六位师兄惨死,就连自己也算是被他们杀死了一回,此仇不报寝食难安。实力不行只能忍了,既然有了实力,那就琢磨收拾清风寨吧。

再说,自己手里的钱花得七七八八,眼看夜宵的鸡蛋都没了着落。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一个山寨经营多年,肯定油水不少,他们能打劫别人,我们也能打劫它。正好还可以报仇,真是一箭双雕!

所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杨淩就是个真小人。清风寨被杨淩惦记上了,也算倒霉。

当年武院救援大湾村,折损了六个弟子,大湾村最终也没逃脱被洗劫的命运。这让大通寺丢尽了颜面,后来永平从武院离职,也不能不说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杨淩心中暗忖:君子报仇赶早不赶晚,也该是清风寨得到报应的时候了。

春风浩荡,三晋大地万物复苏,生机勃勃。

武僧们开始正式在几位老师的带领下学习兵法阵法,杨淩也再次做起耕牛。

他再一次垦荒,扩大了辣椒种植面积。杨淩育好辣椒苗种下去,过些天见辣椒秧长势喜人,才放下心来。

杨淩很感念自己的酒友,找到这么个僻静地方种辣椒。辣椒现在是养在深闺人未识,不久的将来,自己就会让辣椒大放异彩了。

诸事安排已定,杨淩决意对清风寨下手。这一天晚上训练完毕,杨淩召开了战前会议。

“清风寨的帐也该算了,说大了咱是为晋省拔出毒瘤,说小了是为咱武院兄弟报仇。我们武院第一个作战目标就是它!”提起清风寨,杨淩就咬牙切齿。

这两年大家没少提议攻打清风寨,都被杨淩以时机未到为名压了下去。现在一听杨淩的话,都有些激动,纷纷求战。

杨淩双手向下压了一下,继续道:“等我去探明敌人底细,再行动不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些贼人又跑不了。”

罗天厚道:“掌院武艺高强不假,可一个人去不行,必须得带几个兄弟,互相有个照应。”

杨淩其实不愿意带别人去,他有点儿自己小心思。

清风寨离武义县不远,杨淩想起武义县偶遇的那个小仙女,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万一有缘人再相遇呢?然后同船渡啊借个伞啊什么的,说不定以后就流传一段风流小和尚的佳话呢。理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可是这话又说不出口,只得敷衍道:“我就去探个路,又不是疯了打算一个人荡平清风寨,你们担心个什么劲儿?”

杨淩现在艺高人胆大,去清风寨对他来说不过是说走就走的旅行,他一点儿也不怵头。

可惜罗天厚等人不同意。胡汉三更是把胸脯拍的啪啪响,对杨淩道:“掌院,我去保护你,好不容易有个公费旅游的机会”见大家都瞪向他,赶紧改口道:“我说的是‘好不容易有个杀敌立功是机会’。”

徐年稳重,劝道:“掌院您一个人去,万一要传个信什么的也不方便,不如就带着胡汉三吧。”

杨淩看一眼胡汉三,这货一脸热切,就差抱他大腿了。见甩不掉这个牛皮糖,杨淩只得答应下来。

翌日早起,杨淩也不和方丈请假,直接带着胡汉三出发了。

清风寨坐落在在武义县境内清风山上,离五台山二百余里。杨淩二人迈开大步,一路疾行。胡汉三这么多年都在大通寺苦熬,有机会不受寺规约束,把他兴奋得出笼鸟一般。

走到一个村头,正有一条大黑狗雄赳赳履行着好狗护三邻的任务,警惕的注视着他们。

胡汉三大喜,拦住杨淩问道:“老大你知道不知道,一黑二白三花四黄,黑狗肉最好吃?”

“你吃过黑狗肉?”杨淩见胡汉三问得上道,有些奇怪。这货别是经常偷狗吃肉吧?从没告诉自己,太不讲究了。

“没吃过,可是现在就可以感受一下好吃不好吃。”

胡汉三“忽”的朝大黑狗扑了过去,吓了大黑狗一跳:“平时不都是我扑出去吓人吗?今天咋反了呢?不好,这人一脸横肉,比我还凶恶,跑吧,别被他咬一口。”

狗怕恶人,大黑狗夹着尾巴掉头就跑,根本没有抵抗的心思。

“别跑!”胡汉三猛追不舍。

杨淩大骂胡汉三没脑子。

哪有大白天偷狗的?想吃狗肉想疯心了?看那意思活狗胡汉三都想咬一口。别是狗有狂犬病,胡汉三得了狂人病吧?

64章 邂逅

胡汉三腿快,不等杨淩说话就没影了。

杨淩一脸无奈,只好站在村口等这个不省心的家伙。

别说,还真挺快,没两分钟,胡汉三跑回来了,没带着狗,身后倒是带着一帮举着锄头镐头铁锹的。

“抓住那个偷狗和尚,别让他跑了!”偷狗贼已经够可恨了,和尚偷狗更可恨。这些人立志为佛门清理门户,义愤填膺。

杨淩不忍卒睹:这特么真丢小偷的脸啊!居然被这么多人追。

机智的杨淩连忙把脸扭过一边,装作不认识胡汉三的样子,及时和他划清了界限。

可胡汉三没打算放过他,跑过他身边的时候及时停了一下,喊道:“老大,还看什么,都追咱们来了,快跑啊!”

杨淩怒了:追的是你!怎么成咱们了?这猪队友对自己挺好啊,掉河里都没忘拉自己一起下水。

“这还有一个望风同伙,别放走了!”

“抓住示众!”

“抓住送官!”

“抓住打死!”

杨淩乐了,这些村民意见不一致啊。

不对,后面不一致,前面“抓住”两个字是一致的。

总不能和村民动武,跑吧!

杨淩无奈,也迫不得已跟着胡汉三跑,边跑边想起后世那个反派胡汉三,骂道:“胡汉三啊胡汉三,你可真像胡汉三啊。”

胡汉三逃跑也没忘想想事:“掌院,我这个名字你一定要改成胡汉三,有什么说法吗?我问好几个有学问的,也不知道出处。”

杨淩笑了,你能问出来出处才怪了。

胡汉三是后世一个影片《闪闪红星》里的大反派,还乡团长,也是大光头,模样感觉就是眼前胡汉三的长大版。

本来胡汉三是老一辈熟知的人物,年轻一辈知道得少。后来因为他那句经典台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先被灰太狼化用成“我还会回来的”。又被那个歌词“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化用,一下又热起来,成了老少咸宜家喻户晓的名字。

杨淩第一次看见胡三汉,就觉得肯定是名字叫错了,终于威逼利诱改成胡汉三才感觉顺耳。

现在见胡汉三问起,就道:“你读书少不知道,胡汉三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他有句名言‘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体现出不屈不挠的精神。你原来的名字就是叫错了,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

“哦,酱紫啊。那什么叫同志?”

“同志就是。。。。。。你咋这么多问题?快点跑路吧。”

“哦,”胡汉三忽然站住脚,转身对村民喊道,“我胡汉三还会回来的!”

一句话把杨淩喊愣了,这个胡汉三怎么活学活用,把后世经典台词喊出来了?

村民也愣了:没有夜夜防贼的道理,这个偷狗和尚还要回来?这可坏了,抓不住他以后有麻烦了。

村民拼命追,怎奈还是把二人越追越远,最终追没影了。

。。。

大通寺到武义县200里路程,普通人两天走完就比较快了。可无论杨淩还是胡汉三,都是精力多到没处发泄型的,两人一气儿走到掌灯时分,终于一天走完全程,到了武义县。

记得二年前走这段路回大通寺,可用了好几天呢,现在一天就走二百里,杨淩有些小得意。再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后世红军长征一天急行军200里就不稀奇,人家还是吃不饱穿不暖,背着武器弹药呢。自己现在每天早晚训练,这点儿路程真不值一提。

两人找了一家客栈入住,让掌柜的眉开眼笑。本来以为来了两个蹭吃蹭喝的家伙,哪曾想是富和尚。

第二天一大早,杨淩早早出门,想丢下胡汉三自己去撞大运。

哪曾想一回头,发现胡汉三也跟了出来,兴冲冲问道:“掌院,咱们现在去哪?”

“去哪?去打探消息!你忘了咱们干啥来的?”

其实杨淩这样勤快,是希望和那小仙女再来一个偶遇。

这二年多杨淩也见过不少章朝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可惜比起那天偶遇的小仙女,就是感觉少了几分灵气。

一个县城没多大,多转几圈,说不定就来个第二次见面。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四回叫媳妇,趁着两小无猜,多见见没毛病。

可惜事与愿违,胡汉三这个跟屁虫寸步不离,真是让人扫兴。

杨淩走走停停,东张西望,又到三星观前扒人家门看,那个松静也不在。

胡汉三很兴奋,问道:“掌院,你这是有心学道法?听说书的讲,他们道士会画符捉妖,还会掌心雷,砰——”

杨淩“砰”的踢了胡汉三一脚,骂道:“我一心向佛,还能弃明投暗?”

胡汉三揉着屁股委屈道:“一心向佛你跑人家道观门口看什么?里头又没美女。”

杨淩一惊道:“你咋知道我看美女来了?哦,我的意思是我不是看美女来了,这叫观摩学习,你不懂。走,吃早饭去。”

这时几个道士出来洒扫,还好这二年他长高了一头,面容虽然还稚嫩,个头已经不下于成人了。三星观几个道长都没认出他来,不然估计会抡扫帚赶人了。

杨淩找了一家素面馆,意兴索然的进去吃饭去了。

只可惜他前脚刚离开,他久寻不见的小仙女竟然奇迹般出现了。

两个小丫头紧跟着蓝珊,嘴里嘟嘟囔囔:“小姐,咱们怎么这样早来三星观?”

蓝珊敷衍道:“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消食儿你们懂不懂?”

小丫头脸都绿了:“小姐,咱们早饭还没吃呢。那边都摆碗筷了”

蓝珊“哦”了一声,四面张望了一下道:“那回去吃饭。”

小丫头道:“都到三星观门口了,不上柱香?”

蓝珊早晨就有些心绪不宁,有些不耐烦道:“又不是初一十五,上香干嘛?”

小丫头嘟着嘴嘟囔道:“又不是饭后,又不上香,那来三星观干嘛?”

蓝珊掐了小丫头脸蛋一下,道:“咱这叫饭前百步走,有个好胃口。记住没?”

小丫头揉了揉脸蛋,只能不懂装懂连连点头。

65章 给和尚发媳妇的山贼

杨淩坐在面馆里,拿着菜谱呆呆的看了半天才道:“来两碗素面。”

小二脸色很不好,你说你要两碗面,让我拿的什么菜谱?这架子让你端的。也是,和尚都吃白食,好不容易付一回账,肯定要找心理平衡。

骑着条凳面朝外坐的胡汉三忽然一脸猪哥相,独自小声道:“诶?真有美女啊。”

杨淩把菜谱还给小二,探手给胡汉三光头来个爆栗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红粉骷髅,终归尘土,这你都看不明白,不是白跟我学了?”

胡汉三捂着脑袋委屈道:“真的是绝色啊,像个小仙女一般,你刚才是没见到。”

“啊?在哪?在哪?”杨淩“忽”的冲出门,街上只有几个抠脚大汉回眸一笑,哪有什么小美女?

杨淩愤愤的转回身,怒视着胡汉三道:“你不知道撒谎要下拔舌地狱吗?”

胡汉三委屈道:“刚才真有”

杨淩指着外面愤愤道:“哪有?就几个老爷们儿。”

杨淩正想对耍嘴皮子的胡汉三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小二喊了一声“来喽”,把两碗热腾腾的刀削面端了上来。

这时店内也没有其他顾客,小二就坐在两人不远处,问胡汉三道:“咋样?”

胡汉三一副猪哥相道:“真的好看。”

小二不悦道:“小师傅,面是吃的,不是看的!”

杨淩不敢让胡汉三多说话。这小子嘴没把门的,信口胡柴,损害佛门弟子形象就不好了。干脆没好气道:“咱们一口没吃呢,你问咋样?”

小二笑道:“怪我怪我,不知两位师傅从哪来到哪去?”

杨淩挑了一筷子面,边吃边道:“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小二眉飞色舞,鼓掌道:“连小和尚都能参透生死,我晋省佛门就是了不起!”

杨淩不解道:“嘛意思?”

小二是个爱说话的,解释道:“你们和尚那套打机锋我学不少。从来处来就是从庙里来对吧?”

挺会分析啊,杨淩点头。

小二见杨淩点头,更来了兴致:“不是说人生终点是坟墓吗?你到去处去不就是寻死嘛。死都不怕,还不厉害?”

杨淩不高兴,我没事寻什么死?这不胡说八道嘛。

胡汉三没啥好忌讳的,很有兴趣的问道:“都说生有时死有地,小二哥你猜猜咱们去哪送死?”

小二道:“清风寺呗。方圆百十里,只有一个清风寺,你们和尚路过,不是得拜山门?不过劝你们别去,去了真要没命。诶?你俩不会是真嫌命长,打算去那个庙吧?”

杨淩道:“我的理想是将来成为老和尚,怎么会嫌命长?再说,一个寺庙会有什么凶险?”

小二感叹道:“清风寺原来有几十个和尚,香火旺着呢。现在好像就剩了一两个老和尚度命了,你说凶险不凶险?”

胡汉三一惊一乍道:“莫不是庙里闹鬼?”

小二看胡汉三这表情蛋疼,无奈道:“你们和尚不是不怕鬼吗?超度亡灵不正是你们的看家本事吗?”

杨淩拦住话头道:“那是老和尚的事。我们年纪小,还没学会画符捉妖的本事。”

小二觉得说不下去了。这敢情这就是个混事儿的和尚,连画符是道家本事都搞不清!

其实小二猜对了,杨淩在大通寺除了学会砍柴烧火,真没学会别的本事。后世他看过的影视剧里,肯定和尚也干过捉鬼的事,具体是画符还是怎么操作的,他也没留心。

小二不爱搭理杨淩了,他觉得没法好好聊天了,这话题怎么总跑偏呢?

杨淩见小二把抹布搭上肩膀站了起来,也知道这是谈崩了。崩了就崩了吧,想咱和小美女妹妹还谈崩了呢,不一样活得好好的,懒得理你。清风寺和清风寨都在一个山上,笨想也没人愿意去那里进香。庙里没香火,和尚早晚也得散伙,用你给我讲?

吃饱喝足,杨淩站起想走,忽然想起路还没打听呢。忙问了一句:“二哥,去清风寺怎么走?”

小二冷冷的道:“一直朝西走,别朝两边看。”

“走过去,我还溶化在蓝天里呢我。”杨淩不满的嘟囔着,数出十文钱丢桌上,喊了句“二哥收好”,和胡汉三一起走了出去。

身后小二很不满:“谁是你二哥啊?瞎叫,你才二呢。”

杨淩乐了:这人有意思,我又没叫你二货,你不开心个什么劲儿?难道章朝也忌讳“二”这个数字?

出了武义县城西走60里,路旁一座巍峨高山,就是清风山。

清风山是吕梁山余脉,山势险峻异常,清风寺就坐落在半山腰。

杨淩和胡汉三一路加着小心,结果不要说贼人,行人也一个没看到。

中午时候,两人来到清风寺前,定睛一看,真是一座好大的寺院。虽然比不得大通寺,也依着山势,重重叠叠,足足有五重殿宇。

可惜门前冷落,石阶上布满绿苔,旁边摇摇摆摆长着半人高蒿草。

杨淩推开虚掩的庙门,大殿前空空荡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杨淩问了几声“有人没?”也没个答应。直走到第三进,才有一个老和尚转了出来,见了杨淩两个,吓了一跳,四外看了看,才问道:“你们是哪个庙的?怎么跑这里来了?”

杨淩道:“我们是大通寺的,路过清风山,特来宝寺礼拜一番。”

老和尚道:“你们不要命了?快走快走,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

杨淩假意问道:“清风寺远近闻名,怎么破败成这个样子?和尚都哪里去了?”

老和尚嘴唇有些哆嗦道:“清风寨你们总听说过吧?就在山顶。庙里的人都被抓去干活了。这帮贼子作恶多端,菩萨会降罪给他们,天打雷劈啊!就苦了咱们寺僧。。。。。。”

胡汉三道:“不就是干些活嘛,就当修行了。出家人不能怕吃苦,你看咱们一路走来,就不怕苦不怕累。”

老和尚苦着脸道:“你这小和尚知道什么!这帮贼子逼着咱们寺僧吃肉,还给这些寺僧一人一个女人配对。”

杨淩瞪大眼,脱口而出道:“还有这等好事?”

66章 这个佛主惹不起

后世娶一个媳妇那还不扒层皮?人家山贼又给吃肉又发媳妇,彩礼都省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最好山贼?

老和尚急道:“都破了戒了,还好事?”

杨淩有些尴尬,连忙道:“您听错了,我说的是还有这等事!这帮山贼着实可恶。有这样好等事,您咋没去?”

老和尚道:“老僧我走不动爬不动,他们就任老僧自生自灭了。你们还是赶紧走吧,下山的探子经常到这里打尖,别也被他们抓了去。”

杨淩道:“我们有些饿了,叨扰一顿斋饭再走。”

老和尚心肠好,走进厨房拿出两个馒头道:“我这还有两个馒头你们拿着路上吃,你们还小,被他们逮到一生都毁了。”

胡汉三道:“怕什么,我一会儿挨个拜拜菩萨佛主,说不定今天哪位就显灵收了他们。”

老和尚摇头道:“佛主真能显灵,也不用等你拜了。我哪天不拜个几十次,求个几十次?”

胡汉三摇晃着大脑袋道:“心诚则灵,我”

老和尚眉毛都拧一起了,觉得胡汉三真不会说话。杨淩踢了胡汉三小腿一下,赶紧把话拉了回来道:“那个他不是说您心不诚。咱们大通寺有专门拜法,准保灵验。”

老和尚更恼。

哪个庙里菩萨佛主都是泥胎,你大通寺就比咱们清风寺高明?算了,遇到这俩非要作死的货也没办法。不是说了嘛: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这俩货和佛主缘分已尽,估计要去那个清风寨转一圈了。

老和尚不再劝二人,自去做饭。再不快点儿,就要饿肚子了。过午不食,不仅是大通寺规矩,清风寺也一样,老和尚虽然剩了一个人,也还守着规矩。

做饭可是杨淩强项,专业的火头军出身,比老和尚手脚麻利多了。

杨淩和胡汉三帮着劈柴生火,淘米做饭,很快煮好了一锅黄米饭。老和尚又切了一棵白菜,倒了一碟米醋。原来下饭的菜就是白菜蘸醋。

这个时代盐是官府专卖,价格贵得离谱。粗盐也要30多文一斤,细盐就要上百文。一文铜钱购买力大致相当于后世一元人民币还强。所以普通百姓很少吃盐,有一个成语叫“粗茶淡饭”,说的淡饭就是少盐。晋省人喜欢吃醋,杨淩怀疑就是舍不得吃盐的结果。

杨淩胡汉三都不是挑食的人,走了几十里路也饿了,呼噜呼噜几碗干饭下肚,吃得风卷残云一般。杨淩看看老和尚一碗都没吃完,不时用眼神看锅底剩的那点儿饭,杨淩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们吃的有些猛,吓着老和尚了。

看来清风寺日子艰难,比较起来才知道大通寺还是不错,起码有盐吃,饭还管饱。

杨淩摸出一小块碎银子道:“师傅,帮我填点儿灯油吧。”

见了银子老和尚才有些喜色,嘴里道:“我这腿脚,有钱也没地方花。”边说边放下饭碗,麻利的拿过了银子,掂了掂道:“三四分银子,你们这么大点儿,带这么多钱在路上走可不安稳,我先替你们收着吧。”说着把银子袖了进去。

杨淩二人吃过了饭,就四处乱看,老和尚拿了人家的手短,也不再说什么。随着他们一路来到前殿。

杨淩不时的向庙外张望。老和尚觉得杨淩害怕,就宽慰道:“你也不用慌,那些贼人来了,你就躲后面去,他们也想不到庙里多了人,不会搜的。”

他哪知道杨淩不是担心贼人来,是怕贼人不来。

杨淩已经知道这些贼人不杀和尚,就是让这些和尚做苦力。还有恶趣味就是逼和尚吃肉,给和尚分女人。

按说这些招法是够恶毒,可那看对谁。对杨淩这个假和尚来说,都不叫个事儿。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树没有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杨淩摸了摸面皮,自觉境界很高,这还怕什么。

他愁的是不知清风寨虚实,贼人来了正可以被捉进寨子看看。这些贼人谅也困不住他,穿山越岭是他拿手好戏,什么时候想走也就走了。

老和尚念经去了,杨淩对胡汉三道:“你就藏在这清风寺附近,等着接应我。土匪来了我跟他们去,看看他们底细。我要给你信息,就写个纸条,放在。。。。。。”,杨淩一转眼,看到大殿上的佛像,道:“就放在佛像掌心里。”

佛像高达五六米,手掌离地面至少三四米高,也不怕小偷拿走了。

胡汉三道:“我也跟你上山。危险不就是吃肉娶媳妇嘛,我不怕危险。”

杨淩踹了胡汉三一脚道:“我看你这货是动了歪心思了。我就怕你不长进,才不敢让你去。你给我乖乖藏后面去。”

胡汉三很遗憾,只是杨淩霸道,也只得去后面躲藏了。

杨淩一个人在前殿练了几趟拳。感觉太阳有些晃眼,就走进大殿,看了看肥头大耳的雕像,也认不出这是哪一个佛主。

他后世是个观光客,这一世就是个烧火僧,根本没到学习佛法的级别。如今弄个掌院身份,也是方丈要笼络他这个好打手。哪有那么多见识?

佛像前条案上没贡品,满是油渍,还有一张油纸,上面丢着几根啃完的鸡骨头。

杨淩抬头道:“不知您是哪位佛主啊?看来有些懒政了啊。一帮山贼在你眼皮子底下大吃二喝,你的徒子徒孙也被抓走了,你也不管管?老和尚天天祈祷,你这是真没听到啊还是装没听到?咋不派几个救兵来?”

杨淩随手扯下一块布幔,把供桌上的东西都抹到地上,又擦了几下桌子,嘟囔道:“反正你也不会显灵,供桌借我睡觉吧。”

杨淩躺在条案上,翘着二郎腿,又想起那个小美女,不由得唱了起来:“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正唱着,忽然心里一动,一骨碌跳下桌子,仔细看看面前塑像自言自语道:“这是哪个佛啊?我得记住模样,这佛不是不灵,是太灵验了。这不把自己派来救人了吗?算了算了,换个地方睡觉吧,这个佛惹不起。”

67章 小僧我愿意做俘虏

杨淩走出大殿,正要寻个地方打盹,就听庙外脚步杂沓,几个人走了过来。

原来是清风寨探子头目杨贵,带着三个手下匆匆赶回山寨。

杨贵原是清风寺知客僧,为人八面玲珑。在庙里迎来送往久了,见惯了红男绿女,就开始贪慕世间繁华。

他可不止有一副好口才,还有一副年轻英俊的样貌,结果被一个富家千金勾搭上了。

这个时代哪有什么避孕措施,也不懂什么生理周期,没一年,这个千金搞大了肚子,差点儿气死老爹:清风寺又不是求子的地方,你说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怎么去拜了几次,肚子还大了呢?最关键的是:自己闺女可没出阁呢。

富豪恶从心头起,当即亲自带了几十个家丁,要拿了杨贵打死出气。

亏得小姐有情有义,偷偷打发自己人星夜跑到清风寺通风报信,杨贵才得以走脱。

这是一个万恶淫为首的时代,正常人犯了***女的事都打死活该,一个和尚犯了淫戒,更是不可饶恕。

杨贵当时思量再三:和尚是做不得了,哪个庙会要他这样臭名昭著的家伙?

回家更是死路一条,说不定什么时候那富豪就会打上门去,了结自己这条狗命。万般无奈,只好跑到清风寨落草。

清风寨以前没少从杨贵这个知客僧处打听消息,也算相熟。杨贵虽然不会武艺,也敬陪末座,做了一个首领。原因就是清风寨还要倚重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来打探外面消息。

您还别说,杨贵这货道德好着呢,可不是始乱终弃的主儿。

这货有情有义,做了头目第一个事就是把那小姐劫上山,做了压寨夫人。好歹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成就了一段佳话。当然只是对这一对奸夫**来说的佳话,富豪家气翻几个就顾不得了。

本来清风寨只劫财不害命,属于盗亦有道,恶名不显。只这两年朔州军镇一个千总投到山上,政策就改了。

这千总名叫黄三霸,一身好武艺,又带了十几个亡命的兄弟上山。最开始大当家的王戎抬举,坐了二把交椅,逐渐的贡献越来越大,话语权也就大了起来。

虽然没有上演《水浒》里火并王伦的戏码,老寨主也失去地位,退居二线了。

老寨主失势,杨贵并没像其他老寨主手下一样被雪藏,而是地位越来越重要。

十七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杨贵无疑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也是没办法,吃打劫这口饭,信息比什么都重要。这些穷形恶相的家伙一下山,就差脸上写着强盗两个字了,能打探什么消息?还得靠人家杨贵。

只不过有一样,黄三霸看半山腰的清风寺不顺眼。

有句话叫兔子不吃窝边草,清风寨原本不想对清风寺这个邻居下手。

可是你这草召来的动物形形色色,山寨还有隐秘性吗?有人建议打劫施主,慢慢让清风寺萧条冷落。黄三霸懒得费这样水磨功夫,干脆把和尚们一锅端,香客也抓了不少,做下了武义县最大一桩绑票案。

最终有钱的人家自然是把人赎回,没钱的就只能留在山上做苦力了。

杨贵见旧时同事上山,就来了恶趣味。让你们当年瞧不起我风流,我给你们来个改正归邪!他居然硬把几十个和尚每人都分配了一个媳妇。

山上为什么有这么多女人?

原因很简单:清风寨绑票案里女施主太多。

这个时代女人不值钱,更何况女人被掳上山,肯定失了名节,哪家还愿意弄顶绿油油的帽子戴?所以干脆不赎。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就是女方父母,也不愿意赎回一个失节的女人。

所以山上掳来的女人都砸到手里了,最终便宜给了这些和尚。

绑票案惊动太大。武义县自己没那个能力攻打山寨,就层层上报,最终到了巡抚张泽案头。

张泽和都司魏泽协调,结果派来了两千军兵攻打山寨。

奈何清风寨山势险峻易守难攻,结果不但没打下来,倒是失陷了几百军卒。

得,百姓你也别上访了,没看咱官府也吃大亏了?自己想辙去吧。

打那以后,官府再没人提议进攻清风寨了。

冷兵器时代攻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山寨,确实得不偿失。总不能调集万人队架上火炮来轰吧?

调集上万的军队,那得向兵部打报告,事就捅到皇帝老子那去了。虽然各地山寨都有,可都藏着掖着。哪个当官的愿意自曝其短,让别人知道自己治下还有自立为王的家伙?

黄三霸当然明白这里的奥秘,他只打劫商人和富户,当官的一个不碰,也算和地方政府来个和谐共处。

商人和富户在章朝没什么地位,这还不是资本说得算的时代,打掉牙也得咽进肚里,丢了财货怪自己倒霉,被掳了人拿钱赎回。

杨贵这一次出山就打探到了一个重要消息:十天后,平遥城恒昌钱庄有一笔银子,要从京师运过来,平遥四海镖局走镖,途经武义县驿路。

一般说山贼是不愿意打劫钱庄银子的。

钱庄不在乎被打劫,反正有镖局担保赔付呢。可那些镖师都有两下子,他们身家性命都押上了,肯定要和山贼拼命。这是硬骨头,很难啃。

只是财帛动人心。这一次听说是几万两银子和许多贵重物品,很是让人垂涎,杨贵决定把消息送到,下手不下手就不管他的事了,自有黄三霸定夺。

杨贵像往常一样在清风寺歇脚。

这倒不是他走的累了,实在是他对清风寺有感情。当他迈步走进清风寺的时候,他就愣住了。

午后的阳光金灿灿的,大殿门口站着一个清秀的小和尚,真沐浴在阳光里。寺里有和尚不奇怪,清风寺里出炉一个新鲜小和尚不奇怪吗?

更稀奇的是这个小和尚一脸灿烂的笑,居然挥手向他们打了个招呼:“嗨——”

杨贵瞬间迷了:自己特意留下了一个老和尚,就是要警告生人勿近。避免造太多杀孽的。

这小和尚不知道回避,居然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出场,这特么别是个精神病患者吧?

杨贵几个手下忠心护主,“仓啷”一声拔出刀,上前一步,拱卫着杨贵。

杨淩举起双手道:“兄弟们,别紧张,别紧张。”

杨贵更懵了:谁是你兄弟?再说老子是胆大包天的山贼,用你来安慰吗?不过自己纯洁的心灵还真受伤了:话说咱们见面,紧张的不该是你吗?

“你们是清风寨的兄弟吧?有话好说,别抄家伙啊。”杨淩一脸自来熟的亲热。

“站住!别过来!你,你要干什么?”杨贵真第一次见这样场面,摆出了少女见流氓的模样。

杨淩心急上山,忘了该表演紧张这一节,上前一步,瞪大双眼诚心诚意对杨贵道:“小僧我听说你们有优惠政策:抓和尚上山给吃肉还白给一个媳妇,小僧我——愿意做俘虏!”

68章 入伙

杨贵心里大骂:你想做俘虏就做俘虏?俘虏们都这个政策,我敢说晋省军民九成都会跑过来做俘虏你信不信?咱那是给清风寺和尚量身定制的好不好?你特么分明是个野生的和尚,也想享受土著正策?

可是这话说不出口,杨贵大喝一声道:“呔,你是哪里来的野和尚?”

杨淩合十道:“小僧杨天,悬空寺的扫地僧。”

大同悬空寺名闻遐迩,有俗语道出了他的特色:“悬空寺,半天高,三根马尾空中吊”。

不过悬空寺真正的得名不在于他本身悬空,而是佛道一家,“悬”通“玄”,“玄”取自于道教,“空”则来源于佛教。

杨贵作为一个知客僧,省内名寺还是知道的。他稳住神,转了一下眼珠道:“小和尚,你不好好做扫地僧,跑这里来做什么?”

“我晕高。”杨淩解释道。

杨贵暗自点头:好有道理的样子。一个修悬崖上的寺庙,扫地真需要不晕高的人。你说你庙里逼一个晕高的扫地,这不是逼寡妇出门吗?

杨贵问道:“你不会和寺里说,要求调换一个职务?”

“说了,寺里不光不给换职务,想外出都不答应。没办法,我这就偷跑出来了。结果大庙不留,小庙不要,听老和尚说你们那好,我就想投奔你们山寨。”

老和尚会说我们那好?你这个小和尚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是怎么理解中国话的?杨贵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几个喽啰听明白了原委,就解除了警戒。就是一个想入伙的,收不收的用不着自己操心。

几人就在大殿外的台阶上拿出吃食,准备开餐。还有两三个小时山路呢,不吃饱可不行。

杨贵坐在台阶上,随手撕下一条鸡腿,递给一边站着的杨淩。

杨淩也不客气,道了声:“多谢”就啃了起来。

杨贵又把酒葫芦递给杨淩,杨淩也是一声:“多谢!”,咕咚灌了一口。——好酒!杏花村啊!看看几人没太注意他,杨淩“咕嘟咕嘟咕嘟”接着狠灌,不喝白不喝不是?

结果杨贵一把抢回酒葫芦。

杨贵骂道:“特么滴,我算明白你小子为啥出来了,你晕高骗鬼呢啊。你就一个酒色财气俱全的货,是犯了戒律被赶出来了吧?谁第一次喝酒是你这个馋模样?”

杨淩讪讪道:“这不好多天没喝到酒了嘛,不然小僧也不会失态。”

杨贵喝了一口酒道:“得,你想上山也成,不过总不能吃白饭。我问你,除了喝酒吃肉,你还有啥特长没?”

杨淩想了想道:“我有一把子力气。”

几个喽啰打量一下杨淩瘦削的身材,都不相信:“那你给咱们哥们看看,别说你就能拿动扫帚。”

杨淩四周看了一眼,奔着院中的铸铁香炉走了过去。

这香炉怕不有五六百斤,几人都瞪大眼:这货不会是想把香炉抱起来吧?这是看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中邪了?这可是五六百斤,比你这体重重几倍呢。

杨淩转了一圈,三足铁香炉顶上还有一个铁帽子,想抱还真不好下把。

杨淩活动了一下手脚,运气俯身,抓住香炉两只脚,一运劲儿,吐气开声,“呼”的一下,就把香炉举了起来。

杨淩举着香炉,走到杨贵几人跟前,几人忽的一下连滚带爬躲一边去了。杨贵躲在屋脚喊道:“壮士!壮士!你把香炉放回去,有话好说,别砸了谁。”

杨淩举着香炉奔杨贵走过去:“您先看看,这算过关吗?”

杨贵慌忙道:“过关!过关!你先放下再说。”

杨淩放回香炉,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重新坐定的时候,几个喽啰很有自觉,已经把挨着杨贵的位置让给杨淩。

傻子也得有点儿眼力价。这力大无穷的小和尚进山寨,妥妥得有一把交椅,不给头目让个座位,以后还打算在山上混不?

杨贵也热情起来,做了自我介绍,又把几人介绍给杨淩。他给山寨引进人才,也算一功,自然不会怠慢杨淩。

几人开怀畅饮,转眼喝了三葫芦酒,都有了酒意。

杨贵道:“老幺,把那袋小米给师傅留下,咱们上山。”

一袋二十多斤的小米放在大殿门口,几人也不担心丢。这个清风寺现在没见几个杨淩这样的敢来。

杨淩出寺后,朝墙角暗暗摆手,跟着几人去了。他早发现胡汉三鬼鬼祟祟的躲在那边,这几人哪有他耳目灵活,自然没有发现。

山路越来越难走,杨淩这才明白官军为什么折戟沉沙了。就这山路,什么大型攻击器械也搬不上去,能自己爬上去就不错了。

杨淩对杨贵道:“杨哥,一个杨字掰不开,以后你就是我哥了。我这上山不用蒙了眼睛什么的?记得水浒传里是蒙了的。”

杨贵笑道:“谁不知道山寨在山顶?想打山寨尽管来,咱又不怕他们。”

杨淩面带羡慕道:“豪气!哥你在山寨是个大头目吧?”

杨贵自嘲道:“你哥我不会武功,就是探个消息什么的,十八条好汉,给我个末把交椅就已经知足了。”

“哥你还是很厉害,”杨淩眉飞色舞道:“水浒里探听消息的叫朱贵,开个小酒店。哥你叫杨贵,开个寺庙,比他阔绰多了。”

“庙可不是我开的,再说人家朱贵动不动就轻则蒙汗药麻翻,重则登时结果,将人精肉片为臊子做馅,肥肉煎油点灯。你哥我连个人都不敢杀。也就是姓氏好,他姓朱,我姓杨,羊比猪贵,哈哈哈”

杨淩道:“不想哥哥还记得书里东西,了不起。”

杨贵得意道:“没事兄弟你也要看看书,腹有诗书气自华啊。咱家你嫂子是大家闺秀,就是这样被我骗到手的。”

杨淩不由得对这杨贵有几分佩服。他已经知道杨贵的人生履历,能让一个富家千金小姐甘心做压寨夫人,杨贵看来真有几分内秀。

几人借着酒意,说说笑笑,也不觉得累,太阳落山前,就到了山顶。这一路上有四五处暗哨,看杨贵回来,才钻出打招呼。杨淩心里暗想:想偷袭山寨看来根本不可能,这个黄三霸正经是个人物,不怪是军镇千户出身,深得军中警戒之法。

杨贵指着前边大寨道:“兄弟你看俺们大寨气象如何?”

69章 接风宴

杨淩仔细打量一番清风寨:寨墙巨石堆垒,足有六七米高。

山寨所谓大门也不大,不过三米左右宽,厚重的原木大门估计得两三个人才能推得动。这就是一座城池啊,难怪官军损兵折将。

进了大门,杨淩眼前豁然开朗。山顶是一大片平地,鳞次栉比建着几百间房屋。

杨贵道:“兄弟你看,这清风山山顶为啥能做大寨?第一就是这山顶面积广阔,眼前是围墙圈的地方,后边还有上千亩土地可以种粮种菜,就是围咱三年五载,自给自足也饿不死。更好的地方是这山上有一眼山泉,形成了一个大水潭,也渴不死咱们。这样宝地是上天赐的,有德者居之啊。”

杨淩看的眼馋,这真是天造地设的宝地。有德者居之也对,你们这帮山贼都缺德,我这有理想有觉悟的社会主义新人才有德呢。莫不是这块地方就是老天赐给我的?

古人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俺得对得起老天啊。

可惜杨贵哪看得出杨淩的心理活动。他觉得一个少年,力气大了,心眼肯定少了。至于说是不是官军派来的内奸,杨贵连这方面想都没想。

什么时候听说官军派过内奸?根本没这个先例。一个人做内奸混入山寨,连寨门都打不开,能济得什么事?

杨贵现在心里想的,都是如何把这个说话二虎,有些缺心眼的弟弟绑在自己身上。有了这个打手,以后他在山寨的地位就稳如泰山了。

杨贵吩咐几个喽啰道:“去,禀明大寨主,就说我本家兄弟来投,我先领兄弟回家,一会儿再去见各位哥哥。”

杨贵家是一个有正房有厢房的独门独院,一进院子,杨贵就吆喝:“媳妇儿,我本家兄弟来了,快上茶。”

就见一个俊俏少妇款款的走了出来,唇白齿红,水汪汪的天生媚眼,前凸后翘的身材,难怪能和一个知客僧勾搭上。

杨淩赶紧行礼道:“嫂子,我投奔我哥来了。”

妇人打量一下杨淩:身材虽然没长足,但是眉眼灵动,能说会道,先有了几分欢喜,忙回礼道:“都一家人别客气,我这就去沏茶,再让人整治几个下酒菜,咱一家子好好聊聊。”

杨淩见这妇人会说话,正想有个说辞,一个喽啰进了院子道:“杨哥,大寨主请您去聚义厅,大家给新入伙的兄弟洗尘。”

原来大寨主黄三霸,最喜欢力气过人的好汉。

军中力气大的,可以穿上全身重甲,再扣上覆面甲,只要力气不用尽,上了战场就是无敌的大杀器。

听喽啰说杨贵来了个叫杨天的兄弟,力举五六百斤铁香炉,好像还有余力,黄三霸立刻来了兴头,要会会这条好汉。

黄三霸也不疑有他。这个时代还没有武林高手玩无间道打入山寨内部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有那武艺自己都可以拉一支强盗出来混了,谁冒风险入伙一帮强盗?他哪知道现在就来了个另类。

杨贵拉着这个本家兄弟走进聚义厅,迎面一条汉子嘶哑着嗓子道:“你就是力能扛鼎的杨天?”

杨淩见这汉子足有一米九的身高,脖子上一条赤红伤疤翻卷,触目惊心。这是差点儿被人一刀砍掉脑袋啊。怪不得嗓音嘶哑,看来是伤了气管了。这人被一帮人环绕,肯定就是黄三霸了。

杨淩赶紧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大寨主,我来投奔杨贵哥哥,就是有几分笨力气,比不得众位英雄。”

黄三霸“嘎嘎”笑道:“娘的当和尚的都会说话,比不得咱老粗。”

旁边一个一样高壮的虬髯汉子道:“粗好,女人不喜欢细的。”

黄三霸转头骂道:“就你屁话多。来,杨天,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山寨老五蒋兴达,人送一号大力金刚。”

大力金刚?难道不是大力水手?杨淩正想仔细看看这个蒋兴达,蒋兴达已经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杨淩的手,用暗劲儿一捏一抖。

杨淩如果没一把力气,这一下就要出丑了,恐怕就得翻在地上。

杨淩见大力涌来,这家伙要出自己的丑,登时就不乐意了。

东风吹战鼓擂,革命战士谁怕谁啊。杨淩猛的往上一掀,蒋兴达脸色一下涨红,勉强支撑了两息,再也撑不住,撒开手“蹬蹬”连退两步才稳住脚。怪叫道:“俺滴个娘诶,这他娘的是怪胎啊,怎会这样大力气?!”

众人大笑,几个人道:“这回遇到对手了吧?想是初次见面给你留了面子,不然就掀翻你了。”

蒋兴达摸着脑袋道:“厉害厉害,不过我咋看这兄弟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蒋兴达真见过杨淩,那就是两年前大通寺与少林寺比武擂台。

当天黄三霸形象特殊,没敢露面,蒋兴达是全场看了的。

只是那时杨淩就是个孩子样,还很邋遢。现在高了一个头多,形象大变,他才一时对不上号。

杨淩哪容得他继续想,拉着蒋兴达道:“我也与五哥一见如故,俺们都力气大,想是上辈子有缘。”

蒋兴达性子粗豪,虽然约略有些印象,终究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杨淩。也就点头道:“好小子,你力气比得过我,一会儿拼酒,也拼得过我,我这老五的位置让给你!”

黄三霸道:“那我可作证了,你别到时候赖皮。”

蒋兴达拍着胸脯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杨淩也拿出江湖派头抱拳道:“小弟舍命陪君子!”

这时其他头目也过来,黄三霸一一做了介绍,一干人入了席。杨淩就坐在杨贵旁边,也算敬陪末座。

杨淩见桌上每人两个菜,一盘子烤肉,一盘子炖肉,别的一无所有。怪不得酒席准备得这样快,敢情是这样简单。

一想施耐庵的水浒传就是这个时代写的,江湖人物进饭店的标准语就是:“切一斤熟牛肉,筛两碗酒。”看来施大爷有生活经验啊。这些山贼就是这个样子。

70章 黑吃黑

这时有喽啰抱着酒坛子,给十八个寨主加上杨淩,各倒满一碗酒。

黄三霸举起碗道:“今儿个山寨添人进口,是个大喜日子,兄弟们饮胜!”

众人一条声喊道:“饮胜!”一饮而尽。

“饮胜”原是官场用语,等于干杯。

读书人觉得“干”这个字不好听,换做了“饮”。至于“胜”通“圣”,取自圣人爱酒,指代酒。

民间哪有这些说道,可人家黄三霸是千总出身,放后世就是县团级干部,自然要显示自己与众不同,是一个有文化有修养的山贼,所以干杯也变成了饮胜。

杨淩一碗酒进肚,立刻张大了嘴,呵出一口酒气:我靠这是汾酒酒头啊,妥妥六十度以上!

酒头是一锅酒最开始出的酒,味道辛辣不见得好,度数最高。一般人真享受不了。

宋朝武松喝十八碗酒,那是米酒,度数比啤酒高些也有限。后世酒量略微好些的,也都能喝得下去,当然打虎那是独门手艺,就甭想了。

到章朝时候,酒坊已经完全掌握了白酒蒸酿提纯技术,白酒的度数和后世已经没有差别了。一口一碗半斤左右白酒,这些人是什么酒量?

后世杨淩也好酒,一般都是喝啤酒。章朝可没有啤酒,但是晋省盛产白酒,自然杨淩和老酒友饮白酒为乐。他的身体是经过《玄一经》强化过的加强版,比平常人能担酒。可这一碗碗喝下去,恐怕还是会醉死。

看着杨淩作难的神色,黄三霸“嘎嘎”大笑道:“兄弟,吓住了吧?酒够劲儿不?”

杨淩点头道:“好酒!够劲儿!”

黄三霸道:“别怕,咱们要这样一碗一碗干,那谁也受不了。咱这第一碗叫开胃酒。来人,换杯!”

这时喽啰们换上了酒盅。

黄三霸对杨淩道:“新兄弟给老兄弟敬一圈酒是规矩,不过也不让你一个人喝酒咱们馋着。这样,不论你敬哪一个,你们干了,其他人陪着半开。”

后世杨淩用过酒盅,就是号称牛眼睛的三钱盅。这个酒盅大上许多,是七钱的。这可不小,十八个人自己打一圈,就是一斤多白酒。

一斤多白酒还吓不住杨淩,杨淩霍的站起道:“多谢大寨主,我这第一杯酒先敬大寨主,感谢大寨主收留小弟,以后请大寨主多多指教。我就先干为敬了。”

杨淩说罢一饮而尽,黄三霸赞了一声“好酒量”也干了,众人也随着干了半杯。

杨淩记性好,哪一个人名姓都没有叫错,一轮下来,面不改色,身不打晃,大家赞不绝口。紧接着就是随意拼酒的阶段了,酒席上就热闹起来。

酒至半酣,黄三霸走了过来,拍了拍杨淩肩膀,让站起的杨淩坐下,他自己揽着杨淩肩头,随意靠在桌边,对杨贵道:“听手下兄弟说有笔大买卖,扎手不?”

杨贵道:“东西不少,几万两银子和珠宝,可保镖也不少,二十多个平遥四海镖局的镖师。四海镖局点子硬,怕硌牙啊。”

黄三霸想了想,发狠道:“富贵险中求,干他娘的!”说罢和杨淩干了一杯酒走开了。

杨淩知道酒桌不是谈事的地方,也放开酒量,和众人打成一片,哥哥长哥哥短的,很快就混熟了。一场酒直喝到午夜,结束时杨淩已经和大家勾肩搭背,都是好兄弟了。

接下来几天杨淩很闲。他就住在杨贵家的厢房,每日出去就是和十几个贼头较量武艺,或者在杨贵带领下四处转一转看看风景。

比武杨淩装作只是力量过人,每一次都是挨上许多拳脚棍棒,有时认输,有时凭力气赢了下来。

黄三霸外表粗豪内心精细,他偷偷暗中观察几次,觉得此子没甚心机,并不足为惧,才放下心来。

黄三霸觉得靠力气赢人属于下等,挨上棍棒拳脚是不怕,挨上刀枪呢?这傻孩子还得雕琢,还得锤炼,过些年才能成气候。

几天过去,杨淩已经摸清了山上底细:除了杨贵,那十七个头目都有武艺。

老寨主一系人马都很不得宠,得过且过的混日子。这些人虽然也有武艺,可手里基本没有人命,都是吓门子出身,恐吓绑架是本行,杀人越货就离得远远的。

黄三霸十一个人都是官兵出身,上过战阵,心狠手辣,自从他们来了,清风寨才成了人人谈虎色变的阎王寨。

清风寨中有一眼山泉,汪成两亩地大小的水潭,是山寨饮用水和浇地水源。真正让杨淩眼热的是寨后有上千亩平整土地,这就非常难得。现在刚开春,每天二三百男女忙忙碌碌,耕地种田。里面还有许多短发男子,想来就是清风寺的和尚了。

山上有喽啰三百人,都归黄三霸指挥,平常由蒋兴达等操练武艺,负责巡视和防守山寨。让杨淩忌惮的是这些人居然有上百把弓箭。

弓箭是章朝控制极严的武器,民间私藏就是重罪。就连做弓箭的原材料都是战略管控物资。普通山寨不要说百把弓箭,有个几把弓箭都很了不起了。

杨淩不知道这些弓箭是黄三霸逃离军营带上山的,还是靠着军中关系后买来的。有了上百把强弓硬弩,难怪两千官军铩羽而归。

清风寨很少下山打劫,不要说三五天,三五个月不出去打劫都正常。这些山贼是三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每一次下山打劫,也不是水浒传中说的发兵几千几万的。不要说山上没有那么多兵,也养不起那么多兵,就是自己三百喽啰也不敢公然下山。

晋省是九边重镇,你一帮山贼不老老实实在山上猫着,下山来如果被官军发现了,派一支骑兵,有个百十骑甲兵,就能轻松斩杀这些用腿跑路的几百毛贼。

所以他们下山要乔装打扮,分开走路,最多出动几十人。再多被发现的可能就大了,承担的风险也就大了。

这一次要对付二十多个镖师,就不是出动三五十人能搞得定。只是不管这一次行动有多大风险,黄三霸已经决心要下手了。

杨淩更是暗中打着黑吃黑的心思。

71章 劫镖

晋省首府是太原,不过你如果把晋省首府太原当做晋省的金融中心,那就大错特错了,晋省的金融中心在平遥。

平遥古城是后世保存最好的古城,正是章朝初年所建。万历末年天下糜烂,这个城市因为以对后金和蒙古的外贸生意为主,不但没衰败,反倒一日更胜一日,进入了最辉煌的时代。

这也是后世晋商很为人诟病的原因,认为他们把盐、粮、铁等许多战略物资走私给敌人,是彻头彻尾的汉奸。

是汉奸也罢,不是汉奸也罢,不耽误晋商是全国最大的商业集团。

恒昌钱庄总号在平遥,分号全国二十多个大城市都有。这一次从京师押送银两和货物回平遥,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精神,选中了总号同在平遥的四海镖局保镖。

平遥地处晋省中心,有全国连锁的汇通、恒昌两大钱庄总部,还有晋商八大家汇聚,可谓是淌金流银之地。这样经济发达地区,也催生出了全国赫赫有名的镖局——四海镖局。

四海镖局实力强大,江湖上都要给几分面子。镖局的镖师个个武艺高强,哪个想动手劫镖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这一次为了护送恒昌钱庄这批货,四海镖局出动了20多个镖师,由不得黄三霸不慎重考虑。

可是三万两银子,不要说黄三霸眼红,杨淩也眼红。一两银子的实际购买力要大于后世1000元人民币,这就是后世三千多万元钱啊。更不用说还有一批价值不菲的其他物品呢。

黄三霸想的是得到这笔钱,以后几年什么也不干都够活。

杨淩想的是得到这笔钱,以后自己的武院想干啥干啥,还去找方丈磨什么嘴皮子。

不过杨淩心善,自己动手打劫镖局的事是不会干的。自己要做个好人,坏事还是让黄三霸这样反派去干吧。

他的打算是黄三霸夺下镖银后,自己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连伏击地点都想好了,那就是清风寺。

等这些山贼打劫归来,心情最放松的时候,在清风寺这个上山必经之路上伏下一支僧兵,突然发难嘿嘿,想一想都会在被窝里乐醒。

这些天他和山寨头领没少过招,对武僧的武力值更有自信。下唯一问题是武僧能不能及时赶来,在路上动手。

杨淩写好了密信,不过怎样送信给胡汉三呢?杨淩犯了难。

眼看还有五天就到打劫的日子了,胡汉三到大通寺一个来回,怎么也得三天左右时间,实在不行,就半夜下山跑一趟?

可山路上有暗哨,不走山路钻林子,半夜三更的迷了路更耽误事。

就在杨淩踌躇的时候,好事来了。

这一天早晨,杨贵还是带着那一日的三个人过来找他,对他道:“兄弟你刚来山上肯定闷,我带你下山溜溜?”

杨淩大喜道:“好啊,我正想和哥哥学些本事。”

杨贵道:“咱们自己兄弟好说。这一次咱们要去武义县城,有咱的眼线在那边,再确定一下那笔买卖的准确时间。”

“好咧。”心花怒放的杨淩跟着杨贵下山了。

下山速度快,没一个小时,已经到了清风寺。可是杨贵几人根本没有歇脚的意思,杨淩有些发急,问道:“哥,不进寺了?”

杨贵疑问道:“才走这么一点儿路,又不累,进寺做什么?”

杨淩顺口编个瞎话:“我,我从此脱离佛门,想祷告几句,让佛主别怪罪我。”

杨贵笑道:“你还真信这个?好吧,就陪你进去。”

进了大殿,杨淩一看暗叫“苦也。”

这佛主本是一手抚膝,一手胸前捏禅指状。现在胸前这支手居然断了断了!

看着断臂里面空荡荡的窟窿,杨淩才知道,这是一个搭了个空架子,后糊上泥巴的佛像,根本不是实心的,很不结实。

杨淩都能猜到这条胳膊是怎样断的:肯定是胡汉三这货跳起来扳着佛像的手,想看看有没有信。结果这愣小子一用力把佛像的手扳断了。

佛手断了杨淩不心疼,他心急这封信放在哪?

再说那几个人就站在他旁边不出去,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杨淩心急如焚,又要尽力掩饰。可是他哪会念经祷告?只是跪在佛主前,嘴里一气儿小声嘟囔:“八百标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边跑,炮兵怕把标兵碰,标兵怕碰炮兵炮”

杨贵也是和尚出身,正经念过经的,听杨淩叨念半天,也没听出个数。就觉得这经文咋不太对味儿?难道悬空寺的经与众不同?

这能对味儿才怪了。杨淩是想念几句经,可他不是求上进的性子,根本一篇经文没学过,只把一个绕口令反反复复嘟囔着。

杨贵看杨淩闭目合眼太虔诚,也不好催促。站了一会儿听不明白,觉得郁闷,就走了出去。那三个喽啰早听烦了,也跟着走了出去。

杨淩见几人都去院内站着,赶紧纵身而起,抓着佛像后靠墙的布幔,几下窜到头顶位置,把信放在佛像头顶。又顺着布幔溜下来,拍打一下身上灰尘,走出大殿。

这个时候他隐约又听墙角那边有些微声响,也不知道是老和尚还是胡汉三,怕胡汉三不知道信件放的地方,就大声道:“大哥,怎么有雨点儿落我头上了?”

他把头上两个字加重说出,想来如果真是胡汉三,也能知道他的意思。胡汉三那家伙,正经有些小聪明。

杨贵看了看天道:“哪有雨?不过天真阴了,快走吧,还有几十里路呢。”几人匆匆上路了。

进了武义县,杨淩就被丢在一个饭店里,只留一个喽啰陪着他。杨贵自己去见线人了。

四海镖局走镖的路线和时间,都是严格保密的。但是杨贵这条暗线不知什么路数,偏偏得到了准确消息。

杨淩自然明白这不是杨贵不信任他,而是这些线人是杨贵安身立命的本钱,替这些线人身份保密,是杨贵的做人原则。

直到饭店要打烊了,杨贵才回来,面色上也看不出事情办得如何。

当夜无话,第二天早早的杨贵就喊几人起床,匆匆忙忙回山了。

杨淩暗自猜测这样紧赶,动手的时间应该是快到了。

72章 投名状

回山途中,几人又在清风寺小歇。

杨淩找个机会,去看了看佛主头顶,已经没了那封信,心头大定。

他可没狂妄自大到一人单挑匪帮的程度。

大通寺武院他当年大显神威,一人干翻了许多武僧,那是因为没人下狠手。

如果人人手持刀枪,杨淩估计凭罗天厚这帮人的武艺,有个六七个人围住他拼命,他就可能被砍成几段了。

杨淩觉得这一次黄三霸肯定精兵尽出,在外面埋伏这些人是最好结果。

万一武僧们赶不及,那也只能说这帮山贼命大,以后再找机会了。什么奇袭夜袭,也就是想想而已。那些不知道藏在哪的暗哨,随便哪个发出消息,结局就是明攻。面对三百喽啰带着弓箭防守的山寨,恐怕武院所有僧兵都来了,也是徒呼奈何。

杨贵和往常一样没和老僧打招呼,只是在大殿门口又留下一小袋子黄豆。看来这个杨贵良心未泯,只是羞见故人。

接下来几天,杨淩感觉出黄三霸等人的紧张,只是他很悠闲。

三天后,杨贵找到他,问他道:“兄弟,杀人敢吗?”

杨淩想了想,两世为人还真没正经杀过人,就是夜袭铜锣寨,他动手的时候也留了分寸,那些被他放倒的死了也是死在梁庄的手,而不是他杨淩。

不过这个乱世你不杀人人杀你,早晚会有这样一天。就狠了心道:“敢!”

杨贵递给杨淩一把雁翎刀道:“这把刀钢口很好,你拿去好好磨磨,想在山寨有地位,这一次劫镖就是表现的机会。”

杨淩道:“哥,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杨贵道:“该出发时候哥会喊你。早知道对你没好处。”

于是这一天杨淩就在潭水旁磨刀。

中午,种地的人回来了,一个短发中年人蹲在杨淩身边洗脸,边洗边道:“种善因结善果,小师傅一脸戾气,不是出家人修行之道。”

杨淩用指甲试了试刃口道:“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一心向佛,只是这刀还不是屠刀,离成佛还远。”

中年人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方才听子规鸣叫,却似再说‘不如归去’。”

子规就是布谷鸟,这种鸟叫声凄苦,总像是在说“不如归去”。

杨淩放下刀,看着中年人道:“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一句,是出自《增广贤文》吧?我小时候读过的。没想到您也知道。”

中年人有些愕然:“你你读过?居然还是还小时候?”

杨淩后世幼儿园就读过千字经、百家姓、增广贤文这些启蒙读物,有些不解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中年人有些激动道:“某姓汤名宗望,十余年来游历天下,遍读诗书,每有感悟,便记录下来,编辑成册,命名为《增广贤文》。也未曾与几人看,你怎么就知道了?”

杨淩也有些激动,没想到在贼窝里居然还能碰到一个名著作者。不过这可怎么解释是好?

他正踌躇,不想汤宗望自己给他找了理由,叹口气道:“少年人,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你看了那些淫词艳曲知道的,是吧?”

杨淩更懵,有些结巴道:“哪些淫词艳曲?”

中年人道:“真是少年心性,读了也就读了,没什么大不了。我族叔名叫汤显祖,写了《牡丹亭》等许多淫词艳曲,偏偏里面要夹杂我的《增广贤文》。诶,挂羊头卖狗肉,真不知如何说他是好。”

杨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汤显祖是后世响当当戏曲大家,没曾想这中年人如此不屑。看来这个时代演艺界地位不高啊。也是,治世出风头的才是文人墨客,乱世露头角的都是草莽英雄。这个时代汤显祖地位不高不奇怪,高了才是奇怪。

不过杨淩对能写出增广贤文的汤宗望充满了崇敬,站起来行礼道:“先生大才,怎么流落到这里?”

中年人苦笑道:“也是命中该有一劫。我在普陀出家,一路游历到清风寺,哪曾想就遇到大变故,结果随波逐流就到了这里,呵呵。”

杨淩道:“我读过苏轼一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在这乱世,有几个人能把握自己命运呢?先生也不必太介怀。”

中年人点头赞道:“没想到啊,你年龄虽然小,看事情却通透。”

两人正说着,一人走过来道:“宗望兄,能让你点头的人不多啊。这位小兄弟是杨天吧?听说一身神力,少年了得啊。”

杨淩看这个人,三十多的年纪,白净面皮,身高臂长,手上脚上都沾满泥巴,虽然是种地归来。可是气度沉稳,很不一般,不由得问道:“您是?”

汤宗望道:“这是我的挚友,姓王名戎,腹有诗书,也通武艺。不想家中遭变,不得已才落草为寇,就是这清风寨原来的寨主。”

杨淩连忙施礼道:“杨天见过王寨主。”

王戎回礼道:“还哪有什么寨主,只有一个老农。可惜这天下虽大,求一安心耕读之地却不可得。”

杨淩对这个老寨主王戎印象很好。这个年头民间强取豪夺,官场互相倾轧,一不小心万劫不复的家庭不要太多。

水浒里面有个词叫逼上梁山,王戎如何落草为寇自己虽然不知道细情,不过估计也是有辛酸故事。不然读书人有几个愿意走上这条遗羞子孙的绝路的?

王戎道:“我虽然不问寨中事了,有些老兄弟还念旧,大小事情也知道一点。杨兄弟一身好武艺,应该寻个正经出身,万不可自误,那时悔之晚矣。”

杨淩道:“多谢老寨主指点,只是我也身不由己,才离开了佛门。我初来乍到,投名状还是要的。”

林冲上梁山,第一个事就是要交投名状。不是立字画押,而是要杀个人表示自己甘心为贼。

杨淩自然也不例外,黄三霸要求他跟着去杀人放火,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73章 准备

王戎和汤宗望身份敏感,和杨淩说话的时候,远处一直有人躲躲藏藏向这边张望。

杨淩耳聪目明,自然是发现了。王戎和汤宗望也发现了,相视苦笑,和杨淩道别去了。留下杨淩继续磨他的刀。

翌日,早早的杨淩就被杨贵叫醒。匆忙收拾了一下,挎了刀,来到寨门外。

昏暗中一二百人站在这里,这时已然是暮春时节,可是山上夜凉,许多人打着颤,磕着牙,却无一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黄三霸大踏步走来。几支火把映照下,脸色明暗不定,低声问道:“人都齐了?”

几个头目纷纷答道:“齐了。”

黄三霸也不废话,简明扼要对大家道:“今天咱们去做一个大买卖,成了,几年内都不愁吃喝。兴达,你做先锋,出发!”

蒋兴达摆了一下手,他的一队人举着火把,快速下山了。其余人等按黄三霸吩咐,依序下山。杨淩跟着杨贵,随黄三霸走,算作中军。

这些人脚程快,没一个小时,已经到了清风寺。

杨淩看了一眼,清风寺大门关着,黑黝黝一片,也不知胡汉三那边情况。这让他怀念起后世有手机的日子。这个世界信息传递可太不方便了。

早晨五点钟左右,一行人已经下了山,又走了半个时辰,上了宽阔的官道。

这个时候夜色如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火把只留了几只,分散在队伍中,大家顺着官道走的更快了。

约莫又走了几里路,天色熹微,前面出现了一片黄土岗。岗上林木稀疏,官道就从中间穿过。杨淩大致点数了一下,这支队伍过了二百人,这是把清风寨大半人马都带出来了。

黄三霸指挥队伍分作两边,藏在离路很远的林中。这时天已经大亮了。

大家开始取出干粮吃早饭,杨淩小声问杨贵道:“哥,你又不能抡刀上阵,来做什么?”

杨贵拍着杨淩肩膀压低声音道:“你还小,不知人心险恶。以后有机会哥再给你说。”

人心险恶?杨淩有些明白了,可能是黄三霸对杨贵也不是十分信任,怕杨贵调虎离山,和官府合作把大家卖了,才不让杨贵离开视线。

杨淩略有担心道:“咱们离官道这么远,能来得及堵住那些人吗?

杨贵拍着杨淩后背笑道:“兄弟你真傻,镖局不会走夜路,肯定是天明才出发。武义县距离这里三十多里,到这里恐怕就是中午了。咱们来这么早就是怕行踪落在路人眼里,可不是说那些人就要来了。”

杨淩有些纳闷道:“那也不需要离路这么远躲着吧?”

杨贵道:“镖局有探马开路,这些探马都耳目灵便,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不离远些就被发现了。”

杨淩感叹道:“这么说这些保镖的不好对付啊。”

杨贵怕杨淩害怕,安慰道:“你没听过那句话嘛:任他奸似鬼,也要喝了老娘洗脚水。咱们有扮作行人的,前后都缀着镖局呢。跑不了他们。再说,岗子上也设了暗哨,你就别操那个心了。早晨起得早,还是趁现在补一觉吧。”说着打个哈欠,和衣躺了下去,不一会儿就发出齁声。

杨淩躺那半睡半醒,也不知道辗转了多久。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生死搏杀,更何况他还有后面布置,心头乱糟糟一片。

黄三霸走了过来,在杨淩身边坐下道:“杨天,睡不着吧?以前没见过血?”

杨淩坐了起来,摇了摇头。

“第一回难免紧张,以后就好了。”黄三霸忽然转问道,“你觉得王戎这个人怎么样?”

杨淩心里一惊,知道昨天他和王戎、汤宗望说话都落在人家的眼睛里了。

杨淩快速盘算一下,才回道:“我感觉这个人心挺善的。”

黄三霸歪着头带着玩味的笑看着杨淩:“他劝你别造杀孽了吧?哼,你知道自古以来,就有慈不掌兵义不理财的说法。普通人有善心无所谓,一个山寨寨主,怎么能允许有善心?那早晚会坑了兄弟们的。这和做买卖就不能讲仁义一个道理。你懂吗?”

见杨淩还懵懵懂懂的样子,黄三霸继续道:“我问你,咱和镖局有仇吗?为什么要生死相搏呢?还不是为了争一口饭。谁挡了你的财路,一刀砍下去就是,没有什么对错。这世道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说对错。”

杨淩看了一眼黄三霸,见黄三霸脸上没有凶狠,倒是有几分萧索。

黄三霸坐直身子,抱着膝道:“我就吃了不够狠的亏。包括那个王戎,何必给他无数次机会让他逃走?可他也倔,偏是不走。你说,我是不是该杀了他?”

杨淩知道这就是考验自己的站队了,就点头道:“该杀!留着也是动摇军心!”

杨淩感觉杨贵微微动了一下,忽然发觉杨贵已经不打呼噜了,心中有了些猜想,敢情山寨里勾心斗角,并不是铁板一块。

黄三霸笑了起来:“算了,王戎就是一个书生,我跟他怄什么气。这世上可杀的人多了,挡我路的才最该杀。”

杨淩一下明白了,武院被杀死的几个师兄,正是挡了黄三霸的财路了。不由得暗自咬牙道,奶奶滴,你黄三霸也挡了我的路了,再让你嚣张一会儿,我再求求哪个菩萨保佑你打劫成功,然后再做了你。

就在这时,官路那边隐隐传来一个男人有些沧桑的歌声:“:“小奴家今年一十七,你老汉今年六十一;我的娘上了媒人的当,金花花插在你家朽木上”

黄三霸“忽”的站起,低声传令道:“弓箭手,上弦!”

弓箭手开始从布袋中取出长弓,挂上弓弦。

许多人站了起来,走到树后撒尿。杨淩也觉得小肚子发紧,撒了一泼尿,系上腰带。又觉得腰带有些松,重新系了一次。

杨淩猜测这山歌是自己人发出的暗号:镖队要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岗子上传来连续的布谷鸟叫声,黄三霸站了起来,一挥手:“上岗子,准备动手。”

74章 搏命

喽啰们跟着各自头目出发了。

杨淩站在那,见杨贵还坐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黄三霸嗤笑道:“杨天,你跟着我,别看你哥。已经没他事了,该咱们干活了。”

杨淩紧跟着黄三霸,几十名弓箭手也跟了上来,伏着身子快步爬上了黄土岗。

这片土岗不高,也就三五十米,晋省随处可见,并不打眼。

岗下官道上,走着三三两两行人。向更远处看,有一团烟尘正滚滚而来。再过一会儿,看的清楚了,一挂三匹马的马车,上面插着一杆镖旗,二十名骑马的镖师两边护着,轻快的跑在路上。“哗铃哗铃”的马铃声也传了过来。

这段路是向上的缓坡,马车速度逐渐降了下来,弓箭手们半跪在蒿草间,搭上箭,紧张的等待着号令。

杨淩发现自己两个手心里都是汗,在衣襟上擦了擦,暗骂自己真是个棒槌。成败都不需要自己多担心的事情,这么紧张干什么?

眼看马车快到坡顶,黄三霸下令道:“瞄准拉车的马,射箭!”

几十支箭飞蝗般射了出去,杨淩惊奇的发现:这么多箭居然一匹拉车的马也没射中。倒是一个镖师中了箭,身子一晃,差点儿落马,呼痛不止。

“我靠,神箭手呢?难道射中目标是靠概率蒙的吗?”杨淩第一次看古代弓箭出场,一下颠覆了他百步穿杨的印象。

车夫发现不好,拼命挥鞭抽打驾车的马,马车眼看到了坡顶。没等杨淩这边射出第二波箭雨,对面也飞下了几十支箭,这一次没有全落空,一匹拉套的马臀部中箭了,疼得狂蹦乱跳,马车有些控制不住方向了。

这时杨淩看明白了,敢情这一百来个弓箭手虚有其表,都射得不准。只好靠密集度弥补准确度,来个瞎猫碰死耗子。

杨淩有些纳闷:黄三霸等十一个头目不是都军队出身吗?就算不是神箭手,也应该有点儿准确性的吧?怎么不亲自射箭呢?

他哪知道军队里术业有专攻,一个好弓箭手没有两年以上刻苦训练,根本练不出什么准头来。

尤其是射击距离六七十米,虽然是居高临下,那准头也根本谈不到,命中不命中完全靠蒙,黄三霸也就懒得凑这个热闹了。

车夫是个练家子,身手敏捷,拔出刀随手割断了拉套那匹马的绳索,放了那匹负伤的马,继续驱赶马车前行。

可没等马车跑出几步,乱纷纷的第二波箭雨又到了。这回是驾辕的马中箭了,车夫也中了一箭,倒在马车上。

镖师们都策马远离了马车,这时第三波箭雨又到了。驾辕马再次中箭,一个趔趄匍匐在地上,拉套的另一匹马嘶鸣着打着转。黄三霸大喊一声:“杀!”率先跳了出去。

顿时杀声四起,弓箭手们也丢下弓箭,拔出刀,从土岗上直接顺着陡坡连跳再滚的冲了下去。

杨淩深一脚浅一脚跟在黄三霸身后,半滑半跑,好不容易奔到坡底,路上已经打得昏天黑地。

杨淩原以为这次200多个山贼对付20个镖师,那是三个指头捏田螺——手到擒来的事。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二十个镖师仗着马速,往来冲突,挥出一刀,山贼很难招架得住,几乎是刀刀见血。

而山贼里面几个有勇力的头目,又追不上奔马的脚步。

这种放风筝的打法,让山贼完全落到了下风,很快地上就躺下了二十多个。

杨淩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站在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现在完全明白了:战场上步兵和骑兵遭遇,估计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记得说穿重甲的步兵列阵可以抵御骑兵,看来最多也就是抵御。主动权还是完全掌握在骑兵手里,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现在怎么办?杨淩感觉没辙了。

这时黄三霸也赶了过来,他快到坡底的时候滚倒了,一路滚了下来,不仅灰头土脸,还有些晕头转向。

杨淩回头问道:“大寨主,怎么办?”

黄三霸观察了一下形势,命令道:“老三,你去把箱子砸开,银子分给大家揣着走。”

杨淩赞了一声。自己还是太嫩了,一紧张就忘了镖局和山贼冲突所在。现在和镖师打个什么劲儿?拿银子才是最重要的事。

老三答应一声,带着他那队人就奔向镖车。镖车上车夫挣扎着爬起来,刚摸起刀,老三一把流星锤已经飞了过去,正中车夫胸口,车夫仰面倒了下去。

杨淩眼光一寒,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胸口就中了一流星锤。难道就是这一把?正琢磨的时候,耳边“铮”的一响,黄三霸挥刀砸飞了一枚击向杨淩的铁蒺藜,骂道:“杨天,别他妈的走神,不要命了?”

黄三霸拿着一把倭刀,长有一米四五。这样长的倭刀杨淩还是第一次见。

正常倭刀刀身长二尺左右,握手处一尺长短,整个刀身不足一米。

也有加长的双手握倭刀,长达四尺的,比较少见。

黄三霸这把就更少见。但见刀光凛冽,显是一把好刀。

这样五尺超长的刀需要双手握持。黄三霸身材高大,单手持刀居然也使的开。

镖师们几乎人人都会暗器。

所谓暗器,和扔板砖也差不多,都是远攻手段,只不过更精巧难防。

不知道哪个看杨淩穿一身僧衣与众不同,就以为是主事的了,给他来了一家伙。

亏得黄三霸及时出手,杨淩才免得受伤之苦。

这时三寨主已经跳上马车,用流星锤砸起木头箱子。这一招正中镖师的软肋。

他们保的是镖,就算一兵一卒没折,镖银被抢走了,也是生不如死。这伙贼人这样多,揣了银子一哄跑了,到时候追哪个是好?更何况进了山岗,马匹施展不开,更没办法了。

现在镖师们没法用放风筝打法了,开始冲击守在马车旁的山贼。

这一下山贼人多的优势立刻发挥出来了,大家聚在车旁,刀枪并举,一通乱砍。镖师的马力借不上了,很快就出现了伤亡。

杨淩也跟着聚在镖车旁边,一个镖师纵马掠过他的身边,刀光一闪,削向他的脖颈。

//谢谢清风飘荡四海的打赏。

75章 借刀杀人

杨淩现在觉得冷兵器时代的人,嗜血基因很强大。

夜屠铜锣寨的时候,梁庄一个人大概杀了四五十人,罗天厚也杀了二十来人,两个人过后没有做心理辅导,该吃吃该喝喝,杨淩仔细观察些日子,没有精神病的征兆。

他那一晚浑水摸鱼,几乎没杀人,就是因为他怯手。

亏得是夜晚,夜色掩盖了鲜血淋漓,不然他肯定要难受几天。

今天是他第一次光天化日下见到断肢残臂,见到尸体横陈,他真的有干呕的感觉,很难受。

再看看那些喽啰,前仆后继,完全无视生死。难道是后世文明程度提高造成的差别?

不过再难受也不能容忍别人来杀自己。

当那镖师借着马力,一刀劈过来的时候,杨淩挥刀猛的一架,“咔”的一声,他的刀断了。

杨淩暗骂不怪后世常说山寨货不好,山寨的刀质量真不咋地。

杨淩反应迅捷,这时马已经奔了过去,杨淩随手把断刀刺在马腿上。

杨淩力大,虽然是随手一刺,也刺断了一半马腿骨。

那马一声哀鸣,翻倒在地上,把镖师一条腿压在身下。

镖师拼命想挣脱开,急切间哪里能够?几把兵器砍了过去,瞬间血肉模糊送了命。

黄三霸赞了一句:“杨天,干得好!”

不得不承认黄三霸很有领袖魅力,随时知道表扬鼓励部下。杨淩觉得如果自己不是和黄三霸有血仇,说不定就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杨天,快拣刀。”黄三霸抵挡着杀来的镖师,提醒道。

杨淩从血泊中的镖师手中,拿起了湿漉漉的刀,这一下满手是血,杨淩不由得皱了皱眉。

黄三霸是军中将领,久经战阵,杨淩这个后世文明社会的人,想一下融入你死我活的时代真不容易。

不过论起功夫,杨淩还是强于这些山贼。

别的人很难接下镖师借马力劈出的一刀,杨淩能。

很快就有一伙人躲在杨淩身边,等杨淩抗下镖师的闪电一击,大家趁机袭击镖师的马匹。只要马匹一倒,镖师就很难活命。

能硬抗镖师们马上一刀的,也就是杨淩、黄三霸和蒋兴达三人。这三人呈犄角之势,把镖车护在里边。

三寨主这时已经砸开银箱,把一封封银子分给众人携带。

镖师们疯狂了。

想保住镖银,必须先放倒杨淩三人,可是这三个人正是最难放倒的,结果冲了几次,反倒是镖师们连折了数人。

这时已经有喽啰拿了几把弓跑过来,开始攒射逼近的镖师。这些镖师被弓箭所迫,更难上前,急的团团转也没办法。

大镖头看看只剩下七个镖师,大势已去,冲这些山贼喊道:“咱四海镖局今天认栽了,不知各位爷们儿是哪个山头的好汉?”

蒋兴达大叫道:“方圆百里,除了我清风寨,还能有哪个敢劫镖?明的暗的爷都等着你们,这镖银是咱们的了。”

那人喊道:“山不转水转,今日厚赐,四海镖局来日必有所报!”说完一挥手,七个人策马走了。

黄三霸看几人远去了,吩咐道:“银子先不用分开拿了,打扫战场,死了的兄弟挖坑埋了,受伤的兄弟放车上,赶紧走。这几个镖师肯定搬救兵去了。”

战场打扫完,喽啰们死了二十七人,受伤五十多个,真是一场惨胜。

还有一匹拉套的好马,大家七手八脚把这匹马换上驾辕,又把七八个受伤不能行动的放上马车,车上放不下的,做了简易担架抬着走。

几个受伤未死的镖师,这些山贼也没下辣手,丢在一边任他们自己去了。

官道两边远远的各有不少胆大的人在看热闹。杨淩觉得光天化日下,这些山贼杀人截货够疯狂,这些不要命看热闹的人更疯狂。

后世出现杀人歹徒的时候,不论拿刀拿枪,都不影响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群众。看来时代变了,看热闹的心没变。

黄三霸没有找这些人麻烦的意思,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很快下了官道,走上了通向清风山的路。

再走一段,山路崎岖,只能弃了马车,把银子和珠宝玉石药材等分头背了走。

死了人伤心,可是得了这么多银子,大家又很兴奋。一路上虽然没人大声喧哗,还是嘁嘁喳喳声一片。

杨贵走在杨淩身旁,也是满脸兴奋神色。他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四海镖局也栽在他们手里。

这四海镖局已经有五年没出过差错了,尤其在晋省地界,大小寨主和江湖人物,都给个面子。哪想到清风寨会这样凶悍,敢劫他们的镖?

杨贵看看左右离得都远,低声道:“杨兄弟,你昨天见过老寨主了?”

杨淩也低声道:“见过了。”

杨贵道:“今天下山的九个头领都是黄寨主手下,你说话做事都要小心些。老寨主和黄寨主不和,你道黄寨主为什么不杀老寨主?”

杨淩疑惑道:“是老寨主德高望重?”

杨贵道:“正是。现在山上十八位寨主,十一个是黄寨主手下。可是喽啰就不一样了,几乎多是老寨主的手下。所以黄寨主怕不得人心,杀不得老寨主。真能杀早就杀了,还能等到现在?”

杨淩不明所以道:“大哥你和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贵看看黄三霸离得很远,用更低声音道:“我也算老寨主手下,兄弟你可不要被黄寨主怂恿,做那杀人的刀。”

杨淩摇头道:“杨哥放心,我不会做那样事。”

杨贵再三叮嘱道:“兄弟你记住:无论黄寨主许诺什么好处,你也不要去杀老寨主。这可是为你好。你只要杀了老寨主,黄寨主必然收买人心,杀了你替老寨主报仇。别信黄寨主假亲假近的,他就是想利用你这个新来的,用完就卸磨杀驴。”

杨贵认定这个家中兄弟朴实,尤其是武功还好,不想失去这个臂助,冒险做了个友情提示。

杨淩心道:“如果胡汉三没出差错,武僧们就埋伏在清风寺了。今天就是这个黄寨主归位的日子,还等他什么借刀杀人?老子要直接动刀杀人了。”

76章 优柔寡断

杨淩听了杨贵的话,心里不为所动,表面还是一脸诚挚道:“嗯,我听哥哥的。”

杨贵哪知道杨淩的小九九,还是不放心杨淩。

他新认的这个兄弟武功真好,他躲在一旁都看见了。他还是怕万一杨淩贪图黄寨主许下的好处,对王戎不利,推心置腹道:“老寨主对我有恩,对众兄弟有恩。这样的好人老天爷会保佑的,你我都是佛家弟子,杀这样的人罪孽大着呢。”

杨淩暗笑:什么叫你我也算佛家弟子?我是没入门的假和尚就不说了,你倒是个看门的真和尚,可是把人家闺女看大了肚子,说起来就是给佛门抹黑的,你认得佛主,佛主可不认你。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计划好像应该变一变,貌似老寨主这个名头大可以用一用。

今天死了这么多人,黄三霸眉头都没皱一下,明显是不把这些喽啰性命放在心上。所以打了胜仗大家也兴致不高,毕竟死的都是相熟的兄弟,看来大家对这个黄寨主都有些怨气,民心可用啊。

走了一程,杨淩故意大声问杨贵道:“大哥,前面就快到清风寺了,是不是在这歇一下脚?”

杨贵道:“我去问问。”

杨贵快走几步,追上黄三霸道:“兄弟们都有些累了,是不是到清风寺歇一会儿再走?”

黄三霸冷声道:“到山寨歇才安心。谁知道有没有追兵上来?”

杨贵道:“咱清风寨早打出了名号,那些镖师仓促间去哪里寻救兵?就算有人肯帮忙,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到这里的。估计最终也是找几个上得台面的来和稀泥。现在大家或者背着东西,或者抬着人,都不轻巧,还是喝口水吃点儿干粮再走吧。”

一时间一百多人乱糟糟一片,都嚷着“累死了,歇一会儿吧。”

杨淩别有打算。黄三霸能歇最好,不能歇自己只能发信号,胡汉三如果带人来了就直接开杀。这时见大家都要求歇一会儿,也凑趣道:“大寨主,大家歇一会儿有了力气,大概走得还能更快些。”

黄三霸皱皱眉,虽然还是希望一鼓作气回山寨,不过大家也真的是疲惫不堪。只得点头道:“好吧,那就在庙前歇一歇,不要进庙,力气恢复些立刻就走。”

到了清风寺前,大家立刻横躺竖卧一大片。这一天奔波拼命,现在不是带伤就是负重,人人疲惫不堪。

黄三霸走到清风寺前,抬头看着门楣上的对联:上联是”庙内无僧风扫地”,下联是“寺中少灯月照明”。不由得有些感触。

这对联本含着清风明月的禅意,扣着清风寺三个字。可如今这寺内真的是无僧了,晚上也如鬼蜮一般少灯,就透着说不出的萧索之意。

清风寺原是一方大寺,可一山难容二虎,更难容一个贼窝和寺庙并存。为了自己的山寨毁一方香火,这阴德就损得大了。

黄三霸心情变得有些不好。

晋省佛教鼎盛,无论**强盗,等闲都不愿意拿寺庙作伐。这清风寺毁在他黄三霸手里不说,一年前还杀了七个大通寺和尚。

也许自己不立在庙前,诸佛想不起来自己,现在站在这就引佛注目了,万一得了报应可如何是好?

黄三霸有些忐忑不安了。

这时杨淩走了过来,对黄三霸道:“我去烧些热水给大家喝。”

黄三霸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应道:“好。”

黄三霸知道杨贵虽然经常给庙里老僧送米送面,但是羞见故人,只是把米面放在前殿。这样和寺僧打交道的事情自然不愿意去做。

杨淩推开虚掩的庙门,里面静悄悄的。他心情有些忐忑,难道胡汉三没带人过来?

绕过前殿,正想再向后边走,就听一个声音小声道:“掌院”

杨淩定睛一看,第二进大殿内正有几个光头探出张望,正是胡汉三、梁庄、罗天厚、徐年几人。

杨淩大喜,凑上前问道:“来了多少人?”

胡汉三一挥手,变戏法一般,从大殿里一轰钻出黑压压一群人。

胡汉三道:“掌院你让来最托底的,我就把班长以上的都叫了来。徐老蔫那伙跟咱们不一样,就来了十个人,有僧籍的一个没让来。”

徐年满脸怒色道:“胡汉三,你特么就瞧不起人。咱们在籍僧人咋了?给师兄们报仇也责无旁贷!这一次不是我看得紧,居然把我也给晾一边了。”

胡汉三对徐年道:“别吵别吵,贼人在外面呢。又不是不带你们玩儿,这不咱们正好七十二个人嘛,数正对。”

徐年怒视着胡汉三道:“什么叫数正对?就你一肚子弯弯绕。”

胡汉三道:“你说你还读书人呢,这都不知道?孔夫子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人。咱掌院将来那是要身登极乐的,带着七十二贤人正好。”

梁庄一脚踹胡汉三一个趔趄道:“滚你的身登极乐,你这是咒掌院死啊。”

胡汉三咧嘴道:“我的意思是将来超凡入圣?一统天下?成圣做主?反正就是掌院带着咱们吃香的喝辣的意思。”

罗天厚沉声道:“别废话,都听团长安排。”

胡汉三道:“我刚才看了,外面有一百多人,还有弓箭呢。”

徐年斜了胡汉三一眼道:“你怕了?”

胡汉三一挺胸膛道:“怕个鬼?就是怕咱自己人死伤多了,掌院回去在方丈那里交待不下去。”

梁庄对行空充满不屑:“方丈那个软骨头,就知道当缩头乌龟。别看咱掌院年龄小,其实方丈这个位置都做得。”

杨凌道:“别,我还想取个漂亮媳妇呢,梁庄你可别咒我当方丈。我还是说说怎么打吧。原来我的打算也是把这些人一起灭了,后来发现这个黄三霸是个外来户,看着狠辣,实际上忧犹寡断,原先的老寨主王戎居然还让他活着。”

徐年道:“当断不断,必留后患。这个黄三霸莫不是个傻子?连水浒里火并王伦的典故都不知道?”

77章 替天行道

自古有句话:天无二日人无二主。

林冲火并王伦从情理上说王伦很冤,毕竟梁山是他的,留晁盖一伙是人情,不留是本分。

可是也没人觉得林冲做错了。因为江湖就是如此残酷,晁盖、吴用一伙何等强大,又不能赶王伦走留下后患,不如一刀干净。

杨淩定计道:“黄三霸留下了老寨主王戎,让这些喽啰也二心不定,不知道老寨主会不会随时咸鱼翻身。一会儿咱们动手就打着老寨主王戎的旗号,那些喽啰以为是内讧,必然不知所措。这一次黄三霸带来了九个兄弟,只要干掉他们一伙,群龙无首,就大势已定。”

梁庄摸着光头道:“黄三霸倒是一眼认得出,他那些别的兄弟辨别不清楚啊。”

徐年嘲笑梁庄道:“拼命护着黄三霸的就杀,多简单。”

杨凌也道:“徐年说得对,就是这个主意,凡是跟着黄三霸的,不管是黄三霸兄弟还是山寨喽啰,都一起杀。我现在出去,你们听我号令。”

胡汉三挥拳道:“好,摔杯为号!”

杨凌也想踹胡汉三一脚,还摔杯为号呢,我哪里找杯去?可胡汉三早溜一边去了。他是讨人嫌惯了,没个机灵劲儿那得挨多少打?

杨淩去后面寻个水壶,随意装了些水,那个老和尚却走了过来,战战兢兢道:“你们是大通寺武院的吧?来了这么多人,这是要除魔卫道了?等我去佛前焚香祷告,求佛祖保佑你们。”

杨凌仔细看了一眼老僧。看来老僧虽然脚步蹒跚,脑子不糊涂啊。

杨淩扶住老僧道:“师傅你还不要往前面去了,一会儿血流成河的,您看到不妥。”

老僧慨然道:“非是我起了杀心,这些山贼实在是该杀!我佛慈悲,终于降下佛兵了,阿弥陀佛。”

杨淩轻拍老僧肩背,安慰道:“佛门圣地不能任这帮山贼践踏,师傅您放宽心。”

这老僧很善良,几天前杨淩和胡汉三来的时候,就再三叮咛他们,还供他们吃了一顿斋饭。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杨淩是懂得的,他已决定以后要继续照顾这老僧了。

杨凌把老僧扶回屋内,自己一手端着一摞泥碗,一手提着一把水壶出了庙门,给黄三霸几个倒上水。

蒋兴达不高兴道:“杨天,你不是说烧水吗?你去了这半天,这水咋还是凉的?”

杨凌嘴里道:“庙里只有湿柴,一时半会儿引不着火。”心里骂道:都是要死的人了,哪还有那么多臭讲究?

蒋兴达脸色不虞道:“凉水咱们自己也带的有,还不用担心里面有蒙汗药,你没做什么手脚吧?”

黄三霸喝止道:“老五,休要胡说,杨天是自家兄弟。”

蒋兴达悻悻道:“玩笑玩笑。”

杨淩到了杨贵身边,给杨贵也倒了水,大声道:“庙里老师傅快不行了,想见一见你。”

杨贵脸色一黯:“到底还是不行了?我,我羞见师傅,也罢,我就去看看。”

见两人一起走进庙门,蒋兴达对黄三霸道:“大哥,我怎么觉得杨天有些不对劲儿?是不是王戎那个老家伙作妖,和杨天说了什么?”

黄三霸见蒋兴达高声大嗓,引得许多喽啰注目,就制止道:“不要乱说老寨主的话。”

蒋兴达瞪着众人道:“我把话放这,跟着黄老大干的,吃香的喝辣的。如有二心,我第一个不让他好死。”

众喽啰看着几十个伤兵,再想起刚死的二十多个兄弟,不由得对吃香的喝辣的有了怀疑。

老寨主王戎是没带他们抢过这么多银子,可是也没死过这么多兄弟。这样死下去,老兄弟还能剩多少?新加入的杨天这样人,都趋炎附势,山寨不是早晚都变成黄三霸的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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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跟着杨淩转过了第一重大殿,赫然见眼前列着一片执枪的僧兵。

杨贵大惊,指着杨淩说不出话来。

杨淩淡然道:“告诉你吧,我是大通寺武院掌院杨淩。想你消息灵通,也应该听说过我。这一次就是奉了方丈命令,清剿清风寨,恢复清风寺佛门净土。”

杨淩先把自己放在护寺这个道德制高点上,观察了一下杨贵神色。果然,杨贵一脸惭愧。看来这货虽然坑了清风寺,还是天良未泯。

杨淩又道:“我已经和老寨主王戎订下了里应外合之计,过会儿就要取了黄三霸狗命,山上王寨主也会发动,拿下黄三霸剩下的兄弟。杨哥,你现在怎么个打算?”

我怎么个打算?我还能怎么个打算?杨贵都快哭了。一个大脑袋满脸横肉的恶僧就提一把雁翎刀,站在他的身旁,杨贵见那家伙已经抬起冷森森的刀,看来只等他一个“不”字出口,就要一刀砍下他的脑袋。

自己不怕死当年能逃跑吗?有活路当然还要选择活路,更何况他也没有为黄三霸守节的打算。

杨贵慌忙道:“杨——掌院,我当然是跟着你干。黄三霸多行不义必自毙,杀了他就是替天行道。”

杨淩拍了一下杨贵肩膀,杨贵身子一矮,差点儿跪了下去。杨淩冷笑道:“好,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一会儿咱们出寺,你就对喽啰们说咱们是王戎请来杀黄三霸的,记得了?”

杨贵两腿颤抖,他知道黄三霸武艺过人,一柄倭刀山寨内无人能敌。自己喊了这一句话,黄三霸如果杀败了这些人,自己小命休矣。

可是如果不喊,现在就要没命,再说这个杨淩和黄三霸鹿死谁手也不一定。看杨淩身边这个大脑袋和旁边那个大个子好像都不是善茬,还是先弃暗投明,得过且过吧。

杨贵瞬间想明白利害关系,鸡啄米般点头道:“掌院放心,我会说明白的。”

杨淩对胡汉三道:“胡汉三,你来保护我杨哥。”

“好咧,”胡汉三一把提住杨贵脖领子,用凉森森刀背拍了一下杨贵脖子,狞笑道:“小子,你想好词,一会儿喊错了,老子一刀就砍下你的脑袋。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78章 突围

杨贵吓得一个激灵,带着哭腔点头哈腰道:“好汉放心,不会错,不会错。”

“咱们几个先出去。”杨淩示意了一下罗天厚和胡汉三、杨贵,迈开大步来到前院,抬腿走出庙门,站在门口台阶上。

罗天厚提着他的八十一斤铁枪,紧紧跟在杨淩身后,胡汉三拉着有些绊腿的杨贵也随着走了出来。

寺外许多人察觉有异,都愕然看向杨淩几人。

进去杨淩和杨贵两个,出来了四个。这清风寺时兴买一送一吗?

而且罗天厚和胡汉三都是光头,和杨淩凑成了三人组,还拿着兵器,杀气腾腾。这是怎么一回事?清风寺年轻和尚咱们不是抓光了?

其他闲聊的人也发觉了异常,清风寺外一下肃静下来。

黄三霸目光一凝,指着一座小山般魁梧的罗天厚问道:“杨天,这位壮士是谁?”

“黄三霸,这人姓罗名天厚,掌中八十一斤铁枪,打遍天下无敌手。”

“八十一斤铁枪?”众人都吓了一跳。怪不得这枪杆看着黑黝黝的,敢情不是木头的。这么重的铁枪耍起来是不是无敌不知道,挨上死碰着亡是一定的了。

黄三霸先是惊愕罗天厚的铁枪重量,接着对杨淩的语气有些反感:杨淩一直称他为寨主,这怎么还直呼名字了呢?不过他口中还是赞道:“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壮士。我没看错的话,罗壮士拿的是一把铁枪?厉害厉害!罗天厚,你如果愿意投入清风寨,我让你坐第二把交椅。”

杨淩不高兴了。合着我进山寨敬陪末座,我的手下你就让坐第二把交椅,你黄三霸还有点儿眼光没?这是我的手下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杨淩一指黄三霸道:“黄三霸,你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招揽人?实话告诉你,你中调虎离山计了。”

啊?杨淩一句话如炸雷一般,所有人都被震懵了。这个杨天要反水?

蒋兴达莽撞,立刻骂道:“杨天,你这个杀才!是王戎那个老狗和你一起算计我们?”

黄三霸真有个猪队友啊,杨淩很是高兴。自己根本不用拿出证据,蒋兴达直接就给自己贴标签了。蒋兴达你这样说不是自绝于人民?还怎么让老寨主的喽啰替你们卖命?

胡汉三用刀柄捅了一下杨贵腰眼,杨贵知道该自己上阵了。既然这个恶狠狠的大头怪不会放过自己,他也只能破罐子破摔,选择站队了。

杨贵喊道:“对,蒋兴达,今天就是老寨主设的局。告诉你吧,这个杨天不是我本家兄弟,你知道他是哪个?”

蒋兴达骂道:“我管他是哪个,打死了就不用知道了。”

蒋兴达是暴脾气更是急脾气,那天和杨淩角力他是留了一手的,如今义愤填膺,跳过来一个黑虎掏心,击向杨淩,希望一拳打死杨淩了事。

杨淩挥拳回击,只听“咔嚓”一声响,蒋兴达一声惨叫,摔了出去。

黄三霸扑出接住蒋兴达,就见蒋兴达一条胳膊已经垂了下去,原来两人硬碰硬,只一招蒋兴达就被震断了手臂。

这个杨天怎么这么大的力量?黄三霸满眼骇然,这样神力他可是第一次见。

蒋兴达痛苦难当,这时他才知道力量和杨淩差这么多。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一只好手指着杨淩道:“我知道了,你是大通寺的那罗王杨淩!”

蒋兴达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一直觉得在哪见过杨淩,原来是两年前的擂台上,他当日可是看过大通寺和少林寺的比武的。

那罗王杨淩是这两年晋省武林中人津津乐道的人物。小小年纪就能力抗少林达摩堂首座,那是何等不凡。据少林达摩堂首座说:这人是八部天龙转世,也不知道真假。不过武功不学自通,还神力惊人,肯定不一般就是了。

杨贵接口道:“对,杨淩就是大通寺武院掌院。是咱们老寨主请来给我们山寨主持公道的!”

黄三霸放下蒋兴达,阴恻恻道:“杨贵,我待你不薄,没想到你吃里扒外,真是找死。”

杨贵豁出去了,也顾不得怕这个煞神了,回骂道:“黄三霸,你才找死!老寨主待大家还不薄呢,腻不还是一样篡位?但凡有点儿人心,谁能背弃老寨主?兄弟们,你们说对吧?”

众喽啰茫然失措:咱们该说对呢还是该说不对呢?你们神仙打架,忘了我们好不好?我们就是混口饭吃的。

黄三霸回头环顾了一下下意识后退的喽啰们,冷笑一声道:“哼,这些山寨里的兄弟,王戎待他们不薄,我何曾待他们薄了?他们最多两不相帮。杨淩,你不会想着凭你那罗王的勇力,一个人就能拿下我们众兄弟吧?还有什么后手?亮出来吧。”

黄三霸被杨淩和杨贵带沟里去了。

他现在只以为这些人处心积虑设计害自己,自然早沟通了喽兵。所以拿话挤兑住喽兵,让这些喽兵坐山观虎斗。哪知道这些喽兵都蒙着呢,他真一声令下,怎么也会有半数人会听他号令。

只可惜他现在主动放弃了这些人,这就是外来户的悲哀了,关键时候没有底气,辨不清这些老山寨人的心思。

杨淩道:“当然是有准备,出来吧!”

徐年和梁庄分别带着武僧,快速冲出庙门,列了一个二龙出水阵,隐隐的把黄三霸等人围在中间。山寨的喽兵呼啦一下,都退得远了。黄三霸都说划清界限了,谁还蹚这浑水。

“武僧枪阵?”望着阵列森严的僧兵,黄三霸心凉了。

蒋兴达这时也抱着胳膊,站到黄三霸身边,紧张道:“大哥,咱们都是短兵器,根本应付不了长枪阵。”

黄三霸十一个兄弟都聚拢过来,他们军伍出身,自然知道这一丈三尺长的长枪阵意味着什么。一寸长一寸强,真被长枪阵围住,任你武功通天的江湖好汉,乱枪攒刺下也是死路一条。众人纷纷道:“大哥,咱们护着你突围吧。”

79章 罗天厚的枪

黄三霸环顾四周闪着寒芒的长枪,面色有些惨然:“各位兄弟,是我黄三霸对不住大家。这个时候还说什么突围?我这条命杨淩怕不会放过,你们和他无冤无仇,降了才是活路。”

蒋兴达愤然道:“大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当初咱们一个头磕到地上,说好的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现在怎么大难来时各自飞了?再说,咱们后悔没杀光王戎和他的死党,才留下后患。杨淩能重走老路,相信咱们安心跟他干?”

黄三霸眉头紧锁,叹口气道:“这是军中制式长枪阵,咱们都知道厉害,闯得出去?”

他的兄弟都是军伍出身,也有些泄气。

如果是普通士兵的枪阵,也许他们有机会侥幸逃出去一个半个。可是早听说大通寺武僧个顶个一身好武艺,恐怕随便拽出来一个,一对一都未必比他们差,更何况人数几倍于自己还列出了枪阵?

黄三霸快速揣摩一下局势,现在唯一翻盘的希望就是能拿下杨淩做人质。莽撞冲上去不行,还是要拿话挤兑住他。万一这个杨淩侠义精神上头,和自己单打独斗,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黄三霸上前两步,抱拳道:“杨淩,你化名上山,武艺肯定是藏了私的。我只想讨教一下那罗王的功夫,死也无憾。”

黄三霸热切的看着杨淩,杨淩这个惫懒货很让他失望,居然双手抱在胸前,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这什么人啊,还那罗王呢,贪生怕死,难道就一点儿江湖男儿的气度没有?黄三霸气得头顶冒烟。

亏得罗天厚突然上前一步道:“黄三霸,你和掌院差距太大,掌院不会欺侮你这样水平的,还是我来领教你的高招吧。”

敢情杨淩是不屑于和我动手?好吧,还你也行。黄三霸打量一下罗天厚,见罗天厚站在杨淩身后也只显得高大,踏前一步,立刻渊渟岳峙,有慑人的名将风采。不由得叹道:“罗天厚,虽然你名不见经传,但是凭你八十一斤重的铁枪,如果从军肯定是天下少有的猛将。好,我今天有幸,就会一会你!”

黄三霸缓缓拔出自己的倭刀。

黄三霸这把倭刀刀柄长近二尺,刀身长三尺,出鞘后寒光流转,刀锋秋水般凛冽。

刀一出鞘,梁庄就两眼放光,大叫一声:“好刀!”

黄三霸已经镇定下来,对梁庄淡然一笑道:“识货!这刀是净海王汪直,委托村正家族特制。诸般巧合才到了我手,肯定在天下名刀谱名列前茅。只可惜刀身过长,普通人使不得。”

汪直这个人杨淩知道,他是中国超级大海盗,还曾跑到日本称王,后世日本还有供奉他的庙宇。村正家族世代铸刀,一把好刀千金难求。不过以汪直的身份,得到一把特制好刀不难。只是这把刀如果汪直自己用,那这个人身高体力可就不一般。

梁庄热切道:“罗天厚,这个什么黄三霸人不咋样刀可真好,这刀我要了!”

胡汉三一撇嘴,道:“别说,这刀真适合你梁庄用,笨刀配笨人嘛。人家罗天厚有铁枪,还稀罕这破玩意?”

黄三霸弹了一下刀锋,铮然作响道:“昆夷道远不复通,世传切玉谁能穷!宝刀近出日本国,越贾得之沧海东。”说着,前进半步,刀锋斜举,喊道,“来吧,罗天厚,这把宝刀名为靖海,看看你能不能拿走这把刀。”

杨淩赞了一声:“没想到黄三霸这个粗胚居然还有诗才。”

徐年接口道:“掌院,这诗是宋朝欧阳修做的。”

胡汉三瞪了徐年一眼:“就显你比掌院能?你看我也知道这诗就没说。”

杨淩算是真服了胡汉三这张臭嘴,居然捧臭脚也能把自己捧得想揍他一顿。这话说的,好像满场就我四六不懂似的。

徐年讥笑道:“胡汉三,你不学无术能知道什么。你现在给我重新背一遍,我输给你俩鸡蛋。”

得,躺枪啊。杨淩觉得徐年不止骂胡汉三,也在骂自己不学无术。自己这帮手下,是不是最近思想教育没跟上啊?

胡汉三不在意,哈哈傻笑道:“你徐年又没有蛋,拿什么输?”

黄三霸见几人临敌之际,还在互相扯皮,不由得面色一暗。

几个人如果不是傻子,就是根本没把他放眼里。换句话说,认为这个罗天厚吃定他了。

黄三霸不服。他虽然是个千总,但是却是靠一身真本事一刀一枪得来的,不然也不能有一帮好武艺的弟兄追随他。他不愿意再听下去,怒睁双眼,迈步前冲,嘶吼一声:“杀!”

罗天厚一枪刺出,却是毫无花哨的中平枪。只是这一枪却隐带风声。

枪比刀长,黄三霸不得不回防。他觑得真切,一招怀中抱月,想荡开长枪后再来一招顺水推舟,把刀沿枪杆推出,逼迫对方弃枪。

只可惜这一刀斫在枪杆上,爆起一溜火星,长枪不要说荡开,连方向都没改,一样直取他的胸前。

黄三霸一帮兄弟一声惊呼。

黄三霸也大惊:好大力气!怎么自己没斫动分毫?

黄三霸身经百战,荡不开枪也没有慌乱,就借一荡之力自己闪向一边。

罗天厚顺着黄三霸闪身方向横扫千军,“呼”的枪杆横推了出去。

杨淩一见大笑。胡汉三没让笑声落地上:“掌院笑从何来?”

杨淩道:“我就说罗天厚这枪早晚还是要当棍子用,你看,这招横扫千军是不是棍法?”

罗天厚战斗中一样辩道:“枪法里也有横扫千军!”

黄三霸不敢开口。换别人如果枪直接横推,力量肯定不足,黄三霸有一百种破法。可罗天厚不同。

他已经用刀格挡长枪,只是挡不住,“腾腾腾”不停倒退,罗天厚步子比他大,黄三霸退不及,只好一个风摆柳歪向一边,希望躲过这一招。

只是罗天厚的枪也由横扫千军变成泰山压顶,当头按了下去。

胡汉三跳脚大笑道:“哈哈哈,老罗你再狡辩一个我看看?这就是棍法,不是枪法了。”

80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梁庄道:“老罗别理胡汉三,能赢的招法都是好招法。帮我夺下那刀才是正理。”

罗天厚道:“夺刀我不行,”黄三霸这时已经被压趴在地上,举刀硬架,被罗天厚随手用铁棍压住,继续道,“不过我能捉住他。”

“好!”梁庄提枪迈步向前,蒋兴达从一旁蹿出护主,这时他已经把断臂捆进腰带,用唯一的好手,轮着雁翎刀来个偷袭,从后面向梁庄劈去。

梁庄犹如脑后长了眼睛,突然一个回马枪,一枪正中蒋兴达咽喉。

僧兵们喝彩,这一枪耍得漂亮。

蒋兴达兄弟痛呼,蒋兴达一身好武艺,居然一招被杨淩废了胳膊,再一招就被这个恶僧取了性命,这帮人怎么会武功这样高?

喽啰们则是噤若寒蝉,只寒光一闪五当家的就脖子刺穿,太吓人了。

蒋兴达“呃呃”两声,不甘的倒下了。

蒋兴达被杀,倒在地上苦苦支撑的黄三霸目眦尽裂,痛呼一声“老五——”,梁庄已经一脚踢了过去。

罗天厚兄弟之间配合到位,直接收枪。梁庄踢飞了黄三霸的刀,随手接住道:“先发个利是。”反手一刀,“噗嗤”刺进黄三霸心脏。

完,杨淩觉得梁庄好像杀人杀顺手了。

人家黄三霸好歹是一方豪杰,死在梁庄你这个无名之辈手里够郁闷,死的时候居然连个谢幕词都没有,恐怕做鬼都再次郁闷死。

黄三霸一帮兄弟本来不敢轻动,这时见大哥和老五身亡,都红了眼,“嗷嗷”叫着挥动兵器上前。

杨淩懒得多废话,直接下令道:“杀!”

武僧们挺枪攒刺,这些人拼命抵挡,哪里挡得住?每人都不知中了几枪,转眼都倒在血泊里。

所有山寨喽啰都噤若寒蝉。

他们眼里武功高强的这些头目,居然连挣扎都没有,这些人是什么人?大通寺武僧?和尚不是该慈悲为本吗?怎么下手这么狠?

徐年也从一个头目身上拔出枪,抖掉枪尖上的血珠,念了声“阿弥陀佛,破戒了。”

胡汉三呸了一声道:“假惺惺,戒你又不是没破过。”

徐年嘿嘿低笑:“只是这些人武功太低,一枪了账不过瘾。”

罗天厚淡淡道:“就是这个黄三霸好些,单打独斗也不是梁庄对手,被梁庄随便杀了也不屈。”

杨淩赞同罗天厚的观点。

他原来闭门造车,根本不知道武僧们武艺到了什么地步。如今有了参照。

罗天厚的武功比黄三霸高了几个级数,不存在可比性。就是梁庄几个,武力值也要远高过黄三霸。梁庄这些人经常和罗天厚争斗,虽然斗不过罗天厚,罗天厚也不是几招就拿得下的。

蒋兴达也就是有几分蛮力,更不用说了,其余那些头目估计和这些武僧班排长差不多就不错了。

梁庄这时已经把枪插在地上,连挽了几个刀花,劈刺几下,爱不释手的抚摸这把刀道:“总算有了趁手兵器。”

徐年笑道:“武院又多了一件违禁品。胡汉三耍刀就被方丈叨念过,你是要耍大刀啊。”

罗天厚拿过刀掂了一下,又捡起刀鞘仔细看了看道:“当年铸这把刀的应该是身材极高的人,比我也差不多。而且这刀重过十斤,那人该是臂力过人。”又挥动几下刀和刀鞘道,“这刀恐怕他当年是单手使的,另一手把刀鞘当防具用。这把刀鞘也是百炼精铁,价值恐怕未必低过这把刀。庄子你力气够用,身高差些,拔刀多费时间不说,舞动起来单手也不方便。”

梁庄接过刀,无所谓道:“以后骑马作战就方便了。”说着又是一个纵越劈刺,吓得一帮喽啰连连后退。

梁庄眼都不眨,连杀了五当家的蒋兴达,大当家的黄三霸,喽啰们真是怕了,谁知道这个狠人会不会发疯突然杀了哪一个?

梁庄现在没有杀人的心思,他喜滋滋拿过剑鞘,跨在腰间试了试,最终还是选择负在后背。

杨贵心情复杂的看向貌似人畜无害的杨淩,杨淩正眯着眼,嘴角噙着笑,看着大家。

杨贵有些腹诽:你说满地死尸,你笑个什么劲儿?不给善念为怀的和尚丢脸吗?对了,人家是胜利者,是要笑。好像自己第一次见到杨淩的时候,他就这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这他娘的是扮猪吃老虎啊。还好还好,我们赢了。

不对啊,怎么把自己也归到胜利者的行列里去了?难道自己不是阶下囚,是这个杨淩一伙的?

杨贵突然有了觉悟:对,自己是杨淩一伙的,也是胜利者。

他挺起腰对喽啰们道:“兄弟们,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江湖上义字当先。黄三霸不饮水思源,还一心谋害老寨主,死有余辜!”

杨贵发现自己大义凛然的样子很得民心,喽啰们看自己的眼光都充满了崇拜。

也是,我杨贵在王戎手下是人才,在黄三霸手下是人才,在杨淩手下一样是人才。能引来强势外资入股山寨,不值得骄傲吗?杨贵腰又挺了挺。

杨淩吩咐道:“人死灯灭,各位清风寨老少爷们,给黄三霸立个坟头。其他人都挖个坑一起埋了。黄三霸这一笔揭过去,所有人既往不咎。”

清风寨的众喽啰都是听惯命令的,都答应一声。杨淩本来就是山寨头目,现在杀光前面的,那地位自动晋级,大家当然更听话。

他们已经明白了,今天这事就是山寨高层博弈,和他们屁的关系没有。以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杨贵有些彷徨,走到杨淩跟前,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杨淩道:“可有回山报信的?”

杨贵道:“事发突然,黄三霸的人都在拼命,别的人都在观望,没有离开的。”

杨淩笑了。自己出寺前后没十分钟,而且黄三霸嫡系直接被围住,剩下那些喽啰,就是让他们回山报信,都不知道向谁报信是好。场上胜负都没分出来,你回山真报错对象,不是找死?

当然胜负已分,就更没必要回山报信了。

杨淩一挥手道:“宜将剩勇追穷寇,山寨里还有余孽,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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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章 鸠占鹊巢

路上杨淩见杨贵心慌意乱,就安慰道:“杨哥,你可别想差了,以后山寨还需要你多费心。”

“您别叫我哥,以后您是寨主,我听您的。”杨贵有些惶恐。

“一个杨字掰不开,咱们兄弟不要说远话。这山寨真需要大哥你多盯着。”

杨贵有些迟疑:“您不来做寨主?”

“我是大通寺武院掌院,寨主自然是请王戎来做。我只是偶尔会过来看看。”杨淩早打好了垂帘听政的主意。寨主这样的反派人物现在不吃香,以后自己还要行走天下呢,哪能找个贼名背着。

“哦”,杨贵明白了,杨淩的意思是找个傀儡。可是王戎不傻,前车之鉴都有了,这一回还会坐这个火山口上吗?

杨淩和杨贵走在头里,众喽啰有些忐忑的跟在后面,尤其是和黄三霸这些人比较走得近的,更是不安。

只是不安归不安,他们走上了山贼这条路,还做下几桩大案,都是悬赏通缉的人物,哪还有机会过正常人的日子?

几处暗哨都露头和杨贵杨淩打招呼,眼看这些人大包小裹,肯定是收获多多,无外乎恭喜发财一类。

至于没看到黄三霸,这些人连黄三霸出去没出去都不知道,哪能想到什么江山易色?再说大寨这个层次不是他们能接触到的。

只是他们好奇队伍中怎么多了许多和尚?可也只是好奇而已,杨淩是和尚,杨贵原来身份是和尚,山上还有许多和尚干杂活,和尚在清风寨不稀奇。

临到山寨,杨淩让众僧走在队伍最后面,自己和杨贵走在头里,只有死皮赖脸的胡汉三,声称要继续保护杨贵,屁颠屁颠跟在二人身后,弄得杨贵芒刺在背,总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山寨大门紧闭,自然不是得着消息防着杨淩,实在是出去了二百多喽啰,山寨空虚。

如今见众人回来了,也不待叫门,早打开大门,迎接众人入内。

黄三霸留下的两个兄弟也迎了出来,疑惑的问杨贵道:“杨贵,咱们大寨主呢?”

杨贵见这两人好好的,立刻明了杨淩是诈说和王戎串通。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道:“大通寺武院佛兵天降,恶贼黄三霸已经伏诛。”

两人惊怒道:“好贼子,敢谋害我兄长,兄弟们,杀了这个杨贵。”

两人和身后几个喽啰一起冲上前要杀杨贵,看的杨淩直晃头:这个智商,你们就不能多问问,到底谁是主事的人吗?自己是主角啊,怎么给忽视了呢?

杨贵也委屈:自己根本就是吃瓜群众,结果弄得像个主事人一样。问题是现在开始享受胜利果实了,自己还不能分辩说没参与其中。

这个时候就不用杨淩动手了,胡汉三哇啦一声跳了出来。

在清风寺门前胡汉三全程监视杨贵,没机会出手,这回算逮着了机会。

可怜这两个黄三霸的小弟本就武功不高,哪抵得住胡汉三左一刀右一刀,刀刀不离后脑勺?转眼间两人就被胡汉三砍倒在地,去见黄三霸诉苦去了。

几个往上冲的喽啰愣住了,这两个头领是配合着被杀的吗?死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咱们不玩了,退回去吧。

可是胡汉三这货没有什么兵对兵将对将的觉悟,冲上去砍瓜切菜一样,眨眼睛把几个喽啰砍倒,杨淩想喊一声刀下留人都没来得及。

胡汉三砍得手顺,刀锋一抖,一溜血珠甩出多远,瞪俩大眼珠子恶狠狠问道:“还有和黄三霸一伙的没?”

这谁还认这个帐啊,“呼啦”一下都退出十来步。

胡汉三一指杨贵:“你指一下,谁和黄三霸走得近,洒家一并杀了,省得麻烦。”

“这这”杨贵手颤抖着往起抬,他知道只要他指向谁,谁的命就算交待了,一时间杨贵觉得手有千斤重。

人群里有几个人都看着杨贵,露出哀求神色。谁也不想认黄三霸了,傻透腔了往死人那边站队?

杨贵最终没有抬起手指,额头渗出汗来道:“胡——大侠,大哥?”

杨贵觉得这个光头阴狠毒辣,哪有什么大侠风范?也不敢直呼其名,虽然年纪小,也只好将就着叫大哥了。

“胡大哥,就算以前有人和黄三霸走得近些,也都是情势所迫。真紧跟黄三霸的,也都被您杀了,现在真都是自己人了。”

胡汉三这个浑家伙还想增加存在感,要耀武扬威一番。可惜杨淩瞪了他一眼,他也只好溜溜的退后了。

杨淩拍了拍杨贵肩膀道:“我的哥,你去告诉兄弟们,以后日子只会更好,不要担心。”

杨贵心中百味杂陈:我安慰他们,谁安慰我啊?

亏得杨贵平常在清风寺接人待客,颇有几分手段。三寸不烂舌一通胡嘞嘞,讲了半天,除了将来吃香的喝辣的什么具体东西都没有。包括火拼事件都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没办法,杨淩没交代该许诺什么啊。

也不怪杨淩没交代,他原来的打算就是黑吃黑,抢了黄三霸的银子,当然还要加上报仇主线。人干掉钱揣走,后边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可是他到清风寨后,意外发现这里如同世外桃源一般。这个地方形势险峻,离官道还不算特远。背靠着吕梁山脉,进可攻退可守,乱世里有一片安身立命的地方,自己拿下了不是更好?

后世杨淩就是普通家庭出身,有自己一套楼安身就已经很满足了,现在有机会能拥有一个山寨,他的心就热了起来。

他在山寨那几天东游西逛,山寨里的练兵操场、泉水深潭、农田菜畦。。。。。。甚至几米高的城墙他都转了几圈。如果能把这个山寨做为自己一处基地,那就不至于困在大通寺,处处受行空拿捏了。

既然打定主意要把山寨据为己有,就应该以怀柔为主,不能一味大杀大砍。所以杨淩才拦住胡汉三,让杨贵出面斡旋。

水潭边,王戎和汤宗望站在那里,身边聚着数十个农夫,惶急的看着王戎。

82章 说服

汤宗望问王戎道:“黄三霸武艺高强,又多谋善断,真的被这个小和尚杨天杀了?”

王戎无奈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又踌躇一下道,“杨贵刚才喊什么大通寺武院佛兵,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个小和尚是哪一个我知道了,黄三霸真栽在他手里也不亏。”

汤宗望道:“你天天种地,画地为牢,能知道这个人是哪一个?难道不是悬空寺和尚杨天?”

王戎分析道:“你看这个杨天,左右随着那么多武僧。刚才你看有一个武僧出手了吧?身手矫健,刀法快极,丝毫不比黄三霸差。你说晋省哪里有如许多的武僧?”

汤宗望道:“你是说,这真是大通寺武院的武僧?那么这个小和尚就不叫杨天,应该是大通寺武院掌院杨淩,江湖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那罗王杨淩!”

王戎点头道:“我也打了眼。只觉得这个杨天真是一个小和尚,心机武功就算不一般,又能高明到哪去。可这世上总是有许多人,不能以常理揣度的。”

两人正说着,发现杨淩朝他们这边走来。

杨淩向王戎抱拳道:“王寨主,我又回来了。”

王戎也回礼,探问道:“您是——那罗王杨淩?”

杨淩连忙摆手道:“那罗王是菩萨名号,哪是小子当得起?再说我也不是在籍僧人,这僧衣都是骗人的,只是干烧火杂活才是真的。”

王戎躬身道:“杨掌院过谦了。杨掌院不在江湖,江湖中自有杨掌院的传说,多谢杨掌院救清风寨于水火。”

汤宗望仗着和杨淩是旧识,也大胆问道:“不知杨掌院杀了黄三霸后,打算如何收场?是遣散了清风寨,让和尚们也回去恢复清风寺吗?这可是大功德。”

汤宗望本就是个游方和尚,杨淩如果来个大赦,也应该放了他。

杨淩摇头道:“汤先生,此一时彼一时,那些清风寺的和尚都破了戒,还回得去寺庙吗?就算回得去,又有几人愿意回去呢?”

“这”汤宗望有些费思量了。

他挂单在清风寺,也遭了无妄之灾,被硬塞了个媳妇。能写出《增广贤文》的人,心胸自然豁达,可是他豁达不等于别人也豁达。这些和尚都破了色戒,还能见容于寺庙吗?世人能允许这样一群破戒的和尚秽乱佛门?

再说食髓知味,许多和尚已经习惯了有媳妇的常人生活,再回去青灯古佛,真未必耐得住寂寞。

杨凌接着道:“汤先生您再想一想:和尚们走不得,山上的三百多妇女就走得?这些人家里都把他们当了死人,名节不保的女人回去就是玷污门风,就算不沉塘浸猪笼,又能指望有什么好下场?”

汤宗望也有些犹豫了。

他分到的媳妇是个小家碧玉,也识得几个字,对他这个先生很是满意,每天洗脚捶腿,伺候得周到。他媳妇的原来夫家当地很有几分势力,被放回去浸了猪笼不是没有可能。真被浸了猪笼,他于心何忍?

杨淩见汤宗望神色变幻,又说道:“更何况还有几百喽啰和百姓,这些人下了山恐怕都会被官府抓了当功绩,砍头示众吧?散了这清风寨,我看不出功德,怕是要大损阴德吧?”

汤宗望额头见了冷汗,讷讷道:“那,那如何是好?”

杨淩道:“朱子有言: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清风寨数百间房屋,上千亩土地,如果毁于一旦,不也是一种浪费?日子继续这样过,也不是过不得。”

汤宗望举起袖子抹了一把额头道:“是我思量不周。小兄弟一言点醒梦中人,见识果然不凡,不比我们十年寒窗苦的书生差啊。”

杨淩面上神色不变,心里有些不高兴:啥?瞧不起谁呢?你十年寒窗苦就敢和我叫板?我读了四年幼儿园,六年小学,六年中学,又四年大学,都二十年寒窗了好不好?只是自己念了最没用的中文系,做了一个“文科僧”。还好汤宗望这些书生也是文科出身,自己初中高中学的数理化完全碾压他们,心理优势还是有的。

王戎关心现实利益,问道:“杨小兄弟说得是。不知小兄弟你有何打算?”

杨淩道:“如今天下群雄并起,再不是本朝初年太平景象。清风寨遗世独立,世外桃源一般。只要有武力,就能保大家快活过日子。这清风寨我还想留着,只不过需要王大哥勉为其难,继续做这山寨之主。”

王戎摇头道:“吃了上顿没下顿,敲诈勒索打家劫舍的日子其实我也过厌烦了,只想做个无忧无虑的普通百姓。”

百姓就无忧无虑了?杨凌感觉好笑,还是劝道:“我可以保大家不用再去做那些山贼勾当。”

王戎看了一眼远处正在点数缴获品的喽啰道:“就靠那些劫来的银子坐吃山空?”

杨凌摇头道:“那是死钱,早晚要花光,我别有办法。你们可曾听说过辣椒这种东西?”

王戎想了想道:“不曾。”

汤宗望道:“似曾听一些海外商人说过,好像是一种辛辣的调味品,不比胡椒、花椒这些香料便宜多少。”

杨淩道:“我有辣椒种子,这清风寨以后种这辣椒就可轻松养活自己。”

“香料贵就贵在对土地气候多般挑剔,不然咱大章朝不也多得是了?辣椒怕也不是轻易种得。”汤宗望提出异议。

“我在五台山已经试种成功,此地气候一般无二,大可种得。”

汤宗望喜道:“真的?如果山寨能种香料,倒是不虞吃穿用度了。”

食用香料肉豆蔻、黑胡椒等贵比黄金,是真正的奢侈品。如果清风寨能产一种香料,自然是财源滚滚。

王戎也恍然大悟道:“这么说,你是打算让我做个地主,给你看家种地?”

杨淩正色道:“王寨主错了,不是给我看家。人生在世,食不过两餐饭,衣不过三尺棉。想为自己攒多少家财又有什么意思?王大哥堂堂七尺男儿,为什么不能想着让更多人吃饱穿暖,过上几天好日子?”

83章 月是故乡明

看着阳光下的少年,王戎不由得有些感慨:此子如此稚龄,竟有这等心胸,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王戎转头看向汤宗望,正巧汤宗望也望向他。王戎笑道:“生逢乱世,朝不保夕。能让身边人有口饭吃就是善事。不如你我就尽心尽力,看看传说的八部天龙那罗王,能翻云覆雨走到哪一步?”

汤宗望暗道不这样又能咋样?人家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不错了,大棒大饼总得选一样吧?嘴里还是随着王戎的话唱高调:“王兄如此一说,我这禅定的心也被说动。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就一起辅助你一番,看看杨兄弟大鹏展翅恨天低那一天。”

杨淩也逊谢道:“哪里是什么大鹏展翅恨天低,分明是小犬乍行嫌路窄而已。”

这个时代的人不同于后世,思想相对要纯净得多。尤其是书生,更是有忠君思想,明主思想。无论王戎还是汤宗望,都是对朝廷所作所为深恶痛绝,失望透顶。他们没有了忠君思想,不过不耽误他们有明主思想。

后世人们受各种媒体影响,除非是黑涩会被打服的小弟才会纳头便拜。

这个时代人们往往愿意屈从于武力、实力、思想等更强大的人物,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正是求上进的表现。

王戎不会甘愿种地,也不会甘心受一个普通少年驱使。可是眼前这少年武力和见识都超过他,那就是又一回事。

尤其是杨淩是经过佛门认定的了不起人物,更容易让这些人归心。更何况杨淩作为混过各种论坛贴吧,看过各种yy历史的文科僧,忽悠两个所谓世事洞明的死读书家伙,还真不要说太容易。

这两个人可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大儒,恰恰是对世界对学问对朝廷都充满质疑的家伙,还偏偏有一腔热血,和杨凌碰一起也算是一拍即合。

王戎出面,那就比杨贵出面不可同日而语。所有清风寨人等,瞬间心就安定下来。

对他们来说,杨淩和黄三霸的争位,不过是神仙打架,他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反正谁做寨主也轮不到自己做寨主,那就不要操那个闲心了。

杨淩不愿意出头直接做什么山寨之主,他还要继续做自己的武院掌院呢,所以在山寨里的名字还是用了杨天。

诸事安排已定,天已经晚了,王戎提议:“杨天,不如今晚清风寨所有头领,和你的兄弟一起把酒言欢,不醉不休。”

杨淩不安道:“今天刚逢大变,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王戎道:“山寨除了黄三霸那伙人,都是我的弟兄。哪个底细我不知道?放心,今晚寨门上锁,你尽管安心就是了。莫非你信不过咱们山寨这些人?”

杨淩一惊,当时就明白这酒不仅仅是普通把酒言欢那么简单。这是友谊的酒,信任的酒。不喝不行,喝少了恐怕也不行。只好点头答应。

山寨里立刻杀猪宰羊,热闹起来。

杨淩把僧兵集合起来,对众人道:“也不瞒各位,以后这清风寨,就是武院的又一个家。不介意破戒的,今晚就一醉方休,明天回去该念经念经,该守戒律守戒律。介意的我让他们另开素斋。”

梁庄嚷道:“老大,杀戒都破了你才说这个,是不是有些晚?你不看看来的都是谁,都是咱自己铁杆兄弟,今天大酒大肉,不醉不归!”

这些人都是不过二十的年轻人,义气上头哪管许多,纷纷道:“不醉不归!”

杨淩笑了,还是年轻人好,不用费口舌,直接就是热情洋溢。拉他们下水,比拉王戎、汤宗望这样有城府的老家伙容易多了。

罗天厚低声道:“咱们新来,可别出了纰漏,还是留下一半兄弟,我带着巡查。

徐年道:“还是我带着吧。刚才有十多个人面有难色,大多是我那营的,这些人也都是好兄弟,就是需要时间适应。我就带着这些人吃些素斋,保你们安全。”

杨淩也赞同徐年巡逻。

徐年武功好,人又机警,更何况他是在籍僧人,还是表面上不要太出格的好。

当晚,山寨各方面主事共计二十二人,武僧五十一人,在聚义厅大排宴宴。真的是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一天里山寨连续三场流血战斗,死了四十多人,伤了的更多。要说大家没心理压力是假的,现在借酒劲儿交流感情,把话说开了,精神状态就好多了。难怪说大战后酒色是最好的解除心理创伤的良药。

这真是一场好喝。

王戎汤宗望这些山寨的人都是喝惯了酒的,本来自以为稳操胜券,能轻松撂倒这些武僧。

可哪知道这些武僧虽然大多是第一次喝酒,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醉不醉的,根本没这个概念,就是敢喝。

再加之这些武僧年轻体力好,也能抗酒,硬是你敬我一杯,我回敬两杯。擂台打得不亦乐乎。

胡汉三抓着杨贵再三表示歉意,两人酒不知道喝了多少,第一波醉倒。

王戎和原来山寨几个头目,组团和罗天厚、梁庄、杨淩拼酒,这三人哪怕这个,来者不拒,最终也弄不清喝了多少,罗天厚靠着墙角,和三个敬他酒的山寨头目居然喝着喝着就睡着了。

汤宗望量浅,早早醉了,伏案睡去。

王戎今天心情激动,和杨淩不知道干了多少杯。杨淩看看王戎也最终醉眼迷离伏在桌上,就推着王戎道:“大哥,不如回房去睡?”

王戎一晃脑袋,醉眼乜斜道:“啊,你,你不服是不是?换大杯!哥年龄比你大,不欺侮你,你一杯,我两杯,干!”说着“咕咚”又倒在桌上,齁声如雷。

半夜的时候,聚义大厅东倒西歪都是一地醉鬼。

杨淩两世为人,那真是酒精锻炼,而且身体素质远异于常人,自是坚持战斗到最后的一个。

他忽然想起叮嘱徐年提高警惕性,革命无不胜来着。于是歪歪斜斜,在东倒西歪的满地醉鬼中穿过去,走到聚义厅外。

夜凉如水,杨淩看着明晃晃的月亮,不由得清醒了许多。

月是故乡明,如今故乡也只能在梦中了。

84章 狡兔三窟

杨淩深深的呼吸几口清冷的空气,让自己头脑清醒些。心中有了些小得意:一晃到章朝两年多了,自己混成了武院之主,山寨的幕后之主,也算是小有所成。乱世中有了几分保命的本钱。

这时徐年走了过来,问道:“这都半夜了,里面还在喝?”

“都醉死了,喝也是在梦中。”杨淩笑道。

徐年和杨淩一起站在月光下,出声道:“掌院把这山寨据为己有,行的是狡兔三窟之计?”

杨淩望向徐年,见徐年眼光明亮,眼神中有一种探寻。

杨淩目光投向远方。

聚义厅是山寨制高点,位置远高于几米高的围墙。从这里望出去,白天望见的就是蓊郁的山色,夜晚望出去,就是银白一片,树木都被镀上月光。

杨淩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寺庙是方外之地,却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一旦有了兵灾,不知多少寺庙会毁于战火。我不想坐以待毙,自己的命运总不能捏在别人手上,靠别人的恩赐活着。”

徐年还是有些纠结,也叹口气:“大好男儿奈何做贼?”

杨淩语气坚定道:“窃钩者诛窃国者王!”

徐年忽然有了精神,目光灼灼道:“我和罗天厚、梁庄、胡汉三几个来的路上,一路商量。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凭咱们一身艺业老死寺庙委屈了,我们愿意跟着掌院你,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就算运气不好中途死了,也好过一生念经。”

杨淩忽然觉得眼前一亮,神清气爽,有了万象更新的感觉。

这两年他一直潜移默化一些思想给徐年几个。只是人心隔肚皮,哪是那么容易把握别人想法?今天徐年忽然吐露了几人的心声,让他能不欣喜?

徐年、罗天厚、胡汉三、梁庄,几人都本领不俗,尤其是都有带兵的能力。这样的臂助很难找。

去年梁庄要回家的时候,就让杨淩很是痛苦,大有痛失爱将的感觉。只是心里的话又无任何人可以诉说。

他却不知道,几年来他带着大家训练,把自己的钱财拿出来给大家补身体,把兄弟的仇当自己的仇,一天一天大家已经认可了他,确定了追随他的决心。

杨淩抓住徐年肩头道:“苟富贵勿相忘,咱们兄弟一心,其利断金。以后有我杨淩一口饭,就有大家一口饭。”

徐年推开杨淩的手道:“得,你可别来这一套了。你在后山偷偷吃肉喝酒,当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想着给咱们一口了?”

这是被监视了?

杨淩讪讪的笑了。

他后山去得勤,早知道终有一天会暴露,被几个人发现一点儿不稀奇。

杨淩道:“不是我不告诉你们,是后山藏着咱们一个发家的大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当我去后山就是为了喝酒吃肉?我干活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徐年道:“怎么不知道?咱们几个偷偷去看了,发现了山洞里藏了许多一串一串的东西,就是今天你和王戎说的辣椒吧?这个东西真能发财?”

杨淩兴奋道:“能!能发大财。”

徐年是几个人中最喜欢动脑的一个,杨淩也不瞒他,就把自己的打算全盘托给他。

杨淩想把这个山寨变成自己藏兵基地,辣椒种植基地。大片种植辣椒,很难保守秘密。山寨与世隔绝,这个种植环境太难得了。

两人越说越兴奋,一转眼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胡汉三跑出来方便,见两人说在兴头上,听了几句,干脆跑进去把梁庄和罗天厚都拖了出来。

几人这时已经醒了酒,就在聚义厅外的台阶上,听杨淩说了自己的设想。

罗天厚道:“既然这清风寨是咱起家根本,就不能有失。喽兵必须仿照咱们武院那边,重新编练起来,每天集训,要成为咱们暗藏的奇兵。”

梁庄道:“山寨这个地方真好,再不用顾虑清规戒律,可以大块吃肉,哪像武院吃两个鸡蛋就那么多说道。”

杨淩点头赞同:“对。咱们现在有银子,就不要吝惜钱。肉、粮都备足,一定要训练的同时,把营养跟上。”

胡汉三主动请缨道:“我留下来训练这些喽啰。你们放心,几个月后,保证令行禁止,成为咱们僧兵一样的精兵。”

徐年道:“成为精兵可能,成为僧兵一样的精兵不可能。咱们僧兵训练多少年了?每一个都识文断字,还会一身好武艺。这些喽兵怎么比得了?”

梁庄反对胡汉三留守:“你胡汉三在武院关注度高,不如我来镇守山寨吧。我去年就险些离开武院,没人会在意我在不在。”

徐年道:“谁来其实都无所谓,咱们武院已经是铁板一块,寺里插不进手。就是得真能训练好这些兵,这可是咱们的根据地。”

胡汉三道:“掌院,梁庄杀气重,容易让人敬而远之。我觉得吧,我模样长得帅气,有人缘。”

一句话大家都觉得亏了没吃早饭,不然肯定喷了。

就胡汉三酱块子脑袋满脸横肉如果说帅气,这世上还有丑人吗?

梁庄总算止住笑,对胡汉三道:“人家掌院自恋,有时候用帅气这个词形容自己还说得过去,你胡汉三确定有资格用这个词?”

杨淩不高兴道:“梁庄,你自恋这个词哪学的?我是一贯实事求是,我是自恋的人吗?”

几人不知不觉声音就大了,在这静谧的凌晨,声音传出很远。

许多醒来的喽兵听到了,心总算放肚子里了。喜欢笑的人总比阴着脸的好。

王戎也醒了,他睁开眼,大厅里许多牛油大蜡吞吐着光芒,敞开的厅门外,夜色还很重。

汤宗望也抬起头,晃了晃脑袋苦笑道:“人呐,岁数一大就觉短。”

王戎道:“年轻人可比我们醒的还早。”

汤宗望道:“这就是闻鸡起舞那个词了。早听说大通寺武僧每天寅时就起床,跑步爬山,几年如一日。这样练出的僧兵不强就没有天理了。”

85章 练兵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真羡慕这个杨淩有几个好帮手。”王戎有些羡慕。

“业精于勤荒于嬉,只要肯下功夫,总是可以练出一身好功夫的。”

王戎摇头道:“错了!你不懂武功。普通武功靠勤奋,高手就得靠天赋。黄三霸在我眼里武功已经很了不起,听回来的人说,黄三霸在罗天厚面前只一个照面,就被罗天厚按在铁枪下,罗天厚是何等武功?”

汤宗望道:“罗天厚武功如何我没看到,那个胡汉三杀黄三霸两个兄弟,就如斩鸡屠狗一般,刀光闪了几闪,好几个人就身首异处了。一合之敌都没有,武功真是骇人。”

王戎看向黑漆漆厅外道:“更骇人的还是杨淩,这人皮里春秋,看上去总是可亲。可是那罗天厚几人何等了得,却处处看他眼色行事,这才是真正人物。如果我王戎眼睛不瞎,怕是一个顶破天的遮奢人物出现了。来日方长,咱们且看着吧。”

王戎和汤宗望正说着话,忽然发现武僧们纷纷爬起来,有一些脚步还有些不稳,走到外边去。

汤宗望叹道:“这就是闻鸡起舞,可能因为这些人很少喝酒,今天有些睡过头了。”

王戎看看山寨里的头目好梦正酣,不由得摇了摇头。

聚义厅里多得是狼皮羊皮狗皮,山寨头领聚会喝酒经常倒在毛皮上就睡都习惯了。至于说训练,不能说没有,只是三天一次是常例。如果赶上那天都喝多了,那就改日。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有武僧们一比,山寨的松懈就可见一斑。

王戎道:“原以为咱们比官军训练都勤,已经不错了。现在一看,和人家大通寺武院比起来,真是惭愧。”

汤宗望也有些唏嘘。

大通寺武院都是年轻人,能这样自律,真是让他们汗颜。

王戎才和汤宗望又养一会儿精神,天亮了才走出聚义厅。却见杨淩几人,正带着那几十个僧兵在小校场绕圈跑。

王戎走过去在一边观看,几十人步伐如一人般整齐一致,也不知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杨淩离了队伍,跑过来道:“昨晚两位大哥都喝了不少,咋不多睡一会儿?”

王戎望着跑步的众人道:“习惯早起了,只是比不得你们。”

“曲一日不可离口,拳一日不可离手,年轻人多吃些苦总是有好处的。”杨淩不觉得稀奇。后世特种兵特训,肯定比现在严格得多。

这时汤宗望也走了过来,赞道:“年轻真好,同样是醉,醒酒快得多。只是杨淩你根本没醉吧?”

杨淩道:“哪啊,就是仗着年轻,多挺了一会儿。”

正说着,杨贵从家里走了过来,汤宗望道:“这是个怕老婆的,醒过来就回家去报道。”

杨贵笑道:“家教严啊,没办法。记得昨晚酒桌上说,明日杨兄弟就走?”

杨淩道:“出来多日了,再不回去,会被方丈骂的。”

王戎道:“真不痛快,不如就来清风寨,咱们兄弟一起快活。”

几人说着话,一起来到水潭边。杨淩边鞠了一捧水洗脸,边道:“大乱纷起,想立足就得多积攒些本钱。几位哥哥先守住根本,说不定哪一天兄弟在外面站不住脚了,真要躲过来呢。”

汤宗望叹道:“你这心路,天下都可去得,怎会有站不住脚的一天?只不知山寨以后的事你具体怎么打算的?”

杨淩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山寨第一要多屯粮草。这个要劳烦杨哥了,咱们现在有钱,至少屯个几百万斤才好。不过也不急在一日,买粮不要太引人注目。”

杨贵道:“做这些事你放心,老哥我肯定不显山不露水,做得妥帖。”

杨淩道:“第二要给大家发零用钱。寨兵要发,种地的也要发,就是几位兄长,也一定要发。每月规定了日子,不欠不拖。”

山寨现在的模式类似后世集体大食堂,吃喝穿住都统一发放,不需操心。不过杨淩觉得还是每月发些零用钱好。

王戎道:“这许多人有口饭吃就知足了,吃穿存用,哪一样不是咱们出的?还要发饷银吗?”

杨淩道:“咱们昨天得的这笔钱,暂时支应着,以后我自有办法拿到更多的钱,每月例钱还是要发。”

既然杨淩这个大老板要发那就发吧。几人最终议定:喽兵每月400文,普通种地男女每人二百文。

杨淩道:“今天就麻烦几位兄长清点一下账目,以后要有收入支出明细。”

汤宗望道:“亲兄弟明算账,这是好规矩。兄弟你金鳞不是池中物,有什么话一定要说在明里,别看咱们年长几岁,一比才知道,思路不如兄弟你多了。”

杨淩道:“众人拾柴火焰高,咱们想做一番事,还得齐心协力。说起这第三,其实最重要,那就是兵必须练起来。”

王戎道:“我以前是懈怠了,黄三霸行伍出身,到了山上后,兵其实一直在练。”

杨淩摇了摇头道:“昨天镖师们往返冲突,寨兵们就毫无办法,只能靠几个武力强的支撑。普通分进合击战术都不知道,真是糟透了。再说射出的箭也歪歪扭扭,这样的兵哪堪大用?我要的是令行禁止训练有素的兵,不是要一帮拼凑在一起的庄稼汉。”

王戎虽然不懂打酱油是什么意思,不过猜也是说这些兵窝囊,登时无语。

王戎二人有些莫名其妙:武僧们拿到江湖上去,几乎个个都是好手。这样的好手也可以批量生产吗?

“能!”杨淩肯定的回答道。

杨贵插口道:“也不是咱们不愿意练兵,实在是练兵消耗大。费吃费喝就不说了,就说这箭射到靶上,最多再用一两次就废了。再有刀枪磕碰也有损耗,衣服鞋帽也有损耗。”

杨淩道:“练兵就不能怕费钱。杨哥你在流民里找些铁匠和工匠,尽早把兵器铺子先建起来。山上有这样人才最好,没有就在那些流民里招。只是那些人里好招人吗?”

86章 胡汉三的伟大发明

天灾人祸所造成的流民一天比一天多。虽然还没到几年后八大寇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然后摧州破县的地步,但是也成了社会重大问题。这些人给口饭吃就会跟着走,才不管你是去哪干活。

杨淩安排给杨贵的任务就是尽量多招各种手艺人,没有活先干农活养着,以备不时之需。

重头戏还是练兵。

山寨里扣除伤亡,又淘汰老弱,最后留下了二百四十名寨兵,成立了山字营,,编成三个连。连排班长都由武僧担任,胡汉三如愿以偿成为第一任营长。

王戎心里还是有些芥蒂。一个不能掌握寨兵的山寨之主,还能算山寨之主吗?不过再一想真想练出精兵,真不是自己能做得了的事,也就只好听之任之了。

杨淩不担心胡汉三懒惰,只担心他热情过头,再三叮嘱道:“这些寨兵不比武僧体力充沛,训练务必要循序渐进,不能一开始就把人练垮。还有,吃喝必须跟得上,不要吝惜肉食。”又转对杨贵道,“杨哥你要多买牛羊猪存栏,尤其是猪,价格便宜,一定要多备。”

杨贵有些犹豫,终于忍不住道:“猪都是农户家散养的,价格倒是不贵,不过没有几口肉。内脏什么的一丢掉,一头猪也剩不下什么,买猪不划算啊。”

杨淩后世没少吃什么炒心嘴、熘肝尖、煸苦肠、烧肥肠什么的,听说内脏都丢掉就觉得暴殄天物,问道:“猪的内脏为什么要丢掉?”

杨贵道:“牛羊是青草肚子,下货可以吃。猪是拱粪的,内脏太脏,城里饭庄每天都杀十几头猪,内脏城里不准乱丢,还得雇专人去丢这些臭烘烘的东西。”

“还有这事?”杨淩震惊了。

这个时代的人缺油水,营养不良。尤其是肝脏一类吃得少,更是容易患上夜盲症。在这样物资奇缺的情况下,居然还有把猪下货丢掉的,这不是败家子吗?

杨淩到这个时代两年了,可是这两年他一直身居大通寺,就是偶尔吃肉,也是自力更生,随便逮些蛙类打打牙祭。偶尔也有一两次馋蒙了,偷偷到饭店盗肉的经历,那都是饭店有什么是什么,现在他才听到这一说法,真是惊诧莫名。

王戎纳闷道:“猪不好上膘,猪肉也不好吃,是贱肉。杨淩你在寺中,看来是不知道啊。”

杨淩忽然心中一动,问道:“现在劁猪吗?”

“劁?什么劁?”王戎几人都有些茫然。

完,杨淩汗下来了。敢情明朝一个重大发明——劁猪,在章朝没出现。

后世传说朱元璋曾表彰一个劁猪人,写了一副对联: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

正是因为这个人发明了劁猪,才让猪肉不再有一股臊味儿。也只有把猪劁了,猪也变得温顺爱长膘,成为中国肉篮子里面排名第一的肉类。

可惜大章朝这个劁猪人没出现,或者是出现了没遇到朱元章替他做广告推而广之,结果导致猪没人愿意养,也没人愿意吃。

如果不是猪什么都吃,能承担清道夫重任,恐怕真没人养它了。

杨淩开始纠结了:别人穿越古代发明的都是惊天动地的东西,一个比一个高大上,轮到自己,第一个发明难道就是劁猪?这也太尴尬了吧?

杨淩瞥了一眼胡汉三,胡汉三一激灵:自己犯什么错了吗?掌院看自己眼神咋不对呢?

他哪知道杨淩是有一只锅打算让他背。后来胡汉三一直称自己为快刀手,可是明里暗里总是有人叫他劁猪手,让他后悔一辈子。

当时杨淩暗中找他,说好了把一个造福人类的伟大发明挂到他头上,他还喜滋滋,谁知道是劁猪这么一个发明?

劁猪很简单,胡汉三一听就明白,很快把这门绝艺传了出去。关键是后来无论他怎么辩解,想把这盆水泼回给杨淩,可是得有人信不是?

人家杨淩日理万机,哪有闲心考虑劁猪这样小事?也只有胡汉三这样闲极无聊,每天玩刀的人才会某一天不砍人,胡乱砍猪的时候,想出这个劁猪的办法,正符合他的人设。

胡汉三欲辩无力,欲哭无泪。

杨淩当天想展示一下他的厨艺,来个熘肝尖什么的时候,再次出现了失败。杨淩总算明白为什么猪下货不受待见了。

后世熘肝尖,需要多种配料,葱姜蒜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辣椒和十三香这些东西,压住膻味儿。辣椒没在身边,什么酱油、耗油、味精、十三香山上也一样没有。

杨淩尝了一口真正的清炒肝就马上吐掉了,这也太难吃了。亏得自己没有唱高调让大家尝尝。

看来只有等自己把红辣椒拿出来炒下货,依靠辣味儿掩盖住膻味才能吃猪下货。枉自己以为找到了一个便宜的荤菜了。

杨淩打算把山寨里的地都种上辣椒。

杨淩手里现在只有朝天椒这一个品种,也是用途最广的品种。这种作物生命力旺盛,只要温度和农家肥跟上了,不用担心它长不好。

正因为高产,很快它就身价跌落,堕落成普通蔬菜。不过不耽误许多菜品的配料都用它。想一想麻婆豆腐水煮鱼什么的,哪一样没辣椒的功劳?

尤其是山寨种辣椒不容易让这种作物快速流入民间,这才是杨淩最看重的好处。

当天下午,王戎就向杨淩汇报了山寨家底:不算这次劫镖收入的三万两银子,山寨还存有八千三百两银子,再有就是劫镖得到的很多珠宝玉石人参鹿茸等贵重物品。

杨淩第一次拥有这么多钱,很是激动了一阵。盘算了一下每月发工资,不过是几百两银子,当时就觉得自己财大气粗,没什么好担心的。

公布了每月例钱后,山寨里都沸腾了。

听起来喽兵每月400文,普通种地男女每月二百文不多,比不得外面做工一个月上千文收入。

在外面一个月赚一千文,吃饱都未必能够。这是吃喝穿住都免费后另给的钱,差别就大了。

87章 行空的教育方法

武院掌院失踪多日,还是被方丈发现了。

行空方丈一心向佛,对武院还真不太关注。这是因为武院多是俗家弟子,这些人只想学了武功,以后能有口饭吃,有违出家人四大皆空的教义。

可是行空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佛主还需要金刚护法呢,寺院当然也需要。尤其是大通寺千年古寺,寺产颇多,没有保护手段早为人所乘了。

所以自宋以来,大通寺就有了武僧。如果不是他着意控制规模,恐怕也会如同少林寺一般,人数过千。也正因为他不停打压,这个掌院就没人愿意做。最终落到杨淩手里。

杨淩武功高强,又被少林指认为监斋菩萨化身,行空就有心把杨淩剃度了,落入僧籍。

经过几番考察,行空还是放下了这个心思。

杨淩年龄虽然小,言语中志向不小。经常给众僧灌输众生平等思想也就罢了,偏偏要提救苦救难。

救苦救难是你们这些武僧该做的事吗?你们干这个事,佛主菩萨不是失业了?

杨淩经常行踪诡秘,尤以这一次为最,居然一下失踪了十来天。这是干什么去了?还调了许多僧兵走,这样大举动,就不能先禀明情况?

行空倒不担心杨淩勾结邪魔外道。少林禅宗是有眼力的,能随便把邪魔外道认作监斋菩萨?人家可是有监斋菩萨的香火大殿呢。

再说杨淩这个家伙也确实一身正气,而且明显有些正气过头。行空担心的是杨淩做了什么不自量力的事情,给武院给大通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当杨凌回到武院,马上就得到行空的召唤,杨淩脊背一凉:看来无论自己怎样笼络这些武僧,里面还是有方丈耳目啊。

行空还是端坐在方丈室宽大的椅子上,杨淩也被赐了座位,上了茶,让杨淩受宠若惊。

行空用杯盖拨开浮末,好整以暇的呷了一口,才道:“杨淩,一去多日,不知何为?”

杨淩正襟危坐,道:“除魔卫道。”

“你可知何为魔?何为道?”

“肆虐苍生是为魔,我佛慈悲是为道。”

行空皱皱眉,杨淩这家伙会扯淡了啊。我批评你还耽误你行慈悲之道了?这可得好好教育教育。

行空开始数念珠,闭了眼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一卷经文念罢,再看杨淩低眉顺眼,觉得杨淩戾气去了不少,才问道:“你可知道我佛门五戒第一条是什么?”

这个杨淩可知道。记得电影《少林寺》结尾就是问的这几戒,马上答道:“尽行善不杀生。”

行空道:“杨淩,是尽形寿不杀生。意思是一辈子都不杀生,记得了?”

杨淩态度很端正,立刻答道:“记得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哪里除得完?武院诸僧可安好?”

杨淩道:“无一损伤。”

行空放下心来。既然无一损伤那就是冲突不大。他不想细闻,这个杨淩眼珠乱转,撒了谎反增加口业,于是道:“外魔易除,心魔难除。我今日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传你,以后勤为奉诵,自有诸般好处。”

杨淩道:“多谢方丈。”

于是行空就逐字逐句,教杨淩诵念经文。

还好,这经文只短短二百六十字,杨淩后世就对里面许多字句熟悉,很快就背了下来。

行空让杨淩反复背诵无误了,又逐字逐句解释一番。见杨淩领悟了,才点头道:“以后每天要诵经一遍,记得了?”

杨淩道:“记得了。”

行空挥手道:“你去吧。”

杨淩愣住了。

怎么这就算审讯完毕?就不问问作案细节啥的?我可编好了许多瞎话,还和众人串了口供的。你这就不问了,我的准备工作不是都白做了?

不过转念一想,行空是有道高僧,你做的乱码七糟事有辱清听,人家犯不着坏了心境。

怎么教育你,人家不是传了你佛经吗?

至于怎么惩罚你自作主张不听话,如果每日诵经你觉得是受益就是受益,你觉得是惩罚就是惩罚。这才是高僧做派呢。

拿个笤帚头,追打一圈,那当妈做的事,不是高僧。

这样一想,杨淩也就释然,感觉和高僧对话,就是不累。

不对啊,这一晃一个多小时了,又是背诵又是讲解,比审讯麻烦多了。

反正杨淩去了一片心病,走出方丈室,神清气爽。

暗道难怪是一方高僧,知道武僧们都安好,缺了几十人也就不问了,这才是轻轻放下呢。

至于谁告的密,杨淩才不会查问。

武僧里自然有可能出告密者,扫地僧就不可能了?知客僧就不可能了?食堂管理员就不可能了?自己怎么觉得连二胖子那大嘴巴都可能说出去呢?虽然二胖子见不到方丈,但是听了二胖子话的可以转述嘛。

算了,做了就不怕说,怕说就不做。

只是很快永严就找上门,查问胡汉三这些人去向。杨淩只说追杀一伙残害百姓的土匪,不日就归。

永严见杨淩并没有惶恐慌张之色,也就不问了。别的僧人不可犯杀戒,不包括这些俗家弟子。他都指挥僧人练枪阵,总不是练着玩的。有点社会实践也行。不是方丈差遣,他都懒得过问。尤其不见的是胡汉三,他更觉得清静。

武院一切重回正轨,只是缺了胡汉三等人,副职启用,担当起训练任务。

转眼二十多天过去,天已经渐热了。杨淩到后山育了辣椒苗,又拿了许多辣椒籽和红辣椒,安排罗天厚几人主持训练事宜,带着几个参与其事的武僧出了门。

他们带了干粮,一天急行军二百多里,晚上就到了清风寨。

当晚又是一番接风洗尘,痛快淋漓的喝了一通酒。

杨淩看众人喝得尽兴,就拉了杨贵问道:“四海镖局有没有请来援兵?”

杨贵答道:“不曾。黄三霸以前正经做过几起大案子,不然也不会调集两千官兵来攻打山寨。清风寨恶名早传出去了,黑白两道,等闲谁来找咱们麻烦?”

88章 六月飞雪

第二天杨淩先看了寨兵训练。

一个月过去,胡汉三把这些寨兵训练得有模有样,如果不是弓箭还是射不准,十里急行军队伍就散了,还真被外表唬住。

不过杨淩知道训练不是一日之功,急也没用。

他感觉高兴的是杨贵买了几十头母猪和一百多头猪仔,这就是服从安排的表现。

中国古代普通肉食最贵的是牛肉,随便宰杀耕牛犯法,是需要县级官员特批的。这样牛肉就很难登上百姓餐桌。

百姓认为最好吃的是羊肉和鱼肉,不然也不能把鱼和羊放一起造出一个“鲜”字。

二师兄的地位一直不高。猪大一点儿就发情,男女母猪总想着干坏事,蹦蹦跶跶的,掉膘掉得厉害。

现在胡汉三传了几大弟子,承担起劁猪重任,把公猪骟了做太监,公猪就清心寡欲,过上了不被美色迷惑的幸福日子。

胡汉三见杨淩很满意,就提出自己的独到见解:“掌院,劁猪这一招好,我觉得可以由猪及人推广。”

杨淩瞪他一眼道:“千年前就有了太监,用得着你来废话?”

胡汉三贼眉鼠眼道:“我的意思是再推广一下,比如说佛门,这样就省得某些和尚有坏心思。”

站在一旁的杨贵脸色都变了,只觉得胯下凉飕飕的。

杨淩见这个本家很紧张,赶紧转移话题道:“那啥,胡汉三你让那几个徒弟把猪尾巴也割掉。”

胡汉三有些不解:“掌院,阉猪咱知道什么意思了,割猪尾巴又是什么缘故?”

杨淩解释道:“猪吃同样多饲料,晃尾巴会损失百分之五的体重。”

“啊?计算这样精确?”众人都无语了。

汤宗望摇头晃脑想半天,他自负天下书没几本没看过,也不知道这猪尾巴的学问出自哪一本书。

只能拱手道:“杨掌院学究天人,真是大才,居然研究明白了猪尾巴功能。”

杨淩颇有些得意。后世养猪场多割掉猪尾巴,别问他咋知道的,因为他喜欢吃猪尾巴,发现这玩意儿渐渐成了稀缺品,一打听才知道原因。看来知识就是财富啊。

这一次杨淩决定显示辣椒作用。

当晚杨淩让人把猪的下货收拾干净,亲手做了一个熘肝尖,一个爆炒猪肚,一个干煸小肠。都用辣椒做配料煸炒。

最开始大家都怀疑这个东西能吃不能吃。等杨淩津津有味的每样吃了一筷子,才跟着试探性的尝一尝,结果一发不可收。

辛辣的辣椒掩盖了膻味儿,肝尖的滑嫩,小肠的苦中有香都体现出来。

杨贵很激动:“掌院,有了辣椒就可以做下货吃了。我打发人去武义县城收下货,把下货切成杂碎炖白菜,给大家补补油水。就是不知道辣椒放在菜里会不会浪费许多钱?”

杨淩暂时不打算把辣椒推向市场,摇头道:“辣椒尽够吃,吃光还有。”

杨贵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辣椒应该很值钱。不明白为什么杨淩把这样好东西宁可自己吃了也不卖的原因,只是杨淩自有主张,他也不敢问。

知道了辣椒的滋味,杨淩提出山寨种辣椒一点儿阻碍没有。杨淩亲自教一些老庄稼把式育苗方法。这些人一点就透,做得立刻比杨淩好多了。

杨淩这一次带走了三千两银子回寺。

曹操在《短歌行》有一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想收买人心,就需要吐哺。

杨淩觉得自己也算有钱人了,不能和大家同甘,将来谁愿意和你共苦?一通洗脑就得到一个死忠,他可没那两下子。

杨淩把罗天厚、梁庄、徐年找了来,提出给武僧400文月例,班长以上每高一级增加100文。

罗天厚犹豫道:“寺里给武僧几十文钱,掌院你给几百文,会不会让寺里不高兴?”

杨淩道:“武僧们也要买些个人用品,那几十文够干什么?没钱的时候将就过日子也就算了,现在咱们有钱了,就不能再太苦了自己。”

徐年犹豫道:“发月例是好事,可是起步400文有些多。掌院就是想发,也要循序渐进。要知道这些武僧现在吃穿可都不差,用度也不那么大,不能比照那些拖家带口的寨兵。”

罗天厚和梁庄也赞成徐年想法,杨淩觉得也好像用力过猛,就降下100文,起步改为300文。

徐年还是有些忧心道:“掌院,咱们这一次得了三万两银子,看着不少,可是山寨加这边,就是小两千人口。日子不可长算,还是能省则省,不能大手大脚过日子。”

杨淩豪气上来了,对徐年道:“徐年,你有些小瞧掌院我了。我多得是办法赚钱,不要担心发不起工资。工资只会越来越高,高到你们不知道怎么花!”

罗天厚对杨淩很有信心,赞同道:“掌院胸中自有丘壑。就是那辣椒,拿出市面去,就不知道要赚多少。咱们听掌院安排就是。”

徐年细想也是这个道理,就不再说什么。梁庄无可无不可,几乎杨淩说什么是什么。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隔了两天,杨淩兑换了许多铜钱,宣布武僧即日起武院另外补贴月例,并公布了月例发放标准。一下子武僧们喜不自胜。

等大家情绪稳定了,杨淩才要求大家把保密放在第一位。因为大通寺还从没有哪个部门单独发放月例的先例。

杨淩坐在办公室内一个一个发钱。

这些武僧几乎每一个都是人生第一次得到这样多的工资,每一个都嘴上不说,看杨淩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杨淩一肚子感叹:难怪后世小企业老板都要亲手发工资,这波忠诚度刷的可真不错。

四月二十二日,陕省突降大雪。明朝历史上这也是一场著名天灾,不想章朝也没躲过去。这场倒春寒来势汹汹,苑马寺、广宁、间城、黑水、清平、万安等地冻死人畜无算。

杨淩知道消息大惊:这是什么季节?马上五月了,如果按后世公历算,都进入六月了,居然下这样大雪,损失这么大。莫不是又哪个窦娥出世,念了咒语了?晋陕相连,怕是麻烦要来了。

杨淩思索一下,安排罗天厚等人继续练兵,自己火速动身赶往清风寨。

89章 三好会

武义县和陕省灾区很近,杨淩赶到武义县的时候,就发现县城内外有无数流民,衙役在街头巡行维持秩序。再转一转,竟然发现了武院武僧的踪迹。

武僧怎么下山了?杨淩靠近了这个警惕性很高的武僧,发现正是武僧一个班长顾小三。

顾小三正站在一个墙角张望,忽然看见杨淩大喜。

杨淩摆手让顾小三免礼,见左右无人,低声问道:“小三,你不在山寨,来这里做什么?”

顾小三道:“非只我一个,咱们武僧半数在此,胡营长也在这里。”

嗯?杨淩心里一紧,出什么事了?

顾小三比了一个手势,旁边院落里闪出一个汉子。顾小三道,“丁虎,你小心在这里警戒。”

丁虎抱拳道:“省得了。”

顾小三引领杨淩走进院内。

这是一个普通四合院,三间正房,左右各有两间厢房。

正房屋檐下,正有一个狞恶僧人,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大马金刀坐在那,不是胡汉三还是哪个?

胡汉三见杨淩进院,慌忙跳起道:“掌院,您怎么来了?”

杨淩道:“陕省大灾,武义县离得近,我怕有什么变故,就过来看看。你们怎么下山了?”

胡汉三道:“掌院,都是杨贵那厮惹的麻烦。这个小子是很能干,这两月已经收了近百万斤粮上山,还有定下的十多万斤粮,就存在盛和米行粮仓里。哪曾想突然出了陕省变故,米价大涨两倍有余,米行老板瞎了心思,就想赖掉这份和约,杨贵自己搞不定,只好求我来和米行老板讲道理。”

杨淩惊讶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特么什么时候学会的讲道理?”

胡汉三得意道:“我时刻记着掌院教导,对那老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老板良心发现,就不卖给别人了呗。”

这时屋内传出隐隐的啜泣声,胡汉三回头骂道:“聒噪!再哭把他们嘴堵上。”一句话屋里立刻安静下来。

杨淩奇怪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胡汉三道:“现在官府只许粮食进城,不许出城。咱们的粮食只能存在米行。终日看着粮食多费劲儿,我就把米行老板十来岁两个儿女带了出来,帮他教育看管。”

“说得好听,你们能教育什么?还不是绑架?”杨淩终于搞明白了,胡汉三是干起了山贼老本行绑架。不过绑架的目的是敲诈勒索,胡汉三目的是保住自己的米,看来应该算是人质才对。

胡汉三不服气道:“掌院你亏说我了。我怎么就不能教育他们?这两天我让僧人教他们念经,念得有模有样了。”

得,杨淩算服了胡汉三了。你把人家孩子弄来也就罢了,居然还逼着念经?这对人家少年儿童是多大精神摧残啊。

杨淩进了屋,屋内坐着几个武院僧人,都站了起来敬礼。炕上一张小桌,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正默默无语两眼泪,对着一本佛经。

杨淩示意大家免礼,走过去轻抚两个孩子的头道:“别怕,念经有助于睡眠,念乏了就睡。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两个孩子见杨淩一副笑脸,比那些和尚可亲得多,瘪着小嘴含着泪点头。

这时就听院门一响,杨贵声音道:“胡营长,辛苦你了,酒菜买回来了。”

杨淩走出门,就见杨贵带着两个随从,提着四个大食盒走了进来。见了杨淩一愣道:“掌院从山上来?”

杨淩笑道:“哪啊,路过此地,误打误撞到了这里。”

杨贵道:“这是咱们山寨一处秘密落脚地方,这次亏得胡营长出马,不然粮食都保不住了。”

杨淩皱着眉头问道:“这几天粮食涨价厉害?”

杨贵道:“

现在夏粮未收,粮食本就一日贵比一日。陕省忽然一场怪异的大雪,多地夏粮怕要绝收了。粮价涨得更快。咱们原本是一两银子买三石米,现在只能买不到两石,十来天时间,差不多涨一倍了。现在外地米进不来,流民又多,怕是还要涨。”

杨淩默算了一下:一石米是后世150斤,那就是大概1000元买300斤米,好像也不算贵。

可惜杨淩漏算一点,杨贵说的是银子。

这个时代银子贵铜钱贱,官府原定的一千铜钱换一两银子,现在一千二三也不好兑换了。普通百姓家哪里有银子这种硬通货?手里都是越来越偷工减料的铜钱,米价可就大不一样了。

杨淩叹道:“十几天米价涨一倍,也难怪米行老板变了心思。”

杨淩摇头道:“不是那回事。咱们清风寨是盛和米行第一大主顾,他们从哪方面说,也不敢贪了咱的米。是三好会见米行有存粮,就要强买过去囤积居奇,而且威胁米行老板,不听话就要对他一对儿女下手。米行老板和我私交不错,知道咱们底细,就求咱们出手保护。我想这粮也正是咱们的粮食,这才求了胡营长出手。”

还有这样神操作?杨淩这才明白,原来这对孩子在这里,居然背后另有曲折。看来胡汉三这货说话没个准儿。

杨淩问道:“三好会是怎么一回事?”

杨淩是当过三好学生的,莫不是章朝就有三好学生社团了?

杨贵道:“如今江湖人一类是草寇,还有一类混迹市井,号称‘南行北会’。南行就是打行,一般多在江南。北会现在有十三个会门,三好会最大。”

杨淩睁大眼睛问道:“他们的三好不是指品德好,学习好,身体好?”

杨贵苦笑道:“身体好也许算得,品德那就一塌糊涂。他们的三好是和官府、兄弟、百姓交好。前两项也许做得不错,对百姓那就是收取保护费,交钱就好,不交钱就是各种无赖手段。”

“这不就是黑涩会嘛,还叫什么三好会?不如打行名字叫的通俗明白。”杨淩不屑的摇头道。

杨贵道:“咱们当然不怕三好会,不过他们各个城市都有分舵,真撕破脸,以后也有麻烦。”

两人正说话,一个寨兵撞进来道:“胡营长,杨头领,有人要强买咱们的粮食!”

90章 通情达理的山贼

寨兵叫的杨头领当然不是杨淩,而是杨贵。

不过就算寨兵称呼杨淩,也是杨头领。因为杨淩在山寨用的还是化名杨天,虽然从上到下都知道这个杨淩才是幕后寨主,可是人家不走到前面又有什么办法?

胡汉三仓啷拔出刀就往外走:“这特么三好会,给脸不要脸是不?老子今天就把他们分舵拔了,惹急了老子,把他们各地分舵都一个一个拔了,看还和我嘚瑟不?!”

寨兵慌忙拉住胡汉三道:“不是三好会。三好会已经约略知道是咱清风寨的粮食,哪还敢出头?是三星观的道士要买。”

“三星观道士?三星观难道要学武当山,也要插手江湖?”胡汉三莫名其妙。

杨贵也有些莫名其妙。三星观肯定不是什么江湖门派,怎么可能强买强卖?

杨淩听说是三星观,登时来了兴趣,一挥手道:“走,看看去。”

杨淩觉得自己和三星观有缘。当年自己在三星观碰瓷,拿了人家十两银子,还巧遇了那个小美女,不是缘是什么?至于三星观咋想,那就不是杨淩考虑范围了。

盛和米行是晋省数一数二的大米行,号称米通天下不二价。就是说定价销售,童叟无欺。

如今盛和米行前人山人海,不是买米的,是看热闹的。

“发生什么事了?”杨淩打听一个路边小贩。

小贩道:“盛和米行今天算撞鬼了,三星观松静道长定了米,早晨来提货,居然说米被别人买走了。松静道长没法就告了官,这不,张都头来了,正发飙呢,你盛和米行再牛,不也要在武义县张都头辖下做生意吗?这是米行老板赚钱赚疯心了啊。”

“嗯”杨淩点了点头,“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自古已然。米行怎么敢硬抗官府呢?是过了啊。”

小贩幸灾乐祸道:“民不与官斗那看是什么民了,今天这民就特殊,你站这门鼓上看看就明白了。哈哈哈都头咋滴,一样吃瘪。”

杨淩站在小贩让出的门鼓上,这家也算富贵人家,门鼓座石有半米多高,杨淩站在上面居高临下,一眼就看到站在圈内的对峙双方。一方是一个都头带着一帮衙役,另一方一个胖乎乎的掌柜正点头哈腰,几个应该是自己寨兵的汉子站在掌柜身后。

杨淩有些奇怪,对杨贵道:“你去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杨贵答应一声,拼命往里挤,可惜流民一来闲人多,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那个结实,杨贵这身板还真挤不进去。

胡汉三道:“老杨,你跟我后边。”说着伸出手去一分,人们东摇西晃,哪站得住脚?胡汉三硬闯一条道,气昂昂走了进去。

被推在一旁的人满腔怒火,张口想骂,回头就看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大脑袋和尚,赤裸着肩背,雄壮得狗熊相似。大眼珠子东瞧细看,仿佛正想找哪个的晦气,登时谁都不敢言语了。

胡汉三挤进圈内,张都头就是一怔。

常言说“车船店脚牙,不死也该杀”,这些人都有一双认人的眼睛,张都头一眼就看出胡汉三不是好人。

不过也不用张都头的慧眼,好像谁看胡汉三都不像好人,这货把恶人两个字刻到脸上了。

胡汉三瞪着张都头,梗着脖子问道:“你瞅谁?”

按流程应该是“我瞅你”,可是张都头何等精明,一看这恶僧晃着膀子就分开人群,一把好力气。又挎着一把违禁的钢刀,他当时就蔫了。

张都头猜想八九不离十,眼前这货应该是清风寨山贼头子。

自己是拿贼的都头,该出手时就出手?那是傻子,不是衙役。衙役对付百姓才拿手,对付玩命的山贼,那是官军的事,和他们有毛的关系?一共赚几个钱,犯得着赔上脑袋?

所以张都头拱手道:“好汉请了,我正要处置这个刁蛮的掌柜,也请您做个人证。”

张都头一句话就把胡汉三挤到旁观席去了。胡汉三打架在行,骂人也不差,但是讲道理那就差远了。他平时在武院不和谁讲道理,杨淩、罗天厚几个比他厉害的也懒得和他讲道理,时间长了,胡汉三碰到这样讲理的官差,立刻不知道怎么应付了。

这时杨贵总算钻了进来,盛和米行老板盛怀兴立刻大喜,慌忙上前道:“杨掌柜,您可算来了。他们要动你的米。”

杨贵捶打胸口,长出一口气道:“怎么回事?你说说。”

盛怀兴道:“三星观每月在我店定5000斤米,平常都是三百斤五百斤的慢慢提走,现在是月初,居然要一次提走五千斤。这两日流民到处是,各地米都紧张,我店进不来货,就请求宽限几日。哪曾想都是老主顾,居然给我告官了。”

松静道长走上前,有些尴尬道:“盛掌柜,你误会了。官府让咱们三星观舍粥,可是咱观里余粮不多,就想提了米。您既然没有米,我就去和张都头求宽限几日,哪曾想张都头就亲自过来了。”

杨贵精明,立时明白了这里的猫腻。

想是这个盛和米行背后的大老板手眼通天,这样的生意,张都头轻易不敢打秋风。

当然这个盛怀兴估计也没把一个都头看眼里,缺少了打点。今天有了机会,就来敲打敲打盛掌柜。可是你敲打盛掌柜行,动我的米不行!

都说贼怕官差,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贼不是?

武义县没有驻军,就是几十官差。杨贵平时都带着几个以一当十敢拼命的悍卒出入,哪在乎你什么官差。再说今天咱有理不是?

张都头有些坐蜡。

杨贵经常出入武义县城,作为治安大队长,张都头早有头绪,猜测杨贵是清风寨山贼。

可是清风寨山贼官军都拿不下,他这个都头吃饱撑的去捅这个马蜂窝?他相信他敢拿下杨贵正法,不出三天,他的老婆孩子和父母,恐怕一个跟一个都得跟着陪葬。谁听说山贼通情达理不伤无辜来着?

不过杨贵想错了,今天张都头真不想来,只不过是不得不来。

91章 又见故人

张都头是个讲道理的人。

当然如果是普通百姓,他会先抓回到牢里慢慢讲道理。可是对杨贵,他是真的很客气的抱拳行礼,说明原委,希望杨贵放一马,不然他难做。

你难做谁不难做?杨贵受委杨淩所托也怕落下办事不利的坏印象。再说先到先得,粮是我的我不想卖你能咋样?

两人越争越气,张都头有些急就点杨贵:“哥们,山水有相逢,不要当我真不知道你是哪路神仙。你是真在外面呆腻了,不知道有王法吗?差不多得了啊。”

杨贵也怒了,胡汉三一边看着,杨淩这个大老板后面看着,自己在一个都头面前认怂,以后还怎么在山寨立足?

杨贵气急败坏道:“屁大的官也把自己当回事,给你面子是面子,不给你面子就是麻袋片子。你也有家有口,你就不怕山水有相逢?”

得,杨贵这是赤裸裸上阵了。

这都威胁到自己家人了,作为一个堂堂的九品官,青天白日的,能怕这个吗?——当然怕!

张都头已经确定杨贵是清风寨的。清风寨绑架勒索打劫杀人放火掰着手指头算一算,都算不过来做了多少坏事。

《论语》说“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就是说的杨贵这路小人,真的是说话算数的。

自己拖家带口的,这真把媳妇孩子绑走了,还托人弄地的去求门子赎人不成?清风寨真是能干出这样事的。

“你,你”羞刀难入鞘,张都头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难怪说官匪一家亲,你个都头怕的什么黑涩会?当官不与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杨淩这货一时正义感爆棚,居然忘了杨贵是自己一伙的,站在石鼓上指手画脚,居然吐槽起张都头来了。

偏偏周围几个小贩流民都纷纷赞成,人群里指责张都头的声音大了起来。

杨淩正看得入港,就听身后有人道:“出家人当修口修身修心,这个小和尚张张狂狂的,怎么一点儿修行人的样子都没有?丢人!”

杨凌略回头看一眼,一个十三四岁的牙尖嘴利的丫鬟,正对他指指点点。

“哼,大人不见小人怪,本大和尚不和你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杨淩不为所动,继续看杨贵怎么摆平这个事。

他对这个时代官、匪是一种什么状态今天第一次见,现场观摩本色出演,自然津津有味。

身后那丫鬟继续道:“小姐,我听张天师说啊:不贼不秃,不秃不贼,这些和尚当面道貌岸然,背后男盗女娼,没几个好货色。”

就听一个柔柔的女声道:“别胡说。和尚里没女的,怎么会男盗女娼?”

啊?这怎么开骂了呢?和尚抱你家孩子下井了咋地?那个小姐是替和尚说话的意思吗?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不过这声音好听,有些耳熟啊。

杨淩回头一看,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戴着幕离,虽然隔着一层白纱,也能看得到白嫩嫩一张俏脸,正抿着棱角分明的红唇看向他。

“啊~~~”,杨淩立足不稳,从门鼓上掉了下来。亏得身手敏捷,扶了旁边小贩一下,才勉强站定。

这女子好像就是众里寻他千百度的小美女啊。

只是杨淩这二年多长高了一大截,女大十八变,男人长大变化也不小,小美女完全认不得他了。

那丫鬟道:“小姐,米店有粮不卖,松静去了不管用,张都头去了好像也不管用。这家米店好坏,咱们好不容易说服三星观搭了粥棚施粥做善事,他们良心都被狗吃了?不然算了吧,咱们也不做这个善事了。”

小姐抬头看向人群,可惜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里面吵嚷。

小姐摇摇头,愁苦道:“官府只允许每天放一千斤粮赈济,三五千流民,一天一千斤哪济得事?如果三星观每天再舍千八百斤粥,百姓就能活命。熬过一月半月等夏粮下来了,一切都好办了。”

丫鬟劝道:“小姐,你父亲是县令,你又不是县令。有事大人担着,咱们还是回去读书弹琴吧。”

小姐叹口气道:“父亲为这事急得一夜白头,真出了变故,什么都晚了。”

杨淩一把拉过身边小贩,附耳问道:“这是县令千金?”

小贩道:“是啊,没看跟着两个丫鬟,还有几个常随吗?武义县有这做派的除了蓝珊蓝小姐还有哪一个?不过说起蓝珊来,还真是个女菩萨,没少想法周济流民。”

“菩萨和尚是一家啊,可惜蓝珊小姐信的是道教。”

“嘿,没想到你这小和尚还知道这个。”小贩还想和杨淩说几句,杨淩却转身来到蓝珊面前。

杨淩仔细打量一下蓝珊,还真没看出来,这居然还是女强人,干的是妇救会长的工作啊。

不过她不是一文不舍的性子吗?怎么施粥了?

丫鬟见杨淩凑过来定定看着小姐,立刻不高兴道:“阿福,把这个和尚赶走,看着就不像好人。”

杨淩挠挠光头:人家张生怎么就能得着红娘那样的丫鬟,我碰到的咋就是横眉冷对型的?

杨淩也不等那高大的阿福来拦他,双手合十道:“蓝珊小姐,小僧有礼了。”

杨淩又想起“小生”的称呼,不由得拔了拔身子,想象着自己玉树临风的样子。

丫鬟厉声问道:“你这和尚咋知道小姐的名字?”

杨淩一本正经道:“蓝珊小姐是善心女菩萨,武义县谁不称道?我是大通寺掌院,也想在武义县结份善缘。”

丫鬟抢白道:“什么女菩萨不女菩萨,你别乱说。你们和尚就会化缘,咱们没钱给你。”

蓝珊知道天下驰名的大通寺,也知道大通寺掌院属于寺内高层,不至于亲自出来化缘。只是有些奇怪这个掌院年龄有些小。她拉了一下小丫鬟道:“不知掌院要结什么样的缘?”

杨淩心里叨念着:当然是姻缘最好。不过嘴里还是念声佛号:“阿弥陀佛,大通寺愿意在武义县每日施千斤米的粥,相助流民渡过难关。”

92章 急召

如果没有蓝珊的事,杨淩绝不会掺和进救助流民的这件事。这倒不是说杨淩见死不救没人性。

现在是万历四十四年,贪婪的朝廷在这一年全国加税,流民增多的一个最重要原因就是百姓种地亏钱,不得不弃了土地,外出讨饭,希望找到一条生路。

虽然地方不稳,可是朝廷还没有达到山穷水尽的程度。朝廷政策造成的结果,当然该朝廷买单。

这一次陕省夏季大雪,不过适逢其会,更促使陕省许多县百姓逃亡而已。

而晋省各地府县属于九边之地,存粮还是充足的,完全有能力救灾。

朝廷有能力救灾却不救,反倒让百姓出头,这是杨淩最反感的事。

杨淩深知自己不过是刚起步,远没有达到兼济天下的程度。甚至自己的寨兵都舍不得随便吃肉,要搞些猪下货补充油水。

杨淩算过经济账,只要他略微大手大脚一些,维持现在的训练强度,一个月柴米油盐酱醋茶,再加上给寨兵和武僧的月例,就要两千多两银子。那他的三万多两银子只能维持一年多。

就算节省过日子,两年内他必须有新的收入填坑,不然就无以为继了。

可惜杨淩眼皮子浅,眼看一个少女都忧心流民,就觉得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必须挺身而出做点儿什么。怎么说着也是一个有缘分的美少女。

蓝珊听说大通寺愿意出手救助流民,登时眼前一亮。

大通寺是天下第一大寺,富裕程度可想而知。

大通寺出面,几千流民喝碗粥就没问题了。

只是她还有些不安,问道:“大通寺能出面当然好,只是远水解不得近渴,从大通寺运米恐怕五六日才到武义,这五六日不知有多少人要忍饥挨饿。”

“这却没问题,那盛和米行不是有米?买来就是。”杨淩没当回事,米就是我的,左手倒右手,有什么可难的。

蓝珊忧心忡忡道:“那米好买张都头就买来了,我们认出高价的。小师傅你就能买得来?”

杨淩正色道:“佛法无边,感化众生正是我佛门所长,蓝小姐无需忧心。”

说着向远处招手,顾小三颠儿颠儿跑了过来。

杨淩吩咐道:“你到里面去和他们谈一谈,我大通寺每天从他们买一千斤米,看看可否。”说着使了个眼色。

顾小三很伶俐,马上挤进人群,一会儿就回来汇报:“掌院,那个有米的人愿意匀出米来赈济流民。”

蓝珊有了喜色道:“如此甚好。只是粥棚在三星观门前,怕是不妥。”

和尚道士虽然都是出家人,可是施主就那么多,当然是竞争对手,所以向来不算和睦。蓝珊担心大通寺有忌讳,寺庙好名,万一名气归三星观了,大通寺可未必愿意。

杨淩连忙摆手道:“不必那样麻烦。佛道殊途同归,都是慈悲为本。我只有一个要求:粥棚不要动,只需在粥棚上拉上横幅,写上‘大通寺施粥处’即可。”

杨淩是个地道小人,嫉恨当年松静羞辱他的事,今天能把和尚的粥棚摆在道士的门口,总算出了一口气,怎么能愿意挪地方?

蓝珊当即应承下来。粥棚是她指挥人搭的,她不觉得和尚在道观门口舍粥有什么大不了。

粥棚在三星观外,又不是三星观的土地,三星观有什么资格反对?

更何况这一次救灾三星观一点儿不主动,不是自己催促,恐怕三星观就得过且过了。

正好大通寺给他们树立一个榜样,让他们看看人家佛门是怎样心怀百姓的。她立刻安排阿福去办事。

所以说半信不信的信徒最坑人,蓝珊关键时刻就黑了一把三星观。

大事定下来了,蓝珊也有了笑容,问道:“还不知这位掌院法号怎么称呼?”

杨凌道:“我还没有剃度,只有俗家名字杨淩。”

“杨淩——”,蓝珊沉吟一下,总觉得这个杨淩有些眼熟,可惜就是没法把这个一本正经的和尚和两年前那个讨钱的智障和尚对上号。

算了,要办的事多着呢。蓝珊就是李铁梅那唱词:爹爹有千斤重担,她要挑上八百斤。

她的父亲膝下无子,把她这个女儿一向当儿子来养,读书识字都请最好的先生。

日子久了,蓝珊自己也把自己当做了男儿一般,总想替爹爹分忧。

蓝珊道:“那还请杨掌院赶紧安排人,把米运到粥棚那边,熬出粥正能解晚上饥寒。”

三星观前很宽敞,粥棚里十几口大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无数流民早早就排了十多列队伍。

顾小三等几个僧人忙忙碌碌,维持秩序。杨淩觉得胡汉三模样容易给大通寺抹黑,不许他来这里。他自己得意洋洋一会儿看粥棚大通寺几个大字,一会儿看三星观几个字。

松静就觉得这僧人有些欠打的模样眼熟,可惜也想不起当年旧事。只在一旁生闷气。

观主玄真把他叫去好一顿训斥:就为了省几个粥钱,弄得和尚把广告弄到自己家门口了,值得吗?

松静也一肚子委屈:自己不是核计清风寺基本黄摊儿了,三星观武义县没竞争对手,还出这份钱施粥干嘛?

哪曾想就来了个什么大通寺掌院呢?

观主玄真觉得丢人,没有出来会见杨淩这个同行,不然很可能想起当年的事。要知道当年杨淩签字画押的字据还在三星观存档呢。

人家蓝珊不可能总在这陪着一个和尚,杨淩见蓝珊走了,也就没了兴趣,把事情丢给顾小三,和胡汉三一起去了清风寨。

清风寨辣椒苗绿油油一片,长得很精神。寨兵在胡汉三这帮僧人训练下,也脱胎换骨一般。

这让杨淩很是唏嘘一番。

后世你就靠吃顿饱饭给几个小钱,怎么可能让人拼死命跟着你训练?还是这个时代人淳朴。

一晃杨淩在山寨和武义县流连了十来天,他就想着多见蓝珊几面,只可惜这话没法对顾小三说。结果总是和蓝珊失之交臂,居然以后这些天都完美错过。

这一日杨淩又想下山,却见梁庄匆匆赶来,说方丈有急事要他立刻回寺。

93章 危机

武义县县衙。

茅山道士张自在和蓝畴对饮。

张自在云游四海,一晃两年多过去,重会蓝畴,两个基友真有说不完的话。

蓝畴给张自在斟满酒,自己也倒满,举杯敬道:“道兄云游天下,真当得自在二字。愚弟坐困小县,俗务缠身,羡慕之至。”

张自在喝了酒,叹口气道:“蓝兄,自在什么啊。山川壮丽不假,但是天下有了板荡迹象。豫省、鲁省都有大股流民举事。虽然最终镇压下去,恐怕以后这样事会越来越多。”

蓝畴也一饮而尽,吐出一口酒气,摇摇头道:“确实让人担心。咱们武义县这一次就来了数千流民,打不得骂不得赶不得。府衙那边只允许每日放赈一千斤米,真把流民饿急了冲击粮仓,咱们几十个衙役能守得住?那时愚弟不仅官帽子不保,还恐有牢狱之灾。亏得你侄女虽然是女孩子,居然寻了大通寺施粥解了危难。”

张自在哼了一声道:“三星观玄真果然吝啬,需要他出力的时候不出,早晚有他的苦吃。不过大通寺离这二百多里,怎么会到这里行善?”

蓝畴捻着长髯感慨道:“可也巧,小女遇到了大通寺武院掌院杨淩。那杨淩虽然年轻,却有能力有实力,一言九鼎,解了我县燃眉之急。”

张自在略略思索,有些不解:“这就让人纳闷了。大通寺有钱不假,但是一个掌院有权随口许下这样大的开销?何况是大通寺地位最低的武院掌院,蓝兄不觉得蹊跷?”

蓝畴兴奋道:“道兄你云游两年多,不知道晋省这两年出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就是这个杨淩。两年前此子凭武艺赢了少林达摩堂首座慧远,慧远认定此子是那罗王转世,大通寺方丈破格提拔他做了武院掌院,所以这人有担当不算稀奇。这两年大通寺僧兵声名鹊起,周边百里贼人被他们扫荡一空。可惜我县离得远,不然这清风山的贼人就不用我忧心了。”

张自在沉吟道:“这个杨淩出现在武义县,是不是针对的是清风寨?那蓝兄可就有福了。”

张自在猜对了一半,杨淩是奔清风寨来的,可惜这货自己成了清风寨主子,指望他能扫荡清风寨那是别想了。

蓝畴道:“也不瞒道兄,我请调的事有眉目了。就这三两个月,就能脱离武义县这个是非之地,前往新襄任职。清风寨就是个火山口,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出大事?这回总算远离这个祸害了。”

“恭喜恭喜!”张自在给蓝畴倒上酒,两人满饮一杯才道,“这两年帝星晦暗,偏偏西北紫气氤氲,这是要酝酿大人物出世啊。蓝兄还真不要离开西北之地,说不定就有一份大机缘。你还记得两年前我给令嫒的评语?令嫒已经快及笄了,今日我观令嫒眉间出彩,贵气渐重。老天爷只给了你一女,就是你的子嗣福分都被她一人占了,怕是你后半生都要得她的济啊。”

蓝畴捋着长髯,喜滋滋道:“后半生且不说,眼前可不就得了她的臂助?呵呵呵”

张自在忽然凝眉,思索道:“话说紫气是不是应在那个异人杨淩身上?这人恰恰又和令嫒有了交集。不对不对,这人终究是一个不能入世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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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杨淩这个假和尚回了大通寺,立刻得了行空的召见。

行空给杨淩倒了一杯茶,杨淩受宠若惊道:“方丈,咱有话好好说,您一倒茶我心里没底。”

行空笑吟吟道:“杨淩,你在武义县用我大通寺名义施粥,做得好。尤其是粥棚搭在道观前面,做得更好。”

杨淩脸拉成苦瓜。暗道:我知道你掌握我的行踪,你也不要这样显摆好吗?不过话说回来,我这次是一人去的武义县,如果有人跟踪我,断断瞒不过我的耳目。中途也没有清风寨那边的武僧回寺,看来行空的消息不是来源于武僧,而是来源于武义县的施主。那么行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敲打我私设小金库?看来自己还是太高调了。

行空见杨淩变颜变色,更是笑呵呵道:“我知道武院清剿周围匪类,得了不少好处,这才有钱买粮。我没打算要你那几个钱,你且把心放肚子里。”

杨淩长出一口气,他是把心放肚子里了。原来行空不知道他做了清风寨寨主,看来武僧的各级军官是可以信赖的。

“那我就放心了。您也知道武院有很多开销,我又不好找方丈您,让您坏了寺里规矩给我们增加费用。”杨淩假意道。

行空方丈摆手道:“这些事不说了。我找你回来有两件事,第一是提醒你一下,不要打清风寨那帮贼寇的主意。你屡次去武义县,别以为我不知道。肯定是你剿匪上了瘾,就自大到觉得可以攻打清风寨了对吧?我也知道清风寨害了几个武僧性命,可是清风寨两千官兵都剿不得,你就剿得了?万一武僧损失惨重,就给寺里惹下了大麻烦。”

杨淩连忙点头道:“方丈说得是。清风寨确实很强大,我已经熄了剿灭清风寨的心思。”

行空道:“那就好。第二件事却很麻烦,边关出了一支叛军。”

边关出了叛军关我们什么事?杨淩愕然。

原来陕省雪灾后,请求救援的文书雪片一样进京。万历帝有心调粮,总督仓场的户部尚书张问达奏言:京通二仓粮储不足用。结果就绝了向陕省救灾的路。

户部不愿意出粮,报应就来了。

因军饷缺乏,户部向工部借银五十万两,来供应九边重镇。结果工部回答说地主家也没余粮,拒绝借银。

这下可好,朝廷不救灾也就罢了,连军饷也停了,逃兵一天比一天多。

晋省都司魏泽喝兵血惯了,银子捞不到,居然开始克扣军粮。

不发饷可以忍,不给饭吃就有人忍无可忍。

宣大防区第一猛将姚横,仗着立了无数军功,就替部下出头去找魏泽,结果被魏泽一顿乱棍打出。

姚横一气之下回到军营对大家道:“不用你们逃跑了,老子带着你们一起走,反他个娘的!”

哪知道这一反,给远在五台山的杨淩,带来了莫大危机。

94章 叛军

偏将卜杰对魏泽也深恶痛绝,跟着姚横一起走了。

卜杰绰号小诸葛,心思缜密,最是多智。两人商议一下,卖国求荣的事是不能干的,晋省山川大泽多得是,找一处存身之地应该不难。

两人带了一千三百多精兵,里面有三百名训练有素的弓箭手,还有八十多匹战马。

这一下魏泽急了:这事传到朝廷里去,说他逼反官军,那官帽子就不保了。

他一方面派出人去朝廷斡旋,务求压下这个事。一方面派出心腹大将,带了五百骑兵,两千步卒,急急追了上来。

终于追兵在鹿县赶上了姚横队伍,双方一场大战,姚横阵斩了追兵主将,余者干脆投降了。

姚横也不难为这些降兵,就是剥光了盔甲,收缴了武器和三百多匹没伤的战马,扬长而去。

魏泽听说后吐血三升:这哪是进剿啊,特么成了送辎重的了。

亏得这一战叛军也损失了四五百人,规模缩小不少。可是很明显的是这支部队战力又提高不少。

魏泽不敢遮着盖着了,通令晋省各地地方驻军,配合进剿。边关出了叛军这层窗户纸终于捅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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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空召回杨淩,就是未雨绸缪,担心叛军来五台山劫掠。

杨淩思忖一下问道:“晋省信佛的多,想那叛军里面也会有许多信徒,可能劫掠五台山吗?”

行空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们武院还是及早做些准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关键时刻一定要保护好寺庙。”

杨淩恍然大悟:怪不得行空忽然对自己态度这样好,敢情要用得着自己了。

不过武僧能斗得过军队吗?杨淩心里打了个大大问号。可又一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不要太紧张,毕竟叛军来五台的可能性也不大。

晋省成烂泥塘了,大章朝廷还止水无澜。

没办法,这就叫欺上不瞒下。

地方官上报的奏折,自有人截下,所以万历帝和众大臣,还在为不拿钱不发粮,也搞定了军地两样麻烦沾沾自喜呢。

晋省各地也有地方军。这些驻军早听说姚横万人敌的名声,又听说有三百弓箭手,数百骑兵,都明哲保身退避三舍了。结果这支叛军就成了武装大游行,穿州过县,乱冲乱撞。

叛军进入沂州,姚横和卜杰仔细商议一番,觉得他们虽然兵强马壮,但是缺钱少粮,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姚横打算去打平遥。

平遥都是富人居住区,还是巴掌大小城,一旦打下来,什么都有了。那个地方银号那么多,钱库银子随便搬。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和小妾,就够大家每人分两个当媳妇了。那可个个水灵着呢。

可卜杰觉得不妥。

平遥处于内陆,虽然是一个小城,驻军也不多。可是城高壕深,商户又多有护院一类武装,关键时刻都可以守城。他们这点儿人马,进攻平遥肯定不行。

除非是大量召集流民,聚个一两万人,用人命去填。可是姚横只是一时气不公,并没有荼毒百姓的心思,这就难了。

两人对着地图左思右想,忽然眼前一亮:五台山!对,进军五台山。

世上有比寺庙更有钱的地方吗?这些寺庙有城墙吗?有护城河吗?靠一帮和尚念经能打败军队吗?这就是待宰的羔羊啊!

这就叫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五台山香烟袅袅,一派佛国景象。哪知道马上就要变修罗场了呢?

叛军兵锋一转,浩浩荡荡,奔五台而来。

叛军到了沂州大通寺不是不知道。各地香客每天都有,行空这个级别的高僧耳目遍天下,虽然远隔千里,已经有聪明人大致判断出叛军进攻目标,急急报给行空。

大通寺就是改朝换代也没有被洗劫过。没办法,谁让文殊菩萨地位崇高,是众菩萨之首,七佛老师呢?诸天神佛谁不给个面子照应一二啊。

可是今天就出了两个混球,要挑战权威了。

七月十五这一天,五台山突然热闹了,无数人涌上五台。

最开始各大寺庙没在意,以为是鬼节这一天祈福的香客云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难民,逃兵灾的难民。

许多人涌进寺庙,大通寺作为五台第一大寺庙,自然涌进的人更多。

上午的时候进庙五千人,知客僧向行空方丈请示:“是不是关上大门?”

行空断然拒绝道:“大通寺自古没有七月十五这一天关门的道理。地藏王菩萨说什么?地狱不空,我不成佛。这是何等大愿!今天是地藏王菩萨放出阴间鬼魂出游的日子,众生进我门就是有缘,告诉厨房,多煮些粥,给大家食用。”

得,还有免费招待,大通寺进来的人更多了。

听说叛军奔五台山来了,杨淩就知道麻烦大了。

方丈的自信来源于大通寺千年没遭遇战火,杨淩更明白什么叫财帛动人心。

后世杨淩去少林寺游玩的时候,就发现少林寺在大兴土木。一座古寺想动一扇窗户都得层层审批,少林寺咋这么牛呢?

仔细打听才知道,少林寺曾经被军阀一把火烧为平地,根本不是古建筑要的什么审批?

少林寺被焚表面原因是少林寺收留了逃难的百姓。

其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寺庙被焚和收留百姓没半毛钱关系,无外乎是经年积累,财富惊人,打劫后一把火毁尸灭迹罢了。

大通寺千年积累,位居佛国中心,领袖群伦。寺庙中的财富更是惊人。

杨淩估计不出大通寺有多少财富。估计换算成银两肯定是要以百万来计算的。到底是几百万两,恐怕只有行空方丈才知道。这样的财富不要说叛军,谁都眼红。

杨淩现在是真急了。

叛军装备精良,不说别的,仅仅是三百弓箭手就让人头疼死。

清风寨胡汉三训练的有模有样,那一百来把弓箭威力惊人,杨淩认为现在要伏击四海镖局那样的队伍,甚至都不用出面,几轮箭雨就能解决问题。

难道让武僧顶着箭雨和叛军作战?

95章 鬼节

杨淩紧急召集罗天厚、梁庄、徐年几人,就连胡汉三也被调了回来,参加战前会议。

永严、永平等军伍出身的僧人,也应邀出席。

杨淩介绍了叛军情况,永平就叹口气道:“完犊子了。非是我灭你们的锐气,这股叛军人数和你们相当,可是能杀你们个片甲不留,你们还是消停点儿藏着吧。”

胡汉三摇晃着大脑袋一脸不屑:“想当年五郎爷带着僧兵就能屡立战功,咱们多年苦练,一对一都不是叛军对手,唬谁呢?”

永严正色道:“永平说的不是假话。当年杨五郎的僧兵,是隐藏在大军之中,两军短兵相接才出其不意获胜。不说别的,就你们八百僧兵,百步外冲击叛军,人家三百弓箭手能放三轮箭,你们就得倒下一半。别信什么身上插几支箭还能作战的屁话,扎根刺你还难受呢,扎根箭还能一点儿不在乎?再有就是盔甲,你一枪换一刀试试?人家有盔甲可能就是轻伤,你就算没丢命,被砍掉一条腿还能作战?”

胡汉三挠着光头道:“这样说我可不去寻死了。可咱们也不能束手就缚啊”

梁庄满含希望道:“万一来的是垃圾兵,咱们一鼓作气不就把他们消灭了?”

罗天厚很冷静:“梁庄你就别瞎想了。这些边军本就是百战悍卒,如今一路走一路打,弱的都淘汰了,剩下的哪个不是精兵?咱们还是要另想办法,发挥咱们武僧武艺更好的优势,不能硬碰硬。”

杨淩很满意罗天厚能有这样想法。罗天厚武艺高强,可大敌当前没有热血上头,能冷静看到敌我双方长处,这证明罗天厚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武僧了。”

徐年说话照样有条理:“现在第一重要的是破了叛军的强弓硬弩。咱们多得是木料,做些简易盾牌防身应该可以吧?”

永严道:“嗯,咱们东跨院正要盖偏殿,有现成的木料,木匠也都在。再从百姓中找些会木匠活的,做些木盾可以确实减少伤亡,当年咱们逼急了,没少举着锅盖当盾牌。”

锅盖?这个年头锅盖是木头的,现在台怀镇人去家空,锅盖不是随便拿?许多人都觉得找到了更简单的盾牌。

“咱武院锅盖谁也不许和我抢!”胡汉三嚷嚷道。

“你放心,没人和你抢。”徐年安慰胡汉三。

武院超级大锅的锅盖个头是大,可有200多斤,盖个锅盖都是俩人推上去的,想一想胡汉三举着这样锅盖就好笑。安全估计是安全,不过万一被压底下就不好玩了。

罗天厚催促徐年:“别理胡汉三,接着说。”

徐年又道:“第二就是创造一个能接近敌人的机会。只要咱们武僧和他们搅在一起,最终胜利的就是咱们。”

永严也认可这个说法。

武僧的枪不是烧火棍,真短兵相接,这些叛军再是悍卒也强不过这些武功高手。

众人又热议一阵,怎样接近叛军还是拿不定主意,只能见机行事。

散会后杨淩叫过胡汉三,偷偷道:“你去把镇上崔大富的几匹好马借用了,快些赶回清风寨,最迟后天,一定要赶到大通寺。”

胡汉三问道:“崔大富抠门,要是不愿意借呢?”

杨淩道:“不借你就硬借呗,反正那几个护院也打不过你。”

胡汉三高兴道:“还是这办法好,老子替他们卖命,还敢推三阻四的不能惯着他们。”转身招呼了两个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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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逃难的人听说大通寺还施粥,更是铺天盖地涌进寺内。知客僧再次找到方丈,愁眉苦脸道:“现在寺内百姓已经过万了,咱寺里到处都是人。”

行空老神在在道:“咱寺里又不差那一碗粥。”

知客僧道:“一碗粥好说,就是茅房不够用,到处都是随地大小便的,如果不是咱们看得紧,佛殿里也给玷污了。”

“这个嘛”

正沉吟的时候,门忽的被拉开,一个少妇闯了进来,吓了知客僧一跳,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女人见是两个老和尚,大喜道:“外边到处是人,就你们这屋清静。诶,你们俩转过去,我实在憋不住了”

知客僧和行空同时道:“不可!”

可那女人已经麻利的解下裤带蹲了下去。知客僧只能转过身,行空坐在椅子上,闭目垂帘,慌慌张张的念:“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

女人尿完了,边系裤带边畅快道:“谢谢你们啦,庙里到处是人,我一个小女人,实在不方便,再说,你们,你们就不能做点儿干饭给我们吃吗?喝这么稀的粥,尿少才怪了呢。还有,你们茅房不能多盖几个吗?根本挤不进去。”

知客僧推这碎嘴女人出去道:“好了好了,我们会改进的。”

女人一出门忽然喊道:“三妹子,到这屋方便,就俩老和尚。”

行空掩着鼻子,忍着尿骚味儿喊道:“快,快,关门,关门,庙门也关了!能走的赶紧让他们走!阿弥陀佛!”

知客僧赶紧关紧房门,任外面怎么叫也不开。转头哭丧着脸道:“方丈,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外边没吃的,风险大,哪个会走啊。”

行空道:“别废话了,那就先关好这个门。你慢慢出去再想办法。”

知客僧见方丈急了,趁着门口没人,开了一道门缝钻了出去。方丈也从门缝里向外看,猛然见刚才出去那女人又带着几个女人向这里走,吓得方丈慌忙把门栓了,闭着眼睛念佛。

七月十五,民间叫鬼节,佛教称为“盂兰盆节”。

这一天各大寺庙都要念盂兰盆经,要拜忏、放焰口。

拜忏就是跪拜忏悔,放焰口则是施食饿鬼。

这一晚台怀镇彻底乱了,不是恶鬼游街,是难民遍地。

顺着清水河畔这条主街,满满的都是人。各处寺庙里外也都是人,叛军已经把百姓驱赶上了五台山。

估计这一晚鬼也会叫苦,因为庙里没了他们容身之处。

96章 神射

大通寺山门禁闭,外面挤满了人。不时有人砸门,希望能进入寺内,喝口热粥。

所谓七月流火,五台山下,正是暑气渐消时候。可五台山上,杨树已经脱光了叶子,草木萧疏,颇有些冷了。

到了夜晚,温度陡降,清水河寒气蒸腾,更是让人战栗。

虽然五台山乱成一锅粥,大通寺的稀粥就没断过溜。可是寺内逗留的人已经过万,这么多灶房还是供不上。

慈悲为怀的方丈几次派人协调武院厨房也对外开放,开始熬粥,都被杨淩坚决拒绝了。不仅如此,武院也封闭了,不许任何人进入。

方丈很不满杨淩另立山头的做法,责成永平来武院讨说法。

杨淩对永平道:“师傅,大战将临,能不能保下大通寺,就靠我们武僧搏命了。这个时候武院厨房给灾民施粥,武僧就会也吃不上饱饭饿肚子,那还怎么作战?开放了武院,武僧还怎么休息?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随方丈战后怎么处罚,武院现在必须进入战备状态,决不能对外开放。”

永平拍着杨淩肩膀道:“好小子,我支持你!我回去据实说,行空这个时候也就是嘟囔几句,奈何不得你。”

杨淩苦笑。

对灾民的慈悲特别容易进行道德绑架,不过他不怕。武僧们上下一心听他的,就是方丈也奈何不得他。最起码大敌当前,也不敢奈何他这支生力军的掌握者。

乱糟糟一夜过去,第二天早晨九点钟,叛军数十匹马队开道,进入了台怀镇。

台怀镇坐落在五座高台的腹地,犹如五指环抱一般。

台怀镇里的百姓和难民一起,有的逃到山上,有的逃到庙里,台怀镇安静下来。叛军大队人马随后开了进来。

姚横看着掩映在山林中的红墙黑瓦用马鞭指点道:“这些庙里都给我们备足了钱,等着咱们去取呢。”

卜杰道:“姚兄识见非凡,咱们一路驱赶难民,束缚住寺庙手脚,让他们转移财产都来不及”

这时小兵来报:“台怀镇上的住户,家中值钱财物都搬走了。”

姚横道:“普通百姓有什么油水,老卜,你说,咱们从哪一座寺庙开始下手?”

卜杰道:“小庙油水不足,不如直接找大通寺下手。”

姚横有些担忧道:“大通寺有僧兵啊,咱们是不是先避实击虚?”

卜杰笑道:“古往今来,你曾听说哪一支僧兵有什么建树?就是少林寺什么十三棍僧救唐王,也不知是多少说书人编出来的。军阵攻伐,哪是几个耍棍子的和尚能起什么作用的?”

姚横点头道:“说得也是。咱们这一把得手了,就选太行或者吕梁一座好山水逍遥去。”

卜杰也点头称是:“嗯,好过受魏泽那些人腌臜气。”

姚横喊过传令兵,下令道:“兵围大通寺!”

杨淩爬在寺庙的高墙上,探头看着这支叛军。

寺里最好的观察位是钟楼,可惜钟楼是方丈率领一帮高层哆哆嗦嗦站在那,他这个武院掌院地位太低,没资格上去,只能爬在墙上。

大通寺围墙四米高,顶上还有瓦檐,亏得有长梯可以立足,不然还真没办法站脚。

杨淩很有些感慨:这些兵果然不愧是大同守边强军,进入台怀镇后,只派出小股人马四处查看,大军一直列队不乱。这样训练有素的军队居然叛乱了,估计也是真给逼急了。不过就大章朝官场的腐败来说,外人真弄不明白叛军和官军,到底谁是正义谁是邪恶。

五台山所有寺庙都关了山门,杨淩一心想看看这些兵怎么进攻别的寺庙的,哪曾想这支大军直接开拔,奔向了大通寺,让他好生失望。

要说战争的影视剧,杨淩真看了不少,可是毕竟没亲身经历过。

眼看大军盔明甲亮,刀枪如林。尤其是几百骑兵,马蹄踏踏,敲打在石板路上,不由得让他有些呼吸急迫,心情紧张。

大通寺前是一片广场,八百多叛军就算面对一帮和尚,也没有懈怠,一样阵列井然,传令兵、督阵兵快马穿梭,一种肃杀气势直逼而来。

梁庄趴在杨淩身边,吸着冷气道:“我滴个乖乖,这是一路被追击的叛军吗?怎么还这么精神抖擞杀气冲天的样子?不应该是得丢盔卸甲狼狈不堪吗?”

徐年骂道:“你笨啊。没两把刷子敢造反?敢大摇大摆从大同走到五台山?我猜追兵都没敢和他们硬碰硬,就是想把他们赶到哪个山头去占山为王,然后眼不见为净,当做已经剿灭敌人,打道回府报功了。”

梁庄道:“掌院神机妙算啊,像这样部队咱去冲锋是有找死嫌疑。现在怎么办?”

杨淩瞪了梁庄一眼道:“怎么办?凉拌。”

杨淩也无计可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梁庄回头看看墙下的武僧,看看站在钟楼顶上面如土色体似筛糠的方丈,看看两股战战的百姓,下意识挠了挠光头。就800僧兵,好像是没什么好办法。

卜杰看了看大通寺的钟楼,摘下雕弓,搭上箭道:“待我吓上他们一吓。”

说着开弓似满月,“嗖”的一箭射了出去,“当啷”一声,箭正中钟楼上的大钟。大钟“嗡”的一声刺耳长鸣,方丈带头趴地上了。

方丈趴在地上浑身颤抖道:“这是御赐铜钟,这些人也敢射,真是反了!”

永严把方丈扶起道:“您说得对,他们是反了。”

方丈打量着这口重达九千九百九十九斤的大钟,上面居然崩出一个小坑,不由得觳觫道:“永严,这么远都能射中大钟,会不会射中人啊?”

永严道:“钟目标大,还是死物,好射。人目标小,不好射。”

方丈不高兴道:“我没问你好射不好射,我问你能不能射得中?!”

“哦,既然能射中大钟,按理也能射中人。”

“那你还把我扶起来当靶子?”方丈怒了,撒腿就往钟楼下跑。一帮人都明白过来,也都弯腰逃往下面。

97章 深厚的外交功底

始作俑者卜杰见一帮和尚逃下钟楼,哈哈大笑道:“这些和尚平时假模假样,总说什么臭皮囊,一副四大皆空的样子。一遇臭皮囊受到威胁的时候,跑得比兔子还快。”

“都特么一伙欺世盗名之辈!”姚横立马大纛旗下,命令道,“传话:大通寺收留的百姓有匪人混在其中,我大军追击匪人,令大通寺即刻大开庙门,放出百姓,容我大军一一辨别。如有违抗,寺僧以通匪论!”

传令兵纵马跑到大通寺山门前,喝道:“姚将军命令大通寺即刻交出百姓中所藏匪人,否则寺僧以通匪论!”

传令兵嗓门都大,声音传进寺内,藏经阁掌院永信拽着方丈衣角,哆哆嗦嗦问道:“方丈,这些叛军不是匪吗?”

行空咬牙切齿道:“贼喊捉贼,这些叛军真是可恶。”

一帮高僧都慌了手脚:“方丈,这些百姓咱是交啊还是不交啊?交了还好,不交就玉石俱焚了。”

永平现在低配了个副职,高层中位置靠后,没资格紧密团结在行空方丈周围。

不过不耽误他这个喷子开口:“你们是不是傻?是不是傻?他们就是叛军,捉个屁的匪人?这就是找个由头让咱们大开寺门。这你们就看不出来?你说你们交哪个?叛军看你们都像匪类,是不是都该交出去杀了清静?”

永信回头瞪一眼永平道:“就你聪明!你这么笨的家伙都能看出来,我们看不出来?你告诉我,咱们交出百姓还能虚与委蛇,不交的话是什么结果?”

永平哼了一声道:“别忘了,我们也有僧兵!”

永信指着下面杨淩等人道:“你相信这些拿着锅盖护脑袋的家伙能打败叛军?你心可真够大的。”

永平悻悻道:“你懂什么,拿鸡毛还可以当令箭呢,举锅盖当盾牌有什么不好?我告诉你,咱们的僧兵也训练有素。”

行空终于受不了了,开口道:“别吵!交出百姓有违我佛门慈悲本意,去和那些贼兵谈,给他们一千两银子,不要再死盯着我大通寺了。”

知客僧立刻找了个大嗓门和尚,爬上墙头挥手喊道:“方丈说了:给你们一千两银子,别堵着咱大通寺山门了。”

卜杰张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出,这个僧人惨叫一声跌了下去。

离得不远的梁庄吓得一缩脑袋道:“这样准?这都过了百步了,神箭手啊。”

杨淩跳下梯子,见那僧人面门被射个对穿,咂咂嘴道:“这人弓箭都是特制的,膂力确实惊人。”

这时一帮药局僧人跑上前想救治中箭僧人,还哪里有救?

姚横大笑道:“大通寺恁地小气,一千两银子怎么说出的口?打发小孩子不成?”

行空见死了人,脸色更白,语音颤抖道:“去问问他们要多少。”

知客僧安排几个人露头喊话,几个人都不肯。这可是送命的差事。

知客僧为难的看向方丈,方丈有些怒了:“啥意思?看我是啥意思?让我去喊啊?”

永平骂知客僧道:“笨蛋!那边不是有两个就趴在墙上嘛。”

知客僧知道自己也有些笨了,慌忙跑到墙边对杨淩道:“杨掌院,让你的武僧喊一嗓子,方丈问他们要多少银子才能退兵。”

杨淩看了看知客僧道:“你们不是外交官吗?应该知难而上啊。”

知客僧一脸惶恐道:“这些叛军不讲道理,您可别见死不救啊。”

“我让谁去送死?算了,还是我来喊吧。”杨淩说着爬上梯子。

知客僧大喜:忧患见英雄啊。

杨淩探出头,摇着手,冲卜杰喊道:“喂,我说对面那个哥们,你脾气咋那么爆呢?咱有话好好说。”

卜杰骂道:“不识抬举,说个p!”又是一箭射出。

杨凌站在梯子上不好躲闪,万一掉下去不是让一帮手下笑话?只好一偏头,伸手猛的抓住箭身。

箭在手中猛蹿了一下,差点儿撕裂皮肤。

杨凌苦着脸嘟囔道:“谁特么说的强弩之末难穿鲁缟?百步外还这么大劲儿呢,书本学问害死人啊。”

他露这一手,寺内寺外许多人都轰然叫了一声好。

箭的力道大,说书人说什么一口咬住飞矢,估计满嘴牙都扯掉也咬不住。

至于说杨凌这样抓箭,对于高手来说难度不是太大。弓箭超过百步,速度劲头都下降,抓住不稀奇,也就是个眼明手快。

但是战场上的将军多是带着皮手套,防滑防撕裂。杨淩任何护具没有,这就有难度。

更何况卜杰还有个外号小李广,臂力准头都是上上之选,要抓住他的箭还真不容易。

杨淩把箭丢掉,气吼吼道:“那个将军,你要再敢射箭——”

卜杰问道:“怎样?”

杨淩缩着脖子道:“我就不露头了。”

“草,这货也太熊了。白瞎这一手好功夫了。”卜杰有些可惜。

梁庄躲在墙瓦下面,刚才这一箭真把他吓一跳。这箭太快了,他就在杨淩身边,分不清是射自己的还是射杨淩的。再说,就算是射杨淩的,万一射歪了呢?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吗?歪到自己脑袋上也不稀奇是吧?所以他来了个紧急缩头。

现在看到杨淩一把抓住箭,他也与有荣焉。正想替杨淩吹几句,他也跟着露脸呢,没想杨淩自己怂包了,让他有些郁闷。不由得嘀咕道:“团长,您也太丢份了。露了这一手不吹几句不是你的性格啊!”

“丢份比丢命好。吹也得看对象,还是能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现在天才正午,杨淩确定,光天化日下和这支军容整齐的叛军打,那是找死不等时候。能拖到晚上也许就有机会了。他的僧兵夜行军可没少练。

卜杰倒是挺佩服杨淩,收起弓箭道:“大丈夫能伸能缩,这个和尚有些意思。好,你说吧,你们什么意思?”

杨淩这货自来熟,战场上也套近乎道:“不知这位箭神将军怎么称呼?”

知客僧在下面一脸崇拜,他是服了,和杀人不眨眼的叛军也能聊起来,这份外交功底比他深厚。

98章 把柄

卜杰见杨淩有仰手接飞猱的功夫,也把他当成了可以平等对话的人,回道:“我姓卜名杰,这位是我们大将军姚横,曾经刀斩过蒙元万夫长。”

杨淩一惊:蒙元万夫长可不是什么文人领兵,个顶个是什么巴特尔什么的。怪不得这支叛军不慌不忙,有这样两员虎将,是不怕追兵。

现在他算彻底明白了:这支队伍辗转千里,横行晋省两个月,队伍为什么一样整齐?估计就是追兵根本就没敢硬碰硬跟他们打。

杨淩抱拳道:“久仰久仰,卜是卜卦的卜,杰是英雄豪杰的杰吧?好名字。看名字您就了不起。”

姚横笑道:“你特么真能鬼扯,我是姓姚的姚,横着走的横,名字不是更了不起?”

杨淩一脸敬仰,拱手道:“英雄豪杰横着走,试看天下能怎地,这气魄,我服!”

方丈行空嘴角直抽抽,这都什么情况了,这个杨淩当自家炕头唠起家常了,精神是不是不正常?

永信有些看不起杨淩:“哼,不说正事,净整没用的,就鬼扯能耐。”

永严看永信不顺眼,向方丈建议道:“方丈,我看不如让永信去和叛军谈判,他嘴上功夫了得。”

方丈看一眼永信,永信吓一跳,连忙摇手道:“不不,还是让杨淩谈吧,两军阵前淡定如常,能人所不能,这才了不得。”

方丈觉得永信这回评语不错。死亡威胁前,还真没几个有杨淩这心态的。

姚横也挺佩服杨淩,这个和尚手上功夫好,嘴上扯淡能耐也不差。再跟他扯一会儿,恐怕正事都忘了。他拦住正打开话匣子准备再唠十块钱的杨淩道:“小和尚,告诉你家方丈,不打开庙门死路一条。”

杨淩道:“我佛有好生之德,还望两位将军高抬贵手,放过这些百姓。我去向佛祖那申请一下,记你们一笔大功德,保佑你们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咋样?”

姚横第一次见着这种生死存亡场合还能胡说八道的,不由得失笑,问道:“咱们这个样子像官运亨通的样儿?小和尚,你还真是个人物。不知法号怎么称呼?”

杨淩道:“我还没法号,只有俗家名字杨淩。”

姚横想了一下道:“杨淩?听说大通寺出了一个那罗王,少林寺慧远都服气。名字好像叫杨淩,难道是你?”

杨淩警惕道:“姚将军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姚横道:“我当年在少林寺做俗家弟子的时候慧远是我师傅。他给我写信举荐你,说未来你是个当将军的料。”

“哦”,杨淩放心了,原来不是寻仇的。看来这个慧远热心肠,居然给我找工作。

杨淩谦虚道:“那罗王什么的不敢当,我就是慧远说的那个人。”

姚横惊讶道:“看你年纪不大啊,两年前你不更小了?慧远是不是言过其实?你来,咱俩较较力!”

杨淩登时傻了,你咋不进寺庙来和我角力呢?咱们八百僧兵分分钟放翻你你信吗?我特么去你那和你角力,你们放翻我咋办?

梁庄脑袋一根筋,推一把杨淩道:“去啊,两军阵前大将交锋,不正可以消磨时间吗?咱们还可以看热闹。”

杨淩一脚把梁庄踹下梯子,骂道:“梁庄,你个反骨崽!感情呢?我这出去了还能回来嘛?你是不是想篡位?”

姚横嗓门大传的远,钟楼上行空方丈听出了门道,对永平道:“快,让杨淩去攀攀关系,说不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永平为难道:“你没看那小子不愿意去嘛。换我我也不去,人家一翻脸,两军阵前根本没机会跑。”

行空急道:“你就告诉他办好这个事儿,我就不问他武院缺人这个事。”

“武院缺人?缺谁?”永平自从离开武院,就根本不怎么回去也不过问武院的事,每天武僧起早贪黑训练,哪看得出个数?自然不明白行空说的是什么意思。

行空道:“你别管,你去说就是了。”

这怎么还打哑谜呢?永平挺不高兴。不过方丈发话了,那就去吧。

杨淩万没想到方丈这个时候来揭短。

自己在武院一手遮天不假,可人家方丈一手遮大通寺呢。

杨淩觉得清风寨的事只有最核心的圈子知道,这个圈子都是绝对可靠的自己人,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脏。

这肯定是那些入了寺籍的武僧向方丈打的小报告。

也是,武院突然少了三十多人,人数虽然不算多,可是这三十多人都是武僧里的各级军官,只要是武僧一眼就看得明白,瞒得了外人,根本瞒不了武院内部的人。

方丈应该不知道真正情况,很可能是猜想自己打发人赚外快去了。

这个年头武僧做保镖、斗殴一类事来钱特别快。

本来武院晚上吃一顿饭,饭钱都得靠坑绷拐骗。现在能大手大脚赈济灾民了,方丈不怀疑有鬼才怪了。甚至杨淩猜想方丈会不会认为武僧也干起了没本买卖。

这个老家伙头脑很灵活啊。之所以没找他麻烦,估计第一是因为心里愧疚,毕竟是他方丈舍不得一顿饭,把武僧逼的去赚外快补贴伙食费。再一个也是因为武院绝大多数都是俗家弟子,犯了错大不了开革了事。就算死几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方丈这个时候来揪小尾巴,那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听话以后咱好说。不听话那就要调查你了。自己的事经不起调查,怎么办?

旁边的罗天厚摇头道:“掌院,太危险,你不能去!”

梁庄这个时候不知是想明白了,还是被踹明白了,也随声附和道:“不去!”

永平淡淡道:“话我是传到了,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让行空那老家伙盯上了。去不去你自己定。”

永平看杨淩的眼神有些不对。

这个杨淩看着嬉皮笑脸人畜无害,可内里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敢干。估计是方丈抓住了杨淩的大把柄。自己以后可不能挨武院的边了,看看自己又帮买武器又帮训练僧兵,结果什么事不都瞒着自己?

99章 角力

爱护生命,远离武僧。永平决定以后一定要紧密团结在以行空为首的大通寺高层周围,和武院划清界限,所以他和杨淩交待完方丈的要求,立刻离开。

杨淩想了一下,毅然决然道:“去!我的命在姚横眼里不值钱,这个姚将军犯不着算计我,我是自己把自己看高了。”

罗天厚还要说什么,杨淩一摆手,径直爬上梯子,翻身跳到寺外,大步向军阵走去。

午后的阳光很灿烂,那些士兵背着阳光,看不清楚模样,只有刀枪剑戟明亮刺眼,杀气冲天。

姚横有些失神。午后阳光洒在那个少年武僧身上,那走来的少年脸上居然带着笑意。

卜杰赞道:“壮哉少年!孟子说:虽千万人吾往矣,就是说的这样人吧!?”

姚横骂道:老卜你特么少拽文,明知道老子大字不认得几箩筐,没事就和老子嘚瑟。涨他人威风可不是你性格。”

卜杰问道:“老姚,换你空手走向敌阵,你会怎样?”

姚横一翻白眼道:“我傻啊,那不作死嘛。”

卜杰笑道:“宁死不屈,临危不惧!你可以的。”

姚横呸了一口道:“放屁,你打这么多年仗了,一要开战你就控制不住反复摸箭囊。当我不知道你是紧张?你没事就说什么大丈夫当马革裹尸,笑对人生什么的,没见你哪回真在沙场笑过。”

卜杰道:“你那眼神能和我这箭神比?我心里笑了你看得见?”

杨淩走到姚横马前的时候,这两人还在不屈不挠的互骂。

没办法,杨淩只好干咳几声,吸引这俩货的注意。姚横转头道:“小子你好胆色,你刚才下了墙头那么久,我还以为你小子不敢来呢。”

杨淩道:“我是武院掌院,出来必须向方丈汇报。不然方丈以为我临阵投敌咋办?”

姚横飞身下马,问道:“方丈会功夫吗?”

杨淩摇头道:“不会。”

姚横把缰绳丢给卫兵,骂道:“怂货!他不会武功你怕他个屁。俺在少林寺的时候,就把方丈当个屁!”

卜杰一脸看不起:“杨淩你别听他胡吹。你知道他这样做的结果吗?”

姚横洋洋自得道:“结果虽然经常挨慧远打,不过不耽误我把方丈当个屁啊。”

杨淩见这俩家伙又要进入拌嘴模式,不由莞尔道:“人家都说兵贵神速,你们后有追兵,前途叵测,我怎么看你们两位完全不着急呢?”

姚横无所谓道:“有什么叵测不叵测?魏泽亲兵卫队两千五百人,自称无敌铁军什么的,不一样被咱彻底打残投降了?现在魏泽就是护送咱们,没胆子再和咱们硬碰硬。只是咱们到现在都没选到中意的地方落草,就特么一天天满世界闲逛呗。”

杨淩举起大拇指赞道:“牛!这是任它风吹雨打,胜似闲庭信步啊。我说,你们就这么千八百人,真不怕追击你们的大军忽然杀过来?”

姚横道:“去他娘的吧,就后面那四五千人?敢杀过来别看咱人少,一样杀他们个丢盔卸甲。”

杨淩有些纳闷道:“他们为什么不多派些人马?”

姚横斜了杨淩一眼:“你个和尚哪知道边军的事。边军没兵部命令,是不能私离防地的。也就是魏泽在晋省一手遮天,才敢这么干。可是他再胆大,调动边军的人数还是有个限度。再有折损,就更不好搪塞了。所以他们许多探马坠咱们后头,咱们停下他们也立刻停下,生怕多走一步。我说老卜,”姚横又转向卜杰道,“我说你跟追兵有亲戚咋滴?我几次说杀他们个回马枪,你都像杀你亲儿子似的,横扒拉竖挡。”

卜杰叹道:“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咱们不打蒙元,自己内讧已经不对了,总不能错上加错。其实他们是护送咱们呢,等咱们落脚了,他们马上就收兵你信不信?咱们边军怎么说也都是兄弟,还没这点香火情?”

姚横气道:“那是一帮孬种,魏泽咋摆布他们咋是,老子耻于和他们为伍。”

卜杰道:“算了,你反了你能好吧?别让这小兄弟耻笑了,是不是该办正事了?”

“正事?什么正事?”姚横忽然明白过来道,“啊对,杨淩,慧远两年前给我去信,说你是那罗王转世,神力绝伦。让我万一有机会可以把你请进军中,边关又增一员猛将。我就不信了,你真有那么神?我在寺里那么久,都没见那个菩萨显过灵,慧远说你是监斋菩萨果位,我怎么感觉是忽悠人呢?来来,让我来考考你。”说着拉了弓步,挽起袖子,伸出右臂。

姚横身高虽然赶不上罗天厚,也有一米九左右。身材尤其雄壮,一条胳膊如同椽子粗细。胳膊上肌肉虬结,看着就有一股力量感。

这把我喊来还真是角力啊,杨淩放下心了。

卜杰看出杨淩小心思,解释道:“杨淩,咱们佩服的是好汉,你面前的是宣大边军第一猛将姚无敌,当年也曾是少林俗家弟子第一人,可不是鼠窃狗偷之辈。怎么会有宵小的心思?你是多虑了。”

这样一说杨淩还真来精神头了。生命无忧我还怕你个鸟?来吧,不就是角力吗,罗天厚俺都照收拾不误,你算老几啊。

杨淩忽然有些欲欲跃试:这姚横没防着自己,可不可以把他突然拿下,要挟他们退军呢?

这念头一闪现杨淩立刻压了下去。不要说兵马环伺下不成功就是乱刃分身,就算成功了,这些人退军了,自己是放人不放?

放了他会卷土重来,杀了他也是大军回来报仇,怎么算怎么是麻烦啊。

杨淩虽然心里乱转念头,表面还是一样踏了弓步,两人手臂搭上手臂。

这可不仅是比臂上力气,腿上功夫更重要。如果脚步虚浮,双臂力气再大,也是一扳就倒。

卜杰也跳下马,在一边做个裁判,问了句:“准备好没?——开始!”

“嗨!”两人同时发力,瞬间两人脚就陷进沙土中。

100章 超度

军营中比武就是最大娱乐项目。今天这场面其实算不上什么两军阵前,压力只是大通寺单方面的。现在又开始比武角力了,士兵立刻开始呐喊加油。场面一下由肃穆变得热闹起来。

这时爬上梯子观看的梁庄和罗天厚就有些纳闷:这些士兵欢呼干嘛?难道咱团长用三寸不烂舌,说动叛军头子和他比武定进退?敌人不会这样没脑子吧?

如果不是这样,难道真是友谊赛?

两人面面相觑,这局面太出乎他们预料了。

他们看不明白,行空一干人更听不明白了。

行空问永平道:“永平,你说说,杨淩在干什么?怎么这样热闹?”

永平随口道:“不是说了角力吗?”

行空有些不解:“咱们不是让杨淩带着任务去的吗?不谈正事,角力搞得这样热闹干什么?”

永平猜测道:“想是增强友谊吧。”

永信抱怨道:“这个杨淩还是年幼无知,咱们僧人和叛军有什么友谊?”

永平建议道:“永信,要不然你去念经感化他们?”

姚横之所以能经常得慧远敲打,正是因为慧远对他青眼有加,爱之深责之切。

慧远是一身横练功夫,姚横也是。而且同样力大无穷,自然让慧远对这个弟子高看一眼。

等到这个弟子从了军,一路积功做到三品参将,自领一路兵马,慧远作为授业恩师,也是与有荣焉。

慧远大通寺一行,念念不忘的就是杨淩。这倒不是说慧远兴起爱才之念什么的,而是一个烧火僧,突然间无师自通武艺,正符合那位监斋菩萨那罗王的特征。

监斋菩萨之所以叫做监斋菩萨,就是因为他从事的是烧火僧的工作。而且监斋菩萨几次显灵,也都是烧火僧突然明悟武功。

唯一错了的就是监斋菩萨没出现在少林寺,而是出现在大通寺。

大通寺方丈行空,又是一个不好说话的。不但不答应杨淩交流到少林寺,而且少林寺办无遮大会,特邀杨淩前往,都被行空这个小肚鸡肠的方丈给压下了,生怕杨淩被少林寺拐走。

当然,少林寺也确实做了充足准备,打算万一杨淩参加无遮大会,一定要说服杨淩留在少林寺。没办法,谁让少林寺有一重大殿专门供奉的是监斋菩萨呢。

可惜监斋菩萨属于八部天龙,八部天龙本身属性就是百般变幻不定性,比如这个那罗王,佛教传说中最大的特征居然是爱好音乐。有见过玩音乐的艺人一本正经的?

当然也不是说杨淩就不正经,反正归根结蒂就是这一遭那罗王下凡去错地方。

这也是大通寺对杨淩百般折腾,都捏着鼻子认账的原因。谁都知道八部天龙不定性的属性了,还要求这个那个的,是不是想多了?

再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那边有个少林寺兜底呢。这样恶性竞争的结果,就是便宜了杨淩,方丈对他是放任自流,一点儿没束缚他的手脚。

慧远眼看正常渠道挖不走杨淩,就心生一计。他给姚横这个得意弟子写信,说了杨淩的隐藏身份,希望姚横把杨淩弄到军中。

少年人谁没有建功立业的梦想?等杨淩到了军中,再找机会把他劝到少林寺,这样走个迂回路线,就感觉容易很多。

哪曾想姚横就是一个有反骨的家伙,属于吃里扒外类型,对教导他武艺的少林寺并不感恩。

他在少林寺,就觉得这些高僧没个高僧样,咋瞧咋别扭。

到了军队又觉得军队一片黑暗,一肚子怨气,最终真的反了出来。

不过他对这个什么杨淩可就上了心,总想会一会,今天天从人愿了。

这一次公费旅游,他选择了五台山。一方面是因为他对寺庙印象不好,觉得贪得无厌,敛财成性,打算来个趁火打劫。另一方面也想见见这个杨淩,看看是不是真有那罗王转世这样神奇的事。

姚横今年二十九岁,正是体力最巅峰状态,和杨淩一搭手,就觉得不好。

他催发了吃奶的力气,脸憋得通红,哪曾想杨淩面色如常,力气如长江大河一般无止无休,也不知道极限在哪里。

姚横知道杨淩这是留了手,不然自己早败了。他想叫停,可是力量已经绷住了,他先撤劲儿,恐怕就会被压趴下。不撤又抵不住。

也是福至心灵,他忽然醒悟了自己没余力控制不了,杨淩有余力。那自己慢慢减力吧。

果然他减一分,杨淩也随着减一分,就这样,姚横终于缓出手,和杨淩轻轻松松分开了。

姚横一挑大指,由衷赞道:“杨淩你果然好力气。可惜我不在边军,不然把你收过去,战场就是你成名之地。”

姚横可不是谬赞。战场上所有名将,一个共同特征就是力气大。冲锋陷阵的将领往往身披重甲,一副甲重量就在六十斤左右。再扣一顶十斤八斤的头盔,再拿一把几十斤的武器,一身行套上百斤。

普通人不要说穿这身去打仗,恐怕走路都费劲。更不要说战争一开始,打个半天不休息很正常。

所以说一力降十会,在战场上什么技巧都必须建立在力量基础上。姚横自然是不吝夸奖。

杨淩赶紧谦虚几句,他觉得和平曙光临近了,就趁机恳求道:“姚将军能不能念在师出少林一脉,放过大通寺。”

姚横摇头道:“杨淩,公是公私是私,就算我今天兵围的是少林,也不能轻轻放过。你不知道这帮和尚变着法划拉钱,都肥得很。这样吧,看你的面子,就让大通寺给我十万两白银,我就此放过,少一两都不行。你也不要再说,你说我要的又不是你家银子,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杨淩道:“我来时方丈曾说,大通寺可以拿一万两银子,换你们退兵。”

姚横不屑道:“那臭和尚糊弄鬼糊弄惯了,真当咱们好说话?你现在回去,一炷香时间不答应,我就攻打大通寺。破寺后先帮那方丈解脱臭皮囊,再把其他和尚也超度了。”

101章 杀孽

姚横多年军武,是非善恶观不能说一点儿没有,所剩也不多。多年来,早养成了成则王侯败者寇,强权即是真理的思想。

他珍惜的生命就是自己的亲友和袍泽,其他人的性命还真不在乎。不然也不能任卜杰射杀僧人立威。

杨淩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这个姚横和自己比武不过是见猎心喜,谈不到惺惺相惜。只好失望的回去。

大通寺大门紧闭,不可能为他一个人冒险打开。杨淩也不喊人送梯子绳子,离围墙还有十多步远的时候,突然加速跑,“嗖”的蹿起,一脚擦蹭在墙面上,借力而起又踏了第二脚第三脚,一个翻身,就上了围墙顶。

寺内的人只看见杨淩突然冒头,看不到其他。外面的士兵可都个个看到,轰然间喝了一声采。这手梯云纵的功夫,可真是漂亮极了。

卜杰也大声喝彩,扼腕长叹道:“可惜了,这个杨淩如果在军中,假以时日,就是真正万人敌啊。”

姚横哼了一声道:“就现在边军一团酱汤,杨淩没后台没背景,被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能有什么出息?”

卜杰也认可:“也是,看来还不如做一个四大皆空的和尚。”

姚横撇嘴道:“书生,你看错了。和尚嘴里唱高调,说身体是臭皮囊,可哪一个都惜命得紧。不信你超度他上西天见佛主试试,保证个个千不愿万不愿。”

卜杰瞪了姚横一眼:“废话,好死不如赖活着,和尚们就那么一说,人家又不傻。”

姚横嘿嘿笑了两声,也有些惋惜:“这人面对千军万马,真没有害怕的意思。这样置生死与度外的人物我也平生仅见。”

卜杰道:“唯大英雄能本色。你还真别说,我看这人确实不一般。”

姚横有些迷惘道:“转世之说并非虚无缥缈,说不定这个人真是圣贤大能降临人间呢。”

卜杰道:“拭目以待吧。说不定以后真能见龙翔九天呢。”

姚横大笑道:“那得此番你我不死,这个小子也不被我们杀死,哈哈哈”

行空见杨淩回来了,连忙让他过来说话。

杨淩把叛军要求送他们十万两银子,否则杀进寺内,屠光所有僧人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行空。

行空一下子脸色难看起来。

说什么出家人四大皆空,其实就是当个乐子听听。

行空本人也常告诫那些施主,什么“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在里边藏。若要跳出此中去,不是神仙也寿长”。但是轮到自己了,这财再也不愿意舍。

踌躇良久,行空才问道:“杨淩,你的武僧有八百人,可能扛得住这些叛军吗?”

杨淩道:“叛军将领叫姚横,虽然说有万夫不当之勇,我还不怕他。可是全副武装的士卒杀过来,后面有弓箭手辅助进攻,僧兵肯定抵挡不住。或者他们只靠弓箭,就能彻底打败我们。不过——”

“不过什么?”行空有了希望。

“不过叛军并没有包围寺庙。他们那点儿人马,能堵住正门就不错了。其他几面也就是派人监视。咱们如果想退到后山逃命,叛军还挡不住。”

“退走这事休提。”行空冷了脸。家业都在寺内,怎么跑?估计叛军也看明白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说的就是这个状态。

行空转头看向永平道:“永平,你看呢?”

永平摇头道:“方丈不如问问永严,他曾在戚继光将军账下参赞军务,最是一眼就能看出敌人虚实。”

永严道:“永平你怎么越老越窝囊呢?当年你冲锋陷阵没少干,你看不出敌人虚实?问我作甚?”

永平诶声叹气道:“我怕说出来方丈骂我畏敌如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永信横眉立目道:“我说出来不是一样?”

永平道:“你是掌院,不一样的。”

永信怒道:“不一样你个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都忘啦?实话实说!”

永平抗声道:“你怎么不实话实说?这些叛军都是百战悍卒,能叛出边军,两个月不被灭掉,精锐到何种程度还用问?”

行空满脸无奈道:“算了,我不问就是了。只是能不能从长计议?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正说着,猛然听到空中有怪音,永平大喝一声:“小心弓箭!”抓起身边一根木棍,挡在众高僧前面,把空中落下的流矢拨打开。

军中效过力的僧人不少,自然明白弓箭是从天上抛撒下来的,忙让大家躲进大殿里面。

一众武僧都躲在墙根下,也都举起盾牌或者锅盖护头。他们所处正是弓箭死角,终是无人受伤。

杨淩赤手空拳,还不如永平预备了一把棍子能防身呢。他不想躲进大殿,三窜两跳上了视野好的钟楼。

这口大钟是太祖钦赐青铜打造,重达九千九百九十九斤,娶天地不周,万中缺一之意。个头足够大,护住杨淩绰绰有余。不时有箭射在钟上,嗡嗡作响。

叛军有三百弓箭手,一气儿射出三波箭雨。

第一重大殿前除了武僧,就是一些杂役僧,也有几百胆大的百姓,嫌后面拥挤,停留在这里。结果这些人惨了,三波箭雨后,至少五六十人倒在血泊中。

行空方丈是有道高僧,超度亡灵不是没做过,死人也不是没见过,却从没有这样直面生死。

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就触目惊心的死在他的面前,让他心里极度不适,颇有些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懊悔。

是舍命不舍财,还是留得青山在?他终于想明白了。颤抖着嘴唇对知客僧喊道:“答应他们,让他们停止放箭!”

知客僧让手下立刻通知叛军。

虽然大殿前才死了几十个,可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觉得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几个知客僧扯破嗓子喊:“不要放箭,银子马上给你们。”

其实不用他们喊,箭雨也停下来了。姚横哈哈大笑,对卜杰道:“不见棺材不落泪,这帮和尚其实都不禁吓。”

“能痛快的拿到银子,少做些杀孽也好。”卜杰还是有悲天悯人的心思。

102章 可怕的隔夜利息

见大通寺答应了拿出十万两银子,姚横还有些贪心不足:“依我的早杀进去了,把他们银子都搬走,不是更好?就你心慈面软,咱们以后没了给养,这么多人活起来可就难了。那时杀孽恐怕造的更多。”

卜杰道:“我问你,大通寺八百武僧呢?那可是和少林寺齐名的武林高手,咱们大意不得。”

姚横一惊道:“那八百武僧不敢露头,怕的是咱们弓箭手。真没了军阵掩护,咱们和武僧一对一乱战,可就不是那些谙熟武功的武僧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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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淩等一帮人簇拥着行空,走向大通寺最后一进院子。

大通寺最后一个院子很小,正围着刀削一样的一块石壁。石壁上镶嵌着厚重的铁门,原来银库竟然挖进了石壁里面。

铁门上赫然两把大铁锁,杨淩有些咂舌。一把铁锁有几十斤重,没有钥匙,想砸都砸不开。

行空从腰上解下钥匙,打开一把锁。另一个长老院的枯瘦老僧也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另一把锁。

行空颇为失落道:“几百年了,每月开一次铁门,只为了向里面送银子,没拿出过一分银子,没曾想到我这打破了这个成规。”

那老僧道:“钱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世间人都能看得明白,你怎么反倒勘不破?”

行空合十道:“师兄,受教了。”

七八个僧人拽着铁环,用力向旁侧推动,铁门隆隆洞开。

杨凌看了看铁门,不由得感叹古人冶金技术高明。听行空口气,这道铁门怕不也有几百年,居然至今没烂掉,就连地上的滑道也没烂掉,真是不可思议。

能进这个石室的都是大通寺管理钱财的人,杨淩虽然万分好奇里面的模样,还是没资格进去,只能站在院子里,看那些和尚一封封往外搬银子。

杨淩看了脚下一块银饼子,就见上面长满了绿苔,银子的颜色也发绿发乌,全不是白色。仔细分辨,上面有一行字:大通寺壹佰两整。

杨淩回头问永平道:“咱们寺里的银子都是壹佰两的?”

永平道:“咱寺内有银局,专门把散碎银子做成壹佰两的饼子。”

杨淩好奇,凑永平耳边低声道:“不知咱们寺里有多少银子?”

永平道:“我哪知道。你得去问方丈,这么多年攒下来,恐怕也只有方丈才知道具体数目了。”

杨淩道:“里面还有金子珠宝吗?”

永平道:“珠宝没有,金子有。每月寺里只把耐储存的金银送进去,铜钱和珠宝都换成了金银。咋的,你想趁火打劫?”

杨淩连忙双手乱摇道:“不敢不敢,就是好奇,好奇而已。。。。。。”嘴里说着,双眼还是熠熠闪光看向石室。

大通寺小角门被打开了,一封封银子被运到姚横马前。

古代的时候,一封银子是五百两,二百五十两就是半封,谐音就是半疯。所以古代就忌讳二百五这个数字。“二百五”这个骂人的话出处还真很有富贵气。

大通寺的规矩是只有财物人员才能经手银两,这就造成只有十来个人干活,大家都是观望。

无数的灾民看着大通寺把这么多银子送出去,这时人们已经知道方丈宁可舍银子,也不舍他们,顿时铭感五内。不知哪个先跪下来,于是一个个灾民接着跪下来,终于壮观的一幕出现了:一万多灾民静悄悄跪在地上,给银子送行。

杨淩看得无语:这都哪跟哪啊。这帮叛军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灾民不在寺内,他们会采用别的理由进来。甚至正因为有这么多灾民,叛军也惧怕多造杀孽,才没有攻寺。如果寺内只是几千和尚,恐怕直接杀进来了呢。

运到四万多两银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叛军的火头军就地埋锅造饭。

清水河就在广场旁边,水源也方便。

行空看了看天色,对杨淩道:“你带着知客僧,去和叛军说说看,今天天黑不得眼,就送五万两银子,明天天亮再把剩下那五万两送过去。”

杨淩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

姚横听了杨淩的话,神色古怪。卜杰不由得呵呵笑起来,骂道:“这个方丈真是悭吝货,银子在手里能下崽儿不成?非要热乎一宿?不过正合我意。你看看这些长绿毛的银子,都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白浪费了。我替他们花掉,也是功德。”

杨淩暗自点头。这个姚横说的真有道理。大通寺这样把银子雪藏起来,看起来自己的银子自己做主,没什么错处。实际上对社会危害极大。

这个时代流通的都是金银铜这些金属货币,你把银子藏起来,社会流通的钱就减少,导致购买力下降,会形成恶性循环,最终连坑人的铁币都出现了。

铁币用个十几年就会烂掉,许多人不愿意接受铁币,以货易货这种原始方式又抬头了。官府也开始用布匹代替货币发工资。所以大通寺这样的藏银,无形中在破坏金融流通。真不能说姚横一点道理没有。

姚横见杨凌没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爽快答应下来,就明白告诉杨淩:“这银子是我的,放大通寺当然要有利息。隔夜利息就按就按五万两算好了。明天再送十万两。”

旁边跟着的知客僧一个趔趄,差点儿没吓趴下,慌忙道:“那我们今天送完十万两银子吧,就不用再交利息了。”

姚横摇头道:“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你家方丈想拖延是因,我加利息是果,今天继续送也是十五万两。”

知客僧丢下杨淩,转头就跑,回去送信了。这个信息可太值钱了。

行空听到再要五万两利息,一屁股坐到地上,脸色灰败,后悔道:“是我多事了。”

长老院那老僧道:“你错了,就算你今天送过去十万两银子,明天这些叛军一样会找别的借口继续索要银两。尝到了甜头他们怎么会轻易离开?”

行空两眼无神道:“那怎么办?”

103章 夜袭

行空茫然不知所措,那长老何尝不是。最终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通寺香火千年,真的要败在我的手里?”行空忽然脚步踉跄,跌坐于地,神色痛苦纠结。

那长老突然从衣袋中拿出一柄敲木鱼的木槌,敲在行空脑袋上,喝道:“咄!明心见性,四大皆空!你纠结于这些阿堵物,还能精进佛法吗?”

行空神色一凛,突然有所醒悟,站起身整衣对那长老施礼道:“师兄教诲得是。我大通寺弘扬的是佛法,这些阿堵物有无,于我大通寺普度众生的宗旨何干?!”

旁边几个有道高僧纷纷点头,道:“恭喜方丈又有明悟。”

衣袋中揣个木槌干什么?还敢随便敲方丈脑袋,这老僧是哪个?杨淩在一边胡思乱想:难道这老和尚地位很高,高过方丈?

武院。

杨淩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晚饭,有些心神不属。

忽然武院后墙传来“托”的响声,两个人跳了进来。

杨淩丢下饭碗,和罗天厚几人迎了过去,来人正是胡汉三和顾小三。

杨淩夸奖道:“胡汉三,两天奔波四百里,你辛苦了。”

胡汉三嘎嘎笑道:“马辛苦,我不辛苦。”

原来他把崔大富的六匹好马都强征了,昨天傍晚,寻小路离开台怀镇,一路狂奔到了清风寨。随后点起山寨二百精兵,昨天傍晚就出发,一天一宿急行军二百多里,已经赶到了台怀镇外。

杨淩问胡汉三道:“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你的兵今晚还能作战吗?”

胡汉三道:“掌院方心。都是体力好的寨兵,只要再歇两个时辰缓个乏就没问题。只是离此三十多里,咱们发现几个一人双骑的官军逡巡不进,难道是大队官军就要来了?”

罗天厚道:“别做梦了。那是官兵探马。大队人马恐怕在百里开外,根本不会过来和叛军死战。估计也就是一路把这些叛军送到哪个山寨水寨落脚,他们就收兵,算作彻底剿灭了叛军。”

徐年也愤愤道:“我猜也是这个路数。这些天杀的官军,比这些叛军强不了多少。在边关杀百姓冒充军功的事都能做,别的有什么不能做的?指望他们保护百姓就别想了,咱们还得自己梦自己圆。”

梁庄摩拳擦掌:“自己梦还得自己圆才好。掌院,你就说咋办吧?”

几人都看向杨淩,月光把杨淩脸色映得苍白,杨淩幽幽道:“叛军贪得无厌,今天送过去五万两银子,本来明天再送过去五万两就结了,他们又多索要五万两利息。其实我看明天就算再给他们多少银子,他们也不满意。最终还是要攻进寺庙,自己动手掳掠。”

徐年道:“欲壑难填。大通寺不把老底翻上来,他们是不会满意的。依我看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杨淩眼里闪着寒光,下了决心道:“那咱们今夜就先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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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怀镇百姓逃走许多,多的是空出来的民居,可是叛军还是在大通寺外就地扎营。

这可不是和平年代,士兵敢住进民居。这个时候,主将必须时时刻刻掌握军队,保证命令能随时传达到位。

可是姚横犯了兵家大忌,他把军营大大方方扎在敌人眼皮子底下,如今杨淩率领自己的几个得力手下,隐身在寺内的制高点钟楼上,正把军营一览无余。

胡汉三低声道:“叛军主将脑袋里都是豆腐渣?怎么军营随便敌人窥视?”

“敌人?敌人在哪里?那是人家根本没把咱武僧放眼里好不?你想多了。”徐年指着叛军对胡汉三道,“你没见叛军白天的气势,果然是悍卒,站那多半天,还阵容整齐。”

“啊?这样厉害?那他们没撒尿什么的?”胡汉三一惊一乍道。

梁庄道:“我看到了,他们大小便都不允许离开军阵十步,咱佛门清静地是被他们糟蹋了。”

胡汉三喜道:“徐年,你看你看,我以前都怀疑花木兰从军会很容易被发现是女的你不信,你说花木兰大庭广众下”

罗天厚拍了一下胡汉三后脑勺,胡汉三刚一愣神,徐年一脚差点儿把他踹下钟楼。

徐年气呼呼骂道:“再胡说八道就没这么便宜你,这都什么时候了。”花木兰代父从军的故事徐年特别喜欢,可胡汉三总是不相信有这样事,找机会说花木兰一些浑话,两人没少因为这个打得鼻青脸肿。

杨淩比个手势禁止几人动口动手,分析道:“咱们这些僧兵面对面开打,还真不够看。他们弓箭手就有三百人,如果贸然进攻,没等到人家面前,这点儿人都得搭里。只有扬长避短和他们短兵相接,袭营就是好办法。”

罗天厚同意:“大家看他们营帐,最外围是一圈一推就倒的木栅。晚上我看他们也想挖地把木栅埋得深些,哪知道咱寺外就一层浮土,下面都是石头,根本挖不下去。所以这木栅并不牢固,冲进去不难。难就难在营外放哨士兵隔一段一个,有二十多人,咱们怎样不惊动他们来个突然袭击。”

胡汉三又来了精神:“等下半夜他们睡着了,咱们几个营外加清风寨兄弟,一鼓作气杀进去。列阵咱们干不过他们,黑灯瞎火的乱战,可就是咱们占优势了。”

杨淩抬头看了看月色道:“十五月亮十六圆。不过这月色再明亮,一乱起来也难分辨敌我。胡汉三你就带清风寨人马堵住叛军的退路。清风寨兄弟一路辛苦人困马乏不说,杀进去后,不像咱们穿僧衣好分辨。再有就是清风寨的汉子勇气是有,武艺就比不上咱们武僧了,还是做预备队吧。”

胡汉三不愿意:“那我们不是成看热闹的了?”

杨淩道:“咱们和叛军是你死我活,把他们打败打跑他们又会卷土重来,那时反倒是更麻烦。所以你们重任在肩,务必堵住他们去路,把他们一网打尽。”

104章 斩首

胡汉三知道杨淩说得是正理,也只好答应。

杨淩接着安排道:“罗天厚营出后门绕到东面埋伏,梁庄营出后门绕到西面埋伏。一定注意先把叛军的明哨暗哨清理干净,别暴露自己。”

两人应是。

徐年问道:“我呢?”

“你带你自己那个营和胡汉三那个营等我发出信号,就直接从庙门出去。你们是正面,他们必然把防备的主力摆在这个方向。你们两个营不要轻易进攻,要鼓噪呐喊,吸引叛军注意力,让叛军不敢轻易变更队列。给罗天厚和梁庄创造冲进敌营的机会。如果叛军向两边支援,你们就立即试探性进攻。记好了,一定要多拿些大锅盖防备敌人弓箭。”

梁庄问道:“掌院你和哪个营一起出击?”

杨淩指着军营:“看到叛军最大那两个营帐没?那就是姚横和卜杰的营帐。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我去干掉他们俩。”

胡汉三疑惑道:“这两个营帐在最中心层层围护,掌院莫非你还能学剑仙飞过去斩首不成?”

罗天厚摇摇脑袋,紧锁眉头道:“这两个营帐扎在清水河边,按理可以从河水那边偷袭,可是清水河实在是利用不上啊。”

清水河名字是河,其实是山溪冲刷出来的山涧。河床立陡,深深下陷。溪水隆隆,水速劲急。这还不说,河水更是冰寒刺骨。

现在是七月天,山外酷暑才消,五台山已经是深秋景象了,清水河水温更低。

姚横和卜杰多年军武根本不傻。水面距离地面有六七米落差,立陡立陡,如同城墙一般。难道水里的人还能带个云梯过来吗?

再说这样劲急的溪水根本行不得船,难道你告诉他人可以游泳过来?怕是刚下水就冻僵了吧?

他们哪知道有杨淩这个异类。

杨淩冲罗天厚几人笑了一下:“别人不能从溪水里过去,我能。我去袭击他们主将,杀了他们更好,杀不了也要让他们不能正常发号施令。顾小三你眼尖,就别跟胡汉三回去了。你去武院库房拿烟花来,看见两个大帐那边乱了,立刻就在钟楼这个制高点放烟花,大家一见信号就从各面杀进军营,让他们穿裤子的时间都没有。”

罗天厚这些人不知道杨淩当年在溪水里光屁股洗刷刷的光荣事迹,还是有些担心。杨淩制止大家说话,继续道:“就这样定了,大家都去准备吧。”

几人见杨淩决心已定,不容置喙,也就只好应“是”。

杨淩再次提醒道:“我十二点出发,走到上游不惊动他们的地方下水,估计发动时间在一点左右。顾小三,你这个发信号的别特么睡着了,那可就把掌院我扔里了。”

胡汉三骂道:“顾小三你敢睡着我就割下你的jj,让你做个干净的太监和尚。”

徐年笑道:“掌院放心,顾小三这个时候能睡着,那得多大的心。”

顾小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你们放心,我从小最喜欢放烟花了。”

“最喜欢放烟花?”杨淩看了顾小三一眼,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一时想不起也就算了。

几人计议已定,下了钟楼,分头准备去了。

这边早有知客僧把武院的鬼祟行动报告给行空,行空挥手道:“知道了。”就置之不理。

行空觉得现在除死无大事。就大通寺面临的困境,再坏又能坏到哪去?

武院要刷点儿存在感也不是坏事,大家引颈就戮就一定是对的吗?

一帮大通寺高层聚在方丈室发愁,真没人关注杨淩这些人。只有永平心里转了转念头:难道武院这帮小子想夜袭敌营?

永平晃了晃脑袋,觉得武僧经过多年以和为贵的教育,未必会出现这样拼命的想法。再说就算有了这样想法,估计也能和他或者永严商议,不至于自作主张。

永平叹气摇头:看来自己年轻时候的血性都磨灭得差不多了,当和尚久了,真学会了逆来顺受。

月光融融。

姚横和卜杰坐在清水河边,面对闪着粼粼波光的河道。

姚横按压着有些疼的太阳穴道:“五万两银子九百人分,一个人才五十多两银子,够活多久?咱们带出来的兵太多了,到哪吃喝存住都是麻烦。明天必须从大通寺拿到更多银子,不行就攻进去,大抢一番,抢大通寺比攻破州县容易多了,银子还多。得手后就找个现成的山寨落草。”

卜杰自嘲的笑道:“晋省地图都在咱们脑袋里装着呢,你说哪个山寨能容得下这么多兵?就算容得下,周围有适合我们生存的空间吗?”

姚横叹口气道:“一晃反出来两个月了,咱们也没安身之处,看来还是太冲动了。朝廷欠饷欠粮,怎么着也会让士兵有条活路。咱们把这么多兄弟拉出来,根本找不到一条活路给他们。结果现在有国难投,有家难回,走上绝路了。”

“过哪河脱哪鞋,后悔药没的卖。其实离这二百里有个清风寨就不错,当年两千官兵都没打下来,地势险要。可是人家未必能接受咱这样强龙。”

姚横道:“你人多啊,入伙哪个山寨,哪个山寨就会被你吞并了。谁傻透腔了答应你入伙?”

“算了,不想这些糟心事,睡吧。这清水河寒气逼人,瞧你选的扎营破地方,真特么冷。”

姚横边走回自己帐篷,边嘟嘟囔囔道:“你懂什么,背水一战都没听过?还读书人呢还”

杨淩知道自己这身体不怕冷。但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说自己当年被丢溪水里灌肠的黑历史。

胡汉三送给他一把短刃,杨淩也没有带。不是艺高人胆大,实在是黑灯瞎火磕磕绊绊的怕伤了自己。

他的游泳技术无论前世还是这一世,都是一般般。清水河水急,别敌人没把他咋样,被自己带的刀伤到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他在叛军上游选了一个地方,脱下僧衣丢在岸边,攀着陡壁向下移动,慢慢下了河。

105章 文明的代价

河水太凉了,冰寒刺骨。还好杨凌抗性强,不至于冻出毛病。

不过下了河他就后悔了:半夜三更的,自己装的什么文明?应该脱光了下河的。

这个时代的人不是传说的不穿内裤,内裤还是有的,就是长了些,叫犊鼻裤。

杨淩本着文明精神,穿着犊鼻裤下了河。他的大裤头可是纯棉的,纯棉的吸水性那就别提多好了。结果过膝的大裤头,浸满水后沉甸甸,几乎是拖着他向下沉。

你问短裤为什么没坠掉?当年大通寺混战,杨淩就记住了好男人就应该系紧裤腰带。所以他裤带系得紧紧的,短裤是保证不掉了,人可就受罪了。

杨淩赶紧扑在河里减少下坠,结果湍急的水流又拖着大裤头飞速移动。

一共几百米距离,眨眼就到。杨淩有些慌,真冲远了逆水回来可就费劲了。

亏得月光朗朗,对岸参照物明显,眼看快到上岸的位置了,杨淩胡乱抓挠岸边石头,总算被他抓住一块能着力的棱角稳了下来。

抬头看看,河床陡峭。这难不住杨淩,他摸索着,手抓牢了才向上移动,六七米高的河床,好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的爬了上来。

他探头仔细观察了一下,岸边是一溜排开的锅灶,也不知有多少个。不远处就是那两处大帐,大帐前各有一个警卫站那打盹。

这都下半夜了,营区内几盏风灯洒下暗淡的光,更有催眠效果,不困才怪了。尤其那些营帐里面齁声震天,更有催眠效果。

什么叫外紧内松?这就是了。杨淩大喜。

外围几十人巡哨,营地内一个巡哨的都没有。也是,这营地太小,一眼能看穿,真用不着巡哨的。

杨淩辨别了一下,放过了插着大纛旗的营帐,摸到另一个营帐前,这个营帐应该是卜杰的。

杨淩倒不是柿子捡软的捏。实在是这个卜杰擅长射箭,准头惊人。所谓做大将不怕千军,就怕寸铁,寸铁说的就是具备远程杀伤力的弓箭。不先解决这个神射手,杨淩觉得自己芒刺在背,没个安心。

这大帐背对河岸,卫兵就守在大帐门外。不过想进入大帐,处处是门。不过是垂下来的毡布用沙土掩埋了一下,连绳索固定都省略了,哪有那么严实。

杨淩小心的扒开毡片缝隙,向里面看去:账内亮着一盏风灯,卜杰躺在行军床上,旁边摆放着他的盔甲,弓箭,钢刀。

杨淩钻进账内,轻手轻脚的走向卜杰,刚想取下钢刀,结果了这家伙,卜杰却醒了,朦胧中含糊的问了句:“谁?”

军人的警觉性很高,不过卜杰也没想到什么偷袭,卫兵进来添灯油,送水是常事。估计杨淩只要含糊一句“我”,也就糊弄过去了。

可这个时候杨淩哪想到这些,他也不顾得拿刀,一个虎扑过去。卜杰觉得不好,一翻身“呼”的坐起,杨淩手快,一拳捣在卜杰胸前。

今晚身处险地,叛军要求衣不解带,可没要求不脱盔甲。

卜杰现在可没有护心镜什么的。坐着的时候脑袋容易躲闪,身子很难躲闪。不过他也没想躲闪。

卜杰举臂一格,杨淩的力气哪是他格得开?结果这一拳正中胸口。卜杰痛彻心肺,张口欲呼,杨淩掩住了他的口。

卜杰软倒在床上。就杨淩这力气,如果不是担心动静太大,一拳要了他的性命都可能。

看了看痛苦抽搐的卜杰,杨淩又换了心思:是不是活捉敌人主将,比杀了他们更能控制这支叛军呢?

杨淩随手抓了块布,塞进卜杰嘴里,又抓了袢甲丝绦,试了试,果然结实,牢牢的捆住了卜杰手脚。

杨淩听了听,那个打盹的士兵估计还在打盹,根本没发现账内情况。还好,一切顺利。

然后,杨淩开始脱衣服。

这犊鼻裤水淋淋沉甸甸,可太难受了。卜杰这有干爽的衣服,换一件有什么错吗?

再说,当着男人面脱光,澡堂子里没少干,杨淩一点儿心理负担没有。

你没有心理负担,别人有!卜杰真是急了!

干嘛?你脱光衣服这是要干嘛?!

他在军营多年,姚横在寺庙多年,太知道这男人聚居的地方有不可名状的事情了。

这时他已经看清了来人,正是那个小和尚。这个小和尚不小啊,啊啊啊卜杰都快急疯了。

这是看上自己英俊潇洒了?对女人来说不可接受的痛苦事,对男人来说就能接受了吗?

紧接着就证实了卜杰的猜测,杨淩走过来就扯卜杰的裤子。这可不怪杨淩,卜杰是家徒四壁,好像除了身上穿的裤子,根本没有个衣柜衣架。

卜杰滚来滚去,拼命挣扎。

杨淩有些生气:这个季节你卜杰身上穿的裤子应该不止一层,扒下一条能冻死你咋滴?你拼命挣扎个什么劲儿?

卜杰已经忘了身体的痛苦,拼命挣扎。呃呃叫个不停,眼神里满是哀求。

杨淩住了手,有些不解的看向卜杰:男子汉大丈夫不是应该有点视死如归的精神么?看这意思怎么怂包了?俺也没严刑逼供啊。

杨淩哪知道,在卜杰心中,他要干的事人神共愤,天理不容,比严刑逼供可怕百倍。

杨淩试探地问道:“你有话说?”

卜杰连忙点头。

杨淩警告道:“你别乱嚷嚷,我就让你说话。不然下一回就不是堵你嘴,而是打晕你了。”

卜杰鸡啄米般点头。

杨淩抽出卜杰嘴里布块,卜杰喘了几口粗气,道:“你,你只要不做那个事,我帮你骗姚横过来。”

做那个事?做什么事?

纯洁的杨淩同志根本没往别处想,因为他真的只是想要条裤子遮羞。

好在杨淩是经过互联网熏陶的人才,见卜杰恐惧的盯着他赤条条的身体,杨淩总算有些明白过来。

你这人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杨淩很想辩解几句,只是想了想又变了心思。貌似让卜杰惧怕也不错啊,来吧,我看看你能发挥多少余光余热!

106章 烟花烟花满天飞

听说能骗姚横过来,杨淩转了转眼珠。

他已经知道这些刀头打滚的将军是很警醒的,就算入睡状态也对周围变化很敏感。起码他在入睡的时候,谁如果进入他的屋子,他会立刻惊醒。

这个姚横是少林出色的弟子,恐怕像对付卜杰这样对付他根本不现实。亏得没先去姚横大帐,这如果和姚横打起来,卜杰驾着弓从旁边随时给我一家伙,那可太惨了。

能把姚横骗过来太好了,只是可能吗?

见杨淩有些怀疑,卜杰急了。没法不急,不把这货注意力转移到姚横那,自己一生清白就毁了。

卜杰慌忙道:“你放心,我们经常紧急商议军务,姚将军肯定不疑有他。”

“哦,酱紫啊。”杨淩点了点头。

拿下了卜杰他心情大好,觉得能骗来姚横固然好,骗不来也没什么损失。

反正早晚开打,这个神箭手已经搞定,剩姚横一个孤掌难鸣,自己就没什么怕的了。于是他问道:“好,你打算怎么办?”

杨淩这时终于注意到卜杰床边有个行囊,随手在行囊中摸出一套衣服套在身上,又把卜杰的钢刀拿在手中。

卜杰见杨淩穿上了衣服,总算心中稳了一些。

人就怕心乱,不过生死关头谁心能不乱?卜杰现在不仅是面临生死,还面临清白。这清白毁在美女手里,哪怕毁在普通女人手里自己也就认了,毁在一个和尚手里那是死也不甘心。

他也是被杨淩一拳打懵了,到现在都没有想杨淩为什么不穿衣服,为什么要穿他的衣服,心思都用来钻牛角尖了。

卜杰道:“我现在喊卫兵,让他通知姚将军。”

杨淩点头道:“好,反正你乱喊我就一刀剁了你。”他随手给卜杰盖上被,掩住被捆的手脚。自己闪到帐门口的阴影里。

卜杰大声喊道:“卫兵!”

不太清醒的卫兵掀开帐门,立在门口应道:“在。”

卜杰看见这个卫兵就一肚子气。屋里都娘怀儿六个月了,你还不知不觉,这太特么迟钝了吧?

卜杰压下火气道:“你去告诉姚将军,让他到我这里议事。”

卫兵应是,转身出去了,根本没留意紧贴毡帐站在阴影里的杨淩。

这样容易就成功了?杨淩喜不自胜。紧张的站在帐边,倾听着外面的声音。

隔了一会儿,就听有脚步响,姚横高声大嗓的喊道:“我来了我来了,有事明天再议好不好,急的什么劲儿。”

说着一掀帐帘,探进头来。

杨淩早高举着刀,瞬间刀落,来了个斩首行动。

就听“当啷”一声,一个头盔滚落地上,完全没有入肉的感觉,刀砍在了一支挑着头盔的枪杆上。

杨淩暗叫不好,听见账外异响传来,慌忙后退,七八杆枪头已经搠透帐幕刺了进来。不是他躲得快,已经被串了糖葫芦。

这些枪头猛然上挑,杨淩觉得豁然开朗,毡帐竟然彻底被掀开了。

就见十多个士兵手执长枪,姚横正提着一把钢刀,站在前面。

姚横指着杨淩,大笑道:“杨淩?毛嫩,毛嫩啊。你居然这样幼稚,随随便便就被卜杰那厮骗了?这特么还什么监斋菩萨,纯粹一个监斋大傻啊,哈哈哈”

杨淩恍然大悟道:“靠,我明白了,副将没权叫主将过来的,应该是主动过去议事才对。”

姚横道:“岂止如此。卜杰又不是小娘子,有趴被窝里喊姚某过来议事的道理吗?我随便问一句不就觉得有异?”

卜杰挣扎不起,骂道:“姚横你个混账王八蛋,你他娘的先救老子好不好?说这么多废话干嘛。”

姚横郁闷道:“老子不是想麻痹他再靠近你嘛,你看你一开口,他直接退你身边去了。这个小子武功慧远那家伙都称赞,是等闲拿下的?”

杨淩也不害怕,笑道:“哈,我这是百密一疏,被你看破了,不过也无所谓,没了卜杰这把弓,我拿下你姚横不要太简单。”

姚横道:“去你的百密一疏吧!你被卜杰当猴子耍,都木头脑袋了,还往脸上贴金百密一疏呢。你就是疏,没密。你看看,你已经被包围了。”

杨淩用刀比着卜杰道:“我怕什么,我有人质。”

姚横无所谓道:“有能耐你现在就杀了他,我姚横眨一下眼不算好汉。”

卜杰怒道:“滚你奶奶的姚横,敢情是杀我不杀你,你当然不需要眨眼。这个好汉杨淩,咱们有事好商量,别没事动刀动枪的伤了和气。”

杨淩道:“还商量个屁啊,老子现在仔细一想,还真不如你们诡计多端,干脆就刀上见真章吧!”

说着一声长啸,声动四野,抡刀冲向了姚横。

他已经看明白了:绑架人质这一套估计行不通了,姚横是一个不讲义气的人。

其实他又上当了。姚横和卜杰是生死弟兄,怎么会不在意卜杰生死?只是你表现得越在意,不是越被动?

自己只要把杨淩从卜杰身边引开,就一切好办。

他的亲兵武艺都不错,以多击寡,对付杨淩一个人还不手拿把掐?

可是杨淩突出奇招,可嗓门喊了一嗓子。一嗓子几个亲兵就丢了兵器,捂着耳朵痛苦不堪。

杨淩这狮子吼当年没大成的时候,就能嚎叫得罗天厚都抵受不住。如今两年多过去,更上层楼。几个卫兵首当其冲,不被这音波攻击震得蒙头转向才奇怪了。

不仅是士兵,就连姚横也差点儿丢了兵刃,慌忙退出几步,横刀小心杨淩再出怪招。

这时就见大通寺钟楼上“嘭”的一声,升腾起一朵绚丽的烟花,接着“嘭嘭嘭“一朵一朵又一朵

沉沉暗夜中,绚丽的烟花映红了半边天。

姚横不明所以:今天是什么节日吗?有焰火表演?

眼看漫天彩光照耀,杨淩彻底无语了。

顾小三我让你放烟花是不假,放烟花是发信号。发信号你懂吗?

这是发信号吗?这不改成烟花烟花满天飞了吗?

107章 坏了修行

大通寺存有许多烟花。

总有一些施主好热闹,尤其是给长辈祈福,那常常是要带大戏到庙前来唱,还要放许多烟花。

大通寺为适应市场需求,库房里总是存一些烟花,以备这些施主不时之需。

大通寺放烟花的工作一般都由手脚灵便好热闹的武僧完成,顺理成章烟花库房也就设在武院。

顾小三这个勤快过头智商短路的家伙,不知道一气儿搬到钟楼上多少烟花,自己是放嗨了。

这一下不要说大通寺内外,整个五台山都被吵翻天了。大半夜的在钟楼上来这一手,周围几十里恐怕都听到了。

姚横看着灿烂的烟花有些不知所措,问道:“杨淩,你不是来当刺客的吗?还要登台唱戏咋地?”

“好戏开场!”杨淩扯着嗓子大喊:“兄弟们上场——”

杨淩的嗓门是超级大,声传四野,只听见周围一片回应:“杀——”

姚横拧眉道:“你还有伏兵?”

杨淩嘿嘿冷笑道:“我八百武僧,列阵打不过你,夜战你试试!哈哈哈”

这回轮到杨淩嚣张了。

姚横怒了,骂道:“你特么真无聊,你这狮子吼声传十里,让伏兵过来喊一嗓子就是了,放的什么烟花?”

啊,是啊,好像是画蛇添足了啊。杨淩尴尬一笑,不认账道:“提前庆祝你懂吗?庆祝一下你们叛军覆灭。”

这时东边罗天厚身高步大跑得快,一马当先挑飞了栅栏,冲入军营。

叛军今晚是和衣而眠,反应倒也迅速,都涌了出来,十几个人刀枪并举,希望砍倒这个急先锋。

罗天厚铁枪一抡,这些兵器都飞向天空,再一抡,不知道砸倒几个。杨淩判断是对的,群战的时候,罗天厚果然是拿枪当棍子使。

他的二百武僧护在他的左右,形成了一个锋矢阵,所向披靡。

西面梁庄几刀劈碎了厚重的栅栏,不由得狂笑:“哈哈哈,好刀!”

梁庄的靖海刀月光下熠熠生辉,冷光四射。许多叛军兵器都是被一刀劈断,人也随之倒地。

梁庄见血眼睛就发红,凌厉的刀光面前很少一合之将,率领他的二百武僧也杀入军营。

姚横何等眼光,只一扫就发现东西两个方向抵挡不住了。僧兵摆出的都是锋矢阵,锋矢阵想威力强必须有武艺高强的人做箭头,那两个做箭头的武僧武艺岂止是高强,恐怕都不在他姚横之下,普通士兵哪里抵挡得住?

姚横喊道:“传令兵,让弓箭手退后,射住阵脚。”

传令兵应了一声刚想走,杨淩突然闪电般冲出,刀光一闪,传令兵已经倒地。

杨淩冷笑道:“你就消停消停吧,专心和我打过。”说着一刀斩向姚横。

姚横一格,“仓啷”一声,险些没架住,连退两步才站住,不由得有些胆寒:他知道杨淩和他角力的时候藏了力气,不过还是没想到杨淩力气比他大这么多。

“现在只能靠招数赢他了!”姚横是力量型选手,平时都是靠力气赢人,哪曾想今天要改弦易辙。

杨淩速度也快,很快就演变成追着姚横砍的局面。

亏得姚横十几个警卫也追杀杨淩,杨淩不时的需要应付这些人,不然姚横恐怕挡不住几招,就要成杨淩刀下亡魂了。

也有聪明的拿了弓箭,开始还瞄一瞄,后来干脆放弃了。杨淩移动太快,自己人太多,瞄错目标概率太大了。

卜杰躺那气的肝儿疼。他喊几嗓子,也淹没在周围一片杀声中,更何况烟花爆鸣这个bgm也够响,杨淩、姚横大喝和兵器频繁碰撞声也响。

这怎么一个人也没看见自己呢?自己一个副将,这么不引人注意吗?我趴在这里不动难道不碍事吗?

卜杰快要疯了。

行空方丈也要疯了。

忽然间杀声震天,这是怎么了?老佛爷派天兵了?

这些高层夜不能寐,都在他的方丈室打坐,也愁不出什么办法。现在忽然出了变故,行空方丈赶紧带着大家匆匆忙忙赶来前院,想登上钟楼看一看。

结果行空来到前院,正赶上顾小三忙着把一枚枚烟花升空。

这是在做什么?庆祝大通寺遭遇空前大劫?这个僧人是谁?还有点儿人性吗?行空登时怒了。指着钟楼上的顾小三,对知客僧道:“马上去问问!”

顾小三忙得不亦乐乎,总算把扛了几波摆满钟楼的烟花放完了。看看身上烧了许多窟窿的僧衣,在看看熏得还在从下面倒烟的大钟,顾小三嘿嘿傻笑:掌院安排给自己的工作太爽了,放得过瘾!

正想下去,被知客僧堵个正着。

知客僧也气懵了,指着顾小三喝问:“你哪个院的?”

“武院的。”

“叫什么名字?”

“顾小三。”

“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顾小三有点儿茫然:你这么大眼睛,都没看见我在放烟花?

行空见知客僧啰啰嗦嗦有些不耐烦。耳听着外面杀声震天,你还慢条斯理。他干脆亲自爬上钟楼。

如果现在是白天,他还真怕了那个神箭手,不敢涉险上来。不过现在是夜晚,谅那神射手也没那么好眼神。

行空问道:“那个顾小三,外面是怎么一回事?”

顾小三兴冲冲当了一把解说员:“咱们掌院带大伙杀叛军去了。您看,东边那伙是罗天厚,对,那个打头的大高个就是罗天厚。西边是梁庄,梁庄就是刀光闪闪那个,他就喜欢挽刀花。啊,现在徐年也带人冲过去了。”

行空眼神哪比得上顾小三?今晚月光明亮,他定睛看去,只能看见月色下,庙门前突然一帮人嗷嗷叫着冲进战场。至于远处人影幢幢的战场,他模模糊糊实在看不清楚。

“徐年!这不坏了修行了嘛!”行空拍着钟楼的砖垛痛不欲声。

行空知道徐年带的是有寺籍的武僧,这怎么也去杀生了?好好的和尚你们不打算做了?行空真替他们痛心。

永平这时也跟了上来,问顾小三道:“杨淩呢?”

108章 引进人才

永平问到杨淩,顾小三就激动了,指着远处道:“师傅您看,敌营最中心,一个人打一帮那个,那个就是我们掌院了。那一帮人里有敌人主将,咱们掌院去斩首了。”

永平年纪大了,夜里怎么看得清河边那么远的地方。气呼呼道:“斩个屁的首!自古军中主将有哪个是被偷袭杀了的?真是胡闹。”

顾小三不同意:“师傅,那是没碰到咱们掌院,咱们掌院有什么做不到的?!在咱掌院面前是虎得卧着,是龙也得伏着。”

“别胡吹大气了!”永严快步登上钟楼,阻止了碎嘴顾小三。他和永平对视一眼:八百武僧对战上千叛军,赢的是谁?不论谁赢,武僧还能活下来多少?

永平看一眼闭眼拼命念经的方丈,重重拍一下垛口,叹息道:“诶,老了,咱们老了,不然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们上阵。”

——————

姚横边战边退,最开始他还指望着自己兵多,最终凭乱战能胜了杀进来的僧兵。

可是突然间徐年的大部队从正面杀过来,虽然有几十个弓箭手胡乱放箭,毕竟没了统一指挥,只射倒几个僧人,大部队还是撞进了军营。

“完了!”姚横心丧若死。

他是少林武僧出身,自然知道一对一乱战,武僧肯定有绝对优势。这些士兵现在盔甲没穿,枪兵刀兵也不能互相配合,完全各自为战,哪是武僧对手?这个时候还丧失了指挥,这是天要亡我?

姚横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怒道:“老子不能死在沙场,死在你们一帮臭和尚手中,真是死不瞑目!”

他拼力出刀,杨凌突然心念一动,让了两招。暗忖这个姚横临死还想着死在沙场,倒是一个人物。

再是一个人物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杨淩突然快刀劈出,一刀比一刀凌厉,姚横疲于招架,终于“当”的一声爆响,姚横刀被劈得脱手飞了出去。

杨淩刀光如雪,合身扑上。

姚横拼力扭身,让过刀锋,一拳砸下。杨淩一偏头,这一拳落在杨淩肩上,杨淩没有用刀,而是一拳击在姚横肋下。

姚横身子一抖,瞬间萎靡了。

杨淩随手抓住姚横,一带拉过了他,刀已经架在姚横脖子上。周围士兵瞬间石化,不敢乱动。

姚横惨笑一声道:“杨淩,你怎么还不下手?”

杨淩看了看周围道:“今夜我的僧兵能杀光你的军队,你信也不信?”

姚横闭了眼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信与不信,快点儿动手吧,让我和兄弟们一起上路。”

这时十几个姚横护卫环伺在侧,却投鼠忌器,不敢对杨淩出手。再说就是出手,这些人也明白:以姚横武功都不能脱了这个和尚的毒手,他们又能咋样?

卜杰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含着几分希望道:“杨淩,我们都小看你了。没想到你们武僧会有这样高战力。你现在不下手,还有什么想法吗?”

杨淩道:“本来没有,看你们穷途末路,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你们不如晚点死,死在沙场上。”

姚横睁开眼愤然道:“昏君在朝,奸臣当道,武将惜命,文臣卖国,这世界早没有这些一心杀敌立功的武将活路了,还上的什么战场!”

杨淩对姚横道:“你们不如欠我一条命,我将来给你们机会,让你们和异族征战,死在战场上如何?”

姚横冷笑发问道:“你心怀异志,想养私兵?你自问养得起一支私兵吗?你知道大章朝一国之力,已经养不起九边兵马了吗?不克扣粮饷我们何至于反出边关?”

杨淩问道:“如果我有地方让你们存身,也有钱养着你们这支军队,你们就说愿意不愿意跟着我干?”

姚横眯了眼问道:“你就不怕把兵权还给我们,指不定哪天我们重新杀上五台,再要了你的性命?”

杨淩洒然一笑道:“大不了我再费些力气杀了你们。我只是觉得你们都是好汉子,死在这里可惜。”

姚横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还特么有人养,俺正愁没人接这破摊子呢。老卜,你咋说?”

卜杰道:“他又不是异族,咱特么和他玩什么视死如归?能活着当然是活着啊。”

杨淩试探着问道:“那咱们就停战?”

卜杰道:“说到这地步了,晚停一会儿就多死几十条人命。老姚,下令吧。”

杨淩放开了姚横,姚横摸了摸勒出血线的脖子,哼了一声,喊过传令兵道:“传令停战。”

几个传令兵跑出去四下大喊:“姚将军有命:马上停战!”

姚横盯向杨淩,杨淩一笑道:“我没有传令兵,不过我一向自己能做的事就不求别人。”说着,杨淩运了运气。声如雷鸣,传了出去:“大通寺武僧停战。”又对旁边士兵道:“你们还不放开卜将军?”

这回总算有人上前解开了卜杰身上绳索。

卜杰站起活动着手脚下令道:“快把伤亡报上来。”

战场面积不大,很快士兵回报:“战死二百七十三人,重伤七十多人,轻伤过百。”

姚横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沮丧道:“这一战又是伤亡过半。咱们一起出来的兄弟,三成中剩不下一成了。”

卜杰盯着杨淩道:“我们剩下这么点儿兵马,就镇不住后面追兵了。恐怕他们马上要动手剿灭我们。你有什么办法保护我们?不会是让我们剃度了做和尚吧?”

杨淩也丢了刀坐在姚横旁边道:“我只问你们,咱们这一战是不是结下了血海深仇?”

姚横道:“军中汉子刀头舔血,今天杀人明天被杀,哪有什么仇不仇?那些追兵原来都是我的兄弟,现在各为其主,我能恨他们?我们不兵围大通寺又能有这个结果?这个年头做军人只论胜败,论的什么仇怨。”

杨淩点了点头,他相信姚横说的是实话。

他敢收下姚横这支兵马,就是知道这些人已经走投无路。而姚横和卜杰,无疑是军中佼佼者,他想把自己的力量变成真正的军队,必须引进姚横和卜杰这样的专门人才。

108章 大师兄说得对啊

见姚横、卜杰诚心入伙,杨淩才道:“我还有一股人马,就在台怀镇外不远处。他们可以带你们从小路离开,去清风山藏身。”

姚横诧异道:“你还有一股人马?大通寺有八百僧兵,今天差不多全数上阵了吧?难道是我们掌握的信息错了?”

卜杰也颓然坐下道:“老姚,是我们错了。眼前这杨淩,怕就是那清风寨的瓢把子吧?僧人都讲究个慈悲为本,你特么断了我们退路,是诚心把咱们斩草除根。你这人就是僧人中的败类啊。”

败类就败类,杨淩脸皮厚,也不在乎卜杰骂自己,干笑道:“言重了,言重了哈。没我这样的败类,大通寺不是要遭百年浩劫?再说就你们这伙横行晋省的叛军人人得而诛之,我把你们斩草除根后,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是修行的捷径,给你说你也不懂,也就出身佛门的老姚明白。”

姚横直翻白眼:“咱别扯无关的了,你赶紧把那边头领喊过来见上一见。我可被慧远那老东西坑惨了,这特么就是好奇心害死猫,我没事跑五台山会会你干嘛?!”

姚横反出边关后,心情就不太好,总觉得是一时冲动害了大家。尤其是连累了再三劝他不要这样作死的好兄弟卜杰。

卜杰文武双全,完全有机会成为副将,甚至成为青史留名的一代名将也未必无望。如今为了全兄弟情分,陪着他成了有今天没明天的叛军,每每反思就心下懊悔不安。

现在穷途末路,姚横不由得英雄气短。

“弃暗投明善莫大焉,阿弥陀佛。”杨淩嘟嘟囔囔起身向西走去。

“当山贼算个p的弃暗投明?”卜杰呸了一口,看着杨淩施施然穿行在照样拿着刀枪,一副紧张神色的大军中,不由得佩服道:“我说老姚,这个杨淩看着散漫,其实一身是胆,心胸也开阔。也许这一次来五台,就是老天安排咱们过来寻他的呢。”

姚横望向远去的杨淩,也不由得有了几分佩服:“这人放了咱们,一点儿不怕咱们再下令动手,确实很了不起。尤其是一身功夫,我是服了。”

卜杰道:“他应该是从冰冷的溪水中游过来的,这就能人所不能了。其实就是他一个人,如果在军营中靠速度往来冲杀,再用上你们佛门瞎嚎叫的功夫,咱们大军怕被他一人就打败了。”

“那叫狮子吼,佛门第一等唤醒世人,当头棒喝的奇妙功夫。”

“去你么的老姚,我读书少你别骗我,那明明是杀人害命的功夫好伐?”

“真特么邪门,我们反抗贪腐成了叛军,杨淩用慈悲功夫杀人算什么?这世界真是非颠倒看不明白。”姚横“霍”的站起,下了决心道:“奶奶的,就信慧远一回。慧远这个老东西让杨淩投我,哪曾想我巴巴的千里迢迢来投他,真是造化弄人。佛门那罗王主杀伐,可不是什么善类,就让我兄弟跟着他看看,佛门出的这个怪物有何特异。”

杨淩找到梁庄,梁庄正和叛军对峙,见了杨淩不由得有些不满道:“掌院,咱们大可以杀光他们,怎么还住手了?”

杨淩骂道:“你个木头脑袋就知道杀杀杀,就不知道和尚和尚以和为尚?杀是手段,和才是目的。”见梁庄好像听糊涂了,杨淩踢了梁庄一脚道,“别想了,去把胡汉三找来,我有话说。”

“哦,好好。”梁庄边走边怀疑:“掌院是一个以和为尚的人?不像啊。不对,我随便安排个人去就行,为什么自己去?都怪掌院一脚把我脑子踢糊涂了,不过好像掌院踢的是屁股啊。”

胡汉三一路小跑赶了过来,一见对峙的战场就有些糊涂:“掌院,这是唱的哪一出?和尚们不敢杀人告诉我啊,咱们可不怕造什么杀孽。”

杨淩随手提住胡汉三的脖领,边走边道:“少废话,跟我来,给你介绍两个新战友。”

姚横见到胡汉三,就有几分佩服。

胡汉三被被提着脖领子,缩脖端腔穿行在叛军中。一路好奇的东张西望,全无惧意。这是标准的滚刀肉啊。

胡汉三见到姚横不由得赞了一声:“好大的块头,再长大些就赶上罗天厚了。”

杨淩介绍道:“胡汉三,这是边关第一猛将姚横,曾经是少林寺俗家弟子,算起来你也可以叫师兄。”又指着卜杰道,“这是事后诸葛亮卜杰,箭术了得。”

卜杰上前拍着胡汉三的肩膀道:“别听你掌院的。我人送一号赛诸葛,这一次算出你们武院和我们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特意赶到五台山的。”

胡汉三大喜,拉着卜杰道:“我拜你为老师行不?我一直想学把丢脸事说得很光彩的法子,今天总算遇着高人了。”

姚横在旁边看得一脸黑线。他以前只知道卜杰不要脸,今天才看到胡汉三根本没有脸。

杨淩正色道:“胡汉三,以后你们就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了。只是姚横兵多,清风寨暂时住不下。好在半山腰还有一个清风寺,有很多重殿宇可住。寺外地势平旷,还可以练兵。老姚你们暂住那里,一应粮草都由山上供应。一旦有敌情,就可以撤退到山上。只是不要怕佛主怪罪。”

姚横也知道现在就进山寨肯定不妥,杨淩说的也是两全主意,就答应道:“大通寺咱们都敢抢,还怕什么佛主怪罪?只是你未来怎么个打算?”

杨淩道:“以后事以后说,你们先打扫战场,趁天亮前赶紧走,回到清风寨才安全。”

姚横、卜杰也赞同。他们必须要趁追兵不知道他们折了这一阵马上退走。不然这些追兵知道他们实力大损,恐怕就杀过来捡便宜了。

只是姚横还有些不甘心,嘟囔道:“大通寺还存着我们十万两银子呢。”

这一句差点儿把杨淩气乐了。对姚横道:“到手的五万两带走,没到手的提它作甚。”

姚横用手指荡着刀锋,建议杨淩道:“要不我们杀进寺内,抢一番再走?你不知道这些寺庙有多么有钱。我看不如咱们合伙洗劫了大通寺一起快活去吧。”

胡汉三这个浑人立刻响应:“掌院,大师兄说得对啊。”

110章 望穿秋水

姚横对大通寺没亲情,你胡汉三在大通寺多年,良心都被狗吃了?

杨淩真恼了胡汉三,骂道:“对个p,滚回山寨去!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以为武僧人人都和你一样狼心狗肺?你们不光不能抢,还得给我留下几千两银子,我也有战死的兄弟要抚恤。”

武僧这一战战死四十六人,受伤二百多。

杨淩召集罗天厚、梁庄、徐年过来说明了情况,几个人都眼睛发红。他们可没有姚横那样见惯生死的人想得开。

姚横冲这几人笑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别摆脸子。俺死伤比你们多十倍还没说啥呢。”

徐年瞪了姚横一眼:“你死的是部下,我们死的是兄弟!”

姚横道:“以后你们上战场就知道什么叫刀枪无眼。每一天每一战都会有兄弟倒下,我命由天不由我啊。你们武艺再好也是第一次上阵,以后习惯了死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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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空这些人在钟楼观看,最开始一通厮杀看得胆战心惊,后来忽然发现双方忽然不打了,这是何意?

行空看不明白,别人也不明白。

再看一会儿,还是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行空终于忍不住,问永严道:“战场上打累了,是不是可以停下歇一会儿,喝水吃饭后再打?”

永严道:“哪有这个说法,都是不死不休,要歇去阎王那歇。”

行空指着战场道:“那现在什么意思?”

“不知道。”永严答复的倒是快。

行空喊过知客僧:“你现在派人出去,看看怎么个情况。”

知客僧为难道:“外面都是尸体,血流成河的,谁敢去啊?!”

行空也知道这个要求过分。和尚超度亡魂不假,也没人见过这个场面。尤其现在是深夜,冷森森的月光更让外面如同鬼蜮。

行空看了看永严永平,不好意思支使这两个年龄大的,目光一转看到还站钟楼下的顾小三有了主意:“叫那个叫那个顾小三过来。”

顾小三这个寺内唯一留下的武僧又上了钟楼,缩头缩脑陪着小心道:“方丈,叫我有事?”

行空道:“你马上出去,探看一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打了呢?”

顾小三脑袋停机了一下:方丈这话的意思是希望打呢还是不打呢?

经常夜训的顾小三眼尖,亮堂堂月下,武僧已经把叛军包围,逼在河岸一带。后面的清水河肯定不是什么退路,那是死路。能在清水河里游一圈啥事没有的,大概也就是掌院一个。

不过顾小三不敢乱说话,武僧是有规矩的,掌院让说的可以说,掌院不让说的不能说。

再说自己也想出去看看情况,别这么个大仗,事后说自己就躲在寺内放烟花了多不好听。虽然这个放烟花的任务是掌院安排的。

寺院的大门紧闭,徐年这些人是从角门出去的。

顾小三拉开角门,一股血腥气直扑过来,让顾小三不自禁的想起清风寺外,他一枪刺中一个山贼飙出的血线。

“顾小三,你的烟花放得真好看。”门外站着四个持枪的武僧,一个武僧看见是顾小三出来,真心夸奖。

这四个人被安排守门,眼见别的武僧热火朝天冲锋陷阵,自己几个人百无聊赖。这个时候哪有叛军有闲心冲击寺庙啊。

亏得顾小三烟花放得欢,才让他们有了别样快乐。

“一般一般。”顾小三谦虚着,一溜烟跑向战场那边。

这几人赶紧关紧门。他们奉命守门,不仅不能放叛军进寺,也不能放寺里的人出来。只是顾小三是自己人,这就不在内了。

战场已经结束了对峙,到处是呻吟惨呼。武僧们死伤少,救治了自己人后,现在正在徐年命令下救治叛军。

刚才还打得昏天黑地,一转眼又互帮互助,一时让许多武僧转不过弯来。尤其是自己好友被叛军杀死杀伤的,更有些想法。

只是很久以来,大家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不能提出自己的异议罢了。

“徐营长,方丈让我来问为什么不打了。”顾小三颠儿颠儿来到徐年跟前问道。

徐年瞪了顾小三一眼,没好气道:“净问没用的,一边干活去。”

顾小三有些惭愧:确实大家打仗的时候自己放烟花玩来着,可是不怪自己啊,是掌院让我放的啊。

顾小三面临的难处,正是双重领导的难处。

如果回报方丈“净问没用的”这句话,那他是不想在大通寺混了。怎么办?

顾小三有些小聪明。聪明人有聪明人办法,那就是刚才徐营长又安排他一个事:“一边干活去”。他决定先把方丈的事放一边,办徐营长安排的事,去一边干活。这不就没难处了吗?

可怜行空方丈望穿秋水,不见君来,顾小三失踪了。再派人去,居然被庙门口武僧挡驾,这些人借坡下驴,哪个都推脱到武僧身上,借机不再出去。

永严几次欲言又止,若有所思,最终劝慰方丈道:“天都快亮了,那时不什么都知道了?”

方丈想了想也有道理,不用急在一时,就略略宽了心。

许多高僧这时都大着胆子登上钟楼,可惜月光茫茫,河岸边离这几百米,终是看不真切。

有人劝说方丈晨露湿寒,不如暂回室内。可方丈心如乱麻,坚决不下钟楼,也就只好给方丈取来厚厚的棉衣穿上。

方丈这才发觉真的有些冷。方丈年纪大了,一般时候都是遵照五台山的传统:一年四季都穿着老棉裤。寒从脚起,五台山昼夜温差大,人过五十就是四季老棉裤的规矩。

只是出来得匆忙,没有穿棉衣,这时才觉得寒冷,不自禁打了几个喷嚏。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暗夜里军队影影绰绰开始拔营起寨。台怀镇几家大户热闹起来,隐约灯光下,人喊马嘶,还有人哭叫,许多车辆被拉了出来,随着军队上路了。

这是曲终人散了?方丈呆呆的想。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清水河的寒气愈发凛冽了。雾气蒸腾,弥漫到岸边,彻底遮掩了战场。

111章 拆庙

战死的四十六名武僧已经被抬放在一起。

杨淩走到每一个死去的武僧旁边,都用衣袖抹去这些人脸上的血迹,遇到大睁眼睛的,就抚下眼皮。走到最后一具尸体前,发现梁庄坐在旁边垂泪。

杨淩蹲下去,见是梁庄手下的连长孙元,也是梁庄的铁哥们。腿上、身上、臂上多处受伤,明显是受伤不退,死战阵亡的。

“孙元作为连长,没人保护他?”

武院虽然没有像军队那样定下主将阵亡,部下治罪的规矩,可是也严格要求部下必须保护军官。八个连战死四十六名武僧,论理有班长阵亡已经是很少见,事实也是如此。怎么会出现了连长阵亡的情况?

梁庄哽咽着道:“这小子傻啊,冲的太猛了。这次战前,他就和我说:掌院对他太好,他死了都报答不了你。求我万一他死了,照顾他爹娘。我就觉得他说话不吉利,结果”

杨淩想起孙元家穷,几次家里被逼债都是杨淩慷慨解囊。杨淩拍着孙元手臂道:“孙元你糊涂啊,你活着才能报答我,你死了还报答个屁!”

孙元一身好武艺,虽然略逊于梁庄,也不差多少。本来在杨淩心里是列为以后第二梯队的,哪曾想第一次出战就阵亡了。

这一战可算是大胜,可是这些朝夕相处几年的武僧,都如兄弟一般,忽然死去四十六人,还是让杨淩大恸。

第一次面临这样多兄弟死亡,杨淩一直压抑着悲痛。现在他终于忍不住,眼泪窸窸窣窣流下来。

他用衣袖擦泪,结果泪水没止住,衣袖上的血迹倒是蹭了满脸。

杨淩自责道:“孙元,你和大家都是我害死的。只要我不决定进攻,咱寺内不过是损失些银子,你们都可以活下去。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我的错”

罗天厚一直沉着脸跟着杨淩一言不发。现在见杨淩自责,终于忍不住道:“掌院,咱们武僧当缩头乌龟能活下去不假,可是咱们习武为的什么?真逆来顺受,不如去念经了事。”

徐年也劝慰道:“掌院,今天咱们不流血不死人,武僧以后就没面目说自己是武僧了。您看看我们营,连在籍的僧人也都上阵了,没一个孬种。我想死去的兄弟在天有灵,怕也没一个有怨言。”

杨淩止住泪,对徐年道:“死去的四十六个兄弟有亲人的,每家送过去五十两银子。是独子的,父母愿意就搬到新襄杨家庄去,我养他们的老。孙元我记得还有父母和两个妹妹,把他们家欠的钱都还了,让他们到新襄杨家庄,我供养他们。”

徐年默默点头。

五十两银子对普通家庭绝对是一笔巨款,可不管怎么说,人还是没了。尤其是独子,家里就没了顶梁柱。

杨淩忍住悲痛,直起腰对周围众武僧道:“这个世道我不杀人人杀我,乱军、异族、匪患、恶霸,哪一样都可能要了我们的命。从今天起我命由我不由天,以后愿意跟着我的,咱们一起闯出个天下。愿意留在寺里的再相见还是兄弟。”

罗天厚低声道:“掌院,你要离开大通寺?”

杨淩指着周边道:“你看这战场,尸横遍地,几百的人死去,都是我一个决定造成的。我根本没向方丈请示就擅自行动,这大通寺还能容得下我?”

罗天厚叹口气道:“走就走吧,我跟着你一起走。”

梁庄也站起抹去泪道:“我也一起走。”

徐年看看大通寺方向,雾气弥漫根本看不出去多远,巍峨的建筑也看不到踪影。徐年道:“我也一起走,这和尚不做了。”

杨淩揉着脸,闷声闷气道:“徐年,你是在籍的僧人,一辈子吃穿不愁,你要想好了。”

徐年摇头道:“一辈子青灯古佛,过一天就如过一辈子。不如咱们兄弟一起出去喝酒厮杀爽利,活一天胜过寺里活一辈子!”

周围几个武僧也挺起胸道:“跟掌院一起!”

更多的人喊道:“跟掌院一起!”

最后雾气中爆发出山鸣谷应的几百人呼声:“跟掌院一起。”

方丈行空被这突然爆发的声浪吓了一跳,什么就跟掌院在一起了?

眼前雾气茫茫,行空看向周围:一群高僧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杨淩环视了一遍周围肃立的武僧,朗声道:“大家也知道胡汉三等人几个月不在寺内,我也不瞒大家,咱们现在另外有了落脚处。寺内没什么牵挂的,就不要回去了,马上跟梁庄一起走。那边不缺吃的用的,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咱们兄弟一起干一番事业。有事情解决的后一步再走。”

杨淩打的主意就是大通寺容不得自己,自己也不能一个人走。要走就把能带走的武僧一起带走,这可是他来到这个世界起家的根底。

梁庄喊道:“马上走的站我这边来。”

立刻有二百多武僧站到了梁庄一边。

杨淩从姚横留下的银子中拿出一百两低声叮嘱道:“先带人去崔大户家把衣服换了,他们家雇工多,不缺衣服,别穿血衣招摇过市。一路上吃饭要到小镇店,不要惹事,不要进武义县城。你们要尽快赶到清风寨,你们去了山寨里的人马才能和姚横的队伍实力均衡,我才放心些。”

梁庄道:“掌院放心。咱们脚程快,今晚就能赶到清风寨。姚横他们带着许多东西,两天到就不错了。他们胆敢抢山寨,我保证再杀他们个血流成河。”

杨淩拍了拍梁庄肩头道:“咱们只是以防万一,估计姚横不会那么缺心眼。”

梁庄喊了声“列队”,二百多武僧很快列队完毕,持枪随着梁庄出发了。

杨淩把罗天厚拉到一边道:“我估计方丈会很快赶走我,你暂时留在寺内,关键时候要能镇住宵小,带走愿意随我们去的人。徐年老实,我担心他顶不住行空方丈的压力。”

罗天厚道:“掌院放心,行空敢拦着我们的路,我就把他的庙拆了。”

112章 去留

杨淩又对徐年道:“我让姚横留下了七千两银子,都是他们别处得来的银子,不是咱大通寺的。这些银子你用来抚恤那些伤亡的兄弟。”

徐年道:“你放心,我会把事情安排妥当。”

两人又说了几句,顾小三忽然喊道:“方丈来了。”

这时雾已散去,天已经大亮。

大通寺山门洞开,行空等人走了出来。

行空一夜没合眼,下半夜大战一起,他就眼睁睁看着听着,到后来不打了,他也不知情势如何,派出去的顾小三又踪影不见,更是让他焦急。

只是他急顾小三不急。顾小三现在长出一口气:天亮了,行空方丈出来了,什么事自己都能看到,这可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还别说:顾小三由此总结了一个人生宝贵经验:世上没有慌慌事,只要拖下去,没什么解决不了的。如果还解决不了,那就继续拖下去。

其实这本是官场秘诀,哪曾想被顾小三在战场上悟出来,也算人才。

后来这个家伙跟着杨淩打杂的时候,很是拖成了几件大事。老年了,还写了一封家书留给子孙当传家祖训,名字就是《一拖成名》。

这“拖”字诀是不错,只是现在顾小三要承受行空方丈杀人的目光。

方丈怒视着顾小三:这什么人啊,派你出来打探消息,居然赖在外边不回去了。是死是活你回个话能累死你?

任凭方丈怎样瞪他,顾小三就是低头不语。他已经悟出了“拖”字诀,当然要现学现用。反正人要不死总有救不是?

事实证明顾小三是对的。他是小人物,行空当然不能跟他较劲,很快去找杨淩麻烦去了。

行空边走边不时的用手遮眼睛。他一辈子也没见过如此血腥的战场,断肢残臂,死尸枕藉,这仗怎么会如此惨烈?

他哪知道这支叛军算是精兵里的精兵,个个都是敢拼命的悍卒。杨淩的武僧武艺高强,怎奈士兵中一身好功夫的也不少,不然以武僧身手,怎么会死伤四十六人?

想起杨淩,行空又一阵心塞,眼睛四处张望:好小子,你在哪?如此大的杀孽,因果是你背还是我背?

佛家讲受得一分委屈,消得一分业障。

所以行空虽然是被叛军勒索,心下难受,也还宽解自己是命中该有此劫。

哪曾想这个杨淩根本没得他同意,突然就杀将出去,酿出如此滔天罪业,这可怎么还得清?

这时行空才突然想起:那个什么那罗王,传说在少林寺第一次闪亮登场就是贼兵犯境,他来个大杀四方。

那罗王根本不是一个慈善化身,是主刀兵的菩萨。枉自己当个宝贝把杨淩供起来,这就是供了个孽种啊。

大通寺和禅宗祖庭少林寺不一样。

大通寺是中国和白马寺同时建起的最早佛寺,底蕴深厚,很少染因果。

少林寺自达摩一苇渡江,就留下了一份暴力因素。少林僧兵经常四出剿匪安民,杀孽不知造了多少。

大通寺虽然也有僧兵,只是强身壮体。除了宋朝出了个杨五郎带领僧兵打过仗,基本与世无争。

永严、永平这些人都曾经是战场上的猛将,退隐到寺内还不是老老实实?

永平派出七个人驰援大湾村都被杀了,大通寺不也忍了?

不对不对,七个人没都死,活蹦乱跳回来一个,就是这个杨淩。他怎么能够回来?而且自那以后,还突然觉醒了武功?

行空不愿意想下去了。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大通寺损失银两是小,造下无边杀孽是大。行空心里终于有了定论。

跟着行空走的一帮人许多腿软的,有人问道:“方丈,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办?报官吧?”

永平愤懑道:“这些叛军横行千里,也没见一个官出面。报官有个屁用?”

永信道:“官军都不敢露面,你让县太爷派衙役来抓这些叛军吗?永平我告诉你,官府治不了叛军,可官府治得了咱寺庙,这事不报官是不行的。”

永平道:“难道咱们杀了叛军还有罪不成?”

行空阻止道:“别吵了。”他站住脚,也觉得有些脚软,吩咐道:“把杨淩叫过来,我有话问他。”

永平走过去,把杨淩喊了过来。

行空看着杨淩:脸上满是血迹,也不知道受伤没受伤。一身官军衣裳,下摆袖头也都血迹斑斑。

行空厌恶的皱了皱眉头:“你,你怎么穿了这样衣服?”

杨淩低头看了看,卜杰的衣服自己穿着大小正合适。他解释道:“我从清水河潜入敌军大营,僧衣都被水冲走了,不得不找了一身官军衣服穿上。”

行空见众人都望着他,知道这里不是讲话所在,一摆手道:“你回去换身衣服,到方丈室见我!”说罢转身就走。一干人也随着纷纷去了。

杨淩问徐年道:“咱们死了的弟兄怎么安葬?”

这些事情徐年这个真和尚懂得更多。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和尚真的不懂。

徐年道:“这些人庙里应该会做法事超度,我们是不能私下埋葬的。就是那些叛军的尸体也要等寺里统一善后。”

杨淩低声对罗天厚几人道:“摸摸底,确定一下剩下的僧兵哪些人愿意跟我们走,哪些人不愿意。强扭的瓜不甜,不愿意的就算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罗天厚低声答应。

许多僧人走出寺门,开始清理战场。他们必须趁着藏身寺庙的百姓没出来前清理完毕,不能留下口舌。

大通寺门前如果尸横遍野,以后谁还来庙里进香?

这让行空对杨淩怨念更大:这么多死人,这样大杀气血腥气,对大通寺气运的影响无疑极大。这个杨淩怎么就不经允许,胆大包天把佛门清净地变成修罗场了呢?

只不过大通寺高层为杨淩张目的不少。永平、永信等人认为杨淩有功,坚决反对开除杨淩。

行空破天荒的直接表态:一定要开除杨淩。

这让许多有和稀泥想法的人不得不开始站队,杨淩去留成了尖锐争端。

113章 有代沟的同龄人

晋省边军太多,许多边军退伍后无处可去,就托庇寺庙。杨五郎如此,鲁智深也如此,永平永信也如此。

这些有勇气的人在大通寺里是一股不小的力量,都觉得不反抗不得活,杨淩做得不差。至少减少了寺院的经济损失,是有功的。

行空暗忖亏得自己直接表露了态度,这让他们议一议,说不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即使是现在,反对开除杨淩的声音也不小,这让行空不由得有些后悔当初让杨淩任武院掌院。

开除杨淩很麻烦,必须开专门会议。

如果杨淩是个普通僧人,根本不需要走这个过场,方丈发话就可以了。可是武院虽然不受重视,也是大通寺一个部门。掌院也算大通寺中层。

开除杨淩,就不得不召开御前会议。

这还是杨淩没有落籍,是俗家弟子。如果杨淩成了大通寺正式僧人,那最多就是罚杨淩面壁思过,根本开除不得。

见永平等人坚执己见,行空只得对大家道:“我本不愿意说出一些其他事,现在不得不说。杨淩不止这一件错事。第一他有通匪嫌疑。永平,那一次害了武僧六人性命的,是清风寨山贼吧?杨淩结交匪人也就罢了,还认贼为亲,分不清善恶,你说这事怎么说?”

永平一怔:“杨淩嫉恶如仇,不会做这样的事吧?”

行空疾言厉色道:“有人亲见杨淩去了清风山。”

永平分辩道:“去清风山也许是探路。杨淩胆大,说不定打着剿灭清风寨的主意呢。”

“剿灭?”行空冷笑一声,“胡汉三等许多僧人长期离开武院不知所踪,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猜就是在清风寨。”

永平也曾问过胡汉三等人去向,都被杨淩含糊过去。现在一想,还真存疑。

行空见永平哑口无言,继续道:“这事咱暂且放下。杨淩结党营私铁证如山。”

这话永平不认可:“杨淩是武院掌院,武僧自然归他统领,还需要结党营私吗?”

行空道:“大家的月例银子是多少?不过是一两二两吧?杨淩私自给武僧发放月银,低的几百文,高的也是这个标准。”

众僧都有些吃惊:不过是个武僧,每月能享受大通寺高层的待遇,杨淩哪来的这么多钱?

行空接着道:“试问杨淩为什么发这么多钱给大家?还不是笼络人心?所以这个结党营私是推不掉的。”

永平知道行空说这话不会无的放矢,肯定有真凭实据。不过还是辩解道:“就算是发了银子,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这营私从何谈起?”

永信一语道破玄机:“杨淩这样做,武僧只知道武院是杨淩的武院,不知道还有大通寺了。这一次武僧出战,八百人如同一体,这样天大事有谁知道消息了?这次是对叛军出手,以后杨淩对他人出手还不是一样?”

永平也哑口无言。他自觉杨淩总师傅师傅的叫他,应该很亲厚,自己虽然离了武院,也一直尽心帮助武院,可最终自己还是被武院当做了外人。这让他也心存芥蒂。

行空继续抛出炸弹:“据查杨淩一个月各种花销有三百两之多。”行空看大家都一脸惊讶,才继续道,“杨淩在和少林比武会上,得了千百两银子,早补贴武僧伙食,挥霍一空。试问,如果不是结交匪人,现在他持续不断的银子从何而来?”

这一回永平也低下头。

行空苦涩道:“昨夜苦战,按理应该是武僧打赢了。可是为什么又放叛军走了?就一句我佛慈悲说得过去?放叛军走咱们不说什么,那五万两银子又在何处?”

这一句掷地有声。众人都有了疑问:对啊,五万两银子是巨款,怎么能无声无息就没了呢?起码也应该有个交待啊。

这个杨淩果然有了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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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院。

空荡荡的武院。

杨淩洗了澡,换了衣服,呆呆的坐在树下木桌旁想心事。

两年多了,自己来到大通寺,在这里结识了许多人,有了一身武功,有了起家班底,如今就要离开了。

虽然他憧憬外面更精彩的世界,可还是免不了有些惆怅。

二胖子端了茶,战战兢兢的放在桌上,束手站在一边。众武僧还没有回来,他有了机会给杨淩沏茶。

这个杨淩本是他的烧火同伴,哪曾想突然变成了武院掌院。

听说昨夜他杀了好多人,尸山血海的,僧人们都悄悄传说这个杨淩根本不是那罗王转世,应该是修罗王转世。自己现在就站在这个修罗王旁边,他确认这个人肯定不是当初一起烧火的杨淩。

也不是说个子比他高了一头,更不是说他领袖众僧。就是他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不是和他一起烧火的杨淩。

前两年两人为争夺一块灶糖也能厮打半天,现在的杨淩就是在武院,也很少动手,经常就是坐在桌前喝茶,静静看武僧训练。

两年来,武僧们由当初反抗到服帖,再到现在令行禁止,杨淩积威越来越重。

武僧们怕他、敬他,他已经由一个少年变成了长辈一般,督促武僧习武,教导武僧各种知识。

别人也就算了,二胖子最知道杨淩底细。杨淩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的人,这样多的知识哪来的?不要说自己不会,永平怕也不会吧?

给杨淩沏茶是胡汉三专利,一般人都不敢和他争。别看胡汉三在杨淩面前话说得比唱歌都好听,对别人下手黑着呢,大通寺里胡汉三只认杨淩一个。

二胖子就看着胡汉三,只要他出门了,他就见缝插针,给杨淩送上一杯茶。

然后,然后杨淩经常慈爱的拍拍他的后背,对,应该是这个词,慈爱。

那眼神肯定是把他当成晚辈,根本不是同龄人看他的眼神。只是二胖子经常得到杨淩的赏赐,他就选择性遗忘了这些事。

二胖子现在躬着腰,完全把杨淩当做长辈问道:“饭做好了。我,我给您盛饭?”

114章 有些不靠谱的新跟班

杨淩眼神不再茫然,看向二胖子道:“饭先不吃了,嗯,你等一下。”

杨淩走进屋内,一会儿出来,拿出三个银元宝道:“相逢就是个缘啊,这是三十两银子,过两年你就要回家了,让你娘给你攒着买房娶媳妇。自己藏好,别弄丢了。”

二胖子浑身颤抖,手探出去想接又不敢接。他从来没经手过这样多的钱,他父母一辈子也没攒下过这样多的钱。

二胖子嗫嚅道:“太多了,我,我,”他探探索索,拿起一个元宝道,“我要一个吧。您用钱地方多。”

二胖子用敬语“您”很久了,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悬殊的地位差距根本不是年龄能抹平的。

杨淩把三个元宝都塞进他怀里,拍拍二胖子头道:“我给你的钱怕什么,拿着!”

二胖子忽然眼眶里就涌满了泪,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杨淩揽着二胖子肩膀,叮嘱道:“二胖子,万一你以后有了什么难处,就到新襄县找我,记得了?到时候总有你一口饭吃。”

二胖子重重点头,忽然间开了窍,急问道:“您是要离开武院了?”

杨淩直起腰,看着高远的蓝天,喃喃道:“该走了,早晚要走的。”

杨淩来到方丈室,二十多个大通寺高层都聚在这里。

永平痛心疾首道:“杨淩,没想到你竟然做下这么多事情!”

杨淩知道永平说的肯定不是昨夜血战。

永平虽然不喜欢执掌武院,可是他对武院对武僧总有一份香火情,愿意回护这些人。猜想方丈已经用自己的一系列恶行说服了永平等人。

永信拿出几张纸:“杨淩,寺里已经决定,开革你出大通寺。这是你父亲当年和寺里定的八年入寺契约,这是寺里解除契约的文书,你都拿好了。”

杨淩接过这两份文书看了看。他父亲大名杨双九,因为是九月九出生的。这三个字他父亲一个都不会写,就画了三个圈,按了个拇指印。

杨淩咧了咧嘴,暗想父亲也是的,反正名字不会写,为什么叫双九?怎不起个笔画更多的重阳?杨重阳比不上王重阳,也霸气挺多啊。

算了,父亲就是一个做长工的农民,霸气和他不挨边。

最近半年别人都往家里寄钱,只有他一文钱不敢寄。他老实到家的父母,树叶掉下来都怕砸了脑袋。明知道他在寺里能活下去就很好了,怎么可能有余钱寄给家里?真寄了钱,他父母恐怕会一肚子担心。

这一世的父母也是他的父母,上一世没机会孝敬父母,这一世他不想再给父母添麻烦。

方丈缓缓道:“杨淩,这一次你给寺里出了死力,寺里记得。这几年寺里待你也不薄,你不要有怨怼之心。”

杨淩略略俯身道:“不敢。给寺里添了麻烦,杨淩愧疚于心。”

永平翻着眼皮道:“你就不辩解几句了?”

杨淩面带微笑道:“杨淩没做过损害大通寺的事,有什么可辩解的?”

方丈对杨淩道:“是是非非咱们也不说了,武院不可一日无主,永平会回去继续执掌武院。这一两日,你就尽快离开吧。”

杨淩点头道:“我回去收拾一下,马上离开。”

说着也不行合十礼,只略抱拳向大家致意,回转身,大踏步走出了方丈室。

知客僧很不满意,嘟囔道:“没有礼数,离开也好。”

方丈释然道:“不管怎样说,杨淩这一次虽然给大通寺留下了大麻烦,还是有功的。让他离开也不是害他,是给他减少日后的麻烦。此事就此打住,以后任何人不许再提。”

杨淩回到武院的时候,武僧已经回来不少。罗天厚几人把杨淩迎进室内,问道:“果然不让你留在大通寺了?”

杨淩道:“出了这样大的事,以后官府麻烦就不少。寺里让我离开,也算是回护我。”

罗天厚道:“我们怎么说?”

杨淩道:“首恶查处,胁从不问。你们没事。”

徐年咳了一声,正色道:“我想问团长一件事。”

杨淩也认真起来:“你说。”

徐年道:“清风寨现在过千口人,坐吃山空不行,打劫平民百姓良心上也过不去。掌院种的辣椒倒是长势喜人,就算辣椒能赚许多钱,咱们这些人最终出路何在?”

杨淩道:“发财的方法多得是,你们只管放心。至于未来有句话叫‘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咱们习武有了自保能力不是终点,要保护大通寺不受匪患之苦,要保护晋省不受林丹汗铁蹄的践踏,要,算了,说这些还太早,你们做好当下就行,胡思乱想干嘛?”

徐年笑道:“这些话你和咱们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咱们想你这掌院眼看做不成了,闷闷不乐的,怎样让你开心些?干脆再让你训一次话过过瘾好了。”

杨淩有些可惜道:“徐年,你被胡汉三他们影响了。你看罗天厚就没这些坏毛病。”

徐年有些委屈:“这主意就是罗天厚出的。对了,罗天厚他们大不了放弃俗家弟子身份,我就麻烦些,放弃在籍和尚的身份损失多大啊。掌院你考虑一下,以后有好处多给我一些。”

完,杨淩觉得徐年自毁人设。本来一身正气英俊潇洒,现在成蝇营狗苟胡汉三之流的家伙了。

难道真的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算了,都要走了,别计较这些了。

杨淩继续安排道:“你们离开大通寺后,先到清风寨落脚。最迟年底,我就会有别的安排,那时咱们兄弟就能再次聚首了。”

罗天厚道:“团长你身边得有个人,传个信什么的。”

杨淩想了一下,还真需要这么个人。万一自己不能脱身,需要传个信跑个腿,外人总是麻烦。选谁呢?

罗天厚道:“顾小三咋样?他无父无母,兄嫂也不太待见他,才把他打发到大通寺来。这小子无牵无挂的,去哪都方便。”

“就是让发个信号,他放了一晚烟花那个顾小三?”

“对啊,顾小三勤快,你让他做一,他能做出二来。”

啊?杨淩好像明白顾小三兄嫂为什么不待见他了。

115章 两坛竹叶青

徐年见杨淩好像不是特别满意顾小三,就提议道:“要不然我再说一个人?”

杨淩也不是特挑拣的人,就摇手道:“不用那么麻烦,就他吧。他名字挺好。”

名字好在哪了?罗天厚、徐年面面相觑有些不解。

人家是以貌取人,杨淩是以名取人。

比如胡汉三就是这样入了杨淩法眼的。胡汉三那句经典的台词“我胡汉三又回来啦”,杨淩觉得太霸气了,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谁也别想在自己面前当老赖。

顾小三这名字杨淩也觉得好。连小三都顾的人,别的人也差不了。

徐年出去找人了,杨淩忽然又想到:会不会这个家伙只是顾着小三冷暖,老大老二都不顾了呢?这特么的将来哪个女孩子嫁他可就倒霉了。诶呀,自己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妹妹呢,带他回去必须要有隔离措施,看来这个名字歧义多啊。

正胡思乱想呢,顾小三诚惶诚恐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

阶级无处不在。武僧里也是分等级的。如果说杨淩是顶级,那罗天厚、胡汉三、徐年、梁庄这四大金刚就是高层,往下还有连长排长班长。顾小三就是底层的班长,地位比普通武僧高不到哪去,来见老大杨淩,由不得他不惶恐。

罗天厚沉声问道:“顾小三,以后你做掌院的跟班,你愿意不?”

“不愿意!”顾小三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答的那叫一个爽快。

“啥?你还不愿意?”罗天厚皱眉道:“牛了啊你,能跟着掌院是你修了八辈子的福分,咋还敢不愿意了呢?”

顾小三慌忙解释道:“不不,我当然愿意。可是平时都是胡汉三跟着掌院转,以后我做掌院跟班,胡汉三说不定就会恨我,万一见我一次打一次,不是早晚被他打死?”

罗天厚脸都黑了,这个胡汉三是太混账,丢自己几个兄弟的脸,有时间得好好教育教育。

徐年道:“顾小三你不用担心。胡汉三现在是营长,大事小事一大堆,没法再跟着掌院。现在我只问你乐意不乐意。”

顾小三立刻高兴了,眉开眼笑道:“真的啊?那我当然乐意。”

杨淩提醒道:“你想好了,我现在要回家了,不再是掌院。你跟着我也就当不成武僧了,说不定还要吃苦。”

顾小三急着表忠心:“武僧当不当的有什么意思,掌院您走哪我跟哪。您让我往东我不往西,您让我打狗我不骂鸡”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听话,你收拾收拾,再去和好朋友告个别啥的,咱们明天就走。”

杨淩身无长物,可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当天他先去镇上买了一坛上好的杏花村,一坛汾酒陈酿,想了想又退掉了这两坛酒,换成了竹叶青。

竹叶青酒以汾酒为原料,另加竹叶、陈皮等12种中药材酿制而成。原来杨淩只以为老酒友喜欢这种烈度不大的保健酒,现在看来很可能是老酒友身体有一些顽疾,需要用酒调理。看来自己太粗心大意了。

杨淩兜兜转转进了后山,加着小心确定无人跟踪,才把两坛竹叶青送到了那个隐秘的山洞。

山洞里积尘很厚,老酒友黄鹤一去不复返,让杨淩好生怅惘。

这个时代医疗水平低,随便一个阑尾炎都能要人命。酒友年纪大了,难道是有了三长两短?

其实五台山虽然庙多僧人多,可是这两年杨淩存心打探,也能查出这个酒友是哪个庙里的。只是老酒友和自己是半师半友,既然不愿意告诉自己身份,肯定有难言之隐,自己就得尊重人家的选择。现在看来好像失去了一个机会。

不过酒友腿虽然瘸了,武功底子还在,不会那么脆弱吧?不行,得留个联系方式,万一老酒友只是外出云游呢。

杨淩选了块平整的洞壁当留言板,用柴刀刻下几个大字“我回新襄了,有机会去找我喝酒。——杨淩”。

新襄很大,这样不写具体地址好像太没诚意。不过杨淩再一琢磨,老酒友找自己的时候,说不定自己已经成了新襄名人。如果没成名人,和这个家伙也没啥好吹的,喝不喝酒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于是也不再写详细地址,自去收拾辣椒。

大份的辣椒已经收获完毕,都转移到清风寨了。还剩下八辫子干辣椒挂在那里。

杨淩取了两辫子放进一个大箩筐,想了一下觉得留的太多,又拿了两辫子,这可是稀罕物,有钱都买不到。

又一核计老酒友年纪大了,不适合吃那么多辣的,干脆又拿走两辫子。

最后还恋恋不舍的找理由,打算再伸手拿一辫子的时候,终于良心发现,觉得辣椒是人家老酒友的,自己给人家斩草除根有些太过了,只好一脸可惜的放手。

杨淩走出山洞,回头看看,忽然丢下箩筐跑回洞里,掏出身上的几十两银子,都放在两个酒坛下面,这才和两个酒坛挥手作别,下山去了。

116章 来日方长

杨淩背着大箩筐回到镇上,到成衣铺子给自己和顾小三置办了几套单衣棉衣,盖在辣椒上边做掩护。

回到武院想一想要带的东西,发现居然无物可带,真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最终只把剩下的几百两银子装进包裹,丢进箩筐,看看天色已晚,就去参加大通寺为死去的武僧举办的超度法会了。

无论哪个僧人死了,都是舍了臭皮囊魂归极乐,是高兴事不是悲哀事。所以大通寺虽然一次死了很多僧人,也并没有什么痛哭流涕的场面,佛门也不允许出现这样场面。

杨淩不会念经,但是他想表达自己和弟兄们告别的心情,就坐在最后面滥竽充数。

旁边几个僧人发现是被开革出寺的杨淩,赶紧挪走蒲团,离杨淩远了些,把杨淩晾在那里。

杨淩不在意这些人和自己划清界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就要回乡创业了,那叫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我在乎的是死去的弟兄,还在乎你们几个活和尚理我不理我?

坐在主位的行空看见杨淩来了,很是瞪了杨淩几眼:你都不是大通寺僧人了,怎么一点儿自觉性没有,还四处乱窜呢?再说你会念经吗?你明明不会念经,还来混场,你几个意思?

杨淩看到了行空的目光,低头假装没看到。

自己不会念经不代表没有这份心意,你瞪我我也不走,爱咋咋地。

还是永平没有嫌弃他,溜溜达达走过来,挤在杨淩身边坐下,低声道:“你个没心没肺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这话杨淩不爱听,反驳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咋就没心没肺了?”

永平耻笑道:“我看你也就是乱吃饭的家伙。我那次死了六个弟子,就心疼得几天吃不下饭。你可好,我听说你早晨吃了三碗干饭,中午吃了四碗,这要是有晚饭,怕得是五碗?难道你化悲痛为吃饭的力量了?”

杨淩“哼”了一声。他才不信永平这货能几天吃不下饭。

永平性格大大咧咧,一顿吃不下去饭有可能,几天吃不下去饭那就是胡扯。

“你走吧,你又不会念经,方丈瞪你好几眼了。”永平友情提示道。

“谁说我不会念经?”杨淩低头嘟嘟囔囔念道:“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

永平听得摸着光头直发愣,捅了一下杨淩好奇道:“诶?我说你也不会念经啊,啥时候学的呢?不对不对,你这车轱辘话啰啰嗦嗦的,听着像是经文,可是我在庙里这么多年,什么经文就是不会念,起码也都听过。你这经我怎么没听过?你跟哪个和尚学的野经?”

杨淩鄙视道:“要不说你没学问你还不服气,这是庄子的经,你不懂。”

“什么就我不懂了?装出来的经还能有好经?”永平伸出手想搓揉杨淩脑袋几下,看看大殿里这么多僧人,行空也离得不远就住了手,威胁道:“甭跟我扯没用的。我告诉你,你走了你那些好哥们还在,小心我回去做掌院给他们穿小鞋。”

杨淩知道永平刀子嘴豆腐心,这两年没少照顾武院。不由得涌起一丝愧疚:今天都忙,不然永平也好方丈也好,早该发现武院已经缺了二百多人吧?

这还只是个开端,自己要把武院的大部分武僧都带走,到时候永平面对空荡荡的武院,不知道有何感想?恐怕只能再重新召一届新生了。

第二天早晨,大通寺里空荡荡,难民已经走光了。寺外地皮清理掉了一层,正有人运来干净的白沙铺上,已经全看不出曾经发生过一场血战。

几百武僧排着整齐的队伍,在罗天厚和徐年带领下,把脱去僧袍,换了普通布衣的杨淩送到山门外。

顾小三也换上了土布褂子,背着一个硕大的箩筐,亦步亦趋的跟在杨淩旁边。

杨淩转回身,看着宏伟的山门,想起两年前自己来到这里,在知客僧喝骂下,战战兢兢进的是小角门。

现在倒是大大方方出入山门了,只是也要离开这里了。

杨淩向众人抱拳,朗声道:“兄弟们留步。咱们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几百武僧热切的看着杨淩,几乎异口同声道:“来日方长,后会有期!”巨大声浪惊得几个知客僧面如土色。

原来知客僧瞧不起武僧。这两年杨淩当政,武僧待遇一年比一年好,许多人开始羡慕起武僧。昨天一场恶战,大家开始怕这些武僧了。

谁不知道就是这个杨淩,带着这些武僧杀了那么多凶恶的叛军,现在庙门前仿佛还升腾着杀气。

这些武僧杀人不眨眼啊,还是离远些安全。

杨淩再不回头,迈开大步出了台怀镇。回头再看大通寺,红墙黑瓦,静静卧在山坡上。

杨淩挥了挥手,仿佛看到那红墙外,一群小小的身影也在向自己挥手。

||第一卷结束,杨淩要开始自己辉煌的创业生涯了。

许多人建议必须写快穿打脸套路文,我思考再三,还是打算慢慢写心中的故事。毕竟这故事很长,怕噼噼啪啪一路把脸打肿了难看。

第一次到起点写书,两眼一抹黑。感谢无尽白云、阳展等许多兄弟的推荐票,我会努力写书回报大家的厚爱!

117章 邀功

十六岁的顾小三快活的跟着杨淩逛武义县城。

顾小三曾经随胡汉三来过武义县城,可惜来去匆匆,根本没时间细看。

如今杨淩带着他逛街,他看什么都新奇。

顾小三跟着杨淩走过了三星观,走过了县衙,又走过了三星观,又走过了县衙。

看到县衙他激动地喊道“看,县衙!”

看到三星观他激动地喊道“看,三星观!”

再看到县衙他奇怪的喊道“看,又有一个县衙!”

再看到三星观他更奇怪的喊道“看,又有一个三星观!”

当杨淩第三次走过县衙的时候,顾小三就算说话不走脑子,也觉得一个县城不可能有三个县衙。这怎么掌院还迷路了呢?

质疑掌院他没那个胆子,可是这样转下去好像也没意思。聪明的顾小三指着县衙门口石老虎喊道:“掌院,”

“以后不许叫掌院,僧衣都混丢了还喊什么掌院?叫杨哥。”

“哦,杨哥,这衙门口为什么摆石老虎?道观为什么摆石狮子?”

“是么?”杨淩仔细一打量才发现,果然县衙门口是石老虎。不是顾小三这个好奇宝宝提醒,自己还真没注意。杨淩也凑上前摸了一把石老虎,原来古代县衙门口不是石狮子啊,涨姿势了。

“别动!乱摸什么?!”

衙门里走出了两个人,当先一人杨淩认得,正是张都头。

张都头一看这两个秃头就觉得不正经。好好的小青年偏学和尚剃秃头,真是审美观扭曲。心里一反感嘴上不由得就呵斥了一声。

“看来自己还是太英俊潇洒了。”杨淩脑筋回路和正常人不同,被呵斥一句没感到屈辱,反摩挲着下颌,有些自得。

他记得那天在粮店门口,张都头本来气势汹汹,可一脸横肉秃头锃亮光膀子横晃的胡汉三一出场,张都头气势立刻弱了七分。杨淩不觉得是鬼怕恶人,他认为主要是胡汉三长得太难看,恶心着张都头了。

看来以后出门还是酌情带着胡汉三,红花配绿叶,自己长得英俊潇洒必须有个难看的衬托才好。

其实杨淩在武义县里瞎转,目的还是想偶遇蓝珊,他只以为以后天各一方,和蓝珊缘分尽了,来个告别见面的。可惜转了几圈也不从人愿,只偶遇了个张都头。

他对张都头也没什么反感,衙门里的人这样对百姓说话已经是好的了,开口就骂出手就打也不稀奇。

顾小三自来熟,问张都头道:“这位大哥,你说衙门口为什么不摆石狮子摆老虎?”

“老虎厉害呗。好汉武松就打虎不打狮子对吧?”还别说,这个张都头好为人师,还能拿出佐证。

“福生——无量天尊!张都头,摆狮子还是摆老虎可不是这么个说法,你可别误人子弟。”

这时张都头身后跟着的道士开了口。

杨淩打量了一下这个道士:白净面皮,丹凤眼,柳叶眉。三缕长髯,身姿挺拔。明明没什么苍蝇蚊子,偏抱了一柄拂尘。

杨淩一咧嘴:这道士也太能装了吧?我以后是不是考虑冬天也拿把扇子呢?

道士也在打量杨淩:容貌还算周正,就是皮笑肉不笑面带讥笑的样子有些烦人。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你说你不懂还不虚心求教,站那似笑非笑的是什么意思?

可怜小天师张自在一心想偶遇他算出来的异人,今天总算见到杨淩了,第一眼就互相没看上眼。

张都头不敢得罪县太爷的好基友,忙俯身求教:“道长,那是怎么个说法?”

张自在用拂尘敲了敲石老虎道:“虎为百兽之王,诸邪辟易,自古以来衙门口就以虎镇压。狮子是洋人的玩意儿,所以佛门菩萨坐骑多是此物。本来也没人在意这洋玩意儿,偏偏本朝国姓爷郑和下西洋带回来几头狮子,信佛的才流行用石狮子看门望户了。”

顾小三摇头道:“你说得不对。”

张自在很自负,一个半大孩子指责他不对,让他有些郁闷,不由得问道:“咋个不对了?”

顾小三道:“你说狮子是佛门之物不对。三星观门口也摆俩狮子!”

“三星观?”张自在有些气,“哼,一个媚俗的道观,一帮趋炎附势的道士,不提也罢。”

“说得好!”杨淩对张自在这个看法很认同。本来他就对三星观道士没好感,现在听说三星观居然不摆老虎摆狮子,丢了道门的脸,不由得眉开眼笑,找了个具体打击目标道:“尤其是三星观里有个松静,更是俗!俗不可耐!”

张自在有些鄙夷杨淩人品。这是有什么个人恩怨吧?算了,不理这样打蛇随棍上的人!

张自在乜斜了杨淩一眼,昂着头扬长而去了。

“嘿,今天开眼了,总算见到道士骂道士了,看来这个装模作样的道士智商也堪忧。”杨淩也给张自在来个差评。

既然见不到美少女蓝珊,那就去看看新入伙的丑八怪姚横吧。

杨淩第二天失望的离开了武义县城。

清风寺五进大殿,几十间厢房。姚横五百人很容易就住下了。

杨淩到的时候,正赶上杨贵和胡汉三、梁庄指挥着人,送来了二十头猪三十头羊和一些蔬菜酒水,正准备会餐呢。

杨淩担心的矛盾没出现。

后世承平日久,有点儿小矛盾都能恨上半辈子。这个时代晋省外战、内战,几乎每天都在打,死人的事司空见惯,晋省百姓都有些麻木了。

边兵和漠南蒙古能今天打个昏天黑地,明天就互市通商。武僧和叛军打个互有伤亡转身和好并不稀奇,不过是乱世为了自己利益挣命罢了。

姚横和卜杰是爽快人,胡汉三和梁庄也都没什么奸心眼,四个人不打不相识,凑一起喝一顿酒就成了好朋友。

如果不是杨淩预先分配给姚横驻地,恐怕胡汉三这货会鼓动梁庄,把姚横这伙人都接到山上去住方便喝酒。

见杨淩来了,众人都大喜,立刻杀猪宰羊,准备好好高兴一番。

杨淩忽然发现那个老僧在躲躲闪闪的逡巡。

杨淩赶上去热情拉住老僧邀功道:“师傅,你还认得我吗?我就是帮你杀了山贼黄三霸,收复了清风寺的杨淩啊。”

118章 您猜他们是干什么的?

“啊?你是”老僧有些惶恐。仔细辨认一下道,“我认得你,是你把黄三霸那些山贼杀了。”

杨淩挺胸叠肚意气风发,自豪的道:“您说对了,是我!”

老和尚一脸苦涩,叹口气道:“诶,赶走一伙好山贼,引来一伙更坏的山贼,连文殊菩萨的大殿都占了。人家是坑人,你是坑菩萨啊。”

这——,杨淩抹一把额头汗:自己这帮手下把清风寺佛主菩萨都丢林子里去了,看来大通寺把自己这样的赶出来是做对了。

杨淩是个大度的人,不在意老和尚对自己这样好人的误解,招呼过来姚横道:“老姚,以后大家都是邻居了,你可要照应好这位老人家。”

姚横很敞亮,扶着老僧另一条胳膊道:“那必须的,一会儿肉煮好了,我就先让人给您送过去一碗。”

老和尚看看左边嬉皮笑脸的杨淩,又看看右边黑铁塔似的姚横,满是无奈,低声嘟囔道:“罪过罪过。”

杨淩轻轻拍着老和尚的背道:“老师傅,岂不闻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心中有佛,到处都是净土。心中无佛,琉璃染垢。师傅你要通权达变,这也是一门修行。而且在山贼中修行,进步忒快,我是深有体会的。”

“真的有这样修行捷径啊?”老和尚没懵,顾小三这个跟班先被杨淩忽悠瘸了,有些迷惘。

胡汉三一撇嘴,掌院选这个跟班脑筋有点儿短路啊。他瞪一眼顾小三道:“掌院在山贼中修行没多久,就被赶出大通寺了,你说掌院说的捷径是真的假的?”

顾小三骨碌骨碌转动着眼珠,仔细想了一遍掌院的话,还是觉得蛮有道理。

老僧可不想再听下去,从这俩亲切得过分的人手中抽出胳膊,念着佛走了。

卜杰用两根手指顶着额头,有些苦恼道:“杨淩,我明明知道你是胡说八道,怎么还是觉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胡汉三接口道:“那肯定是有道理了!咱们八百武僧在掌院的教导下,不都是酒肉穿肠过了?”

卜杰晃着脑袋道:“看来杨淩你在大通寺忽悠门子是学明白了,容我再捋捋啊。”

姚横道:“捋个屁,这个地方青山绿水的,还盖好了房子,就是老天赐给咱们的好地方。只是好好的庙荒废了,咋没和尚呢?”

胡汉三道:“谁说没有?原来这清风寺里,也有一二百和尚,热闹着呢。只不过被原来的清风寨寨主都掳上山娶媳妇成家了。”

姚横惊道:“还有这等恶事?山贼真太特么可恶了。”

卜杰咧嘴道:“老姚你还以为你是官军那?那伙山贼只是把和尚掳走,你是占了人家老巢,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杨淩道:“老姚说得也不错。咱当山贼就是个过渡,很快我会找到好去处。这段时间里,大家不要打劫,安心练兵。”

姚横有些自傲:“练兵不是你哥我自夸,九边军镇,俺还不怵谁。”

顾小三对当山贼没有排斥感,反倒跃跃欲试。他最喜欢听说书的讲《水浒传》,里面的武松、鲁智深等英雄人物,都是离开佛门当了山贼。英雄的选择能有错吗?

尤其是鲁智深,就在五台山文殊院落发为僧,智真长老曾说偈赐名:“灵光一点,价值千金。佛法广大,赐名智深。”

到五台山说书的,都要添油加醋讲这一段。顾小三自己就曾多次跑到文殊院想象一番鲁智深当年的英雄形象。现在总算有机会走英雄道路了,他能不兴奋?

要不说“老不看三国,少不读水浒”有道理呢。

看三国替古人担忧,读水浒好勇斗狠,看来任何时代正能量读物都是第一位的,顾小三就被《水浒》传带坏了。

看着顾小三跑前跑后成了杨淩跟班,胡汉三就有些不满,对顾小三横挑鼻子竖挑眼。直到酒宴开始,不擅饮酒的顾小三硬被灌了个大醉,胡汉三心情才变好。

姚横和卜杰发现武僧好像并不和睦,起码胡汉三和梁庄都没给杨淩挡酒的意思。于是两人就把主攻目标放在杨淩身上。

两人轮番上阵喝了个昏天黑地,直到把自己喝倒,发现杨淩还笑眯眯脸色如常,才知道杨淩根本不需要挡酒,是自己想多了。

杨淩见大家各安其位,诸事妥当,也就没了后顾之忧。尤其是过些天颇孚众望的罗天厚和脑筋灵活的徐年过来,那清风寨就人强马壮,更无所畏惧了。

至于说姚横这些人彻底融入清风寨,怎么也需要一个过程,这也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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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淩的家在新襄县杨家庄,离清风山一百多里路程。这个时代人口密度低,两个县城间隔个一二百里很普遍,比不得后世几十里就有一个县。

杨淩路走得不急,很快他就知道带着顾小三的好处了。

顾小三背着箩筐这个欢快啊。一会儿跑到前面好远,为的就是看看前面一大帮旅人是干什么的。一会儿又追打几只麻雀进了野地,快跑没影了才折返回来。

就算在杨淩身边的时候,也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穿花蝴蝶一般,没个消停。

16岁的顾小三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不然也不能让他放个烟花当信号,他放了满天烟花了。

杨淩在他心目中就是近乎神一样的人物。他都羡慕胡汉三几个好久了。现在有这样跟在杨淩身边的机会当然巴不得。

有了顾小三,杨淩是不用担心寂寞了。这个小子只要在杨淩身边,就不停的聒噪。当然多数时候是自问自答,不需要杨淩参与。

这一次他从前边跑了回来,嘴里还唱着歌:“我要当山贼啊我要当山贼”

杨淩奇怪道:“你又受啥刺激了?”

顾小三兴奋道:“当山贼好啊,您看胡汉三和梁庄他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我酒喝不习惯,可我能吃肉啊。当山贼可比当和尚好多了。”

杨淩觉得这个孩子说得是心里话。

昨晚顾小三一个人吃了三大碗肉,吃得是满嘴流油满头是汗。不过因为几碗肉就立志当山贼的,顾小三也算一绝。

顾小三又跑到杨淩身边,神神秘秘道:“杨哥,您看前边那七个人没?您猜他们是干什么的?”

119章 憋坏的和尚

杨淩展目看去,两三里路外,正有七个人赶路。其中一个人推着一辆独轮车,很沉重的样子。

“贩枣子的?”晋省枣树多,推着独轮车贩卖干枣、新枣的人也多。

“不不,”顾小三兴奋道,“哈哈,他们也是山贼!”

“你怎么知道?”杨淩有些奇怪:顾小三观察力提高的有些太快了吧?

顾小三得意洋洋道:“他们悄悄说嫌我碍眼,要把我做了。”

“然后你就怕了,跑回来了?”

“没啊,然后我就跑过去了,围着他们转了好几圈,看看他们要怎么做我。”

杨淩暗忖:自己如果是山贼,遇着这样烦人的家伙,也有心做了他。这苍蝇一样转来转去,可太腻歪人了。

“哼,就他们几个脚步笨重的样子,追得上我再说吧。”顾小三毫不在意,想了想又补充道:“追得上我,还得打得过我才能做了我吧?这可好难,好难。诶呀,他们这回遇到难题了,我得去看看他们。”说着一溜烟又追前面那几个人玩去了。

杨淩看得想笑,这小子就是花样作死啊。

不过想一想武僧们每天早晚六十里超强度跑步训练,顾小三又是里面速度最快的一个,能追得上顾小三的人还真不多。不然罗天厚能中意顾小三做杨淩跟班?再说追上了顾小三普通江湖好汉还真打不过他。

别看顾小三年龄小,可哪一天不是专心在练杀人技巧?这一次僧兵死四十六人,杀了姚横悍卒几百人,那可不是普通边军,是百战精兵,已经足以证明僧兵的强大。

杨淩为什么一心一意要带走这些僧兵?就是这些人几乎都能做战场上的领军人物。顾小三是僧兵底层班长不假,那七个山贼如果没两下子,想伤他不容易。再说,关键时候不是还有自己嘛。

杨淩一笑置之,任顾小三开心去了。反正都是江湖人,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

这一次顾小三又硬陪着那七个人走了一段路。

杨淩眼见那七个人摆开架势要抓他,几次都没堵住。看得杨淩也有了些兴趣:如果能让顾小三吃点亏,估计这小子就能老实点儿。

可惜顾小三还是背着他的大箩筐,三窜两跳的跑出了包围圈。让杨淩大叹那几个人不给力。

顾小三再次跑了回来道:“杨哥,我听明白了,他们是探子,好像还有人手接应,要做一票大的。”

“这几人也是不小心,这样隐秘的事都被你听到了。”

顾小三摩拳擦掌道:“杨哥,您说,咱们要不要除暴安良?”

“除暴安良?为什么?”

顾小三理所当然道:“当大侠啊。您不是给咱们讲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嘛。我要做大——侠!”说着比了持剑掐诀的亮相,就是背着一个大箩筐有些丢份。杨淩当时可是挑了最大最结实的箩筐,他可没打算节省顾小三体力。

杨淩有些无语:“我说小三,你刚才的志向不是做山贼吗?这变得也太快了吧?还特么一百八十度急转弯,直接奔大侠干了。”

顾小三道:“我看您还要把姚横那些人带出来做正事呢,我跟着您,做山贼估计是没啥指望了。那就干脆做大侠吧。”

杨淩问道:“万一人家是劫富济贫除暴安良的大侠呢?那咱们妨碍人家办事成什么人了?我看还是先做壁上观,别掺和了。这世上事是是非非很难说得清。”

顾小三两手食指点着太阳穴,站在那使劲儿想了一想道:“也是。叛军要叛,是他们要活下去。咱们杀叛军,是咱们要活下去。我看姚横那些人说话也正气凛然的,不像坏人。说不定这些人也不是坏人。”

杨淩很满意:“看来我没白教你们道理。前面是孤山镇,天色晚了,咱们就在这歇一晚吧。”

孤山镇是一个通衢大镇,街上有七八家客栈,杨淩随便找了一家住下,就带着顾小三出来吃饭。

镇上最大的饭庄是四海饭庄,别看是在一个镇上,居然是六间门面,酒幌高挑,颇有几分气势。里面包间雅座有七八间,散台也有十多个。

杨淩选了个靠窗的二人散台,喊道:“小二,点菜。”

正是饭口时间,小二挺忙。见这两人衣着朴素,就怠慢了些,点完一桌菜,丢下他们,先奔了另一桌。

顾小三溜了过去,趴下小二耳边突然喊道:“哥!”

小二吓得一哆嗦,回头瞪着顾小三道:“你,你叫谁哥?”

顾小三笑嘻嘻道:“我叫小三,你叫小二,论排行不是该叫哥?快,咱大哥叫你呢。”

“咱大哥?这又是什么顺序?”小二还有些懵圈,被顾小三硬拉过来。

杨淩道:“小二,来一条红烧鱼。”

顾小三两手拉开道:“要这么大的鱼。”

小二看看顾小三,暗道你啥肚子能吃下三尺长的鱼?

杨淩道:“来个扒肘子。”

顾小三两手比了一个大圈道:“要这么大的肘子。”

杨淩又道:“再来个姜丝肉。”

顾小三比了自己身高道:“要这么高的僵尸。”

忽然顾小三变了脸色,跑到杨淩身边道:“杨哥,僵尸的肉——能吃吗?”

店小二瞪了顾小三一眼,心道这是负责逗比的吗?你能吃我还没地方找僵尸呢。

杨淩不理顾小三,又要了一盘拆骨肉,点了一盆白米饭。

顾小三这回忐忑不安了。别的肉他都喜欢,不过僵尸的肉能吃吗?自己第一次到大饭店吃肉,没想到还有这么吓人的菜。

直到小二喊道“姜丝肉,来喽——”,他看了才放下心,原来此姜丝非彼僵尸。

这两个人都是肉食动物,可惜在寺庙里没机会吃肉,现在有了机会,几乎是甩开腮帮子风卷残云。

店小二看了好几眼:剃着光头,没穿僧衣,这是和尚还俗了?怪不得点了一堆肉,看来是在庙里憋坏了啊。

不过杨淩两人这个打扮不稀奇。晋省庙多,和尚多,俗家弟子多,还俗的也多,店小二这样眼杂的自然见怪不怪。

这时门帘一起,走进了十来个魁梧汉子,高声道:“小二”

120章 一心改行的顾小三

杨淩看了一眼这伙人。

每个都膀大腰圆,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杀气,大半挂着腰刀,就差举个牌子写上自己江湖身份了。

顾小三又兴奋起来,搓着手左摇右摆:“杨哥,您说这是不是路上那伙人的同伙?他们会不会在这里杀人截货?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杨淩道:“吃饭!这里是饭店,干那样事不避讳点儿?什么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懂不?”

啊?没戏?顾小三这个不怕事大的吃瓜群众很遗憾,露出一副可惜了的样子。

杨淩这桌离门口远,那伙人也没注意到他二人,进里面一个包间去了。

杨淩看着光溜溜的盘底,正核计着是不是再加两个菜,万一顾小三没底儿的肚子没饱呢?就在这时门帘又一起,进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问小二道:“小二,有雅座吗?”

小二见这人打扮,知道有贵客来了,忙点头哈腰道:“有,您几位?”

那人道:“来一个四人雅间,还有五人散座即可。”

小二道:“有的,请进吧。”

管家出去招呼人,很快几个人走了进来。当头的是一个丰神俊朗的中年人,官气逼人。

这官气和富贵气不一样。富贵人家讲究和气生财,就算富贵逼人,不过是奢华而已。

官气是久握大权,掌握别人穷通祸福养出来的积威,富人想学也学不来。

这人旁边是一个道士,两眼张合间神光湛湛,腰间挂着七星宝剑,怀里抱着拂尘。

顾小三面对着门口,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压低声音道:“老虎道士来了。”

老虎怎么和道士扯一起去了?杨淩回头瞥了一眼,果然是前天县衙门口见过的道士。只是今天道士不仅抱了拂尘,腰间还挂了一把宝剑。

这个年头官府管控不力,行人带着刀剑的已经不稀奇。不过道士带的剑多是桃木剑,很少有带真家伙的。

这个道人带的剑杨淩一搭眼,就能感觉出是真家伙。这道士难道不光能捉鬼,还很能打架?杨淩有些好奇。

再接着走进屋的,是一个带着幕离的女子。

诶?感觉像蓝珊啊。只是带着幕篱遮住了容貌,宽松的朴素衣服掩盖了身材。让杨淩不太好确认。

万历末年,从道德君子角度说礼崩乐坏,女子几乎无人再裹脚,抛头露面成为新常态。

从后人角度说,社会则进入了空前开化时期。至于女子戴的所谓幕离,也就是帽子上垂下薄纱,一方面作用是遮挡面容,还有一个作用是旅行时避免风吹日晒坏了肤色,和后世口罩作用差不多。

管家和这三个人进了雅座。

顾小三眼尖,小声对杨淩道:“杨哥,你咋专盯女人看呢?”

杨淩随口道:“我看着那女子眼熟。”

顾小三“哦”了一声,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看来杨哥和别的男人没什么不一样。”

杨淩不解道:“什么意思?”

顾小三道:“男人看美女的时候,借口都一样呗。”

杨淩有些惊讶:顾小三一个和尚,居然对男人怎么看女人说得这样精辟。转而释然,和尚也是男人,尤其是这些精力过剩的年轻武僧,互相切磋交流涨点儿学问也不奇怪。

杨淩点着顾小三道:“顾小三,你是学坏了!我真的是看着眼熟,这应该就是算了,不和你说了。”

顾小三一种心领神会的样子,连连点头道:“我懂我懂!”

你懂个屁啊你懂。俺对蓝珊的感情是纯洁的,就是想欣赏欣赏美女嘛。杨淩无语了。

这时饭庄内人声嘈杂,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倒也不引人注意。

紧接着,杨淩的老熟人张都头闪亮登场,身后还带着四个挂着燕翎刀的衙役,威风凛凛坐在了外面散台。

杨淩转回头,他不打算和张都头朝面。这样官府衙役最是眼皮子浅,有权有势的认得比谁都准,杨淩和顾小三这样没什么特点的普通百姓,那就是过眼云烟,见过也就忘了。

“你还吃什么不?不吃我要结账了。”杨淩看一眼空荡荡的菜盘,问顾小三。

“别,等一下。”

顾小三一咬牙,又盛了一大碗饭,把剩下的几盘菜汤都仔细倒进碗里。在旁边几桌客人目瞪口呆中,用筷子搅了搅,几口就把一大碗饭扒进嘴里。

杨淩这个痛苦。早知道你这个丢脸样儿,我再给你叫两盘菜啊。现在倒好,到饭店打扫盘底来了,假装不认识你都来不及。

“小二,结账。”杨淩怕顾小三在干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决定赶紧离开。

“承惠两钱银子。”

杨淩丢了一块三四钱的银子给小二道:“剩下的赏你。”

小二还真很少见到这样大方的顾客,千恩万谢,杨淩总算用钱找回点儿心理平衡。

店小二目送着杨淩和捧着肚子的顾小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二斤多的大鲤鱼,三斤来重的肥肘子,一大盘姜丝肉,一盘子拆骨肉,还有够三五个人吃的一盆米饭,都吃的精光。这两个家伙是饿死鬼托生的?问题是这俩人也不差钱啊,真是稀奇。

顾小三边走边叨念撑得难受,要溜溜食。杨淩也觉得有些吃得撑。顾小三这货吃饭吃得那个香,把他吃饭的节奏也带坏了,至少多吃了两碗饭。

两人左右无事,就在街上慢慢遛。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客栈、饭店都挂出了灯笼。可惜镇上就一条主街,也没什么其他可看的。两人就在一条主街上来来回回。

这时一个叫香香酒家的饭店走出了几个人,为首的低声道:“豹子你去通知老大,明天辰时点子出发,咱们就在回龙岗等着。”

一人答应一声走了。

顾小三拉了一下杨淩,两人慢下脚步,站在暗影里。等几人走远了,一心改行做大侠的顾小三又有些激动:“杨哥,这几个就是白天那伙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要杀人劫财呢。咱们是不是该除暴安良了?”

121章 杀官

顾小三眼里都是小星星,正义感爆棚。

杨淩揪着顾小三耳朵转动他的脑袋道:“你看看,天都黑了还什么光天化日?咱们老实赶路不要多事。再说人家求财,也不一定伤人,谁暴谁良都说不定。”

杨淩虽然把这伙人和张都头那一伙联系了一下,不过觉得不可能。

打劫富豪不过是劫财,清风寨就劫过银号的镖,自己曾经亲自参与过。这样事报官会立案,但是一般不会派人去破案。因为劫镖的都报了字号,正主不用查,就看你有没有那本事拿这些山贼。最终苦主多数认账了事。

打劫官员那就形同造反了。

这个年代治安虽然不好,公然挑战国家****的脑残还是不多。官员兔死狐悲,对敢挑战底线的人肯定是一追到底,就算你是强横的山贼,也会惹来大麻烦,结果得不偿失。

所以杨淩不觉得这些人是奔那个官员来的。

顾小三见没了热闹,也泄了气,泱泱的随杨淩回店去了。

第二天天色晴好,杨淩、顾小三两个懒货日上三竿才起床。

杨淩是近乡情更怯。

这一世的父母虽然也是他的父母,可是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有疏离感,所以一百多里路,硬是被他分成了两天来走。

两人吃过早饭就出发,走了半天路,远远看到一道山梁横亘在那里。山虽然不高,但蓊蓊郁郁,青翠喜人。

杨淩道:“小三,看到那山梁没?那就是回龙岗。传说很久以前,这山岗忽然化作巨龙飞走了。过了几年,也许那龙是玩腻了,又飞了回来,重新化作山岗卧在这里。”

“那这条龙什么时候再飞走?咱们可不可以先骑在龙背上?”

“就是个故事,别当真。站在岗顶,就能看到咱杨家庄了。”

“要到家了?”顾小三大喜。扑打着双臂,唱着从杨淩这只学会了一句的歌:“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绝尘而去。

本来是比较伤感的歌,却被顾小三唱出了无尽的欢乐,杨淩听着也只有笑着摇头。

论年龄他和顾小三同年,虽然也有少年心态,但两世为人,比顾小三还是要沉稳得多。自己不是无敌金刚,有家的羁绊,到处拉仇恨值是不适合的。

万历末年这光景,虽然没有酿成规模宏大的农民起义,可是官府明显开始失去控制力,对多如牛毛的山贼马匪,只要不明目张胆的进攻通衢大镇,就睁一眼闭一眼,听之任之了。

穷百姓不怕这些山贼马匪,因为这些人劫富,和他们这些穷得叮当响的人没什么关系。

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也很难说清杀人越货的山贼和贪腐成性敲骨吸髓的官府,谁更高尚些。

再说杨淩自己也有一彪人马,干过劫镖的勾当,哪有资格对其他同行指手画脚。

这一回顾小三回来的飞快,边跑边兴奋的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嘿,有热闹看了嘿”

“哪?”

“就回龙岗下边。”

“走,看看去!”

杨淩也是好看热闹的主,也紧走几步,跟上顾小三,赶了过去。

作案的地点就在回龙岗下,大路两端各有三个悍匪持刀拦住了路人,有些胆小的见在做打劫的勾当,就赶紧掉头溜了。

但是中国人喜欢热闹不怕事大的人更多,这时杨淩这边路上已经聚了不少人,抻着脖子观看战局。

官道不宽,看热闹的人堵满了道路。

顾小三引着杨淩,嘴里喊着“借光借光”,背着大箩筐挤来挤去,就破坏了观看秩序。

有人就不乐意了,喊道:“注意点儿啊,有个先来后到没?”

顾小三哪管那个,胡言乱语道:“让让让让,里面有我家亲戚,再不进去不赶趟了。”

有亲戚?那告个别收个尸什么的是必须的。

中国以孝治国,顾小三这个理由够强大,人们“唰”的一下让开了一条缝,顾小三和杨淩钻了进来。

这个时候被打劫的来了亲友团?三个弹压看客的劫匪紧张起来,举起刀问顾小三:“哪个是你亲戚?”

顾小三也是个坑货,回头问杨淩道:“杨哥,哪个是你亲戚?”

杨淩苦啊,你顾小三问我干嘛?不是你老顾家亲戚吗?敢情你是替我喊的啊,你这不冒认官亲吗?这亏的是劫人,如果是劫驴怎么办?难不成还有个牲口亲戚?

杨淩仰起头,打算假装不认得顾小三了。我姓杨是来看热闹滴,不是来认亲戚滴!杨淩占了最佳观看位,双手抱胸,津津有味的看起现场直播。

顾小三见杨淩摆出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只好回头对三个壮汉干笑道:“哥们,别紧张。你们把刀放下,别紧张。我看看啊,说不定亲戚在你们一伙人里呢,那咱们还是一家呢。”说着手搭凉棚,仔细张望。

杨淩现在这位置倒是挺敞亮,眼前局势一览无余。只见山壁那边翻了一辆马车,马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显是死了。还有一辆马车没有马,估计是被放开了,和翻倒的马车形成了犄角之势,护住里面几个人。

最里面靠着岩壁,是一个摔得鼻青脸肿的中年人。杨淩仔细打量一下,正是昨晚吃饭的那个官员。这回看不见什么官威了,就是体似筛糠拉着戴幕离的女子。

他的身前是颤抖着声音大呼小叫的管家。那个道士也提着宝剑站在那里,倒是还镇定。最外层是依靠两辆马车,轮着棍子用力挥动,苦苦防守的几个衙役。

外面进攻的十来个人杨淩也见过,正是昨天四海居喝酒的那些江湖人物。

杨淩有些无奈:怎么无论哪个时代,所谓的江湖人物脸上都是贴了标签的?就没有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一枝梨花压海棠让人一看就正气凛然的带头大哥?比如自己这样的呢?

其实孟子说“居移气,养移体”,环境的确会改变人的气质。天天琢磨着图财害命,担忧着官军围剿,不养出轻生好死的亡命徒气质才奇怪呢。

122章 起死回生

五个衙役身手矫健,无疑是精心挑选的个中好手。

可惜面对这些悍匪就不够看,如今几乎个个带伤,如果不是那个道士随时出手救急,恐怕早就被突破了防线。

即便如此,看来也挺不了多久了。

尤其是最壮硕凶悍的匪首还不慌不忙的袖手旁观,道路两边还有六个未参战的生力军,更让几个衙役绝望。

那个道士忽然高声对那个匪首道:“那位英雄,贫道茅山鸡鸣观张自在,有几句话说。”

“张自在?”那个匪首不再负手而立,而是抱拳道:“敢问是这一代天师张乾的弟弟,人称小天师的张自在嘛?”

张自在倒提着宝剑,拱手道:“正是贫道。”

那匪首也抱拳道:“失敬失敬!兄弟云水寨高胜,久仰大名。”

张自在惊道:“太行云水寨大当家的高胜?”

高胜道:“正是。”

顾小三见唱念做打都齐活了,现在开始盘家底了,很是高兴。

自己做杨淩老大的跟班算是跟对人了。这一趟出门就涨了不少知识。他丝毫没有对三个劫匪的惧怕,眉飞色舞的问道:“我说,你们云水寨是山寨还是水寨?有云有水,难道是在一个海岛上吗?”

一个脸上有疤的劫匪实在受不了顾小三胡乱猜测。好歹自己也是山贼,你这普通百姓给咱点儿面子好不好?就算不望风而逃,表现得战战兢兢很难吗?就算你胆子大些,也要诚惶诚恐,不能这样跟你家大兄弟一样随便说话啊。

这山贼推了一把顾小三骂道:“你有病啊?太行山上能有海岛?告诉你,就是山顶有个高山湖,有云有水,所以才叫云水寨。”

“山顶有湖?怎么听起来和清风寨一样呢?是不是山寨都有湖啊?你们云水寨可以去参观不?”顾小三满怀期望的看着这个疤贼。

“云水寨随便参观了?”周围许多人注意力都转到这边。这可是劲爆新闻。云水寨是晋省第一大寨,这是要改革开放了?

“谁特么随便参观?你再胡说信不信我一刀剁了你?”疤贼有些急。

另一个矮个劫匪拦阻道:“不要和半大小子一般见识。诶?小子,我看你眼熟啊,你这个大箩筐,啊,我想起来了,你不是昨天在咱们身边跑来跑去的那个家伙吗?”

“啊,我就是。”顾小三见对方认出自己很高兴,“大哥,咱们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做朋友。昨晚我还见过你们,你说咱们第三次见面了,是不是算朋友了?你让我去近的地方看看热闹好不?”

“算个屁的朋友!今天咱们不想惹别的事,小子你给我站远点儿。”

杨淩一旁看得好笑。看你顾小三嘴碎,这下被人认出来了吧?这个性就是讨打啊。

顾小三没那个自觉,还是热情提问:“我这个人除了勤快没别的毛病,不然能围着你们转?你别推我,我说几位哥哥,你们怎么不预备几副弓箭啊?”顾小三做了个瞄准的样子,“嗖——噗,一箭一个,那不是很容易就搞定他们?”顾小三连说在着比划,自弹自唱,热情丝毫不减。

矮个劫匪有些急躁:“你懂个屁啊。弓箭不好练,带出来还扎眼。你再胡说八道我就砍了你!”说着刀“呼呼”的抡了个刀花。

呼啦一下,人群往后退了几步。顾小三看出是花招,不但不退,还站在那套近乎:“大哥,依我看现在两边搭上话了,马上就要讲和了,你不用这么舞刀弄枪制造紧张空气好不好?”

矮个劫匪道:“讲和?生死仇能讲和?”

生死仇?杨淩恍然:太行山在五台山东边,怪不得这些人向西玩过界几百里,还敢袭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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