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船长俏寡妇 - xp1024.com
《风流船长俏寡妇》


正文 序幕

墨西哥湾 一八一七年四月

他们躺在船上倾斜的床上,听着叽叽嘎嘎声,席莉悄然地枕靠在丈夫胸前,环顾着这雅致的船舱,心中略扬一丝渴望。打从他们由法国出发.这船舱成了她不想踏出一步的茧,纽奥良那头迥然不同的世界迎接着她,然而她却不太确定是否作好了心理准备。

“我们现在进入海湾了。”菲立说着,轻推开她.坐直起来.伸了伸腰,背上隆起垒垒肌肉,“快结束这趟旅程了,席莉.今晚应该可以到家。”

“家。”她重复道,脸上挤出笑容。

菲立感觉到她的意兴阑珊,转过头来望向她,环抱住她娇小的身躯。

席莉则怯生生地调了调睡衣的蕾丝领口,拉高被单覆盖住双峰。

“席莉,”他柔情万千地说,“没什么好害怕的,你会喜欢纽奥良,也会喜欢我的家人。”

“但愿我有把握能让他们喜欢我。”

菲立出身的门第在纽奥良是数一数二的,他父亲费麦斯在地方上相当有权势,主要是他具有克利奥尔贵族血统,家财万贯,在政治上深具影响力,除了拥有大庄园,还另外经营了一家颇具规模的船公司,事实上,他们现在搭的金星号便是费家的商船。

“他们已经喜欢你了,”菲立嘴角含笑地说。“他们对你一清二楚,我完成法国学业,回纽奥良的那段时问,开口闭口都是你,我还念出你寄来的信——”

“菲立!”她惊叫道,双颊泛起红晕,她一直不知如何表达情感,想到菲立的家人对她的情书一清二楚……

“我当然有所保留,”菲立说着,眼中充满挚爱,“某部分只能我独享。”

席莉迎视着他,看着他那具有说服力的笑容.不禁醺醺然。他是唯一能够打开她羞涩内向的心灵的男人,总是那么温文儒雅,耐性十足。过去追求她的男人迷上她的外表,却是因为她的保守而怯步,他们不知道她是基于恐惧,而非冷感才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但菲立不因为她不擅交际或不够性感而打退堂鼓。

“你有没有告诉你家人,我是……老处女?”她问道。

菲立笑称,“亲爱的.二十四岁不算老。”

“对女人来说,这把年纪才嫁已是太老了。”

“如果你想嫁人,早就有人要了。”他倾身,钻向席莉肩窝,“席莉,你是绝世美人,实在没必要这么害羞。”

“我才不美!”

“是的,你美,是这么脱俗的美,”他抚弄起席莉那映着月光的长发.望着她柔和的棕眸,轻轻吻了她一下,“纵使你不美,我依然爱慕你。”

席莉心中洋溢着幸福,有时候她实在不敢相信能够拥有如此完美的丈夫,他是这么的俊逸,一头浓密黑发和碧眼,身强力壮又是温柔多情。

“我爱你。”她用法文吐出心声。

“不,不。”他笑着纠正.“从现在起要改用英语。”

席莉打趣地皱起眉头,然后用蹩脚的英文,“但是……用法语比较顺口。”

“是的。”菲立笑着表示认同,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紧抓的被单褪到她膝盖上。

席莉紧张得全身僵住.非立保持着笑容,爱抚起她仅着薄衫的胴体。

“还跟我这么害羞?我不允许,亲爱的.你到现在应该知道我绝不会伤害你。”

“我对你的认识仅是书信往返,出游也是有伴护。”她几乎是喘着气说,不知如何挡住菲立那温柔又暖和的抚摸。“但是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独处,而且……”她实在说不下去,因为他他隔着罗衫拂弄起她的胸脯。

“而且怎样?”菲立直盯着她看。

席莉颤抖地勾住他的脖子,想说的话早抛到脑后。

菲立扬起嘴角,“我实在太爱你才如此耐着性子,但是席莉,我要你,跟你同床共枕却不能得到你是一大折磨,我们结了婚,许下誓言,你属于我,直到我们死才能分开,但你总叫我等.我之所以同意是因为我不要你怕我……或是我们的亲密关系。”他在席莉额上吻了吻,“我们已经等够久了。”

“我……我还是一样的感觉.但是……”

“是吗?”他喃喃道,“时间到了。”他吻上席莉的嘴唇。

席莉试着略作抵抗,但心里明白菲立已经失去耐性,“菲立,你一直这么好……”

“我不要再好下去,我要我的妻子。”他拉扯着她已经变形的睡衣,捧着她的双峰,“席莉,让我看看你。”他抵在她的香颈呢语。

席莉打着颤,然后迎接他深情的吻。

突然门上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费先生!费先生!”一名实习生喊道,充分流露出他的颤抖。

菲立纵身跃起,没穿上长裤,甚至连罩袍也没披就直接过去应门。他打开了几寸,“什么事?”他简短有力地问道。

“狄船长派我过来警告……”那孩子喘着气说,“一艘美国船有难……我们过去协助……他们却升起迦太基的旗帜。”

菲立还说不出话来,那孩子已经提步离去,一边大吼着,只听得外面闹哄哄的。

“上船了,”有人嚷道,“右舷有人了。”

紧接着席莉听见炮火声隆隆,夹杂着刀剑的砍杀声。

他们的船中埋伏了!

席莉伸手覆住脖子,感觉心乱如麻,“海盗。”她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菲立没有否认。

席莉真是千头万绪,她听过迦太基的私掠船,他们横行在墨西哥湾、巴哈马海峡和加勒比海,也略有所闻他们令人发指的暴行,抢劫之外,对俘虏总是极尽的凌虐和蹂躏,尤其是妇女,在他们摧残下,更是有着不堪设想的后果。

席莉倍感心惊胆跳,硬是吞下这份恐惧,不,这不可能是真的,她暗忖着,只是一场恶梦而已……噢,就让它只是一场恶梦。

菲立拉上长裤,穿上靴子,同时套进一件白衬衫。

“换好衣服。”他简短地表示,然后在壁柜中摸索出一对手枪。

席莉牙齿打颤,一改往日的温吞,急急地翻出一袭蓝色花缎长服,脱下睡衣时还差点撕破,她也没时间打理贴身衣物,柔丝般的金发披散开来,一绺乱发黏贴上脸庞和颈上,直垂到腰问。正当她想找条缎带扎起来,听到上头传出喋血的呐喊声,她忍不住噤若寒蝉。

“怎会有这种事发生?”她听见自己问道,“狄船长怎会不知道他们是海盗?为什么我们不开炮还击呢?为什……”

“开炮太迟了,看来他们已经攻上船。”

菲立步向她,握起她的手,当她感觉到掌心的金属把手,才低下头,他交给她一把决斗手枪,有着黑铁制的燧石发火装置。她缓缓地抬眼望向菲立。

他脸上呈现出颇怪异的表情,警觉、急切又有惧意。席莉心想她必定呆怔住,因为菲立轻轻地摇晃她,想拉回她的注意力。

“席莉,听着,这把枪只有一发子弹,如果他们进来这里……你知道怎么用吧?”

她微微点头,重喘着气。

“好女孩。”菲立喃喃道,然后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吻起她。

席莉顺从地回应他,却仍不愿相信这会是事实,一切发生得这么……让人没有时问去思索。

“告诉我,不会有事。”她嗫嚅着,紧贴在菲立胸口,“菲立……”

菲立紧紧拥住她,“当然不会有事,”他对着她发问说,“别怕,席莉,我……

”他住口,只是再一次热情拥吻,立即松开,往后退一步,然后掉头离开舱房。

席莉唇上念着菲立的名字,但没有出声,当他转身,没再回头,席莉目送他的背影,感觉一团阴影压他,席莉顿感不祥。

“亲爱的,恐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喃喃着,感觉膝盖发软,她踉踉跄跄到门边,拴上门,两手禁不住颤抖不停,然后退到房间角落,把枪抱在胸前。

正文 第一章

榜斗的声音停止了十分钟,紧接着传出甲板的上百脚步声。席莉待在舱房内,真想到外头一探究竟,但是她知道只能捺着性子静候。

接着脚步声走下通道,直逼近她的这间舱房,然后撞着门砰砰响。

“锁住了。”一个粗暴的声音喊道。

席莉先是浑身僵住!接着听见他们用重物来打掉门板时,她惊恐万状,马上备好枪,准备随时放火。

又是一回合撞击,门板轧轧响。

席莉用掌心抹去脸上冷汗,然后举枪放在自己的太阳穴,那金属碰上她的肌肤,思绪跟着奔窜。如果菲立丧命,她当然不想活下去。她若是现在不自尽,一旦落入这群海贼手中,接下来的命运必定凄惨。然而她心里头又有一股阻力,不让她扳动板机,她作个深呼吸。

门还是被撞开,席莉圆睁双眸看着两个粗汉,都是满脸横肉、胡碴,个头较小的手持一把弯刀,另一个则抓着一把沾血的匕首。

那小蚌头却相当壮实的汉子放下弯刀,跨进门槛,用色迷迷的眼神打量席莉,舔了舔嘴唇。

“放下。”浓重的美国腔说,然后指了指那把手枪。

席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现在,她告诉自己,现在结束……但是她放下手臂,她真恨自己,她太懦弱,无法对自己下手。

“我现在就来享用我这份战利品。”其中一个人说道。他裂开嘴,露出黄板牙,走向席莉。

席莉处于反射动作,举起枪来。扳动扳机,感觉好象体内涌出一股无名力量导引她的行动,原来应该结束自己的子弹,直接射进那海贼胸口,那脏兮兮的衬衣当下淌出鲜血,同时飞溅四处,当那尸体倒向席莉脚边,她听见自己尖叫不断。

“小贱人!”另一个海盗气咻咻地过来抓起她,往墙上摔,她的枪掉落地,额头撞上墙,半晕过去,只觉得人昏沉沉地堕入一个布满灰雾的世界。

接下来她被拖向通道,然后丢向上面的甲板,整艘船乱糟糟的,人来人往,拖着箱子。

除了海水昧和海风味外,席莉闻到另一种怪味道,她挣扎着张开眼,试着撑起来,正好看见一个海盗手上的鸡笼滑落而袭开,登时受惊的鸡四处奔窜,惹来连串笑声和咒骂。

当席莉再环顾四周,立刻捂住嘴,唯恐当下呕吐。

处处横着尸体,有的脑浆四溢,有的断腿残肢,有的死不瞑目,甲板上的血迹斑斑……席莉认出几张熟悉的脸……有船上的桶匠,总是高高兴兴忙着加箍做桶子,有扬帆手,厨子,裁缝,另外一些曾与她跟菲立共餐过的事务员。菲立……她慌乱地扑向尸体堆,急着找起她丈夫。

骤然一只靴的脚把她踹回甲板,然后扯起她的头发,令她不得不痛叫出声。

她迎视一对从未见过这般冷酷犀利的眼睛,这个男人皮肤黝黑,薄下巴,胡子刮得干净,一头红棕色头发扎起整齐发辫,穿着也跟其他海盗不一样,质料好,而且挺合身。

“你害我损失一个兄弟。”他粗哑地说,“你心须付出代价。”他开始端详起席莉的身材,席莉立刻伸手盖住露出来的小腿和光脚丫子。

他却是扬起笑脸。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是的,你会是我安德兄弟的好乐子。”他又是一把抓起席莉的头发,令她痛得忍不住掉泪,“安德需要我们不断供应女人,因为跟他在一起的女人总是活不久。”

其中一个海盗走向他,“李船长,还需要一个钟头卸下这些货物,金子不多,但是干货,不错,还有肉桂、白兰地、油……”

“很好,把他们共其他船员关起来,等我们回岛时再一把火烧了船。”李船长把席莉推给这年轻人,“把这婊子绑起来,跟我们那些战利品放在一块,传话下去,不准任何人碰她,我决定把她留给安德。”

听到有其他船员,席莉开始挣扎,“还有生还者吗?”她喘着气问道。

那小伙子把她拖走,似乎没听见。

“求求你,帮助我。”她央求着,一边扭动,然后才想到这年轻人或许不懂法语,于是立刻改就英语。

“救救我,拜托,我丈夫可能还活着……他……他会让你成为有钱人,如果你肯帮我们的忙,他是费家人,费菲立——”

“如果他还活着,反正捱不久,”那海盗冷冷应道,“李船长向来不留活口,他向来斩草除根,难道你没听过李氏兄弟如何称霸海湾?只有笨蛋才敢踏上他的地盘——”

席莉一声尖叫打断他的话。

“菲立!”他疯狂地又抓又咬,直到这海盗只能咒骂一声放手。

席莉扑向一具趴在栏杆上的尸体,“噢,天哪,菲立!”她丈夫背上的衬衫沾满血,双眼闭合,嘴角冻结,作出死样子。她抽泣着摸向他颈部脉搏,好像没有生气,当她想把他的身体扶到甲板,那名年轻海盗再度掳住她。

“这是你丈夫?”他不屑地问道,“死啦!”他一把将菲立的尸体推落海中,飞溅起水花,跟其他尸体在水中浮沉。

席莉一时吸不上气来,眼前一团黑暗,便无助地瘫倒在那海盗怀里,让黑暗笼罩一切。

席莉醒来,发现手脚被捆绑住,跟金星号的其他掠夺品关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房间,她用脚去探索,只能约略知道自己置身在一箱箱东西之间,随着船身的起伏速度,看样子这般海盗船正以高速航回李船长所称的岛上。

一声窸窣的抓声令席莉由右边转向左边,呼吸屏住,弓起膝盖,全身紧绷的静待着,心想,会不会是她胡思乱想?然后她感觉被咬了一口,她立刻厉声惨叫,踢开脚,老鼠?或是野鼠?天哪!她必须困在这地方多久,这船何叫才靠岸呢?她发现还有其他的声音唧唧喳喳地在另一头的黑暗处。想到除了鼠辈横行外,另有其他不知名的生物跟她关在一块儿,席莉吓得落泪。她该喊救命吗?不会有人愿意帮她的,她的思绪乍止,感觉臂上有毛茸茸的身子滑过。同时发出喵喵声。是只猫咪。它用面颊摩了摩席莉,尔后稍稍移开,一脚踢开一-只死老鼠,随即纵身跃上她膝上。

席莉顺其自然地接受它。平常她总觉得猫深沉阴险,并无好感,但她愿意跟它交朋友。

“朋友,你今天对我的保护胜过任何人。”

猫咪似乎听懂她的称赞,一副扬扬得意的样子,没多久又跳出去侦察一个杂声,而后回到地膝上。

席莉偏着头,靠向一只桶子边,嘴里不断呢喃着祷告,直到累得发不出声音,一幕幕影像浮现,有童年,有家人,但大半是菲立。

她记起他们的初识,那是她父亲韦罗伯请他来晚宴。

“费菲立,”她父亲引见,然后带领他进入他们温馨的小康家中,“美国人,我的医学系门生……很有教养。”

他们大家立刻让出位子,菲立则一副颇感兴趣地看着这大家子人。

“八个孩子。”韦大夫笑称,“各个健康,男人所能要求的不过如此吧!来,萝蒂,跟你姊姊换位子,好让她跟我们的客人坐在一块,你已经有男朋友了,看席莉这回有没有机会逮到一个。”

席莉当场真想夺门而出,但生性羞涩的她,仍是满脸通红地坐上这位英俊陌生人的旁边位子。

他们一家人一如往常闹哄哄,他们自主性很强,所以身为长女的席莉总能轻易退在一边当布景,看着他们一个个跃上焦点人物。打从母亲在十年前去世,她便身肩母职,扛起照料家人的一切家务责任,总是默默地工作。男人纵使与她作伴,总觉得少了一份情趣,渐渐地,她让自已习惯扮演起老处女的角色,全心全意打理家里上上下下的事。

看着菲立泰然自若地处理家人一连串的质询,脸上挂着怡人的笑容,表现出翩翩风度,着实令女人为之倾倒。他的五官端正。脸部线条明朗。浓密的短发所呈现的深棕色几乎是黑色,有着令人销魂的男性魅力。

席莉很庆幸他没找她攀亲近,否则恐怕连最粗浅的问题都会吓坏她,但他不时用那湛蓝的眸子飘向她。感觉上好像可以洞悉她心事。正当大家听父亲述说起他的-个病人闹出的丑事,大家又笑闹成一团,席莉感觉到围巾上有东西滑落地。

那是她偷闲看的一本书,她低下头去捡时,差点跟菲立撞上。

她拿起书来,谁料菲立温和地握住她的手腕,令她当下停止呼吸。

“我来捡就好了。”她试着说道,家人的喧闹声在他们头顶上继续不断,但他却是不放手,反而用另一只手取走那本书。

“卢梭,”他轻声说,“你喜欢哲学方面的书,姑娘?”

“偶……偶尔。”

“我也是。这本书能借我吗?”这本书握在他手里,变得出奇地小巧。

她本想一口回绝,免得出借后,必须再次向对他要还的考验。但她不想对这英俊陌生人失礼,纵使心中对他有种无来由的恐惧感。

“好的,先生。”她怯生生地应道。

然而他仍不肯放手,“好的,菲立。”他纠正道,眼巾扬起一抹逗趣。

她错愕万分地看着他俊逸的脸庞,不知所措。他当然知道直呼名字所代表的意义。

她父亲的声音在桌上响起,“小费,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跟我女儿躲在桌子底下吗?”

席莉霎时更是脸颊烫热,扯回她的手,但菲立仍不肯放,逼得席莉只能低声说出:“好的,菲立。”

菲立总算松手,而且投给她一抹微笑。

棒了几天后,菲立来还书,然后用他慑人的方式坚持要她带他逛他们家的花园。当他们一边散步一边闲聊,她赫然发现她平常的羞怯竟能一扫而光。她对他能够掏出心事,有些连她自己的弟妹都不知情。她竟能不怕他……直到他把她拉到玫瑰园圃后的一道墙旁,低下头来吻起她来。

“不!”她连忙挣脱开来,心跳如飞。

“碰不得!”他环抱住她,凑在她面颊上喃喃道,“这是大家对你的观感,是不?你不需要任何人、任何东西,只要抱着书本?抱着独身主义?”他的双唇火辣辣地贴在她已是滚烫的面颊。

“是的,”她听到自己的低语,“大家都这么说。”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他的嘴柔和地逗弄起席莉的双瓣唇,“我了解你,席莉,你需要人爱怜,而且你会是我的人……”

在黑暗中的恶臭船舱中,席莉用肩头抹去泪水。她竟花了这么久时问才明白菲立对她的爱是真诚且恒久。他回纽奥良待了三年,直到英美战争结束,国际海域再度获得和平。三年的等待,三年的鱼雁往返,三年的希望、沮丧和疑惑。

然而菲立终于回法国娶她为妻,带着她回纽奥良,她总算让自己相信他们会白头偕老,却又在片刻间,一切美梦幻灭。现在菲立惨遭毒手,撒手人间。席莉感到颇惭愧,一方面是她伤心欲绝,另一方面她也气他,或许怪罪菲立没什么道理,这并不是他的错——然而她仍是气菲立未能预见这危险。她茫然地定睛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依稀靶觉到在她膝上打盹的猫咪换了睡姿。

现在菲立走了,她也不想活下去,她只希望死得痛快,而且她能够有尊严地面对它。

他有好些个化名,只是他的船员习惯唤他古汶船长,就像神话故事中那个古汶怪兽,有着狮身鸟翼,传说用来保护宝藏,他的身手矫健,头脑灵活,行事果断俐落,在他指挥下的帆船胜过海上的任何船只,他的航行跟其他事一样,全凭直觉。因为他的缘故,他的手下就不像其他海盗那样懒散,他让他们明白唯有效率和纪律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各取所需。

迸汶让宽厚的背靠在海滩上的一艘平底船,伸长了腿。点起一根烟,放在嘴里后,他伸手摸了摸满脸胡碴,然后拨开一绺落在脸上的乱发,他的蓝眸一如子夜的大海那般幽深,望向港内停泊的船只,最后落眼在他的“浪子号”。

饼去几天来,这双桅帆船一直停泊在这乌鸦岛的安全港内,另外还有十来艘船也没出航,有大大小小的帆船、战船,在这灌木林密布的岛上,有三十来个仓库,有一座座的棕榈屋顶小屋,一处妓院,一些奴隶牢房。

“浪子号”停泊期间,他的船员总是泡在妓院花天酒地,在这边来说,是很普遍的消费,而古汶最近出击的掠夺品跟他上百个水手平分后,大家手头正是阔绰。古汶吸口烟,吐出一团烟雾。他虽是放松,但仍保持着一份高度警觉。现在他成了美国宣判的罪犯,当然不能不提防着。一年前他的挺尔走险或多或少算是合法,因为他取得战时捕拿敌船的特许状,掠夺不少西班牙的商船,赚到不少好处,也因此食髓知味,连未获准私掠的其他国藉船只也舍不得放过。因此他的名号便由私掠船船长变成海盗船船长,他唯一的原则是他的船绝不骚扰美国船,其他则照游戏规则来。

迸汶觉得有需要喝一杯,于是吐掉烟,纵身跃起,动作毫不含糊,直接步向灯光通明的酒馆。里头钻动的尽是水手,大半是李氏兄弟的人在为最近成功的出击庆功,尽避他们得意洋洋,见到古汶跨门进来,仍是小心翼翼地走避。

“船长。”角落的一张台子扬声。

迸汶侧过肩望去。原来是吕杰克,一头黑发的爱尔兰人,有高明的刀法,脸上永远挂着捣鬼的笑容,他是古汶船上的大副,也是最好的炮手,他的一只眼睛戴着黑眼罩,那是去年为了救古汶一命而失明的。

杰克的膝上坐着一个板着脸的妓女,手里拿着半瓶酒。

“船长,我们快要出航了吗?”杰克极其慎重地开口问道。

迸汶抓起酒瓶,大灌一口,然后用手背抹了抹嘴,“这么急着动身?杰克?”

“是啊!我受不了李的手下大吹大擂。他们这趟抢了六大把……嘿,我们三个月前不也这么战果辉煌?这回我们让他们瞧瞧,拖个十大把回来,我们——”

“我们暂时避一下风头,”古汶冷冷地打断道,“近来的行动已经引起纽奥良方面派出更多炮船来。”

杰克皱起眉头,“船长,如果这是你的直觉——”

“没错。”

“你的补给品也够多,或许我们可以改跑别的路线?”杰克一副深思地表示。

迸汶眼睛一瞪,“我不搞奴隶,杰克。”

“这我知道,但那可赚——”

“我们用我的方式也赚够了。”

杰克耸了耸肩,“一切听你的,船长,但是李明尼可没这么多顾忌。”他嘀咕起来,“瞧李安德那肥仔,笑得多痴呆,知道他的明尼兄弟又替他宰了肥羊回来,啥事不干只在洒馆里摆屁股,而我们大伙——”

“够了!杰克。”古汶冷冷地打断,杰克立即住口。

迸汶望向杰克所指的方向,李安德的确笑得十分痴呆,他跟往常一样,总是满桌佳肴美酒,一个大肚子都快垂到膝上,他那冒着汗的脸被大半乱糟糟的胡子遮住,上头还有肉屑和油脂。

这对李氏兄弟真是迥然不同,明尼干练冷酷,似乎没什么其他乐趣,唯独热中掠夺,提供他的弟弟乐子,是个非常独特的汉子。从来没看过他玩女人,或是他有同性恋的癖好,甚至滴洒不沾,只是对他的外表和穿着十分注重,可说是颇能自足的人。

安德正好相反,是好吃懒做的丑角,欲望象是无底洞一般,永远满足不了他——吃的,喝的,还有玩女人。

“明尼替安德带个新女人回来,”杰克在一旁说,“听说带她上‘老鹰号’时,引起不小骚动,她的尖叫声可以让你两只耳朵提起来又往下掉,可怜的女人,你可知道上回明尼给他的那个女人下场如何?她全……”

“我知道。”古汶简单应道,觉得这话题令他反胃,因为他碰巧亲眼目睹被安德虐待后那个女人的惨状,大家都知道小李对女人残暴没人性,但是没人干预,因为在这乌鸦岛,大家各管各的事。除非碍上自己。

杰克轻轻抖了抖他膝上的妓女。“告诉我,亲爱的,我怎么从没看过李安德的辣手落到你或者其他姊妹呢?”

“明尼不准他动我们,”她嘟起嘴来,“因为我们替李家赚大笔钞票。”

杰克假装不悦,“那……那我岂不是肥了他们兄弟?”他立刻推开这妓女,害她差点一屁股跌地,“去吧,亲爱的……我今晚没有性致了。”正当这妓女皱起眉,他笑吟吟地扔给她一枚金币,“替我在你那些姊妹面前说些好话,我下回再来光顾。”

她熟练地捡起金币,给杰克一抹狐媚笑容。然后摇着臀离去。

迸汶已经退到阴暗的角落,没有太在意杰克的把戏。他的注意力在刚进门而落坐在对角的李明尼和他的部下。洒瓶传开,又笑又闹在唱起不成调的歌,而李明尼只是冷眼旁观,最后明尼向身后的部下弹指。

一个女人被硬拖向安德面前,大伙又是一阵起哄。她一身褴褛,血迹斑斑,光着脚丫子,双手反绑在身后。她应该处于歇斯底里状态,但是她却十分沉稳,一声不吭,目光环顾四周,古汶看得出来,她是在评估逃跑的机率。

“漂亮,”杰克喃喃道,“真是上选货色。是吧?”

迸汶只是默默地点头表示认同。她看起来出身良好,细皮嫩肉,五官清秀,那纠缠的金发在火炬下呈现出罕有的银光,让他无法移开视线,同时体内涌起一股无来由的欲望。她实在太清瘦,那么的脆弱,看来那么不堪一击。他向来只找丰满的女人满足生理需求,因为他的大块头不是娇小型的女人受得了的,但是这会儿他竟有股冲动想把自己往这女人细长的双腿间塞,同时好好吻她那看似湿润的双唇,在这念头的牵引下。他感到下体一阵悸动。

迸汶双手交抱在胸前,靠在墙上,认定这是李明尼作下的第一桩蠢事,这么一个女人不该由安德糟蹋。

“为什么我们掠下的船没有这等货色?”杰克嘀咕着。

安德一阵欢呼后,用袖管抹了抹油腻腻的脸,一把抓起这女人的腰身,提到他膝上。

“天哪!明尼,这可是最正点的一个。”他开始对她上下其手,“这么的柔软,这么甜美……我要她今晚为我尖叫。”

“是的,老弟,随你怎么玩她。”明尼说,语调冷淡,嘴角却扬起一抹笑意。

安德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是她平滑的脸,“我从来没玩过这种发色的女人。我一定要过足瘾。”

席莉闭上眼,他的气息直教她恶心,几乎无法忍受跟他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当他倾身想跟她亲嘴,她立刻偏开脸,咬住他耳朵,直到尝到血腥味,安德痛叫失声,放开她。席莉趁势直奔向门口,身后则扬起哄堂笑声和叫嚣。

或许这么逃跑没用,但她不在乎,她求生的意志越来越强,她浑身上下的神经叫着她跑,跑,跑……

她几乎可以冲出去,但门口却有人伸出腿来挡住,她一个不注意绊了一跤,她可说是毫无办法自救,因为她两手被反绑在后,恐怕连起身都有问题,突然间有人从她身后接住,把她拉起来。

席莉喘着气,心想,这人的动作怎能如此迅速而免于她跌得头破血流?!

她的救星抓住她肩头稳住,却不跟她面对面。

绊她的那只脚的主人起身,“吕杰克,”独眼海盗自我介绍,扬起邪气的笑容,“你跑那儿去呀?亲爱的?外面不适合女士抛头露面,恐怕一分钟内便被海滩上那些流浪汉逮去强暴。”

“救救我,”她急切地说,这时李氏兄弟的人蜂拥而来,她首次发现自己的英语如此流利,我是费家的人,带我到纽奥良,费麦斯会重重犒赏你把我安全送回去。”

杰克逗趣的表情霎时收住,抬眼望向她身后的人,皱起眉,一副怀疑的样子。

当她身后的人在她耳边低语,席莉忍不住打个颤。

“你凭什么说你是费家的人?”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席莉想转身,他却被牢牢抓住,不肯让她见到脸。

“我……我是费菲立大夫的妻……妻子。”她舌头打起结来,“我们的船……金星号……他们杀了我丈夫,是昨天,我想……有可能是前天。”

在她肩头的手越掐越深,直到席莉痛叫出声才松开。

“我的天哪!”席莉听他低声说出。

“你……你听过费家吗?”她问道。

这时李明尼来到她面前,推开杰克,他望向席莉身后的男人,从他的视线看来,应该是相当高大的体格。

“谢谢你,古汶船长。”李明尼说,“我能把安德的礼物送回去了吗?”

令席莉大为震惊的是,这个男人的手臂滑下来环抱住她的腰身,就在她的乳房下,犹如属于他的女人。她感觉到这男人的体热由这手臂穿透过她的衣裳,于是低下头,见到肌肉结实的前臂,卷起袖管,露出黑色汗毛。

那轻轻的声音再度扬起,“李船长,恐怕我们得先打个商量。”

明尼扬起淡淡的眉毛。

整个酒馆安静下来,他们成了众目焦点,大家都知道整个乌鸦岛唯有古汶不怕明尼,不过他们也未曾有过任何正面冲突,直到这一刻,他们到目前为止只说过一次话,是为了排解他们两方船员的一次纠纷,尽避李氏兄弟在岛上的势力比较庞大,然而古汶的势力却不容得任何人轻忽。

“我对这女的有兴趣。”古汶漫不经心地继续说,“开个价吧?”

明尼摇摇头,“现在安德见到她了,恐怕没办法,我从来不让我的兄弟失望。”

“五十万银币。”

杰克张口结舌地看着古汶,然后缓缓地回坐下来,仿佛两条腿撑不住他的身体。

“这点数目哪够看,”李明尼嗤之以鼻,“我想你还没听说老鹰号这趟是多么成功的出击。”

“一百万。”古汶镇定地说。

在场一阵错愕,有的吹口哨,有的欢呼。

席莉打起哆嗦,不懂这神秘船长何以愿意为她付出这么大笔钱?如果成交,这个叫古汶的打算对她怎样?想到有可能比落在安德手上更惨,她又是浑身上下一阵毛骨悚然。

明尼颇感诧异地眯起眼,“你对这妞儿怎会这么大感兴趣?”

“一百五十万。”

明尼深深吸口气,然后缓缓吁出来,看着古汶如此渴望,却得听由他决定,令他颇感得意,锐利的眼神更加发亮,露出一抹狞笑,“不成。”

安德跌跌撞撞地由群众堆冲出来,圆胖的脸庞扬着兴奋的红润,“好啦,好啦,让他决斗,明尼!这些年来,我们听够他的手下大吹大擂他们这船长多厉害,我们来开开眼界,看看他的身手,现在吧!找个我们的高手跟他对抗,想要这女的,使得打赢。”

杰克忙着抓起酒瓶,大大灌上一口,“我的天哪!”他咕哝道。

明尼直勾勾地看着古汶那毫无表情的面容,跟他的兄弟提出问题,“你喜欢这样?一旦失手,就会失去我替你带回来的女人?”

“是的,”安德不假思索地应道,“我们来瞧瞧这家伙有什么本事,明尼。”

“好的,这是我们的交易条件,古汶,你跟我挑的人决斗,当然不死不干休,如果你赢了,我们就可以以一百五十万银币成交,这女的便归你处置,如果我的人赢了,你的船,包括仓库里属于你的所有东西全归我了。”

杰克忿忿不平地开言道:“见鬼!这算什么——”

“好。”古汶答应,一点也不含糊。

整个酒馆喧腾起来,大家开始把话传开,接着一个个下赌注,连在外头的人也涌进来争先恐后,古汶见到他的手下跟李氏兄弟的人横眉坚眼起来,便皱起眉心。

“杰克,”他告诉杰克,“把话传下去,要我们的人保持冷静,我们不需要……”

“见鬼,你以为他们听得进去?”杰克没好气地反问,“船长,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从现在起,整个岛会变样,你老是叮咛我们别跟李家的人——”

“是的,我很清楚。”他脸色凝重地打断。

“她不过是个女人!根本不值得付出这么大代价!而且仓库里的那些东西也不全是你的,也有我的份在内!”

“很不幸,这件事我别无选择!”

“你最好别输。”杰克又是一阵咕哝。

席莉垂着头,又迷惘又无助,她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思绪却是出奇地紊乱。

安德突然上前,一把扯起她的头发,令她不得不迎视他那几乎被厚眼睑和胖脸颊挤掉的小眼睛。

“比赛结束前由我看管她。”他说着,一面不耐烦地拉扯着她那闪亮的金丝。

席莉发现自己极力贴向古汶胸膛抗拒这个安德,她发现短短时间内,这男人的臂弯已能给予她颇熟悉的安全感,尽避她比一般女孩子高佻,但是她竟然仅及这男人的肩膀而已。

“不。”她听见古汶的声音由她头顶传出,“我可不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赢得她以后,才发现已成了瑕疵品。”

安德不悦地找起他的兄弟来撑腰,然而明尼这会儿却是忙着挑好手来挑战古汶。

“我不会摧残她的,”他只好表示。同时松开她的发丝,“我又怎么知道你不会?”

吕杰克上前,“我想古汶船长玩女人的方式跟你有所不同,不过如果你不放心,由我来看管,天晓得我不会笨到去碰这女的一根寒毛。”

安德气冲冲地踱开,一路发着牢骚。

迸汶抬起腿来,搁放在椅子上,由靴内取出刀子,割断席莉腕上的绳索,当她由他的双腿间站起来,总算有机会抬眼望向他的庐山真面目。

她居然忍不住一阵不由自主的寒颤。

迸汶的模样不光是席莉感到极具威胁,恐怕任何一个女人都跟她有同感。一头黑发落在肩上,简直像野兽一般,下巴的线条隐藏在厚厚一层胡子里,敞开的黑衬衫袒露出黝黑结实的胸膛以及毛茸茸的胸毛。他的鼻梁相当英挺,颧骨高,眼睛湛蓝得象海那般深不可测,却又令人忍不住迷惘,她未曾见过这种颜色的眸子,除了……

迸汶松掉她腕上的束缚后,一时血路乍通,所有痛感,包括肩头绷紧的肌肉,一扫她的胡思乱想,而令她站不稳,甚至耳鸣起来。

迸汶吐出一句脏话,伸手兜住她的细腰,“该死的皮包骨,”他喃喃地把刀插回靴内,“你要昏倒也要选蚌好时候嘛!”

“我……我会试着忍住。”她答道,虽然她的语调怯生生,却透着一丝讽刺。

迸汶皱着眉头把她推向杰克,“杰克,照顾好她,别松手,否则我就把你的皮一层层剥下来。”

“是的,船长。”杰克从命,把席莉拉到他旁边的位子坐下。然后双手放在桌上,投给席莉一抹天使般的笑容。

迸汶脱掉身上无袖的黑上衣,放在桌上,由口袋取出一条皮圈,把他那头乱发束在后面。

席莉圆瞪着眼睛打量起他来。她未曾见过如此魁梧的男人,他的这种体格好像生来便具有战斗力,不仅肌肉垒垒,双手又粗又是茧,她父亲必定会说他是截然的“粗线条”,而他的一对摄人心魄的蓝眸更闪现出一种可怕的警觉。

“你……你要我做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然而他作答,“这笔帐我让你赊着。”他倾身,双手搭在她的椅背上,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席莉。

席莉坐在椅内缩着身子,感觉他再逼近一寸,整个人会粉身碎骨似的。

“我……你如果带我到纽奥良,”她颤抖地说,“费家会大大回报你,如果你能够让我清清白白地回去。”

他眼中闪出一抹笑意,“如果我送你回那里,不管你是不是清清白白,他们都会接纳你。”

“但费家绝不肯——”

“你以为我会管费家要不要?”他打断道,眼睛开始打量起她的身子,然后他用指尖轻碰起她的耳垂,滑过那细腻的线条,最后像是当她是神经质的猫,轻抚起她的耳后,似乎试着松弛她已僵住的身体。

“你不用怕我,皮包骨小姐,我喜欢玩比较丰满的女人,那种肉感才刺激。”

杰克在一旁窃笑。席莉则甩开头,避开他那逗弄的指尖。虽然她对这男人跟其他男人一样害怕,但是她发现这男人惹起她体内一把怒火,纵使明尼跟他一样的漠然和冷酷都未让她产生这种反应。

迸汶重新用一种角度端详起席莉,她有婴儿般娇嫩细致的肌肤,几乎是吹弹可破似的,小巧的鼻子。两瓣玫瑰花瓣似的红唇令人垂涎欲滴,又长又卷的睫毛框起她那一对清澈的棕眼,而让古汶感兴趣的是,这么典型的美丽脸蛋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散发出来,似乎融合了无比的睿智和尊贵。

迸汶转而望向他的大副,“李明尼排好打手了吗?杰克?”

杰克用他的独眼扫向酒馆的另一个角落,“很难看得出来,他们一大堆人挤成一团——嘿,等等,看样子是庞斯,跟你的吨位不相上下哟。”

迸汶不予置评地由靴内抽出匕首,刀刃看来锋利无比,他往上空一扔,身手矫健地接住柄,“太可惜,这地方太小没办法用弯刀,”他说,“那样可以更快了断。”

“让他们瞧瞧你的绝活儿,”杰克说道,脸上洋溢着兴奋之色,“让李明尼的手下知道我们为什么对你这么死忠,船长。”

“不,我不想作表演赛,越早分胜负越好。”他说完,便上前走到酒馆当中让出的一圈空间。

而杰克口中的那个庞斯也走上来,睑颊有一道疤,看来一脸狠相。

登时全场开始鼓噪,加油、咒骂和欢呼声响彻全场,席莉被这恐怖气氛吓着了,整个人弹跳起来,踢倒椅子,本能地退开狂乱群众,然后她感觉脚跟有障碍,下一刻便不太体面地栽进杰克膝上,他又绊了她一跤。

“大脚丫子。”他说,作为回应席莉的怒视,“老是挡路。”

席莉试着起身,杰克却反而抱住她的腰。虽然他个子瘦小,臂膀却相当有力。

“我的职责是看住你。”他用轻松的口吻说,“亲爱的,别怕我会玷污你,当然啦,你是够诱人。但是我太清楚古汶,他解决了庞斯,接下来便是轮到我。”

他的装束的确跟其他男人大不相同,没有带着任何非分之想,于是席莉强迫自已放松肌肉。

“可怜的小姐,”杰克说着,目光落在她那干裂的嘴唇,“你多久没喝水了?”

“我……我不记得。”她说。

“这场决斗结束后。我们会好好招待你,‘浪子号’上有一流的厨子,绝对可以满足你的口腹之欲。”

“你的船长……他有可能输吗?”

“噢,古汶绝不会输。他跟恶魔不相上下,但狠猛加倍。”

她颇感好奇地望向杰克,与在场的其他人相比,他可以说是长得还算斯文,头发修剪平整,不像古汶那么披头散发。撇开那黑眼罩,他的一张脸称得上是清秀,看样子年纪与她相仿。

“他为什么要替我出面?”她问道:“他会对我怎样?”

“那得看船长的意思,但是你要知道,你跟古汶总比跟李安德来得好。”

席莉怔了一下,一时想不出适当的话应对,最后只能回答,“你怎么能确定?”

“我太有把握了。”杰克说着,然后笑着让她起身,自己跟着站起来,“来吧。亲爱的,我们去瞧瞧战况。”

席莉不懂黑压压一群人挤成一团哪能看到什么,所有人像野兽吼叫,握着拳头,一副嗜血的凶残相,席莉只能从推挤的群众缝中瞄到圈子里的刀光剑影,而杰克站在她一旁也不时发出叫嚣。当她试着悄悄脱逃,杰克的臂膀总是加劲勾住她的腰,看来他的戒备不因为观战而松懈。

席莉听到庞斯说:“自大的古汶船长,等我干掉你,你也不过是地上一个污点罢了!”

迸汶没有答腔,却在几回合的你来我往的袭击下,古汶一刀砍向庞斯后背,不偏不倚,直插入心口,当下让他毙命,他庞大的身躯瘫倒在地,身上涌出大量的血。

一时间,整个酒馆转而肃静,然后旁观者有人带头欢呼,气氛又再热烈起来。

杰克欣然地告诉席莉,“亲爱的,你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今晚不会受到李安德的蹂躏了。”

席莉打着颤作深呼吸,把目光偏开,脸上血色尽失,她环抱住自己。由她的角度看来,其实古汶跟这些杀害她丈夫的人没什么不同。他是这般冷血,谁碍着他要的人或东西只是死路一条,或许他的折磨不会像李安德那么粗,但他终究会施暴,仍是不折不扣的禽兽。

在酒馆的另一侧传出李安德的大发雷霆,“我要她。明尼,我要……我要……”

明尼在一旁哄起弟弟,“当然,好弟弟,你知道我绝不会让人抢走我要送你的礼物。” 。

这时安德才安静下来。明尼踩过庞斯的尸体,走向古汶。他正抽出沾血的匕首擦拭干净。

“你证明了你用小刀有一套。”明尼小声说,在场的其他人仍是扯着喉咙大呼小叫。

迸汶瞧了瞧他,“我不想证明任何事。”

“无论如何你证明了,我们达成协议。这女的归你,不过得等到明天早上,不是今晚。”

迸汶全身直,“这女的现在就归我。”

“但是安德不跟她一晚的话,没人哄得住他。”

迸汶撇了撇嘴,“她跟他一晚之后便没命了,姓李的,你兄弟玩女人的把戏是众所皆知,而她却是柔弱得根本不堪一击。”

“我保证不让他玩得太过火。”

“你误会我的意思,”古汶轻声说,“我不跟你讨价还价。”

这时候,吕杰克打断了他们的话,他带着席莉穿过层层人墙,然后把她脆弱的身躯塞进他怀里。

“喏,船长——大奖品!”

迸汶低头看了看已是精疲力竭的女人,她的秀发酒在他肩头和胸前,整张脸紧张得蜡白,一对棕眼空洞无神,好像遁入一个无人可及的世界。看来他先前颇欣赏的那份不同凡响的智慧和勇气慢慢消去,他试着估量她还能撑多久之际,明尼开言道。

“古汶,天一亮就把她交给你,但今晚她必须服侍安德,但是如果你想掀起争端……我奉陪。”

迸汶在内心暗咒,他们两方阵营早就想找借口大打出手,他们平日总看不惯对方的招摇和成功的掠夺,现在各自首领有纷争,正好掀起激战。

“记住我的人马比你多。”李明尼补充道。“你总不至于为了满足自己的性需求,牺牲大半兄弟的宝贵生命吧?你的手下不会——也不应该原谅你这样的自私自利。总之,古汶船长,你我心底有数,你根本付不起你赢来的这个大奖。”

杰克的喜悦顿消,“这算什么?”

“好了,至于钱——”明尼不加理会,继续说。

“她没落在我手中,你别想拿到一毛钱。”古汶缓缓地说。

“当然,那我们明天早上再详谈。”

杰克难以置信地张口结舌,“你该不会让那猪哥睡她一个晚上吧?你知道他会——”

“闭嘴。”古汶喝道。

“但是……”杰克看见他眼中的警告讯号,立刻收住口。

迸汶不经意地把席莉推向明尼,他市刻紧扣住她的双肩。

“交代你弟弟节制点,”古汶冷冷地说,“否则我会要他的脑使。”

“没有人威胁得了安德。”明尼说。

迸汶面不改色,“我对安德算是特别客气了。”

席莉转向古汶,眼中露出鄙视的神色,她怎么觉得让这男人出卖了呢?她并不太指望他会送她回纽奥良,但是内心深处或许抱着一线希望。他的碧眼失去那强烈的光彩,似乎变得格外冷漠无情。

“明天见。”他用标准法文腔告诉她。

明天见!席莉不用任何表示她听见了,因为他明明知道她根本不会有明天。

迸汶冷冷地瞧了她半晌,便调开视线,似乎失去兴趣。

“杰克!”他唤道,然后作个手势,两人便踱开。

“讨厌的贱人,”席莉听见李明尼的附耳低语,一边把她塞向迫不及待的安德,“但愿我老弟好好地把你截肢断腿。”

正文 第二章

安德一脚把席莉踹进房间,她整个人趴倒在地,她试着用前臂撑起自己,由斑斑点点的欧本地毯抬眼,却十分诧异所见的一切。这跟外表的古堡废墟完全不搭调,整个房间金光闪闪,绫罗绸缎、高级摆设、灯具以及种种奢侈品,遗憾的是并非同一系列,而且到处是尘埃,腐败的食物以及酒渍,这种呛鼻味几乎令她当场呕吐。

安德的脸倾向她,“喜欢这些东西吗?全是明尼送我的礼物,就象你一样。”

“他……他一直照顾你?”席莉支支吾吾地找话说,一边挣扎着起身。

“明尼?是的,向来如此,自从我们在加德鲁孤儿院起。”

她用眼角瞄着可以对付他的武器,“而他把所有女人全给了你?”她问道,一边闪开安德的身边,“他一个也不留?”

安德紧随她的每一步,“他全给我,自己一个也不留。”他用浓浊的口音回答,突然伸出手抓向席莉。

席莉一声尖叫,但及时躲掉。

安德似乎更加开心,接下来便没失手,一把扯住她的长发,拉向那乱七八糟的桃花大木床。席莉尖叫着被他压上床,尽避安德体态臃肿,一脸的痴肥,却有足够的力气制伏席莉。这一床的被单经年未洗,发出的恶臭味实在令人难以消受,但是席莉尚未能移动,安德已经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扯向床柱,用那上头已挂好的皮套拴住她,接着他亢奋地气喘吁吁拴住她另一只手,接下来安德由床的另一头取下一条皮鞭,席莉放声嘶喊,同时拚命挣扎,却一点用处也没有。

安德两手把她的衣裳由衣领口撕裂开来,袒露出她精致的雪白胴体,当他倾身,整个大肚皮压向她,然后咧着嘴亲起她的胸脯。席莉感觉自己落入无边无境的恐惧中,只能不断地把自己心灵推人更封闭的空间,拒绝接受这即将发生的事。突然间,她身上的那股逼人的压迫感消失,她的尖叫转而震惊地禁口,因为她眼睁睁地看着一把飞刀刺向安德喉咙,登时涌出鲜血,他便往地毯倒下,两手抓着喉部,发出奇异的吼声,身体扭拧抽搐。

迸汶站在他上方,取出刀子,惯例地用受伤者的衬衫拭净刀子。

“我改变主意,”他说,朝两个眼珠子迸出的安德笑着,“我耐不到明天,我现在就想要她。”

安德更是紧扣喉咙,抽搐一次,两次,接下来闭上眼,两手也缓缓地松掉。

迸汶把刀子塞回靴子,掉头转向床,不再理会安德的尸体。他脱下小背心,然后开始解掉黑衬衫的扣子,一边打量起席莉动也不动的身子。

她实在瘦骨如柴.应该再丰腴一些,但是她却不知怎的撩起他的原始欲望,她的双乳虽小,却是相当浑圆坚实.小小的粉红乳头,让他忍不住想尝一口其中的滋味.当她的视线缓缓往下移至她下腹的那绺三角形柔丝般的金色毛发。他几乎可以轻而易举爬上她的身子,发泄生理需求,他已经感到胯下剧烈的胀痛,但还是把黑衬衫脱下来放在床上,再把背心穿回去,替她解开手上的皮套。

“你叫什么名字?”古汶用法文问,同时拉她坐起来,她只是张着空洞的眼神看着他,与外界完全隔离,古汶更大声地问一次,不知道她脑子是不是还正常。

“席莉。”她低喃道。

她的回答至少让古汶大大松口气。“席莉,我们的时间不多。”他灵巧地脱掉她已毁坏的衣裳,替她穿上他的黑衬衫,席莉纹丝不动地由着他摆布。

“我要你做的事,你只要照做,懂吗?”

她仍是用那空洞的眼神望着他。

迸汶咒骂一声,张望起四周,找到剩下半瓶的酒,然后回到床边,硬是塞进她嘴里,直到她神智清醒过来推掉,但古汶硬是把她的脸扳回来,再一次灌她。

“喝,该死,不然我就掐住你鼻子硬灌罗。”

她打着颤勉强喝一口,那火辣辣的感觉令她喘起气来再度推卸。

“再一口。”

席莉拗不过,只好再一口,又一口,她感觉自己里里外外像着火似的,雪白肌肤泛红,她张眼望向大胡子的古汶,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仿佛刚明白怎么一回事。

“好多了。”古汶悄然地说,然后把酒瓶扔到一边,扶着她下床。

她脚一触地,立刻想躲开古汶。但古汶立即把她扯回来,拉下她的头,硬逼她直视他的怒目。

“听着,你这小笨蛋,你想离开这小岛只能靠我.而我为你做了这事后,必定有人会悬赏要我这脑袋,恐怕连我自己的手下都有兴趣。我要你上哪儿,你不得有意见,一切照我的意思做,明白吗?否则我会扭断你的脖子。”

席莉忍不住一阵颤抖,瞄了一下躺在血泊中的安德,当然知道古汶可以轻而易举要她的命。

迸汶轻声补充道:“你知道我有这本事。”

“别伤害我,”她哽咽,“我会照你的话做。”

“很好。”他放手后,扯下收拢他长发的皮圈,然后来当席莉的腰带,这上衣穿在席莉娇小的身躯犹如帐篷,直下她的膝盖。

“你为什么来救我?”她开口问道。

“因为我为你决斗一场,我赢了,没有人可以侵占属于我的东西。”

“你要对我怎样?”

他未加理会她的问题,“来吧!”他抓起她的手腕拖向门口,却突然止步,因为他感觉到,倒不是看见她的一跛一跛。

“该死,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只不过是……”她没再说下去,由着古汶蹲下来检视她一双原本习惯穿鞋的脚,由于一路光着脚丫走了不短的路,已是刮痕累累,水泡连连,事实上她踏出的每一步都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

“这下子可好,我们更是快不了!”

“这不能怪我。”席莉辩称。

迸汶抽出腰间长刀,席莉抱住头缩向门边,古汶看了又好气又好笑,咕噜些笨女人之类的话,便过去把她提起来扛在肩上,一手固定她,另一手抓着刀柄,踏出门槛,然后避开踩到李氏兄弟手下瘫软的尸体。

他带着席莉穿过这年久未修的古堡通道,有如雄狮般自信与不动声色。席莉的头无助地摇晃,又晕眩又带点醉意.只能纳闷这趟旅程结束后,她将会变成什么模样。

迸汶似乎对这里的地形路线十分清楚,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长廊,仍然能够避开死通道,假出口,穿过一间间空房,最后总算来到直通外面较长的通道。

传来的声音令他提高警觉,转进没点火的小廊道,他让席莉滑下来,靠在他胸前,声音越来越近,听得出来是两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在打情骂俏的言语粗鄙猥亵,看样子是正在找房间寻欢作乐。

尽避危险当头,古汶看见席莉的窘态仍是露出促狭的笑容,他把长刀藏进腰间,免得刀刃闪闪发光引引人注目。

“这边走,我的好心肝!”那妓女娇嗲地说。

当他们一行三人来到席莉和古汶藏身的小通道口,她开始紧张地贴向古汶,尽避他没顺势抱住她.或作势安抚她,但光是感觉到他强硬的胸膛便已经大减内心的惧意。

“等等,我瞧见……”其中一个大老粗扬声,停下来瞄进小通道,“有好戏……”

迸汶全身绷紧,指头抓向刀柄,准备随时出手。

席莉知道这些水手见过酒馆的那场打斗,当然能认出他们,她心慌意乱,不知古汶打算如何闯这关,当着她的面宰掉这三个人?

迸汶却出人意表地转过身,把她贴向墙壁,席莉一时摸不着头脑,他的修长手指插入地发间,捧起她的脸,然后深深地、狂暴地吻起她的嘴。席莉害怕地发出微微的抗议声,推开他一些大口喘起气来,却是扑鼻而来他的浓重的男人味,起初他的吻只是作势的,但是一尝到她的甜美,古汶就调整一角度,再低下头来,转而一种温存的探索,逗弄她张开双瓣唇,探进舌头。

席莉虚软地扯他的手腕,而他只是把她两手高举在头顶.钉在墙上。席莉只能打颤地猛吸气,忘掉身在何处,由着感官受到一回又一回的挑动,浑身上下着火似的,想逃又逃不掉。

迸汶用膝盖撑开她的双腿,把她压得更紧更近,席莉感到一股快感窜过体内,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呻吟,这种生理反应完全出卖意志力.却怎么也收不回来那放射出去的狂喜。

迸汶的手转向她的乳房,拇指逗弄起她的乳头直到高耸硬挺起来。席莉更加狂乱地拱起背,打着哆嗦,浪荡地回应他的爱抚,双臂不知怎地勾住他的脖子,指头交缠在他浓密的黑发间,臀部也贴向他的下体,附和他开始节奏性的摆动。

那妓女也跟着偷窥这两个交缠的身子,然后心领神会地说:“不过是我们的一个丫头跟一个老水手正在亲热,”她一手叉腰,试探道:“嘿,亲爱的,想不想来玩团体的?”

迸汶抬起脸,避开光线,“去你的!”他粗暴地吼道,语调中充满胁迫意味。

那妓女识相地跑开,不想惹麻烦。她示意那两个男的随她继续走。

“让他们玩自已的。”她说,“反正我们够乐了,你们两个家伙有没有同时玩一个女人哪?”

水手们一头热地紧跟着这妓女继续往前走。

席莉等他们消失才大喘起气来,而且不敢抬眼望向古汶,她没有比那妓女好到那里去,她怎么能如此放荡?她体内那把欲火是那么陌生,且令她感到无比的困惑。她是这么深爱着菲立,没有他几乎活不下去,然而她刚才的行径却是对他如此不忠,她感到泪水涌人眼眶,令她扎痛起来,她必须鼓起最大勇气才能不让眼泪滚落下来。

迸汶的膝盖慢慢抽开她的双腿间,接下来两人久久不动,也不吭声,最后席莉忍不住开言道:“放开我。”她说着,流露出恨意。

他的脸完全蒙在黑暗中,席莉只能看到他眼中的光芒,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他再度低下头。

“不!”她抗议,嘴唇仍是被古汶覆盖住,她的双臂拥住席莉忸怩的身子,然后一手把她的臀部压向她跨下微突处,舌头强行钻进她嘴内,深深地探索起来。

席莉光起火来,用指甲、刚手肘、用膝盖奋力挣扎,古汶只是更加放肆地挑逗她的情欲,最后席莉再度屈服,打着颤接受他散发出的生命力与热情。

他的的吻跟菲立大不相同,粗犷中带着野性、贪婪和蛮横,然而舌尖总能碰触到她敏感处,令她情不自禁地喟叹起来。当他终于抽开嘴唇,让她跟他的身体保持距离,席莉已是完全随他摆布,只能喘着气,头靠在墙上.合上眼睛。

“我很讶异,费太太,你的谈吐外表宛如高贵淑女,但是吻起来可真是变了样。”他调侃道。

她气得浑身发抖,闭着眼捶起了他的胸膛,古汶只是笑着再度把她按向肩头。

“安静点,否则我就拿你的脑袋去撞墙。”他说。

他们步出门口,席莉才发现这充其量只是墙上挖出一个大洞,而且鲜少人出入的样子。古汶把席莉放下来,然后谨慎地把她拉到转角处,放眼望向海滩,那里一片欢愉声,有妓女陪客的调情,醉汉的大打出手以及比腕力竞赛。

迸汶拨开席利的长发,在她耳边低语,“有没有看见那一排仓库?在另一侧;有艘平底船等着,如果我要你跑,动作得快,而且不能回头看,可以吗?”

“可以。”她附和道,眼睛专注在那建筑物的轮廓。

他抓起席莉的手肘,“来。”

席莉心中过于焦虑,以至于没留意脚上的痛楚,只是戒备万分地跟着他走上海滩的阴暗处,当他们拐过仓库的转角,由黑暗处传出喝声!立即党在他们面前。

“站住,什么人?”这李氏兄弟的手下一认出他们,随即高喊救兵,同时抽出武器。

席莉当下呆怔住。

“跑!”古汶的刺耳声并未喊醒她,直到臀部传来被他打一巴掌的痛感,她才开步奔向大海,一路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到肺部胀痛不已。

她依稀看到有个模糊影像,是一艘小船没错,但是当她见到里面有人走动,立即打住,她不确定是否该过去?不知是不是古汶要她投奔的船?就算是,他们这些大老粗会不会帮助她?或者只是再落人残酷的魔掌中?

一个彪形大汉朝她笔直走过来,黑黝黝的皮肤,头上绑条彩色布巾,衣裳松垮垮地掩住身上强健的肌肉,他脸上毫无表情,只是露出鹰般锐利的眼神。

席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腰间的枪枝,眼睛圆睁,开始往后退,转身拔腿跑起来,一心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她觉得自己不再是顶天立地的人,而是被一群狼群追逐的一只受尽惊吓的小动物。

席莉感觉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逼近,然后一双粗壮的臂膀把她从背后提起来,她尖叫着抓向掠者的脸。

“闭嘴,你这小白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怒喝。

席莉立刻双臂勾住他脖子,双手摸索着他浓密的黑发,是古汶,她不再说话,把脸埋在他肩窝,不会想再逃离,因为她知道古汶是她唯一救生的机会。

迸汶把她抱向海边,席莉刚才看到的那个黑人过来跟他们会合。

“阴勾里翻船了,老欧。”古汶嘀咕道。

“船长,你就是爱轻敌!”老欧一脸凝重地看着他,“你挂彩了。”

“没什么,待会儿再看,杰克跟其他船员怎样了?”

“他们已经准备启航‘浪子号’。”

“很好,我们必须尽快远离这该死的小岛,才不会有生命危险。”

老欧的黑脸扬起笺意,“我想你宰了李家的人,对不对?”

“是啊,”古汶苦着脸应道,移转一下怀里的小包袱,“我有样东西必须送到纽奥良,这一趟至少得花二十四小时才到得了。”他踩过浅水,把席莉放进平底船。

席莉却死抱住迸汶,“放手。”古汶告诉她。

她仍不肯松手,“我说放手!”古汶用更严厉的口吻喝道。

她依然不从,古汶这才明白她是多么地害怕,于是古汶转而用极温和的口吻说,“可怜的小美人,你安全了,”他凑在席莉脸庞说:“不会有人伤害你,现在当个好女孩,照我的话做。”

席莉终于勉为其难地放手,然后蜷缩起身子。

这平底船有十来个他的手下,但古汶与老欧合力把船推入大海后,古汶不顾老欧的抗议,坚持加入划浆行列来加快速度远离海岸线,直到他负伤的肩膀力不可支才放下浆,过去陪伴席莉。划手们接下来的速度缓慢,但是可以稳稳地划上好几个钟头,他们闷不吭声地,有节奏地往前划,犹如一部大机器的零件。

“来,”古汶提了一壶水放在席莉膝上,“慢慢喝。”

她木然地看着水壶,待明白是白开水,立即着急地拔开盖子,咕噜咕噜地大灌起来,古汶伸手拿掉水壶,她马上抢回来,只想多尝几口这宝贝的东西,让干渴的喉咙得到更大的纾解。

迸汶最后抢过水壶放到老远,然后把她抱到膝上,“慢一点,”他说,半哄半戏谑,“慢一点,”他改用法语,“懂吗?”

“噢,拜托?”她哑着嗓子央求起来,“我好久没碰到一滴水,我……只要再喝一些——”

“等一下。”

“但是我真的需要——”

“嘘,你不想闹肚子疼吧?”

席莉没再去抢那壶水,转而用狐疑眼光打量起他满脸胡子,她感觉刚才那几口水让她稍稍恢复生命力,感到一股新的力量窜过体内。

“古……古汶船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要带我回纽奥良?”

“或许我想跟你的夫家攀关系,不是每个人都有幸让费麦斯欠人情的。”

席莉望进他子夜般的蓝眸,“拜托。”她希嘘起来,“拜托,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已经一无所有……没有希望,没有丈夫,没有未来,你至少让我知道实情,你带我逃离那地方能得到什么好处?你为什么肯冒险,也把你的手下拖下水?你甚至为我杀……杀死……”她想继续说下去,但是古汶那炽热的蓝眼令她感到窒息,她必须偏开视线来喘喘气。

“或许我觉得你值得我卖命,”他压低声音只让席莉一个人听见,“值得很多人为你冒险、卖命。我已经好久没碰你这样的女人……细皮嫩肉,有着童稚的无邪眼神,是的,这理由算是绰绰有余。”

席莉这才发现她的胸部如何地与他相贴,在他衬衫下,她一丝不挂,古汶当然可以直接感觉到她身体的线条,她的体热,她不安地想抽身.古汶却不准许。

“必……必定有其他理由。”她支支吾吾地说。

“即使没有,我也会带你远离李氏兄弟。”

席莉感到心跳加速,她终于明白他要她的身体作代价,想到他的热吻,他的身体紧贴,他的大腿那般轻而易举地拨开她,尽避他试着温柔体——这点她挺质疑他做得到——她怎能不害怕他呢?

“你在发抖,”他留意到,“因为你知道我要你的人,但是小美人,在我占有你的时候,你对我的渴望会不相上下。”

席莉吓住,她想逃开这令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挑逗言词,她想爬出他的怀抱,远离他这对令人陶醉的眸子,以及这双既温柔,又具致命性的手。但是她逃不出这平底船,而且没有他的一臂之力,恐怕她连到纽奥良的机会也没有。

“自私鬼,”她用不平稳的语调说,“我才不会要你,那是你自说自话,你没想到我才失去我的丈夫,你根本不在乎!”

“我在乎的程度恐怕你猜不到,但既然他死了,费太太,你的贞操对任何人都不重要了。”他把水壶交到她手中。

席莉接过手,把其他顾虑全抛掉,以解渴为第一优先。古汶让她大灌几口又抢回来。

“你真是没有危机意识,”他笑称,“好了,到此为止,够了。”

“我觉得不够。”

迸汶没作答,但也不打算再给她喝,她于是畏缩起来三缄其口,随着划桨的有规律动作,慢慢地让她进入半睡半醒的昏沉状态.头不由自主地靠向古汶那坚实的肩头,一次,两次,她尚能再抬起头,但第三次的时候,她发觉没有力气再离开,古汶也没有异议。

“另一边的肩膀,”她含含糊糊地说,“很糟糕是不是?”

“不,不糟。”

她喃喃着不相干的呓语,然后再也挺不住而入睡。

席莉一夜无梦到曙光初现才悠悠醒来,她发现他们这艘船行驶在一处沼泽区,水面浮着一层绿藻,不时有昆虫在上头跳跃,泥泞的岸边长着花般的羊齿叶和灌木丛,扑面而来的是翠绿、清新和原始味。对于一个经年住在铺石路上的白屋子,接触的是琴棋书画的淑女来说,文明世界已在另一端。

席莉慢慢地察觉她竟是舒舒服服地窝在古汶的两腿间,耳朵贴在他心口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她难为情地试图抽身,然而她的后背、脖子、肩膀、脚——

事实上,她全身无处不疼痛,一时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迸汶的大手往她颈后一放.开始温柔地作起按摩。

“不要。”天生的害羞性格无法接受如此亲密的动作,更何况在场还有其他人。有四名划手背对着他们划浆,但是老欧和另外两个人在船尾休息,任何小动作也逃不掉他们的眼睛。

迸汶却是不顾她的反对,往下按摩至她的肩膀,替她纾解紧绷的肌肉。席莉无奈地闭上眼,反正她的抗议不会有用,何况他的手果真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浑身的不适感大消。

迸汶望向老欧平板的脸,“换班如何?”他问道,手没有停。

老欧用席莉听不懂的方言作答。

“很好,”古汶说着,然后把席莉推下膝,“我们今天必须多赶一些路,否则李明尼会在入夜追上我们。”

席莉感到按摩中止,她抬眼望向身旁的男人,“还要多久才到得了纽奥良?”

“希望明天破晓前能赶到。”

“你怎会知道李明尼——”她开口问道,却乍止,她首度在大白天下看清他的长相,这对炽热的蓝眼透着一丝紫晕,有着穗般尖锐的黑睫毛,席莉感觉自己脸上血色尽失。

“怎么回事?”古汶察觉出异样。

“你的眼睛……跟我……丈夫一模一样,而且——”

他表情转而森严,席莉看得出来他十分不悦,“有蓝眼睛的人到处都是。”他断然地说。

“但不像——”

“我没耐性跟女人家闲聊。”他打断道,移向腾出来的浆,然后忍住肩膀的伤,开始划起来。

席莉看着他,心里不禁纳闷,他若是剪掉又长又乩的长发,修掉大胡子会是什么模样?

“先生,”席莉最后腼腆地说,她必须再喊一声才让古汶把目光移向她“先生,我肚子好饿。”

他朝席莉脚边的一只破袋子点了点头,“在那里找找看吧!”

她瞄到那水壶,先抓住那壶水不放,然后戒备地望向古汶,“而且非常非常渴。”她接着说。

“随你怎么喝。”

她开始搜刮起袋子里的食物,抓了满手饼干、肉干,狼吞虎咽,同时灌着水,几乎顾不了礼仪。待满足了口腹之欲,也充分解了渴,接下来将注意力落在伤痕累累的两只脚。

迸汶冷冷的声音传过来,令她抬起脸来。

“我很快会处理那个,现在你只要尽可能别让自己太暴露。”

席莉当下红着脸,把脚缩进他的这件黑衬衫内。然后看着古汶划着船,脑子升起一个接一个问题,他是什么人?来自何方?他看起来粗野,但是说起法语却字正腔圆,宛如贵族一般。他的体格壮硕如苦工、水手,但一对眼睛却散发出智慧的光芒。他是个有绝对能力的人,否则不可能带领一群死忠的水手,但他却甘冒生命危险来救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为什么?

他们接下来保持寂静,但席莉感觉船上的人似乎带着期盼的心情把船划向右岸。

一声如鸟叫的口哨打破这片静谧,然后古汶用相同的哨声回应,接下来林间有动静,令席莉大吃一惊,一个个黑黝黝的脸,手持着斧冲出来,但船上的人似乎跟他们有交情。

“我们的下一组水手。”古汶告诉席莉。

“我们的朋友?”她颇怀疑地问道。

“不尽然,”他干涩地回答,“这些河民不跟人套交情,但我付钱请他们走私一些违禁品和贵重物。”

“为什么这批人不能再替我们划?”

“理由很简单,他们累了,小娃娃。”

其中一个划手望向她,露出笑脸,“当然累,不过如果你一声令下,我愿为你划到中国。”

席莉不太听得懂,但她相信他是友善的,于是对他浅浅一笑。

他们一个个跃上岸,老欧伸了伸腰,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席莉坐得直直的,一脸焦虑地看着古汶,他在腰间系了一只小小的口袋,左边挂上弯刀。

“把那瓶威士忌酒拿好。”他告诉席莉。

席莉于是捧在膝上,古汶轻而易举地把她横抱起来。

那些河民一看见她流泻下来的金色长发,立刻发出惊艳的呼叫声,席莉紧抱住迸汶,让他抱上岸,走向一座木桥,他们团团围住席莉,甚至有人伸手碰触席莉的光脚丫子,令她瑟缩不已。

“船长,这就是你要送的货色?”其中一个河民问道。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上等货色。”另一个兴致勃勃地起哄。

有人扯起席莉的发丝,令她失声痛叫,古汶突然打住脚步,冷眼扫过一个个热切的粗汉,然后挤出一抹笑容,“这女人是我的私有财产,谁敢再碰她一下,我立刻将他阉了!”

大伙哗然大笑,似乎不以为意,不过他们的手的确收敛多了。

席莉把脸埋在古汶毛茸茸的胸膛,“我想,”她闷声表示,“如果你不在这里的话,他们恐怕--”

“是的。”古汶冷冷地应道,一脚踩上独木桥,“现在,你这位最可人的鱼饵千万别往下看,念在老天份是.别让我失去重心,否则我们两人都很难看了。”

鱼饵?她听过菲立对这东西的描述,她紧闭上眼,“别把我往下扔。”

“我千辛万苦把你带到这里之后?”古汶笑着反问,“你只要别把威士忌往下扔就好。”

席莉屏着息感觉古汶一步一步走在这独木桥上,其他人则紧跟在后,待古汶跃上地面,便朝一大排隐蔽的帐篷走去。

当席莉抬起头,环顾四周,一脸茫然的样子,古汶便直接替她解惑。“印第安人的旧部落。”

“他们人呢?”她问道。

“早就被迫离开,太多走私和商贩干扰他们。”他说着,一边让席莉落在一处帐篷入口。

“老欧,”他喊道,“动作要快,我们只有几分钟。”

“几分钟?”席莉重复道,“你要做什么?”

“进去,”他指向入口处,“然后喝几口酒。”

席莉心跳加速,“为什么?你为什么喊老欧?为什么——”

“我必须再重复一遍吗?”他问道,口气带着软软的威胁意味。

席莉只好惨白着脸进去,角落放着一张床,帐篷破了好些个洞,阳光可以透进来。席莉颤抖地打开瓶盖,喝了一口,便感到火辣辣地由喉咙直通腹部,她在床沿坐下来静候,这时她看见一只肥嘟嘟,脚上带毛的大蜘蛛在附近游走,席莉只是默默地看着它的爬行。

“原来你有客人。”古汶的声音由入口处传来,他先是探进头,然后抬起脚来一脚踢开那倒楣的蜘蛛。“我以为你会尖叫。”

席莉真想告诉他,此刻最怕的是双足动物,“在李明尼的船舱里跟我关在一块的有老鼠。”

“是吗?”他跪在席莉而前,撕开一块布,“跟老鼠作伴总好过陪他的水手。”

“这倒是真的。”她同意道。却在古汶伸手碰向她的足踝时,一寸一寸往后退。

“别动。”占汶看着她的脚底肿成这样,必定疼痛不已,但是她没喊痛过。他的目光移向席莉的脸庞,情不自禁地钦佩起来。

饼去两天来,席莉所承受的恐惧、悲痛和凌辱实非普通女子经得起。看来她柔弱的外表下,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力。

席莉咬着唇让他的大拇指轻碰她那早已磨出水泡的脚跟。

“可怜的小丫头。”他说着,把威士忌洒倒在布条上,他的语调温和怜惜一如菲立,她不禁困惑地皱起眉头。

“你打算怎么——”席莉大叫一声,“天哪!”然后摒着呼吸看他清理伤口内的沙土,接着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再痛叫出声。

“你想叫就叫!”他说,“不会有人介意。”

当他将布条再碰上她的伤口,她抽开,感觉痛彻全身,连牙齿都逃不过, “拜托.实在没必要——”

“如果你让脚发炎感染,更是不好行动,会造成大家的不便。好啦,别动!”

“我办不到。”她试图抗拒,然而古汶不是用那块布条替她拭伤口,反而用拇指和食指按摩起她的脚跟,“你在干嘛?”她不解地问道,古汶更是掐向更深处的神经,直到她感觉脚麻木,向时也缓缓放松自己。

“好多了?”他问道。

“是的,好多了。”她吁口气,虽然仍有不适感,但不似先前那般疼痛难当。

接下来古汶用灵巧的手法清除所有沙石。

“你打哪儿学来这招?”她问道,照着古汶的手势伸给他另一只脚。

“我云游四海,所以东学西学一些功夫,”古汶笑着告诉她,“待会儿我还有东西让你开眼界。”

“不,谢了,我宁可不要……”她一语未竟,圆睁起双眼,看着老欧提了一袋东西进来。

老欧面无表情地过来床沿,然后蹲下来跪在脚跟上,抽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羽毛、小石子、干土块,还有一袋粉类的东西。

迸汶伸手制止,“老欧,我们没时间行礼,省省这套巫毒表演,我只要来一点绿粉。”

“这巫毒是什么东西?”席莉戒备地问道。

“巫毒?是法术,医药,迷信,在海地很盛行。”

“绿粉呢?”

“当然是替你的脚上药,如果老欧能省去这套老规矩,烧羽毛、土块等等东西,或者宰只家禽当作牲品。”

席莉望向老欧,只见他并不高兴,皱起眉头瞪向古汶的大不敬,“老欧信邪教吗?”她质疑道,心想若是肯定的答复,她才不肯用那什么绿粉!

“不尽然。”古汶说,“但他相信死去的人有时候会阴魂不散,回来折磨活着的人。”

“你相信吗?”席莉问道。

迸汶芜尔一笑,“我总觉得活人比死人难缠。”

老欧伸手碰席莉的脚,她立即大为震惊地缩回来。老欧的黑眸子首度闪现笑意,他对古汶咕哝一句。

迸汶仰天大笑起来,“老欧要你知道他对干巴巴的女人没兴趣,现在让他替你的脚疗伤。”

于是席莉肃然地保持不动,由老欧的巨掌抓起她的足踝涂上一层橄榄绿的东西,听着他哼起歌来,然后他用长布条裹上她的脚。此际,古汶也处理他的肩伤,威士忌沁入身体的刺痛感令他大声咒骂。

“谢谢。”席莉在老欧替她扎上两脚的绷带后作表示,却只能耸耸肩,“我……我真希望能够回报你。”

老欧指向她的头发,咕哝一句,席莉转向古汶求助翻译。

“他说,如果能有你的一绺头发,他可制作一种很有威力的护身符。”古汶表示,然后摇摇头,“不成,老欧。”

席莉略作犹豫,伸手到古汶的靴上,她记得古汶藏了把匕首在里头。

迸汶只是扬高眉梢,由着她取出刀柄,抓起一绺发丝便割下来。

“喏!”她交给老欧。

老欧点头致意,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这绺发丝包在一块布上。

“这实在没必要。”古汶说。

“我认为有必要。”她应道,看着老欧心满意足地出去,她碰了碰包扎整齐的足踝,“我欠他一份人情。”

“所以说,你不想欠人情?”

“是的。”

“你欠我一条命。”

“是的。”她眼睛也不瞬地直视他。

“我等着你的回报。”

席莉感觉体内一阵揪紧,既反感又苦恼。她亲爱的丈夫死于非命,现在她沦为这大湖子的陌生人之囚,一时之间她感到恐惧转而怨恨,她恨他粗鄙胡子,他傲慢无礼。

“我想,”她鼓起最大通气,“你的荣誉感不会允许你对一个不要你的女子施暴。”

迸汶嗤之以鼻,“小美人,我把很多东西放在荣誉感之上,你的身体恰巧是当中一样。”

他的情绪在瞬间转而暴戾,催促她出帐篷,上船去,他则过去拍了拍老欧的后背,交换几句话,随即登船。

新划手习惯席莉以后,不再逗她,也让她耳根得以清净,但是接下来的一路上有太多苍蝇和蚊子骚扰,似乎其他人不像她如此在意,她也发现从来没有如此感到不舒服。

迸汶看得出来席莉快崩溃,他原本想彻夜赶路,尽快把席莉送上费家,李明尼很可能紧跟在后。他皱起眉头,还是决定找个地方休息,对他们双方都有好处,至于先前他要求席莉作的回报,其实纯粹在逗她,而她说对了,他不会对女人施暴,尤其是这么脆弱的女人。

在古汶的一声命令下,船靠向岸边,然后两名河民抓着船让其他人下船,席莉睁开眼,一时不明白怎么一回事,直到古汶粗声粗气要她起身,然后抓起她的上臂,把她拖向岸上.然后向那些河民点个头,便带着她步入林间。

“我们要去哪里?”她问道。

“跟上我的脚步。”他断然表示。

席莉只好三缄其口。但是走了好些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怨言,“我们还要走多远?五里?十里?我没穿鞋!你有靴子,腿又长,我的脚……”她收住口,因为这时古汶把她拖进一处空地,看见一幢房子和附有马厩的围场。

迸汶大步跨向木屋,重力敲起门.“奈特,”他扯开喉咙喊道,“奈特,出来上马鞍。”

一个戒慎的声音由里头传出来,“船长?古汶船长?”

“是的,今晚我要骑里本,把它上好鞍,动作快。”

一个秃头的小蚌子出现,他望向占汶,接着转向席莉。显然颇讶异一个女人只穿衬衫。

“奈特,”古汶骤然开口,“你有另一条长裤吗?”

“当……是的,我有,船长。”

“我的同伴需要加件长裤,另外如果你有吃的东西也顺便带些给我。”

“是的,船长。”

奈特匆匆入内.没多久拿出一包东西交给古汶,目光则有意避开席莉,然后一语不发地直接转向马厩。

迸汶交给她旧长裤,但挺干净的样子。

“他是你的手下?”席莉问道,一边感激万分地套上长裤。

“某一方面吧!”

“你要向他借马?”

“不,那是我自个儿的马。”他说,强硬的口吻明白表示不想再接受任何问题。

奈特隔没多久便牵来一匹相当雄伟的骏马,至少有十六尺高,栗色毛,仅在额上有绺白丝,看来神气十足、精力充沛的样子。

“我明天回来。”古汶告诉奈特。

“好的,船长。”奈特应道。

占汶身手矫捷地跃上马背,然后伸出胳臂给席莉,“抓牢。”

她把双手交给古汶,随即被他拖上马背,坐在他面前,这增加的重量令作骑不安地腾跃起来。惹得席莉心慌意乱,胡乱抓向古汶的大腿、腰、臂膀。

迸汶一把搂住她的腰身,几乎把她截为两半,然后他咬牙切齿地告诉她,“别动,”他说,语调出奇地绷紧,“也别乱碰!”

“有什么不对劲吗?”

迸汶打算告诉她,是的,非常不对劲。他差点把她推倒在地来个霸目硬上弓。这种相贴的亲密感令他生理激素大增.胯下有股难耐的需求,他的手痒得直想抚摸起她的酥胸,往下滑至她的双股间。正当他意乱情迷之际,他试图移转注意力,目光正好落在奈特迷惘的脸上。

“再见,奈特。”他别有用意地表示。

奈特立刻识相地回屋子去。

席莉感觉到古汶手放在她膝盖上,然后把她的坐姿调整成男人的跨骑,于是双颊禁不住地烫热起来。

迸汶留意到她身体的颤抖.于是粗率地问道:“你怕马?”

“是的,”她撒谎道,“有……有一点。”她怎能告诉他是因为他碰触她的方式。她不懂怎会造成她身心如此大的激荡。

马匹往前冲去,席莉整个人更是贴紧在古汶的胸膛,尽避是摸着黑,他们却能够疾驰在林间,席莉发现古汶对这里的每条小径好像了若指掌.他们行经之处,夜禽全惊飞开来,直到越来越浓密的枝叶中,他才稍稍放慢速度。

“我们要赶通宵的路吗?”

“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几个钟头。”

“还是印第安人的帐篷?”

迸汶半笑着“一间废弃的樵夫木屋.每当我走这条路上纽奥良的时候,会顺道在那里打尖。”

“那樵夫怎么了?”

“我给他钱让他搬迁到别处去,”他轻笑一声,“我想你以为我干掉他了。”

“我不该那样揣测吗?”

“的确有你的道理。”他生涩地应道。

“古汶船长,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肯送我回费家吗?”

“时间未到。”

“但为什么——”

“目前我不想作任何解释。”

席莉左思右想古汶的真正身份不上千百次,“大家都叫你古汶船长吗?”

“我有其他名字,视场合而定。”

“你的真名字是法文,对不对?”

“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的腔调和用字,我想你父母必定是法国人。”

“克利奥尔。”他悄然应道,“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她点点头,仍然枕在古汶肩上。

“杰汀。”

“杰汀?”她轻声重复道。

“你有特别感觉吗?”

“没有。”

“我想也没有。”他说,语调透着一丝讽刺。

林木转而开敞,呈现出一片光明,附近有间小木屋被松树掩住。古汶勒住马,抬腿翻身下马,然后抱她下马后,几乎立刻转身跨开大步朝木屋走去。木门受潮之故,古汶费了一番力气才推开。

“喏!”他把一袋东西交给席莉,“进去找根蜡烛点上,我去照料一下马。”

席莉小心翼翼地踏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木屋,地板发出轧轧声。她依稀看出窗户的轮廓,但罩上厚厚一层百叶窗,她——寸寸挪近,耳朵竖直,听着任何可能的鼠辈或其他生物的动静。她终于能够伸手触及窗户。嘎地一声开启百叶窗,让银白月光流泻进来,然后环顾起四周,家具摆设不多,只有一个破旧的箱子,角落一张吊床、炉子、桌子和两张椅子。

她毫不松懈地步向那箱子,掀开盖子,翻找一下,原来放的是一条破毛毯、一把斧头、木槌、一些钢杯,还几样杂物。窗口吹送来一阵凉风,令她颈后的汗毛直竖,她抬起脸来,感觉这阵寒意,也发现气氛太诡异……太宁静。她立刻站直身,环抱住自己,仍是止不住浑身颤抖,没理由害怕,她告诉自己,只有小孩子才会怕黑,然而这屋子的压迫感却让她恐慌不已。打从她被关在船舱里,这是她首度独处。一个人在黑暗中突然问变成她最大的恐惧,而且怕得四肢发软,手中的布包跌落地。

她喘着气,勉强举步,却感觉阴影向她伸出巨掌要攫拿她,“古汶……”她试着高喊,但声音却卡在喉咙。

门外有走动声,这时席莉鼓起最大勇气,直扑向门外,却被抓住手肘。

“席莉——”

她忸怩着挣脱开来,却往后踉跄儿步,两眼圆睁,见到古汶站在她前面眯着眼。

“怎么回事?”他问道,“你受伤了吗?或是看到什么东西?”

“不,不是普通的东西,是她无法自控的无名恐惧。“我……我没事。”她艰难万分地终于说出口,心想,她是不是已经精神异常了?

迸汶上前,席莉继续往后退开,如果他在这一刻碰她,她准会陷入歇斯底里的尖叫,她会四分五裂,再也承受不住,她要作一了断,不再恐惧,不再感到迷失,她要回巴黎的家,睡上她自己软绵绵的床,听着家人的人活动的声音。

她想就此闭眼,再也不醒来!

“席莉,”他悄声唤道,直视着她封闭的脸庞,“席莉,过来。”

“不。”

“我们去水边。”

“不——”

“那随你便,你想干嘛尽避去!”他转身,踩着轻松的步伐丢下她。

席莉略作迟疑,立刻提步追上古汶。 古汶听见她的脚步声,深锁的眉心才放松,诚如他所料,席莉太疲乏了,还没有自主能力。这也是他乐于明天就摆脱掉她的原因。对他来说,女人只是供他一时玩乐,发泄生理需求,一旦满足便可抛掉的玩偶罢了,而这女人却是头一个样样依赖他。

迸汶不喜欢这感觉,一点也不喜欢。尤其是看到她一脸惊恐万状的样子。越来越常想去安慰她,他从来不让自己如此心软——他向来不容许。

他来到湖边。用警觉的目光打量起四周,“把脚上的绷带拿掉。”他说,“或许会把药粉冲掉,反正应该已有疗效了。”

席莉在石板坐下来.伸长她细瘦的脚,能洗洗脚倒是一件挺舒服的事,一整天下来,包得密不透风实在令她又热又痒。她先试着解开右脚的绷带,那药草味十分呛鼻,她还是蹲着拆线头,却发现两手不太灵光。

迸汶低声咒骂一句,便蹲下来,三两下使拆掉绷带,然后把她的脚放进清凉的湖水边。

席莉不明白他为何不悦,但是水的感觉,加上他的手指替他搓起脚来的舒爽令她禁不住闭上眼享受起来。他的指头如此轻柔,甚至不介意地一只脚趾接着一只脚趾搓洗,趾缝也没放过,席莉感到羞愧,竟是如此陶醉,但她终究全身放松,尽情享受这一刻。

怎奈这刻维持不久,当她睁开眼,古汶正开始脱他自己的靴子。

“你也要洗脚吗?”席莉问道。

他接下来脱掉那件短背心,扔在地上,“我要游泳。”

“但……但里头有鳄鱼……”

“湖这边没有。”他笑着说,“通常没有。”

“万一有只鳄鱼突然想过来这头,你要怎么办?”

“我会告诉它,我带个费家人来,这应该会吓跑它。”

当他卸下身上最后一件衣服,席莉惊叫着双手蒙住脸.转过身去。

“结过婚的女人还这么害羞!”他调侃道。“或者你丈夫都是摸着黑跟你行房?不,你不用回答,你实在是让人一眼看穿。”席莉两耳通红,直到听见他下水声才敢回过头。

迸汶一下子潜入水中,好久之后才浮出水面,看样子好愉快。令席莉心动起来,不知道全身泡一泡水的感觉会多么棒!

迸汶探出头来,面对她,似乎洞穿她的心事,“我如果想强暴你一早就得逞太多回了,”他唐突地开口,“你就不能信任我一些?”

席莉犹豫一下,开始解衣扣。

“但是我不保证不看。”他的声音再度扬起。

席莉立刻环抱住自己,放弃游泳的念头。

“看在老天份上,”他厌恶地说,“我不看。”他丢下话,便转身潜入水中。

席莉决定速战速决,于是火速解开扣子,脱下长裤,涉入水中及腰处,两手捧起水来净身,然后她探入脑袋,搓洗起长发,然后拧吧,她发现神清气爽,不再去留意古汶有没有偷窥,反正她已不在乎。这湖水太美了。

她回岸上后,立即穿上那件黑衬衫.不管是否会弄湿衣服。古汶随即出水,席莉没有转身,只听到他穿上衣物的声音,然后没有任何动静。最后席莉实在忍不住,“我累了。”她轻声吐出,打破沉默。

“走吧!”古汶在她身后推一把,“这一夜不会太长。”

正文 第三章

席莉坐在床沿啃咬一片硬乳酪和一块硬面包。她底下的毛毯不时发出霉味,但比起过去几天来的遭遇,这已是大大奢侈了。她望向古汶,他靠在一只木箱旁,坐在地上缓缓地抽雪茄,这烟草昧令席莉感到出奇地温馨,让她想起父亲饭后的一根烟那种状似神仙的醺然。

“这地方还有其他人用吗?”她开口问道。

席莉尽避感觉他不太乐意与她交谈,却仍勉强提出问题,“你别处有家吗?”

他没有即刻作答,而是深深吸口烟,缓缓地吐出来。

“我有船。”

“有人等候你吗?妻子或是家人?”

“我不想成家,以后也不会有家。”

席莉相信他的话,她根本无法想像他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的情景,一边吃着没味道的东西,一边偷觑古汶好几回,她只能依稀看见那雪茄的火星,然后他捺熄,整个屋子变得出奇地静谧。

席莉真想躺下来睡觉,好好合上眼,却又害怕,她很可能一下子就入睡,醒来时已被他糟蹋了身子。如果他想占有她,现在应该会是他采取行动的最佳时机,她紧绷着神经等着,却让他的出声吓了一大跳。

“如果你是在等我蹂躏你,恐怕会大失所望,去睡吧!”

席莉总算能够稍稍松口气,让自己横躺下来,缩起膝盖,蜷缩成一团,她实在筋疲力竭,没多久便入睡,却不安稳,她感觉自己在半睡半醒间,动来晃去,嘴中喃喃呓语,好像是一股强大大力量牵制着她.当她想拔腿开跑,却快不起来,不时让她失去重心,在胆裂魄飞下,她抬起双臂护住头,大喊起菲立的名字……

她是这么的渴望他……需要他好好拥抱、保护她,还有爱。陡然之间他出现,用那碧眼对着他笑。

“你需要我吗?”他深情万缕地问道,“只要你传唤,我随时到你身边。”

“噢,菲立,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扔下我——”

“不,我就在这里,”他喃喃低语,“就在这里,别害怕。”

“但是我好怕……我……别丢下我。”

她想问菲立出了什么事,却辞不达意,当她的呓语加快,菲立开始远离。

“不!”她放声喊道,伸手要抓住他,想把他牢牢检在身边。却在这当口,她感觉鹰爪般的指头扣紧肩头,她旋身惊见李明尼。

“你仍是安德的好礼物。”他狞笑着,然后他开始把她推向一具尸体,按下她的头直到注视安德那血淋淋的脸,只见他双眼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席莉奋力挣扎开李明尼伤人的束缚,却是横尸遍野,她只能一路尖叫。

“菲立,回到我身边。”她转而哀求,“回来!”她踉踉跄跄地在甲板上寻找她的丈夫,李明尼紧迫在后。

只要能找到菲立,他必能挡住李明尼来保护她,让她安全回到他温暖的臂弯里。

她来到船舷上的栏杆,望向汪洋大海,见到一具具浮尸面朝下,而她的丈夫在其中浮啊沉沉,他的鲜血染红大海。

“噢,天哪!菲立,不!”她张开双臂要迎向他。

菲立似乎听见她的叫唤,在水里翻动,却反而往下沉,就当着她的面溺入水中。席莉再度扯开喉咙放声嘶喊着:“救人哪!救人哪!”

但李明尼由她身后掐住她脖子,不让她再叫出声……

席莉惊醒过来抗拒圈住她的臂膀,“不,不——”

“嘘,”一个低沉的声音由她上方传来,“没事了。”

她止不住地抽搐,把泪涔涔的脸埋在双手中,“菲立?菲立——”

“不,你知道我是谁。”大手抚摸起她的头,滑向后背,然后让她靠在强硬的胸膛喘气。

“杰汀。”她软软地唤道,不懂为什么这名字比古汶来得顺口自然。

“你不过作了一场恶梦,小美人,只是恶梦而已。”

“我看见……菲立……他还活着。”

迸汶继续抚弄她的背,“如果他还有一口气,我会回去找他,但是李明尼向来不留活口。”

她咽了咽口水,慢慢恢复理智,“为什么?”

“这套规矩他行之有年——”

“不,”她打断道,“你为什么在乎菲立是不是还活着?”

迸汶经过好长的思考才缓缓开口,“我们到了纽奥良再说。”

“为什么现在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搞得这么神秘兮兮?难道这跟我是否能安全抵达有关?”她开始泣不成声,“你跟那些害死他的人是一丘之貉,难脱其咎,你没有比他们好多少!你以前也杀过人,而且可能嗜血如命,你手上跟他们一样沾着菲立的血!”

尽避在她崩溃下,她感觉到多少伤害了古汶,原来环抱她的胳臂松开,然后他由床上起身踱开。

席莉感到一阵孤独袭击而来,加上一片深具压迫感的黑暗,她再也承受不起,由床上跃起,只想逃开在她周遭纠缠不清的鬼魅.找个地方好好躲起来。她直扑门口,正要夺门而出,古汶却是伸手抱住她的腰,她厉声尖叫,同时像野猫般张牙舞扑抗拒。

“住手,该死!”他摇晃起席莉,“住手!”

“不……你让我走……菲立!”

迸汶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举手掴起她耳光。

“不!”她终于瘫倒在古汶怀里。

迸汶松开手,呼吸粗重地看着这小女子蜷缩的身子。他这才明白他宁可在船上展开厮杀,也不想面对如此弱女子,他可面对危险、死亡,却经不起她的泪水攻势,她所需要的抚慰、仁慈都不是他擅长的。

她像个小婴儿让他抱在怀里,但是古汶太清楚她不是,她的细嫩肌肤和体味令他浑身不自在.在他脑海里仍然清清楚楚地印着她赤裸的身子躺在李安德的床上的模样,每当回想起那一幕总令他血脉贲张。他为费席莉打斗一场,赢得她,本来有权占有她,然而他仅存的良知告诉自己.不该欺负这么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女人。

席莉用袖管抹了抹鼻子,“我们的船被攻的时候,我手里有枪,我应该自杀……但我没有,我是胆小表,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情况会不一样,我宁可跟菲立一起死去。”

“不。”古汶用拇指拂弄她的面颊。

“我应该死掉的。”她喃喃道,泪水又潸潸地落下。

迸汶把她横抱起来,然后放她在床上,他轻柔地爱抚她的长发、肩头至颈后。席莉的啜泣声慢慢地转而打嗝,她抓起一大片衬衫抹脸,感觉像是被榨干了,这是菲立死后,她首度找到渲泄口。

“我头好痛。”她轻声道。

“别说话了。”

席莉相当诧异他的语调竟透着一丝仁慈,因而抬眼望向他,只见他是这么具有自制力又沉稳,一点也不像冷血杀死李安德的那个人。

“我不是存心要那样说你,”她啜嚅起来,“说你手上沾他的血——”

“你当然是有意,胆小表!”

席莉略作迟疑,然后微微点头,他说的对,最好还是诚实以对,她无法否认心中对他强盗杀人的行径所感到的不齿。

“但是你帮助我,”她感到迷惘起来,“我不懂为什么,你一定想从费家那里得到什么好处,或者……你欠他们什么……是吗?”

席莉发现搭在他胸膛上的手发热起来,那是古汶散发出的体热和猛烈的心跳声所致,尽避她迅速抽开,握紧拳头,手心似乎仍感觉到他的脉动。

迸汶瑟缩一下.象被烙上烙铁,抱着她的感觉实在是一大考验,他想抓住仅存的同情心和荣誉感,却无论如何无法让自己放开她。他这辈子没这般强烈地想要一个女人!

“我向来不欠人,”他用浓浊的口吻告诉席莉,“但是你欠我。”

他的意思已经够清楚,席莉感到心上一阵揪紧,“等……等我们到了纽奥良,”她舌头打起结来,“费老先生会犒赏你的相救。”

“我现在就要回报。”他的声音紧绷。

“我没钱。”

“我要的不是钱。”

她整个人弹起来,直想下床,古汶的双臂却如钢丝般紧紧扣住她的胸部和臀部。

“不!”她喘着气拒绝。

他的大胡子搔向席莉的项后,火辣辣的双唇吻向她的脊椎,令席莉情不自禁发出一声低喟,她感到舌头的热气直沁入衬衫底下的肌肤。

“求求你!”席莉狂乱地喊道,“别这样子——”

迸汶把她的脸扳转过来,用出奇温柔的吻吮弄她的唇,她往后仰开,气愤地挣扎,发出轻微的叫声。古汶双手交缠在她发间,大腿跨坐在她身上,紧紧地压住她。

席莉恐惧万分,猛抓向他的脸、他的胸,却仍挡不住迸汶贪婪的嘴攻向她的喉问、双颊、下巴以及泪湿的睫毛,进而强迫她张开双唇,探进舌头。

迸汶打算不再拖延,直接占有她的身体,他必须把自己埋进她体内,满足他的渴求,于是他粗暴地扯掉席莉身上的衣物。

刹那间,席莉定住,不再忸怩抗拒,只是把脸偏开,闭上双眼,准备强忍住接下来的凌虐。

迸汶打量起她的赤身裸体,看起来是如此地瘦弱又娇嫩,在月光下,那肌肤有如吹弹可破地透明白晰,可以清楚看到双乳上方的脉络。

他缓缓地再度亲吻起她那看似柔软娇嫩又湿濡的双瓣唇,用一种他颇为陌生的温柔方式来挑逗她,而席莉只是咬紧牙根,保持不动。古汶的手摸向她侧边的乳房,沿着曲线滑弄,品味着她独特的体香,然后他的嘴往下移至她的乳头,直到硬挺起来。

席莉懊恼地打起颤来,他的这翻调情对她和菲立所建立的神圣关系简直是一大侮辱。“不要,”她沙哑着嗓子表示,“你要强暴就尽快,别当我心甘情愿……别当……”

他似乎没听见她的话,转向她另一边乳房煽情,席莉只能翻过身,试着扑熄他引爆的火花。古汶继续吻弄她颈后,如小鸟轻啄般折磨她敏感的肌肤,一路滑至她双股间。

席莉握紧拳头,把脸埋进棉布内,“我恨你,”她的声音闷住,“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放开我!”

“我办不到。”

“我不是你的人,你无权——”

“你属于我,直到我送你回费家。”他再度吻向她百般不情愿的嘴,这才想到他从来用不着勾引女人,因为他走遍五湖四海,没有一个女人不对他投怀送抱。他的性致总是来得强烈,去得也迅速,但此时此刻他想换一换口味,换一种需要等待的快意。

他的大手完完全全覆住席莉的乳房,感觉到她的心脏狂跳,“别怕。”他开始以抚慰的方式摸起她的胸脯,“我不会伤害你。”

席莉哽咽着笑起来,因为古汶如此具有威胁性地压制住她,却道出如此不搭调的言语,她感觉得到古汶内心酝酿澎湃的热情,蓄势待发地像野兽般即将吞噬掉她。

迸汶吻住她的狂笑,伸进的舌头在她嘴里做起吸吮,翻弄、席莉感觉自己堕入梦般的昏迷状态,自己是何许人或在做什么都变得不在乎了,而一心一意要这感觉连续不断,她感到古汶用指尖兜转着她的酥胸,而涨痛得不禁低吟起来,然后古汶的双臂肌肉抽紧,把她拉起来,直到乳头埋进他性感的胸毛内,他把席莉的长发拢到后背。

“叫我的名字。”她听到古汶凑在她喉问低喃,那毛扎扎的胡子竟是撩起一波令她错愕的激奋。

“不——”

“说出来。”

席莉试着勾勒出菲立的模样,试着让自己保持清楚的头脑,但是她抓不回菲立的面孔,屋子里除了一片黑暗,就只有这陌生人折磨式的爱抚,她再也忍不住地涌出泪水,破着嗓子轻念出,“杰汀。”

“是的。”他低声呼应,双手捧起她的脸蛋。

“杰汀……席莉打着颤,由他吻去双颊、下巴的眼泪,他的舌尖顺势从嘴角伸进她的唇旁的软颚,她从来没让人如此吻过,几乎是慢慢地打乱了思路,整个人陷入一片迷惘。

她依稀靶到一阵罪恶感油然而生,如果她强硬表示抗拒。古汶或许有放过她的机会,但是她发现不再有残存的意志力作最后抗议……她的身体居然喜欢如此令人醺然的爱抚,可以完全纾解她的痛苦,完全排除对周遭的警觉,而只一味享受一份喜悦。

迸汶不疾不徐地起身,脱掉剩下的其他衣物,目光一直未离开她.当他的重量再次压上小床,席莉感觉到他毛茸茸的脚直侵入她的双腿间,令她忍不住颤抖地一声低喟。古汶吻住她的唇,指头则摸向她那神秘的地带的毛发,然后他试图用舌尖探入她的嘴里,席莉虚弱地拒绝,怎奈因他用膝盖拨开她的大腿而屈服。

在古汶的手指爱抚下,席莉感觉到下腹的湿濡,在难堪和害怕之余,她想逃开,却被古汶拉回来,手再度顺势滑入她的双股间,他越来越放肆地深入摸索,席莉发现体内的肌肉不住地抽搐。

席莉试图压抑住她的喘息,不加理会那疯狂的冲动,但她却是忍不住斑抬起臀部,迎接古汶那温暖熟悉的手。

“你真是紧。”他喃喃道,触及她最敏感的部位的刹那,她猛吸口气地悸动,“放轻松点,小美人……放松,我不会伤害你。”

迸汶对外面世界保持的警戒在这一刻全放下,全心全意想从她身上得到生理上的满足,仿若口干舌燥,非这舂泉无法解渴。席莉的小手慢慢地摸向她的胡子、他的头发,然后是背部。

迸汶开始跟她作身体的结合,却发现她实在小得不可思议。席莉明白接下来的事,扭拧起身子,轻声央求起来,指头掐入他颈后,又怕又渴求地喘着气,这屈服的姿态让古汶不再顾虑,用最强猛的冲刺长驱直入,听到席莉一声痛叫,他才发现竟是闯入处女地,当下错愕不已。

他向来不碰处女,她们太麻烦.因为他曾沾过一身腥。他早该看出端倪,只怪他太迫切需要得到性解放,而她自称是结过婚的女人,不是吗?他忿忿地捧起席莉的脸。

“你见鬼了是什么人?”他没好气地问道,“你根本不是菲立的妻子,不是任何人的妻子,告诉我,为什么骗我?该死!”

她瑟缩着不敢开口,但身子忍受着剧痛……他实在太魁梧,一直弄痛她……而他的气愤又让她心生恐惧。古汶稍稍动了一下,就让她忍不住哀叫起来,泪水涌出来。

迸汶放开她的脸,“回答我!”他问道,呼吸粗重。

席莉只是呻吟着偏开脸,不愿接受他的火气,古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当她推开他的胸膛,被他压在底下的身体试图抽开时,他开口。

“别动。”他低下头吻了吻她深锁的眉心。

席莉竟感觉到一股出奇的舒服感。

“你该早让我知道,”他说,“我可以让你好过一些。”他把她的双手抬至头上方,“小美人,别动,由我来。”

他的唇轻往她的嘴爱抚,吸吮至又暖又肿,浑身暖流窜动,然后他的下体一寸寸地抽出,这时席莉反而惊恐这份空洞感,她开始不安地抗议他的撤退,古汶于是缓缓地进入她抽动的阴道,慢慢地试探,直到她痛得指尖情不自禁地掐进他肩膀。

“看着我,席莉。”他哑着嗓子。

她望着他那深邃的蓝眸,双腿间的痛感渐消,当他继续往内顶时,她不再绷紧神经,让他完完全全与她作结合,他们双双大吐一口气,也同时发现时间似乎静止,两人独处在一个没有任何屏障的世界里。古汶温婉地深入又抽出,尽情沐浴在她柔软的身子当中。

席莉心驰神狂地贴紧他,尽避知道应该抗拒到底,然而她却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想要他,这样苦中掺着甜美的滋味,令她不住地拱起身子,渴望更多这种如痴如醉的感觉,她几乎以为她死定了,他的冲刺越来越猛烈,她的快感更是提升,直到两人都颤抖地抱紧彼此身子。席莉虚弱得无法动弹,她感觉自己昏昏欲睡。

席莉沉浸在深沉的平和中,却随即被羞愧淹没。她无法面对如此的感觉,她实在太累了,她甚至没有抽身离开古汶的怀抱,只是让睡眠吞噬她,继续跟他肌肤相亲。

棒了一会儿,席莉感觉自己在一条溪上浮沉,她不知是清醒或在梦境中,但她放任自己在溪中享受那完全的自在和解放,然后她感觉到那熟练的热吻覆在嘴上,双膝轻而易举地被他拨开,然后由着他进人身体。

她轻唤起他的名字,然后在恍惚间感觉她的双脚被他抬至他的腰间,他慢慢地煽起她的野性欲望,直到两人的火花再度旗鼓相当。席莉知道激情过后,她会鄙视自己玩这种禁忌游戏,但此时此刻,她挡不住撩拨起来的情欲,那种甜美的浑然忘我感觉……她发现这辈子未曾有过如此的渴望……

天方亮,万籁仍是静寂。席莉蹑手蹑脚地摸出屋外,紧抓着那黑衬衫来裹住身子。她极力不惊醒古汶,她还没有体力,也没有勇气面对他。当她朝湖边走去,发现下体隐隐作痛,脸上不禁烫热地想起昨夜的狂欢。

她无论如何不该有那样放纵的回应,不光因为古汶是个陌生人,而且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海盗,而是她的菲立才惨死在海盗手中三天。她倍感罪恶,恨起自己甚于她对古汶的恨。

当她把黑衬衫脱下来放在湖畔,开始清洗起沾血的大腿时,再也忍不住泪水,尽避她知道自己无权哭泣,她不是被强奸,她自己多少得为昨夜的事负责,她甚至怀疑一辈子的忏悔都无法赦免她的罪恶和耻辱。

菲立呀!她万般痛苦地在心中说道,幸好你没发现我是这么一个女人!

她听到后头有窸窣声,立刻旋过身,却见古汶只着那旧长裤,打着赤膊,长发披在后面,在这荒郊野外,他的神情泰然自若,席莉不禁纳闷,若换一个较文明的环境,他能否保持这样的悠闲。

他打量起她光溜溜的身子,纵使席莉忙披上那黑色衬衫,他的兴致仍未减,“别再私自到任何地方。”他表示。

她用谴责的眼神直视古汶,“我高兴怎样就怎样。”她大胆向古汶挑战。

“如果你宝贝你的脖子,就得照我的话做,我们还没到纽奥良。”

他用这种软绵绵的威胁口吻反而令她折服,“好吧。”她几乎是哽着喉咙说出来,她紧抓着衬衫,一步步退开湖畔。

迸汶蹲下来,捧起水来拍打脸和胸膛,然后眯起眼来望向她,“你为什么仍是处女?”

他早就放弃用委婉的方式来问问题。

席莉浑身烫热起来,尽避她有生以来,跟他的亲密胜过任何一个男人,但她对他仍是一无所知,对他告白如此隐私的事实在太难,然而如果她不作答,古汶也会逼她说出来。

“菲立是个正人君子,他说……他说他可以等我觉得自在后再履行我为人妻的义务。”

“你为人妻的义务。”他讽刺地重复道,“如果你用这种态度看这事,难怪他不便要求,但依你的年纪——多少?二十三?或二十四……”

“二十四。”她喃喃道。

“在纽奥良来说,你可是不折不扣的老处女了,按理你应该感激万分地欢迎菲立上你的床,而你却要他等?”

“但愿我没要他等。”她压低声音。

然而古汶听见了,“我也希望你没让他等,天晓得我根本没料到你是处女。”

“如果你料到的话,会放过我吗?”她酸溜溜地问道。

他凝视席莉良久才开口,“不会。”

没有道歉,甚至一点点假装怜惜她的感觉也没有,席莉既自怜又气愤,他根本是没有情感的暴徒!

“你反正没有损失。”他说,看到席莉的怒意,“不会有人怀疑不是菲立干的。”

“我担心的不是损失。”她说,语调尖锐。

迸汶一脸狐疑地望向她。

席莉皱起眉头,“我指的是后果,先生,我相信你从来没有花过心思,万一我们昨晚的事之后,我怀了你的种怎么办?”

迸汶外表仍保持镇定,内心却大吃一惊,她说得没错——他向来不操这种心,毕竟是他玩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她们都有独门的避孕方式,然而像席莉这般大家闺秀,恐怕不曾有过这方面的常识。

“是有可能,”他说,“也不是绝对,但如果真的发生,我们再想办法。”

“你根本无从知道,”她应道,口吻充满恨意,“你不会在那里等着消息。”

“我会查到。”他简短表示。

“你在纽奥良有熟人可以打听到这样的事?”

当他不吭声,席莉再度按捺不住怒火,“你为什么这么神秘兮兮?你想对我怎样?你想从费家那里得到什么?你真的愿意送我回去?或者只是把我当人质,向他们讨赎金?”

席莉见他继续保持沉默,反感地旋过身,“说真的,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我不在乎上哪儿去或出什么事,我只想结束这一切!”

一只蚊子狠狠地咬了她臂上一口,她没好气地甩掉它,“我恨蚊虫,我恨沼泽,但愿我能跟你保持越远的距离越好,我要好好吃一顿,洗个澡,还要换一套干干净净的衣服,我要睡软床,还要……”她的声音越升越高,“我尤其想梳梳头。”

迸汶一副想笑地扬了扬嘴角,席莉的这顿脾气正好让他安了心,因为这表示她的心志尚未全垮,他来到她身后,由她的深吸口气知道她警觉到他的接近。他由她肩头撩起一把头发,仔细地瞧了瞧。

“的确需要好好梳一梳。”

席莉仍不肯面对他,“别取笑我!”

“我可以送你一船梳子。”

“来补偿昨晚的事?”

他轻笑一声,“这可让你满意?”

“你给我任何东西都无从弥补你对我做的事。”

“看来你没听懂我的意思。”

“一船的赃物?”她问道,“不,谢啦!”

她踱开,古汶却紧随着将她转过来面对他,“不只那个,还有很多,”他喃喃道,“我不用送你回费家,我可以另作安排。”当席莉想挣脱,他在她肩头更加施力,“别动,我从来没机会碰你这样的大家闺秀,或许我应该好好把握良机,你挺诱人的,席莉,或许我不会轻易厌倦你,而且不管你怎么说昨晚不光是我一个人满足。”

“你在胡扯什么?”她问道.在他掌握下扭动起来。

“我是在指出我们之间的发展可能会挺有趣。何不让我照顾你,别回费家了。”

她怔住,“什么?”

他用那深邃的碧眼专注地凝视席莉,嘴角半带着笑意。“我由你选择我们的归处,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有太多美丽的奇风异景恐怕一辈子都看不完。但如果你厌倦漂泊,我可以让你有一个家,甚至两个、三个定居地都无妨,你可以随意花钱,我对你只有一项要求,别在床上拒绝我。”

“要我忍受像昨晚那种事?”她问道,感觉古汶的每个字眼都在贬抑她的人格。

“我保证以后会有更愉快的经历。”

“你要我当你的情妇?”

“是的。”他应道。

她圆睁着眼,“你怎会认为这能吸引我?你怎会认为我会考虑这种事?我跟所有女人一样,只想要一个丈夫和一些孩子,组成一个宁静的家,共亨天伦之——”

“是吗?你昨晚要的不只这些。”

席莉不得不承认,却是十分惊恐,她的确有另一面必须极力去压抑,而古汶却当着她的面道破。

“你太让我反感。”她用不稳的口吻表示。

他扬起嘴角,仿佛席莉的这种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是你占我便宜,”席莉继续说,“如果我不是因为我丈夫的关系,也不至于乱了分寸作出那样的举动,你别想当我是妓女来谈条件,你根本是傲慢无礼的怪兽!你龌龊、野蛮,肮脏,我太了解你的出身,你根本是下三滥的鼠辈,你只能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只能摸着黑讨生活——”

“我想这表示你不答应?”

她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不再讥笑,便板起脸来,“看着我!”

席莉感觉心跳乍止,这三个字在他们缠绵缱绻时也曾出现在她身畔。

“我说看着我,席莉!”

她百般勉强地抬起头,“你的丧偶之痛或许是你第一次把身体献给我的原因,但第二回绝对不是。”

当席莉问起古汶还要多远才到时,相当诧异竟如此接近奎桑市。

“大概三个钟头。”他应道,限制着坐骑慢步下来,他们一路穿过森林,那小径不是一般人可辨识出来,“过河之后,再一小段路便可以到达费家的庄园。”

“你怎会这么清楚费家的所在地?”

“我……我认识他们。”古汶应道,他们正通过一处低垂树枝的林地,古汶必须放慢速度,同时得低着头闪避。

“不可能。”席莉断然应道,“费家的人才不会跟海盗歹徒打交道。”

迸汶仰天大笑,“费家本来就是海盗出身,直到前两代才洗手不干,在纽奥良的好些大家族都有这么一段背景的。”

“你不怕费老先生?”

“我向来不怕任何人。”

席莉受不了他的自信,于是想刺激他,“费老先生是个非常有权势的人,不是太好惹哟,”她说,“菲立告诉我,他父亲旗下囊括全路易斯安那州最强的武力,一让他得知菲立的事——”

“他已经知道他儿子出事了,”古汶悄然地说出来,“你们的船应该在两天前到港,在海湾上的攻击事件接二连三地发生,他们心里有数,不会抱乐观的想法。”

“接二连三?还有多少船只受难呢?”她想起甲板上的横尸,不禁打个冷战,她不是唯一受害人,很多家庭在一次船难后也是丧父、丧夫、丧子、丧兄弟。

“我听到李明尼下个命令,”她感到喉咙束紧,“他们把所有活口抓起来……然后放火烧船,那岂不是没有人……真是不人道。”

“我有同感。”

“是吗?或者你跟李明尼一样是一丘之貉?你攻下船之后,为图方便就跟他使出同样手段——”

“不,残杀无辜没什么好处呀!我抢船纯粹是图利,不是要见血!”

“但是你一定杀过人,我亲眼看过,在你带我离开那小岛期间,至少有三个人死在你手中。”

“如果我不杀人,恐怕你早没命了,只要让李安德折磨几个钟头。”

“你跟那岛上的其他人……你们跟我认识的人实在太不一样,菲立跟我父亲都是那样善良,那样尊重生命,他绝不会去伤害任何人,他宁可自己痛苦也不愿见到别人承受——”

“他可真是善有善报!”古汶冷冷地说。

“他死得无怨无悔!”

“我也会,只是时候未到。”

席莉心里明白古汶是这么一个刚烈的人,也许不会死得畏缩,他像丛林里的野兽,向来不想过去或未来,眼光放在眼前,人类的怨恨、罪恶和耻辱也许不是他所能理解。

“你什么时候开始当海盗?”她开口问道。

“我开始跑船是私掠敌船,完全合法,而且有佣金可抽,只是偶尔忍不住饱错船,被列上罪犯名单。”

“你是罪有应得。”

“没错。”

“你一旦被抓到——”

“准上绞架。”

“但你现在不能再当海盗了,这会儿李明尼恐怕盯上你,要为他的兄弟报仇吧!”

“我可能会避一阵子风头。”他说着,语调透着一份得意,“我真想看看他发现李安德没命时的表情。”他感觉席莉的颤抖,于是皱起眉头,“你不用怕他,我会让你远离李明尼的毒手!”

“我怕的人是你!”她绷紧声音道出。

他们之后不再作谈,保持着沉默来到密西西比河的一处隐蔽河岸,有两个人摇着船送他们到对岸。他们对古汶十分敬重且非常友善,席莉心想,八成是他道上走私的兄弟。在古汶的要求下,其中一个人把帽子给了席莉,让她把长发塞进帽子里,拉低宽边帽来遮住她的细皮嫩肉,加上她身上的衣服和她娇小的身躯,使她看来像个小男孩。

菲立信中提到全世界的船都在纽奥良靠岸,码头总是可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席莉真不敢相信她终于抵达这梦寐中的城市,却一点也不感到兴奋或是期盼——只有内心一片空虚感,她跟过去断了线,也失去了未来。

“这里跟法国大大不相同。”她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由身后传来。

迸汶似乎能够洞悉她的想法,“是的,我知道。”

“这里的人比你故乡的人粗鲁些,纵使最优雅的克利奥尔贵族有时候也很有土味,你可能很难适应。”

“无所谓,”她说,“费家肯收留我多久,我便待多久,反正我不想回法国去。”席莉当然相信她的家人会欢迎她回去,但经过这番波折,她再也没办法重拾过去的日子。

迸汶来到她身旁,“你在这里会一切顺利的。”

“这话怎么说?”

“一旦你服完丧期,或许会成为纽奥良最抢手的寡妇,你那么漂亮,又有一大笔可以继承的财产——”

“我不会再嫁,我不想当任何人的妻子。”

他懒洋洋地耸动肩膀,“或许,我知道我这个人也不想当任何人的丈夫,我觉得婚姻是很不自然的安排。”

“不自然?”

“没有人能够一辈子忠于另一个人的,世上没有女人能让我不厌倦,顶多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不是所有男人都跟你一样有这种观点。”

“纵使天作之合的婚姻,总有一方受不了外界的另一种诱惑。”

“你错了,”席莉冷冷应道,“菲立绝不会对不起我,我也不会……”她霍然打住,感觉心跳加速,两手握成拳头……她已经对不起菲立了,昨晚她的确已经不守妇道,尽避菲立已不在人世,她仍深感犯了通奸罪。

迸汶一眼看穿她的罪恶感,有种冲动想要把她搂进怀里安慰她,却颇为困扰——他并不喜欢自己这柔情的一面,或许他应该尽快摆脱掉她。

“别为昨晚的事自责,”他故作冷漠地说,“或许乐趣无穷,但那不代表任何意义。”

席莉当下挺直腰杆,她从来没有如此痛恨一个人,“没有乐趣可言。”她咬牙切齿地应道,由压低的帽缘瞪视古汶。

“是吗?”他扬起嘴角,发现激怒她的同时竟产生一股出奇的快感,“那应该如何形容呢?”

席莉涨红脸,深吸了好几口气来让自己稳定下来,正准备破口大骂,却在迎视他那个调侃的神情时说不出话来,他的一对眸子碧蓝得如此清纯,甚至比蓝天或碧海还来得深邃,她仍记得在暗夜中的慑人光芒,还有那窝心的枕边细语,她忘不掉身上压着他重量的感觉,以及那被他完全覆住的肌肤之亲,如此一幕幕地回想起来,她已经感觉衬衫下的乳头开始胀痛,她咬着唇,不知如何跟自己作交代,古汶究竟对她施了什么法术?而她该如何阻止已被他撩拨起的浪荡渴望?

迸汶看着她的内心的挣扎,必须狠着心把双手搁在胸前,尽避他是多么想抚摸她,给她狂热的吻,再来一回的翻云覆雨……但是他在纽奥良必须保持冷静的头脑,只要被人发现,恐怕在劫难逃,这么一转念,脑筋清醒了一些,再过一会儿就抵达费家,他便可以跟她画清界线了。

“你挺迷人的,”他说着,不经意地用手指拨了拨她的宽边帽,“只要打扮成淑女模样,扑个粉或擦上香水,穿上绫罗绸缎,应该会是众目焦点……”

席莉仍是盯着他不放,然后用袖子抹去掌心的汗水,“古汶船长,我这才发现一件事,”她说着,凝视古汶大胡子的脸庞,“不光是你的眼睛跟菲立同一色调,连眉毛的形状也同样一边高,一边低。”

他保持沉默,只是相对而视。

席莉摇摇头,“你说过认识费家,”她徐徐地道出,“或者不光是如此……或许你跟他们有……亲戚关系?”

他仍是不吭声,那对深不可测的眼睛继续凝注她,令她感到两脚发软。如果这两天下来,她不是这么迷糊又害怕,应该不难看出。

“你跟菲立有血缘?”她喃喃道,身子摇晃起来。

迸汶立刻伸出臂膀扶住她。

席莉不假思索地接受他的支撑,“你帮助我,是因为我是菲立的遗孀,而你……你是费家人。”

迸汶在她稳住重心后放手,“我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如果你从现在起到我们抵达庄园这段期间引人侧目,为了保全我的家人和我自个儿的脑袋,我只好宰了你。”

席莉相信他不是唬她的,她见过他如何地杀人不眨眼,但这份恐惧感比不过她心中的怒气,“你必定早知道菲立,”她用谴责的口吻表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要你在那岛上的人或我的手下面前说溜嘴。”

“那你昨夜怎么能够跟我发生那种关系——尤其是你跟菲立相识?”她气愤地说,极力压低声音,“你是不是费家的一分子?或者跟他们有亲戚关系你是菲立的表兄弟?天哪!你怎么会占有我,如果——”

“因为我要你,别再扯下去。”

她发起火来,一时控制不住,“我偏不!”她扬高声音。为他们划船的两人瞄向她,“我问你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你怎能这么恶劣——”

迸汶用惊人的速度刮了她一耳光,让她不得不收住口,他下手之重,连想咬他都办不到,只能用指甲抓向他。古汶命令其中一名杀手递给他一条汗臭味重的手帕,捂住她的嘴,他则取下发带来反绑住席莉一双手。

席莉奋力挣扎着,古汶把她扳过来面对面,轻轻地晃她,黑色长发垂下脸庞,披及肩后。

“我两天前就该这么做了。”他没好气地吼道,“现在别再乱动,否则会翻进河里,那时候我可不会下水去救你的。”

他尽避放出狠话,却仍是温和地把她拉回木船,“坐下。”他说。

席莉挺得更直,用眼神向他挑战。

迸汶于是眯起眼,“要我动粗的话,我可不嫌麻烦。”

她缓缓地落坐,眼睛远眺水平面,胸口涨满怨恨,她挣扎了一下,才明白古汶没让她有机会自己解开绳结。事实上,古汶封住她的嘴是明智之举,她此刻的心情,真想对着全世界喊出古汶的身份,她真希望他这种人能够下地狱,她真想看他上绞架……

他会是费家的一分子吗?费杰汀……她再思索起来,菲立告诉她,父亲叫麦斯,继母是莱丝,另外有些表兄弟,还有半个姊妹,而杰汀;这名字倒一点也不耳熟。

这平底船驶向河岸,“干得好!”席莉听见古汶的声音扬起,然后付了船资。

接着随即把席莉当洋娃娃一般抱着踏下船,往一片丛林深入。席莉浑身绷紧,这浓密的枝叶完全挡住天光,一片湿阴阴的而且万籁俱寂,而那不动的死水里不知深藏了什么东西,她感觉好像踏进怪物嘴里,直往它的肚子里送死。

有两艘独木舟拴在一处树根下.古汶让席莉在比较硬的地面下来。

“别动,”他说,“我可不愿见到你踩上一条蛇或是掉进泥沙洞,我去瞧瞧哪个独木舟比较受用?”

别动?席莉甚至眼睛眨也不敢眨,她看着古汶探查起那小小的船只,现在是日正当中,这里头却是阴蒙蒙,如果他们走路,恐怕很难得到救援,而他们没有随身携带补给品,情况更是糟糕。她实在不敢相信古汶能在这沼泽地摸着方向,她宁可留在那岛上等待生机。

迸汶回来揽起她的纤腰,感受到她的颤抖时,他皱起眉头,“我觉得有必要向你表明,”他用轻松的口吻说,“如果你答应当我的情妇,你绝不用再踏上这沼泽。”

当席莉一副没听见的样子,古汶于是继续说,仍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里没有危险,我打小时候就在这里出出入入,已经了若指掌。”他顿了一下,看着席莉那充满恨意的眼睛,“我不能松开你.我们可能会碰上其他人,为了我的脑袋着想,我必须让你保持安静。”

他把她抱进独木舟,然后与她面对面坐下来,用其中一只桨把他们推离岸边,“坐好。”他说,转身眯起眼,瞧向他们后方。

席莉尽可能地瑟缩成一团,神经绷紧,忍住呻吟。古汶开始规律地往前划动,唯有碰上浅滩才稍稍放慢速度,席莉发现有蚊早叮上他黑黝的皮肤,他却似乎不以为意.尽避她不愿意,仍忍不住打量起他。

迸汶这副德行真会吓坏人,头发、胡子邋里邋遢的,但讽刺的是,她脑中却浮起小时候看过童话故事,王子和武土从恶魔手中救出美女,而如今,救她的人是古汶,一个比较像恶魔,而不是王子的化身……

她闭上眼睛,忧闷地想起菲立那英俊又十足男性化的脸庞,总是那么笑吟吟,那么神采飞扬,表情丰富,可以在一分钟内正经起来,却在下一分钟扬起促狭的笑容,他的下巴是那么干干净净呈现在硬朗的线条,鼻梁又挺又完美,她几乎可以感觉指头滑过他短硬而光亮的黑发间,还有他那素净的脸颊相贴,她甚至好像听到他柔声细语地耳语着,他爱她。

她真是大笨蛋,怎么没把初夜献给菲立,却拱手交给一个不尊重她贞操的粗鲁陌生人。

迸汶似乎瞥见远方有动静,席莉顺着他的视线过去,古汶转向她,表情冷酷,“有船朝我们这边过来,”他说,“低下头,别出声。”

她用叛逆的眼神迎视古汶,她可以让他惹上麻烦,只要让人看见她被捆绑塞嘴的模样,他们会介入,当然也就乐于捉着一个恶名昭彰的海盗首领的脑袋去领赏金。

“你这小笨蛋,”古汶喃喃道,“他们不会帮你的,一旦他们发现你是女的……垂下你那该死的脑袋!”

她只好顺从,让帽缘遮住她的脸。

迸汶继续划,而后头追上他们独木舟的船幸而跟他们保持了三十尺宽,看来是走私船,打声招呼,便急着往前行。席莉终于敢抬起头,大大吐口气。

迸汶殷切地看着她,眼睛有如蓝宝石,“快到了。”他说。

快到了……这表示这两天的恶梦可以结束,席莉真希望两手能自由自在按一按前额的头疼。直到现在她才敢让自己相信她有机会到了费家,但想到她的不忠,又痛苦起来。她是这么渴望与那些高贵人士一起衰悼菲立,却不知自己是否能够再度重拾安全感,也不知道能否寻求宁静的后半辈子。

她看着古汶专注地划船,眉心紧蹙地想着,如果他跟费家有亲戚关系,恐怕关系很淡薄,以他们的富有家世当然供得起自家人的教育,把他培养成彬彬君子,而他又是这般聪明——如果不是别无选择,当然不会沦为亡命之徒。

席莉感到背后有温煦的阳光,吃惊地抬起眼.发现枝叶渐稀艳阳可以穿透,接着河岸线越来越分明,远处隐约有屋舍。

“这沿岸有五处田那么远,”古汶介绍起来,“这是幸运,接下来是加侬,再过去就是费家了。”

她感觉眼睛刺痛起来,但仍极力控制,但仍忍不住打颤起来。

迸汶的速度放慢,动作也不似先前灵活利落。眼睛似乎放在远方,他们周遭似乎出奇地闷热和潮湿,她深深地吸气.感觉快窒息似的。

迸汶把独木舟滑至岸边,然后拴在一棵垂倒的树根上,他望向费家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五年了!”

建筑物依然如昔,两层楼高的白屋.淡雅而高贵,他踩在脚下的泥土香,还有那若有似无的白杨木和玉兰花香把他带回过去,五年……

林间传来男孩的声音。

“杰汀,等等我!”

“我们到下游找海盗去,菲立!”

“别让爸爸发现……”

迸汶错乱地环顾四周,然后放松心情,原来这些声音来自久远的记忆,他把席莉带出独木舟,让她靠在树干,小心翼翼地取下帽子,替她拢了拢汗湿的头发,她的身子却是紧张得颤抖不停。

“你现在安全了。”他说,边取下她嘴里那块塞布。

席莉立刻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不用怕,他们会照顾你的。”他说着,继续替她解开腕上的束缚,然后拿回那发带束紧他的长发。

“你是谁?”她问道。

“等进屋子再说。”他抬眼望向蓝空,“大白天!”他说着,把席莉拉上上坡,“我八成疯了。”

席莉低下头,相当诧异,这是他首度如此跟她牵着手,小小的玉手完全由他的巨掌握住。

他们接近宅子后面,然后在一棵柏树荫下稍作驻足,席莉不懂古汶为什么突然打住,正迈开一步,随即被他扯回来,好顺着古汶的视线看见一个黑皮肤的小男孩,提着两桶水走向旁边的醺制室,尽避跟菲立的鱼雁往返中,席莉对这里的风土民情略知一二,但是眼前这一幕仍教她不安,古汶对这种奴隶制度有何观感呢?他跟老欧那黑人的交情匪浅,不知……

迸汶低头看看她,透视她的疑惑,“我的手下大半是出身黑奴或来自海地的黑人,”他说,“在我小时候,有些事我从来不过问,现在我知道没有人有权霸占另一个人。”

迸汶小心翼翼地不让人发现,敦促着席莉步向厨房,席莉闻着阵阵熏肉香,忍不住垂涎欲滴,频频咽口水。古汶瞄进厨房的纱窗门,露出满意之色,“不出我所料。”他说着,用指尖扳开门。席莉踉跄地跟着他入内,一脸茫然。

这厨房非常宽敞,壁炉的木头至少堆了十三尺高,炉子也相当大,墙上挂了一排排锅具,有三个女的,两个黑人,一个白人在作果酱,扑鼻而来尽是水果味和糖味,她们一听到有人闯入,不约而同抬眼,脸上没有认识的神色。

在炉边搅动锅子的女人提高警惕地盯着古汶.席莉从来没见过这般亮红的发色,而那双颊在炉边烘得白里透红,一身黑服,围着灰色围巾,展现出她娇小却性感的身躯,看来二、三十岁,可称得上美丽成熟又动人,席莉想起菲立对他继母的描述,这位想必是费莱丝。

在厨房当中木桌的胖女人最先展开行动,她拿起水果刀,作出威胁架势。

迸汶笑称,“放轻松,贝蒂,我今天不打算偷东西吃。”

“杰汀少爷!”厨娘尖声嚷起来。

红发妇人立刻放下汤勺,“杰汀,”她喘着气,淡褐色的眼珠子圆睁,“是你吗?我简直不敢相信——”她打住,转向旁边干廋,有着铁灰色头发的黑女人,“诺妮,去找麦斯来,要他快点来。”

诺妮低声答应,立刻转身离去。

席莉瑟缩在一角落,满脸狐疑地看着莱丝有如一阵台风吹向古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

“这么久了,我们一直猜测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从不——天哪!你变了样……你……”她收住口,望着古汶深沉的脸.“你知道菲立的事了,我从你眼神看得出来。”

“是的,我知道。”古汶说着,轻轻地挣脱开莱丝的束缚,她是这世上他唯一敬重的女人,但尽避如此,他不想跟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他粗率地指向席莉,“小妈……她是菲立的新婚妻子。”

他的引见之后是一片错愕的沉寂。

“不可能,”莱丝好不容易开口,“菲立的妻子跟他一起在那船上遇难——”

“那些人劫船之后,把她送到乌鸦岛,我正巧在那里。”

“杰汀,菲立是不是有机会——”

“没有。”他断然地说。

莱丝忧伤地点点头,转向席莉打量起来,“可怜的人儿。”她同情地说,“我可以想象你怎么受肥尽煎熬。”

当席莉没作声,莱丝转向古汶求援。

“用法语,”他说,“她的英文不太好。”

席莉用颤抖的手抹了抹汗涔涔的额头,当她望向古汶,感觉头晕目眩,“你为什么喊她小妈?”她用不稳的语调问道。

莱丝看了古汶一眼,“杰汀,”她用法语说,“你没跟她说清楚你是谁?”

他耸耸肩,“她知道越少越好。”

“当然。”莱丝皱着眉应道,然后转向席莉,“他这个人有个怪癖,不信任人,尤其是女人。他之所以叫我小妈,是因为我是他的继母,杰汀和菲立是兄弟,而且是孪生兄弟。”

席莉木然地摇头,“不。”

“来,坐下来,你脸色好苍白——”

“不!”她甩掉莱丝好意的手,感觉好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她靠在墙一上,逼视古汶那莫测高深的脸,“菲立没有兄弟,他从来没提起过,从不——”

“那比较安全,更可以说是为了方便使然。所以干脆漠视我的存在。”古汶解释道。

莱丝愤慨地迸出来,“或许你不要一次失踪六年,我们会比较能够把你算在内。”

“五年。”他纠正道。

席莉继续盯住迸汶,“如果你真是菲立的兄弟,你不会是亡命之徒,去当个海贼!”她强调最后一个字眼,语调充满不屑和反感,“而且你不可能是菲立的孪生兄弟,因为他才二十五岁,而你……”

席莉这下子真的是迷糊了,她一直当古汶大概是三十来岁的大男人,噢天哪!或许除去那胡子和披头乱发,两人有相似处,比方说那眼睛……她举手捂住嘴,感到一阵晕眩。

“我比菲立大五分钟吧!”古汶说,“反正我也是听来的。” 。

“八分钟!”门口传来了个男人的深沉声音,“我当时在场。”

席莉从来没见过如此堂堂仪表的男人,无疑是费麦斯。五官线条如钢铁般强硬,眼珠子是一种出奇淡的褐色,看来有些近似黄金的色调,对于一个四十五岁的男人,他拥有长腿长手的骑士体格,俊逸的外表,有着绝对克利奥尔贵族的气质。他穿了一条黑长裤,黑马靴,白色衬衣在喉间开领口,头发纯黑,只在发上有几缕花白。

杰汀上前,“爸爸,我知道菲立对你深具意义,我很遗憾。”

一时之间,那对金眸子闪动,看来麦斯努力压抑下痛苦的情绪,这时候席莉发现他的黑眼圈恐怕是失眠了好几夜所致,而那英俊的脸庞也充满忧伤。

这两个男人互相端视,保持缄默,席莉很难相信这会是一对父子,除了高度和体格差不多之外,两人完全没有相同处,让她感觉好像是光鲜亮丽的花豹碰上邋遢的流浪猫。

“我知道谁杀死菲立,”杰汀霍然开口,“李明尼,他跟他的手下劫船,把所有船员弄死,绑架菲立的妻子,”他有些尴尬地指向席莉,“我把她送回来。这是我在这里的唯一理由,我发誓我要让那姓李的付出代价!”

“不!”麦斯应道,“海防部已经增加炮船和人员阻止海湾的攻击事件,你就让他们处置吧!”

“军方绝对拿那姓李的没辙,”杰汀嗤之以鼻,“唯有我能够追踪到他。”

“我不能再失去一个儿子。”麦斯说,声音沙哑。“杰汀,我们必须谈一谈,你不能继——”

“没时间谈了,”杰汀打断道,转向正听得入神的厨娘,“贝蒂,弄点吃的东西让我在路上吃。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免得让人逮着。炉上的蛋糕我要带一点。”

那女人等麦斯点头才匆匆转向炉子。

杰汀把视线转向缩在角落的席莉,他皱起眉,走向附近一把椅子,然后用脚踢给她,“坐!”他粗声粗气地说,“看样子你好像快昏倒了。”

当他想伸手把她拉过来,席莉甩掉,“别碰我!”她喊道,内心既震惊又倍感侮辱,他居然是菲立的兄弟,而且是孪生兄弟,明知道她必须面对他的家人,仍是占有了她的身子,而她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他故意挑起她对菲立的思念,让她作了回应,好把责任往她身一推卸,他必定非常瞧不起她……正如她对自己的鄙视。她从来没感觉如此无助又愤慨,她真想伤害他、打他、踢他,要他付出代价。

莱丝过去安慰她,“席莉,我们大家知道你经历了一场浩劫——”

“你不会懂。”席莉不客气地说,菲立那血淋淋的一幕浮上她心头,她紧抓着褴楼的衬衫,感觉这里的人对她虎视眈眈,她需要更多保护层,“你怎么会懂?”

“你说得对。”麦斯说着,过去握住席莉肩头,令在场的所有人大为震惊。

他的平稳权威让席莉的激动在瞬问消失,“事实上,你能平平安安回来是一项奇迹,这是我儿子这辈子罕能做的好事之一,我看得出来你已经筋疲力竭,让我妻子好好照料你的一切,好吗?你现在是我们家的一分子。”他在席莉肩上鼓舞性的一捏,然后放手,“一切没事了,跟莱丝去吧!”

麦斯说话方式温和又慈善,却也不容得她有拒绝余地,席莉只好顺从地点点头,走向莱丝伸出的手。

“怪哉!”她听到杰汀调侃道,“过去三天来,我用尽方法威胁恐吓才管得住她,老爸,你对女人还具是有一套。”

席莉在门口停下来望向他,惨白的脸上充满恨意,“但愿我再也不用见到你!”她冷冷地说。

“你放心,”杰汀应道,眼中挑动着戏谑味道,“不过你忘不了我!”

席莉一掉过头,杰汀脸上的吊儿郎当顿失,只是目送着她的背影,没接手贝蒂替他打包好的粮食,直到她和莱丝完全消逝,才回过神来接过那包裹,口中喃喃,“她真是历劫归来!”

麦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干净下巴,“这当中你插了几手?”

杰汀笑了笑,“爸爸,你真会挑问题,”他说着,然后转向厨娘,“再见啦!贝蒂,谢谢你。”

“你上哪儿去?”麦斯问道,“该死,待下来。”

杰汀摇摇头,你知道是不可能的,我……”他顿住,目光飘向回去炉子旁做事的贝蒂。

“贝蒂,你出去。”麦斯开口。

贝蒂立刻告退。

“我必须赶快走,”杰汀说,“我带席莉脱逃的时候,干掉那姓李的兄弟李安德,当时我有机会的话,当然会连他一并宰了,现在他必定急着取我脑袋,我必须先下手为强,何况我的行踪到达这里,恐怕已经危及家人了。”

“我保护得了我的家人,”麦斯肃然地说,“包括你在内。”

杰汀挑高眉毛,轻笑一声,然后摇摇头,“即使你对付得了李明尼,你却挡不住辟方,恐怕我过不了一个礼拜,便让人拖到绞架去了,太多人怀疑我涉案,甚至一些不是我干的,也推到我头上,就算你跟州长有交情,恐怕也保不住我的脑袋。”

麦斯忿忿地,同时无助地咒骂一声,“谁叫你去走这一行!你不需要这么堕落。”

“是吗?打从我出生那天起,大家都当我坏到骨子里,我必须证明大家的看法没错。”

“顽固的蠢小子,”麦斯说,“我或许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害你平白无故去承受一些误会,这是我当父亲的罪孽……即使如此,现在挽回还不迟,让我帮助你,孩子,你在许多方面低估了我,我明白的事比你所想的还多。”

杰汀不愿软化下来,不愿接受他父亲或任何人的任何东西,他不需要任何人,或许他为生存打拚太久,他之所以存活下来是因为他狠得下心。

“再见,爸爸。”他说,不愿迎视麦斯的眼睛。

“杰汀,等等——”

“愿主保佑你。”杰汀丢下话,便溜到外面,步向那独木舟,继续他的孤独之旅。

正文 第四章

一八一七年九月

“瞧,我胖了。”席莉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她已经好久没如此仔细观察自己,顶多只是梳整头发,或拉平衣服。

饼去四个月跟费家人相处下来,她整个人福泰起来,连平坦的胸部也浑圆丰满不少。

莱丝笑着在一旁看裁缝师为席莉量身再做一套素服,“你刚到的时候实在瘦得不成人形,”她说,“我很高兴贝蒂的手艺能够发挥效益。”

席莉转过身,看了看她一柜子的衣裳。

“请不要动,夫人。”裁缝师要求道。

席莉作了鬼脸,“我很快就穿不下那件衣服罗。”

“还早得很,”莱丝说着,来到镜台前,“倒是我生了雷文之后,身材都变了样。”然后她转向在地板玩耍的小娃娃,充满母爱地说:“亲爱的,你值得我付出一切代价。”

这位叫碧妮的裁缝师是个挺漂亮的爱尔兰姑娘,嘴里咬住不少夹子,仍是想讲话,“费先生不会想改变你的,夫人。”

莱丝笑着摇头,“麦斯对我的身材不挑剔,他爱我。”

席莉浅浅一笑,其实她也不认为莱丝需要减肥,她可以说是维纳斯的化身,完美无瑕,尤其是那一头充满活力的红头发,难怪像麦斯这般雄赳赳的男人都经不起她的魅力诱惑。

“麦斯不喜欢我穿丧服。”莱丝叹口气说,回到休闲椅,“去年我们为她母亲爱琳服丧,而现在……”

她脸上浮现哀伤,席莉知道她又想起菲立。

席莉必须再服丧八个月,这表示费家的成人只能穿素服,之后席莉也不能穿花俏的衣裳,这是她必须遵守的克利奥尔规矩,否则会受到纽奥良本地人的非难。纵使她写的信也得镶着黑边,任何首饰都不能佩戴,出外得头戴黑纱帽遮住脸蛋,衣饰也只能是小小的、不起眼的石板扣。她能够出入的社交场合很有限,特别是不能别男人有来往。

席莉不以如此的隔离为苦,甚至庆幸能拥有太多的独处时间来寻求内心的一份宁静,让她好好面对菲立的死亡。不过她偶尔也会帮家里做一些杂务,虽然未能像莱丝跟下人那么打成一片,倒也慢慢能跟这些黑奴共事,从中发现南方人的怪事连连,尤其是克利奥尔族。但是最让席莉惊愕的是,费家这大家族,有数不清的表亲,他们的过去有着种种负面传闻和秘密。大家拿来嚼舌根,从来没人证实过,席莉真想告诉菲立,这方面他没让她有心理准备。

必于费家的风言风语不少,甚至莱丝也牵涉到。某个午后,麦斯弟弟亚力的妻子荷蒂,抓着席莉打开话匣子。

“麦斯在他们婚后十年可真是大大有改变,”荷蒂说/“在那之前,他是世上最冷酷无情的男人了,听说他的前一任老婆是给他害死的。”

“怎么可能?”席莉质疑道。麦斯或许挺威严,但是他对莱丝的温柔体贴和对子女的关爱是有目共睹的。

“噢,别怀疑,”她说,“不过之后当然是证明他无辜,但是那些日子大家都认定他坏到骨子里,那可是有十足理由的。”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席莉问道。

“他对每个人都好残酷,甚至莱丝。”

席莉断然地摇摇头,“不,荷蒂,我绝不相信!”

“我说的是实话,虽然他现在挺疼爱莱丝的,但是他之所以把她娶进门,是为了遮羞。”

“遮羞?”席莉重复道,不知耳朵是不是有问题。

“噢,是的,莱丝本来是跟别人订了亲,但是麦斯勾引她,然后跟她的未婚夫决斗,那段日子他真是没心肝的恶魔,他的儿子跟他简直一个模子打造出来——不,当然不是你丈夫菲立,愿主保佑他安息。我说的是他另一个儿子,离家出走的那个杰汀。”她附过来,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他沦落成海盗,这是我老公告诉我的。”

“真是家门不幸!”席莉呢喃道,却感觉脸色转白。

“可不是吗?”荷蒂一副得意地应道,“难道菲立没告诉你?这点我倒是意外——费家人对杰汀的态度真是古怪,他们绝口不提他这个人,我想他们是但愿他没生下来吧!他的活动会拖累了费家,亚力说杰汀一直是个粗暴又自私的孩子。”她叹口气,“而菲立却像个天使,对每个人都是那么亲切又善解人意,噢,我没惹你想起伤心事吧?”

“不,没有。”席莉表面上装作镇定,内心却狂跳不已。

只有莱丝和麦斯知道她如何抵达纽奥良,对外麦斯则捏造一个故事,解释有几名水手全力护航她冲破海盗的攻击,隔了几天才把她安全送回来。

“如果让人知道杰汀苞这事有牵扯,”麦斯私底下告诉席莉和莱丝,“那么官方会比较容易布下天罗地网来逮到杰汀,每回一提起他的名字,总有人对他的下落产生兴趣,现在海盗的活动越来越猖狂,对政界和商场造成不小压力,我知道有好些人想拿杰汀来杀鸡敬猴。”

“但愿他们捉拿李明尼来开刀,”席莉说,“你也知道,费先生,我对你儿子没有好感,但是他终究不像李明尼那么心狠手辣。”

“当然,”莱丝温和地加入,“其实杰汀内心是十分善良的,否则他不会甘冒生命危险把你送回来,是不?”

席莉保持沉默,目光低垂。莱丝不知道她跟杰汀发生的不正常关系,而席莉决定永远保守这秘密,毕竟莱丝颇看好这继子,而且她道出实情后,恐怕家人反而怪罪起她的不坚守妇道,加上她自己也有错,甚至不敢向神父告解赎罪,如此一来,她更是加重心理负提,但是这教她如何坦承她跟前夫的兄弟上床发生性关系——更糟糕的是,她亨受了那肉欲的乐趣!

如果不是费家让她生活得如此自在,恐怕她会考虑进修女院当修女,反正她不打算再嫁人,菲立是她的初恋情人,也是唯一的爱人,她绝无法再跟其他男人共同生活。而且莱丝的三个孩子颇跟她投缘,依照克利奥尔的惯例,寡妇和未出嫁的老处女通常是亲戚的伴护。一个八岁的汶娜和六岁的安琪常往她的住处跑。

席莉看到紧接大宅子的娱乐屋,小巧却挺温馨,通常是充作小男生或单身汉的休憩处,但是莱丝和麦斯的唯一宝贝儿子仍是小娃娃,加上费家没有其他的单身汉,在莱丝的鼓励下,席莉决定改造成她的工作室。

“你把这些地方弄得这么漂亮呀!”莱丝推门进来,赞赏道,“你对色彩和摆设很有一套,是吧?”她看了看架放在墙上的画布,和桌上散放的画笔和颜料,然后有些讶异地望向席莉,“我听麦斯说你托他买材料回来,但是我没想到你是一个画家。”

席莉立刻满脸涨红,“噢,不,我不是什么画家。我不过是……画着玩的……噢,请别看这些,我想保有隐私。”

莱丝的手立刻由一本合上的画抽缩回来。

席莉唯恐冒犯莱丝,试着作解释,尴尬得满脸通红,“没有人看过我的画……其实只是一些涂鸦……不过是消磨时间的一种消遣,我小时候喜欢东画画西画画,后来我母亲过世,就没有时间……”她不安地清了清喉咙,“希望你不介意我把这房间改成这样,我在这里作的画实在见不得人,只是动动笔可以让我放松心情……但如果有人会看的话,我宁可收笔,如果菲立仍活在人间,我绝不会投入这画画,他必定会坚持看我的不成熟的作品。我没有办法承受这样的压力。”

“席莉……”莱丝语调温婉,“你不必觉得不安,你想怎么使用这房间,完全由你主张,我很高兴你有这项嗜好,我绝不会打扰你的。”

“谢谢。”席莉的声音小得近乎听不见。

莱丝端视她的垂首,“亲爱的,你实在太内向、太安静,有时候你真让我担心。”

“我要什么有什么,已经心满意足……你用不着替我操心。”席莉试图退出房间,免得话题继续深入。

对莱丝而言,她很容易跟周遭的人打成一片,似乎有散发不完的热情和活力,但是席莉这辈子只跟几个人亲近:她的父亲、兄弟姊妹、以及菲立,唯有跟他们在一起,她才敢冒险说出内心的感觉和想法,但尽避如此,没有人,甚至包括菲立,仍是无法触及她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那份强烈的渴望无法言传或诉诸文字,她原本寄望菲立给她的安全感能让她有朝一日能打开心扉,现在一切泡汤,必须独守着这份连自己都无法得到解答的谜。

席莉绝不允许就寝前的几个钟头去想念菲立,因为那会让她作恶梦,一幕幕他溺水前伸着手向她求助的景象,会让她浑身是汗、满脸是泪的惊醒,纵使她知道菲立已告别人间,她仍觉得菲立是这么活生生地呼唤她。

席莉搬到她的工作室后.有只桔红色猫也跟着她住进去,席莉替它取蚌罗马灶神的名字,薇塔,相处倒也融洽。

这艳阳天的晨间,席莉来到她最喜欢留连费家庭院的隐蔽处,莱丝说,菲立最喜欢在这两排柠檬树下看诗集,看哲学书。于是席莉想像他躺在长椅上,交叉着修长双腿的模样。

她一时兴起,开始描摹起他的脸庞。她发现炭笔在画纸上移动的力量仿佛不是她自己的,当勾勒出来,她皱起眉头。

不对劲,那眼睛……于是她再涂上几笔,越描却是越不像。最后她咬起下唇,眯起眼睛端详,然后摇摇头,一旁的薇塔喵喵叫。像是想跟她分担。

“不对。”席莉大声说出来,“不太对,为什么我记不得菲立究竟……”

突然她的手打颤起来,连带画纸也摇晃起来。那对眼睛现在看来有了灵气……却不是菲立的眼睛,她感觉额上和唇上方沁出汗来,这对眼睛多了一份戏谑的味道,变得那么玩世不恭地逼视她……

“看着我,席莉……”

她困难地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放开那画纸,薇塔一跃上前,跟那画像玩耍起来。席莉一手抓着胸口,感觉心跳失控地加速。

别傻了,她告诉自已,感到无比的气愤,他不在这里,你也不会再见到他,你怎么能如此轻易崩溃呢?但那感觉依旧。她闭上双眼。

有时候那记忆恍若昨日,几个月来的排解似乎毫无作用,她仍是鲜活地感觉到杰汀爱抚着她的双乳,他的膝盖拨开她的双腿,他那火辣辣的男性气息吹在她的肌肤上,当他们身体结合时,他望进她的眼底深处,汲取着她强烈的狂喜。他是这么威猛,纵使她强力抗拒.恐怕也阻止小了他,席莉告诉自已,但问题症结在于,她并不想抗拒他,光是这点就足以让她鄙视自己一辈子了。

席莉把薇塔玩弄的画纸拿拿回来,然后揉成一团,她怀着沉甸甸的心情把画具搁回工作室,便往厨房去。厨房里头热闹非凡.原来莱丝那两位千金也来搅和。

“席莉,”安琪先大叫,由台子蹦跳下来,环抱住席莉的腰,“我们在帮妈妈做面包。”

“是的,我看得出来。”席莉应道,摸了摸孩子的头。

“你才没帮忙,”汶娜跟妹子说,“你只顾着吃而已!”安琪皱起鼻子,噘起嘴来,“妈妈说我可以。”

“好啦,好啦!”席莉试着调解,“总得有人试吃味道好不好,对吧?”她由安琪手中取了一小片面包。送进嘴里,“嗯……美国话怎么说,太棒了?”

两个小女生吃吃笑着纠正她的发音,莱丝不以为然地瞧了瞧她们,“丫头,不得无礼!”

“没事,是我请她们替我正音,”席莉笑称。“她们的英语比我好太多了。”

“我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学会说英语,”莱丝坦承道,“现在住纽奥良有必要把英语学好,每年涌进来越来越多的美国本土人,当然也有一些克利奥尔贵族坚持不说一句英语,甚至不准其他人在他们面前用那语言,麦斯坚持要让孩子们通晓两种语言,他说,如此一来,便不会让两种文化排斥在外。”

“菲立很有语言方面的天分。”席莉不经意地提起。

“杰汀也是,只不过……”莱丝马上收口,她发现席莉瑟缩一下,心中倍感不安,“抱歉,席莉。”

“没关系。”席莉喃喃应道。

“我不知道怎么会提起他,这一两天,我常会想到杰汀,甚至作梦都会梦见他,”莱丝耸了耸肩,诡异一笑,“诺妮说这是挪厄显相。”

“什么显相?”

“你得找诺妮作解释。”她说着,然后两手覆住汶娜耳朵,作出“巫毒”的嘴形。

莱丝来自天主教家庭,当然不信这非洲和海地所信仰的神祗,但巫毒教在纽奥良颇盛行,每年都有上百信徒聚集湖边,或是圣约翰湾,膜拜他们的神明,举行庆典。莱丝不希望她的孩子跟这宗派牵扯上关系。

席莉相信诺妮是巫毒教的虔诚信徒,她一时好奇,便去外头找那挺有气质的女管家,她正准备端起另一盘晒好的面粉。

“诺妮?”

这位老黑女人抬起头来,“是的,夫人,找我有事吗?”

“能否请你告诉我,什么是挪厄?”

“挪厄,”她重复道,把那托盘放下来,挺直瘦长的身躯,黑亮的眸子泛着一丝笑意。

“那有好几种,挪厄是巫毒的一个灵,而每个挪厄又分成好坏两部分,里巴是恶灵,在每个十字路口傍徨时,他会让人血脉贲张……明白吗?”

席莉点点头,稍稍脸红起来。

“但是里巴特别同情男人,在里巴的协助下,男人有可能逃过劫数,甚至苏里和达巴拉——”

“我明白。”席莉立即打断,免得讲妮把她知道的每个灵——作介绍,“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告诉莱丝关于她梦见杰汀是挪厄显相?”

“因为挪厄在梦里施展法力,夫人,”诺妮的眼神尖锐起来,“你也作了同样的梦?”

“不是梦见杰汀,”席莉轻声应道,“是关于我丈夫,我常常梦见他还活在世上。”

“啊!”诺妮偏着头,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那不是挪厄显相,夫人,当你的男人走了,你的心灵、你的床上都让你感到一份空虚,是不是?但是终有一天,你会找到另一个男人来填补这份空虚,那时候你就不会再梦见他。”

“我不知道,”席莉质疑地应道,“我想我不会再嫁人了。”

诺妮嘴角含笑,“夫人,我是个老女人,我知道你所想的不见得如你所愿。”

这天晚上,费家办了一场小型家庭聚会,一些年长的表亲,包括麦斯的弟弟亚力和弟妹荷蒂也来凑热闹。他们群聚大厅,天南地北扯个没完。一杯杯浓咖啡下肚,甚至撕着蛋糕沾酒吃。

席莉保持沉默,一声不吭地窝在角落,做个忠实听众和观众,她的目光不时飘落在麦斯和莱丝身上,通常这时候,他们的宝贝儿子必定早就送上床,但是今晚麦斯破例让他睡到胸前,麦斯不时用那大手抚摸那小娃娃的红头发,这充满慈爱的动作颇让席莉感动。

宾客们耗到半夜才纷纷告辞,麦斯把孩子交给莱丝,送亚力和荷蒂上路,他转身顾盼,“是否还有其他人未走?”

“全走了。”莱丝告诉他。

“谢天谢地。”麦斯解开黑色领巾,让它松松地挂在颈上,他咧开嘴,看着正跟娃娃低语的妻子,莱丝抬起脸来,两人深情款款地互视,他们的亲密眼神让整个房间至少暖和了好几度。

席莉这才警觉自己的多余,她清了清喉咙,“呃……晚安,我该走了。”她说着,假装打个呵欠,往后门走去,“这真是美好的一夜!”

“等等,”麦斯喊道,把注意力由妻子身上挪开,“我叫艾力或阿努送你回那游戏室。这么晚了,你不能单独行动。”

“谢谢,不过没有必要,”席莉表示,“才一小段路,我自个儿也在夜里走过好几回。”

“如果你确定——”

“噢,是的,是的。”席莉连忙打断,“我不需要人作伴。”

“晚安。”莱丝如梦呓般,便转身抱着孩子上了楼。

席莉走出屋子,仍感到焦躁不安,似乎这一整天下来.无论如何挥之不去。她当然可以想像麦斯和莱丝上床后的差事,能有丈夫的慰藉真好.她深感罪恶地要抛掉这羡妒的想法,却是办不到。

席莉踩上通往游戏屋的石径,心里想着,若是菲立在那里等候她.会是怎样的情况,忍不住眼眶一红,眼睛刺痛起来.她未曾感到如此孤单.就算是她跟菲立两地相思的那段日子,她总相信他会来找她,如今这份期盼已落空。

她低着头走着,假想菲立仍活着,在那小木屋门口等候她。

“我要你一整晚,”他或许会这么告诉她.然后把她拥入强壮的臂弯里,他的唇拂过她的发丝,“我要压住你……占有你……爱你……”

这意象骤然消逝,唯独把黑暗留给她.这夜特别深沉,她的心情也格外沉重,她知道那怕黑的感觉再度袭击而来.打从她从那乌鸦岛逃出,便一直无法克服独自在黑暗中的恐惧感。

她加快脚步,把注意力放在那娱乐屋的轮廓,呼吸越来越急促粗重。

有东西逼近她,引起她身体恐慌地颤动,她开口大叫,却被一只手捂住嘴,她歇欺底里地扭动.眼珠子突出,但那钢条般的臂膀却无法动弹。

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附耳过来,“放轻松,亲爱的。放轻松,不用怕我,你不会有危险,我是你的老朋友,吕杰克,记得吗?”

她更是颤抖得厉害,吕杰克的这番话把她推入了截然的恐怖深渊。

杰克继续轻声细气,“你必须帮我的忙,这是我等着你出门的原因,来,站稳,我要你做点事……”

当他听到左轮枪的板机声,整个人怔住,然后他感觉有冷冷的金属东西抵在他的太阳穴上,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僵局。

“放开她,你这瘪三,立刻!”

“天哪!”杰克喃喃道,双手放开席莉的腰和嘴,然后高举起来。

席莉踉跄退开,回过身,看见麦斯用枪抵住杰克的脑袋。

这年轻的海盗跟四个月前一个样子,头上包裹布巾,坏掉的那只眼睛包着黑布,一身邋遢的穿着,当她发现他半边身体沾着血,不禁睁大眼睛。

天哪!莫非他身负重伤?

“老费?”杰克慎重地问道。

麦斯未加理会他的问题.目光飘向席莉,“他伤害了你吗?”

席莉摇摇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很好。”麦斯镇定地说.“回宅子去。”当他看着席莉有所踌躇,便加重语气,“去吧!”

她一步步往回走向屋子。

“在你做出任何事前,或许你能让我把话讲清楚。”杰克告诉麦斯。

“你私闯我的土地,我可以放你一马,但是你侵犯我的媳妇,我可不能饶你!”

“我没有侵犯她,我——”

“你是什么人?”

“我是天字第一号的大笨蛋,”杰克嘟喃道,便将那枪一推.只能稍稍收敛,“我叫吕杰克。”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为古汶船长来的。”他没好气地应道。

席莉靠在宅子外墙,那份恐惧感渐失,呼吸也轻松些,她专注地看着麦斯允许杰克转身面对他。

“……早知就该把他扔进臭沼泽,事情便可以一了百了,”杰克说着,姿势却是放松不少,“他被轰得浑身像筛子,恐怕活不久了,但是我以为你可能想——”

“他在哪里?”麦斯厉声问道。

杰克指向水边,“那里的独木舟。”

“有其他人吗?”

“没有,我可以发誓。”

两个男人于是往那独木舟过去,席莉看着他们匆匆走去的背影,两眼圆睁。

杰汀昂伤,或许是奄奄一息,难道他跟李明尼对上了?

她在裙上抹了抹冒汗的手心,立刻追随麦斯和杰克后而,出于一股好奇和另一种无名的感觉,她踩上断枝,麦斯警觉地回过头,两人互视一下,她不确定地打住脚步,令她如释重负的是,他没有下令要她回屋子去,只是转身,继续往前行。

麦斯来到水边,扑向那独木舟,肩膀显然绷紧。

席莉快步跟上,来到麦斯身旁,立刻屏息。

是杰汀,浑身的绷带和衬衫尽沾着血,完全不省人事地侧躺在小小的船上,指头微曲。看到向来生龙活虎的彪形大汉变成如此无助的模样,感觉上颇奇怪。席莉抬头望向麦斯,只见他一声不吭,一张脸恍若石雕一般。

“我没办法再带他走远,”杰克说,“光是把他扶进这独木般都快要了我的命。”

麦斯把枪交给席莉,“小心板机。”他作了交代。

她点点头,却是惨白着脸,想起上回持枪的情境。

麦斯瞄了杰克一眼,“吕先生,你跟我们一道回屋子去,我想跟你私下谈一谈。”

杰克有异议,“才不!我已经仁至义尽,我的船员等着我回去启航,你自己的儿子自个儿处置吧!我反正再也保护不了他——其实我自个儿的脑袋也不保!在这里我太危险,到处都是——”

“我没让你作选择。”

杰克望向席莉手中那把枪,看她一副不太平稳的样子,倒是担心她失手放枪,“亲爱的,你用不着拿那东西指着我 ”

“闭嘴!”麦斯喝道,便弯身扛起那软趴趴的身体在他肩头,然后回头往屋子去。席莉和杰克紧跟在后。

席莉一路用枪指着杰克,光是看到他,便让她重拾在那乌鸦岛的恐怖记忆,她当时不信行杰克,现在更是没有理由,但她满脑了是问号。

“是李明尼吗?”她低声问道。

“是啊!李明尼像狗拿耗子,四处追杀我们,让我们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大概在两个礼拜前,李明尼攻上浪子号,古汶正好被大炮轰着,他……情况实在糟糕。我,老欧,还有几个贴心伙伴把他窝藏起来疗伤,那是一个沼泽,在——”

他清了清喉咙,“但是李明尼紧追不放,来了一个突击,”他摇了摇头,语调却透着一股骄傲,“我们大伙把命豁出去跟他们大战,李明尼最后只能撤退。”

当他再作补充时,那股稚气的热诚消减不少。

“当然,我们把古汶弄出那里之后,他差不多快没命了。”

“你把他带到这里,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她悄然说,“你干嘛不甩掉他,自个儿逃命去?”

“甩掉他?”杰克反问道,有种被侮辱的感觉,“他为你做这么多之后,你竟说出这样的话!?我愿为古汶赴汤蹈火——瞧,我不是为他丢了一只眼睛?而他也会为我,或是他的任何手下卖命!”

“为我做这么多!”席莉酸溜溜地重复道。

费杰汀……古汶船长……不管他是何许人……终究是自私残酷的暴徒,若非他身负重伤,她真想再踹他一脚!

他们由后门进去,莱丝立即迎上前,诺妮也随后跟着,莱丝一时不解,“麦斯——”她瞄了瞄麦斯眉头。

“上楼!”她丈夫好不容易迸出口,然后带着儿子进他儿时的房间,他等着莱丝点灯,然后拉开厚重的床罩,才把杰汀放下床。

一时之间,没有任何交谈,莱丝和诺妮忙进忙出,取来大批毛巾和医疗用品,莱丝拿起剪刀剪开那破烂的衣服和临时扎的绷带。

席莉默默地把枪交给麦斯,移步到床边,紧握着拳头望向负伤的杰汀。他的伤势很惨重,右胛骨和腿上都中弹,腰间有颇深的刀痕,肋骨断裂仍留着阏血,鼻梁到耳朵的血块凝结,右侧也有一道刀伤,虽已把那皮开肉绽缝起来,但看来是不太干净俐落。

“我跟老欧把子弹取出来了。”杰克说.“现在才动手术恐怕来不及。”

席莉有同感,但没出声附和。

莱丝取下包复住杰汀的眼睛绷带,失声轻叹。 “爆炸时瞎掉的。”杰克说。

席莉自动往前一步,莱丝阻止,“我跟诺妮来照顾他就好,或许你们其他人暂是地退出房。”

“我们是不是应该请大夫来?”席莉提议道,没想到自己的声音如此沉着。

麦斯摇摇头,勉强把视线离开儿子,“一旦让人知道我儿子在这里,必定被本地和联邦当局包围过来,更别说那些想拿悬赏金的人士,不管杰汀的情况多么糟,我恐怕也没能耐保得住他。”

“是的。”杰克同意道。“像我跟古汶这样的人找不到安全港。”

麦斯望向他儿子,“我们必须竭尽所能,但愿——”他打住,咬紧牙根,当他控制住情绪,便示意杰克跟他出去,“我有话问你。”

席莉留下来,看着那两个女子除去杰汀身上的其他衣物。杰汀一丝不挂的模样挺惊人,她偶尔当父亲的助手替病人疗伤,倒是见过其他男人赤身裸体的样子,却没有如此感到震撼,或许她对他身体的感觉和记忆仍在吧!尤其是她仍觉得杰汀具有威胁性.好像他只是睡着的雄狮,随时会一跃而起,扑向她。

一名婢女端着一盆子冒着热气的水出现在门口.席莉接过手,向她点头致意,搁在床边的小台子,然后拾起莱丝扔在地上的衣服。

诺妮立即接过手,对着那恶臭的味道,皱了皱鼻子。

“我去找干净的衣服来,”这位女管家喃喃道,“然后把这东西烧了。”

“好主意。”席莉表示赞同,然后把干净的布条放进水盆,拧吧。

她看着杰汀那血淋淋的眼睛,胃里不自觉地翻搅起来,心想,她这么痛恨这个男人,为何会同情他呢?

“我从没有看过人受这么重的伤。”莱丝说着,替杰汀擦拭上臂的手不住地颤抖。

于是席莉温和地接手,有效率地取下绷带,不出所料,这伤跟其他部位一样发炎了。

“我见过。”席莉说着,把那取下来的绷带搁在一旁。“奥地利人和普鲁士人进攻巴黎时,拿破仑国王把法国变成军国,有个男孩子抗战时受伤……”她顿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用英语说时态,“自从三年……”

“三年前。”莱丝纠正道。

“是的,那男孩送回巴黎的家里头,他们请家父过去,我当他的助手,那孩子的伤势跟杰汀相去不远。”

席莉把温热的布贴放在伤口,他的身体抽动一下,她必须把伤口重新好好清洗,“家父说,这是典型的战伤。”

“那孩子死掉了吗?”莱丝问道。

席莉点点头,把杰汀的长发拨到旁边,“问题出在发炎感染,如果我们能让他熬过这感染和发烧……”

“我们非办到不可,”莱丝语调强烈,“为了麦斯!”

席莉发现这对父子的关系挺复杂,看样子他们不和,两人对彼此的感情有相当程度的误会,但是麦斯对杰汀的关怀是无庸置疑。她知道短短几个月要麦斯承受失去两个儿子的打击实在太残酷。

但是她看了看杰汀,脑子浮起另一个念头……若是杰汀奇迹地活下来……却可能永久失明,她想起那对炽热摄人心魄的碧眼,她相信杰汀宁愿死,也不愿面对仰仗别人扶持的后半辈子。

“我们园子里种了好些药草,”莱丝说着,往门外走去,“我相信诺妮已经开始配偏方了,我马上回来,可以吗?”

“当然。”

于是接下来只有席莉和杰汀独处,她把布放回热水中,然后拧于再贴向他的伤口。尽避他不省人事,必定有痛感,因为他开始呻吟,也不安地蠕动起来。

“朋友,我现在可以轻而易举地报复你。”她轻声说,“你当然作梦也没想到会落入我手中,对吧?”

她皱着眉,取掉伤口上的血块,只见杰汀胸口上下剧烈起伏。

“但我看你伤成这样,实在也不感到得意。”她再贴住伤处,吸出鲜血。“你最好忍着点,接下来的几个钟头不会太好受。”

杰汀语无伦次地喃喃着,虚软地伸手向他侧边,席莉把他的手推开,继续四平八稳地告诉他。

“不,朋友,别乱动,你打算为难我,我可不让你得逞。”

接下来席莉沾湿布角为他拭擦眼伤,当他偏开脸,席莉立刻捧住他的脸庞,她的触碰似乎安抚住他,也安静下来。

“你得好起来,”她说着,继续擦拭那血渍,“你不能死……你必须康复方能为菲立报仇,你说李明尼必须付出代价,我要你说到做到!”

“他怎样了?”席莉站在门口问道,她刚由她的工作室过来。

昨夜她睡得十分不安稳,一直担心着杰汀的情况,她知道费家人会全心全力照顾他,加上诺妮的奇术,应该不会有问题.但一大早醒来,她仍是挂心着过来看他。

床单位至他腰问,眼睛和其他伤处都包扎上干净的绷带,嘴里喃喃着法语。

莱丝坐在床边,一脸的憔悴,“开始发高烧了。”

“你累了。”席莉说着,目光仍是放在杰汀身上。

“麦斯坚持彻夜看顾他——而我没他陪伴也睡不着。”莱丝在他脸上换块布,“他现在去跟孩子解释我们有个客人病倒。”

“她们会不会来看他?”

“我想不会吧,但即使她们过来,恐怕也认不出他来,他上次回来是五年前的事,不过当时他只等个几分钟而已。”

“菲立……”杰汀喃着,不是那么容易听清楚,“是我错……别罚……菲立没有……”

杰汀动来动去,把枕头弄掉。莱丝忙着把枕头塞回他头上,一边检视一眼睛上的绷带。

席莉尽避渴望过去他身边,却强迫自己留在门口,杰汀继续呓语不断,两手焦躁地摸过床垫,似乎想找东西握住。

“他好像回想起他跟菲立的童年。”莱丝说着,回到座位,“有时候只有杰汀犯错,他们两人必须同时受罚,菲立向来不抱怨,但是我相信杰汀有很强烈的罪恶感。”

席莉实在无法想像杰汀会对任何事产生罪恶感。

“这么说他们之间有竞争?”

“噢,是啊!”莱丝难过地看了看杰汀的大胡子。“恐怕是因为他们的父亲太忽略他们,麦斯在他前妻康妮死后,对任何事都不关心,唯独管教他们而已,纽奥良的人都知道菲立是好孩子,杰汀是坏孩子,其实这对两兄弟来说,都是一大负担。”

“我想杰汀一定很嫉妒菲立。”

“噢,他们互相嫉妒,但是我相信他们两人愿意为对方拚死拚活。”莱丝起身,摸了摸后背后,显然几个钟头下来也够她受的。

“我来接手吧!”席莉提议道。

“不用了,谢谢,我怎么能要求你做这事,我去叫诺妮跟我换班。”

“不麻烦,”席莉说,“记住,家父是大夫,我对病房一点也不陌生。”

莱丝扫向半裸的杰汀一眼,“但是必须替他做的——”

“我是……我已经是结过婚的女人。”席莉说,“我不会吓着,何况诺妮必须帮你张罗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我却是闲着没事。”

席莉示意莱丝离房,恍若这事就此安排妥当。

莱丝顿了一下,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席莉,“我留意到你对杰汀的反应,如今要你照顾他,实在难为你了。”

“我们法国女人向来就事论事,我不会让感觉影响应该做的事。”

莱丝仍是望着她,最后耸了耸肩,“好吧,我跟诺妮还是打点家务事,如果有问题,派凯丽或李娜来找我们,谢谢你,席莉。”

“这没什么,”席莉坐下来,突然冒出一句话,“莱丝,他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莱丝在门口停下来,思忖良久才开口,“部分是家庭因素,部分是他的天性使然,他厌恶任何一种形式的权威,尤其是受不了他父亲的压力吧!”她叹口气离去。

席莉解释不来为何这一刻如此执意要照顾杰汀,她只知道她必须留下来,她凝视着杰汀,回想他壮硕的身体如何重重地压住她,释放出的威猛力量深入她体内。

她对杰汀应该持怎样的心态?他伤害她,不过他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你是我见过最难看的男人,”席莉告诉他,“可怕的怪物,古汶……这名字挺适合你,我或许相信你是菲立的兄弟,但绝不是孪生兄弟,你有他的眼睛,但那是你唯一可炫耀的相似之处吧!”

她碰了碰他脸上的绷带,“现在或许连唯一的优点也保不住。”

她让指头轻轻拂过绷带,杰汀似乎感觉到她的触碰,唇边发出低声呻吟。

“我相信你非常嫉妒菲立。”席莉略作迟疑才抚弄起他的长发,大男人留这么长的头发简直像野人.但她指尖所触,都是那么平滑浓密。

“菲立具备好男人应该有的一切,”她继续说:“你却是这般不像样,你们两人怎会是亲手足呢?菲立是这么彬彬有礼,你却……丁点规矩也不懂。”

她的目光转向远处,“我知道那种吃醋的感觉。我的妹妹们各个是窈窕淑女,能够毫不费力吸引男人,而我……”

她顿了一下,然后苦笑着说:“你很清楚我是这么没有女人味。”

她的笑意全消,“你要我纯粹因为我是菲立的妻子,对不对?你只是把我当作偷来的一样东西,然后随意丢弃,但是菲立爱我的人,这点你绝不懂,你对女人不会产生这么刻骨铭心的感觉,你也就不会明白什么是真爱,纵使短暂也值得——”

席莉骤然打住,她居然爱抚起杰汀的头发。她抽开手,她中了什么邪?竟然对他有这种举动?她慌乱起来,于是起身让自己忙一点,由床边拿起诺妮特制的药膏,为他肿胀的脸、干裂的唇上药。

杰汀的嘴唇动了动,却是发不出声音。

“等会儿我再替你的眼睛换药,”她说,“朋友,我不是大夫,不过我相信你不会失明,算你运气好,或许诺妮说的挪厄没错,你身边必定跟着一个。”

席莉把药膏放下来,转向他不动的身躯,却是呆怔住,她感觉到他的注意,他知道她在这里。

她注视他毫无表情的脸,“杰汀?”

他突然动起来,抬手举高到扎着绷带的肩头。席莉惟恐他碰伤自己,伸手去拦他的手,反而被他紧紧扣住,血液无法畅通.而且令她痛得只能深吸一口气。

“不要这样,放手!”她想扳开他的拳头。

在她能够再深吸口气之前,她忘掉手臂,忘掉杰汀在弄痛她,而开始打起颤来,他们之间敞开出某种共同感觉,交流起一种她未曾有过的暖意。她错愕地望着杰汀的脸,他的呼吸粗重.这刹那问,席莉感同身受……

他害怕孤孤单单陷在一片黑暗中,被那种有爪的东西撕裂!

“不!”席莉惊恐地挣脱开他的束缚,揉着已经阏青的部位,然后转向他,只见他右手一张一合。

席莉勉强回到床边,杰汀没动了,但是她感觉得到他的反应,是的,他知道她的接近。

她用颤抖的手抹了抹脸.拨开垂落的散发。

究竟出了什么事?是她想像力太丰富吧,但她想逃离这房问,逃开他,但是说也奇怪,她又怕丢下他一个人。

“我没有必要留下来陪你,”她说.“我不欠你,我才不……”她说不下去。然后她情不自禁地在床沿坐下来,握起他的手,抚弄起他的手臂。他的指头再度握住她。

“杰汀?你听到我讲的话吗?”席莉看着他,目光眨也不眨,但他昏沉沉地发着烧入睡。

席莉缓缓地低头望向他身子,留意到被单滑落到他臀上,当她目光落在他胸毛和阴毛的部位时,不禁脸红起来,她从来没有如此端详男人的身体,既好奇又难为情。她不知道其他女人是否会认为杰汀具有魅力,或许他十分魁梧,深具男人味,但实在称不上英俊,而他又不修边幅,把头发、胡自蓄这么长,看来更是龌龊、粗糙又野蛮,或许这是他的本性。

“我不知道你这种人会不会爱上任何人?”她喃喃道,不经意地把玩起他修长的指头。

“当然不会,对不对?这对一个海盗来说太麻烦了,你们这种人向来跟爱情绝缘!”

“今天是礼拜四,朋友们很快会上门来拜望!”莱丝焦虑地说,“我是不是要想办法把他们打发走?我该怎么说呢?恐怕杰汀待在这里的秘密守不住了。

庄园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有个陌生人住在家里头,消息没多久会传到镇上,然后议论纷纷,警方必定会过来盘查,然后——”

“我察觉到这些状况了。”麦斯说着,把妻子拉到他膝上抱着,“目前我们必须想出说服人的谎言。”

莱丝双臂勾住麦斯的脖子,挫败地叹口气,“麦斯,我实在不擅于撒谎,一个套一个,到最后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席莉由图画室的角落观察这对恩爱夫妻。她刚由杰汀的房问出来,她在那里又是待上一个漫漫长夜,她已经在那病床畔守了将近一个礼拜,所持的理由仍是大家各有所司,唯独她闲着,所以当仁不让。

杰汀还未恢复意识,却梦呓不断,有时候会唤起她母亲,康妮在这对双胞胎五岁的时候过世。席莉记得菲立提起他母亲总是充满忧伤和遗憾,然而杰汀对她似乎只有敌意。

他经常挂在嘴边的另一个名字是菲立,但是杰汀对菲立的感觉实在不是外人所能理解。

席莉总是到体力不支才让诺妮或费家人接手照料杰汀几个钟头,但她会尽可能再回去交班。每当她在场,杰汀会比较安稳,不论喝汤、换药、清洗伤口都能——顺从她。

没人理解这情况,尤其是席莉自己。费家人当然会揣测起她的动机已及杰汀对她的特别反应。

“席莉,”莱丝用一种颇困难的口吻告诉她,“或许你是基于菲立的立场照顾他的兄弟,但是——”

“这跟菲立无关。”席莉诚挚地回答。

“但是你为杰汀所做的事,并非我或诺妮或其他人做不来——”

“我在那里的时候,他的情况比较好,”席莉警觉到自己的防卫.却压抑不住,“这是事实,你自个儿也承认了。”

“这倒是实情,”莱丝承认道,“但这并不表示你必须把自己累垮呀!”

席莉让自己板起脸来,“杰汀是你的继子,你有权作任何处置,如果你要我离他远一点,我当然只好照你的意思了。”

“不,我没这意思——”莱丝收住口,微皱起眉头,他们双方心里有数,已经在吵架边缘,“席莉,我不想跟你吵嘴,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没必要为了照料他而累坏了自己的身子,至少有其他人可以代劳。”

“我明白。”

“这就好了。”

她们互换一种困扰的眼神,然后席莉回到杰汀的房间,心中庆幸莱丝不再阻止她。日复一日,她发现这份看护工作变得越来越重要,而杰汀似乎也知道是她,也能认出她的声音……

席莉把心思拉回莱丝和麦斯的对话。

“亲爱的,我们该怎么告诉人家呢?”莱丝问道,“当他们认定我们有所隐瞒,必定怀疑跟杰汀有关。”

“我有个主意。”麦斯徐徐地开口,“但不算好,如果采用这法子,对我们每个人都有危险,我还是另想个办法!”

莱丝和席莉交换忧虑神色,然后莱丝转向丈夫,“麦斯,我们现在恐怕没有时间了。”

“这倒是真的。”席莉眉心紧蹙地附和道,“你把这主意说出来,或许我们以考虑……”

突然一股奇异的感觉袭上她心头而令她打住,在层层的黑暗中,一个影像呈现在她眼前……那是杰汀。她脸色转白,抓起裙摆,快步走向门口。

“请恕我告退,我该去看看杰汀的情况了。”她说完,急奔向宽敞的楼梯间,飞也似地拾级而上。

正文 第五章

杰汀慢慢苏醒,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怎么一回事?他躺在床上,有枕头,有被单,这对他来说太奇妙了。他完全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刺鼻的药草味,还有清洗干净的棉布味。

他发出一声呻吟,试图睁开眼睛,却没办法,他举手,居然四肢无力,他大为震惊,他从来没有使不上力的时候。

他开始费力地喘起气来,总算摸到脸上覆着绷带的眼睛,这一惊非同寻可,他想起了那场开战……李明尼得意的笑脸。一把剑刺入他腰间……杰克焦虑地讨饶……他知道命保不住了,浑身疼痛难当,脚动不了,甚至一点感觉也没有。莫非残废了?他抓着绷带。想扯开来一睹自己的惨状,但眼睛刺痛起来。头也开始昏眩。

“不,不……”一个轻柔却急切的声音传人他耳里,然后一个女人来到他身边。冷冷的小手握住他,然后放在床垫上。

但是他把她推开。

“让你的眼睛封住。”她安抚道,“这是必要的治疗,现在休息一下,你会慢慢痊愈的。”

他认出这是他梦里不时出现的天使。这是她的声音,她那温柔的手不时放在他头上,不时出现在他床边。

“我的腿。”他勉强发出声音。

“快好了。”她喃喃着,替杰汀抹去额上沁出的汗珠。“你还能够走路的。”

“痛……”他想告诉她头痛欲裂。

她似乎明白,扶着他坐起来,让他靠在她柔软的胸上,正当他沉浸在一阵阵芬芳的花香时,杯缘碰上他的唇,他呛了一口。

“不要。”这味道太苦了。

“再一、两口。”她哄着。

为了取悦她,杰汀强迫自己再啜上两口。她随即让他躺回枕头上,当他失去她的臂弯的慰藉,感觉自己的体力也消耗殆尽。

“你是真的?”他试着问道。

“我当然是真的。”她摸了摸杰汀的头发。

片刻他感觉她移开,“留下来。”他说。

但是她走掉,假装没听见,而杰汀再也没力气多说一句。

几天过去,席莉没再进杰汀的房问,她认为杰汀不再需要她,因为他已熬过危险期,伤口没再发炎,人也没发烧,现在只待慢慢调养元气。

如果费家人先前不解她为何对杰汀那么热中照料,这会儿恐怕又要纳闷为何一下子完全没兴致。

“我累了。”她向他们解释,其实不敢告诉他们,她怕面对恢复意识的杰汀。

她一再回想起杰汀清醒后的那一幕,当时她心中那份带着感伤的柔情。她记得杰汀枕在她臂弯里,顺从地喝下苦药,还有要她留下来的沙哑的声音。

她想留下来好好地安抚杰汀,对一个龌龊的海贼产生这样的感觉太不可思议了。她必须避开他一阵子,直到她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

这天晚上她无意间听到莱丝和麦斯的对话,她刚由庭院散步回来,准备跟他们共进晚餐,一听见自己的名字,耳朵尖起来,于是在门外驻足倾听。

“我倒不是不喜欢她,”莱丝说,“我只是不了解她,不知道她的真正感觉是怎样?”

麦斯笑着说:“你没必要了解她,小美人,我打赌席莉也不明白自己内心真正的感觉。”

“她口口声声讨厌杰汀,但如果是真的,她怎会在他发高烧时日日夜夜守着他?”

“有件事够明白的,”麦斯若有所思地说,“他们之间有牵扯,只是他们两人决定不道破。”

席莉感觉双颊烫热,麦斯的观察力真是敏锐,不然就是知子莫若父,他未征得她的承认,便妄加断定他们之间有暖昧关系?她感到受辱,于是决定回她的工作室。

有一辆高雅的马车驶入庄园。席莉停下脚步看着它的接近。乘客未等马车夫的扶持,由车内纵身跃下,迈步走向前门,有着军人雄纠纠的气势。

他是美国人,虽未着军服,但在菲立的追思礼拜上,她跟他有一面之缘。如果她没记错,这位年轻人是贝彼德上尉,负责纽奥良海事的指挥官,麦中校的助理。

贝彼德似乎相当诧异在门前遇见她,“费夫人。”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托起她的小手。客套万分地行个礼,“幸会,你或许不记得我。”

“我记得你,贝上尉。”她说着,看着他稚气的脸庞,忽而想起麦中校和贝上尉受命围剿海湾上猖獗的海盗,尤其是杰汀成了众所皆知的海盗,莫非贝上尉耳闻到风声来一探家中的不速之客?

“我是来拜访费老先生。”贝上尉说,眼中露出狐疑的搜索目光。

席莉极力装作不在意,“这只是礼貌性应酬吧?”

“但愿如此,夫人。”他往前一步,却见席莉不动,只好停住。

这时诺妮正好打开门,泰然地看着访客,“欢迎光临,先生。”她说着,目光由一脸严肃的贝上尉,转向焦虑的席莉。

“贝上尉。”他自我介绍,“我来找费老先生。”

诺妮打量他半晌,“请进,上尉,我去看看费先生能不能抽空见你。”

他们一起踏入玄关,席莉决定丢下中尉,找个法子向费家人示警,她随着诺妮穿过一扇门,立即撩起长裙,拉高长裙。

麦斯由客厅出现,见到他们凝重的表情,扬起眉毛。

席莉情不自禁地抓着他的手,指甲深入他的手腕。

“你儿子有危险了,这位访客——他是海事部来的,他一定听到什么风声,我们该怎么应付他?我们该……”

“嘘。”麦斯轻拍她的手才抽开臂膀,他由席莉头上方望过去,发现这位年轻人正竖着耳朵想偷听他们的谈话。

“我来处理。”麦斯告诉席莉,“去莱丝那里,好吗?”

“好吧!”席莉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莱丝在客厅里交代诺妮,“要玛丽送咖啡来,”她说,“不用像平常那么浓——美国人喜欢淡一点。还有,来一些蛋糕或是小点心。”她留意到席莉站在附近,给了她一抹安抚的微笑,“别这么皱眉头,亲爱的,这让你看起来很忧心。”

“我是很忧心。”

“何必呢?麦斯绝不会让杰汀出事的。”

“但愿我能相信。”

“席莉,你必须对我们有信心,待会儿不管麦斯说什么,你不要跟他唱反调,也不要做出诧异的表情,好吗?”

“好的,”席莉应道,“你可知道他的计策?”

“我只是猜想——”莱丝正开口,却见两个男人进来,只好打住。

莱丝扬起迷人笑脸迎向中尉,他一时有些腼腆,但仍是客套地行礼。

“中尉,你能过来走走实在是太荣幸了。”莱丝说。

“抱歉打扰了,夫人。”

“怎会呢?好久没见了,麦中校好吗?希望海事部一切安好。有你跟中校的才智和本事当然顺利,我相信你们没多久便能扫荡海湾上那帮海贼。”

“正好相反,”麦斯唐突地打断道,“韦州长认为海盗的问题越来越严重。”

贝上尉转而不悦,“如果我们能补充足够人力和设备,必定可以有效地阻止那帮不法之徒,但是纽奥良的居民却扯我们后腿,鼓励那帮海贼的活动,居然欢迎那些赃品走私进来,做地下交易。”

“海事部的人力似乎绰绰有余——”麦斯开言道。

莱丝急于打断,她太清楚丈夫喜欢在政治课题上逞口舌之快。“亲爱的,或许我们不该在这种时候争论这事,大家坐下来,玛丽很快会把点心送上来。

她优雅地落坐于休闲椅上,其他人也跟着入座。

“上尉,这趟来有何贵干吗?”莱丝试着用轻松的口吻问道。

“我是来请安。”贝上尉应道。

“是吗?你真是客气。”

贝上尉等着进一步的应酬话,却是接下来一片沉默,三只眼睛直盯着他,只好清了清喉咙。

“麦中校也要我转达他的致意,另外,我这趟来也是因为这些天来,我们听说……”他故意言而未尽,用一种期盼的眼神望向他们,但是没人有开口的意思,于是上尉只好硬着头皮再度打破沉默。

“今天早上,费先生,我正好碰上你弟弟和那迷人的弟妹,荷莉——”

荷莉,席莉心中一阵焦急,那多嘴婆……

“——她透露了一个颇让我们感兴趣的消息。”

“我一点也不讶异,”麦斯沉着地应道。“大家都知道荷莉的大嘴巴,不说话会憋死!”

“呃,她告诉我,那传闻是事实,不是空穴来风的闲话。”

麦斯开始不经意地用指头敲起扶手,“这闲话……”

“你家有一个受伤的客人,而且不是一般的普通客人。”

席莉双手紧握在膝上,感觉脸上血色尽失,她费心尽力照顾杰汀,他才稍有起色,如今却要让人逮捕了,官方当然不会对他手下留情。但是他身子仍如此虚弱,没有再好好疗养,恐怕伤口会再裂开。

她想起今天早上杰汀枕在她怀里,那般信任地顺从她……

麦斯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况,“是的,是真的,上尉。”

贝上尉狐疑地看着他,“是谁?亲戚或好友?”

“亲人。”麦斯眼睛眨也不眨地迎视贝上尉,“事实上,是我儿子。”

贝上尉振奋得神采飞扬起来,“真的。”他说,似乎试者稳住斑昂的情绪。

不!席莉想大嚷出来,她实在无法相信麦斯会出卖杰汀,告诉贝上尉等于是把杰汀推向绞架。

“他是在前几天的深夜里让人送回来的。”麦斯继续说,“他由海盗岛逃出来,负伤相当严重。”

他望着那两名女子,莱丝坚定地看着他,席莉却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于是他做个深呼吸,接下去说:“这真是一大奇迹,”麦斯告诉上尉,“我的菲立回到我们身边了。”

席莉当下呆怔住,久久无法思考。

“菲立!?”贝上尉错愕得只能重复。

麦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的。”

“但菲立已经死了呀。”

“我们以为海盗把他杀了,”麦斯解释道。“但他在那场饱击后忍辱偷生熬过四个月的被俘日子,他终于活着回来,上尉,你是头一个知道这大好消息的人。”

上尉用狐疑的目光转向席莉,“这是真的吗?夫人?”

席莉猛点头,一时无法言语,甚至她必须偏开脸来隐藏心中尚未平复的震惊。她脑子一片混乱,这简直是开玩笑,而且是相当残酷的玩笑。

她不知道麦斯是不是发疯了?他怎会用这么蠢的谎言来欺骗人,上尉只要上楼一瞧,便会拆穿这骗局,任谁也看得出来杰汀苞菲立是两个样子,麦斯准备让这计策拖多久呢?

她感觉莱丝的臂膀环抱住她的肩头,“你可以想像身为菲立的妻子所承受的压力和震撼了。”苹丝告诉贝上尉,“而且你也看得出来,他的情况让她十分沮丧。他送回来的时候几乎剩下半条命,这些天来她夜以继日照顾他,真是累垮了她。”

贝上尉站起来,脸色苍白,“我这就去看看他。”

“恐怕不行,”麦斯说道,同时站起来,“菲立伤得太重,还不能见任何人。”

“我必须确定是不是——”

“过一阵子!”麦斯打断道,露出的凌厉目光令这年轻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或许几天后吧!等他体力恢复些。”

“我现在就得见他,或许他能提供海盗岛的消息,还有逮捕他的那些人的模样。”

“菲立现在没办法开口说话,这些天来他一直昏迷不醒,而且他眼睛也瞎了,不知道会不会永久失明,情况还不稳定,他需要休养,非常需要清静。”

“那我不提问题,但我坚持见他一面不可——”

“这是我家,你无权做任何坚持,上尉,我儿子生命仍是垂危,岂能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让你随意进出病房,以他目前的情况,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搅他。”

“费先生,”贝上尉说,“我知道你身为克利奥尔贵族,荣誉至上,你愿意以你的荣誉担保楼上那个人是费菲立吗?”

麦斯冷眼瞪视他,“你这种请求分明是侮辱我人格。”

上慰怔住,这才明白他已经激怒路易斯安那州最具知名度的决斗高手,决斗的风气在这地方仍是相当盛行,只要下战书,就必须选择剑或枪来一决生死以解决荣誉受污蔑的事情。

“我无意冒犯,先生,完全没这个意思,请原谅我。”

麦斯点个头,“如果你这么坚持,我可以向你担保楼上躺的人是我儿菲立没错。”

贝上尉颤抖地深吸口气,“这太教人难以置信,你为什么不早公布消息呢?”

“我们纯粹是为菲立着想,”莱丝应道,“我们不希望有太多访客,尽避是好心好意,挤得水泄不通要我们——做解释。”

“请大夫了吗?”贝上尉问道。

“我们已经让他得到最好的医疗照料。”莱丝告诉他。

贝上尉的目光由莱丝的和颜悦色,转向一脸执拗的麦斯,最后落在席莉低垂的头上。

“我必须立刻向麦中校报告这事,”他说,“我相信他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过来查问菲立的一切经过。”

“那得等我儿子的健康情形好转。”麦斯应道。

“请恕我告退,我必须立刻去报告。”

“我送你出门。”

两个男人离开客厅,席莉抬眼望向莱丝。

莱丝抽回她的手臂,交叠起来,“我说过麦斯会想出法子。”她试着装作自信的样子,但是语调说服不了人。

席莉一时忍不住迸出笑声,笑得歇斯底里,她捂着嘴大笑不止。

“啊,我的天哪,”她终于能够开口说话,抹去笑出的泪水,“我知道我神经失常,但没想到竟然不光一个人,麦斯真的说……不,我八成还在作梦,噢,这是我做过最古怪的一场梦。”

麦斯刚回到客厅,“你不是在作梦。”他语带讥刺地说。

莱丝望向一进门便开始踱步的丈夫,“麦斯,现在情势会变成怎样?”

“他们会把我们盯得死死,我们的出入都会在他们的严密监督下,他们会使出浑身解数逮到一个在逃的海盗。”

他走向壁炉,双手搭放在炉架上,望向空荡荡的炉子,“杰汀的情况还不能够移动或自卫,纵使我想把他送出去,恐怕也会被他们逮个正着,或者能够逃出去,我也想不出一个可以让他安安全全藏身的地方。还是让他先假扮菲立,直到我想到更好的点子。”

麦斯侧过肩,扫了席莉一眼,“席莉,不会拖太久的。”

“假扮菲立。”席莉说着,口吻尖酸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会是出自她的口,“扮做我丈夫……一名大夫……君子?杰汀恐怕要人相信他是人类都有困难了,众目睽睽下,他如何骗得了人,这蠢计划……最明显的瑕疵是,不管他们是不是双胞胎,杰汀苞菲立一点也不像。”

麦斯又开始踱起步来,“目前看来是不像,他这么披头散发又是满脸大胡子,但是杰汀菲立的确长得很像,他们是同卵孪生兄弟。”

“同卵?”席莉震愕地望向莱丝。

莱丝微微点头。

“或许他们外貌相像,但是他们的声音、举止、习惯——”

“我们尽量别让人太接近杰汀。”麦斯应道。

“纽奥良的人都知道菲立,”席莉说,“他乐善好施又广结善缘,你该不会认为我们唬得过所有人?”

“短时间内应该还不至于出纰漏。”麦斯来到她面前蹲下来,虽然他的眼珠是金色,不是湛蓝色,却让她想起菲立。他看人就是用这种眼神,仿佛可以看穿人的恐惧和借口。

“席莉,”他悄然地接着说,“这件事没有你的合作恐怕会行不通,如果连你都不相信他是你的丈夫,如何去取信别人呢?”

“恐怕我的合作会有问题,”席莉说,“我没办法当他是我丈夫,我怎能看着他那张令人厌恶的脸,然后装出跟他是恩爱夫妻的样子,何况——”

“席莉,”麦斯托起她的手,紧紧地握住,“我向来不求任何人任何事。”他的声音低沉浑厚,深具磁性,“我不是那种喜欢欠人恩情的人,但只要能保护我的家人,我不计一切代价。杰汀和菲立都是我的亲生骨肉,过去是我的错,害他们两兄弟受那么多折磨。杰汀从小好强,纵使急需帮忙,也不肯开口求援,现在我绝不能看着他自生自灭。如果菲立在世上,我知道他也会要求你帮助他这兄弟,现在我代菲立请求你,纵使不念在他分上,也给我面子,帮杰汀度过这一关。”

席莉咽了咽口水,把目光偏开,“我不要。”她喃喃道。

“但是你会,是不是?”

难怪他的说服力远近皆知,他总能把事情推演到让人无法拒绝。

“是的。”席莉勉强应道,“那是因为你跟莱丝对我这么仁慈,我欠你们两位和菲立。”她把手抽回来,起身,发现两脚发软,“我想回我的工作室独自想一想。”

莱丝过来拥住她,“谢谢你,席莉。”

席莉只是点个头,便转身离去。

麦斯来到莱丝身后,环抱住妻子,下巴搁在她的小脑袋上。莱丝则贴靠在丈夫的胸膛。

“亲爱的,”她低声说出,“你想行得通吗?”

他大叹口气,“甜心,除了这问题,我都可接受你的请教。”

一个半钟头后,席莉回到宅子,餐室传来嗡嗡的交谈声,满室飘送出鱼香。她不知道费家人在事情演变成如此地步,怎会有心情坐下来用餐,至少她是完全提不起胃口。

她突然感到一股力量拉着她上楼,杰汀在等候她;她确定杰汀已经料到她准备上楼去看他了。

她踩过厚地毯的通道,来到敞开的门口,赫然发现杰汀坐了起来,扎着绷带的脸朝向她。她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杰汀仍是感觉到她的来到。仿佛看见她似的。

“席莉。”他发出沙哑的声音。

他唤她名字的方式令席莉忍不住打个哆嗦。她静悄悄地走向他,在床边停下来。

杰汀纹丝不动,感觉她的在场。原来是她,那个一直看护他的天使就是她,那冰凉的小手,轻柔的声音,为他洗澡,喂他吃东西,还硬要他喝药,以为他会忘掉一切,但他终究记住,至少某部分。如果她一直这么厌恶他,为什么这般用心照顾他呢?

他突然咧开嘴,发觉十分有趣。“席莉,”他说着,发出那种轻视你的海盗式的笑声,“我的小妻子。”

席莉怔住,他那玩世不恭的笑脸再度出现,原来是麦斯跟他解释了布局。

“我不是你的小妻子。”

“对外人来说,你便是我的小妻子。”

“那不过是……”她一时找不到适合的字眼,“演戏。”

“演戏。”

“是的,要不是你父亲央求我,我才不帮你!”

“我老爸求你?天哪!我真想亲眼目睹那一幕!当然我还想目睹所有东西。”杰汀伸手抓住她的臂膀,丝毫不用摸索。

尽避席莉没好气,却私底下挺佩服他的精准。

他把席莉拉近,摸了摸她的臀部,“看来你在这里养得不错。”他说。

席莉愤而抽身。

“我比较喜欢你这么丰腴,”杰汀说,“跟一个干巴巴的女人上床睡觉其实不太舒服。”

“我们不会再上床,”她咬牙切齿地说,“这是我来这里要向你约定的事情之一,除非你答应我开出的条件,否则我不管你的命是不是保得住。”

她由口袋抽出一张纸片,“我统统写下来,我来……”

“没问题。”他打断道。

“但是你还没听——”

“我统统答应你的要求,不管那会是怎样的鬼条件!”

“我还是想念出来让你听——”

“以后再说吧!反正我现在卧病在床,还得任你宰割好些天。”

席莉远远地跟他保持安全距离,绕过床,而他的头也跟着转,好像能看到她。

她默默地打量他,发现他气色不错,他似乎以惊人的速度在康复当中。

“你在想什么?”杰汀问道,“我看不到你的表情呀!”

“你这大胡子让你看起来好像大公羊。”

他笑了笑,摸了摸毛扎扎的胡子,“反正没多久就得刮掉。”

“就算刮掉也不会有人把你看成菲立。”

“是吗?”杰汀让头靠在床头板,笑容转而不屑的嗤之以鼻,“我甚至可以唬过你,甜美的小妻子。”

“别这样叫我!”

他抓了抓侧边,“我想洗洗澡。”

“待会儿。”

“我现在就要。”

“莱丝或是诺妮会来处理。”

“我知道你没胆量在我清醒的时候替我擦澡,但是我不省人事的时候,你替我擦过全身,我打赌你现在对我这无助身体的每寸都了若指掌,甚至可能盯着我看了好几个钟头也说不定。”

“我才没有,你……你这自视过高的猪罗!”

“你没帮我擦拭过身体?”

“我不喜欢,我之所以帮你,纯粹是视情形需要,而且我不认为你有什么吸引之处,我也不是没胆,我纯粹是不想看着你光溜溜的身体,我才不要再替你做这事!”

“如果你这么说,我也无可奈何,”他顿了一下,然后指出,“不过好妻子会替他的丈夫做这事。”

“你不是我丈夫,而我想跟你约法三章的其中之一,就是你不能藉这次的假戏对我做出荒谬的要求。”

“荒谬?我希望有一天你来亲身体验一下,自己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还得低声下气求人洗你发臭身体的感觉是多么龌龊!你至少给我一块布,让我能自个儿擦多少算多少!”

他听到席莉踱开,“想逃避?”他调侃道。

仍是没有回应,然后有水壶注入盆子的水声,他抱着期待心情,听着她的脚步声回到床边,被单赫然掀开,露出赤裸裸的身体。

席莉很庆幸有绷带蒙住他的眼腈,如果杰汀眼睁睁地看着她,恐怕她再怎么勉强自己也办不到,当他昏迷不醒时,目睹他的赤身裸体已够让她脸红心跳,这会他清醒着知道她能够看到什么,只感到从头至脚一阵烫热。

她开始擦拭起他的脖子、肩膀,小心翼翼地避开绷带,杰汀发出舒爽的叹喟声,没有掩饰冰凉的水滑过肌肤的快意。

“你这方面挺行的。”他喃喃道。

她没作声。

“说一些话来听听,我好像好久没听到女人的声音了。”

“你要我说什么?”

“谈谈你这几个月来的情形。”

“你家人待我很好,”她说,“我在这里过得很宁静祥和。直到你回来,一切改观了。”

他咧开嘴,“麻烦似乎总是跟我如影相随,就像浑身跳蚤的癞狗!”

“我希望你能早些离开,把这些麻烦事也一并带走。”

“天哪,我也希望如此。”他碰了碰脸上的绷带,“这东西什么时候可以拿掉?”  “我不知道,眼睛通常可以复原得很快。”

“伤势多严重?”他试着用指头碰了碰绷带,“我还要熬多久?”

“我不是大夫。”

“你懂得够多,可以猜一猜。”

她没办法给杰汀答案,尤其是他有可能终生失明。

“你需要好好休息调养。”她镇定地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杰汀动也不动,似乎洞穿了席莉的想法,“我完了一只眼睛?或者两眼全完了?”

“我不知道你能保住多少视力,现在我们只能耐心等——”

“那我自己找答案。”他开始扯绷带。

席莉一是吓坏,连忙抓着他的手,“杰汀,不要这样!杰汀——”

他不耐烦地甩掉席莉。

“不,这太早拆了,你会弄伤!”她奔回到他身边,无论如何都挡不住他拆下白色绷带,尽避他的身体如此虚弱,却有办法让席莉拉不住他的手,最后绷带还是落地。

杰汀极力睁开眼睛,整个脑袋快爆炸似的,然后凄厉地大叫一声,用双手蒙住脸,在他连串咒骂声当中,依稀听见席莉的声音。

席莉惊慌失措地冲回他扭拧的身体,“噢,你这玩固的大笨蛋,你现在想看到东西当然太早,不要再这样子,你会弄伤自己的!”

他感觉席莉触碰他的头,立刻把她推开。席莉不泄气,坚持把他的手从他的脸上扳开,然后用毛巾覆住他的双眼。

诺妮正巧经过,听见里头的躁动,立刻入内。

席莉错乱地望向她,“镇定剂!”她说着,极力让自己稳定下来,“快。”

诺妮一语不发地步向台子,倒了一杯水。杰汀不断地呻吟,感觉眼珠被挖掉那般痛苦不堪。

“别动!”席莉在他耳边安抚,把他的头拉靠在她肩上,免得他做出更大的伤害,“你活该,我早告诉你别拆绷带,如果你想重见光明,就好好躺下来休息,慢慢地疗养。”

“去你的……你这没感情的婊子……”他重喘着气,但颤抖的手臂环抱住席莉的腰身,仿佛她是唯一的依靠。

席莉抓起被单覆盖住他的身体,觉得多少有保护他的作用,心里却觉得此举颇荒谬,毕竟诺妮打他出生便替他洗澡了!

诺妮把安眠药拿过来,席莉用空出来的手接过杯子,“来,杰汀,把这喝下去。”

“这是什么东西?”他咬着牙问道。

“对你有帮助的东西。”她硬凑上他的嘴,泼出的几滴液体往她胸部流去。

他呛了几口,无助地咒骂,“不,该死——”

“喝下去。”她轻声细气,却十分坚持。

他总算三、两口灌下去,有些由他的下巴滴向她的内衣。

席莉转向诺妮,“去拿一些你为他特制的眼药膏,还有干净的绷带过来。”

诺妮皱着眉看床上这对男女,一副挺不耐烦的样子。“是的,夫人。”

席莉把杯子放在一边,看着枕在她肩上的杰汀。他现在安静下来,只是不断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席莉感到心中升起一股温柔,他像一头暴躁的猛兽,见人便咬。不管人家是不是想帮助他,但他却情有可原。“杰汀,”她轻声说,爱抚起他的头发,“没事了,现在好好休息吧!”

“我不会瞎,”他嘟喃道,“我不要让人牵着鼻子走……下半辈子。”

“不会的,你会痊愈,”她哄道,“现在不要再说话……”她继续喃喃着一些好话,直到他重叹一声,瘫软在她身上,双臂也由她腰间松开。

他们隔天就让他吃镇定剂,这是唯一可以让他安安静静养伤的法子。

“他不会让我们好过的,”莱丝苦着脸说,“席莉,你或许碰过难缠的病人,但我向你保证,杰汀会是最糟糕的一个。”

不幸的是,杰汀终究会醒来,而且证实莱丝的预测,他的情绪坏到极点,口出秽言,甚至对莱丝大不敬。

“给我像样的东西吃!”他吼道,“别再送这些给病人的糟糠!”

“你现在饮食还不正常。”

“那干脆让我饿死算了!”他说着,端起盛汤的小碗扔向墙。

莱丝气咻咻地离开,派了一个恐惧万分的小婢女来善后。

杰汀听见婢女在他掷碗的方向清扫,一手复住发疼的肋骨,腿也痛苦难当。肩膀、腰侧、胃也不舒服,最难受的是那如刀割的头痛,似乎每一脉动便往内部刺去。

先前他喊痛的时候,诺妮又要他吃安眠药,被他骂出房,他不想再睡下去,他只想下床走动,只想让头停止这般剧痛下去,尤其是他想逃开这无尽的黑暗。

“你!”他吆喝那小婢女,“收拾好之后,带话给费夫——席莉,叫她别躲我一辈子。”他顿了一下,心想这口信或许不足以把她弄到他房里,“还有,告诉她,我腰部的绷带松了。”

饼了十分钟的煎熬,他才听见席莉的脚步声,闻到她芬芳的体味。

“你可真磨蹭!”他哼道。

“瞧你大吼大叫,把全家人都得罪光了!”她冷冷地说。“诺妮说坏挪厄附在你身上。莱丝气红了睑,孩子们以为家里养了一头怪兽!”

“你们全下地狱去!”

“你说绷带怎么了?”她倾身,拉下棉被来瞧他的腰间。“没掉呀!”她注意到杰汀深锁的眉心。于是放软态度,“你是不是又闹头疼了?你这么动肝火也难怪,来,我帮你换个枕头。”

他没有异议,于是席莉温和地抬起他的头,拉开睡扁的枕头,换一个膨松的,然后整理起床铺,再去开窗户,让空气流通些。

“你渴不渴?”

“渴?别想再灌我喝那么难喝的——”

“要不要我念一些文章给你听?”她打断道。

“不要!”杰汀焦躁地摸向抽痛的额头。

席莉推开他的手,用自己的小手替他按摩起太阳穴,杰汀怔住,这才发现他是多么喜欢她的玉手在他头上,指尖滑入他发际,这种感觉很奇怪,毕竟他从前是那么厌恶被人碰触。

“是不是好多了?”她轻柔地问道。

如果他说是,席莉会停止,若说没有,她也会住手,于是他应道:“或许有一些。”他喃喃道。

席莉继续爱抚着,直到他感到睡意,然后席莉松开手,起身。

“别走。”他命令道。

“我没事可做了。”

“念文章给我听。”

于是她过去挑本书,没多久回到他床边,开始念起一段落。这本小说挺枯燥乏味,但杰汀不在乎,听到她柔柔的声调,翻书的声音就够抚慰心灵了。他试图勾勒出席莉的模样,却无法记清楚,只依稀记得那金发、清秀的脸,还有一对深棕色的眼腈。

饼去四个月来,他每天都想着菲立,还有席莉,他实在很难把他们想像在一起,无论原来如何恶劣,通常不会在适当的时刻良心发现,甚至他一点也不后悔他们发生的性关系。

席莉是不是也经常想起他们共有的那一夜?杰汀纳闷着,或者她根本不愿意去想?

他开始昏昏欲睡,想像着枕头是席莉柔软的胸上……

有人走进房间,杰汀立刻认出是麦斯稳重的脚步声。麦斯每天至少来看他一回,看看他有什么进展,同时带给他纽奥良和海湾的最新消息。

近来海盗的活动缓和些,但是海军方面仍执意要不法之徒接受法律制裁。

“贝上尉又来了。”麦斯开门见山地说,“我已经挡了他一个礼拜,但恐怕再也没办法拖下去,他坚持要见你,想从你这边探出那海盗岛的线索。还有你的逃脱经过。我相信他会套你承认不是菲立,我说你这回负伤有些失忆,这应该可以让你回避他的一些问题。”

“贝上尉跟菲立认识多久?”杰汀问道。

“大概一年,上尉的妻子美莉出了一场车祸,造成流产,是菲立救她一命,贝上尉对他感激不尽。”

“好极了,”杰汀说,“这会让贝上尉对我手下留情。”

“或者更执意要证明你不是菲立。”

杰汀讥刺地撇了撇嘴,“菲立如果不是这么一个圣人,我会比较容易过关。”

“至少你们外表相像,”麦斯深思地打量起他,“你该把那胡子刮掉,长发剪了吧!”

“是啊!”杰汀苦哈哈地应道,“诺妮已经磨了一个礼拜的刀子。”

麦斯呵呵大笑,“叫莱丝替你刮胡子吧!去年我的手臂受伤的时候,让她练就了一手好功夫。”

杰汀偏着头。做出好奇的姿态,“你怎么了?”

“没什么,在庄园干活儿时扭伤,不过使我一、两个礼拜没法用右手,很多事都需要人代劳,尤其是刮胡子。莱丝练习几回,便相当熟练,不过最初几天……呃,你可以想像一个紧张兮兮的女人拿着刀子抹你脖子的情形吧。

杰汀仰天大笑,“老爸,你比我来得勇敢。”

他们继续交谈好一会儿,然后麦斯离开。杰汀摸着长胡子深思,他们父子居然谈笑风生,就像麦斯当年和菲立在一起的情况一样,他们从来没有如此融洽过,为何现在办得到?为什么他们父子关系不再像以往那样针锋相对?

莱丝在一旁看着席莉在厨房里忙着弄东西给杰汀吃。

“席莉,你没必要准备他的餐点。“莱丝悄然地说,“诺妮绝对可以胜任的。”

“这不麻烦。”席莉折好餐巾纸。她知道莱丝为何如此忧心忡忡,过去一个礼拜来,席莉容忍杰汀主宰她清醒的每一刻,不管他需要什么,总是点名叫她。

杰汀对别人没有好脸色,但对她则颇少发脾气,她只要待要他房里,他似乎能够纾解内心的焦虑感。他不喜欢其他人替他换药,甚至换枕头也不高兴。吃东西更是不准任何人在场,唯独席莉例外。眼睛失明造成他很多方面的不便,所以非常气愤必须事事依赖人。席莉经常阅读小品文来安抚他的头痛,还讲一些在法国的童年往事与他共享。

杰汀为何事事要求她,或者她为什么肯顺着他的意思,也颇让自己不解。

“席莉,”莱丝皱着眉头,“我留意到杰汀对你的事事要求,我必须表明,你对他不须负任何责任,或许他让你想起菲立,所以你才——”

席莉笑着打断,“我的天哪!他才没让我想起菲立,怎么可能!”

莱丝没有回应她的笑,“我只是想了解你为什么觉得有义务如此看护他”

“没什么好了解的,”席莉说,她收拾起好心情,“也跟感觉扯不上关系,纯粹就事论事吧!你有丈夫、孩子和整个庄园要照顾。诺妮肩负的家务事也不轻,唯独我比其他人有闲,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太好了。”显然莱丝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解释,不过她倒是没再追根究底。让这事就此搁下。

席莉低头看着托盘,心中挣扎着想向她吐露,不过莱丝还是太年轻了。她还是想找个比较年老,比较接近她母亲年龄的女人倾诉,她仍是哀悼着菲立。每当想起他,总有流不完的眼泪。至于杰汀的冷酷,她压根儿感到不屑,自个儿的孪生兄弟死于非命似乎跟他不相干,她不认为杰汀除了自己还会关心任何人,对他这样的人寄予厚望是不智之举。

但她为什么又这么跟杰汀牵扯不清呢?为什么有时候她可以洞悉他内心真正的感觉?难道是因为那回的激情?她不以为然,或许是因为他救了她一命,或许是这因素才让她觉得有义务看护他。

“菜冷了。”她向莱丝低喃道,便掉头离开厨房,带着托盘送到楼上杰汀的房间。

她跨进门槛时,杰汀十分安静,由于她满怀心事,只是瞧了他一眼,留意到他坐直在床上,穿着一袭蓝色罩袍。当她走到一半,才发现不对劲,握着托盘的指节转而泛白。

杰汀又私自取掉脸上的绷带,眼窝残余着药草痕迹,他的睑随着她的身子转向,蓝色的眸子大睁。席莉双手打颤起来,托盘里的碟子扎响起来,她立刻就地放下来,免得打翻一地。

“杰汀?”她试着喊道,然后一步步走向床边,坐了下来。

杰汀继续用那充血却不眨的眼睛盯住她,胸部起伏快速,呼吸不稳定。

“杰汀,你看得到我吗?”

他缓缓地举志手来,碰了碰席莉脸颊上的曲线,看着红晕由她香颈泛开,他抽回指头,尽避是那么渴望去触摸那般柔顺的金发。

她的瞳子一如印象中的深褐又清纯,他想吻住那两瓣看似容易受伤害的娇嫩嘴唇,想让双手抚遍她的寸寸冰肌玉肤。她整个人丰腴起来,双乳浑圆坚挺,腰仍是那么纤细。

“你能像以前那样看得一清二楚吗?”她问道。

“是的,”他用沙沙的声音应道,“我想是吧。

席莉吞咽下释怀的泪珠,直到这一刻,她实在没把握杰汀能够重获光明,“噢,我太高兴了……我以为……我好怕……”她困惑地打住,被他那对炽热的碧眼凝视得不自在起来。

他的视线没有稍离席莉的脸蛋,“你比我印象中还来得美丽。”

她感到心跳如飞。她应该由床上起来,跟他保持安全距离,但她仍是坐着,心中情绪起伏,错综复杂。她垂下头,目光落在他的大手离她的臀部不远处。他没碰她,但是她感觉到杰汀一直凝视着她。

“你……父亲告诉我,明天贝上尉非见你不可,”她支支吾吾道,“你必须让他相信你是菲立。”

“那你得跟我配合。”

“我不认为会成功,我不认为我们可以说服得了任何人………”

杰汀耐着性子等她把话说完。

“我没办法当你是我丈夫,纵使只是一场戏。”

杰汀真是想碰碰她,想感觉她的细皮嫩肉,但是他无权这么为所欲为,在这文明环境他使不出惯用的强横手段。这地方毕竟不是他的地盘,可以那么无所顾忌。

“我明白。”他缓缓地说,他向来不会处理这样环境的人情世故,也从来没兴趣剖析感觉,包括他自己或别人。他对人的判断纯粹凭直觉以及对方的反应。

“你不愿这么对菲立大不敬,对不对?如果我演得够逼真,你势必得卸下这身丧服,我会剥夺了你对菲立的致哀。甚至得强颜欢笑,来说服大家相信你是多么高兴丈夫的幸存,还得面对恨得牙痒痒的男人,装作十分恩爱的样子。如果你以为我会乐在其中,我可以告诉你,大错特错,我对这荒谬的一场戏也没好感。如果不是为了保住命,我才不愿接受这提议。天晓得要扮演菲立的角色是多么困难,我是个标准大骗子,但如何诠释像菲立那样的诚实磊落和高风亮节……”

“你别拿菲立的优点来讥刺。”她用谴责的口吻告诉杰汀。

“我可没有,不过我小时候或许不太以为然,”他浅笑一声,“甚至看他面对别人的侮辱或挑战,竟是一走了之,我真会被他气炸,我绝不退缩,即使那争斗没任何意义。”

她抬起清澈的眸子,“为什么菲立未曾跟我提起你的事?”

杰汀发出自我解嘲的笑声,“小美人,我不配让人挂在嘴边呀!”

“菲立应该告诉我的。有一个海盗兄弟不是可以藏得住一辈子的秘密。”

“噢,克利奥尔贵族最会保守秘密,常常一守便是好几代见不得人的事,不象法国人或许是受到西班牙人的影响吧,菲立大概打算能瞒你多久算多久。”

他躺回枕头,闭上眼,做个鬼脸,表情崩紧。

“你现在应该休息了,”她轻声说,“为了明天,你要好好养神。”

他仍是闭着眼,“反正打从我回到这里来,只能做这事。”

席莉由床上起身,“我去告诉麦斯和莱丝,你已经恢复视力,他们必定十分高兴。”

“很可能是松口气吧。”

“是的,也许是这样。”她倾身为他调整身后的枕头,她至少做了千百回,不过这回截然不同……这回他霍然睁开眼看她,这一刻感觉特别的心心相印,但她立刻抽身。现在他重获光明,一切便改观了,他不再无助,他的伤势在神速痊愈中,他会跟从前一样生龙活虎,当然在他可以行动自如时,会尽快离开这里,或许家人从此再也见不到他的面了。

“你身上一直散发出花香,”他喃喃道,“像……紫萝兰,或是……”

“薰衣草。”

“薰衣草。”杰汀重复道,然后转过身,入睡了,看样子真是精疲力竭,席莉静静端详他良久,为什么杰汀和菲立是这么天南地北的典型?她试着去找答案,但没有人会跟她解释。必定有缘故,或许一个是家里的瑰宝,大家引以为荣;另一个处事乖张,成了家门不幸。她不知道菲立和杰汀会不会互相憎恨,如果菲立感念这份手足之情,应该不至于瞒着他,让她毫无心理准备来面对他的孪生兄弟。

“噢,菲立!”她低泣起来,“你要我帮助他呢?或者你在地下有知会死不瞑目?”

正文 第六章

莱丝拢了拢女儿的红发,一脸严肃地看着两个与她貌似的女儿,安琪坐在她膝上,汶娜坐在椅子的扶手。

“所以说,我的好女儿,这就像是玩一场游戏,我们必须当他是菲立哥哥,只是一阵子,但绝不能把我们的游戏告诉任何人。”

“是的,妈咪。”两个丫头异口同声答应。

席莉怀里捧着小雷文,一脸忧容地看着莱丝,她觉得没必要向孩子们透露出杰汀的真实身份,但莱丝却相当坚持己见。

“她们年纪够大,分辨得出不是菲立。”她解释道,“她们会发现我们在骗她们,或许告诉她们实情会危及杰汀,但我必须先考虑我的孩子。她们从来没质疑过我和麦斯的话,一旦开了头,恐怕以后要导正会有问题。何况她们都是乖孩子,我要她们保守秘密,她们会听话的。”

席莉衷心希望莱丝的做法没错。在两个小女生离去时,她对她们笑了笑,然后把小雷文交回到他母亲怀里。

“她们好像不怎么吃惊。”席莉表示道。

“噢,孩子们对事情都视为理所当然,”莱丝笑称,“只有大人才会难以接受生命的起起伏伏。”

席莉踱向窗口,然后回到座位,“楼上太安静了吧!”

“是啊!”莱丝应道,“杰汀似乎对诺妮的抗议比对我还来得少,当然她用剪刀比我用剃刀来得熟练。”

席莉笑着想起莱丝替杰汀蔽胡子时,杰汀不时发出大呼小叫。

“你刮伤了他吗?”席莉问道。

“才划了几个刀口,”莱丝应道,“也不算什么伤,他把胡子剃掉真是完全变了样,会让人误以为是彬彬君子。杰汀的脸经过那么多场的厮杀和磨难,完全没波及到,他反而照着镜子,埋怨现在不会有人当他是令人丧胆的海盗了。”

“太好了。”席莉说。

“等诺妮剪掉他那一头散发,或许他会更觉得受到打击。”

席莉点点头,做个深呼吸,然后颤抖地吐口气,“但愿今天早上快点过去,”她说,“但愿贝上尉已经来了又走了。”

莱丝别有用意地望着席莉,“你替杰汀担心,对不对?”

“难道你不担心?”

“是的,当然,他是我的继子,我打从他小时候就认识他,我也挺喜欢他……只是我在太久以前发现他不愿对人或地方有任何留恋,不要对他抱任何希望才是明智之举,我想这就是他决定跑船的原因,唯有在船上,他才可以不断地四处游走,浪迹天涯。”

“但为什么要堕落成海盗呢?”

“我想这是他所能想到最坏的路子,唯有如此他才能向人证明,他就是大家心目中的坏孩子。他天生离经叛道,时常逃家到不该去的地方鬼混滋事,但是他没有谣传中那么坏,只是他的孪生兄弟这么负责又乖巧,使得杰汀的作为相形之下更为人厌恶。我想他的叛逆大半跟麦斯有关,如果杰汀早知道他拥有父爱和认同——”

莱丝耸了耸肩,“或许为时迟了些,甚至他们误会冰释后,杰汀仍未满足,杰汀所需要的不是其他人所能给他的,我慢慢相信任何人都办不到。”

诺妮出现在门口,只见她的头巾歪歪斜斜,一脸的倦容。 “下回我才不干。”她声称。

“剪好了?”莱丝问道。

“是的,夫人。”

“诺妮,谢谢你,我知道杰汀先生很烦人,他现在人呢?”

“在客厅。”

“下楼了?他怎么下得来?”

“他用维德老爷经常拄的拐杖走下来的。”费维德是麦斯的父亲。

“他的腿……”席莉焦虑起来,“他很可能撕裂伤口,又流出血来,噢,我早料到他等不及,我早知道……”席莉夺门而出。

她看见窗口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拄着拐杖,穿了一袭旧外套,浅黄色的长裤,浓密如波浪的卷发贴在头上,转向她的脸干净且俊秀无比到摄人心魄。

席莉霎时感到一阵昏眩,她慢慢走过去,两腿直打颤。他的碧眼充满笑意地迎视席莉,嘴角扬起。

席莉看见他瘦削的面颊有酒窝的痕迹,透着戏谑的味道。

“你该不会昏倒吧?”

这根本就是菲立,是她日思夜想——却是幻象,一个她承受不起的幻象,她掉头要逃开,却被他一把抓住,尽避席莉的挣扎弄痛他也不放手。

“席莉,不,看着我!”

“我没办法!”她说着,已是泪流如泉涌,“我无法看见……菲立的脸……”

“该死……这张脸也是我的!”杰汀把她扯近些,席莉不由自主地扑在他肩头饮泣起来。他重复,语调颤抖,“这张脸也是我的。”

看着席莉流眼泪,他真是心急如焚,他想用吻封住她的哭泣,但最后还是找着手帕,幸而诺妮细心,塞了条手帕在外套口袋里。由于不习惯替人拭泪,笨手笨脚地替她拭着脸,她只好接手过来捂起鼻子。

杰汀没注意到莱丝和诺妮站在门口,他爱抚起席莉的后背,让她慢慢控制住情绪。

“扶我坐到那沙发去,”他说,“我快失去重心了。”

莱丝把诺妮拉开门口,两人交换忧虑眼神,然后决定由他们这对男女自个儿解决。

席莉抽着鼻子扶杰汀坐下来,杰汀顺势把她拉下来坐在他身旁,大手紧握住她上臂。

“放开我。”她低喃。

“不,除非你肯正视我。”他说,“你应该看得出我跟菲立不同的地方,你好好看,然后告诉我。”

当她不动,杰汀于是用拇指拂弄她的手臂内侧,“席莉,别害怕。”

她缓缓地抬眼正视杰汀。没错,外人或许分不出他们这对双胞胎,但是与他们熟识的人恐怕可以区别,虽是同样的蓝眼珠,杰汀有种咄咄逼人的凌厉气势,不似菲立那么温文儒雅,他的鼻梁稍挺些,嘴巴也宽了点,下唇的弧度比较深。

他们的体格也有所不同,虽然他们的服饰互穿没问题,但是杰汀比较瘦高,或许是长年在外用武力,少了一些赘肉,看他也有活力些。席莉虽是极力压抑,仍禁不住回想起他未负伤前,带着她一路逃出乌鸦岛期间所展现的雄纠纠和气昂昂。

不过他跟菲立都有着长长的黑睫毛,同样的卷发,同样令人脸红心跳的外表。

“我看出你们的不同,”她评论道,“还有相像处。”

他脸上的肌肉一动也不动,但眼中闪现了一抹诡异的怒气,“我不是菲立。”

“我知道。”她颇感哀戚地低声应道。

“你每回看到我就得想起他吗?”

“我……我不知道。”

他突然在她臂上施加压力,不管她的喊痛,然后突地松手。

“这太谎谬了。”他说,他受不了这样的比较。席莉看着他,心里却想着菲立。嫉妒一个死去的人,而且是他的亲手足实在太没道理,却是控制不住。

“这可不是我的主意。”席莉跟着激动起来。

“也不是我的!是我老子出的蠢点子,去找他——说我们不干!”

“我们别无选择,”她断然应道,“现在已经太迟了。”

他们怒目相视,杰汀举手摸下巴,才想起没有胡子可摸,他更是没好气地诅咒起来,“该死,我要我的胡子。”

“那是龌龊无比的胡子,”席莉的口气一样恶劣,“菲立才不会让自己看起来象大山羊。”

“菲立不会让自己尝试的事多得很!但我不是菲立。”

“ 你用不着一直提醒我这点。”

“那就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好像——”

“原来如此,”麦斯的声音山门口传来,“我们这里开战了。”

杰汀冷冷看着父亲,“这行不通。”

“当然行得通,”席莉坚持道,“我可不想看着你慢慢康复后,再眼睁睁让你被人送上绞架。我千辛万苦熬了两个糟糕的礼拜,却是空忙一场,我无法接受!”

“没人求你做这该死的事!”杰汀嗤之以鼻。

“那么是谁没事大吼大叫要我跑上跑下送汤送水——”

“够了!”麦斯厉声道,“或许你们两位忘掉贝上尉随时都可能上门来,”他的金色眸子由席莉胀红的脸转向难以理解的杰汀脸上,“你们这样子哪像新婚期又是久别重逢,又死后重生的恩爱夫妻,让我提醒你们一点,杰汀这条命能不能保住,就看你们演出的说服力。”他还想继续训下去,诺妮来门口敲了敲门。

“老爷,”诺妮说,“贝上尉求见。”

席莉站起来,但杰汀把她拉下,“待在这儿。”他悄声说。

席莉瞪大眼睛,看着麦斯迈开大步到玄关,整个客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炉架上的钟摆晃出声。

“莱丝呢?”杰汀最后打破沉默。

“她上楼陪着孩子吧。”

他的大手复住席莉颤抖的小手,“放轻松。”

“我没办法把你当作菲立。”她说着,前门开启的声音令她吓了一大跳。

杰汀托起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向他。刹那间那满脑子的妒火和懊恼被一股为她担心的暖流所取代。这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他不愿造成席莉的痛苦,纵使必须因而掉了脑袋瓜。

“那就别勉强,”他轻喃,“我不值得你这般痛苦!”

当席莉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两眼圆睁,“你疯了!”她声音微弱,“为了你的生命,这当然值得,我要帮助你。”

她听见走向客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杰汀尚未有机会开口,她举起手来拨弄起他新理好的头发,这姿态既温柔又具占有性,唯有恩爱夫妻才会流露出如此的深情款款。杰汀屏着息,两颊泛起红晕。

贝上尉入内,看见这对夫妻卿卿我我,当下傻眼,杰汀抬眼,露出浅笑,碧眼射放出光芒,他伸出手致意。

“彼德,能再见到你太好了!”

贝上尉重重地握住他的手,“菲立?”他屏着息。

“原谅我到今天才能够见你,你也知道费家人对自家人都是保护周到的。”杰汀把席莉拥得更紧,在她太阳穴上印了一个吻,“这全归功我妻子的辛苦看护,我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几乎快痊愈。”

席莉笑着示意贝上尉在附近的椅子坐下来,他立刻落坐,完全不加思索。

“我听说你眼睛失明。”贝上尉仔细打量起杰汀。

“我们昨晚替他拿下绷带。”席莉代他作答,发出轻笑声,“事实上是菲立等不及,自个儿取下来的,大家说的没错-——般大夫都是最难缠的病人——”她一脸担扰地扫了杰汀一眼,“你瞧他眼睛还发红,其实没有完全康复,而且他还很容易犯头疼。”

贝上尉缓缓地摇摇头,“天哪,菲立,”他说着,语调变了,“能在海盗的抢劫下逃生……被俘掳又逃出来……这整个遭遇太不可思议。”

“是的,我知道,相当不可思议,”杰汀苦起脸来说,眼中却闪现一抹淘气之色,“听说这让你颇怀疑我的身份。”

贝上尉面露难堪之色,“菲立,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而你老哥又是众所周知的危险人物,除非我亲眼看见你,否则我不能断定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我的哥哥是怎么个危险法,”杰汀用稚气的口吻应道,“但是彼德,如果有人怀疑我是海盗,恐怕会影响我的执业,我接受的训练是拿手术刀的,不是长剑。”

“菲立,我必须请教你几个问题,我希望你能提供我们海事部一些有力线索,过去四个月来,你是不是一直被困在乌鸦岛上?”

“是的。”杰汀皱起眉,摸了摸前额。

“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俘虏吗?”

“没有,我是唯一幸存。”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他们单单饶了你?”

“我想因为我是执业医师吧!在那乌鸦岛上没有大夫替他们看病。”

“看来你在那里满受礼遇的。”贝上尉说着,用质疑的眼光打量着杰汀。

席莉必须承认杰汀不像被俘掳四个月的人质,尽避这一、两礼拜卧病在床,他的脸色稍白,但整体上来看相当黝黑,若非他这会挂彩,所呈现的体魄更是强健硕壮。

“你能把那小岛描述一下吗?防守情形如何?当然还有你是如何脱逃出来的。”贝上尉问道。

“我的记忆有些断层,”杰汀说着,握起席莉的手,搁放在他腿上,“我会尽可能告诉你,只是不知道对你有多大帮忙。”

席莉凝神听着杰汀不着边际的回答方式,不禁大感佩服他的头脑,既不透露详细内情,又对他的情况做了合理交代。他说着如何贿赂其中一个海盗帮他脱逃,然后是引爆的一场动乱及负伤情形。

贝上尉要他复述好些段情节,看来是想抓纰漏,但杰汀没有乱阵脚,大概过了半个钟头,麦斯清了清喉咙打断。

“贝上尉,看来我儿子体力不支,开始感到倦意,你总不忍心把他榨到干才肯放手吧!”

“不,当然不。”贝上尉应道,却是百般勉强。

席莉倾身,面带忧色,杰汀脸色越来越苍白,额上冒出汗珠,眉心紧蹙。她忙着替杰汀拭汗,“又犯头疼了吗?”她问道。

“不,没关系,我还可以撑,”他说,“我只是需要——”

“你需要的是休息。”她伸手抱住他的腰,“你不该下楼来的。”她说着,麦斯和贝上尉在她身后小声交谈。

“我必须逃离那该死的房间。”杰汀喃喃道。

“那也用不着穿戴这么整齐呀!大可披件罩袍就好。”

他投给席莉一抹促狭的笑容,绝不会是菲立做得出来的表情,“在某些场合下,男人没穿衣服会觉得屈居下风。”

“菲立。”贝上尉说着,步向杰汀所坐的沙发,“我想今天就到止为止,我还有兴趣多了解一些,等你元气再恢复些,我们再好好谈谈。”

“当然。”杰汀应道,挣扎着用拐杖撑着起身,不顾席莉的反对,只是一手搭在她肩头,来稳住自己。

“希望尊夫人身体健康。”

“是的,她一切安好。”贝上尉应道,用一种深思的目光看着他,“我该告诉她你何时继续看诊?”

席莉抢着作答,“我坚持菲立必须完全康复才能再回到工作岗位,”她对上尉甜甜一笑,“我丈夫才刚回到我身边……我相信纽奥良的人士会谅解我要他单属于我一个人一阵子的。”

贝上尉向他们告辞,脸上挂着迷惘的神色而离开。

杰汀大大吐口气,身体却禁不起这一早上的折腾了。

麦斯投给他一抹怪异的目光,“我想进行得还不错,”他说,“我现在去找莱丝,她一定迫不及待想听结果。”

席莉搀扶着杰汀上楼,“你想贝上尉相信你的话了吗?”

“不尽然。”杰汀皱着眉应道,“或许接下来他的考题会越来越刁钻。”他把腿抬上第一台阶,让他痛得直骂脏话。

“你刚刚……非常不一样。”她说道,小小的身躯贴着杰汀,“是那么友善又温和。”

“就像菲立。”

“有一点。”她承认道,“菲立开朗、信任人,跟你的个性截然不同,他喜欢人们,愿意帮助他们,他脸上总是洋溢着热情,所以才——”

“好了,我知道。”杰汀打断道。

“你为什么不多像菲立一些呢?”她忍不住问道。

他干涩地笑了笑,“小美人,这问题在我青少年时期已经腻了,我也想跟他多学学,我试过,但是费家的血统里有劣根性,几乎每一代都会出一个败类,我正是这一代的不幸。”

席莉微微打颤,她知道杰汀靶觉到。

他们总算回到房问,杰汀慢慢躺上床.终于如释重负,但已是满头大汗。

席莉小心翼翼地替他脱掉鞋子,帮他脱下蓝外套,接下来是领巾,正要开始解上衣的扣子,杰汀却是挥掉她的手。

“不用了。”他说。尽避他浑身疼痛难当,而且疲惫不堪,他仍是想要她。如果她将他脱得干干净净,恐怕他真会忍不住把她拉上床强暴起她来。

“我想瞧一瞧你的肩膀……”

“等会儿,现在没事。”

席莉过去拉上窗帘,然后回到床边,两人在半昏暗的光线下四目交会。

“谢谢。”他说,“我知道你刚刚为我做的事挺让你为难的。”

“我是为菲立做的,”她喃喃道,“我不是为你,我相信菲立会要我帮助他的兄弟。”

他扬起一抹讽刺的笑脸,“你是这么想?我恐怕没这么肯定,我倒是认为他不会让他的老婆接近我。我若是菲立,死也要回来阻止你——”

他骤然打住,语调转而更加不在意,“菲立他才不会笨到他把心爱的女人往我怀里送。”

“杰汀,”她轻声问道,“你难道没有看中意的女人?”

他对席莉捉狭一笑,“太多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顿住,咬起嘴唇来。

“你是问我有没有恋爱过?”他嗤之以鼻,“女人为什么老是非得这么感情用事?我想她们——”

“算了,用不着回答我。”她没好气地打断道。

“我给你的答案是否定,我喜欢玩女人……”他停下来,两人心思同时飞回到湖畔木屋的那一夜,“有那么一点爱好,但是我从不投下感情,”他打个哈欠,让自己躺得舒服些,“以后也不会,爱情太烦人了,谢天谢地,我不是那么敏感的人。”

“或许有一天……”

“绝不可能,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他闭上眼,表示此话题告一段落。

席莉若有所思地荡出房间,关上房门。她的确无法想像杰汀会堕入情网,也想不出怎样的女人才能让他动感情。但有件事是可以确定的,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恋爱了,那也只有一回,对他来说,这样投下的感情必定充满爆炸性和毁灭性。

客厅上挤满访客,纽奥良的女士会在一礼拜当中挑一天联谊,这礼拜她们选中费家庄园,因为费菲立生还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家兴匆匆地过来凑热闹。

由于麦斯大方又开朗,不仅跟克利奥尔贵族有交情,跟当地美国人也有往来,而且有办法让这两方人马相处融洽,这在当时环境来说,算是不简单的社交手腕。因为当时克利奥尔和美国人在很多方面产生冲突。

近年来美国人涌入城里,开始掌控经济、政治界主流,建立新市中心;至于克利奥尔不屑他们的暴发户行迹,总认为他们的文化粗鄙,行商不讲原则道义,总是来去匆匆,光讲效率,不懂规矩。美国人则认为克利奥尔贵族过于慵懒腐败,男人脾气太刚烈,女人又各个太风骚。

而费家之所以跟两种文化出身的人能和平相处,一方面是麦斯和莱丝的家世不容得克利奥尔贵族挑剔,他们绝对具有贵族的血统,但是麦斯船公司的管理效率和方式又能让美国人心服口服。主要也是他跟美国州长颇有交情。至于莱丝的气质足以作为克利奥尔贵族的典范,而且她尚年轻,又懂打扮,又说一口漂亮美国话,所以广结善缘。

“麦斯,如果有一天有个美国人想追求你的女儿,你会怎么办?”麦斯的一个克利奥尔朋友问起,“你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吧?跟这些美国人打交道不会有什么光明远景的。”

“我会就个人的品行来做判断,”麦斯严正地表态,“身为克利奥尔后代不见得有资格追求我女儿,就像美国人也不见得没资格。”他的观点颇开明,不过麦斯向来就不是循正统行事的人。

莱丝的声音一路传到楼上,杰汀听着她银铃般的声音招呼宾客,四溢的咖啡香也阵阵飘送到杰汀鼻中。

杰汀不敢露脸,唯恐被这一大群兴奋的女人团团包围住。莱丝跟他解释过,菲立已经成了纽奥良最负盛名的大夫,由于他医术精湛,加上他的英俊和迷人的风采,使得他非常受到名媛淑女的欢迎。如今他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开,大家无不欣喜。

“当然,菲立,”杰汀喃道,“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会挑这一行了。”

他拄着拐杖,一跛一跛地行走在楼上的通道,耳朵竖得老高,想听席莉的声音,不少人向她提出问题,但她的回答太小声,传不到他耳里。当他经过菲立的房间,虽一如往常紧闭,里头却有动静。

他汗毛直竖,心中吃了一惊,他横冲直撞到菲立房间,把他由书堆里拉出来不知有过千百回了?一幕幕往事重现,仿佛又回到从前,他几乎相信只要推开门,便会发现菲立在里头。

他伸出手,不太平稳地握住门把,然后转动。

门推开,迎接他的是莱丝那两个女儿上扬的小脸蛋。他的半个妹子。她们坐在地上,两人当中放了一个光木盒子,有好些小东西四散。

原来是来搜菲立的收藏品,这对小孩子来说,实在是不足为奇。

汶娜和安琪根本是莱丝的翻版,五官线条几乎没有费家人的特征,她们张着跟母亲一样圆圆的褐眼看着他。目前为止,她们姊妹俩一直回避他,然而她们毫不迟疑地一眼看出他不是她们所仰慕的菲立哥哥。

杰汀好奇地看着她们,直到现在,他也未曾对她们感到兴趣过。他见过她们在家中进进出出,觉得她们长得挺漂亮,却不觉得跟她们有什么亲戚关系。

“你们在那里玩什么?”杰汀口气温和地问道,一边跛着腿入内。

汶娜一声不吭地把四散的小东西以最快速度放回木盒。安琪似乎吓呆了,只是一味地看着杰汀的脸,目光眨也不眨。

杰汀对她莞尔一笑,然后困难地让自己坐上椅子。

“箭头。”他说一眼睛瞄向地板,“我跟菲立以前沿着河边捡来的,有一回我们还捡到一把斧头。很久以前乔塔族的印第安人住在这地方,我想我们总抱着希望能碰上一、两个印第安人,或者海盗。”

汶娜这时用高贵的口吻说:“你就是一个海盗,不是吗?”

“噢,可不是一个坏海盗。”

“没有一个海盗是好东西。”

杰汀对她笑吟吟地,“但是我绝不会伤害小女孩。”他伸手取那盒子。

汶娜交给他,却是小心翼翼不碰到他。

他掀开盒盖,看着菲立保存这么多年的无数箭头,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容。

只有菲立这么感性的人才会保留这些没用的东西。

“我记得跟他一起穿过沼泽去探险,”他说着,几乎是自言自语,而不是对小女孩叙述,“我们有小小的独木舟可以划进划出,我们每回从头到脚一身泥回来,总是被奶奶臭骂一顿。”

他笑着转向汶娜,“你去过河口吗?”

“爸爸不准我们去,那里太危险。”

“啊,是的,”他点了点头,“老爸也是这么告诉我们,听他的话才是聪明的孩子。”

安琪上前,小手搭在他椅子的扶手,“他也是你的爸爸吗?”她天真地问道,一副颇讶异的样子。

“安琪,来,跟我走!”汶娜厉声道,硬是把小妹拉回来,“妈妈说我们应该待在婴儿房!”

安琪勉为其难地随着姊姊步出房间,却是频频回首望向杰汀。

杰汀对她笑了笑,然后把注意力移回膝上的木盒,取出一枚箭头,然后把木盒放到一旁,他用拇指和食指擦亮表面,回想他跟菲立的最后一面,那时他们才十六岁……

“杰汀,别走!”

菲立在他来到独木舟时,赶过来阻止。

杰汀早已经把简单行李塞进小舟底部,这午夜时分,月光皎洁,正好照亮了他们年轻的脸。

“如果你现在走掉,我知道你会一去不回了。”菲立急切地说,“你必须留下来,我要你留在这里,杰汀。”

“你们没有一个人要我留下来,你心里有数,我带给大家麻烦,我不属于这里,我……天哪,反正你知道所有理由。”

“再等一下,再三思,如果只是——”

“我等过,也想过。”杰汀苦笑,“我之所以趁夜里离家出走的原因,就是新想避开这样的场面。”

“但是你跟爸爸之间的芥蒂已经解决了,不是吗?”

“是的,但每回他看我的时候,总会让我想起过去,想起那些……痛苦的事……想起她,我从他脸上可以看到。”

“杰汀,你跟妈妈不一样,你——”

“我根本就是她的模子,”杰汀冷冷地应道,“我不想,却改变不了事实,我离开对大家都好。”

“你打算做什么?”

“别替我担心,我在外头比在这边吃得开。我要自由自在,到一个不认识费家的地方,我在这里既然得不到任何人的欢心,而且永远办不到,那我何妨开始让我自己高兴就好。你留下来当好儿子,当独子,我这家族的败类就此离开,也可以让家门清净些。”

他看见弟弟眼睛闪烁着泪光,“别像女人家哭哭啼啼!”他调侃道。

然而菲立继续凝注着他,杰汀这才发现自个儿眼睛刺痛起来,他暗咒一 声,掉头踏进独木舟……

席莉向楼下的宾客借口上楼看孩子们的情形而得以脱身,在她正要往女 孩们的房间时,赫然发现菲立的房门微启。

杰汀在里头,坐在椅子上,双膝开启,头低垂,一只手抓着一样不明东西,表情封闭。光看他的样子,没人猜得出他心里想什么,但席莉感觉到,他眼里的痛苦,还有他极力压抑悲恸。随着一声叹息。席莉也感觉惊愕。

“原来你还是在乎他的。”席莉说出口。

杰汀猛抬头,露出震惊之色,良久之后才开口。

“滚出去!”他咆哮起来。

席莉不为所动,“你谈起菲立总是那么漫不经心,我以为他的死对你没造成任何冲击,事实不然,对不对?你根本没办法让你自己相信他已经离开人间了。”

他偏开视线。

席莉走进来,端详起他的侧面,“你爱他,对不对?”她轻声说。

他没做答。

这对席莉来说已算是默认,她缓缓地跪倒在椅旁,抬眼望向他。

“一直是我们两人,”他看着紧握的拳头,“我们小时候像野人一样,在沼泽随心所欲。我们大半时间是自力更生,反正我们只要不惹麻烦,爸爸才不理我们做了什么。”

他苦笑一下,“他可真是冷酷无情的浑球,所有纽奥良的人都怀疑他害死我妈妈,我也相信……”

“你……你……”她一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

“我妈妈是没心肚的婊子,只顾着自己享受,成天招蜂引蝶,让我父戴了绿头巾,她当然也没有所谓的母性,菲立和我对她来说只是绊脚石,她死后,我父亲看到我们兄弟总会想起她。”

他抬眼正视席莉,“我跟菲立在别人眼中,总是感到好奇、质疑,有是会是怜悯,其他同年龄的孩子会向我们挑战,为了名誉,我会立刻开战,菲立只会求和。”他轻笑一声,继续说。

“虽然我时常激怒菲立,他还是为我辩护,而且跟着我受罚,即使是我个人行为。当然我也会在能力范围内保护他。他太爱作梦,又是多愁善感的大白痴,我简直不懂他打哪儿来那些该死的天真想法!他实在是……太杰出,他拥有我的一切,爱他?天哪,是的,我——”他咽了一口气,握紧拳头。

“杰汀,”她轻唤,“你手里握的是什么东西?”

他似乎没听见。

席莉伸手扳开他一个接一个的手指头,原来是一个古铜色的箭头,当她拿起这小东西,杰汀没做任何抗拒,然后她认出那是由菲立的抽屉拿出来的盒子里头装的东西。当她发现杰汀的掌心渗出鲜血时,心头大震,原来那箭头戳入他的手心了。

“杰汀。”她不假思考地凑上嘴,吻住住那团血。

当他感觉席莉那柔软的双唇埋在他掌心,猛吸口气。她用舌尖舔去那带咸味的血滴。

席莉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时,当场也傻住,她立刻抽回嘴唇,却仍保持原来的跪姿,望着两只捧着的大手,久久不动,直到她感觉杰汀的呼吸粗重起来,她想看他的神情,却不敢抬头。

她究竟怎么了?她竟想把杰汀的手拉回她的颈上,然后让它滑向胸部,她想卷缩在他怀里,感觉他的热吻。不知怎的,菲立的死在刹那间由他们之间抽离,而她对杰汀的畏惧与先前迥然不同。

她霍然抬起脸来正视杰汀,那对碧蓝的眸子带着的迷惘一如她的,甚至可能超越她内心的挣扎。席莉一时无法言语,也无法动弹。她感觉双颊烫热起来,心跳也加速,那份怦然让胸口隐隐作痛起来。她知道她的沉默等于是在勾引他。

他慢慢地把手扳转过来,完全握住她的双手,两人就此打住,似乎过了好几分钟,好几个钟头,时间完全静止……

突然间两人分开,席莉挣扎着起身,口里喃喃着,有些语无伦次。

“女孩们……我得找她们去。”

“席莉——”

她未待杰汀说下去,已经夺门而出。

杰汀望着门口,暗自诅咒起来,他必须离开这里,他的直觉警告他,已经有天罗地网撒向他,如果他不早脱身,恐怕一辈子困住了。

但是他不能离开——他的体力尚未恢复到足以应付李明尼,这出戏是他现阶段唯一保命的法子,问题是哪个威胁比较大?是李明尼的生命恐吓……或是他亲手足的妻子带给他的难题?

到了下午,他实在大感乏味又焦躁,于是步行到工作室找席莉,他真是生气身上这些伤口带给他的不方便。平常他三两步便可以到的地方,如今得蹒跚地走半天,还牵动起一处伤口剧痛起来。

庄园一片宁静,大伙各忙各的,也没有对他多加注意,当他总算走到这个席莉每天都要窝上一、两个钟头的地方,已是十分不耐烦,他重敲起木门。

“费夫人呢?” 一个小丫头来应门时,他没好气地问道。

小丫头不安地看了看他,立即拔腿去向席莉禀报。

席莉没多久便出现,穿了一身简朴的蓝布衫,围了白围裙,头发扎成马尾,束在后头,她扬起眉梢,“什么事?你还好吗?”

“是的,我很好。”杰汀靶觉到她在身边所带给他的安心和抚慰,“为什么系围裙?”

席莉怔了一下才做答,“噢,我在画画。”

杰汀有些讶异,“我倒是不知道你会画画,让我进去,我要瞧瞧你的作品。”

“不成!”她坚持道,“没人看过我的作品,不算好,我纯粹自娱,打发时间的消遣罢了。”

“我不做批评。”他更感兴趣。

“你即使做评.对我来说也不具任何意义。”

“那就让我进去。”

“不,我才不让你因为需要娱乐而来破坏我的隐私。”

“这么说你不肯让我进去?”

她想翻白眼,让杰汀知难而退,却忍不住进笑出来,“好吧。”她说着,自己带路进去,但让他跨进工作室的门槛后,又开始紧张起来。

她懊恼起自己何以单单让杰汀傍折服了?

席莉先步向窗口那几乎完成的水彩画,杰汀苞在后头,把重心放在他没受伤的那条腿上面,用心地看画。

席莉用墨绿色调勾勒河口的景象,捕捉沼泽内的阴沉和昏暗,古树伸展出枝桠,看起来阴森又颇具威胁,她画出的每一条都代表着对那地方的畏惧。

杰汀沉思半晌,说出他的直觉反应,“不见得老是这么晦暗。”

“对我来说永远是这么晦暗。”

“有时侯也挺美的。”然后他自个儿去看另外几幅画。他发现席莉虽然是业余画着玩,却投下相当丰富的感情。

他看着一幅以马车夫静待主人上车为主题,那一脸的乏味表现得挺灵活,接下来是麦斯巡视田园时的马背上雄姿——杰汀认出父亲那总是高傲地仰着头,挺着腰杆的模样。

他侧过肩望向席莉,对她笑了笑,她似乎放松下来。或许他之所以欣赏她的画,不光是它自身的优点,而是受到对她的感觉左右。他不愿去想为什么有那样的感觉,只知道他喜欢。

来到一幅素描前,专注地端详起来。那是莱丝喂奶题材,充满母爱的光辉,却不是男人应该看见的女人世界。

“拜托……你别看下去了。”席莉说着,忍不住满脸通红,“如果她知道你看到这幅画,恐怕会十分难为情。”

于是他放下那幅画,走向席莉,“你没有替菲立画像?”这问题似乎更加深她的红晕。

席莉默默地凝视杰汀,这是他首度无法看透席莉的心思,她似乎做了个决定,转向旁边的台子,翻找一本素描册子,然后她翻出一面,递给杰汀。

他看见弟弟那熟悉的五官.他感到心口一阵揪紧。但随即诧异地睁大眼睛,画中人物嘴角挑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眼中透着狂妄自大的神色,而脸形瘦削,跟菲立有些差异。

“是我。”杰汀说着,眼睛扫向席莉,带着不解的意味。

“是的。”她轻声应道,“我每回想勾勒菲立,便会画成这样,怎么修改就是不对劲,只会越来越像你的模佯。”

他们压低声音,仿佛怕有人窃听,“为什么?”他问道。

“我……我不知道。”

“是什么时候画出来的?”

“几天前吧!我在想着他。”

“还有我。”

“是的。”她不假思索地应道。

他沉默下来,只是凝望着席莉,感觉心情越来越沉重,感觉硬被扯向一个他不愿明朗化的发现。

“或许你该走了,”席莉好不容易开口,由他手中拿走那素描,“莱丝很快会过来我这里。有个爱尔兰女孩子要送几套已经订做好的衣服过来,我们觉得在这里试穿比较方便。”

杰汀几乎立刻掉头离去,席莉心中既感如释重负,也有一分失落感,她让自己埋首于整理这些画具和作品,直到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莱丝喜孜孜地踏进工作室,紧跟在后的是那爱尔兰姑娘,还有捧着衣盒自的脚夫。

当碧妮完成最后一道修改,莱丝扬声道:“我们实在太满意这几套衣服,能结束服丧期太好了。”

“费先生能够回家来实在太好了。”碧妮则小声回应。

席莉看着这位女裁缝师调整其中一件衣裳的袖管,她们再订了几套类似款式的礼服,有玫瑰红、蓝色、绿色,还有淡紫色。但是席莉发现今天碧妮似乎不对劲,她向来是那么活泼开朗,现在却是一脸腊白,显得绿眸格外闪亮,莫非碧妮和莱丝之间有什么不愉快,尽避她们表面上看来一如往常,但是她们两人显然不太自在。

“好了,”碧妮替莱丝解开后背的钮扣,“我会送回店里做最后修改,星期四之前我们会完成。”

“谢谢,”莱丝说着拿出长服,交给碧妮,然后改变主意,“我来打包好了,你去屋里叫马车过来吧!”

席莉看着这爱尔兰姑娘神不守舍地出去,然后转向莱丝,“她好象有什么心事?”

莱丝耸耸肩,却表现得过于不在乎,“啊,这年纪的女孩子太善变,席莉,我看还是你走一趟,要诺妮找几个丫头将这些衣箱送上马车算了,我想她应该跟贝蒂在厨房吧。”

“没问题。”席莉走下小径,往大宅子走去,感觉阵阵凉风吹动枝桠,传送来阵阵的柠檬香。

夕阳西下,天色趋暗,当她发现碧妮的身影闪入花园的树丛,她顿了一下,然后跟过去,心里纳闷这女孩怎么不直接到屋子里传达莱丝交代的事。

正文 第七章

杰汀坐在园子里喷水池边的石凳上,急促的小脚步声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他没见过这女孩,长得挺标致的爱尔兰姑娘,脸上有雀斑,一头卷卷的棕发,穿了一件粗布衫,腰间围了一件白围裙,袖口粘着一些线头,明显是替席莉送衣服过来的裁缝师。

杰汀眯着眼看她走过,她的眼睛颇怪异,又大又圆,一脸的苍白,然后令杰汀大吃一惊的是,泪珠滚下她那丰润的脸颊。

天哪!他最讨厌面对哭哭啼啼的女人!她干嘛一见他便落泪,好像当他是——

“菲立。”她轻唤道,在杰汀旁边坐下来,然后举起经常作粗活的小手,温柔地摸起他的睑。

“噢,菲立,亲爱的,当我听说你没死……”

杰汀尚未有机会开口,她已经吻住他的唇,开始一种探索式的甜美的吻。

杰汀在震惊之余,试着搞清楚状况,看来这姑娘是菲立的情人,但菲立不是那种会跟下女乱搞关系的少爷,而且他比较喜欢清瘦的女人,对这么丰满的姑娘不太感兴趣。

他一方面揣测这女孩跟菲立所发展的关系,一方面发现自己是如此地不为所动。通常这么性感的女人对他投怀送抱,必能挑动起他的性欲。然而尽避她的双唇如此娇嫩湿濡又甜美,他却得不到满足,好似饥渴万分,却只供应一杯薄茶。这不是女孩子的问题,症结在于他自己,他只想要一个女人。

“噢,亲爱的,”她热情万分地低喃着,隔着衬衫感觉到他浑身包扎的绷带,“当他们说你死了,其实我也跟着你死了一半,我知道我现在无法给你什么,你妻子是好女人,我不会跟她抢丈夫,但我仍是深爱着你,菲立,而且我会永远爱你一辈子,我只想要一刻,一个吻,那么在我内心深处,你永远是我的人,我绝不会再跟另一个男人。我愿意等你,即使你再也不要我了,你若想要我,我乐于作任何奉献。我知道爱上别人的丈夫是不道德的事,但我不在乎,把我的心挖出来,也无法让我否认这份感情。”

她又深深吻了杰汀一回,但这回她感觉到异样,她抽开脸。

“菲立?怎么回事?”

他满脸泪痕转而茫然,她用颤抖的指头触碰杰汀的唇、下颚、脸颊,然后抽开手。“你不是菲立,”她屏息道,不禁摇晃起来。杰汀跋紧抓住她肩头,让她稳住,“你是他哥哥杰汀。”

杰汀保持沉默,他知道否认没有用,她不会相信他是菲立。

她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菲立经常提起你。”

“是吗?”杰汀靶到相当震惊,他以为菲立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他,甚至包括已经娶进门的席莉。

那女孩的肩头在他施力的双手下颤抖不止,“菲立呢?”她扯着嗓子问道,“他……他死了,是不是?”

杰汀微微点个头。

她发出一声哀痛的呻吟,然后咬住唇。

“你叫什么名字?”杰汀唐突地问起。

“碧妮,杜碧妮。”

“杜小姐,”他念着,“你会替我保守秘密吗。”

“你……你为什么冒充他。”

“有人要取我的命,就是杀死菲立的同一批人,我不能强迫你,只能相信,你念在菲立份上帮我这个忙,我相信菲立也会请你帮助我的。”

碧妮缓缓地点头,“我会帮助你。”

“谢谢你。”杰汀表示。

“菲立爱你,”她轻声说。“他每天都在担心你的安危,我会替你保寸秘密的,费先生——如果你也能替我保守这份秘密。”

“当然。”他放开碧妮。

碧妮继续坐着,双肩垮落。

杰汀挺同情她,看来她年纪轻轻,承受的伤痛不输席莉,或许来得更深,其实用不着问,他也看得出来菲立和碧妮曾是一对恋人,而菲立更是她生命的全部重心。

“当他去法国娶回韦席莉时,我已经失去他了。”碧妮承认道,声音空空洞洞,“我知道他爱我,我可以带给他快乐,却是配不上他。他心中的妻子典型必须细皮嫩肉,会跟他吟诗作词……我对他没任何要求,而他也知道终有一天会离开我,我把自己全给了他,但从不敢奢望能拥有他一辈子,毕竟一个费家人是不可能跟一个爱尔兰的平民女子有结果。”他摇摇头,挤出悲哀的笑容,“妄想!”

“菲立是笨蛋,”杰汀温和地说,“我想你会是他最好的选择。”

杰汀真希望他的兄弟能跟这直率的女孩有结果,一个全心全意深爱他而不顾世俗眼光的女孩,席莉或许也爱菲立,但绝不会如此富有挑战性。

“可怜的费夫人。”碧妮说着,似乎顺着态汀的思路。

“别替她担心,她是一个坚强的女性。”杰汀说着,示意她进屋子去,“你最好在别人撞见前赶快走,”他顿了一下,“你不会跟别人说出我的真实身份吧?”

“不会的,”她说,“我绝不会出卖菲立的兄弟。”她挺直腰杆,一边走,一边用袖子拭去泪水。

杰汀深思地目送她远去的背影,原来菲立脚踏两条船,或许他承受犹豫的内心煎熬,但他终究经不起诱惑,撇开了道德良心,占有了一个清纯少女,兄弟,看来我们的共同之处比我想像中来得多,他暗忖道。

他感觉背后有异状,猛回头,赫然发现席莉站在附近,一副凶巴巴地瞪视他,尽避天色昏暗,他看得见席莉满脸涨红。

“偷听?”他问道,“你听到多少?”

“什么都没听到,只看到她吻你,”席莉按按下火气,“我看到她的手在你身上乱摸,还有你当是坐在那里的样子——你这淫贼!”

他指了指拐杖,“我没办法跳起来跑掉呀!”

“别找这些荒谬的借口!你这么胡搞瞎搞,谁会相信你是菲立?菲立绝不会跟小丫头乱来的——你敢对我扮鬼脸!”

“哇!哇!你今晚怎么这么凶悍!”他说道,“好像……吃醋了?”

席莉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最后总算能用冷冰冰的口吻告诉他,“反正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夜郎自大!”

看到她吃醋的样子,竟是让杰汀榜外感到快意,“你不喜欢她吻我,承认吧。”

“我承认相当讶异你公然勾引她,而我们却是想尽办法在掩护你的身份,让大家相信你就是菲立。”

“而菲立绝不会跟一个可怜的爱尔兰小裁缝师调情或是牵扯不清。”

“当然,他光是一个小指头都比你有荣誉感,有道德良心——”

“他有荣誉感,”杰汀承认道,“也有道德良心,但同时也跟那丫头有染。”

席莉大为震惊,“什么?”

尽避这是严肃的事,杰汀却感到一阵欢喜,“他们之间有关系,我不知道打从什么时候开始,但直到他前往法国娶你的那一天,他们仍维持着不正常的关系,我没有勾引她,是她主动投入我怀里,把我当成菲立来吻我!”

“我才不要听你漫天扯谎!你真是够卑鄙下流无耻——”

“我也高估了菲立。”杰汀说,“看来他也不是什么圣人,他跟一般人一样也有血气方刚的时候!”

席莉想伸手掐死他,“你错了,你想想看,难道菲立做了这样的事能瞒过莱丝和麦斯?”

“我正是这么纳闷,”杰汀说着,脸色比较正经,“所以我们这就去向莱丝求证。”

“我才不跟你去任何地方!”

“那就算了!”他故意满不在乎地说,“如果你怕面对事实……”他耸耸肩,用拐杖撑起他的身子,“但我要追根究底。”

席莉茫茫然地望着莱丝,“菲立?”

“他和碧妮起初试着不理会对方,但是经过长时间的压抑,他们的感情仍是爆发……然后……”莱丝清了清喉咙。

“可是我在等着他。”席莉喃喃着,无法想像菲立竟会爱着另一个女人,他向她示爱过,长长的情书尽是他对她的感觉,这时她感到心灵受创。“我以为我是他的唯一!”

莱丝怜悯地看着席莉,“亲爱的,他还是娶你,他花了好长时间在你们之间作选择,最后他决定你才是他真正要的妻子。”

席莉并没有因此感到安慰,“但他如果爱杜小姐,为什么不娶她?”

“因为他也爱你,亲爱的,而且他明白你比较适合当他的妻子,你受过良好教育,又有法国的好家世,一个大夫的千金——”

“我是比较保险的选择。”席莉打断道,她的困惑转而暴怒。

杰汀插嘴进来,“你有什么不高兴?他选择了你,不是吗?你得到了一个丈夫,这才是最重要的。”

“才不!如果杜小姐的出身跟我一样,我必定是他的其次选择。”

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那也未必!”他转向莱丝,“有多少人知道他们……之间的牵扯?”

“只有我们自家人,菲立找麦斯商量,麦斯告诉他——”

“你的意思是,他之所以娶我是因为他父亲的建议?”席莉扬高嗓子,“他花多久时间下决定?他犹豫多久才来法国娶我?我苦苦等了三年,原来不是等战争结束,而是他在考虑该娶哪一个女人!?”

莱丝转向杰汀求救,杰汀点点头,目光扫了扫门口,示意她离开,“谢谢你为我们解开谜底。”

“你想碧妮会说出她知道的事吗?”莱丝问道。

“不会。”

“但愿她守口如瓶。”莱丝叹口气,然后如释重负地退出客厅。

席莉和杰汀再度独处。

“干嘛发这么大的脾气?”杰汀开言道。

席莉跳起来,踱向窗口,双臂交抱在胸前,“你心里有数,你这下子得意了,可以幸灾乐祸——”

“我没有幸灾乐祸,来,坐下。”

“我才不——”

“过来这里!”他加重语气,“坐下来!”

他儿乎以为席莉会开口拒绝,谁料她怔了一下,还是过来,跟他保持一、两尺的距离。

“你想说什么?”她闷闷不乐地问道。

“菲立爱你,至少他娶你为妻,事实上他难以取舍不该会伤了你的自尊心,反倒你应该引以为荣,他最后选择的人是你。”

“我以为他对我的爱完完整整,没有第三者,没有另一个选择,他应该毫不质疑地要我。”

突然间,她发现自己竟说得如此苛求又自私,她垂下头,让两手在膝上绞拧着。

“自从我母亲过世后,没有一样东西是完完整整属于我。”她喃喃道,“我父亲全心全意致力行医,我则照料家人,处理家务,接下来我的妹妹们开始有男孩子追求,我永远没人理睬,直到有一天,我发现青春不再——”

杰汀忍不住大笑起来。

席莉恼羞成怒,“你竟敢笑我,早知就不该跟你说——”

他伸手托住她的脑后勺,硬逼她直视他,“你正值青春年华,”他端起她小脸蛋,语调放柔,“在某些方面,你仍是小女孩。”

席莉认定他是在调侃她,但是他的接近,以及他掌心传出的体热支令她浑身无力,好不容易才能开口,“别笑我!”

“任何男人都会想追求你,如果你不是这么冷若冷霜,但你要的是特别的。”他指头玩弄起席莉的发丝,“菲立几乎迎合了你的需求,是不是?但他没看透你的心灵深处,那是你隐瞒所有人的秘密,却是被我摸得一清二楚。小美人,我知道你想从菲立那里得到什么,但你绝无法独占他。菲立对工作的投入跟你父亲一样热中,他不是那种老婆要他待在家里,便可以忽略病患对他的需要,你必须懂得跟人分享,甚至必须非常慷慨地跟别人分享你的丈夫,你会受不了,但你也不会让他知道你的感受,菲立之所以娶你是因为你会是他这行业最完美的妻子典型……但事实上,你憎恨他必须离开你的每一刻。”

席莉羞愧地低下头,感觉自己赤裸裸地在杰汀面前,她本想逞强骂他胡说.但她知道这没用,他是如何揣测出如此隐密的感觉?她表现得这么让人一目了然?或者杰汀的观察力特别敏锐?

“你这样指控我未免太可怕,”她喃喃道,“我原本不是这么占有欲强又自私……”

“不可怕,有些男人还渴望如此的被爱。”

“那女孩却是无私地爱着菲立。”她说,杰汀的手也由她发间垂下。

“是的,只要菲立给她什么,她都会满心欢喜。”

“她把你当作菲立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

“那是她跟菲立之间的事。”杰汀冷漠地应道。

发现菲立私情的这天晚上,她脑中浮现无数问题,因而睡得也不安稳,那不时纠缠她的恶梦再度那般栩栩如生地捉获她。菲立仍活着,向她伸出手,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他沉入海底,完全地无能为力,而身后的李明尼双手掐住她脖子,让她连叫都叫不出声音,没人救得了她,没有脱逃的机会……

席莉惊醒过来,发现被单缠住她的身子,房间一片宁静,她抹去满脸的泪珠,作了好几回的深呼吸,不断告诉自己,菲立死了,李明尼威胁不了她,如此胆战心惊太可笑了!

她实在不解,为何让这些意象折磨得死去活来呢?她让狂跳的心慢和下来,然后躺回床上,却忍不住牙齿打颤。

她情不自禁刚想起第一回作那恶梦时,杰汀是怎样哄着她,他是那么壮硕,那么安抚她……

不,她告诉自己,不能想下去,但那记忆却——呈现在她脑海。

她想着杰汀是如何抚慰她,然后用一种狂猛的激情占有她的身体,仿佛她生来纯粹是来取悦他……

“天哪!”她轻喃着,把脸埋进枕头,试着让自己再入眠。

棒天她让自己待在工作室,全心全意作起画来,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重拾往日平静的心情,直到下午时分,她决定到园子散散步,却碰上杰汀在练腿力。

“我正在纳闷你还要躲多主才肯露脸呢!”他说,目光打量起这袭相当紧身的拽地长服。虽是高领,却是完全凸显出她完美的三围曲线。

“躲?”席莉冷冷反问,故意不加理会他大胆的打量,“我才没躲!”

“那你为什么在那工作室里用早餐和午餐?”

“因为我想要一份清静。”

“你是在躲我。”

“我是在逃避你,我发现跟你在起太没趣了,或许你没料到吧,但是我想你无法接受这事实。”

他缓缓地展露笑脸,“不尽然。”

“我想你以为你要离开了,我会投入你怀里,救你带我走?”

“我可没这样想过,你会留在这里当莱丝那两个丫头的伴护,直到头发斑白,你会是本地的道德典范,不会有人相信你曾年轻过,再过个十年,你跟我经历的冒险之旅将会成永恒的回忆,你会知足又沉静,受到各方人士的敬重和佩服。”

“听起来这样的命运安排还不算可怕。”

“对你来说挺可怕。”

“噢,是吗?你认为我应该过怎样的生活比较好呢?”

“我跟你提过一次。”

他提议要她当他情妇,带她环游世界,以为给她洋宅、首饰和漂亮衣服便会让她雀跃,他根本当她是收费昂贵的妓女。

“你那是侮辱人!”

“你是唯一让我想做那样安排的女人!”

“你想再提一次?”她嗤之以鼻。

“在我印象中,我从没收回。”

“你根本是疯了,竟以为我会考虑——”

“你会考虑,”他说,眼中的玩笑意味顿失,眼神转而深沉,“在我永远离开之前,我会确定这一点。”

当杰汀步向她,席莉傻住.“不!”她只能说,而杰汀的双手却捉住她的腰。

“小笨蛋,你明白知道我们之间不是其他人可以理解,那是你跟菲立所没有的。”

她奋力掴了杰汀一耳光,挣脱开他的束缚,感到掌心发痛,然后她看见在杰汀脸上留着的红印。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此一举,而且颇恐慌,杰汀竟能如此轻易让她忘了自己。他们互视良久,最后杰汀缓和下来,用那习惯性的吊儿郎当姿态打量起她。

“就是这把火,”他轻声说,“湖边的那一晚你差点把我活活烧死。”

“在我为你做了那么多,我想我不该只是得到你的下流话作回报。”

她听见杰汀仰头大笑,便旋身,打算离开,却又被他拉住手。

“席莉,等——”

“别惹我。”

“你说得对,我不该这样回报你,请你原谅我。”他双手紧握住她的小手,“我今后不会再提起那一晚。”

“好!现在让我安静,还……还有把你的提议顺便带走!”

他露出充满悔意的眼神,“我不该寻你开心,我太恶劣了!”

“你一直都很恶劣。”但她停下来想抽回手。

杰汀笑着望向他们交缠的手,当他目光再度回到席莉脸上,他的语调正经起来。

“让我陪你散步。”

“不,你应该进屋子休息——”

“拜托。”

她突然放弃了,杰汀的这双手太温暖,太强壮了。

“拜托!”他重复道。

席莉实在无法拒绝,于是两人放松心情在园子里漫步起来,杰汀让自己成为好友伴,谈起他和菲立小时候的一个个恶作剧,直逗得她开怀畅笑起来。他不时转头看席莉,而席莉也忍不住比较起这对孪生兄弟。

菲立看着她的眼神总是十分笃定、有自信;杰汀眼中总在摸索,像她有掘不尽的宝藏待他挖掘。虽然他先前提起那天晚上的事令她非常懊恼,但不可否认,在她这一生,杰汀是唯一认为她是个热情女孩的人……细想起来,被男人视为如此未必是件不好的事。

“你笑起来真美。”他告诉席莉。

席莉诧异地望着他,“我不知道在为菲立服丧期间是否应该谈笑,或是享有任何情趣,有时候我觉得光是笑就会产生罪恶感,毕竟他没办法在这里一起分享——”

“不,菲立会希望你节哀顺变,接受他死的事实,继续过你的下半辈子,你还有大好时光等着你,怎能把自己埋在遗憾和哀伤的阴影中,他会希望你快快乐乐。”

席莉感到奇妙地抬眼看着他,“你为什么变得这么温和?”

他捧起席莉的脸,“我没有变温和,我向来就不是一个温和的人。”他深深地望进席莉眼底,然后视线移向猛抽动的喉部,她举起手想扳掉杰汀的手腕。

“放轻松!”他说,“我不会想吻你,”他捉狭一笑,“除非你开口求我。”

席莉噗哧笑出声,摇了摇头,“放开我,你这自大狂!”

杰汀呵呵大笑着在她头顶上印蚌吻才放开她,“瞧,我碰上你还是情不自禁!”

杰汀在夜深后往河口走去,打从他能够走动,每晚必定会到那儿等片刻,心想杰克应该会传话过来。

远远传来女黑人哼着歌,那是儿时耳熟能详的小调。

有人说这是你的快乐 我倒要说是你的悲哀

一旦陷入情网

便要挥别所有的快乐

拌声渐停,杰汀靠向树干,眯着眼望向水面。

时间所剩不多,他复原得相当快,而他待在这里的危险性也与日俱增,如果他一直与人避不见面,不会再有人继续相信他是菲立,现在城里已是闲话满天飞了。虽然麦斯自认为有能力保护儿子,但是杰汀知道,政府当局和李明尼不会放过他。他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完全复原,元气大振后再去找李明尼算帐。

反正这里没什么可留恋,除了席莉之外。一抹自我解嘲的笑容扬起,一旦他从席莉的生命消失,她便能确保安全与自足,这是她冀求的生活方式,有家人环绕四周,受朋友敬重,而且确定日复一日都是有次序的生活,她绝舍不下这些熟悉的东西。

杰汀的笑容消失,沮丧地抓起头发,他浑身上下抗拒这新发现的感觉,却怎么也甩不掉。这层新发现太令人懊恼,他母亲的例子已经让他看清楚,不能相信女人,他向来当她们是玩物,满足了性欲后便可甩到脑后。

然而席莉却带给他另一种难以理解的冲动,若只是生理方面的欲望,那倒是好解决,但是他对席莉的饥渴远超过这些低级的肉欲,应该不是从乌鸦岛,甚至不是湖边那一夜开始,而是他伤重期间,如果不是她,恐怕他撑不过这场劫数,有生以来,他首次依赖别人,而且是个头比他小一半的小女人,她为他打赢这场生死之战,她深入他梦里,把他由鬼门关拉回来,他们已经牢牢联系住,却令他倍感折磨。

河面上的轻轻划水声令他提高警觉起来,杰汀躲到树后的阴影,屏息静听,一声清脆口哨扬起,杰汀如释重负地扬起嘴角。他眯着眼,看出接近的独木舟有两个人影。

他待独木舟靠岸,才由黑暗中发出声音。

“把一个半死的人丢给费家便落跑,真是高招!”

杰克由小舟踏上泥泞的河岸,朝那声音走去,“想必是阴魂不散的小表在跟我说话。”

杰汀由衷高兴再见到杰克——还有忙着把独木舟系好的老欧。

“嗨,杰克。”他走向杰克,那较年轻的小伙子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

“天哪!老兄,瞧你这等气色!”杰克扬声,往后退一步打量起他,“刮得干干净净,浑身香喷喷,想想才多久的事,那时你是一脚踩进坟墓里呀!”

“杰克,你可以丢下我,让我死掉算了。”杰汀脸色凝重起来,“我又欠你一条命。”

“啊炳!我绝不会让你忘掉的。”

老欧过来跟他们会合,杰汀也是跟他一番打招呼,两人互握双手。

“古汶,”老欧说,“你又逃出死神的掌心,”他露齿大笑,“看来连他对你也没辙。”

杰汀苦笑着摇摇头,打量起眼前这两名伙伴,颇感困惑,杰克即便在最糟糕时刻,仍不失他的浪子味,但现在取而代之的是敏锐而警觉的神色,而老欧的紧张也颇不寻常,尽避他极力让自已表情不露痕迹。

“看来他们又把你拼凑完整了,”杰克说,“我打赌你很快就能像以前那样生龙活虎。”

杰汀指了指拐杖,“腿还不行。”他对老欧浅浅一笑,“但是干起活来,我现在可以以踩个木桶作平衡,”他把注意拉回到杰克身上,“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你不会喜欢,”杰克一睑阴霾地答道,“现在海军炮船在整个海域巡行,大家只能休兵闲磕牙,李明尼甚至霸占整个乌鸦岛,我们正将最后一个仓库的战利品搬空,免得落到他手中,现在天晓得该如何处理大半的东西。”

“船员呢?”

“没人知道你是生是死,现在是一盘散沙,有人成天玩女人,有人干脆投效到李明尼旗下,那些王八蛋!你必须回来整顿,而且要快一些,免得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势力范围全毁了。”

杰汀衡量起情况,他自己都讶异起这份犹豫,若是一个月前,必定当下反攻回去,全力保卫他所苦心经营起来的王国,那是他所拥有的一切,若是以前,根本不加思索便付诸行动,但现在……

“或许我们不该反攻,”杰汀缓缓地说,“或许只要重整一下剩下的。”

“然后呢?”杰克困惑地问道,“从零开始打拼?”

杰汀瞧了瞧他,笑了笑,心中感到出人意表的轻松和自在,好像扔掉扛了多年的包袱。

“杰克,浪子号给你,同时带着我给你的祝福。”

杰克张开嘴,那独眼眯了起来,一副相当诧异的样子,“天哪,老兄,你可知道你说了什么?”

杰汀坚定地点点头,“我跟死神已经交手太多回,我不至于蠢到以为永远会走运,我喜欢我们过去那种漂泊的日子,但我该歇一歇了。”

杰克慌乱地看着他,“老兄,你清醒点,你天生就是流浪汉,就跟我们大伙儿一样,我们没有别的出路。”

杰汀耸耸肩,“即使我想继续过去的生涯,也不太可能,我的腿回复不了从前的灵活度。”

“你不能待在这里,这该不是你的计划?”

杰汀失声笑出来,“我不是笨蛋,待我向李明尼报仇后,我会隐居起来,天哪,我从没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但我发现这变得挺有吸引力,我开始想要一些我从前鄙弃的东西,我看得出来你不懂,算了,等你活够长,你终有一天会领悟。”

杰克转向不吭声的老欧,“你怎么回事?你木头人了,不会跟他说一说?”

“没得说了。”老欧表示,目光直盯在杰汀的脸上。

杰汀点点头,知道老欧能体会他的改变,他不再铤而走险,开始要好好爱惜生命,如此一来,他的直觉会迟钝,雄心也会因为顾虑自身安全而大打折扣,船员要追随的不是这么一个缩头缩尾的领导人物,他们要的是杀人不眨眼,一个所向无敌、没有弱点的勇者。

“我只想再做一件事/”杰汀说,“我要为我死去的亲兄弟向李明尼讨回公道。”

老欧毫不犹豫,“我帮你。”

杰汀带着问号的眼光望向杰克。

杰克先是唾骂一句,“我也是。”他一脸倦容,“三个人对付李明尼上百个手下?”

杰汀又扬起笑脸,“能不能召集一些人呢?”

“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找出十来个吧!”

杰汀点点头,“那我们开始——”他打住,直觉警告他有人接近,即使不出丁点声音。他环顾四周,他们后边的林间有人打算闯进他们的聚会,杰汀示意杰克由后制伏这不速之客,他与老欧则闯人树影中。

那小心翼翼的脚步越来越近,一道昏暗的光线打在席莉那雪白的脸蛋和金发上。

“杰汀?”她轻声唤道,她旋着身张望。

突然间,她身后的林木有踩上树枝的脚步声。

“杰汀?”她试着唤道。

登时周遭尽是脚步声包围上她。席莉惊恐万状,提起裙来,小跑几步,便撞上老欧那充满威胁性的面孔。她,喘着气,往后退,脉搏急促,“杰——”

“我在这儿!”他的声音打断道。

席莉奔向他的声音,杰汀只与她相隔数尺,一脸的懊恼,“就在这里!”

“噢——”她扑向杰汀,需要他臂膀的保护。

他把席莉拥入怀里,既温暖又具抚慰作用。

“你跑来这里干嘛?”他问道,口气恶劣。

“我……我看见你由屋子走出来,”她支支吾吾地说,挨靠在他胸前,“我……我不知——知道这里还有别……别的人,我……”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都说不清楚。

“你干嘛跟踪我?”尽避他口吻严厉,手却是温暖地上下爱抚她的手背,让她的战抖缓和下来。

“我……我有事……要跟你……说……”

“下回再让我逮到你单独晃荡出大宅子,我会好好教训你,我会打你一顿,明白吗?”

他抚平席莉散乱的发丝,拉高她的领口,“你一个人跑来这里十分危险,尤其是靠近河口,难道你不知道有一种人会趁黑夜在河里出入干些勾当?他们只要一眨眼便可以把你捉到手,万一你正好碰上李明尼的手下?万一——”

“我没想那么多。”席莉说着,靠向他肩头,闷住声音。

“你应该用头脑!”杰汀温和地责备道,本来想继续说教,这时才惊觉到杰克和老欧错愕的眼神,他们从未见过他如此对待人。

杰汀皱起眉,以挑战的目光迎视他们。

杰克的绿眸子瞪得老大,然后不屑在嗤之以鼻,“天哪!现在我可恍然大悟,”他喃喃道,露出被人背叛的神情,“全是为了一个女人,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这事情没这么简单。”杰汀应道,一边不经意地玩弄起席莉那一头亮丽的发丝。

“你为这个放弃一切?”杰克问道,“她不过是个女——干嘛,到处都有像她这样的货色,成千上百随你挑!老欧,告诉他,不能这样沉迷。”

老欧若有所思地看着杰汀,一边作答,“俗话说……你绑的手帕必须合你脑袋的尺寸。”

杰克没好气地说:“这见鬼了是什么意思?”

杰汀笑称,“意思是,环境会变,人也会变。”然后他狠狠瞪了杰克一眼,不再让他抱怨,“够了,杰克,上独木舟等我一下,我跟费夫人需要独处。”

“已经发展成这地步了吗?”杰克嘟喃道,一路被老欧拖向独木舟,口中仍是念念有词,“独处,现在他要独处……”

席莉跟杰汀独处后.她感到一阵凉意,不禁摩擦起上臂来驱寒,稍早她吓得一时无法思考,而奔进他怀里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之所以跟着出来找杰汀,是想跟他谈谈他们先前提到的事,她要让杰汀知道,她总算明白他说对一件事,她想从菲立那边得到的东西是不可能拥有的,而她跟杰汀之间的确有某种感觉,她已经不愿再否认了。

“你想告诉我什么?”

席莉连忙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她还是退缩了,“很抱歉闯进你们的交谈,我不是有意的。”

杰汀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幽幽地说:“事实上你的介入也正好帮我个忙,我要你替我传个口信给我老爸。”

“什么口信?”

“告诉他,我出门几天,最晚星期五以前会回来。”

她像是被杰汀揍了一拳,“出门……但你不能,你——”

“我没有选择余地.我一不在,我的……事业一败涂地,我必须试着挽回一些东西。”

“你不能走。”她慌乱起来。“你现在没有全好,你才回来第四个礼拜,你还没有自卫能力,李明尼又四处找你,你会被他找到,然后——”

“不会的。”

“你被他找到过,而且差点丢了一条命,莫非你又起贪念,非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抢那些钱财和货物?”

“不光是为了利益,我要为菲立报仇,找李明尼算这笔帐。我必须知道我还有多少人手可差遣,有多少补给品可用,我必须自已过去评估情势。”

“然后呢?”

“然后跟老欧、杰克他们再拟个计划,付诸行动,只需要一些时间,我两、三天就会回来。”

在杰汀卧病期间,席莉之所以照顾他,曾经有过念头要他痊愈后去杀了李明尼为菲立报仇,但即使杰汀成功,却可能得付出他自己的性命,这风险太大,李明尼的势力太大,又受到周全的保护……而现在她要杰汀好好活着的想法比要李明尼死来得强烈多了。

“杀了李明尼,对我或任何人都于事无补,”她说,“以前似乎有必要,但现在——”

“仍是有必要。”

“那也得等过了一阵子再说。”

“没时间了。”

席莉感到一把无名火油然而生,不管她是不是有权力要求他留下来,也不管他根本没对她许下任何承诺,她只知道杰汀要走了,而且可能一去不回,而他却仍是挂着那促狭的笑容。

“你知道你没有完全康复!”她激动地喊道,“你这笨蛋!连路都走不好,你出去只是送死,让两边人马夹攻你,算了,你让他们逮着算了!”

他的表情变了,“席莉——”

“如果你这么想死,但愿你让他们活捉……让你活活受罪,但愿你不要再回来,你根本不关心任何人,你这自私又贪婪的猪罗,我恨你!我恨你!”

她看着杰汀走过来,虽有些跛,速度却快得惊人,他板着脸冲向她,席莉以为他想伤害她,于是往后退,却被他强面有力的臂膀扣住肩头,当她是布娃娃似的。

“不!”她喃喃着。

杰汀却是低下头,凶暴地吻起她来,强硬中带着惩罚味道,他吻得越炙热,把席莉搂得越紧。

“你快把我逼疯了,”他抬起脸来,望着她白皙的脸蛋。“其实你已经让我疯了!经过湖边那一晚,我以为我可以甩掉你,但是却反而日日夜夜想着你。我于是计划回来找你,心想再占有你一回,便会发现你跟其他女人没什么不同,然后我就可重获自由的心灵。”

席莉试图挣脱他的束缚,他反而搂得更紧。

“我负伤时,你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你的每一碰触既把我推向天堂,也推我下地狱,我真想掐死你算了,只要别让你在我心中占这么重的份量。但现在一切都太迟了,你只能怪你自己,是你让自己成为我的人。”

“不,你胡说!”她啜泣起来,“我不要听——”

他再度贪婪地吻住席莉的嘴唇,一股偷情的兴奋淹没了她的情操,她打个冷颤,却知道这正是她要的,她就是需要如此的男人力量,她微启双唇,允许杰汀的舌头钻入,双臂也紧抱住他宽厚的肩膀。

陡然间,杰汀的吻转为温柔万千,然后越来越深入作探索。

席莉没忘掉他的男人味,低吟着贴向他的身体,同时任由他的手滑人她的双腿间,隔着衣物摸索着那神秘之处,他的勃起则抵住她的下腹,令她狂喜地止不住颤抖起来。

他的吻滑向席莉的下巴,接着是香颈,席莉往后仰,陶醉得闭上双眼,脑子回转着他念的情话绵绵。他也浑身饥渴地打着哆嗦,两人都发狂似地想要对方,她原以为再也没机会尝到飘飘欲仙的滋味了。

杰汀不耐烦地摸人她的薄棉衫,捧起他丰满的乳房,拇指把那乳头搓弄得高耸又硬挺。

“我永远要不够,永远不够!”他说着,吸吮着她的甜美。

而席莉也热烈地回应,杰汀真想撩高她的裙子,让自己钻进她柔软的体内。

他却是咒骂一声,抬起头来,把她完完全全搂在胸口,手掌复在她热烫的脸颊上。席莉听着他如雷的心跳声,满手抓着他的衬衫,虚软地喘着气,经过片刻,那狂野的性欲渐退,徒留体内一股痛感。

他捧起席莉的脸,要她直视着他,那眸子有如黑夜的蓝空,她感觉自己被那片暗蓝沉淹没了。

“席莉。”他发出沙哑的声音,然后如羽毛般飘落地吻了吻她的唇。

席莉勾住他的脖子,两人又是一阵缠绵地依偎着,一阵凉风吹来,令席莉忍不住打个寒颤,杰汀再一次紧紧搂住她,便放手,然后一语不发、头也不回地拿起拐杖,往河口走去。

席莉木然地望着他渐远的背影,她的双臂未曾感到如此的空洞,她的嘴唇颤抖着,但没喊住杰汀。她心中被另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占住,他们还没开始认识对方,他却已经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她害怕一旦失去他,恐怕她也活不成。

“他说要去多久?”麦斯问道,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张脸却有如石雕般。

“两、三天。”席莉应道,声音不太平稳,她坐在莱丝旁边。

虽然席莉小心翼翼不透露她跟杰汀会面的其他细节,但是她猜莱丝至少感觉到她的异状。莱丝的感觉颇敏锐,一般人没想到她除了漂亮脸蛋外,还有着相当的敏感度和睿智。

现在她用一种同情,夹杂着揣测的眼神看着她,同时捏了捏席莉的手,试图安抚她的情绪,但席莉紧盯着麦斯,心想会不会掀起一把怒火。

“他非常危险,是不是?”她试着问道。

“是的,”他简单应道,“唯一可以保障他自身安全的是这庄园,海湾上传出李明尼悬赏要取杰汀的首级,如果他被官方抓到,恐怕那脑袋也同样保不住。目前我正在向州长施加人情压力,请他特赦他——这事实在棘手,因为我又不便承人菲立便是杰汀。”

“你想州长有可能特赦他吗?”席莉颇感震撼地问道。

“我不知道,”麦斯应道,“目前形势很难预测。”

“至少州长是克利奥尔贵族,”莱丝指出,“这多少对我们有帮助吧?”

“不见得,”麦斯表示,“他目前正致力限制‘不合格的人士’入境,我这儿子正好在那不受欢迎的名单内。”

莱丝皱起眉头,“但麦斯,如果你占上风.州长是会放了杰汀——”

“是的,那么杰汀便可以少掉一方的追杀。”他挤出笑容,“不过在那之前,杰汀还是得继续乔扮菲立,这表示他最好及时赶回来参加周末涂家办的舞会。”

莱丝用一种颇复杂的表情看着丈夫.“我们代他找个借口推掉好吗?”

“涂家准备把他们例行性的舞会,改成欢迎菲立回来的欢迎会,他是主角,据他们告诉我,所有纽奥良的人士都会莅临参加,他当然非露脸不可。”

席莉听到莱丝惊慌失措的声音,“但……到时候如果杰汀没来得及回来呢?”

“那我们全完蛋了。”麦斯应道。

正文 第八章

杰汀离家后的三天,对席莉来说仿佛熬了三个月,她成天恍恍惚惚,脑子全是杰汀。他说,她是他的人,事实上,她虽没有承认,心里却知道,杰汀也属于她的人,打从他负伤被人送回庄园,在她全心全力的看护下,她为他担忧,为他不辞辛劳,夜以继日陪他撑过危险期,他早已是她的人了。

这次的分离更让她有份失落感。好像浑身上下都空空洞洞.她渴望见到杰汀,听一听他的声音,即使是用那狂妄的方式来引起她的注意力。

到了星期五的晚餐席上,气氛变得僵硬。麦斯每隔十五分钟就看表,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莱丝让自己忙着哄小雷文开始吃软质食物,只是那小娃娃似乎比较有兴趣玩那香蕉泥。席莉则硬逼自己吃下一口洋菇派饼,感觉上是全卡在喉咙里头。

莱丝终于忍不住,“明天的舞会什么时候开始?”

杰汀便在这一刻出现在餐室门口,嗅了嗅鼻子,“嗯……我快饿扁了,希望有替我留一份。”

麦斯几乎是由椅子上跳起来,“若我不是这么想见到你回来,我可能会好好揍你一顿,你这倔孩子!”

杰汀笑着护住受伤的腰部,“老爸,你得耐心等才轮得到你上阵。”

麦斯瞅着他不放,“我相信你的事已经办得差不得,今后不会再无故失踪吧!”

“是啊!”

“情况如何?”

杰汀脸上蒙住一层阴影,“过去几个礼拜下来,李明尼已经霸占整个乌鸦岛,所有船只、弹药、财产……没人胆敢冒犯他。”

“你也一样,你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你当古汶船长的日子必须结束了。我现在正向州长施加压力,看能不能特赦你免罪。”

“赦免?”杰汀浅笑一声,“即使你跟总统有深交,恐怕也办不到,何况,我并不需要什么特赦,没多久,我就要永远离开这里了。”

麦斯皱起眉,正要破口大骂,莱丝连忙打起圆场,“谢天谢地,杰汀,你总算及时赶回来。”

“赶回来做什么?”

于是麦斯解释起涂家那场舞会的事。

席莉放下叉子,留意到手明显地打颤,目光忍不住饥渴地流转在杰汀身上,他浑身脏兮兮,脸上的胡子又是毛扎扎,面颊和鼻梁有着晒伤的痕迹,而他散发出的男人味像春药激荡起她的官能,直想投入杰汀怀里,紧紧拥着他,为他抚平那一头乱发……

但是杰汀没瞧她一眼,好似她不在场!

“一定有办法可以回避。”杰汀摇着头告诉麦斯。

“如果你不出现,必定惹得谣言满天飞。”

杰汀咒骂几句,又是摇了摇头,“看来只好豁出去,我已经下了赌注,现在想退出已经没机会,好吧,我去参加舞会当个彬彬君子,而且不让任何人怀疑我不是菲立。”

他把注意力转向莱丝,“小妈,能不能让诺妮把晚餐送到我房间?”他苦哈哈地扯了扯汗渍的衬衫,“我想先洗个澡,换套衣服。”

“当然,”莱丝颇提忧地看了看杰汀,“你的腿还好吗?没再动伤吧?”

“没有,”杰汀浅浅一笑,“我很好。”

他掉头离去,只是扫了扫席莉一眼。

席莉感觉像是浑身的气息全让他掠夺掉。杰汀为何不理会她?或许这只是他玩的一场游戏,他觉得如此贬抑她是一大乐趣。

她心中既苦又困惑,却得极力装作没事。她几乎玩起盘中的美食,只能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你不会回来的,纵使你回来,我也不会跟你去任何地方,你这自私,没良心的海盗——”

杰汀亲吻她的喉间、肩膀和双峰,“我不再是海盗了,我把船移交给杰克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来帮助我改进。”

“哦……你要我跟着你,多久?等你厌倦我这后,我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我要你一辈子,我绝不会厌倦你。”他把席莉的小手贴放在他胸膛,感觉他的心跳,“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如果你不肯随我远走天涯,那我会伴随你左右!直到我被捕,上绞架。”

“别傻了。”她用不平稳的调调说。

“我不傻,我没得选择……我情不自禁……”他把她的手贴得他胸膛更紧,“我会回来找你,我要跟你生活在一起,我要带给你幸福,我要给你一切东西,一切我没想到会给予别人的东西……”

“我不就成了罪犯的情妇?”席莉气愤地问道。

“算是,也可以说是伴侣、合伙人、妻子——”

“妻子?”她讶异地重复,“你……你是在向我求婚?”

杰汀要她躺回去,然后捧起她的脸,轻吻她的双唇,“不,我不是用求的。”

席莉打量他好一会之后,扬起的笑容带着颤意,“这么说我没有选择余地。”

“我不接受没有爱的可能性。”

“你说过你跟爱绝缘。”

“那是以前,直到碰上你便触电频频。”

“你要我不过图方便,省得你去找其他女人发泄你的生理需求。”

他在她脸上频频轻吻,“我来让你方便,我会教你各种招式,直到上了瘾,我的小美人,反而你以后的要求会让我不胜其烦。”

“我之所以成为你的新宠,是不是因为我曾经属于菲立——”

杰汀的手劲加重,两眼圆瞪,“我爱你,该死!我爱你因为你属于我,我爱你因为你悉心看护我,让我感觉不是这么一无是处的人,菲立比我强,天晓得你跟他比跟我来得相配,但是他已经过世……而我是这么需要你。”

席莉的目光转而柔和,“你需要我做什么?”

“爱我,帮助我配上你,帮助我鼓起勇气来尝试,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席莉深深地凝注他这俊美如大理石雕像的脸庞,想抹去眼中的阴影,把他所需要的东西全塞给他。

席莉举起手来为他拨开额上一绺黑发,“我是你的人,我愿意追随你到天涯海角,只要你肯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放弃向李明尼报仇。”

他久久不语,只是在黑暗中看着她,“我办不到。”他终于开口。

“你这样也没办法让菲立起北回生,你不需要为我、为家人或为任何人做这件事,你不也杀死李明尼的兄弟?他跟安德的感情更是深切,难道这不能算是扯平?”

“李安德是世上最残暴无人性的浑球,如果你拿我兄弟的命跟李安德相提并论,未免——”

“万一你连命也丢了呢?”她急切地问道。“难道你要让我不只失去菲立,也要失去你?”

在他尚未开口,席莉已经在他表情上看到拒绝。

“我的计划开始进行了。”

“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喊停。”席莉推开他,既是气他又不免为他担忧害怕。“如果你不愿意答应我,那就请便。”

当她感觉杰汀的热情攻势转向她后背,由不向怔了一下,“我不要你在我床上还想着报仇,你只能在我和复仇当中选择一个,不能两者都要。”

“李明尼不死,我们躲到任何地方都不会安全,”杰汀版诉她,他会上天下地找我,直到我死在他眼前为止,这表示我带着你,你也连带会有危险。”

“我们可以到一个绝不让他找到我们的地方,”她把杰汀的手拉到丰乳上,抚摸起他的手背,“你会保护我的,杰汀。”

杰汀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席莉,你不明白,我——”

“你说你想重新做人,你想洗心革面。”

“是的,但得先——”

“我只要你爱我。”

“我是——”

“那就忘了报仇,为了我着想。”

“该死!”他喝道,席莉的主动挑逗折腾着他的感官,他又想要她,想感觉她的紧绷,她的热情再次包围住他。

杰汀迫不及待扳开她的大腿,把她的臀部拉向他,伸手摸索她的双腿间,低唤她的名字。

“答应我。”她低语道。

他没办法拒绝她,因为他太珍惜席莉的爱。

“该死,好吧!”他呻吟一声,便挺进她体内,强力释放深猛的撞击,牵引席莉到那渴望的神妙之境,“跟着我动!”他用浓浊的声音告诉席莉,“对……小美人,就是这样……”

席莉配合着他的节奏,全心全意在他身上的爱抚,杰汀接着放慢速度,拉长进出的时间,更是把席莉逗弄得精疲力竭,他则不时吻着她,在几回合的磨蹭后,随即加足马力地冲锋,直到席莉感觉他奔射而出,他的肌肉颤抖地紧紧拥住她,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最后两人都瘫软了,慢慢地恢复正常呼吸后,席莉疲惫地眨了眨眼,才发现杰汀睡着了。

她必须提醒杰汀不能让人发现他们同床而眠。

“杰汀,你不能留在这里过夜。”她摇着杰汀。

他睡意正浓地咕噜道:“我会在太阳升起前离开。”

“你现在就应该走了。”

他把席莉揽进怀里,“我还没抱够。”

席莉一直躺在杰汀怀抱中,直到天色渐亮,她感觉杰汀抽身,以及最后的一吻,谁料他越吻越深,越是割舍不下,在一声呻吟下,他忍不住再跟她缠绵,达到极乐的巅峰。

席莉不太确定杰汀在费家人面前会怎么迎接她?会不会投给她一抹暧昧的笑容?调侃她一句,或是一些亲密的动作,足以透露他们经过一夜激情的新关系?

然而当他们晚上会合,出乎席莉意料之外,杰汀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板着脸,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莱丝穿着新订做的那袭清色的宴会服,红发挽成高髻,用钻石梳扎稳,他牵起席莉那戴着手套的手。

“瞧你打扮起来多么动人。”她惊叹道,然后转向她丈夫,“麦斯,你说是不是?”

“的确没错。”麦斯机械地应道。

席莉看得出来他心事重重,想必是为今晚的宴会在担忧。这回赴宴的宾客全是来自各方的旧识老友,纵使杰汀表现得完美无瑕,他们未必能够完全信服,如果席莉这方面显得不自在或格格不入,那他们一番心血可能泡汤。

席莉走向杰汀,轻轻把手搁放在他臂上,当他低头看了看她,似乎内心焦虑稍减,她的眼神专注,给予他无形的力量。多年来他习惯古汶船长的随意便服,穿着高贵的礼服着实不习惯,加上他痛恨不能随身携带武器,这让他感觉今晚像是被拔掉爪子的猫,然后被扔在一群频频嗅着气味的猎狗当中。

“你的拐杖呢?”她幽幽地开口问遭,“你今晚不打算带去吗?”

“我要试着不拄着拐杖。”

席莉扬起笑面,“我想你今晚应该能够应付,你作这身打扮,看起来跟菲立一模一样,当然只有我知道你不光是表面像菲立。”

杰汀正要答腔,却见父亲投给他一抹严厉而质疑的目光,父子俩面面相觑,看来麦斯对他们之间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或者有所猜测。

“别犯愚蠢的错误。”麦斯用眼神传达。

杰汀略扬嘴角,也用目光传送,“别多管闲事!”

涂家的庄园张灯结彩,点缀出欢乐气氛,这是很典型的克利奥尔聚会,女人家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男士们脾气火爆,一触即发。音乐声活泼轻快地带动所有年轻人的活力。女人们外表娇弱不堪,跳起舞来却是通宵达旦,年轻小伙子有时候一言不合,便当下比斗起来,只为争一口气。

宾客们通常会自己带伴赴宴,因为一年中唯有这时候,亲戚朋友才有机会互相联谊,常常一待便几个礼拜。所以陌生人在此也是很受欢迎,只是克利奥尔的贵族习气,总会把对方的家世弄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克利奥尔贵族或法国后裔,至少也要跟他们的熟识有亲戚关系或朋友关系。否则在这圈子便难立足。

在场的宾客已分成两派,女士们嚼着舌根交换最新马路消息和丑闻,似乎是她们的最大乐趣。男士们则高谈阔论政治议题、打猎等方面的事,单身汉则看准猎艳目标下功夫。

而当费家一行人入内,现场一片鸦雀无声,主人立刻上前寒暄,大伙才一窝蜂发出欢迎的叫声,席莉感觉在霎时被团团围住。

“费大夫,”一位老妇人扬高嗓子。“总算让我亲眼看见你——太神奇了!”

“菲立,我本来不相信,直到现在——”

“他们说你负伤——”

“海盗的事是真的吗?”

“这简直是奇迹,真的——”

杰汀慎重地——作答,不时有人拥抱他,甚至献上热情的香吻,克利奥尔贵族总是大方表达感情,看来杰汀的这回露脸消除众人的疑虑,因为不再有人表示出有人露出质疑之色或任何非难。

一番起哄后,热潮慢慢退去,接下来是杰汀的叔父亚力和婶婶荷莉。

杰汀望向一直守在身旁的麦斯,“亚力叔叔知道我是谁吗?”他抽动角问道。

“他没问起。”麦斯答道。

亚力是麦斯的弟弟,对这人当然不会质疑,不管他们怎么编派,他都会接受。倒是他的妻子只有漂亮的外表,没什么头脑,又大嘴巴,在她面前必须格外留意露出破绽。

“菲立!”亚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抱了一下,“能再见到你实在太好——尽避我万万想不到。”

亚力跟费家的其他男人一样,都是体格魁梧,一头黑发,浑身散发出一股具有爆发性的魅力。

杰汀对他咧嘴一笑,知道亚力没让他诳骗过,“亚力,你还是我最喜欢的叔叔。”

荷莉急于受到重视,来到他们叔侄当中,嘟起嘴来,“菲立,你太坏了,这几个拜都不见人,害我咖啡时间没有新消息可以跟我的姊妹交换。”

“对不起,”杰汀说,笑着在她双颊上一吻,荷莉似乎不怀疑他的身分。“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我不过躺在床上休养,一切交给我心爱的妻子照料起居。”

他对席莉吟吟笑着,真想兜揽住她的腰身,但是他知道菲立不会当众表现出如此亲密的动作。

“菲立,你走进来的时候有些跛,”荷莉毫不忌讳地指出,“会永远成了残废吗?”

登时一片静寂,席莉在杰汀开口时,抢着作答,“也许吧,不过你不觉得这让他看起来更酷吗?”她直视荷莉。

荷莉有些难为情地面颊发红,“是啊,当然。”

亚力把妻子拉走后,杰汀笑着告诉席莉,“小甜心,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没头脑的长舌妇,”席莉说,“实在是费家的耻辱。”

“我也好不到哪里!”杰汀生涩地说着,把席莉拉向会场侧的大圆柱拱门下。

陆陆续续有人过来询问菲立脱逃经过,年轻女子则试图跟他打情骂俏,老人家向他讨教治老毛病的法子,在医疗方面的常识,席莉正好可以帮上忙,一边解释她的丈夫恐怕暂时还不打算对外看诊。

当一切进行顺利,席莉开始放松,麦斯和莱丝也加入各自的圈子。大家似乎不怀疑杰汀冒充菲立,因为他把菲立的一些习惯性动作表现得维妙维肖,像是站着时,拇指会勾在口袋中,在扬起笑脸前会先咬了咬下唇,由于身高的关系,跟人说话总会偏个头,菲立就是如此平易近人。这跟杰汀的本性完全不同,他才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更是不管会不会造成别人的压迫感。

席莉观察杰汀,心中升起疑惑,接着才领悟她比较喜欢杰汀原来的样子。她怀念起他那无拘无束的开怀大笑、嘲讽、调侃,除了惊人之语,还有惊人之举。

菲立或许会挺喜欢这样的聚会,但是席莉知道,杰汀如果有选择余地,会宁可与她独处。这时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立刻抛掉这不忠的想法。她环顾四周,突然发现介于餐室和舞厅当中的窗台边站了一个男人。

他面向席莉,瘦削如刀板,一身华服跟在场的男士一样盛装,然后他对席莉露出狞笑,令席莉心上一阵揪紧。她感到天旋地转,她想叫喊杰汀,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这时杰汀来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臂膀,直视她惨白的脸。

“席莉?你怎么了?”

杰汀必须倾身低头才能听到她抖颤的双唇发出的微弱声音,“李明尼。”

杰汀立刻抬头扫视四周,却没看到什么,席莉也跟着找,那恐怖人物已经不在那里。她试着让自己镇定下来,心里却不住地翻搅。

麦斯惊觉地过来,“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杰汀开门见山,揽住席莉。

“把她带出去,免得引来更多人的好奇,那扇门通往外边阳台,我随后出来找你们。”

杰汀环抱住席莉的肩头,挽着她出去,这一夜挺宁静,吹送来的风带着凉意。杰汀把她带到其中一个大圆柱后边,托起席莉的下巴,直视她那惴惴不安的眼睛。

“我看到李明尼,”她说,“我看到他站在那里,看着我……还对我笑,你必须相信我,他…他在这里——”

“你最近八成常常想起他,”杰汀镇定地告诉她,他把手滑向席莉颈后,感觉到她全身的战颤,“你有没有可能认错人,也许只是一个跟他长相很像的人r罢了。”

“不,绝对是他!现在他就在这附近,我知道是他,杰汀,你一定要相信l我,你非——”

“好吧!”他把席莉搂进怀里,“小美人,做个深呼吸,试着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我们得——”

“嘘,不要说话。

席莉把脸埋在他的胸膛,感觉在他体热下的尉藉,那份惊恐慢慢消失。

“我在这里,”杰汀喃喃道,“他伤害不了你,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席莉的呼吸渐渐正常,杰汀的双臂也慢慢放松。

麦斯的声音冒出来,“杰汀,解释吧!”

“李明尼在这里。”杰汀正色道:“席莉在舞厅里看到他。”

如果不是事态严重,父亲这错愕的神情真令杰汀想喷笑出来,麦斯向来都是这么稳健镇定,难得会有震惊的时候。

“他是什么样子?”麦斯问起。

“瘦瘦的,中等身材,红棕色的头发编扎成发辫。”

席莉自杰汀怀里抽身,用颤抖的声音补充道:“还有笑起来像鲨鱼。”

杰汀笑出声,想起李明尼的那一颗颗锐利而参差的牙齿。“描述得好。”

麦斯皱起眉,“听起来好像是贝安东,他是涂乔治的朋友,一个法国人出身的农场主人,也跟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有生意往来,我还曾经跟他本人谈过话,他是个很精明的人,脑筋动得很快。”

“这人我怎么不熟?”杰汀问道。

“贝安东是在这四、五年前才在纽奥良露脸,打从那时候起,他便跟涂家和其他克利奥尔贵族建立不错的关系。”

“你今晚看见他了吗?”

“还没,不过我可以去问涂……”麦斯顿住,然后用一种充满威胁的口吻问道:“你是说,害死我儿子的人这时在这里?”

杰汀正要回答,便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由门口高喊:“费大夫?费大夫?你在外面吗?”

杰汀看了看麦斯和席莉,便走出大石柱,“有事吗?”他唐突地问道,是涂爱玛,乔治的大女儿。

“费大夫!”她泪如雨下地说,“我妈妈要我来找你,我小弟保罗——他病了一整天,现在突然恶化,我们派人去请辛大夫,但在他到之前,请你救救保罗,他在楼上,你一定要来看看他。”

杰汀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抓了抓头,“最好等辛大夫过来。”他说。

这女孩慌乱地摇摇头,“不,保罗可能会死!他已经咳到没办法呼吸,费大夫,你一定要上楼来看看他,多少让他多撑点。”

席莉走出来,来到杰汀旁,她的脸色苍白,但情绪已稳住下来,“你试过用蒸气壶吗?”她问道,“让他吸蒸气直到——”

“我们已经试了好几个钟头了。”爱玛应道,“一点用也没。”

席莉和杰汀面面相觑,他们必须采取必要的急救,直到辛大夫赶过来。

“好吧,爱玛,带我们上楼看一看你弟弟的情况。”席莉开言道,硬逼着自己把李明尼的威胁放在一边。

他们一行人进入病房,席莉瞧了瞧无生气的孩子,便知道他犯了什么毛病,他这症状曾在她家附的的村庄流行开来,不少孩童都是脸色惨青、脉搏微弱、连续干咳,也就是所谓的粘膜性喉炎。

席莉当年跟着父亲一户户人家作急诊,这种病会在喉头形成厚膜,最严重会完全堵住喉管,因无法呼吸而断气,所以疏忽不得。

保罗看样子不地四、五岁,意识模糊,不知道有任何人在场,只是不断虚弱地干咳又呛气。

席莉看这情况,知道事不宜迟,不能等辛大夫了,她见过父亲怎么处置,但是她没有受过正式医疗训练,很有可能没救成,反倒造成更大的伤害。

保罗呼吸困难,急得一旁的涂夫人啜泣起来,“噢,费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儿子,我求求你——”

“夫人,”席莉鼓起勇气,她必须采取行动,否则这孩子当真会窒息,“我相信我丈夫希望你去取来一把非常利的刀子,还有一根空竹管,短短一截,或许两寸就够了。”

涂夫人睁大眼睛看了看席莉,然后转向杰汀。

杰汀微微点头,这女人立刻拔腿去拿这些交代的东西。杰汀待涂夫人离去,来到床侧,把孩子的头发拨到后面,看着他困难地呼吸。

席莉小心翼翼地由热水壶倒出热水在盆子里。

“他们应该早些时候请大夫,或许大夫能及时赶到,用不着我们动手。”

“我知道辛大夫,”杰汀说着,用手帕拭去孩子胸前的药膏,“他是唠叨的老头子。我跟菲立都是由他接生的,但是我不认为那会是他值得称道的一次成功盛举。”

席莉投给他不安的眼神,“杰汀,我……我没把握下手。”

“那就告诉我该怎么做。”

席莉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我看过……但愿我能记得爸爸是怎么弄的……”

她专注地蹙紧眉头。

“他完全没呼吸。”杰汀惊喊道,“摇晃起那小小的肩膀,孩子已经失去意识。

席莉绞尽脑汁去回想,这时涂夫人奔回房,拿着刀子和一截竹管,席莉从她手中接过来。

“费大夫需要单独处置,“她说,“夫人,请给他一、两分钟。”

“当然,不过我想留下来——”

“一、两分钟就够了。”席莉坚称,然后温和地把她推出房,掩上门。

席莉先是洗了洗手,然后把刀子和竹管都洗净,便坐上床沿,杰汀把孩子的头往后扳,直到完全露出脖子。席莉抓着小刀,手不听使唤地颤抖,她不愿割错地方,一旦碰到血脉,可能见他滴血至死!

“动手吧!”杰汀悄然地说。

她祈祷一声,便在喉管根部画上一刀,进出一些血,她试着把竹关插入那刀口,她咬着唇,直到有痛感,突然间有空气透过竹管往内吸入。席莉仔细观察和聆听,确定呼吸畅通,才大吐口气。

“谢天谢地。”她打个哆嗦。

杰汀也大大吐口气,拭去孩子颈上些微的血迹。

“现在怎么办?”他问道。

“这竹管可以让他呼吸,直到喉咙的薄膜清除干净为止,一、两天以后再取出这竹管,应该很快能复原……如果他没迸发其他毛病。”

门上传来急促敲门声,接着传来涂夫人的声音,“费大夫?辛大夫到了。”

辛大夫提着他的医药箱万步进来,他个子小,但是颇具慑人的气势,他用那锐利的灰眸子打量起席莉,然后转向杰汀。

杰汀则眨也不眨地直视他,知道菲立和辛大夫的交情菲浅。

然后那老大夫眼中的一抹希望不知怎的消逝,重叹一声,带着几分苦涩。他走向病床,检视席莉的做法,见保罗清醒过来,便对他微微一笑。

“啊……不错……别讲话,孩子。”

他望向席莉和涂夫人,“目前状况不错,看来费大夫掌握得很好,或许请两位女士让我们私下讨论一下这诊断?”

席莉洗了洗手,用一种警觉的眼神看着老大夫,然后勉为其难地跟着涂夫人出去,带上房门。

辛大夫打开医药箱,漫不经心地翻找东西,“我真是老糊涂,竟期望今晚在这里会见到菲立。”他说,“但我不像楼下那群笨蛋没看出你的伪装,你跟菲立是我亲手接生的,要分辨你们兄弟是一点困难也没。”

“恭喜你罗!”杰汀讽刺道。

“你弟弟行医救人是他的最爱,也是他的使命感,而你却——”大夫打住,发出一声冷笑,“我早料到你的命比他长,败类,就你来说,正好享受现成的成果,是不是?”

“看来如此。”

“你们的母亲过世后,我特别留意到,菲立是如何力争上游,而你却自甘堕落,成了冷酷没人性的坏蛋。菲立老是要说服我相信你的本性善良,但我一直存疑。”

“你会替我的身分保守秘密?”杰汀不耐烦地问道,不想跟他兜圈子。

“是的,但那是念在菲立份上,我相信他会希望我帮助他的兄弟。”

杰汀走向门口,“我真是幸运,有这么一个受欢迎的兄弟!”他丢下话,便去找席莉。

席莉在楼梯口等他,“他知道了吗?”她不安地问起。

“我开始纳闷有谁看不出来。”

“辛大夫愿意保守秘密吗?”

“他说会的,他也是看在菲立的面子上。”杰汀皱着眉回答,两手滑过发间,一副颇焦躁的样子。

“怎么回事?他跟你说了什么?”

杰汀眯起起碧眼看着她,“没什么大不了的。”

席莉打量他片刻,尽避杰汀面无表情,她可以感觉杰汀的罪恶感、无望。

“他提醒你过去的事,对不对?”席莉试探问道,“但是过去已不重要了。”

她拉着杰汀闪入一个角落,然后踮起脚尖抱住他,在他清瘦的面颊亲吻一下。

他和菲立丧母后,父亲又不加理睬,也难怪他们会叛逆,而杰汀蚌性好强,比菲立需要管教和注意,当无法得到满足时,便会承受不住压力而有自求毁灭的倾向。

“现在一切都改观了,任何事都无法阻止我爱你,或是相信你,没有一件事——”

杰汀捧起她的脸蛋,饥渴地热吻起来。

“我爱你,”他喘着气告诉席莉,让两人肩头紧紧相贴,“天哪,我痛恨失去这么多的感觉,但是我下半辈子如果能拥有你,那么我对其他东西也不在乎了。”

“杰汀。”她虚软地说。

杰汀呻吟一声,放开她,免得情欲失控,两人只能怀着未能满足的爱和需求凝望对方。

最后杰汀叹口气,“我们该下楼了,父亲这会儿可能把那个叫贝安东的逼到绝境,看来今晚对我们来说,太精采了。”

席莉勉强地点了点头,由着杰汀带领她走下气派十足的回旋楼梯。

当他们走到大厅,二十五尺高的天花板垂下金碧辉煌的豪华吊灯,席莉却感到一阵凉意,就跟先前在舞厅碰上李明尼的感觉一样。她相信李明尼必定在附近,正当她提高警觉环顾四周.她发现杰汀的臂膀转而僵硬。

他正视李明尼那精明的脸,但先开口的是李明尼。

“费大夫,”他懒洋洋地打招呼,语调中透着冷冷的戏谑味道,那参差不齐的牙齿露出,挤出一抹狞笑,“我一直在找你。”

杰汀面无表情,“你是贝安东?”

席莉在恍惚间知道这厅上人来人往,乐声和笑谈声高扬,但没人注意海湾上两名炙手可热的通缉犯正在他们当中闲聊起来。

席莉直勾勾地看着李明尼,船上那一幕幕血腥浮上脑海……甲板上横尸斑斑,菲立那沾满鲜血的后背……安德那痴肥的脸……

“席莉,”杰汀版诉她,同时想扳开她搁在臂上的小手,“没事的,去找麦斯。”

但是席莉把他的臂膀抓得更紧,仿佛杰汀是她的救生圈,她用睁大的棕眼盯着李明尼不放,即使想动也动不了。

杰汀放弃对她的说服,转向李明尼,“你是在拿生命开玩笑,”他说,“我可以当场把你扭送到官方治罪。”

“你也逃不掉,你跟我一样落得上绞架的下场。”

“只要你先挂掉,我倒是不在意步你后尘。”

“在你轻举妄动之前,或许你应该听听我想跟你讲的事,费大夫,这说来可以从那艘被海盗船劫持的轮船甲板上讲起,这故事的女主角是位美丽动人的金发女郎——”

李明尼对席莉微微一笑,“试图拿她和她丈夫的命跟我们打交道,让我们知道有费家人在船上,我们对这么有势力、有财力的大家族当然耳熟能详,而她丈夫又是名大夫,这么一扬言,我跟手下当然提起劲,当我们在俘虏当中没找着,我们便去打捞掉入海里的尸体,结果上我们找到他,而且还留着一口气。”

李明尼停顿下来看他这番话的反应。

席莉像是受到惊吓的兔子,眼睛看着李明尼,不敢稍有移动。杰汀则绞着脑汁想尽办法去干掉这浑球,他才不相信李明尼说的任何一个字。

“继续。”杰汀只是告诉他。

于是李明尼又津津有味的叙述起来。

“我想那家伙或许对我们日后有利用价值,所以我把他回带回乌鸦岛拘禁起来。他的命真强,竟然在我们的牢里也能把伤养好。关于这点我必须附带声明,那些日子我正好忙得焦头烂额——尤其是全力动员追拿杀死我兄弟的凶手——所以我忘掉有个姓费的在我手中。直到有人向我报告一件惊人消息,我才下地牢一探究竟,的确令我相当吃惊,我紧追不舍的大胡子古汶船长居然在我自己的牢里,几番说服后,那俘虏才勉强道出他有个孪生兄弟跟我同行。这时纽奥良有风声传来,说费菲立九死一生,由鬼门关逃出,回家团聚,所以我特地来拜访你,这故事有意思吧?”

杰汀脸色转白,眼中射放出凶光。席莉则挂了两行泪,“菲立仍活着。”她喃喃道。

李明尼投给她一抹丑陋的笑脸,“夫人,有什么好难过?我看你跟他们兄弟任何一个都能一拍即合嘛!”

杰汀捧起席莉的脸,强迫她看着他,“他骗人,”杰汀急切地说,“菲立死了。”

李明尼撇了撇嘴,邪气一点,“你确定吗?”

“你想要什么?”杰汀断然问道。

“古汶,你的大半手下都加入我了,你那小小的地盘已经全毁了,象你这么聪明的人,当然知道躲我是没用的,你可以等我挑时候解决我们之间的血债,或者你想捞点东西回去,就这么说吧!你来跟你兄弟交换。”

杰汀甚至没感觉席莉指甲陷入,“就算我相信他真的落在你手中,你怎么认为我会为他拿自已的生命开玩笑?”

“在岛上,你为他老婆都肯把命豁出去决斗。”李明尼指出,他知道用不着下结论——如果杰汀肯为席莉搏命,对自己的亲手足更不会置之不顾。

杰汀强力隐藏感觉,保持面不改色的冷漠,“我要你证明菲立在你手中,他说,“之后我们再讨论下一步。”

“如果你想拖延时间——”

“不,”杰汀指向附近挤满人的舞厅,然后撤了撇嘴,“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个有时间可拖的人,你如果想活逮我,不至于让官方抢先一步,你应该也不会浪费光阴。”

“你要证明?那就派你的人,杰克——或是你另挑个人先来小岛,我们会允许他跟令弟见面验明正身,然后让他毫发无伤离开。”

李明尼的目光由杰汀转向席莉,“请恕我告退,夫人,你真是明艳动人,请接受我的赞美,晚安。”

杰汀看着李明尼悠哉地走出前门,才收回视线,转向席莉,她的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是在设计你,”她低声说,“别让他——”

“嘘……”杰汀双手捧起她的脸,这一刻他宁可送了命,也要除去她眼中的恐惧阴影。

席莉闭上眼睛,紧抓着杰汀的手腕,这意料之外的力量犹如电流一般,让两人呆立原地,时间好像也就此打住,杰汀不在乎有人会看见他们的异样,只是说自己深深陷入这充满暖意的亲密,直到麦斯粗暴的声音活生生把他们两位拉回现实。

“你发现李明尼了,是不是?他说什么?他人呢?”麦斯耐不住性子问道。

“爸爸,”杰汀放开席莉,转向麦斯,“他走了,”杰汀压低声音,他没时间兜圈子,于是直截了当说出来,“他说菲立仍活着,只是被他俘掳。”

“什么?”麦斯的金色眸子圆瞪。

“别采取任何行动,如果海军或政府介入,恐怕菲立这回命真的保不住,我得去找杰克,其他细节由席莉来解释,保护好她!”

麦斯低声咒骂,试图阻止儿子,但杰汀还是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杰汀直接骑马到湖边的木屋找杰克,这一路露水深重,他的头发和衣服几乎湿透,但他不以为意。木屋一片漆黑,他纵身下马,便直接开门进去,一声左轮板扳开保险的声音迎接他。

“是我!”杰汀不以为然地表明身分。

杰克点上小灯,那独眼透着猫般的戒备神色看着他,才放下左轮手枪。

“出了什么事?”

“老欧那边有消息吗?”杰汀不直接作答。

“没有。”

“被李明尼逮着?”

“有可能。”杰克应着,仍是等着杰汀回答来此用意。

“我今晚碰见了李明尼。”杰汀说。

杰克一脸震惊,杰汀苦笑一下,便一五一十叙述他们的会面,直到提及李明尼要求他和菲立对调的谈判,杰克爆发脾气。

“啊炳!他就是想这样,让你活不成又死不了,一旦你落到他手中,你就会像待烤的鸟,被拔毛、切割,直到你求他让你死得痛快。”

“如果菲立仍活着,我便没得选择。”

杰克摇摇头,“古汶,你疯了,如果他真是活逮了菲立,恐怕那小子也剩没半口气,何况,我敢跟你打赌,你老弟早就沉在海底,绝不会是关在李明尼的地牢里。还有,在庄园等你的那个漂亮妞儿怎么办?打从我认识你以来,我没看过你对女人这么认真,甚至可以为她抛掉所有东西。”

杰汀冒起火来,“你的意思是要我让我兄弟在那岛上受苦,我好保住他老婆?”

杰克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杰汀第一个反应是想骂杰克一顿,但随即克制住自己。事实上杰克的观点跟每个混江湖的人一样,包括他自己在内——要什么尽避拿,才不管别人的死活,这不就是他多年来的信条,也因此闯出他的一片江山。

但是他不能再这么违背良心,尤其是对孪生兄弟见死不救,如此的话,他的下半辈子绝无法自处,即使这表示,他也得把席莉还给菲立。

“我必须先确定我弟弟是不是还活着,”杰汀最后开言道,“你能不能替我跑一趟乌鸦岛?”

“好吧,我立刻上那该死的小岛,看看李明尼是不是在耍诈,古汶我会支持你对付李明尼的。”

“很好。”

“但是我有条件,之后你必须答应我重新接管浪子号——”

“不成。”杰汀说,“我说过,我决定洗手不干,我把船都给了你——”

“我才不要那该死的船,”杰克的火气又上来,“难道你看不出来,那些人才不跟我!我根本不适合作领袖,我也不愿当!我不会下命令,我只会唯命是从,不然干脆永远浪迹天涯,过着放逐的日子。”

杰汀眯着眼看他,“杰克,我不能再陷下去,难道你认为这样可以混一辈子吗?”  “是的!”杰克断然应道。

杰汀摇摇头,“不要用这种被出卖的眼神看着我,”他说,“我们这些年的战利品够你享受下半辈子,何不好好放松心情,平平静静——”

“那是不可能的,”杰汀不经意地说,“我们两人都变了。”

“不,我仍是原来的吕杰克,只有你一个人变了。”杰克告诉他。

正文 第九章

当席莉稍稍能释怀,却睡得极不安稳,那场梦再度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菲立快淹死,她伸出手想救他,李明尼却一直跟在她后面,对着她说一些恐吓之语,然后她惊醒过来。

万一菲立仍活在世间呢?她几乎不敢想像他会吃了多少苦头,可怜的菲立——他们不知如何折磨他,或是让他有一顿没一顿地挨饿,他是多么需要有人看护,帮他疗伤……

她非常恐惧,不光是为菲立,也想到她自己和杰汀的处境。李明尼今晚似乎非常确定能得到他要的。一旦想到杰汀任由他宰割,她真是不敢再想象下去,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也不希望这事成真。

一连串隐忧接踵而来。如果菲立的确能够回来,那她在名分上仍是他的妻子,她却欠他一份忠贞和扶持,而她也将失去杰汀……

席莉立刻想把这思绪甩掉,却纠缠着她不放。她非常在乎菲立,但是他们之间没有杰汀为她解放的那份野性、神奇、柔情,以及无始无尽的需求。

天哪!这教她如何面对下半生?必须与心爱的人永远隔离,只能偷偷爱他,而不能拥有他。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大概没多久便天亮,杰汀什么时候回来呢?如过杰克带回的消息证实李明尼的话,杰汀会作何打算?

不太平顺的脚步声溜进她的意识,席莉弹身坐直,屏息听着他上楼,往她的卧室而来。

席莉感到心跳如飞,杰汀回到她怀抱了!她由床上纵身而起,奔向门口,正好在他跨过门槛后投入他怀里,杰汀也是兴奋万分地把席莉高举起来。席莉狂乱地吻起他的脖子,抓乱他的头发,两人犹如干柴烈火,一触不可收拾,席莉喘着气,由于欲火烧红她的双颊,杰汀也是在情欲的控制下,一时无法言语,只能用行动表达。

杰汀靶觉到席莉隔着薄衫传送出的诱人体热,他撩高那睡袍,直到露出赤裸的下体,便开始贴向她律动起来。席莉疯狂地吻起他的下巴、他的嘴,杰汀也狂野地回应,猛吸起她的唇,接着两片舌头纠缠在一起。

席莉隔着他的裤档,却能感觉他的勃起完完全全贴合在她最柔软的神秘之处。他用缓慢的节奏配合起他舌头的动作,惹得席莉只能由喉间发出一声声低叹,感觉一波波的性欲已泛滥,她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发生,才想抽开嘴,却已太迟,那甜美的悸动抢先一步,她喘着气打颤,杰汀的煽情律动没有稍停,而且嘴唇继续火辣辣吻着她的脖子,当她总算停止那高潮的颤抖时,杰汀才整个脱掉她的睡袍,扔在地上。

席莉帮他宽衣解带,然后牵着他的手走向床,接着杰洒把她推上床,同时自己也翻上她身子,开始逗弄起她的乳头,时而用舌头翻弄,时而用牙齿咬扯,手也滑入她的双腿间。

席莉热切地为他敞开,欢迎他挑逗的指头,同时发出狂喜的吟叫声,她用手掌抚摸他的肩膀,让指尖轻轻滑过那累累的伤痕,然后爱扶起他结实的的臀部。

“杰汀,”她喘着气唤道,“现在要我……现在……”她拱起臀迎接他。

杰汀双手抓住她的手腕,然后抬向她头上方,当她看着杰汀,模糊的意识下,感觉又像是回到乌鸦岛所见到那粗鄙的野蛮人,他毫不留情地咬噬起她敏感的乳头,直到她痛起来,才挺进她那早肿胀又湿濡的地带。

他呼吸粗重地抽出几寸,然后深深地再撞击至最深处,他的脸形扭曲,指头交缠在她发间,要她配合每一进出,像是压抑太久,或是男人惯有的兽性,他急于将万丈炬火化为灰烬,于是快速冲锋了几回合,便发泄了生理需求,喘着气,这呼吸的急促令她胸口痛起来。

待他恢复体力,得以翻身躺回床上,席莉却是坐到他身上。杰汀为她拨开脸上的乱发,望着她眼底,本想吐诉千言万语,却是哑口无语。

席莉粲然一笑,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杰汀的双手由她香肩滑向那雪白的双乳,用最轻柔的方式抚弄起来。

席莉作出撩人的姿态逗引着杰汀,令他忍不住又硬挺起来,他捧起席莉的臀,坐上他,席莉导引入内,两人几乎是屏着息作这完美的结合。

杰汀轻唤着她的名字,席莉半闭着眼上下磨蹭着,杰汀如醉如痴地沉浸在这快意中。这回的高潮不似以往那般猛烈强劲,却是让他全身酥软,由脚趾到头顶,每寸肌肤都像是慢慢品尝这甜美的滋味。

席莉趴在他胸膛上,整个人也放松,“杰汀,”她喃喃道,“我们以后怎么办?”

“嘘……小甜心,我们暂且不谈,直到确定菲立果真活着再说!”

“万一他真的仍在人世,你会——”

他用指头按住席莉的唇。席莉仍是忍不住,但他仍不让她开口,开始不经意地爱抚起她的后背。

席莉禁不住落下泪来,在他怀里的感觉是如此自然,但她知道这是不对的。以前他们在一起时,她怀的是寡妇的心情,如今菲立可能仍活着,她如此地把自己的灵魂奉献给杰汀,着实感到对菲立的不忠。

“我不该爱你,”她说着,却是忍不住狂吻起杰汀的脖子、肩膀,“我从来没想要爱上你。”

“我知道,”杰汀紧抱住她,“我知道。”

“我对菲立的感觉不曾像这样,即使我——”

“不,”他喃喃道,“别比较,这对我们两人都不公平。”

“但是我要你明白,我……我也绝对无法像这样来爱他,绝无法……”

“我明白。”杰汀深深地亲吻她,直到她平静下来。

席莉突然感到精疲力竭,闭上眼睛,“别离开我。”她嗫嚅道。

“不会的,亲爱的。”她最后在她额上印蚌吻,便紧紧搂着她一起进入梦乡。

在敲响钟声后,庄园开始有活动,膳房里有人准备起早点,带着睡意的声音呼来唤去。杰汀和麦斯则由大宅子走向车道,无视于周遭的动静,杰汀也是下意识地瞄向席莉的工作室。

她仍在睡梦中,杰汀原本想在离开她床之前唤醒她,然而杰汀发现她即使睡着,脸上仍绷着紧张线条,她需要好好休息才有办法面对接下来的这几天。

麦斯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你喜欢她,是不是?”

“你反对?”

“不,我不反对,”麦斯应道,“如果我知道你存心占她便宜,我一定会出面阻止,但看来不是这么一回事,打从你送她回来那一刻起……我发现你们之间的关系不容得我从中破坏。”

麦斯停顿一下,然后皱起眉头接下说:“不过你会迷上席莉,我倒是挺讶异。”

“她长得标致呀!”杰汀指出。

‘没错,但是她属于清纯的典型,而内在美又是……那么高贵,善良又聪慧……不,我实在想像不到你会欣赏她这典型的女人。”

“不只是欣赏而已,”杰汀喃喃道。

“这么说你对她有企图,但是万一菲立仍活着,那可怎么办?”

杰汀双手插进口袋,挫败地低头看着地面,“我不会跟他抢老婆,而且我想席莉基于荣誉感,也不会离开他。”

“也许李明尼耍诈,根本——”

“有可能,但是我想菲立仍活着。”杰汀的声音充满决心,“吕杰克去岛上求证,明晚应该会把消息带到。如果菲立真的在他手中,我愿用我生命作赌注,绝对把他安安全全带回来。”

“我不要你用生命作任何赌注,”麦斯赶忙阻止,父子俩相视良久,“孩子,我们另外想法子。”他眼中透着焦虑和父爱,“你跟菲立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珍贵。”

杰汀一时怔住了,麦斯向来都是那么内敛、疏离又有绝对的自制。如此坦率表达情感反倒令他不自在,而且激起他儿时一直渴望的父爱。

“没有其他法子。”杰汀试着开口。

麦斯忙着打断,杰汀从未见他如此紧张,“难道你还不明白?你就象我,比菲立还要像我。这些年来,你跟我一样,被罪恶感和愤怒笼罩整个人生。有些事菲立比你顺利,这并非是人为过错。我没好好教养你们、关心你们,也不是你的错,我自己承受着痛苦和哀伤,才会顾不到你们,其实我这后半辈子一直在忏悔。”

“我变坏、走上歧途不是你的错,”杰汀说,“我不像你,我……比较像她。”

“你母亲?”麦斯清楚指出,心思,回到当年他娶康妮的时候。

“杰汀,她只是自私又爱耍心机,倒不是邪恶,如果你认为你是她儿子才会自甘堕落,那菲立怎么说,他身上流着她的血并未比你少呀!”

“是的,但……”杰汀把目光偏开,身体重心也移放在健好的那条腿,“他保有最好的基因。”

“胡说八道!”麦斯简短喝道。

“是吗?”他反问,“我只知道我想要菲立的所有东西,却都办不到。”

杰汀靶觉怨气由脖子上往上涨,他从来没对任何人吐露过这一直往肚里吞的委屈和不平。说也奇怪,就在这一刻,他有股冲动想一吐为快,就像他觉得必须向席莉吐露他的用情,他以前总不让人洞悉他的内心世界,唯恐成了别人的把柄,现在一旦封闭的自我有了宣泄口,似乎其他压抑也控制不住。

“长久以来,我一直无法明白她为什么走掉,”杰汀接下去说:“不然你为什么变得这么冷漠又刻薄,我以为是我的错,如果我乖一些,如果我像菲立那么上进,她便不会对你不忠,她会好好持家,她仍会好好活着,而你——”

“不!”麦斯粗暴地否定,“这跟你扯不上关系,看着我!”他的这声命令充满震撼力,由不得杰汀抗拒。

然后麦斯接下去说:“不管你怎样表现,或做了什么,你都无法改变任何事,那不是你的错,即使我必须说上一千遍,我也要你相信这点!”

杰汀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父亲,感觉一阵释怀,却令他鼻酸起来,同时眼睛也有刺痛感。

天哪!他的自制力真的全瘫了吗?他甩掉这感情,扬起半笑的脸。

“没必要,”他说,“我相信你。”

“那你现在知道你不需要用你自己的生命去换回菲立了?”

“我的动机不是那么崇高,我纯粹就事论事,”杰汀解释起来,“唯有我有办法让菲立脱险,你或许可以在政府和海军方面猛下功夫,但是你绝对找不到一个像我对李明尼和乌鸦岛这么了若指掌的人。”

“万一我重获菲立,却又失去你呢?”

杰汀咧嘴一笑,“你在乎吗?”

麦斯皱起眉头,一把抓起杰汀的领口,好像狼咬住一只调皮的小狼一般,“是的,我在乎,我一直都试着让你明白这一点。”

杰汀保持笑脸,“老爸,我也在乎你。”

“我不要失去你。”麦斯严肃地告诉他。

“不会,只要你不插手!”

麦斯勉强地放开他,主要是想起杰汀讨厌让人碰,于是继续漫步,然后麦斯突地开口。

“有件事我本来想等解决之后再告诉你,现在看样子我应该让你有心理准备。”

“什么事?”杰汀警觉起来。

“麦中校和贝上尉已经调派一支强力舰队,准备进攻乌鸦岛,这计划已经策划好些时候了。”

杰汀停住脚步,“什么?你知道这事多久了?”

“事实上,已经有好几个礼拜。”

“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杰汀气咻咻地质问。

“我并不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该死,这突击行动什么时候展开?”

“后天吧。”

“后——”杰汀收住口,又是一连串咒骂,“笨蛋!那只会死伤惨重,现在那港口全是炮弹和长枪,麦中校还没能接近小岛,恐怕已损失大半军力。”

“或许。但是李明尼越来越猖狂,政府无法再忍受权力的一再受挑战,他们认为动员军方精兵应该足于应付他们那些乌合之众。”

“你跟麦中校提起菲立的事没有?”

“我当然没说,否则他们早就把你押走了。”

“你现在必须跟他们一五一十说出来,爸爸,关于我冒充菲立,和菲立落入李明尼手中的事。”

“不,”麦斯断然应道,“如果你寄望他们会网开一面,孩子,那你最好死了这条心,他们绝不会放过你,甚至可能迫不及待把你往绞架送!”

“不尽然,如果他们知道我有利用价值。”杰汀说,“你必须查出他们出击的确切时间,然后说服他们等我跟菲立完成交换,那样菲立才能平平安安回来。”

麦斯一脸茫然,“那你怎么让海军方面认为你有利用价值呢?”

“我会找一些手下到乌鸦岛上保护我,老欧会有办法遣送他们到那里,然后由岛内发动攻击。你告诉麦中校,我们会先毁了弹药库,再用岛内的火力破坏他们海岸防线,如此海军舰队便可以直接攻上小岛擒拿那帮海盗,这样里应外合,麦中校一定会同意的。”

麦斯摇摇头,“可是有太多机会出错。”

“事情就是这样,”杰汀应道,很讶异竟跟父亲有这种同样的感觉,他们的合作更是破天荒头一遭,“我们只有这法子,为了把菲立救回来,你要让麦中校相信我可以帮他们大忙。”

麦斯只是紧蹙眉心,没再持反对意见。

杰汀知道父亲会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于是大大松口气。

“爸爸……你应该能明白,这事件之后,我必须永远消失。”

“我仍为你的特赦在奔走。”

“你没那么雄厚的财力或影响力,如果我幸而脱逃,我会离开,你就当我死了!”

“我们再也见不到你?”

杰汀迟疑一下才开口,“是的。”

“席莉呢?”

杰汀包是思忖良久,麦斯望着儿子,发现杰汀眼睛落在远方,下巴绷紧。

“她跟菲立会比较幸福。”杰汀最后说出口,“我只能带给她一种生活方式,而我渐渐明白……我不要她跟着我受苦。”

杰汀苞麦斯回屋子后,剩下的这一天,他故意让自己在小事当中忙得团团转,像是修缮楼梯松垮的木板,清理挡车道的落叶和倒下的树木。当他跟庄园这些黑奴合作时,不禁想起在乌鸦岛上那些黑人,在那地方,他们跟白人一样自由自在享有人权,若是处于这所谓的文明社会,反而降为奴奴隶。

像老欧那般难能可贵的人才,聪明、敏锐、有组织能力又有执行能力,凡事交给他办,总是漂漂亮亮完成。若在这地方恐怕就会被埋没了,而他们也许受限于社会的种种规范,无法像现在这么贴心。

杰汀必须承认,在外流浪这些年,与老欧的交情和船员们的相处下,他对人的价值观作了通盘的检讨。

尽避纽奥良已有很多自由身的黑人,但是一般来说,白种男人养个混血情妇是稀松平常的事,甚至是颇受鼓舞,然而如果身上有一滴黑血统的男人跟白种女人有染,恐怕就难逃上绞架的命运。

打从杰汀回来之后,他曾就这问题跟麦斯交换意见,令他相当意外的是,麦斯颇为不安地承认,他打算把事业重心移往船公司,考虑解放掉庄园上的黑奴。

杰汀很安慰,也希望能早日让这些人得到应有的人权,只是他知道如此一来,会造成一些困扰,甚至引起其他克利奥尔贵族的不满声浪。

杰汀在田园上忙着,席莉则整天跟诺妮待在其中一问工寮,照料着病倒的母亲和两个小孩子。杰汀宁可如此各忙各的,因为他还无法鼓足勇气面对她。

昨晚他没办法离开席莉,然而当他用的感情越深,越觉得她的安全胜过一切。她跟菲立共度下半生应该会是最安全的安排,她慢慢会从菲立身上得到满足,这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他希望席莉永远幸福又安全无恙。

杰克单独由海滩走向岛上的城堡,不到一分钟便被三人团团围住。他立刻拔出刀来,大喊。

“见鬼!你们这些混蛋,别碰我一根寒毛,我来这里是接受李明尼的大力邀请,你们可别乱来。”

那三个人仍是连串咒骂和侮辱,强行要他缴械,结果他身上的剑、枪和小刀都被搜走,才押着他走入堡垒。当杰克碰见古汶的一些变节船员,便扬起冷笑。

“嘿!你们这些老奸巨滑的叛徒!”

他随即被粗暴地推人李明尼的专属房间。他本来以为李明尼掠夺那么多财物,必定坐拥珍奇宝贝,但是令他大感意外的是,房间内空空洞洞,没有艺术品,奢侈的装饰品作点缀。杰克见过的地牢或许还来得舒适些,这也证实了他向来对李明尼的观点——这家伙简直不是人!

李明尼坐在矮板凳上,双臂搁放在长形桌上。

“吕先生,”李明尼开言道,“我等候你多时了!”

杰克给他一个嘲讥式的行礼,“是的,李船长,古汶把你热情的邀约转达给我了,现在,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这就去见见让你热诚款待的客人,也就是费大夫。”

“当然没问题,我们这就去瞧瞧他,向他问个好。”李明尼站起来,走向他,“对了,吕先生,或许我们可以顺便讨论一些事。”

“当然,像是安排交换的事宜。”

“或许我们应该先讨论一下你的未来。”

“随你讲,”杰克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反正我这个人有重听的毛病。”

李明尼打开门,锐利的眼神落在杰克的脸上,“或许没有你想像中的严重。”他说,“在我看来,古汶给你的待遇很差,你替他跑腿,他却没给你任何回报。”

“这叫做忠心耿耿。”

“这死忠未免代价太大,对你来说,太吃亏了。”

“你是在浪费唇舌。”杰克僵硬地应道。

“我还没说完。”李明尼喃喃地,带路走向地牢。

杰克亦步亦趋地紧随在后。

棒天晚上,杰汀直接到河口等杰克的消息。他已经有二十四小时没跟席莉碰面,她彻夜看顾工寮的母子们,他也正好来这里思考接下来的步骤。

如果杰克能证实菲立仍活着,也可以让他心里有底,他爱菲立,即使这位好兄弟不是这么善良,这么受人敬重。菲立从来没面对真正的暴力,不知这五个月来的禁锢会造成他生理和心理多大的伤害。

噢,他真想痛宰李明尼那家伙!

杰汀靶觉到席莉来找他而打断了思绪,他甚至在未听见她的脚步声和轻声呼唤前便知道了。

“杰汀……你一直在躲避我。”

“你想干嘛?”他问道,故意摆出不耐烦的姿态。

“跟你一起等。”

杰汀望向她,晚上有相当寒意,席莉却没穿外套或披上围巾。看她长时间看护病患,又熬着草药,已是十分疲备的样子,她身上浓浓的药草味盖过了平常会散发出的薰衣草清香,头发也盘成不太整齐的发辫,好几绺散发落在她前额和面颊上。

杰汀看在眼底实在心疼,他好想照顾席莉,让她泡在热水里,替她按摩后背,让她舒解身心。

“你会着凉。”杰汀冲口而出。

“不会的,木屋里好闷,我需要呼吸新鲜空气。”但是一阵凉风吹上她衣裳的湿渍,仍是忍不住打个哆嗦。

杰汀于是脱下外套,不过席莉婉拒,“不用,杰汀,真的,我不冷……噢……”但是厚厚的毛料有着他的体热和体味,她于是把自己包复得更紧,惹得杰汀想笑。

“杰汀,”她开口道,“万一杰克带回来的消息是菲立仍活着,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立刻严肃起来,“等我们确定之后再说。”

“听起来像是坏兆头。”

杰汀深深注视她,“不管这结果如何,对任何人来说都不会好过的,你明白的,是不是?”

席莉投给他一抹迟的笑容,“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会感到快乐。”

当她确定杰汀不准备作答,笑容立刻收起,“杰汀,”她低喃着,“抱我。”

杰汀几乎不假思索,便把她拥入怀里。她顺势靠在杰汀肩头,而杰汀则注视着河口。

“我不断梦见菲立,”她不经意地说,“在那些梦境中,他快淹死,我一直想伸手救他,却办不到。”

“他很快就能回到你身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嘘!”他见到有独木舟过来,便推开了席莉。

是杰克,用稳健的速度划过来,他那不常洗的头发用布包起来。他侧过肩,见到他们两人,便咧嘴笑起来。

杰汀饼去稳住独木舟,让杰克上岸,他的目光先落在席莉身上。

“他还活着吗?”席莉忙不迭地开口问道。

“是的,”杰克笑着说,“活生生,而且想死你了,亲爱的。”

“他们有没有凌虐他?”席莉再问。

“他被关在那堡垒的底层,”杰克说着望向杰汀。“你知道的那些囚房。天哪,古汶,你们兄弟可真是一个模子。”

“你在那边有没有见到老欧?”杰汀问道。

“没有,我不能——”

席莉诧异地打断,“老欧在那岛上?”

突然一阵沉默,杰汀抓起她的肩头,“回屋子去!”他严厉地下命令。

“没必要嘛!我会保持安静,我不会再插嘴——”

“回屋子去!”他的口吻转温和,眼神却锐利无比。

席莉无奈地垂头丧气回屋子,一边暗骂自己太多话。

莱丝哄着小雷文睡觉,汶娜玩着她的布娃娃,所以安琪觉得烦躁又无聊,于是席莉决定说服她到客厅说故事。安琪抱着膝看着席莉的一幅素描。自从席莉让杰汀欣赏她的作品后,她想出这游戏的点子。席莉会勾勒出假想的人物在某个地方的某个场合,然后鼓励安琪看图编故事。

从安琪的天真童话里,可以让她的心思暂且把菲立搁在一旁,让身心暂时地松驰,如此消磨时间也挺有意思的。

莱丝真是幸运,有三个漂亮孩子,丈夫又是这么疼爱她,一个大家庭、一大群朋友真够她忙,也许跟菲立在一起的生活模式便是如此,但是她发现这不再是她所冀望的,她虽然不确定杰汀将会带给她怎样的生活,却已不太在乎,她只知道杰汀会好好爱她、照料她。

无疑地,她父亲和家人会以为她疯了,她向来是这么文静,所有事都是中规中矩,这么一想,她禁不住苦笑起来,把注意力调回到安琪的精彩故事。

杰汀走向图书室,发现父亲坐在炉火前,澄黄色的灯光打在麦斯脸上,象是戴了一个金铜色的面具。

“菲立还活着,”杰汀开门见山说,“杰克已经证实了。”

麦斯深深吸口气,“他还好吗?”

“这些日子都让李明尼关在地牢里,恐怕好不到哪里去。”

“我这就去找麦中校,希望他能同意你的计划。”麦斯说。

“老爸,好好利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

“当然。”麦斯应道,随即出图书室。

杰汀荡到客厅,悄悄地在门边看着席莉和安琪的画图说故事。

小女孩用圆嘟嘟的指头指着席莉的一张素描。

“……公主进去里面。”她说着,席莉昂起眉毛,颇感困惑。

“进火龙洞?”

“是呀,去找国王被偷的宝藏。”

席莉在画页旁疾笔作注记,“是的,但是火龙回来,发现公主在他的洞穴里,公主怎么办?”

“她……”安琪苦思起来,“她把他驯服当宠物!”

“哦,但他是好坏好坏的火龙也!”

“不,他只要非常伤心的时候才那么坏。”

席莉笑着在安琪的额头吻了一下,“可怜的火龙。”她喃喃道。

“是啊!可怜的伤心龙……”

当他们继续说着故事,站在门边偷听的杰汀靶到心口一阵揪痛。他从未见过席莉如此温柔又具母性,想到这即将失去的宝藏,他忍不住觉得这打击几乎不堪负荷,他想跟席莉生儿育女,共享天伦之乐,过一个从未梦想过的家居生活。

火龙的故事结束,席莉抬起头,正好迎视杰汀那对慑人的碧眼,她把小女孩由膝上放下地。

“亲爱的,”她跟小女孩说,把那素描交给她,“你何不去看看妈妈是不是弄好了小雷文?”

“我还要再说个故事。”

“用完餐后,我保证。”

安琪用一种谴责的目光瞪向杰汀,仿佛知道为何说故事时间突然结束,她几乎是慢慢吞吞拖着步伐出去。

席莉看着杰汀那莫测高深的神情,真希望他能过来坐在她身旁,但是他仍站着,执意跟她保持距离。

“我知道你跟麦斯在策划,”她说,“我看见你们每天早上一起散步,你们打算怎么办?”

“你用不着知道。”

“我当然要知道,我……”席莉顿住,她这才察觉杰汀的眼神是这么空洞,“杰汀,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有什么事要发生,是不是?”

“菲立就要回来,你是他的妻子,等他安全回家后,我会离开。”

她深锁起眉心,“好,我会跟你走。”

“不。”

“不?杰汀,你该不会想把我丢在这里吧!”

“我正是这个意思,菲立回来之后,他需要你这贤妻好好照顾他——”

“是的,我愿意照顾他,却不是以妻子的身分,我要还他自由,他和碧妮彼此相爱,而我是你的人了。”

“席莉,你跟他正式成亲。”

她想奔向杰汀,两腿却发软,“你跟我说了那么多甜言密语,给我那么多承诺,你不能告诉我你不——”

“一个男人想拐女人上床时,没什么话说不出口的。”

席莉屏住气息,“我知道你爱我。”她用细弱的声音说。

“我以为我爱上你了,但是我发现那是我一时的幻想,你曾有的顾虑没错,这只是过眼云烟。”

他说得很顺口,任何人几乎不会起疑,但是他掩饰不住那咬紧牙关下的肌肉抽搐和转红的脸色。

席莉先是感到一阵迷惘和恐慌,直到她慢慢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杰汀笔意表现得冷酷无情,但是他昨晚才跟她那般的柔情密意,卿卿我我,她不相信杰汀棒一天便会变心。她知道他现在有何意图,于是她让自已稳住情绪,重拾一份信心。

“你骗我!”

“我没骗你,我已经要够了,现在找想跟你分手。”他说。

席莉站起来走向他,“我不相信。”

随着席莉的靠近,杰汀让自已的口气更强硬,“你的丈夫就要回到你身边,我乐于把他带来交给你。我对你已经厌倦了,也厌倦了我们玩的这场游戏。”

“你这么说是办我着想,你觉得我会安全,或许吧!我会受到保护,却是遗憾终生,这是最好的安排吗?这是你想要的吗?”

席莉环抱住他,但是杰汀立即抽退。

“想想你今后会如何过日子?”席莉继续说。“每晚想着我是不是孤枕难眠,或是我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

他眼中冒出妒火,“我会很庆幸摆脱你。”

席莉双手搭在他胸前,“前天晚上你还求我跟你走,说你没有我活不下去。”

“那是我知道菲力仍活着之前的事。”

杰汀极力想不理会席莉身上发出来的香味,但是她酥软的双峰贴过来,立即挑动起他的生理反映。席莉吻上他的嘴.更是教他猛吸口气,她的舌尖挑逗起他紧的双唇,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我不爱你,”他说着,试图推开席莉“我不——”

席莉趁着他开口,舌头钻入他嘴里,开始温柔地探索和调情。杰汀突地一阵轻颤,便紧紧拥住她,饥渴万分地让下体与她隔着衣物密合。而席莉用行动表示予取予求的完全奉献。

却在下一刻,杰汀霍然推开她,嘴里连串咒骂,一副十分挫败又痛苦的样子。

席莉眼中带着微微嘲弄和胜利的意味。

“我想你接下来是要告诉我,你对我的感觉纯粹是欲望,没有任何爱。”

杰汀保持沉默,胸部却是急促起伏,一副想当场掐死她的样子。

“我不是三岁孩子,我已经是可以自主的女人,”席莉说,“而且我决定跟你去冒险,如果你扔下我,我这下半辈子会四处找你,不管是要上天还是下海。好了,你最好告诉我,你有什么计划,或者我自个儿去找答案,然后——”

杰汀抓住她肩头,粗暴地晃着她,然后高举起来,离地至少六寸,直到与他平视,他们的鼻子几乎相碰,席莉睁大眼睛直视他那扭曲的脸。

“好好待在家里。”杰汀笔意放慢速度说,“别去任何地方,不要介入这件事!”

她脸色惨白,“你弄痛我了。”

杰汀没有松手,“我不光是保护你,还得保住菲立跟我的命,难道你想为我的死负责?”

“不。”她喃喃着,泪光盈盈模糊了她的视线。

杰汀呻吟一声,“该死!又来了!”

“我怕。”

杰汀把她放下后,随即抽身而退。

“你打算自己去跟他交换,对不对?”她抽着鼻子,“任由李明尼安排,什么时候?快了吗?明晚?”

“是的。”

当杰汀保持沉默,席莉苦笑着说:“哪里呢?你该不至于蠢到以为我能阻止你,我有权知道。”

他偏开目光,指头拢过散乱的头发,“魔鬼知道。”他低声应道。

席莉大概比较清楚纽奥良的地形,对这名字不至于浑然陌生。那是介于湖与河之间一条狭长的沼泽地带。

“这是李明尼定的地点?”她问道。

“是的。”

席莉抹去害怕的眼泪,“全都照他的意思,是不是?”

“席莉,我会通过这关卡的。”

“我怎么知道?就算你保住命,也不会回来找我,对不对?”

杰汀没有作答。

席莉咬住唇,不让自己再掉泪,“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不等到明天?”她轻声问道,“为什么不让我们再拥有一夜?”

“因为——”杰汀停住,想再骗她,却发现再也办不到。“因为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离开你。”

席莉知道杰汀一旦下决心便阻止不了他,她应该维持尊严接受他的决定,却是忍不住央求起来。“别丢下我,杰汀,你没有这必要。”

“你会有菲立。”他说。

席莉感到绝望透顶,杰汀真要离开她,而且自以为是为她设想。

“不,”她又是泪盈盈地说,“难道你就这么冥顽不灵?”

席莉泪如泉涌,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匆匆绕过杰汀,直奔向通道,夺门而出,直冲回她的房间。

麦斯耐着性子在麦公馆的客厅等着,一般人在这么晚又不正式的拜访下,顶多是披件罩袍出来接见访客。但是麦中校一身军服下楼来,可谓服装整齐笔挺,唯一不同于平常是假发未戴。

“费先生,”他说,“我相信你在这么不寻常的时间造访,必定有十分充足的理由。”

“的确是。”麦斯应道,伸手跟中校作礼貌性的握手,“原谅我这么晚打搅你,但是情况危急,我别无选择。”

麦中校示意他坐下来谈,麦斯于是落坐,若这位中校是克利奥尔贵族,必定会请他喝酒或敬烟,但他是美国人,不流行这一套,麦斯跟他们打交道惯了,也不会因为双方文化在待客之道上的差异而有不习惯的感觉。

麦中校的战绩辉煌,调派到纽奥良上任以来,让海湾上的海盗伤透脑筋,不过他不认为过失在于他的领导无力或监督不周,反而认为当地人的购买走私货应该负责。

“费先生,”麦中校开言道,“请恕我冒昧,就我所知,克利奥尔贵族谈事情总喜欢旁敲侧击,我希望你没有这习惯。我忙了一天,已经身心俱疲,接下来这些天又有事要忙,希望你能用简洁的方式表达来意。”

“当然,”麦斯客套地应道.“我来讨论攻击乌鸦岛的事。”

麦中校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攻击……不应该会有人知道这回事,谁……你怎会?”

“我有消息来源。”麦斯保留地说。

中校眼珠迸出,下巴直打颤,“我必须知道是谁提供你线索,如此威胁政府、国家的安全……”

“麦中校,”麦斯说,“我在纽奥良住了一辈子,这里点点滴滴的事无所不知,看来你迟早得向猖獗的海盗下马威。”

顿时气氛紧绷,麦斯用一种莫测高深的神色迎视中校胁迫的目光。

“你来这里究竟有何贵干?”麦中校于是唐突地问起。

“想请你考虑延后这回的攻击行动?”

“延后?见鬼了,我干嘛要考虑?天哪,你嘴里竟说出这样的话。你儿子才逃出那些丧尽天良的海盗残害 ”

“他仍在受他们的残害。”麦斯悄然地打断。

“你说什么?”

“他仍落在他们手中,我儿子菲立现在仍被俘在那小岛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你儿子仍在乌鸦岛,那么过去几个礼拜住在你家的——”麦中校霍然打住,只能张口瞠目。

“是另一个儿子,杰汀,也就是在大家所熟知的古汶船长。”

中校眼中放射出怒火,“我一定要严办他。送他上绞架。也许连你也跟他一起上。”

“在你作下任何决定之前,”麦斯镇定地说,“能否让我把话说完,我有个提议——”

“我这人不接受贿赂!”

“是我儿子提议跟你里应外合,一举歼灭李明尼,他声称在你的军队登陆前,先摧毁他们还击能力。”

“我不信。”中校说,“纵使他有这本领,他为什么要跟我方站在同一阵线?我为什么要信任他?或者你?”

“因为我跟他有同一个目的。”麦斯表情凝重地表示。

“什么目的?愚弄海军?”

“救菲立。”麦斯说,“你应该能够了解我们克利奥尔贵族血浓于水的感情。我愿意用我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我家人的生命。在这方面,杰汀苞我,跟所有克利奥尔贵族同样有这份信念和勇气。”

麦中校脸上强硬的线条缓和下来,“费先生,我听你把话说完,不保证我会答应任何事,但是我愿闻其详!”

正文 第十章

席莉跪在床边试着作祷告,心思却纷乱不已,尤其是昨晚杰汀说的那番话,一再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也想起杰克,还有他那格外轻佻的样子,如今杰汀便要落入李明尼手中任其宰割,但是她觉得杰克那种人不是这么珍惜生命。

“主啊!”她由干燥的双唇吐出,“求求你,别让他们出任何事……保佑他们两人……求求你……”

她把脸埋在双臂上,想起当时夺门而出前,杰汀的神情。他眼中有饥渴,却是硬咬紧牙关来压抑住。不管他说得多么绝情,她知道他仍是要她的,他想跟她共度一生,想自由自在地爱她,而他们却可能再也碰不到面了。

有个声音打断她痛苦不堪的思路。她抬起头,环顾卧房,什么动静也没有,大概只是风吹上窗户。

杰汀这会儿在外头,彻夜骑马赶路,她感觉一分钟接着一分钟失去他。

“回到我身边!”席莉不确定是自己喊出声,或者只是在脑子里回荡,“回来,回来……”

席莉想起他那对碧眼,心口便楸痛起来,感觉象落入冷水中,冻结了她的血脉,逼得肺腔完全通不了气,然后……

她又落入那场梦境中,那艘船,那海水,还有她眼睁睁看着菲立的灭顶,只是这回不是菲立,而是杰汀。当她伸手想救杰汀,李明尼抓住她,发出胜利的笑声。

杰汀奄奄一息,慢慢离她而去,直沉人那幽深的水中……

“不!”席莉挺直身站了起来,呼吸粗重,泪流满襟。

杰汀会出事,而且是非常可怕的事,她感觉杰汀一步步踏入陷阱,他的计划出了问题,她无从解释怎会知道,而她只愿意相信这直觉判断。

她必须赶去警告杰汀,也许遇上他的机会不大,但是她无论如何都得去尝试,于是她冲出房门,直奔马厩。

他们约定的会面地点,距离费家庄园约略十里路。如果交换过程出状况,便遁身在附近的河口、小湾和山凹,再从那里四通八达的水道到附近群岛,包括乌鸦岛在内,只需一天的航程使可脱身.难怪李明尼会挑上这地点。

这一路上,马蹄声和灌耳的风声交响出如雷的节奏感。在冷冷的夜风中,他突然感觉过去几个礼拜像是一场梦,一段段回忆变得朦朦胧胧,他几乎又回到原点,只是他知道现在他有所不同——他不再走运,那一直伴随他的无形保护力量已殆失,而且他清清楚楚感觉那幸运之神已经离他远去。

说也奇怪,杰汀并不害怕,反而内心充满一种无形的压力.感觉像是愤慨,冲向任何人,甚至包括席莉在内。他不感激席莉让他尝到短暂的快乐滋味,早知会是如此收场,他宁可两人未曾相识。

杰克跟他们在林间碰面,当他发现后边有三个人下马,他偏着头打量,“费家埋伏?”他说着,绿眸子闪着戏谑的味道。杰汀知道这种情况对杰克来说,虽然风险大又有各种可能变数,他却觉得刺激有趣。

杰汀望向只有百码宽的河道,“你看到他们了吗?”

“是的,不过那人质现在看不见,噢,好像活着——李明尼要他们先绕回头。”

“菲立怎样?”

“你兄弟跟他们在一起,看起来不错,能够自己站着。”

杰汀发现杰克用那带着问号的眼神望向亚力,于是替他简单引见。

“我叔叔亚力。

杰克哈哈大笑,“该死,我这才知道你有叔叔!”他见到亚力的横眉竖眼,更是扬扬得意地投给他一个嘻皮笑脸。

亚力扫向杰汀,“原来你过去这些年都跟这种人为伍!”

“杰克算是我的伙伴当中比较像样的。”

杰克抽出绳子,走向杰汀,一副吊儿郎当地说:“他们要求把你的手绑起来,这是他们的其中一项条件,我把你划过去,他们同时把菲立划过来。”

大家保持沉默,杰汀把手交握在后面让杰克牢牢地捆住。麦斯盯着这过程,毫不放松,然后抬眼望向杰克那回避的脸,最后麦斯开口:“吕杰克,你为什么让我觉得不可靠呢?”

杰汀猛抬头,对父亲皱起眉头。

麦斯不退让,“我知道你们当他是朋友,杰汀——”

“我对他的信任程度恐怕胜过你。”杰汀激动地为杰克辩护,他绝忘不掉杰克为他牺牲了一只眼睛。

“你凭什么怀疑他?”杰汀接着反问,“你那从没出错的直觉?好,难道这理由足以让我怀疑曾经跟我出生入死,还救我无数回的好伙伴吗?”

麦斯皱起眉,转过身,望向河面沉思起来。

席莉一路快马加鞭,她越接近魔鬼道,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越强烈,她浑身的神经紧绷,她到了林边便下马用手牵着,顺着地上的马蹄印往林间走,直到听见有人的低声交谈才把马绳放下,靠向一棵巨树后面,偷偷接近河口。

除了水波和摇浆的声音,一片宁静,她所站的角度正好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两方人马。没看见李明尼亲自出马,只见他的手下在另一岸待命,这一岸则是麦斯两脚微张地站着,两手紧紧交握。

交换开始,两边的独木舟各自缓缓滑向对面。

席莉咬着牙看这一幕。杰汀双手被反绑在后,由杰克负责划船,他转向另一艘独木舟,知道他的焦虑是为了确定菲立的情况。席莉心中真是百感交集地看着两艘船隔着十码擦身而过,其中一艘带走她心爱的男人,另一艘则带回她以为死去的丈夫。

席莉的指甲深陷入树皮。那满脸大胡子的人被反绑着,嘴里还塞了布……可能是菲立吗?他跟杰汀五个月前一个样,只是头发、胡子没杰汀那么长,肤色也看起来比较白。

席莉见到他的第一个感觉是背脊一阵凉意,她回想起从前,是如何把菲立想象成英俊王子把她带到乐园,就像童话故事中所说,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菲立是个善良的好人,如果她发现有杰汀可以满足她,实在也不是菲立的错,而且菲立非常的冤枉,必须让他面对这么残酷的事实太不公平了,席莉感到无比的罪恶。

但菲立终究是她的丈夫,在教堂或任何遵守道德规范的人所持的观点,如果菲立要维系这婚姻,她也只有顺从的义务。

杰汀的视线由他们所要前往的岸上挪开,眼睛无法找到焦点,只是猛吸口气。

杰克望向他,感觉到异状,但仍机械地往前划,“怎么回事?”

杰汀想回头,又不敢,他头一回这么怕开口,因为他感觉到席莉在附近,却无能为力。

“席莉在这里。”他终于说出口。

“席莉?”杰克大为震惊,“你看见她了?在哪里?”

“我不知道,在后头吧……”杰汀靶觉体内血液奔流,“你把我交给李明尼后,再回来找她,千万别让她出事。”

“瞧你……”杰克喃喃道,狠狠地瞪向他,“古汶,我从来没看你害怕过。”他说完,便摇摇头,啐了一口。

菲立的船才靠岸,麦斯已经迫不及待踩上及膝的水,不顾船家的警告,一把托起菲立,使得船身一时失去平衡,摇晃起来。

麦斯挽扶菲立上岸后,立刻取下他嘴里的塞布,亚力割断他手腕上的绳索。菲立睁大碧眼,不断地喘气。

麦斯只能由他眼睛认出他是菲立,向来讲究穿着,重视礼仪的菲立,如今蓬头垢面.身上所穿的连下人都不屑一顾。他的两颊瘦削下来,皮肤惨白。

麦斯紧紧抱住他,“我的天哪,菲立。”他哑着声音唤道。他们互拥一会儿。双双保持沉默片刻,然后菲立抽开身来,转向另一岸,看着杰汀被拖出独木舟,转向另一条河道。

菲立回过头来望向麦斯,“为什么?”他激动起来,“你为什么让杰汀这么做?”

“没关系,”麦斯试着解释,“我们拟好计划——”

“不.不,你们绝对赢不了李明尼!他会杀了杰汀……他会……”菲立虚弱的身子不住摇晃,麦斯立刻上前抱住他。

“孩子,我会处理你哥哥的事,”麦斯安慰道,“一切都没事,现在由亚力送你回家去,好吗?莱丝在家等着,还有席莉。”

“席莉?”菲立木然地重复。

“难道杰克到岛上没告诉你,她仍活着?”

“我不相信……”

“这是真的.”麦斯说,“她还活得好好的。菲立。”

菲立整个人瘫软,口中念念有词,却是语无伦次,“亚力,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还有,去请大夫过来瞧瞧他。”

“瞧那姓吕的?他不是要划回来吗?是不是?”亚力放眼望去。

麦斯扫了一眼,“他妈的!那独眼混混在搞什么鬼呀!”

杰汀被推向地,使得他只能双腿跪下,有人往他头部重敲,令他视线模糊,也耳鸣起来。当那星星点点闪过去,他才看见李明尼站在他面前,扬起那锯齿般的笑脸。

“哪!我巴望这天太久了!”他说着,又给杰汀一拳。

杰汀靶觉到血味,他让头低垂着,心想没有必要刺激李明尼的残暴天性。菲立现在已经安全,现在只要撑着一口气回岛上跟老欧会面,他们的攻击行动便可以展开……

听见附近的杰克开口:“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李明尼扬声道。

“他说那个女的藏在附近,如果你要的活,我可以把她嗅出来。”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杰汀缓缓地抬起头,眼中带着恨意瞪向杰克。

原来他被吕杰克出卖了!如果他没机会再跟杰汀出航,当然只好投靠李明尼而不愿单打独斗,杰克大概试图告诉过他,只是当时的他执意不听。

“不!”杰汀喘起气来,杰克跟李明尼透露多少内情?老欧……老欧呢?

杰克没半点惭愧之色,“古汶,我原本要追随你一辈子,我愿意为你打斗,为你死,是你结束了我们的关系。”

李明尼得意一笑,“那就去把费夫人带过来,古汶船长似乎挺喜欢跟她作伴的。”

杰汀未能发出声音,脑后勺感到一阵剧痛,立刻重重地卧倒在地,他 想翻身起来,接下来又跟着倒地,然后堕入一片黑暗中。

席莉瞧不见对岸的情形,她躲在树后面,看着亚力扶菲立上马,然后纵身坐在他身后扶住,便扬长而去。

麦斯留在岸边,直盯着对岸。杰克没有回来,隔了片刻,麦斯咒骂起来,转身步向他的坐骑。

席莉心想,麦斯必定准备回庄园,或许她应该与他同行会比较安全。当然若是让他知道她偷偷跟来,必定严词训斥一顿,但是她知道麦斯内心深处仍是同情她的处境。

她牵起僵绳,朝林外走去,麦斯在她前方五十码处,她正要开口喊麦斯。

突然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连带封住他的鼻子。席莉想放声大叫,却办不到,甚至连呼吸都有困难。

然后吕杰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之所以败亡都是你害的!”

席莉感到一阵晕眩,然后昏厥过去,落入一片无边无境的黑暗中。

莱丝欣喜万分地把亚力和菲立迎入门,她疯狂地抱了又抱菲立,问了一连串问题,又不让他有思考和作答时间,接着检视起他的伤势,然后吩咐下人烧开水让他好好洗个澡。

菲立拒绝下楼休息,“我想好好吃一顿,”他虚软地说,“我要尽可能保持清醒,直到我让自己相信我真的回到家了。”

诺妮急冲冲去厨房取一大碗热腾腾的浓汤,还有一大块面包,莱丝则把他拖回客厅内的厚垫休闲椅,满脸忧戚地看着变得木然的菲立,他似乎未能完全留意他周遭的事。不过莱丝很庆幸他没受什么重伤,只是手脚变得象稻草人那般干瘪,那向来充满温暖和笑意的眼睛变得空洞无神。

莱丝继续检视起他的手,一边谢天谢地,她本来颇担心那帮子海盗的酷刑会导致菲立某种程度的残废而不能继续行医,从此他得被迫放弃他最爱的行业。

菲立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莱丝,他们之间向来有深厚的情谊,他们在很多方面很像,随和,性情温良,在一个充满爆炸性的家庭当中扮演和平天使。

“席莉呢?”菲立问道。

这是莱丝最怕他问的问题,“她不在这里。”

莱丝前不久才过去找她,一时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什么?她上哪儿去?”菲立追问起来。

“我不知道,”莱丝应道,投给他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她不在房里,而且其中一匹马不见了,看来她不告而别,没人知道他上哪儿。”

“你想她该不会打算--”亚力才开口,见到莱丝掠过来的警告眼神,立刻打住,让菲立为揣测后苦恼并非明智之举。

“我相信她很快会回来。”莱丝试着镇定地说。

亚力皱起眉头,“我去请辛大夫。”他说。

莱丝向他点个头,亚力立刻迈步离去。

菲立也是紧皱眉心,“席莉是不是有麻烦了?”他问道。

“当然不是……你别胡乱操心,明白吗,喏,诺妮送汤来了,等你吃完,再让辛大夫瞧瞧你,然后再好好休息。”

菲立望着她,嘴角带着他往日笑容的影子,“小妈,你几乎让我相信一切都没事。”

“本来就是嘛!”她用笃定的口吻应道,连自己都几乎相信。

“才不,杰汀落在李明尼手中,”菲立难过地说.“他拿他的把我换回来。”

“杰汀能干得很,而且他这么些年来跟李明尼那样的人也混经验来,他知道怎么照顾自己——而且知道如何达到目的,瞧!他不但把席莉从乌鸦岛救出来,还平平安安把她送回来。”

莱丝把汤匙交在他手上,“喝点浓汤。”她哼促道。

菲立开始缓缓喝起来,在他手中的汤匙却不断打颤,莱丝真想当他是孩子来喂,但她没提议,因为她知道菲立宁可自己来,感觉这份回家的真实感。

菲立啜了几口后,缓缓地开言道:“亚力说,杰汀假扮我。”

“是啊!我们以为你死了,当杰汀身负重伤让人送回来,我们想那是保护他的最好法子。”

“身负重伤?”

“是啊,起初我们以为他活不了,但是席莉……”莱丝打住,有所犹豫,不知该让菲立知道多少内情。“是席莉的悉心照顾才让他复原来的。”

菲立放下汤匙,“这么说她也扮演起他的妻子?”他悄然地问道。

莱丝点点头。

“他有没有占她便宜?席莉天真无邪,可能没看过他这样的人——”

“我相信她……她很了解杰汀。”莱丝不安地说。

他摸了摸前额,用一种困惑的眼神望向莱丝,“噢,我以为席莉会痛恨他这种人,而且非常害怕。”

“不,情况并非如此……你哥哥……对她满依赖的。”

“为什么?杰汀向来对像她这样温柔婉约,轻声细语的女人不屑一顾。”

“杰汀变了,菲立,他跟你爸爸已经和解,我相信他开始珍惜起从前轻易丢弃的东西,他以前的莽撞,剽悍似乎已经被一种关爱取代……而席莉……”她停住,用一种无助的眼神看着他。

菲立当下顿悟,表情震惊无比,“天哪!你是在告诉我,杰汀和我妻子之间有暖昧关系。所以她现在才会走掉?”他闭上眼睛,“不,不要回答我,别再跟我说下去.至少现在不要。”

他似乎变得好孤单、好失落,莱丝真想安慰他,但心知自已能力有限,“菲立,”她略作踌躇,然后还是拉了拉菲立的衣袖,“要不要我把碧妮找来?”

这名字似乎一时让他回神过来,“碧妮。”他重复念着,“即使你去请她,恐怕她也不肯来,这世上除了你之外,她是唯一让我不用担心会受到伤害的女人,我应该拜倒在她脚下,然而我却狠狠地伤害了她。”

“菲立,碧妮能够体谅你为什么必须挑别人为妻子的苦衷——”

“是的,碧妮这么善解人意,”他苦涩地说,“只因为我虚荣心作祟,自视甚高,觉得她配不上我,因为她没受过良好教育,不是名门淑嫒。”他似乎把自己放在遥远的记忆中,嘴角突然扬起一抹笑意。

“她连句法语都不会说,我试图教她,却是完全没希望。”菲立继续说,“如果我娶她为妻,必定成了纽奥良最大的笑话。”

“或许大家会议论一阵子,”莱丝说,“不过,那重要吗?”

“我以前觉得非常重要。”他微弱无力地摇摇头,“我对她所作的太不可原谅,现在后悔却也太迟。”

“是吗?”

“我没办法补偿她所受的伤害,顶多只是肤浅、没用的道歉,她只会丢还给我。”

“要不要我去看看?”莱丝温柔地打断。

菲立握住她的手,深深地望进她眼底,“好。”他应道。

一盆冷水泼在脸上杰汀才醒过来,他微弱地发出呻吟,缓缓地下巴由胸膛抬起,他的双臂高高束缚在头顶上方——

当他慢慢恢复意识,才想起这一路到乌鸦岛所承受的拳打脚踢,他相信才复原的肋骨又断了,他感到全身疼痛难当。

“睁开眼睛,古汶船长。”李明尼站在他面前狞笑道,他抽着一管雪茄,由窄窄的鼻孔吐出烟雾。

杰汀发现他的手扣在天花板上的铁链中,而脚只大概碰着地。全身拉攫地很紧。身上的衬衫扯破成片片。他这牢房应该在岛上堡垒的地下层,有宽敞的通道通往各地,空间相当大,李明尼的手下挤了不少人看热闹,有的抽烟,有的喝酒,脸上都挂着快意。

杰克也在当中,看着杰汀,面无表情。

杰汀心里则充满怨恨,他真是天真的大笨蛋,他从来没想到杰克能够眼睁睁看着他受酷刑而无动于衷,他纳闷起杰克何时决定背叛他。八成是昨天来岛上一探菲立死活真相时,李明尼趁机说服他,保证他的安全和财富等等,只要杰克愿意见风转舵,转向他旗下效命。

李明尼留意到他的视线,似乎看出他的想法,“要他投效我实在轻而易举,古汶,你太让我失望——我一直以为你聪明,不会信任像他这种吸血的寄生虫,我知道我一旦对他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必定会扯我后腿,只是我不像你,我会在他有机可乘之胆,先砍断他的双脚。”

他望向杰克,似乎正在期盼那天的到来。

杰克不安地换站姿,首次没有吊儿郎当地耍嘴皮子。

李明尼在杰汀的面前踱起方步,“尽避你的天真令我相当惊讶,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你又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真是一大挑战,这么出色的人实在寥寥可数,只是你杀了安德,他是我这世上唯一关爱的人,我一定要好好向你讨这笔帐。”

“你那个宝贝兄弟是不折不扣的大混蛋,一堆臭鱼干都比他值得——”

李明尼一拳捶在他侧边才痊愈的伤口,然后反掌掴他一耳光,直让杰汀咳起气来。

“谈够了安德,”李明尼冷冷地说,“我们来讨论一些杰克未能讲清楚的事,看来你没事事透露给他,也算是你有头脑。”

杰汀发现杰克办起单纯、直接的任何事可以说是相当有效率,所以他不会把通盘的计划悉数告诉他,免得他办事分心。

杰汀这下子可真是庆幸没让吕杰克知道海军随时攻上海岛的大计划,但是港湾内的防守没先撤退,恐怕海军舰队出动,成效会大打折扣——

“我知道老欧准备把他的手下带到岛里来的计划。”李明尼继续说,“告诉我,他是什么时候行动?还有他怎么进行?”

杰汀心情一振,原来他们还没逮到老欧和那些手下,他扬扬满嘴鲜血的耻笑,“仍在搜查他们?”他问道,“他们躲过你耳目多久?一天……或两天?他们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办到,想必是有人跟他里应外合,也许你的手下也有人倒戈。”

聚拢的海盗们的咯咯笑声和窃窃私语在转瞬间收住,整个牢房鸦雀无声。

李明尼深深地望着杰汀,然后伸出手,把那点燃的灯头触向他胸前,杰汀卑起身子,咬着牙忍住这火烙的痛楚,感觉每寸肌肤如针扎般,他脸上沁出汗来,烧烤肉体和毛发的味道扑鼻而来。

“下回是你的眼睛。”李明尼平静地告诉他。

“你去下地狱!”杰汀喘着气啐道。

“或许我让你再留住你这对灵魂之窗一会儿,我有好东西让你亲眼目睹。”他指向杰克。

“吕先生,你何不去把我们那位美丽动人的贵宾请过来?”

杰汀呆怔住,他不可能是指席莉。她正在家里照料菲立,他们是在唬他。

他看着杰克走出来。他不再注意其他人,甚至包括李明尼在内,他满脑子是问号,好像由高处往下堕,只是等着落地那一刻。

当杰克把席莉扭拧的身子带进来,引起在场的一阵鼓噪。杰克粗暴地抓起她一大把头发,使得她在挣扎时不断喊痛。

海盗们开始推挤上前,有的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她发丝,但是李明尼作势,他们立刻往后退,只是口里念念有词,百般勉强的样子。

席莉与杰汀四目交会,虽然也是怔住,但是那娇弱的身子很明显地看得出来颤抖不已。

“现在把老欧的事说出来给我听听。”李明尼轻声说。

杰汀勉强把视线拉回到李明尼脸上,“她跟这事无关,她是我兄弟的老婆——”

“啊?但是吕先生说你对她情有独钟。”

“是的,”杰克开口,“是她让他变成软骨头!”

杰汀眼中喷出火似的,“我会宰了你。”他龇牙咧嘴,双手狂乱地扭动铁镣,发出锵声,一旁的人反而欢呼起来,当他是发狂的野狼。

李明尼一手抓起席莉的下巴,然后用另一只手掴她一巴掌,她整个人倒向杰克,用一种充满恨意的目光瞪向李明尼。

杰汀包是发疯似地扯着链条,“该死,我会宰了你……我发誓。”

“她不过是个骚娘们,”杰克冷冷地说,“跟其他成千上百个骚娘们没什么不同,古汶。”

“我要知道老欧的情形。”李明尼抽出刀,“或者要我在她这漂亮的脸蛋刻下你的名字?”

“不!”杰汀又喘起气来,“别碰她!”

李明尼咧开嘴笑起来,然后拿那刀在她脸上比划,虽然没有真的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却已经够具威胁了。

“老欧怎么把人弄上这小岛?”他问道。

“杰汀。别告诉他,”席莉说,“反正不会有差别。他还是会对我下手的。”

“不尽然,”李明尼告诉她,“如果他肯合作,找或许可以免你一死,我认识几个非洲朋友,可以把你高价卖给非洲的英俊王子,像你长得这么标致,必定可以让我好好捞一笔。”

他望向杰汀,“怎样?古汶?”

杰汀的视线没有离开那把在席莉脸上来回比划的刀,“他把他们装箱运进来,你的手下以为是由抢来的船上送过来的酒缸。”

李明尼诧异地扬起眉毛,“他们藏在哪里?村落地,当然不可能在城堡里,我们每个角落都搜过了。”

“我不知道。”

刀子已经摆在席莉的下巴,“得了吧,古汶船长。”

“该死!我真的不知道。”

李明尼背对杰汀,爱抚起席莉的脖子,“看来我们得让他多说好话,是不是?我可以允许我的手下好好跟你玩一玩。我相信你会害他们争得头破血流。”

然后在杰汀的咆哮声中,他低声指定两个人,“布利,路克,带她到隔壁房,算是我给你们两人的奖赏,确定弄出有趣的声音让古汶一饱耳福。”

这两个粗汉一副垂涎欲滴地由杰克手中接过席莉,硬是把她扯出牢房,她凄厉地放声尖叫,同时又抓又咬,好像开始被强暴似的。

杰汀抬起腿踹向李明尼的脑袋,尽避围观的人对李明尼畏惧三分,但是看见他在未提防下跌倒在地的臭相,还是忍不住噗哧大笑起来。

李明尼在错愕之余,挣扎着起身,用一种难以置信的愤怒眼神逼视杰汀。但杰汀的心思却在别的地方——他没再听见席莉尖叫,他纳闷起来,这时李明尼举起刀子冲向他来。

席莉被李明尼的两名色迷迷的手下拖向通道后,不知打哪儿冒出黑影子,在刀光下,紧抓着她的手松掉,然后滑开,席莉的尖叫声乍止,像是被人催眠,直到老欧出现在眼前,伸手抓起她的胳膊,而她只能由着老欧拖开那两具倒地的尸体。

“老欧?”席莉稍稍回过神后,试着开口,“老欧,杰汀在里头,杰汀他——”她想拖住前进的速度,但是老欧不肯放松地继续往前走。

“快!快!快!他们会追上来。”他催道。

“但是杰汀他——”

“别担心他。”

然后由那牢房发出一声巨响后随即天摇地动起来,“那是怎么一回事?”

李明尼正要扑向杰汀时,杰汀左侧那面木墙突然爆炸,爆裂物尽散开来,火力之强劲造成附近的人也飞向后边。杰汀目瞪口呆,却也只能无助地挂在那链条上,耳边轰隆之后,时间好像变得缓慢而不连贯。

在半晌的意识模糊后,杰汀看见四散的人,有的倒地不起,有的落荒而逃。

“席莉……”他喃喃道,开始挣扎起来,他抬起脸来,看见几张熟面孔。

然后他们把他高举起来,松脱吊钩,让铁链垂落下来。周遭的雷动稳定一些后,他的手下由那炸毁的墙涌入,山奈和杜非来到他面前。

“有个女的——”杰汀开口。

“她没事,在老欧哪里。”

杰汀扫视四周,李明尼不见人影,他把链条拖着走,同时跛着脚找起遍地的尸体,然后趴向其中一具,完全不加理会自己的腿伤。

“杰克……”

是杰克,他中弹了,好的那只绿眸子睁得老大,眼罩松掉,杰汀探了一下他的脉搏,知道杰克死了。

杰汀很讶异刚才那般痛恨他的出卖,现在却感到如此伤感。他想大喊出他的愤慨和难过,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收场。他替杰克戴好眼罩,然后让另一只眼合上才站起来沉思。

他可以理解杰克的背叛,毕竟他们合作这么久,一旦他决定退出江湖,洗手不干,杰克才有这种被遗弃的感觉,他别无选择只好向李明尼靠拢,争取一席之地。

杰汀发现其他人在看着他,知道不能再多作逗留。

“李明尼会在很快的时间内把他的手下组织起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他说,“帮我把这东西弄掉。”

于是他们七手八脚打掉他腕上的链条。

“你们竟然炸墙!”杰汀摇摇头,试着让脑筋清醒过来,“该死!你们怎么知道我不是吊在那面墙?”

“我们作了祷告。”山奈应道,“但愿你没这么倒楣。”

铁链由他阏青的手腕落下,“你确定那女的跟着老欧吗?”他问道。

“是的。”

他们全等着他下命令,当他分配各人的工作,脑子里回荡着杰克的死、席莉的岌岌可危,还有老欧不知在做什么。他必须照计划进行,不过在他做任何事之前,他决意先找出席莉,确定她的安全无恙才肯放心。

“有八艘或更多的舰队会朝这里逼近,去城楼炮台打掉停在炮口上的任河海盗船,还有别打那些扬美国旗的船,把弹药全放火烧了。”他顿了一下,“我去找李明尼。”

杜非递给他一把匕首和一把弯刀。杰汀把匕首塞人靴内,检视弯刀口,然后迈步走向通道,其他人也各自站上他们的岗位。杰汀发现杜非逗留着,在他身后盯着看。

于是杰汀旋过身面对他,脚跛得挺厉害,本来快痊愈了,碰上这回的凌虐,而造成伤害加重。

“有事吗?”杰汀开口问道。

“古汶,我跟你去找李明尼。”

杰汀注视着他,半边脸在火炬光线下,半边脸蒙在阴影中,“不,我自个儿来,那恶魔挡不住我的。”

杜非看到杰汀的神色,显然十分满意地扬长而去。

杰汀知道李明尼会火速整合他的人马对付岛内的混乱,他倒是希望李明尼的共他手下趁火打劫起地库的战利品,让整个小岛陷于瘫痪最好,运气好的话,麦中校的舰队能及时赶到,如此便能逼得李明尼穷于应付内外的夹攻,胜利便在望了。

杰汀听见炮火声由河口传过来,像是不规律的击鼓声,浓烟也开始往内窜,他心里揣测着老欧会带席莉上哪儿去,一边信步朝堡垒内部的石阶走去。他尚未踩上第一级石阶,便有人吆喝着扑上他。

杰汀倒卧在地,随即一个翻身.抽出刀来,站了起来。动作俐落,并未受到伤势的影响。

“奈德,”那位袭击者呼朋引伴来夹攻杰汀。

杰汀发现面对的这两个海盗虽然个头不大,却是一副骁勇好斗的样子,他们各持弯刀,不过看他们持刀的架势,恐怕没有接受过正式的武术训练,单凭一股蛮力和狠劲。

他们合力攻上来,杰汀一个闪身,再回防时,已经一刀刺入其中一个人的肚子,鲜血迸出,倒卧在地。另一个砍向他,碍于他腿的不太方便,,加上肋骨的剧痛稍稍令他分心呻吟。但是杰汀仍不费力砍向对方的肩头,那海盗立刻放下武器抱住伤口,踉跄往后退到墙边。然后蹲下来缩成一团,是被困住的野兽,知道他负的伤虽不至送命,但是杰汀仍会把他干掉。

不久前,杰汀或许会不加思索地毒打,然而他发现自已狠不下心,天哪,他究竟哪里不对劲。

杰汀重重地喘着气,丢下那海盗,转身踱开,他用袖子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眼角瞄到一个人影,他立刻摆出作战姿态。

是老欧,两手各持一把刀,他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杰汀,然后缓缓地摇摇头,“你真是犯大忌,你应该把他干掉,你的气魄没了!”

是的,他以前冷血无情,生命似乎比较单纯而没任何牵挂。

“席莉呢?”杰汀不正面回答老欧,把话题带开,也是他最挂虑的问题。

“我把她带到一个地下储藏室通往堡外靠内院的地道。”

“这不在山奈的地图。”

“是岛上的婊子透露的,她们在妓院底下发现,连李明尼也不知道。”

“别告诉我,你也泡上——”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顿时天摇地动起来,顶头的木柱开始有裂痕。

杰汀望向老欧,“其中一个弹药库?”

老欧点点头。

突然一大群人涌上楼,各个惊慌失措地推推挤挤,杰汀示意老欧跟他一样平贴在一处侧边的廊道墙上,待这波人潮过去,杰汀和老欧才走出通道。

“别告诉我,打从杰克出卖我们以后,你跟其他兄弟都在妓院,由那些婊子罩你们。”

“部分时间。”老欧承认道。“这些妓女也想报复李明尼,他向她们索取太多保护费,却又没实质给她们什么帮助。有时侯客人拒绝付钱,还会凌辱她们。”

“这没什么好意外。”杰汀回到他原来的方向,“我去找席莉。”

“但是李明尼——”

“没问题,我会收拾他,不过等我先找到席莉再说。”

杰汀发现老欧眼中露出反对的神色,于是昂起眉梢,“如果你不高兴,大可自己去找李明尼!”他表示道,他们两人心里很清楚,老欧不是李明尼的对手,只是平白送死罢了。

老欧挫败地咒骂他,然后指向楼梯间,“我们直接到地道尽头的地面找比较快。”

他们踏出城堡,便见烽火连天,登时飞来的炮弹扫过来,杰汀和老欧立刻抱住头,仆倒在地,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枚炸弹爆发开来,一阵巨响后,他们全身尽是沙和金属碎片。

杰汀呛着气,抬起脸来望向老欧,“我想海军舰队已经抵达了。”

他们为了闪避海军的炮弹,只能沿着城堡的墙一步步匍匐前进,当他们接近酒馆时,一个人跌跌撞撞冲出来。杰汀立刻认出他来。

“杜非!”杰汀喊道,立刻起身扶住那负伤的人,然后让他慢慢躺下来。

杜非双手抓着心口的伤,血由他指缝涌出来。他抬起模糊的眼睛望向杰汀。

“李明尼,”他喘着气,“我跟他交手了,但是我没办法……我试着……”

“好,别再说话了。”杰汀说道,扫了老欧一眼。

杜非人高马大,但是光凭蛮勇是斗不过狡诈的李明尼。杰汀撕下碎成片片的衬衫,折叠起来接住杜非的伤口,试图止血,虽然知道没有多大用处,杰汀仍是想尽最后一份心力。

杜非先是打起哆嗦,然后屏息,头往侧偏开。

“古汶。”

杰汀由杜非死沉的脸抬起头来,看到李明尼瘦长的身体立在门口,手中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刀。他眼中没有往日那种调侃的笑意,整张刻薄的脸只显现出他致命的狠劲。

有两个人由他身后上前。杰汀心想,莫非他们三人联手攻杜非?李明尼看起来身上没有任何挂彩,而且干干净净,不像是跟人打斗过的样子,或许是那两个人困住杜非,由李明尼刺入那致命的一刀。

老欧跃起,杰汀也跟着缓缓起身,他听见自己怦然的心跳声,以及一种原始的蛮性和冲动,他想杀人,他觉得自己又回复到以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古汶船长,觉得自己完全失去了人性。

他在李明尼眼中也看到同样的凶暴,他赫然发现,他们两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他想起席莉的信任,她相信他尚未丧失人性,由于她的支持力量,使他不再像李明尼这般泯灭良心。得他感到先前的那股刚猛血气缓和下来,也开始留意起他一时忘掉的事——他的脚痛,肋骨也一阵阵疼,还有他全身的累累伤痕也敏感起来。

能想起来是好事,这可以让他量力而为,不是一路想进攻,以他现在的情况,力搏绝无法讨好。

“老欧!”杰汀叫道,然后指向李明尼身后那两个家伙。“别让他们俩进来,如果他们想——”

“没问题,一切交给我。”

李明尼向那两名海盗点点头,他们立刻闪到一边,杰汀心想,他们一旦有机会,必定会想办法干掉老欧,但是他相信老欧对付这两个小混混应该不成问题。

李明尼率先入内,等着杰汀苞进,外面突然扬起喊杀声,接着是短刀相见的锵锵声,李明尼的目光没有稍离杰汀的脸。

“看来我的手下迫不及待想考验老欧的武术。”他说。

杰汀耸耸肩,“他们会让他秀一会儿功夫。”他话未说完,已经捅出一刀。

李明尼眼明手快,不仅闪开,同时迅速还击。杰汀由于只能运用一只脚,动作无法像以前那么灵光,招式也使不出来。

李明尼嘲弄起来,“你这可怜虫,你以前的那些本事全丢光了。”他不屑地嗤之以鼻,好像不值得他费力打这场。

杰汀不肯认输,使出浑身解数进攻,逼得李明尼吸能一再退守,甚至衣衫上流出血迹来。这时李明尼冒起火来,开始挺进。几番的后退,杰汀知道他的腿恐怕撑不住。

李明尼脸上的表情愈来愈像恶魔,杰汀一再地被他逼退,他咬着牙,奋力挡开他致命的每一式,他几乎看见李明尼已展开胜利的笑容,他身后却踩个空,原来是往地下室的楼梯间。他踉跄滑落两层台阶,试着保持平衡之余,还好及时推掉李明尼高砍过来的刀势。

突然一声爆炸,震动整个酒馆,杰汀没抓稳,整个人往后摔,直到滚落最底层。他的刀卡在台阶上,远在他伸手可及之外,杰汀在这半昏暗的地窖,让自已稍稍回神,适应这里的黑暗,然后他发现李明尼,一步步下台阶,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杰汀硬逼自己移动,拖着那受伤的腿爬向更阴暗的通道。然后他突然看到离他两寸远处有条线绑在一个桩钉上,他眨了眨眼睛,盯着那东西看,他喘着气,吐掉嘴里渗出的血,他让自己站起来跨过那条线,更往通道里头钻,然后滑向地板,让自己背靠在墙上,手抱住腰侧的伤,止不佳地喘着气。

李明尼一路跟过来,这通道一点声音也没有,所以杰汀的喘气声显得格外清楚。

“古汶船长,”李明尼用鄙夷的口吻说,“我真是上当了,以为你是多么厉害的角色,现在看来要干掉你实在太轻而易举。”

李明尼举起刀来,走进更深的通道。靴子踩到线,引动了回旋炮的弹簧。

登时窄窄的通道发出巨响,震得杰汀耳呜不已。

李明尼略作迟疑,又继续往前走.杰汀心想,难道老欧他们没把这机关安好?正在纳闷之余,李明尼开始往前仆倒,刀口逼向杰汀。

还好杰汀闪得快,躲过李明尼的最后一刀。

李明尼不甘愿地放声大叫,鲜血也流出来。“该死,古汶!”

然后一切趋于平静,杰汀让自己适应这片黑暗后,才仔细观察起李明尼的致命伤——在腹部,正是那弹簧枪发射的威力。

杰汀扶着墙起身,这才发现不只这里头变安静,连外头的炮火也停止了。看来海军方面已经停火,准备登陆围剿这海盗窝。

“古汶!”杰汀听到老欧的声音由上头传来。

杰汀吃力地拾级而上,老欧见到他,脸上未露惊色,反倒是杰汀皱起眉头问他,“你怎么知道不是李明尼出来?”

“我对你太清楚,怎会质疑你的本事!?”老欧应道。

他们跨出门外,有具尸体瘫在地上,杰汀望向老欧开口问道:“另一个呢?”

老欧耸耸肩,“跑掉了。”

杰汀会意地一笑,然后想起席莉,“带我到地道的出口。”

有棵橡树盖住地道的出入口,只是覆盖上落叶和苔菌,“她这会儿应该出来这里等了。”老欧搜找起附近的林荫。

“席莉!”杰汀斑喊起来,“八成出事了!”他的直觉告诉他,找地面上只是浪费时间。于是他往里头走,知道老欧也跟在他后面,“席莉!”他继续喊道。

却只是一声声回音,像是在嘲弄他。

他们走了大概一百尺,发现分成两条岔道,杰汀顿了一下,“她从哪条路过来?”他问道。

老欧指向前方,“那里。”

杰汀则转向另一侧,“这条路通往哪里?”

“妓院。”

“我们先从那里找起。”

“她不可能——”

“她最有可能做这种事,”杰汀板着脸说,朝妓院的方向走去,“我太了解她,这女人最会挑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这是她的本事。”

他们一路走去,杰汀闻到烟味,不禁皱起眉头,然后再走几步,转向弯路,赫然发现地道坍方,石块瓦砾挡住了他们的的去路,在接近上方处有小缝洞,几只小手在扳开石头,同时传出嘤嘤的哭泣声。

杰汀头脑一阵空白,然后立刻扑上前,扳开一个个大石头,一边咒骂。老欧走过来一起赤手试图拆了这道石墙。

杰汀待洞口足够他探进头和肩,便开始盲目地抓住一只瘦弱的胳膊外拖,在老欧的协助助下,救出一个丰满的棕发女郎。

杰汀心慌意乱地再探人洞口,一把又是抓住一只女人的玉手,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女人都出来,却没有席莉,他浑身打起颤来,再度在洞口摸索,眼中既是汗又是泪的,视线完全模糊。

“席莉!”

他感觉一只手抓住他,杰汀立即把她拖出洞口,是席莉,她投入杰汀怀里,身子不断地颤抖。

“我的天哪,席莉……”

席莉双臂勾住他的脖子,“我没事,”她在杰汀耳畔说,“瞧,我没事!”

饼了片刻,席莉才发现杰汀哭起来,她试着在杰汀膝上坐直,“杰汀……”她替他抹去泪水,反而让他脸上留着黑条条的痕迹,“情形没这么糟……我没受伤,好了,我们赶快出去见天日吧!”

席莉想起身,杰汀不肯放手,仍是紧紧搂住她。

“我可以自己走。”席莉坚持道,望向老欧,只见他抱起那混血的女孩,棕发的妓女则拿起他们放下的火炬在前面带路。

杰汀终于放开她,两人挨靠着走出地道,席莉感觉呼吸困难,她的肺和喉咙好像着火了,但是她知道自己趴在地面,没有吸进太多浓烟,应该不至于受到太严重的伤。

她一接触外面清新的空气,便猛吸起来,她告诉自己,这辈子她绝不再走地道,不管基于任何理由。她转向杰汀,看他被整得不成人形,现在眼睛又红通通,倍感不忍地抱住他,用她带着烟味的嘴唇吻起他。

杰汀打个哆嗦,抱着她,闭上眼,“你还好吗?”她问道。

“我……”杰汀战颤地发出苦笑声,“我不知道你身在何处,我想你可能死了!不,我再也不可能会好得起来——”

然后他抓起席莉的脑后,硬逼她与他正视。

“你怎能这样对我?”他口气愤怒起来,也疯狂地吻起席莉,然后抬起头,“我明明交代你好好待在庄园上,我真该揍你一顿!”

席莉尚未能回答,杰汀又是盖住她的唇,给她一种惩罚性的吻。

“老费!”老欧的声音打断他们。

杰汀抬眼,看到老欧搀着那个混血女人,她的脚被火烧到,意识还很清楚,而且紧贴着老欧,好像当他是救生圈,另两个妓女也跟着。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老欧说,“在另一边有船等着,还来得及过去。”

“你要带她们走?”杰汀问道,指向三个女人。

老欧点点头,“她们想走,反正外面的男人会欢迎她们。”

“那是无庸置疑。”

“来吧!我们动作得快。”

杰汀一声不吭。

席莉抱住他脖子,“杰汀……带我走,”她央求起来,“别丢下我,让我跟你走——”

“嘘,”他拂弄席莉的发丝,“我哪儿都不去!”他望向老欧,然后粲然一笑,“再见,伙伴,祝你好运。”

“他们会送你上绞架。”老欧告诉他。

“我决定留下来,”他与老欧互视良久,突然他扬起笑容,“你刚刚喊我老费,对不对?”

“是啊!”老欧向他行礼示意,便带着女人家离去。

杰汀靶觉席莉的颤抖,“你放心,我不会丢一下你,亲爱的,你在我怀里很安全.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李明尼死了?”她略作犹豫地问道。

“是的。”

“那杰克——”

“也死了。”杰汀说着让她往后仰,然后在她额头一吻,“席莉……杰克或是其他人……有没有伤害你?”

“不,没有。”

他似乎稍稍松口气,然后爱抚起席莉的发丝。

“你可以跟老欧一道走的,”席莉开言道,“为什么不走,我呵以跟随你到天涯海角,你知道我——”

“不成,我这脑袋有重赏。我绝不再让你受到威胁。”

“那没关系——”

“噢,当然有关系。”他说,“我也厌倦当个亡命之徒,我宁可上绞架,也不想再逃亡了。”

“不!”她喊道,紧紧抱住他的身体。

他缩了一下,“小心我的助骨!”他咬着牙说,当她放手,杰汀也才大大松口气。

“你打算怎么办?”席莉苦着脸问道。

杰汀望向远方的海平面,“贝上尉可能带着大批人马来搜捕我。当然我老爸也必定跟在他后头。”

“你……你在坐以待毙!?杰汀……我怎能眼睁睁等着……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拥抱——你干嘛笑?”

“我们还有几分钟的相聚,我宁可选择跟你作短暂的相亲相爱,然后明天去面对死亡,也不要一辈子没有你而孤单。”

“你可好!”她说,“但是光这短暂的相亲相爱没办法让我得到满足。”

杰汀大笑起来,“不过我们还有一线希望,我老爸跟韦州长还没完没了,他以前有过纪录——把没有可能的事扭转成可能。”

杰汀凑上唇,“吻我。”

但是席莉抿紧嘴,试着把泪水往肚里吞。

“告诉我,你爱我。”他用牙齿咬起她的下唇,气息吹向她的肌肤,“我就是在乎你这句话,说!”

“我爱你。”她轻声细气地告诉杰汀,缓缓地感觉杰汀的舌头拨开她的双唇,用手爱抚起她的脖子,尽避她如醉如痴.内心深处仍纳闷着,眼看着他们好象将失去一切,他怎能还如此肆意地吻她。

突然间她必须推一他,干咳起来,“对不起,”她哑着嗓子,“对不起——”

杰汀低声喃喃,打断她的致歉,然后吻起她的香颈,随后又回到她嘴上翻弄。

席莉觉得应该说服他一走了之,他们至少可以逃到别处——这是他们唯一能厮守下半辈子的法子。但是他越搂越紧,越吻越热,令她脑子变得越来越迟钝,也忘掉时间的流转……杰汀让她浑然忘我,只知道他的爱抚带给她无穷快意。

当他抽身,席莉忍不住发出一声抗议的呻吟。杰汀仍是扶着她颈后,看着六人一组的水兵朝他们过来,杰汀抱着受伤的肋骨起身,然后伸手去拉起席莉。

贝上尉紧接着上来,看样子十分兴奋又果决。“古汶船长,你能束手就擒算是明智之举。”

“我本来就没打算反抗。”

贝上慰望向席莉,“费夫人,请你让开。”

席莉文风不动,杰汀在她耳边轻诉.“我爱你,”然后轻轻推她一把。

她饮泣着与杰汀分开,军方立刻上前扣住杰汀的手腕,顿时一名高大男人,披着黑披风,站在她面前,挡住渐升的旭日,令她一时眩目。

“席莉,你这任性的小傻瓜……”

席莉当下认出麦斯浑厚而具权威的声音,她如释重负地奔向他。

麦斯充满父爱地脱下披风,为她披在肩头,问起她有没有受伤。席莉应付了几句,目光专注在杰汀身上,当她看见那些人硬扯杰汀那已阏血的手腕,猛吸口气。

“贝上尉,”麦斯冷冷地说,“看来你好像需要人提醒你们这次出出击告捷,我儿子多少也有功劳!”

他们于是动作和缓多了,把他带走,准备送进纽奥良的牢狱,静等审判。

正文 第十一章

席莉泪眼模糊地目送杰汀被带上舰队,然后转向麦斯,“麦斯,你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我实在不敢相信你会在这里。”麦斯打断道,准备好好训斥她一顿。“这超过我的想像力,你让自己陷在危险中,造成杰汀的麻烦,而且在菲立需要你的时候,抛下他不管。我看现在家里一定闹翻了。”

在席莉听来,麦斯最大的顾虑是这一切造成莱丝的困扰,这对麦斯来说,简直是比天塌下来还严重的问题。

“我错了,不该擅自离开庄园。”席莉承认道,声音沙哑,“我不该跟在你们后面,我不该……噢,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就算我道歉一千遍,也帮助不了任何人,尤其是杰汀。”

麦斯看着她满脸泪痕,于是叹口气。“我无论如何都会把我儿子弄出来,这点你大可放心。”

席莉真想相信他,却忍不住开口问:“你打算怎么——”

“席莉,我看你最好操另外一份心。”

“另外一份心?”她重复道,在她心中,没有一件事比杰汀的脱罪来得让她挂虑。

“我看你好像忘了一件事,”麦斯说着,“菲立在家等你,你有好多事必须向他作解释,你是他的妻子,不是杰汀的。你必须好好想一想,你值得为杰汀牺牲掉习惯的生活方式吗?就算杰汀对你是真心的,恐怕他也没办法给你一个传统的安居生活。”

“我爱他。”

“或许吧,但有时候爱跟……情欲是很难区分的。”麦斯偏开视线,毕竟这番话涉及了个人隐私,不过麦斯如果不是深感必要,应该不至于当着她的面提起。

“像你这么沉静的女孩子,”他继续说,“碰上杰汀这样的叛逆分子,或许会觉得新鲜刺激,但这样的着迷经不起时间考验的。”

席莉目光眨也不眨,“我当然觉得杰汀有相当的吸引力,”她说,“但是我爱他的理由不只如此,我可以给他好多东西,都是他迫切需要的,菲立就不尽然了。”

麦斯的表情软化下来,嘴边扬起好奇的笑容:“噢?那么杰汀能给你什么?”

“所有的一切。”她不假思索地应道,“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平凡枯燥的人,直到跟他在一起……”

席莉停顿下来,望向远处,杰汀让她得到完全的解放,让她觉得自己的美和宝贝,让她愿意跟他分享心灵、肉体。他们在一起是这么无拘无束,她才不在乎什么传统的家居生活。

“好吧。”麦斯说,他端详席莉好一会儿,最后下决定,“我不偏袒任何一个儿子,所以我不能支持你,但也不能阻碍你,不过,我得警告你,菲立未必有这成人之美的胸怀。”

席莉没想到与菲立重逢的场面会让她如此紧张,她不知道当她望进他眼底,或与他相拥时会有什么样的感觉。过去几个月来,她大大地改变,因为她继续过日子,而菲立在禁锢下,生命等于是空白。

席莉很庆幸她和麦斯回到庄园时,菲立已经上床就寝。

莱丝看到席莉的一身狼狈,既责备又安慰,起初她坚持再去把辛大夫请过来替她疗伤。但是席莉百般求她:“我只需要洗个澡,上点药,我相信诺妮可以照顾我。”

“可是你这可怜的手——”莱丝惊叹道,打量起灼伤手掌、磨破皮的指头,还有折断的指甲。

“会痊愈的,反正辛大夫人能做到的,诺妮都办得到。”

“大夫明天会来看菲立,”莱丝说,“我坚持你那时候让他彻底检查一下。”

“好吧!”席莉勉强答应,然后问起菲立的情况和情绪。

莱丝给她的答案不多,“菲立变得好瘦,体力也不好。”莱丝说,“他一直在休息,贝蒂替他准备了最爱吃的东西,我想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以前的样子,只是他好像精神不振,辛大人说这很正常,以后会好转,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让他感觉爱和温暖。”

“我应该在这里欢迎他归来的。”席莉难辞其咎地说。

莱丝皱起眉头,也有些心虚的样子,“有件事我必须让你知道,席莉,菲立回来没多久……我去请杜碧妮过来,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他是这么需要有人来安慰他,而你又不见人影,我希望你不会生气。”

“不,不,我……”席莉收住口,感到一丝的妒意,想起碧妮和杰汀的火热场面。原来碧妮已经代替她欢迎菲立回家.也给了他热吻和抚慰。

“我应该感到欣慰她能够安抚菲立的!”她心念一改,立刻为适才的妒意感到抱歉。

“她……对他有帮助?”她试着开口问道。

“是的,我想,”莱丝应道,“她的确给了菲立很大的安慰。”

席莉并不愿再就这话题深谈下去。

“你何不休息几个钟头再去见菲立?”莱丝提议道。

席莉虽然是精疲力竭,仍是摇摇头,“不,我回工作室洗个澡,换套衣服便过来,我想尽早见他。”

席莉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之后,派丫头去请诺妮过来。诺妮见她弄成这副德行,虽免不了一阵唠叨,却也耐着性子帮她擦药。然后硬逼她喝下极其难喝的草药汤来治疗喉咙的呛伤。

席莉的心思情不自禁地飞向杰汀,不知谁照顾杰汀?麦斯当然会请大夫到狱里为杰汀疗伤,但是她需要证实,她试图打断诺妮为她作打理,坚持要她去找麦斯问清楚杰汀是否得到妥善的照顾。

但是诺妮比她更坚持,“费先生会安排好的,”诺妮说着,“好啦,现在坐好。”

她开始修剪席莉的焦掉的头发,长长的发丝只能保留到过肩的长度,然后在她颈后用一条蓝丝带整成马尾。

“我看起来还是很糟糕。”席莉手持着小镜子端视起也又红又肿的脸。

“费先生不会在意这些的。”

在诺妮的帮忙下,席莉穿上一件粉蓝色的家居服,长袖高领,还披上细长披肩。席莉觉得无所事事,于是回宅子里,莱丝在客厅作针线活儿。

“菲立醒了吗?”席莉问道。

莱丝摇摇头,“应该快了,何不先上去看看他?”

于是席莉走向菲立的房问,静悄悄地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看他睡着的模样,眼睛不禁湿濡起来。

她想起菲立初次到她家作客时投给她的笑脸,也想起他给她的初吻,他是那么的温文儒雅又俊美,让她不得不倾心。

菲立是她的初恋情人,但她现在知道,她只能当他是最亲爱的朋友,他们之间的隔阂不是时间或培养的感情所能磨灭。她仍是喜欢他,只是无法爱他如杰汀。

在平静的睡眠中,他的脸部线条比杰汀来得柔和,她情不自禁地伸手用指尖碰起他的面颊。

“菲立!”她低声道。

他睁开眼睛,蓝眼珠透着暖意和柔情,不是她近来已习惯那么鲜活、有震撼力的光度。

菲立带着睡意地作个深呼吸,然后眨了眨眼看着她,看来已经分辨出这不是作梦。

“席莉?”

席莉对他莞尔一笑,以为他会过来抱住她,或张开双臂欢迎她,但菲立仍只是看着她。

在尴尬之余,席莉倾身抱住他,菲立才拥住她。

“这几个月来,我以为你已经死了。”菲立说。

席莉靠在他肩头,开始嘤嘤哭泣起来。

等眼泪干后,她感觉跟菲立在一起时比较能自在,却维持不久,这情绪的发泄未能完全扫除怪异的气氛,他们的对话相当有保留,席莉感觉菲立见到她的如释重负,却改变不了他们之间横亘障碍的事实。

她坐在床边解释起何以未能在家欢迎他,并把知道的事告诉他。

“杰汀呢?”他问道。

“他杀死李明尼——”

“好。”菲立低声打断。

“我想他应该还好,受了一些轻伤吧,但是他们把他抓进牢里,我……我真替他担心,他们一定会惩罚他,也许会被送上绞架——”

“不会的,爸爸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席莉望进菲立那对清澈的碧眼,忍不住想相信他。好久以前,她曾告诉菲立他有对天使的眼睛,只是经过这些磨难后,他眼神仍能保有那温和几分呢?

莱丝替他刮了胡子,修掉乱发,回复到他原来的俊秀英挺。只是席莉看着他仍会看到杰汀的影子。

大半的人会认为这对孪生兄弟,菲立比较英俊,他的脸形、五官可谓完美的艺术品,她实在无法想像他跟杰汀一样吊儿郎当地撇撇嘴,或是眼中射放出蛮狠、热情、亢奋时的光芒。

杰汀则总是散发出独行侠的潇洒不羁气息,具备了不屈不挠的强硬性格、刚烈脾气。

“菲立,”席莉轻声说,“你要不要谈一谈过去几个月的事?”

席莉心想,如果菲立能让她分但内心的痛苦,表示出对她的需要,让她帮助他重新面对人生,或许能重拾他们曾建立的感情。

但是菲立摇摇头,“不,”他哑着嗓子,“我不想谈。”他接下来避重就轻地问起她在纽奥良的情形。

席莉于是谈起过去几个礼拜的感受,当她发现菲立越来越垂头丧气,便试图找出一些比较轻松的话题,说一些与他亲戚朋友相处的小笔事。

在没有共鸣下,席莉收住口,气氛变得颇尴尬。席莉不自在地看了看菲立,当年他们在法国并非如此话不投机,还有那些年的书信往返,他们之间不该是如此生疏,她这时才发现坐回椅子……她什么时候由床沿退开都不知道。

席莉试图再作些怒力来拉近彼此距离,她握住菲立的手,轻轻一捺,菲立感觉到诺妮在她手心擦的药膏.作个鬼脸。

“哦,”他挤出笑容,把手抽回去,“你的手怎么还这么滑?”

席莉红起脸来,“对不起,”她表示歉意,“我磨伤了手,在那……这只是诺妮替我上的药。”

“别弄脏了被单。”

杰汀不会在乎什么药膏或被单,杰汀只会把她当作身负重伤,然后用热吻来表示他的慰藉之意……

席莉连忙把这不忠的念头抛开。

菲立躺回枕头上,收起笑意,“我累了。”他喃喃道。

“那我让你好好休息,或许明天我比较有精神聊天。”

菲立严肃地看着她,“是的,我们有些事必须解决。”

“明天吧!”席莉起身,然后在他面颊亲了一下,“晚安,菲立。”

席莉心情忧闷地下楼,没跟费家人打招呼,便直接出门,她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她不相信菲立会存心冷落她,但他们话不投机是事实。

她慢慢地踱回工作室,心想着,即使她无法拥有杰汀.她也要跟菲立解除婚约,她相信菲立对他们这桩婚姻也不再感兴趣,尤其是他跟碧妮已旧情复燃,而她也不该欺骗自己维系这么虚假的婚姻关系,因为她看到他,仍忍不住会想起杰汀。

不过她不愿让菲立觉得是被甩掉的人,她希望菲立能欣然结束他们的婚姻,使得皆大欢喜。

夜幕很快地低垂,席莉转向园子多作逗留,尽避全身疼痛,但是心情太过扶躁,无法入睡。她在一个冷板凳坐下来,吹起的一阵冷风,令她忍不住打起哆嗦。她现在不再这么怕黑,或许是在那地道的惊魂让她突破了这层心理障碍,现在她真正害怕的是失去杰汀。

她呆坐了良久,然后睡意笼罩下来,她打了个呵欠,起身准备回工作室。附近忽然传出声音,她颇感好奇地躲到一棵大树后,当她发现是菲立,心中大震,缩回头来。

他来这里做什么?然后她看见菲立穿戴整齐,怀里拥着一个娇小的女人……原来他是出来与碧妮幽会。而先前竟然表示累得不想跟她说话!席莉皱起眉头,生起闷气。

席莉偷看菲立取下碧妮发上的兜帽.然后低下头深深地吻起她,跟他以前给她的吻大大不同。

碧妮跟他耳语几句,他开心地笑了笑,便再度把她拥人怀里。看他跟那女孩交谈起来是那么兴奋又自然,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或者唯恐时间不够用,席莉心中着实不是滋味。

她双臂抱在胸前,看着他们卿卿我我的模样,感觉被他们背叛,她几乎想从树后边跳出来,当场捉奸,让他们的私情曝光,但是……

席莉看见星光下菲立的气色,那无神空洞的表情一扫而光,当他注视女孩时,眼睛发亮、炯炯有神,碧妮伸手轻抚他的面颊,他则偏过脸来吻上她的手心,两人深情缱绻,令她大为感动。

突然间,席莉展颜而笑,噢,这让事情更好解决。菲立对碧妮的态度之所以不同是因为他爱她。如果取消婚约,他应该不会有异议。

看来他已经打算明天跟她谈这事,她会告诉他,这是明智之举。她悄悄吐口气,然后蹑手蹑脚离去,免得让这对恋人发现她的偷窥。

麦斯一大早便赶到监狱,席莉在客厅陪着莱丝和孩子们消磨时间,她绷着神经,揣想杰汀可能受的罪。她曾驾车经过卡比度监狱,正好有个人人憎恨的罪犯关进去,居然有成群的居民在囚房外对他骂尽脏话,还对他扔东西,对他极尽羞辱。

如今恶名昭彰的古汶海盗落网的消息一旦传出去,恐怕这一刻受辱人便是杰汀了。

汶娜和安琪跟炉火保持安全距离玩起她们的布娃娃,莱丝则坐着修修补补一篮子的衣物,由于席莉两手又红又肿,能做的事有限,于是把小雷文抱在胸前,看着英文报纸,一旦有不懂的单字,便念出来请莱丝作翻译。

麦斯总算回来,同时把外头的冷风带进这充满暖意的温馨客厅。

“噢,亲爱的。”莱丝由针张活儿中跳起来奔向麦斯。

麦斯拥住她,轻吻了她一下。

席莉唯恐碰醒已经趴在她肩头睡着的小雷文,只能坐在原位,但是眼睛却望向麦斯。

“麦斯,赶快让我们知道你打探出什么消息。”莱丝替他脱掉大衣,然后把他推向一把椅子。

麦斯落坐后舒坦地伸长腿,十分得意的样子。“我约好今晚跟韦州长见面,就我听到的消息,这回杰汀在海盗岛的攻击行动上立有功劳,韦州长可能会从宽考量他特赦的问题。”

席莉猛然弹起来,小宝宝抱得过紧而弄醒他,哇哇哭了起来。

“天哪,我实在不敢相信。”席莉喘着气说。

莱丝投向麦斯,又是吻又是赞美一番,汶娜和安琪也过来凑热闹,虽然不明就里,也觉得兴奋好玩。

小雷文被吵醒后,不肯安静下来,莱丝只好接过去哄,直到他吸吮起拇指才安静下来。

席莉硬逼自己坐下来,“杰汀的情况怎样?”她问道。

“气色不错,大夫已经替他诊察过,他的肋骨显然没再断,”麦斯说,“而且在我的坚持下,他们让杰汀洗澡,给他肥皂和干净的衣服。”麦斯诡异一笑,“事实上,我倒宁可他不用受到这么礼遇。”

“礼遇?”席莉不解地反问。

麦斯摇摇头,“当然,众人对杰汀被捕的反应也着实让我吃惊。”

“什么意思?”莱丝问道。

“看来整个纽奥良把杰汀当成草莽英雄,一个浪漫人物,在咖啡屋,广场到处传播着他的冒险行动,包括真的和想像的,荒谬的是,整座城好像都沸腾起来。”

“沸腾是什么意思?”席莉不解地问道。

“换句话说,在卡比度监狱外聚集成群为他痴狂的群众,当然除了我外,他不能见任何人,但是镇上这些女人表达了对杰汀的关怀之意,坚持送吃的东西和酒转交给杰汀进补,杰汀大半送给那些狱卒和一起关在牢里的伙伴。”

“这实在太荒谬了!”席莉声称。

“不到一个钟头,我就听说他在涂家的舞会上居然把三个女人勾引得神魂颠倒。”

汶娜好奇地望向麦斯,“爸爸,什么是勾引?”

莱丝对麦斯白了白眼,“嘘,汶娜,这不是好女孩用的字眼。”

“太荒谬了!”席莉重复着,却是心思紊乱。

杰汀是她的,不是那群蠢女人崇拜的对象,但是她几乎可以想像杰汀受到如此迷恋的快意,而她在此为他心焦,他反倒乐在其中,她越想越气,突然道出:“他有没有问起我?”

麦斯转而比较认真,“事实上,”他沉着地说,“他啥事都不谈,只想谈你。”

席莉的火气顿消,然后垂下头.看着膝盖,内心充满渴望,“他说了什么?”她问道。

“大半的话我想他会私下告诉你,他似乎希望在他拘禁这段期间,你能解决这边的事。”

“噢,他是这么想?”她又火冒三丈起来,却不是针对任何人,“那他八成认为这很简单,他以为我跟菲立分开五个月,只要向菲立说——”

当她看见菲立站在门口,立刻收住嘴,他穿了一件长袍,头发梳理整齐,一对碧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不放。

“要跟我说什么?”菲立正色问道。

席莉满脸涨红,感觉整个客厅变得极其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最后莱丝出面打圆场,“菲立,你何不带席莉去用餐?你们都还没吃东西,我叫诺妮把早点送上去,你们在房里好好谈,免得被打断。”

席莉啜起浓咖啡,用戒备的眼神看着菲立扳开面包卷,涂上奶油。她等着菲立开口,直到她自已终于失去耐心。

她放下咖啡杯,“菲立,我们必许开始……想一想我们的婚姻,还有我们的处境。”

她的的率直先是令菲立大感吃惊,接着狼狈不堪,然后用坚定的口吻告诉他,“我一直在想这事,不简单。”

“当然不简单。”席莉说,“这整桩事太不单纯了。”

“就某方面来说,是不单纯。”

席莉不确定地皱起眉头,“菲立,我知道你不想旧事重提,我知道对你来说很痛苦……但是有些事我必须让你知道。”

“关于杰汀的事?”他酸溜溜地问道。

“关于我的事,菲立,求求你……”席莉伸手握住他,“这儿个月来,我以为你死了,其实我感觉也跟着你走了,我肉体上没受折磨,但是我内心难过地真想一死了之。”

菲立怜悯地看着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席莉——”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不该再寻求生活的乐趣,”她继续说.“我不该笑,或是感到开心,我知道从此要孤独一生,我不会再拥有爱,然后……我让自已接受你死亡的事实。”

菲立的表情转而冰冷,“我没死!”他伸手抓住席莉的胳臂。

“但是我不知道呀!然后杰汀身负重伤让人抬回来,头一个晚上,我们都以为他熬不过。他跟你大不相同,脾气暴躁又粗鲁万分,起初我好讨厌他,但是在我接手照顾他之后.我发现他的存在变得越来越重要,突然间——”

席莉停手,无助地望向菲立,而他的手抓得席莉倍感不舒服。

“突然间,我渴望跟他分分秒秒在一起,那让我觉得比较有生命力,我想我知道他爱上我,从他看我的眼神,跟我说的话……而且我知道他内心跟我一样在挣扎,但是……”她打个寒颤,“我们无法阻止这事的发生。”

菲立放开她的手,愤而起身,碰上桌面,使咖啡泼出杯缘,“你让他……”

席莉咬了咬唇,心想,他有权知道,菲立是她丈夫,她算是对他不忠实,但那时她并不知道菲立仍活在人世……

菲立看出她的默认,极力压抑心中那把怒火和被人背叛的感觉。

席莉僵直地坐着,没有直视菲立。

“我早该料到,”菲立终于开口说话,“杰汀不到十六岁就擅长勾引女人,他八成觉得你这么嫩,太容易得手了。”

在他不屑的口吻刺激下,席莉起身面对他,“我完全是自愿的,我想跟他在一起,是因为我爱他。”

“不!”他十分笃定地说,“你太天真了,你根本不会分辨什么是爱,什么是激情。”

“杜碧妮也是这样吗?”

菲立一脸震愕,仿佛被她掴了一耳光,“什么?”

席莉感到懊悔,口气放软,“我知道你跟碧妮的关系,而且知道那是在你来法国娶我之前就开始的事,你之所以最后选择我,是在为你觉得我比较适合你的身分地位。”

“没有这——”

“我看见你昨晚跟她在花园幽会,”她看着菲立涨红了脸,“你爱她,菲立,你跟她在一起可以拥有的快乐恐怕在我们两人身上找不到。”

菲立步向窗口,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抓紧窗台。

“我曾经在你们之中作抉择,”他说.“我要你,席莉,是基于很多因素,最重要的是我爱你,到现在仍一样没变。”

“但是你也爱她呀!”

“有所不同。”

席莉尽避内心十分紧张,仍是试着挤出笑容,“或许你可以解释一下,你对我们两人爱有什么区别。”她并不想说得带有讽刺味道,不过菲立仍是听出来了。

“你以前不会用这种口气说话,”他指出,“我想是受到杰汀的影响。”

菲立转过身来,两拇指挂在口袋上,把身体重心摆在一条腿上,“过来!”他悄声说。

席莉顺他的意,不过还是跟他保持距离,他没伸出手,只是专注地凝望着她。

“我跟我哥哥的差异之一是,我们对责任义务的看法。”他说。

“你是想告诉我,你只是当我是一份责任?一份义务——”

“让我说完,”他的口气转而强硬,“席莉,我们已经成婚,任何事都改变不了这事实,你仍是我合法妻子,难道你不觉得我们许下的誓言是一项我们应该遵守的义务?不管情况变好或变坏?尽避我们的婚姻出了一些状况,但是我们原先愿意结为夫妻的理由仍存在,我们在很多方面很像,我相信我们应该可以在彼此身上得到满足。”

他停顿一下,然后不带一丝感情地说:“所以……我愿意原谅你的……不忠,我还是要你当我的妻子。”

席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跟她预料的完全走样。

“但是除了满足之外,你不想要别的吗?”她问道,“你不要.我可要!”

“你以为这样狂野、亢奋的激情会延续一辈子?席莉,我告诉你,那样的爱来得急也去得快,你对我哥哥的感觉不会长久,一时之间好像非常神奇、浪漫,但它终究会幻灭。”

“你怎会知道?”

菲立的脸色森寒起来,让她想起杰汀,“我父亲娶了我母亲,他疯狂爱上她只因为她让他倍感刺激奇妙,但是当那爱的火花化为灰烬后,他们的婚姻没有真正的基础……结果闹出了婚外情,导致一场悲剧,而我和杰汀也深受其害好些年。”

“但是……那情况跟我们这情形不能相提并论呀!”

“对我来说是同样的事,我爱我哥哥,但是我对他非常清楚,席莉,他这辈子没办法跟人维持永久的关系。”菲立告诉她。

席莉不想跟他争辩,他自以为有道理,但是席莉相信杰汀,而且知道他对她的爱有多么真切。

她想掉开头来,菲立却是一把抓住她,要她直视他。

“菲立,”席莉戒备地说,“你们是兄弟,你跟他有竞争的感觉是很自然的事——”

“这件事跟那无关,”他打断道,“问题是我为你着想。”

“菲立,我也是为你着想,但是这理由不足以让我们维系这段婚姻,事实上,你疯狂地爱上碧妮,只是你太顽固,不肯承认罢了……”

“我试着让我们大家都好过——”

“不要,”席莉用央求的眼神看着他,“菲立,我知道你重视权利和义务,但是如果你能另有收获,你会作何选择?”

“我已经告诉你我要什么了?”

“菲立,为你自己作选择,把这当自私也罢,你假装这社会没有规条,没有责任归属,假装我们没有婚约,你可以随心所欲作选择,你会怎么决定?你会挑上谁?”

菲立保持沉默,脸色苍白。

“你昨晚为什么跟碧妮在花园约会?”席莉继续问道,“那是因为你情不自禁,你渴望她,你爱她……在内心深处希望这段激情爆出的火花永远不灭。”

席莉留意到他不愿作答,于是踱开,保持她的耐性.“我想你只是不肯诚实面对自己,”她轻声说,“我想我们其实要的是一样的东西,菲立,我们都无法法回头,已经发生了太多事。”

“不,”他应道,“我们可以从头开始。”

席莉只能无助地摇摇头,“我们以后再谈,我们都必须好好想一想。”

接下来的这一天,席莉没有再见到菲立,她待在宅子里等着他来找她深谈,但是他没下楼,连午餐都送上他房间,他不是体力不支想多作休息,便是在好好考虑——席莉打从心底希望是后者。

到了晚上,麦斯去见州长,还没带消息回来,席莉跟薇塔坐在图书室的的窗口,窝在她膝上的猫儿,风情万种地舔起自已的爪子,开始打扮自己。

“我的小美人,请你告诉我,”席莉不经意地喃喃道,一边抚弄它的毛发,“我发现你有常换伴侣的习惯哟,当你厌倦了,便——遗弃那些对你百般献殷勤的追求者,你难道不会良心不安?”

“在所有动物当中,”菲立的声音由门口传来,“猫是最没有良心的。”

席莉吓了一跳,随即笑称,“我不记得你以前有这种鬼鬼祟祟的习惯。”

他咬住下唇,作出他沉思的习惯动作,在后浅浅一笑,“我能进来吗?”

席莉点点头,然后打量起他,头发仍是整整齐齐,穿上一件海军外套.肉桂色的长裤,有带扣的鞋子,浆挺的白领口竖在下颚,看他神采奕奕的样子,好象肩上的石头已经卸下。

“请坐呀!”她指向她旁边的空位。

薇塔一见有人干扰,便没趣地荡出房间,另找乐子去。

“我为今天早上的恶劣态度向你致歉,”菲立说,“我知道你对我据实以告,这并不容易。”

“的确。”她应道。

他看着席莉,眼中有份坦然,是前所未有的,“我……我仍是觉得被抢走一样宝贝,在李明尼抢劫我们的船之前,你是我的人,我们准备共创一个美好的未来,而且我相信我们的婚姻很美满,席莉。”

“我也是这么想,”席莉诚挚地说,“但是菲立——”

“不,听我先说完,”他喃喃道,“现在我明白不只是你变了,我也是,我一度勾勒的未来不再有可能实现。”

他握起席莉的手,紧紧地交缠住指头,令席莉感动的哽咽起来,菲立在他口袋里找出手帕给她。

“我们分开之后,”他说,“我一直作同样的恶梦,这几个月来,我活得一点也没有希望或感觉……任何事都不再真实,但是当我跟碧妮在一起后,那梦消失了,我也才开始对事物有感觉,这实在是奇妙,但我还不确定是否想去感觉所有东西——我只想要安全和宁静。”

“你吃了那么多苦头后,实在情有可原,我可以体会这样的心情。”席莉说,“但是你跟碧妮在一起应该会有安全感,我看得出来你跟她在一起很快乐。”

菲立低头看了看他们交握的手,“我的确爱她。”菲立承认道。

“我知道,而且她也爱你,谁说夫妻必须有相同处才能缔结美满姻缘?我想两人互补的性格和背影或许能让生活更有情趣,去找碧妮。”

菲立扬起往昔那弃满魅力的笑容,“你现在下起命令了。”

“是的。”

“我该跟她说什么呢?夫人?”

“说你爱她,希望一旦取得婚姻撤销书后立刻娶她为妻。”

他的表情转而严肃起来,“席莉,你希望如此吗?”

“是的。”

“但是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或是需要我的照顾,我会永远——”

“不,亲爱的,”她轻笑一声,“你还是担心我的未来,是吧?不用操心,菲立……我不会被人遗弃或受人虐待,你的兄弟至少五十年内不会厌倦我。”

“你看来挺有把握。”

“非常有把握。”她说着,投给他一个明亮笑容。

他垂下眼睑,一时冲动下,他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挚爱而不带挑逗,纯粹像哥哥送给妹妹的一个吻。

席莉突然感觉项后有种又热又闷的感觉,她知道不是菲立的缘故,而是另一个人造成的。她抬起头来,看见杰汀,心脏霎时停止跳动。

他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衬衫,领口敞开,窄窄的黑长裤和黑皮靴,看起来是这么的雄纠纠,气昂昂,不由得她不屏息凝视。

她从来没看过双胞胎同时出现,她发现很难相信有人会认错他们。

尽避他们五官几近雷同,却很容易分辨哪一个是大夫,哪一个是浪子回头的海盗。一个是全天下所有母亲都希望女儿能嫁的金龟婿,另一个则是母亲们拜托女儿要保持距离的无赖汉。

菲立放开席莉的手,站了起来,“原来你得到特赦了,哥哥。”他说。

杰汀把那严厉的目光由席莉转向他的兄弟,然后微微一笑,“是的,经过这回,老爸已经用掉他全部的政治影响力,恐怕日后要攀关系有困难难罗。”

“杰汀,你为我作的牺牲——”菲立一时说不下去,只能上前跟他相拥,然后杰汀一笑,便抽身开来。

“最大的牺牲是扮演你的角色,”杰汀说,“不容易耶!必须举止谈吐温文儒雅,还得听那些老太婆、老先生感兴趣的大大小小毛病。”

菲立呵呵大笑,“我必须承认,实在想像不出你能客客七气听人说话的样子。

杰汀打量起菲立,“你看来气色不错,没有人比我还高兴你活着回来,而且这么么平平安安。”

“谢谢,”菲立说,“这全是因为你的关系。”

他们兄弟俩虽然分开多年,他们之间仍是牢牢联系着。

“当我听到你的死讯.”杰汀说,“我感觉我的半边也走了。”

“当我知道你用自己的生命把我换回来,我还想亲手杀了你呢!”

“我没有时间多加思考,”杰汀说,“我只想要李明尼付出十倍代价偿还他对你的暴行。”

“杰汀,有些事我必须跟你谈。”

“我知道,随时奉陪,兄弟。”

席莉起身,走向他们兄弟。“杰汀,我——”

“我看得出来你跟你妻子已经团聚,”杰汀对菲立说,未加理会席莉,他的语气转而冷漠又过于有礼貌,好像是在恭维他弟弟赢了一场牌局似的,“恭喜你。”

“事实上——”

“看来我正好打断了你们的独处.”杰汀说,“我还是让你们夫妻好好庆祝.我们待会儿再聊吧,菲立。”

在他们两人都未来得及开口前,杰汀已经掉头离去。

“杰汀!”席莉唤起他,却没有回应,她慌乱地转向菲立,“他……他一定误会了我们的接吻,他不明白那是——”

“如果我跟他的心灵感应没错,”菲立深思地说,“杰汀希望你追上去,而且最好立刻行动,我呢……”他突然露出孩了般的笑脸,“我打算去拜会杜碧妮小姐。”

“祝你好运。”她说。

“也祝你好运。”

席莉匆匆奔过通道,总算在玄关上追到杰汀,“等等我,杰汀。”

她抓住他的臂膀,杰汀旋过身,面对她,片刻前才表现得那么有自制力,现在却是一脸火爆,呼吸急促,碧眼燃烧着怒火。

“杰汀,菲立跟我在谈事情.我们——”

“李明尼至少说对了一件事,”他绷着声音说,“你对费家的两个兄弟都有一套。”

“什么?”她惶恐地看着他,“听我解释——”

“不用麻烦了,我没兴趣。”

“你简直不可理喻,死脑筋 ”

“我不怪你想保住菲立,”杰汀嗤之以鼻,“毕竟他受人尊重,又安全,是个标准好丈夫,不过你如果觉得他在床上满足不了你,我永远张开双臂欢迎——”

她重重地掴了他一耳光,清脆的声音在玄关上成了回音,“在我受了这么多折腾后,我不愿让你侮辱我!”

“噢,我可没侮辱你 ”

“你吃醋——”

“我不得不佩服你让男人服服贴贴的功夫。”

“我只想告诉你,我跟菲立正在谈取消婚约的事。”

麦斯如雷的声音由他们身后传来,“这么吵吵闹闹干什么?”他跟莱丝来到楼梯口,“真有必要这么大声嚷嚷吗?我劝你们用比较慎重的态度来解决你们的歧异。”

杰汀怒目望向他们两位,随即把席莉拖向附近的客厅,然后甩上门。

麦斯开始咯咯笑起来,莱丝不解地看了看他,“亲爱的,你干嘛笑?”

麦斯把她抱上两级台阶,好让他们鼻子碰鼻子。

“我在想那填着里衬的蓝缎子休闲椅。”他说,然后把她的双臂放在自己脖子上,“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比我们厉害。”

莱丝转而脸红,“麦斯,你该不会以为他们——”

麦斯侧过肩,望向那掩住的门扉,然后把视线调回到莱丝脸上,“你不觉得突然变得太安静了?”

莱丝开玩笑地自了他一眼,“费麦斯,”她说:“你的两个儿子变得跟你差不多无可救药!”

麦斯自鸣得意的说:“小东西,你就是喜欢我这么无可救药。”

杰汀一甩上门,便把席莉拥入怀里,然后贪婪地狂吻起她,直到她频频打颤,也大胆地把杰汀的衬衫由裤头扯出,双手肆意在他后背滑动。

“别再让我看见你跟另一个男人接吻!”杰汀在她喉咙问轻喃,“即使一个老头子也不准,明白吗?我受不了!”

“爱吃醋……莫名奇妙……大笨蛋!”她喘着气数落。

“是的,”他把席莉紧紧相贴,“我爱你。”他粗暴地说,然后把脸埋在她香颈上,开始扯松她的高领长服,取掉她的发夹,让如丝的长发垂落下来。

“你真是美极了……”

席莉感到晕眩起来,“不能在这时里,万一有人撞进来——”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需要你。”

他又吸吮起席莉的嘴唇,探索内侧娇嫩的敏感肌肤,品味着她甜美的暖意。

席莉的手转而探入他胸前,爱抚起那毛茸茸的性感胸毛,一边嘀咕着,“有那么多女人替你送香的,让你吃辣的,你根本没想我一下。”

“我让卡比席监狱里所有的人为你的美丽干杯。”

席莉伏在他肩上轻笑,“你现在真的是自由身吗?没有罪名?不会有悬赏?”

“我是你的人了。”杰汀吻起她的眉毛、眼睑,“只是大半的人会告诉你,我是个危险人物。”

“那我该如何回答他们呢?”

杰汀紧紧搂住她,“告诉他们,我没有你活不下去。

杰汀让她躺上休闲椅,轻解她的罗衫,裸露出她雪白双峰后,他低下头含起那早已硬挺的乳头,然后褪下她长腿上的内裤;席莉则迫不及待解开他的裤头,让那早已胀开的男性得到及时的解放,然的开始用手爱抚起来,直到杰汀浑身发热、喊停。

“不,”他喃喃道,“太快了……等一等。”

席莉于是把香气薰人的身子贴向他,指头摸索起他的后背。杰汀呻吟着双手摸向她的大腿,他已经像是饿坏的大孩子急于得到满足,而从席莉的生理反应,他知道可以轻易滑入她体内,让连日来的渴望在瞬间燃烧起万丈火炬,享受那温热而肿胀的快意。

席莉微启那娇艳欲滴的双唇,肩膀勾住他脖子,把他拉下来接吻,当他们四片唇再度溶合,那泛滥的欲望已翻涌而出,他拨开她的双腿想长躯直入她最深处,却只是把她光溜的身子在光滑的缎子布面上推动数寸,他把席莉抓得更紧,仍是打滑,两人差点翻到地板。

杰汀咒骂着,席莉反而笑不可抑。

“太好了,”他说,欲火攻心的他已是不耐烦,“你觉得这样好笑。”

“是的,太好玩了,”席莉搂住他的腰,“我能怎幺办?”

在挫败下,他仍是对席莉咧嘴一笑.“抓住我,亲爱的,我们会想出法子的。”

他再度把她压在底下,一脚踩地,一手抓向席莉头上方的扶手,这姿势才让他使得出力,随意调整快慢速度。

席莉半掩眼睑,把杰汀抱得更紧。

杰汀的嘴落在她雪白双峰、肩膀和喉咙,席莉在酥软的电流下,一波波快意直让她喘不过气来,杰汀包是加足马力,一回又一回合地往她灵魂深处冲锋,终于,爱的狂潮推向情欲的高峰,两人身心交溶,尽兴地达到至乐境界。

之后,他们舒舒服服地靠在一起,杰汀把玩她的发丝,席莉则逗弄他胸上的小小乳头。

“取消婚约需要一段时问,”席莉慵懒地说,“必须到法国调结婚资料,教堂必须——”

“不管需要花多久的时间,只要一切照规矩来,让事情有妥善的结果。”

“如此一来,我们全待在一个屋子恐怕会有些为难。”

杰汀微蹙眉心,然后摇摇头,“我去镇上找家旅馆落脚。”

“但是——”

“我没办法跟菲立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用坚定的口吻说,“也没办法对费家的其他分子,他们必定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这样铁定会把我逼疯。”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你呢?”她不安地问起。

他笑着爱抚起她的后背,“别担心,我每天会来追求你,再另外安排幽会地点,或许你会发现这样挺浪漫的……”

“不,我会觉得太麻烦,搞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我要跟你光明正大在一起,无时无刻,随心所欲。”

“快了,”他在席莉耳边说,“亲爱的,只是你到时候别后悔!”

正文 终终曲

席莉独自走过沙滩,让自己沐浴在徐风熙日下,放眼望去是一大片地中海的蔚蓝海水。背后是杰汀在两个月前租来的小别墅,前有棕榈树荫的小庭子,在这私人海滩,她不用顾虑被人偷窥,于是撩高裙子涉起水来,让一波波海浪来回打在她足踝上,然后无目的地看着近处海鸥为条鱼斗得嘎嘎叫。

马赛是法国人最引人入胜的地方,甚至胜过巴黎的魅力。席莉心中暗忖,她觉得永远不会厌倦这地方,她真希望杰汀不要又移地而居,但是话说回来,他们住在哪个地方似乎不那么重要,只要他们能朝夕相处。

他们一取得那纸婚约撤销书之后,立刻结婚,而且以同样的效率离开纽奥良,这全是杰汀的坚持,尽避他跟家人已经和解,但是庄园总会令他想起太多过去的遗憾和不愉快的童年往事。

杰汀要的是一个全新的出发!

菲立和碧妮在他们离婚几天后也办了婚礼,席莉颇念如此错过,但也同意杰汀的看法,因为菲立来参加他们婚礼时,场面多少有些尴尬,所以别让碧妮面对同样的不自在也好。

与费家人告别时,又是一道关卡,席莉和莱丝都泪流满面,麦斯则不讳言对他们的依依不舍,菲立和杰汀没照克利奥尔贵族的规矩互拥,只象是美国人稀松平常地握了握手。事实上,席莉成了杰汀的女人,他们兄弟心中仍是有些疙瘩,或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缓和这关系。

菲立小心翼翼地把席莉拥入怀里,当他抽开身来,投给她一抹又苦又甜的笑容,席莉也报以同样的笑脸。他们都很满意这样的抉择,只是忘不了他们也曾有过一段情。她发现杰汀在一旁极力压抑那嫉妒的神色,之后紧紧地抱着她不放,一副属于他的财产似的。

他们婚后几个月来,杰汀大大有了转变,不再那么愤世嫉俗,或是事事提防,也比较容易开怀畅笑,或是逗她开心。起初他把席莉当作稀世珍宝,唯恐被人抢走似的,动不动就吃干醋,现在他比较能释怀,确定她对他的爱忠贞不二后,两人更能互信互敬。

不过他们婚后的第一个考验是在他们启航回法国的海上,在第一个晚上,杰汀苞船长巡视甲板后,回到他们的舱房,赫然发现席莉惨白着脸,缩在他们床上的一角。

杰汀在震惊之余,把她搂进怀里,她则像是受到过度惊吓的小动物直钻人他臂弯中,唯恐成了弱肉强食下的牺牲品。

“亲爱的,怎么回事?”杰汀急切地问道,“是不是晕船?或是出了什么事?”

饼了片刻,她才勉强解释起甲板上传来的嘈杂声令她回想起李明尼的劫船情形,她知道同样的事不可能再发生,却又压不住那预期灾难的心理。

杰汀温柔地摇起她,开始解释她的恐惧是多余的。

“亲爱的,我们这么不起眼的船引诱不了海盗来打劫,不像金星号满载货物和贵重品,事实上,为了速度快和不引人侧目,我特别挑这船,同时船位——我是指水面上的部分——作得特别窄,别人要上船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另外我也准备了炮火和弹药、枪枝以备不时之需……”

杰汀继续如数家珍,席莉没再仔细听内容,而是专注在他的声音带给她的抚慰力量。其实她不在乎这船有多坚固的防御能力,她只是忍不住会回想起当时和新婚夫婿飘洋过海时,菲立也是百般说服她那趟航程不会出任何问题。

席莉内心的焦虑稍稍缓和,但是稍有风吹草动,她仍是会提心吊胆地缩成一团。她真是厌恶海上的生活,但她没让杰汀知道,因为他是如此酷爱大海,他爱大风、大海,认为狂风暴雨是大自然最原始的力量,于是席莉必须把这份苦往肚里吞。

杰汀耐着性子哄她上甲板倚栏看大海,然后带她参观船,解释每部分运作的情况,之后她虽然称不上享受一翻,但终究撑了过来。

他们一旦上岸,席莉整个人神采飞扬起来,夏天的巴黎最是浪漫又美丽,想到与家人重聚,席莉更是兴奋不已。她事先写信告诉他们整件事的发展,让他们心理有准备,结果接到的回函是连串震惊、不满和难以置信的用字。

现在她当面引见杰汀,她家人的反应令她觉得好笑。她必须承认杰汀即使穿上最高贵、最保守的衣服,看起来仍是有些……吊儿郎当,多少掩不住那海盗的味道。

他们韦家是很踏实的家庭,并不欣赏杰汀那浓厚的神秘味道,或是避重就轻的回答问题方式。当他们离开巴黎时,席莉的妹妹们见到杰汀总是掩不住对他的迷恋,弟弟们则向他们的朋友吹嘘杰汀的冒险故事,总是讲得口沫横飞。

但是她父亲便没有如此轻易接纳她的新丈夫,他跟杰汀私下长聊一番后,除了公然表示对他的反感,对他的态度也是相当冷漠。

席莉只能推断,她父亲仍是喜欢一个行医的东床快婿,尤其是他自己做媒的上上人选。

当杰汀表示想参观马赛的港口和造船厂时,他们便挥别了巴黎,如今一待就是八个礼拜,过去几天下来,杰汀总是一整个早上泡在城里,对于席莉的问题总是闪烁其词,不作正面答复。她知道他在着手计划某些事,只是猜不出会是那方面的事。

一个影子挡住她,她立刻扬起笑面,杰汀扁着脚丫穿了一条长裤,半敞的衬衫,微风吹动起他的黑发。

“你闻起来好像奶油蛋卷,”他喃喃道,“热呼呼又香酥酥,看起来让人垂涎三尺,我真想尝一口。”

他倾身轻啄起席莉的喉咙,令她咯咯笑得往后仰,当他的手滑入内衣里,席莉喘起气来抗议:“不要,别人会看见。”

“海滩上又没人,”他应道,继续吻起席莉的香颈,“就算碰巧有人经过,那必定是法国人,他不会多看我们一眼的。法国人最能原谅热恋情侣所做的一切事情。”

“我们又不是情侣,我们已经结了婚,而且——”

当杰汀的指头逗弄起她的乳头,令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快感的喟叹:“杰汀……”

“好的,你既然这么害羞,我放你一马,亲爱的,不过只是暂时的。”

他坐了起来,把她拉到他的双腿间,两人一起面对大海。

席莉舒舒服服地靠在他胸膛上,“可别毛手毛脚哟!”她警告道。

“我尽量,可怜的亲爱的,这么保守的小女人嫁给一个色欲薰心的大色狼——”

“最近一个被冷落的小妻子。”她说。

“啊炳!我还在纳闷你要憋多久,一个礼拜吧!居然对我在外的事不闻不问,你可真能忍。”

“怎样?”

杰汀把目光转向起伏的浪潮,看着滔滔白浪几乎打在他们的脚,他一如往常,不正面回答她:“你喜欢马赛,是不是?”

“当然,这地方很美,这里的人又很亲切和蔼。”

“我一直在考虑……”他顿了一下,看了看她,“你对这里的喜欢程度是不是有意多待一阵子。”

这问题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是的,她太想待下来,但是她下过决心,不要成为他的绊脚石,只要他想动,她绝对毫无怨言随他走。或许这几个早上他一直不见人影,莫非他那漂泊的心又浮起来,他必定又感到焦躁不安,他想换地方走走。然而他之所以问起她对这里的感觉,是基于对她的尊重,而且只要她给他肯定的答案,杰汀无论如何都会勉强自己待下来。这是她不愿见到的……

“呃,也许换个地方或更有趣……刺激。”她试着开口。

“噢,”杰汀有些困惑,“我以为在这里定居一阵子会挺有趣。”

“定居?”席莉转过身,跪在他面前,“亲爱的,你这辈子绝不想做这样的事,我知道你这么提议是因为你以为我需要安定,但是你错了,只要跟你在一起,哪个地方都可以成为我的家,你实在没必要。”

他的诧异转而置之一笑,我以前之所以不愿安定下来,是因为没人跟我一起安定。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再找别的地方看看。”

“但是……你在同一地方待久不会不耐烦吗?”

“事实上,我对造船厂的作业产生了兴趣,我这几个早上就是上那里观摩,我决定打造一艘船,我已勾勒出蓝图,漂亮的线条,尖尖的船首,乘风破浪,有如飞的一般。”

他的碧眼闪闪发亮,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马赛这里有熟练的人手可以立刻调派上工,我那些不义之财可以拿出来投资……”

“造一艘船,”席莉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你想游遍的异国风光呢?”

杰汀认真地看着她,“那不急.我们随时都可以动身去游览,不过我现在已经准备定居下来,我要一个属于你我的居所……”他捧起席莉的脸蛋,“我要一个家,我们建立的家,共享天伦之乐。”

“我也是。”席莉感到满怀的爱,“但是我恐怕会太顾家而闷死你!”

“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他扬起一边眉梢,脸颊微微露洒窝,“难道你信不过我,小甜心?”

“噢,当然信得过。”她激动地勾住杰汀的脖子。

杰汀粲然一笑,翻身把她压上暖洋洋的沙滩上,“那你是同意留下来了?”

“我同意你的任何计划。”

他贪婪地吻了吻席莉的嘴唇,“我会让你庆幸下这赌注。”

“你办到了,”她低喃着,为杰汀拨弄额上的棕黑色头发,“我已经开始沾沾自喜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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