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市长 - xp1024.com
《风流市长》


1、再次停职后

清晨。卧室兼办公室的电话骤然响起来,响了一遍又一遍。

正在刮胡子的刘中平刚张口要喊秘书时,突然想到秘书已经回了家,他一边自嘲自己使用惯了秘书,一边拿起省政府直通电话,忙不迭迭说:“你好!我是刘中平。”

电话里是一个女人脆脆的声音。她说:“刘副省长,我是秘书处的小王呵!”

小王?刘中平记不清这小王是什么人,长得是什么样子,就含糊地说:“你好,王……秘书!你有事吗?”

王秘书的语气很公文,像报天气预似的。“接北京通知,今天有一个联合巡视组,要在深圳与你见面,请你……”

北京?联合巡视组?中平感到太突然,也顾不了王秘书想说一些什么,截然说:“什么地点,什么时间?”吐气很重,有几分气喘。

王秘书说:“今天上午九点半,就在您四零集团的小会议室。”

中平说:“谢谢你,王秘书!再见……”

王秘书却不想说再见,她忙说:“刘副省长,你别挂电话,我还有话儿跟您说哩。”

中平好生意外,说:“通知中还有其它内容吗?”

王秘书说:“通知内容没有了。只是我看见您很紧张,我……”

中平嗓子堵住了似的,愕然说:“你……能看见我紧张吗?”

他的桌子上有好几套电话,都是聆视听型的,的确可以从显示屏幕上能看清对方的神态与表情。唯独与省政府的电话是普通型的,只能凭听,这王秘书真够秘书的,居然能看出自己刚才瞬间的失态与紧张。

“我是从声音中听出了您有一点儿的紧张。”王秘书声音不再那么刻板了,有了几分活泛。“其实,只是我听到了小道消息,想说给您听,与公事无关。”

中平说:“哦?你听到了什么?”

王秘书说:“也没有什么,我只是有点可惜,您到省政府兼职才不到一年……”

可惜,才不到一年,这是什么话?中平心里又沉重了,却又不想让对方看出紧张,只好屏住气息,说:“你听到了什么,我要调离g省吗?”

王秘书说:“您要有思想准备,可能比调离还要糟糕。”声音有些颤动。

这无疑是一击重槌,中平反而平静了。他皱起了眉头,语气缓和了一点,尽量平和地说:“小王呵,我可要批评你了,你这是犯自由主义……”

王秘书抢过了话头,截然说:“刘副省长,你千万别用这官腔,我之所以多说了几句话通知之外的话儿,完全不是因为您要走了,而是你可能还不知道,您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就像大腕节目主持人司马曼,也是我的青春偶像那样。”

真新鲜,吃官饭的居然有了追星族。中平好笑,心情不再糟糕了。他说:“可你要明白,我只是政府公务员,不是什么主持人腕星。”

王秘书热烈地说:“可是,在政府大院,至少在我心中,您不像公务员,更不像省长,所以您才拥有追星族!……再见,祝您好运!”率先挂了线。

不像省长,似禅,是褒还是贬,中平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也许这姑娘说得对,自己不像省长,就很快要离开副省长这个岗位。

他自嘲地放下电话,心也随之开朗了,肯定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但问题不是很大。因为要是自身有很大的问题,就不会由秘书“公事公办”了,说不准此刻早已被“突然袭击”给人间蒸发了!若是没有问题,也不会出现秘书姑娘“公事公办”之后的一番提醒。因为正常的调动,都是一免接一任,秘书姑娘的提醒,绝对不包括另有所“任”的成份。自从走上了一定级别的位置,自己好像与外界隔绝,听不到什么传闻之类的话儿。好心的姑娘一席话,就当是小道消息,它往往是无风不起浪,不可全信,又不可不信。

九时半,中平推开小会议室的门,一下子愣住了,室内只坐了二个人,一个是x将军,另一个是将军的秘书。不是说整整一个巡视组吗?怎么是一个人,还是与他有着很深渊源的大恩人?

x将军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从容站起来,冷冷地说:“请坐。”

没有握手,也没有寒暄,中平老实地坐了下来,问:“还要等其它人吗?”话出口也含了雪,很冰冷,然而心中很复杂,有七分忐忑不安,揣摩自己的前景是不是乐观,有三分侥幸,眼前的将军,不仅是他的恩人,更是他的幸运神。这是第三次与他正式谈话,前二次召见,中平非常幸运,幸运得事后一个劲掐自己的肉,生怕自己是在做梦。而今天会是这样吗?

x将军没有回答中平,一只手将烟送至唇间,另一只手稍稍抬了抬,将军秘书斟了一杯茶,送到了中平面前。

反宾为主。中平身子未动,用食指和中指在茶几上点了点,用深圳的礼数表示了谢意。“笃笃”的手指声之后,室内一阵死寂,青烟和茶雾氤氲在三人之间,雾气背后的眼眸平如一泊静水,让对方实在难以猜透彼此的心思。

第一次召见,那时中平与x将军不同一条线,别误会,“线”不是路线的“线”,什么改革什么保守;也不是派性的“性”,哪个是哪个的人。这里说的线,就是将军把中平从军营之外,收到了麾下。

他第一次见到x将军的时候,就被将军的形象所折服:他是那种只须穿军衣而不用戴军衔和领章的军人,年纪六十开外,严谨而又宽厚,坚定而又谦逊的容貌,像在指挥千军万马。可x将军只指挥了他一个,要他辞了公职,成了个体户,每年上交承包费一百万,他虽然意外,但他乐意接受了。当然,x将军给了他唯一的包装,香港“单程”护照,准香港公民,让他往返二岸三地,这也是他乐意接受的主要原因。也许是命运中的安排,他在香港见到了下乡时的“小芳”,及他与“小芳”的结晶雯霖,通过“小芳”的遗产,及用遗产生下来的铜子,他成了一个拥有净资产十几亿的资本家。

第二次召见,x将军给了他“公私”一担挑。公,要他将中南地区军工企业集中管理,组建国有四零投资管理有限股份公司;私,不放弃他私有的三零集团。他几乎吓懵了,普中国之下,能公私兼营的,只有中央级领导的公子荣什么的,公,把个只有二亿多资产的香港中信,急剧膨胀到四百多亿;而私,靠父亲三十年代的纺织股份,急剧增加到四十多亿。相比之下,人家毕竟是在香港,可自己,虽然是香港公民了,可一个资本家,而且还兼有刘文彩那样的大地主,在大陆就任相当于省军级领导,这意味着中国将发生了什么?显然,中国的干部体制不能用“世界接轨”一词来衡量,但是,起码说明在任用干部的观念在悄然变化,只要你符合干部使用条件,富翁也能从政那样,富翁照样也能成为无产阶级的高级干部。之前,他只听过不少高干子弟当省军级领导的传闻,可人家是工薪族,手中毕竟没有巨额资产,是人民的公仆。更重要的意义在于,人们在改变这样一个看法,在商品经济时代,究竟是穷人还是富人对人类社会所承担的责任更大,无疑是后者,后者也能成为人民的公仆……

“刘中平同志,你在想什么呢?”x将军率先打破室内的寂静。他脸绷得如弦,不容中平回答,问,“你转入了地方政府快一年了吧?”话儿似雾,又似云。

中平说:“是,快一年了!”扮傻,眨巴着眼睛,想窥视雾和云之外的东西。

x将军说:“四零集团的职务好像还兼着吧?”

中平说:“是,还兼着!”

x将军说:“可反映你意见的却不少。”

中平说:“是,意见不少!”

x将军说:“有关你的人民来信重达十几公斤。”

中平说:“是,十几公斤!”

x将军说:“反映最多的,说你……活一流氓。”

这是突然袭击,他一时猝防不及,先“嘿嘿”干笑几声,后不卑不亢问:“生活还是政治?”

与聪明人对话,话不必说得太完整,有时还耍点小心机,因为言外之意往往比已说出来的内容更丰富,也更动人心魄。

x将军却回避了,眼睛瞅向窗外,说:“所以,我正式带队,春节后由组织部,监察部,中纪委,总一部,审计署组成的巡视组,正式对四零集团、你私人的三零集团进行审计。你还能不能复出,复出干什么,都取决于对二个集团的结论。”

这就是今天谈话的全部。也许有了那个姑娘的事先点拨,中平心里没有很大波动,眼睛跟随将军的视线看过去,香港与大陆的分界线,尽收眼底,铁丝网那边,青山绿葱,难得见到一个人影,铁丝网这边,却是车水马龙。

中平放下了几分心,有组织部门参加,起码表明,上头这一次巡视,那十几公斤对他不利的来信,不是冲他的“腐败”,即便是,那又怎么样,与那些“贫农官员”相比,与那些“五九干部”相比,自己压根就没有贪欲,也用不着去贪。前不久,《现代画报》引用了荣什么公子的一段话,我已协助香港中信把资产从二亿五增加差不多二百五十亿,我为什么不可以把自己的资产翻一翻,翻几番?但我有一条界线:应该是国家的钱,就属于国家,我不赚。

那么今天这个巡视组,也许是检验自己,是不是公私不分了。

突然,一阵汽笛鸣声猝响,长鸣不断。

x将军顿时脸上灰白,喃喃说:“在我记忆中,近来好像没有死……什么重要国家领导人?”

中平却笑了,说:“你误会了,这不是汽笛致哀,这是通往香港的货柜车在胡闹,有时心烦的很。”

原来,来往香港的大货柜车,进出海关稍稍慢一点,心齐整的司机,就把喇叭一齐摁响。乍听的人,还真有些误会哩。

果然,不一会就听到楼底下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

x将军疑惑的目光转向了他,他连忙解释说,这一带好多办公的和住户,一听到这汽笛声就心烦,一个个缩在窗帘后面,使劲往货柜车上扔空啤酒瓶子。

中间闹了一出插曲,并没有打消中平有话要问的念头,他说:“您还有……什么要对我宣布的?”本想用上“双规”两个字,可迟疑了一下,含糊问了一声。

x将军说:“向我扔啤酒瓶了?!”直视着他。

他撇开头,眨了眨眼睛,尽可能不去接触上司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光,存心装傻到底。

他俩的谈话很麻利,前后不到五分钟。随后就是程序般的班子成员和中层干部会议,x将军简单宣布:暂时停止刘中平同志在四零集团的一切职务,集团的工作由第二副总经理主持。

会上没有人解释,也没有人讲话,更不需要什么表态。一分钟之后,眼看会议就要结束了,中平眼睛转了一下,问主持会议的x将军:“对不起,我有一个问题,能问吗?”

坐在他一旁的常务副总经理廖长青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多嘴,因为在众人眼里,既有五分存心装傻,也有五分不服的挑战。在廖长青看来,他可能是在打抱不平,既然总经理停了职,为什么主持四零集团日常工作的,一下越过了常务副总经理,由第二副总经理来接替,就仅仅因为廖长青是他点将过来的亲信吗,还是他与廖长青有什么猫腻?

果然,x将军略有意外,稍有犹豫,说:“要是我,连问都不要问!”

但是,中平还是说了。“春节前要走访亏损企业,我还能继续吗?”

廖长青松了一口气,赶紧对几分懵懂的x将军说:“事情是这样的,党委作了布置,对发不出工资的工厂,党委成员要深入下去,做好安抚工作。”

x将军这才有了一丝笑容,刘中平眼中第一次看到的笑容。“既然党委有了安排,而且这也是一件有利于社会稳定的好事,刘中平同志当然可以……站后一班岗!”

中平刚回到办公室,百思不得其解,尽管这中间闹了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小插曲,可无论怎么说,这是对自己不太吉祥的明显信号。人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可家业大了,有时鞭长莫及,问题不知会从哪儿冒出来,自己始终没有这一份底气呵……

正想着,w市那边来了电话,是聆视听电话。

电话显示屏幕的脸孔还在渐现中,可说电话的声音却先响起来了。“哎呀我的妈,三零的账号全部都贴上了封签,贴封签的人,一个个不是警察,却比警察脸还要难看。”

说电话的是三零集团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特别助理白玫瑰。她是哈尔滨人,“哎呀我的妈”是那边人的口头禅。她本是一个国字号的名模,却不知为了什么,来三零公司一呆好几年,一直在麾下的模特队任队长,默默无闻。还是亏了中平首任秘书叶小菲的引荐,在中平的老婆竹叶身患癌症晚期,才在九个月前拢近了中平,做了中平私营企业的第五任秘书,但名字有些不同,总经理特别助理。竹叶逝世不久,公司没有再设总经理,她接任了三零集团的总经理特别助理,把中平私人近五十亿的资产,牢牢掌握她的手中。她是高干的子女,据说像x将军那大的官儿,也只是那“高干”的警卫兵,更新鲜的消息,说玫瑰是那高干与做秘书的爱新觉罗严沫私生出来的产品。只是她这“产品”很优良,要形象有形象,要智商有智商,更要命的是,同时很夸张,涨鼓鼓的胸脯若即若离,老是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让他有些心猿意马。有一次中平特地问起这个原委,她瞟了他一眼,眼风里有些荡意的,说,是的,私生的要比正庶的聪明,有时,我都怀疑你跟我是同类项,品种优良。一句话把他噎住,满脑子回响的只是,这声音是怎么的?突然变得好柔,像水又像花,激起他的若干波浪。

这是陈芝麻烂豆子的事。

眼前,显示屏幕出现了玫瑰比模特还要靓丽的脸孔。不知是电话消息,还是见了她的人,中平似乎心烦意乱,虽想尽力做到和颜悦色,但话一出口,仍像辣椒粉一样呛人,大官的派头自然显露出来了,张口行粗了,说:“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玫瑰狠狠瞪了他一眼,说:“气性!你品味太粗,败味!问题是你什么时候回来?”

“气性”是南方的一句通用语:神精病。

他没有计较她的态度,却不敢面对屏幕,扭开头,说:“二三天吧,停我的职务已经宣布了,近二天就是交接工作。”

“是吗?难怪深圳那边一咳嗽,咱w城跟着患感冒。”玫瑰脸上又生动了,第三次却用了北京人爱用的口头禅“是吗”。中平不喜欢她一点,总爱把自己标明是北京人,什么话都敢说,哪怕是说一句话,也要突出自己个性上的张扬,要是此刻她善解人意,说几句能暖自己心窝的话儿,哪怕是假惺惺的,也该是多好呵。可是,玫瑰似乎不识相,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喂,你可要小心啊!看来北京的势头不小,只是前景不明,褒贬不详。过不了几天,就是春节,三零大酒楼眼看就要揭典,近来正在试营业,等你回来,菜都成了黄花菜,你不也是屁话白说?”

见玫瑰在那头似乎动了粗口味,中平慌忙转了话头,说:“你先准备五十万元的现金,我回w城后,首先要到6789工厂。”

玫瑰又叫开了:“你干嘛你呵?你职务都抠了,你还要视察你‘前’下属工厂?”语气刁钻刻薄。

中平一时噎住。他想跟她解释清楚,四零集团有三个工厂春节期发不出工资,党委分工决定,由他负责去看望这家工厂,考虑到年关前工厂有可能收不到支票等其它因素,四零的支票先划给三零,然后由三零付现款到工厂。由于这个决定先于他停职之前,他不想把这不好吃的果子推给他人,因为春节来临,全党的中心任务,稳定是大局。另外他的家离工厂只有百把多公里,他去比其它领导更方便。

哪知玫瑰得势不饶人,似乎是乘胜追击,说:“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中平先跟她打招呼,其中有这个成份,但不知为什么,面对她的坦言,他反而讷讷言不出声。

玫瑰似乎画龙点睛,说:“你不是有她吗,你未来的夫人?”

中平率先撂了线。看来,他身居要职,仍逃不脱高干爱患的通病,惧怕女秘书。

本来,中平心中的几分茫胀和失落,像小学生在老师跟前得到了委屈,急于想对什么人倾吐的冲动,叫玫瑰这一闹,突然茅塞顿开,呵,原来经过一阵风雨后的颠簸,自己急于要停靠的港湾,不是喧闹的玫瑰,而是温柔文静的牡丹。

他看了看墙壁上的座钟,暗自计算了与澳大利亚的时差,打通了墨尔本牡丹的聆视听电话,一个二十多岁的阳光姑娘,渐渐出现显示屏幕上。那姑娘嘴很甜,说:“姐夫,你找我姐对吗?”

中平见是牡丹的妹妹,心不由衷说:“找你找你姐都一样,嘿,业务上的事儿?”

牡丹是三零集团在澳大利亚的分公司的总经理,她的爸爸和妹妹都跟她在一起,经营一个叫“中国美人鱼”餐馆。听了中平的话,牡丹的妹妹精贼,自顾说了姐儿的行踪,姐儿今天被霍尔接走了,有可能三天后回中国……

中平截然说:“她直接到香港还是w城?”

牡丹妹说:“w城。她说,可能回一趟老家g县,然后回w城家里,等你回去过年。详细打算,她回来后,我叫她跟你回电话。”

放下电话,中平心里直犯嘀咕,霍尔找她干什么,想出尔反尔吗?她为什么要回g县,从来没有说她老家还有什么人?

直到天快黑了的时候,牡丹打来电话,出现在聆视听屏幕上。她好像稍微有点病态,但一点也不妨碍她一笑能让他心动,再笑让他心跳,再笑让他心醉。

果然,她先是给了他一个媚笑,然后说出了他犯嘀咕的事儿,老霍尔提前接她吃中国的年饭,正式答应与她离婚。她回g县,是抚贫,那儿有她二叔父子俩,二叔的儿子吴娃昨天硬是打电话到墨尔本,说二叔病危,要她回老家。所以,她处理好这一件事后,一条心回w城,与他度过真正属于他俩人的第一个春节。

她在线那头自顾叽哩咕碌,他在线这头踏实下来,放心了。霍尔同意与她离婚,这是意料中的事儿,因为牡丹与霍尔有协议,她只要生下孩子,她不再是霍尔法律上的妻子,到昨天,正好是她满月的日子。至于她回g县,他能理解,她娘家只要还有亲戚,她就得像她直言不讳所说的,要去抚贫。

他说:“说起抚贫,我年前也要去大三线工厂慰问,你有时间陪我去吗?”但缄口不提自己被停职一事,她是一个胆小却很传统的女人,如果说不是自己的妻子一年前逝世,且她与自己做了一笔有关一亿美元的交易,自己未来的妻子,也许不是她。

牡丹沉吟了一会,说:“我没有时间陪你去,你就叫玫瑰去吧,反正她是你的‘特助’,相当于秘书。”一笑,加重了“秘书”二字,语气很暧昧,可一双清澈的大眼里,闪耀着慧黠得接近狡诈的神情

他没有计较她的语气,也没有留意她的神情,说:“你还有事没有办完吗?”

牡丹说:“腊月二十九是三零的团拜晚会,你那尊菩萨架子大,嫌那场面小,可我不能扔下不管呵?”语气很慵懒。

话说到这份上,他还能说什么,只好说:“三天后w城再见!”

“w城再见!”她说,“玫瑰那里,由我来告诉她,叫她做好你的三陪。”慵懒却又略带一丝诡异地笑容,眼风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渐渐消失在屏幕间。

停职失落不敢对牡丹讲,怕分了她的心,也怕打扰了她的宁静,自然也无法从她那里得到慰藉,中平心里仍然像空了口袋似的,无所适从,下意识喊了一声:“标姐妹……”嘎地住了口。

标姐妹是他的保镖兼秘书,春节来临,他特批了假期,让她俩姊妹回家去了。她俩姊妹一个叫标姐,一个叫标妹,是一对孪生姐妹,二十二岁,个高却也文文静静,是竹叶在他上四零任职前,专在中国第一家私立保镖学校文秘专业挑选的,一人年薪二十万。她还在合同的尾后还加了两条:不得与老板有性行为,必须制止老板在外寻花问柳。一对双保镖来自农村,厚道勤奋,生的不漂亮却也不丑。见如此高的薪水,她们欣然签了,对中平尽心尽职,像候驾的。二人又分了工,姐姐负责四零的事务,妹妹负责三零的摊子。本来她们都有名字,大的姓郑名梅,小的名兰。中平说,我身边的梅兰竹菊一大把,免得叫混了,干脆叫你们标姐标妹的。

标姐妹不在身边,他更是无所适从,只好拿起遥控器胡乱拨弄电视频道。本来想在静静的港湾小憩一会,可事与愿违,他心中的烦躁并没有平息下来,相反,经牡丹一出现,他才真正有了触及灵魂的感觉:上头巡视组对三零与四零的审计,最大的软肋,很有可能出现在他俩与霍尔的一笔交易上。这是他最不情愿看到的一幕,他的心像搁在道德法庭上审判,煎熬。那是竹叶死去的前后,他上演了一出也是涉及一亿美元的调查的大戏,他没有受到审查,可是,与他最好两个人都跟他眼下一样,停职接受调查,一个是行长,另一个是县级市的市委书记……

突然,电视频道在闪动中定了格,一个受亿万观众追星的大腕主持人充斥在电视屏幕上,一下子把中平拉回到现实中来。

这个大腕主持人就是司马曼。

她正在评点热门话题:……在这些领导干部经济犯罪中,存在一个令人深思的现象:夫妻联手作案比例很高,许多贪官后面有一个推波助澜的“贪内助”。无独有偶,某地检察院近日也向新闻界披露,近期立案查处的一百起领导干部受贿案中,有83名案犯的“夫人”充当夫君的“收银员”,夫妻联手作案率高达90%以上。它从一个侧面说明:一个贪官的背后,往往站着一个贪婪的女人……

中平一时恍惚了,今天怎么啦,连那平日最好煸情的大腕星姐司马曼似乎与自己也过不去,今日也严肃多了,尽跟他说一些令他心里雪上加霜的话儿。

2、逮头条新闻

刘中平眼中的司马曼,此刻已不在电视屏幕上,她正在飞往去w城的飞机上,打算和在w市工作的欧阳琛,度过他们相识以来的第一个春节。本来,中央台春节晚会要她主持某个时段的节目,她都婉言推辞了,说自己的丈夫在美国读博士后,需要自己送去中国新年式的温暖。

其实,司马曼撒了谎。一是她还没有结婚,只是和欧阳琛属同居关系。二是欧阳琛在美国读过博士后不假,但现在已经回国,先是在北京工作,半年前调到了w城,任市委付书记,单身一人住在w市委别墅楼群中的8号楼。

欧阳琛对w城的居住环境很满意,基本保持了他在美国攻读政治学博士后的那种儒雅的生活习惯,每天早晨起来跑步之后,冲上一个热水澡,吃完一个面包,喝完一杯牛奶,挟了笔记本电脑,穿过仅有一墙之隔的通道门,直径走进市委大楼。他虽然身居要职,可年龄才三十大几岁,这得亏于中国那阵儿,正在实兴从知识份子中选用领导干部,加上他有一个高干的爸爸,进入了他的仕途高速公路,他的人还没有回国,可他的职务就上了红头文件,被任命为中直机构的处长。又因为校蝴十岁的司马曼是央视著名的节目主持人,不愿意放弃自己事业而跟随他来到w市,他仍然逃不了王老五的寂寞,和没有规律的起居生活。

昨天,司马曼打来电话,先是问w市冷不冷,你在那里习不习惯之类的话儿,然后告诉他,放弃春节晚会和外出走穴捞钱的机会,要来w城陪他过春节。他听了之后,淡淡笑了一下,说了一声:“谢谢!”又恢复了“书记脸”。司马曼还想叨唠下去,他说,明天来了再说。司马曼不依,说,有件事儿我非说不可。他吓了一跳,问,与我有切身关系吗?她说,当然。我劝你找个保姆,最起码可以不吃方便面和面包。当然,那保姆不能太小,更不能太漂亮呵。说完了就哈哈大笑。他收回了心,含了书记腔调说,再说吧#壕马曼娇嗔道,包括我来w市吗?他才又露出一笑,说,当然,你例外。

所以,欧阳琛晨跑回来,冲了一个澡,看了看今日的日程,见上午没有活动安排,打通了龚秘书的电话,要他上午十一时来接自己,然后端出面包和牛奶,一边上网看新闻,一边慢慢吃早点。看完当天的新闻,一时无所适从,略微思忖,他点击了《乌托邦》网站,像以往一样,在那儿寻回他在美国百家之言的感觉。因为这个网站是政治社会方面的网站,是w城大学几个学生创办的,他常常以一个“幼稚女生”的名义,与那群大学生进行激进的辩论。比如,“新的马克思思想将是什么样”的辩论,令他这位在美国呆过的人也感到摇首咋舌,这个论点是一个“来自淤泥”的大男生提出来的。他说,现在,全世界人均收入5000多美元,而中国人均收入只有800美元,可恰恰就这个800美元,就已经能让中国人过上小康生活,若是人均收入5000多美元,完全可以使全人类生活的相当富足,可为什么世界格局总是贫穷不均,原因只有一个,分配太不合理。所以,我们需要找到一条能够公平合理分配社会财富的道路。又因为人类加剧了对地球资源的掠夺和对环境的污染,地球生命就只剩50年了,应该说人类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必须呼唤新的伟大思想了。欧阳琛当时看了,就敛住了笑,虽然有点危言耸听,但却是足以震撼心灵的警钟。接下来是辩论,提出新的伟大思想将是什么样的,有的说,它必须来自民众,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利益,代表绝大多数人民的心声,不是御用文人的误导。欧阳琛忍俊不禁,说,它是融和古今思想家的精髓、包括马克思主义精髓的思想结晶……立即,“来自淤泥”大男生说,可爱的小女生,你可能姓马,一点也不幼稚,说得好,也许有一天,上帝会微笑对你说:“你终于想对了!”欧阳琛当时脸燥眼热,竟然骂出了声:我操!当然,“来自淤泥”不会听到,因为他们是在网上用键盘交流。

今天论坛似乎受春节影响,参加的人员很少,场场不拉的“来自淤泥”大男生也不见踪影,他似乎少了点什么。不过,今天讨论的主题,很新鲜,《中国发展,走向三皆社会》,论点是,社会要实现后代共养,人与人之间就会变成同龄者皆兄妹,年长者皆父母,年幼者皆儿女的三皆人际关系,达到人人为社会,社会为人人的社会生活准则。当人到了晚年失去劳动能力的时候,就可以根据自己具备的经济条件,选择不同等级的养老院,到养老院安享晚年,由养老院对其进行赡养。养老院是专业化的赡养机构,专业赡养员根据老年人的生理心理特点,为他们提供全方位的赡养服务……

欧阳琛正想谈点自己的看法,听见门铃响起来,身子动了一下,却没有动身,慌忙关闭了论坛,挂上即刻挂上了“书记”脸孔。因为他知道,他的龚秘书要进来,平时这房里的清洁,都是由龚秘书来做。

龚秘书进来后,没有动手打扫卫生,却意外告诉他说:“欧阳书记,市委有一个临时会议,非常重要,必须参加。”

欧阳琛反问:“必须?”

龚秘书说:“是,今天一大早,有一群老婆婆和大爷,在长江大桥静坐,对于突发事件,孙书记格外恼火,召集了有关部门,要成立一个‘消防队’。”

欧阳琛看了看窗外,这才注意到,w城快要下雪了,视线内的天空,已被灰蒙蒙的云层裹罩,窗户玻璃湿漉漉,有些地方凝成了一层薄冰。

龚秘书见他沉吟不语,说:“你十一点钟有格外的安排?”

阳琛收回目光,说:“你上飞机场,代替我接曼曼。”

龚秘书眼睛倍亮,说:“哦,大腕星要来w城了!”

十时左右,w市委小会议室,椭圆形会议桌凹槽,鲜花灿烂,可室内气氛非常沉闷。会议由“三肩挑”孙怀玉主持,参加会议的除了欧阳琛之外,还有宣传部长杜文化,公安局长崔永恒,民政局长,劳动局长。

孙怀玉脸上一点火气也没有,笑容可掬说:“这是一个临时性动议的会议,所以召集几位在一起,就是应付今日长江大桥的突发事件,详细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了,现在要议的是,请大家先拿出一个应急的办法。”

话音刚落地,杜文化率先说:“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全市各个行业上下从讲政治、讲大局出发,为维护国民经济的快速增长和社会稳定提供了有力的保障和支撑,形势一片大好。当然,今天出现的静坐事件,是社会上的不和谐,是支流……”

欧阳琛一听这套话就皱起了眉头。宣传口是他分管的,这杜部长直属他领导,所以他非常了解这个人,每次重大会议上,杜部长也许务虚务惯了,张口一开,随声附和,平庸却又极想出风头……

孙怀玉笃了笃桌子,说:“你说的不错,w市的主流是好的,但要看到这种不和谐对w市的负面影响,它首先破坏了我市稳定的大好局面,毕竟w市九省通衢,南来北往的车辆……”

欧阳琛立即明白了,这位身兼市长和人大主任的孙书记,想在自己卸任“书记市长”之前,绝对保持政绩的平稳过渡,更不能出现污垢。欧阳瑁轰然来w市只有半年的时间,但对孙怀玉的脾气禀性基本上搞清楚了。孙怀玉是一个极平常的人,也有一颗难得的平淡心,为人豁达,没有贪欲,作为朋友,是绝对可交之人。然而作为一个大都市的引路人,却是没有开拓的精神和魄力,就像当年的陈永贵是最好的大寨党支书记,并不一定是最好的中国副总理那样。w市在改革之前,一直是中国争四保五的大都市,打开国门之后,却一直处于三十位左右,连江苏省的一个地级市都不如,闹到这份上,作为w市的一把手,是有直接关系的。对于老婆婆老大爷静坐,简单地说,是w市调整产业结构,淡化传统工业中所出现的问题,包括孙怀玉在内的党政一班人,都低估了矛盾和问题的潜伏性,社会保险系统没有跟上来,以至好大一部人下了岗的没有再就业的机会,没有下岗的,或退了休的,因企业下了岗而拿不到工资,有的甚至连生活费也拿不到,你说他们不该闹吗?从主客深层次来讲,是整个改革不配套而恶性循环所至。什么是不配套?这是一个中国敏感的话题,经济改革硬,政治和文化改革过软,使经济改革缺乏一种软环境,中央为了稳定,政治上循序渐进,这本身没有错,可错就错在w市唯稳定而稳定,半抱瑟琶半抱羞。面对一个改革、而对于改革的道路和前景不甚明了、需要艰苦摸索的时代,半抱瑟琶半抱羞的做法,可以等来希望的春天,也可能迎来失望的冬天,w市可能走向天堂,也可能走向另一个方向……

民政局长打破了欧阳琛的深思,让他回到了现实中,继续静观会议的走势。民政局长说:“对,稳定就是w市的大局,我们不能犹豫,该抓的要抓,这是八年前天安门广场得出的血的教训……”

公安局长崔永恒截然说:“我的局长大人,不错,公安局的任务就是为改革和稳定大局保驾护航,可是,面对一群大爷太婆,天气又这么恶劣,我们怎么抓呵?”

真是小题大做。欧阳琛听到这里,深深皱起了眉头,在美国,哪一天没有人上街游行?为什么w城人一听这静坐和游行,就谈虎色变,就兵临城下?他想罢,本想直言不讳说,稳定不是全部,有人想坐就让他坐,有人想游就让他游,作为政府,没有必要来充当消防队。可他又慎重其事打了一遍腹稿,还是要兜个圈子说为好。司马曼多次提醒他,说,你呀,头脑一热,有点不知轻重,不是我数落你,这不是处处讲民主讲进程的美国,你说话跟我这主持人恰恰相反,观众之所以喜欢我,称我为曼姐,形容我嘴巴一触到话简,谈吐热烈,喜欢煸情,而你不一样,是共党的官员,讲话要慎重又慎重,行事更是要小心翼翼。所以,他进入官场之后,无形之中学会了打腹稿斟酌的习惯,生怕自己激进的观点,无形之中与他人形成了对立。

突然手机骤响,他窘迫地扫了在座的一眼,掏出手机,见是司马曼打来的,低声恨恨地说:“我正在开会!你来就来呗,干嘛这般张扬……”

那一头脆脆声截然说:“我被困在大桥上了!”

欧阳琛冷嘲说:“你打电话给我,我就有办法了?”

司马曼激动不已说:“这是我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正好就地采访,逮头条新闻。我打电话,是怕你担心人家……”

欧阳琛脸一下变成了灰白,下意识站了起来。

孙怀玉说:“欧阳书记,你……”

欧阳琛发觉自己失了态,想了想,直径走到孙怀玉跟前,附耳嘀咕一阵。

孙怀玉也跟着站了起来,说:“你去吧,不能上新闻。”

欧阳瑁旱:“可会议没有结果呵?”

孙怀玉胸有成竹说:“没有办法,咱们用钱来缠祝蝴们的脚。”转身对崔永恒说,“你跟欧阳书记一起去。”

崔永恒说:“去哪里?”

孙怀玉说:“当然是你不想去的地方。”

上了崔怀玉的汽车,欧阳琛一直琢磨不透孙怀玉那句“用钱来缠祝蝴们的脚”,就问崔永恒:“崔局长,孙书记口袋……有钱吗?”

崔永恒心中好笑这位新来的副书记,什么都不懂,孙书记掏钱,就真是他个人掏钱了?可他却也不敢流露在脸上,因为他知道,正是这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过不了几天,就是w市的一把手。因为上头的意图很明显,老书记提前挂上了“人大主任”,肯定没有戏了,而新来的白面书生,而且是条条方面派下来的京差大员,不正好填补“市委书记”这个空缺吗?

所以,崔永恒脸上不敢得罪他,耐心地跟他解释,孙书记的口袋当然没有这笔钱,可w市财政却能掏出这笔钱。往年,为了解决传统工业这一包袱问题,每逢春节,从社会保险金中拿出一部分钱,利税大户再凑一部分钱,解决那些下岗企业的职工工资问题。末了,他强调说:“欧阳书记,今年想捂平工人不闹事儿,无非是穿新鞋,走老路嘛。”低头狡侩的偷笑。

进了市区主干道,街道两边对恃成了两条看不见首尾的车龙。好在崔永恒的轿车有开道笛,不一会的功夫,突发事件的祸源地到了。欧阳车没有下车,静静地透过玻璃,打量这块令全市交通中枢瘫痪的罪恶之地。

静坐的人并不多,二三百来人,都是一张张有了皱纹的脸,他们像阅兵式上的小方队,整齐地占住了拥有六个车道的上桥引道。而围观的人很多,年轻人居多,他们拥挤在一堆,冲着在静坐人群中来回摄像的司马曼,整齐划一地叫嚷:“曼姐,曼姐,给我们签名!”

然后是吹哨声和巴掌声,来表白一种热烈的情绪。

而司马曼一点也不受他们的情绪渲染,眼睛紧凑摄像孔,一丝不苟把镜头分派给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然后,抬起头,冲旁道上的人群,恰到好处回眸一笑,黛眉如画,星目流动,又把脸埋在摄像孔后面,让镜头跟他们交流,追星族的热烈又煸起来了,一起喊:“曼姐曼姐,我们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欧阳琛看在眼里,暗自叫苦,这哪是什么静坐,这倒像是“心连心”慰问团的现场会。他略微思忖一下,对正欲下车的崔永恒说:“崔局长,你等一等。”掏出笔纸,写了几句话,折叠好,递给崔永恒,说,“你把它交给那个忙前忙后的女记者。”

崔永恒蹊跷地说:“就是那个大腕星?”

欧阳琛直截了当说:“对,她是我对象!”

崔永恒嘴巴定格了,眼睛不听使唤,直落在紧握摄像机的那双手上,只见那五指如葱,柔白细嫩,指甲精心修剪,涂了点淡淡油脂,好比在精金良玉上略加人工点缀,起到了十全十美的……

崔永恒耳边响起重重的咳嗽声,才收回目光,即刻合拢嘴巴,几分窘迫地下了车。他不是好色之人,只是感慨上苍有眼,把一对男女精英捏合在了一起,尽管他常常把欧阳琛比喻绣花枕头。

所以,崔永恒下车后来到旁道上,不动声色打量忙碌不停的司马曼,直到她盖上了摄像机的镜头盒,才走上前,像上辈子就认识她似的,说:“尊敬的司马曼小姐,你辛苦了!”

司马曼吓了一跳,抬起头见是一身戎装的大兵,警惕地说:“你想干什么?”紧紧抱住了摄像机。

崔永恒笑容可掬说:“你别多心,我只是一位信使。”把纸条递了过去。

司马曼目光落在纸条上,说:“谁的信使?”

崔永恒说:“我们的父母官。”

司马曼这才把摄像机交给刚好走来的龚秘书,半信半疑接过纸条,一触到熟悉的笔迹,娇靥酡红的脸上,又抹了一层陶醉。她看完了纸条,问:“我能相信你吗?”崔永恒不知纸条上说了什么,一时懵懂无知,说:“相信我什么?”

司马曼说:“当然是你们要发给下岗工人的工资。”

崔永恒终于明白了纸条上的全部含意,欧阳琛要司马曼出面,劝退这些静坐的大爷和太婆。

他坚定说:“能!我和欧阳书记刚刚离开会议室。”

司马曼这才面向静坐的人群,高亢道:“大爷大妈们,你们辛苦了!”

人们把目光集中在司马曼身上,却没有回答她。

龚秘书先是一愣,后即刻打开了摄像机,把焦聚汇集在司马曼与人群之间。

司马曼说:“大爷大妈们,你们相不相信我?”

有一个大妈说:“孩子,我们喜欢看你主持的节目,可是你今天甭想劝我们撤!”

司马曼说:“你们想干什么,是你们的权利,我不劝说你们。但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市里刚做出了决定,要你们回厂里领工资。”

那位大妈说:“可惜你不是市委书记,你只是一位我们喜爱的记者。”

正当司马曼无言可对时,崔永恒上前向人群中行了个军礼,说:“我是w市的公安局长,司马曼小姐说的没有错,我们保证在春节之前,你们都能拿到你们应该拿到的工资,还有市委对你们的生活补贴。”

一位大爷说:“要是拿不到呢?”

崔永恒说:“那就请你继续在这里静坐。”话音刚一落地,响起了一声汽车喇叭的声音,紧接着,所有的喇叭铺天盖地响彻起来。

司马曼看到大爷太婆们你挽我我挽你撤出了大桥引道,伸出双手,向走下车的欧阳琛扑过去,娇艳艳说:“老公——”音若银盘走珠,悦耳已及。

欧阳琛慌乱扶住了她,低声说:“打住打住,好多人在看着哩。”

司马曼娇滴滴说:“我不管!”

欧阳瑁旱:“你看你看,在w市,也有豪华型劳斯莱斯房车。”

司马曼恨他转移视线,仍车转头瞅过去,果见一辆打眼的加长靓车,在车龙中走三步歇二步,就嘲讽道:“那又怎么样,不照样虎落平阳!”

回到八号楼,司马曼不顾龚秘书在场,搂了欧阳琛的脖子要吻他,欧阳琛平静推开她,故意皱了眉头,说:“一阵咸味!”

司马曼这才撤了双手,说:“人家忙出了一身汗嘛!”进了洗脸间,打燃了热水器的开关。当她裹了浴巾再回到客厅时,不见了欧阳琛和秘书的踪影,却发现茶几上的一堆被撕毁了的录相带,她明白,欧阳琛毁掉了自己一个上午的劳动成果。她气急败坏冲进卧室,见欧阳琛躺在被窝里闭目养神,也顾不了什么,伸出五指,向欧阳琛脸上抓去,骂道:“你这道貌岸然的东西!”

欧阳琛脸上一阵火热,同样也顾不了什么,伸出手将她抱住,说:“我爱你!”压了上去……

司马曼醒来时,床上已没有了欧阳琛的踪影,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儿,她心里不免后悔起来,先是埋怨自己不该伸手抓男人的脸,他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脸上出现了一条蜈蚣印子,叫他怎么见人?几个月前,他还在北京待重新分配,他们也打闹过一次。起因是司马曼在现场直播节目里,衣衫领口太低,以至一条谷沟露出了大角度的坡度。欧阳琛嫌她在电视前丢人,急得屋里屋外团团转,待她兴冲冲回家,话没有出口就甩了她一耳光。性格柔和的人一急了也有要跳墙的,她就出手在他脸上抓了一把,害得他十多天没有出屋。

她这样想,同时也痛恨自己,明明是他先毁了自己难得一遇的新闻素材,可自己偏生性子软,平素拢不得男人的身子,一拢就身子发软,眼睛迷失了方向,将就了男人的过失。他的一句“我爱你”,他们间的干戈化为了帛。

她也是二十大几的人了,没有结过婚,但却有过死去活来的爱。做少女时,她爱上了与她同样有亿万演迷,红得发紫,有妇之夫的演员,同居了很多年,流产了二次。那演员在电影里不知说了很多的“我爱你”,却唯独不当着她的面来说,甚至连一句令她安稳的话儿,都不曾向自己表白过。

她虽然干的是让人们议论的职业,思想却也是保守的,把家和事业,看得同等重要。现实使她与那演员心照不宣分了手,恰好这时欧阳琛回国,不用他表白心机,同一个大院的上辈人,有意无意撮合了他们。对她来说,肌肤相融的二个男人,都是不同行业里姣姣子,都值得她去爱。只是在性格和相貌上,“书记”比演员强,不落俗套,旧瓶装新酒。可叫她说不出口的,“书记”干那事的耐力差,同一个被窝里裹着的,三、四个晚上可以不动她,有时一挨上他,他躲蛇的离一边,一动不动可以睡到天亮。而那相貌平平的演员,像是学了房事专业的,三天二头不见,一见面准像公牛的,没二、三场厮斗,不把她翻烧饼不先趴下来,不会善罢干休。然而,她总是安慰自己,人总是有失有得,没有一个男人是完美的。能安家立业,育儿抚女,“书记”能给她,就比跟着那个演员要幸福。

正想着,手机响了起来,接听是美国露易斯打来的电话,司马曼高兴了,说:“你来中国来了,对吗?”

露易斯是美国的一位女记者,曾多次来中国访问,她都参加了接谈,并成了很好的朋友,凡是遇到有关中国敏感的问题新闻报载,露易斯总是在第一时间,发给她伊妹儿。这次亲自来电话,难道有更敏感的新闻亲口告诉自己?

露易斯说:“我在美国,今天飞往北京。”

“那好呀,你到了之后,你一定要给我电话呵。”司马曼说,“只是中国就要过春节了,都放了假,你来后能办事吗?”

露易斯说:“当官的能放假吗?”

司马曼说:“当然!这与你们圣诞节一样。”

露易斯说:“当大官的呢?”

司马曼一下语塞,讷讷言不出声。

露易斯见她回答不出来,犹豫了一下,说:“对不起,我想打探一件事,如果说你认为是你个人的隐私,你可以拒绝回答我。”

司马曼心一沉,说:“你问吧,什么事儿?”

露易斯说:“你未来的老公叫欧阳琛对吗?”

果然,这美国妞是冲自己来的。司马曼心提在喉咙眼上,说:“是的,他叫欧阳琛。”

露易斯说:“他在中国中心城市当第二把手,对吗?”

司马曼说:“是的,是第几把(手)我说不清楚。不过,我能问一句,你为什么要问到他?”

露易斯说:“据美国媒介分析,你未来的老公很快就要当w市的第一把(手)了,我想采访他?”

太老套的消息了,司马曼有几分扫兴,自打欧阳琛调至w市那一天起,她和她周围的人们,就认为欧阳琛正式进入了中组部用人程序,准备接班。

所以,她淡淡说:“你以为你是中央组织部长,谁是第一把(手)都由你说了算呵?”语气里掩饰不了喜悦。

哪知露易斯没有直接回答是与否,说:“而且我还知道,w市很快就要成为特区市……”

司马曼截然说:“我知道,这消息传闻了好几年,可就是只有雷声,不见下雨。”

可露易斯接下来说了六个字,一下子就把司马曼震撼得瞠目结舌,连手上的电话筒掉在了地上也不知道,因为露易斯说的这六个字,是中国官方从来就没有谈及过的六个字,政治改革特区……

次日黎明。司马曼再一次爬在欧阳琛的身上,轻搓慢揉把欧阳琛弄醒。

欧阳琛睁开眼,支离头看了看窗外,含了朦胧的倦意说:“你悠着一点,还有一个假期哩。”

司马曼吻他的耳垂,歉声说:“可我陪不了一个假期,今天我就要回北京。”

欧阳琛头落回到枕头上,一动不动说:“怎么,还惦记着春节晚会?”

司马曼说:“不,比主持春节晚会还要重要。”

欧阳瑁旱:“难道比我还要重要吗?”

司马曼说:“是,比你……现在还重要。”

欧阳琛一下翻过她的软玉温香,眼里闪烁着光亮,说:“你是说,我的将来?”

“你们学政治的,鼻子像狗!”司马曼激情溢于言表,用力搂住了他的腰身,娇喘喘说,“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我想逮一条头等新闻,真的,可能与你有关的新闻,详情落实之后,我第一时间赶到w城……”

3、凄美娃娃亲

被犬欺的劳斯莱斯终于走出了平阳,它的女主人牡丹终于吐出了一口闷气,可是三个小时之后,又一口恶气憋进了心里。

原来,牡丹从墨尔本经香港搭乘至w市的飞机,一下飞机在长江大桥堵塞了三个时辰,到了g县自己的老家响水镇,那个被说成“病危”的二叔,却站在自己的新落成的楼房跟前,透着精神和殷切,冲着围着劳斯莱斯轿车的乡亲,满脸阳光地迎接了她。牡丹心里堵上了一口气,自己的时间比金子还要贵,甚至放弃了与老公在深圳卿卿我我的功夫,赶回到阔别十年而没有半点留恋之情的故乡,与这个这一辈子也不想见的吴二叔谋上了面。

吴二叔是一个个小而驼了背的老头,他哪里知道自己侄女的心情,大声对牡丹说:“大侄女,你发什么愣呵你,这多年没有回来,你不认识咱响水镇了?”

牡丹环视了四周,除了眼前二叔家的老房不见了,老房地基处冒出了一栋二层楼之外,左邻右舍都没有变化,仍旧是十年前清一色的茅屋石头房。

牡丹心一酸,这才有了几分近乡者怯的感觉,说:“二爸,怎么这样说哩,生我养我的响水镇,我怎么不认识?只是这镇里变化不大,只有二叔家盖上了一栋洋房。”

吴二叔指着后面的一栋房子,说:“不是一栋,是二栋!”

牡丹这才注意到原先自己家的茅屋不见了,代替它的是跟二爸一模二样的二层楼房。她明白了,二爸发了财,在自己家的地基上,也种上了楼房,想到自己和妹妹永远不会回到响水镇,没有必要跟他计较这块地基,若是真要斤斤计较,二爸五年前到w市找到她,向她“借”了五千元,要知道,那时的五千元,远远超出了她现在的五千万元。

牡丹不是回来讨债的,也不打算讨债,心里暗中计算中平达到w市的时间,示意司机谭自强打开车后箱盖,对一直站在她身边的粗壮的小伙子说:“二娃,我带来了礼品,你给乡亲们送去。”

吴娃高兴地应了一声,扛了礼品进了楼房。

二爸再也没有说什么,蹲在地上,摸出一只烟点燃了,深深吸了,好一会才吐出淡淡的烟雾。

二爸这一蹲,牡丹很熟悉,这是这个镇最权威的象征,以往,全镇只有党支书爱使用这代表权威的举动,他只要往哪家面前,或者往哪个人面蹲下来,哪一家哪一个人,准得挨他的思想政治工作。

然而牡丹顾不了二爸的权威,想连夜赶回w城,瞅了一眼天空,说:“二爸,你把诳回来,是不是还有其它事儿?”

吴二叔“嘿嘿”几声,没了权威,站起身说:“大侄女,咱们先进屋说吧!”

牡丹说:“就在这儿说吧,我还想回w城哩。”

吴二叔说:“你还在记恨我吗?到了家门口,也不进我的屋吗?你叫乡亲们怎么看呵?”

一声恨,把个牡丹勾得几乎椎心泣血,满脑子回旋飘荡在自己人生最凄惨最无助的回忆中。十年前,家穷,就是这个二爸,把她绑起来,欲卖给县城一个低能儿做婆娘,好在她妹妹乘着黑夜放开了她,她才侥幸逃进了w市。

吴二叔见牡丹沉吟不语,涎了脸说:“大侄女,我知道你是恨我的,可是,你反过来想一想,如果不是我……那样,你会逃出响水镇吗?你会有今天这样衣锦回乡吗?”

牡丹差点闭气过去,这么说自己还应该跟你磕头感恩才是。她忍气吞声,一时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拉开车门,说:“二叔,你有什么事,上车说吧。”

吴二叔当然不敢得罪牡丹,只好上了车,说:“大侄女,把你骗回来是我的错。我之所以这样做,是想给吴娃结婚。”

牡丹说:“要想结他就结嘛,与我有关系吗?”

吴二叔说:“是没有关系。可是女方不同意,我所以请你回来……”

牡丹不轻不痒刺了一句,说:“我回来就能把人家绑到你家吗?”

吴二叔又是“嘿嘿”几声,说:“那姑娘是大学生,我想把二娃和她一同送去留学。”

真新鲜,牡丹说:“哪家的姑娘?她还有这份想法?”

“水书记家的侄女儿,你应该认识,她叫荷花。”吴二叔说,“留学的事儿,人家姑娘倒没有提出来,是我自己想的主意。”

荷花,脑子里好像有点印象,总爱扎着一对冲天淑的小辫子,上嘴唇总是抹不掉一对鼻涕龙,自己上初中时,她才上小学,家里有三个哥哥,唯一能上学的就只有她。对,这姑娘和二娃是娃娃亲。看来,这姑娘比自己强,能考上大学,而自己当年,离高考录取线还差八分哩。不用说,考上了大学的荷花,瞧不起仍是农民的二娃,想退婚。

于是,牡丹说:“你自己的主意吗?你是怕人家不嫁给二娃,你想……用留学把她圈住?”

吴二叔说:“没有错。二娃前二天送年关礼,荷花正好放寒假回家,那狗日的,可连正眼也没不瞅咱二娃一眼哩,还是她大嫂实在看不下去,打发了一双绣花袜底。”

牡丹说:“算了吧,人家是大学生,与吴娃是两个世界,你即便把他们送到国外,人家也不一定跟吴娃结婚。”

吴二叔气粗了起来,说:“依你之见,这门亲事就这样黄了?”

牡丹说:“什么年代了,强扭的瓜不甜,你还没有从我身上,吸取教训吗?”

吴二叔说:“我不管什么年代,也不管什么教训不教训,我这多年的彩礼都花了万把元……”

牡丹说:“可是,你再让他俩去留学,万一荷花仍然不同意结婚,那个损失可不是几万元了!”

吴二叔沉下脸,咬牙切齿说:“她敢,我杀了她一家!”

牡丹打了一个冷颤,自己还能说什么,再说下去,怕二叔产生误会,嫌自己出钱,就千方百计拿话来搪塞,尽管自己恨这个二叔,但毕竟自己有钱了,二叔就是不开这口,看在亲戚的情份,她也要帮这个忙,也会掏这笔钱。

所以,对吴二叔说:“你下去,我问一问荷花是什么意见。”

吴二叔下了车,又把吴娃推上了车,说:“你给你大姐带路。”

荷花正在家里写过年的对联,给自己家写,给左邻右舍写。以前,这里的人都是从县城里买对联,都是一些寄托未来的吉祥颂语。上大学的第一年春节,她为自己家门口写了一副大实话的对联,上联:你集我集他集农民急,下联:你筹我筹他筹农民愁,横批:大口喘气。之后,这个镇上大多数人家,确切地说,是一年到头日子过得不顺心的人家,都来求她写对联,写出发自内心的感慨和不满。今年写点什么?面对茅屋和穷乡僻壤,提起笔感慨万千,不知写什么好。这里虽说是镇,级别却未达到镇的级别。这里没有小河,镇名跟水有关系,叫响水镇,是官名。几十年的时间,名字用了好多茬,响水大队,响水合作社会,响水乡,现在回到最古老的叫法,响水村。万变不离其宗,“响水”二个字跑不了。既是带水的,村里第一大姓自然是姓水,大学生荷花就是这姓里头一个。虽说行政上经常改名,可党在这个村的代表一直没有换,党支书这个位置,从文革开始,就是水荷花叔伯的大爸稳坐着的。可是她的大爸近乎是党的化身,没有给响水镇带来富裕,也没有给她的婚事带来光明。

一阵感慨之后,她挥笔而蹴,红纸黑字,上联是:昨日十五,今天二十,明天几何不敢想;下联是:拉屎要钱,撒尿要物,放屁带响要几钱。横批是:幸福生活。

门外一阵汽车和小孩子追赶的嘈杂声。她吃了一惊,这种少见喧哗的奢侈,也会来临自己的穷家?等她抬起头时,面前已经出现一个珠光宝气的漂亮少妇,和那三大五粗的对象吴娃。她的脸倏地泼了血般的,愣在桌子后不知如何应付。

漂亮少妇伸出手,热情地说:“我叫牡丹,是吴娃的大姐。”目不暇接打量面前未来的弟媳妇,心中暗自喝彩,多么单纯的姑娘呵,这不是自己十年前的化身吗?长发披肩,一身普通的便装,仍曲线可见,五官没有任何修饰,大眼睛依然充满纯真,脸蛋仍然美丽可人,隐现着常人难以觉察的贵族气质和迷人风度。而自己身边的吴娃,则是蓬头垢面,尽管他身上穿了一套廉价的西服,把自己装扮得乡下贵族,可骨子里仍是愚昧迟钝的二杆子。把天壤之别的他们俩撮合成一对,自己来当说客,不就是二叔当年捆绑自己与一个低智能儿成亲的再现吗?

荷花在慌乱中认出了面前的牡丹,说:“那你为什么盯着我看?”

“我……”牡丹猛然惊醒,连忙移开视线,“我只是觉得你面熟,……漂亮。”恨自己也有失态的时候。

荷花乜了二娃一眼,目视牡丹说:“你……”

牡丹说:“咱们能到外面走一走吗?”

荷花说:“用不着,有什么话请到里面说。”率先进了厢房里间。牡丹无声进了里间,随手关上门,把吴娃挡在了堂屋里,然后抬眼四下打量。

这是荷花的闺房,可除了一张破床和一个像豆腐架般的桌子外,什么陪衬也没有,甚至连糊在墙壁上的破报纸都没有。这又是自己十年前的再现,到了本该有很多梦的年龄,应该有一个编织各式各样的美丽梦境。可是,生存的奔波、婚姻的无奈、懒惰的捷径、今天的饭碗、明天的梦想等,在这里一无所有。

牡丹不敢瞅荷花,眼睛落在桌上的一堆书上,说:“我只是想……”

荷花截然说:“你用不着来当说客,我同意和二娃结婚,当然,要等我今年毕业之后。”努力在斟酌用词,渐渐地现出了一种凄楚。

牡丹无言可说,只感觉到了她话里的压抑和压力,也正是这种压抑和压力,才使这个房间里充满了一个少女的梦境,一个美丽动人、凄楚哀婉的爱情故事,在自己身上得以延续,在梦境中得以完美。

牡丹史好说:“其实,我不是来做说客的,只是要你的身份材料。”嘴里是涩涩的、咸咸的,心里是沉沉的、苦苦的。

荷花说:“不就是要拿结婚证吗?请你放宽心,我大爸是书记,他不会为难我。”

显然是误会了自己,为什么贫穷总是有善良相伴?牡丹这样想,说:“不,我要的身份材料,是准备把你弄到澳大利亚去留学。”

茶花的脸色本来是苍白的,一听她的话,渐渐变成了死灰色。她苦笑了一笑,喃喃说:“对一个学生来说,留学是一种奢望,对一个穷学生来说,可望而不可及。如果说仅仅是想圈住我和二娃的婚姻,你完全没有必要。”

牡丹说:“为什么?”

荷花说:“因为我认可了这桩婚事,你们没有必要去浪费。”

牡丹说:“难道你甘愿做这种婚姻的奴隶?”

荷花说:“不甘愿,不奴隶,我能举了石头去砸天?”

牡丹说:“所以你就写了那幅对联?”

荷花说:“难道要我拿了菜刀去造反?”

牡丹说:“你花了二娃多少彩礼?”

荷花说:“你可能没想到,彩礼并不多。”

用了“没想到”这三个字,这让牡丹听了很不舒服,虽然自己也“没想到”。她说:“是多少?”

荷花说:“仅仅彩礼费,不谈利息,本金一千三百五十六角五分。”

可怜的姑娘,滚瓜烂熟的数字,的确是不多,然而它像一座山,压在姑娘的头上令人心寒,它像一本血泪账,诉说着这人间的不平。这笔钱,自己可以替她还,可是,二叔,毕竟是自己的二叔呵。原本痛苦的眼神也渐渐地空洞起来,失望与绝望像两条肆虐的狗,同时撕咬着她那颗早已经在滴血的心。牡丹无奈了,她拿出自己的名片,丢在桌子上,说:“你先考虑吧,有了最后的打算,给我打电话。”见荷花挤出一个艰难而惨淡的笑容,她无奈中才拉开门走了出来,又见二娃正和一群小孩吹嘘什么,看他的神气,就像是个皇帝,只差了顶皇冠,她暗自笑了,还是那般天真,嘴上却说,“二娃,我走了,你回去跟二爸说,我管不了你们的……烂事儿。”

二娃一愣,顿时拉下了脸,说:“你……管不管我的事儿我不管,荷花毕了业,不管她愿意不愿,我就是要娶她!”撇嘴一笑,笑容里尽是邪魅危险,与瞬间前的神气,判若两人。

他的表情让人望而生畏,牡丹打了个寒颤,十年前的吴娃,可不像眼前这般变脸,愚昧和霸道,他常跟在她的后面,缠着要她讲故事,她讲了,他听入了迷,脸上却抹不掉他的纯洁,善良和真诚。十年过去,他变了,迷离了,难道真应了俗话所说的,穷山恶水出刁民?

汽车开动了,后面扬起滚滚的灰尘。

牡丹心里久久不平,这就是自己的老家呵,这个养育她成人的老苏区,却为什么不给山坳坳的女娃们指引一条光明的路呵?她悲凄地问自己,眼角里流出二行泪水。

像荷花这般大的时候,牡丹发奋读书,连白净净的班主任悄悄写情书,牡丹也没动过心,图的是想跳出农门,不求做个不栉进士,只想换个户口本本。

可惜老天没成全牡丹,差八分差点进了大学。牡丹只得窝在田地头刨了一年的地球,借着逃婚之路进了w城,进了当时不叫“美人鱼”酒店做服务员,除了不陪人睡觉外,凡是屋里的事儿,牡丹都得干。刚来那阵子,一身山里织的、山里裁的蓝布衫,配着笨拙拙的身板,和蒙了一层山沟里的瘴锈斑病的脸,活剥剥的山里傻大姐。没等到三个月,w城的风水像涮羊肉水,几涮几涮就涮去了脸上的晦气,还了白里透红的本色,脱落成男人眼里的美人鱼。

老板和只比牡丹小二岁的儿子竞相打牡丹的主意,牡丹想好了,能嫁到大城市,也应了牡丹高中毕业的梦想,算是跌到了福窝。尤其是刚到w城那回儿,跑了十几家酒店,没一家收容自己,这家老板算是给了自己一个栖身处和饭碗。

所以,牡丹暗自打好主意,父子俩谁先得到她的身子,她的后半身就托吩给谁了。姜还是老的辣,老头先钻了牡丹的被窝,后与他黄脸婆打了脱离。儿子负了急,操起菜刀朝他砍了二刀,其中一刀把那玩艺给断了。父子反目成仇,做父亲的成了太监,儿子锒铛入狱。

也正是这个时候,刘中平走进了她的心中……

突然,轿车在坎坷不平的路上连连颠簸了几下,好像非得催人写下了临终遗言,它才肯停那样,一下子把牡丹拉回到了现实。

她抹了抹眼角上的泪水,心中无奈地为荷花起祷,祝愿她平安走出娃娃婚姻的泥坑。她拿出化妆盒,在脸上补了补粉,掏出手机给w城的家里打了个电话,见电话没有人接,又拨通了玫瑰的电话,问:“我们那一位回了w城吗?”

玫瑰说:“回了!但你要说清楚,不是‘我们’那一位,而是你的那一位。”

牡丹好笑,说:“本来是一句习惯口语,你干嘛斤斤计较?”

“哼,虚头滑脑的计较,谁在乎呵!”玫瑰没有好气说,“放心吧你呵!你的那一位已经回到了w城,我正打算和他约会哩。”

秘书陪老板,甚至包括生活,仿佛天经地义。

牡丹几分犯酸,说:“约会?至于吗?”

玫瑰说:“当然。”

牡丹说:“真新鲜!你又想玩什么花板眼?”

玫瑰说:“我准备走近小姐!”率先挂了电话。

4、做一次小姐

原来,听说要陪中平上大三线工厂,三零的账户被冷结,玫瑰费了好大的周折,才在三零大酒楼备好了五十万元的现款,前往w城与中平会合,明早驱车再去工厂。由于从来没有去过中平的家,又怕他还在回w城的路途中,当车子进了w城之后,她只好拨通中平的手提电话,试一试他是否到了家,不想电话有人接通了,她想也没想,说:“你回w城了吗?”

中平正焦急等候牡丹,听电话铃铛响,拿起后听出不是牡丹,而是一个似曾熟悉的女人的声音,而且,除了牡丹,还会有哪一个女人没头没尾、大咧咧跟自己讲话呢?

中平说:“你是谁?”他回到家洗了个澡,感觉肚子饿了,正想同牡丹联系,问她什么时候到,晚饭怎么吃,因为w城的家是以前的老宿舍,三零总部搬进三零山庄之后,这里再也没有住人了。

玫瑰心里很失落,说:“难怪要停你的职,典型的官僚主义。”能理解,平时通话都是使用聆视听电话,一听手提难免犯糊涂,加上自己口气大,用的是夫妻语言,没有前奏与寒暄。

中平这才听出是玫瑰,歉意说:“对不起,刚下飞机,耳朵现在还在耳鸣哩。”

玫瑰说:“也没什么大事,明日要陪你去工厂,今天还得上你家。”

中平说:“那好,你记一下我家里的地址,顺便到乐食城打包……”

玫瑰说:“什么都不用,只要你到亚酒咖啡厅等我。”

中平说:“去那儿……合适吗?而且咱们三零酒楼在试营业,干嘛要吊了咸鱼吃白饭。”

“我喜欢!”玫瑰说,“怕有失你身份?”

中平说:“我的身份是平民百姓,我怕什么我呵!”

“你是怕那里的小姐,对吗?”玫瑰说完,怕还不能刺激他,又重重加了一句,“别跟我装呵你,你当处长不得意时,几乎把酒吧当成了你的家,你现在还跟我鬼做。”

中平一下噎住了。玫瑰只说对了一半,他不得志的是事实,但很少上酒吧,因为他眼里的酒吧,有一种躁动不安的音乐,好像随时都会挣脱链锁的野兽,与那里的“小姐”撞在一起,犹如汽油遇上了火星,必然撞出火花,危险近在咫尺。所以他只是由他的哥们张强,安排牌局,或者到大排档消磨时间。他和牡丹好几年之后重逢,就是就得亏于上大排档消夜。当时牡丹离开了当了不中用的老公,在吉庆街当了大排档的老板。

玫瑰见中平没有言出声,说:“既然明天要陪你,你就让我今天做一回小姐吧!”

中平听她一揭老底,又加上她近乎于的哀求,心里有所松动,说:“算了吧,吃了饭再……说。”

玫瑰说:“就一次行不行,隐蔽一些,你戴个大墨镜,步行到那里,看四周没有熟人,再直往屋里钻。行不?”

话说到了这份上,中平心动了。他默默挂了电话,找了一副大墨镜戴上,来到了亚酒,顾不得瞅四周的人,低下头小偷般进了咖啡厅,选择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了下来,要了一杯啤酒,一边呷着酒,一边透过落地玻璃窗,欣赏w城隆冬的街景。

夕阳西下,夜鸟盘旋。毫无生气的残阳裹着呼呼的北风,给w城上空蒙上了一层混沌沌的色彩。街上行人难得的稀少,要是平时,无论是风里雨里,街上的人头准像《动物世界》中的企鹅,一个挨着一个晃荡着。

中平沉思中感到自己身体有了暖意,原来是一个热乎乎的柔软身子贴上了自己。起先以为是玫瑰,他极不自然往里面挪了挪,目光仍落在窗外的立交桥墩下,一对男女视若无人,嘴咬着嘴正在亲热,有趣是男人在这份上还舍不得离开自行车,一只脚撑着地,另一只脚踩着踏板。

他虽然看着外面,感觉热身子在移动,心里说,这女子今天是发了情还是怎么啦,虽然平时有些耳鬓厮磨,但在大众广庭搂抱他,还是第一次,这就是她刚才所说的,走进小姐吗?

哪知热身子得寸进尺,竟把脸往他脸贴,两只手还串上了他的脖子。他这才回过头,一时瞪目结舌,那个热身子竟然不是玫瑰,却也是几分熟悉的娇客,没有等他醒悟过来,另外一边传来肆无忌弹的笑声。

他顺着笑声从热身子的肩头溜过去,恶作剧的导演竟是张强和田桥。他一下子有了记忆,那个热身子是张强相好的,叫周什么兰的小嫂子,难怪她对他不知羞。张强曾是他兼职到企业锻炼时的下级,田桥是他最好朋友艾青的妹夫,这两个人在他最不得意时,经常给他安排一些牌局来打发日子,所以他总是把他俩当哥们来对待。

正当中平微微怔忪时,热身子挪开身体,大方地拿起啤酒杯,说:“刘总,几日不见,越发出落得有了形象,难怪听说你要展览女人的。”

中平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刚才热着的脸,指了自己的鼻子:“我,还有形象?展览女人?”

热身子挽起他的胳膊,说:“是呀,现在w城人的女孩,就是喜欢你这面窝头,油光脸,漫不经心的老板相。走,到强强那边去。我们还在瞎捣咕,怎么刘总这多日子不露面,难道是漏了什么馅儿,去蹲了号子呵?”

中平四周瞅了瞅,一面暗自庆幸她不知道他当过“省长”,一面任她牵着走,脸上是意外的惊喜,这些哥们混出人头狗面没有?快到了他们桌子跟前,见到另一个疙瘩角落里,坐着一副鄙视神情的玫瑰,又见她给他递了眼色,迟疑了一下,选择了背着她的方向坐下来。

张强和田桥仍是书生般的白皮细肉,文文雅雅,只是田桥身边常跟着的甜甜的小女孩,换成了一位与竹叶一般妖媚的年青女人。这女人没有一身珠光宝气,浓烈的法国香水却刺得他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却又打不出。

寒暄一阵后,中平含蓄说:“不用道白,你们是发迹了。不仅身上,而且周围都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张强发牢骚说:“屁用。钱难得嫌,也没赚到,包装还不能落伍,得天天改天天换。倒是你老板,还是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生活在白开水里。要不要找个临时的小姐,打发一下时间呵?”

田桥东张西望,压低嗓子说:“就地取材,这厅里有一个很抢眼的北方狼,频频向这边扫描。只要你刘总点个头,我去把她拉过来。”

中平窃笑,心一动,转过身瞅了玫瑰一眼,扮了个心猿意马状:“不错,北方狼。你有本事能叫动她吗?”

“我姓程,名海兰,望老总多关照的!”一身法国香水的女人大方地对中平说,“姓田的俅本事没有,勾女人功夫是他的强项,九段高手。”

中平这才仔细打量面前的程海兰,不仅有一副盈盈秋水的容貌,婀娜妩媚的体态,而且黑眼珠里闪烁着慧心灵性,温柔不俗。他说:“程小姐不至于是被他……”

海兰莞尔一笑:“时代变了,颠倒了个。”

说话间,田桥已打了回转,一副懊恼的窘相。

中平明知故问:“怎么啦,碰上了软钉子?”

田桥气呼呼说:“时间太紧,干这事要用愠火。你非她不可吗?喏,那边也有水灵性的,还不是老菜苔。”

中平扮着色迷迷神态,说:“非她莫属,老菜苔丰腴,成熟,最合老牛的口味。”

田桥唤来服务员,说:“帮我们转到那张台,账单跟着走。”

中平愕然:“转……哪一张台,账单跟着走。我屁股还没坐热哩,又换到什么地方?”

田桥无可奈何说:“要说真是怪事呐。我曾欠老板一万元的人情,心想今日就用一万元要那女人。咳,她竟然不要不说,反倒要用一百万元买你这戴墨镜的。而我和强强,曾经恨不得打张广告找你的人,见了你怎能让你走呵?所以,不如咱们一同过去,一百万是日人的话,不过,看模样,这女人是个富婆,干的是鸭母的行当。”

张强说:“是吗?她怎么说的?”

田桥说:“我走过去与她搭讪,说,你寂寞吗?她说,有一点,大老远从北方来,室内暖气都没有。我说,有人想与你侃谈,出个价。她一怔,说,是你吗?我说,不是的,那个戴墨镜的。她瞅了一眼,说,光瞅一个背影,估计得五千。我说,只要你同意,就这个价,以后的节目,你们直接开价吧。她说,挺诱惑人的。五千元只是跟他坐一坐,是一笔收入。可我不愁钱花,只是对这人的背影不感兴趣,倒是他一身皮,一颗不羁的心和色胆,掂在手里值几个钱。这样吧,你去叫他过来,我倒给他二万。我吓了一跳,不相信地说,只陪你坐一下就二万,若是……她说,若是有贼胆跟我上床,一百万,就看他舍不舍得丢下妻儿老小不过年,而心甘情愿跟在我屁股后面走。我说,我们是他的老下级,找了他大半年不知去向,今天既然是碰上了,我们想谈点正事,要说这二万,我也出得起,也值。她说,可他给你出了一个难题,非我莫属,对不?要不,你们一起过来,我把他买下来,你们的事儿也不会耽误,两全其美。”

中平又气又好笑,心想,小混混碰上了忽悠王,不栽才怪#蝴身子却不动。

张强还以为他害臊,说:“你都是香港身份了,什么还没有煨熟吗?怎么还是死脑筋没有学出来呵?走,不来实际内容,虚头八脑犯犯小规。”硬是将他拽了过去。

中平坐在玫瑰身边,故意色迷迷像买猪肉的挑衅一番,不再搭理她,却对田桥说:“人是过来了,还没有兑现哩。”

玫瑰掏出包,一边数美元,一边夸张地打量他的脸,说:“看脸不如瞅背影。不过,你脸皮厚,我再多给十张小费。”数好四十张百元美钞,放进他制服口袋里,又说,“你是我花钱买下来的,你是不是官,或者官大不大,都得听我的指挥。”身上如蛇般绕在中平身上。

张强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第一次见到养鸭的,看上了传闻中发了财的大老板,真够蹊跷的。张强说:“对,要听你的,绝对要听你的。”

中平不为所动,也不推开她,端起啤酒就要喝,被玫瑰一把夺下,叫来服务员,要了一瓶法国白兰地,柔声柔气说:“啤酒涨肚皮,白酒伤身子,喝点白兰地,与你这一身装扮,倒是很适应的。”

中平任她说教,不回她的话,面向田桥和张强,说:“这大半年生意怎么样,还是不是在做皮草呵?”

张强噘了嘴,说:“还是老本行,卖牛皮,吹破牛皮,可就是卖不动牛皮。”

中平说:“这街上俊男靓女到处是,一个个不是穿毛的就是裹了一身皮的,这大的市场你销不动,还不拆摊子要等死吗?”

张强说:“你还在w市那阵儿,政策性亏损就让我债台高处不胜寒。又加上银钿缩紧,下半年根本就没有流动资金开锅,只有四处打晃晃,能骗就骗。”眼里漂浮着朦胧岁月的迷茫。

中平沉思一会,叹道:“这年月能骗得到手就算有本事的。国有企业改了这多年,为啥步履艰难,其中就有负债经营的原因。而银行与扶贫政策相反,支持富的,挟持穷的,如此下去,不拉大两个极端才鬼呢?你们下步怎么走?”

张强说:“怎么走?往号子里走!盗墓走私,只要不抓着就行!”

中平以为他发牢骚,转了话题:“田总,你的日子该好吧!国外内天灾人祸也不少的。”说这话,是因为田桥与北京红十字会有关系,只要哪里有灾情,他就给红十字会提供货源。

一直打量着玫瑰的田桥,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嗫嗫吱不出声。

海兰推了田桥一把,说:“你想什么心思呵你?刘总问你话哩,问你发国难财呢!”

田桥回过神,淡淡一笑,说:“早不搞这行当了。”

原来,田桥第一单红十字会的合作,向中平借了四十五万元才成功的,之后,他信心大增,连续接了四、五个订单,利润丰厚,公司的实力渐渐拓展开来,人员也日益增加。正当他火红时,手下的人将一批尼日利亚的救灾品,写掉了二个字母,南辕北辙运到北欧挪威去了。经济损失是小,国家的政治声誉兜不起。红十字会的经办人员为此调动了工作,与他失去联系,断了这条生财的渠道。更闹心的是,红十字会眼下还欠他的货款,不断不给他,反而对他说,经济和政治账都要算。他哑巴吃黄连,想要也不敢要了。正当他徘徊时,他结识了海兰,合伙开辟眼下最流行最吃香的私立外国语学校,由w城大学刚刚退下位的刘立三校长,全国著名的教育家任校长,成立w城私立新世纪外国语学校。末尾,他问中平:“有没有兴趣?”

中平一听就来了灵感,眼里直放光。w市多年来只有一所外国语学校,好多年前就开始走俏,每年招生一百多人,成绩要招品学兼优的不说,关键还要一次性交五万元。就是这样苛刻的条件,报名的学生,仍不下万儿八千的,收费上涨的走势一年比一年高。无奈学校招生条件的有限,计划内的招生不能水涨船高,学校因此出了一个绝招,每期考生中前五名是无价的,余下的统统收费,周瑜打黄盖,愿挨愿打的就交钱。这一绝招更刺激了家长,这年月五万元难不倒人,就是最贫穷的工薪阶层,没有钱总归可以借。所以演变到如今,同等都拿五万元的前提下,还要看谁的关系门道硬。他在h公司那阵,曾出面帮助二个人跑过疏通关系。历史日渐入老年社会,两口子的家庭,父母在内,共是六口人抚养一个独儿女,捧在手心,不是心也是肝的。

海兰见中平不语,干“咳”二声,脆声声说:“老总想什么往事,就这么投入的?”语气像对老熟人般的。

玫瑰使用身子的肢体语言,唤醒了中平,也是声声脆的,说:“人家在问你呢#旱你想占我的油,一定早点跟我走!”

中平眨巴着眼睛,自饮了一杯白兰地,说:“办私立贵族学校,思路不错。用名人效应,赚黑心钱,却是做大善事,名利双收。”田桥“嘿嘿”两声,一抹掩饰不了的愉悦,说:“我是个体面苕,没有这个灵性,都是鬼女人的点子。”

中平第一眼就感觉到了,田桥有她作参谋和公关部长,起步后不会再走弯路,或少走点弯路,于是他说:“你们一定抓住机遇,等大家蜂涌而上就不值钱了。”

海兰说:“这不巴心巴肝在找你呗!”

中平说:“我与这茬事有关系吗?”

海兰说:“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汇报汇报。你毕竟是他们的老领导,据说还无偿扶持过他们。”

中平说:“陈芝麻豆子的事甭提了。坐在一起交流信息,都是一个学习的机会。”

海兰说:“你有一身戎装,一身威武,不一定是指挥千军万马吧?”

中平说:“千军万马倒是有。不是人和马,而是砖和瓦。”

海兰说:“我懂的,开发房地产,三零大酒楼就是你的杰作。时下不是常说,安居才乐业,小康不小康,关键在住房,你既做了善事,也赚了钱,更是一颗红心,名利三收。”

中平说:“嘿嘿嘿!我这是老掉牙的故事,还是谈你们,新鲜。”

海兰说;“我们基本上是个零。仅只是把刘老校长说动了心,同意与我们合作。”

中平说:“正对你们路子,他全部承担了教学上的策划。”

海兰说:“不错。他说他一生献给了中国的教育事业,当自己精力旺盛而年龄的原因退居下来,仅只是划上了一个复杂的省略号。”

中平说:“这句话有情绪?”

海兰说:“我揣摩,这里面有不甘心,也有遗憾。听了我们的计划,他又乐了:能为中国教育事业并存多种成份尽自己的余力,可以加一个大感叹号了。”

中平觉察这女人很健谈,不顾玫瑰暗自捏掐的,说:“有寓意。上面的一竖,代表大半生从事国立教育,下面一点说明用他余生探索私立教育,即便见了马克思,说得上臻善臻美。”

海兰听得一愣愣的,生意人还能往政界见地上捏合,即便是自己崇拜的牟其中先生,也不一定有他这番见解,于是她说:“我可没有你分析的那透彻。对我们来说并不完美,教育局的批件、筹措校舍和贷款这可不是‘事业’,而是实实在在的柴米酱油茶呀!”

中平说:“你们说找我,就是这个主题?”

海兰说:“嘿嘿嘿,难怪你哥们说你脑子好使,为难一点的话,尽可能不让对方语塞,完美的方案需要钱。”

中平说:“找我就是借钱?”

海兰说:“不,中间说对了一半。让你作贷款担保人。”

中平说:“担保贷款,与借钱给你用,又有什么两样?”

海兰说:“只有项目破了产才是一样的。”

中平说:“到了你破产,我的铜子不全扔在水里了!”

海兰说:“你为什么不往另一半的宏伟上去想呢?”

中平说:“做生意办实业,总是要朝二个方向去想。首期投资多少?”

海兰说:“从零做起,怎么得要一千万。”

中平说:“拿得下吗?仅土地费都不少,何况教学设备是大头。”

海兰说:“土地是算股份的。要用钱的是先盖二栋大楼。”

中平说:“这好的项目,为啥不找银行入股。”

海兰说:“国有的钱入股进来就变味了。他要控股才肯投资,咱还要筛一筛,宁可做不起不做,落得一个清静,也不要滥竽充数,自找无趣,没劲!”

中平心想这女人是把好手,就更上一层楼,问:“你知道担保的市场行情?”

海兰说:“我懂。捆在一起,算你的股份。若是你代表国营企业,我仍要过滤的。”

海兰说:“这么说你的斥借行已找到?担保条件是什么?”

海兰说:“银行已找到,条件很苛刻,用不动产或银行1:1.5的定期存款。”

中平说:“还没说你给我多少股份呢?”

海兰说:“按规矩,六四分成,我六你四……”

中平说:“你搂我的尸?我还没死呢!”

海兰娇嗔地:“你坏,占我的香赢!本应给你四成的,但因为出土地的和校长的5%空股等因素,只能给你20%的股份。”

玫瑰本来醋他打情骂俏吃人家豆腐,一听少了一半的股份,再也忍不住,大声说:“不行,30%,一点不能再少了!”话一出口意识到漏了馅,扑在他身上笑得死去活来,两只手像打鼓般的捶在他身上。

中平毫无表情,装腔作势推开她,说:“你是一哪个?时间是卖给你了,干涉我业务的权利却没有卖给你。”

玫瑰胸襟抵祝蝴的臂,理直气壮说:“哪个?我是你的秘书!”

张强田桥四人一愣,知他们在恶作剧,哈哈大笑不已。

一个说:“报应,一报还一报。老总的恶作剧比咱们更毒更雅,高一个数量级。”

另一个说:“我们只要看到老总的生活不是清一色就行!”

笑声平静下来,玫瑰对海兰说:“我们再退一步,25%的股份。条件是存款一千五百万,替你签担保贷款的字。你若能当这个家,现在就拟个意向书,定个时间再签正式合同。”

海兰也痛快,很干脆说:“行,我当这个家。”

文武全才的玫瑰,没三分钟写出意向书。海兰看了一遍,签了字。玫瑰接过来边签边说:“这边是我当家,以后具体找我联系。”给了一份意向书到海兰,又掏出名片发传单似的给了四人,丢下二张百元大票,挽起中平向外面走去。

一走出咖啡厅,玫瑰就甩开了中平的手,先一步进了汽车。当她踏进中平家的大门之后,她不仅感到这间房子的稀奇,更感到这里的神秘。

这里虽然比不上三零山庄的时髦和装饰,却也非常富丽堂皇。她也知道这房子的来历,这是中平早年在市府里当处长时分的公房,近年房改,他把它买下来,装修成腹式别墅。尤其是进了书房,她更是合不上嘴,书房的装饰古香古色,又是一番天地。三壁排满十个桐油色的明式书柜,柜里分年代装着厚厚各异、色彩纷呈的精装、平装、古典和现代的书籍。靠正墙上,挂着一幅中平与x将军正在谈话的生活彩照。由于他们都是身着军装,几种鲜明的颜色把他们谈笑风生,眉飞色舞的神态,烘托演染得恕先在焉,呼之或出。

她暗自喝彩,细看下去,照片下面靠墙有一个条案,上面梅瓶、幅筒、屏镜俱全。案前有一张硕大的八仙桌,桌旁靠椅,两边两排拐子纹扶手的太师椅,一派清逸大气的传统风味。室内摆了二幅明清雕花窗棂,窗棂下一条春橙,随意放在软垫在鹅黄色的地毯上,洋溢着传统文化的韵致。

当她看到壁柜里摆满了古董时,更是目不暇接,心想,不看这些破瓦罐锈铜铁不起眼,可在内行人的眼里,那才是稀罕物呵。比如夏商周东汉的陶什器,盘的灶的壶的,价值连城呀!就说墙角一座唐式石头,书柜上头的唐三彩、兵马俑,书柜里间发黄发黄的线装书,拿到国外张口就是千万美元。

她忍俊不禁说:“这都是从哪里搜集来的?”

中平轻哼说:“不义之财。”

她说:“贿赂物品吗?”

他说:“不,是遗产。”

她笑了,说:“你家的历史,八辈子是贫农,清白如洗,还遗产……”

他说:“不是我家的,是霖儿她妈留下来的。”

她没有做声,可脸上写满了什么都明白的神情。

他曾有三个女人的婚史。一个是他的原配,叫兰叶,离了婚,带着儿子瑞杉去了美国。结婚之前,他还有一个“小芳”式的初恋,叫兰萍,是一起上山下乡的知青,他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他考上了北京大学,二十年后在香港相遇了,他才知道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叫雯霖。所以今天的三零集团,就是用他一儿一女的名字谐音而建立起来的。兰萍死了之后,从曾经是国民党的高级军官后逃至到台湾的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遗产,自然就落到了他的身上。他的第三个女人,就是患了癌症死去的竹叶,而神秘莫测的是,竹叶就是兰叶的亲妹妹,这中间妹妹是怎么代替了姐姐,传闻的也不少,不过既玫瑰是冲他而来的,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与她竞争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即将取代竹叶位置的牡丹……

想到这四个女人,玫瑰不免有了几分酸,叹道:“难怪社会上说,男人有三件幸事,你知道是什么?”

今天和哥们见了一面,中平情绪很好,说:“无非是生官发财,儿女满堂之类的。”

“只猜对了三分之二。”她刻薄地说,“生官发财,中年死老婆。”目光更恶毒,像小羊的狼一样,要生吞他的样子。

中平的脸一下子铁青了,转身离她而去。

玫瑰恨自己说错了话,甩了自己一耳光,骂:“真是猪,既然是冲他而来,也知道他的历史,你还醋什么你呵!”

好一会,她冷静下来,进厨房打开冰柜,发现有现成的冷冻包子,眼珠子一转,淘米煮好了稀粥,又切好榨菜和咸鱼和腊肉,摆好在桌上,在卧室里找到了看电视的他,用身子撞了撞他,说:“对不起,冒犯了副省长大人,我该死。”

她做了他九个月的特别助理,两人搂搂抱抱不老少,也有几次亲吻,唯独“实质性”的那一步,他总是心不在焉,连狗都不如,尾巴都懒得向她抬一下。

中平不为所动,生硬着身子,眼睛仍落在电视屏幕上。

她抱起他的一只胳膊,说:“副省长大人,你应该肚里能撑船,干嘛生我这小女人什么气呵?走,我煮了你爱吃的稀粥,快跟我打下手,清蒸腊肉和狗不离的包子。”

他身子放软了,仍然一动不动,眼睛却转向了她。

她把脸贴在他脸上,撒娇说:“走,我给你讲我为什么要潜伏到三零……”

他曾经多次问过她,以她的模样和资历,怎么在他的模特队干了三年,可她总是笑而不答,或者说,时机还不成熟。

所以,他心动了,手埋在她涨鼓鼓的胸脯中有几分不安份了。他站了起来,点了她一下鼻尖,说:“这是你自己说的,你要跟我实话实说。”

进了厨房,两人的身子拢近了,说出口的话也贴近了。明明伸手就能拿到的碗,她偏要他递到自己的手里,明明自己可以盖上蒸笼盖子,她却指挥他盖上不可。

他故意说:“你一下子就露了原形,我当人家的老公,从来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有时还是泰国的‘无手’饭店,要人喂的,帮厨压根说不。”口说着,身子还接受了她的指挥。

她围着花裙在腰中,细腰勒得如柳枝,身材更显玲珑浮凸,脸埋在热气腾腾的雾气里,口里却不忘讲话的:“哼,记性不好!下乡那阵,还没有和兰萍小姐搞上那会儿,有人喂进你嘴里了的?”

他不讲理:“那叫什么饭?饿牢般的。”

她没认真理论:“终归还是饭呀!我不要你动手,陪我说着话。有时一个人吃饭,嫌闷,干脆吃方便面。”

他说:“看起来像大小姐的,也不请个小阿姨的?”

她说:“还是自己当自己的阿姨好!从小和妈在一起,接受了一切自己动手的习惯。”

他说:“你不是还有爸吗?叫警卫员当阿姨也一样听使唤。”

她抬起头,略微想了一下,说:“我们没有这份福儿。就跟你一样,你不是没跟你爸住一起吗?!你的兰萍,不照样有爸,但又如何?我稍比你幸运,我隔几天还可以见他一面。”

他说:“是呀!起码我和她,没有你们父女俩亲密。”

她说:“你说对了。我对他很好,他视我掌上明珠。但我不如你们的,我是私生女,就像台湾的一双章大公子,是蒋经国的私生儿一般。”

他说:“看来你是一颗真正的秋葫芦!”

她弯腰而笑,引以为豪:“爸也是这样论定的。我妈在他身边工作了一生,三十多岁生的我,一辈子只有他半个男人。就像香港富翁邵逸夫与他的助手方逸华一样,三十多年相爱,却是不明不白没结婚,还爱得死去活来。”他肃然起敬,说:“看过香港的绯闻,八十多岁的老人,方女士好像还是远房的侄女,但爱情是至高无上。”

她解开腰里的围裙,把脸凑到他面前,问有没有污迹之类的,见他摇头,把备好的碗筷往他手里一塞,才说:“我老爸死后,我妈也不想工作了,回到老家哈尔滨。虽说老爸什么都没给她留下,唯一给她的是在他身边工作过的影响。靠着这点无形的财富,动口不动手地做点边贸,才有了点积蓄,我才能在你面前比你还富豪。”

他接过她手递来的餐具,乜了一眼碗柜边上的镜子,默默无声地往外蚂蚁搬家,一样一样摆放好。

她也不吱声,脸上却写满了指挥地位,宁靠在门框上瞅他笨掘颠三倒四乱摆一通,也不直接把饭菜送到只有五、六步之隔的小桌上,最后关上炉子,把装包子的盘子传给他,空着手跟在后面,指挥他摆好汤碗,如何舀汤,忙乎一阵,才对着面坐下来,舀了第一勺汤,硬往他嘴里喂。

他勉强喝了这勺汤,何尚不懂得这里面的情趣?

他这一生是在女人堆里滚大的,确切说是靠女人的软饭撑起来的。母亲拉扯他直到下乡,下乡后才开始有点自立,才略懂了生存的含意。大学里一切靠兰萍三年多的供养,研究生靠另一个恋人、而没有“实质”进程的康梅济救,然后到兰叶的出现。事业上更不用说,兰萍的遗产,和牡丹的卖身款,纵然他有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十万八千里的能耐,也不会平步青云到今日这一步?!

她见他一怔怔的,勺敲着碗沿,唤他回过神来,柔气问:“一勺粥勾起了你的回忆,类似这样……的慢镜头?”

他避重就轻,点了一下头,只看手里的勺,说:“有……点,只是我读研究生的同学……这样过。”

说的是实话,有时在校园里端着碗边吃边走,康梅突然会伸出勺要他吃的,不论人多人少,直到他吃了才罢休。只可惜,她最后离开了他,到后来才听说,她也是高干的子女,被派到国外工作去了。

她一脸平静说:“想向得出。她的性格和我属同一类的,带点大家闺秀的霸道,目中无人的执着。”

他说:“人是矛盾的,话里也有矛盾。”

她说:“以前我可没有矛盾这个尾巴的,自视清高,目空一切,不愿理解别人,也不愿被别人理解,既不去爱别人,也不被人所爱,自我恋者。直到我和一位比我爸还要大人物的公子拖拍,在一次口斗中他骂了我,一句事实存在却又不愿听的三个字,我们就分手了。从此,我就下了决心,不再自己嫁自己。”

他懂她话里的意思,却挑刺说:“这话又矛盾了,听不懂。照说离开了男朋友,该是自己嫁自己,就像美国一个叫汤森的女演员一样。”

她说:“汤森,好莱坞的?”

他说:“不知道。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行动。她自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能为自己负责并创造幸福,于是做出一个史无前例的决定,自己嫁自己。成婚的那天,结婚戒子是自己送的,结婚蛋糕是自己切的,婚礼也是她一个人举行的。”

她极认真说:“我与她有本质的不同。我是有男朋友,而精神上自己嫁了自己。所以从那以后,我从自我中走了出来,不再无视,不再囚禁自己的幸福:快活、才能、爱情。”

他说:“这是个耐人寻味的故事。”

她说:“这故事还没有结尾。发生这事儿,正好是好几年前的春节,我参加工作已半年了,也正好取得了全国玫瑰杯名模比赛的亚军,无意之中见到你们三零招聘模特儿,就对妈说,我要去应聘。她说,自己认定的,自己去闯,妈是这样走过来的,我不会多说或者少说半句的。元宵节一过完,我从哈尔滨冰城来到w城火炉,轻轻松松安了家。没几天的功夫,我听到你、兰萍和小姨子的花边新闻。心想,多么巧呵,兰萍和我,都是高干的千金,当然,一个是国民党的,一个是共产党的,换汤不换药。从此,我心里有了归宿,你的一举一动尽收我的眼底。通过小菲的妹妹,结识了小菲,然而,她们却从不让我接近这个人……”

中平这才醒悟过来,汤勺停在鼻子下,卖牲口般的上下打量她,说:“啊?我来深圳前,小菲给我说过,说你可以做我的阿姨,还说学经济管理的。”

她眼里尽生辉,不无得意说:“本来嘛,我这不成了做饭的小阿姨?#糊还说什么的?”

他想了想,照实说:“女人就有女人心,还推荐你当我三零的……管家。”

她说:“我就这简单地当上了你的特别助理?”

他轻“哼”一声,喝下汤才说:“当时只见了你二次,怎么能定下来呢?何况,还有二、三个候选。”

她说:“话里埋了玄机?”

他说:“其它人都有推荐人选,倒叫我失去了主意。”

她说:“不会是搞林立果那一套吧?”

他说:“挨得上吗?你知道这个位置的重要吗?在我认识的女人里,只有小菲替我半壁江山,可她就为了一个……名份,要重新调整三零的股份,生分离开了我,分道扬镖去闯自己的事业。一年前我深有感触,竹叶呕心沥血,却还是使三零出了漏洞。所以准备把牡丹换回来跟小菲学习,结果是廖厂长介绍,与你是误打误碰着了,才使三零基本稳定下来。所以,我要感谢你。”

他话中有好多鲜为人知的事儿,她怔了半天,说:“人家林公子只是选美,而你,却是在选武则天,才貌双全。”

他说:“也许你说得对。你跟了我九个月,事实说明,选择你选择对了。”

她说:“只可惜,自从跟在你身边,连高跟鞋都不穿了!当然,还有一条,就是忠心。我……我只想这么表白,准备想做你的……人,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这才是主题,他吸了一口冷气,好半天才说:“你就这般自信我能要你?”

她说:“只要你不要被我的坦率吓倒,不要以为另有他图,我希望你给我一个同牡丹一起竞争的机会。”

他拿起勺子,不见有汤,只好一个劲喝稀粥。

她知道卡壳了,但又不甘心,又想了一会,说,“坦率说,的确,牡丹温柔,能听你的话,人也漂亮。我与她相比,我个性张扬,多了一点权欲。假设我想自己有钱,这很容易办到,国外称我们这类人为太子党,对不对先不论它,只说当官的儿女占点特权是避免不了的,当官的儿女把好几个沿海城市治理有声有色,也是有目共睹的。我想当个有权欲又要有钱的女人,就得找一个等同的男人。我爸那阵儿,钱并不重要,妈愿意什么都不要,就委身于他。瞅的是他的能力,权势,在这二者的熏陶下才有了感情。……你不要用这眼光瞧我。叫我看来,他若是现在,没钱,我就叫妈不要跟他。”

他被逗笑了,说:“没有他,怎么会有你站在这里说话。”

她也笑了,眉飞色舞,说:“人家不是个比喻吗?中国的经济发展日新月异,人的观念却越变越现实,合常理为正,涉虚涎为邪,我这种女人的要求,是正还是邪?”

他沉吟一会:“都扯不上。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至于爱不爱得着,另是一个说法。喏,顺手帮我盛一碗粥。”

她接过碗,想起儿时她妈替爸盛饭,扶进浴室洗澡,自己还看不惯,此刻,心里却涌上一种温馨。她曾替多少人盛过饭,啥就没有这份感觉呢?

见她没有动步,他说:“你不习惯大男子主义?”

她才慌乱盛了粥递过去,岔开说:“没呢!我在想……一年前哩,那时只想通过小菲,慢慢接近你,了解你的性格、才能,是不是像人们广为传颂的:随和、心好。如果性格怪怪的,像厕所里的石头,你就是用金山买,也是买不动我的。”

话说得很巧妙,言外之意,九个月后她认可了他的性格。

他欣赏她的直率,然而,他有了牡丹在先,尽管他不得不承认心中能容下玫瑰,也不用玫瑰表露心机,他从她相处九个月中的眼神里就读懂了她的心机,或者说是野心,只可惜一切太晚了……

他放下粥碗,起身说:“明天早晨见!”

她明知事情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仍是心花怒放,至少,她一次当面表明了自己的示爱,起码,只要他不与牡丹拿结婚证,她仍然还有一线希望。

网雅何须大,书香不在多

5、酒灌玉人胸

牡丹回到w城,已经是夜色朦胧。

她蹑手蹑脚打开了大门,见客厅没有人影,轻手轻脚上了楼,看到书房与卧室各自泄出了灯光,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走到卧室跟前,轻轻敲了敲门,直到里面传出“请进”的声音,才推开门,当看见中平半躺在床上看电视时,才高叫一声:“老公!”欢呼雀跃地扑进中平的怀里。

一别好几个月,自然胜新婚。

而睡在书房的玫瑰,从牡丹进门到第二早晨起床,几乎每一个细微的动静,都没有逃过她的耳朵,因为她一夜未曾合上眼睛。她很后悔,向中平表白了心机之后,就应该走,起码不当人家的电灯泡,更何况牡丹进屋那些鬼祟动作,是把她当了贼,偷人养汉的贼,既然挑明要与牡丹公平竞争,干嘛要偷偷摸摸哩。

当他们仨吃完早点之后,又见他俩视自己不在场,卿卿我我时,玫瑰赶紧拉开中平,嘴里打起了哈哈,说:“好了好了,就这样像大姑娘上轿般的磨蹭,说不准过完年才能赶回来。”不等牡丹说什么,拉了中平下了楼。

中平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上了车就睡觉,一睡就是三个小时。进了p县城,见一条长龙汽车排在前面,玫瑰从前座下来,摇醒了他,递上纸巾,说:“给,擦一擦眼角。昨晚心疼心怜,看样子一夜没少折腾,哼!”

中平伸出头瞅着前面,说:“到了吗?唉,年龄来了,贪睡。”

玫瑰嘴一撇,说:“这就奇了,年龄越老,瞌睡越不值钱,平常打四、五分钟的盹,就管一天的时辰,你倒好,越活腰扳越硬。”见前面车上的鲁林山向自己方向走过来,急忙收住了口。

鲁林山是w城土著人,曾是w市中行行长,因替三零集团开出一笔八千万美元的信用证,被人举报,停职审查了半年,当确定他没有收受三零任何贿赂之后,w市再要恢复他的官职时,他要求调至中平的四零集团。对于金融财务人员,中平当然是求之不得,安排他任了四零集团的财务部长。既然四零集团的一把(手)要巡视下属企业,他是当然的开路先锋。

鲁林山走至中平的车窗跟前,俯身说:“老板,在县城搁滩了,不知前面在闹什么?”

中平下了车,瞅了天上一眼,忧心重重说:“还有多远?正午都过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打回转。”

鲁林山说:“离厂还有三十多公里,全是山路,有的像得了吸血虫了的,男不长,女不生。‘老少边’区都窝在一块了,连路都跟着一个姓,穷!”

玫瑰像老朋友般的跟他搭话,说:“可不,穷山恶水出刁民,贫富悬殊,是社会祸乱的根源。既是还没有到,怎么又出现一条龙的?”

鲁林山是第一次见到玫瑰,但早听人说过此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可以与未来夫人牡丹媲美,个子高挑,模样有前有后,与三零集团实际掌门人,名副其实。看今天的样子,她是他的贴身跟班。他不免暗自担心,一号小首长,你可别顶风而上。他称刘中平为小首长,这是四零集团一班人背后的昵称,军企沿引军队的称号,称领导为首长,又因为他比那班人都要小。而他也乐意接受,居然还说,我还年青吗,克林顿普京像我这年龄,都当上总统了。所以,骄狂,胆大和好色,是他的三个致命弱点。

玫瑰从他的眼神知道他想什么,大大方方作了自我介绍,说:“鲁部长,往后的日子要多关照。”

“这话由我来讲,中央首长边上的烧火佬,也比七品官大。”鲁林山一脸嘻嘻笑,说,“前面看样子在搞静坐示威,把路堵了。老板,我看一时半刻是走不了,不如先坐下来抚贫(平)肚皮。”

玫瑰踮起脚往前瞅,说:“去年w城也搞过几次,都是选三、八妇女节,六、一儿童儿的时候,聚集在长江大桥桥头上。不想这玩意也有幅射性,转到边远县城了。”

中平眼瞅着前方,说:“饭暂时压一压。我们先过去瞅一瞅,有没有咱们工厂的人在闹事?”率先往前走去。

w城禁鞭炮,这里却像炸碗豆的,“劈劈啪啪”增添了县城浓郁的节日气氛。街道两旁摆满了五颜六彩的货档,购货的大多数是山货,男的穿着像出土文物,又土又皱油腻腻的。女的穿着大红大紫,紧绑着的身子像快要炸了似的。

玫瑰鹤立鸡群,走到哪都是亮,哪里都给腾出一条路。走着走着,她陡地立住脚,蹲在一位脸像树皮的六旬老人的摊前,脆声声:“大爷,怎么个卖?”

中平走过来一瞅,见地上的报纸上搁着几块像核桃肉的巴干和乡下灌肠之类的腊货,轻轻一笑,城里人到乡下的玩头,看西洋镜。那老头也没抬头,指了指核桃干,伸出五指,又指指灌肠,点了下食指。

鲁林山一旁说:“什么东西这贵的,五十、一百的?”老头瞅了一眼看货看得很专注的玫瑰一眼,对鲁林山说:“这是神农架顶尖上长出来的,五十一百你想摸我还不让哩。”

玫瑰一边点头,一边说:“让点价,四百、八百的。行,咱全买。”

中平大吃一惊,蹲下来欲要拿起,却被老头儿拦下。他只好小声问玫瑰:“像牛屎干的,你还主动抬高价格?小心江湖骗子。”

玫瑰待老头包起三块巴干和三根肉肠,递给他三千六百元,拿起纸包说:“看你老实巴交,不会拿水货哄我吧?”

老头捏紧钱,说:“不是水货,是山里的干货。”

鲁林山见他屈解了玫瑰的意思,大声说:“我们说的水货,是指假冒伪劣。”

老头却不回答,自顾颤抖抖数完钱,老成持重对玫瑰说:“外行看玩头,内行瞧行头,我这货儿假不了,正宗野生野长,挺灵性。若是稍为拾掇一下,再来个精包装,换外汇至少是万字头的价。”

玫瑰手挽起中平站起来,说:“大爷,我信。只是太少,腥不腥、臭不臭的。”

老头仿佛来了精神,后悔不已,说:“哪晓点今日碰上了大行家大买家,平常十天半月卖不了一个。我家里还有一对鸳鸯娃娃参,活脱脱的人见人爱。看来你是过路客,没有缘分喏,只能讨个眼快活。”

玫瑰把包塞进军大衣口袋,心一动,说:“我到6789工厂办事,只要你天黑前送到厂里,我会看质付钱的。”

老头喜笑颜开,乐呵呵说:“这一说缘分来了。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一对宝贝至少要一方钱,只怕你出门……”

玫瑰眉笑目笑,说:“只要是货真价实,我可用美元。”

老头说:“我这就回家去取货,只是6789厂里有站岗的,看我这身破烂,把我当特务,不让我进厂门。即使进了,那地盘比县城大,怎么找你呵?”

玫瑰笑了笑,说:“你对站岗的说,是给上头来的老总送宝。进去后专找一辆最大的小汽车,你等于找到了我。”似有几分远处夸称、近方卖弄的陶醉。

老头高兴地咳了几声,想起不动,说:“喂,姑娘,你该不是诳我?乌龟车一大,不就成了卡车的?”

玫瑰好笑,却也耐心说:“大爷,我说的是真的,我说的大是指长,比你见到的乌龟车长。”

老头喜眯了眼说:“知道了。”收摊离开了。

玫瑰仿佛知道中平要弄清其中的奥妙,慢腾腾落在众人后面,对中平说:“那巴干是灵芝,呈散伞肾形,粟褐色,生添光泽,是上乘的灵丹圣药,比药店里的真。”

中平这才大悟,说:“乡下人出身,犹如称砣落水。只是这乡下灌肠,八百元一根,你想救济老少边贫因地区,也用不着使这种法子呵的?”

玫瑰脸“腾”地通红,身子紧贴了上来,娇滴可人,说:“猪!你知道什么呀,那是双阳鹿鞭,给男人补肾……壮阳的。”

中平也怔住了,半晌才说:“听是听说过,谁想到这不起眼的竟是……这玩意儿。”就要打开包。

玫瑰慌张地摁祝蝴的手,四下瞅了瞅,嗓声低低的:“你呀,说风见不得雨的。这双阳鹿鞭,不是内行人识不出货。在鹿的生活群圈里,一般都有一万头鹿,而公鹿却很少,一种是人为的,像太监那般的阉掉。一种是自然的,勇猛的公鹿挤走弱小的。因此,一圈鹿群里,只有十多头公鹿,每天和母鹿那个……上十头,而且最猛的,年龄是十二岁左右。江湖骗子,一般用阉掉的……来骗人,而这老汉的三根,决不是水货,若是在国际市场,他说赚外汇要翻倍,一点也没有说错。”

中平听出了神,下意识说:“一个服装人才,怎么成了内行的兽医?”

玫瑰手掐他的腮帮,不依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懂,是人家给我爸进贡的多。你……好心当作驴肝肺。”

说说笑笑走了一公里,一行人才来到县城中心的十字路口。果然,街口上稀稀拉拉坐满了人,老年人居多,身上还持了水壶干粮,坐在马扎上,像是要打持久战的。中年人少,报纸垫底,一屁股坐在地上。静坐的人大都举着纸糊的小五星红旗,也有的拿着标语牌,上写着:苦不苦,想想六十八元五!累不累,半年拿不到生活费!

玫瑰瞅了一眼就不再看了,圈在中平胳弯里的双臂,变得愈来愈热,愈来愈沉。

中平十分敏感,想抽出负重的胳膊,反而被她不耐烦地拉了个踉跄。他只好任由她挽着,拿话平掩饰自己的窘相。“不就是静坐,怕什么?这是前进中的问题,人走在这路上,不小心还有个瞌瞌绊绊的。何况这场经济体制的转轨太突然,太前所未有,上上下下都不一定有时间来预见各种新出现的问题。所以邓公说了,摸着石头过河。眼前闹静坐毕竟是少数,p县少说也有百把万人口,凑在这里的顶多万把人,年青人是瞧新奇的,他们只听说过‘文革’里动不动集会游行,这年月偶尔来一次两次,自然跑来挂眼科。喏,还有一对正搂着亲嘴,举标语牌的老头看忘了形,把上面的‘我要口饭吃’拿倒了,就成了‘吃饭口要我’。老人家,我鼓励你勇敢点,冲上去打争夺战。”

玫瑰“啐”他一口,说:“呸,这镜头都让你一个人逮着了!”顺了他的目光望去,果真有一对时髦男女在啃嘴,啃的还带扭。看着,自己的身子也偎紧了中平。

中平无可奈何乜她一眼,说:“由于各种思潮,各种观念,各种企求在这里汇聚相撞,难免要冒出一些浊浪,当然,包括我本人。但被浊浪冲击最大的,总是身体弱、经济底子薄的社会上班族,除承受同样的灵魂冲击,还要倍受生存的磨难。我在北京前后读了近七年的书,没收入来源,靠助学金过日子,衣食和日常用品都要靠过去的恋人来供及,我还觉得苦,难熬,吃不惯窝窝头、捧子面,就偷偷泼掉。有一次见我陕北的同学,拿着窝窝头像吃海鲜龙虾沾芥辣,津津有味。我问,像石头般的能打死人,怎么啃得下呵?你知他说什么话?这难啃的东西,在我老家算是苏联人的土豆加牛肉。我怎么会信呢,说,还有比这更苦的?他说得我差点掉下泪,你们南方人,不知我们苏区是怎么在苏的?旧社会有人吃过观音土,我们除这之外,什么都吃,树皮、草根,若是像当年红军腰里有皮带,也是一顿美味佳肴。我才知道新中国还有人过着教课书里教育我们不忘旧社会的苦日子,才知道越来越好的大家庭里,还有连碗米饭都吃不上的穷苦人。改革后,富了一批人之后,提出要带动老少边苏的贫困地区,正视历史,也不遮遮掩掩了。可苦的是这个十几亿人的国家,已意识到了有贫富之分,富的如可去带动穷的。可悲的是世界还有国家,还在步尘我们的老路,口喊着谁万寿无疆,长生不老的……”

突然,街上出现了几个拿喇叭的人,大声呐喊道:“今晚有场暴风雪,你们要静坐,先回去穿厚点衣服来,免得冻感了冒。”

另一个在另一边说:“尊敬的婆婆姥姥们,你们的退休工资,工厂正在发着呢,你隔壁阿四阿三的奶奶都拿到了手,再晚一点,一放假只有开年再去领了。”

几句话一喊,人群躁动了,乖乖,没一顿饭的工夫,静坐的阵线就瓦解了。

就这时,有人喊:“哇,工人阶级上街了!”

中平心中一沉,问鲁林山:“有6789工厂吗?”

鲁林山还没有回答,听前面传来了轰隆声,抬眼瞅过去,只见在不远处,五、六辆解放牌的汽车一字形摆在街中央,把街两头的汽车隔开。他很难面对中平,带头朝汽车那边走去。

领头的汽车上,还插了一把鲜艳的红旗,上角印着“八一”二字,正中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6789工厂。车里大多数是中青年人,有的手里举着标语牌,大意是还我几个月的工资、生活费之类的。

他们见中平一行走过来,立即从车中央蹦出领头喊口号的声音:“我们也有二只手,不在大山线吃闲饭。”

“大人盼过年,一下拿到钱。”

“小孩盼种田,养活白发人。”

其它人都跟着喊,挺卖劲儿。

中平一见就哭笑不得,见鲁林山畏畏缩缩的样子,向玫瑰睇了一眼,掏出烟静静抽着。

玫瑰脸一红,心里骂开了,为官一任,该是造福一方,刚才耍嘴皮子的劲儿烟消云散了,亏是来了我这个末末懒,竟让他使唤上了。想罢,她走上前,毫不窃场地高喊:“喂,你们示威的有头吗?”声音脆脆的,止住了车上的口号声。

一个小伙子嘻嘻笑:“你是哪个道上蹦出来的?我们个个都有头,比你们演员里面的陈佩斯,还光还亮呢!哈哈哈!”笑里含着暧昧。

另一个跟着起哄:“是呀,你愿单挑也行,合伙打牙祭更合口味。嘻嘻嘻!”笑里可挑得出骨头。

还有一个不示弱:“比封面上的人儿还要美。深山出俊鸟,说不准刚从深山老林出来的,还不知行情的……深浅。”

这时,从街边上高一脚低一脚跑出个穿中山服的五旬年龄的男子,他说:“我是这里的头,不,是厂里的头,专门做思想政治工作劝阻他们的。可他们听不进劝呐。”

玫瑰收回目光,自我介绍道:“我是四零集团一号首长的特别助理,到底是怎么回事?”声音拉得长长的。

那人头上冒出了汗粒,说:“我是厂党委副书记兼工会主席。厂长昨天带回了五十万元的汇票,可银行进不帐。”

玫瑰车身问:“这位书记兼主席,你们发一个月的工资需要多少钱?”

副书记说:“不多不多,三十五万零六元五毛。”

玫瑰说:“假设拿到了钱,你有办法叫他们打道回府吗?”

副书记说:“他们精得像八路,不见鬼子不挂弦。”

玫瑰说:“你把汇票给我。然后叫他们把汽车退到两侧,等我们的车到这里,从车上把钱给你。今日下午就可以领到一部分工资,余下的过年再解决。”

副书记说:“我想我会叫他们让道,可人家怎么信你,连个军人通行证都没有,谁信啊?”

玫瑰说:“有,空白的带了一大本,但仍放在车上。若是车到跟前,你们眼里只认钱,哪还管什么证不证的?!”

鲁林山书说:“我说大书记,你是木头疙瘩还是忙晕了头。老板和助理总是称不离砣的,一号首长不来,再硬的助理,说话都是弹棉花。做当官的想情,你做了一辈子的官,这情节也想不出来?”说罢,拉过副书记,介绍了中平。

副书记如梦醒来,说:“昨日接到了通知,我们早也盼晚也盼,终于还是盼到了盼头。我悬在舌根上的心儿,也溜回了肚子里。”又转过身,对车上的又换了另一副面孔,不由分说,“你们站得高,看的远,要听要看的,比我看的听的要真切。你们信不过我,难道不信眼前的老总吗?”见车上鸦雀无声,仍没有让道的反应,他鼓起巴掌说,“请一号首长给我们作指示。”孤掌难鸣,好尴尬的场面。

这一皮球踢过来,让毫无准备的中平进退维谷,乘玫瑰替他拿下围巾的功夫,思忖了片刻,身子一收一挺,上前几步说:“怎么开这个口?我想叫你们一声同志们,可你们眼下做的事,不是同志们做的事。我说你们有苦衷,要求也不高,但凡事都得讲个情理,凡事都有个商量。上街示威是你们的权利和自由,但用这种权利和自由,能达到你们的目的,能拿到你们想要的钱吗?拿不到,相反,给那些归心如箭回家过年的人们造成了什么样的损失,我不说你们心里清楚。首先要申明一点,我是替你们送钱来的,不是听说你们在游行就赶过来的。集团党委早在深圳就考虑到你们的实际困难,让你们在困境里过一个开心祥和的春节,分二套方案进行。你们信我,把车让出一条道,然后跟着我的车屁股,一道回厂拿钱。”

几句威而不严的话,换来了一阵交头接耳。没有掌声,只是一个小伙子敲打着汽车顶棚,粗鲁道:“水货司机,你喝了‘怔jī巴’还是怎么的,耳朵卖进烧酒馆里了吗?你跟我快开车!”

很快,通道让出来了,两条龙的车队开始蠕动。不一会,中平的车来了,他与副书记打了个招呼,上了车。

玫瑰关了窗,扯开窗帘,暖洋洋的日头爬了进来,落在他们的大腿间,一根根树干的阴影,排长队似的急速而过。顺着阴影往外瞅,草木、山石没商量地往后倒。远望,高山峻岭,灌木秃石荡悠悠而过。

见中平瞅着窗外发呆,想增加点气氛,玫瑰说:“喂,到厂里的日程是怎么定?”

中平说:“你问我,我去问谁?既要入乡随俗,也不能让人家当绳捆的猴儿来摆布。唉,几年前就是这滋味,一到地方,就怕马拉松的汇报会,二怕雅鲁藏布江的酒会,每次喝得死去活来。”

玫瑰手肘在他膝上,硬把他的眼光和自己的眼神接上,说:“啧啧,你还有怕人的时候?在我的印象里,你只怕另外两样哩。”

中平说:“是不是?才跟我了没几天,就老道成精的?”

玫瑰眼里溢着光,说:“这不奇怪,有的人跟了十年,她也不一定了解你,理解你。而死不要脸缠着你二、三天的人,答案恰恰相反。”

中平说:“你不要曲线救国表达你的心机,我想听你说的两怕。”

玫瑰说:“没调教好,不懂得培养情趣。你只怕一儿一女。在他们前面很少说话。”

中平说:“只是偶尔次把。”

玫瑰说:“一次都多。就说你姑娘的黑女婿在深圳办公司,你也只能偷偷摸摸要辰光调查,有板有眼就光明正大嘛!眼下6789工厂是你一伙儿女中的一个,你是近乡者怯,怕面对他们。可你对三零不是这样,人际关系简单,一切都听老板的,否则骂你狗血喷头,骂你步履踉跄,骂你眼镜滑到鼻尖上,你还要兜着走。你为啥不能搬来这种人际关系,用到四零身上呢?”

中平眼瞅向车外,说:“一儿一女,我都爱他们,但表达的方式不一样,因为历史不一样。三零与四零,同样的道理。对四零来说,跟我国的国情一样,人口多,底子薄,心急生不出胖小子,像广东那边煲汤,需要瘟火。”

玫瑰说:“狗改不了吃屎,没说二句就开始行邪了。”

中平说:“一个八千人的工厂,竟有40%的退休工人,累计亏损一亿三,沉锭资金一亿五。国家来说,该收回来的、收不回来不说,反而每年贴工资几百万。而个人来说,挺受委屈,怎么越活越栽了?”

玫瑰说:“不可能吧?按你的说法,不是倒退了吗的?”

中平说:“对一些吃惯了大锅饭的人来说,突然锅里少了点内容,哪怕锅里不再是萝卜白菜,也会哇哇叫的。我这一辈子没当过工人,今天要家访几家,寻找最底层人的感觉,看看山沟里的贵族,有没有居家过日子的谈雅闲情,真实平凡。”

玫瑰眼睛也瞅着外面,说:“今日只是走马观花,你能看到啥?凡生产力发达的都离不了交通,你看走过的二个山洞,用好几分钟,原始社会的生产环境,生产力上不去,人的观念也提不起来。倒是提醒你,深山出俊鸟,心纯如山泉,可以带一个二个当金丝鸟用,金屋藏娇。”

中平说:“过去敢,一、二只不在胯下。”

玫瑰说:“现在是从燥动中理智了,还是作了共产党的大官,要躬自厚而薄责于人?”

中平说:“因为多了你。”就凑了嘴上去,要吻只隔二、三寸、一直在眼下晃动的樱桃红唇。

玫瑰伸出食指拦在中间,呶了呶前面,说:“哼,我不是十七、八岁,经不住几句中听的话,红印章随便施舍的。”

过了第三个山洞,一个大井口的社会出现在中平一行人的眼前。对着洞口,一左一右竖着二个标语牌,一侧写的:欢迎集团首长视察我厂!另一侧:以实际行动感谢上级的关怀#耗周山脚下全是厂房和宿舍,中央有一平方公里的谷地,一条小河从谷地贯穿,中间架起一座拱形小桥,桥下溪水潺潺而流。桥两头人影绰约,远看像是自由市场,百号多人在寒风中蠕动,给远看的人是一种暗淡凄凉的感觉。

不怕慢,只怕站,就停在洞口的一会功夫,后面的大车都赶了上来。玫瑰下车,和鲁林山、副书记嘀咕一阵,回来说:“他们办移交钱的手续,我们到招待所吃饭,大车上的人还挺锲而不舍,说,拿不到钱不下车,学当年文攻武卫,站在车上可睡一个礼拜。”

玫瑰一直担心饭菜太豪华,坐上了桌子就感觉还不错,没有摆酒水,六、七盘菜,荤素参半,见中平低头扒饭,也就放下心来,这班人还识相,知道怎样才不让鼻子碰上灰。饭后,进了招待所临时安排的休息房间,中平穿上军大衣,说到工人家里走一遭。玫瑰说,就我们二人?中平说,带上一大帮,还不把人家吓一跳!要工厂去安排,准是挑好的场面,那玩意是应付国家领导人、在新闻里放给国民看的。说完,和她一前一后溜出招待所。

不看大山沟比不上城里的玩头,但空气新鲜和住宅宽敞是城里无法攀比的。来到一座八层楼房前,玫瑰问一个提菜篮子的中年男人,甜嘴蜜舌道:“我说大哥,问个路找个人?”

中年男子也很热情说:“甭客气。听口音你是北方人?”

玫瑰说:“哎呀我的妈!听你大哥的口音,还是老乡嘞!”

“哎呀我的妈”就是介绍信。

中年男子一脸热忱说:“是吗是吗?这里60%都是从大东北迁过来的。不知你要找的是哪一个?要说都是在山沟里一窝几十年,闭上眼睛都摸得出谁是谁的。”

玫瑰声东击西说:“我们两口子在w城工作,专门来看我妹妹。她去年才从东北调来的,叫白卓梦,工人。”

中年男子说:“啊,新来的工人,难怪耳生。你到前面几栋四层楼去问问,那里是工人区。”

玫瑰说:“谢谢大哥了!你买一大捆蜡烛,过年一定很热闹的!”

中年男子说:“哪?这都是防停电用的。”

玫瑰说:“高高兴兴过个年,怎么会出这种事儿?”

中年男子说:“你还不知道,厂里欠人家五个月的电水费。人家就像理发员,想摸你的脑袋就摸一下。慢走好了!”

等那人一走远,中平埋怨说:“什么比方不好打,咋扯到夫妻头上了。”

玫瑰反唇相讥:“我牺牲自己都没在意,你一个大男人还像亏损了多大似的!”

中平说:“将来人家认出了我,穿了帮,叫我怎么好交待?再说没完没了找工人区干嘛?”

玫瑰说:“穿帮又怎么样,不是叫你白作梦吗?何况还是将来。我们来这里像月黑头,谁的门上也没写工人、干部和知识分子。到了工人区,横进竖出都是工人。笨,我怎么瞧你都是弱智,没半点灵性儿!”

中平说:“你真是人精,谁玩得过你!你这么矜能,在座谈会上我不讲话,全让你代表。”

玫瑰说:“让就让,没吃个肉,总看过四只腿的猪吧!没当个头儿,难道说没有被头儿领导过?!”

一连看了三家,中平越看情绪越低落。第一家是老工人,底子厚,置年货,贴年红,还有点过年的气氛。第二家是一对青年夫妇,只有做母亲的和孩子在家。玫瑰进门后,敲敲不算落后的家俱,全是木板做的,心想山沟里也有实惠处,比城里的胶合板扎实得多。她上前对女人说:“大嫂,我是厂办的,现通知你去领工资。”大嫂也不嫌丑,也不怕冷,撩起胸襟的白nǎi子,没好气朝娃儿嘴里摁,拉长声说:“这话听了六十天,耳朵成了茧,就是一次次没兑现。要不,我这一次干么拿扁担硬赶他游行?这哪是人过日子,是过劫!早知这样,我也不会踢掉我村里的汉子,巴心巴肝往吃商品人缝里挤?”

中平见那女人往外掏nǎi子已转过了身,房里烟熄火熄,桌上仅放了半碗咸萝卜干,怕再听下去,慌忙退了出来,对跟在后面的玫瑰说:“改个法子,学数罗汉算命,从这家起,数到第十八家,再进去看看。”

玫瑰噗哧一笑:“情绪一低,灵性也上来了,把上庙里算命的那套派上了。”口里说着,手指也跟着点起数来。上了几层楼,在第十八家的门口停下,里面门没关,厅里没有人,可室内雾气腾腾,油香扑鼻,桌上全用烧箕装的卤肉、炸鱼、丸子、蒸料,要有尽有。

走进屋,中平用膀子抵了玫瑰一下,解颜而笑:“到底还是有左派的。喂,里面有人吗?”

厨房里跑出个系着围裙的六旬大娘,乐颠颠说:“你们是来谈业务的?”

玫瑰听得懵懂懂的,说:“我们是厂财务室的,通知你家里人领工资。”

大娘大失所望,哼了一声:“那有几个铜子!儿子拿生活费,三个月也只有二百零四元。”

中平亲切说:“大娘,那终归也是钱。我看您家里挺不错,五谷丰登。”

玫瑰也凑热闹说:“二十八、九,炸鱼炖鸡把肉卤,您年货办得挺红火的。”

大娘这才眉开眼笑:“是呀是呀,都是儿媳妇本事大,靠她撑着这个家。若是指望没用的儿子,只有站在山顶子山喝西北风!”

中平交口赞誉:“还是靠好政策。您媳妇一定停薪留职,做生意赚了大钱。”大娘也乐得合不拢嘴:“你一猜就中,你一进门我看出你是个生意人。我媳妇跟你是同行,工作也很舒服。就是时间掉了过,白天睡觉,晚上说是去攻……关,这不,现在还在里头睡觉呢!”

中平心里猛地抽搐一下,身子像见了拉弦的手榴弹的,恨不得拔腿退出屋。

玫瑰哪有不知的,故意撩他,信口开合唱道:

下岗女工不流泪,

挺胸走进夜总会,

大佬出钱我陪睡,

反正这活也不累。

中平听了更是铁青了脸,回到招待所,一言不发,任凭玫瑰怎么撩他,亲他,在怀里打滚,都像木头人的,直到上车返回的路上,前后只说了三句话,还是不带逗号的。她才伸出舌头,知道自儿个闯了大祸。

中平的第一句话是在开座谈会说的。座谈会实际是一次党委扩大会的汇报会。中平至始至终没见到厂长,问,你们的厂长呢?副书记说,到w城办处理库存的军签去了。二、三千万元的库存弹药可望能够解决,厂里也就有个出头之日了。中平听后,心里好了一截,厂长还是能够吃苦的,起码过年从家里往外跑,这样的干部很少见。虽说厂里没搞好,主要责任在他身上,但凭着这股着急的劲头,还是有希望重见光明的。

第二句是谈到工厂迁址时,厂里的几套班子都在,对迁移一致通过,而往哪里搬迁,众口纷云,中平说,年关后派个考察小组看一看。然后就是玫瑰讲,新址的好处,迁移的步骤,集团的优惠政策,还解答了在座的提出的种种疑问。

第三句是晚宴上。p县书记听说集团领导来了,尽地主之谊,特地赶到了工厂,既宴请中平一行,同时也给工厂主要领导拜年。中平见几十瓶白酒摆上了桌,说:“喝酒的总是不分场合。”

听话的人没能领会他的含意,附和说:“是呀,红白喜事,高兴忧愁,都离不开它。这桌上你的职务最大,酒可不能少喝。”

中平点了点头,就来者不拒了,一口一小杯,不少于八两。

玫瑰早就听说他是酒麻木,见酒就喜眯了眼的。同了几天,今日才有这种感觉,一时看得目瞪口呆,知他心愁,工人连个舒心年都过不安神,自己却在花天酒地。若是拂袖而去,也对不起人家的好心,得理也要饶人,为人处世,都要有一点宽容。但担心他喝多,容易失态,走了形象,玫瑰三不时用手掐他的大腿。

掐着掐着,把个昏昏沉沉的中平气恼了,乘桌上的人不注意,他站起身,用大衣挡住人家的视线,扯起她的领口,把一杯酒贴肉倒进了脖子里。

玫瑰一呆,恼怒成羞,泪水在眼眶里划圈,忙扣上外衣,冰了身子站起来,挽起中平的胳膊,说:“谢谢p县的一番好意,约好与北京打电话的时间到了,只好先告辞了,恭喜大家发财。”矜持与人们握手,携了他上了车。

6、温柔后备妻

三零的红包晚会仍在w城老总公司旧址召开的。牡丹按中平的意图,讲得洒洒脱脱,说咱三零终于像国家的宏观调控一样,走出了低谷,迎来了艳阳天。年一过,三零大酒楼初八要剪彩,暂停的河内的几个大项目很快要复工,用最大的人力和财力,把掉下来的三个月全部赶上来,力争明年的今天,我们的晚会,将会是更有一番的景象,你们手里的红包,只会丰厚和更扎实!

一阵掌声后,牡丹又说,大家都知道,三零最近出了接二连三的事,上层的人事变动也频繁。为加快明年相对的稳定,公司任命一个总经理,这人今日不在这里,但大多数是认识的,她也是咱三零的老人,模特时装队的队长白玫瑰,后升为总经理助理。白玫瑰是她的艺名,真正说到她的姓氏,恐怕有一筷子长。她是学经济的研究生,包括我在内,都要绝对服从她的领导!

她话一落音,认识白玫瑰的人都鼓掌,说,早该如此,鸟没个头,身子怎么飞?自从老板娘去了后,咱们就像没有爹妈的孩子。总助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下面有些职工,不免狗眼看人低,把特助不当一回事,办事效率就打了折扣。

有的说,说起特助,是女人中的尤物,可办事有点像希特勒,模特队没有哪个不被她骂过。有一次嫌一个姑娘在台上屁股不扭不浪,她在后台就骂开了,你今日是怎么啦,蓄了劲要去拉客吗?那姑娘说好事来了,骑的有“马”。她更带劲了,说,只要骑的不是锯子,怎么扭也扭得起来。

有人问,你怎会连跑红的秘事都了如指掌呵?

那人“嘿嘿”说,那姑娘是我对象,我哪点不该知道的?!

刚才问话的那人说,这就好了,没个当家的,像没孩子的娘,三零吃亏,我们也吃亏。就说按揭的房子,仅四分之一是我的,力争一、二年,全部落我的户头,咱下海这一步,才没有迈错!有的人下海不成,却下了泥坑,成了香港脚,连个爬出来的力量都有了,照荷业!

“照荷业”是w的土话,受苦受难的意思。

那人说,咱只是开个玩笑。下海跟“文革”那阵差不多,站队站错了,一错百错!

牡丹没有继续听下去,悄悄退了出来,向三零大酒楼走去,除了中平,这个大酒楼就是她的全部。让玫瑰名正言顺当总经理,这是她和中平昨晚在床上温酿的结果。本来中平要她当总经理,牡丹说,我心软,当不了这个总经理。我看玫瑰行,有魄力,有胆识,通过一段时间的“特助”实际,她要比我强。中平说,那你怎么办。牡丹说,你把我送到澳大利亚学餐饮,我当然是管理三零大酒楼呵。中平嘴张了又张,欲言犹止,心里想,人家跑上门都叫板,要与你竞争只能容得下的那个名额,你还引狼入室?然而,他能说得出口吗?

牡丹这般想着,心里如抹了一层蜜,情不自禁向具有68层的三零大酒楼走去。她刚大堂时,大堂经理急忙迎向她走来,低声嘀咕了几句。她不经心笑道:“这玫瑰也是的,集团账上有的是钱,她忍心到这刚开张的穷庙来化缘呵?”

大堂经理说:“可不?!可白特助说,肉烂在锅里,五十万的现款,是给老板备用的。”眼睛有几分惶然,避开了牡丹的视线。

牡丹这才看出倪端,厉声说:“我问的是原因,而不是结果。”

大堂经理犹豫了一下,附耳轻声说:“夫……人,集团的账户让北京来人给封了。”

牡丹顿时花容落貌,灰白了脸说:“什么?这大的事儿,我怎么都不知道?”

大堂经理说:“白特助打了招呼,不宜外传,怕影响咱们酒楼的试营业。”

“我是外人吗?”牡丹气呼呼说,“还是那一句话,我要知道原因。”

“夫人,我真不知道其中原因。”大堂经理说,“更摸不清头脑的是,有二个自称是北京调查组的人,此刻在三楼接待室等您哩。”

一听北京调查组,牡丹吓得胆颤心惊,一时没有了主意,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大堂经理赶紧扶祝糊,轻声说:“要不要我跟白特助联系一下,先问一问其中的蹊跷,您再去与北京来人见面?”

这句话提醒了牡丹。她咬了咬嘴唇,先努力镇静下来,说:“你甭管,你的任务就是保证酒楼正常营业。”

牡丹在前台要了先前计划好的住房钥匙,坐电梯来到58楼的一间套房。这间套房是她的办公室兼起居室,因为她一直在澳大利亚,所以她还是第一次走进这间房子。她顾不上室内装修与摆设如何,掏出手机跟玫瑰说话,问:“你们回来没有?”

好一会儿玫瑰才在电话里回答说:“还早哩,正在听工厂领导班子的汇报哩。你的会议开完了吗?”

牡丹没有心情跟她泡磨菇,直接进入了主题,说:“你告诉我,集团的账户怎么被封了?北京的调查组是怎么回事?”

玫瑰下意识说:“你都知道了?”

牡丹几乎含了哭腔说:“更可怕的是,他们现在等着我谈话哩,太突然,心里又没有一点底,你说叫我如何应付是好?”

“别急别急,让我好好想一想。”玫瑰声音似乎有些慌乱,“怎么跟你说你才有底?是这样的,你家老公已经停了职……喂,是什么声音在响呵?”

牡丹的手机掉在地上了。她慌忙捡起手机,说:“是蚊子在我脸上咬了一口,我打蚊子的声音。”

“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吗!”牡丹戏谑地缓和了一下气氛,继续说,“你不用怕,你老公的停职,凶与吉各占百分之五十,详细情况我们回来再说。既然调查组点名要找你谈话,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澄清,你一定要讲实话,有什么进什么,不能拿人家当小孩哄。否则,人家从其它渠道证实你说了假话,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另外,若是涉及到你老公的责任,你尽管往我头上扯,因为他在三零集团只是一个挂名,而真正有实权的是我,懂吗?”

吃了一颗定心丸,牡丹这才吁了一气,说:“我知道了!”挂了线。

果真像玫瑰预料的那样,北京调查组的来人只是为了澄清一件事儿:牡丹在澳大利亚与有一个叫霍尔的是什么关系?霍尔为什么要给三零集团一亿美元?

牡丹这才放下心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轻俏说:“霍尔呵,是我法律上的丈夫,那一亿美元,是霍尔付给我的好处费?”

北京来人说:“既然你和他是夫妻,怎么跑出来了好处费?”

牡丹长叹一声,说:“他是一个残疾人,没有生育能力,他要我跟他生一个孩子,我答应跟他生一个,并且签了合同,他就给了我的好处费,就这么简单。”

“那就更奇了!”北京来人说,“既然他没有生育能力,你怎么跟他生孩子?除非是克隆。”

“克隆倒是没用上。”牡丹说,“是我跟中平的孩子……”

“等一等。”北京来人一下有了精神,目不转睛说,“是g省刘副省长吗?”

牡丹说:“是,就是他。可是,听说你们把停了职。”

北京来人“嘿嘿”几声,说:“你和刘中平同志生下的孩子给了霍尔,他就给了你好处费,对吗?”

牡丹说:“不对,是我与他签了合同后,孩子还没有怀上,他就给了我的好处费。”

北京来人嘲讽说:“你是说,他在合同中指名要刘中平与你的孩子?”

牡丹说:“是啊,没错!”

北京来人说:“真是天方夜谭!”

牡丹说:“可不,第一次他跟我提出来,我跟你们一样,以为他疯了,或者是我听错,结果他说,我只要你跟刘中平先生生下孩子,你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满足你。你们说,这不是天方夜谭又是什么呵!”

二个北京来人对望了一下,还是那个提问的说:“这样吧,你就说一说你这个天方夜谭的故事吧。”

原来,三年前,牡丹把g县的爸爸和妹妹接到了w城,专门料理吉庆街《美人鱼》的大排档,来往于三教九流之中,不想误染上了了毒瘾,中平得知后,要公安局的王启明想了个笨法子,硬行将她丢进大牢里关了半个月,使她从虚幻里解脱出来,再让她投资五十万美元,拿投资签证到澳大利亚,一边筹办三零澳洲子公司,一边学习餐饮业。当时,她一边等办中国护照、签证,一边静心戒毒,每次毒瘾发作在黄昏,都是中平搂搂抱抱才烟消云散,直到有一天不用搂抱,也能若无其事挺下去,中平才放心让她走了。她到了澳洲,分别逛了悉尼、墨尔本和坎培拉,把学习和发展点选在墨尔本,在有世界景色最壮观之称的大海洋路租了二百平米的门面,二百平米的二楼。门面作餐饮,取名《中国牡丹小姐》,经营中国菜食。来前,通过w城经贸厅外经处,她把他爸爸,妹妹及她在吉庆街《美人鱼》大排档的原班人马,全办了劳务出国,只等她通知就会原班人马飞过来。

二楼留一半做澳洲三零公司的办公室,打算聘请四至五人,专做进出生意。她还在国内时,向曾他撒过娇,说,我是你的子公司,你要把好生意留给我。他笑她是称砣落水,不懂。她说,我的确是不,可我懂不怕,我会像你一样,让会做生意的人替我卖命。他刮了她的鼻子,说,你还懂xy管理的,对性格善的人,要狠命的管。对性格犟的人,要顺毛摸。是美国人首先提出来的。她说,我病发了,赖在他身上撒野:好呵你,你不动我,却摸我,原来是把我当犟人来盘的……

另一半用是起居室。等房子全部装饰好,她爸领了一班人飞抵墨尔本,两天时间做准备,第四天中午开业,全餐馆只有两个中国留学生懂英语,是在人家馆子洗盘子时被牡丹挖过来的。开业没有造任何声势,唯独在门口挂了她的一张艺术照,古色古香,像画里的人。人美感染力强,不几天,生意红火起来,五间包厢要提前订座。

她的餐饮业一火红起来,她联系好了墨尔本大学旅游专业的学习,先学半年的英文,九月份才正式学习基础专业课。她吃过白粉,领略过什么叫刺激,几单进出口的生意,刺激得如苍蝇见血,猝防不及,才明白中平几年前为什么不坐铁椅子,非得下海到深圳做奸商不可。她歪打正着,生意赚的银子比餐饮更来菜,盆满钵满,利润丰厚,回收也快。

第一单生意,中平把一千吨羊毛生意给她做,在澳洲买毛,运到广州黄埔港就行了。还告诉她怎样找客户、订样、封样、签合同、开信用证、发货、报关、打税……反正她记不清,也不去记,依葫芦画瓢,写了几张海报,招聘中国留学生,只招女的,在中国干过外贸的。不到二天,目的达到了,几年前的中国留学的澳洲热,仅涌到墨尔本的竟达上十万人,首当其中的就是外贸队伍,而且漂亮的女性居多。有的手头上有业务,但苦于没底子钱,只好牵线搭桥做生意中介,收取几个点的佣金,若是剔开撮合生意的花销,落成的纯利就没几个子了。

她挑了五个不漂亮也不难看的姑娘,给与高薪。这些姑娘知道自己在澳洲的身价,工作起来百依百顺,没费多大的周折,把一个大得不得了的霍尔先生请来一谈,只谈了三句话,每吨比报价减少了五十美元,远期信用证多了半年,即九十天付款。货的质量在中国出了差错,一分钱都不给。那坐在轮椅上让人推着的老头真逗,竟不用人翻译,学她的w城腔:要得。百万的生意一下搞掂了。

等那人一走,她在电话中硬是要标妹把中平从被窝里叫醒,叽哩呱啦的学了一遍,鼻尖都溢出细汗珠,末了说,什么都好,就那老头的目光,像手在我身上摸的。要不是想做成这笔生意,我拿水果刀戳瞎他的眼珠子。喂,你在听吗?回答她的竟是起伏的鼾声,气得她二天没有跟他通电话。

由于中平的公司进口贸易都是中国第一类产品,原料型的,属许可证管理范围。所以只要能拿到证,证本身就是钱。比如说尿素,一吨证对外卖一百元,十万吨的证,仅卖证费,就能赚到一千万,还不谈货物在两个市场的差价。中平连续给了她四单大宗进口生意,十万吨化肥、十万立米木材、五万箱香烟,五万箱法国红葡萄酒,她都轻松做下来了。令人奇怪的,接单的都是霍尔,似乎只要是她的货,都由他供应。不过,自从霍尔第一次像买肉的来过后,余下的几次,都是派了下面的人来洽谈,来的人把她视作女皇似的,俯首称臣,怎么说就怎么中,谈判一点不费力,也不费心。

起先开业挺忙,学习又安排得紧凑,她心里仅是三不时跑出个中平的影子。待一切都顺了,心里的中平就像冒出个空葫芦的,怎么摁都摁不下去。恰好这时使用上了视聆听电话系统,她干脆把办公室搬进卧室,想见他只要按一按电话就能满足。有了钱,女人就爱俏,爱逛商场,爱打扮给所爱的人看。三分的人才,七分的打扮,天生质丽的她,一经洋货的包装,竟成了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洋娃娃,追逐上门的罗绎不绝,阔佬、教授、公务员、当大官的,要不冲着来吃饭,就是来洽谈生意。她知道那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打电话给标妹说,寄张老板的半身彩照过来,我好在这边办个证件的。把他的半身相与自己的进行第二次技术加工,两人几乎脸挨脸挨在了一起,放大挂在办公室兼卧室最显眼的地方,下角上还写上英文:iloveyou!告知那些绿头苍蝇,别烦我,我有老公。

招蜂引蝶,不光餐馆门外多了一些熟面孔的膘形大汉,里面三不时出现了扎着长辫子的浪汉烂仔,这些人不是嫌菜太辣,就是说菜太贵要打折,滋扰餐馆的正常经营。一天刚抹黑,三个不速之客闯进来,脑勺的辫子比牡丹的妹妹的还要长,没袖子的牛仔褂露出了豆脐眼,发白的牛仔裤腿上挖了一个洞,齐膝下的裤脚撕成像中国农民穿的蓑衣,他们颤动满脸的横肉,用英文嚷,老板娘快下楼。这样的情景经常发生,牡丹的妹妹迎了笑脸,用不太流利的英语,客气地请他们坐,斟茶,说,有什么事,我能够当家。一个大块头的烂仔操了蹩脚的中国话:牡丹下来,下来牡丹!牡丹的妹妹唤来了翻译,才明白他们是收地头费的,她一时不知所措。烂仔不耐烦了,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摔,拿到碗碟就掷,吓得吃饭的人大声尖叫,惊慌失措向外逃窜。

门外二个熟面孔的膘形大汉闻声奔进门,用英语说了些什么,说得往外逃的人半信半疑止住步,大部份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余下的不退也不进,站在一旁观望起来。三个烂仔围上来,对着二个大汉嚷了一通后,五个人走出门外,脚跟未站稳,互相扭打起来。没几个回合,三个烂仔倒下了,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二个汉子丢下一张名片,扬长而去。被打成半死的烂仔,见了名片更如筛粮般的发抖,只恨爹妈少生了两只腿的逃走了。等牡丹闻讯下楼,听了牡丹的妹妹细叙后,心想,还有这怪事,外国人也有学雷锋,见义勇为的?

她心里的疑问,不几天就得到解释。

那天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大海洋路灯火辉煌,景色比白天还要壮观。牡丹正要下楼吃饭,意想不到一直和她做生意,却只和她见过一面的霍尔,被人抬着轮椅进了她的办公室,她一时目瞪口呆,说:“……您好!”樱桃嘴竟能放进水蜜桃。

霍尔过花甲之年,下肢瘫痪,脸却是人生七十古来稀的相,若不是用轮椅推着,见了他的人,都会说他有期颐之寿的。他第一次见她,就被她的美貌所征服,切断了其它老客户的供货,一次性给她了一千吨的羊毛。半月后,中平给她一百吨比金子还要贵的羊绒出口,并在电话里提醒她,嘱咐说,这是对倍赚的商品,是在国内能经常挑起抢购大战的货,千万把握好机会。她只给霍尔发了个传真,以高出130%的利润报了价。霍尔回盘只降了十个百分点,两天就电开了信用证,十天就收到了中国开证行的全套单证,得知这边银行已议付,专门请出吃饭,以表示祝贺,祝贺她一笔就赚了四百万美元的。

牡丹见自己的商业秘密被看透,脸蓦地涨红,面若桃花,说:“沾老先生的光,赚是赚了,并不像你说的那么多。你知道我的规矩,应该由我请你,吃饭就在楼下,方便,有特色。而对西餐,我敬而远之,比如,我见了有血丝的烧牛扒,胃就犯病,吃不下。”

霍尔是位忠厚老者,生意道上却是精灵人物。他说:“吃不惯牛扒,就吃海鲜,东西方通用餐。尤其你是学旅游专业,回中国要去管理五星级酒店,为啥不到我的大酒店去光顾一下?”

她大吃一惊,自己的行踪是从不告知人的,于是脸又变成白白的,吃吃的,说:“霍老先生,你……打探了我的……来历。这不是坏了贵国的……清白。”

霍尔静静说:“牡丹小姐,我没有恶意。如果想听里面的故事,请你到墨尔本大酒店坐一坐。饭吃完了,你瞧得上,可以让你实习总经理的位置。还有,我知道你手里有很多能做的生意,甚至军火都能做。而我恰好喜欢做大的,咱们这也是中国话里的缘分,为什么不为这个比方,咱们庆贺一番?!”

牡丹这才无话推却,默默做了淡妆浓抹,临出门,作状地对她和中平的合影照,说:“你不要骂我的,单独陪外面客人吃饭,仅仅是我的第一次。”表演完,她随霍尔出了门。

墨尔本大酒店是澳洲顶尖五星级的,六十八层,二十一世纪新人文灵魂概念,大洋洲区域的款式,情调。她看在眼里,心有几分寒了,她将来操持的三零大酒店,能不能和它比媲。他们在顶层旋转厅坐下,一边居高临下观看不远处的库克船长的屋,一边生吃龙虾,鲍参翅肚等海鲜。海鲜并不可口,可口的是霍尔要同她做一笔大的交易。

霍尔一五一十说:我很早就了解你。做生意的原则,首先要做好对方的资信调查,所以我的公司聘用中国女孩,一般不是十分漂亮,但很纯洁,第一次见面,能让客户动心。这些女孩子把你介绍了给我,我见了你一面后,为你喝彩,你不像其它中国女孩,一踏上澳洲,像没放盐的鱼儿,很快变了味。你不愧是颗一尘不染的东方明珠,为中国姑娘在这里争了口气……

他说了,还伸出大拇指一个劲儿说,verygood!牡丹疑心大起,说:“你如此兴师动众,探听我的私隐,决不仅仅调查我是不是个骗子!每一单生意,咱们是钱货两清,从来没有发生过质量上的纠纷。”

他坦率说:“是的,我调查你是别有用心,是善意的别有用心!”

她耸耸肩,说:“别有用心,有善意与恶意之分吗?”

他说:“调查你的后台老板时,同时发觉你的人品、人格,是我见到中国姑娘中最好的……”

她嘲笑说:“你还说漏了一条,长相是最漂亮的。”

他截然说:“于是,我产生请你帮我一个忙的念头。”

她说:“我来澳洲不到一年,又是个弱智无能的女人,能帮你什么?”

他兴奋了,抛了一个炸弹:“我看中你心纯貌美,想和你结婚,替我生个孩子,是男是女都行。”

她被炸昏了头,恼羞成怒,欲站起来,被他的大手按下。

她边挣扎边说:“你……放手,有话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尴尬放开手,说了一个像布匹长的故事。

他出身在陶猗之家,男的是英籍,女的是华裔,多少代如此,多少代是富贵人家。到他这一代,他的资产进入了世界百名富翁的行列,可惜中年一次车祸,同车的妻儿全部遇难。他不仅截去了下半身,装了假肢,而且丧失了性功能,起先年龄不算老,并不愁将来归宿如何,现到了疲癃残疾之年,开始感到身体明显不支,才想起该找人结成伴侣,就起了移花接木的心,先找人结婚,借胎生个后代。虽说从血源看不是亲生的儿女,但法律上是顺理成章的,让自己数十亿美元,姓了自己的姓氏,代代传下去,于是张罗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她听了第二个一千零一夜,开始同情他,问:“啥失败了?是你瞧不起人家,还是着了人家的道?”

他说:“都有。有的生了孩子,也得了一笔款,连孩子都被拐走了。原来是那女人有相好的,事先布好局迷算计我的钱;有的是嫌弃我,半途而废,说青春不是用钱买得来的,陪你进棺材,还不如自己进棺材。”

她说:“你怎么不想想,我就没有这个想法!”

他说:“只要是我第一眼看中了的姑娘,吸取教训,我请世界上最上乘的私家侦探,了解她的人品,查清她的背景。”

她说:“不用查,我家五代都是苦大仇生,纯正正的雇农,无产阶级到了家。”

他说:“用了半年调查你的结果,你是我最中意的人。”

她说:“我不是向你说过,我有个相好的,若生了孩子,连孩子卷走你整个的家产,从地球消失,到月球去生活,变个法过日子,让月宫再多一个嫦娥,再多一个小兔。”

他说:“你那个相好,你爱他,他心里有你,但起码近几年做不夫妻。”

她说:“笑话。你凭什么得出这般好笑的结论?”

他说:“他已经有了三个女人的婚史,眼下,还轮不到你。”

她说:“更好笑。我不与他同居,就不等于说我不上他的床?”

他说:“据调查,你现在仍还是处女!”

她说:“处女,我?哈哈哈,不说你们没本事看到我档案,就算你们能调查,我也无法洗脱我有两次……性生活的事实,当然,这两次是跟我的原配,一个比你好不了多少的糟老头。”

他说:“你来澳洲,常在大海洋医院检查妇科,我们的结论是不会错的。”

她说:“我不想你与争辩。有人是花钱在医院做处女膜,去掏男人口袋的钱,我没有必要去做处女,我有亲身体验,不能破镜重圆硬说是原装吧!何况,我心早已相许,除了他,我是不与另一个男人上床的。霍尔先生,谢谢你丰盛的晚餐,精彩的天方夜谭。再见!”

他说:“牡丹小姐,你耐点心,听我讲第三个一千零一夜。”

她只得重新坐回原位,说:“我看你比中国的一些领导还要强,思想政治工作做得还挺耐烦的。你再做,我仍是那句顽固不化的话。”

他说:“我完全相信,你最终是能够得到他的,你主动,确实爱他,但有报恩的成份。而他,宁可压抑自己,也不愿意背一个施恩图报之名,毕竟他不是圣人,在性和酒上,他的缺点是经不住人的攻击,与其说是被动接受,不如说被主动淹没。”

她说:“哟,你们真的下了血本,连他的弱点,我的裤裆,都查得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你们不是克格勃吧?”

他说:“放心。我不是什么间谍。我花了二百万美元的侦探费,自然要得到我需要了解的商情。”

她说:“那你就说你的商情,看来,你不说完这个故事,你是对不起这二百万的。”

他说:“你如果听不下去,我就学那‘天方夜谭’里的,先说一半,明晚再讲下一半。”

她说:“我今晚都后悔上了洋鬼佬的当,还会有明晚吗?有话快说。”

他说:“按我的逻辑推理,接受我财产的,只能是你和他生下的儿女。你美貌,他智商高,而且他有钱,不会像其它男人打钱的主意。”

她说:“正因为如此,我不和他在一起也行,只要一天见一面就满足了。”

他说:“但他很快就要遇到麻烦。”

她说:“你不要用鬼计来瓦解我的防线!啊,我明白了,你想……背后在生意上挤垮他?难怪所有的订单,都是由你们统收统付的,好你个老奸巨滑,人心叵测!”

他说:“日久见人心,我解释多了,画蛇添足。我做生意有我的原则,凭本事和机遇赚钱,从不搞小人那一套,背后放暗箭。”

她说:“难道国内有人想整他?”

他说:“我这样说过了吗?我想不会。他的弱点,就在酒和性,开放了的中国,只要不嫖妓,玩几个女人只受道德法庭的审判,不负任何刑事责任。”

她说:“那……”

他说:“他调至深圳之后,他妻子犯了一个大错误,投资战线过大,到了该还款的时间,很可能拿不出来。”

她说:“虽说赢了利,赚了钱,但进了滚动式投资里,要还债,只要卖掉已经生产的工厂就行!”

他:“他决不会卖厂。你还不知道我的皮革制品订单,占他厂里的一半。过去是从意大利进货的,而他的设备和技术是从那里引进的,我就改了进货渠道。”

她再也沉不住气,心神不定,说:“他在国外准备贷款,人家都去了好几次呢!”

他轻轻一笑,说:“我知道,贷款五个亿美元,符合贷款条件。”

她顿生疑窦,说:“你打探这般清楚,是不是想使他的坏,迫使我就范?”

他耸耸肩说:“我说了,我可以慢慢等你的答复,一切顺齐自然。也知道物极必反,用鄙卑得到的,纸终包不住火,更会失去想得到的。”

她说:“这样才好。我不会答应你的。你若是背后不伤害他,我们永远把你当前辈,就永远还有生意做。”

他说:“谢谢你。我是商人,赚钱是天职,我怎会失去机会?接下来,我们准备合作做一单军火,大买卖。”

她再也没说下去,吃了点甜果,要他派人送她回去,临离开时,突然说:“我餐馆门口的几个……打手,一直是你派来监视我的?”

他坦诚说:“你是我什么人,我有必要去监视你的行踪?只不过墨尔本鱼龙混珠,靠明欺暗诈为生的混混太多,势力单薄的人,往往坏了牙齿还得往肚里吞。”

牡丹站起身,说:“见了那班粗人,我吃饭都没味口。”悻悻走了。

她回到卧室就给中平拨了电话,迫不及待问债务上的事。他在那边一怔,后眯了眼不正面回答,轻俏说:“嗬,今日儿个穿的像洋娃娃,是去抠仔还是穿给我看的?”

她气呼呼说:“我只有抠老阿爸的份。你今日注意到我衣服了?怎么样?”把胸挺得不能再高了,还像跳芭蕾舞的转了二圈。

他贼兮兮说:“不好不好,只是把缩在超短裙里的屁股稍稍露了一下,还不如你往日的低谷耸峰惹人。”一副流口水的馋相。

她好生生为他生意担忧,他竟然做出轻薄相。

她赌气说:“我这就全脱给你看,可不准银样蜡枪头啊!……”

那头挂线了,她又好气又好笑,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进了冲浴室。

从那以后,替他担忧的心日益添重,每每问他,他不是撩她,就是板了脸不回答。有一次把她激怒了,泼妇般地数落他,说,明明资金不支,还赖蛤蟆垫床脚,硬撑。自己忧心如焚,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叨唠叨唠,把他唠火了,粗鲁地骂,你她妈的还没到更年期,哪来这多的屁话#糊被骂得眼一眨一眨,心是一甜一甜的。男人敢骂女人,就是把他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人。

于是她每周陪霍尔吃一次饭,像女儿般说些开心话,说大陆比她纯、漂亮、年青的姑娘是大把的,办个手续就能来的。他说,我信,但他和你是我选中的目标,天设地造的一对,人品和智能。只要话题落在她的身上,她就笑了,说,又来了又来了,再说下去,我就要走人了。心里说,这糟老头,真看不出还是个情至意尽的种,只可惜老天不长眼,硬没把那根留住。

牡丹没有同意霍尔提出的要求,但仍以朋友的身份有来有往。然而就在一年前,中平的夫人竹叶病危,务必要牡丹赶回w城见一面。牡丹见到竹叶时,竹叶从淹淹一息中醒过来,当了中平的面,拉了牡丹的手,喘了粗气断续说:“你……替我照顾……老公,我能闭上……一只眼睛了。可是……”话没有说完就闭上了一只左眼,而那只右眼,却仍然睁得大大的。

牡丹骇然了,送完了竹叶的灵柩,专门走访了中平的第一任秘书叶小菲,终于弄懂了竹叶死不瞑目的原因,和中平成为富翁的最大秘密。

原来,中平用香港的遗产铺底,同军队企业6782工厂合作,以滚动方式贷款,开始建造68层的三零大酒楼。与此同时,中平又进行了二个大动作,首先用在越南易货贸易赚来的钱,在他的老家h县买下了四个荒山地和1000亩良田,经过公证后,由h县政府担保,在欧资本市场抵押斥资五亿美元,在h县这片荒山中建成一个现代化的工业都市。然后在w城中行开出了八千万美元的远期360天的信用证,在国外购买了四条龙的生产线,将这个四个现代化的工厂很快投产,这就是现在的三零集团所在地,三零山庄。所谓远期360天信用证,就是对方把生产线先赊给了三零集团,360天之后,三零集团再把八千万美元还给w城中行。恰好这一年中平调至深圳组建国有企业四零集团,三零一切由竹叶当家,她可能被眼前的家业冲昏了头脑,就在欧洲资本市场五亿美元还在运作之间,也就是五亿美元还没有到手的前提下,盲目在越南河内扩大了投资范围,致使到了信用证到了还款日期,三零却拿不出钱来还给银行。

牡丹从小菲那里出来之后,理解了中平不仅要承痛失爱妻之苦,而且还要倍受巨大债务的煎熬。她觉得自己再也不能等闲视之了。她给中平挂了一个电话,说,我明天想回澳大利亚,你能来一下吗?他犹豫了一下,说,你不能小住几天?她说。你来了再说吧。

放下电话,牡丹把卧室温度调得高高的,穿了无袖真丝睡衣,倚偎在床头发怔,见中平进来,下床替他褪掉外衣,挂在衣架上,一时娇目泛波。

中平看上去极疲倦,连话都不带定语类的:“怎么突然想走?”

牡丹扶他在床边坐二来,自己上了床,头落在枕上,脸儿朝向他,说:“我看到你整天哭丧着脸,我没有味口,我就想回去。”

他重重叹了一声,立起身,说:“也好,你先回去吧,等我理顺了你再回来。”

她一把抱祝蝴,几乎哭了出来,说:“你要告诉我,你八千万美元怎么还?这是七个多亿呀!银行那帮鬼人落井下石,听说追在你后面喊,要你提前五天打款……”

他僵了身子没有动,说:“你放心,我会有办法的。”

她说:“想买掉你四个工厂?”

他头埋在手掌里,久久吭不出声。

牡丹心疼,几次欲言犹止,突见他站起来要走,忙抱着他大腿,哀求说:“我明天要离开,今晚要你陪我。”

中平说:“不是有承诺吗?将来结婚后,可以天天陪你。”

牡丹说:“那是画饼,竹叶尸骨未寒,我们结婚,外人怎么看你呵?”

他只得坐下来,说:“陪陪就陪陪,只说话。喂,给我讲墨尔本的故事。”

牡丹说:“那你也躺下,咱脸对脸的讲话,包你过瘾、消愁。不过,讲故事之前,你要告诉我,这八千万美元打算用什么来路来还?”

中平依言进了被窝,闭着眼说:“真烦人,说好不谈这的嘛,怎么出尔反尔?!”

牡丹说:“最后一次问嘛,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实在无路可走,兴许我出面,能助你一臂之力。”

话里有话,中平却没有理会,叹道:“至少到眼前,一点主意都没有。天文数字,光数一大堆数字就得几天,到哪里去筹?”

牡丹说:“总不能不还呀?这不是打打屁股就能了结的事。”

中平说:“只有忍痛割爱,卖三零农场。”

牡丹说:“这可不是卖烧饼,几天的功夫,谁要,拿不拿得出钱?”

中平说:“我已给北京汇报了,转让给四零集团。”

牡丹说:“大活人卖家当,好说不好听,这是下策,何况花了心和血,效益又好。你真走投无路了?”

中平说:“没!第一次体会出来,真有尿憋死人的时候。喂,还是讲故事吧!”

牡丹说:“不忙,我还有话要问的。你真的爱我,准备同我结婚?”

中平说:“几年前的……今天,你答应我去戒毒那会儿。”

牡丹说:“为啥你一直都不困我,只是动动手的?是你困的女人多?”

中平说:“不全是,主要怕背恶名,说我乘人之危。”

牡丹说:“你帮我,就一点没有要图我的人吗?”

中平没有吱声,好长时间没有在一起了,便细细一看,只见她的身体发得比以往略胖,一张银盆般的嫩脸,白中透红,好比两朵桃花似的,眉目澄清,光彩射入。

他情不自禁埋在她怀里,嘴巴吸吮着她胸襟的褐豆豆,吮得她心痒如蜜。

她说:“迟早是你的,今日给了你。”见他埋在胸里直摇头,就陡地生气说,“你不是答应说,替她奔了丧,你就要……我?拿到要上阵了,你怎么贪腔了?要不,我明天不随你到深圳,后天直接飞香港回澳洲,永世不见你。”手却在下面动起来。

中平任她搓揉,还是吃惊问:“不是说随我到深圳去的吗?怎么像天上的云,说变就变?”

牡丹说:“女人嘛,都是凭心情办事。你既不要我,我还要替你办事吗?”嘴上是这样在说,身子已翻上去了,猴急急,笨拙拙,无奈不中。

中平只得伸手帮她套进了,刮着她鼻尖说:“这叫强奸呢!”

她羞面埋在他肩上,喘着气:“我笨,不熟,那病老头只困了我二次。放了半天进不去,一进去就说早……没了。”

中平大喜,却也不敢大动的,怕时间短了,就任她性的,说:“你还没吃药的,不怕怀上的?”

她娇娇憨憨,笨笨拙拙只是一个劲地摇摆,说:“不要紧,哪有一次就命中的?我给你商量一个事,深圳我不去了。帮你们消化库存的货,已经发给澳洲一份清单,我明天在w城办点事,后天直接飞澳洲,争取提前毕业,好生用半年时间跟小菲学,做个让你放得下心的管家婆。我……好累。”搂着脖子要他交了。

她乐得大呼大叫,搂着他脖子就不动了,直到他像被水漂过卫生纸般的趴在身上,她刚说怎么会有血的,床头柜上的电话陡地响了,把他俩人吓了一跳。

她无奈拿过电话,“嗯”了几下就说:“知道了。”捂了电话口对他说,“你快去冲澡。门卫说一帮要债的聚在门楣下,举着牌,喊着口号要见你。让不让他们进?”

中平一听就血窜脑门,说:“让他们进花园!叫标姐妹在那里等我。”就进了浴室。

牡丹说到这里,就停下了,脸上却红得像熟透了的红萍果。

北京来人说:“请继续说下去。”那神情似乎听得津津有味。

牡丹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回到澳大利亚后,痛快答应了霍尔的条件,并签了协议,拿到了一亿美元。”

北京来说:“那份协议能给我们复印一份吗?”

牡丹说:“行,对我和中平来说,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说完就立起身。

北京来人也站起来,说:“最后一个问题,刘中平同志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牡丹重新坐了下来,回忆说:“是我和霍尔签了协议,他的钱打进了w城三零集团的账上之后。当时,中平已经发完了竹叶姐的丧事,回到了深圳,我兴冲冲用聆视听电话说给他听,结果话没有说完,他抓起桌上的砚盘,把聆视听的电话砸碎了。隔了好几天之后,我再打电视给他,他这一次居然能听我说话了,我整整用了一个时辰,把霍尔与我的故事讲述了一遍,末尾说,‘霍尔的条件很简单,签一个协议,对外宣布与他订婚,借腹生子成功,再解除婚约,从此我与小孩断绝往来,一亿美元就不用还了,算作对我的补偿费,其它生意,照样做。’中平的脸上如被抽打耳光似的,不敢在屏幕上瞅我,可是他还是忍俊不禁问:‘你说他一直在调查我?’我说:‘是的,据他说,光调查费用就花了几百万美元。’他说:‘目的就是借胎,传宗接代?’我说:‘是的,他说我到澳洲三个月,他就有了这一种想法。’他说:‘这就是说,你一直知道他这种想法,也动了心?’我说:‘是的,他一年前就跟我摊了牌,我一直没有理睬他。’他说:‘你和我睡觉的那伙儿,你就动了心,准备卖身替我还债?’我说:‘是的,只是想还债,保住家业,但不是去卖身……’他气得直打哆嗦:‘老子宁可卖农场,也不会接受卖……身。’我坚持说:‘他不动我一指甲壳,只是……’他说:‘只是在卖逼,卖你的血……’”

说到这里,牡丹已是泪流满面。

北京来人一时手足无措,一直做记录的那人把几张纸放在牡丹面前,说,你在上面签个字,咱们的谈话也就结束了。

牡丹抓起那人递过来的笔,龙飞凤舞签了字,说:“你们跟我走,拿协议复印件。”

7、他要强暴我

大年三十,欧阳琛是几乎在电视台的包围,和典雾灯的照射下吃的年饭。这一顿年饭,既不是在w城参加年复一年的春节团拜会,也不是回到北京与家人合家团圆,而是到了w市最边远的一家农民家里,享受了一顿当地的地方特色大餐,八盘卤菜,十道炒菜,三格蒸笼蒸出来的蒸肉、蒸鱼和蒸茼蓐。这种三蒸,是用米粉拌好蒸熟的,闻起来香,看起来有食欲,吃进口里,一点也不肥腻。他赞口不绝对陪同他的杜文化说,好,好,透过这中华五千年的农耕饮食文化,造就了这样一群最默默无闻,又最顶天立地的一群最可爱的人!

醉翁之意不在酒,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到农民家做客吃饭,才让他改变了对农民生存状态的偏面看法。他虽然没有赶上那个上山下乡的年代,可有过此经历的几个哥哥对那种生活的渲染,加上他在美国看到美国人对中国的人权报告的指责,所以他一直认为,农民比当年受改造的知识青年仅仅好一点点,他们生活在多种苦难之中,比如:农民税负重,教育难,迁移难,没有社会保障,资源单一,没有表达权,挣钱难,地位低下,常受凌辱。

然而他看到的是另一种情景,农民硬实力提高了,脱了贫,致了富,日子过得轻松松的。他所走访的农民家里,他们不仅五谷丰登,而且还有大把大把地往家里搂钱的渠道,别说是盖楼房,就是买拖拉机彩电什么几大件,那暴富的劲儿,敢与城里人比拼。同时,他也看到了农民的软实力也在增长,农村的文化生活也很丰富多彩,除了办夜校,文化室,他们还请来了城里的戏剧团,日夜轮台转。

到农民家里吃年饭,这是宣传部长杜文化在市委常会上提议的,说是为w市文化生活提供的一道大餐,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要深入基层,同工人和农民在一起,心连心地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目的,就是稳定w市的经济工作大局。

文化宣传口是欧阳琛分管的范畴,他自然同意这个提议,但他怕看到农民的苦楚,而自己身为父母官,却不能像如莱佛那样为他们普渡众生。会议之后,他对杜文化说,杜部长,你把电视台台长也叫上,你们俩就代表我去吧!杜文化说,你要回北京过春节吗?他说,不,春节期间我哪儿也不去,w城就是我的家。杜文化说,既然是这样,你当书记的,到农村调查研究,一定要首当其冲。他叹道,我不是不想带头,我是担心……乡愁呵。杜文化说,你家在北京,你愁什么?我俩陪着你大书记,有红花绿叶,构成出权威的新闻效果,才能最好地说服民众。就他一句话,欧阳琛答应去了,却又说,你是知道我的个性的。杜文化说,当然知道,我们这一次要甩开县乡村这三级的安排,你说到哪个村哪户人家,我们就看哪个村哪户人家。所以他们一行绕过g县县城,当轿车路经一个丘陵村子,他透过车窗,看到村头两只发情打架的狗,一群小孩在围观,嘴里唱着,猫子日逼哭连声,狗子日逼根连根。他感觉很新鲜,说,就这个村吧!杜文化说,好,就这个村。下了车,孩子们不再往那屁股连着屁股的那一对狗堆扔石头了,车身上前围着轿车看热闹,有一个小孩带头喊了一句:快来看啦,当大官的进村了!其它小孩一齐唱道:不论县长和镇长,个个坐的是桑塔纳,科长股长一个级,个个坐的是奥迪!

就这样,欧阳琛几乎走访全村的农户,在一个不起眼的农民家里,吃了个轻松愉快的年饭。

晚上,回到市委八号别墅楼,欧阳琛才感觉很疲惫,但却兴味犹存,来不及冲洗身上一天的灰尘,接通了司马曼的电话,说:“你知道我去哪儿了吗?”

司马曼不快说:“你去哪儿我猜不出来,可我打了一天的电话你却不在家,手机又说你不在服务区,叫人担心死了。”

“是吗?!”欧阳瑁旱,“其实,我去吃年饭了。”

司马曼酸酸地说:“肯定是和小姐在一起。”

欧阳瑁旱:“你是怎么在说话?”顿时低落了情绪。

司马曼说:“本来嘛,我看你这一脸的兴奋劲,直到这伙儿还没有减退,说不定你还把人家都回了家。”

“曼曼,别闹了,你老公是那种人吗?”欧阳瑁旱,“告诉你吧,我到一户农民家里吃年饭了。”

司马曼说:“那又怎么样?”

可能是一声吝啬的“曼曼”,线那头声音温润起来,透过线,仿佛能看到她的一颦一笑,和类似古代东方女子的温柔。

欧阳瑁旱:“感觉特好。真的,甚至还有一点特殊使命感。”

司马曼说:“是吗?不过,你平时很讲究卫生,路过大排档你也要捂住嘴巴的人,你到乡下吃饭,你能吃得下吗?”

咄咄夺人,一句气竟然用了四个“你”。

欧阳瑁旱:“别这样说,儿不嫌母丑嘛!”

俨然自己是一方父母官,岂有嫌弃自己的百姓的?

司马曼当然能读懂,她说:“亲爱的,我这今天才看到你做官入了道。”

是褒意,言外之意,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是你嘴上说懂就懂的,而是要发至肺腑的感受。

也许是这句的提醒,欧阳琛想到了自己的前途,又回到了那一张书记脸,说:“你回到北京好多天了,你寻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司马曼似乎有点扫兴,淡淡说:“或许吧?”

欧阳瑁旱:“或许是什么意思?”

司马曼说:“或许就是也许找到了,也许没有找到。”

欧阳瑁旱:“如果没有找到,为什么不回w城?”

司马曼说:“找到了又能代表什么呢?那是别人的答案,属于我的答案,是要你有耐心,你既然真正入了道,我怎么说也要帮你去寻找的……”

就这时,门铃响了,欧阳瑁旱:“你先别挂,可能是龚秘书来了。”握了话筒扭向大门方向。

果真是龚秘书。一般情况下,书记外出,他这秘书不用跟随鞍前马后,只守在办公室应付日常事务和接听电话。

龚秘书手中拿了一份请柬走到欧阳琛的跟前,说:“欧阳书记,你回来了。”

欧阳琛“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他,可目光落在那份请柬上,大惑不解,天这么晚了,仅仅为了它,有必要单独跑来一趟吗?

龚秘书说:“办公厅原本安排孙书记参加的,因为初八有重要的外事活动,所以办公厅又转到我们办公室,希望你能参加。”扬了扬手中的请柬,放在茶几上。

一些企业和团体,每逢开业或剪彩之类的,想拉市里领导出面,自己没有面子,就想法子接近秘书,央请领导出席。

看来,这份请柬能惊驾市里的一把(手),来头可不小。

所以,欧阳琛皱了皱头,问:“是哪里的活动,非去不可吗?”

有时秘书胆子很大,收了人家一份礼品,常常打出办公厅安排的金字招牌。

龚秘书似乎问心无愧,他坦然说:“这是三零集团邀请的,他们的大酒楼初八正式开业。”

“三零?”欧阳琛感觉耳熟,努力地搜索,问,“是中央在汉企业吗?”

龚秘书说:“不,是香港独资企业。”

“呵,就是常在电视打广告的那个三零!”欧阳琛终于记起来了,无趣说,“酒楼开业,我就不用去了,你代我去吧!”

龚秘书摇了摇头,说:“我恐怕代表不了你。你可能还不知道,他们的那个三零大酒楼,是全市最高的……”

“68层的大厦!”欧阳琛截然惊叫道。有一次路过那个庞然大物,他问司机是谁家的,司机没有好气说,谁家能做得起,只有资本家兼大地主。他主意已定,“还是你去吧!”

龚秘书迟疑了一下,大了胆子说:“欧阳书记,我觉得还是你亲自己去一趟的好。”

欧阳琛一向反对秘书当说客,他嘲讽地说:“他家的礼品一定很精致吧!”

龚秘书不吭不哈说:“假如你能带我去,我想那份礼品不会十分粗糙。”

真是反了天了你呵#蝴忍了忍,自己的秘书从来没有这般固执过,想必其中有隐情。他冷静了,说,“好,我去,但要给我一个正当理由。”

龚秘书眼里一抹亮光,说:“你可能还不知道,这大楼的主人,跟孙书记是同一个级别。”

“怎么会呢?不是资本家兼大地主吗?”欧阳琛抖了抖身子,手中的电话筒差点没有掉下来,他这才想起司马曼还等着他说话哩,他把话筒举到耳边,说,“对不起,曼曼,我待会儿打过去……”

哪知司马曼在线那头说:“你们的话我已经听到了。老公,不是我批评你,你这父母官可当的不怎么的。你可能还蒙在鼓里,这个人我近几天才知道,他叫刘中平,是能跟荣什么公子有一比拼的红色资本家。他在g省兼付省长,已经走完了人事调动的‘三步曲’。可令人难解的是,四天前他刚刚被停职,照常规,他应该是一免一任,可他却没有被任命,更让人云里雾里的是,有一个巡视小组正在对他的公私企业进行审计,而这个巡视组的组长,就是你爸我爸的战友x将军。所以,龚秘书的坚持是正确的,我劝你初八一定要去,说不准那时……让我先吊吊你的味口。好,再见!”率先挂了线。

一席话,令欧阳琛自惭形秽,真的,自己的书记的确当的不怎么样,何况自己一向自负有政治敏感。

欧阳琛放下电话,脸上挂了很少有的微笑,对龚秘书说了很少有的“谢谢”。“好吧,就这样定了,初八那一天,你我一同去!”

龚秘书走了之后,欧阳琛泡了个热水澡,本想再与司马曼聊一聊,摸一摸她这几天搜集到的信息,可又受不了她神秘莫测调人味口的样子,简直吊得他胃酸酸的,有了一点疼。

欧阳琛一时无趣,打开电脑,直接进入了《乌托邦》网站沙龙论坛,见多天不见的“来自淤泥”大男生也在线上,起身泡了一杯浓咖啡,想在网上这个虚幻的世界度过辞旧迎新之夜。

当欧阳琛再次坐到电脑跟前时,他看到“来自淤泥”大男生在跟自己打招呼:“幼稚小女生,好久不见,你春节好!”

他以“幼稚小女生”名义回答说:“很好!你呢?”

对方一定会说,不好,或者,糟透了,或者说,不怎的,孤单的要长白霉了之类的话,这群玩世不恭的大学生。

可是,“来自淤泥”大男生却比这他的预感还要糟糕,他说:“很不好,刚刚逃过了一劫,真是丈夫要锅粑吃,凄(妻)惨(铲),惨到了家!”

幼稚小女生:是吗?别无聊的透顶!今天可不是愚人节,是太平盛世的大年三十。

“来自淤泥”大男生:也许我平时在网上没有说多少真话,但是,我刚才说的一劫,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说假……

幼稚小女生:打住。这么说你承认了,你是小女生?

“来自淤泥”大男生:这么说,你是大男人,而且还是正宗的北京人。

幼稚小女生:你怎么知道我是北京人?

“来自淤泥”大男生说:因为只有北京爱用“是吗”口头禅。

幼稚小女生:对,我不仅是个大男人,而且是一个中年人。

“来自淤泥”大男生:正好,也许我一个弱小的女子经历过一场劫之后,正好需要躺在一个成熟男人的怀里小憩一会,吐诉这世界的不公平。

幼稚小女生:把委屈当冤仇,这是你们大学生的通病。

“来自淤泥”大男生:我问你,我今晚差点被一个男人强暴了,你说是委屈吗?

幼稚小女生:别骇我,我可有心脏病!

“来自淤泥”大男生:我怎么说你才相信呢?可以这样形容吧,我的手指在键盘上一边游动,我的泪水一边哗哗地流,让泪水变成文字,诉说这太平盛世中的人间不公道。

幼稚小女生:好,我相信你!但你一定要告诉我,强暴你的那个男人,你认识吗?

“来自淤泥”大男生:我认识。

幼稚小女生:好,你把他的姓名地址告诉公布出来,让法律严惩他的强奸未遂罪。

“来自淤泥”大男生:不是我不敢公布。而是我不能面对法律。

幼稚小女生:为什么?

“来自淤泥”大男生:因为他是我未婚夫。

幼稚小女生:那又怎么样,就算是你们结了婚,你丈夫他要强暴你,你也有起诉他的权利。

“来自淤泥”大男生:这个大道理我懂,可是,我还做不到。

幼稚小女生:这又是为什么呵?

“来自淤泥”大男生:一是他的家很富有,在我们一带形成了一霸;二是我与他自小结成娃亲,我花了他家的彩礼钱一千三百五十六角五分,和他家资助我上大学的四千元,要是算起驴打滚的利息,我还不了呵!

幼稚小女生:你家里不能帮你解决这个难题吗?

“来自淤泥”大男生:不能,我家很穷很穷,有二个快三十岁的哥哥,至今还没有处上对象。

幼稚小女生:你是为了形容你艰难的处境,有意描述你的家庭不幸,对吗?

“来自淤泥”大男生:你甚至还想问我,你既然穷,怎么有钱有电脑,或者有钱泡网吧?

幼稚小女生:是,我是有怀疑。

“来自淤泥”大男生:实话实说吧,我每次上网,都是在我女同学家中,包括今晚,我那未婚夫请我到他家吃年饭,然后带我到后山的树丛中,一把摁住我,撕掉我的外衣,要……我在无助地挣扎中抓起一颗石头,将他打昏,逃回了w市我的同学家。

幼稚小女生:对不起,又说回到了你的伤心处。

“来自淤泥”大男生:儿不嫌母丑,狗不嫌主穷,我仅仅想获得你一纸同情,我没有必要把我和我的家描绘得如此阴暗。

幼稚小女生:对不起,是我多心了!我想问一个问题,你爱那个男人吗?

“来自淤泥”大男生:我若是爱他,我就不存在今晚的一劫了,我会主动把自己的贞操献给他。

幼稚小女生:是的,我理解,现在好多相爱的人没有合法手续,他们就同居了,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来自淤泥”大男生:哦?看来,你并不是年龄很大的的中年人。

幼稚小女生: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问你,你不爱他,却还要嫁给他,对吗?

“来自淤泥”大男生:是,我答应他了,我今年一毕业,我就嫁给他。

幼稚小女生:因为他家是城里人,很富有?

“来自淤泥”大男生:不,他家跟我一样,在农村,他家也不是很大腕,仅仅比一般农民多了二个二层楼的小洋房。

幼稚小女生:天啦,你一个大学生,却要嫁给一个你不爱的农民男人!

“来自淤泥”大男生:想淡了,就没有什么了。

幼稚小女生:你不曾想过你有自由结婚的权利?

“来自淤泥”大男生:当然想过,可我这个权利是空洞的,对我没有用。

幼稚小女生:就因为你穷?

“来自淤泥”大男生:对,正如一位国家领导人说,人的生存权都有问题,哪还有什么民主权?

幼稚小女生:这……

“来自淤泥”大男生:哎,我把心中的苦水吐了出来,我心情也好多了。我们能谈点其它的吗?

幼稚小女生:假设有人资助你,帮你出资他家所花的费用,你还同意跟他结婚吗?

“来自淤泥”大男生:我不会答应他人的资助,包括借钱,甚至他的一个堂姐要把弄到澳大利亚留学,我都拒绝了。

幼稚小女生:为什么?

“来自淤泥”大男生:因为我还想回到生我养我的那块黄土地上,帮助乡亲父老们走出穷困低谷。

幼稚小女生:好,这种乡情的确在这一代年青人中少见,我支持你!可是,婚姻毕竟不是儿戏,回乡抚贫,也犯不上去埋葬自己的青春,滚烫灼人的青春岁月呵?

“来自淤泥”大男生:对贫穷的姑娘来说,她们不止我一个,也没有青春可言。

幼稚小女生:别以点带面,夸大其词。

“来自淤泥”大男生:唉,只是你没有来过农村,还不了解他们,贫困地区的农民,他们连旧社会都不如。

幼稚小女生:你们大学生,真是什么话也敢说。

“来自淤泥”大男生:只要你到贫困地区走一趟,你就会认同我这个观点。

幼稚小女生:你能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

“来自淤泥”大男生:我的家,在w市g县。

幼稚小女生:不对,我今晚刚刚在g县农村吃完年饭,他们那里是“老少边苏”地区,可他们一家家走出了生存线,正在迈向小康。

“来自淤泥”大男生:你是w城g县人?

幼稚小女生:不,我是北京人,在w城工作。

“来自淤泥”大男生:是干部吗?

幼稚小女生:这与贫穷有关系吗?

“来自淤泥”大男生:有,假设你是干部,你所到的一处,都是乡干部事先安排好了的。

幼稚小女生:我保证,我的这一次,绝对没有你所说的那种可能。

“来自淤泥”大男生:但是,你千万别忽略了,今天是过春节的因素。比如说,我家七个人,人均收入不到二百元,可是,我们今天的年饭仍然是八个凉菜,十道热菜,二格蒸笼,还有好几种煨汤。要是中央的领导到我家吃上这一顿饭,他们绝不会相信,我家还没有走出最不发达地区的那条最低水平线,人均收入二百一十元。

幼稚小女生:是吗?也许你的话有道理,俗话说,大人盼种田,小孩盼过年。

“来自淤泥”大男生:若是我破坏了你的心情,我向你道歉。

幼稚小女生:你用不着向我道歉。像我的网名一样,只说明我很幼稚,不是一个成熟的中年人。可是,你们生活在最低水平线之下,是靠国家供及吗?

“来自淤泥”大男生:是的,国家年年救济,年年扶贫,年年输血。然而就是这样,才把好多人养成了懒汉,他们不务农活,好吃懒做,只等天上掉下馅饼。所以,我的家乡可用四十个字写出“三农”(农业停滞、农民贫困和农村偏枯)的全部问题:吃饭靠助,女人靠掳,看门靠狗,出门靠走,开会靠吼,点灯靠油,耕地靠牛,娱乐靠赌。

幼稚小女生:这只有三十二个字呵?

“来自淤泥”大男生:别少了七个逗号和一个句话。

幼稚小女生:看来,我不信也是不可能了,金钱如同真理在某些时候一样,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看来哪一天,我真要把你叫上,到你的家乡好生体验一番。

“来自淤泥”大男生:我答应你,一定奉陪。

幼稚小女生:我还有一句想问你,如果你手上有一笔钱,你能与你那个未婚夫彻底分开吗?

“来自淤泥”大男生:除非是我亲手劳动所得的钱,否则,我还会和他维持那种关系。

幼稚小女生:假设有一份钟点工,你会不会做?

“来自淤泥”大男生:我已经在做钟点工,只要时间能排过来,我当然是多多益善。

幼稚小女生:前天有人托我找一个钟点工,洗一洗衣服,做一顿晚饭,你干吗?

“来自淤泥”大男生:只要是一种机会,那我一定试一试。

幼稚小女生:这家人家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他是市领导的儿子,他家住市委后院的小别墅,具体是哪一栋别墅楼我也记不起来。但我能帮你出一个主意,你打印几份愿意做钟点工的广告,贴在每一个别墅楼的大门口,说不定天佑助善,你会成功的。

“来自淤泥”大男生:行,我抢在上班之前,把广告贴出去。

幼稚小女生:最后你能告诉你的真实姓名吗?

“来自淤泥”大男生:唉,你真……笨,我的网名就包含了我的一切,生日,命运和个性。

“来自淤泥”大男生没有与欧阳琛打招呼,就率先下了线。

欧阳琛这才恍然大悟,喃喃说,她叫荷花,家境贫困,命运坎坷,但却有志气,要用自己的力量,让家乡走出贫困……

欧阳琛下网之后,拿起电话跟司马曼说:“跟你打声招呼,我胃有点不舒服,想到医院看一看,怕你一会来电话找不到我。”

司马曼急了,说:“你要住医院?”

欧阳瑁旱:“不!可能是贪吃,胃有点胀,我吃几粒胃必治就行了。”

司马曼说:“这我就放心了,这都是多年单身生活造的,你要请个小阿姨……”

欧阳琛故意不耐烦说:“你闹不闹心呵你!”

司马曼说:“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听我的,但是,小阿姨的人选由我来决定。”

欧阳琛窃笑,说:“晚安!”挂了线,躺上床,打开了电视……

网雅何须大,书香不在多

8、怒走女秘书

牡丹把复印件送到楼下等候的北京来人,说,明天就过年了,你们也辛苦的。北京来人说,算不了什么辛苦,明天一早回北京,正好赶上放假。

牡丹送走了他们,返回到楼上,迫不急待拿起电话,拨弄一通,听玫瑰说:“你好,哪位?”就嬉嬉一笑:“是你姐,什么时候到?”

“出来一会了,还需要二个时辰。”电话里说,“听你的神情,面试结果挺好的,对吗?”

牡丹说:“对,挺好的!北京来人只问了一件事,从澳大利亚打进三零账上的那一亿美元。”

电话里:“是吗?你是怎么回答的?”

牡丹说:“很简单,我说,是我卖身的小费,要不要把我带进公安局呵?”

电话里:“屁,你那德行我还有不知的,你不尿裤裆,你就是坚强的了!好了,你是专为这事儿来报喜?”

牡丹说:“他呢?”

电话里:“喝醉了,在睡,一头是屁声,一头是鼾响。”

牡丹说:“嘿嘿,你还真有本事!一年多来,他很少喝酒,还没醉过一次。”

电话里:“你这未来的老婆真宽容,自己的老公醉了,自己还津津自乐。”

牡丹说:“你不知道,以前他把喝酒当作是吃安眠药,死睡,自当了四零的芝麻官,怕失态,有损于党员干部的形象,一直在压抑自己。现在官职给抠了,一介百姓,今日有你在身边,美人加美酒,美女相伴,美酒添香,旁边人一怂恿,他还有不大开口味的?”

电话里:“屁,他欺侮人有多的!”

牡丹说:“在车里……行暴了?”

电话里:“要是……那样,还有什么……说头。事情的起因,是他不把人往眼里放,竟把一大杯酒,贴着我脖子倒,胸襟里还结着冰儿,酒气冲天。喏,他就是这般侮辱我的人格!”

牡丹说:“你肯定有错。在什么地方冒犯了他?”

电话里:“我要他不喝酒,又不能当着众人泼他的面子,就在腿上内侧揪了几下,可能最后一次手重了点,他就……”

牡丹哈哈大笑,笑够了之后说:“他当着众人的面,给你那地方灌酒了?”

电话里:“没!站起来装作想亲我,用身子挡着的。外人以为我们在打情骂俏哩!”

牡丹说:“这就是了,小吵可怡情,大吵见真情。在这种情况下,你若是给他斟酒,他反而不好意思再喝下去,怪人!”

电话里:“岂止怪?简直是混蛋逻辑,混蛋人!”

牡丹说:“可爱就可爱在这一点,一点掩饰都没有,一丝不挂。清醒的时候,在家里还好,在外却是拼命地压抑,把自己包装成另一种形象,尽可能向党的领导干部靠扰,累!你也好生休息吧,再……”

电话里:“能休息好吗?除了鼾声,他还说梦话,刚才嘴里还在做诗呢!”

牡丹好生奇怪,说:“我还没见到这怪的现象,可能是睡眠姿势不对,或是枕头太低,要嘛就是装疯卖傻。”

电话里:“都不是,我腿儿都给他枕麻木了,还嫌低吗?我又揪又掐,他像死了一般的,这疯儿这傻儿如何装得了?要说,这梦里的诗还有韵味,起码说明是他的心里话。”

牡丹说:“既是这样,我不懂诗,可还是想听。”

电话里:“你听好--

六月雨,来得急,

会躲雨,也是一身落汤鸡,

乱投医,跳进水里当蓑衣。

六月雨,隔牛背,

牛那边,脚不湿鞋哈哈笑,

牛这边,蒙在雨里惊兔飞。

六月雨,瀑布垂,

远处看,七色彩虹如幻影,

近处瞅,身陷烂泥脚下坠。

六月雨,东海归,

上游岸,潺潺淙淙小溪水,

下游岸,涛涛浪花河堤溃。

雨后天,又芳菲,

莫行迟,时光开局不复位,

道尚远,第五季节在轮回。”

半晌,牡丹说:“我没有多少文化,听起来摸头不知脑。你那儿在下雨吗?”

电话里:“没#轰说是月黑头,但也是一天星斗的。我理解,他把六月雨比喻市场经济……”

牡丹说:“提起这理论大题目,我犯头疼。日有所思,梦有所想。有一点,他心惦记着白天的事,犯愁!”就挂了线,自言自语地,“死一鸡,一鸡鸣。他俩裹在一起,笼子里容不下两个叫鸡公,不打磕一段时间,走不拢一块的。问题是,就像歌词里说的,究竟世界上谁怕谁?!”

电话这一头心怜,电话那一头却心烦得要死。

玫瑰在急驶的汽车里,本是摇摇欲坠,昏昏沉沉,被牡丹两次电话吵清醒了,低头看了搁在腿上安详睡觉的中平一眼,心里再次升起恨意,手下意识伸进胸里抹了一把,再抽出来凑在鼻子下一嗅,辛辣的酒味令她直皱眉。除原来的对象半开玩笑叫她私生女之外,这是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人格侮辱,真要想做他的妻子,咱不能让他开这个头,眼下最亲密的动作只是一个短吻,胸谷就成了酒缸,若是让他上了手,这错落有致的地带,日后岂不成了古战场,竟是枪呀刀的?

想罢,她伸手在他腮帮上拧了几把,见他一点反应没有,就换了个姿势,往哈尔滨拨了个电话,听是她妈的声音,就含了娇滴滴,说:“妈,是我。”

电话里是女人的声音,却不显老:“我知道是你死丫头!谈上了朋友,把娘都忘了。”

玫瑰说:“你听谁在嚼牙巴骨呵?”

电话里:“谁?还不是你香港快嘴三嫂子,昨晚在电话里告诉我,问我知不知道一亿美元炒房子事,说如今的骗子总是狮子大张口,要小心点为好。还有鼻子有眼儿说,想留你吃饭,还送了礼物,可你被爱情冲晕了头,赶急赶忙要回朋友家吃饭,就差没把你赶急上床的话说出来。”

“上床了又怎么啦?像她跟哥见面不到半个时辰就……那还是生活作风谈虎色变的年代。”玫瑰一哼一哼。她妈说得不错,三零想在香港回归之前,投资了八亿人民币,买进了一批中低档商品房,打算日后楼房价格上扬之后,再往外抛。她的三哥是同父异母,在香港做楼房地产很成功,她去找他,自然是摸一摸香的楼房行情。所以,她没有好说,“她是怕我诳她,找你澄清有没这档子事。你是知道的,平时到她那里去一次,脸总要被她的目光划破,送的衣服,还是她穿了不要的二水货……”

电话里:“论她干么?还是谈未来的女婿。”

玖瑰说:“后一步再说。我想明天回北京,你出面给我抠一张飞机票!”

电话里:“你呀,办事愣头愣脑没计划!你在哪里?”

玫瑰说:“w城,明天有一趟深圳到哈尔滨的过路飞机。”

电话里:“放心,只要你回来,站票总归有的。”

玫瑰开始讲条件了,说:“回来是可以,但要你出山。”

电话里:“你疯了,我做一点信息工作,为的是你在外不愁钱花,这样也没什么影响。若是闹大……”

玫瑰说:“你不同意,我就去做亿万富翁的小老婆,让他金屋藏娇。”

电话里:“你这话更出格了,就为了钱,值得你步我的后尘?”

玫瑰说:“你到时来再进行政审吧!我看了他私人企业的布局,股票和科技是个缺口,去年打好基础,但第二个老婆是外行,入了门又不知道怎么样去寻求刺激,所以到现在,股票和科技是软肋,进展不大。”

电话里一阵啧啧声,说:“天,他有几个女人?不怕重婚你呵?”

玫瑰说:“我是他的第五个,也只能是他唯一的一个。”

电话里:“你从大北方跑到中部地区,就是为了他?”

玫瑰说:“不是的。在路边捡到的,人不错,缺点比优点还要多。也不是很好色,都是女人抬的尾巴,包括我。只是家里贫寒,背后没有一个大树,你若是出山,在上海浦东设一个点,股市和高新技术结合,扩大各国外子公司的人手,拿下这个薄弱环节,他发展得更快,持速,中间也不会出现青黄不接。”

电话里停了好半晌:“既是这样,你过年回来再说,我也得慎重考虑。虽说我不像你老爸有地位、名声,但我也要顾着他的地位、名声呀!”

玫瑰说:“哼,你顾你地下党员的名声去吧!我这地上非党员不是你的肉,你当然可以这样做,我挂线了……”

电话里:“别挂,我不是说要考虑吗?”

玫瑰说:“我和他没有时间来考虑。他是一家省军级企业的老板,兼g省的副省长,可就在三天前,两个职务都给抠了……嘻,你比我还急了是不是?我琢磨了好久,估计他这一次是吉大于凶,日后有重大安排。所以,他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管他的私人企业,而我要去接管它,要在明年拿下十个亿的利润。你说我有时间吗?”

电话里:“既是这样,干脆我到w城过年去!”

玫瑰迟疑一下,还是说了:“我……今晚他羞辱了我一番,所以我明天一定要回来,气他!”

电话里:“这是个新闻,我女儿嘴里向来是羞辱的主语,今日成了被动语,哈!既是这样,何必又要回来?”

玫瑰说:“二个目的,一是要把规矩争过来,不能老让他如此下去,就是w城话,打码头;二是有二个大项目,涉及国家基础工程,要你走路子,拿批件。”

电话里:“看来你对她是动情了。我出山这事儿跟他提及过?”

玫瑰说:“还没有,眼下他的企业刚从焦头烂额中走出来,他根本还没有考虑到,企业最有生气,最有后劲的布局,就是发展股票和科技这一招儿哩。”

电话里:“给我什么好处?”

玫瑰说:“不给。顶多一个月一万元的生活费。”

电话里:“我不干,我坐在家里只动一个嘴,也不只是这个零头。”

玫瑰撒娇说:“妈,你现在干的也是我的,出山也是帮我。你现在干的,只是个佣金,好处费。而出山干的,是连本带翻的,感受不一样。而我,若仅仅是图钱,闭了眼也会找到这样的人家。”

电话里:“那你为什么还去当他的第五位?”

玫瑰说:“因为他比常人多出了二样,一样他是个人才,比我爸强多了,我爸只是碰上了战争年代,历史推他走上了这个位置,不是靠他的才能得到的。你千万不要不高兴,儿不嫌母丑呗!我没有必要去贬低他老人家,只是实话实说;另一样,由于我身上有你和爸的血液,我们是玩弄权力出身的,所以我也有权欲。他把一个已有十亿净资产的企业让我运作,是权欲也好,是事业也罢,我认定了这条路,除非他不要我。”

电话里:“他已有的股票和高新技术有多大的盘子?”

玫瑰又迟疑一会,口里含了鱼刺似的,说:“人民币……不到一个亿,想在香港上市四、五个亿。如果你同意,我明天回来详细谈,策划。”

电话里:“他给你什么职?”玫瑰说:“二把手,他的助理当了九个月,不久,我可能就是总经理。他虽然是董事长,可他的精力只能放在国营企业上,因为他在那里也占了10%的股份,四十亿。”

电话里:“你在说天方夜谭,他哪有这大的实力?不会是占国家的油起家的?”

玫瑰说:“要细说,能写出几本校旱。有二条你记住,他是靠大老婆二亿遗产起家的。他是靠女人发迹的,说难听一点,是吃软饭的鸭儿。若是没有女人的牺牲,他想发也是小发达,就这么直接。”

电话里“嗯嗯”几声,说:“经你一说,我心也是痒痒的。这样吧,明天在北京的家里见面,趁过节日的机会,四下走一走,他不是在待命吗?咱出面摸一摸领导层的新动向。”

玫瑰说:“好好,妈妈万岁!还有一件事要办的,买一点不打呼噜,不说梦话的药儿,还有长白山的珍贵草药。”

电话里:“我女儿从来是要人操心的,想不到现在替人操心了!二十六、七了,高不成,低不就,叫做妈的怎不操心……”早就挂了线。

玫瑰怕他偷听电话,对他抠了又抠,掐了又掐,仍没有见他有任何反应,心想,这阵儿真是被人抬走了也不知道的,等会醒了,还得拿出吵架的阵势,再拂袖离去……

中平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他懒洋洋伸了个腰,感觉头不疼,全身却被碾子碾过了的,泡泡松松。昨晚的酒量恰到好处,只是因为太累,而这一觉,似乎把二十多天的负担,都碾成了碎片,他才感觉一身轻。牡丹不在床上,穿了睡衣走进来,欣慰说:“睡吧,二天的时间,全部与外界隔绝,不接待客人,也不谈工作,就像电影里说的,足不出户,牵了手在窗户跟前看外面的景色,晚上点蜡烛,看自己贴在墙上的影子。”见他瘪了瘪嘴,欲言犹止,又补充说,“对外电话,全部留言,手机、柯机全部关了,四十八小时全封闭,连门口还留了条,屋里人外出,初二在家。”此地无银三百两。

中平笑了,身子没有动,如释重负说:“正合我意,和你在一起,不是偷偷摸摸,就是匆匆忙忙,远离了富有诗意的日子。”

牡丹爬上床,盘腿坐在他身边,数着他胸前的黑毛,自得其乐,说:“我这女人笨,哪会嘣出什么诗情画意?不像你昨晚,睡着了说梦话还做诗呢!”

中平没往心里记,手伸她腋窝里搔痒,说:“你诋毁人有多的,我喝酒睡觉,全进入休眠状态,只有屁和鼾的。”

牡丹笑着躲闪着,离他远远的,认真说:“若是骗了你,我是河里的大爷,王八。昨晚在车上睡觉说的,玫瑰在电话里告诉我的,你想听就问她,她还说,你把她的胸襟当枕头了。”手一直伸着小指头,末尾还在脸上划了几下,羞他不要脸。

中平努力回忆着,不相信说:“胡说,车上什么都有,枕头是现成的,别听她编排我。”

牡丹回到床上,八哥学舌说:“人家还说受了你的侮辱,把酒贴着肉灌进人家胸襟里。”

中平把头埋在她腿间,头如猪拱土的:“这……我记得。她太烦人,你看看,这腿间青一块紫一块的,全部是她掐的,掐的时候,还带顺时针针旋转。”

牡丹用力搂着他,说:“我都看过了,虽说手重了一点,也不至于当场出这丑呀?再说人家爱你才这样的。”

中平说:“哪有这种爱法?干脆用扳手老虎钳子更来菜!”

牡丹说:“这才是诋毁人呢!你昨晚回来,更是火上加油,把她气走了。”

中平说:“她不在了吗?怎么回事?”

牡丹故弄玄虚说:“你是在表演我看,还是真记不清楚了?”

中平说:“我是在外面偷了人,犯了罪,有这种必要扯谎吗?只有喝酒的人最清楚自己的德行:酒醒之后,醉酒前后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你若是不信,哪一天喝的试一试。”

牡丹说:“我才做二百五呢!吵架的起因,是为睡房。”

中平说:“这多空房,就像马季说的相声,一个房间睡十分钟,折腾一夜没人管。”牡丹说:“话可以这样说,可人家也怪怪的,说看到这些苑儿,就想了你的前妻们,就恶心。你红着眼儿说,恶心就滚,哪天肚子大了,你还恶肝恶肺的。她在书房里搁了床小床,流了一夜的泪水。”

中平努力回忆,还是没印象,好久才说:“是这样的,她人呢?”

牡丹“哼”了一声,说:“等我早上起来,人已不知出向,行李全部拿走了,只留下了一张条。”

中平抬起头,急急说:“上面写什么啦?”发觉失态,头就伸进她的睡衣里,在胸间蹭着。

牡丹又疼又气:“骂你的话。说再也不想见到叫她恶心恶肝恶肺恶肠子的丑八怪,后面还打了四个跟笔一样粗的感叹号。”

中平没动,半晌说:“好,走了好!不过,打心底讲,她还行,马虎相,有一点不好,好像我的脑袋是茅坑,她总想在上面拉屎。”

牡丹说:“哼,心口不一!喂,先去洗澡,吃饭再睡。”手捏着奶头直往他嘴里塞,因为她刚满月,奶水多,不往外挤,胸襟就胀痛。

午饭是搬在床上吃的。中平腰里塞了枕头毛毯,见炕桌上摆的全是蛇龟这类的,惊疑问:“从哪儿弄出这些鬼怪?好久没吃,还挺新鲜的。”

牡丹温顺傍了他的膀子坐下,喂了他一口汤,问:“味道怎么样?按玫瑰的话说,跟你是同族同类,丑到极致便是美。我昨天晚上到梅姐店里吃饭,顺手牵羊,把两天的吃喝都准备好了。”

她嘴中的梅姐,是竹叶的大姐。梅姐店,是最早中平起家的小饭店,既能招待客人,又给员工当食堂。他后来事业做大了,竹叶就这个饭店交给了姐姐管理。

中平饥肠辘辘,顾不得烫不烫,狼吞虎咽,压根就分不清哪是哪味道,直到肚里填满了之后,说:“好,好!叫化子的玩头,品味全是好的。梅叶那边怎么样?拿这多宝贝,记得要付钱,三项纪律八项注意。”

“你又在损她,她什么时候得罪了你呵?”一只手揪他的腮肉,另一只手在汤里翻动,用勺舀了一块肉筋,塞进他嘴里,说,“快塞住嘴。生意嘛,沾你的光,火红的很,净收入至少一万以上。”缄口不谈了。

中平嚼了一阵,说:“什么东西,像鞋帮子,叫人怎么吃呵你?”

牡丹捏了他鼻子,直到他吞了进去,眼风写满了荡意,说:“你最需要的……大补之物,昨日玫瑰带回来的,教了我半天怎么做,还特强调说,缺啥补啥。”

“屁话,人缺了爱,把爱当饭吃,就能补爱了?!”他话是这般说,手也在汤里捞面似的找到了另一块,边吃边嬉笑道,“那你就多喝些汤,里面全是胶汁,对美容有奇效。你脸上现在抹了一层亮光,以后就成了镜子,看见你就见到了我。”

一句话说得牡丹挂肚牵肠,她情意绵绵,目挑心招说:“那你成天就面对我好了!话说回来,若真是吃啥补啥,我上辈子肯定多了吃兔肉,你就多吃了驴和老鼠。”

中平已感受到她的挑逗,身子也发热起来,急急问道:“吃它们能补什么?”

牡丹说:“兔子是豁嘴,我生来就丑,嘴就是豁的。”张大嘴盖给他一个印章,舌在他口里直搅和。

他躲开她,嘴里没忘记损她:“哎呀,鼻尖都让你包容进去了。你这一提醒,我也发现一个秘密,难怪你全……都是豁的,平时进去总是……没动静。吃驴和老鼠是什么说法?”

“胡说,每次都是……胀!”牡丹不依,把他压在枕上,娇憨憨要他承认了她的观点,才拉他坐回原位,继续她的说法,“驴喜欢打滚,没事就叫唤,人称叫驴子,有劲无处使!老鼠眼睛叽哩咕噜,你见了女人,就是这种表情。”

中平说:“屁话,动物的种类是由遗传基因决定的,决不是由食物决定的,也不会由食物转换的。老虎吃人,能不能成为人?它即使吃掉了你,也成不了董事长夫人。”

“若是母老虎吃了我,偏偏进董事长的家门呀!”牡丹抓住了话柄,含沙射影的,“吃啥补啥,我也是不信的,只是让你多点东西。吃多了,玩够了,人的生趣就耗尽了,精神就干燥空虚,是一种都市病,也叫喜新厌旧。为了填补这种空虚,就跑出个吃啥补啥,捏了鼻子哄眼睛的玩头。”

中平作态从她的头看到脚,极欣赏的样子。“看不出你的花板眼还挺多!原以为你只是大排档的长嘴婆娘,没有想到摇身一变,一会是动物学家,一会是人文学家,再一会不知猫出个什么学家的。”

“近墨者黑,还不是跟猪学的!”牡丹自竹叶死子之后就住了一块,从来没有做过这样语言游戏,今日好像回到了偷情的那段日子,情窦大开,媚态百出。“再过一会儿不当什么学家了,降格成动物,像两条猪儿。”

中平心里也是痒痒的,与其怀念过去的,不如怜取眼前的,不仅享受性爱,而且得到亲情,友情和爱情,他抱住了她,边扯衣衫边说:“这是你自己承认是头猪,其实,你这头猪打滚哼哼,不比驴的功夫低。”

“不,不要,咱们有的是……时间。”牡丹躲开,拿起筷子夹了菜,塞在他嘴里,心怡怡,情怡怡,欣赏他的馋嘴样子,“先塞满肚子,打好底子,再喝酒,威士忌加冰屁股。……其实,我好想要你的,只是还有话没说完。”

中平听说还要话讲,情绪冷了下来,女人都贼,往往心里话都是在干那事之前说出口的,就顺了她,说:“昨晚虽说没有醉,但也过了头,再喝下去,说不准连你都不认识了。”

牡丹说:“那是好事。平日劝你不喝酒,怕的是你失态,有失身份。今日是你我的世界,做猪做驴做的是给自己看。何况,我喜欢你失态,你失态更可爱。”

中平说:“我依了你的,咱们都来变得可爱。但你以后不能沾,不能自己作贱自己……”

“不要小题大做,刚完月母子呗。”牡丹坐直了身子说,“我再笨,这道理还是懂的。我珍惜这世上的每一秒钟,因为我享受的都比人家多的多。但人生毕竟要现实,我得到你不容易,闹到地步,你为此也付出了不少,所以,悬了心的是你。”

中平听多了这话,就不想听,说:“喝酒,喝酒。”

牡丹说:“别提到正事儿你就打茬。我做你女人可以,却不能替你支撑家业,玫瑰能行,她比我懂管理,助你把三零撑起来,否则,我决不会让哪个漂亮女人拢你的身的……”

中平说:“我都答应你了,你还担心什么呵?”

“当然是没有问题。她懂大管理,善于用权,三零交她比交小菲强,小菲只能言听计从你的意见,哪怕是错的,也是去执行。而她就不同了,你有错,她也敢顶你的,从企业来讲,这是件好事。”牡丹说,“可问题出现在她不告而辞。”说着就缩在他怀里不动了。

中平搂紧她,贴着脸,沉吟道:“是呵,玫瑰不回来,恐怕三零的董事会要延顺下去。初三要接待二个代表团,也不是省心的事。而更重要的是,玫瑰当了这个总经理,将来的股份怎么分,需不需要给她的空股。当初,小菲本来是答应不走了的,但我没答应她的股份,最后连半年也不想呆下去了。”

牡丹一听就谈虎色变,拿在手里的酒杯“咣”地掉在床上,怔怔地连杯子都不知捡起来,红晕晕的脸上顿进黯淡无光,好久才嘣出一句话:“还不是你拿主意的!”神情却引领面望。

中平把钱看得不重,看重了就不会搞股份,全都是自己的,临死前写个遗嘱,爱给谁就给谁。女人就不一样,想钱是给亲生骨肉的,他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拾起酒杯,很郑重其事地:“我这不是听你的意见吗?!”

牡丹才恢复了状态,极小心地说:“照说三零都是你的,你该怎分就怎么分,我和你只是带了名的露水夫妻,我能说什么呢?你既是听我的意见,我就提个建议:由于历史的原因,你的儿女又多,将来不可避免地发生纠纷。我查过国家的继承法,子女首先应把父母的共同财产进行分割,然后再按照遗嘱各自继承父母留给自己的财产,你给霖霖,竹叶和我的股份,基本是遗产分割,论理儿是不能动的,考虑到玫瑰有一部分目的,是冲着你的钱来的,我也不是小器人,当初没有竹叶的大度,我什么也得不到,甚至可以说,三零二年的净收入,大部分是我和竹姐拖了病壳子挣来的。霖霖退出来的8%的股份,你先留下来,机会适当的时候,你把它正式给玫瑰她。另外在一零还有你10%的股,这是笔大财产,将来有意识多给她一点。”

一零是北京总部在w城的财务公司。当初,x将军把中平派往到香港,而中平在香港过完了封闭的六个月,获得了香港身份之后,把立足点落在了自己熟悉的w城,承包了中国w市双零公司,当年获得了大几千万元的利润。所以在x将军的同意下,中平用这笔利润,与北京总部的财务部合资,成立了一零财务公司。

这就是牡丹所说的10%股份的原委。

中平暗自抽了一口气,自己爱她,就是爱她的苕样,听了这番话后,才知道与自己有肌肤之触的四个女人里,最精明、实干的就是她,精明得不动声气。他就不露声色,听之任之说:“你的想发不错,可是,一零的10%,还不知国家给不给我兑现呢?”

牡丹似乎早已想了主意,想也没有想,说:“她说做股票有一套,我看我们的股票全压箱子底的,全交给她经营,她所赚的拿到三零入股,赚多了,我不眼红,赚少了,也没有办法。”

中平索然无味,躺在枕头上,闭起眼想,人都是自私的,只有兰萍才是相对无私,相对心机小。要说兰萍的心机,就是让他做了最大的水鸭子,让她的遗产去下崽生钱,结果他还真的做到了。独有牡丹,刚才说她有心计,细想,她只是替人家有心计,自己是不去算计任何东西的,只冲着他的人,甘愿牺牲自己的。可偏偏她跟那个霍尔签了借鸡生蛋的合约,先斩后奏,在道德伦理上,他接受不了。

牡丹哪知道中平想她的陈芝麻烂事,毕竟她是性情中人,很识相,忙完一阵就乖巧地偎过来,母呓母喘:“都怪我不好,说了不谈其它的,还是谈了,把咱俩的情趣都搞得烟消云散。你若是要……我,那感觉就会像奸尸。你也吃得差不多了,先到雍梅苑去写诗写词的,祭悼竹姐,让她跟我俩过一个安静年。”

原来竹叶在世时,把楼下的房子换了过来,装成了几个苑,供客人休息,雍梅苑就是其中一个。说是苑,实际相到于宾馆里的套间,门上写了个苑,给人有宾至如归之感。

中平觉得有理,淡淡地:“我像个植物人,无智无性无趣无灵性,哪还写得出什么‘撕’的‘扯’的?”

牡丹哼了一声:“可我听白姑娘说,你梦里说的诗,说的是下暴雨,隔了牛背的。想必是你和雯霖妈在乡下一起放牛,隔了牛背谈情说爱,然后在草滩上像牛……打架的。听人家说,凡是在那种环境下生出来的小孩,聪明、漂亮,霖霖肯定是在草滩上怀上的,除了这二点,更像牛,使了牛性子,硬找了个黑男人。所以,大兰姐在瞑瞑世界里想起你,说不准正瞅着我俩呢,就托梦给你,借你的嘴说出在乡下草滩的乐趣。今晚祝耗零山庄,我也要像她那样……来一次。”瞅了他要他表态。

“好的好的。”中平应付着,却仍不信的,“我小时候喜欢说梦话,有时还下地走几圈再爬上床。大了就不一样了,雯霖妈跟了我二年,你也有一年,我是说梦话的人?”

牡丹见他同意到草滩上,情绪又高潮起来,戳了他的额头:“死脑筋,什么事都没有一尘不变的。你这被人处理过的处长,不跟小菲爸差不多,八年抗战?现在摇身一变,省军级,变化怎么说?你现在梦里能讲诗,再过几天,我看梦里写本校旱,也都会成真的。”

中平这才信了昨日说诗的事,问:“我说的什么诗?”

牡丹白他一眼:“你知道我记性不好,听一遍搁不进心里。只晓得有五段,全是下雨开的头,最后一句还说了走进五季在轮回。”

中平扳过她的头,盯着眼睛问:“你听了感觉怎么样?”

牡丹呵气撩他:“梦话呗,疯疯颠颠,朦朦胧胧,你要感觉,问她去,她不仅诗里有感觉,其它的感觉也不奈,够你感受的。可怎么样呢?行李都带走了,连你西装口袋装着一个小礼品盒都给带走了,临走时,还说永远不回来。”

中平经她一提醒,记起来了:“那是小菲在香港送给我的,她怎么敢拿走?”

“你不是说你头上是茅坑吗?!”牡丹也翻起陈芝麻账,“亏你还有脸提妖人?明明留在脸上的口红是妖人的,你还说是‘拉屎的’,哪天搞烦了,我醋罐子打翻了,一个个都淹死的。”就装着生气下了床,三下五下收了桌,到厨房洗碗筷去了。

中平懒懒散下溜下床,无所事事,来到走廊通道上,平时没人住,通道里只摆一些仙人掌之类草茎物。唯独有二盆像月季花的鲜花,茎高二尺,叶子细长,虽说初春含苞,盛夏绽放,而眼下花冠椭圆,颜包紫红,好抢眼。

他就问忙里忙外的牡丹,说:“这是什么花的?”

牡丹袖子挽得高高的,举着手过来,鼻子在花上闻着,脸笑得灿烂如花,说:“老来娇,昨天花店买的。”脏脏的手在他脸上使劲抹了几下,乐颠颠又去忙乎去了。

中平顾不上擦脸,摇着头说:“花里还有叫老来娇的?”

牡丹忙完了一切,也没有惊动司机谭自强,开车来到三零山庄。

春节恰好是月黑头,伸手不见五指,张口不见牙齿。夜九、十点钟,中平依了牡丹,对饮几杯酒,吃了个最简单的年饭,先是到墓地祭了几位父母、兰萍和竹叶,说,欠你们俩人的,用长诗寄托我哀思,现缺了灵感,写不出来,只是你们以后还有什么话,仍然托我的梦说出来。

他俩又去了草滩那棵歪脖子树下,细细说与雯霖妈那一晚的情节,还找了一块大石头,扔进河里,就和她滚在一起……

上了车后,牡丹一嘴白牙,眼里比车灯还要亮,一身精巧把车开到总部办公室,见整个楼都是黑灯瞎火,就说:“伴我上去看有没有传真?”

中平这才睁开眼,说:“自己的家还怕鬼吗?有保安和值班的。”

牡丹转过车门,替他开了车门,又拖他下车,发觉自己的身上还像炭火,她说话的声音更上火了:“屁!农场倒是有安排,只怕总部没有头儿,把值班这茬儿忘了。大年三十讲吉利,灯火全部要打开,说是来年兆势好,我们不来,这灯不打开,三零开张能大吉吗?”

中平只听她唠唠叨叨,不吱声随着她打开门,进了楼,打开所有的灯,连厕所都很整洁,却没生机,若是厅中央摆个金鱼池,风水里的生命就给带旺了。他这样想,就坐在大班椅上沉默起来,看来,总部近一年不设总经理,三零真落得鸟蛇无头,不会飞不会爬的。

牡丹见传真机里拖一条白布纸,拿起剪子,一份份裁剪下来,把业务类的搁在秘书的案头上,把属于中平看的摔在了他面前,自己捏了二份,坐在他对面打起电话来。

她先是给秘书打,训孙子般的汪嚷了一顿,那秘书不知死活,大了胆子说,你这是在哪里说话?牡丹眉稍眼角都是火,说,我在你办公室里,你们十分钟不到,年一开就卷被褥走人。

她又接通了澳大利亚那里的聆视通,见到妹妹一脸傻笑,快乐得像个小孩,她仿佛受到了感染,眉梢眼角都抹了蜜似的,从她爸到打工女都问候到了,当然也包括落实四零一批库存货。

中平心情好了,瞥了挂上电话的牡丹一眼,说:“说好不谈工作,你又带头毁约了。”

牡丹意犹未尽,手指戳他的额头,说,“不让你谈工作能行吗?你一天都像困在笼子里的狮子,心神不安。独自趴在我身上,还尽了心,我好久都没有这般感受了,仿佛又回到偷情的日子里。所以不忍心再让你受憋,见总部没有灯光,就知道这里成了一摊散鸭子。这些姑娘们也是,瞎子牵叫驴子,放不得手。”

中平很理解,这女人一高兴,前言不搭后语,豁嘴叽哩呱啦说个没完,见她身上有枯草屑,就说:“大嘴婆娘,头上留了记号的,快摘掉,让人说滚草堆里疯!”

牡丹嘴眼一齐上撇:“喜欢,赶天赶地,就是留这个念。咱俩除天空中,海水里没实践过,都走了一遭的。”扭腰撅臀进了办公室。

中平埋下头看传真,第一个传真是四零集团童辰光来的,先说他的停职很意外,后说春节要加班,回不了w城,几天后可在一起聚一聚。你托我办的事,我查了,结果请你过目,详见附件。

原来,中平的女儿雯霖,在香港爱上了新加波一个歌手卢安东波,而在卢安东波是一个黄黑混血儿,他虽然心里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但这是女儿的事儿,他不能插手。然而为了女儿的幸福,他不得不暗地委托律师童辰光,调查卢安东波在深圳的二家公司。

这份传真就是调查结果,中平聚精绘神看了下去。

深圳迈安儿娱乐公司和迈安儿娱乐有限公司是两家独立的公司。前者是无限责任公司,注册资金六百万,法人是新加坡人,名叫卢安东波。后者是有限责任公司,法人陈雯霖,香港人,注册资金一万港币,陈雯霖出资九千九百元,卢安东波一百元。经营情况,有限公司在深圳海空大厦租赁了一个歌舞厅,一年已欠下酒店的各种费用八百万元,而收入去向不明。而无限公司在深圳多处有房,生意正常,效益很好。由于二个公司的实际操作人是卢安东波,估计新加坡人在利用中国法律的空当,形成有限责任公司破产,有限责任公司只能按股数赔偿……

中平大吃一惊,他法律的细节不太懂,但辰光提醒的理儿是分得清的。原只想打听这个公司的经营情况,担心搞文艺的不会周旋,若是亏了,曲线救公司,想法收并过来,让三零来经营。而眼前的事与愿违,是原则问题,心正和不正的问题。若是让雯霖知道了,她不仅会恼怒他的小动作,而且也没充分理由说清卢安东波的为人。眼下最现实的,只要酒店在法院一提出起诉,雯霖首当其中需要偿还一千万的债务……

门外二个姑娘有说有笑进了门,见是中平坐在中间,“嘎”地止住笑,伸出了舌头,蹑手蹑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拿起传真,笃笃敲起电脑键盘来。

中平没有理睬她们,直径进了玫瑰的办公室,见牡丹翘了腿和谁在煨电话煲,就问她:“卢安东坡的名片在身上吗?”

牡丹对电话里说,你等会儿,催命鬼来了,手也不捂话筒的,嘻嘻笑的:“这四个字的人是谁?”

中平没好气地:“霖霖的女婿。”

牡丹恍然大悟的:“啊,是他老人家。有,在w城,我带那玩意干啥,擦屁股嫌纸小纸硬,唯与众不同的,上面还夹带点女人的香味!”

中平无味,下意识往桌上一瞅,见上面有他收的传真,细看,一份是爱新觉罗严沫落款,叽笑道:“满清王朝的古董也来了,本人不感兴趣。”说着,他把传真纸扔在一边,武断地把牡丹的电话给按了,说,“等会儿回w城,给她发个传真……”

牡丹装糊涂:“她是指玫瑰吧?”

中平轻骂道:“去你的,给……澳大利亚的,把霖霖女婿名片上的几个公司都炒上,全交霍尔调查一遍,多少费用我付。”

“懂了,我回w城就办。”牡丹先是不耐烦,后是气恼地,“怎么这般无聊,我在给玫瑰说事呢!”味口调得高高的。

中平愣了愣,想听又装佯不听的样子,说:“她既然连春节都不想在一起过,还有什么说头。再来电话,就叫她不用到三零上班了。”

牡丹哼了一声:“口是心非,眼皮都不眨一下。告诉你吧,人家到了北京,和她老娘在一起过年,跟你在一起过年,她算什么呵你?何况是你叫她滚走的。”

中平“嘿嘿”两声:“还真有气性,到北京就不打电话来嘛!”

牡丹把那份“古董”传真推给他,和盘托出:“这是她妈写给你的,她是满族人,新旧皇亲国戚都让她们沾上了。”

中平半信半疑,这才拿起传真,只见上面写着:

刘中平先生:

我是白玫瑰(她跟我姓,全名爱新觉罗严玫)的妈妈,见女儿今日回京愁山闷海,情绪不稳定。我作为你们的长辈,特请你来京一叙,对你对她的人生旅途,都可能是一个大的转折。

新年快乐!

爱新觉罗严沫

即日于北京

下面还附了电话和住址。中平细细看了几遍,内容不复杂,文字很亲切,给人报以信赖的感觉,好像有根绳子,直牵了他的鼻子,要拢近那一种感觉。

但他脸上没有流露一点表情。

“你心里是想去的,告诉我。”牡丹搂了他的脖子,寻到了他的目光,柔声地说,“不要心里不承认了,明天去吧!电话是我打过去的,她也认了错,本意只是想打个码头,整掉你那些不合潮流的恶习,让难以逆料的迷茫,从此说再见。如果听之任之,长此下去,不谈在手的三零要掰丢,而且在将后来的岗位上,也没有什么大作为。人家想的跟我一样,只是我没有这份治家的能力,一味迁就你。我这里,你今日陪了一天,我知足了。明天去北京,把这间房子的主帅请回来,到×将军那里拜个年,顺便把明年的工作做个汇报,醉翁之意不在酒,多少人千万百计找门路,托关系,眼前一片瞎,而摆在你面前的你却不用,吊起咸鱼吃白饭。当然,玫瑰也答应初二同你一道回来,咱们按上午说好的,初三定下三零的总盘子。”见中平方寸已乱,话头一转,“姑娘们来了吗?今日快加班,赶快把二个代表团的日程输入电脑。”不由分说,双手推了他的脊背来到厅里。

姑娘们一见抿嘴笑起来。一个说,老板们在玩牵羊,要不要我们来参加?

另一个说,老板娘的头上还带了花,还是满天星哩。

牡丹笑了,乜了中平一眼,对姑娘说,这是老板亲手给我戴的,待会加班完后,你们若是稀罕,就要他给戴!

哈哈大笑起来,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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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打如意算盘

玫瑰的妈妈爱新觉罗严沫比玫瑰早几个时辰回到北京的家,景山下的一间普普通通的四室二厅。原住在北海附近的那间四合院,严沫很知趣,离休之后主动交回了管理局,管理局重新分了这一间起居室。

爱新觉罗严沫六十出头,书香门弟的后裔。祖父是满族人,任过宣统年间的四品文官,后因宫廷之争,做了皇折下的殉葬品,在午阳门被宰。好在不是株连九族之罪,全家被赶出京城,回到了祖籍哈尔滨。伪满期间,她父亲在失落中找到空当,投靠日本人扶持的满洲国。傅义正值复清用人之际,不计前隙,让他做了个不小的官。解放前夕,她父亲丢下正宗原配严氏,学日本人破腹自杀,当时艾新觉罗严沫才十五岁,初晓人世。她母亲严氏是上海人,陶猗人家之女,有一次跟着父亲到哈尔滨做洋毛子的生意,与败落的贵游子弟、严沫的父亲邂逅相遇,一见钟情,行了二姓之好之礼。解放后,由于她父亲属汉奸之类的,家产全部没收,只留了一间四合小院栖身。严氏的娘家处境要好一些,工商户的政策要宽,严氏带着一家人回到上海,在父亲门下要口饭吃。爱新觉罗严沫在上海考上了后来才知道专为政府机关输送人才的北京第二外国学院,语种俄语,是那阵最香的馍,辅助专业为金融。在一场舞会里认识了玫瑰的爸,毕业后直接进了中央秘书局,跟着她爸做了几十年的文字秘书。她爸病逝后,严沫才办了退休手续,级别为正局级。

就在中平看花的那阵,玫瑰走出了机场,上了的士赶往家里,进门看严沫忙乎着做卫生,搂着她摇摇晃晃撒娇起来。

亲热一阵后,严沫手扶了玫瑰的肩膀,稍微推开了一点,左看右瞧一阵,欢愉说:“严玫,半年不见,晒黑了一点,脸上添了一层光,想必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妈,我叫白玫瑰,你以后不要叫我真名了。”玫瑰回嗔作喜,“人家八字还没撇上,你就先笑话我,不嘛!”

“好好好,我的白玫瑰女儿!只是名字太俗了,与我家的门弟不符。”严沫安慰说,“没关系,咱母女合起来把这撇给撇上,先告诉妈,你拿的什么主意?”

“甭提你那书香门弟的,都已没落的不成形了!我用俗名,就是不让人们知道我的家底,我连姓什么叫什么他都不知道。”玫瑰一面得意,一面犯愁,“以前我凡事一直有主张,现在的脑子灌了水,说啥都不管用。今日匆匆回来,抛是抛了个悬念,打下一个伏笔,可是,万一他不理睬,这事就自动成了死结。”

“他连你的姓和名都不问的,为什么还要用你呵?真是怪人。”严沫一面犯疑,面交她绝招儿,“不要紧,咱们家的先辈都是经风雨见世面过过来的,对付一个出身农民,初涉官场,身价暴发户的……未过门女婿,还是有足够经历、经验的。来,先告诉我,他的主管上司是谁,你接下来打扫扬尘,我摸清他的底子后,咱才有发言权。”

玫瑰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回头数落她:“老毛病又犯了,组织部门那一套,查出生历史,看成长履历,定发展前途,我讨厌——”赌气进了门,放下坤包,换了身睡衣,打开窗户,把手机放在接收讯号好的窗口前,细细致致整理房间。她的行李寄存在w城飞机场,知道自己在北京挺多呆上一、二天。把房子整理得自己满意后才回到厅里,漫不经心拿起抹布,走马观花抹了一阵,就进了浴室,痛痛快冲洗一番,看到丰满的乳谷,想到昨晚的酒,明知洗过二次了,还是伸出手指抹了一下,送进口里吸吮,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身子也跟着热起来。

严沫不属美人之类的,但十分耐看,虽说年事已高,但那双瞳能剪断水,与玫瑰的长相判若两人,乍眼一看,不是正宗的汉人,而玫瑰只是鼻梁略高,脸上再也找不出跟她相似的地方。

玫瑰磨蹭蹭出来,见她又在打扫卫生,笑道:“妈到底是秘书出身的,性情温良良,心细一丝丝,特喜欢重复劳动。”

严沫笑骂道:“你是妈肚里的蛔虫,我还不知你的秉性!我只是担心,宠惯了的你,嫁了后还是这般小样儿,人家不把你一脚蹬开才怪?!”

玫瑰一边用干毛巾搓着头发,一边侃吹:“人家像你,管理局派人来侍候,你马列不要嘛!可人家不一样,一张脸是黑色的资本家,一张脸又是红色的中共党员,却雇了几十名仆人,仆人进去都是学泰国人,都兴地上爬的。我对人家说,不行,只留二个保镖。他这点还好,挺听话,全都给纠正了。”话像写报告文学,有根有据。

严沫相信了,说:“对,该坚持的要坚持,有钱也得勤俭持家,艰苦奋斗并没有过时嘛!”

玫瑰知她要上政治课,忙转了话题,问:“你老人家忙乎了一阵,调查得怎么样?”

严沫脸立刻阴了下来,嗓门却大大的:“你说气不气,一想真是世态炎凉。我一电话打到组织部找小麦,平时戴个眼镜,低头抬头笑眯眯的,原是笑面狐呢。以前一口总是严阿姨长,严阿姨短的,这不才提了个付部长?哼,我报了名字,好半天才听他叫了我一声严大姐!咳,他提了官位可对我的称呼降了格,势利眼#蝴叫我一声后,说,大姐这多年不见,我还怕你想不开……国外的一些报刊也是无聊,报道的一些……事,都是……造谣,组织部门不信这一套。我气得在这边直跺脚,心想是真事又怎么样?老子怕的话,当初就不会屙出来!我压住火,说,小麦呀,这都是历史,让人去评说吧!我今日找你,是想打听一个人的,叫刘中平,军界的,中将。你给我说一说他的经历和现在。他在那头吁了口长气,说,我还得查一查,你是等候着呵,还是十分钟再打过来。我没好气说,等着,电话不挂。七、八分钟后,他说了,严大姐,实在对不起,这人在这里有底子,但我不能跟你说,只是建议你去找×将军,电话是……我不等说完,就告诉他,我知道,连中南海的几部红机子,我现在都能背下来,还要你八哥学舌吗,我就撂了线。我听说是×将军,心窃喜,我老头子当军团官首长那阵,他还是管马的营长。通了电话我好生后悔,那窘迫的滋味我若是学一遍,恐怕连你老子的脸面,都跟着丢光,反倒落了个狗屎不臭挑起来臭!”

玫瑰抱怨说:“我不是讨厌这一套吗?怎么个臭法呵?”严沫降下声,神兮兮说:“这是老×办的电话,属螃蟹的队伍,要横要竖,硬梆绑一句话打发你。我这一打听,他还有不敏感的?说不准马路对面,已有他的人在转动。管他呢!越神秘,我越要查,又一个电话,找到组织部一个怀才不遇的老局长,他说,我十分钟打给你。十分钟之后果然打过来,是公用亭里的电话,汽车的嗽叭声直叫唤。他压低嗓子说,大姐,这人最近停了职,不过,不是那种‘双规’般的停职,若是他没有问题,很可能……我顿生疑窦,说,就这31个字,还值得气喘嘘嘘跑到公用亭?他‘嘿嘿’的,说,这不是打组织纪律的擦边球吗!我说,对这人的安排,好像是茅坑的一棍子,处份(粪)降了格#蝴意味深长说,你是政界德高望重的前辈,还没摸出用人规律?就挂了线。我顿时有所感悟,知道其中瓜葛了。”

玫瑰口干舌燥,心提在喉咙眼上,偏生说:“降了级我替他高兴!依我的,结了婚要他辞职,好生生做香港公民,离政治、官场远远的。”话是口是心非。

“你悟出的结论,跟我恰恰相反。”严沫思忖了好一会,说,“你要他抽身而退,可是组织的安排,却是要他上的。按历来的做法,组织部门用人都是老三篇,若是想让你当省里的第一把手,先让你当分管某几项工作的付省长,熟悉行政方面的几个侧面;然后再让你去当付书记,熟悉党委的侧面;过不多久,让你当常务付省长,全面进入状态,准备接任一把手。可他刚过四十不惑,有这样得宠的吗?”

玫瑰嗤之以鼻:“人家美国克林顿四十五岁当美国总统呢#蝴按老三篇程序任职转职,至少二、三年,到那时还不照样成了老家公!”

严沫眼睛一亮,说:“幸亏你提醒了我,今年正是香港回归年,还有‘十五大’要召开,这意味改革方面将有大的突破。现任的这班人,是该学一学邓公,拿出几个大动作,否则,还不如卷铺盖回家烤红薯。”

玫瑰揭她的老底:“你怎么一下变得这么开明?历史的评价毛公,你骂邓公是赫鲁晓夫。国家全面实行市场经济,你带头写文章批姓社还是姓资,才没有多少日子,像墙头草的,从一个极端倒向另一个极端?”

严沫讪讪说:“嘿嘿,人总是有认识过程的嘛!国家富强了,人民生活提高了,这是耳闻目睹。行了,这样看来,他的担子越来越重,你这个角色也要提前介入了。我虽说没见到他的人,但有一条,组织上信任的,我是坚定不移的,起码人品是可信的,有没有才,另当别论。你现在快与他联系,叫他明天到北京,我先目测、口试一下,通过了,乘拜年时节,带他四处看一看……”

玫瑰夷然不屑,说:“他不吃这一套。再说,这二天,他和他老婆准备安静二天,电话柯机全天候封锁,想联络也联络不上。”

严沫一笑置之,说:“他总不会把传真机也封锁吧!写,玫瑰在北京自杀未遂,起因蒙受你之侮,速快进京了结此事。如此通谍,看他来不来!”

玫瑰慌忙摆手说:“这不好,怕把事情推向极端。到那时,我收不了场,真会跳楼的。”哭丧着脸儿,把牡丹如何借一亿美元,他如何摔打聆视通的事儿,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末了说,“妈妈,对付这种犟驴子,我心里也拿不出主意。”

严沫一时也没有良策,在原地转了几个圈,说:“把传真号给我,我另想法子叫他明天来,相信你妈,姜还是老的辣。”

玫瑰进房又出来,手里多了一沓资料,上面放着没有任何官衔的名片,塞进严沫怀里,说:“这里有开发高速铁道和石油二个大项目,需要你出面……打点打点,属他的私人的,以三零控股份。当然,这二个项目的成功了,我走马上任这份见面礼,自然大方,拿得出手。”

严沫理解了女儿的心思,犹豫片刻,咬了咬嘴唇,低下头翻阅资料,说:“你给管理局打个电话,我下午要用车。”

玫瑰“哎”了一声,拨弄起电话。

翌日,也是大年初一,玫瑰难得起了一个早床。她八点不到下了床,不用她妈吩咐,挽起袖子,屋里屋外全都抹洗一遍,嫌吸尘器吸不干净,跪在地毯上,一粒粒像米里挑沙的。严沫一旁窃笑,说,人还是需要人来改造,她也装作没听见。直到屋里屋外感到满意了,她进发廊花了几百元做了一个发型,把平时挽成高高的髻久,剪成过了时的日本齐腮披发,额前还特地烫了一层薄薄的刘海。回到家,见严沫抱着被褥布置客房,她一把夺过来,脸也不红的,说,我们都同居了,你还瞎操什么心!要操就操什么时候抱外孙!严沫说,一屋不能二主,你那时谈朋友,没在……

这一次玫瑰落了个脸通红,她嗔道,这屋里……没有过,我和那公子爷也只有……几次。严沫说,其实那孩子也蛮逗人喜欢的。前天还从德国打电话找你,说拿到了绿卡,别墅也买了,手里捏了一、二亿的马克。他还说,盼望你来德国,以后自己再也不犯旧错误了。她嘴一撇,说,他是有钱,可能不止这个数,是哪儿来的?是把一个机场亏了二十多亿,这样才赚回来的,要不是太子党,早就吃了枪子,毙了!严沫说,是不是?再没吱声了。

正午时分,玫瑰的心仍吊在喉管里,按说从w城到北京,午饭前能够到家。怎么回事,晚点还是出了事?她一电话打到机场询问处,人家说,返程的飞机都上了蓝天。她悻悻接通牡丹的电话,牡丹说,这头准点起飞,我亲自送进了机场,怎么还没到?……有这种可能,先看×将军,再落实处理库存的批件。玫瑰不等说下去,放回电话,安心回到镜子前,换了件日本产的“收腰托臀”内衣,镜里立即蹦出个魔鬼的身材,蜂腰隆胸蹶臀。

这种内衣都有一段“弹力区”,利用布料弹性,收缩腰腹部,保持良好的三点形,臀部用胸罩式的托臀,一次性织成,没接缝、纯棉、轻柔吸汗,贴身健美。

直到感觉良好,她才懒散散坐回到厅里的沙发上,眼瞅着电视,耳听着门口的动静,心却是苦思冥想。

昨日一上午,自己心里脸上还能平静如水。严沫外出联络二个项目的事儿,自己吃了几根面条上床睡了,一觉醒来,各种滋味横生,心里堵了乱麻。自己打开了最爱看的内部镭射片,越看越恍忽,屏幕上的图像成了满天星。自己突然明白,他成了孙悟空,钻进了铁扇公主的心扉里。自己拿了几次电话,才想起那边是全封闭,只得悻悻又放下。晚上严沫回来说,传真早就发了。自己坐在茶几旁等电话,直等到晚上快午夜,才等来了牡丹的声音。自己倒没有多说,那边像炒豆子的,劈劈啪啪全抖了出来,甚至拿大几千万的股票所赚来的钱,作为将来自己的股份,全盘托出。自己的心如热浪直涌,太后心里有了自己,可人家皇上……自己当即轻轻对牡丹说,你说话也算得了数的。自己不能直接说,人家的话算不算数,只是把“也”字加重拖长了一点点。那头是人精,也听得出话,回答的话儿,像吃炒豌豆般,干嘣嘣的:他不点头,我吃豹子胆也当不了这个家!自己在这边咬着唇儿,不让泪水往下流。吃了定心豆,心止如水,慢慢和对手聊起天来。聊着聊着,当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再下去“嘎”地断了线。对于自己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是他点了头的,自己不愁他不兑现,唯一要做的,一条心把坐好这个位置,肝脑涂地。自己回到卧室,拿起镜子一瞅,与镜子里的人四目相投,自己竟微微一震,这眼光慧黠而深沉。头一次,自己竟发现自己的眼睛中,能同时包含这两种矛盾。自己不愿意“矛盾”下去,打开包里的资料,把初三要开会的内容,重新策划了一遍,直到凌晨四点,妈妈上卫生间发现自己未睡,硬生逼着自己上了床。

中平如牡丹说的,已到了x将军家里,闭口不提与停职有关的话题。x将军也有几分意外,说,你胆子也够大的,竟敢上我这里来。中平说,我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我怎么不能来呵。就这句话,x将军放开了脸,与他侃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家里人催吃饭,要留中平作陪,中平起身婉言告辞。

x将军手一挥,说:“比不上你的山珍海味?”

中平为难了,他说:“我明早就回w城,下午还要多拜几家呀!”

x将军也很豪爽,说:“我这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你去吧,晚上把玫瑰带过来,我和她单独谈一谈,约法三章,不能插手你的事儿,再后玩打拖拉机,过年带点小刺激,谁输了谁请宵夜。”

要玫瑰约法三章,是不是将要复出的信号?

“我们晚上一定来。”中平不敢多想,眼珠子转了转,说,“有一件我想说,正月初八是我的大酒楼开业的日子,不知您敢不敢去?”

“嗬,想跟我玩请将不如激将是不是?!正如你说的,我不做亏心事,我有什么敢不敢去的呵?”x将军气哼哼的,思忖了一会,又说,“至于我去不去,我现在还真说不准,希望你不要抱很大的希望。”

一个是进一步探求虚实,一个是即若即离。

中平说:“我知道了。”几乎背了身子退出了大门。

他并不是那种打躬作揖谄媚的人,只是刚才x将军有意无意提起了他身边女人的事儿,说,牡丹的事儿还在调查之中,可从中间又杀出了一个玫瑰,你尽做的是什么事呵。不错,玫瑰的老爸是我老上级的老上级,他当集团司令那阵,我是个骑兵营长,但也不能仗势打听我人事上的情报啊?中平听得莫名其妙,难道玫瑰回北京开始为自己的将来进行活动了?x将军见他懵懂懂的,说出的话更明了,你死了老婆,你娶谁是你的权利,但我可以奉劝你,共产党不允许接纳情妇。假设这次审计你能够让你继续为党工作,但玫瑰她妈若是要出山辅助玫瑰,你一定要制止,哪怕是三零的事儿也不能介入。这小老太婆她可有能量了,前阵子对改革持冷漠态度,小平同志南巡以后,她一下车了风向,短短二、三年,已赚了大几百万,你要掂量清楚。听得中平心一怵一怵的,大气也不敢出。

10、上床吧老板

中平提了个小旅行袋,上面还印着某某旅游公司的字样,在景山公园门口下了车。在x将军那里,他也留下了这样一个的旅行袋子,除玫瑰买的双阳鹿鞭外,里面还装了w城的土特产,麻糖、荷叶子、洪山菜苔。据说w城籍中央的x公,每年从w城空运这种菜苔,就像当年皇上从广西进贡的御用芋头一样。手里的这个旅行袋是送给玫瑰她妈的,里面没有放鹿鞭,却添了灵芝。

中平一边看纸条上的地址,一边数着门牌号码,若不是一身毕挺挺的西服,人家还以为是乡下进城修水管子的,或是掂了样品挨家挨户的推销员。

玫瑰早扑在凉台上瞅见了,却不叫他,听外面的门铃一响,就拉开门,虎了一张脸红眼酡的样子,故意说:“喂,老乡,你找谁?没找错门吧?”话是这样在说,没有推上门,冲着里面喊,“妈--一个老八路说是来拜年的。”

“喂,是哪位老同志有这份细心,还拖步上……”严沫腰系了围裙,边小跑步出来,边热情溢说着,待看清是一个中年人,自言自语的,“还嫩着的,怎么会是老八路?……啊,你就是刘中平同志!我家玫瑰向来喜欢正话反说,屋里请,屋里请!”

中平说:“阿姨,您好!”旅行包一扔,乘严沫进去倒茶,一屁股坐在玫瑰身旁,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不大胆,也不畏缩,似亲切,又似疏远。把一只手搭在她腿上,算是问候了她。

玫瑰心一热,却一动不动,见妈妈端了茶出来,站起身,气冲冲进了卧室,却把门缝留得大大的,边听厅里唠叨的话,边准备洗澡的换洗衣衫,又见她妈要开始审查了,心一动,拿了里里外外一套早上专门买来的衣衫,往他面前一搁,面对墙壁,说:“要进我家的门,先去清洗一道,免得把你单眼皮身上的双眼皮虱子,从乡下带进我的家。”

中平左右为难。

严沫适时说:“先去洗一洗,再吃饭,睡一个懒觉,下午好生侃一侃,晚上和玫玫听歌。”

中平站起身,如实说:“谢阿姨了,晚上×将军要我带玫玫去玩拖拉机……”

严沫淡淡说:“你是先去了他那里?他没说少我什么坏话吗?”

中平陪了笑脸:“哪能呢?他直说你能干哩。不过还给我下了条命令,说玫玫可以……在三零任职,但你不能参预三零的业务。”

严沫虎视眈眈,轻“哼”一声:“本来玫玫请我出山,我还不愿意。他小子既是这样说了,我搁不下这个什么命令,偏偏要做给他看一看。好,今晚我陪你们小两口问个明白。”气乎乎进了厨房。

玫瑰这才走过来,不吱声抱起衣衫,率先走进浴室,放好衣衫,转过身面对跟着进来的中平,近近的,轻轻说:“我妈不比我,她脾气温顺的像条绵羊,当然,惹是有了气,有时也虚张声势汪嚷几下。”一股沁人的香味,引人鼻血。

中平一手揽过她,只说:“我能看出来,这性格……敢情好!”霸道地吻祝糊。她能感觉到他即将要燃烧起来的身体。他抱祝糊,抱得那么紧,她几乎没有办法呼吸,可是她知道,她一直都在期盼这样的一次激情,这样真实存在的爱。他见她浑身早已热烫烫的,老道的用另一只手,伸进那没遮掩的胸谷里间,简直像扎了根似的揉搓起来。

玫瑰边后退,边迎合他,直到她用背把门抵上,才腾出空说:“我再也……不斗气了。”

中平深吸一口气,说:“我压根就没……跟你斗。”咬了上去,咬的她浑身打颤,呻吟不绝。

好久,玫瑰推开他,替他调好水,说:“今晚睡在我房里。”闪身带上门离开了。

饭桌上。一放下饭碗,玫瑰说:“洗碗交给我。晚上不要做饭,我好想吃酸辣的,到‘韶河水’湘菜馆吃湘菜,那里的白辣椒、酸辣椒、剁辣椒精神气足,色香味也很美,最大的好处,就是解放我不洗碗!”

严沫习惯饭后百步走,进屋拿件风衣,雾里开花般的上下打量她:“要嘛吃酸,要嘛吃辣,只怕害喜病害过了头!”出了门。

玫瑰看她消失在门背后,才学嘴“嗯嗯”两声:“我才让你空喜一场呢!让你抱跨世纪的外孙。”过来推中平睡午觉,想起什么的,拿出二颗胶馕丸塞进他嘴里,又喂了一口白开水,说,“快睡安静觉,闭上眼还像说话剧的,念念有词。”

中平吞了药,笑道:“该不是避孕药吧?!还有男人吃的?”

玫瑰暧昧一笑,没有申辩,掩上门进了厨房。

中平昨晚回w城已是今早三时,六点钟又被牡丹推醒上机场补票,所以一上床就进入了梦乡,再醒来时,从头到脚如薰风解愠,懒腰一伸,见有一只腿压在了自己身上,侧头一看,玫瑰正裸了身子冲他笑哩。

她呵气如兰,情怀炽炽:“一直看着你睡觉。你这次没说梦话,也没打呼噜,手也规规矩矩的。”

他反应极快:“你是说,你我一起睡,已不是第一次了?”

她说:“是呀,前晚你醉了,在车上躺在我怀里,这地方都被捏碎了。”支起两只手,把两座峰山吊在他眼上方。

他往上瞅,嘴抿了几下,没有牡丹的大、白,却饱满、丰隆,像两支白气球晃来晃去,细看,确有几处淡青斑。

他忍住了这种挑逗,说:“对不起,我总是喝酒乱性,犯这种滔天的错误,没……越线?”

“什么叫越线的说法?两人带雨尤云,就是越了线。而我俩静静躺在一起,算不算越线?”玫瑰手一软,身子下滑,口对口说,“其实,我已给……人困过了,你不在乎我是处女吗?”

“看得出,你不是姑娘身。我困了四个女人,没有资格说在乎不在乎的!你和我一样……吗?”他从背后箍紧她,箍得她闭上眼,鼻和唇微微颤抖,知撩发了她的春情,说,“干那事和睡一起不干那事,依我来看,名义上没区别,实践上区别很大。在我血气方刚的年龄,我和另一个女人就是这样,搂睡到天亮,却从未越过线。所以,直到现在,我有时放纵自己,也有时能够控制肉欲,不该动的,我是绝对不动。”

“那你什么时候该动我?”舌头伸进他口里,手褪他的短裤头,说,“你把我说得像你一样,我才……一个,是我主动的。我现在也主动……要你。”

他摇摇头:“还是节制点好!”

她把一只腿放在已褪到膝头边的裤头上,一蹬解除了武装,说:“我已给妈说了,我俩已同居了。”下身套来套去,笨笨拙拙。

中平没有动,一时无主意,只好说:“我答应过牡丹,一直善待她一人。”

玫瑰陡地溜下来,说:“当竹叶姐还活着的时候,你对牡丹也像对我这一般的?”中平手轻拍着她的背,无表情说:“那只是履行一亿美元的合约,那是一桩生意,诚信面对,一丝不苟。”见她懒洋洋起身穿衣服,又说,“你若是要……我现在就……”

玫瑰慌忙爬下床来,说:“没劲儿,争来的不香。我现在想好了,你我都失过身,但一旦结合了,一定要水乳合一,木落归本……咱这一试,也试出你的心,你能不吃送上门的肉,将来你我一起,也不会搭理送上门的第三者。我一直担心你见了女人翘尾巴你就要上,这一点我已完全信赖了,也不吃你什么醋。”

直到他说要起床了,她遛下床,冲了澡,端了一盆温水,像研究什么的洗洗擦擦一阵,才催他快穿衣服。

中平没吱声,心里说,这女人太精,有耍手段,在事业中,是他不可缺少的人才。若是真能跟她结婚,她可以抑制自己不少劣根性,使自己很快走出欲望街。然而牡丹怎么办,虽然他对人家有履约的成分,但是,真正居家过日子,自己愿意选择她,而不会选择占有欲旺盛的玫瑰。

客厅里,玫瑰煮好了黑咖啡,摆上北京果脯、上海糖、苏州瓜子、w城麻糖、荷叶子,冲房里喊:“妈,我们起了床,你谈不谈家常呵?不谈,我们就去压马路。”

严沫手里拿着书,摘下老光镜,坐在留好的沙发上,说:“喝牛肉汤了,使那大嗓门!那边不是有空沙发,非得让娘看买单?”

“看买单”是北方话,跟w市的“挂眼科”相同,在一旁瞧的意思。

玫瑰坐在沙发扶手上,傍着中平的肩,腿也是翘,头也是歪,像没听见什么的。

严沫放下一本《世界金融》的书,喝了一口白开水,说:“小刘,感觉怎么样?我这里是小康水平,不能与你大富大贵相比啊!”

中平不用玫瑰事先招呼,就知道这场谈话的特殊含义,脸上一抹稳坐钓鱼船的神态,却也不敢十分造次。“阿姨太客气了。这里很开心,就是自己的家。”手还拍了拍了玫瑰的腰。

玫瑰更乖巧,顺势坐下来,半个胸压在他后背上,小鸟依人。

严沫看在眼,心开了花的,却说:“我玫玫可不好对付!做妈的伤透了神,早想把这个泥巴头摔出去。”

中平谄上娇下,说:“玫玫不像你形容的--难缠,到底是政治家的后代,想干番事业,也能干好!”

严沫说:“这话儿我爱听,知女莫过娘!我是指她的性格。”

中平说:“也很好,不像我农民出身,所作所为,不思后果,离不开农民的劣根。她任了三零的职,也能带动我的。”

“是吗?!有你这样说,我把这砣泥巴摔给你!”严沫说,“唉,年岁大了,只怕是看不到你们的好日子,看不到这国家改革的大好时光?!”

中平说:“哪能呢?你还可以活四十年……”

玫瑰一旁忍捺不祝旱:“我们都努点力,还可以四世同堂呢!”

严沫乐了,感叹地:“若是有这份福,也不枉我不明不白虚度浮华一生。若真是有这一天,我们的国家会是什么样?”

玫瑰说:“一年更比一年强!”竟哼起了洪湖水,浪打浪。

中平精贼,把话头丢给了严沫:“依阿姨之见呢?”

严沫坦率说:“我跟玫玫害一个病,忽冷忽热。依我看,四十年后的中国,都成资本主义了!你说呢?”

中平不想谈这事,二代人的看法难谈拢,反而走了形象,回避说:“上层的事,我不好谈。你是在里面出出进进的,最有发言权。”

严沫“唉”了一声,身子一缩,说:“话不能这样说,越是在笼子里呆久了,越是有旧框框。作为局外人,凭感觉和感受看待问题,说出来的比我真。”

中平思忖一会,佯作怕风怯雨的样子,说:“我平时不读书不看报,什么体会也说不出来,若是牢骚,也许有一点。”

玫瑰知他在做作,身子推撞他,说:“谁要你发牢骚?妈说四十年后是资本主义,你只要像在法庭里回答:是与不是。”

中平这才说:“不完全是。四十年后的中国就是现在的香港,只不同的是,香港不在是英国的殖民地,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香港,其它模式则是一样的。”

严沫说:“为什么这样看?”

中平说:“邓公设计的‘一国两制’,五十年不变,按我理解,再过四十年,大陆的体制已成为香港的体制,就压根儿没有‘不变’的说法了,一国就是一制了,这就是邓公说的,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始终由党来领导。”

玫瑰欠身斟了咖啡,说:“一党制能搞得好吗?”

中平说:“为什么不行?蒋介石的国民党,领导台湾不照样取得经济上几十倍的成就!台湾现在有三个党派,是蒋经国在位后推出的。”

严沫说:“我信!美国人想当太平洋的警察,用中国的人权作筹码,阻挠我们复关,中国让步了吗?没有,而且复关工作不照样有进展!英国人想用香港的大选做文章,一度中断中英谈判。这能行吗?最终还不是让步了!”

玫瑰说:“您啦,事后诸葛亮,典型的阿尔巴利亚!”

严沫说:“你又在作贱你娘什么呵?”

玫瑰说:“我哪敢说您!只是说你像阿尔巴利亚,在苏联社会主义阵营一夜之间解体那阵,阿尔巴利亚就出来骂,共产主义叛徒,邓公的改革也遭过骂。没几天,他们比叛徒还叛徒,什么总统制,私有化比被骂的人还来得快。甚至连军队都改革了,成为军队非政党化。”

严沫说:“这小妖精!娘不是说过了吗,跟你一样喜欢‘打摆子’!何况,人总是有个认识过程的。”

玫瑰说:“你这个过程可长呢,从三中全会到邓公南巡,十多年!”

严沫说:“你为什么不说我在毛公的体制下工作的更长?小刘,按你的说法,四十年的中国不就成了私有化?!”

中平沉吟说:“按目前深化改革的势头和和邓公的三个‘有利于’的要求,那时候的中国经济格局,私有制为主体,国有企业仍然有,就像资本主义社会里,也有国有企业一样。”

严沫说:“这是论点。论据呢?”

中平说:“阿姨,我只是关着门说瞎话,你这耳朵听,那个耳朵出,不往心里记。”

玫瑰说:“又不会再来文革,你还怕妈去揭发你?真是罗嗦!”

中平说:“纵观邓公设计的改革十多年,实际措施只有三条,对外开放,下放权利和有限私有化,万宗不离这三条。前二条很明朗,我听玫玫的话,不罗嗦,后一条我非得罗嗦不可。历史已证明,社会主义大家庭的经济体制是僵硬的,脱离人的本性,与人类进步原则相违背。人的本性是私有的,人人都有自己的私有财产,像小孩背包里的书,工人的工资,退休人员的退休金,私人企业家,作家的书,画家的画,知识份子的知识,这是一点不奇怪的,有目共睹,大家首先关心自己的事情,包括自己的私有财产。过去的年代里,想通过思想教育使人民提高觉悟,以起到推动经济活动,无私奉献,结果呢?灵魂深处天天闹革命,斗私批修年年讲,出现的是阴谋,仇人和野蛮,而人的本性并不因此都成了公心。从人类社会进步的观点来看,恰恰与‘一大二公’相反,私有制的基本观点,凡是人所挣得的,都归他本人所有……”

玫瑰也跟着凑热闹,说:“你还不说,毛爷爷最崇拜历史上二个人,一个姓什么叫什么我忘了,但他主张‘一大二公’我铭刻在心,什么在路上置‘义舍’,农民吃饭不要钱,搞大锅饭。喂,五八年你吃过没过?挺好玩的吧?”

中平说:“吃过,开始是大米饭,后来就成了稀粥煮小萝卜头,像喂猪的,好玩得起来?就像你这会儿压在我身上,不知我背疼的道理一样!”

玫瑰不理他调侃,继续说:“还有一个是太平天国的洪秀全,制定天朝田亩制,规定一切土地都是国有,不准私有,农民吃用实行供给制,废除市场。说不准我们的一些作法,是跟着他俩学的。”

中平说:“这都是过去的黄历,只是教训,我刚说那个原则没什么可怕的,应该尊重,否则就会由否定利益,导致抹杀人类的主动精神,创造精神,竞争精神,就会破坏保障公民权利这一基本的法律原则。”

玫瑰一唱一喝,说:“是呀是呀,世界各国近八十年的公有国有实践,出现了二大弊病,一是执政阶层以国家的名义任意使用、挥霍、支配财产……”

严沫说:“不要瞎说,都是工人阶级当家作主嘛!”

玫瑰说:“鬼,80%的工人作的了主吗?不,是名义上的当家作主;二是造成了人民的懒惰,不思进取,依赖国家吃大锅饭。在中国封建社会,正是特权阶级的占有权,和农民的懒散落后结合在一起,给公有国有开辟了最大的市场,对整个国家造成的最大祸害,就是国家生产效益很低,不断走向落后,贫穷。这是世界共认的事实,我们就是不敢说出口。”

中平耐心待等她说完,只喝咖啡不说话的。玫瑰推他说,你还没讲到正题呢,怎么不讲了?中平说,等你讲个够。玫瑰揪他的耳朵,说你还会玩我的?

中平这才说下去:“邓公打破了毛爷爷的‘一大二公’,调动人的积极性,使中国的私有化,以超过东欧的高速度迅速发展。如果把私有化的定义放宽一些,中国的三资企业、乡镇企业、私营企业、个体户、甚至整个农村拥有土地使权,变相私有的农民,都是不同程度的私有化企业。要说明一点,乡镇企业,80%是私有,只是挂了集体二字,还有挂靠国有企业的‘红帽子’企业,全都是私人的。不用细算,这些产值已占了中国工业的一半,效益的增长,大大超过了国有企业。所以深化体制改革,具有法律效力,其内容怎么说呢,与私有化是一致的,这只不过是一个名称的问题,循序渐进起着转换作用,说白了,就是软着陆,这比陡地转换更符合中国人的观念,更符合中国的国情,并不妨碍实质上的私有化进程。”

严沫也是女儿的腔,说:“是呀是呀,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私有化作为推动中国历史的动力,还将会获得长足的进展。只是出现了富有阶层和中产阶层,这两极分化怎么得以控制?”

玫瑰说:“到处都说,一万元是贫困户,十万元刚起步,百万元马马虎虎。”

中平说:“要缩小贫富差距,共同提高生活水平,可以通过最低工资法,社会保险法、累进税制等手段,把财产重分配给贫困阶层。”

一阵沉默之后,严沫说:“你对政治改革是如何看的?”

中平沉吟道:“自解放以来,邓公是首倡政治改革的领导人。《邓小平文选》有篇文章:《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改革》,里面有三点值的注意的。其一,他把政权政治上的弊端,归结为制度问题。他说,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做好事,甚至会走向反面。即使像毛泽东同志这样伟大的人物,也受到一些不好的制度的严重影响,以致对党对国家对他个人都造成了很大的不幸。其二,从长远作想,解决好交接班的问题。其三,抨击了前苏联的政治体治,说斯大林严重破坏社会主义法制,这样的事件在英、法、美这样的西方国家不可能发生。此结论耐人寻味,对共产党国家的政治结构不以为然,而来肯定资本主义的英、法、美。”

严沫说:“这我知道,十三大的政治报告有五条。我问的是‘保护人权’、‘大选’、‘限制政府权力’、‘新闻自由’,这是全世界生产公认的人类政治民主的标准,什么时候进行?”

中平说:“我哪能知道?他发动政治改革的目的,就是要从政治体制和政治环境方面创造条件,保证生产力快速发展,这是中国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建立民主政治制度的目标,是不切实际的遥远的东西。如果‘建立民主政治’和‘发展生产力’二者发生冲突需要作出抉择的话,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所以从这一点分析,社会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很多政治改革措施将会采取‘和平演变’的形式,不声不响地进行了。比如权力过分集中,领导干部的终身制,新闻软性自由等等。至于人权,大选这类放开政治的内容,估计一、二十年。”

严沫说:“为什么?”

中平说:“邓公很欣赏新加坡的模式,在强力政治的主导下,推动市场经济,稳步实现代化,这是新加坡成功之道,也是神州可借鉴的。所以先发展经济,后放开政治,是东亚政治发展的规律。”

严沫说:“你不是说不看报不读书,怎么对这类问题还挺透彻的?尽管有些观点我不一定赞同。”

玫瑰起身替他们倒开水和咖啡,同中平颠倒了个位置,说:“人家去年在中央党校学习了几个月,就住在北海公园那小胡同里,隔不二天都有女人送上门伺候,像走马灯的。”身上又得了软骨病的伏在他背上。

严沫一听,劲也来了,说:“那我也跟着受一受教育,说说东南亚的改治发展规律。”

中平说:“要讲话就长了,有些数据也不一定记得清,我只是把我前天在香港看到的一些资料说一说。”

从当代政治系统分析的角度来看,国际政治就是一个大系统,东亚与东南亚、欧美、中东是三个具有不同特点的政治子系统。欧美政治以基督教为背景,虽也经历了种种黑暗,但从古至今有民主的传统与脉系,而且市场经济、工业与对外贸易很早就发展起来,国家也有开放的传统,民主政治最早获得突破;中东政治则由于伊斯兰教势力强大,政教合一的色彩与趋势至今愈来愈烈,政治发展处于一种封建君主制、宗教支配国家政治和部分西方民主混合的状态,扑朔迷离的;东亚、东南亚很多国家和地区虽没有政教合一作祟,但多少都受到中国的以儒法政治文化为核心的专制文化的影响,有长期的封建专制,中央集权和封闭历史,却没有多少民主的因素。这些国家和地区经济落后,以农业为主,民众生活贫困,普遍文化素质较低,且富有暴力和动乱的传统。因此,在这些国家发展民主政治,必然要走一条曲折的道路。这个子系统的政治发展规律,同样也在影响着,制约着中国的政治发展。

中平点起一只烟,深深吸了一口,好半天才冒出一缕缕青丝,说:“作为中国,封建集权制的历史最为悠久,是亚洲封建政治文化的中心,人口多,底子薄,地域辽阔,各地情况极不平衡,商品经济不很发达,又富于暴力与动乱的传统,所以中国的政治改革比别的国家更为艰难,邓公八六年十二月说,民主只能逐步地发展。”

严沫说:“这招儿很得人心。十几年的改革,每年都以平均九点多的速度在发展,等到经济发展,人民富裕,教育普及之后,再放开政治。”

中平说:“阿姨,我也想问您一句,国外传媒总说中国有三派,一种是积极的改革派,第二种消积的改革派,第三种可以算作改革的同盟者。有的干脆还称保守派和激进派。您是如何看的?”

严沫先是一怔,慢慢喝了口水,说:“我们党历来都没有派,就是对政治改革和经济改革,也是如此。但是,我们党内是讲民主的,可以对改革持有不同的看法,只是认识问题,没有派别之争。你们知道邓公的‘二手抓’吗?”

玫瑰抢着说:“三岁的孩子都知道。跟‘不管黑猫白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一样,家喻户晓。”

严沫说:“它生动地表达了邓公治国根本思想和策略。细数,有好几种:‘一手抓物质文明,一手抓精神文明’,‘一手抓改革开放,一手抓精神文明’,‘一手抓改革开放,一手抓四个坚持’,‘一手抓建设,一手抓法治’,‘一手抓开改开放,一手抓惩治腐败’,‘一手抓改革开放,一手抓打击各种经济犯罪活动’。所以党内的认识上,不会是一刀齐,‘二手抓’的出现,本身就寓意着已出现了二种不同的认识。就我来说,是带‘左’的思想多一些,对农村家庭承包,发展商品经济和市场经济,并不是反对,却总是以姓‘社’还是姓‘资’是去对号入座,因此形成了与积极改革的思想的对立。激进认识主张早日建立民主制度,对邓公不时抬出清理‘资产阶级污染’,‘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要讲二十年’这一手不满,对‘六四’事件起到推波阻澜的作用。在邓公看来,这两种认识,对当前中国都是危险的。像我以前的认识,无疑会导致中国倒退、崩溃,继续过着封闭经济,要穷就一窝穷的日子。激进认识也会使中国出现动乱,从而破坏正处于紧要关头的经济建设,同样使中国倒退。菲律滨的民主政治建立了,经济增长却为零,用三个‘有利于’去衡量,那有狗屁用!很有趣的是,当两种认识争执不下的时候,就由邓公本人出面裁决。这样,邓公就占据了最主动,最有利的位置。为把经济搞上去,他当然要倚重改革的魄力,点子与能力。但为了防激进认识头脑发热越线,他还要用对立面认识出面制约对方。这种轮番使用,在重用前二任总书记中,成也肖何,败也肖何,表现得淋漓尽致。喂,小刘,假设哪天要你去玩政治,你会怎么玩?”

中平一愣,下意识说:“我不会,也不去玩。不识相地去玩,就等于玩火,玩火等于自焚!这是历史写出来的。如果说让我去选择的话,我真希望回到曾巴心巴肝想跑出来的笼子里,在里面安安心心过点田园生活,写点校旱之类的……”

玫瑰的重心又交给了他,手抚着他的腮,心怜说:“是厌还是累?”

中平摇摇头,沉默了半天才说,“责任太重大。四零职工不多,才二十万,可产值相当于一个东莞市的规模。可里面还是有些人还吃不饱,拿不到工资,甚至不得不去卖身……那天,我心里憋,酒喝得特别多,也失了态,对不起。”

玫瑰用腮边上的手捂祝蝴的嘴,讪讪说:“也怪我认识你时间不长,不能分担你的忧愁,还火上加了油……若是不想搞四零,晚上对将军说辞职,总该可以吧!再一条心地去发展三零,成日可躲在三零农场山顶上,我去进口几吨纸,一车厢墨水,只要你不反对共产党,想怎样写就怎样写,这成吗?”

严沫看他们郎才女貌,鸾交凤友,心由衷地满意,欢心,却说:“你也不瞎臊,在妈的面前丢人现眼!还不快去换衣服,早点去吃你的酸辣椒!”

玫瑰边拉着他起身,边戏谑她:“我就是要在你面前表演,看得您虽是庞眉皓发,却也情窦二梅,好给我找个后爹!”飞一般地推着中平进了房里。

11、聚会不在酒

w城气候怪,热起来焦沙烂石,寒起来凝冰裂地。眼下入了春,北风吹在身上,像刀子般的割人。

荷花从村里逃了出来,再也不敢贸然回家了,等到上班这一天,听了网友“幼稚小女生”的鼓励,揣了一叠求职钟点工的广告,先上市委后院小别墅楼张贴了一番,后又来到闹市区,往电线杆和墙疙瘩角进行张贴。到了上午十一时左右,当她刚拢身耸入云天的三零大大厦跟前时,前面一阵震天的鞭炮声,把她吓了一大跳,她下意识向前瞅去,谁有包了天的胆量,禁鞭快三年,还敢这般顶风而上?

她镇静下来,仔细一看,只见主楼成“品”字高耸入云,造型明快,错落有致,裙楼玉带环腰,别致精巧的楼顶与色彩明丽的阳台交相辉映,美仑美奂,映衬出优美流畅的天际线。正中前主楼六十八层高处,悬挂着一幅硕大字的标语,上面写着逗人的话:请你上面坐一坐,美得你三天吃和乐。后二栋主楼同出一辙,挂的内容可不一样,左边:三是杉林的杉,零是彩霞的霖;右边:杉霖上的五颜六彩,伴我奔前程。

这是天天在电视里出现的广告词。

她突然想起九天前那个想强暴自己的男人的叔伯姐姐牡丹给自己的名片,那正赫目印着,牡丹正好就是这个庞然大物的总经理。多少次,她想找牡丹,并不是回答出国留学的最终考虑结果,而是希望通过她,向吴家正式提出分手,可她不敢,世上还没有胳膊朝外拐的人。

荷花揣了一颗复杂的心,随着看热闹的人群涌过去。刚拢近大楼边,大门里透出一股强大的热气,直热着她像冰窖的的心。

三零大酒店楼的剪彩仪式正在进行,主持仪式的靓女,荷花不认识。剪彩的一男一女,那女的是牡丹,那男的她也不认识,但能猜出来,一定是牡丹同居的男人。因为大年三十那一天,吴娃跟她吹过牛逼,我姐夫是副省长,赶明日就是中央委员哩。

荷花来不及细想,听人群里一个人说,日姐姐的,这大楼多高呵,我刚才往上瞅,头上的帽子就往下掉了。人家一栋楼要十年,而三零像种了尿素的,三年就结了壳。另一个说,走,咱们上旋转餐厅,看w城的全景,比坐飞机还要看得细,还包你吃喝不要钱。一个说,你不看人家都在排队吗?瞧你这样,衣冠不整还不让上哩。另一个说,你们瞧,这哪是在剪彩,活像是在结婚,要是那靓妹头上蒙上块红布,手上彩带一牵,多像电视里拜堂的镜头。一个说,喂,看后面一排的,副省长,市里的付书记,还有个戴肩花的老头呢#蝴们怎么不一起来剪彩呵?另一个说,我早看到了,你看他旁边的那副书记多尴尬,禁鞭是市里定下来的,人家不买账,还敢当着他的面来炸鞭炮,看他怎么来收拾呵?一个说,少见多怪,人家有的是钱,认罚。另一个说,这就对了,是故意设的套,以这个名义给公安的拉赞助。喏,几个值勤的听见了,像聋了耳朵似的,保准等几个人讲完话,公安才上来。

果然,简单的祝词之后,公安咋咋呼呼鸣了警车过来,主持仪式的靓姐笑盈盈迎上去,说,先进去喝茶,罚多罚少一句话。公安的说,公事公办,罚一百万走路。靓姐说,这就去办,支票、现款都行。

荷花看在眼里,听进耳朵里,重重叹了一口气,暗自说,我认栽了,一个吴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这个比庞杂还要庞然大物的靠山。

荷花心灰意冷地远离庞然大物而去。

荷花眼里的靓姐就是白玫瑰。在人们的眼里,今日是酒楼里开业,剪彩是例行的。但在玫瑰眼里,就像有人议论的那般,电视里牵着彩带是结婚的镜头,不详之兆。她和牡丹本想打公平竞争之牌,可短短的几天,却像是二百年,跟资本主义经济市场一样的历史。不用多说,在这场情感的竞争中,成了输局的是她。原因很简单:她不是女人,至少不是中平心中要的女人。除性格以外,她还是女人,只要女人有的,一点也不缺,并且是杂交的优良品种,年青漂亮不说,还让三零集团长得更年青更漂亮。三零大酒楼如此快的速度竣工,有她的一半的功劳,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正想着,严沫走出来,心疼说:“大喜的日子,又走了什么神的?”

她是初二随同中平与玫瑰一起来w城的。中平本不想要她介入三零的事儿,可又碍于情面,加上自己对将来是否能够从政拿捏不准,所以只好听由她做出选择。在初三三零集团的工作会议上,严沫主动拿出她在哈尔滨和上海上辈人留下来的房子作抵押,以艾新觉罗严玫的名义入了三零的股份,出任了三零上海子公司的总经理。

玫瑰回过神,作笑说:“我有吗?只有到了今天,心才吁出一口长气,了却一桩心愿。”

严沫说:“他……给你交底了?”

玫瑰撒娇说:“妈,看你扯到哪里的?”话里却写明了:哀莫大于心死。

严沫没看出破绽,仍高兴说:“好了,模特队在等着你,说你要求凑兴表什么演的。”见玫瑰不动身的,奇怪说,“怎么啦,一脸六月雨的?”

玫瑰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苦愁,浩叹一声,仿佛拔了轮胎嘴的。

严沫这才知道被她假象所迷惑,告慰道:“我也知道你挺矛盾的。娘从未强摁了你的头去喝水,只是提醒你,中平虽说心底里有牡丹的成份多一些,可也没说心里容不下你啊?何况,凭着他给你的股份,凭着我要出山的身手,咱娘俩一辈子几代人也够花的了。”

“又谈你的股票,我担心你会惹出来祸。”玫瑰一听股份和出山,气不打一块出,“说好了不要你出山,你偏不听,要是真让巡视组知道了,岂不是给中平雪上加霜吗?”

话出有音,原来初一的那个晚上,严沫坚持要上x将军的家,原以为可以倚老卖老掏掏x将军的情报,不曾想到被x将军软兼之揭了老底:您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怎么像小辈儿不懂我党历来坚持的用人程序和原则,四处刺探人事信息呢?另外一点,无论刘中平同志将来是什么结论,您都要好自为之,不要插手他和玫瑰的任何事情。严沫可不是好惹的葱,鼻子哼道,我一辈子是从好自为之混大的,我当然要好自为之。中平这才明白x将军白天所说的话,无论对与错,严沫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四处活动的。因此,他直嚷道要打“拖拉机”,还说,这几年兴“拖拉机”,是时尚娱乐,扑克里的围棋,玫玫,你说对不对。玫瑰说,是呵,要打好就要会记算,稍一失算,全军覆没。小辈儿一唱一伙,老辈儿顺坡下驴,结束了冷战,坐对家打起了拖拉机,直到午夜才散场。

巧的娘碰撞上巧的爹,这一次综视组带队正巧是×将军,可不巧的是人家初五来到了w市之后,压根不与中平和严沫见面,直到今天三零大酒楼开业,也许是面子上过不去,这才在剪彩仪式上露了一面。陪他来的还有省里的付省长陈国良,就是原d市的市委书记,还有w市的付书记欧阳琛。

严沫听女儿在埋怨自己,说:“中平的情况很糟糕吗?不再任职了?”

玫瑰有点不近人情的:“这不明摆着的,都是你四处刺探信息惹的祸!这几天我哪合过一次眼睛?他闲在家城闭门不出,成天在电脑上捣腾什么,我问他,你写什么呀?他说,向组织上写交待。”

严沫说:“若是这样,我非得找到中央去。”

玫瑰说:“没用的#涵还认识你,一个正局级,甚至恨不得把你暗中杀死!”

严沫说:“你把我糟蹋得一文不值!凭什么要我死?”

玫瑰说:“有你一天活在世上,我爸的形象就会随时受到牵连,这还不够?”

严沫半天没吭声,浑身有些颤抖,良久才叹道:“但愿我这把火只烧自己,不要连环八百里!只是中平的结局,你的走向,都搅在一个节骨眼上了。你现在已拿到了电影脚本,真想去拍什么电影,这辈子就甭见到他了,我也只好把你的股份抽走,上海公司也不干了。”

玫瑰正欲开口,红玫瑰兴冲冲过来说:“家门,全队都等着你打第一炮,表演给心爱的人看呢!就怕你挂了二年的靴,这麻花扭不起来。”

红玫瑰是玫瑰的好友,玫瑰离开三零模特队之后,红玫瑰的副队长才转成了正职,成了现在模特队的头儿。

玫瑰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儿,自顾说:“一头一尾,善结善终,再为他表演一次吧!走--”随同二人上了楼。

绰约多姿的时装表演开始了,离t字型舞台最近的宴席也拉开了序幕。中平居中,左边是×将军,是旁边空着的,预留给玫瑰的。右边是陈国良,紧挨他的是牡丹,依次是市里的欧阳琛付书记及其它要员。

牡丹是主人,今天是淡妆浓抹,打扮的像新娘。如果说玫瑰的漂亮处处隐含着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傲气,她则平易近人,对谁都是笑脸相迎,而且笑得真诚,笑得亲切。她瞅准机会,对年近四旬的欧阳琛妩媚一笑:“欧阳书记,刚才手下的乐晕了头,一时把你炸吓一跳,我先喝一杯,算是认罚!”

欧阳琛炸鞭那伙是有一阵尴尬,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三零再有钱,也应该尊重一下父母官,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冲了中平来的,照了中平一面,只感觉他是个宠儿,却看不出他有什么精明之处,用w城话来形容,就这水平。

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口里却说:“现在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电视里播的,都是三零的广告。破清规戒律,我想该是三零的另一种广告效应吧?!”

牡丹说:“书记大人,我们冤呵,姓资的与政府红头文件相撞,岂不是鸡蛋碰石头!”

×将军没参与他们的话题,不眨眼地瞅着一个个使尽浑身解数,展示三零时装、冬装、泳装的表演,见玫瑰仍有着公认的风范,尤其最后穿着轻秀似蜜,柔嫩如水的婚纱,更是风姿秀逸,就低声对中平说:“我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学经济的,二十七、八的年龄,扭扭捏捏,真还是时装表演天桥的一朵花!”

中平“嘿嘿”两声,说:“平时相处在一块儿,还看不出来。现在一细看,一身华贵和光彩,拎得出水。”

×将军话里有话:“既是这样的,怎叫她神情恍惚的?”

中平吃了一惊:“这就奇了,谁也没去招惹她!”

×将军投石问路:“是不是跟你剪彩的姑娘,给她有点……刺激?”

中平认真说:“我笨,看不出来。平时,我总是一碗水端平。今日,只是牡丹她是大酒楼的总经理,出面剪彩该在情理之中。”

×将军反问了一句:“情感这玩意能像水一样的端得平?”

中平避开他的目光,换了个话题,说:“嘿嘿,这次……考察企业,没发现……”

×将军脸色一沉,说:“你还没有吸取教训吗?但我仍要提醒你,在实际办事中,她们一句话比一般人重,一分钱比一般人经用,这也是你的本事呗!”

台上已换了名家的相声、小品和歌唱之类的节目,厅里的欢笑更加浓溢。欧阳琛也受了渲染,感叹道:“我来的时间不长,三零的名气倒是听了不少。今日眼见为实,确实给我们w市的企业树立了一个形象。硬件,全智能的,在美国也是少见的。软件,也数得上一流的,服务员一个个如过了筛的,连托盘的手是白手套裹着的。至少,吃饭的不会因为品味而吃不下饭。”

牡丹哪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却装傻般的,说:“欧阳书记不愧是留学美国的,话里都是带艺术的,嚼不透!”

陈国良一旁说:“欧阳书记是文化人,吃饭也讲文化,见了不起眼的人,吃饭倒胃口。”

牡丹作态说:“那欧阳夫人一定是嫦娥脱生,国色天香的!”

陈书记又加了一把火:“欧阳书记是事业有成在先,最近在张罗婚事,准夫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司马曼。”

牡丹真吃了一惊,说:“就是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见陈书记只笑不吱声,赞口不绝,“真是天仙配#糊的节目,倾倒了亿万人呢!”

“谁倾倒了亿万人?”卸了装的玫瑰走过来,仍是风采夺目的,问,“得到牡丹姐的亲眯,决不是一般的角儿!”

牡丹继续作状,说出了司马曼的名字,补充说:“一家报纸说过,说她主持的节目,飘着深沉、温柔、渴切和探索的味儿!”

玫瑰这才明白过来,回忆说:“我和她打个交道,我参赛的那一次,是她主持的。你讲的是她台上的风格,台下却是跟你一样,贤妻良母型的,温柔、体贴、多情。欧阳书记,为伊人干一杯!”坐在×将军的身旁,举起酒杯,就要和欧阳琛碰杯。

欧阳琛却用手打住了,眼瞅着牡丹,问玫瑰:“是吗?牡丹小姐贤妻良母型,表现在……”

玫瑰截然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当然看出了他的心思,正因为自己无意中说了司马曼与牡丹“一样”,听者却兴味未尽,人家都说现在的男人,孩子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这位副书记一听到夸自己老婆,就非要刨跟刨到底了。她很会做顺水人情,自然要顺杆爬猴,不动声色奉承一番。“你要说牡丹小姐具体表现,怎么跟你说你才相信?她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打个比喻:若是你和陈省长两人去见她,她手握着你欧阳书记手的手,脸却朝着陈省长笑,嘴里说的,还是两个人听了都舒服的话,这就是咱们牡丹小姐为人处事。”

“你这个比喻实在是精妙,很文学!”欧阳琛自然是一脸光彩,默认司马曼的确和他有这层关系,把酒杯往边一放,一语双关说,“我一向是不吃敬酒,却也不谢绝罚酒。”

玫瑰知他的用意,晚来的要罚酒三杯,说:“今日那一串鞭炮,我可是认罚了的,支票刚拿走。”

陈国良笑道:“一般人罚五百,你呢,顶着风浪上,也给我们抹了脸,要加倍罚!”

玫瑰见轻易地转移了视线,抿嘴一笑:“我没有d市人抠门,大恩大惠,一百万,连收据都没有要。”

×将军面无表情,口里却很生动:“中平,你做坏事,让人哭笑不得,人家是千金难买一笑,你倒好,千金买了个‘示威’!这样吧,什么时候到我门口去‘示威’,一天炸一次,让我也享受一下你们的贡献!”

中平“嘿嘿”两声,话里带了柄的:“也许会有这一天的,只炸一次。”

×将军有了笑意:“可不能炸原子弹罗!”

中平说:“原子弹没人民币值钱。要炸还是炸鞭炮,那张罚款支票带几位数?”

×将军说:“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玫玫,你当证人,到时可不能做缩头乌龟的。”

玫瑰说:“你到底是军人,学孙子兵法的,话里藏着计,叫人费解。”

×将军笑容可掬,说:“费解就不要去解,一解反而霉了头。就说你在台上走猫步,身上脸上都有光,可眼神是带哭的,该不是闻了催泪弹?”

玫瑰说:“那是激动,好久没听到迪斯科的动感节奏,想到可能是最后一次留下这脚印,你想人家心里不像撒了味精的?!”

×将军说:“看着你长这般大,还是第一次见你多愁善感。”

玫瑰说:“人总是在变化的嘛!小时候,你到我家看我爸,还抱我亲我,现在你敢吗?”

×将军笑开了菊花似的,说:“小丫头辫子,拿我老头开涮!来……喝一杯,看到你长大成才,把个三零弄得像你一样,鹤立鸡群般醒目,更是百感交集啊!”

玫瑰说:“我才不像你,一点也不‘焦急’,一个巡视代表团,浩浩荡荡,恨不得海陆空都要上,我们‘急’过吗?就像你那时打小日本都不用急那样。”抓祝蝴话中的“交集”,含沙射影了一通。

x将军岂有不懂的,一时语塞。

“白助理,人家欧阳书记的一杯酒,翘首以待,你还想赖掉吗?”中平见话过了线,忙车身对陈国良说,“老领导,这杯酒是歉意酒,只因为了我,让你受牵连了。”仰头喝干了杯中酒。

陈国良也举起酒杯,说:“要说歉意的话,我应该感谢你,因祸得福哩。”喝了酒,亮了杯底。

不知内情的人,以为他俩在打什么哑谜。细说起来,这里面又是一个故事。

陈国良中平下乡时的区委书记,中平恢复高考第一年,那时成绩分数并不是主要招生条件,关键是陈国良亲自为他写鉴定,才使中平上了北京大学,所以中平一直把中平当作恩人。当d县在县改市外贸收购值达不到一亿元这个指标时,中平给了d县一个六千万元的防寒服订单,为d县顺利县改市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双方的合作又延伸到中平在d县买下了四荒地,在上面建成了现代都市,其中在欧洲资本市场贷款的五亿美元,其中有一项,必须要有政府出具书面担保。陈国良正好是县级市的市委书记,为此事举行了好几次的常委扩大会议,认为三零能在四荒地建立一个现代都市,既有d市的股权,又能拉动d市的国民经济,是一件双赢的大好事。所以,d市政府出具了政府担保文件,才使中平得到了那笔五亿美记的贷款。不想事后有人举报到中纪委,问陈国良与中平是什么关系?有没有金钱与权利的交易?因此陈国良被停了好几个月的职务,他自己也不曾想到,当中纪委就d市担保审计结束不久,自己很快就被提了副省长。

中平跟陈国良喝那杯酒后,立起身,丢给牡丹一个眼色,对玫瑰说:“今日朋友多,我们每一桌都得走马观花过一遍。”待玫瑰和欧阳琛喝完后,下了桌子,悄然对玫瑰说,“无缘无故火什么?”

可玫瑰连脸儿也不给他一个,落后牡丹半步,拉长声音,说:“我有火吗?”

把个中平呛得不再说什么了。

紧挨大厅边上装饰有十几个包厢,全是以鲜花命名的。包厢里没有大厅奢华,却是古香古色。《冬梅》包厢里,全坐的是女客,有的是中平至亲至爱的人。在美国定居的前妻兰叶,携了儿子瑞杉回来了。女儿雯霖肚子里怀下了和黑歌星的胎儿,也从香港回来了。他们从各处聚集在w市,不仅仅只是参加三零大酒楼落成大典,更重要的还要参加三零重新调整股份的董事局会议。来自美国的兰叶也想给竹叶补一个葬礼。梅叶和第一任秘书叶小菲是w城人,她们也在这间包厢里。

大人们在聊天,瑞杉抱着摄相机,梅叶的女儿媛柳举着照相机抢抓众人镜头。

这时,中平带着二朵花一齐进来,说:“哟,这边更热闹,记者和摄影师都俱全的。”算是开场白。

虽说他们回来时,他都分开见过面,现在全聚在一起,如同恩恩怨怨汇集在一团一样,叫他难得跨进来,也难得说好开场白。然而,出现在他面前则完全是二回事,恩怨仿佛不存在,一个个红光满面,全身洋溢着喜悦的光芒,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与象征着三零利益的三零大厦捆绑在了一块。

所以,听中平一说话,一屋人的目光和闪光灯,都“唰唰”堆在他仨的身上。

男的虽说不是帅哥,却保养的好,头顶有些空,腰里还没系上轮胎,天庭泛着一般人没有的光泽,圆圆的鼻头肉啾啾,一看就知道是个富态相。

一左一右的两朵花,红颜绿鬓,如刚出水的睡莲。

三位一体,搭配成城里最流行的蓝黄紫。

中平第一杯酒举在兰叶面前,脸带窘意,却也很诚挚,说:“兰叶,一直想……去美国,一直都未去成,对不起。今日合家团圆,又是象征着三零标致性的三零大厦落成,这杯酒是我敬你的,过去有什么不对的,请人多担待一点,该谅……”

“我回来不是冲你生气的。人既然来了,就什么话都不用说。”兰叶白了他一眼。她比中平小二岁,在他眼睛里,可明显地老了,当年光洁柔软的手臂,有一点松,像用旧了的羊皮鞋,舒适,但老旧了。那只当年整日温润如玉,饱满地圆涨着脸蛋,像吸足了水的嫩芽,现在,只是张老羊皮了。然而她的精神很好,见一屋子都是孩子,不容他眼睛里想些什么,就截住了他的话头,主动拉开话题了,“一晃就是四年,w城的变化大,你的变化更大。刚走那阵,我替你还揪心,借来的十几万,手脚一大,没几天就见不了铜子的。现在看了,定了心,靠几个……人辅助,走到这程度,也难为你的。”就先喝了杯中的酒。

中平面对小菲,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愧疚怨仇,可心里仍有些不安。她没有牡丹玫瑰那样出众的姿色,属于那种需要多看几眼,才发现越看越耐看的那种女人。加上她有才气,看男人是低不成高不就,所以她现在仍是单身。造成这一局面,多多少少与做了自己第一任秘书有关系,社会常认为女秘书是老板的附属物。她曾在他面前叫过屈,说,我是晴雯的命,枉背了虚名。他说,我也不能用什么来补偿你,香港商人一般给秘书百分之五的空股,我抠一点,只给一个一点。她很感动,说,你的这个一点就是成千万上亿的,我无功不受禄,我不会要。但在我刚起步的时候,你借我一点钱。他一次性借给她五千万,去了几趟中东,准备拉科威特的客人入股,在三零山庄附近开发石油。因为科威特客人已经探明,三零山庄地底下有大量的石油,又由于石油涉及到国计民生,国家对这类项目的开发,刚刚进行了有限制开放。

因此,小菲不等中平举杯,起身说:“老板,我敬你一杯!”

中平随意举杯示意了一下,说:“一年多了,项目有进展吗?”

小菲说:“批文总算跑下来了,主要还是筹款。”

中平转身对玫瑰说:“有必要,三零也可以出点钱,占点小股。”

女儿雯霖属于私生之类的,所以她一直跟她妈妈兰萍姓陈。陈家似乎跟国家运动水平一样,阴盛阳衰,雯霖肚子里做了b超,据说又是一个女孩,是卢安东波的种。

当中平把童辰光的传真递给她之后,她居然没有发脾气,淡淡扫了一眼,说,这些事我都知道,若是在我上他的床之前给我,我一定会感谢你的。把个中平噎了个半死,还能说什么呢?正当他离开她时,她又叫了一声,爸,人的一生中总会有差错的,我妈的错和对,都栽在你手上。而我,也栽在他的手里,也怀上了他的崽,而且,他还得了艾滋病。这是哪儿的话,是核武器,炸得他魂不附体,他倒退几步,说,这……你和……孩子也跟着有吗?她像没有事似的,说,我找好多医生专家检查过,血检阴性,没有受感染。原因很简单,他在我怀孕期间,耐不住寂寞,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坟墓。不过,医生说,每月做一次检查,即使我染上了,小孩也可得救的。他松了一口气,仍是急急问,怎么个救法?她仍然没当回一事的,说,临产时,进行剖腹产,专家说的。中平只有信了,还是说,你现在怎么办?她更淡薄了,说,先办个结婚的证件,让孩子有个合法的身份。他一摞子女人都被他的病吓飞了,我只有守候着,赶明日替他送个葬。他说,你妈离开人世间给你的那一亿元用的差不多了吧?她说,还好,有一半没有动。他说,还是回三零吧#糊说,等一段时间。我用五千万买了个教训,接管的尽是酒家和歌舞厅,花学费就得学会点实际要领,否则,怎么对得起外婆和妈妈呵?要是妈妈不留条后路,外公留下的遗产早败在我手里了。他说,你有这份心,本身就是在成长,在进步。

雯霖是昨天到达w城的,父女俩也是昨天对上这番话的。

当中平与小菲喝完酒后,雯霖站起身,说:“爸爸,我想好了,我昨天说的交了学费,我要把它寻回来。”

中平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说:“怎么个寻法?”

雯霖说:“把三零大酒交给我吧!”

“咣当”一声,一个酒杯掉地上破碎的声音。

中平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杯子是牡丹手中掉下来的,暗自想,可怜的女人,受伤的怎么总是你……

12、假如当市长

中平退出《冬梅》包厢之后,不敢面对已有几分神不守舍的牡丹,自己的女儿要管理三零大酒楼,这将意味着要牡丹拱手交出酒楼总经理的职务。女儿和未来的妻子之间,谁来当这酒楼的总经理他都没有异议,问题是在二者中选择谁来当好总经理这个角色,他做不了选择,也不会去选择。因为实践证明,他可能有能力治理好一方土地,却没有能力治好自己的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自己不是一个好丈夫,更做不好一个好父亲,女儿的私生活闹到这糟糕的境地,自己的前二次婚姻,糟糕得更是一塌胡涂,以至俩姊妹几乎反目成仇,这全都是自己的错。

“霖霖想干事业,我高兴还来不及哩,你大可不必犯愁。”牡丹强颜一笑,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尽管心里很突然,也很悲怆,但现在不是给他分神和添乱的时候。她走到他身边,温柔地说,“你也很累,先给几位客人打一声招呼,然后回你的房间休息,场面的事儿,由我来应酬。”

中平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点了点头,回到酒桌上,脸上含了歉意,举起杯子还要敬大家的酒。

x将军率先站起来,说:“到此为止,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话儿不怒而威,包括陈国良欧阳琛在内,都为之动容,喝了人家的酒,还不买人家的酒账,这只有德高望重的“小老头”级的领导人才能当面把脸一抹,让你下不了台阶。

然而中平听进耳朵里,却是另一番的体会,这话里含了恨铁不成钢的成份,是递给自己一个很强列的信号。

欧阳琛走到x将军的跟前,说:“x叔叔,今天晚上由市委出面,向您汇报工作……”

“谢谢你们!”x将军截然说,“你转告孙怀玉书记,老头代问他好!我这次来w城,没有调研工作的内容,所以一切都免了。”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车头对玫瑰说,“小玫子,老头子想中午眯一眯,请你替我找个房间。”

玫瑰说:“床位多的是,只是你没有调研任务,这房费算在谁身上呵?”大口纳气的语气和神态,比欧阳琛的一声“x将军”和“您”还要大有来头。

中平和玫瑰回到58层牡丹的套房,玫瑰说:“常不喝酒,一喝就上头。”进了里间。

中平说:“你呀,学不出来的,不喝酒也是上头的。你占了床我怎么办?”

玫瑰说:“同床共枕呵!当然,只要你敢向小老头示威!”

中平说:“果然不出所料,他要来会会我。”在电脑跟前坐了下来。

玫瑰说:“别臭美你呵,小老头说了,属私人性会晤!”

中平说:“我说了是公事性能质吗?”

下午二时,×将军推开门直径走进套间,一屁股陷在沙发堆里,瞅了几上一本杂志,数落说:“你呀,还有闲心看校旱,《中国作家》?”

中平离开电脑桌,斟了咖啡走过来,小心往他面前一推,叹道:“这几年屁股不成屁股,很少挨着凳子。这十来天名正言顺了,还不好好休息的!”

×将军找到了他的眼神,嗔道:“你对休息还有抵触情绪?”

中平双手一摊:“老将军,我犯得着吗?犯得着每天上班仰人鼻息的!”

×将军呷了几口浓咖啡,长长吐了口气,边看着四壁的装饰,边说:“倒也是,小天地什么都不缺,就缺一样?”

中平极认真说:“不要紧,你说。就像书里主人翁说的,不求最大,只求最佳,我会把小天地进一步设计好。”

“缺个母夜叉脱胎,又凶又霸道,无道理可言的……孙夜叉。”×将军先笑后问,“这书里的主人翁是谁?”

中平放下心,知他话里的含意,只回答半句的:“大连市市长创造了大连的第五季节,绿和花。”

“他,不错!若是全国城市都像他那样驾驮,起码城市现代化省好几步。”×将军一口赞绝声,想起不动问,“校旱里会写真人的事吗?”

中平仍是回答后半句:“报告文学,人和事都会是真的。作者是中国文坛上的大手笔,专写经济改革题材的。”

×将军才没言声,起身踱了一圈,似笑非笑地侧过身问了一句:“闭门思过,下一步的路子理出来了吗?”

中平知道已经切入了正题,装糊涂说:“闭门造册,写了本辞去公职的书,正准备给您送去。”

×将军反击一掌:“我是在怕声中长大的吗?只怕是写市长方案吧?连这本写当市长的书,都让你翻成稀烂了。”

中平牛逼说:“这些东西,还要我写,电脑是国际联网的,除中南海的资料调不出来外,国外哪个城市都在里面。人家几个小学生,还能打开五角大楼档案库哩。”

“你在和谁吹牛,草稿都不给打一个的!”里间传来玫瑰的声音,一会出门来,睡眼婆娑,红晕未褪,拉长声音,“是小老头子啊!不好意思,贪杯小憩一会,不耽误你们谈正事吧?”说罢,从冰柜里端出一盘哈密瓜,揭去蒙在瓜上的薄膜纸,往两人面前放,自己也拿了一块,欲往外走的。

中平冲着她背影说:“他们都回了农场,你还不收拾东西一起过去!”

玫瑰只转了个头:“收拾东西还不简单?等会哪个送你?”

中平说:“你一下像个酒麻木,喝那么多,还能开得了车?”

玫瑰说:“既是这样,你先前又怎么叫我不走呢?这会儿想我一个去死!实话给你说吧,要死咱俩一块儿往山沟里翻!奔丧的人来看,保准是殉情自杀,绝不会往畏罪方面上去想。你说,小老头将军?”就迈开步往外走。

“玫玫,你不用回避,我们只是私人性聊天。”×将军说,“我刚才还谈缺个母夜叉的,现看来,你还是练就出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玫瑰听话听音,巴不得探些信息,装着极不情愿的样儿,拉了个凳子,离中平半步远坐了下来,生疏疏的。

×将军心里好笑,口里打趣道:“那晚到我家里打拖机,你们连对家都不愿意当,就想贴在一块。今儿个反倒生分的,隔成了牛郎织女。”

玫瑰说:“这人身上臭,臭架子。人家说猴儿打三遍锣,自然会上树。他呢?凭自己的喜好,你行我素,所以干脆离他远远的。”

中平说:“那你快进去休息,等酒彻底醒了,再好开车。”

玫瑰说:“偏不,只要是你反对的,我都拥护。”还把凳子抵着了沙发,人却隔了几寸远。

x将军突然灵感一闪,若是他们成了夫妻,他一身的臭毛病就不会有所抑制吗?他豁然说:“小玫子,你也不要走,纯个人谈谈心。不过,你要畅所欲言,不能因为他在,避重就轻,有什么想法,你可要和盘托出呵。当然,我也不想看你们吵吵闹闹的,影响我老头儿的情绪。我虽然老了,但我不保守,干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但看见有情人亲亲热热,我喜欢。”

这是一个很强烈的讯号,意味着什么?

玫瑰一下子从低谷中走了出来,但脸上不动声色,说:“你不要替他操心,这几天闹回归,人都满圆了,没这份情趣。若是轮了空,他自然会挨着我的。你们刚才谈到哪里了?”回应了小老头将军的话儿,有一语道破的含意。

×将军说:“谈到他……想当市长,连方案都存在电脑里。”

玫瑰一听一颤,一直对他未来去向不明而忐忑不安的那颗心豁然明朗了,也不嫌他臭了,屁股挪到他的沙发扶手上,眼儿倍亮,说:“是不是?这题目好。陈祖芬的报告文学,也是谈市长的事,里面一句说得特棒:高玉宝就是大连人,《半夜鸡叫》就是发生在大连的故事。我喜欢总结周扒皮的工作方法,让干部少睡觉,多干活,干好活。周扒皮如果在今天,没准还是个乡镇企业家。”

×将军眼睛也是一亮,说:“这书里是这样讲的?看来这本书还非得没收不可。”就把书卷在手里,不想放不了。

玫瑰说:“我就当了周扒皮,吵得他偷懒不成,恼怒成羞,干脆采取远离我的政策……哇,房间还真有点冷的。”身子就偎上了他的肩上。

中平知道他俩是一唱一合的。他辩解道:“我可没有说当市长。我只是想辞去我的公职,回到香港身份上,好好在国内发展一番,做个优秀的纳税人。”

男人能当一把(手),就像是自己做一把(手)一样,是梦寐以求的。

玫瑰说:“你想得美?我这般辛苦,舍去了青春,做牛做马替你背过,就是这个停职结局,公平吗?我妈和我,闭门不出,电话也不打,四处也不活动了,图的是这个戏?”

权欲,赤裸呵,就像她一丝不挂一样,不但不反感,而且让人倾倒在石榴裙下。

中平说:“这一年你干得好,天道酬勤,该得的自然不会少。”

“我稀罕?!”玫瑰说:“我在这里当马仔,是要看到你在干事业,为人民在献身。你知道不,曾跟我同台表演过的模特,最屁的也在电视剧里扛大梁、演a角。前几天拉三零赞助的特腕导演,说,自从那场大赛一结束,我就四处找你演电影,三年过去了,你倒成了奸商。小老头将军,你看一看,这导演不是硬把我往娱乐圈里拽呵!喽--”从里间拿了一本分镜头脚本,摔在了中平面前,把杯里的咖啡也溢了出来。

果然,那本子上赫赫显目,名字特有寓意,《一走百了》。

中平拿起来认真地翻阅,自言自语地:“心有灵犀一点通。你若是把我人民公仆这顶帽子拿走,我比你走得更加一了百了。”

玫瑰沉不住气,鼻了眼睛都错了位。她色厉内荏说:“你百了可以,但要我守这个摊子,办不到。虽说二十七、八岁,演大嫂之类的角儿,我还是能胜任的。所以,还是由我来一走百了,免得我在你面前碍你的眼睛。哼,你当我是多余的,我还当你是臭的,臭名昭著!”

这可是一出假戏真做呵,男人一停职,女人就六神无主了,平时隐藏在内心的积怨,一有机会就碰撞出来了。

×将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次联合组审计兼考核(考核只是内部掌握),是冲着澳大利亚那一亿美元而来的,虽然还有一点细节需要进一步核查,但总体与中平没有多大的关系,也不存在贿赂问题。当然,其中有一个德道衡量标准,当牡丹先斩后奏把钱打进了三零的账户,三零也心安理得用这笔钱稳住了阵脚。如果没有这一笔钱,三零庄园中的那四个现代化的工厂,就可能是四零集团了。这一点,中平向他做个专题汇报,他也派人到三零山庄考察过,不仅认可了这四个工厂的经济效益,甚至有点垂涎可得。然而,目前世界还没有道德法庭,对中平的道德怎么来审判?至于对中平反映,仍然是老问题,花心。虽然对女人不乱来,可他身边总是有一高一矮的女人影子在晃荡,不是高的就是矮,反正没断过线。若是正式谈话,也谈不出口,人家死了老婆,组织上还管人家的恋爱,谁该跟谁不该跟?

想到这里,x将军不禁鼓起了掌,还喜形于声,说:“我老头也是这样看的,但从你口里说出来,味道就不一样了。也是的,跟他三年了,还没明确地位,恐怕不行。要我来做媒,人选自然会是你。婆婆嘴,豆腐心,对他,对事业有帮助。而温柔体贴,美丽多情,只会宠坏人,甚至因小失大而丢了正经事。”

真真假假的,说得中平只好捧起了脸。

玫瑰更来劲了,蛾眉倒竖,说:“可他不这样想,图的是嗲声嗲气的小肚蜂腰,想的是拧得出水的青春玉女。我要不是辅助你的前程,我比人家丑吗?没人家温柔吗?没人家会勾人吗?”

×将军说:“说得痛快!你虽说不是我们系统的职工,我算你是名誉的,松散型的。到头来,专管祝蝴,甚至三零的事儿,干脆辞了,什么事也不插手了,你的任务,他前脚走,你后脚跟着他,防范他。”

这才是今天谈话的主题,真是老天有眼,把我从绝路中拉了回来。玫瑰心如小鹿在撞,中平不仅没事,还有重任,要他注意自己的小节。×将军是支持她的,不要她离开他。

于是,她好高兴地跑到办公桌前,调出电脑,咳,真的有城市这方面的设想,难怪他不让自己拢身,看来,他对自己不仅有信心,而且料事如神。然而,玫瑰却不吱声,静静地看起来,像绣花般的专心,看得她鼻尖上沁出细汗珠。直到×将军说:“看了半天不吭声,不要联手哄我啊!”才关了电脑,若无其事地伏在中平肩上,上瞅着他的眼睛,说:“离方案还差几步,写的是未来市长的梦,一个野心家,厚脸皮的童话故事。”

“是吗?”×将军说,“天生的敏感、自信,好像罐子里捉乌龟,手到擒拿。总不会是你妈妈又给谁打电话了,透出了什么风的?”

玫瑰说:“天大的冤枉,妈和我被你的约法三章给锁住,都像‘四清’那阵的地主富农婆,哪还探听这大的事儿。”

中平说:“w城冷,这里的人天想吹南洋风。”

×将军又打着哈哈,说,“你小子,w城这几天只刮东北风,哪来由南往北这边吹的风?”

一下说漏了嘴,被中平逮住了。“是呵,朝北吹来的风,吹得我我云里雾的。”

x将军咳嗽了几下,说“喂,不要自作多情,自己给自己下了台阶罗!”

中平付之一笑:“不知谁多情?我说了什么啦?凭电脑里的丁点感觉能说明什么?不是我在你面前卖乖,这电脑里的记录可多了。不仅有市长、省长、国家主席的做法都有,甚至连怎么当联合国秘书长、白宫克林顿想些什么,都要有尽有。玫玫,你调一份北约司令长官要做的、怎么做,给老首长过过目。这么说,我就想当北约司令长官了?”

×将军意味深长对玫瑰使了个眼色,说:“咱是军人,要参考人家是怎样带兵的,待会儿你给我调一份回去研究。报纸上前不久说,美国国际部的绝密文件,叫二个小孩给调出来了。你黄岗人的脑袋,还有什么调不出来的?!”

玫瑰明白话里的话儿,下巴仍搁在中平的肩上,说:“先听你们聊会话儿,你走时我再给你打印。你就当军事情报带回北京,说不准五角大楼有一颗洲际导弹,正对着我仨呢!”

×将军站起来,踱了一圈,倒背着手,说:“今日来不想谈公事,只想听你的想法,两边的职务都给免了,可你窝在心里,一点底都不露的,你叫我再怎么说下去?”

中平理直气壮说:“你一来就叫我好自为之,就给我上课,还怕力量不够,临时拉了个帮手,还有时间听我心里想什么?”

×将军只是“呵呵”的:“你反击也很挺快挺准,打得老头子都说不出话了。”

中平说:“要是早知道你要聊这无聊的话题,我的人早回农场开会去了,免得这会儿我们在这儿磨牙骨。”

×将军说:“我声明过,纯属朋友间的私访,听想法也没有错,要不你怎么会有抵触情绪?”

中平说:“老首长,你私访好,投石问路也罢,先不谈结论,我怎么谈想法?”

×将军说:“呵嗬,你当下棋,将我的老帅呵?”

中平说:“您本来就是老帅,凡跟你说话的人,都意味着将你的帅。”

“你是死人呵你!小老头将军能坐下来跟你说,本身就是结论,你还死什么筋呵你?”玫瑰说完了,拿手挟中平的嘴巴,“你嘴儿就不能放柔和些?嘴巴实在是太痒了,你难道不能在我手背上擦几把!”

×将军坐下来,点燃一支烟,喷出一口长龙,说:“要结论为时过早,后天我们联合组要撤回北京,但也不会过早定出你所说的什么结论。即便是要下结论,有可能是马拉松,香港回归前后,这一点,你要有思想准备,也要趁这空闲的机会,把你三零留下来的一屁股屎好生擦一擦。”

这才是下一步的主题。当然,咱屁股上也有屎,也要趁这个机会,一起擦拭干净。

于是,玫瑰跟着附和说:“是啊,结论只能是回去先汇报,上头再拍板。眼下全国的中心是迎回归,然后是中央的北戴河会议,统一盘子,再就是九月份的十五大。到那时,兴许有结论的。也许,再让你休息几个月,若是小老头将军不怕你叛逃,抽空到美国、欧洲和日本走一遭,三零的进军重点,可以向经济大国加码了,这就是先求发展,再上规模。”

中平这才有点笑容,点了她的脑袋,说:“猪,重大的人事决策都是在北戴河定,还用等到十五大……”

“猪就猪,我喜欢!”玫瑰见他愁去烟消云散,脸也柔和多了。但她反而比中平的心悬得更向了,人家不是正式谈话,聊天跟在酒桌上说话,算不数,万一中平落了个不测,到时请人也来不及来了。想罢,她抬头对x将军说,“可是,咱也揪心呵,你们一走,咱们仍是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呀。小老头叔叔,一下没有个结论,他日子怎么过?”

×将军说:“他的结论,他心中明着的呢!做了亏心事,他稳坐得住钓鱼台吗?至于日子怎么打法,他不是说要出国走一走,我看行,把国外的重点理清楚。或者你干脆把他系在裤带上,要他帮你把三零重点项目定下来,到时,他真的梦想成真,正工进入了童话故事中,他的夫人,那可是任何职务都不能兼的呵。”

好家伙,这才是一颗定心丸。

玫瑰心花怒放,作状说:“还不如干脆给一个枪子……啊,明白了,大公务员!”

×将军没受她大惊小怪的影响,问中平:“这么办,请大公务员谈一谈活思想,我想该可以的吧?”

中平拉开生意场上谈判的架势,说:“谈公务员还可以,这公务员必须是在有政治体制改革试点权的前提去自愿任职的。”

“哈哈,想当内地城市的特首,难怪人家小玫子说你有野心,厚脸皮!”×将军既像说笑,又像打禅语,“要说总体的。单个方面,有时叫人转不过弯来。”

中平说:“给我一个深圳的铁丝网,给我一个香港的行政长官模式。二届时间,力争w城超过深圳。”

玫瑰跳了起来,揪着他耳朵,说:“w城?我举双手反对。哪儿的山水不养人,偏生跑到这水都流不出去的臭泥塘里,难怪你一身臭味的。”可不知怎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将军说:“小玫了,让他谈具体一点。”

中平只得说了:政治体制改革是十三大提出来的,共有五条,十年来,已在经济改革中逐步推行了。十五大还没有开,但江总书记最近一系列的讲话,已给了一个强烈的讯号,凡是能推动社会发展的组织和形式,都可以去探讨,国外有成熟的,还可以拿来用。要想深入开展经济改革,稳定大局最重要,政治改革又不能不改,因为前者往往受到后者的制约。由于政治历来比较敏感,搞不好容易影响稳定,所以在方式上要策略一点,不一定先叫响再去做,软着陆。”

“先做了再叫响。”玫瑰捂了胸襟,急迫说,“这道理我懂,回答老将军的问题,谈具体的。”

中平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烟雾和话儿同时迸出:“政治体制是给经济改革制造一种氛围。目前而言,只从三个方面着手。说穿了,就是在党的领导下,行政体系类似香港,新闻言论适度放一点,行政长官的产生,采用间接大选,即公民在候选人中选举行政领导。加上经济改革方面推行股份制,尤其是员工持股,我们的改革才能纵深的发展。目前,我们实现的是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的政党制度,这个前提不能变,但要加大其它党派参政议政的力度,给社会发展增加动力。”

×将军面部没有笑容了,问的却很细,说:“你说的铁丝网,是把w市网成一个圈?”

中平说:“不光是一个圈,还要增加人口,达到一千二百万,成为直辖市。圈子内的人进出,凭身份证。圈子外的进出凭护照。”

×将军说:“我们的新闻传媒,基本是上是软自由的,绝大部分进入了市场机制,你还要它怎么自由?”

中平说:“主要是引进文化机制,增强传媒市场的竞争,逐步改变人们的观念。比如,香港的生活方式,社会观念与内地变化不大,可以结合‘九七’香港回归,提前开放香港的传媒。在我看来,香港四家电视台,质量不如我们的,但没见过的人,以为是新洋镜。你要看,我就给你看,起码增加四个频道,就增加了你一份文化生活的选择余地。”

玫瑰说:“是这样的,深圳人天天在看,也没发现人家在闹事。中国人的文化生活太单调,电视、麻将、洗脚、上床睡觉。”

×将军说:“为什么要搞间接选举呢?”

中平说:“中国既要对外开放,就要与世界经济接轨。恢复关贸总协定,从八十年代中就开始在谈,症结在哪里?接轨处有差异。当今世界有一个准则:只有竞争性的选举才是执政者权力的唯一合法来源,这是人类在最近几年取得的巨大突破性进步。”说完,就起身从桌上拿了一套资料,递给x将军,“你看就一目了然。”

x将军掏出老花镜,只见材料上有这样的话:

……美国、日本、印度,都采用国会制,实行两院制。国会享有立法权监督政府权、监督财政权、监督外交权以及弹骇行政首长,或迫使内阁辞职等大权;

印度是发展中国家仅次于中国的大国,它悠久的历史,人口压力,落后的程度与我国相似,但比中国复杂的多。它的模式比美国更具有参考性;

日本是发达的经济大国中唯一的东方国家,其文化传统与中国最为接近,经验性也比美国更具有参考。所以,在三国中,日本与印度政府体制,分别代表两个方向:总统制与议会内阁制。而美国的总统是大选出来的,人力、财力、时间都花得多。虽说四年一度的美国总统是大选产生的,但仍是间接选举。经初选,产生了党派候选人和独立候选人之后,先由选民选出选举用,再由选举团选出总统。

而日本就简单多了,在国会议员中获胜政党的领袖,就是行政首脑人选。印度与日本有相似特点,但它的宪法规定,总统是国家元首,由一选举团间接选举产生。中国的国情决定了,从候选人里选出行政首脑较为合适。

×将军全神贯注看完之后,正想说什么,听玫瑰说:“我经常听人说,美国选行政首脑是选个人,日本、印度则是选政党。依我看,这三种方式都不能独取,只能是取长补短。”他拍了资料,突然问中平:“你这不是用自己的矛戳自己的盾?若要派你去当……大公务员,又怎么能搞选举。”

中平淡淡一笑:“学问就在这里。按我们现行政党制度,由党中央和其它党派协商,提出十个候选人,学大连市的市长,市民与市长对话那般,在电视里发表竞演讲,让全市一千二百万大选出最好的市长。当然,要去掉十八岁以下的人数。选中了,上。选不中,连行政圈里都不能呆。至于我,群众这一关都通不过,我当那大公务员,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玫瑰说:“这样的好!香港选特区行政长官,有三个候选人,都发表了自己的政纲,再来连续三天的答辩,多精彩!最后还是让董建华这个上海佬捞上了。”抱着中平的身子兴奋不已的。

中平也极有情绪,刮她的鼻子说:“你的血是用钱和官做成的,沸点,把我衣服烤糊了。”

×将军视而不见,思忖一会,问:“你这样自信,凭哪条?”

中平推开玫瑰,坦然坚定说:“大连市长的施政纲领是贴在大象屁股上的:不求最大,只求最佳。我募仿他的说法,就是:不求最佳,只求最恰。恰,就是贴,就像农村改革是把土地与农民贴紧,而城市改革却没把企业利益与工人贴在一起,上头着急,下头无动于衷。四零集团三年的实践,亏损企业剃了光头,每年以51%的速度在前进,员工的收入翻了几番,靠的是什么?是把‘纯国有’改成‘国有’控股,动员职工购买股权,把企业与职工贴紧了。”

玫瑰没说什么,却自己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就塞在他口里,静静望着×将军。

×将军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心里却是不平静。四零集团的员工持股,包括了经营者持股,但经营者持股比较高,占四零集团5%,还不算中平的。5%看起来不大,作为一个几百亿的基数,数额是惊人的。私有股的高成份,带来了员工同公司的关联程度高,员工潜在能量发挥得高。四零集团在私人股上有两点突破:一是给定员工一个高股。比如说是五万元,对有这些钱的人来说,自然是好。但对没有这多钱的人来说,则是个花饼,好看拿不到。而四零给了这部分人的优惠,只要能拿得出抵押物的,都统统算在内。这不仅解决了积极性,更重要的是带动了贫穷的那班人致富;二是借用了美国企业的做法,在四零内部奖酬和工资过程中,购股权一般和现金一并使用。但二者只能选择其一,大多数人愿意要公司的股权,而放弃奖酬和工资。除了公司与员工贴在一起,减少企业税务支出,提高了公司的公众形象。在当今称霸全球,日进斗金的美国微软公司,员工通过购股权赚得盆满钵满:今年头三个月,该公司平均每个员工仅购股权一项,就有三万二千美元的收入。公司尚未发放的购股权收益高远二百三十亿美元,平均每名员工有一百万美元。在报酬如此丰厚的企业里工作,谁还会不勤力而为呢?

×将军一阵沉思后,不动声色问:“这是你信心的一面。对你不利的因素呢?”

中平避开他有神的目光,讷讷说:“我有一身的臭毛病,虽不喜欢伙群,但人言可畏,怕低了印相。”

玫瑰抱过他的头,点着额头说:“你现在才意识到了?大花老板!”

×将军说:“你认识到就行。就我这次了解,有这面的议论,但还没造成规模影响。大多数选民,只会看能力,看实干,看有没有能把一个大企业搞好的政绩。有什么要求?”

中平说:“学上头的,党、政、军一揽子上。反正,中央掌握了各集团军,也不怕我搞独立王国和资本主义。军队的作用,主要是防止突发性各种不稳定因素。只要稳定了,政纲就得以实现。”

×将军说:“最后一问,偏偏海南、深圳那好的城市不去选,为什么要选这内地城市?”

中平说:“从中国开放的格局来看,沿海是根弓,长江是根箭,上海重庆是箭头箭尾,唯独缺少一根弦,w城成为特区市,就能起到弦的作用。光有弓和箭,而没有弦,就会无的放矢。从w城自身来看,两通起飞,中间开花,起着二传手的作用。但这多年来,中心就是开不出花,十年前,w城是全国第四、第五的特大城市,如今排在二十多位了。这里的人不笨也不傻,男帅女靓,一个个不缺精神,他们缺什么?缺的是政策。所以选择w城,比选择沿海城市更富有战略意义。当然,虽然基础差一些,观念慢一些,但我有信心!”

玫瑰也拊髀雀跃:“我也有信心!”

中平却说:“你不是去拍《一走百了》吗?信心没你的份!”

玫瑰不依,站起来从后抱着他脖子,要他收回那句话。

×将军和颜悦色说:“若是这样,带四个零的公司职务都不能要。三零的老总谁来接,你自己权衡好,我一进门给你上的那一课,不能当作耳边风。”

看来玫瑰得到x将军的认可,可受伤的又是牡丹。

中平情绪顿时落了,就重避轻回答:“我在四零和一零都有股份,连本带分红都要退出来。”

×将军说:“自然是,包括你的其它股票,全部要过户,不能沾你的名字。”

中平点了头说:“四零,我连本带红,估计是二十五亿,只是按5%的股份算的。一零的也不少,约十个亿。”

×将军说:“嘿嘿……我上午不是说了的,你到总部……门口炸一次鞭炮嘛!”

中平说:“炸是可以炸……一零十亿,先要划给我,意味着上头说话算话,还要在报纸上宣传。我拿到钱后,捐总部五亿。余下的五亿,作为我将来任什么职务,我就当它什么职务的基金。比如要我当妇女联主任,这五亿就是妇联基金,若假设我做不了大公务员,这五亿我也不装进自己的腰包,送给教育基金会。”

×将军满意地点点头,意味深长:“我很高兴。高兴的是常在小玫子口里说成是苕货的人,有着一种超人的敏感,这种敏感与我们的要求带有很大的吻合。但要注意,我们的政改,是既定方针,不是出于西方那些指手划脚的人的压力,更不会走他们那种‘民主’‘人权’的路子,你要坚持这一条,西方不能给我们民主,对我们来说是破坏的教员。当他们作为殖民主义侵占我们的领土时,给我们的是贫穷,压迫、歧视和种族主义的‘民主’……这不是我们的正式谈话,老掉牙的一句话我还是要讲的,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说罢,站起来用力拍下中平的肩,对玫瑰说,“你去把北约司令的情报给我打印一份。”

玫瑰“哎”了一声,连音都走了调。

片刻,只有打字机的声音在“嗷嗷”来回叫唤。

13、市长不是你

欧阳琛有酒量,却很少沾酒。今日三零的酒,喝了不少,余兴犹存,见主人家不劝酒不赌酒,又听x将军一句话儿,也就收了杯。他之所以喝酒,并不是席间二个女人会助酒兴,而是由司马曼提示的,后经过一番观察,突然间萌发了对三零及其主人刘中平极大的兴趣,这才发现自己是那么孤陋寡闻,仅仅在电视广告上知道这样一个企业的名字。他是满腹经文的学者,心里有个信奉,在大街上叫得最凶的,就是把烂鱼臭虾急着抛出的人。根据这一原则,一直以为三零的广告叫得响,一定是那名不经卷的乡镇企业。剪彩前,他对x将军的来到好生意外,同他握了手之后,轻声对陪同他的陈国良说,陈副省长,要说这x将军,还是我爸的战友哩,只是三零集团能把他请动,我很意外。陈国良,你可能不知道,三零的老板是x将军的垂直下级。欧阳琛惘然了,说,三零集团不是全资公司吗?陈国良说,三零的老板还是四零的老板。欧阳琛这才明白了,这个刘中平跟荣公子一样,是公私兼有,而且比荣公子还多了一顶“政要”的贵冠。老天赐于政治敏感的他,才明白这里间藏着不同凡响的名堂,惊动上头,还派了庞大的一个组。上头的一个组,可不是小学生里的学习组,这个组比“中央文革小组”小不了多少,带队的组长,竟然是五星大将哩。

果然,当x将军把刘中平介绍给欧阳琛时,他就不能另眼相看了。刘中平不仅有名堂,而且还拥有酒楼、富贵和女人。所以醉翁之意不在酒,想从酒里面弄明白刘中平面对这个组的心态,这可是建国以来的最大最特的要案。然而,不知是热情扬溢的氛围,还是三零做得滴水不漏,他一无所获。

欧阳琛离开了酒楼,心里是一阵喉焦舌燥,上了车只对司机说,回八号楼。八号楼是他的起居室,经过白天喧嚣之后,能让自己安静下来的港湾。

他夹起公文包,拎着三零的礼品袋,对龚秘书说:“五点四十分来接我。”就下了车,抬起头却没有见到那个“来自淤泥”大男生,也叫荷花的求职广告。

然而,欧阳琛发现八号楼大门是敞开的。他的心一惊一喜,曼曼来了#蝴没有摁门铃,闯了进去,把个正在整理房间的司马曼吓得直往后缩。待她看清来人之后,小鸟依人投进他的怀里,软绵绵的身子挟着温情,就像玫瑰说的,亿万人面前的女强人,连口里的呻咽声,像被谁捂住了嘴,都拧得出水。

卿卿我我一阵,欧阳琛坐回沙发里,问:“怎么不打个招呼的,我也好去接你?”眼睛落在几上就不动了。

茶几上中央,荷花的求职广告很显目,这就是说,司马曼见到了这张求职信,从大门外摘了进来。

然而,司马曼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她立在房中央,对着挂镜看了看饰容,浅浅一笑:“卖嘴。十有八次你是委托龚秘书去接人家,与其这样,还不如一个人自自在在,偶尔还能给你一个惊喜。”

欧阳琛不好意思了,说:“说忙又不忙,说闲又闲不下来,喽,今天才上班,就开始了应酬……”

司马曼截祝蝴的话,体谅说:“闲中忙人,哪里都需要书记装门面。”

欧阳琛叹道:“干脆不如说是花瓶。每次台上坐正中,最后讲话最轻松,千篇一律,尽是些套话。出了这个楼,只有空空如也的感觉,真想从实际上做起来。”

“你意识到了,自然就会充实起来。这是非台阶式干部的通病。”司马曼离开镜子,拾过掉在地上的文件夹和礼品袋,见袋子里有一个精致的外包装,边拆边数落说,“你出息了几个月,现在也学得一口酒气,直往我肚里送的。……啊,三零的礼品,好漂亮的柜头相片架!”

果然,相片架是用榨树木精刻细雕的,本色,淡黄中呈红,架上方有块浮雕,吉祥物为一龙一凤,栩栩如生。相框里嵌有一幅三零农场的全景彩照,红花柳眉,苍翠欲滴,全是现代城庄的氛围。

司马曼从里间拿出一张大半身彩照,像挂历上美人头那般动人,嵌进框里,退了几步,左看右瞧,直调得满意为止,惬意说:“好般配的,背景开阔,前景挂了楣叶,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连在一块的,一个乡镇企业,不,我记起来了,这是刘中平在w城的企业。真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玩物,能按消费者的心理来设计,很新颖,有功底。呵,你听了我的话,参加了三零大酒楼的开业大典?”

欧阳琛左右瞅了,司马曼的照片放在里面,比原来的像框有意境,有绿草陪衬,红花显得更美丽。他说:“只有这一次,才觉得值。”

司马曼说:“还破例喝了白酒?”

欧阳瑁旱:“是,来w城这多天,都是用白兰地应酬的。”

见男人听了自己的劝,司马曼又犯起主持她节目的老气病,叨叨唠唠起来:“你这下有体会了吧,看这个三零不起眼,以为是个小庙,可里面就是供了一尊大菩萨。可也有大庙供小菩萨的。前二天,也是带农字号的企业,要我做个隆胸不丰腰的广告,四、五秒钟,开价一百万。我说,我一身都过得去,就这里丰不起来。女导演说,不隆不要紧,我们侧面取景,电脑艺术强一点,保证效果佳,亿万观众对你又会掀起另一种钟爱,再次掀起曼腕热。我说,那还不如不穿,那效应更火爆。女导演说,在西方文明国家,我敢做,一到规定时辰,电视里全裸上身,是法律允可的。我说,我是保守女人,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女导演说,腕姐儿,几秒钟一百万,连默然大叔都没这个价。我说,我骨子里喜欢钱,更喜欢的是我的名,我的命。女导演说,这不是用钱买你的小命!我说,我现在上街都得带口罩出门,再出名,我全身不要裹一层麻袋才能走得动?这不是要命是要什么……哎,话说回来,三零有你们一帮政客出席,更是牛逼了。”

欧阳琛今天特有耐性,让她自顾说完之后,期待说:“怎么样,从北京带回了什么?”

司马曼说:“你想要我带回什么?”

这女人今天是怎么哪?是避重就轻,是对自己不利而怕伤了自己的自尊心,还是故弄玄虚吊胃口?

欧阳琛一时语塞,说:“当然是……你年前急于要回北京的……那一件事?”

“我具体说了哪一件事吗?”司马曼双手一摊,说,“还是跟我说一说三零吧,什么事儿对你最有兴趣?”

避而不谈,是不祥之兆,也伤自尊!

欧阳琛赌气说:“两个生动的女人,一个平淡的男人,大有两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司马曼说:“你是说,平凡的刘中平,得到了两个靓丽的女人?你又怎么断定这二个女人一定就是他的?”

欧阳瑁旱:“当然是从眼神里看出来的,就像你看我的那种神情。奇就奇在两个女人的性格截然相反,一个像你在台上主持节目,激动、热烈,极具有煽动性。另一个就像你在家里,温柔、体贴,极具有诱惑性。”

自己的男人怎么哪?一说到那两个女人,话儿就像一群往水里游的鱼,那么流流畅畅的开始了,而且还是一反常态。

所以,司马曼酸酸地说:“你就被其中的一个一煽动,另一个一诱惑,你就大开了酒戒,想当了高老庄的女婿?”

“哪里……”欧阳琛“嘿嘿”地说,“只是有号召的那一个说了一句话,我才喝了一杯酒。”

“被我言中了是不是!”司马曼说,“她是怎么号召你的?”

欧阳瑁旱:“她是一个模特,叫白玫瑰,说是认识你。她当时得了二等奖,而你是大赛的主持人。”

“不对呀,我只主持过一次模特大奖赛,而获得二等奖名次的,叫爱新觉罗严玫。原本她是可以获取第一名的,只因矮了一点,不足一米七,另外腋下有一颗胎记。”司马曼一边回忆,一边说道,“这已经有三、四年了,传媒上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我还以为好出国深造了,好哇,原来是给富佬藏了娇!”

欧阳瑁旱:“难怪人长得……扫兴,谈人家干么。走,进里屋去……睡伙儿。”

司马曼说:“一提起她你倒来了劲,刚进门那会,怎没这阵……冲动?”

自己今天是怎么哪?这女人真还说对了,自己的心此刻像鼓满风的帆,充满了活力和冲劲了。

可是,欧阳琛偏说:“你醋什么?在人家两人眼里,像根本没有其它男人在场,我看了都直冒酸水。不就几个钱吗?咱要是只图钱,在美国捞份高薪还不容易吗?大老远跑回来,还不是寻一份事业!”

司马曼说:“吃不上葡萄了吧!人家没事业,官衔比你小?人家的级别是正宗的,不像你是水货,计划单列市的副职,是正局,在北京抵个科长用。”

欧阳瑁旱:“你人都没见着,就倒向他帮着他说话了。”

司马曼说:“你只见了一软一硬才一次面,回来口里就成了茧,还不知你心里成了什么的。对他,我只是凭记者的敏感,这人大你一届,就有如此钱势权势,该不该引起我好奇?嘻,都无聊,大好时光,谈人家干嘛!快……猴急相!”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琛还在酣睡,被司马曼叫醒。

她说,你一觉已睡过了头,下午不干正事了?他抬起手腕的表,又懒散合上眼,说,没有。晚上有个宴会,龚秘书会来叫我的。他翻身又睡了,她还想说什么的,欲言犹止,溜下床,冲了个澡,穿了睡衣,又靠在床上沉思起来,要不要对说?

司马曼回到北京,陪露易斯采访了几个高层领导,年内w城要升格为直豁市,最大的特区,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但是不是政治改革的特区,所接触的官员,都敏感地打起了哈哈,巧妙地绕开了话题。然而,她是高兴的,自己的丈夫能当上特区的一把(手),是多么夫贵妻荣。

然而,昨晚回家,一家人在饭桌上边吃边说着笑。侄儿眉飞色舞,说,我运气好,六月三十日狂欢夜,搞到了上天安门广场的名额,好好享受下倒时记为零的感觉,扬眉吐气啊#糊妹妹说,咱是工人体育场的节目,彩排都开始了,好宏伟的气势,把广场艺术,舞台艺术,雕塑艺术和戏剧艺术融为一体!尤其是好多歌手站在龙舟上,动情地引吭高歌,和着全场数万盏晃动的灯光,全场仿佛变成波光潋艳的海洋,你真有股情不自禁的呐喊:亲人回家了,香港回家了#糊不冷不热说,倒时计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你们激情什么呵?

一向吃饭不言声的老爸,仿佛受了感染,破天荒地开了腔,还是隐含实情的,先是问了欧阳琛在w城的情景,说,这娃不是一级级爬出来的,跳跃式干部,往往有跳跃式思维,一有响动,就喜欢跳,像春雷里的鲤鱼。

她一愣愣,下意识说,他呀,去的时间不长,又是在书堆里出来的,纵有驾驮国家的本事,也难得有显山显水的机会,何况还是内地城市。

她老爸又说了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你明天去一趟w城,他要是觉得那地方的水还能养人,你最近就把户口迁过去。他要是想吃安稳饭,嫌那位置还可以,今后无论那里发生什么重大事情,叫他不要出人头地。

她有几分懵懂,更有几分感应,说,看您说得多可怕,再重大也不至于发生军事政变!见老爸瞪了一眼,口里的饭和话一齐咽下肚了。

她心里清楚,老爸是个老顽固,连吃的菜都是老三样,一顿都不会变的。今日能舍开金口打一声招呼,算是对他俩的过于钟爱,他俩明不明白就需要靠悟性了。

她一夜未合眼,一大早就奔机场候补机票,直抵w城,要和他揣摩这番话的含义。然而,简单地将这番话转告抱了很大希望的欧阳琛,他能听得进去吗?因为爸爸的话里,有几点是明确的,一是,w市要升格;二是,大特区,否则,连北京的户口都不如w市的好;三是,w市的一把(手)位置肯定不是他,能保住升格后的副书记位置,水涨船高,本身就是升了一大级;四是,要他抱以平常心,不要抛头露面。

想到这里,司马曼上半身伏在欧阳琛肩膀上,把他闹醒,细说了她老爸的一番话,他出乎意外醒得快,也不顾她手在他身上游动,睁大眼睛思忖了半晌,拿了她的手提,给北京拨了个电话,吭吭哈哈有半个时辰,末了关上手机,说:“曼曼,w城要来最大动作了,几千年中国历史上,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两条腿同时走。”

语气听上去仍然显得相当平静,但他脸上写明了,此时此刻的情绪却像小伙子一样慷慨激昂,欣喜若狂。几年来官场的经验告诉他,这一次的情报和线索确确实实是真的,确确实实是一个重大突破。

司马曼当然看在眼里,说:“什么意思?两条什么腿,鸡的还是鸭的?”一副扮傻的神态。

欧阳瑁旱:“笨,怎么会扯到六畜身上?顶尖层早就批了,w市为特区直辖市,先一步试行政治体制改革。我的妈,这对学政治的人来说,何等刺激啊!”眼睛突然睁得很大,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显出一种灼人的神色

司马曼说:“真……的?!难怪爸爸要给我说那一番话,要我来w城安营扎寨,要你无论多大的动作,不要轻举妄动,这句话好难懂的。”不再扮傻了,话说得模棱两可,却是忧心重重。

欧阳瑁浩乎没听她说什么,自顾思路说:“人选还没人到位,说是就地取材,正在考核。喂,说不定会是……我……有可能,考核……组,我为x将军晚上洗尘,他推辞了,是不是有意回避我?假设不是我,又会是谁呢?”自言自语,魂儿好像出了壳身。

“你像念经的,说什么我不懂。”司马曼被他一番近似疯癫的搅得似糊涂又非糊涂,问,“中央难道有什么组在w城吗?”

欧阳琛被这句话一下提醒了,他然竟赤了全身跳下床,在房中央转了一圈,说:“哎呀,现在一切都明白了。中央巡视小组,就是对刘中平进行审计……”

司马曼截住了他的话头,说:“我也听说有这个组,但是,这个组没有考核的任务呵。”

“小傻瓜,这就是政治魅力!”欧阳琛摇着头说,“我的天,刘中平极可能是市委书记的人选,难怪我寻思,一家民营企业开业,犯得着中央,省市的头面人物都出席的?信号,我怎么现在才悟出来呢?真他妈的笨!”

司马曼把睡衣套在他身上,嗔道:“听花边新闻都忘了羞的!你趴在我身上,从来就没有这样激情过,真是学政治专业的,怪痞!”

欧阳也不理她的奚落,吩咐说:“你明天去一趟三零公司,侧面找那个模特抹一抹底,看他们有什么动静?”

司马曼不能坐视不管了。

她再次提醒说:“我去是可以的。但老爸说了,叫你不要轻举妄动。按我来理解,一把(手)的人选都在既定之中,不要你去争,若是争不到那个位置,可能连现在的位置,也会跟着散瓢的。”

欧阳琛这才冷静下来,喃喃说:“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司马曼没去搭话,穿了衣衫,重做了化妆,催他洗澡换衣,挽了他要上外面走一走,顺便到自由市场买些小菜类的,末尾,她说:“只听说毛主席当年视察w城,住市委一号楼,晚上散步到街头,看到一家卖豆皮的小食店,店名叫老通城,就进去吃了一碟豆皮,还说老通城的豆皮好。后来文革中小报纸给捅出来了,店主机灵一动,老通城豆皮好,就成了最高指示。自那以后,w城有四样小食就出了名,武昌鱼,洪山菜苔,臭豆腐干子,老通城豆皮。若是到了w城,不吃这四样,就像太监一样,白走一遭的。这传说可不可信,今天你要带我去领略一下。”

欧阳琛心烦意乱说:“我在国外的时间多,来w城也只是在上层。一号楼是毛公老人家在w城的居住处之一。其它的不知道,但经你这一煽动,我也去体验一下。”

于是一个人欢欢喜喜,一个心事重重出了门。

临出市委后院的后门,欧阳琛指着离围墙不远的一栋二层楼,说:“曼曼,这画阁朱楼,就是一号楼。你传说中的故事兴许有,出了围墙就是马路,老人家都是晚上当作白天使,兴致一好,品赏一下小食也习以为常。”

司马曼瞥了小楼一眼,楼内人影绰约,楼外竟挂了不少公司的牌子,都是世界级的,什么宇宙,天河之类的。她说:“琛,这都是文物,怎么让人挂了招牌的?”

欧阳琛经她一说,立即停下来,细看了才说:“怪事,市场经济也吹到这个角落里了?”

说完,拉着司马曼来到底层最疙瘩角的小门口,探头探脑往里瞅。里面二、三十平方米,里面布局成办公室,带框框式的那一种。

门口有个老头在打盹,被他们惊醒。他眨巴着眼睛,直盯着司马曼说:“好面熟的。该不是前几天送样品来的那一对?喂,有生意进来谈,别跟我像贼一样的。”

司马曼说:“大爷,我们不是生意人,只是……看一看这房子。”

老头说:“想租这房?你们来迟了,那边厕所正在改装呢,早去联系,说不定还能赶上。姑娘,不要嫌臭,这是毛爷爷当年用过的。我看守的这一间,是当年的厨房。一闲好多年,水泥缝里都长了狗尾巴草。现在我们租下了,三十元一平米,管理处的同志哥说,多少是收入。”

欧阳瑁旱:“这地方偏,做生意赚得回本吗?”

老头说:“酒好不怕巷子深,我们做批发,生意火红的。”

欧阳瑁旱:“什么生意这么火红的?”

老头说:“我是看门的,细说讲不到坎上,听老板口里常说,做猪上水的。”

欧阳琛只听说过有猪下水,如杂绘,肝肺之类的,怎么会跑出个猪上水的?他问:“老人家,猪还有上……水?”

老头说:“看你斯斯文文,不懂粗话。我也是守门后才学懂的。猪上水是指猪身上的毛和皮。按老板讲的,算硬件,一小提包猪鬃,要换一小提包美金,又叫黑金子。”

欧阳琛一听就有气,说:“这儿成了收购站?”

老头一愣愣的,明白过来就笑了:“说你这书生,喝多了墨水就迂腐。我刚来那阵,和你一个观点,好歹这也是伟人住过的,怎能跟杀猪厂联系在一块的?后来时间一长,才明白,咱老板是搞进出口的,专做猪鬃生意,这里不存货,只做什么单据的,一个礼拜,总有长鼻子出出进进。长鼻子一听说是毛爷爷住过的地方,来的更勤了,还拉我和小楼一起照相,说,毛爷爷是神,能保佑生意人发财。”

欧阳琛不再听老头唠叨了,拉了司马曼出了后门,行不多远,听她问菜市场在哪个方向的,他没好气说:“我去问谁?随便走,只要是路上有提菜篮子的,朝相反方向找。”

这办法还真灵,没走五百米,有很多掂着篮子的人往一家外观十分耐看的楼房里出出进进,旁边有一大块空地,靠马路边摆了好多小吃品,三五成群的,坐在小马夹上,面前炕桌上摆上一碟臭豆腐干子,或一碗豆皮,在塑料布搭成的棚子里,对着酒瓶正吹着哩,脸上不知是被北风吹得通红,还是喝酒喝得通红。

司马曼见了,身上打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很新奇,硬拉了他的胳膊,说:“好刺激,我要体验生活。”

欧阳琛环视四周,压低嗓子:“叫人瞧见了,我这脸往哪儿搁,何况,车带的灰尘成了雾,你吃得进吗?”

司马曼嫣然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副墨镜,架在他鼻梁上,说:“脏是脏一点,关键是体验感受呗。”

她的话还在嘴里呢,却被小摊主瞧见了。他汪嚷开了:“这不是特腕明星吗?今日个该不是到我这里录什么访谈的?”

穿着一身臃肿的人们都涌了过来。

欧阳琛吸了一口气,说:“你是走不脱的,我在前面屋里等你。”可脱身也来不及了,只好困在里面当观众。

一个人说:“曼姐儿比电视里的还要水灵。我家婆娘就喜欢你的肤色,成天在家里用柠檬西红柿敷面,说是保养肤色。可没有几天,脸倒成了锯齿,挨在我脸上都嫌粗的。”

另一个人说:“你胡捣咕啥呀?人家从天而降,欢迎曼姐儿来个即兴表演,好让我们有个真切的记忆。小三子,到我这里拿钱,快到对面商店里买个傻子照相机,抓几个快镜头,也不枉今日吃十块臭干子,八两‘一三五’的。”

小摊主三十来岁,人白净净却是一身油污,端了八块炸得黄双双的臭干子,一小碟湖南红辣淑酱,分开众人,兴冲冲往小桌子上一搁,取下肩上的毛巾,抹了抹小马夹,说:“今日名人坐我这个凳子,上面要留下一个印子的,我好收藏起来,当作古玩……曼姐儿,你大驾光临,吃点什么都嫌脏。唯独臭干子是油炸的,保准你不会吃出个什么病来,坐坐。”

司马曼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边尝臭干子的味,边赞口不绝说:“名不虚传,臭干子嗅起来臭,吃起来香。你们w城人嗓门虽说大一点,嘴里不用门闩,话还是热乎乎的,就像这西斜的太阳,把心都给烫热着了。我想打听一下,听说毛爷爷当年吃夜宵,说老通城豆皮好,不知这个店在哪里?”

小摊主想也没想,说:“就在你脚下,我亲眼见到过的。”

一个人说:“今日让你露脸,你还忘了形!你那时有没雀雀大?”

小摊主急了,分辩道:“若是骗了你,今晚我就戴绿帽子。我那时才五岁,不懂事但还是有眼福的。”

司马曼说:“既是有这一段历史,为什么还要拆呵?”

小摊主说:“这地方给三零集团买下了。喏,成了跑马场的。再说老通城钱已赚上了腰,现已在市中心发展成专门的大楼了,哪还顾得上管这里呵。”

司马曼说:“哦,是这样的,你口里说的三零,就是电视广告天天播的那个吗?”

小摊主说:“人的名字,有重复的,可干企业是不能重名的,w城不会有第二个三零,中国也是如此,在世界上,也只有日本有一家,但菱字是谐音。”

司马曼问:“这大块地方为什么不用呵,这是多大的浪费呵。”

小摊主说:“这大块地方正派上用哩,他们的招商会都开了。”

司马曼说:“干什么用?这里一开张,你不失了业?”

“招商会我去了。三零准备在这里竖一个八层楼,叫三零排挡城,把全市的排档都集中在这里,想吃都集中在一块,一下解决一个大矛盾。政府不允许在马路边开排档,说影响市容,这些guī头,大权握在手里几十年了,把一个w城搞得跟旧社会差不多,改革了这多年,真是越玩越倒退了,连人家张家港都超不过,好意思对六百万w城人说,看谁在影响市容?而w城冬冷夏热,人们的文化,不是麻将就是电视,玩久了就出来宵个夜,如今宵夜的地方都给取消了。三零瞅准这一机会,把全市档主全集中在这里,他们盖房,有钱的买,没钱的租,不仅给w城的生活提供了常葫,而且不知使多少下岗工有了一份饭吃。用体面的话来说,这是行业就业。”越说越激动,抓起邻桌上的酒瓶,不嫌脏抽了几口,又说,“曼姐说的不错,工地一开工,我要失主。可你知道不,我本来就是下岗工,人家社会是怎样骂我们的?——下岗男工不要愁,何必辛苦当‘神牛’,家中藏有百合花,该出手的要出手——这不是叫男人去做长江的大爷吗?咳,工厂给我们两口子一百三十六元的生活费,有时二、三个月还拿不到。我不能等到饿死,只好无证开排档。喏,那边踩三轮麻木的,都是无证的,都是第二次就业。”

“这是前进中的问题,暂时的。”司马曼脸红了半边,一抹同情神色,又担心问,“你们不怕城管的来抓吗?”

小摊主“嘿嘿”两声,说:“说不怕是撑着面子说的。他们一来,我们还不像见了八路军的,提了钱箱撒开腿跑。”

司马曼也不嫌脏,丢了几张十元在桌上,握了小摊主的手,要告辞。

小摊主急了,边把小马夹抱在怀里,边把钱塞在她手里,说,你一来,是在给我做广告,我下跪作揖还来不及,收你钱不是在打我的脸吗?!”

司马曼眼珠一转,说:“钱我可收回来,但你得帮我一个忙,不让人老跟着我。”

那小摊一听就明白,忙拦着人们,大声吆喝:“该见的见了,该照相的也照了,人家想自由自在逛一下街,我们w城人就不当人家尾巴了。今日的单全免了,算曼姐儿请客!”

一离开,欧阳琛走拢过来,把眼镜戴在她脸上,进了买菜的屋里。不进不知道,一见吓一跳,人很多,却没有服务员,全是自选,比美国超市菜场格调不会低。里面是净菜,小尼龙袋包装好的,只有卖活口动物柜那边,有服务员在操作,卖活的,当场称重,门口付款。他在美国头几年,都是自己做饭,常上自选菜场,第一次进去就是今天这个味道,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辖管的地盘上,竟有如此先进的超市菜场。他心里一阵告慰,w城的菜篮子工程,不仅作了数量的文章,而且也写下了上档次的一页。

他于是忙退到店外,抬头看了一下店名,妈妈的,又是三零,上写着:三零赵家河超市菜场,赵家河是这带的地名。这说明,类似这样的店不止一个,可能还有张家河,李家沟的。

司马曼见身后没了人影,从门上玻璃中见他发怔,也跟着出来,说:“你嫌里面热,还是嫌外面冷得好受?……”嘎地住了口,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讷讷说,“三零牛逼到w城的每一个角落,牛逼到每个人的生活里,我就不信,一定去看他是怎样在牛的,牛年真的出了牛市?!”

14、一胎四个娃

牡丹一吃完饭,送走来宾就跟酒楼主管打招呼,说自己要外出办事,你们一切都按试营业期间操作。她又找来保安部长,嘱咐说,特别注意到旋转餐厅吃免餐的人们,正因为是免费餐,所以秩序不能添乱,万一有骚乱也不要惊慌,柯公安三局王汝成科长来解决问题。一切安排停妥了,她就领了兰叶一伙赶往三零农场。

汽车一从107国道转进三零农场的高速公路,路边的景观比二年前又换了一个模样儿。兰叶赞叹不已,问:“牡丹,路边参杂不齐的房子呢?怎么全都成一个模式的?”

牡丹浅浅一笑,说:“老房子都到新房子的后面去了,新房子是湖市镇统一规划的,全部是八层楼,住户都是按揭买房。”

兰叶说:“哪来的这么多住户?”

牡丹说:“三家军工企业搬迁到这里,三零又建了五、六家高新技术厂,加上铁道和石油开发二大项目已动了工,这里基本搭起新型城市的骨架,方圆几十里的住户都迁移到这条高速公路边上了,很多乡镇企业都办在八层楼的后面。你们要不要下去体验一下呵?”

兰叶说:“算了吧#耗公里长,一走老半天,又一身臭汗,还是隔雾观花吧!”

进了农场的围墙,场区只是多了厂房和宿舍,形成了一个十字街区,但过去的自由市场已没了影子,路两边苍松翠柏,街心花园繁花似锦,充满花和绿,五季满园。

兰叶看了,惊奇地:“巴掌大的地方,搞得像新加坡的,连张纸屑都不见的,就一个十字路口,还有红绿灯的。”

牡丹莞尔一笑:“还不是为了行车谐和、畅通、安全,对开车人限制越来越多,越来越严。”

兰叶哈哈笑起来:“意味着人的行动自由被剥夺得越多,越刻薄!什么规定车速,只八十码。规定单行线,要拐一大个弯。规定系紧安全带,连后面坐的人都不能少。规定不准喝酒,连烟都不准吸才好。”

牡丹却一本正经地:“人就是这么笨,明明失去了自由,还能服服贴贴接受,目的就是图个安全。”

兰叶由衷地:“这一切由你调教的?”

牡丹坦率地:“我,还差个数量级。一切都是玫玫运作的,你若不服气,就从车里吐口痰,不出十分钟,电脑跟踪就会找到你的车,乖乖在前示意你下车罚款。”

兰叶不服气地:“我把方向盘一打,向外冲。”

牡丹极耐心地:“你要冲我也没有折儿,但你下一次来,只要你不换车牌,三零的大门不会对你自动打开,同时还通知你一个书面告示,三零不欢迎你,就让你呆在大门外,直到电脑储存收到了你的罚款,智能门卫才放你进门。”

山零山庄的门楣没有变,车内的自动开门器启动后,几辆车停在一栋豪华的别墅前。

牡丹先下车,对后的兰叶一行人说:“原来的七个苑全部迁到外面大山庄里,这里就竖了个洛可可建筑风格的别墅。玫玫选中的式样,说是法国古典主义风格,不追求排场,讲究实惠。”

兰叶国边听边进了客厅,风格别具一格,亲切的起居代替了豪华的小沙龙,室内装饰采用自然主义,在墙上大量嵌了大量的镜子,丝绸锻、吊晶体玻璃、吊灯、完全又是一种新的方式。她说:“这是谁设计的?欧亚的混血儿!”

牡丹说:“日本人,一个叫矶崎新的现代派大师。说是将西方超现实的抽象派与日本民间的粘贴画儿,揉和在一起,创造出跨世纪的艺术作品,还说是世界上开价最高的建筑大师。这房子全部留着你们的位置,看中哪一间,就不再给其它人用了。”

兰叶说:“这得多少间?”

牡丹说:“绰绰有余,四、五十间,全是智能的。我首先洗一洗,等中平回来再开个会。”

兰叶在美国只看到人家有过这种豪华的别墅,今日脚踏实地领略到了,庆幸自己的下一代能够占有一席之地,嘴里却说:“一路都是干干净净,不用先洗了。竹叶的骨灰盒在哪儿?我不想惊动其它人,悄悄给她葬了,人也不多,带几个孩子磕几个头就行了。若是中平一回来,大动干戈,又悲又哭都不好。”

牡丹说:“行,还是你知情达理,我这就替你去安排。”就进里间张罗去了。

自竹叶主动委身于中平之后,怕社会波及中平的声誉,悄然与中平离了婚,带瑞杉去了美国,连竹叶死了,也没有赶回w城来。现在,人既然死了,两姊妹间再大的怨恨也随之去了。

所以,兰叶暗自想:“人死不能复生,去知何处,则死系何芳,是中国人传统的寻根心理。妹妹,咱也不怪你,假如我有一天同你在九泉见面,想我浮子漂零,客死他乡之悲凉,鸟飞返故乡兮,孤死必首丘。我死了,也有一块归根的地方。”

正想着,见牡丹怀里抱着骨灰盒,手提了一篮子香柱冥币,兰叶心一酸,泪水汪汪接了过来,怕言声惹出泪来。

牡丹见此,忙转了话题说:“二姐,等会桑律师要过来的,竹姐有一份遗嘱在他手上,说是由你替她保管。”

兰叶又只是点头,领了几个孩子,叫谭自强送上山去了。

送走了兰叶,牡丹回到自己的房间,恰好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以为是酒店里的人打来的,她顺手拿起电话说:“你好,我是牡丹。”

可电话不是她部下打来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牡丹姑娘,我是你酒店的客人,有一件事想找你聊天,不知你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酒店里常有这样的电话,只不过是都是女人找男客人聊天。

牡丹脸一红,心想这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找女老板聊天,不知天高地厚。但是她还是耐了性子,温柔地说:“行,只要是对酒店开业有利的,你有什么要求,在法律范围的,我们都可提供服务。”

电话里:“我不想谈酒楼的事,只是单独谈谈心。”

牡丹心里有几分恼了,愠怒地:“你知道我是谁?知道我只同一个男人谈心?”

电话里:“我知道,你是未来的老板娘,能同你谈心的只有刘中平同志。”

牡丹这才放平语气:“既是你知道了,何必要打骚挠电话呢?”

电话里:“我是你老公的上司,刚才还和你同在一张桌子上吃了饭,现住1818套房。”

牡丹一听脸上开了花,忙陪了不是的,说:“对不起,您是×将军!谈心可以,但今日可不行,我时间排不过来。”

电话里:“那就明天罗,我请你喝早茶。”

牡丹甜甜地笑:“您这不是打我的脸吗?吃住是现成的,怎么好意思让你请?明天八时半,在旋转厅见!”

电话里:“我就谢谢牡丹老总了!但有一个条件,这事儿不能与任何人讲罗!”

牡丹生疑,还是问了句:“包括中平吗?”

电话里:“对,因为我们谈心的话题,涉及到他本人,你说让他知道好不好?”

牡丹心一动:“是不是涉及到这次……调查组?”

电话里:“你鬼丫头想探听军情?放心,对他来说,是一件让你乐得睡不着觉的好事。”

牡丹放下心,说:“我和他在一起,从来不兴吹什么枕头风的,你说不让他知道,打死我也不会对他讲的。”待对方先放下电话,就躺在床上美滋滋地睡了。

玫瑰跟中平回到三零山庄,等于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这与她在w城腹式楼和三零大酒楼,完全是两种感觉。

她找到了先一脚到达里的严沫,把和x将军的谈话简单地说了一遍,问:“妈妈,真叫我多为难?是去还是留呵,我拿不定主意。”

严沫一听提了精神,说:“这是件大好事,你骨节眼上,你怎么要离得开,你怎么能离开?只是我不明白,你们之间究竟搞的什么鬼把戏?马拉松三角恋情,也该有一个结果,一拖几个月多,何世何休?”

玫瑰不敢再妈妈隐瞒什么了,不得不细说了她和中平相好的程度,末了长叹一口气:“虽然有把戏,可把戏一边倒,加上……我和牡丹打过赌,公平竞争。如果他要结婚,凭感觉,这个人不是我,而是牡丹。”

严沫发指眦裂说:“你……和他同居都到了现在,残叶败枝,外人怎么说,怎么看?”

玫瑰扼腕长叹:“我们只是拥一个床……睡,但他从没有动过我,原因是他要对得起三姐,我恨不得把他四肢绑在床上,来个行蛮的……”

严沫一时也五色无主,说:“他……对牡丹也是这样的?”

玫瑰顿时心灰意冷,说:“不是的,他们来真的哩,上半夜吃螃蟹,下半夜下象棋。”

严沫琢磨不这话里的意思,嗔道:“这倒是新鲜,还盘到床上吃,乐的?”

玫瑰脸一红,说:“你理解错了。有一次我给他们房里放了个录音机,听他们一会儿说,把腿张开,一会又说,再来一盘……”

严沫哈哈大笑起来,说:“你真是傻姑娘!你既是这么傻,他为什么不得到你呢?!”玫瑰急得直跺脚,说:“我急得头都是大的,你还有心思来涮我?”

严沫笑完之后,一本正经地说:“牡丹知道你们与×将军的谈话吗?”

玫瑰说:“她和你在一起,怎会知道这事呢?除非中平现在对她灌耳边风。哎呀,说不定她在替他洗澡,他一定会跟她说的……我先上去看看。”脸上又是慌慌张张的。

严沫一把拉她,镇静地说:“牡丹在午休哩!我还真希望他现在给她讲。他若是不讲,你提前给×将军拨电话,要×将军出面跟牡丹谈一次心。”

玫瑰一时糊涂的,眨巴着眼睛:“为啥还要当面给她讲,这不助长了她的信心吗?”

严沫说:“你呀,平常连头发尖都是眼儿,现在都让米饭撑蒙了心。你见过国外的第一夫人,还能干自己的企业吗?”

玫瑰说:“不能,都是随丈夫进入宫中的。克林顿、叶利钦都是如此。”

严沫说:“这不就得了吗?牡丹若是知道他要去从政,她就要掂量自己,能不能做一个在公众面前很称职有和平天使。在家里,能不能促使他改正一些臭毛病,成为真正的市长公众形象。她若是真心爱他,自己又没本事驾驮他,就会把这个位置主动让给你的,自觉挑起三零总经理这副担子。”

玫瑰说:“妈,我明白怎样去做了。三零的老总我不能接手,一条心辅他从政。只是他愿不愿意?他和她又怎么办?”

严沫说:“你呀,他为了事业,或者他的大局,一定会违心地去接受自个内心不情愿的事实。他和她,你不要去管,也管不了。但要对她约法三章,他三零以外的地盘上,她是绝对不能与他接触的。”

玫瑰说:“看来,我们三人间,都在给自己降价。为了某种营业,却不得不去做违心的事。”

严沫说:“这就对了,虽说是如此,但你是最实惠的,名利双丰收。”

玫瑰说:“可痛苦的是我,明知他趴在我身上当牡丹用的,这种心景好受吗?”

严沫说:“你常常想一想牡丹是怎样牺牲自己的,你就不会难受,你那不温柔的性格也会柔顺过来。”

玫瑰这才没吱出声,一番心事地上了楼。

下午二时,玫瑰请来了三零律师顾问桑律师,由中平主持开了董事会,兰叶,雯霖,牡丹和玫瑰参加了会议,中平按大年初一与牡丹谋划的,都分给了在场的人,自己没有要任何股份。

然而会议也出现了一点偏差,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玫瑰并不接受给她的股份,理由很简单:我在三零打一份工,已经拿了年薪,现在享受股份,我算三零什么人呵?都有在大意料中的是,雯霖正式提出要执掌三零大酒店的大印。

中平对这二个问题,很暧昧,没有明确表态,说,现在是我的非常时期,你们不要给我添乱了,你们先维持现状现在,该干什么的,就干什么。

兰叶和雯霖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听中平这一说,雯霖吓得再也不敢多说了,话从老爸的嘴里说出来,就不再是传闻了,份量就重了。兰叶除了自己的,还兼管了竹叶遗留下的那一份,得到了程序和法律上的认可,无论将来是什么局势,对她构成不了威胁,现听中平一挑明,心中就祈求,请你保佑孩子他爸一生平安,让我们年年有丰厚的红利分成。

牡丹只得按布就班,立即回了w城,却是一夜没合上眼。只要自己能左右在他身边,哪怕是中平就是不表态,她也会把大酒楼拱手让给雯霖,不叫他为难。

次日一早起来,细细对着镜子审视一番,眼睛是浮肿的,眉梢带着几分疲倦,怕×将军看出倪端,忙浓妆艳抹一番,上了旋转餐厅,见×将军还未到,就走到窗边,久久瞅着三零苑园。

远看,长江贯穿w三镇,在淡雾中如一条白龙在蠕动,架在它上面的二座大桥,就像李宁手下的双杠。近看,令她振奋不已的是,三零苑院的顶楼上,仍披一层绿装。八个楼顶层,全部是绿草,从德国引进的种子,将白景天,台藓种在房顶。它们耐早耐恶劣气候,组成绝妙的屋顶绿坪,夏隔高温冬档寒,还能吸收悬浮的灰尘和有害空气,成了天然过滤。多层楼的四角墙边,引进巴西的生物建筑。它是用空心砖而砌成的,里面填满土壤,种上爬墙树,形成青翠欲滴的绿屏。三零山庄的花园一样,电脑控制的。冬天一到,顶上的有机玻璃卷帘栅就会自动合上。若是半夜躺在碧绿的水里,身如置在深邃的夜空,数着仿佛就在身旁的一颗颗诩诩生辉的星星……

这一切就犹如被老霍尔抱走自己的孩子一样,又要拱手让给人家了。

“牡丹小姐,让你久等了。”已来了多时,同时也在欣赏三零杰作的×将军说,“不知你的老板是有钱,还是有心,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被他拿来用了。往上看,真圆了都市之梦。要是城里的房顶都是如此,整个w城就不用再操心绿化了,就不再一出门就成了灰狗子。”

牡丹寒暄了几句,却说:“这就像城里人吃多了肉,就想乡下的咸菜。如果每一间房顶层都种上这种脏草,不把已绝迹的蚊子苍蝇惹来才怪哩。”

×将军一笑:“鸡蛋有缝才有苍蝇叮。绿化、草坪,没有脏水,肯定拴不住这些坏东西。”

牡丹听得直点头:“是这个理。只有自身发出了臭味,脏东西才会歇上去,这叫臭味相投!”

×将军指着前面说:“你看一看城市其它地方,光秃秃,黑呼呼,掺杂不齐,就像扁担山的死人墓地。再瞧我们三零苑园,在我们的脚下,有绿色的球场,高尔夫训练场,还有条花木扶苏的慢跑小径,今人领略村野之趣。这两者真是天壤差别啊!”就走回茶桌前坐下。

里间尽是东方情调,红木,花梨木的高档桌椅,古朴高雅的窗框、波斯的地毯,翡翠灯饰,玉石屏风,无不显露东方的韵味,就像眼前衣袂飘飘,裹着丰韵的少妇一样,宛若凌波仙子降踏人间凡土之上。

×将军边打量着人和饰装,边感慨地想着,却说:“同是东方的色彩,你们的是东方之珠的文明,远看却是历史的破乱,谁有本事来把w城好好改写一下,让w城的破乱很快变成文明。用十年二届的时辰,加以改观,就像大连市那样。”

牡丹哪知他话里含了话,自顾说:“把大连市长调过来呀!写他的书里说,草坪像大连的地毯,大连像一个铺满绿地的客厅,迎接四方宾客。这话我想了半天,用在我们三零大酒店,正合适。若是一个城市的整体形相如此,太过瘾了!”

话说得温柔,憨厚厚,从不掩饰自己不懂的地方。而玫瑰不一样,每句话都是引号,得半天揣摩。

见牡丹已被自己引上了路,×将军极有耐心地说:“在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当好这个市长的人选呵?”

牡丹想了没想就说:“大连市长!……嘿嘿,可惜我不认识他,只是见过他的彩照,一张有性格的脸,当电演明星也是够格的。”

×将军也跟着一起笑了,说:“不认识的不能算。人家作家写书也还要写熟悉的人和事。”

牡丹眯了眼听着,听着听着就想起昨天玫瑰与严沫的鬼鬼祟崇,陡地意识到了,今日是来谈中平的,心儿差点蹦出了衣服外,站起来结结巴巴,说:“你……你是说,他……中平要当市长?”

×将军要的是这种效果,却轻描淡写地:“这是你推荐的,我可是没有提他的名字。这样吧,咱们假设你的建议可行,他有没有能力来改写w城的面貌?”

牡丹一阵兴奋,光洁洁的玉额上沁出汗粒,想都没有想,头像鸡啄米的,说:“行,行,准行!”

×将军却不再带笑了,说:“说出你的论据,光说论点说服不了我。”

牡丹说:“什么论点论据我不懂。我只晓得一点,干一行,爱一行,行行都能当状元,当不了状元,探花,榜眼是跑不了的,这是他的个性。四个带零的公司,都是这一笔笔写出来的,干出来的。”

×将军说:“咳,咱们心有灵犀一点通,都想到一块上了。这一点上,非他莫属。”

牡丹说:“你的话里带了柄儿,言外之意,他还有不够格的一面?”

×将军说:“是啊,这次我来摸底,普遍反应说他太花,身边总有二个拐杖,一高一矮,轮番使用。所以我估计,要用他,还是有难度呵。”

话说的很轻,没有压力感,可进了牡丹的耳朵里,直压迫着她的耳膜,身子也矮了半截,她讷讷地:“我……也是这样看的,虽说比前几年好了很多,但真要做父母官,是差了一点点,人家国外选总统,都不能有花边新闻的。”

“是呀,何况咱们是共产党!”×将军殷切地瞅着她,说,“你就不能劝劝他,同你一个人结婚,叫小玫子离开公司,走得远远的?”

牡丹说:“那不行,那不行。我是爱他的,每天看他忙得像推磨的骡子,我于心不忍,只要他喜欢的,明知出了格,我却装作不知道的。再说我也不是主内的才,我干酒店,马虎相,还有点信心,可管大企业,是瞎子进屋,靠摸门的。玫玫通过实践这贩几个月,她是老九,还真不能走的。”

×将军说:“这就是矛盾。有矛盾还得有牺牲呀#蝴若是当了市长,可不比当企业的老板,众目睽睽,一举一动,几百万人眼里的形相,那一点也不能丢呵,包括搞女人的花边新闻。”

牡丹说:“我明白,猪肉没有吃,还是看见过会走路的猪。您这一茬谈心,就是想通告我这样的信息?”

×将军说:“不,不!我只是谈谈心,希望你能同他结婚,把他婚后的坏习惯给管住,可能对他的事业有利。”

牡丹说:“这理儿我是懂的!当然,我也应该感谢你把这好的消息首先告诉我。”

×将军说:“我也只是吹吹风,让你做好他的贤内助。中平不喜欢结交人,特别是男人。可通过兰萍、竹叶,我和他倒像是有缘的人,真还成了朋友。这种朋友不是酒肉的,更不是用金钱堆起来的。”

牡丹说:“你再这样夸他,叫我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的。我若是与他有缘,我也会像兰姐和竹姐那样,把您当作长辈的。”

×将军抿了一口茶,思忖说:“年前你同我们调查组的同志谈了你从澳大利亚打过来的那一亿美元的事儿,我也看过你的笔录。只是有一件事儿我想亲自问你,行吗?”

牡丹的脸色一变成了灰白,讷讷说:“行,你问吧!”

是我害了他,真是绳从细处断呵!正赶上他要当市长的刀刃上,她偏偏给他添乱,要真是想到中平日后能当上市长,当初霍尔纵然用几百亿美元找她借胎生蛋,也宁可三零四个工厂被卖掉,她也不会与霍尔签下那一笔不光彩的协议。

x将军从神色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说:“牡丹姑娘,就我们了解的情况,你生下孩子之后,霍尔没有让你见过孩子,对吗?”

牡丹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抽泣说:“是,根据协议,生下孩子之后,我不能看孩子,包括以后的日子。”

x将军说:“你知道吗?你生下的孩子,是一个吗?”

牡丹说:“当然是一个!”

x将军说:“可是,据我们了解的情况,一共是四个,两男两女。”

牡丹说:“四胞胎?怎么有可能呢?”下意识站起来,脸上不知是喜,是惊,是悲,是愁。

但有一点,x将军是能看出来的,她多种成份的脸上,有一点是真实的,这四个孩子实实在在撞到了她的痛处,或者说,她的所作所为,确确实实让她感受到了威胁。

x将军极有耐性等她镇静下来,轻轻说:“你能不能再回忆一下,你与霍尔签下协议之后的前后细节?”

牡丹把身子交给中平之后,回墨尔本与霍尔签下了协订,第二天他们订婚的新闻与照片上了报纸。她拿到那笔钱之后,霍尔没有坚持要她住一起,送给她的别墅楼她也没去住,仍住在那间卧室兼办公室里,早中晚都能接到霍尔的问候电话。记得那是中国大年三十大清早,霍尔来电话问候后说,同意她明天先回w市,但今日要到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她惊疑说,我好好的要检查什么?他说,你已不是处女了,检查你是否有孕了,若是怀上了,你也没必要再回中国去了。

牡丹觉得有道理,留了一条心,说,我同意检查,但我和你还需要订一个解除婚约的协议。他说,我不明白,订婚还没过四天,你要订解除的协议,为什么?她说,提前订好这个协议,孩子一旦生下来,解除婚约就生效。他说,你怕我赖帐?她说,我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凡事应该小心点好#蝴说,我理解你的小心,我答应先订解除婚约协议。但你也要答应,生下孩子之后,你不能看他,也不能同他生活一起。她说,我同意,希望你给我买一份人寿保险,我要连同我的遗书一起交给律师。他“ok”一声,说,晚上一起吃中国的团圆饭。她说,你要吃就中午,晚饭我要和他一起过。他说,谁?你在墨尔本还有人?她笑了,说和你未来儿子的爸爸,他的影子,就挂了线。

牡丹放下电话,空着肚子来到医院妇科,见医院候驾似的等着,没说什么就爬上了不知躺过多少回的专用靠背椅,又见负责检查的医生是个上了年龄的女人,问,今天很重要吗?女医生一怔,说,我说了很重要吗?牡丹莞尔一笑,说,一看你就像专家,让专家出马意味着非常重要。女医生愉悦说:你的精灵配得上霍老的灵精。说完就不再吱声,开始例行检查。其它部分都很顺利,唯独下身那地方,整整折腾了一个半小时,冰凉的器具竟往深处送。她忍俊不禁,说,这是人……用的地方,你怎么随便用……冰东西捅呵?

女医生正蹲在椅子跟前近距离观察,噗哧一笑,嘴唇差点盖上了她的隐秘处,说,你说话很可爱,全身都可爱,要不是霍老和你订婚,我会爱上你的!牡丹抿嘴一笑,同性恋,我不干,也没乐趣,我男人能满足我。女医生叹口气,你们东方姑娘不仅肌肤白嫩滑腻,而且心灵也格外纯洁。现代医学文明发达,女人不要男人也能享受快感。她嗤之以鼻,说,像光盘里播放的那样,女人舔女人?女医生说,那是一种,还有一种震动阳性器具,又卫生又能销魂夺魄。她说,你肯定是老单生,常用那玩意儿!但你永远享受不了情同意合,水乳交融的男女结合,男子贵刚,女子贵柔,有阴阳乾坤之喻。这是上天赋予人类的一种幸福,就像吃饭穿衣那般,离开了它,女人的生命就不是完整的。女医生站起来,褪下手套,拍拍她姣好红晕的脸,说,难怪霍老会选中你的。

她以为完了事,站起身要穿衣裤,女医生连忙摁祝糊,说,还没有结束,你要有耐心。她四仰八叉躺回原处,不耐烦了,说,你们搞什么鬼名堂,这般捅来捅去,不另外捅个窟窿才怪!女医生陪着笑,说你眼下还没有怀上,因为你明天同你男人见面,霍老叫我用一些有助你快点怀孕的药剂。她这才放心下来,闭上眼睛又让她捣鼓了三次。

但她哪里知道,这女医生推进子宫里面的,不是什么助孕药剂,而是三颗她本人的卵子,这些卵子是以前看病为由,医院按霍尔的嘱咐,有计划提取下来,保持着生命待日后派上用场。霍尔要的是四胞胎,甚至更多更好,每怀上一胎,支付一千万美元手术费。女医生是这里的院长,也是霍尔收购这家医院里的遗传学专家,她详细研究牡丹承受状态后,连同她身上的一颗,完全安恙无误生出二男二女,并要求霍尔,要牡丹一旦受孕,即刻住进医院。霍尔说,这不是问题的问题,但要绝对保密,不让牡丹知道生了多少个,生下孩子后,母亲与孩子完全隔离。女医生沉吟说,看局部麻剂是否有效,很可能还要剖腹。霍尔很满意女医生的周到,更满意这笔钱与情的交易,虽然这四个儿女不是他的血肉,却是他的心血,心血的杰作往往比血肉的更贴切,只有这样的孩子,他才完全能接受,就像企业是他心血杰作一样。

牡丹回到卧室冲了澡,换好准备和霍尔吃饭的服装,见时间还早,却又不敢下楼,自报上登了同霍尔的订婚的消息,楼下酒店的生意,十四个小时都很火爆,吃客你来我往,为的是一睹巨富未婚妻子的芳容。所以她坐下来,打开电脑,全部要带的文件、资料一一了目,打了一份传真,发给了三零总部。可恨的臭男人,为断绝与自己的往来,取消她的电脑自动联网,唉,将心比心,这次生分也能原谅的,男人靠女人卖身来生活,可谓奇耻大辱。但她自己有自己的解释,不是卖身,只是借胎,还不完全是借胎,借胎还要跟借胎的男人困,而这一次,自己不赊肉又不赊钱,你死心眼一个恼你的头呵,她反倒生起他的闷气来。

门铃电话响了,知是霍尔派人接自己,她提了手挽包,下楼坐车上了霍尔的酒楼。霍尔早候在总统套房里,一脸尔雅温文的长者的风范,见她一脸不悦的,他小心问:谁惹你生气了,我的白雪公主?经他一问,牡丹倒不好意思,舒眉一笑:不关你的事,是你的生意对手,合作伙伴,赖蛤蟆!气一出,竟哈哈笑起来。霍尔听明白了,仍旧小心问:你们通电话啦?牡丹肚子饿了,唤来服务员点了一桌中国菜,才回答说:没有,只是越想越生气。见到你,觉得苦丧了脸面对你,不公平,忍不住就笑了。霍尔喜欢她的天真烂漫,心想自己是有这样的女儿,则是多幸福,但愿她能给他留下二对像她一样的儿子女儿。

牡丹见他沉吟不语,问:我为他生气,你吃醋吗?霍尔回过神,一时语塞,说:我是……想告诉你,也是同你商量,这一次去中国,我也想去。牡丹送往口中的花生米掉在桌上,一时也语塞,说:你是……突然起了这种……心机?霍尔说:不要用“心机”二个词嘛!这次生意较大,二、三个亿的美元,而且是中国大陆多年没有过的事儿,大陆官方向来对军火慎之又慎的态度,何况还是非官方的贸易,我亲自出马,也是慎之又慎。另外,很想结识整天使你愁眉苦脸的意中人,久闻不如一见。若是真如我意,我和他更上一层楼,在大陆合作重大项目,他用他的势力,我用我的投资,是生意上的天作之合,你看怎么样?

牡丹杏眼圆睁,半疑说:真没有其它动机?霍尔说:我除背后调查你和你的那位以外,我都如实说了,而且有前提,征得你的同意。喏,你早上说的两件事,我都带来了。手在扶手上摁了一下电钮,不一会,一位金发女郎笑容可掬走进来,听霍尔的吩咐,拿出两份资料递给牡丹。一份是需要签字的解除婚约协议,一份是一千万美元的人寿保险凭单。牡丹仔细读后,签了字,连同笔和纸递给他。他看也没看潇洒签完字,交一份金发女郎留底,另一份递还给牡丹。

待办好这些事,牡丹说:你可以去中国,但我保证不了他与你会谈。霍尔说:这就奇了,单凭这单生意,他是卖主,礼仪上也该见我这个大买主。牡丹说:你的话不无道理,礼节上他要出面。但因为我和你订了婚约,他只会叫其它人代表。霍尔说:仅仅因为吃醋?牡丹说:实话对你说吧!订婚前,本来我已答应同他结婚,并回去帮他掌握他的私人公司。我知道他的债务后,为不卖掉只办了半年的四个流水线工厂,背着他答应了你,订了婚。后来我在这边打电话,两人吵了一架,不欢而散,他至今连我的电话都不接。

霍尔恍然大悟,不禁又担心起来,说:问题是,他会用这一亿美元吗?牡丹说:我想会用的,企业是他的生命。霍尔说:这不矛盾了嘛,他会与你履约?牡丹说:我也许一辈子因此失去他,我的感受暂放一边。他的感觉就不一样了,一是做鸭儿,二是做生意不光彩,利用了女人,三是做了性工具,猪狗不如,道德上要遣责。霍尔说:什么是鸭?牡丹说:中国常常把靠女人养活的人,称作鸭。霍尔说:难怪说中国的文化很丰富,很有意思。什么是猪狗?牡丹说:把生儿育女用作金钱上的交易,猪狗不如,畜牲!

霍尔不敢正视她的眼神,说:嘿嘿……做鸭的人,这是一种幸福!你们中国讲,男女平等,为什么只能男人养活女人,就不允许男人被女人养活?牡丹说:在中国,在世球,金钱和事业是检验男人的标准。中国刚刚走向市场经济,社会竞争日激烈,男人必然首当其中,男人已经别无选择。所以男人都很累,忙于挣钱,干事业,这就叫男儿有“累”不轻“谈”。

霍尔收回眼神,口若悬河说:错了,应该是男儿有泪不轻掸。牡丹说:都一样的,他就要掉泪,心里“谈”不出的苦愁。霍尔说:我不这样认为,你们中国古时候有本叫《老子》的书,说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之力,是调配天。我经常用《孙子》和《老子》这两本书指导我的生意王国,并卓有成效。这里的用之力不仅仅是指善于选用人才,它含着在于利用各种政治势,周边的环境。高明的老板,像打高乐夫球一样,并不直接与对手相争,而是善于利用各种力量的相互作用,以实现自己的意图,战胜对手。如高尔夫球和足球,前者是各用各的球,不是直接与对手争斗,而后者则完全相反,争夺同一个球。你,或者还有其它的女人,都能主动为他卖力、献身,除留下一段分香卖履的爱情故事外,也是他爱人用人和借用各种力量的回报。至于道德,各个国家的历史不一样,观念不一样。我以为,他从道德上视自己是猪狗,能意识到这点,就是他的进步。《老子》也说过视人为刍狗,这是相对仁来言。仁是什么,中国传统道德的一种嘛!你们香港有个叫“公司医生”的商人,詹培忠,做股票生意,很有能耐。他说,别人说我懂得利用灰色地带,我说这是剩余权利:法律有规定的我遵守,法律没有规定,就是我的。我好欣赏这句话!

牡丹对他只有长者的情份,虽说听不全懂,但有一句是牢牢记住的,明儿个买本什么老子、孙子的,让中平明白里面的理儿,免得成了霉鸡子,伸不起头的。法律没说生了孩子不能给外国人抚养吧?

牡丹说完了,不吱声了。

x将军说:“没有了?”

牡丹说:“没有了!霍尔春节后到了深圳,接受了四零处理的库存货,与中平见了面……”

x将军抬了抬手,说:“这个情况我知道!现在看来,霍尔是在你身上做了手脚……这样吧,我们今天是随便聊一聊,但也核实了一个问题。希望你不要对中平同志透露我与你谈话……”

牡丹说:“你放心,我连与你见面之事,也不对说。”

x将军说:“谢谢!有你这句话,我就可放心回北京了。当市长和四个孩子的事儿,这是很机密的话。希望你把住口风,不能向任何人透出半点音息。万一不是这回事,中平同志闹起情绪来,你也跟着难受。”立起了身。

牡丹也立起身,送到楼梯口说:“谢你了。我知道这里的厉害关系。我就不远送了!”直到×将军消失地电梯门后,才返回茶桌上签了单,随手交给了服务员,满面复杂回到了办公室,夫贵妻荣,又有四个看起来不光彩的子女,想我大几年的牺牲,还是值得的,我不应该忧,应该高兴……

不对呀#糊又是一阵生疑,这大的机密,他正经八北告诉我,若是先让乐一阵,这不太反常吗?那究竟是什么意图?想了半晌,还是理不出头绪。既然他说她一胎屙了四个娃儿,何不到医院去检查一下,上一次二、三次就怀上了,这一年断续续也没有少捅呵,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自己的十一亿资产,管它来得干不干净,光不光彩,管他能不能同自己结婚,一个孩子是要生的,在中国是黑市娃,跑到澳洲去屙出来,就是合法的了……

牡丹这样东想西想,决定下楼去一趟医院。

网雅何须大,书香不在多

15、种棵罂粟花

司马曼的小车一进三零农场,尽管是寒冬数九,她还给眼前的绿洲城迷住了,哎呀我的妈,真是诱人入梦幻的境界!远看青柏银杉,色虽淡玉,近视清澈透明,山绿水秀,山花映人。

三零在创造牛逼,看来值得牛逼。

司机打听清楚了玫瑰的住处,直径开车到山零山庄的门楣前,就被司马曼打发回去,还说用不着来接她回去。门楣处没有人站岗,只有城里住宅那般的门牌对讲门铃,找到百花园门铃按下去,一个小银屏框立即显示出里间一个女工的头像。那女工先是“啊”了一声,后客气地问她找谁的。她说要找严玫,女工礼貌地说,对不起,我们这儿没你要找的人,就关了对讲机,把她挡在了门外。

乍暖还寒,北风吹得她脸上如针扎。

正当她急得团团转时,一个声音把她吓一跳:“你当那女工说是找白玫瑰的,我保准她会给你开门。”顺声瞅过去,只见院子里面四、五米远处,有一个像北方农田里的大棚,一个人时隐时现在里面弯着腰在锄草,动作娴熟。

呵,是一个老乡,是不懂得打招呼的老乡。

她没有说一声致谢之类的话,就又按了门铃,照老乡说的话说了一遍,里面的女工说,对不起,白总助在办公室,请你直接去找她。她说离这里有多远。女工说,也不远,对面山头上,小汽车只要五分钟。她焦急了,说我步行岂不要半个时辰,而且还要爬山?女工说,那你就到外宾楼等一会儿再来。她说,快到吃午饭的时辰,我就在家里等她。女工说,不好意思,虽然我认识你大明星,但还得按这里的规矩办,得先请示她后才能放行。她说,入乡随俗,就按你们的规矩办。只是不要太久,这北风多吹几秒钟,我可要告诉亿万观众,是三零的北风吹冻的,要你们给予赔偿的。

话出口她就失悔,记起不远处还有个锄草的老花工,就瞅了过去,只见田里的各种菜都有,西红柿、茄子、辣椒,果实累累的。但锄草的那块地里的禾苗,有一棵人高马大的植物,像棉花树,却不是棉花,开着好好看的绚丽花,可与牡丹玫瑰争艳。她好奇了,就向铁丝网走过去,问:“喂,老……乡,你在忙呢?”

“请你不要碰着电网,打你一下受不了的。”那老乡穿着一件高领的羊毛衫,头也不抬地招呼着,“姑娘,有什么尽管问。”一口乡下人的口音。

“真是带电的吗?你们主人家金山银山怕人给偷了是不是?”她吓一跳,忙立住脚,指了一朵朵漂亮的花朵说,“这花美免美轮,我是第一次见到,请教一下,这花儿叫什么名字?”

这时栅栏门自动开了,她就走过去,鼻子凑在花蕊里,只吸气的,好清香,够神往的。

老乡仍挥动锄头,眼睛只朝地上,说:“它叫罂粟花!你要是戴在头上,就是美女簪花。”

她听了不信,说:“你老伯有没有搞错?又吓我一跳的!”身子退了一步,鼻子离开了花,一个劲往外吐气。

老乡这才抬起头,扬起一张平凡的脸,说:“姑娘,我怎么会欺骗一个亿万人仰慕的大明星?这是那种提练海洛英的罂粟花。”

她完全没有想到这老乡还年青,后悔自己叫老伯而脸红。

她说:“咳,既是这样的毒物,你们家主人为什么还要种呵?公安知道了,不来捣毁才怪!”

感觉老乡不像纯老乡,一副城里人少有的富态相使她起了疑心。

老乡说:“是不是?我家主人只种了三、二颗,又没有加工设备,值得他们来捣毁吗?”

她一下给噎住,好久才说:“既是这样,你们家主人种它有什么用?”见这老乡一口一声我们家主人,她反而不再生疑了。

老乡一边娴熟地锄草,一边对她说:“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我们主人怀念他已死去的妻子,就种上了这些花,我想,是触景生情的缘故吧!”

她说:“这么说,你们女主人是吸白粉去命的?”

老乡说:“有一半你说对了。她得了癌症,痛疼不已,只得靠毒品以毒攻毒。”

她说:“看不出,你们家主人很讲感情,还逢新感旧的。”

老乡说:“我文化不高,不懂我家主人逢了什么新的。……对不起,三零的北风很毒,再吹一会,我们三零可赔起你这张桃羞杏让的脸儿。”

她一听就笑了,说:“这里给人新奇,逗!连你老乡都有幽默感,三不时还来二句成语的……”就嘎地止了口,心想,这人不会是老板吧?这样想着进了客厅。

虽说她也出身于名门,见了不少世面,却仍被眼前的豪华程度所倾倒。这客厅大得惊人,令人傻了眼,天哪!这真是住的地方吗?用来拍电影都有一些奢侈和过分。外面的花园,加上宫殿一般的楼房,这样的铺张又有多少人能享受得起?她一个劲儿地否定,连同一起否定的,还有她来这里的初衷:享受这里铺张的主人,压根与人民的市长行同陌路。

她正想得起劲,看得起劲,通过话的女工笑盈盈走过来,将她引至沙发里坐下,轻声地:“小姐,请问你用什么茶水?”

她说:“不客气,给我一热咖啡。”

不多会,女工端了咖啡放在她面前,把挂在胸前的工作证解下来,连笔带证递给她,怯怯说:“明星小姐,能给我签个字吗?”

她话也不搭,拿起笔在证上签了名。

那女工欢天喜地,连谢她的声音也给走腔调,走路的姿势都变了样。

她淡淡一笑,心说:这环境新雅,人养的好俗,一个老乡,一个女工,但愿第三人有一个好的表现。

外面一阵汽车声音后,玫瑰进了大厅,老远对视一阵,欣喜若狂奔过来,抱住了她,说:“你比电视里更上脸哩!没想到大腕里,还记得我呢!真是感动我的肺腑。”

司马曼说:“这室内暖气热,你的人更热,小心捂我一身汗水的。倒是你,一切没有变化,身子还没有发泡,要说有变化,就名字不一样了。”

玫瑰这才放了手,拉她坐下来,说:“你真有本事,我这穷乡僻壤,你居然像进深山挖灵芝的,还是给找到了。”

司马曼说:“我哪有这般本事,还不是听我老公说了,才赶来你这桃花源的。”

玫瑰说:“啊!你老公昨天才认识我,今日你就找上门,该不是兴师问罪,向我头上泼醋的?”

司马曼说:“我老公连我都消化不了,还有胆子敢向你挑战?我只是替你捏把心,何方的神仙才搞得掂你。喂,神仙在家吗?”

玫瑰说:“在,比神仙还神仙。这样吧,我替你安排客房先休息,先洗一把脸,再下来吃饭,到时你就知道,他不是神仙,是个债鬼!”就带她上了楼。

等司马曼慢腾腾走下楼来,餐厅里只有玫瑰一人在等候着,上端的位置是空的。

司马曼就问:“你的债鬼呢?”

玫瑰说:“在换衣服,很快就下来。”

果然没有多久,餐厅进来了人,玫瑰如候驾的,起身伸嘴亲吻了一下,各自坐了下来,这人就是司马曼眼里的老乡。他换了一身休闲服,无色的真丝t恤,宽松的裤子,随意的装扮让任何人见了他都想要靠近。

司马曼正怔着,他举起手打了一个招呼:“欢迎大腕星来我主人家做客。”

玫瑰听音就知道他们已见过面,问:“你们捷足先登了?”

中平说:“这话儿从哪里说起?我这副招姑娘的生厌的脸孔,陡地让司马小姐见了,当我是庄里的老花工,还一口一声老乡长老伯短的。”

说得司马曼的脸红了又白,脑子不知了东南西北。

玫瑰明白了,打趣地:“你现在才知道你的价值了吧,一副需要倒找钱的胚子脸!”骂声里充满天限柔情和爱意。

司马曼不敢接腔,只瞅着桌上的菜,菜是丰盛的,晕菜全是低脂肪,清菜都是大油类的。玫瑰怕她闹了个话把子,低落了情绪,亲昵地直往她碗里挟菜,拉长腔说:“大节目主持人,就这副胆小相,把往日在台上谈笑风生的狠劲儿,都统统搬弄出来呵,他不就是一个老乡吗?怕啥,冲其量脱一个精光,给他看,他有这个贼胆吗?”

这本是助她一威的话,却把她说得脸上又是红白一阵,垂下眼帘只是往嘴里扒饭。

中平见此,心一动,把一盘上汤蔬菜往她面前一送,拿起公用筷子,挟了放进她碗里,说:“我保准你没吃过这种菜。”

司马曼细看,像小菜心状,一棵棵的嫩枝叶,天然绿色,活性十足,就挟了一丁点,放进嘴里细嚼,自己以前的确没有吃过,嫩滑爽脆,味道新美,口里无渣。

于是她说:“没吃过,什么菜这好吃的?”

中平说:“我跟你一样,只知道好吃,记不上名,全是玫玫给操作的。”

玫瑰说:“名字挺美的,叫天绿香,一种野生灌木上的嫩芽,像椿香芽的,从深圳带过来的。据说深圳一天只卖七、八包,全都往香港那边送了。”

司马曼又挟了二棵,放开吃,没拘忌了,说:“说得这玄,干脆说是贡品的。”

玫瑰说:“那时的皇上没这份口福,据说三十年代才有记载。学名叫守宫木,别名好多,树菜,树仔菜,篱笆菜,越南菜,泰国枸杞,南洋枸杞,西枸杞。”

司马曼说:“我懂了,都是富人吃了人参燕窝,嘣出法子吃野草树芽,老羊吃嫩叶,换口味。”

玫瑰说:“这不,风范出来了的,话一出口都是一竿子,连刷带涮的,就像这老乡一样,餐餐都是嫩芽的。”

中平说:“你拿把镜子瞅一瞅,你自个儿多嫩呀?眼疙瘩角的小菊花倒是嫩的,三十多岁的人了,你当你是天绿香呵?!”

玫瑰说:“你管得着吗?我喜欢!六十岁不嫁人,让天绿香长成老木疙瘩的。”

中平说:“你又不去走访下老贫下中农,像你这把年纪,身后拖的都是五男二女了!你喜欢什么呵你?”

玫瑰说:“胡说,污蔑。人家都计划生育了,顶多一、二个的。”

中平说:“我只说老贫农,可没有提新贫农的。”

玫瑰知他诡辩,就拉司马曼搞统一战线的,说:“曼曼,我和你差不多少的年岁。他记恨你说他老牛吃嫩草,就含沙射影,设了法子咒我俩的。”

司马曼说:“我不怕咒,人生各有各的信条,对美的爱奉,对俗的抵柱,对洁的虔诚,说白了,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玫瑰说:“回击得好,对俗的抵柱。还是主持人牙齿伶俐,有高雅评述,也有通俗说法。”

司马曼想起来这里的任务,趁着兴说:“就说我面前的老乡,穿一件洋毛杉,娴熟的农耕动作,唯独一张冒油的脸不像外,余下的都是天生的老乡。眼前,一身深色花的t恤衫,全身名牌,标准的阔佬,若是把夹克衫一穿,我看,又是标准的市长。”乜了中平一眼,想探出蛛丝马迹。

中平无动于衷,问:“为什么穿了夹克衫就成了市长?那市长系领带穿西装又算什么?”

玫瑰数落他:“你土老冒要掉渣儿,夹克衫又称市长服,想过市长瘾,我上楼找一件来让你润润肺!”

中平忙摇着手说:“曼曼小姐把我往镑称上放,是抬举我的。我有自知之明,市长、书记不是我这号粗人干的。你老公肚里有货,是天生坐那位置的料儿。”

司马曼嘴一撇,说:“他,书生气太足,在美国呆久了,连心里的想法,都是激进的,在大事大非面前,用w城话说,永远是货皮,敲边鼓的料儿。”“货皮”是箴皮内芯,编织竹具,都要把它去掉。

玫瑰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极自然顺了她的话说:“得了吧,小心我去告状,哪有把心中人拿来当刷牙水涮的?”

司马曼不属有心机的人。她忙表白自己的心迹,说:“我说的是事实。前几年落实知识份子政策,矫枉过正,提了好多知识份子市长、书记。实践中,大部分是能够胜任的,接手后城市有了起色。可还是有部分中气不足,魄力太小,城市经济原地踏步。”

玫瑰说:“但应该看到,这种干部体制度的改革,本来就是一大进步。喏,从封建世袭制,到战争年代比枪眼多,论资排辈……”

中平敲了敲碗沿,说:“你们北京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的。”

玫瑰说:“说我就说我,怎又把曼曼给捎上的?讨厌!”

司马曼说:“捎上就捎上,我再斗胆说一句,w城要成直辖市,还带特区的。”

中平佯作惊心动魄,说:“是不是?这传说像成了经,念了好多年,只听得有雷声,却不见下雨。可能还要愚公移山!”

司马曼说:“怎么个说法?”

中平说:“一代代传下去,‘建市’不止。”

司马曼说:“听我老公讲,你在沿海都学了老三篇,不想去应试的?”

“老三篇?”中平更糊涂了,说,“我还要在沿海去学吗?二十多年前我就背得瓜滚烂熟。第一篇,《为人民服务》,……”

司马曼见他像弱智儿童,傻乎乎的,心也放下来,谁说这人是高智商呵?虽有政成绩也是偶然的机遇。

然而她却还是急得直跺脚,牙恨恨地:“你……玫玫,他是在耍……我。”

玫瑰心里好笑,没心机的与有心机的斗心机,岂不是见了鬼?她就故作埋怨地:“你呀,太灵性,搞一些时尚的名字,连我都是懵懂的。他,天生的笨拙拙,在外面混了几十年,还是一口一个乡下腔。你若是不拦祝蝴,他准跟你背下去的。”

司马曼心实,一下就信了,又以为他不懂政治,就说了组织部一般用人的说法。

“是不是?这么说我还有好戏在后头的!”中平一副听明白了的脸相,他连忙带凳子把玫瑰拉过来,说,“玫玫,曼曼小姐这个说法,你重新给我估价一下,我当得了这个市长吗?”

“要我说,你当市长,第一天准得给站岗的拦下来,当捡破烂的往外赶。我们三零无数个菜市场,你若当好其中一个‘菜市长’,我毫不犹豫就跳长江!”玫瑰也演戏的,一手搂了他的腰,一手点他的额头,说,“人家是95%的长处,5%的缺点。而你恰恰相反,全身95%都是邪!我是残就了,脱你脱不开身了。”

中平嘻皮笑脸地:“废人说废话!做我未来的老婆,有‘邪’这一种说法吗?经司马小姐提醒,你老公倒是有来头的,起码他现在就读‘第一篇’,学做党的工作。”

司马曼说:“扯来扯去,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若我是你,就地发展,接手干。”

玫瑰说:“疯了命板!兼职当了几天官,屁股都没坐熟,现一竿子全给抠了,停职。过了几天,再加二个字:检查。再再几天,双归……所以,我看出了官场的利害,就是要拖他的后腿,不让他干下去。咱这日子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跳油锅的,看哪个傻逼儿子不要命,楞是往里面跳。”

司马曼见中平不是那种侃谈的人,心是实实在在的,丝毫没有根根蔓蔓往政治上挨扯,就不再问下去了。“玫玫,一晃几年不见,那些不如你的人,如今都成了大红大紫,你就独守……他这多年?”

玫瑰说:“是啊!整整三年半!可连他都没有上手……只是他的马女。”

司马曼说:“马女用得恰当,想骑就骑。”

中平说:“你上当了,她是让你钻笼子的,司马司马,用我乡下话来说,骑马骑马,最终骂的是你。”半真半假,把司马曼给骂上了。

司马曼倒不在意说:“我和她,是乡党,已结成了统一战线,穿一条裤子,同性恋。”

玫瑰心一动,你来探听消息,我怎么不反探一下的?就说:“曼曼,既是你说了,w城要成特区市,你干脆调过来,免得牛郎织女的,各守一方。”

司马曼没有心机,很快就上当了,说:“是呀,我这次专程来w城,就想听他的意见,把户口迁至w城。”

玫瑰说:“你老公润这下进肺里了,嫩草直往他嘴里喂,他还有不乐意的?都安排好了吗?”

司马曼说:“安是安排了,就担心上头最终改不改市,若是不改,吃亏可是我!”

玫瑰说:“你既然下了这份决心,也不会是道听途说的,没十成的根据,估计七、八成的把握,你心中还是有。”

司马曼见交心到了这程度,就把老爸打招呼的话和欧阳琛探得来的消息细说了一遍,末尾说:“真是批了特区市,我此前就迁移过来,只是少了观众,心里很有失落。”

玫瑰见中平靠在自己身上像睡觉了,换了个姿势,说:“是呀,观众是你的艺术生命,一旦失去了,自己就像花谢了一样,没劲。但话也说回来,天天唱那一种调儿也累,观众也累。你看人家姜昆,把个正大综艺闹开了台,适时抽身而退,并不显示他没艺术魅力。我建议,你还不如来特区来,再开创另一种主持人的模式,再展艺术才华。”

司马曼说:“我这一张脸,没有你的风光,已过了那个年龄,再下去就是遗憾,让人同情,心更难受。”

玫瑰说:“凭心说,你台上是一种风格,恰到好处的夸张,演戏,甚至还有几分张扬。台下,心实,典型的贤妻良母型,很少有女人比得过你。”

这一提,司马曼想起欧阳瑁旱过的话,就东张西望的,“听我老公讲,说你们……还有一位,柔若似水的……女人。”

玫瑰心一惊,这话儿从记者口里传出去,无疑是给中平戴上花边新闻,忙说:“啊,你说的是牡丹姑娘,她是大酒楼的总经理,长驻澳大利亚,从来不住我们百花园。这大的屋里,除了几个女工,就我和他。只是你一说起她,肯定是你老公说了什么的?”

司马曼说:“是的,听老公说,她看你老板,眼里都像长了牙似的。”

玫瑰说:“原来是这样的,我悬在喉咙眼的这棵心也就放得下来了。这完全有可能,不看我未来的老公初次看怎么也不起眼儿,可熟悉了他的女人,都是带那目光瞅他的,我俩不知为此泼了多少醋,只差没有大打出手。”

司马曼看了在倚靠在她肩膀上睡觉的中平一眼,心中真是羡慕,做一个不用为生计操心有人疼爱的男人,不知是多少男人的心愿,也不知是多少女人的情愿。她和欧阳琛当着外人的面,总是跟五十年的夫妻那样,前后总是保持一二步距离,她当然不情愿,可又有什么法子哩,人家的重点心愿是放在市委书记那上面。

于是,司马曼说:“真看不出,你们是真感情,恨不得吃饭也要由你来喂他。”

玫瑰说:“不要轻敌啊!你以后接触他多了,准得派上你说的那种眼神。真是如此,咱事先打好招呼,那不是简单用酸醋来泼的,咱当你是第三者。”有意用话来扯她,不让她再往牡丹身上扯。

“就我这副模样,做了撑高运动员,我也当不了第三者。”司马曼笑了,笑的弯下了腰。“不瞒你说,直到现在,我还没有看出你老公有什么特殊的魅力。与其看他,不如多看几眼房子里的装饰和围氛。喏,这房子,欧美现代化,简单、单纯、抽象、明快。而他,乡土气息,纯老乡。”

玫瑰虽说在演戏,但也不能由她来贬低自己所爱的人,说:“不要小看山野风味,居安自然,放羁不安,野性,我怕你看出了这一点,已难得抽身而退了。”

司马曼一怔,想起了那个演员情人不就是跟他一个模样吗?不同的是,面前的野人,企业家,导演,艺术家。但性格是有区别的:一个追求艺术,一个追求金钱,本质不同。

于是她就说:“放心好了,实说吧,直到眼下,我对我们家的欧阳,都还没有使用过带牙的目光。只是你,我替你揪心,买得青山只种茶,丢了你艺术的生命。”敢说这话,是因为中平在她怀里打着低低的鼾声,还挺均匀的。

玫瑰贴在他脸上,打心底说:“你不懂的,我已经买得了青山,就是怕茶都种不好,我好担心呵。”

司马曼在百花园过了一夜,确切说,打了大半夜的扑克牌“拖拉机”,翌日一早,坐劳斯莱斯回到八号院,全部给欧阳琛作了汇报,末尾说:“他没有你说的那般精明。你见过谁在吃饭的时候,当着外人,头枕在女人怀里睡觉,还发出了鼾声?”

欧阳琛在房里踱着步子,说:“大智若愚,会不会演戏给我看?”

司马曼夸张说:“他,还演得出戏?!我是演戏的人,谁演戏,演得怎么样,难道说还我看不出来的?可以这样说,我不透点风,他们蒙在鼓里一身汗呢!”

欧阳琛很少抽烟,拿起烟点燃了,却不往肚里吞,自言自语地:“不可能是弱智?他的三零企业,近两年是红遍w城的,我估计少说净赚了大几亿?”

司马曼说:“这个问题的回答很简单,不是靠他的能力,靠的是女人,你懂吗?吃软饭,连睡觉都是头搁在女人怀里的。我就有一点不太明白,玫玫是什么人,可是见了他,如接驾皇上的,亲吻打招呼都是她主动送上去的。真的,眼睛里就像你形容的,带的是牙,而且是老虎牙。”

欧阳琛深吸了一口烟,被呛了几口,待平息了,才说:“就这么一点引起了你的注意?”

司马曼说:“等等,还有二点。一是我行我素,罂粟,正常人一听如见蛇的,想躲都来不及。他好,穿民件单薄的羊毛衫,在大棚盘那玩意,说是怀念他已经死去的前老婆。”

欧阳琛听得直点头的:“有意思,这就是个性,里面还藏了一种情感,这种个性最被女性青眯。而我,缺就缺这一点。”

司马曼经他一点拨,细想也是的,好几次她买了几盘代表自己化身的紫萝兰,几次都是枯死而告终。她几次问他就抽不出点空浇点水,他回答得轻松松,说,抽得出,只是我学政治的,对花草没兴趣。

她这样想着,听他在催自己说下去,就夹带了不良的情绪,说:“应该承认,他脸儿保养的好,憨厚胚子。若与你比,可能差你一、二个数量级,当然是指心机,口才,还有心眼!”话出口,不知是在贬中平,还是在刺欧阳琛,想起不动又说,“别忘了我老爸说的,你千万不要掺和进去,这话儿含量很重,你不能这个耳朵听,那个耳朵出。”

欧阳琛放下心,说:“先投石问路再做打算,我可以不当市长,可我要在市长面前当听差呵。按水平、能力,你说我能服谁,又服过谁?”

司马曼说:“老公,还是现实一点吧!毛爷爷一生玩政治,还说是灵魂,可经济快崩溃到了边缘。邓公后出来只玩经济,可经济、政治都玩通了,把中国社会推了一个进程,这才是高人的高招呵。你一身学问,不一定贴近中国的国情,我担心你激进……”

欧阳琛不耐烦地:“你……也懂政治的?!”

凭什么自己就不懂,世界上最阴暗的是政治和女人能产生周期的那个地方。而男人呢,却对这两个地方,像吸了白粉般的,都津津乐道,乐此不疲。

司马曼心里不是味,却还是温柔地说:“你看香港还是‘一国两制’,三个人竞选特区行政首长,包玉刚的二女婿叫什么来着的,施政刚领演讲,充满了激进的火药味,得到了一些精英的赞同,可又怎么样呢,位置还是让憨厚、锋芒不露的董建华给上了。而大陆,仍是四项坚持的,那有你的位置吗?”

欧阳琛倒吸了一口气,把烟屁股往烟缸底一摁,说:“你先收拾行李,咱俩下午回北京。你去转人事关系,我呢,四处走一走,先探听一点实情再作打算。”

司马曼才“哎”了一声,高兴地进了里屋,因为欧阳琛好歹没有把老爸的话儿当耳旁风,多多少少还是能够听进自己一番劝告的。

16、受伤总是我

离香港回归还有三天,玫瑰接不接任三零集团的总经理,仍然没有定下来,确切地说,虽然牡丹在年前集团团拜会上宣布了这一结果,但集团内部没有发出正式聘任的红头文件,所以职工有的叫她白特助,也有的叫她白总。中平对此也似乎也不着急,仿佛知道她打在什么算盘。皇帝不急,太监再急也是白搭。上头的巡视组回去了五个月,像x将军所说的,而且一去就是马拉松,没有留下任何好坏的结论,倒是吃的住的按出差的标准给了钱,余下都让三零给一笔抹掉了,账上一直悬而未了。

牡丹是六月黑夜天的莹火虫,心明肚亮,装着气鼓鼓的样子,来找中平论理,实际是想来试探他,雯霖说要接管三零大酒楼,而自己也表了态,中平总是说,你们急什么,要急,你们一个做早做了外祖母,另一个早做了外祖母的外祖母。所以,她一直还住在三零大酒楼。而比这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的天平,已经慢慢倒向了玫瑰,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三零山庄,而不是三零大酒楼。

牡丹说:“这帮人好大哥大,一天只交十八元的祝恨费,现在是半年决算了,余下大几百钱找谁要,双零还是四零?”

中平心里有数,类似这‘闷亏’不是经常有的,口里说:“本该是二个零的,可职务给人家掳了,你好意思去讨支票呵?好在老天会有眼睛,咱出点力会有图报,你是大酒楼的老总,该兜着就得兜着一点。”

她说:“我这老总好,连个守厕所的都不如,起码那儿没有阶级斗急,没有哪一个去争去抢那个岗位。”

中平说:“又小家子气了是不是?三零的位置人家不好坐,对你来说,想坐什么位置不就你一句话吗?”

牡丹说:“好啊,我就要蹲在这里不拉屎。”

中平说:“到时人家一句香喷喷的阿姨一叫,你心里还不成了糍粑的。”

牡丹说:“我就跟竹姐一样,容易打发,由你的甜嘴哄来哄去的,就不再言声了。”心里说,他还是知道,人吃了“闷亏”是会有图报的。

严沫去上海也是好多天了。行前,玫瑰千嘱咐万嘱咐,抓紧在回归前把能吐的股票全部吐掉,凡是以刘中平和我的名字登记的股票,全部改成是牡丹。严沫说,最近美国的银行家大量在东南亚套购外汇,这是个好机会,一旦做好了,能赚十几个亿。玫瑰说,你什么都可以干,就危害中平名声的事儿不能做。炒外汇的行当,是涉及好多国家的利益,国家多了,会带来共愤的。说实在的,我在香港炒地皮,钱是赚了很多,可面对香港回归的平稳,我真有些无地自容。如果给您打招呼不听,倚老卖老,哈尔滨那边也没你的事,上海公司我也会派人去接管的。严沫说,好好好,我这就去打点好。

玫瑰这边暗中在扫清中平门前的雪,可x将军带回去的消息仍是烟息火息。中平沉得住气,总是有事干,不是在田里流身汗就是闭门读书看报。兰叶早就回了美国,瑞杉因学校的功课不吃力,加上很快就到了暑假,不想过早的回美国,就一直留在w城。

就在中平刚刚说事的时候,突听得瑞杉高叫:“哇,香港的中环,商业区。哟,广告,w城一户交一百元,收到香港四个台视节目和卫视台了!”

中平一怔,下了楼,眼瞅了电视里的广告,果真是从明天起,只要交钱,用户就可收到七个台的节目。

恰好玫瑰从办公楼那边回来,见他一直盯着电视不眨眼,不经意说:“这是怎么啦,看个香港台你就看傻了?”

中平自言自语说:“这可是一个讯号呵!”

玫瑰一切明白了,不由分说,拥了中平回到楼上。

牡丹不知楼下在折腾什么,正想下楼问个明白,一出门看见了玫瑰和中平进了玫瑰的房间,稍微一犹豫,就跟了过来,见玫瑰要跟中平在换衣衫,就问:“说得好好今日不出门的,这又动了哪一根神经呵?”

“来的正好,你替他换。”玫瑰见她来了,把中平往她面前一推,说,“他今日不出门,要接待几批客人,董事局的会也要开,这身衣服怎能见外人的。”

自从×将军那天吹风后,玫瑰听了严沫的,没费什么周折,就得到了他,以后几天也没有让他回w城去找牡丹。

牡丹听她一听,也放下心,一边替他系领带,一边说:“大懒使唤小懒,你干嘛去?”

玫瑰一笑,说:“打电话,替他约几个朋友谈特大的正事。”还没有拿起电话,电话就响了。她听了电话,对中平说:“一个姓袁的娘们和丁辟找你,还拉了大姨子做伴儿,现在大厅等着你哩。”

“牡丹,你下去看看,有正事就到楼上会客厅里谈。”中平寻思一会,又对玫瑰说,“给廖厂长、鲁行长、陈书记说,无论再大的事儿,都丢下来,到这里来见面。另外,明天离开w城前,把要紧的会议全都开完。”

玫瑰说知道了,你先去会客厅等我的,就列了个清单,再逐一打电话。

玫瑰口中“姓袁的娘们”叫袁艳秀,和丁辟都是中平手下最早的一批承包人,同在纯国有的双零w城公司工作,有时候这班人常戏谑说,咱们是黄埔军校第一期外贸个体户。后来中平注册了三零集团,废除了权宜之计的承包体制,兴起了股份制,原先十多个承包人,除一二个之外,大部分人就汤下面,成了三零的属下,同时也占有三零的小股份。丁辟加入了三零股份,后又成了三零南美子公司的总经理,生意做的很大。但近一年来,他的坏毛病多了,公司搞得摇摇欲坠。

而袁艳秀那时正和老公卢斌闹离婚,没有到三零入股,在外面单闯世界,混得很失意,中平听说之后,要竹叶帮助她。就这样,艳秀跟着竹叶去了越南河内,没有投靠在三零的麾下,自己在河内办了一份不大不小的实业。

香港要回归了,又传闻w城要升格成直豁市,在海外工作的这些人,专程赶回w城,想亲眼目睹幸事,自然,拜访他们的老领导兼恩人,是在情理之中。

那日三零大酒楼开业,袁艳秀也回来参加了开业典礼,在酒席敬酒的时候,中平对她说了两件事,一是要她和卢斌复婚,卢斌开发廊把淋病带回家,传染了给她,是一件痛恨的事儿,现在他改好了,你要给他一个机会。她听了中平的话儿,私下和卢斌接触了二次,见他有了悔改的诚意,心里松动了复婚的念头。中平说的另一件事儿,听说卢斌是学日本语,若是他们有复婚的可能,就抽时间来找他。这是一个哑谜,凭灵感,中平是想派他们到日本做子公司,跟当初牡丹被派往澳大利亚,丁辟派往南美那一样,她已经约好了梅叶,一同到三农场见中平一面,顺便给竹叶坟上烧一柱高香。不想还没有走出门,丁辟找上门来,吞吞吐吐支唔了半天,才说明白要她一起去老板。艳秀很愕然,说,你是除了老板之外的最大股东,你有什么不好直接跟老板对话的?丁辟艾艾期期就是说不出话来。艳秀说,准是你把包二奶接到了智利,丁嫂要你跪踏板了?丁辟说,不是那事儿,你丁嫂原谅我了。艳秀说,是不是为你妈结婚的事儿?丁辟虎了脸,她敢!艳秀想了一会,说,呵,肯定是赌博输了钱,有应急的事儿要找老板。丁辟这才红了脸直点头。艳秀浩叹一声,说,你们男人呵,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丁辟说,包括老板吗?艳秀说,你怎么跟老板比呵?人家死了老婆,找女人再结婚是正常的,可人家从不出入不正经的地方,你和卢斌却不一样,就是在那不正经的地方染上坏毛病的。丁辟小声说,你可能不知道,老板被停职都有半年了,可能栽就栽在女人身上。艳秀早就听了这方面的传闻,可一直不当一会事,吉人自有天相。然而她一下子弄明白了,丁辟害怕中平犯天条,想退出三零的股份。

艳秀就好为难了,还有点反感。中平为人很随和,大事上有原则。比如在河内,仅从竹叶嘴边上就不知听了多少次,说她家的中平是半转底子,笨蛋,稍稍漏一点税,都是几千万的收入,可他就不听她的,还用电脑财务程序监督每一笔业务的纳税情况。丁辟要她一同去,她能理解,人家官大了,即便是下属和亲近的人,那地方也不如以前同在一个公司那么畅通无阻。但是,毕竟自己不是三零的人,本是三零的丁辟,却不与三零直接对话,非要通过她这非三零的人,这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呵?她突然警惕了,丁辟是误会了,把自己当成了中平亲近的人,要她在中平面前当说客。想到这里,艳秀苦笑了一下,就同丁辟到了梅叶的家。

梅叶在张家排行老大,是兰竹两叶的姐姐,却比兰竹两叶还要出众。她今非昔比,一身珠光宝气。自哈尔滨公司成立,自己的男人双泉就做了那里的老板,夫贵妻荣,她把双零乐食城和几个澡堂委托给双泉的弟弟操理,学中平的,两边跑,一会北上,一会南下,整个三零没有她的名册,她却比三零的味道还要正,比三零的任何人都还要忙。前几个月跑了几趟莫斯科,只要她往公司门口一站,洋毛子冲她有一副典型东方雍贵富态,温文尔雅的饰容和体态,差点没把柜台给挤破,她就萌发了长驻莫斯科的念头,学竹叶闯河内,想把莫斯科的水闹得更响。回来之后给双泉一说,得到了回答,说你去自然是好,但这事儿大,要由总部定。你到莫斯科,无疑对我的市场有利。我进三零一直玩货源,现在不吃力,你像竹叶能玩通市场,莫斯科很可能就是后生的眉毛。双泉说是说,还是给玫瑰打了书面报告,答复是,三零还要正规地进行一次子公司的调整股份,你们一视同仁,首先要筹好自己股份那一块。

当艳秀和丁辟进来时,梅叶的心比她俩还要求之不得,就一同来到百花园。百花园大厅里正在玩麻将,刚刚来的小菲见了她们,招手说:“大姐来的好,还不如巧,我这位置火气红,要什么牌就有什么牌的,大合牌像下雨。”

梅叶跃跃欲上,却还是说:“我是抠门儿,害怕打大的彩头。你们都是带九位数的老板,一个饱嗝,相当我几十年用的氧气。”

小菲说:“我也舍不得下来,心里还惦记着项目的事作,静不下心来。这样吧,牌子都是我买的,你放开胆量打。牌花好,咱们平半分,要是输了,就算我的。”

雯霖说:“你是顶我爸爸打的,能不能当这个家?”她在香港生下了孩子,回w城是来参加董事会的。

小菲说:“我当然当不了他的家,我从自己口袋里掏子还不行?”

雯霖这才没言声,心里忌讳梅叶与中平打牌钱不分,当初竹叶就是这样拖中平下水的。

雯霖拉了艳秀说:“秀阿姨,我害的病跟菲阿姨不一样,我是刚生完孩子,体质弱。,我不输不赢,你来接我的手。”

艳秀说:“好啊!在河内,只是和竹姐……嘿嘿。我不怕什么嗝不嗝,死猪不怕开水烫,先上了再说。”

雯霖说:“咱们学她俩,绑在一起。”

恰牡丹下楼来,怕一时冷落了丁辟,与梅叶艳秀说了几句话,就领着他上了会客厅,待坐下后,问喝什么的,听他说喝啤酒,就拿了一罐冰镇啤酒放在他面前,说:“那一天开业,我看了眼睛里有话要对老板讲。人多,顾不上单独招呼,还请原谅的。”

丁辟腰板直直的,半边屁股沾着沙发边,小口吞了一些啤酒,说:“你这一说太客气。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想跟老板见一面。”

牡丹一笑:“那敢情好!你先坐一会,歇下凉,我这就去叫他。”一副主妇的口吻。

退出来到玫瑰的门前,牡丹敲了门才进去,说:“你们真摸得,我都赶了几个回合了,你们还闻风不动的。”

中平正坐在玫瑰沙发扶手上,认真地看着清单,没有答话。

牡丹只好说:“丁辟在地客厅里等着。说是想见你一面,我估计是有大事儿要向你汇报。”

中平头也未抬,说:“让我静一会。你去给他讲,叫他不要上澳门赌博了,听玫瑰讲,他现在还有一笔几百万美元的贷款快到期了,要他先筹款,免得到时候临时抱佛脚。当然,他有难处,也可以先提出来……”

玫瑰手举了电话筒,眼瞪得大大的,说:“有难处又怎么的?出钱拉赞助?”

中平这才抬起头,叹道:“钱能管什么用?有多少都能花成窟窿洞。人都是有长处的,他也不例外。”

玫瑰说:“是啊,他有一身的长处,快把南美子公司搞垮台了。”

牡丹是吸过毒的人,对犯错深有体会,动情地:“你呀,貌似张飞,总是有一颗菩萨心……”

中平说:“我们身逢市场经济,麻雀从笼子放出来,先总是低飞一阵才高飞,南美公司的确出了一些问题,主要是监督不力,一下子让丁辟赌博挥霍就是几千万。所以,玫瑰你要注意,专题研究南美公司的问题。”

“我看是无药可救,干脆让他臭下去。”玫瑰干脆放下电话,道开了,“一年前春节前后,中平为五亿美元的贷款,急得连续好几夜睡不着,原因就是巴林银行宣告破产,怕那笔款落空。罪魁祸手就是里森,给判了六年半监禁。可就是这个极臭的人物,成为新加坡商人赚钱的金字招牌。有个啥林酒吧,是里森常光顾的地方,推出一种名为‘银行破坏者’的鸡尾酒。这种酒色绿、味甜,有股很强的后劲儿。此酒带了好桂冠,一推出来就名声大振,饮者纷纷沓来,使这家酒吧的的利润呈直线上升。接下来,围绕‘里森’大名的产业也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休闲服装公司‘森昂迪里’刚刚生产两种款式的t恤衫,上面印着‘巴林银行吃个大教训’。新加坡商店都像疯了般的订货。……这就是与名人明星效应相反的无形资产。”

牡丹直点的:“w城人,越冷越热,就越要吃排档,深更半夜得了夜游症的。”

中平有了心事,见她俩唠叨没个完,不悦地糟贱玫瑰:“哆嗦!不是请你吹泰森里森的,你的任务是打电话。牡丹,你也快过去,不让人家久等。丁辟好歹跟了我几年,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要他的灵魂有认识,其次是堵祝蝴的赌博渠道,你信不信,你就是给他一座金山,他也会输得一个精光。艳秀呢?”

牡丹正欲外走,停下身说:“她在打牌,心情比前阵开朗了,估计和卢斌有进展。”

玫瑰突然插话说:“牡丹,你快去快来,我有话要对你讲的。”

牡丹奇怪的:“我们哪天不在一起,哪天少说了话的?!人家艳秀大老远来一趟,该讲个宾礼!”

中平也不知动了什么肝火,很感慨地说:“一见到她,很浮联翩的。”

玫瑰也来的快:“是呀,传闻你身边的女人,没一个逃脱你的魔掌。如今老鸭公老菜苕相见,回忆起捉不到小鱼吞烂菜的情景,自是一番情绪。”

中平没有理会她的打逗,自顾说:“他们那一伙,当初起炉灶那会儿,都像笼子里关久了的鸟的,一放出来就横冲直闯,连自己都不知道飞往何方。飞了一程,才瞅准方向,一个劲飞下去。”

玫瑰仍半真半假地:“是呀,飞了一阵,还是都飞到了你的身边。我的计划里,都安排了你最后一次的讲演。另为日本投资的事,还得单独见她一次……”

中平不等她说完,眼珠一瞪:“你打你的电话,兔嘴婆娘!”立起身。

玫瑰自从得到了他之后,身子,性子都变得温顺多了,前几句是无中生有的酸话,实际是在打情卖俏,见中平不接她的话儿,背后做了个怪相,低头又忙起手里的活儿。

牡丹伴中平出门,说:“你先下楼,我给丁辟回一个话,说专门安排研究他的事儿,叫他回去。”就丢下中平,进了会客厅。

中平独自下楼,艳秀连拉带扯要他坐上桌子,说:“牌花不好,筹码盒里都快见底了。”

中平硬是退了出来,拉了一张板凳,坐在她旁边,说:“要上桌子,也要等这一盘打完之后。”就边看边听她们在聊天。

小菲说,我们昨天去逛街,逛完了就去坐公共汽车,五年没有坐了,也挺新鲜的。雯霖“哼”了一声说,屁,还是出了一肚子气。小菲说,是你喜欢生气,我当没有见似的。雯霖说,一个女人穿得“理直气壮”,旁边座位上坐了一条狮毛狗。你要坐,她说她的狗买了车票的,你有办法吗?艳秀说,有则笑话里的办法也许管用:人乘车坐座位,不能把脚搁到座位上,想让小狗坐,也成,要它照着办,办不到,还是请它到地下去。小菲说,这都是小事,关键是这车上没多大变化,想买票的就买了,不买票的就混,卖票的像没看见到似的。雯霖说,好在车上的小偷给我出了口气,那女人也不再理直气壮了,哭丧着脸说,里面还有六十八元钱,刚拿的生活费。喏,看你还装不装贵夫人的?

中平还是被艳秀推上了桌子上,也许心情好,一连合了三盘七小对自摸,有一盘还是豪华,带翻番的。梅叶沉不住气了,说,好不容易能上这场面,也好不容易一个冬天拾到几根柴,全被你一灶给烧了,就硬要他下了。

中平又坐回艳秀的座位上,就感觉板凳是热的,说:“秀秀火好,凳子都给烧烫了,上去再接再厉,搞几个撞撞胡,杠上开花的。”

艳秀心里明白,却说:“我有火也是你带的。我没有野心,将就保本就知足了……”话还没说完,把一张不该打的牌给打进了塘,点了人家一炮。

下家梅叶乐滋滋地:“真该写张感谢信,你的‘保本’转给我了。”

中平说:“我看我还是走一边的好,免得你一心二用。”

艳秀说:“我身上又没长刺,干嘛走一边。大老远赶来还不是为了丁辟,现又脱不开身,将就点。要说到心,这几年身上没长心。”

中平说:“我叫牡丹给丁辟说了,还是改了那些恶习吧!今后的日子还很长,记得这个坎,以后才走得出路。那天我对你说的二件事,还不是想把你的心给补上?”

艳秀说:“这个机会我会珍惜,你给的台阶我也会走下去。”

中平说:“这就对了。我刚才还发了感叹,我们这般黄埔的,碰上大浪潮,包括我,呛几口浊水总是有的,我岳母照样也谅解了我!”

艳秀说:“是不是?你说了之后,我已见过他……二次。”

“那好呀!”中平说,“得饶人处岂饶人!斌斌人没有坏心,还有点幽默,生活里知情趣,花蝴蝶的小姑娘喜欢他这种情调,让他钻了笼子。你就网开一面,让他认过错,铺盖行礼一搬,合着过日子就行了!日本那一边,你也有个帮手。”

艳秀说:“这话我算计过,还看段时间吧!”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子,给雯霖合了牌。

恰好这时丁辟高高兴兴从楼上走下来,给大家伙打了招呼,对艳秀说:“我出去办一些事儿就直接回w城了,改日再去谢你的。”就离去了。

牡丹与丁辟谈完后,没有跟着他下楼,想起玫瑰和她有话要说,心里升起不祥之兆。对她来说,自酒楼开业与中平一同剪彩那一刻是幸福的以外,接下来都是一口口苦水往肚里咽,雯霖要她的位置,×将军莫名其妙的谈话,中平连续几天不到酒楼来,都代表着一种不吉祥的强烈信号,尤其想到医院诊断的结果,更是悲从心底起。

那天上医院检查身体,女医生像剖鸡肚子,翻来覆去在她下身没过完。好不容易出了个结果,她看了,只差当场没死过去,输卵管伤了一截,没生育能力。她昏昏说,这不可能的,我生孩子是在国外接的生,怎会缺一块的?女医生说,你一胎怀了三、四个,剖腹产拿出来的……她才相信了x将军说的是真实话,讷讷,我真的……像母猪一样生了四个?现在落到像割掉的母猪的田地,没用了?女医生说,是的,一胎四个。现在靠自动怀孕肯定是不中了。要怀,只得用克隆羊手段,不要精子也可复制出孩子的。她镇静下来,说,你再多说一遍,不知是喜还是忧,给了女医生二百美元。女医生脸上开了花,嘴上说了不说,还写了诊断书。她回到酒楼,前思后想,你他她妈的老霍尔,老子答应你生一个,你把我当母猪用。要是其它三个是我的血肉,还依了你,而要是人家的,老子怎么也不会饶得你。告你人面兽心,天天喊民主人权的老杂种。骂了一通,又柯来公安局的王汝成,要他找一位法医,重作了诊断,结论如旧,然后又作了公证,人生保险索赔肯定是要的,只是不知该不该让中平知道。

所以,她一连几天和他都在这一边,就是没有机会说出口。

她正灰了心在想心思,玫瑰伸进头,见她发愣,说:“丁辟的人呢?”

牡丹回过神说:“他已回去了,该转达的我都给转达了。”

玫瑰进来坐在一旁,察颜观色一番,说:“那你还怔在这里想什么?还在怄雯霖的气?”

牡丹忙站身,来到酒吧柜前,倒了威士忌,喝了一大口,还呛了二下,说:“为那陈芝麻豆子的事儿争高低,我才不值呢!”

玫瑰走过,倒了啤酒,隔了吧台坐下来,碰了一下酒杯,说:“对!咱俩比这大的事还等着的!”就喝了一高脚的啤酒,又倒了一杯。

牡丹见此,心一动,屁股挪上吧凳,直盯了她说:“什么大事要发生?”

玫瑰放下杯子,迎了她的目光说:“听我慢慢说。前一些日子,我俩叫了板,谁输了谁让出三零主妇的位置。今日来看,尽管中平口里没说,但局势还是你赢了,照说,我应知趣抽身而退。然而,假设不出另外一档子事儿,我就自动离开三零,去拍我的电影。”

牡丹好生意外,凑近身子细看了她的眼神,见她那平日孤傲清高,羁骜不训的神态,已变得一腔柔情,不自禁地说:“你和他……进了一步,就这几天?”

玫瑰眼看着酒杯,低低地:“你……这也看得出来?”

“我也是这样走过来的,有了他,眼里看东西特柔和。”牡丹心里酸酸的,他俩的关系进了一步,决不会是偶然的,问,“他要了你的身子,就是你嘴上所说的‘另外一档子事儿’?所以,你就改变了初衷,不再去拍电影?”

玫瑰思忖一会,端起啤酒抿了一小口,平静地说:“他要竞选市长,就要了我的身子,我也不去拍电影了。”

不言而喻,他当市长,就是玫瑰所说的“另外一档子事儿”。但她还不死心,希望这不是真的,自从x将军谈话,又到医院查实之后,她用五个月的时间,铁了心,只要中平想当市长,自己就抽身而退,让玫瑰同他结婚。

然而,牡丹心不死,想再问这是不是真的。她身子一阵颤抖,抓住了玫瑰的胳膊,急忙说:“你说的大事,就是他要去当市长?你就把本该是我赢了的位置给夺了过去?”

玫瑰一副心安理得脸,说:“是这样的。你对这消息一点都不吃惊,是不是了他给你吹了枕头风?”

事情一得到证实,牡丹反而镇静了。她说:“在你们渡蜜月的日子里,他拢过我的身子吗?×将军找过我,我才知道有此事。”

玫瑰说:“将军找你谈了吗?说了什么的?”

牡丹这才大悟×将军找她的全部内容,让位给玫瑰,心里如刀绞,却不露声色的,说:“没有,还说叫我保密。你今日说要找我谈话,也是为了这一档子事吗?”

玫瑰说:“是的,我想今晚开股东会,把股份给定下来,好让桑律师修改章程。另外把我三零的位置让你坐。”

牡丹说:“你明知我是稀泥巴扶不上墙!而……你不干总经理,你又去干什么?”

“小菲在这里,她可以扶你上马一程。”玫瑰说,“至于我,要参加他的竞选班子。”

牡丹说:“那也只是几天的事,还需要你兴师动众辞出三零的职务?”

玫瑰说:“直说吧,他和我的职务都得辞去,就是说,我要和他结婚。”

牡丹说:“你对他讲好了,只要他同意同你结婚,我作他的情人。”

玫瑰说:“问题是他永远不会说出口。”

牡丹明白了这场谈话的实质,还是不甘心地问:“你是要我主动退出来?”

玫瑰说:“对,你没有退路。你若是能管祝蝴的劣根性,我何必要在你们中间来插一足?”

牡丹说:“当市长也不能说不要爱人、家庭、或非得要做‘妻管炎’的?”

玫瑰说:“市长面对社会,行为、品行是第一位,哪怕是驴子屙屎外面光也行!”

牡丹闭上眼沉默了十分钟,才问:“你对我是什么态度,指以后?”

玫瑰见有了松动,一下溜在了地地,举起杯子直往另一只杯子上撞,说:“只要对他当好市长没名声上的影响,我宁愿挂个名,露面的是我。他看得上你,全是你的都行。但有一点,公众场合你是不能出入的,你只能呆在三零农场。”

牡丹泪水“唰唰”流出了二行,硬生咬了嘴唇,说:“为了他,我……会考虑的。我斗不过你的心机,你得替我写个承诺书。老天爷,为什么‘不公平’总是罩着我?上帝呵,为什么对他人如此眷顾,而对我永远残酷,啊?”

玫瑰完全没有想到这结果来得如此轻松,还没有等自己放下酒杯,牡丹冲出了会客厅,接着,走道上传来她刺耳得令人崩溃的哀叫声。

17、二进竞敌门

司马曼要在北京转调动手续,比欧阳琛晚回w城几天,不想她一下飞机,很少接她的欧阳琛这一次却例外,竟然把小车开到了飞机翅膀下,候驾般的把她迎进汽车里,绅士般的替她关好门,绕了车头上了司机座位。

一脸荣光的司马曼她真想吻他一阵,见他忙着启动车,顿时没了这份情趣,就低了情绪,可嘴里还是说:“还是书记大人有特权,关键当儿还是与老百姓有区别。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英国王储储后黛安娜来了w城。”

欧阳琛把车驰出飞机场,才有时间说话:“你差她不了多少。喏,那些下飞机的人还在跟你招手哩!”

司马曼嘴一撇:“我再风光也不是沾你的光?像这样一种礼遇,我还是头一回哩!”

欧阳瑁旱:“这就是某些特权的体现。所以那些暴发户手里尽管有大把大把的钱,但他们却仍忘不了要往手里捞权。”

司马曼说:“你也好不了多少,北京w城往返,就像美国国务卿奥尔布赖特,往返中东那般频繁的活动,还不是为了一个权欲官位吗?”

欧阳瑁旱:“话是这样说,但在我身上有本质不同,我在美国受严家其他们的影响,但又压根儿瞧不起他们,回国居安,还是为民主富强的中国做点实事。”

司马曼说:“你不要再谈你的激进民主。你坐上这个位置,来之不易,我只是不希望你要上窜下跳,让人家当你是官迷,淡了对你的印相。秦失其鹿,天下者逐权力争交,在中国上演几千年……”

欧阳琛截然说:“你就这样看待我吗?这就是我俩的共同语言?在北京,你不是没听老爸他们说,改革依赖于权势,取决于一把(手)。若有这个机会,我不去争,我的愿望能得以实现?”

司马曼说:“我是为你着想的,不要折了夫人又抓兵。”

欧阳瑁旱:“不要那么悲观,当不了一把(手),我这二把手还是坐得稳的。”

司马曼说:“你不要抱了枕头做美梦,这一次……”

欧阳琛被刺得不耐烦了,再一次截祝糊的话头,问:“北京能直接收看香港电视台吗?”

司马曼说:“不能。香港回归一浪高过一浪,有看头。w城能直接收看吗?”

欧阳瑁旱:“能!中宣部明码传真通知,从今日起就能看,但没有说截止时间。看来这个讯号大。”

司马曼说:“起码说明政局很稳。海外早几年就出书专论,称邓后的中国如何如何,说有六种方向,一大乱,二左权,三军人专改,四维持现状,五迅速民主化,六渐进民主化。邓公离开我们都快半年了,政局稳定,改革正在深入,江主席‘五、二九’讲话,就是更好的说明,信号更大。”

欧阳瑁旱:“信号虽大,但仍是一条腿在着力,其它二条腿虽然触了地,力度却不大。”

司马曼说:“人家只有‘三只手’的说法,怎一下冒出个三只腿的?”

欧阳瑁旱:“亏你还是大腕节目主持人的?!三条腿是指国家的经济、政治和文化。按照我的观点。江主席的讲话,是要加大经济改革的力度。要加大这个力度,就得开始着眼于政治上一定程度的民主化的总体政策,把邓公实现的经济、社会和一些政治文化上的自由,加以制度化、法律化。并而一定程度上的政治民主化,来解决经济自由过程中出现的一系列社会问题。在思想和文化领域,则采取彻底的非意识形态化和非政治化,并给民间社会以很大的活动空间,对外则在价值和政治上接受西方的观念,但在经济和民族利益上推护中国主权……”

司马曼说:“你呀,纯国外民主精英的腔调。”

欧阳瑁旱:“你刚才批判我白做了节目主持人的。但我最起码懂得,在大陆和台湾,构建民主的条件均不完备,你说的,不贴切中国的国情。”

欧阳琛明知故问,说:“为什么?”

司马曼说:“推进民主进程,需要很多条件,如:适度的经济发展,多元而特殊的社会结构,高度而平均的教育成长,稳定而分板的领导阶层,民主的宪政体制,开放的公民文化,安定的社会环境,以及明智的改革者。而我国局部条件是具备的,但综合条件还要进一步改善。”

正说着,汽车拐上一个岔道,司马曼惊愕地说:“你这是往哪里开?”

欧阳琛仿佛一腔心思,没劲地说:“三零农场!”

司马曼心里陡地不乐起来,分开好几天,他压根儿对自己没兴趣,只关心他的政治,就没好气地说:“又去刺探军情?”

欧阳琛怏怏不悦说:“说得多难听,咱去拜会人家。”

实际上,他昨晚听了司马曼的电话才知道,特区市里的筹备组里,有他和刘中平的名字。他在其中,是预料中的事。但姓刘的在里面,八竿子挨不上边,怕是大有来头。今日去拜会,想抹一下底,传闻这次特别行政市市长是间接选举,先由筹备组和各民主党派协商,推出候选人,再由全市公民投票选举。他听后兴奋不已,知这一次成立特区市,是拓意开展民主法制新的进程。

司马曼岂知他的心思一半,就不再说什么,心想,一个是体面苕,一个是乡巴佬,今日见面也是好事,看你一佬一苕谁输给谁的,就靠在背椅上打起盹来了。

再醒来时,汽车在三零农场像驴推磨的,司马曼不解地问:“你鼻子是叫磨杆给栓子了,只知道转来转去的?”

欧阳琛顿时不悦起来,说:“想一把拴我鼻子的人还没有问世哩!只是这现代农业都市,特吸引人的。”

把个司马曼噎得直翘嘴巴。

到了山庄门楣,她下车按了对讲机,要女工开门。女工欣喜地说,又见到你了,好荣幸!不过,我还得请示我的主人家。司马曼这才把气泼在女工身上,说,你虽是没拴住鼻子,却也只是嚎汪,连个开门的权都没有。别忘了告诉你家主人,市里的欧阳大书记跟在我屁股后面,是来专门拜会你家男主人的。

足足在车上等了五分钟,大栅门才给打开,他们各怀了不悦的心情,随车上了台阶。

车在门厅前还没有停稳,中平和玫瑰双双迎了出来。

玫瑰一套黑白相间的短连衣裙,恰与司马曼一身穿戴相仿。她说:“我和你是不是先商量好了的,想来争奇斗妍,各领风骚?”

司马曼这才有了笑意,说:“谁敢跟你斗艳?!你是魔鬼的身材,又经过模特训练,一黑一白,极有个性。就是正式场合,也穿得出,内涵丰富,意蕴无穷。”

玫瑰与欧阳琛打了招呼,手拉了司马曼的手,说:“我们东方人的肤色,显黄,穿黑衣服不免显暗,有沉重之感。而全白,颜色似乎太单薄了一些,你一身黑白两色搭配,可以避免这些不足。你高贵的黑色,纯洁的白色相互辉映,取长补短,既免了呆板,又添了生动,喏,和欧阳白面书生相配,把人间的美都集在一块儿了。不像我和中平,美的与丑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司马曼细瞅中平,见他憨憨地直是“嘿嘿”的,这一点,比欧阳可爱得多,起码知道女人嘴里的打情骂俏。而一身精明的欧阳琛,连这点情趣都理会不出来,他还想争一个输赢的?

想到这里,心里更无趣,司马曼换了话题说:“没你们这种待客的,把客人堵在门外,就是为了这一身装扮的?”

玫瑰脸一红,高八度声的:“你们人还未到,我家门前的喜鹃都在摇尾巴的。只是中平不爱穿戴,一早起来就是睡衣,总不能说穿了睡衣见客人吧?”眼睛就朝山尖上一棵老槐树望去。

司马曼顺了她目光往上瞅,果然见树上有个喜鹃窝,二只喜鹃在窝边上摇头摆尾,没有叫。于是她说:“你家迎客都有喜兆的,该不是家养的?!”

玫瑰说:“只听说有家养的八哥,却没听说有谁养过喜鹃。只是这地方风水好,吸住了它们。就像书记大人一样,不过节,不图啥,只是看看这里的风景。”

司马曼说:“是呀是呀,要不是块宝地,大明星都不去做,青春韶华都丢在这山坳坳里了。”说话间已进了大厅。

偌大的厅里无人,宽敞明亮。

原来玫瑰一听说司马曼夫妻要来,慌忙叫打牌的全部移上了楼,小孩们也跟着去。吃饭就直接送到楼上,不打招呼不要下楼,把大人小孩搞得懵懂懂的,不知来了个什么大的官,如此兴师动众。

两个女人叽喳叽喳,两上男人互相客气地入了座。女工垂手问了各自要喝的饮料,再次退下。

欧阳琛把目光从四处收回来,由衷地:“常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一来,我算是大开了眼界。”

中平说:“过奖了,你们书记市长,是一方父母官,衣食住行,都得操劳。而我,仅仅是一个纳税人。世人眼里,充其量是暴发户一个,怎能与你大书记相提并论?!”

欧阳瑁旱:“不能这样说,无论干什么事,能为老百姓干些实事,让大家实惠,大家都会记住的。就说你那几个超市菜场,我这几天走街串巷都看了,不仅给老百姓解决了菜篮子、米袋子,而且给城市规划、城市文化起了带头羊的作用,市民对三零印相不错。”

中平说:“我再讲下去,就成了互相吹捧了。在几百万人口之中,我算什么,沧海一粟,惭愧。”

欧阳瑁旱:“这两个字应该从我口里说出来。虽说我来的时间不长,心里还是有数的。w城发展不大,还是领导问题,归根结底,还是胆子不大,政策跟不上。”

中平说:“这是市委政府的谦逊之说,实际上,市里哪一年不推出十件大好事的。”

欧阳瑁旱:“可w城何止十件好事等我们去做呢?!刚才在你的地盘上,我有意识转了转,所有的感觉,这里就是花园城市。同是一块石头,几根花草,几棵树木,都恰到好处,给人一种用心亲近自然的感觉,想得出你手下创造它时,从容、淡泊、潇洒。要是w城按这个思维去开拓,三、五年肯定有成效。”

中平说:“不愧是留洋的政治家,话出口像散文、诗、落脚点还是离不开工作,离不开这座城市。玫玫,你给伙房打个招呼,今日中午饭挪到游艇上吃。”

玫瑰应了声,起身去了一会儿,招呼大家出了门,自己则在前面带路。

一走出大门,欧阳琛就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说,你还种了罂粟花,我只是听说,还没有眼见为实。中平乜了司马曼一眼,说,亏了是好看而不能用的坏东西,否则,记者在电视台一曝光,我这山庄真成了金三角了。欧阳瑁旱,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敬重你待人情感的一份心。

司马曼佯装不知中平瞅她的,自顾地说:“什么心?现在的富佬,揣了花样打发日子,有闲心哪不能种,非得别出心裁?连吃个饭都玩着花样的……”

玫瑰拉过她的手,笑道:“人家说你在台下可柔情的。今日怎么啦,三零哪点让你气不顺,一直像在主持节目。接你在游艇吃饭,不是在面前摆阔显富,是想用有效的时间,看看一、二年时间,这交汇的三县都不管的山区,如今成了个什么样的。”

欧阳琛刻意慢了几步,在她耳边低低说:“今日怎么啦,一下飞机就这般火气旺的?”

司马曼也不看他一眼,提高音说:“你还知道人有火没火的?”就不言声了。

只是到了菜园地,脸腾地红了,原来大棚不见了,菜园地里除了一二棵争相吐艳的罂粟花外,全都是蔬菜瓜类,要有尽有,并不是她说的“哪不能种?”

中平没去用心同她计较,建议地说:“这苏瓜皮薄,自然栽培的,真正的三无绿色食品,甜味纯正,我们摘几个饭后吃。”

司马曼本身是冲着欧阳琛不满的,连竿带枣般的扫了中平,本过意不去,见他给自己下台阶,心里凉了几分,感激地回了他一眼,没言声挑了二个要落蒂的熟瓜。

玫瑰看在眼里,硬是要中平过去,说,你帮我拿着的,我择一些嫩蔓新鲜花,待会儿清炒。就一个在摘,一个跟在屁股后面拿,像一对农田恩爱的夫妻,看得司马曼心酸酸的,恨书呆子弄不出这一份诗情画意……

恰好这时,对面山上传来一对男女的唱歌声,男的声音粗犷,跑走了调,词还是清晰的:腊月初八日子好,麦青麦秀的姑娘变大嫂。

一个尖尖的女高音跟着唱:拔了萝卜坑还在,大嫂身上也不比姑娘少。

玫瑰听得走了神,忘了手里的活儿,一怔怔蹲在瓜地里一动不动。

“怎么啦,是不是想在瓜地里……蹲一号?!”中平有心取笑她,还怪摸怪样地叫起来,“都来看,都来看……”

玫瑰回了神,脸一阵热,拿了南瓜蔓就要往他衣领子塞,直到他拱手作揖才撒了手,说:“看你还叫不叫‘都来看’的?”

看得司马曼醉眼朦胧,仿佛那女角是自己,身在其境。待回到现实,她走过去低低问玫瑰:“怎么,一句‘都来看’,就把你惹得娇态横生,情意款款像演电影?”

玫瑰乜了中平一眼,手里的蔓苗和花儿往他怀里一塞,就拉了司马曼朝河边走去,说:“‘都来看’有典故的,你不懂。”

司马曼仍不减情绪,说:“你说了,我不就懂得了吗!”

于是玫瑰说,d市有个很聪明的人,反应快,幽默感强,为人正直,喜欢打抱不平,一直被称为d市的阿凡提,实际名字叫席狗三。有一天、隔壁h县的一个瞎子不服气,就说非去找他比试比试一番。因此,到了席狗三住的村头,就大喊起来,姓席的狗——三,你敢出来和大爷我比一比吗?席狗三见这人出言不逊,朝河边瞅了一眼,计上心来,笑吟吟地说,大爷,你来的机会不凑巧,席狗三刚到好对河岸跟人比试去了,你要是加快走,还来得及追上他。那瞎子比赛心切,就说我眼睛不中,你在前面给我带路。席狗三说,你老不方便,应该由我们年青人带路。那瞎子说,你真是好样的,贵姓大名。席狗三说,免贵姓都名来看。说罢,就牵了那瞎子来到小河旁,又说,大爷,你要想过到对岸,必须先过河,河上没有桥,需要游水过去。那瞎子说,水深不深?席狗三说,不深,正齐腰眼,但需要脱掉裤子。那瞎子问,周围有人不,席狗三说没有,只有我和你。那瞎子信了他的话,率先脱了一个精光,然后把衣服往席狗三手里一塞。说,姓都的,你在前面带路吧。趟到了对岸之后,瞎子要穿衣服,他就小声问,姓都的,快把衣服给我。喊了几声不见回应,他急了,大喊起来,都来看嘞--都来看--这一喊不要紧,惊动不远处正在洗衣服的一群大嫂,抬起头一看是光了身子还叫“都来看”的男人。她们气不打一气出,啐道:也不要脸的东西,咱们也不是没见过的,看你那玩意是金铸的,还是银长的。骂着骂着就拿了捶衣的棒锤,一边打一边说,看你还叫不叫都来看……

玫瑰还没学舌完,司马曼就搔她的屁股,两人抱在一起笑得死去活来。

最后司马曼不笑了,边擦着眼泪边说:“肯定是你男人想埋汰人,又讨你被窝里欢心,讲给你听的。”

玫瑰脸不也红,说:“这算什么的,每次不讲个筷子挑不上口的故事,咱就不让他拢身。”

听得司马曼又是心酸一阵的。她说:“这是个好法子,凑情趣,到高潮。”说完,莫名其妙地还叹了一口气。

到了栈桥上,湖水清清,游鱼可数,近瞅,绿树成荫,红墙黄瓦绰约掩现,远望,对岸高楼耸起,又一个新的城市在崛起。

司马曼问:“这湖也是你们的?”

玫瑰说:“没有买下来,只是承包,每年给三个县交承包费。”

司马曼说:“原来这是三县公有的!只是听人说水清无鱼,你们怎么又清水又有鱼的?”

玫瑰说:“我们主要以美化环境为主,定点放饲料,同时用送氧机往湖水里送痒氧,让湖里的牛尾巴草、扁担草长得快,满足鱼食的需要。”

司马曼说:“看来,这里都是靠新技术在发展。能钓鱼吗?”

玫瑰说:“能,但都得凭票。人家鱼塘里钓一斤喜头鱼是十元,我们则八元。喏,我们在湖边还筑了长廊的,无论起风下雨,人都是满满的。”

司马曼懂,w城人把鲫鱼说成是喜头鱼,细看,果见湖边圈成一条长长廊,朱榭雕阑,隔不远还设了琼阁,既可供人旅游,也可让渔人尽兴。

司马曼在暗自喝彩中登上了游艇,进了里仓,还未来得及欣赏里面豪华的装饰,一股舒心的凉爽袭满全身,她刻意地拉了拉紧贴在前胸湿透的衣衫,难为情地面对着窗外,说:“火炉火炉,叫我以后怎么过得下去啊?没有屁大一伙儿功夫,已经是一身臭汗了。”

“走,我这里有泳衣、睡衫、想换就去换。”玫瑰拉了她进了另一间。这是一间卧室,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男女衣衫,也摆满各种各磁的书籍。她又说,“听你大腕星的话里,嫁鸡随鸡,铁了心想来w城过日子?”就把她推进洗手间,隔了门帘往里递泳衣。

“这湖里不会有吸血虫吧?听说这一带又有死灰复燃的趋热。搞不好要得大肚子病的。”司马曼接了泳衣,边换衣服边隔了帘子说,“同病相怜,你也是北方姑娘,到这里过得习惯吗?”

“你放心泳好了,吸血虫是拱不起你肚子,怕只怕你的王子他能够……”玫瑰靠在床上,顺手拿起一本书翻着,“哎,二、三年的生活,我倒不觉得怎么热怎么冷,可能是条件好的缘故吧!”

司马曼钻了出来,夸客修态,三点毕露,带羞地择了间睡衣穿上,说:“我的条件比不上你,可能还得适应好一阵子。”

玫瑰见她腹部平平的,就问:“你们都在一起一年多了,这地方啥不凸的?”

司马曼脸上又阴下来,眉毛一皱,说:“成天都是带套往里按葫芦的,恨不得直往外冒,你说能怀上?”

玫瑰怜惜地:“他要事业嘛!可我们这一位,死活不戴那东西,说戴了就没有切肤之感,还说若是戴套用,跟捣母猪眼一个味。”

司马曼眼里一亮一亮的,深有体会地:“谁说不是的,要去戴套,还不如单身,买个电器具用的。只是你……二、三年,是没怀上,还是怀上了又流了产?”

玫瑰脸一红,脸上却是神摇意夺地:“不怕你见笑,我和他……真枪实刀才……不久,这才是我的蜜月。”

司马曼吃了一惊:“我才不信你说白道绿的,哪有不上灶闻腥的猫。”

玫瑰细说了她的处境,司马曼这才信了,只说:“我那一位没有多大的能耐,见了第二次面就得到了我。你那位一看就身手不凡,搂在一起三年多,现在才给你实惠,说出来都没有人空相信。只是你……立即要小孩吗?”

玫瑰一脸母爱的:“要。三零的职位我都辞掉了,一条心当他的妻子,一条心做母亲。你也算是女强人类的,女强人屙不出孩子,强有什么用?!”就拉了司马曼出了卧室。

室内在说着私房话,室外却在谈w城的事。

欧阳琛见她俩出来,对司马曼说:“刘总像是刚醒来一样的,对兴特区市,说什么都是半信半疑。你刚从北京回来,说一说那边的情况。”

司马曼刚与玫瑰谈了一会话,仿佛离欧阳琛远了一步,离中平近了一尺,就说:“高人不露真象,哪像你这只气葫芦。”就失态地掩嘴笑起来,半晌面朝了中平说,“他没有跟你说吗?市长先由筹备组协商,推出候选人,再交市民投票。”

中平眼瞅着船后齿轮翻出的浪花,不似表演地:“吓我?!这将是中国几千年才掀开的一页!这一页在‘十五大’之前推出,足以证明社会稳定,第三代领导人有气魄!”

司马曼几分得意地:“吓人的还在后面呢!”

中平慌忙站起来,把玫瑰拉在身边,说:“我是农民出身,没见过大世面,最大一次是参加毛主席的追悼大会,人在长安街西头,离天安门好几公里。所以你说出话是把我往城里推,玫玫,你可要拉紧我。”

玫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双手真搂了他的腰身。

司马曼也不管他俩是不是在演戏,自顾慎重地说:“据说,十一个候选人里面,这屋里占了二个。”

这一次中平没有跳起来,欧阳琛倒跳起来了。他急忙忙走到她面前,手指着自己的鼻尖,结结巴巴地:“有……我?你……事先也不给我……招呼一声?”

司马曼没好地:“你事先来得及问我吗?”

玫瑰摇了中平的身子,执意地:“我就不信,你司马曼就像是毛泽东,说哪个就哪个的。现在实兴的是集体领导,你这样有鼻子有眼睛叫得出名字,是绝对不可能的。”

司马曼眉梢眼角轻松松:“我说过是真的了吗?只说了‘据说’,是推测出来的。”

欧阳琛这才从紧张中松了一口气。

玫瑰也随随便便说:“推测也得有根有谱,漫天无际就是蒲公英,吹呗!”

“有没有谱,你们自己去判断。”司马曼表情极生动地说,“昨天饭桌上,我们一大家人有说有笑的。我那老爸又关心了我一次,金口玉言,说你调动手续办妥了?我说,这还不快!进北京的户口像凭票买豆腐,排老长的队。我这调出,等于拔了萝卜多了个坑,好多眼睛等着往里跳哩。老爸说,你这丫头,把饭桌也当作电视台了,什么萝卜豆腐,乱七八糟的。我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好好的北京不呆,都是你的旨意。老爸说,你的头发长,心眼短,w城要不了几天,排老长的队都没有门了。到时跟香港一样,要嘛是当地身份证,要嘛就是护照进进出出。我说,听你这一说,我是屁股上挂锅铲,需要蹦起来神(盛)。你们上头,今日刮这个风,还不知猴年马月才下雨呢?老爸说,你不要有事没事总排老黄历,如今办事,雷历风行,兴办特区市,老早就定了盘的。若不是邓公逝世拖了时间,早就该宣布了的。我说,这事儿捂得严,从来没有透出风的。老爸说,这得怎么看,若是从下打报告待上头批,保准闹得满天飞扬。若从上决定下头的事,那当然可不一样。我说,既是上面定的阄,那人选也不是内定的?老爸说,这一次就例外,由筹备组与各民党派协商,让市民选。我说,选也得有个谱儿,民主还有集中呢!几百万人一人一票,你选我,我选你,不能二、三票选个市长出来呀?需要超半数呵!老爸说,这不用你操心!不几天筹备组就要到位了。我说,看你乐得一改往日的形相,连严守机密都不要了,你准是个带队的。老爸‘嘿嘿’的笑,筹备组定了下来,就不算什么机密了。只是你猜对了几分,离正宗带队的还差几个人头。我说,还有谁,在我认识的人里头。老爸说,你老爸和一大批人都是绿叶,衬着红花的。你女婿也是陪衬人物,但我还是要说那一句老话,不要头一热,就要去竞选。叫他退一步,兴许还能进入组阁,若是一落选,只会另行安排在其它地方。我说,他是个体面苕,竞选纲领都是美国的那一套,我的那张选票,也不会打他的勾。老爸说,看得准,咱们走这一步,不是出自谁的压力,也不会照搬人家的那一套,咱走的是邓公的理论。我说,这大道理我懂。只是这市长也从这筹备组里产生吗?老爸说,原则上是这样,主要看市民的眼力。我说,你看好哪一个?老爸说,里面的人都是各条战线的,我哪儿记得全。从材料上来看,较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姓刘的,名字也有意思,比邓公的名字多了一点,叫中平。他的经历、家底,恰是与特区市的走势相吻合的,现就看选民的目光,他本人的口才了。在众多的材料里,他的第一印相给我不错。你认识他吗?我想,我真还有那么一点灵感哩。可我嘴上说,我不认识他,谁知他是哪个山头的猴儿?你女儿向来是人家认识我,我不认识人家。老爸说,反正都是公平竞争,谁也不能估计准胜谁不能胜。另外,曼儿,很有可能你又要出风头了,你是这一次竞选活动的主持人之一,希望你一定不能带情绪的,偏向哪一个。我一下站起来,高兴地转了几个圈,妹妹弟弟都骂我得了神经的--你们说,这里有二个是候选的,冤不冤?要说肯定的,又不是,不到手的东西,谁都把握不住。”

中平与玫瑰听了,相视一笑。中平口里说:“我真要跳湖了。”

见欧阳脸上没有了光彩,嘴唇都在抖动,玫瑰说,“你去跳呀,我还推你一把的。”使了个眼色,拉着中平出了屋。

欧阳琛听门关上了的声音,就腾地站起来,恨恨地:“这大的消息,你在路上为啥不透点风?”

司马曼也站起来,气急地说:“怎么啦?你不是……什么都顾不上,赶天赶地要见干老子的?”话出口就知份量重了,正失悔,“啪”地一下,脸被挨了一耳光。她火从心底起,张了手就向欧阳琛的脸上抓过去。

欧阳琛早有防范,一边伸出双手抵了她的胸襟,不让她拢近身,一边骂道:“你说短论长,还当着外人的跟前,糟贱你老公,你算什么东西你呵,我老子说了要搬美国老一套吗?老子搁出去了,候选人当任不让。”

司马曼又气又伤心,泪水又不敢外流,低声嚷道:“你只怕是打顺了手,动不动就这样教训人吗?四眼蛇!”心里受曲,在人家的地盘挨了一耳光,气急又抓不上脸,只得嚷嚷,“好你一个四眼狗,你为了当官、权欲,没少使唤过我……”

这时门外在敲门,她就“嘎”地住了嘴,推倒一只椅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脸搁在椅子上,冲着门外说:“请进!”就对欧阳使眼色。

玫瑰进来,大吃一惊,声音都断了线:“这……是怎……么的?”

司马曼把脸挪开,“哎哟”一声,朝欧阳琛喊道:“书呆子,还不拉我一把。脸红一块是小,腰眼给顶了就事大了。”

欧阳琛这才回过神,生硬地演了戏,说:“你……呀,坐着也不安宁,像吉普赛姑娘,全身没有地方不动的,椅子不翻才怪呢!”

司马曼放柔声音:“我喜欢动是天性。你是该动的不动,不该动的乱动。”

欧阳琛也息了火:“既是天性,说不准再动就要跳进湖里了。”

司马曼巴不得离开这里,就脱了睡衣,说:“我就跳湖给你看一看!人家喊跳湖的却没有跳,没喊跳湖的反而跳了!”把睡衣塞给玫瑰,冲出门,跑上甲板,做了一个漂亮的动作,一头栽进碧绿的水里。

欧阳琛急了,说:“你怎么想……不开呵。”准备不脱衣服往水里跳。

玫瑰说:“她在游泳,你以为她跳水自杀?曼曼,等一等我的。”急忙进里间换了泳衣,走出欲扎进水里,突然牡丹打来手机,接听说:“丁辟闹的事儿,w城中院执行庭要封财务部的门,怎么办?”

玫瑰关上门才说:“为什么?”

牡丹说:“为智利一千万美元的贷款。可是,他怎么捂着不吭声,不跟我们汇报呵?”

玫瑰说:“他来三零山庄,是找过中平,难道是为了这事儿?”然后跟牡丹讲了处理的方法,下水朝司马曼方向追赶过去。

顿时,四只晶莹的玉臂,似赛艇的浆柄般的,在碧水湖面上飘动……

网雅何须大,书香不在多

18、同是竞选人

丁辟在三零的几个子公司里,产业数他老大,超过了美国和澳洲子公司,在智利买进了一个国有铜矿和炼厂,并修建了一条联结工厂与海港的铁道专用线,去年出口在一千万美元以上,今年时间过半,产量已达到了这个数量。他能超过其它子公司,主要靠他和中行w城分行的关系,从香港以10%的风险金,开出了一千万美元的出口信用证,时间为半年,在w城打包贷款,不能签署提单出货,每到期一次,就顺延半年一次。严格讲,这是一种违规贷款的操作套取中行贷款的规模和资金,钻金融政策的空子。这种方式能不能得手,主要取决于结汇行,若是银行以为风险小,又能增大规模,额外收取手续费,操作者之间的关系又铁,这种贷款方式比其它方式效益快。中行这边的关系自然与丁辟是铁哥们,他们连续出国考察了二次,三零在智利的资产远远超过一千万美元,而且有三零在国内无形资产在撑掌。所以丁辟轻轻松松拿下了这一笔贷款,支付了购买项目的首期款,使他的创业达到了黄金期。

家大业大回报率也大,铜的效益更大,他心里得意,几乎走路都忘记了自己姓什么,他老婆曾说过的老毛病润入而升,起先他是小赌,与电脑宾果机赌,后嫌不过瘾,乘飞机到赌城拉斯维加城和澳门豪堵,玩百家乐,好在业务有他的二个女人一内一外抵挡,连续数日可以不归家。

他老婆丁嫂长期做外贸业务,看的多,心胸比较豁达,对他玩女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许,实在看不顺眼,就提高声说,你不要学你娘,没等你爸死,就养野汉子,连自己家都不回来的。你的刘老板一玩好几个,家业越玩越大,家庭也似乎越玩越默契,而你,是熊瞎子掰玉米,掰了一个丢另外一个。她说完又叹了一口气:这是怎么办呵,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老鼠学钻洞,她也就由他任之了。

但他老婆,对赌博是坚决抵制的,开始还是小劝,说,咱们三个人在家里关了门玩,哪怕是赌脱衣服都行,好歹是一家人,羞在自己的床上。他摇了头,说,不刺激,你不知道,只要进了那一种场合,血液都往脑门顶上冲,眼睛晃的是用巨轮运美元,身子飘在美元组成的海洋里。他老婆见他执迷不悟,撕开脸又打,甚至发动另一个女人围攻,但终于没有取得成效。好几次想告状到他老板刘中平那里去,却知道丁辟一生要面子,出门若是嘴唇不泛光亮,哪怕用死猪皮蹭几下都行的。她想着想,她只好咬掉牙往肚子里吞,血往心里流。

年初参加完三零大酒楼的开业典礼,他从银行将全部家底转到中银卡上。他老婆知他又要去赌了,就说,你想玩玩也可以,但不能把五百万美元全拿在手上飘洋,眼下中院法庭早下了判决,我们败诉了,执行庭为追这笔贷款,给咱们四个月时间,若是还不上,最后通牒是要封老板的账户,搞不好还要封总公司的财务部。这一次,丁辟硬是听了丁嫂的话,还了五百万美元。

然而就在前几天,丁辟又将能流动的四百万美元又打进了自己的卡上,丁嫂知道他又要赌钱了,又把前面的话叨唠了一边。丁辟只是惊了一下,眼睛都没有看她一下,说,为什么?她苦涩地笑了一下,说,他有49%的股份,属第二被告,有连带责任。你今天留下三百万,给银行一点见面礼,让执行院出面和解,也不至于害了你银行的铁哥们,还有你的老领导。他说,胡说,我那铁哥们可没有拿我一分钱的好处。她说,人倒霉,一、二千元都得蹲监狱,几次出国,花销的不是钱,加起来岂止一、二千?他思忖一会,说,你给执行庭打个招呼,我大后天还这最后五百万,说完他就要走。她连忙拉祝蝴,说,账上几乎没有钱了,远水又解不了近渴,这一边职工该发工资了,“七一”是二个大庆节日,党的生日和香港回归,多多少少也要表示点利是。“利是”是香港说法,就是发红包。他听不进,跨出门槛甩了一句,你这点屁事都处理不了?就扬长而去,一去六天没有回来,五百万美元如撒进大海,连个水响的声音都没听到。好在赌场的老板还豪爽,见他是老熟客,又是w城赌帮的,是继w城富佬罗老板后尘的后起之秀,甩给了他十万港币,算是有了回程费。

所以,他一下飞机回到家里,就被他老婆堵在客厅里,面带愠怒地说:“瞧你一身的沮丧,就知道你一个子都没有带回来。”心里却希望他说不。

他没有说不,只是不说话。

她就不再客气了,声嘶力竭地:“人有脸,树有脸,我碍着你的面子,从来没有在外嘀咕一声,可你怎么向我交待,怎么给老板的股份一个说法?这个家叫我怎么还能呆下去?老的不要脸做了尼姑,还跟野汉子困,小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丁辟身子抖了一下,黑眼圈不敢瞅人,说:“我累,先困一觉再说吧!”

丁嫂拦住了他,说:“你累,睡得着吗?”

他立住脚,眼光落在门上角,说:“你想怎么样?泼去的水能收得回来吗?再大的事儿,让我困一会儿,老板已发了讯号,晚间要开会,你愿意让他见到我这副模样吗?”

丁嫂迟疑一下,放下搁在门上的手臂,说:“好,又不想让老板瞅见这副丧家犬,就听我再说w城首富罗老板的事儿。”

丁辟又不耐烦了,说:“我耳朵都听起了茧。他们在银行贷的款,一部分发展了实业,另一部分拿出来挥霍了,全在澳门给百家乐了,是不是?”

丁嫂说:“你只是知道,却是听不进去。后面的结局怎么不说,罗老板前后贷款四个亿,输了四分之一,现在判了十年大狱。好在他还是条汉子,够朋友,死活不承认他行贿给什么人,法院是从旁证里定他的罪的,判了之后的十天里,就给保外就医了。你有这个特殊本事吗?还有个叫什么老板,贷的不多,只有七千万,可全给输了,至今给收审了,就是杀了他,国家的钱又向哪一个要。你将来就会是这个熊样,还会拿老板来垫背。”

丁辟这才有了警觉,呆呆地说:“罗老板还是给判了,他的资产可抵债务的。”

丁嫂又来气了,说:“判不得吗?他比陈希同还伟大吗?老虎的屁股,还摸不得吗?你前后输了七、八千万,茅坑里荡桨,敲死(屎)呵你!”

丁辟诡辩地:“我与这二个老板不一样,他是资不抵债,断了进的源头。而我,每年都有进账的。”

丁嫂“呸”地一声:“做你的美梦吧,你再看一看账本吧,你进账赶不上你你输的。若仍是死不悔改,即使有一个艳阳天,也会你捅成无底洞。你大小是一个老板,知不知道怎么样对下面人给点关怀,人家得不到工资和应有的福利,而你心安理得去挥霍,这是老板的风度、面子吗?在人们的眼里,你猪狗不如,还能搞好企业?”

丁辟处处要脸面,哪听得了“猪狗”这二个词,甩起大掌,左右开弓,算是给了她的回答,进屋就关了门困觉起来。

丁嫂不再对他存有幻想,也不流泪,忙给中平发了柯机,不一会,收到了玫瑰的回音:“丁嫂,不是说下午要来的,有什么事等不及呵?”

丁嫂就说:“执行庭要封总部的账,丁辟又输了五百万美元,啥办的?”细说了与丁辟吵嘴的经过。

“他上午来过三零山庄,直说找老板,可老板有急事,先叫牡丹接待,问他什么事儿,他张了几下嘴巴,最后还是没有吐出话来,就先回去了。”玫瑰在线那头的声音,“封账的事不大,我已调了二百万美元给堵回去了,还写了还款计划,目的是替你们减轻一点压力,原以为是占压资绑住了手脚,哪知道你这边的花板眼还不少。你怎么现在才说起,平时在干什么?”

丁嫂在这边脸红青一阵,灰灰地说:“他是碍面子的人,就是成了落水狗,几个毛还是被烫得精光溜的。所以平时只是劝他,就没有向上汇报。这一次是炉子捅得太大了,公司已出现亏损,再下去就是鸡飞蛋打,我再不说就对不起老板你们了。”

玫瑰在那头没有了声音,可也没有挂电话,五分钟才有声音:“你叫他听老板的电话。”

丁嫂说好的好的,其它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丁嫂拿了无线子机,硬是抓了丁辟的领扣子将叫他醒过来。

丁辟还没睡熟,模模糊糊不言声,只是接了电话,面朝她,不耐烦说:“谁的电话?你不能说在接国际长途吧?”

丁嫂轻“哼”一声:“谁?能治你于死地的人!我屁话多,只怕你要放也放不出来。”

丁辟知道是谁了。他曾说过,这世上能让他成乞丐或亿万富的,只有一个人,也只认这一个人。

他就陪了笑,清清醒醒地说:“老板,您有什么指示,叫人家捎个话,我也会执行的。”

电话里:“你的情况,我才听说。这几天到澳门是输是赢?”

丁辟不敢说谎:“……输!”

电话里:“输多少?”

丁辟讷讷地:“五百万美元!”

电话里:“前后累计输多少?”

丁辟再也说不下去了,却也不敢放电话,听电话里说:“跟罗老板差不多,但你还好,赖皮狗一样经打,挨了几回合才趴成这样的。”才说:“老板骂得对,值得骂!”

电话里:“骂没用。你手上账上还有多少能动的现款?”

丁辟说:“不到十万港币。”

电话里:“今日下午就把这一边职工的工资和福利待遇全给补养上。一个老板,不关心职工的疾苦,他的凝聚力从哪来?企业还能生存下去?”

丁辟说:“知道知道!”

电话里:“我还说一句,你听得进就听。”

丁辟按下录音键,说:“我在听,还录了音。”

电话里:“这是个跨世纪的交汇点,也是市场的转轨期,能使用国家资金得道的人,就是新一代的富翁,带头走上共同富裕之路的领头羊。反之,贷了国家的款,或经营不善,或挥霍浪费,尽管没有装腰包,同样也是死路一条,成为不齿于人类的垃圾。我调看了你的账目,亏的不多,只有一、二百万美元的亏损。但你还睡不醒,不谈说你没有裤子穿,就连你的头发在内,都会消失在人世间的。亡羊补牢,还会机会,我救了王长子一条命,不想再放一个丁矮子!”声音不威而寒。

王长子不是承包人,曾经在另外一个承包人手下打工,做了几个月之后,跳了槽,搞非法集资,被判了死刑,据说玫瑰出了一个面,二审中判了无期。

所以,丁辟一个劲鸡啄米的,说:“我懂,我懂!”目瞪口呆。

上午取道三零山庄,他只是想探一探中平的口气,若是日后老板不能为官,自己抽身而退,撤出股份。后从牡丹支言片语里听出,中平有提拔的希望,就一脸高兴回到了w城。至于银行的贷款,他压根就不在乎,杀无肉,剐无皮,看你把我丁某人怎么样。然而他也不曾想到,他老婆口中的连带责任,把事儿捅到了三零公司,终是让刘中平知道了。

中平的这番话儿他能听进去,不当富翁,就为人渣,这是这个特殊年代留下的二条路。

丁嫂见他痴呆呆的,忙抢过电话,走出室外,说:“老板,谢你了。为了挽救他,我想让他先吃一点苦。”

电话里:“哦?怎么个苦法?”

丁嫂说:“让他蹲大牢,时间不要太长。在里面不受皮肉罪,但要他丧尽人格。”

电话里:“我心中有数了。他虽说要面子,还没沦落到不要脸这一步,我试一试看,今天开完会就执行,你先不要打草惊蛇。再见!”断了线。

丁嫂一下子变得温柔了,走进去对仍在发怔的丁辟说:“我这就替你做饭,吃饱了好睡觉,再开会。”

丁辟这才回过神,把密码箱一推,说:“也行!这里面还有钱,先按老板说的,让职工过好二个节日。”

话刚落音,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又响了,他不敢再接,轻轻地:“你再去告状呀?!再把我掀臭,我这子公司的董事长是给抠掉了,你这才高兴了。”

丁嫂温顺得像条羊,拍了拍他的脸蛋,说:“先睡一阵再精神起来。”就拿起电话,说,“你好,我是丁辟家的。……他不走,你有话对我说是一样的。你先说你是哪个单位的?……你是木兰山旅游管理处的。……方小荷,文喜生?认识,怎么啦?……一个做了和尚,一个做了尼姑,还住在你们的寺庙里?……是不是?六、七十岁的老妪老头,还像十七、八岁的青春少女,天还没有抹黑,不顾庙里的戒律,就搂在一起困了。这里的善男信女多,说是亵渎了佛道,要赶他们下山的……好,好,丁辟回来后,我这就叫他来接她回来。谢谢你!”就挂了电话。

“说曹操,曹操到!”丁嫂想起不动抹下脸,骂开了,“你这人,还没有丢你丁家的人。可你那老母亲,把脸丢到佛身上去了,做了尼姑还当野鸳鸯!还是那句老话,你让那个不要脸的老妖怪进屋,我后脚就走,可不怪我这节骨眼上落井下石的。”

满腔忧虑,总觉得在牺牲自己的牡丹,拿了玫瑰留下的保证书,千载一遇,就让它擦肩而过,失去了不知牺牲过多少而想得到的牺牲。原想中平这多日子不拢她的身,以为他懒动得连屁股都不肯抬一下,索性就让他蓄几天,所以她也不找他,也不催他的电话。昨晚一见玫瑰的神态,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弄懂他一直在避开她,方大梦初醒,完全明白他的心里除了装了她,还有一种比她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权欲。她虽说是万念俱灰,还是主动牺牲自己,让他去大有作为。

想着想着,她已是泪流满面,听楼上一阵骚动,走到门口一看,原来是楼下打麻将的,都搬上了楼,看这一架势,像是鬼子进了村。她不禁好奇,侧耳一听,只听玫瑰匆匆丢了一句:“市里的大书记和记者夫人不知惊什么驾,就在门口要拜会中平的。这大一拨人,那记者又像克格勃,中间横生个什么枝节来,怕是谁也担待不起。”就一阵风刮着从她面前下了楼。

这句话倒提醒了她,自己还是离开w城一阵为好。有了这份打算,她决定抽出今日半天功夫,去办几件急脱手的事儿。

于是,她也是一阵风的找到了雯霖,见她正抱着刚月的女儿小东妮,就先笑后搭讪说:“霖霖,让我看一看我外孙女,喽,她脸上一层光,小嗓子又脆,将来看有多少歌迷要跳河投江!”

雯霖最大的幸福就是小东妮,被她一捧,也乐得直喊牡丹阿姨的,说:“牡丹阿姨嘴里尽是蜜,甜得我爸爸腻了口,三不时还要找山楂换口味的。你呀,不能放蜜不掺辣呵。”

话里明显向着她,搁不下玫瑰。牡丹和兰萍一个性格,雯霖喜欢牡丹当自己的后妈。而玫瑰和竹姨一样,有着不同脸孔的精灵,若是老爸老了,说不准要被这一种精灵一脚踹开。

牡丹已经想开了,就说:“哎,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市场上人来我往,但有几个如我一样处在曾有过向往已得到回报的梦境之间?一边是我不回避的生活状态,视你老爸的幸福为生命。一边是我不愿摒弃的爱情情怀,生存必需和精神要和谐统一,现实往往总是缺了那么一点点。”

雯霖不知里面的蹊跷,说:“牡丹阿姨也是有文学细胞的,说出来的话,好不让人一目了然的?”

牡丹接过小东妮,在嫩脸上亲吻几下,良久才说:“过不了多久,说不准今晚,你就明白我们三人间的渊源。明天我要去香港,一去十天半月回不来,三零大酒楼今日下午交给你,你把小东妮安顿好后,咱俩现在就去w城,办好移交手续。”

雯霖好生意外,一曲过门之后就直接进入了主旋律,她反倒有了几分不好意思,讪讪说:“牡丹阿姨,那天我不该那么直板板抛出来……”

牡丹用身子把小东妮塞进她怀里,劝慰说:“大人不计小孩过嘛!等厅里没有人了,咱俩各开各的车走。”

雯霖惊疑说:“今晚你不回来吗?董事局的会要开,子公司调股的会也要开,怎么少得了你?”

牡丹如实地说:“办完交接手续,我不直接回农场,先去木兰山烧一柱香了再回来。”

雯霖说了一声:“是这样的。”找人带小东妮去了。

在三零大酒楼,交接会很简单,找来各部部长,由牡丹说明意图,介绍了雯霖的身份,就先退了出来,回房间收拾了要带走的衣物,叫服务生送下楼放在车上,招呼也没有给谁打一个,驾了车直往兰木山开去。

木兰山离w城不远,五十公里,山也不太大,山下有寺,山上也有庙,从山下到山上,全长一公里。

牡丹爬上爬下都没有费什么劲,只是在山顶间的娘娘庙里,多呆了十分钟,替她看签的老妪,眼睛不中神,却也说得她心一动一动的。那老妪说,你一副娘娘的貌,一副娘娘的心,还有一份比娘娘要多的福,现已是二男二女,隔不了多久,要生三个王子的。

牡丹心里没有说老妪胡说,倒赞她前一半正中下怀,就摸出一张百元澳币递给了老妪。老妪眼神好,手感却生疑,说,你给的是哪个国家的钱,能不能通用,这张值多少人民币,话说出口不带折的。

牡丹只得说了,不是世界通用,澳大利亚货币,值五、六百的。老妪说,澳大利亚这国家不熟,钱再大我没有谱,你娘娘金身玉体,给张十元的美元就阿弥陀佛了。

牡丹按老妪的话做了,就往山下走,回头再看娘娘庙,心想若是王母娘娘,我就比她幸福,据说她没留下儿女,连见到的最大花边案,也只是天蓬元帅醉戏嫦娥,还没到那真枪实弹的程度……当这个娘娘的究竟图个啥呵?倒是这里的人们,无论是僧尼还是善男信女,仿佛这里是天堂,永远是一副笑脸,碰上再犯愁的心事,往这里走一遭,心情只会是正指数上升。他们同食烟火,应该有些烦恼,只是他们懂得在扫卫生一样,该留的留着,该扔的扔掉,让心情的空间窗明几净。虽说我牡丹的老公让给他人了,孩子给人抢了,若是他们都在我心间,永远不扔掉,我还有什么烦脑动怒的?

她正这样自我安慰着,只见山下庙前围了一伙人,中央有二个瘦弱的老男女,双手合一,面对了厅里的观音菩萨,颤抖地跪着,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忏悔什么的。

她站了下来,眼观着里面的动静。

就这时,从庙里走出个主持模样的人物,开口说:“南无阿弥陀佛。净空、慧空。”

一对老人原是剃度的僧尼,同声道:“弟子在!”

主持脸无表情,声音如大夜弥天:“一年前,你俩苦苦哀求之下,我虽是断然拒绝,但愿你们是一对依恋半个尘世的恋人,如今落到无处栖身,动了侧隐之心,留你们住下了。你们还记得我当初对你的戒律?”

身体十分孱弱的僧人仍是双手合一,稍立直了腰,说了一声:“阿弥陀佛!您当时留住我们,说必须削发为尼为僧,绝不允以夫妻名誉住在寺庙里……”

主持怒眼明睁:“可你们做到了嘛?”

女尼见弱僧身子在摇晃,忙撒了合一,伸出手帮他躬下腰,双手还原,也念了阿弥陀佛,颤抖抖的声音充满感情:“师傅,你是知道的,我俩脱胎人世,苦苦熬了四十年,受了多少刀霜风剑才得以拢在一起。由于两边的儿女不容我俩的栖身,我们才同意了出家,削发递度。一年来,我们没有越轨戒律,只是遥遥相望,请你大发我佛慈悲,给我俩一块容身之地。”

还没等主持发话,一个穿得时髦,却落伍于现代城市的青年男女走出人丛,男的手伸进女的胸间搂抱着,他怪咧咧地高喊:“他们才不守规矩呢,常躲在无人的地方干有伤风俗的勾当,就像我俩现在这个搂抱样子的。”嘴唇啧啧吻得那姑娘直响。

一个年长的村民站出来,说:“三狗子,谁不知你们是一对流氓阿飞,他们虽说有过风流事,但来到寺里之后,却也做了规矩人。”

另外一些人也同情这对僧尼,说:“是呀是呀,我们相信他们是正正经经的。”

那青男子急了,说:“你二叔不要戴老眼光看人。有一天天不抹黑,他们就在庙后山洞里,脱得精光光的,二团肉滚在一起在偷欢。嘻嘻,那男的不中用,过了半个时辰才……来事。”

那村民“呸”地吐了一口痰,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那年青女的急了,叫了叫二叔,说:“千真万确,那山洞是我们天天玩的地方,这还有假?”

主持似乎怕这样继续围了看猴似的指指戳戳,甚至侮骂吐口水,有伤佛门风化,再一次双手合一,不无哀怨地说:“万事万物都凭一个‘缘’,缘在情在,理应白头偕老。你们既是红尘中人,与我空门缘了情了,我收回你们剃度时的法名,请你们下山吧!阿弥陀佛。”转身进了庙寺。

一个管理处的干管带了工作证,踮了脚对人群中喊:“我上午打了电话,他们的家属来了吗?”

一连喊了三声,见没有人站出来认领,只得走到这对老人面前,无可奈何地说:“老人家,请怨不得我们,你们的风雨,差一点没有把这方小庙搅得屋破菩萨倒,我这里还几有十六元钱物,请你们先下山,愿你们情有归处。”就把一个小纸包塞在那老尼人手里。

牡丹看出这里面的内情,这一对相离四十多年的情侣,因某种原因,得不到儿女的原谅,只得离乡奔走,无奈中而遁入空门,开始伴青灯读经书,按出家的戒律生活起居。虽说是老夫妻天天能见面,但终没有肌肤之亲,苦苦争来的,连情断空门的下场都让人间风寸席卷走了。想我年纪轻轻,已有大几年的依恋之情,若是到了他们这般年纪,不正是有着他们这般的历史,若是中平一生平和,不会落到这般田地。但吃政治饭的,谁能预料到今后的下场?也许这时风烛残年的僧尼,至死要厮守在一块的落难僧尼,就是她和中平的化身,难道偌大一个社会真的容不下他们,他们的后事真的不为人世所容?

想到这里,牡丹就挤上前,对那干部模样的人说:“同志哥,我是他们的亲戚,正好在这里相遇。一年来让你们费心了,就让他们跟我走吧!”

那干部眼前一亮,心想,哪里跑出个嫦娥仙子,嘴上说:“这当然是好事喏!公事公办,请你出示你的身份证。”

牡丹嫣然一笑:“我有身份证,却是澳大利亚的。”就把身份证递过去。

干部模样的人左看右看,还给了她,说:“字是鸡肠子,写的什么都不认识,上面的相片倒是真的,但没你现在漂亮。我想你在中国一定有落脚的地方,你给我们一个电话。万一他们家属找来了,我们不至于叫人家到什么澳大利亚去找你。”

牡丹见这人这般负责,只得掏出老名片递了过去。

干部模样的人一看就张开了嘴,半天才说:“原来是天天在电视里做广告的三零公司,还是老总呢!老人家,你们的福气不需要来生修了,你们跟她,就是福气,就会找到归宿。”

一对老人没有法,不言声互相挽扶了起来,淌了豆大的汗粒,巍颤颤地跟牡丹上了小汽车。

车门还没关上,干部模样的人得意地说:“这样的结局,正中佛门之间。”

那叫二狗子的青年嘴一撇,说:“不要高兴得过早,现在人贩子做生意,也开始搞进出口的。”

干部模样的人骂道:“你小子全身的窟窿都缺德,要进出口首先该轮到你们这对狗男女。人家大名在外的三零老总,能做遭报应的事?”

二狗子摇头晃脑,说:“我的名片少说十多种样,都还不是董事长总经理之类的,公司都是宇宙环球,听得人头都是大的。”

一对老僧尼听外面一议论,心里也直打怵的,还是女尼的很清醒,小声问:“好心的嫦娥姑娘,你说你是三零的,不知是哪一个叫你来接我们的?”

牡丹已启动了车,叫她把门关上,说:“我是三零的老板,是自愿接你们的,给你们找个永远能守在一起,外人又不干扰的尘世之地。”

女尼这才关好门,遏制不住内心的感激和激动,忙拥了男僧哭泣起来,说:“只要是三零的老板,我信得过!”

牡丹一听,心里好一阵陶醉,三零能得到世人的信赖,有她一份心血。要不是安心开车,准得问清楚他们,一恋就恋了半个世纪,这世上还真有魂牵梦绕,忠贞不渝的爱情?

19、拱让第一夫人

中平和玫瑰饭后送走欧阳琛夫妇,人还没有回到客厅里,玫瑰按捺不住体内的刺激,捧起中平的嘴巴就啃了起来,直到啃得透不过气来了,才眼迷心乱说:“全身都软了。”

中平轻轻推开她,说:“里面几个女工在笑哩,若是把她们看软了,诸事就多了。”

玫瑰厉声说:“他们敢!”挽了他上了楼,进了娱乐室就问众人,“都吃了饭没有,中午要不要小憩一会?”

梅叶脸红彤彤,说:“麻将治百病,哪还感觉累不累的!”

艳秀说:“饭是吃了,是支援前线的饭,靠送上来的。”

梅叶一句无心的话,使中平想起可怜的竹叶,先前在这场合,恨不得把麻将煮成汤喝,是当任不让的。然而跟着他了之后,却收敛了不少。而丁辟爱搓一个麻将,怎么会堕落到这般田地?

中平正欲把玫瑰拉出来,女工的对讲机响了,说,外面又来了一群的,全是官,大的有付省长,开车的都是科长,我怕怠慢,先放行后汇报的。待玫瑰说,我知道了,他才对她说了详细的方案,要王汝成快把拘留手续全办妥,子公司会议一结束,就把丁辟带走。

玫瑰担心说:“以赌博名义拘留十五天自然好,就怕事闹大收不了场。”

中平一笑,说:“汝成是我的老乡同学,牡丹误染了白粉,是他操作的。我也跟说了,在讯问笔录上只写赌博,不写数量,没有多大的事儿。喂,牡丹呢?”

一旁在哄小东妮的小菲说:“她和雯霖饭没吃就去了w城,说是交接大酒楼的事。”

中平听了,眼睛顿时湿了,长叹一声:“牡丹总是命苦呵!”

还没等其它人说什么,楼梯上一阵像跑马的,王汝成扯了大嗓门,先声夺人:“这地方像巴黎圣母院,人钻在哪里,都需要找半天。”

中平和玫瑰忙走进过道里,说:“人都是在这里呢!”

副省长陈国良,四零集团的副总廖长青,财务部长鲁林山,市计委何副主任,桑律师跟在王汝成后面涌了过来。

王汝成一瞅里间有麻将声,眼睛一亮,进了屋对艳秀说:“呵,蒸发了好几年的艳妹妹,是什么风把吹回了人间呵?”

由于中平这一层关系,他经常驻出入三零,和中平手下的那一批人,厮混得像哥们,说话也很随便。

“当然是香港回归风!”艳秀坐久了就不想再玩下去了,见来了替班的,她欢快地说,“来的好不如巧,王科长,这一盘一结束就让位给你。”

王汝成搓了搓手,说:“袁经理还是先人后已的精神!嘿,昨晚开了一夜的会,又要搞‘严打’了,凡没有身份证的人,都暂时往学校教室送。”

艳秀说:“这是什么理儿,要培训市民申领身份证?”

王汝成说:“学校放了假,借过来关三无人员用。凡没有担保人的,又拿不出原址的,全部移送到收容所。”

艳秀说:“哇,是不是又来大运动了,真够吓人的!”

玫瑰一听心里有了数,窃喜之余没有忘记中平的交待,把王汝成召唤出门外,附耳说了一番。

王汝成只问了一句:“谁的主意?”

玫瑰说:“我有这个胆量吗?皇上不发话,太监再急也不能擅自作主呀!”

王汝成走至一边,打了电话,一一作了安排,就回屋舒舒适适坐上了艳秀腾出来的位置。

中平与陈国良一行几人寒暄了一阵,引他们进了隔壁的会客室。这三人都是中平的好朋友,也毫不客气要了各自喜欢的饮料,一边喝着饮料,一边揣摩主人请自己来的意图。

陈国良是省里曾负责接待x将军率领的巡视组,知道中平所面临的审计,比去年自己经历的调查来势还要凶猛。去年,自己心中不发慌,是因为自己对自己很清楚,在d县与中平合作三零山庄过程中,自己没有收受三零的贿赂。而对中平哩,自己并不了解他,只知道他的仕途高速,有天文数字般的钱,可钱是怎么来的,心中没有底,又因为他进入仁途高速公路之后,身兼数职,胆子出奇的大,点子出奇的多,就怕他一时经受不了金钱的诱惑,不慎跌进了陷阱,从此再也爬不出来了。

所以,陈国良只是担心他这一次能不能过关,压根就没有往他日后会任什么职务那上面去考虑。

廖长青和鲁林山都是现职四零集团的人,前几天被巡视组召到北京进一步核实财务上几个问题,因“七一”有三天假期,故中途回了w城家中,顺便过完节假日,再赶回深圳上班。深圳本部,原来的第二副总经理正式接任了四零集团的一把(手),他们回不回去,并不影响那边的工作。

然而,新的总经理到任,中平的退路让人顶了,这是铁定的事实,问题是他会不会重新被安排,或安排什么样的新职务,这是他俩最关心的。

中平似乎看穿了他仨的心思,说:“你们三位一来见我,就拿这副苦麦子脸相来面对我,什么意思呵你们?”

廖长青笑了笑,比哭还难看。

他说:“哪能呢?你是上头挂了号的人物,每一个出手的动作都像打篮球似的,真假动作我们很难辨别清楚。我们曾是你点将到深圳的,命运都是随着你走,现在是终日惶惶不可终日,还不知赶明日,你还能不能替我俩来扛肩。”

中平说:“这就是说先要看我的前途了?”

廖长青说:“那还用说吗?这一次巡视组,极其神神秘秘,只差没有查你身上有几颗痣有几根毛。比如那一次严宏背了你搞的云南边贸的事儿,问我和你参与了没有,我说,天地良心,绝对没有。那审问我的女孩年纪轻轻,最多一、二十岁,来了几天不曾笑过,藏了二个酒窝说,没有,也得拿出证据来呵。我一时急了,站起来发了誓,向毛主席保证,让那姑娘的酒窝终于开了一次花。”

鲁林山接下来说:“是啊。审计局的老头,眼睛不太好使,对,一双眼睛像公狗闻母狗的屁股,可钟情啦。其实我心里在数汤圆,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不说你嗅狗屁股,就是吹口琴那又怎么样,鸡蛋里没有骨头,你说挑就能挑出来了?那老头盯着给澳洲子公司那5%的佣金,手指点在上面,说,你需要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我解释了半天他还满意,我急了,说,原本放在仓库里欲过期的火药,过不了一年半载,全都像林则徐烧烟土一般,堆在一起焚烧。而我们刘总,高出原价格80%卖了出去,减轻了负担,还暗中算计了帝国主义,怎么不划算?国库在喝汤,介绍人啃啃剩下的骨头,情与理都在呗!那老头才放下脸,你既然说了你就得写个材料出来,就按你刚才说的,一字不漏。我说你老人家是李向阳,我是小日本,你要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话说回来,你刘老板只是停了职,并没有与他们短兵相接。而我们可惨啦,平时我只是指挥人写,这次我只有亲自动笔,光写出的说明,就有几十份,仅按手印,手指头都给摁臼了节。可他们呢,临走时,连气都不吭一声就走了,这算什么事呵?”

陈国良一脸幸灾乐祸,轻轻松松说:“我吃过这样一次亏,把老婆吓惨了,经常在夜里像嚎丧。查了大半年,大难不死,有了后福,反倒越级使用,有时一想起来,就像是吃了白粉,也不知怎么会蹦出这样一个美梦。”

鲁林山煞煞有神说:“这一次不会很乐观,踏不了你的梦。上一次那阵儿,请他们吃饭,他们还能请得动,还能吃下去,我记得有三次还打了包,说带回去宵夜。这一次可不一样,吃喝不挨边,国际谈判,还兴举一举杯,碰一碰杯。而他们吃的是标标准准的四菜一汤,在深圳看账看了十多天,没有吃过一餐酒席。喂,你陈哥提了副省长,鼻子也没有往上头伸一伸,闻一闻其中究竟什么气候?”

陈国良翻了他一个白眼,说:“什么气候是我能闻得出来的吗?倒是有一件事我非常奇怪,就是与王汝成说的‘严打’相配套的其它行动,上头来了明码传真,限三日之内,w城以东不变,西延至江汉平原八县市外边的地界,全部要用铁丝网圈上,干什么用没有说,政治敏感的人一看就知道,中央要来大动作了。该不是传闻了好一阵子的直豁市,甚至是大特区,真会在这几天要降临到w城了吧?”

廖长青摇了摇头,说:“不可能,办特区都有祖传秘方,非安排在沿海不可。”

鲁林山说:“中心开花叫了十多年,哪一届人大政协会上都是宣传的重点,难道这一次不兴在内地城市开一次花?”

陈国良说:“很有可能的。昨天有线电视台每隔半小时通知一次,今晚正式开通香港好多好多电视台,省里看了也挺纳闷,这事儿跳过了省级,直接把通知发给市里,真还不寻常哩。”

此时的中平,更是胸有成竹,这本是已定好的方案,只等审计考核结果一报上去,上头说这结果是意料中的事儿,很可能连跟他谈话也免了,开始全面实施大特区方案。

于是,中平他淡淡说:“你们谈论的都是对的,w城要成为特区市。我嘛,要作为候选人之一,参加竞选市长。”

真是如雷贯耳。

鲁林山一下跳起来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今日才看你牛逼一次,你是谁,党的主席,还是政府总理?”

廖长青吓得直哆嗦,说:“这种政治玩笑是开不得的,一搞不好,就说不清楚,人家告你密谋篡党夺权,你栽不栽呵你!”

陈国良比林山要冷静,欲言犹存,举起手抓了抓头上几根稀拉的头发。

一直坐在一旁很老实的玫瑰,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滚进了中平的怀里,大声叫嚷开了:“这只是开局牌,如果我预料的没有错的话,下一步的牌就该这样打:×月×日,人大常委会公告,同意国务院的关于成立我国最大特区市w城直辖市的报告。特区筹备组组长,×将军,组员×××,等多少人。×月×日,筹备组宣布,经中共产党与各民主党派协商,推出市长候选人×××,×××……刘中平是其中排在末尾的一个。×月×日为w城市民间接大选日。”

恰好这时牡丹一脸汗水跑进来,说:“什么刘中平是最末尾的一个?”

玫瑰说:“市长候选人呗。”那语气好像她就是中组部部长。

牡丹心里虽然像小刀捅了一下,却仍是向兴地跟她抱在了一起。

她说:“权当我在做梦,先让我享受一下刺激。”

廖长青几个人被闹得懵眨眨,起初还以为他们出了毛病,后来一联想,并不是什么捕风捉影的事儿,却仍是半信半疑。

鲁林山一急,不由分说分开了两位女将,蹲在中平身边问:“你心里有没有一点谱?我们可不像女同志那样,容易让你糊弄得上当受骗。”

廖长青说:“是呀,我们今天像春雨中的鱼儿在欢跳,过不了几天要上纲上线,都成了刘中平的死党集团,那可是惨了,那可是冤了。”

中平浅浅喝了一口茶,把司马曼从北京带回来的信息综合分析了一遍,推出了自己的一些设想,末尾说:“江主席五、二九的讲话,就是一个重要讯号。我今日叫你们来,就是要有所准备,我不搞不什么竞选班子。但要把这特区市成立的目的先议一议,各种困难要估计充分。”

鲁林山担心说:“问题是八字要给撇上了,才有你说的二个问题。众多候选人,你就能稳坐钓鱼台吗?”

中平说:“有没有把握,我能够把胸脯拍得咚咚响,说我一定能行吗?我是这样寻思的,首先要看特区市唱的是什么主调。假设能把我列入候选名单之一,特区市的主调就基本定下来了,国有企业可以加入私营股份,也就是说,国有企业的老板也可以由资本家来当。其次,要看政绩,我可以大胆地断言,四零的经验,不出一周,各报刊都会开始陆续报道起来。最后一点,就靠我这二片不吸引人的厚嘴唇,能不能战胜其它候选人。”

牡丹说:“难怪你看大连市长的报告文学,只怕你背得瓜滚蒂熟。有时我还这样心思,做市长梦不需要上头批,看来你是老谋深算,想学姜昆哥们,去玩嘴皮上的功夫。”

轻易不插嘴的桑律师也说了话:“有这种可能。这一次调查组,严,这本身就是不同凡响。我跟了老板二、三年了,从第一眼就瞧不起他,但再接下来,就被他吸引住了。从法律的角度看,三零集团没有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生意,但营销胆量大的可吓死人。”

玫瑰说:“怎么没有违法乱纪活动呵?他犯有重婚罪嫌疑!”

廖长青说:“喂,你这一提醒,我倒记起这样一件相关事儿。巡视组还真有人问过刘……老板几次婚姻方面的问题。我回答说,死的死了,离的离了,现在身边只有一个,正准备拿结婚证,要算也只能算生活作风超速……不太严肃而已。好在白小姐那几日在农场这一边,没有在三零大酒楼露面。”

牡丹顿时紧张了,说:“那人问了后,没有要你写情况说明吗?”

廖长青说:“没有。但你们也不要太神经过敏,六十年代,男女关系还要判刑。现在看来,只要不涉及嫖娼,也不妨碍什么大局。但若一旦当了市长,一举一动可不能这样……随随便便了。”

面对一帮朋友,中平居然也有红脸的时候。

他讪讪说:“也是,该要吸取教训了。”

牡丹说:“这是我第二次听说你还有错的时候。”

看到他脸上那难为情的表情,她心怜了,就轻轻的叹气了,轻轻的蹙眉了,轻轻的说了一句。

玫瑰说:“新做的茅坑三天香,管理好了,天天都是香的。”

她跟牡丹不一样,心醉却仍很清醒,睁大眼睛直瞅他,仿佛跟牡丹争锋相对,宠人不是不是呵护人。

中平知道她的意思,也没有去迎合她,只是对廖长青几人说:“w城的基本问题,只有二企,一个是农业,另一个是企业。你们也许在笑,这不等于白说了吗?现在的局势是,农业与农民联在一起了,积极性高了,但出路太窄小,终成不了大气候。所以,至今存在三大问题,一是分散经营,农业生产率很低。二是过度分散经营,损害了农业的协调性,新技术不能推广,商品经济受到了制约。三是片面重视‘分’,忽视了‘统’的层次;而企业恰恰相反,出路很多,最根本的是,却与工人的积极性贴得不紧,上头改革着急,而下头干不干都一样。四零的经营积累,可以搬到w城的企业改革里。但农业就有难度了,陈副省长近日不妨到深圳去调查一番,那里有一个‘万丰模式’,我这里也有这本书,待会你拿回出探讨一下,农村要以乡镇企业为龙头,搞共有制和股份制,这符合江主席五、二九的讲话精神。廖副总,你把四零的各项制度复印一份,寄到三零再转给我。而我,打算在最近出一趟国,先走几个国家……”

虽然他儆然一市之长在分派什么工作,但在众人眼睛里,对他没有丝毫反感。就好像他本来就是市长似的,自然酒脱,落落大方。

陈国良思忖说:“你给我和长青出了题目,你却要溜之大吉,什么意思?”

中平叹了一口气,说:“农业和企业的改革,重中之重,是要有钱来启动。我这一次出去,就是想大量做一些引资前期工作。牡丹和我到澳洲。有必要,玫瑰同我到美国,做好前奏曲。”

大家细想,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否则市长的帽子真戴在头上了,很可能顾此失彼,想顾什么,却什么也没有顾上,只好头发胡子一把抓了。

见大家都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玫瑰想起不动对桑律师说:“三零的股份已作了重新调整,等一会儿我写给你,你只是需要把已作了重新调整的股份再进行法律上的认定。三零董事长和总经理的位置,中平是不能再做了。由谁来担当,还是中平你来点将吧!”

中平思忖一下,十分暧昧说:“你和牡丹之中选一个都行。”

变了味是不是?要是以前这样二选一,他一定用一只手揽着自己的肩膀,说,你不是那块料,一条心做家庭主妇吧!

牡丹忧郁叹了一口气,苍蝇般的说:“还是由我来当吧!”不想让中平看见自己心里在流血,强颜装笑,大口纳气,“玫玫,今晚要开子公司的会……”

玫瑰心里甭提多高兴,几年来投奔三零的企盼,终于在这一天圆满登顶了。

然而,她脸上不敢造次,像受了好大委屈似的,极不情愿的样子,噘了嘴巴说:“你是要我出面通知吗?”

牡丹说:“你眼下是总助理,不该你通知嘛?”口里却是苦涩涩的。

“我听你老总的还不行吗?”玫瑰拉长了声音,“不过,各位都在这里,今日议的事儿,都是靠敏感而发,权当穷作乐,点到为止,少说为佳。”

临到了吃饭,陈国良等人硬是挽留不下来,只留下了桑律师。

中平送他们上了车,陈国良握了他的手,嘴张了又张,好一会才说:“今日之事太大,容我想一想。我一生的优点,心里能装下百姓,眼睛也能盯着事业,心无旁鹜,能做到廉洁自律,为人表率。但毕竟年龄大了,虎气不足……”

中平懂得他的意思,也能理解他的心理矛盾,截住了他的话头:“你不要多说了,容你多多考虑。我们搞特区市,自律、表率这是共产党人为官的基础。但最重要的是闯,农业是大块头,拿什么方案好,甚至包括过去的合作社,人民公社等形式,都可以作为选择的对象,当然,这需要面对历史的勇气。”

陈国良说:“你出国这一段期间,我可以拿出一份比较实际的调查报告,余下的,我再给你一个准信。”

直到他们的汽车消失,玫瑰才对中平说:“他胆子小,有些怯弱,等不到再熬下一届,就要下课了,所以,他没有必要付出牺牲,为你撑起大手笔。”

中平没有言声,把一块小石子踢进树丛中,好久才说出来:“这未必是退堂鼓。明知拉不出屎,把茅坑让给人家,是老同志的知世事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两人进了餐厅,楼上打麻将的都散了摊,吃饭的人全都坐在大餐桌前等候着。

牡丹待中平坐下之后,就低声说了上木兰山带回一对僧尼的发生经过,末尾撒娇说:“我要你在百花园的对面山上,盖它一间庙寺。”

中平听完后,瞅了一对孱弱的老僧尼,很抱有同情,就说:“咱们有现成的养老院,叫他们住进去,不就全都安顿好了吗?”

牡丹煞煞有神说:“人家相恋了四十年才结婚,估计是家里的儿女不承认他们,他们才循入空门的。三零农场什么都不缺,就少一个能容‘缘了情了’的空门。”

施恩慎勿念,受施慎勿忘!

中平身子一阵颤抖,总觉得对她亏欠太多,在桌下抓祝糊的手,低声问:“你,你要入空门?”

牡丹胸伏在桌间,双腿夹祝蝴的手,也低低说:“我现在暂时不会,只是前途未卜,为你我这般年纪留一条后路吧!”

说得中平心悚悚的。他楞了半晌,重重在桌下捏她一把,坚定说:“你去操办吧!禅里说过一句话,扶过断桥水,伴归无月村。”

牡丹不懂惮语,但懂“操办”二字和那捏得心颤抖的力量感受,泪水不争气流了出来,怕众人看了笑话,车转头说:“要不要他们说说半个世纪的恋情?”

中平抽出手,顺手在桌上取了餐巾纸,一边替她擦拭眼角,一边说:“这么多人,人家是长者,没有何必让他们在小辈面前说自己的隐私。不过,我可以问他们几句话。”车过头那一对僧尼说,“老人家,你们都是哪里人士?”

那一对僧尼已听牡丹介绍过,知他是三零的主人,就恭站起来,双手合一,虔诚地:“阿弥陀佛!”见中平示意就坐了下来。

女尼回答说:“我是w城人,他是a县人。”

中平问:“听说你们为了一辈子的爱,已走到无奈,悲哀与绝望的境地,很值得人感动。”

女尼回答说:“解放前,我和他在小河边放牛,年岁增大,就私订了终身。我家里知道后,断然不同意,说他是人用大洋买回来的养子,族里修谱也上不了谱,永远是杂种野崽。我只得在父母的威逼下下嫁给小镇上的第一个男人。”

男僧接下来说:“她嫁人的那天,我追在迎亲队伍的后面,在唢呐声中斯哑地叫喊着,别人都说我疯了。我养父至此为我找了好几个姑娘,我都不要。直到二十五岁时,我同另一个女子结了婚,二年后才有一个儿子。由于我读了六年私塾,被安排在县城里教书。”

女尼说:“到了文化大革命,我的第一个丈夫因揪斗而一命呜呼。我改嫁到w城,有了第二个丈夫、一个中年丧偶的男人,由于第二个男人同样没有生育能力,我们就收了一个侄子继嗣。”

男僧说:“听说她死了丈夫时,她已结了婚。我特地去看她,被她第二个男人揍了一顿赶了出来。虽说如此,我仍忘不了她,神差鬼使地去见她,见了面就抱头痛哭。到了八十年代中,她第二个男人也死了。她已有五十多岁,被人说是老扫帚星,克夫命,又没有亲生儿女,处境相当凄惨,我就越发三夫两头去她那里,遭到她侄子的驱赶和辱骂。这时,我让儿子去顶职,提前病退,没多久,我爱人也闭上了双眼。在一次医院里,无意碰上了她,我六十一岁,她五十九岁,魂牵梦绕了半世纪,又经历了四十年的痛苦别离之后,我们宣布结合了。”

中平听了,情节平平常常,唯独老僧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女尼,越礼的是他经常去看她,说严重一点,苟且偷欢。

他说:“既是结合了,为什么还落到这地步?”

男僧说:“我儿子不同意我与她结合。由于我从小和她就成为人们的话题,当我们宣布结合时,更引起不小的轰动。儿子一直在人们的舌唾液下过日子,一直羞愧得抬不起头。当我们要结婚时,他怎么能同意呢?”

女尼说:“我男人家姓丁,排行最小,因无后,故把老二家的儿子过继到我家,由我们抚育成人。这侄儿对我结婚,更是反对,说,我叔生前待你不差,你在他死前就给他戴绿帽子。他死了不久,你又去跟那个死老头,对得起我叔和我吗?这家里的一切都是我叔的,你要嫁那死老头,我不阻拦你,但你出了这大门,你就别想再回来,也休想从屋里带走一针一线。尽管两家的后代不同意,我们还是择了吉日,放了鞭,在w城郊外租了一间房子,靠他的退休金过日子。可这里也不是世外桃源,没多久,我们的风风雨雨传到这里,房东执意收回房子,说我们到哪里就伤风化到哪里。走投无路,我们只好投奔那不该去也不相容的空门禁地。”

牡丹起先还担忧中平阻拦,后见他支持她,心情好多了,就说:“你们吃完饭,我暂时安置一个地方住下来,待我们在山上修好一座情缘寺,你们这对老鸳鸯再住那里,专门打扫灰尘,侍候人们磕头上香,也算是你们栖身的窝。”

老僧尼再次站起来,双手合一:“阿弥佗佛!”

牡丹又说:“只是你们的儿女一旦悟醒,要接你们回家,不知你们是什么态度?”

男僧说:“我儿子是教师,很讲面子,他不会同意我们回去的。即使他要我们回去,我们也不会回去看脸色吃饭的。”

女尼说:“我那侄儿更不用说。他现在有了钱,又常往国外跑,前些日子他还养了个小的,还带到寺里拜了佛的。他能养小的,我们老了,互相有个倚靠就不行吗?这世道,只允他们搂搂抱抱,就不允老年人说说笑笑?!”

中平也微微沉下脸,随口问:“我是老外贸的,常跑国外的几个我都熟,你说说他的名字,看我认识不认识?”

那女尼唯唯喏喏,似有难言之陷。

中平见此,就说:“那就不说,但你们要吃好。以后的衣食住行,都由牡丹总经理替你们安顿好的。”

女尼突然哭泣起来,说:“我那侄儿你们都认识,他叫丁辟!”

中平舀汤的勺正往嘴里送,一听说丁辟,勺儿“咣铛”一声掉在碗沿上,碗沿缺了口子,瓷勺成了碎片。

他愣愣地半天说不出话。

这时门外又是一阵汽车的轰隆声,中平吩咐牡丹把老僧尼先送上楼去,说:“待子公司的会议之后,暂时不要跟丁辟他两口谈此事儿,有机会,我亲自跟他们谈。”

牡丹说:“就是要让他们当众出丑。”

中平手一挥,说:“你罗嗦什么呵你!我今天另有安排!”

牡丹赶紧闭上了嘴,叫女工另外盛了饭菜,亲自把一对僧尼送到楼上客房里。

闹了这一出,中平没有食欲了,撇下一饭桌人进了大厅。

不一会,大厅又是像开了水花的,热腾腾。子公司除美国的黎萍和澳洲的牡丹妹没有来,丁辟、少楷、原八部经理、原九部经理和越南的汪邻都拥了进来,加上已在等候的梅叶和艳秀,欢笑声一波高一波。

非洲子公总经理任少楷大惊怪说:“各位同仁,快打开电视,里面可以接收到香港电视台,禁看一段时间的中文卫视台也可以看了。”

听到笑声赶出来瞅热闹的瑞杉,自告奋勇开了大屏幕电视,自动接收,见只有一片片雪花点,就气鼓鼓地说少楷:“你多大的人,还骗人?”

少楷走过去摸他的头说:“我要行骗,也不会骗你到刘大公子的头上呀!我家里的电视,是从中午开始的。”

玫瑰思忖说:“这里不是w城的地盘,收不到是正常的。任经理,里面说了些什么的?”

少楷摸摸头,几分不好意思的:“嘿嘿,里面全讲的客家话,听不懂。幸亏三不时有中文字幕,才知道新闻的大意。台湾的有个叫连战的,说两岸协商不牺牲人民的权益,这是一句人话。又说大陆领导人不是公民选出来的,就不理,这是放狗屁,反动透顶!还有台湾省省长宋楚瑜,为废省冻省搞对话,民进党说,国民党都是偷偷摸摸在桌底下。宋楚瑜回答,你说的……是戒严时期。什么意思。搞不懂。最有趣的是彭定康,七月一日清晨就要滚蛋了,还大放噘词,说中国部队清晨进驻香港是不合适的。他奶奶的,香港回归了,是咱们的,怎么不合适?这是代表回归了,是咱们的,怎么不合适?这是代表回归的主权的标志。”

原八部的经理说:“还有这一段呢,有人问他与不与鲁平握手?他说,我会与任何人握手,他是想把军队,武器、六、四与回归捆在一起。七月一日,我什么都可以不看,就看他怎么夹着尾巴逃走的。”

艳秀说:“鲁平是谁?”

丁辟脸色不自然,仍参与他们的谈话。

他说:“原国务院港澳办的主任,与彭定康斗过,五年不见他,是条铁道游击队的硬汉子!”

艳秀说:“那叫鲁汉。”

丁辟说:“管他呢,是姓鲁的,都是条好汉,还有我们的鲁林山!”

各路诸候都进了会议室,玫瑰简单地说了几句,总公司的股份重新做了认定,子公司可以根据自己的实力,在这次会上可以调配一次,最后宣布:“中平和我退出三零集团所有的职务。董事长暂时空缺,总经理由牡丹姐接任,三零大酒楼交雯霖管理。艳秀姐开辟日本公司,梅叶姐和哈尔滨公司挂在一起,在莫斯科办个点。上海公司已运作了了几个月,具体谁去接,还待商定。”

话一落音,一伙人“哇”地叫起来,目光都“刷刷”落在牡丹身上,把个牡丹落得脸通红,心里却直流泪。

见众人惊愕中泛着不信任的目光,她一时急了,就直说:“我只是一个皮影子,中平和牡丹在背后推着我走。为什么他们要在缩背后呢?因为中平很有可能要当w城市的市长,玫玫要和他……结婚,他俩就不能与我们的三零集团,有任何瓜葛。”

话一说出口,牡丹心里反而轻松了,脸上的泪水也溢了出来,趁在座的人都被震惊“哇哇”乱叫之机,就偷偷擦掉了。

中平和玫瑰也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抖露出来,但很快理解她的心情。中平望了玫瑰一眼,伸手出示意大家静下来,然而把事情前后的兆头分析了一番,末尾说:“我当不当市长无所谓,主要是对亲手创建起来三零公司负责。我能当这个市长,会给包括三零在内的w市所有企业造就好的宏观环境;不当市长,让牡丹出面应酌日常工作,我仍在背后主持三零的大政方针。即使是遇到市场不景气,但我们的发展方向是多元化的,东方不亮,西方自然会光明的。这一点,我们比专业性集团公司强。”

中平能当市长自然鼓舞人,一番话更使在座的下属稳定下来。市长搞好了与三零关联不大,可三零搞不好,却与在座的人息息相关。

最高兴的算是小菲,她既是三零的董事,有股份,又是三零的合伙人,共同开发石油项目,她虽然与中平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她是爱他的,纯洁的爱,改管她还没有成为他的女人。一听中平说完,就挺了隆胸,双手举在额上,打着拍节,口唱着:“哪啦那那,哪啦那那!”拥了中平行了外国礼节,脸挨了他的脸,轻轻说:“永远爱你!”经她一闹,所有的女人学了她,包括大姨子梅叶,行了外国礼节,而男的,直接握手相贺。

牡丹见了,眉一皱,举手拍掌,总算安静下来,就说:“董事局研究了,南美公司生意不错,但人的精神差,决定三零控股,撤消丁辟的总经理,由西嫂接任,但各种重大投资和用款去向,均由控股方决定。”

丁嫂是知道其中原委的,已是泣不成声,表态说:“我一定会照按总公司的指示办,改转南美公司的现状。”

正当大家寻思里面的含意时,有三个穿公安服的人拍门进来,夷然不屑问:“谁是丁辟?”

丁辟惊愕失色,好半天才说:“我是!”

两个公安人员上前一站,要丁辟站立起来,聆听另一个公安人员的宣读令,因赌博行政拘留十五天。随即要他脱掉皮鞋褪出皮带,将全身的财物作了登记,推推搡搡走出了会议室。

好半天,大伙儿才吐出一口气,知道丁辟因赌博被撤消了老总的职务,还得蹲十几天的大牢。

中平长叹一声,阴沉沉地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发生这启事,都得怪我。过去,只求你们的能力和效益,忽视了你们的德行,也忽视了我的表率,才引出了这样一条曲线。丁辟那里,我是会全力保他出来,但你们也要知道份量,不能挨的,最好是不要挨!毕竟你们走到这一步很难,稍微一松懈,就会前功尽弃。”

这一情节,女流辈的,自是汗流浃背,少楷他们一伙的,虽说是走南闯北,没尝过法律威严的厉害,自然是谨小慎微,连大气不吭一声。

玫瑰看在眼里,适时说:“中平今日讲多了,不一定再讲下去。既然今日关系明确了,我还是代他说两句。一是各子公司的股份数,按我的意见,由三零来控股,各子公司的绝对金额就多出了一大笔,自然对发展有利。若你们认为保持这个现状有利,按现在的股份定下来,也是行的。今后,大家给桑律师说个数,算是定板。第二件嘛,要你们回去后,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从熟悉的客户里,引进一部分资金过来。我看当作硬指标,这是给未来的市长抬桩,你们不想抬也要必须抬。”

原第八部经理说:“欧洲有潜力,不知用在什么地方?”

玫瑰说:“老板当了市长,自然用在w城呀!我已经给美国公司发个传真。继续扩大和五十五家企业的合作,让它们来w城独资、购股、租赁企业。牡丹在香港过完回归节,就往澳洲,叫老霍尔再抽w城一把。”

丁嫂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深思熟虑地说:“引资的指标,我尽力而为。坦率地说,南美也是第三世界,恨不得要我们去拉它一把才好。秘鲁人最贼,这几年出售国营企业,是获得外资最多的拉美国家、大型电厂、电信企业就卖了二十四亿美元呢!古巴的卖的最少,也有六个亿。”

中平点了点头,问刚上任的日本使者:“秀秀,你说说去日本的计划。”

艳秀没想到他一招儿,实打实地说:“我只是想去,却还没想到怎样去做。好在有老板在,你说怎么干都成。”

话说得圆滑,叫人中听,还不好批评她心中无数。

小菲说:“你一向不是不愿意和日本人做生意的吗?”

众人一听,还真是这样的,三零成立以来,没有和日本人做过一单业务。

中平叹了一口气,说:“弱国无外交,落后就挨打!民族的历史我们不能忘,经济交往也要,酒肉穿肠过,原则心中留……”

玫瑰矜能了,打断他的话,竟讲起故事来:“有个小姐的脸上半部很漂亮,但下颊有点凹,就去做美容手术。医生说不费事,只用你身上的皮肉填起来就平了。女人说,填起来得不少肉,我身上哪有?医生说,屁股肉厚,又白又嫩,包准漂亮。女人怕疼,说我男人的屁股肉还要白、还要厚,干脆就用他的好了。医生依言给她做了整容手术,把那女人也确实整漂亮了。可这女人一漂亮,心也开始飞了,经常在外跟人打情骂俏,有时还抱着男人亲嘴。有人把这事告诉她的男人,那男人却说,不要紧,人家亲的不是她的脸,是我屁股!”说完就嗤嗤笑。

中平却没笑,也不作点评,仍对艳秀说:“去日本投资计划,等会儿和玫玫、牡丹私下再计划。这是三零的东进序曲,跟狡猾的日本人打交道,最好的武器是以牙还牙,这方面就不多说了。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艳秀更没想到这一招儿,也应得快:“国外,一般不问小姐年龄的。”

中平却理直气壮地:“小姐,我是在公司哩!我本来是想鼓励你,意思是不要冷落了你这个年纪。你这个年纪并不是青春的尾巴,而是正值创造事业的上升期,人生的好风景才徐徐拉开序幕。这些年逐鹿商场摸爬滚打,吃了不少堑,也长了一些智,积累了丰富经历,受得住风霜雪雨,经得起惊涛骇浪。这番话是特意讲给你听的,工作也好,生活也罢,二十岁有二十岁的激情,三十岁也有三十岁的成熟,就是到我这个年纪,也还有四十岁的不惑吧!这番话也是讲给在座的人都听的。大家都是干自己的利益,也都出门在外,但不能忘记自己的根,不能忘记咱中国心,只有心系在根上,才能立足三零,才能立足w城。”

雯霖一听就激动了,站起来说:“爸爸,你绕了一大圈,说去说来,落脚点要帮助w城,帮你当好市长!我表态,我立即去新加坡,把小东妮那边的亲戚全给拉过来,建一条新加坡街,再去台湾找我几个大舅,再建一条台湾街!”

原八部经理说:“欧洲看我的,叫英、法、德国人来投资,同样叫英国一条街,法国一条街,德国一条街!”

“我也叫老霍尔建条澳洲街!”牡丹也跟着喊,却又像挨了冰的,冷了下来,“这与以前的……租界,英租界、法租界有没有区别的?”

玫瑰说:“都不是说了吗?‘建’、‘街’,而不是租界。香港有男人街,女人街,w城也有建材一条街,花鸟一条街,连卖女人用的东西,都还称一条街的,你怕什么你呵?!”

小菲说:“是呀是呀,海南洋浦租给日本人,你说叫什么?玫玫故事里的那张脸,你说它是屁股肉还是脸肉?我说它是脸,一张经过整容后的脸,还很漂亮!至于这女人有了一张漂亮的脸,沾花惹草,那男人戴了绿帽子还自欺欺人,则是另一码子事!”

少楷打着呵兴,说:“老板的总结话都说完了,你们怎么还不去洗了脚就睡呀?!桑律师,我也想好了,老板控股,增加绝对资金,把医药生产厂买几个到非洲去!”嗓门大大的,把所有的声音全给压下了。

原九部经理说:“你呀,还是农业城市的老习惯,天抹黑就上床!咱们中亚公司,跟非洲公司同一个方法,由三零控股,咱要在这里宣布的,丝绸之路,河西走廊,已超越了吃玩乐的生意,今年隆重推出专项的旅游项目,欢迎你们领略帐外风飘雪,营前月照沙的西北味。看看秦长城,汉长城和明长城。还有阳关、玉门关遗址、敦煌石窟、揄林石窟、玫积山雕塑群,藏传佛教的拉卜楞寺,人称小麦加的伊斯兰名城,临夏,道教名山崆峒山。还有那迷人的民族风情……”见大家听得入神,反倒不好意思住了口,问,“老板,这种搞法,没错吧!”

中平站起身,无比感慨,说:“没!看到你们各人心中有数,手上有绝话,我也能够放心离开三零了!”

20、偏向虎山行

欧阳琛与司马曼翻了脸,从三零农场回到八号院,龚秘书、宣传部长杜文化、w市电视台台长永和平和他的司机,一边打扑克牌,一边在等他。

杜文化和永和平一副窘相。永和平说,你们一去几个时辰未消息,又怕飞机出什么事,就一条心等着你们的。他的司机说,他们是不想打,怕失身份。我说宰相府里当听从的,不比县里的七品官小,就这样一边玩一边等候你回来。欧阳琛脸上才堆了笑,说,都是宣传口的,自家人。

司马曼虽说在路上阴沉了脸没话说,见了这场景自然很感动,放下手里的行李,就说:“我这就去做饭,让你们等久了。”

“我们都吃了,食堂打来的饭。”司机一边收拾好扑克牌,一边殷情地说:“我们本来都是想去机场的,却被书记拦了下来,说要等就在这里等。我们一等不来,二等电话也没有一个,心里直保佑的,飞机哪天都可以出点毛病,今天是千万千万不能的。要不然,我们怎么好对w市人交待呀?”

司马曼给他们换上新茶水,一脸内疚的,说:“都怪我,半路上想起去看一位朋友,多聊了几句话,把你们的时间都给耽误了。”

杜文化陪了笑说:“不说我与欧阳书记有一层关系,单就司马小姐在亿万人中的形相,不愿呆在首都,支援我们条件差的这一点,候个十天半月也是应该的。”

永和平没开口就先笑了:“是呀是呀,我昨日接到市里的通知,说大名人的关系要落到我台里,我岂能相信呵?后来是相信了,却有一个晚上没有睡好觉,担心小庙歇不好大菩萨。”

“好了好了,该休息的先去休息。”欧阳琛擦了一把脸出来,接过龚秘书递来的文件夹,待秘书、司机和玫瑰退了出去,才说:“上午招你们过来,是想听一听最近宣传的口径,结合市委当前的中心工作,还有没有需要调整的?”

杜文化永和平按要求作了汇报,杜文化末尾说:“我年纪大一些,体会的要多,总感觉这几天舆论口有一点反常。”

欧阳琛心里是平静的,口里却说:“明摆着的,喜庆‘九七’回归,气氛就是不一样,怎么会与年龄大小扯得上?”

杜文化正儿八经说:“我吃这碗饭快十年了,也吃了点积累。凡是我眼皮一跳跳的,改革就深一步,宣传口就得快二步。”

欧阳瑁旱:“是不是呀?那你说说这一次的预兆,当然,不作正式谈话,只是同志间的交流看法。”

“如果正儿八经去找,感觉又没有了。”杜文化说,“就说这一次接转香港电视台,某种意义上,是引进文化的范畴。”

欧阳瑁旱:“香港也是大陆的嘛!这也不能说不是一个强列信号,还是敏感一点好。电台那边有大的动向没有?”

永和平说:“没有,宣传口径仍是按上头的来执行。只是昨天来了个通知,要我们转发明天《深圳特区报》一篇大块头文章,题目叫《四零控资控股公司闯出了一条什么路》,还要电视台采访在w市的分公司。”

欧阳琛心一惊,也顾不上脸面的矜持,急问杜文化:“有这个通知?是不是巡视组专门调查的那个四零?”

杜文化说:“我们没有收到这样的通知,若是有,肯定是同一个四零,企业登记就不允许有重复的。”

永和平说:“是这样的,宣传部只管范围。有些点面上的业务,由新华社直接通知我们。”

欧阳瑁旱:“有清样吗?”

永和平说:“有,但我没带在身上。”

欧阳瑁旱:“主要内容?”

永和平说:“我看了,只有二点很新意。一是军工企业允许私有股份掺入,抓大放小,现在大的都在放,四零公司的私有股份30%以上。这意味着国计民生的大国有企业,都能走这条路;二是股份里有国有、集体、个人和外资股。有新意的是员工持股,跟农民租赁土地一样,人人都有一份。若是职工没有钱购股,可以用资产抵押入股,还可以租赁入股,甚至个人的收入都可以不拿,直接入股。这就解决了那些平民百姓手上没有钱的大问题,抓住了企业与工人贴在一起都有积极性的根本问题。有意思的是,称国有股份通过上市公司进入市场流通和交易,员工持股占有部分资产,都是朝着共产主义方向发展的社会进步。”

杜文化说:“所以近几天我眼皮一天跳了二次,一次是回归,另一次是大动作……”

欧阳琛仍含而不露地:“还是敏感点的好!”

杜文化和永和平走后,欧阳琛推门进了卧室,见司马曼裹紧薄被子睡觉,脸朝里的,就动手推了推她,说:“白天睡什么的,嫌晚上还不长?”

司马曼如石头纹丝不动。

欧阳琛手伸进她脖子下,见她仍是不理,使劲扳她起来,手捏祝糊鼻扇,说:“看你装睡?走,我陪你到台里报到去?”

司马曼一下从他怀里挣开,淡淡说:“劳驾不起!”起身站在床上,眼光落在床下几只大皮箱上。

欧阳瑁撼着她的目光,知道了她的意图,心里就上火了,他奶奶的,正是如茶如火的关键时刻,队伍还没进入阵地,内讧就闹起来了,这仗还能打下去吗?

他一屁股坐到床沿上,装了平静地说:“你要走可以,我还送你一程。你要想清楚,你是在什么情况之下离开这里的?”

司马曼仍立在床上,如一只斗鸡公,说:“想好了,是在你四处刺探,四处无门的关键时候。”

欧阳琛下了床沿,手提起二只皮箱,找到了她的眼睛,说:“你既然想好了,我就成全你,没商量!”就往外走。

司马曼本是做样子的,见此倒没了主意,慌忙跳下床,用身子挡着他,乞求地:“我不是做样子给你看,只是真心求你,不要去参加竞选。”

欧阳琛一动不动,仍提了箱子,面不改色:“就怕我斗不过那……农民……企业家,先竖了白旗,举双手作投降状?”

司马曼手环抱搂他的腰身,撒娇地:“你不说给人家听,人家还不会知道呢!怎么扯得上谁怕谁呵?”

心里的确没有去想欧阳琛会输的问题,只是她深信老爸的劝阻是现实的,尽量不挨边,免得吃不到腥儿却沾了一身的骚,到时候调至不发达省份去任职,与其是做官,倒不如说是放逐。至于说中平是农民企业家,她不能认同,因为她第一次就把那人看得更低,老乡,事后她就后悔,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仅仅二次见面之后,她的看法进了一步,那人也不是徒有虚名,还是有些大家风范,尽管如此,她仍觉得玫瑰死心踏爱那人不值。

欧阳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放下了皮箱,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说:“你呀,傻,人家是在做戏给你看。山雨欲来风满楼,你还蒙在鼓里呢!”

司马曼歪了头思忖一会,说:“是有一点做着。可是,他没有消息来源,也没有理由这样做呵?”

欧阳琛摇着头说:“不那么简单。今日就验证了,巡视组来w城,是冲了他的经验而来的。”见她瞪圆了双眼,就摁着她坐了下来,细说了文章的事儿,又说,“理由很简单,他想上,不让人家摸清他的内心世界。而我们恰恰急不可待,傻乎乎全讲了他想了解的动态。”

司马曼是性情中人,拢不得男人的身,一拢身心就发热,手里开始解他的衣衫,嘴里却在应付说:“我就看不出他还有那一套路。”

欧阳琛也由着她,口里却数落着:“夫贵妻荣,你看人家两口子,一唱一合,多反漂亮的二重唱,而我们,哪有一点分香卖履的味?我不需要你唱,可也不要去堵我的喉笼管呀?”

司马曼边吻边说:“……我爸要你这样的。”

欧阳瑁韩手游动着:“你爸的话是最指示吗?好多‘最高指示’都被历史给遗忘了。而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就定了我的乾坤?”

司马曼放软了身子,闭上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也可能内定好了,你去也只是陪衬,一落选,卷了铺盖去回……”

欧阳琛有几分相信了,还是说:“有这必要吗?既然内定,还搞什么间接大选,既是落选,正的当不了,还有副职嘛!”

马曼没好气了,说:“间接大选是做给人看的,特别是做给外国人看的,咱们中国,靠自己的力量,已推进民主富强国家的进程。你看看国外,凡落选了,是不能进入内阁的。”

欧阳琛这才开始直入满足她和状态,慢腾腾爬上去,嘴里没忘说话:“第一问是有可能的。但第二问不存在,我们是共产党的领导,不存在反对党。进不了行政内阁,还有党政这一块嘛!”就再也不言声,斯斯文文动作起来。

一会,她呻咽起来,边扭边说:“既……是的。……你去……争吧!……尽可能不……伤面子。……撤下来……还留个……位,哦?”

翌日,她办好上班的手续,就去了一趟三零大酒楼,想找的人都没见着,只好打电话到三零农场,想与玫瑰拉近关系,万一欧阳琛选不上,还可通过她吹一吹枕头风。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不起眼的男人,十个就有九个是耐不住美人风吹的。

可接听的秘书在电话回答说,对不起,司马小姐,白小姐一早就去了香港。她问,估计什么时间回来?电话里说,我也说不清楚。据分析,很可能有一段时间回不来。她说,那么,三零管事的,是不是交给了一位很温柔的小姐?电话里说,对不起,我们三零的小姐,都是经过训练过的,一个个都讲究仪表柔和。不知你问的她,姓什么叫什么?她噎住了,悻悻地挂了电话,四处瞅瞅,这里的男女,果真个个都是如此仪表柔和。

晚上回到八号楼,她迫不急待告诉了欧阳琛,说:“喂,这是不是金蝉脱壳?”

欧阳琛也听得一头是雾,指了报纸说:“替他唱赞歌的已登场了。这当儿他不应该离开呀?”

司马曼情急地说:“你既然要去竞争,可不能守株待兔?”

欧阳琛沉吟说:“对我来说,只有二个办法。一个是写些文章,造舆论,宣传口毕竟由我分管。二个是,你四处打听一下,注重他的不足,看能不能里面作一些文章……”

司马曼赶紧说:“前种法还是可以的。后一点不太光彩,何况他有问题,巡视组不早就汇报上去了!等我们去抓他的把柄,有这一种可能吗?即使有这一种可能,那又上哪儿去告他?”

欧阳琛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得说:“不告他,难道知个根底,赶明日防范他还不行?”听电话铃响了,又说,“说我不在。”抓起了报纸。

一会,司马曼眉笑眼笑出来说:“我老爸来的。说他明天到w市来。”

欧阳琛一下子又来了精神,说:“他没说来干什么吗?”

司马曼摇了摇头说:“没说。他向来如此,话出口也只是点到为止。”

欧阳瑁旱:“要我们去接吗?”

司马曼说:“不用,省里负责接待。”就收拾好记者证和坤包。

他愕然道:“你这是到哪里去?连饭都不吃?”

司马曼对着镜子上下审视一番,拿了包后,说:“采访啊,也是替你做包打听!”

欧阳琛放下报纸,说:“那也得吃饭呀!”

司马曼走过来,亲了亲他的脸儿,莞然一笑:“到三零大酒楼蹭饭去!”

欧阳瑁和她到门口,生疑地:“你不是说他……他们到香港去了吗?”

司马曼扬了扬手,走了好几步才回头说:“他还有好多子公司呢#烘便抓一个,他们都会受宠若惊!”风一般地去了。

欧阳琛却怔怔立在门口,莫名其妙泛起了酸水。

司马曼走进三零大酒楼,直径来到大堂经理的桌子前,还未等她开口,一副黑西服裹了窈窕身材的女经理,忙不迭迭站起来,受宠若惊地说:“司马小姐,欢迎你光临!我能为你服务什么?”

司马曼感觉特好,走遍中国,人们都是这般恭顺她,像刘中平对她漫不经心的是极少的。

所以,她反宾为主先坐了下来,示意大堂经理不要客气,说:“你们的刘老板到香港去了,特叫我找你们酒楼的老板。”

大堂经理没听出话里的破绽,仍是激情地:“酒楼的老板也回了香港。”

司马曼没想到会是这样,只好说:“真凑巧。他也是香港人?”

大堂经理说:“你还不知道,他们是一家子,小老板是大老板的女儿。”

司马曼好生懊悔,本是资本家,应该想到这一层,讪讪说:“既是她不在,你能给我找一找其它子公司的经理吗?”

大堂经理为难地说:“对不起,这不属于我的职责范围。公司也有规定,内部电话号码也不适宜张扬……”

司马曼眼睛一亮,自己要的就是这情景,说:“请不要误会,我已调到了w城上班,最近想采访刘总的二、三事,只得找接触他多的人聊一聊。”还掏出了记者证要给她看的。

大堂经理挡回了她的手,从西服口袋掏出一本小巧玲珑的通讯本,递给她说:“你这张脸就是介绍信。只是你要给我签一个名。”在抽屉里翻来覆去,找不着代表自己心意的什物,就干脆褪掉西服,指了白衬衣袖子,说,“就签在这儿。”

司马曼笑了,边说边签字:“还得快点签,只要一露面,签字的人就像蚂蟥听见了水响的。”收拾好通讯录,推开朝这边涌来的人。

好远还听得见大堂经理在神吹,顶尖的名人,一点架子都没有。另一个说,这自然是,若是半吊子,荡来荡去还不溢了出来!我差了半步,好可惜的。

司马曼坐进咖啡厅的角落里,寻思了半晌,给一个看名字就知道长相不错的袁艳秀打了电话,说了意图,请她带几个熟悉刘总情况的朋友,来三零大酒楼坐一会。

艳秀心情好,又有闲时间,说你等着好了。不到二十分钟,她果真带了四、五个人,先是给司马曼作了介绍,然后上了三楼中餐厅,说:“你们不要抢,这客由我来请!”

司马曼也不客气,坐下后主动要了艳秀他们的名片,分别也签了字,发觉名片里没有丁辟这个人,就问:“你们七大洲公司,就美洲没有来?”

艳秀忙指了丁嫂,说:“他……有点事不能来,特叫丁嫂当代表的。”

丁嫂说:“是呀是呀,既是给老板写传记,我们不能像叶助理会动笔,出一个嘴皮子还是可以的。”

司马曼在通讯录里看过有姓叶的,问:“你说的叶助理,该不会是刘总的吧?白小姐才是助理呢!”

少楷没心没肺说:“都没有错。一位是前任,一位是后任。”

司马曼心一动,就对艳秀说:“你怎么没有邀请叶小姐?”

艳秀搭讪说:“我给她说了,她说多儿事,腾不开身,有机会再说,我见她住在农场那边,路程不方便,我也没有强求她一定来。”

司马曼说:“她仍在三零吗?”

艳秀说:“没有,但是三干什么的合作伙伴。”神情极不自然,说,“司马小姐,你想听老板哪方面的故事,我们尽可能满足你。”才把话题引上了路。

司马曼是何等精明的人,还有看不出蹊跷的,见艳秀主动扯上正题,说:“你们也是看到了报纸的,大报小报电视里都在宣传刘总领导的四零经验。我刚调到w城,见你们刘总也只是二次,请你们来谈谈三零,配合上头作好四零的宣传。”

艳秀小心翼翼说:“你既是见了老板二次,感觉如何?”

“不是我扫你们的兴,五官立体虽然有型,缺少生动,怎么看也不像高干,第一次看见他,我把他当成了老乡,嘻,真逗!”司马曼抿嘴一笑,说,“所以,我要你们提供素材,来加深我对他的感觉。

艳秀这才诡谲一笑,说:“我劝你趁早退下来吧,不要自己惹火上身。”

司马曼说:“看起来你们老板很霸道,专制,我不怕。我不是他的下属,不怕他给小鞋穿。”

艳秀说:“你理会错了。我的含义。大凡是带了这番感觉的女人,都最后成了他的俘虏。”

司马曼好生意外,反唇相讥,说:“你也有体会的?”

艳秀说:“有过,但我能自知之明,抽身而退。”

司马曼抓住这一点,说:“看你们老板相貌平平,却是花心式人物,难怪白小姐爱得丢了事业,也要跟着他。”接下来话锋一转,说,“既是这么不平凡的人物,何值得人去敬仰,或去爱?”

话儿很奏效,一个个主儿七嘴八舌,争先恐后说了起来。

艳秀说,这人智商好,大智若愚,大事不糊涂,小事像没有看见一样。办企业就得这样,头发胡子一把抓,分不出主次,就一团糟。那一年我跟彭蝶摇鹅毛扇子,就正好相反。企业如何去发展,彭蝶不闻不问,职工的工资发不出他无动于衷。而一个扫地的清洁工因桌子抹得不干净,他就动肝火。也不知是他显威,还是出自己的气,结果狗血淋头克了人家一顿。他自己煞煞有神好有威信,我在一旁替他害臊,心里说,人的威信不是从清洁工身上长起来的?你自己不吃不喝,省下钱把工资发了,威信不自然而起?!还有一次,彭蝶连续四次打麻将,一直打到第二天天亮,三次回去上午睡大觉,一次坐到办公室,逮住二个上班迟了的中层干部、硬逼人家检讨,自己门一关,干脆在办公室沙发上睡了一个上午。你们说,这威信从哪里生呀?

少楷不满地瞥了她一眼,说:“你抓题走了调,怎么扯到彭蝶身上去了?”

这彭蝶也是那一批的承包人,干了几天先炒了老板的鱿鱼,跑到另一个军企去承包。当时中平正好改制,解聘承包在先,加入股份在后。艳秀以为老板不要他们了,就投奔了彭蝶,结果是可想而知,幸亏竹叶拉了她一把,才成就今天。所以只要一说彭蝶,她总是这样形容,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

因此,艳秀脸一红,说:“什么事儿都有对比性,我这一比,不就把老板衬托出来了吗?”

少楷说:“要说也得拣西瓜说,报上说国企改革,抓大放下。品足老板,也得说主流,带方向性的。”

艳秀说:“咳,几天不见,‘少东家’狗脸变成了人样,还真学出来了你呵。”

少楷说:“什么是他的主流,就是他身兼国营大企业、私营大企业,还有合资大企业的总经理,坐阵不乱,运筹帷幄,该国家赚的自己不去赚,该自己去赚的不放过。我若是站在这个位置上,没准儿就像艳妹子说的,头发胡子一把抓,把公转成私了的。”

艳秀说:“这就是你说的大方向?”

少楷说:“这还不大吗?酒肉穿肠过,原则心中留。”

丁嫂说:“对,他这人宽宏大量。就是塞给他眼里一把沙子,他也容得下。”

原第八部经理说:“是呀是呀,我在欧洲创业那阵儿,摔了个大跟头,要是别人,早已采取了行动。他沉得住气,硬是让我的企业起死回生,壮大到如今红火样。”

原第九部经理说:“说穿了,我们名誉上是合股,实际是他出资让我们锻炼队伍。有人说,精神上过于追求完善,失去的是一个人群,一个是行动。他相反,总是让自己不完美,你说他像不像共产党的大干部,我就越看越不像,但看他的政绩,就越看越像。你说他是不是大资本家,他的确是。可他的行踪、处事,却又不是的……”

“好了好了。”司马曼心里“腾腾腾”直跳,却绷紧了脸,说,“这正是粗线条,还得用事例来说明呢!”

丁嫂急了,说:“我就要实话实说,都被你们拦下来了,我说他豁达。牡丹那年被人家威胁吸毒……”

司马曼翻开电话本,忙问:“你说的是大酒楼总经理,老板的女儿,对吗?”

众人笑了,笑得她眼睛几眨几眨的。

丁嫂解了司马曼的围,她说:“老板的女儿是新任的,上任没有二天。牡丹是旧任的,就是开业那天和老板一起剪彩的那个,谁都看了都说,这哪是在剪彩,是在结婚典礼呢!”

司马曼心里又是一阵跳的,她嘴上说:“开业没几天,一家人的位置就这好挪吗?”

话一出口,倒把听话的人落得各带表情,五颜六色的。

司马曼看出了面里的蹊跷,适时说:“‘一家人’的含意,是指私营企业‘一家子’管理,说通俗些,自己人。”见他们脸上又回到了同一个色,又说,“你们还没回答我,她干得不顺心,走了!还是她没干好,给撤了职?”

丁嫂说:“她升了,做了我们现任的总经理,取代了刘老板的位置。”

听得司马曼几乎坐不住了,谁能随随便便坐上这个位置?只能是最亲近的最放心下的人:老婆,连情妇都挨不上边。可玫瑰不是说要同他结婚,与他出出入入,俨然是主妇的角色。这里面有文章。

但是,司马曼没有问,一副耐心听下去的模样。

丁嫂说:“我说到哪儿了?对,说牡丹吸白粉,老板一听说就拿了钱,把她送进了公安局……”

司马曼下意识地问:“主动投案?”

丁嫂说了一声“不”,详细讲了牡丹戒毒的故事,接下说:“成丽误入歧图,他顶了闲言闲语,救出了大牢,还收留她做了秘书……”

司马曼说:“成丽又何许人也?”

丁辟说:“是老板的第四任秘书,被人强迫入了诈骗团伙,要听,里面又是一个故事……”

“不要说故事了!”司马曼说,“其实你们老板是豆腐心,总是为这些漂亮的失足女青年着想。”

丁嫂说:“是呀,人家成秘书做了广告公司的老板,结了婚,两口子恩恩爱爱,成天抱着他们的女儿,到处留下的是笑声。要不是老板菩萨心,成小姐即使不坐牢,也可能落得破罐子破摔的。”

司马曼说:“老板这人也古怪,专为女人做好事,也不存在什么企图?”

丁嫂一听就像自己受了侮辱的,站起来说:“你以为他贪图女色,乘人之危?不,他对男女一视同仁。”还没等司马曼反应过来,就又讲了自己男人丁辟拘留的故事。

艳秀大惊小怪的,说:“原来是这样的,我当时泪水都流了,心想丁嫂好像《红灯记》里的奶奶,好坚强,一点事都没有的。”

少楷说:“我也有同样的感受,平时夫妻俩在街上走,恨不得抱在一起的,今日丁辟出了事,丁嫂的心像不是肉长的。要是我婆娘这个样,出来后第一件事,写休书……”

直到夜十一时,司马曼满载了一脑子的“事例”,回到了八号楼,见欧阳琛还在写文章,就半个胸倚在他身上,瞅过去,见文章的题目是,《w城深化改革之我见》,就取笑说:“就这样一根救命稻草?”

欧阳琛心里正烦恼,自己写的文章,自己都认为空荡荡。

他没好气地:“你今晚‘下班’还蛮早!”

“下班”是行话,三陪女郎下班都是十二点以后,平时他总是用它来形她,回家回晚了。

司马曼没有往心里去计较,笑道:“好没良心的,为了你竞选,白天晚上在外磨嘴皮,陪小情卖笑的。你不仅不给我一个奖赏,反把我当作鸡婆,心让天狗吃了你呵!”

欧阳琛听话里有文章,抛下烦恼,扭过身给了一个赏,还是带响的,盯了她的眼睛,说:“看你脸上光亮亮,一定是收获不少吧?”站起身拥了她,一起坐到沙发里。

亲热一阵,司马曼就一五一十作了汇报,听得他也是番津津有味,有几处也亮了眼眸。

待她讲完了,欧阳琛拉她起来,温柔说:“你先去洗,我在床上等你。”连书桌上的灯也没关,就宽衣解带进了被窝,待她去了浴室,起身关上门,就拨通了崔永恒家里的电话,对局长说,“你知道三零公司吗?”

电话里说:“知道呀,天天在电视神吹的,看个电影故事都扰得不安宁,中间还插播好几次哩。”

他说:“它子公司有个经理到赌城葡京去豪赌,这家公司的总老板主动送他去拘留,有没有一点权大于法?这里面有没有掩小避大?”

电话里:“完全有可能?你的意思是……”

他说:“这是一家私营企业,资产几十亿,你今晚亲自带队,带上记者,还有工商税务的,连夜到三局看守所去查一查,当事人叫丁辟。”

电话里:“叫记者一同去,配合严打,说得过去。叫上工商税务,合适吗?”

他说:“你呀,不动脑子。深圳挖了个偷税漏的大案子,宝日事件,八千万的税,这不是一笔大收入吗?”

电话里说:“我明白了。”断了线。

欧阳琛举了电话筒正思索给谁打为好时,光了身子的司马曼钻进被窝,说:“你还给谁打电话?”

欧阳琛忙放下电话,说:“想给你老爸打电话,总是打不通。”

她贴近他,说:“有急事?”

他拉熄了灯,手下开始游动,说:“想探听他的来意。”

她舒畅地享受前奏曲,说:“这还不明白吗?一个个谈话,征询意见……”

21、花边绯闻起

翌日一下飞机,俞松猴急地问中平:“杉杉爸爸,现在几点钟?”

俞松是竹叶与她前夫的儿子,通过一段时期办好了定居美国的手续,中平趁这次去美国,顺便把他和瑞杉一同带回家。

中平瞅了一下手腕上的表,说:“快十一点半了。是不是要上厕所,我带你去。”

俞松神情更急了,越急就说不出话。

瑞杉一旁说:“他不是尿憋,而是要看拳击,泰森和霍利菲尔德,拳王急霸战。”

本说不来的玫瑰,安抚说:“还来得及,前头都是闹场子的,压轴戏都在后头呢!”

她突然决定来香港,为的是通过她哥哥,替中平安排会见香港的一些名人政要。比如说香港政治上两大奇才:政治神童梁振英,又叫打工皇帝,年薪一千万。另一个是神出鬼没的程介南,曾是香港行政长官的参选,助选和筹划选举人,年龄与中平相仿,听听他们的见解,甚至想用高薪聘用顾问来理顺即将来到的组阁这一摊。所以她几乎一夜未睡,从电脑里调出了各种资料,交待秘书如何整理,就一起来了香港。

赶天赶地回到新落成的巴洛克式的别墅楼,俞松打开所有香港电视频道,人家不转播。乱急中在广东卫视里找到了,两个孩子们一阵凫趋雀跃,又像碰上了严厉的老师,乖乖儿地坐下来看电视。

中平不喜欢运动,也叫不出拳击台上谁是谁的名字,但他被孩子们这般神情给吸引住了,何况人生,还有即将来到的政治追逐,何尚不是另一种拳击呢?就说学政治出身的欧阳琛,不惜两次来打探他的动向,不就是已开始了对自己的拳击吗?

直到玫瑰来到他身旁,中平才收回思绪,,见电视里仍是广告画面,把目光又落在巴洛克式客厅的装饰上,这是兰萍的妈妈遗留下来的遗产。

玫瑰顺了他的目光,边看边说,这鬼建筑出现在十七世纪,采用三柱一组的节奏,不规划的跳动,布局变化大,突出垂直分划。喏,墙面做成深色的壁案,有意造成反常出奇的新意境,喜欢用壁画、雕刻,还常常将人体雕刻渗透到建筑里,显示富丽堂皇。这与后面那栋罗马式不同,这里的窗、门和拱廊,不用半圆形拱顶作内部支撑……

中平听不懂,听得无味,慢慢被俞松和瑞杉一番话吸引住。

俞松说:“杉杉弟,咱俩赌一注,你说谁赢?”

瑞杉说:“赌什么?来口数没兴趣!”“口数”是光说不兑现的意思。

俞松说:“那你定赌注。”

玫瑰喜欢瑞杉,就把手放在他头上说:“小孩子,不要学赌的。”

瑞杉如见蛇的,不友好地把她的手推开,坐得远远的,噘起了嘴巴,说:“谁要你的手放在我头上的?”

玫瑰一愣,说:“我这般友好待你,你怎还……咬吕洞滨的?”

瑞杉起身走到墙壁边的清洁桶前,连忙吐三口涎,说:“女人的手,摸了男人的头,保险不吉利。看来我今天要输惨了!”

玫瑰逗乐了,说:“小男人,你若是输了,我来认!”

瑞杉说:“这场拳王赛炒得满世界的水都在响,又是在拉斯维加赌城,不知有多少人来参加赌博的。我们比起来,算啥?松松哥,赌注我来定,赌谁先由你选。”

俞松说:“我看好大高个霍利菲尔德。喏,他在休息室跳迪斯科、祈祷……几有精神力量!”

瑞杉说:“那叫心虚。看来我只有押在泰森身上了。赌注,英伦银行发行一套九七纪念票。妈的,英国佬你都滚了,你还在发‘九七’财的?”

玫瑰知道这套票贵,先劝阻他俩不要参赌的方式学坏了,后对中平说:“这套五英镑的‘九七’纪念钞票,以hk九七为号码之首,一至三十五号,底价五千美元竟投,是不是太大了?”

中平明白了她的用心,这才说:“杉杉,你太玩大了,凑兴玩小一点。”

瑞杉横了玫瑰一眼,说:“我们只赌第三种形式的发行,是不是,松哥哥?”

俞松说:“是呀是呀,面值小得很,才六十五港币,外卖也只有一百五左右。贵的是前面二种,一种三十五张大版票,面值二千二百二十港币,外卖五千元。另一种十二张的版票,面值七百六十港币,外卖一九九七元。”

中平早就没听下去了,心里只是想,瑞杉说得对,失败者也在发“九七”财,泰森打输了也能拿到三千万美元。只有他刘中平在这场“拳击”中不能输,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电视里的拳击开始,重量级争霸战,一下从你来我往的激烈对击,变成了口头牙齿战。泰森眼睛流血,报复卫免冠军霍利菲尔德的无意冲拦,难以置信,把对手两只耳朵咬得鲜血淋漓,左耳还被咬缺掉一块,真是百年不遇的野蛮动作。

接下去的画面更乱了,泰森拳打警察,随后响起了枪声,数千人受惊。记者问泰森,为什么要咬掉对手的耳朵。他说,对手两次用头擦破他的眉角,鲜血直流,而裁判没有制止,使他激怒,产生报复心理。

裁判宣布霍利菲尔德卫冤成功!

“泰森,你输也可以,但咬人家的耳朵真丢人!”瑞杉拿出一百五十元,掷给俞松,泪水汪汪说,“你侮辱不是你自己,是全世界多少颗盼着你胜利的心。”

玫瑰见他动了情,也有同样的感触,劝慰他说:“赛前都作了技术预测,泰森综合得分为九,而对手为八点多。就是输了,也得输的光明磊落。怪只怪我这大女人不该摸你小男人的头的,晦气。来,我付你二百元,多出的五十元,算精神损失费。”

中平见瑞杉真正接过那二百元,手在脸上羞他:“关键时刻,d市抠门德性露馅了吧!”

瑞杉理直气壮:“市场经济,人无完人,是你长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

呛得中平无话可言,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一字不肯提钱,可如今的孩子,张嘴市场,闭嘴经济。

三十日朦朦亮,牡丹把中平撩醒,身子和眼眸在说话,还要的。

中平眨巴眨巴眼睛,说:“我服了你。我一天到晚撅着屁股拜会这个那个,你像猪儿般哑吃酣睡,还得我撅几次侍候你的。”身子还是任由她摆布。

牡丹贴上去,叹道:“看到你出出进进,我一旁却插不上手。所以,我是把白天的闷,挪到晚上来用呢!”

中平手搭上她胸襟上的耸峰,说:“我正是看到你整日腌黄瓜相,才一有时间钻进你房里钻的。你愁什么?不要憋在心眼里,你真是把它说出来,也是一种放得下。”

牡丹身子和手都不动了,头埋在他怀里,嘤嘤地哭起来,中平吓了一跳,翻身压上去,催着她说出原委。

“这不明摆着的,你还装什么佯?”她先是没好气的,后无可奈何地,“人无所待,便迷茫。无所希望,人便烦恼。只要你一旦竞选市长,我就需要一手筹办你和玫玫的婚事。”

中平心也是碎的,只好说:“我们不是天天在一起嘛!”

牡丹激动起来:“女人只是满足这露水般的一朝一夕?给我说一句实话,不当这市长,你会选我作老婆吧?”

回答她的是一阵抽搐和蛮劲。

不想她的泪水再次溢出:“只恨我命不好,等了你七年,等来的就是这样的命,牺牲的命。有儿女见不着,想再生,却又生不出来。”

虽是一阵疲惫,他的手还在抚着她,不以为然的:“想生就生,能屙出大几个,也算是我对你另一种补偿。”

牡丹说:“你就是把我捣碎了,也只能屙得出一滩水。”

一五一十把医院的检查结果给他细说了,唯独隐去了与x将军的谈话的那一段。

中平不嫌累,支起身半疑地说:“不会吧,老霍尔人品很正直,决不会过河拆桥。要不打个电话问一问。若是蓄谋算计,咱们也不会是豆腐捏的。”

牡丹听了,说:“是应该问一问,我这就去打电话。”赤了身就跳下床,跑了两步又钻进被窝里,自嘲地,“时间差,正好是他们的下半夜。”就缠着他说话,我是猪呵,怎么一胎屙出来了四个?早知道是这样的,我就是让你卖完家当,也不用老霍尔的那笔钱,把孩子们都留在自己的身边。见中平没有回答他的声音,她又说,要是人工授卵的那三个小孩,是另外女人的卵子,那该怎么办的?说着说着,听他发出沉重的粗气,才住了口,骂道,难怪女人都说他是屎里的瓜籽,只种不收的,真没良心。

直到近中午时分,中平才起床,下楼见屋里静悄悄,只有玫瑰一人在拨电话,就问:“人呢?一个个搅屎棍恨不得把天给搅破!”

玫瑰听得懂d市话,搅屎棍用来形容调皮的小孩。

她抬起头,不无酸意地:“你俩本就是天昏地暗的,哪还管他们搅不搅?他哥俩没等天亮就嚷着要上街,现在什么时候了,还能在家里呆得下?就剩下我在给小菲她们‘煲电话’粥。”放下电话筒。

牡丹在楼上探头探脑,见没有人,就穿了睡袍走下来,对中平直嚷嚷地:“喂,电话我打了,霍尔说绝对不知到这茬事儿,还叫我把资料传过去。”

中平眼光落在她敞开的白净净的胸膛里,说:“你就传过去呗!全身没有地方不疯的!”

牡丹嗔道:“又没外人,怕哪个瞅。玫玫自己有,比它白,没有它大,内容还没培育出来。”

玫瑰没有心跟她情趣,直径问:“什么传不传,值得在我面前打哑迷吗?”

实情话,三人除了没有同一个床睡觉外,互相间决不会再有什么隐瞒。于是牡丹又讲了一遍她牺牲的故事。听得玫瑰一喜又一忧的,对中平说:“又一次牺牲了她,同意替我俩操办婚事。可她情痴命苦,一辈子的寄托就靠你了。无所寄予是人的苦痛,不让寄予更是对人不起。但声明、在众人面前,你只能两脚站在我船头上。×将军,我,她,都希望你以好的形相出人头地,让一千二百万人,吸引你的目光,你的脚步。”

中平已是没了主意,这几天全靠她四下联系,会见一个个要见的有用的人,对他进入政要大有所获,他就不顾牡丹在场,把头埋进玫瑰怀里,见又是一个不束胸的,就说:“有你前拥,有她后辅,我的使命是可以完成的。曹雪芹通过祸石补天,来告示封建社会必然哀退的下场。而我,通过一个显赫的门部,来完成与祸石相反的道路,共产党领导什么样的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

玫瑰心里暖烘烘的,脸上无动于衷,忙推开他:“你这人赖,我今日没心情。反正,偌大的屋里,就你一个大男人,啥说啥算!”佯装一条心挂电话。

牡丹捏了她一把,说了声:“鬼做!”又上楼了,换了一身交际装下来。

中平乜了一眼,愕然道:“你也要出去吗?”

“不啊!”牡丹低头看了一身衣服,故作领悟状道,“你呀,人家穿随便一点,你就像婆婆嘴,哪里低了,那里细了,挑剔个没完。稍微正规一点的着装,你就又有说法的,咳,当你的老婆真嫌累。玫玫,赶明儿不是你管他,到头来是他管你。”

玫瑰仄在沙发里,睛瞅着电视,脑里在安神,今晚是交接大典,没安排外出任务,二个搅屎棍又不在,难得安静一会,听牡丹点她的名,连头也不抬的,说:“你们打情好,骂俏也好,不要把我往漩窝里扯。女为悦者容,他是农民,还体会得出你的这番情意?”

牡丹这几天闷着的,见又是三人的天下,打心底是乐的,就说:“是呀是呀#蝴什么事儿都是囫囵吞枣,好倒味口的。不知在你名下,是不是手法要细腻一些呵?”

玫瑰被扰乱了安静,也图嘴快话的:“我呀,还在蜜月里,吞枣的是我,哪分得清是粗还是细的?倒是我想起你们在深圳那阵儿,你们玩出了水花,颠鸾倒凤的。他对我,一贯是一贯制,我也分不清是倒味还是顺味的?!”

牡丹说:“这事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告诉你一个窍门儿,千万不要在面前玩清高。要是玩弄了几手自以得计,却是司空见惯的小把戏,你就几天得不到的。”

玫瑰说:“那该怎么的?”

牡丹说:“他喜欢看小马驹撒野、捣蛋、撩起性,准会像虎扑……”

“无聊,二个傻逼蛋!”中平本是专了心看电视,被她们你一方我一语走了神,听不进去就骂开了,“闲人,嫌嘴婆。”

两个不依,一个扯他的耳朵,说,闲人出闲嘴,你怕我们闲,就跟我们嗑天;一个遥蝴膀子,说,不唠嗑,就给我们讲故事。

中平知道引火上了身,就说开了:“盘古还没开天地的那阵,天和地只有一树高。当时地上只住了二个人,一个叫卯,另一个叫眉,俩人没有多少活干,肚子也不是吃得很饱,有的是闲时间。于是她俩一有时间,就搭了梯子到天上玩。俗话说,饿屁冷尿热瞌睡,哪知天上比地上热,天上的人喜欢睡,可地上的人喜欢放屁,一放就没完,把天上的人熏坏了。为了不让卯和眉放屁,天上人就想了个办法……”

讲到这里,玫瑰就不让讲下去了,自顾说:“天上的人向地下撒了一把草籽,说,你们把草扯尽了再上来玩。没到一顿饭的工夫,草就除尽了,地上的人又……”

牡丹说:“我知道结果了,后来天上的人赶下了一头牛,就叫老牛吃苜蓿!看你还吃不吃……”就撩他的腋窝,痒得他窝在沙发里求饶都不管用……

正闹成一团,茶几上的电视铃响了,玫瑰骑在他背上,拿起了电话,慢条斯理搭了腔,吭吭哈哈了一阵,说:“你送过来付费。”挂了电话,身子还一耸耸的,哼起“马儿啊,你慢些走喂慢些走——”

牡丹心疼底下的中平,又不好明说,问:“谁来的电话,付什么费的?”

玫瑰见她不下来,仍摇头晃脑地:“送飞机票的。”仍不撒身。

牡丹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忙叫起来:“玫玫,快下来,他在下面憋劲,准备陡地让你吃个狗啃屎!”

玫瑰一听,身子一歪就倒在沙发里,嘴里说:“他敢吗?哼,量他不敢!”

牡丹这才拉他起,训话般的,说:“人家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看你还敢不敢当好战分子?”

中平就势一歪,倒在玫瑰身上,翻眼白地:“敢是不敢的,起是不起来的。”

牡丹看到这情景,想到自己同他们相处不是很多,丧起了脸,浩叹了一口气。

中平听声音不对,坐正身体,拉起玫瑰说:“你看电视里是不是报天气预报?好好的太阳,怎么顶了雨伞的。”

玫瑰把他往牡丹面前送:“还给你,把他泡在四川泡菜罐子里!”

牡丹说:“我只是想到后天……要飞澳洲了。”

中平正襟危坐,轻言地:“和老霍尔不要闹僵,他主动赔你损失,我看就算了,不要拿钱。”

玫瑰沸然不悦:“谁说不拿?给少了还不依呢!这一生儿女情长,叫他给毁了,不起诉就算是看了他面子的。”

牡丹先是涣散,后振作起来,说:“要不是为中平的市长,拉他投资,我拼了命也要捋二个孩子回来的?!”

中平顿时失光落彩,一股交易感伴生的道理感油然窜进了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玫瑰没有看出他的神情,说:“我和他后天送瑞杉他们到美国。用一周的时间,游说一通,还不能说竞选之类的的话。怕他们鼻子长,嗅出政改的味,指手划脚帮倒忙。”

牡丹说:“我事完之后,是等你们还是不等?”

玫瑰说:“我直接回北京,你可以等他,直到对外宣布成立w特区市,让霍尔有了信心,当个领头羊,率先投资一个澳洲街,你们才返w市。只是从此后,就该你受委曲,三零面子上的这一摊子由你担了,当然,重大决策我不会袖手旁观。”

牡丹说:“说多了你不嫌累吗?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玫瑰一脸严阵以待的神情,说:“我已想好了,只有二项任务。一项是成立个市长基金会,我出任会长,一零退回的五亿元作基金,当社会消防车,哪里有隐情就往哪里跑。为解决后续基金来源,凡三零出面引资的手续费照拿,拿了就转入基金会。东德被西德吞并后,实行的是福利市场经济,将来w市要拿来做参考;二则,我替他搞形象设计,这是今日新闻里启发的。叶利钦签署命令,任他的女儿塔季亚娜为总顾问,负责总统的形象设计。去年六月,叶利钦竞选总统,也是她设计的。当然,咱们的国情,只能美在家里,自己给自己任命。”说了,就推中平,要他表态。

中平自己想心思,不经意就点了头。

玫瑰又得意了,说:“我比江青要自觉得多,连个机关支部书记,都不用挂。”

这时,门外传来瑞杉的清脆民歌声:好一朵玫瑰花,好一朵玫瑰花,玫瑰花开碗呀碗口的大,奴有心采一朵戴,又怕刺儿把手扎……

推门进来,“嘎”地住了口,搔搔头,装做没看见里面的三个人,直径来到电视机旁,惊叫起来:“都来看,彭定康滚了,扯下了米字旗。喂喂,他三个女儿还不说,真酷,就像死了娘送丧的。”外面一阵闹地声,雯霖抱了小东妮进了门,俞松跟在后面。

一脸疲倦累的是雯霖,一进厅就把孩子扔在沙发里,狠狠地:“小泥巴砣,甩过河!又是雨又是泥,真缠人!”

中平过去把外孙女抱在怀里,小东妮瘪了几瘪的嘴,才没哭出声。玫瑰慌忙唤来佣工杨妈,说:“叫几个花工,上楼抬四台电视下来,摆在四个墙壁疙瘩角。”

牡丹接过中平怀里的小东妮,见杨妈离去,就问:“开百货商店?”

玫瑰得意地:“百花齐放。调出五个台,谁愿意看哪就看哪,要录相的也可以录,不破坏他人情绪。”

牡丹摇晃怀里的孩子说:“你不当机关的支书,做家里的党委书记是够格的。”

玫瑰也来得快:“多谢‘卯’姐的夸奖!……差点忘了,我哥给我了一个名额,送谁的照片去过塑呵?”

中平说:“我不去,你们谁愿意谁就去。”

牡丹说:“只有一张?大能人这大的名片,还中将呢#旱出去不怕人见笑的?”

中平说:“我嘛,是废人!普普通通的香港公民,还不是永远性的。这叫港人治港,说明中国人说话算话,不干预香港人的内政。”

牡丹一听废人的就存下心,脸变色,把孩子往玫瑰怀里一塞,说:“吃不到葡萄就叫酸。哼,你怎不说‘平稳过渡’这几个字?”

玫瑰知她恼了,不接孩子,低声说:“刚好好的,让外人看笑话的。何况,他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去咒你呀?!”

中平还蒙在鼓里,不识相地:“我咋对不起平稳过渡了?”

牡丹听了劝,但口里不饶人:“你炒楼赚了好几亿,把个楼价格抬得冲上天,你这对得起平稳过渡?!”话出口出失悔,乜眼望过去,见他立在那里,脸青一阵白一阵,顾左右而言他,全身好一阵快意。

倒是瑞杉救了中平的尴尬,煞煞有神,激情说:“哇!太伟大了,真是人的海洋,花的海洋,光的海洋,诗的海洋。染着五洲炎黄子孙这一欣喜的泪水,撼人的锣鼓响彻环宇,应了全球华夏儿女这一刻难抑的心声--”向前跨出一步,手从心窝慢慢伸向前,凝神一会,收回身,不好意思搓了头发,“嘿嘿,这场面走到哪里,都像撒了催泪剂,不小心泪水掉了出来。连七门功课不及格的松哥哥,都感动得说,不好好学习,在美国都伸不直腰的。”

俞松先是羞一阵,后嗤之以鼻:“哼,屁股头流鲜血,跟别人整痔疮!回到美国,在你大女人面前告一状,揍你小女婿的小屁股……”

瑞杉乜一眼中平,激情成了无措,低下了脸。

中平本想问一问小女婿是怎么回事的,人多又不好问,欲言犹止。

恰恰雯霖抱了孩子上楼,走了几步又折回身,说,“爸爸,我包里有几本香港政坛人物介绍的杂志,有闲心就看一看。看人家是怎样勾心斗角,不要像贾宝玉体面苕的。”快步上了楼。

牡丹忘了刚才的怄气,从包里拿出几本杂志,递给了一本中平,坐在他面前,自己也翻开了一本,瞟了他一眼,见他脸上几处红唇印的,伸了伸舌头,手沾了口水,细心擦净才住手。

玫瑰像没有看见似的,边翻杂志边说:“大老婆还是眼贼,我们呆了这久都没看见……难怪那小蹄子话里带了把子,想必她是怀疑是我留下的……喂!香港政坛也有五大重头人物呢!中央也有三、五个来自我外婆家的。上海的水土会养人!”

中平说:“又成长嘴婆了!上海,在中国近代百年史上,经济发达,人才自然辈出,从来都是养人出大人物的风水宝地!”

牡丹说:“是呀是呀!只要能把中国发展下去,一家人当五大班子的班长都行。你看我老家,还是将军县,出了那么多将军,可现在比旧社会强不了多少!”

玫瑰说:“即是这样的,咱就可以当文革中的江青了?!”

中平懒得介入这种牛顶牛的亲热架,就一本正经地:“你真想进市委大院吗?”玫瑰不知是计,正儿八劲点了点头,说:“小时候进中南海像进咱家大门的。”

中平佯装思索一下,说:“有基础。这样吧,市委大楼里,地下室疙瘩角里有个女厕所,还差个打扫卫生的。”玫瑰才知上了当,指了自己的鼻尖,说:“你不安排去,我就是你妈!”就埋头看杂志了。

中平看手上的杂志,一条赫目的标题,占了一整页封面:跨越二十一世纪的玫坛--从黑马斗附马,到董陈配。不言而喻,董是董建华,陈指陈方安生,配嘛,自然是行政长官里的一、二把手。翻页细看下去:

董建华最早被传为首任行政官的热门人选,是九五年,也是霍英东推荐的。那年年底,江泽民在深圳会见了十名知名香港工商界人士,董建华、吴光正也在其中。董建华一开始进入竞选,就得到了陈方安生通力合作的“保证”,十分乐意协助董建华进一步了解目前港府对各项民生的政策及安排。如果有需要的话,她将从中周旋、协调港府安排有关高级公务员与他联系、沟通。这些话使人意会到与董建华意下相通,亦使人注意到“董陈配”这个政构为最佳拍挡的设想。实际上,陈方安生的话确实给当时的香港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从而使董建华竞选特首时相得益彰。董建华竞选特首大获全胜,也自然心照不宣,不久即会晤陈方安生,邀她同步政坛。至此,众望所归的“董陈配”方案,终于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中平看完这则文章,倒萌发了好多启示。包玉刚的财产方式与他不尽相同,但自认为他的凝聚力大。吴附马的竞选政纲太露,就像女孩太穿露了,不一定大多数人喜欢。中国有稳定,才能进一步求缺。董特首原来是生意上多灾多难的人物,难怪看上去特稳健、厚道,在形相上给人联想卧薪尝胆,艰苦耕云的精神。自己若不是长身子的光景去上山下乡,被那一担担大粪压弯腰,咱也不会这点矮,背也不会这般罗锅。香港九七后的世界,是女性叱咤风云的天下,建制内外,满目是巾帼英雄:铁蝴蝶陈方安生在翩翩起舞;爱打抱不平的梁爱诗,据说还是个老姑娘;率性而行的范徐丽泰哪有五十多岁,顶多三十多岁,听说把自己的肾脏移植给自己的姑娘,父精母血,不可弃也,这是谁说的?举足轻重的廉政首脑关佩英,外号发电厂之称的黄吉霞,入境处长刘淑仪,工商局长俞宗怡……连闪铁娘子,闪射着独特的光彩。

而自己的内阁成员里,几乎是金莉莱公司--男人的世界。廖长青,二年多的搭档,像兰萍一样,把内外主持得顺顺当当。国企改革是全市最沉重的担子,交他放得了心。农业在经营方式的变革,迟点快点并不妨碍大局,陈国良畏难情绪大,多替他扛担子,他没理由不去干。鲁林山是金融上的铁算盘,借助香港交联所,国有股,法人股,个人股一律平等,全面上市,继深沪两市后的中国第三大股市。全部取消外贸管制,实行自由贸易,所有的企业都有进出口权,谁能担得此任?成立私有资产机构,还有党的领导,人大的立法,政协的参政议政,廉政反贪……

想着想着,就合上眼入睡了。

一旁的玫瑰正翻看杂志,突然听见电话铃声骤响,怕吵醒了中平,就压低了嗓门说:“你先等一等,我到楼上去接。”

网雅何须大,书香不在多

22、回归烧柱香

电话是小菲打来的。原来,司马曼终于找到叶小菲的住处,山零大庄园里一栋小别墅,钢架结构,阿拉伯式样,外观比较简单,里面比百花园还装饰得豪华、气派,一看就知道不是简单的人家。

小菲早就知道她在打自己的主意,一直怕因为自己而影响了中平的前程,故一直回避着她,见她找上门,不让她进屋,隔了门栅说:“你是著名记者,风度不好。我近来身体不适,待好了之后,我一条心约你谈。”

司马曼也不生气:“第一次有人评价我的风度,更促使我再风度点。你不开门,我就坐在门口等。”

小菲一时手足无措,无可奈何,思忖了良久,把门打开,请她进屋里坐下,连茶水也不端给她,恼怒地从茶几上抽出一份《w市日报》,摔在她面前,说:“这就是你采访他们几个的结果,鄙卑!”

司马曼见她出口伤人,忙拿起报纸,今日的,标题是《豪赌客被拘留,哄过关还是障眼法?》,内容是,三零南美公司原总经理丁某在澳门赌博,被三零集团原总经理举报,并要求将丁某行政拘留。我市某局某人视法律为人情,不问原委轻重,对其裁决行政拘留十五天。这是与法律开玩笑,还是另有其它用意?据悉,有关工商、税务等部门已组成小组,全面对三零总公司开始了调查。人们拭目以待。

司马曼抽了一口凉气,人已气得打颤。采访消息她只说给欧阳琛听过,不曾想到他竟用这种曝光的方式,来抵毁刘中平竞选的名声。自己也希望刘中平选不上,因为她的丈夫要当市长,而市长只能是一个人,但她不赞成用这种下流的手段来获得成功。

然而,这种事儿是解释不清楚的。她羞惭满面,说:“叶小姐,我只是才看到这消息。这则消息与我有关,但决不是我的本意。”

小菲冷若冰霜,说:“你的本意就是搞臭他!”

司马曼说:“我跳河也洗不清。由历史来结论吧!我的本意是什么?据说他要竞选市长……”

叶小菲下意识地:“你也知道这桩事儿?”

言外之意已告诉对方,自己也知道。

司马曼顾不得见缝插针,顺了思路说下去:“我好好奇,就想了解下他的背景和精力。不想我将了解的事说给了另一个竞选市长的人听了,也唯独只对这人说了。这人是什么动机,我不太清楚。但客观形成的局面,是对刘总不利的。我用人格担保!”

小菲说:“你担保也晚了,你引起的好奇,很可能抹杀了一个人的政治生命!”

司马曼说:“那你还不通知他,叫他先拿对策呵。”

经她一提醒,小菲忙不迭迭进了卧室,给香港打通了电话,出现了玫瑰要她等一等的那一幕。就把这件事说了一遍。

玫瑰在那一头倒沉得住气,低声说:“他在打盹,你把报纸传真给我,这事还不能让他知道。”

叶小菲返回厅里,拿了报纸又回到卧室。

司马曼跟着进来,看她发了传真,偶尔一抬头,中平和她的巨幅照片挂在墙上,终于明白了,她是他的情妇,再把目光抽回来,落在她富态丰满的身上,见她穿了一袭国外的新装,柔黄色的衬衣缀着不规则的条纹,配着一条笔挺的深紫色西裤,很抢眼夺目,长相不艳,与中平配对成婚,不会引起世俗目光的惊疑。

小菲忙完了手里的话,指了卧室的沙发示意她坐下,坦率地说:“你想得到的,你心里都有了数,还想要怎么样的猎奇?”

司马曼再也没有主持人的那份灵气和稳重,带了几分乞求地:“给我说一说他的爱情传奇,我保证再不做伤害你们的蠢事。”

小菲包好二本书,递给她说:“我今日想看转播实况,以后再专门约一个时间。这里面是我和他写的书,你有兴趣就先看看。如果他的花边新闻是由你引起的,并造成对他的伤害,我会雇用黑社会,将你一双鲜绝艳的脸蛋,捣成蒜泥!”

司马曼来的目的,就是解开心里的疑团,有关他的二本书,现得来全不费什么功夫,她就千谢万谢离开了三零农场。在回家路上,本想离开欧阳琛这种鄙卑小人的,又想证据不足,且三零的事态还不明朗,决定先吞下苍蝇再作打算。

牡丹正拿了毛巾被路过玫瑰的房间,见玫瑰坐在电话机旁边发怔,进来说:“我近来发现你总爱犯楞,该不是肚子里长了‘毛毛虫’吧?我那阵还没明显反应前,就是你这副样儿。”

玫瑰回过神,说:“你先替他盖上,我在我房里等你。”待牡丹返回来时,她把那份从w城传真过来的报纸递给牡丹,说:“你瞧一瞧,前院冰天雪地,后院却起了火。三零善于经营,他们捞不到什么油水,可这张报纸真来的是时候,要给他竞选带来负面影响,无疑对选民是一个动员令!”

牡丹一看就没了主意,慌乱说:“快拿个主意先捂住再说。”

玫瑰下了决心说:“你回你房间给丁嫂打电话,先问他们还差银行多少贷款,差多少全由我们先垫上,连本息全还,要他们撤除强行执行。我给北京打个电话,要北京压住事态。据小菲说,这是个阴谋,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司马曼和与中平竞选的人知道。”

牡丹慌张张应了声就外走,想起不动转过头问:“就是那个节目主持人,市里欧阳书记的婆娘吗?”玫瑰边打电话边回答,“不是她花狐骚精,还会有谁来管这种闲事!”

两人再碰在一起时,一个女人说,搞停妥了,向小菲借了三百二十万美元。银行说,丁总若是早这么痛快,你们是上帝,我们还希望你们多拉存款,多搞一些结算。屁,我给丁嫂说了,在其它行再立账号,让他们多做结算梦。丁嫂说,都是一些没良心的东西,光我们结算这一项,他们的职工每月多拿的奖金,都超过了一千元以上。

另一个女人说,北京方面说得更轻松一些,这件事说未必不是好事,他们在帮你们拉竞选票,我给新华社使点劲儿,叫他们派大手笔记者跟踪报道。我说了,信用证打包贷款,属踩线不过线的做法,就担心就这点站不住脚。老将军说,你们行贿没有?我说绝对没有,只是请他们去考察了南美二次,吃住是我们的,送礼估计有三、四千元。要说干净,我看除中南海外,哪一个请客吃的是清汤寡面?他笑了,说你把老头子也排在外了?我说,当然排在外,你在w城吃住多少天,超算的部分,都还不是你干女儿掏的腰包?他哈哈大笑,说,你还记得秋后算账?我说,岂敢?心是肉长的,什么事情还得讲合情合理。他说,生意人不出大格,做法灵活一些,才是真正的生意人。我再给税务加点压,多派些人员,把三零的棺材底都给掏尽,查到什么报到什么,行吗?我说,我们长头发的,经不经你的几句哄话。只是政治家搞阴谋鬼计,犯到咱头上来了,硬往上面泼脏水,咱就是不服这口气。他说,这是我们的事,你就不要给他出馊点子了。他不知道这事是最好,就不要给他加心理压力。只是我先招呼在前,你的任务只有一条,维护他的公众形象,不得把参政议政带到床上罗!我说,幸亏你提醒我,我正准备写份报告,申请当机关支部书记呢!

二个女人就这样说着,心也就放了下来,一前一后离开了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喧嚣把中平吵醒。他懒懒地睁开眼睛,身上盖了一层毛巾被,两个搅屎棍正在围着一台电视机哇哇乱叫,像足球拉拉队,激奋不已。细看,画面上有那么十来个人,手举了牌子,在示威,还有二个人拿了二幅漫画像,模样看不清楚是谁的。另外二个人点燃打火机,漫画就焚烧开了。

瑞杉看了就骂起来,坏蛋、卖国贼、汪精卫、汉奸。香港回归,百年梦园,普天同庆,就你几个跳梁小丑,还想搞民族分割吗?俞松小声问:“杉弟弟,你骂的是呼口号烧画像的人,对不对?”听瑞杉说,正是这几个跳梁小丑,想把香港继续卖给英国佬,他就高喊,打倒民族卖国贼!一呼不要紧,把正在喝饮料的瑞杉惹急了,手一松,饮料不小心砸在屏幕上,“咣铛”一声,火光一闪,莹光屏全碎了。

瑞杉自己也吓了一跳,见损害什物责任更大,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中平看的最清楚,上前摸了瑞杉的头,说:“没有什么,别害怕。你能这样爱国,你在美国,我也放心了!”

正好走下楼的玫瑰说:“这几个人多不识相。前一阵子,东窜西逃到美国、欧洲,找他们的民主爸爸,拉民主赞助钱。今日是交接主权,你抗议示威什么呵?可怜更可嫌!”

瑞杉也吓楞了,心里打着鼓,自己惹了火,爸爸不但没有说他,反而还表扬了他,因此,他得寸进尺说:“爸爸,香港本来是中国的,怎么又叫回归?”

也瑞杉已经十三岁了,应该在课本上知道这段历史呵,也许他随他妈妈去美国比较早,在国外压根就没有看见过。

中平略思忖一会,娓娓说开了,就像欣赏着一幅豪韵激情的国画,耐人寻味中透着激情:“很久很久以前,圆圆的地球上有一个古老文明的大家庭。这个家可大了,地大无博,物产又丰富,人口众多,和和睦睦相处得很好。在这个家门前有条小河,小河对岸是西岸,那里也住了一个家庭,人不多,地也很少,却很霸道,喜欢行蛮,把好多好多的家庭,沧落为他的殖民地……”

俞松年岁大,竹叶常年没有管他,所以成绩差。他问:“杉杉爸爸,什么是殖民地?”

瑞杉一旁说:“把不属自己的……土地,从人家手里夺过去,按自己的主意来发号施令,指手划脚。”

俞松点了点头。

中平继续说:“大家庭的小河边,有一个很漂亮很美丽的小岛,小岛气候宜人,物产特丰富,很多人叫它东方明珠。西岸那边的人家就看中了这个小岛,想夺到手里,在上面不是画圈就是打×。这家人很狡猾,眼珠子一转,就用了一个计。当时,有一种花漂亮美丽,叫罂粟,但它的汁液很毒,能够制成鸦片,毒害人。你们知道鸦片不?”

俞松抡着说:“知道。就是白粉,吃了能上天,还摇头。对人可坏,像艾滋病。”

中平笑了:“你们到了美国,是坚决不能挨的。”见他们点了头,说,“所以每当夜深人静时,西岸的人就把鸦片运到东岸,哄着东岸的人都来吃。一时间,吸食鸦片就形成了一股风,就像发瘟疫般的在东岸蔓延,很多人卖掉了妻子、孩子,自己就毙在家门口。短短几年,曾创造了灿烂文明的东岸大家庭,沦落为‘东亚病夫’,天上的神仙见了叹泣,地上的花草也跟着流泪。面对可恶的鸦片,不屈的东岸人觉醒了,高举起禁烟的大旗,其中有个林爷爷……”

俞松说:“我知道,叫林则徐,把数不清的鸦片全给烧了。火烧得可大可大,一连十几天哩!”

中平说:“这完全是正义之举。可西岸人霸道,利用他们手上的舰船、大炮,气势汹汹杀过来,占领了东方明珠小岛,把米字旗第一次插上东岸人的领土上,这一天就是一百五十六年前的一月二十五日。东岸人也不怕死,顽强地用大刀长茅,冒死抵抗,但由于西岸人的武器先进,仗由它们打赢了。他们一路北上,迅速封锁珠江口,攻厦门、陷定海,直打到天津白洒口,离大家庭门口不多远了。这大家庭里的主人,很软弱,腰板子不硬,就把这个富饶美丽的小岛,硬让西岸给占领了。接着又开始第二烧鸦片的大战,东岸人又输了。后来西岸人又冒出一家姓‘日’的人家,又开始了甲午战争,东岸人是孔夫子搬家--”

瑞杉抢着说:“光输(书)!”

中平说:“于是,小岛附近的土地又给占了一块,强租了另一块。从此,美丽的小河,翻滚的波浪里,浸透着这东岸人屈辱的泪水,被强占了的土地,发出这家人沉重的叹息,一百年以后,东岸人家的主人换了一个人,有魄力,就对西岸人家说,现在时机成熟了,应该明确肯定,不仅要收回小岛,还要收回另外二块土地。那知西岸人家是位女的当家,来东岸人家里搞谈判,还在门口摔了一咬呢!第二天,这女人把眼镜又摔到地上,想继续占东岸人的地盘不滚。东岸人的主人说,小岛是我大家庭一部分,主权问题,不是可讨论的问题!就这样一锤定了音,把小岛给收回来了。”

俞松睁大眼睛问:“小岛现在哪里,你带不带我去看的?”

瑞杉翻她一眼白:“苕死。小岛就在咱们的脚下,就是现在的香港,今晚就正式收回来!”

俞松“哇哇”叫:“那你告诉快告诉我,那个主人来不来?”

瑞杉答不出来,讪讪地装作没有听见,转个头去看电视。

中平说:“你要喊他邓爷爷,他一百多天前就离开了人世。今晚在九泉之下,他一定会看见他设计的蓝图得到了实现。”

瑞杉大声喊另一个电视前的雯霖:“姐,烧香,给邓爷爷烧香!”

在家的人都不约而来到神龛前,一尊栩栩如生的邓公金相供在中央。它是玫瑰在邓公逝世后设立的,说,我们有今天的光景,都多亏邓公的政策。

中平烧了三柱香,插在香炉里,退到蒲团面前跪下,暗自告慰邓公:金瓶历劫,百载长怀失玉恨,银毡珠还,九州齐唱补天歌。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玫瑰烧了三柱香,烧了一张香港地图,跪罢磕罢,合掌作了祈祷。

牡丹,玫瑰,雯霖、俞松,瑞杉和家佣杨伯杨妈也一一跟他一样,进行了磕拜。

众人各自回到位上,随同世界的目光,都在这里聚集,无数颗心在期待着一个庄严的瞬间:公元1997年7月1日的零点,香港维多利亚港湾会展中心新翼五楼会议室。

零点还差十八分钟,交接仪式正式开始,中英仪仗队,双方礼号手吹响礼号。

还有十四分钟,中国政府领导人江泽民、李鹏、钱其琛、张万年、董建华从左边登上主席台主礼台。同时,从右边登场的是英国政府领导人查尔斯、布莱尔、库克、彭定康、格思里。仪仗队行举枪礼之后,查尔斯王子上了讲台,说这一重要而特殊的仪式,标志着香港在一百五十多年英国统治之后,交还给中华人民共和国。

还有四分钟,中英双方护旗手入场,象征中英两国政府香港政权交接的降旗、升旗仪式开始。出席仪式的中外来宾全体起立,全场的目光集中到竖立在主席台礼台前面东西两侧的旗杆上。

还有一分钟,英国国旗和香港旗在英国国歌乐曲声中缓缓降落。英国在一个半世纪的殖民统治宣告结束。曾知道否,大英帝国,每从一个殖民地撤去,都在那里建立一个独立主权国家,香港则是例外,她回到中国,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突然,一群搅屎棍打破这边大人堆里的肃穆,随着天安门广场的画面在喊倒计时:

“……七、六、五、四、三、二、一!”

“啊--”

零点整,中国人民解放军乐队奏起雄壮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中国国旗和香港特区区旗一起徐徐上升。全场沸腾,多少人眼里噙满激动的泪花。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照相机,摄影机的镜头不停地闪动,记录下这庄严的时刻。

江泽民走到镶嵌着中国国徽的讲台前发表讲话:……香港特别行政区正式成立,这是中华民族的盛事,也是世界和平与正义事业的胜利。

他宏亮而坚定的声音响彻在大会堂,六次爆发出如潮涌般的掌声。

零时十二分,香港政权交接仪式结束,来自世界各国七百多家新闻媒体,八千多名记者采访报道这历史性的一幕。

中平与牡丹她们一一相抱,祝贺。

这一点是坚信的,维多利亚港湾潮起潮落,终于还是洗去了一个半世纪的历史,回到了祖国怀抱的香港,必将拥有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

问题是,香港的体制,能照搬到w城来用吗?

23、强奸异梦妻

一大清早,欧阳琛的生物钟就叫醒了他。

他是个很严格按规律生活的人,譬如说早晨一爬起来蹲厕所二十分钟,从读书起就一直雷打不动。今日稍早一点,他约好杜文化和崔永恒到三零大酒楼喝早茶,时间订在七时半,要谈的内容有二个。一是今天下午开市委扩大会议,估计是传达上头办特区市的决定。他事先放一点风,在不失机密的前提下,多少显显自己大有来头的身份;二是报纸披露三零的用意有没有奏效,担心让三零占了便宜,做了不要钱的广告。最恼人的是那个丁辟,关了十四天被律师接出了拘留所,昨天还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详说了进出拘留所前后经过,究竟是三零的总老板戏法、声东击西,还是用法律来教育下级,由全市人民来评说。自己主管的宣传口,鼻子底下让人钻了空子,看来不过问是不行的。

越想越气,起来的动作过猛,欧阳琛把酣睡的司马曼弄醒。

司马曼迷迷糊糊地问:“你这几天怎么啦?蹲了又睡,睡了又蹲,有没有吃坏肚子?”

自采访小菲那天回来,她就对他不像以前那么主动热烈了,睡觉也改了习惯,穿一套紧身无扣服,不再脱得一丝不挂。欧阳琛全力作提前竞选准备,按国外总统竞选的内容作了大量的书面准备,现已进入背台词加表情预演阶段。

他见她无趣不撩他,倒没有看出他俩之间的裂缝,说:“没有。今早约了人喝早茶。”

司马曼惊醒了,好生意外,在北京那阵,无论什么公众场合,也不管她是不是吃了,他都从不放单飞,总把她当作花瓶使,刻意向人们展示,可今天是怎么啦?

她想到这里,就说:“又拉你的竞选选票?”手蹲着枕,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扯了被子往脖子上拉。

欧阳琛自顾自己的心思,没留心这生分的动作,说:“犯得着吗?竞选场上不相信眼泪,只要有形象。里根大选,女人占了大半数。”就四处找杂志,拿烟缸,这是配合“蹲点”用的。

司马曼心一抖,下意识说:“这一点倒是你的优势。我问你,三零见报讨论,什么时间告一段落?”

欧阳瑁旱:“这超出了你该知道的范围!”转过身,言不达意,“你要作好思想准备,大选的主持人,不出什么意外,由你来担任。”

老爸曾说过,司马曼心里早就有了底,说:“这又是你的优势!”

欧阳琛回答她的,就是“蹲点”的关门声。

三零见报之后,司马曼又约见了小菲一次,对中平身世和业迹有了质量级的了解,若是把她的感觉综合起来,就是高僧不露相。在她的记者生涯里,传说中的中国十大富翁,她一个个都认识,有的还赠送她五十万的支票,被她礼貌地退回,就唯独没有刘中平。去年这个时候,美国《华尔街日报》、《波士顿环球报》派了不少记者,为大陆首富牟其中净负国债六亿元,企图金蝉脱壳,但被国门受阻事件进行跟踪采访,都是她出面作陪的。

今年春节二月,美国记者证露易斯为邓公逝世再次来到中国,采访了牟其中,这个两度被评为“中国改革风云人物”、被国外媒介炒为拥有二十亿资产的传奇人物。事后,她仍不敢妄评牟其中是骗子还是负债经营的能人。但若是把二者并论相比较,起码刘中平身揣了十多亿的净资产,没有哪一家媒体来炒他,就要比牟其中高明。

牟其中把钱从银行贷出来,在国内转化成美元,再打到美国自己公司的账上,然后再以外资的面目来控制中国的大中型业。

而刘中平,总是以港商名义,却在中国大陆干着实事,没有响亮的爱国口号,没有花哨深奥的理论。但他实实为中国的企业改造,起着不为媒体所知的作用。

有了这个结论和比较,她就着手写他的报告文学,征求小菲的意见。小菲先是取笑她,会吹的人一般不会写,你行吗?她回答,不要针眼里看骆驼,我都是出过传记的人了。小菲说,不敢恭维,跟我电脑出的东西相比,差得远。不靠你那点名气,出版社用它抹手还嫌硬呢!不要作无用功。她回答,那你就等着瞧吧!我害他上了新闻,也许只有写下这篇文章,才能为他弥补一下我的过失。小菲说,你大可不必内疚,因为上报纸的事没让他知道。她回答,他知不知道是他的事,欠人的债是必须要还的。小菲说,他曾给我们下过禁令,三零不做媒体的炒家。她回答,你们是他的人,他的话是圣旨,应该听。而我没有这份负担。小菲说,从你的行言里,你心装了负担,还不轻呢?#糊假装听不懂,说你把他在美国的地址告诉我,先征求他的意见。小菲给了她地址,说,你不碰拦墙是不回头的。

经过这么一段回想,司马曼爬起来,在包里找到地址,拿起电话拨了过去,见接电话的是女人,说的是英语,就忙报了名字,强调是从中国打来的。对方思忖一下,高叫起来:“啊!大腕司马曼小姐,你好你好!”

司马曼听出是露易斯,也高兴地说:“我很好,也很想念你,特来问候你。”

露易斯是记者,来中国多次得到司马曼的帮助,寒暄类的话也可掀起火潮,之后说:“你收到我每次寄给你的报纸了?”

司马曼说:“收到了。你的文章写得好,很实在,能贴近人!”

露易斯说:“谢谢你的鼓励!你们那位改革家最近怎么样?”

司马曼不知她问的是谁,说:“我国人多,改革家也多,不知你问的是哪一个?”

露易斯说:“就是有争议的牟先生,猪肉换飞机……”

司马曼说:“啊,你说的是新闻宠儿。我已离开了北京,不知道他的近况。但你要记住,我们国家对这类人不会关他,也不会让他跑。关他,六个亿就此损失了,国家吃亏,一大批人去坐牢。留他在中国,若有回天之术,国家就不会亏损了。”

露易斯说:“是呀是呀!你们香港特首,负债近三十亿美元,八年抗战,还不是熬过来?!你在北京好好的,现跑到什么地方了?”

司马曼说:“w城,冬天是冰窟窿、六月天是火炉子的地方。”

露易斯又是一阵兴奋:“哇,那是即将成为中国改革前哨的阵地!”

司马曼说:“是不是?我们这边风平浪静,没有得到任何信息。”

露易斯说:“这是世界新闻最热门的话题,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司马曼说:“我可开不起电话会,一分钟的话费,抵我半月的工资。”

露易斯说:“不要紧,我给你报销……”

司马曼说:“我给你一个地址,你找一个叫刘中平的,他是一个很实实在在的企业家,很有可能将是这个市的市长。”

露易斯说:“是不是?这是条特价新闻线索。他在美国干什么?”

司马曼说:“休假,同时为w城融资打前站。另外,他准备找一个美国老婆,你可不能捷足先登!”

露易斯第三次大笑:“哇,他有多大的魅力,能哄我们美国女孩子上床?”

司马曼说:“他的魅力就像你写的文章,实在,贴近人#蝴的不足,就是矮你一个头!”

露易斯又是一阵笑,连声说很有意思。

司马曼给她说了地址,放下电话,才发现倚靠在门框、双手环抱在胸前的欧阳琛,下意识地:“你……偷听我……”

欧阳琛怪怪一笑,脱掉全身的衣服,说:“不要说得那般难听。我总觉得你好像变了另一个人,言语不多,长时间发怔,原来你心里装进了另一个人,帮他在国外拉选票。好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让你拉,拉皮条……”

说罢,欧阳琛扑了上去,撕掉她的上衣。司马曼先是一愣,后立即反抗,又抓又打,无奈力小,没几下,就感觉干干的下身处,一阵比第一次做女人还要疼痛的撕裂袭上身,一股比任人蹂躏的娼妓还要玷污的侮辱钻进心里……

欧阳琛没有那种事完后的疲惫,兴奋奋的,挺刺激,不靠润滑的占有,就像竞争权欲一样,让人心慌心跳,边想着边肆无忌弹地瞅着瘫在床上的她,才发现窝在床上的不是人,是具白哲娇美丽的如刚出水的嫩莲藕,只有惨白,没有羞奋交加。

欧阳琛就放下心来,丢下一句令人费解的话:“只要你离开这里,我就是当不成市长,也不会让哪一个心安理得去攀上那个位置。八字没一撇,就有十足的把握去融资?这w城的衙门是专为他打造的?我就不信!”

声音淡淡的,却使那具白莲藕有了知觉,一抽一搐的。

欧阳琛赶到三零大酒楼,见宣传部长和公安局长正候着,还未褪红的脸上堆满笑:“对不起,对不起!路上堵车,晚来一步!”

公安局长崔永恒一听不高兴了,淡淡一笑:“你批评我也讲究方式了吗?”

欧阳琛一愣,一时没领悟过来,说:“我批评了你?”

崔永恒说:“自严打以来,w城杜绝了堵车的现象,马路上跑飞机都可以。”

宣传部长杜文化说:“书记是随口说的。你想一想,那么白嫩嫩的白莲藕困在身旁,怎么也得多待一会儿。来来,吃啥补啥,吃凤爪,把工作抓好。”

欧阳琛没耐心去解释,匆匆拿了点心,笼菜,挥手叫服务员出去,关上门,低低说了特区市的事儿,听得部长局长一个个歪牙裂嘴,直到听到今晚看新闻联播,下午开市委扩大会议,他们才相信这些话是真的。

平静下来,崔永恒问:“谁来当市长、书记?”

杜文化说:“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孙怀玉书记,还差一岁就要到了年龄,欧阳书记又来过渡了快一年了,你说还会有谁?”说完,跑出去一会,手里竟拎了一瓶茅台酒,说,“这是鼓舞人心的大喜事,咱们用传统的酒庆祝一下!”

崔永恒说这酒该喝,又侧了身子问:“那市长呢?”

欧阳瑁旱:“很可能是一肩挑,学海南特区。”

杜文化把茶水倒在角落里,斟满三杯,举得高高的,说:“五百年轮转一回,这大的境遇叫我们这一代碰上,不在其位也是高兴的。”

他还可以干二年,心里不用担心换届给撸掉,所以嘴上的姿态还是挺高。

欧阳琛没有举杯,拿出手提给龚秘书打电话,问清今日上午有没有活动,然后端起酒杯说:“我只能意思意思,下午可不能带着一身酒气去开会。”

崔永恒说知道知道,又问:“其它人选呢?”

欧阳瑁旱:“更没有底。明说吧,市长都要市民选呢!”

崔永恒惊讶后叹道:“我是五十出头的人,思想观念还是根不上。这大的动作,不会给社会带来什么负面吧?难怪又是严打又是开放香港电视台的。”

杜文化试探地:“候选人里你是跑不掉的!你……看还会有谁?”

欧阳瑁旱:“到时看筹备组成员。名单中有你们被抓了、报纸上作反面教材那个人的总老板。”

崔永恒大抽一口冷气:“你说还有三零的总老板,叫刘什么的,原来是外经贸厅的处长。听说那年北京发生突发事件,他则好出差到天安门看了一眼,被录相记载下来了,专门寄回了w城公安局,后转到了经贸厅,回来就一直没有被提拔,就这样,他怀才不遇到了南下。我当时就知道这个人,把他与三零集团对上号,也是最近几天的事儿,北大生,中科院的研究生,三十挂零提副处,还是经贸厅的‘三梯队’成员。”

杜文化说:“哇,前阵子写宣传四零的经验,搞了半天是宣传他呀!”

杜文化说:“他是代表哪方身份候选的?”

欧阳琛迟疑了一会,说:“代表资本家。”

崔永恒说:“那就放心了。改革开放,私有制是带控制的,翻不起大浪。”

他是党员里那种党性强,刚直不阿,廉洁奉公,心直口快的那类人。

杜文化说:“也不一定。我们报道三零,是想抓第二个带公款赌博的典型,可省里来了二个记者,情况就发生了变化,报道走势不是朝所预想的方向在发展了。好像近二天又变了调,成了百分之百的纳税人。我就不信,三、四年了,一点漏税行为都没有?就是用了再好的卫生纸,你说这屁股还有不带渣子的?”

崔永恒说:“这点不冤枉人家,三零系统的财务,全是用电脑软件的,他们把税法全编进去了,你说有折没有?”

杜文化说:“电脑也有坏的时候。”

“啊,是这样的,看来这人很懂得法律。”欧阳瑁旱,“可他对他的属下为什么要纵容呢?”

崔永恒说:“不是那么回事。我问过那个王汝成,为什么下裁决而不收审?王汝成说,我又不是在现场抓祝蝴?他说,他老板是我老乡,求我关他几天,给他受点教育,开了个后门。我说,这事能开后门吗?他说,进去开个后门不为错,出来开后门没门。不错,我被人偷了一支枪,怪我运气不好,同我对面桌相坐是指导员的枪,小偷没有偷他的,却偷了我的枪。你们就压了我一、二级,我吭过一声吗?你这大的局长,凭条开后门有没有?我不管也用不着我管,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是我第一次,你可以再压我二级……”

欧阳瑁旱:“他这二句话,你就把人给放了?”

崔永恒说:“抓他是对的,放他也是对的。”

欧阳瑁旱:“怎么抓放没一个原则,都还是对的?”

崔永恒说:“我的下属去抓他,没出格,符合净化人类灵魂的宗旨。我尽管不认识什么狗屁刘总,但他的行为值得我称好。我们很多头儿,正好相反,都是往外放写条的,我每天都要收到一、二个。为此,我准备给王汝成恢复行政级别。再说放嘛,一是不在现场抓的,二是他是自己的钱,不属公款。所以,只要能起到教育人的效果,那应该放。”

欧阳瑁旱:“你难道不知道,他跟那姓罗的到澳门去赌博吗?一输就是几百万几千万的?!”

崔永恒说:“虽说同出一辙,但性质不一样。姓罗的,是贷国家银行的款去赌,落到资不抵债的田地;而姓丁的,我们不是现场抓到的,没证据。而且他是私人的钱,持的又是国外护照,在国外几千万美元的固定资产,你说我能动他一根汗毛吗?”

欧阳瑁旱:“不是说他欠银行三百万美元欠吗?”

崔永恒说:“抓他第二天,三百万美元就给还了。冲着这几个臭钱,我又不想放他。”

杜文化说:“这钱犯着他什么事?他做的是生意,你当的是公安,何必要一个钉子钉一个眼?”

崔永恒说:“我一生眼里掺不得沙。改革开放我是拥护的,但见不得草莽英雄,暴发户,你有钱为什么不早一点还?所以,尽管姓刘的,我对他印相不错,但他当市长候选人,我起码可以动员亲戚六眷不投他的票。”

欧阳琛心里直跳,却说:“就因为他是三零的老板?人家还有四零经验呀?!”

崔永恒说:“小平同志搞市场经济,私有制是发展中带限制的。而四零的经验,是加大了私有成份,私有股占了30%以上。过不了一、二年,就很快超过51%。这样下去,不是公开私有化了吗?我们共产党领导人民干了几十年革命,牺牲了那多人,才推翻了三座大山。难道w市搞特区,要一个资本家来当领头羊,营造一个新的有钱阶层,造成更大的贫富不均,这不又回到蒋家王朝的那一套,政治上是蒋宋孔陈的天下,经济上是四大家族垄断?!最气人的,那姓丁的小子出来后,托王汝成专为我接风,说是感谢,实际上对我宣传了一整个晚上的资本主义……”

欧阳琛听得直皱眉,板起扑克面孔,说:“你呀,工作是一把好手,但思想上不思进取。你这种观点,无论是哪个当市长,也不会组阁你的,你要好好把江书记‘五、二九’讲话学一学。”手边去摸钱包,边招来服务员说,“埋单。”

服务员笑盈盈地说:“外面有一位小姐已替你们付了钱。”

欧阳琛大惊失色,来w城后从不兴带钱,更不用说掏钱买单,好在外面有人付账,解了他压根就没有带钱包的难堪。

他讪讪问:“请问那位小姐贵姓?”

服务员仍是一脸笑,说:“那位小姐姓叶,旁边还有大腕记者司马曼小姐。”

欧阳琛这才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问:“请问这位叶小姐是哪一个单位的?”

服务员思忖一下,说:“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在三零工作过,现在中东办公司。”

欧阳琛的脸色更阴沉下来,心又浮起几丝希望,他刘中平还沾了那年突发事件的边?这是一个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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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异国答美眉

中平到了美国,一直住兰叶的家里,波士顿远离市区的一栋别墅楼,上下二层,面临海滩,大众化的住宅楼。

那天一下飞机场,一个似曾相识的姑娘倩影迎上来,羞怯地叫了声刘总,却满怀激情地投入到兰叶一家人的堆里,又是拥抱又是亲吻。在车上,他坐在面包车的后面,打量那姑娘娴熟地驾着车,脸上总挂着灿烂的笑,蓬松的刘海,雪白的脖颈,泛红的脸蛋,晶亮的眼睛,未成熟的身段,一个典型的东方型纯清少女,就挤到兰叶身边,轻轻问,这姑娘好面熟,就记不起在那里见过面。兰叶稍挪动身子,没让他紧紧地贴着,也低低地回答,兰萍的干女儿,还得了广告词奖的……他才想起来,是他曾下乡的那个生产队妇女队长的女儿,叫娇娇的姑娘。竹叶在世上时,曾替她安排过,先在子弟校念英语专科,后到了香港,怎么会到美国呢?他问,她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兰叶乜了前座瑞杉一眼说,回到家里我再给你说。

到了兰叶的家里,各自都忙着收拾自己的行李,中平无事可干,就出了后门,来到海边。

太阳下的海面像世界地图,由多色和不规则组成。有的金黄色,有的暗绿色……只有那海燕追逐着朵朵银白浪花,低飞觅食。想起“西游记”里说的海:眼前无钓客,耳畔只闻鸥,海底游鱼乐,天边过雁愁……

正看着呢,兰叶叫他在树丛下的石椅上坐下,开门见山地说:“娇娇这娃儿,是我给竹叶打商量,点将要她来美国的。”

中平收回思绪,脑里出现年青体态窈窕、现在发泡成浑圆齐粗的妇女队长,就说:“她妈同意吗?”

兰叶嘴一撇:“攀龙附凤,并乘天衢。那胖桶求之不得。”

中平脸上一阵痉孪,本想说“怎么能这样看人”,话到嘴边,改口道:“有这么严重吗?”

兰叶说:“她姑娘配我家的儿子,你说是不是跨进了高门坎。”一副身价十倍的神情。

中平脑门一冲,陡地站起来,冲口说:“童养媳?!”

兰叶说:“看你说的多难听。在美国,都不在乎年龄……”

中平吼道:“他们都还是孩子,才十四岁……”

兰叶说:“我说了现在给他们结婚吗?我要她来,一是他们在一起,能撞得出感情火花,二是让她多见识一下美国,提高一点层次。”

中平说:“我不答应。那姑娘多大?”

“十八岁吃十九岁的饭。”兰叶提高了声音,“你不答应算老几?杉杉呱呱落地时,你尽了多少父亲的责任?你洗过一次尿布没有?你辅导过一次作业没有?十四年来,你从未管过他一次!而你的时间呢?在抠女,近的抠,远的也抠,年少的抠,年老也抠。兰萍不是大你好几岁,你不照样躲在她的怀里吃她的奶?”噼噼啪啪骂了一通,就进屋去了。

中平是第一次挨人这样骂的,骂得灰兮兮。是呀,他没有任何权利来指责谁,可婚姻毕竟是要心心相印才能……

“生得贱!挨了这一通骂就舒服了!”玫瑰走出来说。她早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对兰叶以大房之居所表现出牛逼烘烘的样子,真觉得,人啊,就是一个惯出来的毛病,贱#葫以,她更牛逼烘烘,“你呀,额头三条杠,一副窜头相。兰姐现在成了幼儿园的园长,招呼着三、四个娃,难。即使她的想法是错的,你也要去理解她。”

他下意识地:“错了也要去理解?”

她挨他坐下来,劝慰道:“这不该你去管的闲事,你要是一个循规守矩的好父亲,今天局面将又是一个样。她曾征求过我的意见,说美国这地方确实自由文明,可正在发育的孩子,尤其是从中国来的孩子,见到这些自由文明,不能把持自己,反而还误入歧途。所以叫娇娇管他的衣食住行,还陪他去读书,对他有好处。比如说美国的艾滋病,谈虎色变。一个nba的黑人球星,他们困过的女人都超过了四位数,正跟我们所逢的时代一样,跨世纪数。那些少女能和他们睡一觉,就当皇宫里的妃子能和皇帝临幸一样……”

他打断她的口若悬河,叹了一口气,说:“你的意思我懂,可也不能误了人家的青春呀?!”

她说:“我一下飞机就观察,那姑娘看杉杉的眼神就与众不同,就像牡丹瞅你的。说明她是真心实意喜欢杉杉的,何况杉杉聪明过人,也值得她去喜欢。兰萍没教导你的?女大三,赛金砖。”

他再也无话可说,头枕在她大腿间,眨眼瞅远方。

刚才火红的太阳一下不见了,云层压得低,海面的浪花在奇窄的空当里走了形,滑稽得令人想笑又想哭……

接下来几天,三零美国子公司的黎萍从纽约专程飞过来,把匹兹堡、费城、巴尔的摩这一片客户细细走了一遍,老客户居多,有二、三个还收购了四零一些工厂股权的。他们二年多时间里也尝到了甜头,听四零的前总老板第一次来美国,自然是盛情礼遇一番,返程时间就延误了一些天数。

这一天是个周末,艾青从华盛顿飞过来接黎萍,顺便看望老朋友,一下飞机,就举手过额,对来接他的中平致歉:“本该早日就要来的,国内代表团一个接一个,不是那个官员就是这个老总,我都成了接待部长!”

艾青是黎萍的老公,是田桥的大舅哥,曾是经贸厅里最年轻的处长。中平能够当上付处长,都是当时在政治处任职的艾青一手考核的,并且连科长这一级也给跳过去了。

中平上前拉了他的手,一起朝停车场走去,说:“中国人和美国人最大的不同是,我们讲义气,讲情份。而他们讲实惠,讲金钱。所以你就难得赚到钱。”

玫瑰问候艾青之后,不明白话里的含意,说:“你怎么知道艾总没赚到钱?”

中平说:“他人在美国,应该讲生意,可他还得抽出一半应付中国人,充其量也只能养活自己,这在中资海外公司算是好的了。”

玫瑰不信,用目光询问艾青,见艾青点了头,问:“不赚钱,还设这些公司干什么?”

艾青说:“你好像从月球下来的,不了解我们的国情?近三年国内银钿紧缩,出口难做,我们基本没做订单。可国内经济发展速度反而没降下来,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玫瑰说:“我管理了一年多的三零,对宏观不沾边,还得向你请教。”

艾青说:“你向你身边的人请教呗!一条重要的原因,就是从国外引入了相当数量的外资。我这公司不亏本,就靠吃点红娘饭。”

玫瑰说:“那你这接待部长就得更要当好!”

艾青说:“我若要当好部长,我势必得罪未来的大部长。”

玫瑰说:“这下怎么扯到大部长上了?”

艾青说:“你是军方的,再上爬就不是带总字的部长了?”

黎萍说:“你还蒙在鼓里,w城要成为特区市,还是直辖的,他不会当部长,而很有可能是市长。”

“是不是?”艾青半信半疑,却也不好直接问中平,只好与黎萍玩笑说,“水涨船高,你也不跟着沾光了。”

中平一听,心一动,进了汽车后,给艾青说了自己的推测,说:“你这一提起,黎萍值得涨高。”

黎萍说:“要我回w城,我疯了我?!”

中平说:“你在这里的股份还是留着不动。回w城任个私有局局长,负责全市的私有决策和指导,分析私有企业活动与财政状况,并对将要私有的企业分类排队,规定适当的价格,拟定私有细则。”

黎萍听说保留股份,动了心,却也不好立即表态。

中平又说:“世纪之交的这几年,w市的经济会不会出现滞胀,就是你老公刚说的,很大程度仍取决于我们能不能以较大规模吸引外资。你在美国这几年,引资‘炒’了不少企业,而w市的大量工作,就是要炒,炒得红火,国有企业才有生命力。我这几天,跟着你学到不少,如中策现象……”

黎萍一笑,仍不做声。

艾青开着车,侧头说:“看来,我们是同床异梦,被刘总称好的现象,你还瞒着你的老公?”

“你开你的车,你的命不值钱,刘总的头脑可是几十个亿呀!”

黎萍三十五、六,这几年打扮又保养得好,看起来比前几年年青得多,开心得多,

她娇嗔道,“中策是在香港上交的日资公司,九一年亏了一千多万,后被黄鸿年收购了,盈了六千多万。”

艾青说:“黄鸿年是谁?”

黎萍说:“熟悉黄鸿年的人说,他在香港只能算‘过江龙’,做大陆生意。他出生在印尼,还在北京读过‘老三届’。他在大陆的杰作,就是利用外资,包括在西方银行贷款,收购国有大企业,在收购方式上有二种模式:一是泉州模式:先评估国有企业总价值四亿元,包括厂房设备,一亿六,拆股40%进入全资公司,外方出资二亿四。此外,银行贷款的债务共一亿四全部移入合资公司,由双方共同承担;二是银川模式:平估原银川橡胶厂全部资产为四亿元,扣除流动负债,企业净资产为一亿七千百万。由外方出资八千八百二十三万元,获得该厂51%的股权。泉州模式中,外方所付的钱由合资公司共同支配,而银川模式,外方付出的钱,由中方及其上级主管部门去支配。如果说三零在国际上的融资能力强,可以在某一地区将国有企业成片改造,这一地区就给三零买走了,期限五十年,这种现象,叫中策现象。”

一车人都不吱声了,谈去谈来,就融到“社”与“资”上了。还是中平说:“w市最硬的骨头,是国有企业已经到了非改不可、非快不可的关头。我们四零的基本经验,就是私有股占了30%以上,快则二、三年,可能超过国有股。是与非,就由‘十五大’来掂板了!”见汽车走的不是来时的那一条路,笑道,“你这是把我们拉向何方?”

艾青说:“先吃饭,再去花街逛逛。”

玫瑰说:“花老板去花街,蛮对路!”

黎萍说:“你以为是w城南宁街,花鸟一条街?姓艾的可不是前二年的革命领导干部形象了,动不动把人往风化区带。酒吧、脱衣舞戏院、娼馆,什么名堂全有。真是城开不夜的地方,可到了日出之后,魔妖星散,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艾青说:“我带人到那里,只会去看,又不是做坏事。大陆人难得见这场合,看了,以后也有抵制能力嘛!”

玫瑰说:“要是这种花街,更对他的口味,找个腿长的洋鸡,看他是姓温还是姓狂?”

说说笑笑,按中平的意见,进了西餐行。

坐下来后,艾青说:“刘总,我有个关系可通白宫,大陆富翁李晓华,牟其中,都是我安排见美国政府要员的。你看……”

中平要的是鱼,餐餐离不开鱼,边吃边说:“商界生意,不要太张扬,也不要太政治。沈太福太张扬了,不能夹着尾巴做人,没落好下场。”

艾青说:“也不能这样说,你若是想引资,我看你还是见一趟要好。李晓华,去年九月,应美国前总统的布什的邀请,在这里访问了一周,还和克林顿谈了半个时辰,回国后,底价可不一样。还有个牟其中,好多年就是新闻上的人物,其超常思维确有过人、独到之处,靠嘴皮子在银行贷了好多亿……”

黎萍说:“不谈他,牛皮,他在华尔街100号有个分公司,与我们是邻居,吹:我们进入美国,首先要打入西方自由经济的老巢,金元帝国的心脏--华尔街去折腾一番,犹如下围棋,要下天元。结果,每年花掉几十万美元,没引进一分美金。我们三零美国公司,只隔几个号,是他的邻居,他那点家底子一清二白。”

中平说:“李晓华我倒知道一点,天上的一个星还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只是牟其中,我有点孤芳自赏。”

黎萍说:“你自赏的好,赏心悦目,千方不要沾新闻的边。这个牟其中,靠新闻效应,银行放心贷了六个亿,结果呢,被通天人物批了三点,不准出国门一步,不许再宣传他,也不许银行再给他贷款。据说,他欠国家银行好几个亿。”

玫瑰说:“这样的蛀虫,还不让他坐牢?”

艾青说:“刘总怎么看?”

中平说:“欠国债是没有好下场的。但目前国家正处在所有制改造时期,轻易对他的处理,都会带有方向性差错,会抹杀一些人的积极性。”

艾青说:“是的,他在海内外很有名声,煲大于贬,捧为中国一代儒商,其发迹史令大陆出现‘牟其中现象’。自我标榜与舆论热炒的敢冒险负债经营形象,与巧立名目,诈骗银行数亿资产转化为私人资本的犯罪,二者是天壤之别,尖锐得不可调和。正因如此,这种最高能量级别的富翁纠纷,只能请共和国最高领袖们来评判了。”

不知怎的,中平突然问玫瑰:“玫玫,三零还背有多少债务?”

玫瑰略作回忆,说:“就那五亿美元,但我们的固定资产起码是负债的二倍,性质与什么牟其中不一样。你担心了?”

中平说:“我是担心,但不是资不抵债。而是这笔债务太大,还款期又集中,若是一口气还上了,就会让我们抽薪止沸。”

玫瑰说:“我给小菲打个招呼,要她多留意一些,二年半后还一部分,余下的贷新还旧。”

中平说:“这二年正常利息照付没有?”

玫瑰说:“月月在支付。银行最忌讳的是这。丁辟闹到法院去执行,就是他本息不还,老了脸不理人家。”

中平说:“这事大,我看还得我去欧洲一趟。”

玫瑰说:“不到期不好操作。将来你在市长的位置上,光有一个名气都会给你转贷的。”

中平说:“这样更不好!”

黎萍说:“什么好不好。人家牟其中有个多功能厅,几乎是天天宴乐,夜夜歌舞,来者除了京都名流、学者专家、政府官员,大多数还是金融界的朋友。依我看,还是叫我们艾青与白宫那边联系下,先搭上线交个朋友,等人上了位置之后,说不准还能获得经济上的援助。”

中平说:“使不得。我是私人来度假的,切莫与政要打交道,千万不让媒体曝光,否则,我就进退二难了。”

玫瑰说:“你不该胆大的方面,胆有一天大。应该胆大的方面,你却像老牛过桥,宁淌水都可以,就是怕掉在河里。你瞧叶利钦上台,千万百计拉援助,几个经济大国出动了,一百个亿的美元。w市是特区,为啥不试一下呢?!”

中平说:“哼!我更不去。叶利钦拿到钱,人家给了他穿小鞋。比如英国前首相梅杰就说了,发展同俄罗斯的关系,是在政治上值得争取目标。资本主义希望共产主义大家庭解体。而我们呢,仍是共产党领导的有特色的社会主义,决不会出卖政治去作资本交易。你若是对白宫说,w市准备接受你的人权、自由民主,他准会给你一大笔美元,值吗?”

玫瑰说:“唉!美国人指手划脚惯了,正在寻中国的缝,准备下蛆。这事就不再提了。”

然而,就在中平把美国的事都打点完了,也得知中国正式对外宣布,成立w特别经济市,准备赴澳洲的前一天,一个叫露易斯的美国记者,带了一阵风闯进兰叶家里,说是采访中国来客刘中平。

兰叶大惊失色,先将露易斯安顿在会客室,慌忙叫带着一群搅屎棍躲开,后上楼对正在看书的中平说了原委,又放心不下问,该不是冲着你我的事来采访的?中平陡然变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玫瑰走过来,忙着把西装革领拿出来,令他换上,沉着地说,先看事态,若是冲着你俩来,我就车身走。若是冲着他来,兰叶就车身走,不走也行。兰叶说也只能是这样的了,我害怕纽约华盛顿太惹眼,专挑了不太打眼的地方,哪知这记者比苍蝇还厉害,没有缝也想扒一个缝往里钻。

露易斯跟其它美国女性一样,让人看不出年纪,十七、八岁的姑娘,看起来如少妇般的成熟,而三十岁的少妇,往往又像刚刚结婚少女般的结实。但她漂亮,根本没有什么化妆和打扮,完全是自然和谐的青春美,不同的是她有一头与男人差不多的短头发,仿佛运动员似的。

当中平他们一出现在楼梯口,她坦露的目光不拐弯的聚束中平身上,没等兰叶介绍,就递了名片上来,一口流利的中国话,热情地说:“我是《华尔街日报》的记者,你叫我露易斯好了!”

中平可不太客气,硬梆梆嘣出:“我不认识你,你是来……找我吗?”

露易斯又是点头,又是说:“是的是的。我在中国有个好朋友,叫司马曼,跟我是同行。她把你介绍给我作男朋友,说你可能要当w市的市长,还说你到美国,一是想融资,二是找个美国女人结婚的……”

一旁的兰叶放下心,好笑,我看你刘中平怎么跟大方热情的美国姑娘收场,就笑盈盈截断她的话,说:“我去准备给你们的午餐。”不等她说行还是不行,就慢慢退着身,反手带上门出去了。

玫瑰一听就恼怒了,可能司马曼是开玩笑的,可美国人大方和认真是出了名的,搞不好又多出一段洋罗曼史,这不是坏了名声?

玫瑰心里有气,脸上仍带笑,什么人好得罪,就是记者例外。她小心翼翼作了自我介绍,问她要什么饮料,拿来后就退回中平身边,温顺地坐下。

中平一听只好笑,心说,你司马曼开玩笑开到国际上来了,就坦然面对露易斯,笑脸相迎,只要国家正式宣布成立特区市,筹备组也有自己的名字,接受记者的采访对国外融资和引资,是个润滑剂。

他掏出身份证,说:“你们记者采访人,开头总是以检察官的口吻,姓什么叫什么的,喏,全写在上面,嫌抄的累,可复印一份。”

露易斯事先做了很多案头工作,摊开手写本,往膝头上一放,嫣然一笑,甜甜地:“我喜欢你的幽默。而且看得出,你是记者面前的‘老油条’!”边说边看身份证,手里在速记的。

中平等她抬起目光,接了身份证才说:“说你也不会相信,面对记者,我是大姑娘坐轿,头一遭。中国的歇后语,你懂吗?”

露易斯手里不停写,嘴里说:“我信,我是中国部的记者,在我记忆档案里,不曾有个你这个名字。你说的歇后语,我懂,只是要修正,现在结婚的中国大姑娘,都是小桥车了。你能说说你的经历?”

中平说:“这已成了过去,就如你说的,大姑娘结婚只用车,不用轿。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

露易斯说:“成立w特区市一直是我们新闻的追踪话题,昨天被你们官方验证了,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没有。这是中国经济改革的必然进程,我并不意外。”中平拿起茶几上的烟,礼貌递上去,见她摇手,就点燃一支,深吸一口,淡雾和话一起迸出,“倒是值得感叹的,你们的情报往往比新闻来得快。就说你今天采访我,是热门中的热门。你一定也能得到优厚的回报。”

“要嘛人家都说记者是间谍第二?!”露易斯直皱眉,知道前面的人不属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喜欢按自己的思路谈,就说,“你说对了一部分,我可以得到一笔钱,但更能证明我记者的敏感效应。”

中平说:“我来美国是度假,纯私人性的活动,怎么能大驾你动用间谍智能和敏感?”

露易斯说:“我动用敏感,是认为中国这一举动,是不是东欧社会主义阵营已实行宪政、民主、资本主义在你们中国的前兆?”

中平笑了笑,淡保旱:“我前面已讲过,这是我们改革的举措和必然。东欧各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历史,自己的主权,自己的道路。我不会也不能对他们指手划脚,品头论足。但中国历来是在共产党领导下,走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不会动摇,现在是,将来更是。亲爱的小姐,把你可爱的敏感投资到值得你敏感的新闻上去。”

“谢谢!希望你少说点官话。”露易斯顺着她事先列好的采访标题继续问,“当今世界,在全球政治民主化变革之后,通过全民大选获得合法权力的国家,已在全世界近二百个国家中占压倒性多数。换句话来说,通过战争获得国家统治权的做法,已经不合时宜,越来越遭到世界人民的唾弃。你对此有何看法?”

“我说了官话吗?你封我的市长还没上任呢!”中平知道份量重了,这不比和×将军关着门随意吹,随便侃,他眼珠一转,说,“你提的问题像是在演讲,也只是你们的说法,并不是真理!就像一个人可以信神,另外一个人可信佛一样,只是信仰不同罢了,完全没有必要指着对方的鼻子,要你跟他一个姓的。你喜欢吃西餐,我为什么硬要你吃中餐呢的?”

露易斯说:“其实,我对你们丰富的中餐很爱吃的。有次在新加坡,我们吃了你们皇上吃的菜,满汉全席,吃了后的体会,你们皇上很有权,也会吃。如今,你们当官的就像皇上一样,不是人民选举的,是战争用人头造出来的,是战争选举出来的。按社会进步来看,具有不合法性。而我们西方国家,都是民众选出来,具有合法权威性。”

“我们的主席,是由人代会选举出来的,而人民代表,又是从广大人民产生出来的,能代表人们的意愿,怎么能说我们不民主,不具有合法性呢?”中平浅浅抿了口啤酒,说,“美丽的小姐,你们美丽的国家,如果不是二百年前,那些为了民族独立献身献头的英雄,你们能美丽起来吗?而且,我们的主席和你们的总统一样,干得好,连任二届,一般的,一届,不好的,中途下台。”

露易斯说:“我们西方,以崇高的人权观念,促使现代监狱条件大为改善,促使取消肉刑,有的还取消死刑,你是如何看的?”

“我不是说了吗?各国有自己的历史、国情,因此有不同的法律。”中平略作思虑后,说,“你非要我回答,我只说你们的负面,使那些精心消除证据的犯罪者,逍遥法外。在西方一些国家,不论你增加多少警力预算,犯罪仍是居高不下,反而使守法的基本人权、人身及财产安全,倒越来越脆弱。他们需要自己去买枪、养犬、建立房子电子防盗系统来维护自己的人权,你说这样的法治实惠吗?”

露易斯不敢回答,一回答就得绕了他的思路纠缠下去了,她说:“言论自由、新闻自由、创造了空前繁荣的现代多元文化……”

中平打断她的话题,说:“我知道你给说什么了。我回答你的仍是要看到负面:你们这种文化,派生出了无言的悔恨,南斯拉夫解体后,也哄拥而上搞自由,主张民族沙文主义,煽动了种族冲突的言论。怎么样,催化了大规模的种族流血战争,令国际社会万般无奈。再如,电视上大量的色情暴力镜头,对青少年犯罪起到教唆作用,毒化了整个社会的伦理。在意大利政坛上,法西斯主义的党,前几年在大选中取得不少席位。德国的纳粹组织,利用方论自由,结社游行。自由化的俄罗斯,传播极端主义的言论,提倡使用核武器,要占领土耳其、伊朗、阿富汗,要把法国变成阿拉伯。至于个人行动自由,也必须是不妨碍他人的自由为有限的。你们美国有多少人吸毒、性自由、而这些自由妨碍了他人的自由,你们不也仍提倡的?!”

“你刚才说我在演讲,我看你是在开批斗会。”露易斯乜了下采采提纲,说,“邓小平先生在世,曾钟情新加坡情结,主要对他们的政治制度感兴趣,你对此有何看法?”

“你以为国家与国家可以像人一样结婚吗?”中平皱下眉,说,“我只知道邓公说过,向新加坡学习,用‘情结’二字是你们加的。”

露易斯说:“人家只是打个比喻呗!就像你说的,看法不要勉强嘛!国外把新加坡的政治制度称之为半吊子民主……”

中平脱口而出:“半吊子民主?为什么?”

露易斯说:“新加坡也是一党专制的国家。”

中平说:“我明白了,按这样推理,你们美国等西方民主国家,就是整吊子民主了!我这人喜欢激动,又要口诛笔伐了。我问你,在整吊子法国巴黎的地铁站,旅游点、大商店,到处可见到携带警棍的警察,而半吊子的新加坡,警察十天难逢一次。治安事实如何?半吊子的犯罪率低于整吊子!世上最清洁、井井有序的也只有半吊子。这不是玩笑,整吊子还玩不过半吊子。在半吊子的国度里见不到你们整吊子常见的吸毒,也见不到整吊子无家可归的浪汉、酒鬼的乞丐。也见不到司空见惯的游行和罢工造成的社会脱节。这里的宗教却实现了神佛之间的和谐共处。而已经民主的国家,如印度和巴基斯坦是世仇,宗教冲突,使半个世纪战火不断。你又如何解释?在这里,传媒、电视、广告、电影、报刊、杂志,见不到整吊子言论自由派生出来的精神毒品。这里的家庭亲情及尊老的孝道,都是几代同堂的平面布局,可整吊子呢?离婚率高,家庭分居、贵族单生多、单亲子女多。在这里无论是私人生活及条件,还是公享的各项能力指标,都不亚于整吊子。种种一切,新加坡的政治决策者,把启蒙思想家给予人民的、一些天经地易的人权收了回去,对西方的整吊子进行了修正。这种修正暂不说对否,我想问你漂亮的露易斯小姐一个问题,李光耀领导的人民行动党既是一党专制,广大的人民怎么能够忍受这种半吊子发主制度呢?按你们的说法,他们应该造反吗?”

“要是在电视里,你的激动是极具有煽动性的。我得承认,生活在新加坡比我们美国要安全、幸福,像生活在花园里。”露易斯也有些激动的,眼珠一转说,“这么说,你是同意邓公情结新加坡的?”

中平平静下来,一字一板地:“我只是说,向新加坡学习,最近江主席也说了,只要是有利于社会发展,什么样的组织形式都可学。新加坡76%是华人,更具有我们借鉴的实用性。”

露易斯说:“言外之意,你当了市长,或什么的,你会沿用新加坡的政治体制?”

“我这样说过了吗?”中平很快又说,“没有!我有机会,除向新加坡学习外,也要向美国学习,毕竟我们两国之间还有共同的利益嘛!怎么样,你不是说喜欢吃中餐吗?就请你留下来一起共同用餐。”

“谢谢!我还有二个问题。”露易斯顿了一下,说,“你这次到美国,据说是引资,成效如何?”

中平说:“我只是私人性度假,借此机会看看老朋友,没有什么引资任务。但作为一个中国人,希望每个想赚钱的美国人,都要瞅准中国这个既大又需要开发的大市场,把口袋里的钱,撒到那里让钱生钱。你若是介绍你的朋友们到w市来投资,w市还给你3%的回扣。”

露易斯故作状说:“你们国家吃回扣算受贿,我怕。”

中平认真地:“从国外引资,我们尊重国外的习惯作法,适量吃点佣金,不作受贿。”

露易斯说:“我知道,同你开个玩笑。不好意思,请问这位挨你紧紧的白小姐,是你……”

中平拍拍玫瑰的脸,说:“我夫人半年前已逝世。她眼下同你一样,都是我的朋友……”

露易斯昂首伸眉:“这么说,我也有机会竞争罗?!”

中平腰里被拧了一下。

他忙说:“如果不出意外,她就是我的妻子了!”

露易斯拿出照相机,先是单独照了中平,后又照了中平和玫瑰的合影,最后又要玫瑰照了她和中平的合影,说:“祝福你幸福。”

中平说了声谢谢,问:“你发稿前,能让我看一遍吗?”

露易斯说:“可以,但答应我请你吃一顿饭,明晚我来接你。”

中平说:“我明晚就离开这里了。”

露易斯说:“我下午加把劲,晚上接你。”

中平说:“你时间紧,你给我地址,我自己去好了!”

玫瑰这才松了一口气,问了地址,拥着露易斯离开会客室,直到送走了客人,才揪中平的耳朵,说:“你土八路还想娶洋媳妇?那洋婆娘也不要脸,一个告别吻,挨下脸不就得了?她好,像橡皮章的,盖上去就拿不下来了,让她也沾了沾什么叫洋腥味!”

25、三个候选人

w城特区市的消息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播出的晚上,w城疯了一次,先是锣鼓上了街,不知是谁夹在中间放了鞭炮,接下来全城像炸弹开花般的,直到午夜才平息。

一个小贩逢人就说,我特感谢大喜大贺的日子,把这几年闹禁鞭卖不掉的压仓货,全给一脚踢了。原本打算“七-一”香港回归派上用场,到底w城隔它还有好几个省,这下好了,坐家的女儿偷皮匠,逢着的就上,谁叫这是连着肉连着心的高兴呵!最有趣的是,连罚款这茬子事都给忘了,那是警察叔叔自顾高兴,到手的罚款收入也忘了要。

爆竹声一平息,三区公安值班的打电话到市局局长值班室,说,我们找到了炸鞭的带头羊,局长余兴犹存,说,屁大的事值得往这里报,罚不罚由你们辖区定。今晚的主要矛盾,只防止疯过头,维持自动上街游行的秩序,连夜把没身份证统统送到关外。其它的事儿,都是次要的。

事后听说又是三零带头放鞭炮,他们好像有准备似的,从六十八层楼顶,吊了八条长龙,一直炸了三个时辰,两幅标语至今都未摘,一边是:香港回归百年难得一遇,另一边是:w特区市千年只有一回。局长就好生后悔,说,我也是高兴走了形,多问一句话就知道是他们了,要他们为公安战线破点费,罚他千把万,补贴到新建牢房的预算缺口上。

这些当然是传说,但说明一点,w市人没有谁不是喜滋滋的,全国大大小小的特区兴起,谁都知道特区与非特区就是不一样,连特区的男人女人都长得又靓又帅,格外耐人看。

但全市也有一个不高兴的人,这人就是欧阳琛。

他不是不高兴特区不该成立,而是不高兴他事先获得信息,没有石英钟那般的准确。

上午他还给局长,部长神秘秘的透露大参考,可在下午扩大会议中,宣读筹备组成员名单中,自己并不在其中,而刘中平不仅是成员,还是两个付组长中的一个,位置还靠前,仅次于正组长之后。成员全是五大班子、公检法、驻w大型企业、各民主派的一把手。他当时恨不得有条地缝头往下钻,等长时间的掌声一停,他第一个走出会议室,一脸阴云回到家,屁股落在沙发上就挪不动了,一愣愣发呆。

司马曼自早晨在床上被强奸后,态度出乎意料的好,好得他倒有点疑神疑鬼。原是说好等他回来吹枕头风,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只好心急问:“怎么啦?不是特区建市的会议吗?”

他怏怏说:“是。可筹备组成员没有我的份。也好,倒也省心了。”

司马曼一听心慌慌的,连声说:“不可能不可能。”就往外走。

他忙叫祝糊,说:“你老爸在开会,要打听也得晚一些。”

打探回来只有一句话,候选人由筹备组集体协商产生,可以是现任的市委书记,也可以是不知名的平民百姓,不一定都在筹备组。

欧阳琛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筹备组接管了市委市政府的各项工作,他每天闲在家早睡晚起,司马曼在家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在园子里散散步,有时也逛逛街,自己的事,国家的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若是司马曼出了门,他就成天闭门不出,一个人拿了象棋棋谱,玩红黑两方对阵下弈。

有一天杜文化摸进屋,东转转,西瞧瞧,一言不发。

欧阳琛眼睛围着他的影子转,眼眸里充满渴望。

杜文化背着手转了一圈才说:“这屋太大,你们人又太少,大多时间还不在家,还是养点金鱼好。”

欧阳琛以为他是来传送消息的,哪知他讲了这模不着头脑的话,只好问:“屋里养鱼,与人多人少有关系?”

杜文化说:“从阴阳学来说,生命乃阳气,人少自然阳气不和,而金鱼也有生命,不正弥补阳气不足吗?我逢上没计划生育那阵,孩子五、六个,孙儿一大群,顶多也是周末在我家里聚一聚,所以房里的灵性也不足。喽,咱们都成了待业干部。”

欧阳琛终是明白,他绕了一大圈,落脚点对“待业”不满,相处时间不长,这人老成练达,从规矩定方圆,很听话。

欧阳琛没有安慰他,指着棋弈对个的椅子说:“来对个局。我这就叫人送菜酒来。”给司马曼打了一个电话,叫餐馆的送点下酒菜过来。他原想把那个网友荷花聘来做钟点工,全部心思用在竞选上去了,忘了此事,所以家里还没有雇上保姆,有时图方便总是由司马曼叫外卖。

司马曼听说家里来了客人,好生意外,在电话里说,菜会先到,我后赶回来。

等司马曼回到家,进门就是酒气扑鼻,喝酒的人已是醉眼朦胧,都失了往日的面目。她一急,俯身拿起酒瓶酒杯,要往处走。

欧阳琛赤红了眼,抢过瓶,颈口对着酒杯,有一半撒在杯子外面的桌上,说:“不行,酒……逢知已……千杯少。你这个部长……深藏不露,我今日才知道……你有……个性。继续……讲。”

司马曼抢过酒瓶,说:“我来替你们斟。你们已喝了不少,颈口不认得敞口了!”

杜文化指了自己的杯,示意司马曼斟酒,问:“我说到哪里了?”端起杯一口喝下,手指夹了一粒花生丢进嘴里,说,“咱俩都是待业的,没有往日那份上下级关系。心里装了话就想往外冒。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和我是对立派的。”

这话不仅把司马曼吓了一跳,也把喝得云里雾里的欧阳琛惊醒了一半。他说:“你是书记一派,还是市长一边。”

杜文化说:“不是单纯的人与人之间,而是宏观大理论上的认识。”

欧阳琛舒了一口气,说:“是这样的。知无不言,言而不……”

杜文化说:“毛主席领导我们,我们党内是相当相当统一的。邓小平主持工作后,尤其是七九年召开理论务虚会议,理论分歧就大了,国外叫左派、中间派和民主派。我们党内不承认这种说法,但客观事实存在,就是事是求实。我就是支左的,你就是民主派。说,是不是?”

“是!我在你老哥面前不说瞎话,不搞表面统一。”欧阳琛长吁短叹,说,“我来了几个月,你底子好深,表演得好,我一直以为你是支持深化改革的。”

“那是为混口饭吃而不得已的。”杜文化几乎老泪横秋,说,“那天崔永恒的话说得好。无数革命先烈打出来的江山,你就不分姓资姓社,培育出刘中平那样新贵,现在还把政权交给他,这不是邓小平的黑猫白猫论在继续吗?!”

“你这位老同志的思想认识,怎么越来越顽固?”欧阳琛站起来,几乎是指对方的鼻子在训人,“中国的改革不是过了头,而是不全面,经济改革是跛着一条腿,政治改革连半吊子都不够。我主张,经济上彻底放开,取消意识形态对经济发展的限制,取消各级政府对经济活动的直接控制,而把它放在自由的、法制的基础上。政治上要大力推进民主。首先是党内民主,社会真正实现言论自由、出版自由、集合自由、结社自由。人权绝不仅仅是生存发展权,而且包括民主自由权,人怎么能吃饱肚子就算了呢?”

杜文化脸红脖子粗,站起身鼻对鼻、脸对脸的:“这全是海外民主精英的腔调,你是不是想把xxx给请出来,是不是想给‘六、四’平反?!”

欧阳琛一听到最敏感的几个词,反倒坐下来,轻蔑地:“海外精英算什么东西?他们只能博得国外人士的同情,再搞下去,就会使得人讨厌。他们那些主张和观点,都是‘六、四’前后的水准,而现在,国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好了!你们还算不算共产党的官员?”司马曼本是想听听“酒醉心里明”的效应,见他们的话已超出了平日所说所见的范围,不得不大声地喝住了他们,说,“还想继续争论你们的观点,我立即录相下来,拿到电视台去亮亮相,让人看看你们道貌岸然下的真正嘴脸。”

欧阳琛这才住口,几分羞涩伸出手拉了杜文化的手,说:“酒席上的话向来是说了不算数。”

杜文化说:“对,今日交个心,有不同分歧,应当保留。只是老兄我劝你一句,竞选可要锋芒保留,露了,我动员我的亲戚六眷,不会投你的票。”

欧阳琛重重握着手,说:“对对,酒席上的酒是白喝白不喝,话是不说白不说。我谢谢你的提醒。”

杜文化歪歪倒倒走到门口,扶着门框,转头又说了一句:“今日酒喝疯了,排忧,所以我送你一句疯话。不知谁说过的,人生最大的职务,不是应做远而不明白,而应当做近而清楚。可惜人的习性,多是对远而不明白的事,大耗精神,对近而清楚的事,偏不注意。这里舍近求远的毛病,耽误了许多应尽的本分,耽误了许多当前的要务。我这疯话,你要当不是疯话听的。”

司马曼点着头说:“要听的要听的。”待送走了杜文化,回到八号院再进屋时,见欧阳琛已倒在椅子睡了,她感叹说,“你当男子汉难得醉一次,但愿你醉了,此后就不再醉了。”

接下来的日子,欧阳琛不再忧虑,也没有颓废,按司马曼给他提供的采访提纲,按古今中外的事例和数据作了准备。

这天w特区市筹备组发布了电视公告公告,经筹备组商各民主党派的意见,交人大和政协无记名投票选举,最终提交全市公市选举的三位候选人:刘中平、欧阳琛和现任书记市长孙怀玉。

欧阳琛正看着这则公告,一脸笑的司马曼进了屋,后面跟随一个金发女郎,她乜了电视一眼,对欧阳琛介绍说:“这是《华尔街日报》的记者,是专门采访咱特区市间接大选的。”又车头对金发女郎说,“露易斯小姐,这就是我丈夫欧阳琛,也是刚才电视里说的三位候选人之一,也是你专到中国猎取的猎物之一。”

欧阳琛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身睡衣,讪讪向金发女郎问候了一声,退回卧室换衣服,对随后进来的司马曼说:“有外事条例规定,你怎么随随便便把外国人往家里带?”

司马曼不屑一顾说:“那规定是对老百姓的。何况她是我的老朋友,是冲着选举来,你该是求之不得才好呢!”

近几天她特别兴奋,主持大选的节目人早已内订了,今日《w市日报》发表了署名“叶马”的报告文学《一个你难得相信的现实——访外资企业三零集团》。原取名叫《一个吃软饭的男人》,后小菲说,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阿三不曾偷的故事,他的薄弱环节恰好在这里,捧他没有捧上去,反而绳从细处断了。她只得忍疼割爱又改了现在的名字,心里清楚,这是一发重型炮弹,第一次把刘中平的名字,在媒体上公开与一至四个零的公司连在一起,与未来市长的候选人在一起,整整四版,还是另加的附刊。小菲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她淡淡地说,只是还债。可心里却想了很多:由于自己的原因,让三零上了报纸,所以自己心里一直很内疚。唉,自己也是做过有妇之夫的情人,当时就压根儿没想生个孩子,一辈子为那个导演守节,这说明自己的爱还不够。欧阳琛是一条心要和自己结婚的,而一连串的小动作,甚至包括今早的变态,知道这种婚姻不会撞出什么火花、激情。越是如此,就越是要冷静:家庭生活很现实,要食人间烟火,不可能随时随地都会有火花在相撞。所以自己不会离开他,这是由自己比较开化的传统型的性格所决定。也许有那么一天,另一个异性闯进自己心里,自己也会不露痕迹把他留住,起码这是一种精神寄托。

欧阳琛哪里知她的心思,自顾说:“我静下心来,几乎又没信心了,所以我不需要她的采访。”

司马曼心想,你早知这样不就好了?口里还是鼓励说:“怎么能三心二意呢?过去那多人劝你知难而退,你偏不信邪,要搞虎山行。现在好了,让你如愿了,你却打了退堂鼓!”

欧阳瑁旱:“也许我是刘阿斗,稀泥巴扶不上壁!我开始怀疑我的能力和实践,实现不了我的理想。”

司马曼心一动,想猛击他一下,嘴上却淡淡说:“你也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人。你说你写信给筹备组,告刘中平与‘六、四’有关,起到了什么作用?你心里明明想要加快民主进程,恨不得重新给‘六、四’作结论,却又把‘六、四’作为反击竞选对手的武器,你说你无聊不无聊?”本想说“鄙卑”的,后觉太伤人自尊了,就改成了“无聊”。

欧阳琛脸顿时发热,尴尬地:“你都知道了?”

司马曼更是淡淡的笑:“老爸早就对我说了,还要我转给你一句话,组织上不是二百五,也不是心血来潮。对于刘中平了不了解,或了解多少,这样打个比喻吧,连他大腿间长了一对很对称的黑痣,甚至这次在美国的答记者问,都是一清二楚的。你以为这次特区建市,是生产队里开大会,往碗里丢黑豆选小队长?”

欧阳琛执着地:“我不服气,既是公平竞争,他这个候选人就能在筹备组里?”

司马曼眉毛上挑:“人家凭级别进的筹备组。要是这样,我爸爸准得和他打架,先生的眉毛,还赶不上后生的胡须?”见他一愣一怔的,又说,“走吧,时间太长了,对客人不礼貌。”

双双出了卧室,露易斯快言快语:“挺抓紧时间的!我在美国碰见了一对,外表有天壤之别,但内心情投意合,夫唱妻合,我差点还当了你们中国人说的第三者。在w市,又见到了你们这一对,更是珠联壁合,但接触不多,不知你们心里是不是如此?”

欧阳琛对美国人不生疏,话出口也不带过门:“在中国,往往提倡心灵美。表面上最完美的,而心灵却不是善良的,恰恰是貌合道离。男人嘛,有人侧重事业,有人侧重生活和物资,事业无所谓,你待我好就行了。有人就要找个漂亮的,喜欢外观有个好形象,带出去心里光彩。”

司马曼似表白心态,又似开脱自己:“中国人传统,有个家就是最完美的。不像美国人,追求的是开心,内在美,看上去其貌不扬。可肚里挺有货,不是渣。”

露易斯赞许道:“你们也是声情并茂,东西方最佳组合!男的风度翩翩,又是美国学了大块理论的政治家;女的是典型的东方女性的化身。”

欧阳瑁旱:“谢谢你的褒扬,你在美国采访w市另一位候选人夫妇,你也是这样描述的?”

“看法不一样。”露易斯惊讶说,“我给你夫人曾寄了一份,她没给你看?”

司马曼如实地说:“他那几天心情不好,我怕增加他心理压力,带来莫名其妙的火气,所以就没有给他看。”就进里屋拿出一份报纸,递给欧阳琛。

欧阳琛没言声,有点迫不急待地读了下去。

两位女将就推推揉揉进了卫生间,好一阵又嘻嘻笑笑回到座位上。

露易斯睇了面若桃花的司马曼一眼,问欧阳琛:“你消化了?谈谈感觉。”

欧阳琛把报纸一扔,不屑地:“他做新闻局长蛮适合,挺会说官样话。”

露易斯说:“这么说你要比他富有勇气啊!你也是候选人之一,简单说说你的施政纲领?”

欧阳瑁旱:“我没想什么纲领不纲领。但如何去施政,倒是有点想法,归纳起来,只有二个字:求破。”

露易斯说:“新鲜。主体内容更富有挑战性罗#旱下去。”

欧阳瑁旱:“经济上全方位深化,政治上推进民主进程。这次间接大选,转播香港电视,就是讯号。”

露易斯说:“哇--好一个民主精英,到底是从国外留洋,喝了洋墨水的!”

欧阳瑁旱:“请不要把我与国外那批可怜虫混为一谈。他们是空中楼阁,海市蜃楼,甚至反对共产党领导。笑话,大几千万的中国共产党已在十二亿人民中起着中坚力量,这是哪个党派也不可能代替的!坦率说,在中国普遍推进民主进程还不具备条件。而w市的综合水平高,可以先行一步。”

司马曼是赞同他的观点的,但担心树高于林,必被风摧,就立即说:“这话专门有机会在电视上讲。今日是为远方的客人接风洗尘,我已在三零订好位了。”

三零大酒楼的生意很火爆,尤其是宣布成立特区市以后,国外来宾云集大酒楼,一间套房已涨到一百五十美元一夜,吃饭都要提前订位。尤其是市民,听说筹备组里的刘中平,是这家酒店的总老板,争相目睹这酒楼的风采。更绝的是,酒楼推出,凡是上旋转厅就餐的,不设最低消费,可以在那里买盒饭,八元钱一个,这又掀起一个排队的的高潮,更起到了市民认识三零的效应。

露易斯说一声“ok”,问:“我在飞机还看了今日的报纸,你说的三零大酒楼,是不是同刘中平连在一块的三零?”

欧阳琛近日闭门造册,只是看看电视新闻,听她一问,大吃一惊:“什么,三零上报了?给我瞅一瞅。”就向司马曼要了报纸,低头看了一头一尾,心里沉甸甸的,知道官方又在给他加码了。

司马曼不理会他在怎么看、如何想,仍和露易斯拉着话,说:“你说的没有错,全国也只有一家三零。世界有个同音,但字不同,日本三菱的菱与三零的零不同。”又拿下他的报纸,要他去梳洗一下就开路。

等他进了卫生间,露易斯悄然地说:“我建议你给做丈夫的说一声,他的观念全新,可以得到我们美国总统的支持,甚至还有经济上的援助。但要在w市,在年青人中有市场,他若是参选,叫他少提为好。”

司马曼一点不为他着急,问:“我赞同他的观点,也知道他会败下阵来。”

露易斯吃了一惊:“你好像不着急,希望他不去当这个市长?”

司马曼点点头:“是的。他没实践过普通人的日子,不会知道如何给普通人实惠。他只是脸好看,有风度,说不准像里根一样,可拉一半女人的票。”

露易斯摇了摇头:“不见得。像那个刘中平,只要你同他拉上话,你就不得不被他拴住鼻子,乖乖绕着他的话圈子走。作为记者,就忌讳这种男人。”

说得司马曼心一跳一跳的。

她说不清楚为什么,只希望刘中平能赢,原因决不仅仅他能给普通人的实惠。她写下几万字的文章,却窥测了他一生的全部,包括她不能接受的他拥有多个女人的事实,给他下了个结论:他的成功=他的实在+他的女人,在文章里却替他隐瞒了“他的女人”,褒扬了“他的实在”,不知不觉也成了供他吃另一种软饭的女人。听露易斯说他能拴住人的鼻子,不禁傲气顿生,不服气地想,走着瞧吧,她主持节目最成功的经验,牵人的鼻子走,是她的拿手戏,到时究竟看谁牵谁呢!

三人一走进三零大酒楼的大厅,消失了几十天的中平和玫瑰被一群记者围得死死的,欧阳琛夫妇意想不到,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招呼。

还是露易斯反应灵敏,先拿出照相机拍了照,后拥在前面滥芋充数凑热闹。当听见中平说:“女士们、先生们,我踏上w市不到半个时辰,你们叫我谈什么?”她就大声说:“你谈谈对候选市长的感想?”

“美丽的露易斯小姐,你的腿好快呀,这一次又抢在我前面了。”中平眼里闪烁着亮点,双手一摊,“是你替我推荐的?”

露易斯说:“我推荐你没有用。是你们的报纸已经发出了公告。”

中平说:“那你先给我一点时间,先看一看那张报纸后再回答你,行吗?”

露易斯不得不说ok,又问:“谈谈国外之行,该是可以的?”

中平说:“我的时差还未接上轨,怕提及澳洲又讲到了美洲,说混了让你们笑掉牙,以为w市缺人才,找了个糊涂市长候选人,这个责任我是背不起的。”

露易斯说:“什么时候能接受我的采访”

中平说:“这事你们就找错了门,要找就得找市里的新闻处。这里是酒店,你们想拍我的隐私,可以在这里等。但提醒你们,我未来的妻子可不想当戴安娜第二?!”说了声再见,就同玫瑰上了楼。

露易斯等其它记者退下,记下了中平要去的楼层号,同欧阳琛夫妇进了中餐厅。

26、终圆竞选梦

临近国庆节,为立寺庙而修筑的盘山公里刚刚竣工,牡丹就着手第二期工程,把白局长找来研究了一番,心里才有了底。这白局长原是市建委下的建筑工程局的副局长,退休后又在三零拿补差,是三零建筑工程方面的总负责人。

之后,她又和城里一心做市长夫人的玫瑰联系上了,说了施工计划,末尾说:“我寻思择个黄道吉日,他忙,当了市长不曾来过我这里,我看只有请你出一个面,代表市长基金会,邀请几个记者,算是奠基典礼。”

玫瑰在电话里沉吟说:“兴师动众要媒体来炒作,对他影响好不好?”

牡丹说:“现在提倡宗教自由,何况我们也是做善事,为那些‘黄昏恋’受阻的人们,打上一个“阿弥陀佛”的句话。”

玫瑰叹了一口气,说:“若是以前一个凡夫子,你表态了那还算问题吗?”

言外之意,以市长基金会出面也不行。

牡丹动了气,说:“我不管,我只说禅里的二句话,荷叶团团似镜,菱角尖尖如锥,你和他看着办。”赌气挂了电话。

自从动了建寺庙的心思后,一有空闲的功夫,牡丹就翻阅佛道方面的书。禅言里用莲花的圆叶,菱角的尖叶,寓意这世界存在着差别与平等的均衡。虽有圆争差别,却一样无争地浮在水面上,水面意味着平凡。

虽说这是禅语,却也是比喻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他们仨都是性情中人,多多少少对禅有着悟性,哪有不懂之理。

果然,隔天玫瑰来了电话,说:“你我都是平等的,是姐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做的也是替你做的。”

牡丹说:“我不想听你虚情假意的话,要看实际行动。”

玫瑰说:“奠基那一天我一定来来捧场,一起参加的还有民政局长、红十字会会长、宗教学会会长和各寺庙的长老。到时你的肚量要大一些,给他们两会各捐赠五十万。”

牡丹笑了,说:“你与他都有商量,我干嘛要小肚子鸡肠?区区一百万,就像又炸了一次爆竹的。”

玫瑰没正面回答是不是商量过,只说:“荷叶团团菱角尖尖,而水清香。”就挂了电话。

牡丹当然懂,在禅言里,“水清香”,意指吃了这些东西的平等。她要的就是这三个字。

放好了电话,牡丹洗手正欲吃饭,见丁辟夫妇走进来,又惊又喜说:“哟,真是稀客!自老板当了市长,我这里由门庭若市成了冷冷清清,一个人吃饭如吃蜡的。来,咱们开戒,喝几口。”

哪知丁辟是冲着她来的,一是继母做了尼姑,他放不下面子,二是调低了他的股份,替他还了五百万美元,唱的是巧夺金枝的戏。丁嫂心里明白这两桩事的原委,却拗不过他的脾气,也只好跟着他来了,又见他一脸虎相,怕问题弄僵,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角,带头坐下,说:“来的巧不如来的早。做什么菜?”细看,餐桌摆的全是脚鱼、大闸蟹之类的山珍海味。

牡丹待丁辟坐下了才跟着坐下,说:“够丰盛的吧!过去我还减肥,现在把人世间看透了,减什么呀,没灵丹妙药,要那苗条的身段给谁看?”举了杯与丁辟碰了杯,一口干了。

丁辟心一动,这女人心最善,待人最好,却命如纸薄。

那日中平和玫瑰举行婚礼大曝光,牡丹做玫瑰的伴娘。在外人的眼睛里,婚礼是一份没有瑕疵的幸福写照。玫瑰穿着粉色缀着玫瑰花朵的婚纱裙,牡丹穿着镶满钻石的菊黄色晚礼服,这让本来就美丽的她俩更加光彩照人,每到一处,惊艳的目光便是一片。而不同的是,玫瑰一直是目光盈盈的开怀陶醉大笑,而牡丹一直陪着她笑,笑得十分伪装,但很得体,泪光盈盈,知情的人却帮着她把眼泪往肚里吞。当笑到最后一个客人走完,她才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声,昏倒在地上,一连睡了七天。

房间里放着如水的音乐,空气缓慢地流淌。丁辟想到这里,就说:“是呀,一切顺齐自然。你要胖,吃牢里的水都能发泡。就说我老婆搞家庭政变夺我的权,玩花样让我去坐牢,时间不长,十四天,那哪里是人呆的地方?哎,可出来时还重了一公斤嘞!”

丁嫂嗔道:“你怎么不说在仓里面做‘服务生’呀!”

丁辟不服气:“做又怎么样?人家一进去,第一天是松骨头,第二天是喝多少凉水。而我,不说是在里面做大爷,出来时全身都是麦青麦秀,没挨打总该是事实吧!”

丁嫂乜他一眼,说:“叫你面壁高唱‘东方红’唱过没有呵?人家洗澡,你把要水桶举得高高的,再往下倒,你干过没有?”

“好了好了,好汉不言当年勇,喝酒。”牡丹从王汝成口里知道他的故事,怕再说下就恼了他的羞,忙劝道,“这方法虽说是有点损人,但目的是为了你好,正正规规做人。”

丁辟嘲讽道:“当然是为了我好,要不,把我们的股份下调了十个点……”

丁嫂气急败坏地:“我给你说过,老板要是侵占你的股份,把五百万美元直接冲进帐,我们只剩余20%的股份还不到。可是,老板仍给了咱们41%的股份,这已是给了你一条回头是岸而又不失继续发展之路,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牡丹倒冷静下来,知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就说:“丁嫂,让他说下去,他还有话憋在肚子哩!”

丁辟犹豫一阵,索性托盘说了:“股份下调我可以不计较,大家的鱼大家吃。但三零没有必要管我的家事。”

牡丹还没意会过来:“我管了你们家事?”

丁嫂也抹下脸,跟男人一个腔儿:“我婆婆死不要脸,前半辈子偷人养汉,后半辈子出家做尼姑,还是忘不了那玩意……”

“够了,你们兴师动众,想必是冲着这件事来的!”牡丹恨自己怎么没有早想到这茬事儿,从二人的脸色就知来者不善,一时也没了主意,下意识说,“你们想怎么样?”

丁嫂脸色稍缓和下来:“清官难断家务事,只要你把他妈交给我们就行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要把人带走,是他俩之行的主要目的。

牡丹冷静下来,说:“交一个人可不行,但是,做儿女的可不能执迷不悟,不仅要理解他们迟来的爱,而且还要支持。人不能求长生,但可求延年。可事实是,你们不但没有支持他俩老,反而逼得他们走投无路,只好出家做僧尼,后来连僧尼的份都不……”

丁嫂截然说:“你大发慈悲使我很感动。我们不是没有钱,也不是舍不得花在她身上,只是要她不给我们身上泼脏水,只要她离开那个老不死的花乌龟。”

牡丹心慈,心想既是你们是想接做母亲的回去,做母亲的若是愿意回去,自己何乐而不为。

想毕,她关了音乐,拿起挂在墙壁上的电话,给养老院的负责人说了意图,要老尼表态,愿不愿意,跟不跟她儿子一同回家,当然,不包括那个老僧。

一会,那边回话:老僧尼表示不回家,不说只接一个回家,即便是把两个人一起接上大花轿,他们也不愿意。老僧老尼表态坚决,看样子,十头牛也是拉不回的。

牡丹挂了电话,平静地说:“电话是按了免提的,你们都听见了,还要我重复吗?”

丁辟耍性子,近似赖皮地:“我不管,她是受你的宠幸才这样强硬的。只要你说不收留她,她不跟我走,我不是她养的。”

牡丹生气了,提高声说:“是我宠了她,还是你们伤害了她?你们说呀,说你们是怎么伤她的心,说你们是如何赶她出门,说你们骂她像小孩般的,说她如何一手挽一只菜篮,一手柱一根拐杖,颤悠悠在寒风中乞讨度日。”

丁辟没有悔意,硬崩崩地:“她不离开三零,甭想我离开百花园!这里有吃有喝还有牡丹妹相陪,多优哉游哉!”

牡丹脸气红了,边站起身,边说:“想你还是条汉子,现钱赚上了手,这病哪病都跟着往外冒了。来吧,你自儿个给他讲。”来到大厅里,拨通电话,亲昵说,“标妹,还在守点嘞!”

电话里说:“不守怎么办,主子是个机器人,他没日没夜,哪顾得上我们没日没夜?倒是你那寺庙修起来,我先挂个号,还是做尼姑的好!”大屏幕渐渐显出标妹的倩影。

自从中平做了市长,四零的廖长青、鲁林山和标姐妹都跟了过来。市里五套班子系统全部用上了聆视通,中平办公室有二套线路,标姐管网络线那一个,标妹管直线这一个,这一个只有玫瑰和牡丹能够使用。

牡丹嘴一撇:“你们做尼姑,想都没商量,我那儿要大学生,还是本科的。他在吗?”

标妹一笑:“这不问生疏了?他若是不在,我们王朝马汉还有影儿蹲在办公室吗?”

说话间,屏幕又换了中平的影子。

牡丹身子一抖一抖的,言怜地:“饭不吃还忙着的?”

中平淡淡地:“鸡爪命!有事快说。”

他俩事先有约,牡丹没有大事,是不会直接对他打电话的。

牡丹定了神,将丁辟在这里寻隙的事细说了,删下了优哉游哉之类的话。

中平简练地:“叫他跟我说话……丁辟,几个月不见,胖了,心宽体胖!”

丁辟怯心地:“老板好!你见不着我,我倒是三天二头在电视里见到你!你只是看到我喝汤的时候,啃骨头那阵,身子只是骨头架子了!”

中平说:“好啊!这就告诉你了,不是所有的都能用钱去买卖的。”

丁辟说:“我懂我懂,我还在报上谈了心得的。”

中平说:“光说没用,几年的辛苦钱,就让你一夜的刺激给飘了,对得起一家人?”

丁辟说:“我再也不敢了。”

中平说:“谅你不敢#旱吧,二老的事儿,你还是那个态度?”

丁辟说:“我跟您这多年,你就行行好,让我接她回去吧!”

中平说:“这不明摆着的,她不想回。”

丁辟说:“只要你开个口,不收留她,她就不得不跟我走。”

中平说:“这主意不错。问题是,她不跟你走,又去沿路乞讨,你怎么办?”

丁辟说:“这……”

中平说:“又在人家屋檐下过夜,你怎么办?”

丁辟说:“这……”

中平说:“又去被一些无知的人戳背脊骨,说有伤风化,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怎么办!”丁辟说,“有一点我想说,你是堂堂的大市长,你坐着不知腰疼!”竟咽咽抽泣起来。

中平耷拉脑袋想了一会,眼里噙了两粒泪,话语很有情意,生动地说:“丁辟,我这辈子是从苦里走到甜,要风光有了风光。但我仍有一件事不能饶恕我自己,我母亲为了我的生计,只是改了个嫁,我整整二十多年没去看她,嫌她伤了风俗,直到她死了连我最后一眼都没有瞅见,落下了一生的悔恨。我最后长跪在她的遗体跟前,才悟出‘孝为百行之道’,才悟出孝作为人类的一种古老的感情,它对我们这个民族曾经起到的、并且现在仍然起到的作用。我们如果把这种孝理解为赡养父母的义务,敬顺父母,加深亲情,我们为什么不去称道和弘扬呢?像舜的父亲瞽叟那不仁慈的行为,儿子也应当忍受,既使父亲偷了别人的羊,儿子如果去作证,也是不孝的行为。儒家重视夫妇,父子,兄弟关系,认为国不过是家的放大,只有‘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w市……”

丁辟说:“这……是大道理,我不听。”

中平说:“嗬,变得有出息了,跟我叫真了!丁辟,看你跟我了一场,看你平时讲面子,我给两条路走,一是把他们俩老接回家,拿钱买一栋房子,让他们的黄昏恋打上一个圆满的感叹号!二是你在百花园等着,我立即带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目前全市国有企业改革步子大一点,对社会多了阵痛的地方,可能又有一批人只能拿生活费,很多婆婆姥姥想在市政府面前静坐,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在家里得不到儿女温暖的,当社会稍有波动,更是心灰,想吐一吐心中的怨气。你若是不想当这个典型,就不怪我不给你的面子了。”

丁嫂把丁辟拉一旁,自己坐了上去,满面泪水的:“老板,我懂你的心。我愿意……牺牲这个面子,明日叫丁辟出国,后天叫记者从我采访起……”就关了电话。

牡丹先是一愣,后领会出丁嫂甘愿作个铺路石,给稳定社会做出牺牲,就抱了丁嫂直流泪,连声说:“把酒搬出来,边喝边看他选举的剪辑录相。”

直到花工重新把酒桌摆好,丁嫂也冷静下来,问:“你剪辑的?”

牡丹“哼”了一声,说:“我没那份能耐,你看了就自然明白。”

丁嫂眨巴眨巴刚刚无泪的眼珠,说:“我知道了,主持竞选拿话筒的,像丁辟见了‘老板娘’一样,挨冬的白菜,动(冻)了心!”

她话里的老板娘,就是丁辟在深圳认识的一个小店女掌柜,后被带到智利帮他们照料南美公司的女人。

牡丹手摁了一下遥控器,关了厅里的灯光,墙壁上的宽银幕渐渐出现了图像。

屏幕上红底白字:

送给你,伴你从起点走到美好人生的尽头!

——一个比你镜头不会少的人。

渐渐推出硕大的几个字:

记住中国历史的瞬间。

画面上出现w市的主要标致性建筑特写:国际机场、电视塔、两座长江大桥、滚滚长江水,沸腾的人群、有秩序的选举投票。

定格:中平双手持票站在选举箱前的投票,一脸严峻。

中平笑盈盈招手致意,二组画面各占二分之一。

随着这些画面,司马曼富有激情的画外音娓娓动听:

“一位政治理论家曾这样说过:人民的选举应该公开,应该把这一点看作是民主政治的一条基本法律。……在和平与发展这两大主题下,世界政治发展到了今天,已结束了权力来源的混乱局面。全世界都认同一个准则,那就是:只有竞争性的普选,才是执政者权力的唯一合法来源,这也是为人类在最近几年取得巨大突破与进步。……中国人把握自已的国情,高举十五大确立的邓小平理论,坚定地迈出了中国几千年历史上,破天荒地一步,w城人用手中的选票,选出了特区市的第一任市长,它标志着五分之一的人类的中国,更加走上民主富强的康庄大道!”

画面又出现了辛亥革命前后的镜头。画外音: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朝皇帝的统治,于十二月二十九日,选举孙中山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那次选举是极为简陋的。当时只有由十七个省的都督府派出十七个代表,在南京以每省一票的方式,仓促选出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孙中山的固然是中国历史上的伟大人物。但选举不健全也不容讳言。翌年二月十五日,南京有四十三人的参政院又迫于形势,投票选举袁世凯为第二任临时大总统。袁世凯的当选,是他玩弄阴谋鬼计、施加压力的结果,和当时四亿中国人的意愿没有什么关系。也就是说,两任总统,都不是基于全国选民一人一票的基础。……而今天的w市,正如我们的主人公说的那样:选民一人一票,不能把全市最优秀的人才给选出来,但至少不会把坏人推上市长的位置!……这里,仅仅剪辑了他能吸引我,不,应该说吸引选民的几组画面,看看他生活的另一个侧面。

画面里是现场观众热烈的掌声,随后出现的司马曼,一身淡绿色的西式外套、里面坦露着白底黑圆括衬衣,鼓鼓的胸前别着一朵紫色的丁香花,亮丽的脸冲着一个长长的无绳麦克风、声情并茂,全身一股从里向外喷薄的气息、气韵和气度。

司马曼迸作:“女士们、先生们,久违了。我的出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从我身后的三位男人中,产生掌舵w特区市的首任行政长官。喏--从他们不俗的穿着,飞扬的神采,可以领略一下什么是雄性遗传学中的英才,和男性词典中的优秀。下面请他们向全市人民作自我介绍——”

老书记兼市长的孙怀玉并不老,五十大几岁,用作万人报告的中气,报了履历,振得麦克风都“吱吱”直叫。

欧阳瑁汗斯文文,话出口像是在诗朗颂。

司马曼微皱下眉毛,把话筒移至中平面前,眼睛闪着亮点,说:“大名鼎鼎的刘中平,没想到……”

中平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却一下子接下了话头,拐了一个弯,扮傻相的:“没想到我是吃土豆长大的,呆头呆脑。不过,会哄女人的男人,都不是我这身形象。”

司马曼本来是想说“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不想被他搅叉了,只得跟着他说:“是什么样,道貌岸然?”

中平说:“大部分是这样的。这结论从你嘴里出来,就动听多了,可信多了。若是我这样说,就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

司马曼恨他走题,就恼他说:“也不一定,矮子矮,一肚子拐。像电影里,鬼子进庄,爬墙的,捉鸡的,都是矮子,你这个子……”

中平双手一摊:“怎么办呢,我早知道今日能竞选市长,打死我也不该十七岁上山下乡。”

司马曼问:“个子矮与市长有什么关系?”

中平说:“一般来说,市长是市民的形象,选民们都希望未来的市长身材魁梧,潇洒漂亮。我的形象,有点愧对选民,但请你们不要把这作为投票的主要依据!”

现场选民发出长时间的鼓掌。

司马曼第一次领略了矮人的‘拐’,绕了半天的弯子,把自己的劣势给抖了出来,心也是一荡荡的,嘴里问:“个子矮与下乡也扯得上?”

中平一本正经:“我下乡那阵正赶上长身子,沉重重的挑粪桶把白菜给浇灌大了,可把我压得至今不到一米七。”

现场又是一阵掌声!

司马曼说:“还是回到正题上,谈谈你的履历。”

中平说:“都贴在大街小巷的墙上,你还没看过?”

司马曼说:“我是看过了,可好多人没看过,都想听听你亲口说。”

中平说:“那么这些人要嘛是打麻将,要嘛都是在当市长、成天忙,忙得不读书、不看报。我占的时间多了,就不在这里不重复了。若是你们想投我一票的,还是到墙上去看,那里面写得挺细的。”

又是一阵掌声。

司马曼问:“你们有多少资产?年收入是多少?”

一个说:“我的资产三万元,年收入一万多一点。”

另一个说:“我的资产五万美元不够,年收入二万不到。”

司马曼说:“你也是在市政府工薪阶层,你怎么会比前任市长多一些?”

另一个说:“我经常写点文章,稿费自然要多一些。”

中平说:“我比他们要强。要说我有,资产接近三十亿。要说没有,只是一个零。”

司马曼说:“这不是拿你的茅戳你的盾吗?”

中平说:“笨人都是这样的。从我的三零公司一成立,我就采取了一个笨法,家里人都实现股份制,我在里面不占股份。你说我笨不笨?”

司马曼说:“既是想到这是笨法,为什么还要笨?”

中平说:“到我死的时候,可以省点时间和气力,用不着写遗嘱。”

司马曼想了一会才明白这个道理,一时不知如何表态,就急中生智:“他们二位候选人,都是一口准标准的普通话,我看你……”

中平说:“我一生中很多遗憾,最大的就是一辈子只会说d市话。”

司马曼说:“我看过你的履历,知道你是走南闯北的,难道你走到哪儿,都是一口乡下话?”

中平说:“对!只有一次是违例,山东的驴子学马叫,会一点点的。”

司马曼说:“是你第一次见到女朋友,还是中央首长的接见?”

中平说:“都不是。中央的首长约见我,我也用的是这个调。仅有的一次,是去见我儿子的教师,走到半路上,儿子给我打了招呼,到了学校要我说普通话。结果进学校只有十五钟,大冬天里还憋出了一身汗,没法,赶鸭子上架!”

台下又是一阵掌声。

司马曼说:“现场的选民和电视台的选民们,下面是竞选内容最精华的部分,大家用掌声欢迎三位候选人的施政纲领!”

一阵掌声之后,前二位候选人掏出写好的稿纸,都作了一番演讲,情奋激扬的。

轮到了中平。他说:“大连市的市长说,不求最大,只求最佳,这是治理大连市的政纲,还贴在大象的屁股上呢!我还没有当上市长,调动不了大象,只有用我的嘴讲:不求最佳,只求最恰。”

司马曼说:“什么是恰?”

中平说:“恰,恰到好处。佳是美好的,理想的。只要不是完人,难得达到最佳,但可以做到恰如其分。比如说两口子过日子,谁敢说我是最幸福的?但可以说很融洽,可以说很贴……”

司马曼说:“请不要跑题,这恰与贴与你当市长有何关系?”

中平说:“有,可大呢!比如说,农民自从实现家庭联产责任制,他们干得好,也干得欢,为什么?”

司马曼说:“积极性高嘛!”

中平说:“这就对了,说明党的富民政策与农民的想法融洽了,贴起来了,就迸发出积极性……”

司马曼说:“先生们女士们,这位候选人的施政纲领,我体会出来了,农民的利益是与土地贴起来了。这意味着,在w市,工人的利益与企业贴在一起……”

中平说:“不愧是大腕主持人,脑袋瓜是爹妈型的。”

司马曼说:“近朱者赤!这里是林彪的故乡呗!你说说,怎么能把职工与企业贴近起来。”

中平说:“靠政策,激励政策。”就把他在四零公司的一套作了演讲,末尾说,“通过实践,我感觉布店的生意最好做了。”

司马曼知道他又要甩包袱了,心甘情愿配合地:“你不是卖布的,怎么吆喝操起布店的生意?”

中平说:“我买布呀?”

司马曼说:“做什么用?”

中平说:“做布兜兜,普通话叫口袋,叫市民多装钱,就叫它兜兜工程。”

司马曼说:“兜兜有时也装……卫生纸。”

中平说:“那在前加个字,钱兜兜工程!”

一阵掌声。

司马曼说:“大家的掌声都在期待你说下去,布兜兜做好了,钱怎么合法地钻进去!”

中平说:“还是那句老话,大河有水小河满。先一步,在全市推行股份制。”

一阵掌声。

中平说:“在w市建立全国第三个股票交易市场!”

又一阵掌声。

中平说:“国有股、法人股和个人股,都可以在市场上流通,一步到位!”

经久不息的掌声。

中平说:“光靠两点还不行,还要扩大员工持股的份量,才能使职工的兜兜是西装内兜兜,而不是西装外兜兜。”

司马曼说:“西装口袋内外还有区别?”

中平说:“西装外面的兜兜,好看,用线缝起来,是假的,里面的兜兜,是实实在在的。”

又是一阵掌声。

司马曼说:“绝大部分工人是工薪阶层,手上几乎没有积蓄,拿不出钱购股,是画饼,怎么办?”

中平说:“我可以设个基本水平点,把这部分与较有钱的区分出来。他们可以贷款,搞抵押,或租赁企业股份。”

司马曼说:“若是抵压物都没有?”中平说:“你有没有电视机?睡的床有没有?”

司马曼说:“生活必需品,怎么没有?!……哇,我明白了,对于这部分人,可以用大件日用品作抵押,这也是缩短贫富差距的好办法!”

掌声。

中平作傻状:“我还没想到这一点,幸亏你的提醒。”

一阵笑声。

司马曼心恼,就胀他:“一千二百万的人口,都是锅碗瓢勺,银行是你开的?”

中平说:“我不是说了,在基本水平之下嘛!比如,我一眼看你就不行。”

司马曼说:“凭啥,没肉多骨头的?”

中平说:“多了根金项链!”

又是一阵掌声。

司马曼说:“职工的积极性和利益起来了,那么其它行业的怎么办,行政事业单位?”

中平说:“全部实行公务员制,按香港的做法,上至行政长官、下至清洁工……”

司马曼说:“哇,冇搞错,清洁工?”

中平说:“我话没说完,政府内的清洁工。”

一阵笑声。

中平说:“公务员分二类,一类是政府公务员,二是专业公务员,如公检法、旅游、教师、医院、建筑师、律师、工程师。”

司马曼说:“你能透露一下,他们年薪大致有多少?”

“听司马小姐的口气,好像我已成了市长似的。”中平抓住时机又缓和了这个难答的问题,说,“原则上,高薪买廉政!”

掌声。

司马曼说:“还有最重要的成份,就是那些能把大河水涨满的经营者,他们的积极怎么调动?”

中平说:“实行基本年薪与效益浮动挂沟,二类企业经营得火红,年收不会低于十万。”

司马曼说:“这个问题得从你问起。w市最辣手的是什么?”

中平说:“我不是说了吗?!”

司马曼说:“我还没问到,你说什么了?”中平说:“我说全社会的积极性。”

司马曼说:“明白!还有吗?”

中平说:“有,没钱算一个。”

司马曼说:“指谁?”

中平说:“大到政府,中到企业,小到个人。没有钱,事情就难办!”

司马曼说:“你是怎么去想法的?”

中平说:“想兼银行的行长。”笑声。

司马曼说:“粥少僧多,当行长没有用。”

中平说:“那一心当市长,筹钱。”司马曼说:“说细一点。”

中平说:“我可不是女同志,该粗该细的分得特清。”掌声后,说,“我这些年下海也行,下泥塘也罢,最有体会的不是怕没钱,就怕没政策,所以w市的出路,还是在政策。”

司马曼说:“能不能透点筹钱的政策?”

中平说:“好哇,今天的机会比发红头文还有实效。无论是从国内国外,还是个人集体,凡能引资进w市的,第一年可以拿到一次性佣金3%;第二年引进的2%;第三年的,1%。”

司马曼说:“窍门在哪里?”

中平说:“投资环境好了,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有钱的都要上门来。”

司马曼说:“你说的投资环境,是指什么?”

中平说:“硬件软件都有,软件是大头。w市的政治气氛不错。今年二大盛事,香港回归和十五大,围氛比w市的火炉要火爆。你看得见,可以自由看国外电台了!能够直接竞选市长了!过不了多久,还要吸引国外来办报,办电影公司办电视台,有意识增加民主的空间。反过来,我们也要加强法治的建设,用三年的时间,基本完善地方法律规范。不能完善的,先出笼政策,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经济改革顺利进行。让外面来投资的人说,w城人虽说话的嗓门大,像叫鸡公,但人家说话还是算话的。”

又是一阵掌声。

司马曼说:“组织形式怎么规划?”

中平说:“这问题太大,不好回答。”

司马曼说:“不好回答就不回答了?这不是在法庭,不需要你说是,或是不是的!”

中平说:“这个提示好。漂亮的记者小姐,这是在选举市长,不是在选市委书记,你叫我怎么说?”

司马曼说:“你先谈政府一块。”

中平说:“结合w市的实情,按香港的行政体制来搭架。”掌声。

司马曼说:“你再说当书记那一块。”

中平说:“哇,有没有搞错,这不是选书记?”

司马曼说:“有好几种可能,说不准一肩挑,近的原w市,远的海南省不是这样的?”

中平说:“我真希望你不是记者。”

司马曼说:“希望我是什么?”

中平说:“中组部部长!”

掌声。

司马曼娇憨地:“去--我这票就不选你。”

中平说:“不要这样,你这话富有煽动性,拉不了选票,我不依你。”笑声,又说,“全市的大盘子,基本不动,但内容有变动。该务虚的务虚,该务实的务实。比如党委这一块,主要是改善党的领导。一是加强党的建设,二是加重对政府重大项目的审议。人大政协职能不变,该立法的立法,该参政的参政。但代表要普选,真正代表人民的意愿。减少退离休老干部、艺术家、劳动模范的名额。”

一阵掌声。

中平说,“你们一鼓掌,我心里发怵,我不是搁不得他们,而是他们的精力,时间顾不过来,深入群众中的机会就少了。要增大一些富翁和生活底层名额。两套班子的人不要多,各一、二百人。重大决策、立法、采用香港模式,对话并用媒体,增加透明度。”

司马曼说:“有点像两院制。”

中平说:“形式可以各自去理解,但内容和效果差不多。让全体市民知道:人民当家作主,总不能停留在背个虚名。”

掌声。

司马曼说:“你不怕人家骂你走资本主义?”

中平说:“不怕。江总书记‘五、二九’讲话替我撑腰!”

一阵长时间掌声。

司马曼说:“大连市长今年在全国传神了。你们三位看过大手笔陈祖芬写的报告文学没有?看了有什么要说的?”

一个说:“我没有,事务性太多。”

另一个说:“看了,尽是些花草树木,还有北方人的‘二五点’。”

中平说:“最近我很闲,倒是多看了几遍。向他学习,把草木与人的情感、追求都揉合在一起,用幽默的语言,把现代人贴近政治和经济生活。这点,南方人总比不过北方人。”

司马曼说:“为什么?”

中平说:“南方人,个矮,脸黑,心里装多的是钱。北方人,憔悴,个高,心装的是快活。大部分北方人到南方去,保准个个都像赵本山。”

笑声。

司马曼说:“既是这样,你如何去把w市的花草与环境规划好?”

中平说:“我比起来,甘拜下风,或者,我还有想到。”

司马曼掏出一张纸条,极生动地:“我来提醒你想到--这里只有音乐,只有舞蹈,只有快乐。音乐从天上洒下,射灯从草坪射上。天上洒的和草坪射出的,交织起一个幸福的境地。叫人进来了就想摇曳,就会忘忧,就觉得人生原来这么美好,人生原来可以这么美好。在这里摇曳、陶醉、畅想的人们,就会懂得想象、懂得独到、懂得潇洒、懂得情调、懂得浪漫、懂得创造、懂得对大地回报……”

中平鼓掌说:“大连新生城市,总体规划没话说,想怎么美就怎么美。我们要向大连学习,把w市这几十年混乱的格局,在修建中得以修正,让绿和红的第五季节,快一点走到w市里来,走到在座的各位中去!”

掌声。

司马曼说:“你说没想到,又是什么含意?”

中平说:“w市的主要矛盾不是富了,有闲情去栽花植草皮。而是彻底解决温饱。城郊还有‘老少边苏’县,城里,还有百分之四十的亏损企业,一部分拿六十八元的还可能要增加,草皮能把肚皮给撑起来?当然,除二万五千的长征外。”

笑声。

司马曼说:“你瞧不起花草,也瞧不起大连的好多冠军,王军霞,大连万达足球队,一场不败……”

中平说:“但我不知大连有没有亏损企业?若是没有,我服!这是硬道理!”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鼓掌。

司马曼说:“你怎么去减少贫富之间的差别?”

中平说:“你们记者也学演戏的,把压轴的放在后面。这是个难题,坦率地说,我想起台湾的……”

司马曼说:“我的天,什么不好比如,怎么学台……”

中平说:“台湾怎么啦?不是中国一部分?你不要以为台湾以前宣传的那样黑暗,没搞经济,只搞特务训练班!人家从四九到八八年,人均生产值达到六千多美元,还不谈这十年。台湾也提倡均富的,在收入分配方面,抑制贫富两极化。工资收入中,所占份额中不断增长,而财产收入所占份额相应下降,这就缓解了社会的矛盾与动荡。w城一定要订好这个政策,让它从一开始就得以实施。”

司马曼说:“说说如何使这两个份额下降、上升的。”

中平说:“我现在只有这个信息,还没拿到具体资料。不过,若我当了市长,哪怕是打个借条,也得向李登辉先生借一份的!”

掌声。

司马曼说:“我访问你多次,今日听了你不少论谈,我发现有四个字始终没讲!”

中平说:“女孩子,是要心细些,哪说哪没说,都有数。这么精,小心可爱的男人都会离得远远的。你说哪四个字?”

司马曼说:“精神文明!”

中平一愣,极快地:“我看我的竞对手讲得多,我就干脆不讲。到了将来实际干!”

司马曼说:“据我所知,你的人生很成功,请你说一句你成功的秘诀?”

中平说:“自己少吃点亏,让人家多受益!”

掌声。

司马曼说:“听说你近几年,有不少……艳遇,很会认识……女人?”

中平神情紧张,说:“有!人长得像南瓜,但眼福不浅。喏,就说你吧,就是其中一位。”

司马曼脸红了,说:“你……我怎么能算得上,只见过一、二次?”

中平说:“一、二次怎么啦?明天大街小巷都传说,未来的刘中平市长,与大婉节目主持人,一见钟情,还有什么……连电视上竞选都不放过……”

司马曼急了,分辩地:“我们……根本没谈过!”

中平说:“这就对了。你听到了艳遇,都是类似这种说法。你口里说的艳遇,在众人耳里就不得了,按大清宫廷的律法,发现就得斩首示众。在西方就是人生自由#葫以传说可不信,希望你不信。说我会认识女人,各位选民,不是我卖弄拉选票,我写过校旱,这位记者说的是实情。中国的美女,还是出在东北。苏杭美女,体态娉婷、含情脉脉,就有点病态,像林黛玉。潇湘的美女,姿色俱佳,热烈豪放,就有点生硬,像倩雯。w市的美女,骨体适中,丰盈有韵,就有一副铁一般性格,且不弱大方,像王熙凤。只有东北佳人,艳若桃花的健美秀气,又有南方靓女窈窕多姿的风流灵巧,眼前的这位记者小姐,肯定是其中的一个。”

一阵掌声。

司马曼红彤彤,羞怯怯,问:“你的婚姻?”

中平说:“第一个离了,第二个自然死亡,第三个未知数。若是选举必须要带夫人亮相,我明天就找一个。别忘了,请提前二天通知我,让我有一个准备。起码,我的选民参加婚礼,总有一口喜酒喝。”

司马曼说:“这么说你已有了候选人。”

中平说:“‘候选人’这个词不妥当,用它就说明有三个,像我们竞选一样。我只有一个,跟你一样,东北姑娘,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太如意。”

司马曼说:“不温柔、不漂亮?”

中平说:“她要是穿了高跟鞋,比我高半个头!”

一阵掌声。

牡丹看了就气,把灯拉开,相录也关了,说:“他也邪,硬是应了他说的,上电视里竞选都不能放过的。”

丁嫂说:“这是剪辑他幽默的方面,在每一次演讲,并不觉得他怎样。见人说点笑,多了三分亲。要不,他一人怎么会得了55.3%的选票!”

丁辟也不沮伤了,忙说:“是啊,听说那天三零农场全部停产,全聚在广场里,起先电视都不敢看,都揪着心呵,当听广播里说中了,只是没有放原子弹,连路边的电视机都当鞭炮给摔了!”

丁嫂说:“我们那天聚集在霖霖那里,她出奇的没有闹。这是给做爸的当形象。牡丹妹,就像老板在电视里说的,自己多吃点亏。关于我娘的事儿,后天请记者来,但最终的结果,还是接……他们二老回家。”

牡丹说:“谢你们了。他总是走狗屎运,危难之中总有人拔刀相助!慢走的。”

送了好远,牡丹才懒散散回屋。

27、拿文化开刀

标妹打好饭菜,正要跨出市府食堂门,听身后有人叫她,回转头,见黎萍和鲁林山在朝自己招手,忙折转身,含笑呶了呶嘴,说:“我先上楼送完牢饭,再下来。”

等标妹返回来和标姐坐到桌上时,黎萍压了嗓门说:“小心我打小报告,说你辱骂市长坐牢,革你的职!”

“那我谢天谢地谢菩萨,巴不得这一天早日来到!”标妹左顾右盼,说,“不说这市长,就是更大的官,他也离不开这那几副老面孔,甚至连机构设置,都是照搬四零的。唯独有变化的是,人的胆子小了,说话要讲场合了,喏,不看廖长青副总摇身一变成了唯一的副市长,还不照样躲在墙疙瘩角里像吃醋的?”

鲁林山瞅了墙疙瘩角一眼,用勺往口里塞食,边嚼边说:“他这二把手也可以学一把(手),叫秘书送上楼呵?”

中平组阁之后,林山仍干老本行,任财税司司长。

标妹喝了一口汤,说:“他是老实巴交,党叫干啥就干啥。唯独他怕破了‘不允在办公室吃饭’条款,哼,可一号就不怕,全大院就他一个人吃牢饭。”

黎萍嗔道:“一口一个做牢的,小心在外人面前说漏了嘴。”

中平组阁,没有忘记他在美国说的话,让黎萍做了私资办的主任。

标妹翘起了嘴巴,说:“本来嘛!人家说市长忙得不读书不看报,只看中央和本地的报纸。可他好,只要没有大的活动,一天到晚十二个小时,屁股坐发麻,眼睛看花,上十台大屏幕,活像电视台的导播室。”

黎萍说:“我是忙的没时间看报的,只在睡觉前翻一翻。要不要我们建议,增加秘书人手搞二班倒?”

标妹说:“不用不用,他用我们用惯了,别人对不着性。”见黎萍抿嘴嘻嘻一笑,脸一下红了,说,“萍姐坏心坏惯了,就往那方面想的。”

“没,没那个意思!”黎萍忙摆了手,辩道,“我是笑你们娶了媳妇没有,香港,w市,新一代的牛郎织女。”

话出有音,原来玫瑰无意听标姐说,竹叶在世时,曾关心过她们的婚事,男方是一对双,特意留下心,硬是在香港找到那一对孪生兄弟,重新给他们撮合了。

于是标妹说:“还没有。等‘香港城’规划好,他俩买一个小企业在w城安居后,再娶他们不迟。”

鲁林山问:“市府班子调顺了,人大政协也在普选,下面的大动作……”

标妹说:“你现在是财税司的司长,是行政五柱头之一,连天上有多少星星,你也是心中有数,哪还用我们讨消息的?”

鲁林山说:“小秘书是大人物,老板肚里的货,再变成你手里的字,到我那里就该执行了。”

标妹说:“理是这个理儿。但你和我们相处了好几年,还有不知规矩和性格的?”

黎萍见她说得鲁林山无趣,转了话题说:“老板的老毛病怎么样?”

标妹瞅了瞅四周,低压嗓子说:“规矩多了,上下班二点一线,还敢越过雷池吗?”

黎萍放下心,却说:“点是守住了,线不一定靠得住。”

标妹说:“是呀是呀,还不有用电话线……他最近心烦,哪顾得上线和点的。”

黎萍和鲁林山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怎么啦?”

标妹本是说漏了嘴来打遮掩的,不想漏了更大的马脚,叹道:“工作上生烦,自己蹩了自己的马腿!”

鲁林山明白了,瞥马腿的那人是指陈国良,他被中平组阁了,在市委班子里分管农业的副书记。他想了一会,自言自语说:“他上台前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按说不会惹老板生烦呀?”

标妹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胆子小的,就是吃了豹子胆也没有用。”

鲁林山放下心,说:“只要心不是弯弯绕,这不是什么原则问题。也可能是老板跳跃思维,胆子太大了!我先走一步,中午还要歪一觉的。”

中平睡了一会午觉,抹了二把脸,走出里间,歪了身子瞅了一下桌上的日程表,下午是宣传口的务实会,说是审议春节晚会节目内容,实质是先吹风,如何开放新闻和文化这一块。

自上任来,他没有让自己成为“救火队”的队长,哪里一有事就往哪儿跑。他成天坐在办公室,清晰地梳理着大事。实际工作由十个大屏幕来操作。十个大屏幕是直线,分别对党委、人大、政协、纪委、政法司、财税司、办公厅、国资办、私资办的主要负责人,还有一个是他联系家里的。他给玫瑰和牡丹特别打过招呼,不是烧屁股的事,不要往这边打。他也没有搞新官上任三把火。三把火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儿,但担心第四、五把火跟不上,在市民中失了形象。市府这一块,他对市民没有失言,设了一个副市长执行行政事务,只管政法司、办公厅、财税司、国资办、私资办。二司一厅,即政法司、财税司和办公厅总揽全市的职能局;国资办、私资办直接对企业,不设职能局。原市府里的几大委,只要是实体性的,全部按行政县市划分,成为投资控股总公司,收容了全市的企业。在用人方面,没到年龄的,几乎都用了,但都是试用半年。

近几日花了大力气,中平写了一份《w特区市深化改革纲要》,带纲领性的。务实的有三块,经济、政治和文化。他的指导思想,经济改革要迅猛,长痛不如短痛,w市的人民,经过十几年的风风雨雨,都有相当好的应变能力和承受能力。政治和文化改革,少说多做,或不说多做,避开较敏感性的争论。拟稿出来后,送交九个常委先过目,待常委通过后,交人大和政协表决,以地方法律的形式定下来,指导他任期五年的特区工作。

所以下午是定文化口的调子,他是非去不可的。

当他收拾好要带的资料正欲出门,标妹进来说:“老……市长,叫老板顺了口,一时改不过来。”

中平把资料包递给她,说:“荣毅仁荣老在中信当老总那阵,都叫人家称自己为老板,说出口使人感到贴切。”

“那以后我叫你老板好了!”标妹站着不动,又说,“陈副书有事求见,看样子挺……急。”

中平只好回到月牙形办公桌后面,待陈国良进来,发现他脸上白寡寡的,眼也深陷了,他就吃惊说:“身体怎么啦?”

“没怎么的,愁的。”陈国良不客气坐下来,问,“你这是要出门?”

陈国良是中平向上头建议调来的,在市委任唯一的副书记,分管农业,抓党的建设,来前,他听中平的,考虑了好长时间才上任。

标妹她们在饭堂议论的就是他。

“到电视台,那里开个预审春节晚会节目的会。我只能给你十五分钟。”中平一边说,一边察言观色,问,“党政两套班子都搭起来了,该愁的都愁过去了,还有什么值得你挂这副脸相的?”

“愁啊!”陈国良把手里的文件一放,开门见山说,“务实的三块,很实在,与竞选政纲没有多大的差异。只是意识形态方面的动作太大,怕……物极必反,‘六、四’血的事件教训还不大吗?”

中平一怔,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在此刻提出这个问题。在组阁前,中平征求他意见时,专门点穿说了,w市的试点,经济是大头,内容就是政治和文化要相提并论。陈国良听了只是问,中央有没有明确意图。中平说没有,但意图能让人领悟出来。我叫你反复考虑,就是冲着敏感这一点。

而此刻,中平见他旧话重提,心中不是滋味。针对这份资料,中平只担心其它常委敏感,说些过激的话。显然错了,人家几个常委至今什么也没有说,可陈国良就敏感了,害怕了,看来自己还需要慎重其事。

中平这一番想,就说了:“我在里面没有深谈政治和文化的改革,也没有大谈民主、自由及人权,只是相关的捎带了一点,你就老毛病又复发了?”

陈国良说:“加大私有成份,加多大?取消新闻审批制,提倡经济自由化,把国有股法人股推上市,让外国人办文化和新闻机构,远远超出了‘十五大’的精神,只是挂了个‘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名字,而实际内容,彻头彻尾的都是姓资,你怎么说是一点点呢?!”

中平一时哭笑不得,只好问:“也不知是你胆小,还是我胆特大?我只想问你一句,这里面否定了党的领导没有?”

陈国良立即回答:“没有!只是在不该动的方面,来了三级跳远,动作一连串,太大。”

中平站起来踱了几步,却又怕引起这位老领导的反感,只好说:“你要凭心而论,如果按我这样去做了,经济上的障碍,会不会迎韧而解?”

陈国良:“会!”

中平说:“其结果会不会相当完美?”

陈国良说:“是会很完美。但你要知道,任何完美都要付出代价,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动。”

中平说:“我明白你的,就像一个女人太美了,你只能以惊羡的心情远远瞻仰她,膜拜她,却不敢放胆去爱她,亲近她,搞掂……”

陈国良说:“狗改不了吃屎。这比喻恰当吗?就算你说得对,但也要记住,愈晚收成的果实愈甜美,你懂什么?”

中平说:“是的,我只下过几年的乡,当然什么都是半吊子。女人也好,你口里说的瓜果也罢,该摘的时候就得去摘,熟透了的不去摘,不是掉下来甩坏,就是在地里烂掉。”

陈国良倚老的脸相,说:“所以你就不计生熟,只要摘得到的,都给摘了?小兄弟,我是为你好,政界不是摘果子,也不是玩女人,是在玩命!”

中平说:“玩就玩命吧!‘七一’以来,老百姓造了反,还是上街游了行?”

陈国良说:“眼下还没有。但你放的太大,并提倡几种自由,一部分人就会抓住眼下出现的问题,大做文章,到那节骨眼上,思想工作就难做了。对上不好交待,对下难以回答。”

中平说:“你既然这样说,我就用大连市长的一句话回答你,他是针对推倒二十五万平方米的违章建筑,怕闹罢工、起哄时说的:有人说我没做过细的思想工作。我说好就好在没有做过细的思想工作,这种事牵涉每家每户的切身利益,众口难调,看准就干,让事实说话是最好的思想工作。思想工作不光是精神,而且是物质的……”

正说着,标姐从外面进来,说公安局长有要事相告。

中平止住话,按了电钮,崔永恒在屏幕里面说:“刘市长,按一些眼线报上来的说法,近期的大学生,极为冲动,沙龙之类的活动很频繁。最近资产重组下来的待业人员,大部分是五十岁上下的,私下也在走动,放出风来,说是要示威,给新市长第一个回合,还说……”艾艾期期不敢说了。

中平像没有听到似的,平静静地说:“不怕,我承受得了!还有什么不好听的话儿,怎么不继续说呀?”

“你要我汇报我就讲。”崔永恒“嘿嘿”说,“一个女人说,我那会儿投他一票,是听他卖糖葫芦,保准我们都有个钱兜兜工程,哪晓得这短寿死的,甜了我的嘴,一上台饭碗都给他砸了。另一个说得还玄,说咱们是牛火腿上街,总(肿)是总(肿),他上台没有从牢里特赦一个人,我们眼下要成全他,都去坐在他的门口,让他一个个往牢里送。”

中平说:“我知道了。大学生那边可以缓一缓,要花大力气搞准行情,有什么风吹草动,请他们进市府来,有吃有喝,还要请记者来曝光,看一看w市人民,到底有多大的承受能力,同时也检验下新的政府,有多大的应变能力……”

崔永恒说:“好是好,就怕闹大。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是也蛮好吧?”

中平本想激情一番,却又压抑自己,耐人寻味说:“我们面对的矛盾多如牛毛,像失业增多,这是不得已的事,最佳办法是政府短时期消化,可一时又做不到,包袱一夜不能甩掉。我们的工作,就是把这个理儿,不厌其烦往他们耳朵灌,直到他们体谅为止,把找不到工作,看成像喝白开水那样,习以为常了,社会才能稳定下来!”

崔永恒说:“我明白的。有好多事,你越怕就越想捂,越捂就越神秘,越神秘就越不得了。他想游行,我替他鸣道,他静坐,我替他打场子……”

“你墙上一根草,接受能耐还挺强的。”中平不轻不痒刺了一句,又说,“你要好好的留心,抓住一、二个家景好的,却在里面嫌唱戏不怕台高的典型,跟踪报道到家里,让全市人来评说。很多失业的是市场转型造成的,但也有一部分是疏懒好吃的结果,不能一竿子打枣。就这样,再见!”关掉了聆视通,再抬头看,陈国良早已没了踪影。

玫瑰当正式的新娘,是在中平与司马曼竞选会上对话的第三天。

婚礼是在三零大酒店举行的,只约了双方相好的朋友和亲戚,草草请了五桌客。《w市日报》只是发了一则小消息,但香港的几家电视台都竞相发了新闻,在w市炒得火爆爆的。她好满足,对采访她的记者只说了一句话,我的名字从今日起改了,按香港的叫法,四个字,第一字跟男姓,叫我刘严玫瑰,因为我是香港和w市都沾着边的媳妇了!听了这话的人以为她喜晕了头,没说到点子上,只有一直在伴着她笑的牡丹明白,几个月前她俩的打赌,才完整的由她画上了一个感叹号。做了夫贵妻荣的w市第一夫人,玫瑰反而受到了限制,满脑子指挥人的权欲全憋在心里,连过去自己脚跟着他的脚,手跟着他的手的权利,都给剥夺的一丝不挂,一天到晚只能守着电视机混时间。

虽说当了个市长基金会的会长,但以前她从未接触过,一时间成了狗子咬刺猬,不知从何处张口。最近烦她的还有她妈妈严沫,从“七、一”起就多次打招呼,要严沫抽身而退,把上海公司拱手交给三零,把凡有刘中平名字的股票全部吐掉,她妈答应的嘴巴带响,可回到上海就又另玩一套。现在即便是改了人家的名字,若是有投机行为,也会查出是打擦边球。最后她妈表态,五年期间,凡有他的名字的股票,不进入市场,因为外行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他的股票全是原始股,而且数额特大,若全部托出,可以使股市抖几抖。再加上中平每晚回来就倒头睡觉,甚至连洗都是躺在床上,由她打水替他洗的。早上叫他多睡一会,他说我不搞过去领导夜间办公的习惯。她噘了嘴说,你是土包子习惯的市长。他说,土就土,保持同市民上班的时间,就是增大我的有效时间,人家白天上班你睡觉,你在上班人家在睡觉,你这是当什么市长?她戏谑他,说当球市长,鸡婆的市长!

玫瑰正好笑地想,中平来了电话,她就问他在哪儿?怎么不用聆视通的?他说我在去电视台的路上。她一听就振奋,是叫我做伴吗?他一笑,说,得了吧!标妹总是说我在坐牢,我看你是政治犯,这牢儿比我还难坐。她说,活该倒霉,鱼追鱼,虾追虾,屎克郎追上了土疙瘩。你今日犯了哪根神经,怎么有闲心拿老婆开涮?他才说了崔永恒给他的情报,要她以市长基金会的名义,搞些捐募,到居委会和大学里活动活动一番。她听懂了,眼睛闪光,打趣说,你是把我当“小巷总理”在使,还是当“青春使节”来唤的?

玫瑰挂了电话,在神龛面前祈祷一番,略作思虑,给中平办公室打了电话,直报了姓名。

标姐在哪头就笑哈哈地说:“市长夫人,好久没见面了,是不是把蜂腰给发粗了,出不了门。”

玫瑰心一荡,笑骂道:“好个大胆的丫头,敢往你主子的胸挂抹布?小心掉了你的饭碗!”

标姐仍是乐呵呵:“那我先给主子磕三个头,谢谢你成全我?”

玫瑰心一动,脸静下来,问:“你们要结婚,离开他?”

标姐脸一红,说:“八字还没一撇。我只是闷,一天到晚像庙里的菩萨,今日你来电话,乖隙开一开心,出点闷气。”

玫瑰放下心,说:“我找你要样东西,你最近接到请市长的请柬中,有没有民政、街道和教育系统的?”

标姐说:“有啊!一天几十个,我寻思人家集邮,我就集请柬呢!你要这玩意儿,嫌市长基金会的钱还未动?”

玫瑰说:“你真变贼了!是不是找了男朋友,给你点缀了?”把个标姐说得慌乱搁下电话,替她找请柬去了。

标姐妹从深圳过来后,一直住市委一号院,平时,玫瑰在三零大酒楼有套房,很少回一号院,她们就和谭嫂夫妇一起吃住了。所以标姐妹对玫瑰忠心不二,好几次司马曼打电话给中平,她们都要给玫瑰作汇报。在众人面前,她们总是一口一个夫人,在没外人的时候,又像姐妹一般亲热无间。

一会,标姐又对没挂上的电话说,有几个请柬,只是上面的时间不一样。玫瑰说,晚上叫谭司机跑一趟,送到我房里,就挂了线,忙坐在电脑前,打开国际联网,专寻找已经香殒的戴安娜王妃做善事的讲话和报道。

中平下车,戴在鼻梁上的遮光镜没有摘,见开会还有十分钟,就沿了楼梯步行,想看一看电视台职工的工作风气,走一楼看一楼。广告部,冷冷清清,好几个人都是清一色的装咖啡的大瓶,边看报看书,边懒散散地喝茶,有个还把书放在抽屈里,头搁在桌沿上。到了新闻部,却相反,一个个位置也不拉人,不像在开会,又没有几个人在动笔,好像外面太热,只有里面的冷气爽心。

中平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该冷清的地方挺热闹,该热闹的地方又冷清。这般想着,不想他一回头,差点钻在后面一个人的怀里。

后面这人是司马曼。她见一个戴墨眼的人窜头窜脑在窥测,联想这几天在办公室她丢了包,连身份证都没留下,以为这人是贼,就贴的近近的,偷偷打量,还没有看清楚什么,只觉得胸前双峰给人撞了,她又羞又急骂道:“你这胚子好下……”“流”字没说出口,就认出了是那个人,心里又如装进了小鹿,又惊又喜,一时反倒惊惶失措。

中平也认出了司马曼,好生意外,说:“对不起,两头都让你受惊了。”

司马曼的表情在瞬间转换,接着恢复了常态。她笑呵呵地:“我以为你是贼,还准备叫人来抓,没想到是个贼市长,哈哈……”见中平手指压在唇上,她只好低了声音,“我怎么两头受惊了?”

中平说:“我撞了你的……你本是又羞又脑的。不想这人不仅不是贼,还是老熟人,从头到脚,又是一惊一喜的。”脸上一抹一个先知先觉很霸气的微笑。

“你呀,总是那么……贼?”司马曼脸一热,掩饰似的轻轻撩了一下被风吹散的长发,露出了娇媚的脸庞,那浓黑清秀的两道弯眉,男人一见就腿软。“我没有单独的办公室,只好请你到会客室坐一会。”话儿像指间滑过的头发,柔顺而飘逸。

不知怎么的,她心中倏地抹上一股久别了的的感觉,他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光芒围绕着他,淡淡的,接触到他的人都会被他这样一种光芒所吸引,让人觉得舒服,进而想接近他,她十分清楚,那种吸引决不是来源于像自己的男人有一张英俊的脸庞,相反,他并不英俊而又十分生动的脸庞上,永远散发着一种男子汉的魅力和让女人永远贪慕的气质。

中平当然不会想到她此刻的心情,自顾说:“不了。我是来开会的,想顺便看一看你们上班的情况。”

司马曼乜了他一眼,轻轻嗔道:“原来你嘴里像梦游的咕噜,是视察之后的结论?”脸上已经不知不觉透露了她心中的秘密。

中平撞了一下她抛来睇眼,把目光落到楼道尽头,说:“不错,哪一天做到广告部里热热闹闹,用户上了门,说明电视台也开始进入了市场;而新闻部冷冷清清,说明记者都深入到了市民中间,才能写出好的新闻。再见……”

司马曼一时慌了,说:“还早哩,那会议我也要参加。你……你能给一个电话号码吗?”

“我可不能与你比,记者可进可出,可早可迟。”中平瞅下表,边走边说,“要什么电话,打市府总机转呗!”

司马曼说:“总机是给转了,结果给你臭秘书给挡了,气得我……”

中平说:“你打电话没什么事?”

司马曼说:“没,只是想约你出来聊一聊。”

中平说:“我可不敢……潇洒,需要夹着尾巴做人。”四处瞅了瞅,连再见也没说,第一次在她面前失了风度,一步竟跨了三级台阶。

一进会议室,中平就被热情地欧阳琛迎上来,说:‘秘书都到了,首长是不是半路给人劫走了?“

中平说:“我想走一路看一路,耽误了。不过,你所说的劫是没有被打,倒是差点成了贼。”乜眼见标妹已在一张椅子的后面坐好,就知道了自己的位置,走过去坐下后,扫了眼会议桌,座位上全部坐满了人。

自新班子成立,竞选落败的欧阳琛被中平留了下来,建议上头安排任宣传部长。通过竞选接触,虽说欧阳琛比较激进,但在党的集体领导的班子里,是个不可少得的角儿,从维持权力的角度来看,中平不敢说现在党委一班人里有改革与保守两派之分,但可以肯定,有胆大与胆小的存在。喜善平衡权力的领导者,都会使两者为我所用,驾驭自如,这是中国传统的统治术。在市府里,他不需要玩弄权术,他说了算。党委里也可以搞一言堂,但这样专横下去的最终结果,就成了筑在树上的喜鹊窝,千穿百孔。

他正想着,听欧阳琛低声问:“我们准点开吧?”就低声说:“会风要坚持。结合今日的主题,着眼吹一吹意识形态逐渐开放的风。”

欧阳琛眼里先闪了一下光,又暗淡下来,说:“吹风是可以,只是……没有形成决议的东西,传媒先倒出来,好不好?”

中平说:“舆论在先,百家之言,何况不是发表决议。”

欧阳瑁旱:“还是从你口里出来……中听,力度也……大。”

中平说:“怪,管宣传的常委,名正言顺,怎么又不中听?”

欧阳瑁旱:“你能掌握调子有多高,我呗,一上去可能就是高八度。”

这是一句大实话。

中平心里又是“喀噔”一下,今日见鬼,九个常委,已知的就有二个是反对这一份举措的,好在不是一边倒,胆大对胆小的。

欧阳琛简单说了议题,电视台台长永和平和一个蓄大胡子的导演分别汇报了这台节日的主题和策划,末尾,大胡子导演说,今年是成立特区市的第一个春节晚会,台里也想搞好,但搞好了不一定有人看。

欧阳琛惊疑地:“你既然是能搞好,为什么没人看?”

大胡子导演说:“我说的搞好,只是相对我们自己,但谁也比不上中央台。”

欧阳瑁旱:“怕大水冲了龙王庙?”

大胡子导演说:“原则上是这样。”

欧阳瑁旱:“不会吧!可能是这样两种情况,一是你们水平不怎么样,好节目拿不出手。二是怕中央台给你们小鞋穿?”

大胡子导演脸一红,声音却提高了:“节目的水平高低,主要靠台里的指导思想,其次是拨款,多了,节目质量就会高。至于小鞋,永台长他有体会,现在是市场经济,谁怕谁?”

“指导思想好,刘市长就是冲着它而来。”欧阳琛很轻松说,“台里给你拨款?你为什么不拉广告?”

大胡子导演说:“您要问就问永台长,我只是一个做节目的。”

欧阳瑁旱:“做节目就是要超过中央台。”

大胡子导演说:“我办不到。”

欧阳瑁旱:“说原因呗!你一脸大胡子,圈子外的人都说你是大艺术家,还有做不出好节目吗?”

大胡子导演正欲开口,见司马曼领着摄相的进来,又不做声了。

欧阳瑁旱:“放心说吧,市长也在场,台长还敢给你小鞋穿?你能说到点子上,今日就曝光。咱们宣传口搞了第一次曝光,市里的会议就没有人再敢迟到嘛!”

大胡子导演这才说:“原因也不多,只有两点。钱少,筹划‘大而全’。比如大年三十晚上,工农学商兵,都坚持在岗位上,照顾他们就去了几十分钟,有时还不知用什么节目来替他们拜年。”

欧阳瑁旱:“大年三十,我在值班,你也得专门为我献上一首歌?”

大胡子导演说:“我不会。该我们的司马小姐献一首的。”

欧阳瑁旱:“我拍板了,我们不搞‘大而全’的照顾!”

永和平看了一眼中平,说:“若是中央台里面有呢?”

欧阳瑁旱:“它有是它的。市里面取消这一条理由,就是我身为干部,和所有加班的人,都是本职工作,是正常的。还有什么难度?”

大胡子导演说:“钱。大腕明星,不是一块臭豆腐干就能打发的,而且几十家电视台都在争,包括港台都加入了这场明星竞争战。”

欧阳瑁旱:“广告费呢?”

大胡子导演撇了永和平一眼,说:“春节晚会征收的广告费也不少,但台里留作它用。”

永和平见火烧到了自己的头上,只好艾艾期期说:“我们……现在像两栖坦克,陆不陆,水不水的,企业不像,事业不像事业,没有资金来源。只有从牙缝里挤费用。”

欧阳瑁旱:“人家办报办杂志也是企不企,事不事,不照样过得好好的?!”

永和平说:“人家千万百计讨读者青睐,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我们敢吗?!”

欧阳琛给噎住了,先是口不由衷说,这不是理由,你的优势比人家多。他后又小结性地:“我的意见,今年春节晚会要超过中央台,超过港澳台。理由,我们是特区市,特区市的特殊节目要多。要打破常规超中央台,主要看收视率。怎么赢得这个收视率,就得问市民。所以建议你们搞一次广泛的民意调查。大年三十,你喜欢看什么节目。我认为,大年三十是一乐,开心。如果全体市民都喜欢相声小品,我们就全部安排这样的节目,我们就把姜昆,赵本山都请到这里来。花钱请演员,原则上,那一晚的广告,全部用在节目上。说不准,这番话传出去,隔天就有人送支票来。三零公司,你们要去拉,说是市长发了话的,还有拉不来的?!现在请市长发话了--”就带头鼓掌。

掌声一完,大胡子导演兴奋不已说:“有你常委一番话,我下海摸螺丝也要把节目推上去!”

中平见欧阳琛的风没有吹下去,看来只有自己上来吹了。他缓缓地说:“开会前我上楼,顺便看了你们电视台的两个部,一个是广告部,里面没有人,也许都去拉广告去了。”

一阵哄笑,还有的在鼓掌。

中平说:“另一个是新闻部,里面是满满的。可能你们是上午跑采访,下午写稿子。”

又是一阵哄笑。永和平脸上有了汗,欧阳琛脸上也不自在,恰恰记者又敏感,直对准他们拍特写镜头。

中平站起来,威而不怒:“以前,电视台一有事儿就找市长,伸手要钱。现在,电视台进入市场经济这多年,你们应该去找谁呵,是市长吗?不,是找市场!你们的广告就是市场的一个侧面,照说广告部应该是宾朋满座,坐在那里谈业务。新闻部恰恰相反,光光如也,果真是都去采访了吗?如果说你们以这种工作精神,就以你永和平台长的话来说,同意你睁一眼闭一眼的去讨读者青睐,甚至让你放一些敞开胸、光了腿的录相,你也得不到观众和读者的。”

又一阵掌声。

中平说:“你台长还可能不服气,你到录相厅去看一看,那片子还不露、还不坦、还不嫌黄吗?你能卖出十张票,就说明你今天的生意还算将就。”

笑声。

中平见与会者众目睽睽,注意力集在自己身上,惬意说:“这是个开场白,说的是特区人有特区人的精神,请记者小姐和先生们转告我们的市民,市长衡量你们有没有精神的标准很低,但很难做到,就是一个个要像现在的深圳人,走路像憋了尿一样的。这个比方不雅,但实在,就是快节奏。”坐下来,抿了一口水,说,“刚才欧阳部长作讲话,很果断,有特区精神,我完全赞同。趁着还有一点时间,我个人作一个发言,先出六个题目,让你们看看我市的新闻媒体,怎么样才能形成特区的文化……”

一讲就是一个半小时。

司马曼仍和欧阳琛住在八号楼。欧阳琛落选后,就准备回北京待分配,问她要不要跟着走的。她说不。他苦笑一下,说,其实我问是多余的,实际你不会离开他的。她也笑得很苦,说,你既看出来,我就直说吧,我心装满了他,却不会与他上床。而我心里虽然消失了你,甚至想到你畜牲般兽行,为人的鄙卑,感到恶心,但我还得同你上床。他说,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说,不离开我?她说,因为你在竞选,我既不能影响你的情绪,也不想给你带来影响,免得你当不成市长而怪我。他说,原来是这样的,你现在为什么不离开?她说,只要你开口,我肯定会离开。他就再也不做声了,因为打心里他是爱她的,他不愿她离开。

她知道今日要开会,有采访任务,但意外地见到了他,身子仿佛又回到做姑娘的那阵儿,轻盈盈的,见他克了台长,心里甭提多高兴,又听他长篇大论,缄口不谈政治文化改革,而实际内容听得她胸襟直“怦怦”的,有些调子超出“十五大”的范围。

比如说除党报外,一律取消新闻检查制度;对党政领导干部的监督,按二分之一的比例曝光,全暴露也有分散意志、制造思想迷乱的负作用,报刊按《大公报》、《文汇报》标准办。宣传口组织三十人的考察团,访问香港、新加坡,回来整改,过一段时间,市民还摇头,说还是官腔套话,则以股份的形式引进人家来参股,或高薪引进人才。

……这些,都是欧阳琛平常口里说得不要了的。但作为市里的一把(手),说出口就是重量级,有些甚至是重型炸弹。

司马曼想着,又被他的话吸住了,“最近国企分成十几个控股总公司,动作是大了一点。可能又要增加不少拿生活费的人,你们先把理由要讲清,大动的目的就是大治。甚至还可能出现游行示威,你们也要如实地‘报’,更要多进行‘导’,报导多了,也就习惯,习惯就成了自然。谢谢大家。”

这一次却没有人鼓掌,会议室一片压抑,好像山雨欲来风满楼般的。

中平低声与欧阳琛嘀咕一阵,起身向门外走去,行至门口,不想被司马曼挡住,问:“刘市长,我请教一个问题。你在强调党的领导时,为什么没有提到其它三项基本原则?”话筒伸到他嘴边,一阵清香直往鼻眼里钻。

他舒展了眉头,说:“记者小姐,我们开的是工作会,不是答记者问。如果非要我答,答案是一致的。”

司马曼固执地:“你不回答人家,人家怎么知道的?”

中平说:“我们w市人受南洋风太热的影响,说话急,像吵架,喜欢使用省略号,我刚才就用了联想符号。你这北方长大的姑娘,来w市也没几天,刚才不是一急,差点把人当贼了的?”就迈开步。

退到走廊里,司马曼幽怨地问:“我寄给你的……东西收到了?”

中平没有答腔,眼睛落到标妹脸上,标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收到,也不知道此事儿。

司马曼挑起眉头,说:“一盘录相带,是你竞选的剪辑。”

标妹问:“寄到什么地方?”

司马曼说:“农场啊!”

标妹说:“从他当上市长,压根儿就没回去过。”

再看时,中平已没了踪影,气得司马曼泪水汪汪,忙给三零农场挂了电话,说要找总经理的。那边接线员坚持要报姓名,听说是司马曼,忙说你稍等,足足等了十分钟,线才接通。

司马曼没好气地:“什么屁老总,比中南海的电话还要难接?”

电话里说:“我是牡丹,你不看你是大腕,并不是什么电话就可接通我的?你找我,是不是为明天采访的事?”

司马曼无心插柳柳成荫,就放开心,慢条斯里说:“你还记得要采访的?你说怎么安排的?”

电话里急了,忙说了前后的过程,说:“市里没打招呼的?”

司马曼听后,心里有了主意,说:“我今晚就过来,计划呗,来了再说!”就挂了电话,忙进会议室,把永和平叫出屋,搬了“市长说的”,吩咐明天如何如何。

永和平急了,说,姑奶奶慢一点,我拿个笔记一记,就全按她的话给记下来了。

司马曼忙完这一切,又走到欧阳琛面前,附在他耳边说,要采访工人闹事的事,今晚可能回不来,到时就别等了,为方便起见,你把车钥匙给我,我今晚要用车。

欧阳琛见她一本正经说得有鼻子有眼,把钥匙给了她,还说,车停在酒楼后面最疙瘩角的位置上。

网雅何须大,书香不在多

28、女皇的新衣

中平一上气车,标妹就问:“老板,人们去哪儿?”

中平说:“到大酒楼,叫她在楼下等我们。”

标妹没有吱声,拨弄手里的电话。“她”的含意,是给玫瑰挂电话。

电话通了,里面问:“是不是出什么活动,要不要化妆?”

标妹依言问了,中平没好气说:“不用化,衣服不穿都可以。”

标妹不敢说这话儿,只是说:“老板说了,穿睡衣都行,等我们的车来。”收完线,又给标姐打了电话,说,若是有什么重大的事儿,往手提机里转换,就再也不吱声了。

到了三零大酒楼门厅,玫瑰果真穿了睡衣钻进车里,嘟起嘴巴嚷嚷说:“这身鬼相走得出门吗?”

中平不耐烦了,说:“又不是要你接受诺贝尔奖,嚷嚷什么呀你!”

玫瑰明白是要回农场,忙趴在后车座往后瞅,说:“小谭,你先在城里兜几圈,甩掉那些鬼记者再上路。”

中平头枕在车靠背上,闭上了眼睛,说:“你几大的人,一口一个小谭的。”

说二句话就不对劲儿,跟人家唱反梭子,又见他脸上泛红,额头泛光,玫瑰知道是在哪儿海阔天空神吹了一通,大脑仍处在兴奋状态,实际是犯累的一种表现。

她心怜地搂过他,嘴里说:“自家人叫习惯了,他都认了,你隔壁三家争什么气?”一口d市腔调。

牡丹放下司马曼来的电话,忙给“小巷总理”、妇女队长布置了一番,无非是养老院卫生要清洁,衣服要整洁之类的的话。听她说了一通,妇女队长说,我即刻就去办,还得多加几个菜。这个妇女队长,就是在美国做瑞杉陪读的香香她妈。牡丹说,千万加不得,菜加多了,本是实实在在的,反而成了假。妇女队长答应一声离去。

牡丹搁下了电话,想起不动给霍尔通了话,说:“你老头儿说话怎么没有动静?人家市长都上任了几个月,你还巍然不动,是什么意思呵你?”

霍尔在那边说:“你们都是深明大理的人,免了我上法庭的尴尬,媒体上也顾了我面子,我怎么会出尔反尔呢?只是你要定一个时间,我飞过去看地段,签协议,顺便看一看江底隧道和铁路的进度。”

牡丹说:“好,我给你十天的时间。”

霍尔说:“哎呀,文莱的王子还要会个面,怕是安排不过来。”

牡丹说:“不看他有钱,那点地盘还不如w市大。我是你四个儿女的妈妈,实话给你说吧,你来w市办个澳洲城,是起领头羊的作用,我是抬高你了!”

霍尔说:“好好好,我把时间压缩一下,再给你一个准信儿。”

牡丹搁下电话,忙看了下一个日程,是找私立外国语学校海兰来谈话,就对秘书说了,要她今日到农场。

自从戴上三零老总这顶桂冠,她就知道份量太重,好在小菲和她离的不远,手把手的交她做指挥,怕她丢了西瓜去拣芝麻,先采取笨鸟先飞的方法,让秘书把一天的大事小事全部列成一个表,处理一件就在后面打一个勾,虽说方法笨,没有多大的创意性,但三零里里外外还没出什么差错。

昨天财会部长专门找她,说你没听到外面什么风声?海兰那边评估了一亿多的资产,在银行贷了好几笔款,合计六千万,而第一笔由三零以存放贷的一千万却不还,不知是什么含意,虽说电脑是联网的,就怕她不往里面输账,建议三零派个小组去清一清她的账,那女人一看就是勾男人的胚子,怕是算计了我们?

牡丹只知道办学校是玫瑰年初谈的合作项目,具体内容和进程,自己一无所知。所以,她对财会部长说,我放在心里了,先找她谈了再说。

部长离去了,牡丹正准备看下一个议题,玫瑰来电话说:“给你送国宝大熊猫来了。”

牡丹又惊又喜,熊猫当了几个月的市长,连她身子都没猫一下的。连那天当伴娘昏倒在地上,人多眼杂,他也只是叫人抬她上车。

她于是说:“我今日就给我放假,在百花园等你们。”给秘书们交代一番,回卧室冲洗一阵,妆也不画了,等中平一上楼,也不管玫瑰在一旁,先是哭了一通,见玫瑰知趣退出了屋,直到他满足了她,笑得跟朵花似的,一边催他穿衣服,一边说,“晚上还要……我还要会见那个勾男人的胚子。”

中平每一次讲话时间长一点,总有一、二个小时的兴奋期,以前打麻将下来,也有这个毛病,看起来虽是神采奕奕的,却隐藏不了倦意,而且还睡不着觉。现在发泄了,他也冷静了。把一僧一尼作为典型,在全市范围内直播,不仅仅对应付群众示威有好处,而且对提高市民的综合素质是一个机会。

他来三零山庄,除了检查一下电视直播环节安排怎么样之外,有必要还要出面讲几句话。

一听牡丹要会见什么胚子,就问:“嘿,几天不见,你玩男人的功夫减低了,骂人的水平倒来劲儿?”

牡丹光了身给他套衣服,说:“我是渴卤,饥不择食,先填饱了,晚上再细细品赏。骂人,是那女人做事没个商量,三零毕竟还是个股东呗!”就把海兰的事儿细说了,末了说,“你有必要还得过问一下。”

中平也觉得十分蹊跷,这叫海兰的,胆子也不小,五、六千万虽说不是天文数字,但对一个生意人来讲,却也是不小的,可她用在了什么地方?就算学校再扩大,一时半伙儿的功夫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想到这里,他说:“我怎么能过问?待会儿叫玫瑰参加,她知道事情的原委,你心儿太实,斗不过那个海兰。前天黎萍告诉我,说这个海兰不容易,一脚把田桥也给甩了。黎萍是以高兴的心情告诉我的,因为田桥是她小姑子的男人。我听了之后,很有体会,这人间啊,好事态炎凉!若是你们几个都这样,我可能要拿了破碗,沿路乞讨做了老叫化子,明天要拍电视的不是老僧尼,而是我了!”

牡丹把热烘烘的脸贴在他脸上,说:“你生来是个‘软饭王’,以娶老婆的方式请长工,长工对你又忠心耿耿,又埋头苦干,你嘞,还不用付小费,你家的算盘可打得响巴巴!连那个大腕明星,像个绿头苍蝇硬往玻璃上撞呵!”

不用她说,中平就能感觉出来,为掩饰自己,就用手搔她的腋窝,痒的她只往床上缩,算是止了话题。

牡丹也不傻,穿衣化妆之后,打开电视和录相机,说:“我这就下楼去,你看她送你的好心意,还要伴你同行。哼,等会儿她也要来。”

中平好生意外,说:“她来干什么,你约的?”

牡丹走到门口,又回头说:“我不约她,明天的节目怎么做?电视台里压根儿没有人打招呼?”

中平理曲,这事只有说法,却没布置下去,幸亏她提早安排了,否则误了大事。

这时,电视画面上有了图像,他就一条心看起了录相。

牡丹下楼与玫瑰合计了一番。

玫瑰想了好一会儿,说:“这事先得把刘唯物老校长请过来问一问,我担心怕小题大做。我跟她谈合作时,她就喜欢吹,大报小报又喜欢炒她,据说市里的教师节,准备评她为十佳教育工作者,私立学校就这样在吹炒她之中开了学!”

牡丹听她说的有道理,一边拨刘唯物的电话,一边说:“照说财会部长是中平老身边的人,她肯定会忠心,再加上她很敏感,绝对不会小题大作。”

刘唯物仍在三零学院当校长,就住在对面山上,一盏茶的功夫,来到百花园,看见了玫瑰,他高兴地说:“家门市长肯定来了罗!”

牡丹也是眉笑目笑,嘴往楼上呶了呶,说:“他们是一对生死不离的鸳鸯,见了她就知道他的踪影了。喽,他在上面打电话哩!”问起私立国语学院的事儿。

刘唯物仿佛在意料之中,说:“你们还蒙在鼓里?”

把两个女人都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地:“怎么啦?”

刘唯物一愣,后拍了脑门说:“你们不是在国外住了一段时间吗?回来正赶上家门竞选市长,海兰的事儿,你们可能还真不知道。”

玫瑰脸儿这了颜色,说:“学校里出了……”

刘唯物说:“不是学校,但与学校有牵扯,起因是学校。”

原来,私立外国语学校在招生中,在海口几个高中学校,以不须高考就能直接进大专的名义,挖了一百大几十高中毕业生。这部分学生没有参加高考,自然就惊动当地教育局,一个电话打到w市教育局询问了私立外国语学校的底细。回答说,私立外国语学校正在申请大专资格,不参加高考直接上大专,在中国还没有先例,当然,那几年搞“工农兵学员”例外。海口那边动用媒体,作专题报导,扩散到全国。w市教育局出面,先退回了这批学生,又联合市工商局,从教学范围查学校的执照、财务,发现学校评估,抵押贷款又建公司一连串的事,就封了学校和新公司的账户,连海兰本人出国,也让机场海关挡回来了……

玫瑰一听傻了眼,忙起身问:“这事儿对中平有没有影响?”

刘唯物说:“这与市长没关系。”

玫瑰这才坐了下来,放下捂在胸襟上的手,说:“学校都在上课,有大的冲击?”

刘唯物平静地说:“学校只是招生的错误,课程还在正常的上。”

玫瑰说:“账都封了,哪里来财源?”

刘唯物说:“我暂时从三零学院借了一点。我一直以为你们知道此事,等候着你们的处理意见。”

玫瑰放下心,却说:“你是老资格的教育家,怎么同意到海口招生这件荒堂事?”

刘唯物一副后悔的样子,说:“办大专的文凭是我在跑,估计开学前能跑下来。在招生时,考虑经济效益,可以从落考的考生里招人。不想海兰为了一笔交易,我也是从杂志里事后知道的,避开我提前行动了。”说罢,从包里拿出一本w市出的一本杂志的增刊,放在茶几上。

增刊的标题赫目:女皇帝的新衣。封面上还画了个一丝不挂女裸相,侧面的,手捂了丰隆的胸襟,脸正面的,头戴了皇帝的帽子。

牡丹一边翻,一边说:“这不是牟其中再现吗?”

玫瑰起身看了看图画,知道事态比想象中复杂,也绝对不是几个钱莫明其妙不见踪影的问题。

所以,她说:“牡丹,你上去把他请到会客室,我们一起议一议。海兰办公司与三零没关系,但她的学校,我们是占了股份的,若是栽了,直接影响他在市民心中的信任度,那可是一件丑闻。”

牡丹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把杂志往手中一卷,小跑地上了楼,玫瑰和刘唯物也跟在后面。

中平听了,也看了,一言不发。牡丹也顾不得刘唯物在场,蹲在他身边,隆胸伏在他膝上,惶恐地说:“对你有没有有影响呵?”

中平手放在她头上,安抚她说:“我难得回来看你一次,你就这样哭丧个脸给我当镜子?她的事儿,对我没影响,充其量一千多万丢进水里,万一到了学校拍卖的境地,咱三零冲着这学校是老校长的鲜血凝成的,把它全部买下来。”

刘唯物听的快流下了泪水,双手作揖举在额上,说:“有你家门市长这一句话,我的教育生涯,虽说有过这样那样的挫折,但我仍然是充满了信心。”

中平又说:“但也给你出了一个难题。”

牡丹又急了,忙问:“怕新闻曝光,因为三零的股份受牵连,对吗?”

“不。南朝鲜总统金泳三,他儿子受贿判了刑,他还是照样做他的总统!”中平递给刘唯物一支烟,见不抽烟的老校长接了烟,自己点燃一支,吐了一口长烟,说,“难就难在她的材料会一级一级报到我办公桌上,你说叫我怎么处理呵?”

“你是看她两块脸蛋白嫩?还是两个nǎi子丰隆?”牡丹站起身,坐回沙发里,黑了脸说,“她跟我倒洗脚水,我还嫌她丑呢!你就不能一刀给斩了,让世上的好人多一份安全!”

中平没有搭理她,叹道:“正像一本杂志说牟其中那样,这些人,包括我本人在内,迅速地掘起,或突然地跌落,为中国的初级社会主义增添了一个新的景观,这里面有暴富,也有输光的,难就难在如何处理这两类人,他们的头不过只有九斤半,可国家的钱,怎么能收回来?同时,对我们正在兴起的多种成份的经济有没有冲击?冲击有又大?国有企业负债经营能行,为什么民营企业就不能?玫玫,你给私资办的黎萍打一个电话,由她出面到教育局和工商局,要一份真实的材料。另外,等海兰来后,要她讲实话。”告辞了刘唯物。

海兰仍是那般丰满而匀称,顾盼生姿的风韵,出乎意料的是,她穿着十分俭朴,乍看上去,不像刻意在表现自己。

她走进会客室,给里面人打了个长哈哈,说:“我这辈子只服二个人,二个相貌平平的男人,二个从泥巴里滚出来的儒商。一个是牟其中,他的‘一度理论’和‘第四产业’,我是五体投地折服,比仰慕他一米八的个子还要高一截;另一个是矮墩墩的刘中平,他的‘一个男人加几个女人’,我是丝恩发怨,比嫉妒他‘三级残废’还恶毒三分。”

见她一来就下了挑战书,牡丹气得浑身直打哆嗦,这女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黑的地方如漆,白的地方如雪,这双眼睛若是在夜色中眨一眨的,也说不出有多么诡异可怖。然而,她更了解这是女人的虚荣在作祟,故意吸引同性或其他异性的注意。是的,自己常常是这样的,即使走在中平的身边,如果有男孩对她吹口哨,她依旧会得意的抬高下巴,笑容满面,给对方一个半推半拒的青睐。

面对海兰的挑战和虚荣,然而牡丹却又不敢太张扬,怕这疯婆娘到处咬,坏了中平的名节,只得把气往肚里压,对玫瑰递了眼色,拿起杂志装模捉样翻阅起来。

海兰大咧咧地拿过了杂志,捏腔做样说:“只听说我最近又上了封面,原来是这般份艺术呵,好,好!唉,这些记者真是鬼,属狐狸,吃不到葡萄就嫌酸。这些素材只是水面浮着的,要想得到深层次的,就去采访我呀,我连床上的活儿,也能曝光。”

玫瑰知道她虚,说话也是色厉内荏,就不动声色说:“海兰小姐,听你之言,好多也是我感兴趣的。像‘一度理论’和‘第四产业’,我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里面的实际内容。若是听你静心给我们讲授,也不枉我们请你来了一趟。”

海兰很有几分瞅玫瑰的眼色,她们从正式谈判到签约,和后来几次股东会,知道她不是随便糊弄的角儿。

所以,她放低了声音,说:“你们是想听牟怪人的事儿吗?他是个了不起的伟人,商界的毛泽东!甚至外表也像,同样硕大的腰围,同样后梳的发式,同样的圆胖脸型,甚至在送给我的一张照片里,在长江里侧游的姿态,都是采用老人家的。”

玫瑰说:“这我们知道,只是理论领悟的差一些。”

海兰说:“‘一度理论’是他最著名的观点,即99摄氏度加1摄氏度等于沸腾。”

牡丹抿嘴一笑,戏谑道:“小娃都懂的白开水的玩头,还吹什么专家的?”

海兰煞有介事说:“‘中国’,他说,就像一只烧到99摄氏度的壶,只差一度就要沸腾了,全部所需要的就是最后一度--一点企业家的技巧--和准备要烹调的东西”。

玫瑰淡淡说:“说明白一点,他一度或技巧,就是靠新闻媒体建造他的声望,在银行贷款畅通无阻!第四产业,是不是华夏大地刮起了一股常盛不衰的气功热?”

海兰轻蔑地:“不!气功也有个说法,叫第五产业。我听过严新大师的带功报告。江泽民作‘十五大’报告,二个半小时念稿子,到后来还是有几分中气嫌短。人家一口气做上十个小时,自己精神焕发不说,还把台下搞得神奇不断,有手舞足蹈的,有嚎啕大哭的,有常年病痛瞬间挥之而去的,有瘫痪卧床立马站立行走的……”

玫瑰说:“收获不少,又学了个第五产业。还是说那第四产业。”

海兰说:“第四产业,可以说是他独一无二的思想:就是把不同企业的功能,协调和组织成一种新的生产力,使之有能力在提高效益的投标中,释放出无穷无尽的能量和活力,是协调和组合世界上的资源。”

玫瑰说:“这一度理论加第四产业,等于阳光下的利润?”海兰说:“是呀是呀!你也听说过了?”

玫瑰说:“我也听说了,所谓第四产业,就是玩空手道,想方设法用项目从国家银行把钱套出来,再通过四处‘谈’项目,把钱投入国有企业,再把国企的厂长、书记换为他的雇用兵。对吗?”

海兰说:“你既是这样理解,你男人在四零那阵,不也是这样的?”

玫瑰说:“不是的,起码,他不欠中国人民银行一分钱,起码,他在四零只是占有股份。”

海兰说:“他是不欠中国人的钱,你敢说他不欠世界人的钱?!中国人的钱是钱,外国人的钱是美帝的钱,该给骗的?!”

玫瑰说:“我们是欠外国人的钱,而且是有借有还,因为我资大于债!不谈牟先生怎么样,只谈你,最现实,你借了六千万,办什么珠宝工艺品公司,你已经落得资不抵债了!”

海兰说:“不错,我是资不抵债,一年十个月都在亏,可为什么就不信我后二个月就能全给挣回来?”

玫瑰说:“我信!现在就请你说说后二个月的计划呀!”

海兰说:“你以为你占个市长夫人,就有权要我给你汇报吗?”骄横地扬起下巴。

玫瑰说:“我现在是三零的内当家。三零在私立外国语学校有股份,而且,学校大部分资产,全是三零以存放贷形式,给你贷的款,而且你的公司,是盗用学校的评估,你拿去贷了款。当然,你现在可以缄口不谈你所谓的‘后二个月理论’,但我明天就以股东的名义,到法院起诉你,你自己看着办吧!政府把你没有法,三零把你有法!”眼睛直视着海兰,目光像十月的天,明媚而剔透,像清晨的湖水。

不怒而威,高手过招大概就是如此了。

海兰一子给镇住了,刚才的傲慢不逊已成了惴惴不安,这笔账她早已心中有数,就算三零不动用关系网吃掉私立学校,但只要稍稍动用一点财力,再吃十个私立学校,都是绰绰有余。

玫瑰见她没了气势,问:“你的公司还有多少万?”

海兰说:“一千多万元。库存有大几百万。”

玫瑰问:“海外呢?”

海兰说:“只有五十万美元。”

玫瑰说:“余下的窟窿是怎么捅出来的?”

海兰说:“做古玩给人骗了,连官司都没有法子打,张强为此还坐了牢。”

牡丹倒吸了一口凉气,急问:“田桥呢?”

海兰说:“我们分手就再没有接触了,他混得比我强,人头狗面的。”

牡丹说:“他们在学校的股份呢?”

海兰说:“都维持原状。”

这时,一个女工敲门走进来,附在牡丹朵边说:“大腕女记者要见你,见不见?”

牡丹点了一下头,和玫瑰嘀咕一阵,后冲刘唯物一笑,离开了房间,下楼等候在大厅里。

司马曼进了大厅,见一位巧小玲珑,百态千媚的少妇坐着,就会心一笑:“久闻你的大名,名符其实!来,拉拉手,朋友之情浓于酒。”

牡丹笑吟吟地:“凭心而论,你我长相差不离,但你个高有优势,论起节目来有优势,但到台下,你我真有一比。”走到吧台,倒了二杯露易十三,举了杯子说,“浓于酒不仅是口头上的,咱们今日得叫个真!”

司马曼忙拦住,说:“来日方长,咱们先把明日的事儿安排妥了再喝也不迟。”

牡丹硬是撞了她的酒杯,说:“明日的事,自必会有安排,你我用不着多操心。倒是今日,我想听听你们大腕一些隐私。比如,平时,想些什么?有时候走穴,又干些什么?我是特想听的。”

司马曼已从小菲口中知晓她的情景,没想到她如此率真,就说:“隐私?我一生里遇到二个男人,一个热烈,一个冷淡,就这么着。走穴,咱专业不对,偶尔一、二次,下飞机拉到饭店,第一件事就打电话。”

牡丹说:“告诉家里人,说我到了,地址、电话号码,人之常情。”

司马曼说:“屁,是给当地朋友打。”

牡丹说:“新说起的地方,哪里有朋友?”

司马曼说:“天知道这些朋友是怎么结交的。也许是饭桌上的,也许是朋友的朋友介绍的,也许是飞机上正好坐在旁边的,也许是以前同台演出的,也许是歌迷,崇拜者。反正,最乐的是就是和朋友见面。……不管是不是领了证儿,一律只开一个房间。”

牡丹说:“奥论对你们明星浪漫像是拥有特权,特宽容。”

司马曼向往说:“是,有时,小车就是卧室。”

牡丹说:“你特有体会,都享受过?”

司马曼说:“是,我第一个男人是特腕演员,我常去跟他体验这浪漫情调的。”

牡丹说:“第二个,一本正经,你反而不适应?”

司马曼说:“先有一点。到后来……这玩意儿,也是入乡随俗的。”

牡丹说:“现在心里装了第三个,只是燥动,还没有上手……”

司马曼说:“你……什么意思?”

牡丹说:“别心慌,咱也是女人,也是过来人……”就一五一十讲了中平与她和玫瑰间的瓜葛,末尾又说,“我退这一步,不是什么海阔天空,而是牺牲,可能是一辈子。”

几句深情诱人的话,比什么催情药物更见效。

司马曼竟嘤嘤哭起来,良久,她猛喝了杯里的酒,拉着牡丹的手,说:“我会铭刻在心里,让他当好市长,不给市民留下什么话把子。不过,他不当屁市长,咱就不管了……”

牡丹拉手站起来说:“他那时老了,老家公,不值得人去追。要是有人追,那就看本事了。楼上还有一个,说嫉妒的像在犯罪,至少差点没骂他的‘鸭王’。”

司马曼抽出手,掏出纸巾,边擦眼睛边说:“是不是?咱到上面看一看。”

牡丹说:“看是可以,还可以用记者的身份虎虎她,但不能作报导。”

司马曼说了声好的,又感叹道:“这百花园,是我第三次来,每一次都有不一样的感觉,一次比一次走近了。他人也在楼上?”

牡丹说:“在。说是有必要,明天的活动他要出面,兴趣来了,说不准还能吹上几句。”

司马曼说:“那真是雪中送炭,最佳效果。来,先合计一下策划!”

司马曼跟在牡丹后面上了楼。

网雅何须大,书香不在多

29、偏逢拆迁难

临近长江二桥与英租界之间,有一片违章房,要追溯它的形成历史,起源于“文革”期间,那时建房用地不需要什么规划报批,涌进城里的农民,在这里盖起了一间间民房。虽说房子的样式五花八门,可门对门仍成了一条线,自然形成了街。最早是谁说,我们是黑市户口,起个讨吉利的名子,叫沿江大道736号向阳村。一个说,这沿江大道只有735号,原是外国人住的,怎么出个736号?这人说,你在家吃多了不要钱的红苕,你就这一点弯儿转不过来,我们紧挨735号,自然增长,就是736号了!那人说,我再苕也知道自然增长!问题是在居委会挂上号的只有735,没有我们这个736号,我们要这号还有什么用?这人说,邮电局的邮递员,只按门牌号码送报纸送信,他哪里知道居委会不居委会的。

就这样,向阳村慢慢多了二村、三村,直到十九村。

也不知哪一年,这向阳村竟被合法化了,挂在村头的第一家蓝底白字的门牌,与隔壁外国人做的房子上的牌子,一个大小一个颜色,只是数字不一样。

八十年代中,市府筹备搭建长江二桥,要拆除向阳十五至十九村,向阳村的人心拧在了一起,都到市政府大院静坐,有的还超出口头通知的范围,拖家带口的上了阵。这是文革结束后首次暴发的敏感事件,市政府怕闹出了坏名声,担心城市的名次受到影响,因为那时w市的经济指标排行国家第四第五,市政府报告还神吹,力争几年拿第一第二的。这群刁民压根就理解不了政府的心情,但通过这场静坐,使向阳村的这伙刁民看到团结就是胜利的力量。虽说后来十五至十九村仍旧被拆迁了,但这几村的刁民都得到了实惠,还迁面积翻了一番,规格成了标准的单元房,而且全是高楼大厦,赶明儿遇上了大暴雨,也不用拿瓢往外排渍水了。

进入市场经济那几年,炒房热把国外国内的开发商带到向阳村,懂行的都说这块地拆迁少,空房率高。可这伙刁民成了陈仓的麻雀,老成了精儿,开出了天价的拆迁条件:如今的社会,物价在成倍的翻番,咱们不搞攀比,还建面积只要翻二番,不给翻咱就静坐。国内的开发商只好伸出舌头,走了。国外的开发商倒不怕什么几番,就怕静坐,要是静坐坐出了坦克,这个责任背不起。

所以,这一带仍是一米阳光的向阳村。

张强因与河南的古墓里玩意儿有染,认了裁。海兰倒霉的是钱,不像她本人说的,是被人骗了,而是花了钱买来的国宝,全当脏物没收了。张强倒霉的是人,硬是一人扛了全部的责任,进了监狱。海兰特感动,硬是花了钱四处打点,只判了二年,连关押在内,已过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张强去坐了牢,他的“大娘”周兰也被关了三个晚上,她只承认天天陪“儿子”睡觉,其它都不知道,就这样她回到了婆家向阳村。

她丈夫是向阳村出了名的酒鬼赌棍,只要周兰一天给他五十元,能在居委会打上一个小麻将,就甭管自己的头上是带了绿带了红。近日市里闹“严打”,居委会关了门,小麻将就在家里设了局,夫妻对坐,邻居左右都是牌友,来晚了的只好一旁挂眼科。

周兰不好意思只顾自己玩,就要牌友上。

牌友说:“你去跑了一场反,刚回家落脚没二天,你玩你玩,我们天天当饭吃,中间缺一顿二顿,也饿不到哪里。”

周兰说:“也是的,整日担着心过日子,哪有闲心思模牌呵!”

她男人说:“这案子落了,你就放下心好好玩呗!只是可惜了张总,真是讲哥们的一条硬汉子,还要在那地方呆一段时间。你哪一天抽空去看一看他,记住要带几包烟。”

周兰见提到张强,心里起伏不已。临东窗事发的那几天,他还给自己办了信用卡,说,你我一辈子的吃饭钱都在里面,我把它埋在你家门口垃圾桶底下,就是打死你,你只说刘胡兰说的那句话,不知道。犯事后,自己家里果真被挖地三尺,外面的垃圾桶真还没有动。到了“严打”,自己多了一条心,到海兰手里拿了一笔钱,偷偷跑到满洲里一个远亲的家里,直到听说张强判了刑,才二天前回到w城,挖出了信用卡,贴在胸前哭了一整夜。

想着想着,周兰分了神,一下把赖子打出去了。

她男人说:“跟你说了一百遍的,案子了结,就与其它人无关了,你还走什么神呵?”

周兰回过神,嘴上说:“我是寻思你驽马恋栈里,把家当都卖光了,连个电视都没有看的?”

她男人说:“谁叫你一走几个月,只留了二千元,我喝西北风去?”

牌友说:“一个大男人没志气,你为什么不蹬三轮车?”

她男人说:“我们这向阳村,有几个是有志气的,有几个不是在家拿生活费的?踩麻木无证,搞不好让城管没收了,我的本钱找谁要呵?”

牌友说:“说的是实情,前几天又下岗了好几个,他们有股怨气,都在议论哩,厂里政策说是要贴切工人,可一来组合,咱工人就倒霉,这日子怎么过,咱们到市府静坐去!”

周兰一惊,说:“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牌友说:“你不刚回来嘛!你是我们公认的村长,大小事都得给你汇报。”

周兰这才没有吱声。

牌友又说:“不知你费心了没有,这几天小乌龟车一沓沓往村里开,都还是高鼻子,估计又是来看地的,你心里一定要拿定主意。”

周兰干脆把麻将一掀,说:“你来玩!”

她连牌桌上的钱也没有拿,就出了门,走了好远还听她男人在说,她抽屉里的钱是我的。

周兰没有上邻居家,知道他们有大事会来找她的,而是叫了一辆的士,直接开到三零购物城,用信用卡购了一套全新的家具和电器,租了一辆大车拉回家。

她男人惊得直眨眼睛,末了他在自己脸上揪了一把,知道疼了,才相信这是真的。他一边得意洋洋指挥“扁担工”摆这摆那,一边对众牌友说:“看见了没有,落难的骆驼比马大,这向阳村不服她不行!”

有个二杆子说话很冲,说:“你是废人,只配给周姐当太监的。”

她男人“嘿嘿”地笑,说:“女人创造了人类,没有男人,也是白费!”话没说完,鼻子里的青鼻涕也给冲了出来。

周兰没有心思搭理他们,因为他们都知道她和张强的事儿,都知道张强讲义气,向阳村有什么危难事儿,都由他出面搞掂,都知道他不是黑社会的人,摆龙门阵时,荆旱的是美洲的麦德林,泰国的金三角坤沙,日本和西德的赤军。可他就是不挨那玩意,搞女人也只搞他们的“村长”一个,当然,他们也知道,他还喜欢晚上去挖死人,棺材里的破烂值几个钱?直到张强坐了牢,才知道他是富佬,被罚没的天文数叫人不敢想,他连眼睛都不眨,真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周兰付了租车费,又拦了辆的士,直奔三局郊区看守所。值班所长死活不让她见张强,说:“前二天有个长得跟你一样好看的女人来探望过,他的探视时间用超了。”

周兰没有法子,想到三区的熟人,只有刘中平,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不抱信心地说:“是刘中平老总叫我来的,三零大酒楼就是他的。”

值班所长吓一跳,说:“你拿这大的人物来压我,为什么先不说呵?”

周兰说:“正因为人家是中将,省军级,怕先抬出来把您得罪了。要是你嫌他太大,我抬出个小的,他老乡是三局的,王汝成,就是被人偷了枪,连降几级的那一个。”

值班所长信了,眉笑目笑,说:“说起他呀,半夜的屙尿捡钱,刚升上去当了付局长,还分管我们呢!”

周兰知道有了门路,说:“我是在刘总家里吃饭认识他的,哪一天我把你和他约出吃饭,感谢你们对张强的照顾。”

值班所长说:“不用客气!张强是一条汉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很多人替打了招呼。”

周兰说:“你们不是有坦白从宽吗?”

值班所长说:“要具体看,这年头哪个人屁股头不留点血,十有九痔!疯狗般的咬人,咱瞧不起。”

周兰说:“你既是不让我见他,就给他带二千元进去。”

值班所长说:“你不要着急,我们照顾他,安排在外劳队干杂务活。等会儿他要出来倒垃圾,你们还可拉个手。钱,他在劳改商店存了四、五千,你还是自己花吧。”

周兰说:“钱还是要存,这是尽我这份心。”

果不多久,所长让她进了第二警戒线。好大一个监狱,像荆州城那般厚,那般高。只见大铁门前围着好多人,这些人手里捏了一张张探视条,递进了铁门窗口里。

不一会,大门打开,出来七个推垃圾车的,一过门槛,口里就喊数字,第一个喊一,到了第七个,喊了七才认出是她朝思慕想的张强。

周兰正欲冲过去,被值班所长拦住,说:“等他把垃圾倒了,还要在墙疙瘩角休息一会,你再过去不行吗?”

周兰依言等了一会,看见这班人倚在墙壁坐下来,没有等张强反应过来,就投进了他怀里。

惹得旁边几个外劳工嘘嘘声,说:“头儿的艳福好,隔二天还有换口味的。”

周兰捧了他的头只是吸气,心想只要他解她的衣服,她也会不顾羞耻,光天化日也敢猫一阵狗一阵的。

可她的身子被他推开,她睁眼细看,面前的人,除了头被剃光,脸卡白,穿了一身没扣子的短袖降紫色劳改服外,余下的她仍然熟悉,温文尔雅,像知识份子。

看够了,她问:“你还好?”

他说:“站在你面前,你说好不好?!”

她说:“挨了打没?”

他说:“刚进去几天,难免……有一点。”

她说:“我关了三天,女号霸想搞掂我,我说我是做粉班子生意的,一身都是病,轻一点的是艾滋病,你想打可以,可千万别感染上了。这一招还真灵,后来只玩了喝凉水和面壁,嘻嘻!”

他说:“我的探视都用完了,怎么让你进的,还这般的优待?!”

她说:“他们开始不让探视,我把你那大哥们抬了出来,那值班的吓的如筛糠,特意关照了这个时机。”

他说:“你是怎么抬出他的?我怎么还有脸见他?”

她说:“只是用他的名,我们也不一定要见他,一年难得去一趟深圳,看你吓的……”

他说:“你胡扯啥,人家当了咱们w市的市长,你还不知道?”

她说:“是不是?‘严打’开始,我在外面躲到前二天才回来,谁知道他成了父母官。好了,要不这几天我找一找他,帮你减个刑。”

他说:“你不要自己作贱自己。还没有判我之前,海兰就要去找他,我都没有同意,他是个很有义气人,知道了托人走门子,怕坏了他的名声。咱跟王长子不一样,不是死罪,受点坎儿也不一定是坏事。”

她说:“不谈那个千人日的骚货,她惹事,你来背。日后出来了,我都支持你去把她日了,再阉割掉。”

他说:“瞎说,朋友妻,不能欺。喂,告诉你,我老婆前几天来,我在离婚协议书签了字。”

她抱了他又啃起来,啃够了说:“我这就去办离婚。”

他说:“你不用着急。我那卡上还有二百万,你划一百给她们娘俩,说我对不起她们。”

她说:“好的,我一回去给她们办个卡。只望你快点出来,咱们再也不用半夜三更盘死人,好生生过日子……”

“干什么干什么?”一个管教人员手提电棒走过来,拉了腔说,“挺新鲜的镜头!”

围了张强看,那目光如猫看耗子的。

张强知道惹了祸,立正了姿势,说:“报告政府,我是3689号!”

管教员抡起电棒朝他背上抽了一下,说:“我叫你爱情!”

周兰急了,高喊道:“报告政府,这是值班的头儿批准的。”

管教员举在肩上的电棒不动了,半信半疑,口里高喊:“立正!”

七个穿囚衣的人列成一队,等候受训。

可那管教员撇下了他们,到值班室问情况去了。

周兰心怜地掀起一动不动的张强的衣衫,流着泪说:“我就是变法子,也要把市长的门敲开,叫他瞅一瞅,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坐牢的也该有人权嘞!”

好一会,管教人员走过来,虎了脸喊了声:“齐步走!”

张强七个人推起小空车,走进大门,口里不停地喊着自己的数字:

“一”

……

“七”!

周兰噙了泪水,眼巴巴目送张强的背影消失在慢慢合上的铁门缝里。

管教员这才换了一副诌媚的样子,伏低做校旱:“周小姐,不知者不为罪,3689号,我会照顾他的,请你在王局长面前海涵罗!”

周兰心里说,赶明儿我不在王头跟前奏你一本,我是你养的?!口里却说:“谢你了,在王哥面前,我会专尽拣好话说。”撇下了管教员,找到值班所长,说,“再见了,改天请你和王哥到三零大酒楼吃饭,到时你要赏脸的。”

值班所长陪了笑,直送到的士车跟前,说:“我一定去赴约。”

30、静坐市府园

市委大院市委常委会议室,八个常委早早到齐,每人案前都放有一份资料,供今日讨论议题用。八个常委里,有三个是中平提名建议的,陈国良,廖长青和欧阳琛,另外五个,仍是老班子留下来的,人大孙怀玉,政协、纪委的一把手,组织部长和一个菜市场的女劳动模范。

开会的时间还未到,有的在读文件,有的交头接耳在聊天。人大、政协和纪委的一把(手)要靠选举产生,所以他们对会议没有大的压力负担,甚至心里派生出有一种天然的倚老卖老心理,平日不敢说的话儿,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说,看看你新班子新成员又能怎么样。

一个说,哎,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我从中间那个位移到第二把椅子,还准备再移一届的,看来,世殊时异,人各有心!

另一个说,是呀,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要细算,你我还是算长的,一、二、三把椅子都坐过了,也该退了!只是说起新鲜事,真回到了五八年放卫星的年代。

一个人说,这不奇怪,有一个贷了银行几个亿的骗子,花了几百万美元,在苏联放了二颗卫星,自己亏的一塌糊涂,还冲击了我们的民族工业,这叫什么话,不也是前几年的新鲜事?

另一个说,我说的是w市,有二件新鲜事我没有想到,我也想不通。

一个说慢慢讲,不要气急,喝口水了再说。

另一个说,在所有生产企业实现一周三十五个小时工作制,比实行双周日又减了五个时辰,工薪不变。

一个说,你说的这档子事,我看并不是坏事。

另一个说,的确不是一件坏事,却叫人生闲,二天长假都难熬,再从每个工作日中减一个时辰,你叫那些工人去打麻将,还是去惹事生非?

一个说,这是解决失业工人的一个举措,有进步意义。还有一件什么事呀?

另一个说,你说我们这座大院,是那时中央兴大行政局建的,虽说占地面积大一点,可也是历史呀。你看看,听说人家学白宫,与隔壁的花园连起来用,增加景点,对外开放,供游人参观。

一个说,这是三把火!

另一个说,不是说不搞三把火的吗?

一个说,只搞不说,叫务实。你看看这份纲要,就是这种态度,压根儿不谈政改、文改,可每一句都是搞民主进程的内容。

另一个说,是不是?我压根儿就没看,以为都像以前,务虚……

“嘎”地住了口。

原来是标妹和市委秘书处秘书进来作电脑记录的,中平就跟在她们的后面。他客气用手势代表了寒暄,简单地说,就开始吧!

欧阳琛拿起了纲要稿子,把拟稿的前后作了详细的说明,特别强调是刘书记授意的,末尾说:“作为班子的成员之一,我先谈个人的看法,原则上同意。这份文件,内容齐全,基调稳健,无疑是我们这一届党委的行动纲领,应该提交改选后的人大审议,作为地方法律执行。修改意见嘛,只提一点,要理直气壮地突出政治改革、文化改革。共产党人历来就是旗帜鲜明,有口号才有行动,不能绕道走,没有必要像做第三者似的,偷偷摸摸!”

组织部长对中平是有看法的。大事来说,把原组织部的权限下放了三分之二,现在的权限只是对正局级和控股总公司的正职的任命,这与原来正处级以上的干部都由组织部管,有天壤之差;小事嘛,领导调到新地方,原则上是不准带人的,他好,带来了三、四个,还打破了国家历来用异性女秘书的惯例……

于是他就立竿见影说:“我的意见,眼下不宜出台。理由是,这份纲要对国有企业改革的动作太大,几乎是经济自由化,如国有外贸企业都解散,个体企业都有进出口权,如此下去,如此速度发展,不要五年,国有的主体成份就要变味,多种成份就成了主导成份,对这个结论,需给市民有个说法呀?关于意识形态部分,我同意以另外形式发下去。绕道走,是针对我们国民素质不高而言的,可取。经济上动作过大,宣传口宣传的方式不对路,或观念跟不上,都容易使老百姓造反。”

声音不大,却一下把会议推上凝固的围氛。

廖长青毕竟是同中平相处几年的,对中平的意图很理解,就很快表明了支持的态度,说:“……撤消外贸企业,把力量充实到各专业控股总公司,是贴近、增大国家创汇的实务方法。我打个不贴切的比喻,现有的外贸企业,起着夫妻间的第三者的作用,是皮包公司,80%企业负债经营,有的还负债一、二个亿,靠自己的力量消化不了,只有重组。至于说到几年后国企的性质结论,不是我们市委就能说得清的。我们刘书记在上头是有职的,我相信政治局里也考虑过这个结论。很明显,如果说w市五年国有比例低于各种成份,那么整个中国不要十年就达到这一水平,我相信,党中央会对国人有个说法的!”

组织部长针锋相对说:“这就是先拉车再说,拉一段了再抬头看路?”

廖长青说:“本来社会主义就没有现成的模式,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组织部长说:“稀里糊涂摸到对岸,也不管对岸是什么?况且,邓小平理论里,根本没有具体、明确规定所有制的结构与形式。”

廖长青说:“没有吗?”平时事务性的事多,没有系统去学习,一时语塞。

但欧阳琛救了他的驾,说:“的确是没有,但有小平理论!由于有了他的三个‘有利于’判断标准,所以在‘十五大’产生了石破天惊的伟大号召:一切反映社会化生产规律的经营方式和组织形式,都可大胆利用。这就告诉我们,资本主义的经营方式要学,资本主义的所有制形式、资本组织形式,也同样要学!再比如,邓小平没正面回答过到底什么是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但由于有了三个‘有利于’,‘十五大’终于推出了‘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这个基本制度,私有制不再是补充、体制外的东西。”

组织部长仍不服气,说:“‘十五大’仍说的公有制为主体呀!”

欧阳瑁旱:“‘十五大’管五年,何况这五年,w市公有制仍是占导主地位!”

不看平时这些人衣冠楚楚,见了面总是微笑,可在这神圣的会议上,却是针锋相对,淋漓尽致。

有的说,不求为快,只求最稳,刘书记说的只求最恰,应该有稳的含义。

有的说,是呀是呀!一下闹出格,那不是某个人的问题,而是一锅端。

陈国良始终没有发言,一个劲儿在抽烟。

“看来都有不同的看法,是正常的。这份文件还是要待咱们意见一致后,再报人大审议。”中平默默计算了一下,估计是平局,若再不发言,很可能争得脸红脖子粗,就轻笃了笃桌面,又说,“我先与大家通一通气,我准备以市政府的名义,先作政策性文件发下去。理由是,全市的各项工作,不能等我们认识一致了再开展!”

声音不高,在座的却感到如坐毛毡,全身不安。

他提了声音:“欧阳同志谈到的两点,是‘十五大’在邓小平之后总结群众的经验、集中全党智慧、对邓小平已有的理论的新发展,也是第三次思想解放运动的辉煌战果与理论结晶。这个新发展,宣告了长达四十年之久的、关于‘所有制’问题争议的结束,沉重地反击了作为主要危险的左倾思潮的诘问和刁难!前天我看了一篇文章,里面说外国人不要什么旗帜,而我们总是旗帜,道路的。书里回答这个问题,美日发达国家,‘资本主义精神’已经完全浸透在他们的宪法等法律里了。而我们的‘社会主义精神’却尚未完全在制度层面上形成。w市作为特区市,就是要带头走完‘举旗--立法--执法’这个完整的过程,将‘旗帜’变成法律,只有灵魂进入了宪法,才标志着社会的文明进步,已从人治进入法治阶段。所以,我们今天所做的,超出了‘十五大’的范围,是完全正常,也许就是‘十六大’要全面实施的!”

第二议题,是私资办和贸易发展局一同提出的方案,在w市建立美国、日本、法国、英国、德国、新加坡和澳洲七条街,标妹出门叫进已等候在外的黎萍和贸发局局长。贸发局局长是中平的同事,同一天同一张纸被任命付处长的。此人有能力,点子多,只是个人档案里,装有十几公斤的文革材料,一直受压。后来下公司当了一段时间老板,二年前任了外经贸委主任。这一次几大委撤消,他就任了现在这个职。

他汇报说,根据信函交往,初步同意在w市办一条街的,有日本、澳洲、新加坡、美、德、英、法等国家。他们不仅同意搞,只要答应两个条件,还额外援助一百二十亿美元的低息贷款。

孙怀玉是同中平竞争市长的三位候选人之一,因人大的普选需要有个过渡期,原职退下后,就接了现在的职务,并准备参加人大代表的普选。

他眼下按捺不住,几乎迫不及待问:“什么条件?”

贸发局长说:“他们要把四条街称之为租界,还要公开宣布推进民主进程。”

人大主任说:“这不是卡住咱们的脖子吗?咱不是俄罗斯,有奶就是娘。咱穷的下海去捞虾子,也不会向他们屈服。”

本来听说外国在w城兴办各自的一条街,能融进几十亿美元,而且是成片开发,连开发区里主体国有企业的股权都连带购买,常委们兴奋不已,说这是我们这个班子现实主义的表现。

但一听到条件,就又不是滋味了。狗屎不臭挑起来臭,连对肯定的日本、澳洲和新加坡三条街都有疑虑,是不是变相租界?担心曾经使长辩子国人头疼的高鼻子,会不会潮水般地涌进来,抢战咱的地盘,还不屑与东亚夫居住一处,还胡说华人与狗不得入内云云……

中平见此,知道不适宜再开下去,就说:“三条街肯定要搞的,一切故虑都是多余的,主权在中国国家手里嘛!国家能把土地租给农村的农民,同样可以租给外国人。美、德、英、法四国,请他们派代表团来正式洽谈,我出面接待。在往来中,有二个基本内容要明确告诉他们:一条街和租界,都只是符号名称,与具体合作没有关系。好符号往往会引起人的美好回忆,我们坚持不使用租界,就是让我们的人民,尽可能不憎恨你们曾侮辱我们的那段历史。我们的政改,文改是随经改的需要而循序渐进,我们决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小恩小惠。去改变我们的信仰,更不能接受他们所谓的恩赐,去推进他们所期待的民主进程!”

欧阳琛第一个走出会议室,头脑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甚至比趴在司马曼身上那几秒钟还要刺激。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给司马曼打电话,说:“你在哪里?”

司马曼回答:“我在w城大学,采访十八所高校建立集资最高奖学金基金会的活动。”

欧阳瑁旱:“我也有这份请柬的,那里还有哪几个领导?”

司马曼说:“据说是九个常委都发了帖的,眼下只是市长夫人来了,看她一脸春风,好像有大动作。倒是你让人难得想,今日还记得我在哪儿的?听你的语气,好像很兴奋的?”

欧阳瑁旱:“刺激,刚结束常委会,那个九斤书记首次显露英雄本色,第一次批了极左的诘问和刁难,真是大快人心事。我立即赶过来,咱俩一起吃饭。”

“是吗?”司马曼说,“难得看你有一次男人的冲动。我和第一夫人在一起,准备到校门口一个餐馆吃饭,你在那儿找我们。”就挂了电话。

欧阳琛赶天赶地到了w市大学门口,找了几家像样的餐馆没见人影,却在露天排档里找到了玫瑰和司马曼。

她们在啃炭火烤的羊肉串,好远好远就能闻到一股辛辣味。第一夫人今日穿得端庄大方,但仍没有掩饰了她一身魔鬼的身材。欧阳琛正要走过去,听她们的谈话也涉及到了政界,就立住了脚,侧耳听了下去。

第一夫人问:“我就搞不懂,工厂减了上班时间,反而增加了就业机会?”

自己的老婆身子缩在太阳照不到的树荫里,说:“我也不懂,只是听说生产厂里要重新排班,原是开一班的,现在二班倒,原是二班倒的,现在三班换。”

第一夫人说:“是这个理,同样的活儿,现多了人,匀着去做,这不增加了工厂成本?”

自己的老婆说:“特别时期,都在给社会承担压儿,咱们出身时都赶上了敞生敞屙的年代,这不都让现在的年月给夹磨夹磨的?只是你,怕是有了,干净的饭馆你不去,站在这里挖地脑壳,想辣的吃。”

第一夫人说:“我也不知道,就身子软,口食腻,还特想吃四川泡菜,真是有了,我去摘掉。”

自己的老婆说:“咳,真羡慕你,也不知怎么搞的,都困了半年,腰越来越细,也不知是哪个没用。”说完了,就像母鸡“咯咯”般的笑了起来。

第一夫人说:“我也想要,只是特别时期,总替他揪心,要是这学生、工人都上了街,他的日子能过得下去?……哟,好一个大部长男人家,还偷听咱娘们唠嗑的?”

欧阳琛这才走了过去,讪讪说:“该找的地方都去了,没想到你们在这里当电杆的?”

玫瑰说:“会议从简,像香港那样只摆红酒,不摆主食,我俩妇道人家,先给肚打一点底子,怕会还未开,人倒是先晕了。”

司马曼拿了两串羊肉串,连同二张餐巾纸,一起塞给他,还替他拿下胳腋下的包,一副贤妻娘母的模样。

欧阳琛感激她这一点,即便他们之间有隔代的仇恨,她在外人面前演戏,比真实的她还可爱。

然而,他嘴里眼里却是对玫瑰说:“看到第一夫人,我就想起戴安娜。由于她的慈善,和平事业的开展,特别是不以她的荣华富贵、千娇百媚的身份和形象而言,能纡尊降贵,接触、同情、济助苦难者,极为难得,应该受到世人尊敬。”

玫瑰却没感激他的美言,眉毛上扬,淡淡说:“我怎能与她相比?她死后,人们对她的报导,已超过了对二战的报导。”

欧阳琛没听出话里的不快,仍兴致勃勃说:“w市有她的化身,你的善举,美与善的精神,形象……”

玫瑰没让他说下去,说:“我虽然不及她,但我也不想学她,我想多活几天,更没有她偷情的本事。我之所以来这里,只是听说学生们在骚动,我想拿钱堵他们的嘴,帮我丈夫渡过万事开头这一难关!而她,一个王妃去做偷人养汉的事,上天知道也不容的!”

司马曼见欧阳琛一副尴尬相,忙挽了他,却也责备他的:“玫玫看起来如花,心地却是纯的。而戴安娜作为一个媳妇,她是不合格的,公开承认偷情算哪门子事?她漂亮、富有、有爱心,应该也不笨?可她偏爱听甜言蜜语,在选择男人方面,却是十分糟糕。”

欧阳琛倒是看重了玫瑰的人格,为她的坦言所动,心里却骂司马曼,人家只是公开承认了偷情,你他妈的是当着你男人的面,承认心里装了人。

他这样想,却低下头说:“对不起市长夫人,是我低看了你。但愿你今日的好心,能让学生们有所理解。走吧,离开会的时间差不多了。”

司马曼说:“是呀是呀,你们都是让人等的人物!”就拉了玫瑰一同走,嘴里却问他,“电话里激动得要命,说有话要对我讲,你讲呀!”

欧阳琛哪敢当玫瑰的面说会议里的事,只好说:“也没什么,只是刘书记在会议结束时,不轻不重说不要做当代平面人,把几个老头说得懵懂懂的。”

司马曼说:“我也不懂什么是平面人?”

欧阳瑁旱:“这是心理学上的说法,用在现实生活里,则是形容人的,说起话来海阔天空,做起事来却是万金油……”

司马曼说:“你怎么不去理解退一步海阔天空呢?”

一时把个欧阳琛给噎住了,真没出息,刘中平话里有这层含义吗?

会议开得很好,欧阳琛和玫瑰出尽了风头,以至在第二天玫瑰上中平办公室看新闻时,中平衷心地说:“奇怪,他今日个讲话很得体,不偏激,处处妙语连珠,特别是把市场经济比成八宝饭,很形容,也贴切。糯米为主,红枣、莲子为辅,掺合在一起才叫八宝饭!”

玫瑰说:“今日讲民主进程,与竞选会上说的是两种调,低沉、实务多了。学生都称他是精英,他把在美国的实际情况照实说了,能让学生服气!”

中平说:“你们俩人在里面真是一对金童玉女!玫玫嫁我是嫁糟蹋了!”

玫瑰不依,手摔了他一巴掌,说:“我是体面苕一个!喂,你今日会上是说了平面人的?”

中平说:“是说了,又怎么啦?”

玫瑰就细说了她们三人在一起叨唠的事,末尾说:“什么是平面人?我理解,通过传媒学到了不少流行语言,时髦作派无所不通,但未有所专;无所不晓,但未有所精;终日繁忙,却无目标,只是在平面上打转转,而不能纵向深入,最终落得个庸碌一生,无疾而终。你说,是不是这个用意?”

中平说:“我有没有细说,只是要他们各自去理解。你借题发挥,贬你老公。”说完了就去搔她。

搔着搔着,她就说:“不行了,身子发软,要……”

中平看了外面一眼,说:“不行,但你今晚就睡这里。”

玫瑰平时要来这里睡,他没有答应,只说回来早点,却不松这个口,现知道他的心情,就说:“我想在你的基金会下成立了一个公司,把那五亿元死钱变成活钱,多挣一点来源。”

中平一下子松开她,说:“不行,生意场上惹是非,还是少出头露面的好。”

玫瑰鼓起了嘴巴,说:“我闲不下来,早知这样,打死我也不和她对换的。”

中平捏祝糊的嘴,说:“吃甘蔗甩皮,只有从你兔子嘴里说的出来!怕生闲,就生个孩子,等孩子大一点,我也退下来了,你再去做生意也来得及。”

“你都有了一个班的崽,还想害性命呵你?”玫瑰心一动,最近身子发腻,怕是有了,夸张地说,“不办公司可以,有些短平快的项目可以入股,分红倒是不麻烦的。”

中平认真思虑一会,说:“这是个好法子!比较缺资金、项目来的快的,有市里的微利房,还建房。你可以直接找建设控股总公司一把手谈。”

玫瑰说:“我这就去。还是我晚上来接你。这里没有东西宵夜。”就要往外走。

中平拉住了她,要她给市就业培训中心捐一笔款,在全市掀起就业与培训同等重要的风气。

玫瑰乐衷于出这样的风头,对市民有吸引力。中平竞选市长,有一次她伴他出场,她得到的掌声,比司马曼的还要时间长,还要多。

想到这里,玫瑰就眉开眼笑答应了,还说,上电视碘雾灯照多了,对脸有害,怕对不起你要害的那一条性命。

见他又要捏她的兔子嘴,玫瑰“咯咯咯”出了门。

31、走访下岗工

周兰回到家就四处打听牡丹的下落,得到的回答是牡丹现在澳洲。她只好去找中平,被市府门口当兵的拦住,问,找哪个部门。她说,不是找“门”,而是找市长大人。当兵的问她的姓名,是哪个部门的。她说了名字,又说我没有什么“门”,是他的……姨妹。当兵的说,你等一等,就进了岗亭,一会出来说,对不起,市长的秘书说,市长的爱人不姓周,也不认识叫周兰的,不愿意见你。她说,不姓周姓什么?当兵的说,不是我想保密,而是我不知道。

周兰没有法子,只好问了市府总机,回到了家里,躲在房里打起电话来。

电话通了,总机也给她转了,接电话却是女秘书,问了姓名,说:“你就是刚才冒充他姨妹的……那女人?”

周兰说:“我是他小时候的朋友,那阵儿都还光个屁股玩过哩!行行好,我找他有急事。”

女秘书说:“你等一等。”就没有声音了,一会儿秘书又说,“周小姐,你又骗了我。市长说根本不认识你,他那阵家里穷的叮当响,更没有一起光个屁股的女朋友。”断了线。

财兰仍然没有法子,只好又打总机给转了进去,沙哑了嗓子说:“我是来投诉的,要当面给市长反映。”

女秘书说:“你等一等。”

周兰等了一会,听里面一个男人的声音,兴奋不已说:“刘市长,我是张强的‘大娘’。”

怕贵人多忘事,只好用这种方式提醒他。

可电话里说:“我是市政府信访接待办,什么大娘大娘的,请直接报姓名,我也是一大把年纪,还听你什么爹的娘的?”

周兰兰一时怔住了,下意识地:“报告政府,我叫周兰……娴。”

电话里说:“说慢一点,你把我们政府当管犯人的?名字也怪怪的,‘都难寻’?”

周兰换回嗓子,大声又报了假名,准备假戏真作:“我是一区向阳村的住户,要求政府做主。我们那块地要给外国人做租界……”

电话里:“你听谁说要做租界?”

周兰说:“电视台成天在讲,高鼻子成天一拨拨看地,还会有假?”

电话里说:“叫一条街,不是租界。”

周兰说:“都一样,租界顺口,好记。我们要求政府不能卖这块地……”

电话里说:“土地是国家的……”

周兰不让电话里说下去,胡搅蛮缠说:“是国家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住在上面生儿育女,我们要捍卫,搞不好我们就上街游行!”

电话里骂了一句:“疯老婆子,去去!”挂了线。

挂了电话的人陡地想起来了,这向阳村是出了名的“抗议村”,除八九年“六、四”那年没来市政府静坐外,几乎年年都有大大小小的示威活动,联想公安局也给特殊部门打个招呼,就一电话打到市公安局值班室,说了向阳村有一周兰娴的老大娘要游行的事儿,末了特强调,你们要有所警惕,格外注意他们的动向。

再说周兰放下电话,心里有气,这时候有点事找上门,你他妈的总让人拦住入不了门。没想一想你当付处长不对劲儿的那阵儿,心一烦,总不是这些难兄难弟们安排活动的?你没有醉,人家就醉了,你没有钱,人家塞钱让你玩牌儿,只是那时不玩女人,没有替你去拉皮条。

想着想着,周兰就无聊,只有拿电视来出气。一拧开电视,她心突然一动,看市里的午间新闻,说不准能够见到他,看那杂种养的,人头狗面的。

周兰就换了市电视台频道,哎,还真灵,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却看见了牡丹,还有一对老僧尼,心里的气儿渐渐消失了,不觉同情起这一对老年人来,以前对自己屙不出孩子还心慌,若要生出这般不屑之徒,还不如不屙的好。最终还是让她心静了,因为里面像故事片一样,那一对老僧尼有了一个大结局,儿媳妇在城里买了一套房,把他们接了回去,这儿媳妇好面熟,中平的儿子瑞杉过十岁,她们兴许在一起吃过饭。

有了牡丹的公司,她就跑到斜对门口的公用电话亭里,要了本电话薄查三零的总机,不用吹灰之力,查出了三零公司地址和总机号码,她乐颠颠回到屋里间,接通电话,总机转秘书,秘书问了姓名,听里面一阵乐曲声后,就听到了牡丹的声音:“兰兰,一晃好几年不见了,你该不是进了牢房?”

周兰也高兴了,说:“我只在这里面住了三天,可我那老公还在里面。”

牡丹本是用这话比如形容好几年没见面,听她一说,真吓了一跳,忙说:“你先择重要的说。”

周兰管它什么重要不重要,只要是她见到了的,都一一说了。

牡丹说:“我知道了,这事不要去烦他当市长,我替你搞掂。你把电话号码留给我,我到时再跟你联系。”

二天过去了,牡丹那边连一个屁响声都没有回。

周兰只好再往里面打,秘书不是说总经理不在,就是总经理在听电话。她心里就火了,想你那阵儿在大排档,不是我家强强往你档里拉客,你有今天有这光景?我今日找你,你比姓刘的还好一点,来了个温柔的一刀,切得不痛不痒,既不深却又入了骨缝。

这当儿,几个“村代表”虎了脸进来,说:“周村长,谈地谈嘣了,还建面积只能按实际的给,有困难的户,可以适当增加,用市场价购买。”

另一个说:“我们想好了,准备玩我们的‘专利’,请市长面对面的谈!”

“这办法好!”周兰眼睛一亮,手往大腿一拍,“不过,我先替你们打招呼,市长是我的老朋友,你们不要让他太为难,去了就听我的。”

“村代表”说:“哎呀我的周姐,你不要拿我们开这玩笑,我们什么时候没听你的,你抬这大的菩萨压我们?”

周兰没说什么,硬是翻出几张中平和张强他们的照片,那时的中平比电视里的市长要瘦。

“村代表”这一下相信了,说:“你杂种还是一条阴黑鱼!既是这样,我们就换一种方式,你不用打头阵,免得你夹了尾巴不好做人。”

周兰狡黠说:“还是去好,我想把强强换出来。”

“村代表”说:“这方法好,一石双雕。”

另一个说:“好是好,就怕这事闹大。”

周兰说:“闹大是什么意思?”

这人说:“全市在重新组合工厂,正在这风口浪头上,把失业的人都请到市府来了,责任就大了。”

一提到责任,周兰心里有点怵了,想了一会,说:“有了,要不我问问‘小鬼子’经理。”

这人眨巴着眼睛,仿佛在问,这“小鬼子经理”又是何方神仙?

周兰没有回答他,打通了电话,听了好一阵,没有人接听,只好垂头丧气捏了电话,说:“‘小鬼子经理’是刘市长的同事,刘市长当年挂职锻炼,就是在h公司当副经理,与‘小鬼子经理’同一个办公室,也是我们家张强的上级。所以,我找他咨询一下,我们这样做,会不会犯天条呵?扫兴,没有找到他的人。”

这时一旁的“村代表”不耐烦了,说:“周村长进了三天仓,胆子缩到腰子疙瘩角了。”

请将不如激将。

周兰底气一下足了,把电话一撂,定了板:“这一次集中三、五百人,全是大娘爷门上的,手里的标语,只写与向阳村土地相关的话。对,就这样定了,下午就开始!”

一年前,“小鬼子”胡文总算如愿以偿,靠熬年头当上了h公司的总经理,虽说心里平衡了怀才不遇的不平,可自己却背上了三个当副总所体会不出来的沉重包袱:企业负债一亿大几千万,连二级企业在内的九百多号人的饭瓢子,还有一年六千万美元的创汇任务。共产党的官毕竟还是好当,只要不装进腰包,吃点喝点,有能力多干一点,上下都能说得过去。所以一年下来,当年不亏,工资有发的,奖金还说得过去,加上老婆病逝又娶了三十岁、蛮漂亮的新太太,自己对日子是中意的,用他爱挂在嘴边上的话说,我要求不高,只要锅里有煮的,胯里有拄的,中意!

后听说中平发迹了,他在公司里家里都这样显嘴皮,说,我和他是铁哥们,“小鬼子”的绰号就是他跟我起的,我还不了解他?土财主,貌不惊人,相不出众,除了几个钱,什么也没有。他只有一点好狗屎运气,认识了两个半拉屁股的女人,加半个中国人。听话的人听多了,知道一半是竹叶,另一半是兰萍。中平当了市长,他的调子没有变,词却是换了,说不看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夜之间来了猫屎运。那年初八他承包的公司开业,我说,你是裤子挎下一点,胆子比谁都大。将来个,要嘛高官显爵,要嘛进大狱,果然被我言中,云青直上,还兼了上头的衔。上头是什么地方?那是垂直w市、制造影响力的地方,也像写校旱那一般,打下伏笔,日后他有大把调进中央的机会……

于是这一天,他给中平打了电话,说,我是“小鬼子”,想请你“花经理”到家里坐一坐,只要你敢搓,我还叫上二个牌友来陪一陪。

中平说:“搓是敢搓,只是怕没有时间。这样吧,你在家做好饭,我十一点钟赶过来。”

“小鬼子”放下电话,淡淡地对新太太说:“看不出,这哥们够味,还不是那种跛子的屁股,把自己翘得高高在上。他一听到我的声音,说来我这里看一看。他是天天离不开肉鱼,喜欢吃三糕,还有‘一三五’的酒。”

那新太太却是嘴巴角扯到了耳朵根,话声变了腔,说:“我这就去买,就怕买回来人家不来。”

“小鬼子”说:“就是他做了联合国的秘书长,我发了话,他也得听的。”

中平放下电话,就给玫瑰在电话里说,我要去看我曾经一起工作过的同事,你也去看一看,顺便带点礼物来。玫瑰在那边说,我都约好人谈微利房的,一定要带我去替你撑面子?中平“嘿嘿”两声,说,你也不看一看你的脸盘,也不瞅一瞅你的身段!你跟着我走动,都是你祖上几辈子的荣幸,你还腰里挂一把称杆,自称自!玫瑰说,那我天天要享受这几辈子的荣幸,你说话不算话是小爬爬!

中平这才倒出了主题。说:“只是……今天想听一听企业重组的最可靠的意见,好多职工都住一层楼。若是有必要,把……司马曼也叫上。”

玫瑰说:“既是私访,怎么把她也捎上了的?”

中平说:“她去比一大群记者哄拥而上要好,她以你妹妹的身份去,拿了小型摄相机,只是说拍的好玩。但我们真正的意图,是要直接听一听群众真实的呼声,他们究竟在想什么?”

玫瑰笑了说:“我来接你,你呀,哪是当她作我妹妹,是你想让她做你的半拉屁股。”不等他回音,就挂了线。

两个靓女一进“小鬼子”的家,顿时棚壁生辉。

“小鬼子”没有把中平当市长,眼瞟了二女一眼,嘴里说:“不看我长得比你好,福份就差你一大截。有时,我还沾沾自喜,旧桃换新符,没有想到你真是上了‘新台阶’,更是一层楼!”

这里面有一个小插曲。在有一年九百人参加的全体职工大会上,中平在讲话中说了一句话,“我们要百倍地努力,力争在新的一年上一个新台阶”。因为他的话含有d市腔,结果被“小鬼子”一渲染,这句话就变了味,成了“一年上一个‘新太太’”。

中平佯装没有听懂,替他们作了介绍,打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间,由衷地:“我是服了你,无论到哪里,你都能打扮像个‘小鬼子’,一尘不染,总是在闪光。我邋遢,不可比。”

“小鬼子”说:“那不叫邋遢,那叫风度,你是金子,永久在闪光,这是你的本性。不过,也迷茫过几天的……”

中平“嘿嘿”说:“经你一提醒,强强和桥桥怎么没有来?”

“小鬼子”这才说了张强进了监禁的事儿,末尾说:“桥桥混得不错,也是靠银行贷款起家的,但手中没有实体呀!自从被海兰那骚女精挫了一折后,他成熟多了,他姐夫艾青帮了不少忙。”

中平无心提起,却引来了心里一悲一喜,在自己迷茫茫然那段日子里,强强是他的解闷人,虽说自那以后学会了酒和牌,但他们几个人,有患难之交呵。

中平就问:“强强关在哪里?玫玫你代我去看一看他。”

“小鬼子”没有等玫瑰回话,说:“不用了,我昨日下午在仓里见过他,听说有人在替他办保外就医,今日下午就回家。”

中平吃了一惊,下意识问:“谁还有这般的能耐?”

“小鬼子”说:“谁呀?还不是你那排档相好……‘扶我上楼梯’,嘿嘿!”意识到旁边还有两个女人,忙把话儿吞回了肚里,又讪讪说,“我去看一看厨房。”离开客厅。

玫瑰一听,心里一半酸,一半是做给旁边的人看,就揪了耳朵,说:“你又哪儿冒出个相好的?”

中平瞅着厨房,低声说:“快放手。他说的是牡丹,最初,她在那儿做老板!”

玫瑰这才住了手,不知说给谁听的:“这还差不多!”

中平故意揉了揉耳朵,对司马曼说:“我不知你对欧阳怎么样。她对我,中东人!”

司马曼说:“中东人?”

中平说:“是呀,动不动就动手,讲武力!”

司马曼开心一笑,却说:“打是亲,爱是骂。我在家从不使用。”

中平说:“那你是使用更高明的了,吊男人的胃,拴住男人的心,玫玫,跟人家学一学,看人家是怎样做丈夫的心理医生。”

玫瑰说:“那玩意对人家有用,对你,不过是过期粮票。美国人历来颐指气使惯,到处骂骂咧咧,看起来是可爱,倒叫人讨嫌。中东人对付你,管用!”岂知中平的心思。

原来他听说牡丹在帮张强保外就医,心里却是感激的,既不让他知道,也不让他插手,人情里自然落了他的名下。有司马曼在场,只好用打情骂俏掩饰下去。

哪知司马曼见他们如此快活,心凉了,欲走到窗下,不愿看玫瑰风情万般,却被中平叫住,把叫她来的目的说了一番,她心里这才好受起来。

“小鬼子”腰系了围兜,手拿锅铲,出来问,是不是可以吃了。平时家里过年过节,他是掌勺人。中平说,就这副模样,咱俩聊个天。

小鬼子说:“边吃边聊,再回到那几年的情形,不分你我。”

中平说:“饭是要吃的。但要缓一会,我还想请你陪我,去看一看职工家里,不要让他们戳我背脊骨,说我人模狗样了,眼光只晓得朝上看。”

“小鬼子”说:“也好!你还是老毛病,三教九流都合得来,我是这德性,靠熬年头爬了个县团级。你也是这副德性,成了火箭式人物,人比人,气死人!”

中平说:“咱俩的德性差不多,但多少有区别,你容易满足,只要小天地闪光就行了。就说手里锅铲,为什么不请个保姆?一个月才二百多元,还不够麻将桌上一个七小对的点炮钱……”

“小鬼子”说:“这话是从我口里说的,原是说你写篇万把字的文章,还是得了奖的论文,才一百二十元。你记性好!”

中平说:“请个钟点工,替你省下不少时间,用在工作上。就说这外经委撤消,外贸实体按行业重组,你是其中一份子,你要动脑筋,拿点子呀!”

“我知道我的缺点,不思进取!”“小鬼子”见司马曼开始录相,忙解下围兜,放下锅铲,索性讲个够,“怎么进取法?你们一朝君子一朝臣,同一个做法,下面老百姓懂什么呵?他们只说,社会主义,羞羞答答的资本主义,模模糊糊的封建主义。看看……”

中平说:“我们是在一个错误的年代来认识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一下子要人们来正确分清两种主义的真面目,有时间问题,也有感情问题。还是现实一点好,你说市里企业重组怎么样?”

“小鬼子”说:“好啊!站在我这个角度,起码解决了我背上和脖子的负担问题。”

中平说:“背上的包袱,脖子上的钳子?”

“小鬼子”说:“对,欠银行一亿七,固定资产才千把万,现有篇文章说牟其中是骗子,我是最大的骗子,按比例我比他大,不同的是他属民营,我是国营。我要养活包括退休工在内的一千二百人,还要创汇六千万美元,银行停贷了,我总不能光着屁股去创汇呀!这一次农林控股总公司解决了这个问题,轻了我的包袱。脖上的钳子是指收购价,工贸结合,叫了这多年,都是纸上谈兵,尤其是市场经济以来,外贸难做,原因就是厂家的价格报得上了天,离了谱,外商的价格还是老样子,算来算去,最后只有不做。而重组后,用股份把厂家与外贸结合起来了,盈亏都是共同的,比行政干预好!”

中平说:“职工是怎么看的?”

“小鬼子”站起来:“那得请你市长深入到他们中去,喏,我陪你去。”

中平也依言跟往外走,问:“下岗的多不多?”

“小鬼子”说:“多,凡只要认真一次,被拉下的就多,起顶梁柱的仍只占20%。”

中平说:“下岗工是怎么安置的?”

“小鬼子”说:“外贸已形成传统,单向选择,只有职工炒老板,没有老板炒职工,这与生产实体不一样,经过培训,仍可以上岗,这个经营部不要我,那个部总会要我的。萝卜走了坑还在。”

接连跑了二、三家住户,到哪里都是意想不到的惊喜,都说通了天的老领导,还把我往心里记,几个晚上难得睡着觉。有的说,快点给我们照张合影,真是到了有难处的那一天,凭这张照片兴许能办成事。

司马曼一边摄影一边说:“一张照片能办什么事?”

这人说:“不瞒你市长的姨妹说,最苦的是我们平民百姓,招生、转干、调动、升学、看病配药、办执照、买车票、打官司,连生孩子都要靠走后门,才能得到准生证。我们一没权,二没钱,哪能托的起关系?开得了后门,哪拿得起钱办事?这是社会的公害!……”

说得中平一言不发,只抽烟的,想起牡丹为强强保外就医,脸一阵阵发热。

最后来到下属企业裘皮厂职工的宿舍,一位顾盼生姿有几分风韵的少妇先是一愣,后忘情抓住中平的胳臂,差点要和他贴在了一起,那种自然随便的动作,没有达到那一层种关系,仅仅是上下级关系,是绝非做得出来的。

那少妇似乎忘了其它人在场,丢下他,进去端茶上烟,围着他转动,忙完了才坐下来说:“六、七年没有见面,跟电视里一个样的。记得那一年清理上上下下的库存,你带队,我随从。当时我请你多次去跳舞,你说不会,就没有去。现在想起来,拥有的好东西,何须收藏,不是不懂得谦虚,而是没有这个必要。”

说到这里她打住了,仿佛在她眼神间包藏着很多很多的经历。

中平不敢看她,只说:“你莫明其妙说些什么呵?”

那少妇说:“说什么你还不懂吗?正如钻石就耀目刺眼一样,那闪烁光芒总让旁人妒忌。与其说这是我意料中,不如说这是每个女人喜欢钻石的真正原因……”

中平有点窘迫,喝茶掩饰说:“嘿嘿,说说厂里的事?”

那少妇说:“有啥说图?现都给合资了,人员裁下了一半,仍旧不景气。”

中平说:“什么原因?”

少妇说:“市场推不动。国内,穿不起,国外,人家在保护野生动物,只要是在街上见到穿裘皮服的,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用剪刀给剪掉,所以谁还敢穿,谁还敢来买?”

中平说:“下来的人怎么办?”

少妇说:“你不是不知道那些人的德行,他们都是那阵建厂压土地压进来农民工,说的好听一点,智商不高,说白了是些半转,二百五,除了干力气的活,啥都不会。”

中平说:“也不能总闲在家里?”

少妇说:“这是个老大难问题,不是个简简单单的失业、没工作的问题。你把他放在残疾人学会里,他还嫌侮辱了他什么似的。”

中平说:“怎么生活?”

少妇说:“吃软饭,靠老婆养。就说我那位,那时我图他口袋里有本城市户口,跳出农村跟了他,结了婚才知道,他连上床的事都不会,只会打婆娘,你看--”抡起袖子,胳臂红黑一块块的。

中平不敢看,问:“要是没有婆娘的,那又怎么样生活?”

少妇说:“小偷小摸,大法犯不上,哪里的电线被割了,下水道的盖子没了,准是他们干的。派出所见了都头疼。”

中平说:“这样的人有多少?”

少妇说:“不多,才四十二个。”

中平心里沉重了,这些人还特喜欢凑热闹,打抱负不平。

玫瑰忙拉起他,挽了他就往外走,说:“谢你了!”

少妇慌了,说:“怎么这快要走的,在我这儿吃饭啦!”

玫瑰说:“市长下午要开会,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少妇这才看清还有旁人的,说:“啊,你是他夫人呢!真嫩,拧得出水。”就要送下楼。

还是“小鬼子”说,你不用忙乎,吃了饭要上班的,她才眼巴巴地目送一伙人下了楼。

在饭桌上,中平也不理玫瑰在身上怎么捏他,沉思了好久,才对“小鬼子”说:“我特许你办个进出口报关公司,地点就在海关,怎么样?”

“小鬼子”一听,眼里直闪光:“好呀!放开所有的企业做进出口,这个报关公司就大有用场了。”

中平说:“替我把这四十二个人全部消化,哪怕是叫他们成天洗砖头都行!”

“小鬼子”说:“当市长还有这副好心肠!”

中平说:“这是稳定社会的隐患,特别是这阵儿,我怕搅了大局……”

中平的话没说完,玫瑰的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是一个很好听的手机铃声,蓝天,白云,温馨,惬意,让人一下就想到了春天原野的广阔和温暖。

可玫瑰没有听完两句话,手里的筷子就掉在了地上,可怜僵在脸上,眉毛皱了起来,表情很滑稽。“快走吧,黄鼠狼专择病鸡子咬!”

中平被她像逮小偷般的往楼下跑。

32、交换劳改犯

市府大院,当兵站岗已失去了作用,任何人都可自由出进。院内分三块,一块是集会静坐的,三、四百来人,妇女居多,老年人居多,手上都举了小旗和标语,上面无非是“还我土地”、“还建面积要带翻”和“我们要吃饭”之类的话。这些人好像受过训练的,只是坐着,不吭不哈,隔一阵有人领头喊个口号,“市长,出来!”秩序很好。在里面自由转动的,反而是记者,采访静坐者,要嘛得不到回答,要嘛回答的是有关不让向阳村的房子拆迁之类的问题;

另一块,则是由二队武警组成的车道护墙,保证进出的汽车行驶;

还有一块则是围观的人群,挤成一团,又是叫嚷,又是吹口哨,还有唱的笑的,情绪贬褒不一。

中平用的车是私家车,劳斯莱斯。所以车一进车道,所到之处的武警都行了礼。

围观人堆里就鼓掌,瞎嚷嚷地:“市长来了!”

集会静坐那一边,一听市长来了,就喊:“市长,出来!”

车里,司马曼说:“放我下去,好拍几组镜头的。”

中平说:“不用,等一会在会议室里拍就行了。”叫玫瑰把车直接开进车库,由车库电梯上了楼。

楼里多了许多站岗的,气氛戒备森严。

崔永恒和警备司令部司令都在市长办公室外屋里等候着,一见中平进来,崔永恒忙跟随进了里间,细说了闹事的起因和经过。

中平听了,眉毛舒展开,说:“请他们派代表来谈,在小会议室见!”

十分钟后,崔永恒进来说,都准备好,只等你一人了。

中平进了会议室坐好,抬眼看了对面的五个“代表”一眼,感觉坐在中间的那个女人很面熟,一时又记不起是谁,正犯疑,听那女人说:“我是张强的‘大娘’,就陡地记起了来,十分惊讶说:“你,……你既是有事找我,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见我?”

周兰说:“我打电话要见你,你门槛高,官当大了,说不认识我,不让见的?”

中平更吃惊:“你给我打电话了?”

周兰说:“你秘书接的,说你小时候家里穷,没有光个屁股的女朋友!”

中平说:“误会,为什么不像今日说"大娘"的?”

周兰说:“那已经不重要了。既是这种方式见了面,我们就开门见山直接说了。”

中平说:“十来个月不见,你跟着张强学出来了。说吧,有什么值得你们大闹市府,冲着新市长示威的伤心事?”

周兰说:“两件事,一是咱这向阳村是个贫民区,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全部资产就是那些破房子。如今政府要搞什么一条街,我们也响应,但你们的条件我们不能接受。”

中平说:“什么条件才能接受?”

周兰说:“按实际面积翻二番。”

“高利贷也没有这个水平!”中平想缓和一下气氛,竟开起玩笑来,“看起来你充满了女性的温柔,提起条件来却像母老虎脱胎,又凶又霸道,毫无道理。”

周兰心里好受用,却说:“都是被市里政策给逼出来的。”

中平收敛了笑颜,说:“你们找到了市长,我仍是这样一句话,坚决按政策办,我这里没有旋回的余地。第二件事呢?”

周兰不回答,掏出一张纸递给他的,神兮兮。

中平接过看了,上写着:只要你放出张强,我立即叫他们撤!

他心一颤,法盲,竟开起法律玩笑来,就问:“你给崔局长讲一讲事情的来拢去脉,再问一问崔局长,市里有没有用静坐方式,来要胁政府放掉劳改犯的先例?”

周兰竟然听不出话里的话,细说了张强的事,期待崔永恒发话。

崔永恒一见她与中平相识,以前权大于法的事儿屡鲜不止,拿不定主意地瞅着他,神情是由他来定。

中平严峻起来,一字一句说:“你们的行为,已超出了表示对政府的工作有意见的范围。谅你们没有造成恶果,请你们立即撤出市政府。崔局长,你给看守所现在就打个招呼,没有你局长的手谕,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让张强出狱!”

崔永恒这才摸清了他的底,严肃地应了一声,离开会议室。

恰好这时,一个静坐的人喜出望外走进来,附在周兰耳朵边说了什么。

周兰听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待那人说完,伸出手要同中平握手,说:“刘大市长,听你的,我们现在就撤!”隐含深意的笑出上扬的唇线。

中平顿生疑窦,却还是与她握了手,含笑地说:“知难而退,此举好,不要动不动就上什么街,游什么行。”

中平送她到了电梯口,才直径回到办公室。

刚坐下,崔永恒神情慌张走进来,说:“叫张强的,早一脚以保外就医的名义给放了。他此刻正在大院里,边撤退边庆贺呢!”

中平没有料到是这种讽刺性结局,仿佛脸上给人甩了二耳光,他压住心中的怒火,艰难地说:“一、不抓一个人,但要派记者跟踪到家里采访。二、此事件要在今日的新闻里发,目的是锻炼市民的承受能力。三、关于张强保外就医一事,先作详细调查,你任组长,结论交我过目。”

崔永恒局长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玫瑰出来,见他一副沮丧的模样,欲抱过头安慰一番,结果被他掀在了一边。

中平抓起电话,拨通了牡丹的聆视通,见到她在笑,就耐了性子问:“张强是你保出来的吗?”

牡丹在里面笑:“我怕打拢你,就作了主张,找王汝成给办好了!”

中平这才发了怒,粗鲁地骂道:“办你妈的逼儿,你还有脸在我面前邀功?”

牡丹与玫瑰从未见过他如此暴跳如雷,都吓了一跳。

牡丹脸陡地一变,下意识地问:“怎么啦怎么啦?”

中平仍在火头上,还是在骂:“你婊子养的,给我滚……”

硬让玫瑰给拉开。

刚进门的司马曼一听中平在骂人,先以为是冲着她,侧脸见牡丹在屏幕里流泪,知道里面的蹊跷,小心翼翼退在一旁。

玫瑰不知会议室的情况,不敢妄加评说,略作思忖,对牡丹说:“你先等一会儿,我把情况摸清了再回你电话。”就关了电话,车身问司马曼,“会议室发生了什么事儿?”

司马曼乜了中平一眼,还是说了经过,末尾担心地说:“情形对市长不利,三零参与了这件事,无法洗清市长自己。那个叫张强的被人抬着,当作战利品的,港台记者全都摄下了,还不说做文章,照直说也是猪扮吃老虎的效果。”

当晚,市电视台首先播放了集会静坐的新闻,市民为之一振。翌日,香港台也播放了,起因却增加了说法,除抗议失业,撤迁房子,还增加了释放犯人的成份。政府出于市民的强硬态度,首次做出了让步,当场释放了至今身份不明、是不是政治犯的犯人,表明特区市政府,愿意与市民一道,走民主进程的道路,云云。

市民轩然大哗,仁者见人,智者见智,看法不一。

接下来几天,香港台又报导了释放张强的真实内幕,称新政府仍改不了当今大陆官场腐败的陋习,权力和金钱的交易,如水银满地,天孔不入。还说,这场丑闻已牵扯到新上任的市长的私人企业总经理,是不是牵涉到市长本人,还要作进一步的追踪报导。

如此轰动的新闻,不压于w市人自己爆炸了一颗原子弹的效应,成了市民百谈不够,百听不厌的话题。

有的还打电话到市长专线,说,我们最痛恨的是这种社会公害,新政府高薪买廉政,现买到什么?

还有的说,你们是不是还要来一次“六、四”,反对腐败、打倒官倒?不给个说法,你们就是使用飞机大炮,咱们也要上街游行的,让市长给咱们一个说法的。

连北京那边也沉不住气了,×将军打电话问中平,不客气说,你想捂下来,献丑不如藏拙?

中平很有耐心地细说了事件的前后经过,并保证与我个人无关。

×将军说,那你还不表明你的态度呀?

中平说,我正组织一个强大的班子,赶制一批录相资料,欲在我表明态度之后,迅速推出消灭托关系,走后门、拿钱才办事的社会的运动,目的,使我们的公务员制度健康发展下去,狠狠整治腐败现象,调换一些高级干部。

×将军说,这下我就放心了,你原来是唱山雨欲来风满楼。

中平说,丑闻一是件坏事,我也没想到。坏事变成好事,我是在好尴尬中想到的。

×将军说,你呀,这都是女人惹的祸!看来,我帮你当清道夫是当对了。

原来中平骂完牡丹就冷静下来,叫标妹通知纪委书记,廉政司长和欧阳琛赶过来开会。又吩咐司马曼采访这件事的当事人,把事实真相批露清楚,具体什么时候播放,要等他的消息。

待司马曼一走,玫瑰说:“先靠在我身上小憩会,他们来了我叫你。”

中平让她宽心,故作暧昧的样儿说:“我才不上你的当!你若是担忧,赶快回农场救火去,那一边热脸挨了冷沟子,说不准一气之下真要滚的。”

“她向来温柔柔的,你像怒狮般的对待她,她不离开你才怪。”玫瑰立起身,说,“哪一天你要是这般对我,哼,我就拿一把刀子,朝你猛砍一阵!

等玫瑰赶到三零农场,牡丹果然失了踪影,秘书说,她先是跟小菲打了个电话,后给澳大利亚打电话,也没给我们打招呼,留下一个条就走了。

玫瑰拿过纸条一看,上写着:玫玫:我走了,咱牺牲了一辈子,就权当再牺牲一次!牡丹留于即日。

玫瑰找到小菲,小菲说:“她只是要我代她管理三零几天,好在我熟,就满口答应了。”当听完玫瑰说了始末后,小菲担心说,“该不会是寻短见吧?”

玫瑰说:“我问过女工,说她包了一辆出租车出门的,还带走了日常用的东西。”

玫瑰说完,就给澳洲霍尔打电话。

听她问起牡丹,霍尔就说:“这鬼女人不知玩什么鬼把戏,我去w城的飞机票都订好,她要我不来w城,也不准我给w市投资一分钱,否则,她保留对我起诉的权利就要有实际行动了。最奇怪的是,牡丹不知躲藏在哪里?”

玫瑰一听头都大了,才懂得牡丹牺牲一次的含意。

玫瑰赶紧离开了小菲,回来对中平说了过程。

中平听后一言不发,这无疑对他是一个五雷轰顶的打击。

如果把引进外资当成一盘棋的话,老霍尔的投资,是带动美、英、法、德国商人的棋子,如果这个棋子让马儿憋上了腿,大量引进外资的“马”就动不了。

他捧了头说:“真是,柔情如水的人还有性子?”

玫瑰说:“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头疼了吧!你那副吃人的模样,再柔情如水的人,也只能是寒心。”

他说:“你给中东康梅打一个电话,无论如何要找到牡丹的下落,哪怕是一具尸骨也要行。”

玫瑰说:“你还要去请她?何不让她骑毛驴下坡,等你不当这市长再叫她回来?”

中平骂了她一句:“你懂得屁!”就细说了棋子的作用。

玫瑰明白过来,也不计较他骂她,起身去打电话。

小菲从电视里知道中平的处境不妙,几次想打电话问候,但怕节外生枝,只是闷在心里。

这日正把苦了脸想心事,听茶几上的电话响了,顺手拿起电话,知是她要找的人,就说,你等地等,把房门关上,才心一跳一跳说:“怎么有时间往我这儿打电话?”

电话里说:“石油搞得怎么样?”

她说:“井架都在安装,只是铁路还未通,不能开钻。”

电话里说:“铁路运输也不是长久之计,干脆建一条地下输油管道,直接通往w市长江码头。”

她说:“资金紧,等生产上了规模,再来办吧!听你心不在焉的口气,仅仅是打探石油项目进展这事儿?”电话里说:“当然还有想你!”

她说:“哄人!有难做的事要我办?”

电话里:“知我者,菲菲也!我想请王汝成、张强来吃一顿饭,就在你家里。”

她说:“真是有趣味的很!你有大酒店,也有家,选我这里算什么?该不是牡丹的消失,想在我身上图个新,没门,让那份纯洁的精神,保持你我都进棺材!”

电话里说:“我有这个心,也不敢有这个胆!眼下我出入的地方都有记者布的哨,而张强又是热门话题的主角儿,所以想找一个避嫌的地方,想去想来,只有你了。”

她说:“我毕竟是爱你的嘛!你明知强强在火头上,为什么还往火堆里钻?”

电话里说:“来了就会知道的。”

他们约好时间,就挂了电话。

33、失街亭问斩

一大早,小菲把家里人全都打发到妹妹小梅家去了,坐在门口直瞅了湖水发怔。这块地,她是仗了中平的那一层关系,走遍了几个山头挑出来的,倚山傍水,山上已开始落叶,这里仍是苍翠欲滴。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辰,门外传来一阵喇叭声。

小菲抹了一下头发,跑出来迎接客人,抬头见是张强,周兰和王汝成,脸堆了笑容,上前拉了拉手,说:“哎哟,一晃这多年不见,差点认不出来了。”眼睛却直瞅山路那一边。

王汝成锁好车门,开玩笑道:“叶秘书,不用盼,他从水路上来。”

小菲心一烫,脸一阵热,嘴里说:“我哪是看他,怕你们不小心带了尾巴。”

王汝成脸阴下来,说:“没有,我在城里转了三圈,才拐进你这里。”

张强又回到往日白面书生的装扮,只是头上戴了一个鸭舌帽,不伦不类,说:“叶秘书,想我张强混栽了不说,没想到把老领导搞得好难堪,牡丹也给不见了,我真是浑球。”

周兰心里在只有张强,男人要了她十万元,在离婚协议签了字,了结了这桩心事儿,解除了自己与张强长厢厮守的后顾之忧。

所以,她拿下他光头上的帽子,嘴巴笑到耳根,说:“嘻嘻,你本来就是个球……”

张强拉下脸,骂道:“就是你这骚害人精惹出的祸,你还有脸在这里卖弄狐鬼神妖的。等一会市长来了,跟老子好好把嘴巴贴上封条。”

这女人贱命,被男人一痛骂,硬是变了个样,收起了风情,乖乖儿退至一旁。

小菲过意不去,忙拉过周兰,说:“周姐,不让你笑话,今日个图清静,把做饭的人都打发到了一边,还得你替我主刀的。”

周兰白了张强一眼,说:“拿刀掌勺是我的手艺,只要你不担心毒死你们的市长。”

小菲说:“什么市长不市长,进了咱家门,就是一家人,直呼他的名字,才不会把他生分。”

一副主妇的样子,说出嘴里的话,也是家庭妇女的话。

王汝成见了,说:“既是这样,我露一手老家的三蒸,他准爱吃。”

小菲笑开了花,说:“是呀是呀!成天吃那玩意不嫌腻,天生的农民贱坯子!”

话里神情里注满了表明了爱和情。

四人一动手,洗菜切菜都顺当了,只等中平来了就可以点火烧锅。王汝成见时间还早,说是要打牌,当了个副局长,官不大,人家还得向我看齐,从此很少挨那玩了。今日是自家人,杀一通家麻雀,也好止这双手痒。

小菲本是不爱玩的人,见他说得可怜兮兮,就说:“行,混个时间。”

上了桌,小菲把压了好久的一句说出口:“既是都忙,怎么想起今日要聚会?”

王汝成心不在焉说:“我猜得出,他是痛失街亭,挥泪宰马谡,先替我作一番工作。”

小菲这才明白中平说我来了就知道的含意,就说:“再是失了街亭,也不能出卖朋友呀?”

王汝成仍是极认真地摸牌打牌,手却是一抖抖:“我知道他的阴招儿,也叫大手笔,一个星期不见他出面,我想他是在温酿大动作。若是这样,我愿意做菜板的肉。”

小菲说:“会给你一个处分吗?”

王汝成说:“那教育不了人,要来就来厉害一点,带翻的。”

小菲说:“什么处分还带出翻江倒海的?”

王汝成说:“这没有犯法,只是托人情,走后门。何况强强是被人打成了内伤。充其量给我记过处分。但要杀一儆百,开除我的公职,我心甘情愿。”

小菲说:“以后怎么办?”

王汝成把麻将一推,说:“不打了。他这大的企业,还不给我一口饭吃!”

小菲这才看出他的思想是在长时间的斗争,认真打牌也是装出来的,就说:“你看我也是犯糊涂,三零的职,任你挑。”

一直没做声的张强说:“王哥,我没有往深处想,你这份意气,我也不是孬种,进去再蹲一年,还增长了我的‘学历’哩。”

王汝成说:“你照说不会回去。若是扮猪吃虎,你需要再进去,风声一完后,自然会有个说法。”

张强说:“我心里有底了。只是你,为了我落到这般下场,我好于心不安。”

王汝成站起身,说:“是兄弟怎么能说这话呢?我这一生,该是倒霉。与他中学一场,为他创大业,做点牺牲,有什么该与不该的。”

王汝成低下头装佯拍打裤脚的灰尘,一手抹去了眼角边的泪水。

临到中午,门口才响起游轮的马达声,他们争相跑了出来。

中平从游轮上跳了下来,一个踉跄,让最前面的小菲拉住了,才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菲拥了他,说:“早知派得上用场,我应该修一个小码头的。”

中平没有搭腔,四周瞅了瞅,说:“这地方山青水秀,真有几分桃花源的风歆,等我退了休,就住这儿,闭门写回忆录。”

小菲嘴一撇,说:“不用长子开矮子的心。百花园有多美,人更美。谁不晓得,我们是被人挪到这里落难的!”

要是往日,他早就骂她哪来这多的屁话,今日心情一好,就与王汝成开心说:“在对河岸,我就听到麻牌声,估计你的瘾又发了。对不对,王局长?”

小菲说:“恰恰错了,今日个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压根没摸那玩意儿。”

“这说明王局长有进步,洁身自律。”中平手搭在张强的肩上,眼睛却看着周兰说,“我说谈判代表,天下那么多酷猛男人你不要,还非得像当年美国大兵和中国志愿军那样,在板门店坐下来谈判,甚至兴师动众"劫牢",为他一介书生值不值?”

周兰乜了张强一眼,说:“你……那女人,她们……图你长相了?”

中平哈哈笑:“说得好,不愧是‘代表’!但有一条,她们知道我有一日总是要当市长的。”

周兰说:“我也知道,他日后还会坐牢,所以我要去‘劫牢’!”

中平说:“可惜拍马屁拍到大腿上……”

小菲见说到不愉快上面了,对周兰说:“你们快去点火做饭,工程上的事儿,我要先给他汇报汇报。”就把他往房里推。

他俩人进了卧室,小菲搂了他的脖子,长吻了他。

中平点了下她鼻子,说:“就这样汇报你的工程?”也让她吻了,也十分投入。

啃了之后,小菲说:“出去办正事吧,这样不好!”

中平这才坐了下来,说:“这个词用得好!什么正事?”

小菲就坐在他怀里,把王汝成和张强表的态细说了,中平只觉得眼角发热,叹了一声:好兄弟们,谁叫我去做一个jī巴市长的!用力盖在菲嘴唇上。

小菲明知他不是冲着自己而来,心里虽是委曲,挣脱嘴巴,温柔说:“等会吃饭,什么话都不谈,只喝酒。我知道你中午是不喝酒的,但今天你要破例。”

中平窝在沙发里不动,任由她擦拭嘴巴上的口红残汁,说:“我知道了。在三零工作的事儿,汝成先不要上班,休息几个月再说。”

小菲说:“我知道的,另外,玫玫的妈妈在上海,财产还没移交过来,我和玫玫最好是去一趟,那里也是惹祸的根源。”

中平一听坐直了腰,问:“怎么啦?”

小菲说:“看你大惊小怪。我只凭第六感觉。”

中平放下心:“学电脑的都是这德行,神经过敏!康梅那边有牡丹的消息?”

小菲说:“有一点,只是知道她在澳洲,但不在墨尔本。”

中平说:“要她快一点,企业重组进入如火如潮,需要大量的血液啊!”

小菲说:“即使找到了她,还得你这系铃人去解呀!”

中平说:“人家是樊梨花呗,三拜九磕也得请她出山呵!”

小菲收拾一番,同他来到餐厅。

餐桌上早已摆好了碗筷酒杯。小菲把中平安顿坐下,进到热气腾腾的厨房里,说,鸭多不生蛋,三个厨师掌勺,砸了这桌好菜的。周兰说,他们二个打下手,作不了主,也自然坏不了事。说罢,就把他们推了出来。

几个人坐下来,菜也跟着上了桌。

王汝成拿起酒瓶,给自己和张强倒了,对中平说:“你就不喝了,怕下午要开会。”酒瓶还捏在手里。

中平拿起杯子就往他瓶口里凑,说:“再有活动,二杯酒是不能不喝的。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早知道市长不好当,当初就不应该往里钻套的。”

张强已没有了刚来时的拘谨,脸抹了前几年在排档一起喝酒的神态,说:“这话说差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一次,我好坏是上了电视,还……”

王汝成截祝蝴的话,说:“迂腐。我当了几天副局长,知道是怎么当上的。但我明白这样一个理儿,一个人若像一个冷血动物,国事,家事不关心,缺乏应有的事业心和工作热情,那么他天资再聪明,于社会的进步,于时弊的匡正,有何用场?”

小菲说:“你们都是捧了他在玩。我倒是记起刘邦,他原是个市井无赖,游手好闲,不事桑麻,吃喝玩乐,惹人生厌,把他爸气得要死……”

中平说:“你干脆把我说成不可救药,免得你挖空心机多用几个词组。”

小菲说:“可这不可救药的人,竟吃错药当了皇帝,对他爸说,你嫌我不好好过日子,置家业,现在你看了,我这家业置得大不大?那副无赖嘴脸,宛然犹在。但也有人捧他,说他是怀有大志,不拘小节。所以,今天只喝酒,既不论事,也不论人。怕是缺了酒兴,你们可以划个拳什么的。”

中平不能喝酒,也不会划拳,好久没见这种场合,就兴致勃勃地瞧他俩喝酒。

张强他俩不懂文学,却只知道酒,就把与酒有关联的诗句背得瓜滚烂熟的。

张强说:“划就划,我说京都相国寺佛印和尚提的‘酒色财气’,你对不了下一首,罚三杯;对出来了,我喝三杯。”

“酒色财气四堵墙,

人人都往墙里藏。

谁能跳出墙垛外,

不活百岁寿也长。”

王汝成想也不想,吟道:“我来对苏东坡的,

饮酒不醉最为高,

见色不迷是英豪。

世财不义切莫取,

和气忍让气自消。

“你小兄弟这诗提醒的好,把我心中的气全给消了。来,咱俩一同干三杯的。”

两人真的干了三杯。

小菲兴趣也上来,说:“后来,宋神宗和王安石一同来到这庙里,看到这二首诗,觉得有新意,神宗就要王安石和一绝。王安石稍加思忖,出口成章,把蛮忌讳的"酒色财气",与国民生计联系起来,添上了积极向上的色彩。若是我说出来了,你俩不喝?”张强说:“喝,三杯,但你也要陪一杯的。”

小菲说了一声好,道:

“世上无酒不成礼,

人间无色路人稀。

民为富财为发奋,

国有朝气方生机。”

“来,喝!”就干了一杯,脸蓦地红了。

王汝成喝了三杯,脸也放下了刚来那阵的阴沉,忘形地:“王安石是推行新法有独倒的宰相,宋神宗听了也喝彩,并也吟了一绝。今日刘中平不是皇上,却也是w市的父母官,你说出来,我俩喝三杯,该承担的,我们也会来承担。”

中平听得泪水汪汪的,心想到底是哥们兄弟的“气”啊!就吟道:

“酒助礼乐社稷康,

色有生灵重常纲。

财足粮丰国家盛,

气凝大宋如朝阳。”

“我一市之长,没带好头,愧对市民!”

抓起小菲的杯子,仰杯抽干,愣在那里不吱声了。

王汝成俩人又连喝了三杯,自顾往杯里斟酒。

小菲小声劝道:“今日还要与记者见面,最好保持清醒的头脑。”

王汝成说:“这点算什么?决不影响情绪。强强,我们一句一句对。我先来:少喝酒,多吃菜--”

张强说:“别人敬酒耍无赖--”

王汝成说:“捻不够的站起来--”

张强说:“吃不完的往家里带。”

两人异口同声:“当代领导干部的形象!”

他们在旁边吆喝,中平听了不再闷气,却增加另外的感受,仿佛是在一起交流切搓,不知不觉激发灵感,撞出火花。

这时,桌底下一手烫手握祝蝴的手,一颤颤的。

桌上的那二个,舌头也在打颤的。

一个说:

“革命的小酒天天醉,

喝坏了党风喝了胃,

喝得单位没经费,

喝得哥们背靠背。”

仿佛是说公费吃喝,却又指他们今日的瓜葛。

另一个话儿没有说出口,就先笑了起来:“嘻嘻嘻,

七级工,

八级工,

不如裤带松一松。”

一个说:“不说工人,就算是国务院颁有补贴的特级教授专家,都赶不上"无裤带工程"!再听我的,

“先生付小费太累,

不上手白白浪费,

小姐量钱应付爱,

我劝你老婆实惠。”

一个说:

“铁打的衙门狮子官,

送了金钱催着办,

送了美女主动办,

无钱无女靠边站。”

另一个说:“这是说办事难,再送你们执法人员一句:

“大盖帽,两头翘,

吃了原告吃被告,

兜里揣着避孕套。”

另一个说:“戴大盖帽现在太多了,十三种行业都兴戴,谁知谁说谁?”

“十三顶大盖帽,

四只金钱豹,

都撕一顶破草帽。”

一个说:

“三菜一汤,采购跑光;四菜一汤,生意泡汤;五菜一汤,莫慌、莫慌;六菜一汤,商量、商量;七菜一汤,可以协商;八菜一汤,成交有望;九菜一汤,尽力帮忙;十菜一汤,合同盖章……”

中平听得胸涌澎湃,欲要发作,却被桌下的纤手一带,顺势就站起来,听小菲说,我们去外边转一转,就离开餐厅,要小菲快催游艇开过来,说,曼曼还等着采访他们的。

直到中平登上了游艇,小菲望着他远远消失的背影,心中涌进了无法向人可吐的苦涩,泪水夺眶而出。要做市长的精神恋人,除了要拥有与他匹配的灵犀和气质,还得拥有一颗忍耐寂寞的心,还有抚平寂寞的精神力量。

就在当天的晚上,司马曼的《市长卷进了丑闻吗?》专题片在黄金时间播放了,强调市长的态度与张强被放出来的时间差,就是用直升飞机也来不急。当然,这件事与市长的企业有关,该怎办的就怎么办。

接下来的新闻里,播放了市公安局的决定,开除当事人王汝成副局长的公职。采访当事人王汝成对处理的态度,王汝成很激动,说,处分是重了点,矫枉过正,谁叫我先碰上市长的枪口上?

接下来开辟“高效倡廉“专题,哇,公布了市委九个常委、市府各司长以上干部,十几个控股公司总经理,上任后的公费开支、写条子办事的次数。

这里面自然是中平,纪委书记和欧阳琛最少。

记者访问了中平,说,你只有一项公费开支,宴席比例也不少。他答,兄弟省市,友好国家等同身份的客人访问w市,你说我要不要请?记者说,要!只是……里面含有没有,如打完麻将吃宵夜的发票?中平笑了,说,没有。我女儿是开餐馆的,你说她会收老爸的钱吗?记者问,为什么没有其它开支。中平说,我拿了高薪,就得自己掏。记者说,是不是你特有钱,不多计较?中平说,也不一定,我很少出办公室。记者说,若是出门,汽油费可以报。中平说,若是这样,你们准得叫我刘扒皮,抠门市长!

之后,又公布了五个副局以上干部受贿的案情。

翌日,这些内容全部出现在大报小报上。

市民高兴,学生高兴了,拉了横幅走出校门,上面写着,市长支持你,打场持久战!

崔永恒闻讯赶来,说:“喜事闷在心里。要真是支持市长,就当缩头乌龟,回去!”

学生说:“我们只在马路边游一会儿。”

崔永恒说:“马路也是路,有人走。你们都窝在这里,不怕人家骂好狗不挡路。”

就这种带话把子的工作,学生认了,只把那横幅挂在马路边上。

可还是有人不高兴,包括在常委里,说,你刘中平要搞,我们会支持,只是你一点面子都不留,何况还是快到普选人大、政协委员的刀刃之际。

就这样在心里头,或多或少与中平结了积怨。

中平等这场运动稳定后,向常委请了七天的私假,说要到新加坡看一看亲家,就带了标妹同雯霖去了新加坡,三天后,同标妹飞往悉尼,在维多利亚省的一个海湾公寓村找到了牡丹。

牡丹也不争气,一愣愣见到他,为他贮了一心海的幽怨,为他蓄了一心海的委屈,一下子迸作温婉而缱绻,也不在乎旁边的标妹,就立即投进他的怀里,嘤嘤哭起来,说:“你再不来,我就带上老霍尔飞回w市的。”

中平戏谑她:“说你也不值钱,我是作好三请樊梨花的准备,结果一跪还没弯下腰,你就交械了。”

牡丹说:“是不值钱,是该被你骂的,怎么样?”就硬拉他去游泳。

中平说:“w市在救火,迅速等外资增加活力,现在哪还有闲心?”

牡丹说:“这几乎是南半球的边缘了,既然我引起的丑闻已洗清了,干脆把脏身子在纯净的海水里再清一清。”

中平依言,说:“标妹你去不去?”

标妹说:“好事在身,沾不得水。”只好远远跟在他们后面,却不得不被这有史以来,未经任何人为破坏的大自然所折服:

完好古老的植被,茂盛的森林,自然倒下的粗大树干,自然形成的巨石矗立在夕阳映红了半边天的海边。

中平他们钻进海水里,见牡丹就褪掉了三点服,忙瞅了四周,说:“你胆子大,不怕鲨鱼嘴,就不怕人给哨上的?”

牡丹说:“你当是中国,这儿男男女女常洗裸浴的,何况晚霞都褪下了,要看也只是个白影子。”就过来褪他的三角裤。

中平也让她褪了,说:“真不要脸,眼睛一眨,母鸡变鸭。”

牡丹说:“猪发了情。”就搂了他脖子,又腿缠了他的腰,硬给套进去了。

中平说:“你猴急也不认场合,水里脏,受……得了?”

牡丹随着海浪拍打,一动一动的,累嘘嘘说:“反正是屙不了孩子,再脏也不怕坏到哪里去,起码比她们有创意,多玩了一项运动……”

34、贫女傍大官

市委八号院,最近常出入一位年青女子。

这女子约二十出头,有漂亮的脸蛋,贵族的气质,迷人的风度,不知根底人,谁也不会想到她是司马曼请来的钟点工,水荷花。

那日,司马曼打扫室内清洁,在茶几底下收捡过了期的废报纸,看到了荷花的求职信,心一动,就专程去了趟大学里,找到了荷花,没说几句话就录聘了她,还带了她熟悉了交通环境和地址。晚上,司马曼把请钟点工说给欧阳琛听,欧阳琛在电视新闻,头也没有抬,说,早该如此。我是懒惯了,你是忙里没时间,饥一顿饱一顿,肠胃老早就在抗议了。他心里却很高兴,这一段时间工作充实了,他把荷花的事儿搞忘了,一晃就是八个月,也许她该毕业了,幸亏司马曼填补了他的缺憾。

近来他心情好,也看出了刘中平的实在,也摸清了他只做不张扬的特性,更宽心的是他能放权,放开手让自己抓分管的工作,不像上任书记孙怀玉,屁大的事儿都需要汇报。所以,他常对司马曼说,刘市长这一把(手)当的很洒脱,像魔术师放飞刀,看似脱手,实际上仍然掌握在手中。

司马曼知道见他认可了,细说了这钟点工的大致情况,特强调钟点工的脸蛋,气质和迷人,末了十分夸张说:“这姑娘是个大学生,却纯洁得又像中学生,然而从她凤目含威,和高高耸的鼻柱直透山根,显示出她是个性格刚强和有主见的人,赶明儿一定会成为这个时代最强的人。”

司马曼说完了,乜眼打量他的动静。

欧阳琛心平如镜,可不知为什么,一听到说她的相貌,忙减低电视里的声音,惊奇说:“人家女主人请保姆,都是请那些不惹眼的人,你是怎么啦,一反常态?”

司马曼作态说:“你我都是挂了名的人,形象也不错,请一个没形相的人在眼前晃动,吃饭倒胃口,在他人面前更没劲儿。”

欧阳琛盯着她:“就这么简单?”

司马曼不回避,几乎撞出了火星的,反问:“你想要多复杂?”

一下子把他噎住了。

中平离开w市一、二天,w市的记者热闹不起来,司马曼更是没劲儿,乱了节奏,乘这功夫就开始实施她的战略,让欧阳琛移情,因为自己活得一点都不痛快,用不着委曲求全生活下去。

自从她向欧阳琛表明自己的心胸后,反倒自己轻松了,却替他可怜。他身材修长,相貌英俊,衣冠楚楚,思想激进,偶尔玩弄权术,但心地决不坏,也不是好色之徒。他得不到她的心,但有权利可以获取另外一个女人的芳心。

所以,她见他脸浮起了一片讪色,就岔开话头问:“前天市府闹出了一个笑话,一帮城建、计划、土地规划、房产、建设控股的局长开市长办公会,市长却没有参加,会后,参加会议的人还都说开的不错。这是怎么啦,都吃错了药?”

欧阳琛从窘迫中走了出来,此前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事儿,他不以为然说:“很简单,市长办公会,不一定都要市长亲自参加。”

司马曼说:“这我懂。好笑的是,主持会议的是一本杂志。”

欧阳琛被她的话吸引住了,却说:“乱弹琴!一本杂志就能主持会议?”

司马曼说:“千真万确,去年二月号的《中国作家》,‘世界上什么事最开心’,写大连市长的。”

欧阳琛“呵呵”了两声,表示明白,眼神仍是期待她说下去的。

司马曼慢慢抿了一口水,晃悠悠说:“每人座位跟前放了这本一杂志,只是秘书进来打了个招呼,市长说了,今日个请大连市市长给你们讲课,你们听完了,就会拿出七个国外一条街与w市整体规划图。市长请了长假,七天后回来要你们的答案。那班局长、总经理、乖乖儿看了一个上午,有的还拿出红笔打杠杠的。”说罢,还漫不经心说,“这鬼人也是的,烧了几把火,他还有闲空到哪里去?”

欧阳琛这才明白她绕了一大圈子,中心点是后面一句话。

他阴阳怪气说:“他到新加坡,也没告诉你心中恋人?”

司马曼放下心了,虽说有些酸,但也不会让欧阳琛占理。

她还以颜色说:“你不要信口开河。心中恋人只是剃头挑子,我这头热,他根本不知道。”

欧阳瑁旱:“那好呀,将来闹出桃色新闻,他又可退又可进。”

司马曼懒搭理下去,既然知道了要知道事问题,就懒散散冲了个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写日记。

那天坦诚不恭谈话之后,欧阳琛主动要求分床,说,我在美国呆习惯了,他们那里的夫妻是分房而睡。司马曼不想分,肉体上她需要男人,但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只好说,你是主人,你说了算,但我房门是不会栓上的。

司马曼一坐下来就进入了写作状态,以致闩了的门响了好一阵后,她才回过神,把笔和本子往抽屉里一塞,捣开床上的被子,趿了拖鞋去开门,见欧阳琛手拿了无绳电话筒,明白有电话找她,就接过电话,关上门,低声说:“你好,是哪位?”

电话里的声音仿佛好遥远,但还是听出是露易斯的声音。

两人叽叽喳喳一阵后,电话那头说:“我到处找你们的矮市长,都说请了假,但不知去向。你能告诉我吗?”

司马曼多了个心眼,自卫地:“你再这样丑化我们的市长,我立即挂电话。”

那头说:“不要。我也是学你们中国语言,带亲昵味的。”

她仍警惕说:“你找他干什么?”

那头说:“我们美国政府、商人都对w市感兴趣,纽约市还想结成姊妹市。所以我要采访他,要他表明态度。”

司马曼说:“这还用问,我不是市长,也能表态,热热欢迎你们。你们这般殷切要他表态,难道他的态度,是带了香水味的,与众不同?”

那头说:“这其中是有条件的?”

司马曼说:“你们美国人,就像街市上卖小鱼的小贩,卖鱼还要搭虾子。说,这里面有什么条件?”

那头说:“虾子也不大。美国在w市投资开发一个区域,名称里要带"租"字。若是表明推进民主进程,除投资,还低息贷一部分款。”

司马曼自然没听说过,就说:“这事不大,已超过了鱼和虾的本身。我知道他在新加坡,详细地址我不清楚。”

那头连称谢谢,说:“你们矮市长曾说我是第二间谍,我知道了这一点,自然能够找到他。”挂了线。

司马曼怔怔想了一会儿,给三零酒楼的房间挂电话,没有人接。又给一号院打电话,回话说,市长夫人没有跟市长一起走,而是去了上海,干什么就不知道了。

放下电话,司马曼再也没心思写日记,躺在床上翻起烧饼起来,不禁为他担心起心来,不知他是不是那些讨人嫌的美国人的对手。

美日汽车贸易谈判,美国就是气势汹汹,硬是狠狠地收拾了小日本一顿。最近,在韩美汽车谈判上,美国人又玩起了什么条款,做出贸易制裁的凶嘴脸,存心要逼韩国人。但是,硬骨头的韩国人,一般情况下,并不因为美国人是自己的盟友,就宁可损害自己的利益。你刘中平这次要硬,可千万不能像在乡下,大粪压矮了你,却肥了白菜!

就这样七想八想,她合衣睡着了。

果然,欧阳琛很喜欢叫荷花,但却不能向荷花表明自己就是网友“幼稚小女孩”,只能等时机成熟了,再给她一个惊喜。所以,曾标明懒惯了的他,也不知怎么搞的,渐渐也勤快起来,时不时帮她择菜,后来发展到厨房里"指导"怎么做。在饭桌上,由刚开始等他们先吃完了她再吃,没三天就三人同坐在一起吃,吃饭间还不谋而合探讨共同语言。比如,一个说,我的毕业论文,名儿就叫《怕金森定律在我国之见》。另一个说,这题目贴切实际,你要抓住核心点,凡是当官的人,碰到工作太忙需要加力量,往往给自己增添下属,而不愿意去找一个和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

欧阳琛边说边往另一个碗里挟菜。

把个导演者心理都搞得犯酸,从谈起朋友到现在,他唯独一次给自己拨过菜,那是他不知太辣而挟错了菜,只得往她碗里转移。

想罢,司马曼故意往他碗里挟菜,荷花不好意思,红了脸往她碗里迁让。

司马曼这才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里却盯着电视方向不动了,太煽情的大嘴角笑到耳根上定了格,端了碗摁下录相钮,一边瞅着电视画面,一边退回椅子上。

哪知欧阳琛性起,悄悄抽开了椅子。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碗也摔了个粉碎。欧阳琛欲要开怀大笑,她一动不动,示意他不要吵闹。

屋里另外二个人这才一齐瞅向电视。

原来电视画面正在采访几天没露面的市长,看电视左上角,节目是中文卫视台播出的。

电视里正播着一个全景,好像是刻意安排的。中平居中,牡丹在右,一个坐轮椅的外国老年人在左,采访者是美国的露易斯。

露易斯穿着很特性感,一条深沟,两块浅滩都坦露在外面,以至中平只看她的麦克风,而不敢与她照面。

露易斯热情奔放地面对观众说:“非常感谢澳洲的富翁霍尔先生、为《华尔街日报》《中文卫视台》安排的专题采访,坐在首位的就是他。今日采访的主角,就是中间的这一位,也是世界舆论最关注的、中国最大最新最负有特殊使命的w市市长,刘中平。第三位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小姐,用中国话来形容,天姿国色。现在,请你给我们的观众自我介绍。”

牡丹今日特雍容华贵,矜持地说:“我名叫牡丹,英文名……”

露易斯突然把话筒面对自己,作状地:“啊,我记起来了,这位美丽的东方的小姐,曾是霍尔先生的未婚妻,并同居过一段时间。据悉,她为霍尔先生生下了一胞四胎。”把话筒伸向霍尔。

霍尔沉静地说:“是的,二儿二女!”

露易斯说:“据我所知,你在一次车祸,已失去了生育能力。”

霍尔说:“我失去了生育的能力,但并不等于失去了身上的精子和细胞,何况科技已发展到可以克隆羊!”

露易斯意味深长地:“我懂了,生孩子不需要那么复杂,只需要精子与卵子的结合。既是如此美满的家庭,你们为啥不能最终结合?”

霍尔说:“东西方国家的生活,文化都有差异,与其长相厮守,还不如像现在有着亲密往来。”

露易斯说:“请问牡丹小姐,你在什么地方任职?”

牡丹说:“我在w市居家,在三零公司任总经理。”

露易斯说:“是不是刘市长的私人企业?”

牡丹说:“是的。”

露易斯说:“巧!市长先生,为什么众多女人,偏偏她来接任你的职务?”

中平说:“言不巧如直道,拭问,世界如此之大,记者众多,为什么只有你能采访我?而且在国外相逢就有二次!”

露易斯一怔,但刁钻说:“因为我喜欢你!你也是这样喜欢她?”

中平说:“不,我只是信任她,到目前为止,我对她,还未达到喜欢的程度。”

露易斯说:“哇,多么开放的中国市长!你们为什么如此巧的在澳洲相遇?”

中平说:“要说起来话很长,前阵子,她在你们说的"丑闻"中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走了关系,托了人情。我批评了她,她一气之下,来到澳洲。三零企业现需要她,我请了假,来做解铃人!”

露易斯说:“听说你这次收获大,与霍尔先生达成了一个美好的合作意向?”

中平说:“这个合作意向是不是美好,请你直接访问霍尔先生好了。”

露易斯把话筒转向霍尔先生。

霍尔说:“是的。我投资十亿美元,还邀请澳洲的企业家,一同在w城开发了一个澳洲城。”

露易斯说:“什么时候行动?”

霍尔说:“后天起程到w城,看地址,签协议。”

露易斯说:“你有附加条件?”

霍尔说:“没有!”

露易斯说:“是什么令你做出如此大的决策?”

霍尔说:“是刘市长的信誉和能力,以及世界最大的潜在市场。”

露易斯说:“你们以前有过合作?”

霍尔说:“我们的合作始于三年前。w市的江底隧道和高速铁路,都有我较大的股份。实践证明,我的投资方向非常正确,利润双赢。”

露易斯说:“为什么不和我们美、英、法、德四国结盟?”

霍尔说:“我是商人,不是政治家。”

露易斯似乎不甘心自己的碰壁,自己对着话筒作了表白:“w城市的成立,吸引了世界的注意力,特别牵动了美国人的心,美国人如今都在关心中国的变化,也同时看到,中国的改革力度加大,金融业同国际接轨进展迅速,加入世贸组织的谈判正在进行,二十一世纪中国经济有望保持持续发展的强劲势头。你们的江主席很快访美,明年克林顿总统访华,市长先生,你对此有何看法?”

中平说:“皆大欢喜!发展中美关系,对双方都有利,对消除部分人的敌意和误解,也有好处。”

露易斯说:“市长先生,我不明白什么敌意、误解?”

中平说:“你们很多商人想来中国投资,想在w市建立商城,甚至有些城市也想结成友好城市,对不对?”

露易斯说:“是呀是呀!”

中平说:“我们w市是欢迎的,我们中国更是欢迎的。可漂亮的小姐,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在名称上做文章,还要将政治带进商业,故设障碍?”

露易斯说:“我们在经济上投资的同时,也想改变你们政治上的模式,像援助俄罗斯那般。”

中平说:“那种民主进程换你们的美元?”

露易斯说:“通俗说法,是这样的。我希望你有个明确的态度。”

“用政治换美元,我们不会做,也不准备去做。”中平激动了,脸上的青筋在蠕动,说,“我们走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主权,是咱们中国人的事!我们通过近二十年的实践,走出了一条既符合我国国情,又能逐渐与国际潮流接轨的改革之路。实践告诉我们,什么是我们的大局,小局,该怎么样去维护大局,携带小局,走自己的和平与发展主题的潮流。没有美元,我们也会昂首阔步走下去!

“我们与俄罗斯不一样,顺利走进了市场经济,发展趋势一年比一年好。而俄罗斯的起步较高,一开始就陷于所谓的"震汤疗法",不得不以政治换取援助。何况,换来的援助里,50%是以你们"很好"的食品、设备来交易的。乍看起来,只是减轻你们的积累,没太多油水。实际这种无偿援助,所投标的,加上培训费,有70%重新回到你们的手中。比如俄罗斯学你们的技术,后面摆脱不了你们的控制,还得乖乖跟在你们的屁股走。正如一个法国人说,作为一个欧洲人,援助俄罗斯是援助我们自己。而你们投资到w市,不是给你们自己在赚钱吗?!”

露易斯说:“市长先生,我个人非常敬佩你人格,作为不同的意识形态,我还是要说,投资w市,另外给你们的援助,目的是推动你们的人权。”

中平淡淡地说:“我们要的是发展权。它是确保满足绝大多数人基本生活需要的必由之路,尽早结束少数人的富裕,建筑在多数人长期贫困之上的不合理现象。”

露易斯说:“有没搞错?!你是中国的富翁,你如何解释?”

中平说:“是的,我的确富有,是在"先让少数人富起来,再带动大多数人"的政策中富起来的,我们把它叫着"光彩事业"。我可以通过你转告世界友人,w市渡过经济改革最大难关后,也会根据渐变的需要,进行相应的政治改革。首当其中的,解决财富的转换和再分配过程中的公平化,实现共同富裕。其次,我的富有,是劳动之富。不像你们西方国家中,是靠曾经占领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取得的,受到不公正和不公平的国际经济秩序的保护,并因其不可持续的生产和消费方式而得以维持。而我们发展中国家贫困,则充满历史遗留给它的贫穷与落后,至今仍严重阻碍人类百分之八十人口的经济与发展。他们每天的人均收入不足一美元,有的甚至过着非人的生活。”

露易斯说:“你很会借发挥。若是战争年代,你一定是希特勒!”

中平说:“我,好个纳粹头子?”

露易斯说:“好战分子!”就笑起来,胸部一耸耸,像快要爆炸的,又道,“其实,我们援助,也正是在拯救贫穷呀!”

中平说:“不,你们是利用贫困,搞强权政治,指手划脚。中国有句俗话,人穷志不短!”

露易斯说:“你演讲了半天,是不接受附加条件罗?”

中平说:“对!你们若诚心帮助平衡中的不平衡和不公平,你们应切实帮助发展中国家发展经济。”

露易斯说:“但我们也应该得到起码的好处?”中平说:“怎么没好处?帮助贫穷国家,你们也是帮助你们!”露易斯装傻:“我不懂。”

中平说:“因为在当今经济世界潮流中,发达国家与贫穷国家经济的相护依存,一天天在加深。贫穷恶化,也意味着世界市常乎小。相反,如果实现发展权,就会使80%人口的需求不断增加,世界市场面扩大,这是符合人类根本利益的。比如你,能给w市引资,你不就会有3%的佣金?!”

露易斯说:“你的记忆力真好!我会带来客人的。”

中平说:“要早一点,来晚了就没好地方罗!”

露易斯说:“有这么俏?”

中平说:“有,初步达成意向的,还有日本、新加坡。韩国也在洽谈之中。”

露易斯说:“走好不如赶早,我会捷足先登的。谢谢你,市长!”

中平说:“彼此彼此!”

司马曼看完了,才觉得屁股冰凉冰凉,想到自己一直坐在地上,就又哈哈笑起来,蹭地站起来,活动下发麻的腿,对正发怔的欧阳瑁旱:“怎么样,这般不起眼的人,还有一套外交述语,软硬兼施。”

欧阳琛瞅着收拾碗筷的荷花说:“情人眼里出西施,癞疤疤也会是鲜花的。”

荷花没搭话,脸上很复杂:“这女人,我认识!比以前漂亮丰满多了!”

欧阳瑁旱:“谁!”

荷花说:“挨在市长边上的女人。”

司马曼没有听他们说什么,走到录相机前,按了倒带键,学中平的腔:“彼此彼此!”

欧阳琛收回目光,说:“难怪这几天场场不拉瞅电视,原来是"今日有约",真可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反而跟他是同一个班子的,现在才知道他请假去干了什么。”

司马曼欲言犹止,算是默认了事先知道。

荷花情绪似乎没有以前开朗了,从里间出来,边抹了桌子边说:“刘市长这番讲话,打破了经济改革是火山,政治改革是冰山的僵局。”

欧阳琛极有兴趣地:“你们大学生,胆子大得没名堂,哪有冰山火山的说法?”

荷花干脆放下手中的活儿,坐在欧阳琛身旁论理:“你在西方呆过,应知道的,如果不使政治体制……稍稍自由,w市将不能成功地达到经济自由化的目标。”

欧阳琛想把手放在她肩上,却又不敢的,说:“也不然,恰恰相反,全面实现民主化和私有化的菲律宾、俄罗斯、经济上是破落的。而中国,稍稍控制在政治温房里,经济得到持续发展。以前,我跟你的观点一样,书呆子气。”

荷花说:“刘市长这人,老土,他属哪类型的?”

欧阳瑁旱:“我对他现在才了解,只干不说。但今日有二个提法我是赞同的。”

荷花说:“我们向大部长请教嘞!”

欧阳瑁旱:“结合国情,与国际潮流接轨,渡过经济难关,现开始政改。实际上,他上台几个月里,都是同步的,但舆论上,就像他人老土一样,给人印相误差,一软一硬。”

荷花说:“也许,这也是方法,或者方式。”

司马曼取了录相带,又见他们话言投机,头也越来越近,就进屋收拾了东西,也不打招呼,直径向外走。

欧阳琛身子没有动,嘴里说:“你这是往哪里去的。”

司马曼说:“我上台里翻录成文字,看能不能明天见报。”

欧阳瑁旱:“我这就给报社打个电话,你得及时把稿子送过去。”

司马曼说:“谢谢你,我今日不回来了。”

网雅何须大,书香不在多

35、巡视一监狱

在上海外滩一栋老租界高楼里,玫瑰靠窗边倚着,眼落在窗台上一排盆景上,欣赏着她妈不知从哪里搜集的大漠奇石和戈壁玛,最难得还有象形石,斗奇争辉。

玫瑰心一动,就说:“小菲,把照相机拿来,给我照张剪影。”

小菲正在核对财务账本,说:“你别烦我,还有一点点就结束了。要照,你自己动手,用自动快门。”

玫瑰没有办法,从里面找出相机,架好撑架,调好光圈和焦距,捺下自动快门,倚窗挺胸收腹,照了张逆光的侧面剪影。一切收拾好了,又无所事事,说:“小菲……”

小菲说:“你有话就说,我听着的。”

玫瑰一脸满足神情,陶醉说:“我昨天和妈说了无数遍,我想要一个女孩子。”

小菲头仍埋在账本中,搭了腔:“该你有福气,我这一生就想单身下去,希望你多生一个,过继给我……”嘎地止住了话头。

玫瑰见没有声音,扭头望去,见小菲的厚嘴唇张得大大的定了格,急忙挪步过来说:“像猪八戒的,该不是嘴说话说脱了骨!”

小菲像失了魂的,眼里却是光彩彩,说:“怪,怎么会是这结果呢!”也不理玫瑰,拨了电话,报了密码,问账上的存款,听了一阵就挂了线,抱着玫瑰又亲又啃。

玫瑰先原以为帐上出了问题,见她这般高兴,放下心,推开她,说:“这动作属于男人的特权,你高兴忘了形呵你?!怎么回事?”

小菲见自己失态,一讪一讪坐回到原位置上,一字一句说:“嘿,嘿!上海公司八个月的时间,整整赚了三十亿,其中外汇账号结余三亿美元。”

晴天霹雳,这一下定格的却是玫瑰。

她不知是刺激还是懵懂,嘴上只会说:“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在她的心中,上海分公司,嫌钱是肯定了的,自己的妈妈硬是不交,还是自己以死相挟,才肯交出公司的账本,交出账本的那一天,妈妈还抱着自己痛哭了一场,就说明了这一点。可是,账面上怎么一下子蹦出了一个天文字数字呢?

玫瑰冷静下来,仍不放心嘱咐说:“你查仔细一点,别走马观花!我也糊涂,这般天问数字,在总部电脑里怎么没有反映?”

小菲拨弄电脑一会,说:“千真万确,有两项大款是昨天进的,全是外汇买卖……”又不做声了,手里又在调动明细账部分,看着看着就捧起了头。

玫瑰见她一冷一热,心里烦开了,说:“你神经兮兮,有屁就放,身子有孕的人受不如此大的升缩!”

小菲这才放开手,沉重地说:“你妈乘东南亚金融危机,猛赚了几笔,还有二笔正在途中。”

玫瑰一下给震住了,身子晃了几下,勉强倒在沙发里。

她妈是给她说过,上海分公司要不要进入华尔街。她明确说,凡是金融市场,我们不能沾边。因为香港那笔炒地和楼的钱,她后来在良心上一直不安。这下可好了,妈妈背开她进了华尔街,给三零赚了钱,却给中平闯下了大祸。

由美国金融商绍罗什操纵的东南亚金融危机,泰国损失最大,几十年的国家收入全给贴了进去,马来西亚损失总额已接近四年财政预算的总和,而且危机还在继续,中国政府为此还援助过巨额。中平进入政界刚刚只是几个月,搞不好就是世界性的丑闻。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天已全黑,还是小菲说:“到了约定的时间,先看了电视再说。”打开了电视,

牡丹给她们打过电话,说:“今晚有中平上电视的节目,要她们目睹中平的风采。”

画面渐渐清晰了。

玫瑰没有挪身,眼里看着电视里的中平,就跪在沙发上,头磕着沙发,哭起来:“……你在那边……讲发展权,富帮贫……我们却把黑手……伸进发展中……给你丢脸,泼粪……”

小菲也跟着哭,哭得清鼻涕直流的。

严沫怀里抱了一堆补药和胎儿方面的书,进门见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不安地问:“你们像死了娘老子的,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玫瑰一把站起来,双手抓祝糊的肩膀乱推乱揉,声嘶力竭地:“不要脸的老东西,你嫌国外说你屙私生女不丑,又给我们脸上泼屎……”

严沫怀里的东西撒了一地,肩膀压得疼疼的,就说:“你……先放手再说。我……怎么啦?”

一脸莫明其妙的神情。

小菲过来扯开她们,把录相带倒过来,对严沫说:“你老人家看了,再把投机生意结合起来……”

严沫这才放下心,不以为然地:“原来是这档子事!哪个赚钱是择了手段的?……”见中平出现画面上,就不再做声了,直到看完录相,一呆一呆的,良久才说,“这事只有先捂紧,我是从华尔街绕道过来的,眼下是不会有人知道的。即使知道了,也只是道德上问题。”

玫瑰脸上的泪水已经流干了,额头和眼泡都是红肿肿的。她说:“可人家会骂他是衣冠禽兽!为了配合市长的形象,三零的新投资放慢了步伐,爱他的女人都作了牺牲,你是长辈,就怎么一点不理解下辈人呢?”

小菲说:“这事只能捂着,也不能对他讲明,万一有人捅破了,也只有你玫玫来承担,对外解释。上海这边全部关门,把该交的税全部交清,断掉一切起因。”

严沫还想说什么,被玫瑰乜了一眼,就又不吱声了。

玫瑰说:“这一边的钱全部进入我的信用卡,该给三零的股份再从卡上划出去。余下的要看绕一个什么道,把钱投资在薄利房上,不收利润。”

严沫鼓起嘴巴:“这钱是偷的?抢的?是凭我本事赚来的,为什么不去钱生钱?”

小菲说:“这是一种良心上的补偿。别人不会多说怎么样,但咱们搁在自己心里,却是个负担。”

严沫说:“你……先得给我一千万,免得到东窗事发之后,咱有嘴也说不清。”

小菲说这主意好,玫瑰有了笑脸去吃饭。

绕了一大圈的玫瑰,一回w市的第二天,就来到百花园,见牡丹一脸精神如涂了蛋清的,就打趣说:“要跑就不回来,回来就不要再跑,真是跑识道了,成了‘羊来了’,在他面前就不值钱!”

“你呀,一夜准没安神过,不着他想,也要怜惜这身肥肉横生的腰儿。”牡丹眼里闪动光泽,先发制人指了她发黑的眼圈,数落她,说,“你当然是不希望我回来,回来了你就吃不到独食,就少了精力陪你猫呵狗的。”

“彼此彼此!”玫瑰手抚着下腹,眼也生辉的,“我算什么?也不会像母猪生一窝的,还是克郎种,洋的。”就“嗤“笑了。

牡丹脸兀自红了,说:“你才是猪,没脑子!”就把霍尔借腹生子的事给她倒了,说着说着就流出了泪水。

玫瑰起初是泛酸,他们在一起还捣出四个崽,一听说连孩子的面都不曾见过,才知道她一生的确牺牲太大,够可怜,连自己的亲生血团都没有自主权,现在想屙还屙不出来。

玫瑰就跟着流了泪,末后问:“那天电视里曝出这一段,是你们三人合谋的?”

牡丹擦净泪水,说:“是的。纸包不住火,若是让传媒捅了出来,还不如公众真实面目,对几方都有好处。”

玫瑰说:“只是辱了你的脸面。”

牡丹说:“那算什么,西方人不讲面子,性起,连灌木丛里都不放过的。只是又有十多天没见到他,总是让人提心吊胆。”

玫瑰说:“可能是这多天渴卤了,一挨枕头,就给我吹风,说国企的组织形式已定好了,大头放下心。”

牡丹说:“三、五天里还是有人示威,仅仅是为口饭糊嘴?”

玫瑰说:“他说,以前是少见多怪。现在游多了,也习惯了。现在看的人比游的人多。将来要做到没人看,游的游行,旁边卖小菜的只当他们是来买菜的。”

牡丹说:“这就好,只要心顺,万事如意,他不来看我,我也是石头落了地的。”

玫瑰说:“哪能事事都如意?”就把上海、北京的事给她说了。

牡丹听得胸间起伏伏的,直到可以放下心,说:“你和他的股份钱我是收到了,只是这余下的也不是个小数目,闲着也不是个法呀?”

玫瑰说:“我是为这事来的,那天和小菲已说好,全部用在市民的住房上,不收利润,也是迟来的慈善之举。”

牡丹说:“就热汤下面,打电话叫小菲过来,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小菲来了,仨人商量的结果,设计四十平米的二居一室和五十五平米的三居一室,贴近市民的收入,三、五万元就能买得起房子。再贫穷一些的住户,可以联合一零公司搞按谒,首期只要几千元就能拿到手。

为谁来牵头做领头羊,仨人各自争论不休,一个说,莫斯科有条小平街,我们干脆叫中平城。一个说,不行,太打眼,哪有自吹自的,干脆叫三零城。小菲说了,对,叫三零城,与澳洲城遥相呼应。不同的,他们城里有企业,我们的为住宅区,成立个“三零城“物业管理有限公司,卖房不赚钱,但物业管理费用不能免,辅助设施要收费。由于是外资企业,税务可以三减一免,降低了成本,市民实惠。为做到短平快,商量由玫玫任总经理,买地、划红线都会开绿灯。建筑材料全部自备,建筑队只收工费,三百栋一齐上,力争八个月部竣工,为国外几个城疏散居民做准备。玫瑰说,由于都是多层楼,短时间出房子不是做不到,只是要我出面,怕惹麻烦。牡丹说,惹什么麻烦,其它城市市长的老婆都没上班了,死守着老公?玫瑰说,人家是人家,我们是在风口浪尖上,极敏感!我这次到北京,写告状信的一大摞的,有三位常委联名写了公开信。牡丹不再好坚持,又担心起来,问,上头是啥态度?玫瑰说,叫中平在适当的场合下,公开承认工作方法粗暴,伤害了一部分领导干部的自尊心。牡丹说,怎么不说广大市民有多开心?你怕我不怕。我任老总,你出面跑批文。

玫瑰思忖一会,说:“还是我来任老总吧。什么告状信我不怕,我就担心记者,你们露面多了,不是一件有利的事儿。”

牡丹以为说的是司马曼,无心地说:“我找那个记者谈过,做第三者插足还轮不上你。”

玫瑰莫明其妙:“哪个记者插足?”

牡丹说:“你还蒙在鼓里,那个什么马的,还送了一盘带子,你不知道?”就把她俩带到卧室,看了那盘带子。

玫瑰一看不打紧,看了才从梦里醒来,心里又添了铅的,急忙问:“你还谈了些什么?”

牡丹说:“我什么都告诉了她,她听了就跟此时你的脸一个样。”

玫瑰紧张说:“一种人由嫉生恨,小心她要完一起完,破罐子破摔!”

小菲说:“她也知道我是中平的精神恋人这事儿,我看她不是那种人,还能与人为善。”

牡丹说:“是呀是呀,她只说等他不当市长了,再来与我们竞争。”

玫瑰说:“她这样说就唬住了我……们?哼,我还是多留点心眼好!”

就这时,女花工报告说,有个叫周兰的求见,开不开门?牡丹说,她可能是来谢我的,你就说心意领了,叫她打转回家。女花工过了一会又说,她说谢你是个小意思,今日来要报告一个大消息。牡丹说,既然如此,你叫她在楼下咖啡厅里候着,我片刻就来。放了门铃话筒,就说你们去不去?小菲说,去一下也好,虽说她领头办了一件坏事,但顺水推舟,又办了几件好事,对高效倡廉起了作用。玫瑰说,就是在电视里晃来晃去的那个女人?穿戴的胡里胡哨,跟踪采访到她家里,男人打麻将,野男人在坐牢,说服了好多人,倒是奇怪的,二个男人隔仇,见面还蛮亲热的。小菲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不准还吃过三明治哩!玫瑰脸一红,举起手佯装要打她,牡丹说,你这一打,不是不打自招?把我都算计进去了!

说笑着,三人袅袅婷婷下得楼来,一阵寒暄,各自倒了喜欢的饮料,牡丹说:“兰姐,小意思就不叨唠了,你择大的说,什么事儿这样神秘,就不能在电话里聊吗?”

周兰穿戴朴素多了,连姻脂口红都没有抹,一脸紧张,声音压得低低的:“我今日去看强强,他又换到一号监狱,在里面也是外劳工,还管五个号子呢!我说你一辈子就当了个股长级的商店老板,没有想到在牢里还升了官,管一个加强连的人……”

张强事发之后,又重新回了牢房。牡丹知道这内情,以为周兰是来邀功,心中不悦,截下她的话头说:“这是你要说的大意思?”

周兰自嘲的:“看我这嘴嫌。是这样的,张强要我给你捎一个话儿,牢里的犯人这几天很活跃,说电视里都开放了,还搞什么权的,牛权马权?对,人权运动!偷偷在合计,准备里应外合,要闹绝食。我说,绝食就是给他饭吃他不吃,这好呀,节省下来,还可以支援亚非拉!强强骂我了,骂我是拖了nǎi子在地上走的母猪,只知道寻找"脚猪",这事儿可大了,关系到政治影响,还要转告市长的。这不,我就搭了车,马不停蹄往这儿跑,先给你们报个信儿。”

三个女人都在国外呆过,知西方人总拿人权威胁发展中国家,动不动搞单方限制,尤其是最近美、英、法、德都相继派企业代表国来w市,先考察硬软环境,再来决定意向。这节骨眼上,舆论可不敢越雷池一步。

玫瑰把手里的饮料往吧台一顿,神色不安地说:“这可是大事,我先走一步。三零城,各负其责,就不再浪费时间了。再见!”就像慌鸡子般的,高一脚低一脚出了门。

中平刚刚送走老霍尔,回到办公室和黎萍布置澳洲城的实施方案,刚拿起接待美、英、法、德四国企业代表团的日程安排,见玫瑰慌慌张张进来,脸一沉,嘴道:“我的话儿在你耳朵里,总像是耳边风,上班时间不允许上这里,没记性呵你!”

玫瑰不理他的抢白,说:“我在里间等你,你谈完话再找我。”

中平这才没有说下去,对黎萍说:“这多天你挺辛苦的。今日就早点回去休息。”

黎萍本来好多事要汇报,见玫瑰来,知有大的事儿,起身说:“我只想建议你,开一次市长办公会,首先解决好向阳村的"三通一平",这样,霍尔先生的首期款才能验资。”

“我抽时间安排,要不行,晚上加班。”中平从文件堆抽出一份报告,说,“你对海兰的调查我看了,我只加了一句,替她寻找好的合作合伙,帮她走出低谷。她的成败,对于我们‘国有和私有共同发展,一视同仁’,有指导意义,万一稀泥巴扶不上壁,对外招标拍卖;若是她触犯了法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黎萍应了一声,伸手就要拿,中平却放回文件夹,说:“还是按程序来,由机要处转给你。”

黎萍脸一红,嗔道:“说你是张飞,你却能绣花,怪人!”就离去。

中平皱了眉头,进了里间,不悦说:“有嗝就打!神经兮兮!”还是把手放在了玫瑰肩上。玫瑰甩开他的手,连珠炮般的照周兰的话给说了,之后反而把手伸进他脖子里。中平给怔住了,一时没了主意,凡是跟外国人牵在一起做文章的,都是敏感的。

三年前,英国广播公司播放了所谓新疆劳改营的录相,在西方国家哗然大起,连美国总统克林顿签署了行政命令,把中国继续输出“劳改产品“与给予中国mpn的一个重要条件,干涉中国的内政。反过来,若是过于对劳改犯的谦让,就是给广大市民增加无安全感的心理。

他拿下玫瑰的手,说,你先回去,说了身子就朝外走。玫瑰又拉祝蝴,把和牡丹小菲合计建三零城的事说了,他脸上有了喜色,说,你一下哪来这多钱?她只好哄他,说,只是上海公司赚了一部分,把你我的股份交了后,还剩一点钱。大部分是小菲从外面融进的外资,想给市民做些好事,让“一部分”贫民早日能有自己的一个窝。只是手续要高效,需要你出面。中平说,放心,不要戴墨镜瞅人,现在的公务员可不是昔日的“人民公仆”。你去找黎萍,国外几个城也好,一条街也罢,一条线全排在沿江大道上,总线长二十公里。凡是里面的居民,全退在第四干道与五干道中,也是二十公里,你向她要地,她缺的是纸票子。玫瑰见他没提到自己任职的事,知他不反对自己做事了,就说,赏罚分明,赏你一个的。中平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吻了她,唤来标妹吩咐一番,又调出电脑,专心阅读一个十人信息班子为他剪辑的最新资料。这是他工作日程上的重要组成部分,无论他怎么忙,时间如何紧,他每天必须坚持一、二个小时的阅读时间。

直到标妹走进来说,人到齐了,就等你一个的,他才来到会议室,里面只有四个人,孙怀玉、欧阳琛、崔永恒和劳改局长,标妹一旁电脑记录。

此刻的中平,仍是没主意,张口直截了当说了来自一个犯人的消息,面对囚犯要绝食,怎么办?崔永恒跟了中平一段日子,大炮脾气不敢随便开口,埋了头只抽烟,王汝成事件是他系统的范畴,虽说乘机整顿了职工的作风,却也不曾涉及到如何对待犯人的态度上。他没有说话,劳改局长却说,怎么办?牢就是牢,劳改农场就是农场,那地方既不是情人公园,更不是天堂,带头闹事,就地镇压。改革了这多年,无产阶级专改的性质是不会变,也没有变的。

孙怀玉虽说上告了中平一状,但对中平抓这件事及慎重态度是赞赏的。他说,逐渐从人治到法治的阶段中,有很多矛盾,包括人的认识。一边,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执法勇士,在第一线同犯罪生死搏斗,流血流汗甚至献出生命,他们是共和国的勇士。一边却是咱们共和国法制的伤痕,是侵蚀着党和人民血肉联系的毒病,是理性和误区,也是良知的迷失,是对正义的亵渎,也是对人道的嘲弄!在这时处理二边的关系,不仅仅是给外国人看的问题,要把它作为立法到执法的完善过程,大胆抓是我们决策者不能掉以轻心的。

崔永恒这才说,是呀是呀,刑讯逼供和犯人待遇上,一直是我们的薄弱环节。比如,对嫌疑人的动手,执法人员可以说做到了完全不,但对以毒攻毒,他们所谓的号霸,或联防人员的“教训”,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建议从暴露我们的工作弱点开始,整顿全市的执法队伍,包括海关、城管、工商、税务等。

中平这才心里有点数,不等欧阳瑁旱下去,就小结了:紧凑一点吧,各个监狱里的号子,今晚全部大对换,对他们的生活待遇要提高。劳改局长说,我们已经对他们不错了,粮食都敞开肚皮让他们吃饱。中平说,要叫他们吃好,卫生,光饱不行,要让全体公民,真正懂得人道主义对于正义的崇高意义,体会到公民人身权的珍贵价值,理解到法律的真正尊严;缓办的,先由欧阳部长带队,带上传媒,只限于我们的记者,可以真实报道监狱里的情况,搞一次调查研究,作为高效倡廉的深入;长远的,全市集中盖一所大监狱,要现代化。崔永恒说,一年只拨千把万,几个城区一分,没几个子,建耗子洞也有困难的。中平说,地址由你来选,钱嘛,我去做工作,由市长基金会拿钱……崔永恒说,怕老婆?中平“嘿嘿”两声,说,思想观念,基金会带慈善性质,投进办监狱,人家不一定一下子能转得过这个弯。

散了会,玫瑰在等他,果然一听就跳了起来,一听监狱就像吃了苍蝇的,说:“打死我是不干的,除非你换老婆,把我会长免职。”

中平没有强求她,只说:“你把司马曼叫上,我带你去看个地方。”

玫瑰警惕说:“不是还有别的记者,干嘛单挑上她?”

中平说:“这是台里安排的,市长专线栏目,一周二次。”

玫瑰说:“不行,几乎是合法性了!”

中平说:“你扯些什么?”

玫瑰说:“我不准你们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在市民面前丢人现眼……”

中平说:“我会秋波吗?你一直说我没情趣,前奏都没……”

玫瑰说:“你不会,人家是性情中人,她会呀?”

中平说:“你不要乱给人扣帽子,她只是太热烈一点,以前不认识我也是这样。”

玫瑰说:“不行,日久生情。”

中平说:“你怎么能干涉人家的工作?我会克制自己,也会给她挑明说白。”

玫瑰说:“要谈还是我来谈。我会有分寸,决不会叫她尴尬。只是我犯糊涂,你今日怎么允许她和我一同亮相?”

中平说:“看监狱呀!还有崔永恒呢!”

玫瑰说:“想通过这方式,从我袋里掏钱,没门!”

一号监狱大门有武警站岗,对进进出出的人管理很松,看一看证件也不登记就让通行了,这是他十年前的印象。当时他手下有个科长的儿子失踪了几天,后说是打麻将被拘留了,正好他邻居是市局七处搞预审,他就来这里找过他,当天就把人放了。他过意不去,送了邻居一条“三五”烟,还是自己掏的腰包。

果然,到了一号监狱大门跟前,一行人只是局长掏了下工作证晃了晃,就都让进了。

恰这时从四层楼房里走出一队的女囚犯,四个一排,前面的队伍已淹没在一里长的通道拐角处,因囚服是雾兰色,远看像条兰色的龙。细看,年龄不一,年青的居多,尽管又肥又大的统一囚服套在她们身上,但也没能掩饰她们该粗或该细的地方。一路没有管教人跟随,她们都耷拉着脑袋,有秩序的一个跟着一个前行。

终于,也有人从顾盼中认出了刘中平,惊叫一声,市长来了!走在前面的刷刷扭过头,扭头齐瞅着后面,脚步仍在挪动。从眼里看得出,复杂的眸里,有话要讲。

待这支队伍走过后,玫瑰疑惑地问:“这支队伍里面还有认识你的常客?”

中平笑了:“你若是换成这身衣服,你就是我的常客!”

玫瑰皱了眉头说:“怎么会有人认识你?”

崔永恒一旁说:“每个号子里装有电视,市长是电视里的长常,囚犯有可能是这样认识的。”

中平说:“她们这是去开会?”

崔永恒说:“不,这里没有什么开会!这是去交接班。”又补充,“这里主要是麻纱厂,前几年还出口过布匹哩。”

中平对正在摄相的司马曼说:“这话儿可不能在电视里讲,美国人喜欢抓辫子!”

玫瑰说:“市场经济,爱怎么出就怎么出。太平洋警察,管的宽!”

中平对崔永恒说:“我们跟在后面,看看她们的工作环境。”

麻纺厂很大很大,比中平见到过的d市棉纺厂整洁、干净,设备却很落伍。

女劳教干部听说要找人座谈,欲去找代表,听中平说,不用找了,咱们边看边谈。她们就远远退在了一边。无奈机器的声音太大,崔永恒只好找了几个换了班的女囚,站在工厂门外空地间闲聊。

崔永恒对一女囚说:“市长从百忙中抽空来看望你们,想听一听你们的意见。”

一个中年女人说:“报告政府,我们有话说,但不敢说。”

崔永恒说:“市长说了的,说错了不计较,有意见你们放心提。”

中年女人说:“若是上了电视,号霸头会打死我的。”

司马曼说:“不要紧,我们会技术处理,看不见脸,声音也能变个调。”

中年女人这才说:“其实也没什么意见,只觉得干部越大,对我们犯人就越好。大干部,不动口不动手;小政府,只动口不动手;二保子,不动口只动手,号霸头,又动口又动手。喏,全身没有一块好肉的。”

半个胸打开,竟没戴奶罩,白白的肉上到处是青一块红一块的。

女管教人员上前喝道:“政府发给的胸罩,怎么又不戴的?”

中年女人说:“报告政府:我给……作了贡献!”

一个年青的女人,年约二十岁,一副好模样,劝道:“坐牢呗!哪里像上医院,容不得一点伤的?我只是报告政府,饭菜卫生一点,睡觉的,比车间干净一点,就谢天谢地了!”

另一个大年纪的说:“报告政府,我是个死缓,只求政府现在就给一个枪子毙掉!”

崔永恒说:“为什么?”

大年纪的说:“我受不了!我要死!立即就死!”

崔永恒说:“看你文弱弱,你还杀了人?”

大年纪的说:“是的,我杀了我的独生子!”

崔永恒说:“虎毒不食子,你怎么连畜生都不如?!”

大年纪的说:“骂的好,但不一定对!”

崔永恒说:“你杀人还对吗?”

大年纪的说:“那要看我杀的什么人?我儿子从小受我的宠爱,长大后日嫖夜赌,无事生非,打架斗欧,多少次被政府收容,判刑,仍是屡教不改,在那一带称霸,闹得一方鸡犬不宁,我大义灭亲,砍了他,为百姓除了一害。虽不要你们像雍正皇帝杀子来歌颂我,但也不能接受砍头的罪呀?”

崔永恒说:“是这样的。你儿子犯罪,本由政府来裁定。你动手杀人,触犯了法律,自然该砍头!”

大年纪的说:“按你这说法,解放那阵,死了多少人?有谁判了杀了人的人?!”

崔永恒说:“胡说,那是战争,杀的是反动派!”

大年纪的说:“这阵那些反动派都回来了,你们不杀不说,还搞合作的。”

崔永恒说:“……”大年纪的说:“解放后多少次运动,不知死了多少人,又有谁砍过杀了人的人头?!”

崔永恒说:“……”

女管教人员说:“你可以走了!”

大年纪的说:“是!”双脚一并,离去。

小年纪的说:“报告政府,我只有一个月就要刑满了,我只求政府不要放我出去。”

崔永恒说:“你刚才还嫌饭不好吃,觉睡不好,怎么又改了主意的?”

小年纪的说:“我是块……抹桌布。从校豪了父母,跟着五、六个哥哥姐姐,派活般的长大,除在牢里有一份工作,从来就没人给我找一份工作,我只有卖我的……肉……维持生活。所以,我离开这里,哥姐们不会理我,我又没一份工作,我不去卖肉又能怎么活!”眼角的泪水如清晨里嫩草上的露水。

崔永恒见中平的脸如青灰,就挥手叫两个女囚离开了,跟在中平后面,像憋尿似出了监狱大门,直到玫瑰问他什么是“二保子”,他才说,管号子的保安。

玫瑰说:“管教的动口指使人家打也不对呀!”

崔永恒说:“这……可是这批管教的谁也不傻,哪能直接说……动武?”

玫瑰说:“还有联络暗号不成?”

崔永恒说:“没有。只是话里带点艺术。比如说囚犯态度很翻脸,丢进号子里只说一句话,这人是气功大师,你们惹不得的,保准第二天,这人炼得没几丝气的。”

“谁知这里也挺黑暗,叫化子搁不得讨米的。”玫瑰长叹一口气,说,“崔永恒,等你下班,我跟你谈一件事。”

崔永恒眼睛一亮,说:“准是修大监狱的事,嘿嘿,刘市长还说要作思想的……”

玫瑰说:“别小看人了,丑恶都集在这里,你要用慈善和美好感化这里!先说好,我只管土建和设施,捐五千万,地和规划由你掏!”

崔永恒说:“我的姑奶奶,我这就给你下跪,受我一拜。今晚,在你自家酒楼,我请你喝酒。”

玫瑰说:“得了,收起来吧!小心媒介下个月曝光,说你闯了红灯。”

崔永恒说:“纪检委说,该喝不喝也不对。”

玫瑰说:“还是我请你们吧,往日都是在自家吃,今日你们去了,不过只是增加二套碗筷即可。有趣的是,这其中还有个说法哩。”

崔永恒说:“谁过生日,还是有喜事临门?”

司马曼怪怪地瞅着她的下腹,只“哼”不说。

玫瑰说:“都不是,这顿饭叫‘司马小姐主持节目’……”

司马曼说:“我只看了你一眼,你就编排我什么呀?”

玫瑰说:“本来,你五官分布的还挺紧凑,可是你一生动热烈起来,嘴巴就接上了耳朵根,这就叫--自己吃自己!”

几个人都“嘻嘻笑”了,只有中平没有笑,疾步朝汽车边走去。

网雅何须大,书香不在多

36、穷山出刁民

一散会,欧阳琛上车对司机说:“回家。”

司机就驾驭着小车出了市府楼。市府楼在沿江道,而市委楼原是行政大区所在地,离这里有五公里,与解放公园一墙之隔。近几天这道墙给拆了,市委大院对外开放,武警站岗撤回到大楼里,所以小别墅楼,市委接待楼,公园就四为一体,全用一个大墙。

小车抄近道在路经向阳村时就给堵上了。

欧阳琛瞅过去,一排推土机停在马路边,欲推掉标致一个年代的红平房,听村里面一片哭声传过来,就下车走过去,见几个大爷大妈死活躺在推土机前,不让推房,又见周兰等年青人一边流着泪水,一边劝慰躺在地上不愿意搬家的人。

他眼窝一热,悄悄退回来,给电视台打了电话,说:“这重要的场面为什么不见记者拍现场的?”

台长说:“去了去了呀,你大部长做点好事,不拨款,借几个钱还是可以的吧?记者们恨不得五马分尸,老是过去的几台机子,怎能够用?”不等说完,这边就给挂上线了。

欧阳琛又给崔永恒打了个电话,说:“向阳村三通一平,怎么没见你的人?”

崔永恒说:“我正陪市长到第一监狱,向阳村只布了几个便衣,那边有事吗?”

欧阳瑁旱:“平安无事,只是几个老太婆怀旧,哭得鼻滴当作冰棒吃的,围观的人把我的车也围在中间了。”

崔永恒说:“这很好理解,昨日我摔掉一双破鞋子,拿了它翻过来复过去瞅了半天。”

欧阳瑁旱:“你向来是一副无产阶级大无畏形象,怎么也上来小资情感了的?”

崔永恒说:“碰上个实在的人,碰上个实在的年月,碰上的都是实在的问题,很能感动人的。只是市长很难到这鬼地方来,现在来了,印象又差,该不会骂娘吧?”

欧阳瑁旱:“这只怪你平时不注重基本建设。”

崔永恒说:“从古到今,牢房还有像修别墅的?坐牢的还有不挨打的?这幢牢房,也是历史,国民党留下来的。”

欧阳瑁旱:“好了好了,张强报信有功,你要看着办吧。”

崔永恒说:“我已打了电话,下文提前释放。”

欧阳琛关上了手机,一进楼门,荷花甜甜候驾在一边,说:“你也兴早退的?”

欧阳琛心一荡,说:“跟你学的,钟点工成了全天候的!”

荷花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不敢看他,只说:“我也不知出了什么鬼的,走到哪里都不安神,只有进了这个屋里,才静得下心!”

欧阳琛心里热呼呼,司马曼从来没有像她这样候着替他接东西。

欧阳琛刚坐下来,见眼前又现出了一杯茶杯,顺势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二下,没有吱出声。

自从荷花走进这个家之后,他才感觉家里有了家的味道,也明白了男女过日子的窍门。男女过日子,可以找同行,却不能找二个都有事业的人。书本可以告诉你爱情,却叫你读不出爱情,锅碗瓢盆里才有乐趣,是情感里的助滑剂,能把人凝结起来。他与司马曼一开始是全心的,后来漫不经心,再后就分心,中间就是缺少这种佐料。二人在一起生活,大多吃的是快餐饭,能撞得出火花吗?能够像太极拳四两拨千斤?

荷花年轻,也不知他想什么心思,只感到他的手很烫热,传到她心里,好像热腾腾的。

她慌乱中拉起他,说:“菜我已切洗过了,你来指导指导。”

欧阳琛仍不放手,也不站起身,却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来,说:“我对你犯了一个错误,不知你能不能原谅我?”

荷花吓了一跳,结巴说:“你……对我犯了……错?”

欧阳瑁旱:“是,我曾经对你隐瞒了我的身份。”

荷花把眼睛睁得如铜铃一般大,然后结节巴巴的冲着他嚷:“你……曾经?你的身份是副书记,曼姐告诉过我呵。”

欧阳琛想了想,牵了她的手,来到电脑跟前,拿起鼠标,点击了《乌托邦》网站,打开大年三十的聊天记录。

荷花从他的手心抽出小手,退了一步,直盯着他说:“你是‘幼稚小女生’!” 催眠般怔住的眼睛突然亮了,一把楼住了他的脖子,咽咽哭起来。

好久,欧阳琛平静把她推开,说:“你先跟我说,你都毕业了,怎么还没有去上班呵?”扶她在沙发上,亲自泡了一杯浓咖啡,放在了她的面前。

荷花抿了一口咖啡,说:“一言难尽。”

原来,荷花毕业分配是到g县市人市局报到,再等待重新分配,可她一想回g县,首先是要和吴娃结婚,所以她干脆不回g县了,暂时借住在她同学家里。好在她手头上还有二份钟点工在做,她想攒足了钱,先退了吴娃那头的婚事,再考虑工作上的事儿。

欧阳琛沉思了一会,说:“咱们什么也不谈,你与我之间,也好像什么也发生,一切顺其自然,现在的任务,就是进厨房做饭,你来指导我。”

荷花羞涩一笑,先进了厨房。

欧阳琛进来,极有耐心听她讲解如何做菜,起先,荷花还有那么一点拘谨,后来又回到先前那样,又不嫌厌烦地唠叨起来,说,鱼要吃醋,黄瓜切好加盐,爆炒出来,总是脆嘣脆嘣的。又说,味精止牙痛,醋治神经性皮炎,生姜止血。还说是专门从三零超市买的净菜,农药残留不超标,硝酸盐含量不超标,三废有害物不超标,

欧阳琛没让她说下去,说:“你像电脑里在打字,不嫌累?”

荷花不好意思,手摆弄篮子里的半成菜,讷讷地:“见到你,尤其是知道你是那个‘幼稚的小女生’,我心里好像鼓擂的,更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大官,居然还喜欢上网,能和普通百姓一起聊天,所以,我特想在你跟前说话,又不知说什么好,就……”

欧阳琛手放在她肩膀上,仿佛自己年轻了许多,就问:“你谈过恋爱?”手底下像压在弹簧上。

荷花找到他的眼睛,急表白地:“没有谈过恋爱!家里穷,跟我相了那个娃娃亲,我在网上说的都是大实话,过年过节总能和那个男人见到面。”

欧阳琛也瞅着她,好紧张地:“他真的没有碰过你?”

荷花眼睛毫不躲避他,说:“只有一次,就是今年的大年三十吃完年饭后,他把我哄到后山茅草丛里,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我就要亲,我小声喊,流氓。他说,流氓就流氓,就把手放在那……个地方。不过,那是隔了一层棉裤的。然后要扯我的裤子,我打昏了他,跑回了w城,直到今天,我也不敢回去。你的手放在我肩上,是第二个男人挨……我。”

欧阳琛把她拥在怀里,仿佛她要跑似的,问:“大学都四年了,没人追求你?”

她一阵躁动,后贴紧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说:“多呢!光信世间就收到了二十四封。我对他们说,我家里把我卖给了另一个乡下男人,他们这才死了心,再见到我时,像我身上有艾滋病。我倒是落得一身清静。”手不知不觉围上他的腰身。

欧阳瑁旱:“你不报到只想做钟点工,是想早日退掉这门婚事?”

荷花说:“是的。按现在的不变价格计算,他用在我家的送礼费,本金共是一千三百五十六元角五分,还有他家供我上学的费用。这在城里算不了什么,在我们山里,是一个天文数字。”

欧阳瑁旱:“我给你一万元,连利息带精神补偿都在内,给他寄去,解除这门婚事。”

荷花说:“我特想要这笔钱,却不敢要!”

欧阳瑁旱:“怕我的官太大?”

荷花下巴如鸡啄米似的。

欧阳瑁旱:“还怕一个司马曼?”

荷花不啄米了,却看着他,说:“不怕。看得出,她心里装的是另一个人,在电视里总出现的……那人。”

欧阳琛不敢看她,用力搂了她,说:“你也有优势,年青,纯洁,一双做家的手。而我,老了……”

荷花说:“你不老,只大我十四岁差一百零五天的……”

嘴巴就被另一张嘴巴给压住了,她笨拙拙不知怎么好,渐渐迎合了,放在他腰上的纤手,也不知什么时候移到脖上……

再从厨房出来,他俩已是手拉手了,见司马曼还没有回来,欧阳瑁旱:“我们来"忘忧"吧!”

荷花温顺进里间拿了围棋出来,摆在茶几上,对阵起来。因为围棋对弈,思想集中,忘记了一切烦恼和忧愁,古人都称忘忧,或略阵、围猎、坐藩。

荷花脸仍红如霞,落下一颗字,说:“你不是偷……情,就弈子,就像明代才子解缙说的那般,沉溺弈棋,不关心百姓的疾苦?”

欧阳琛没有抬头,说:“你也会诗的?我今日例外,只是你打电话给我,我预感可以找到答案,就将检查监狱的事儿,都安排在明天,专门腾出时间来会你。”

荷花心里泛起幸福的涟漪,口里说了那首《观弈棋》,鸡鸭乌鹭玉楸枰,君卧黑白竟输赢,烂柯岁月刀兵见,方圆世界泪皆凝。河洛千亩待整治,吴图万里须修容。何秘手谈国家事,忘忧坐隐到天明。末后说:“你不是明成祖,但不能学他的。”

恰这时电话铃响了,荷花接了电话,对他说,“曼姐打来的,说晚饭有人请,叫我们先吃。这样吧,我去端菜盛饭,之后边吃边弈,你说呢?”

欧阳琛站起身,像待老情人似的,揽了她的脖子,一同进了厨房。

荷花还想说什么,直到齐心协力把菜饭搬上桌子,才举起酒杯说:“我求你一件事,到我们山沟里体验下一民情。城市的改革热火朝天,可农村的却是烟消火熄,没有一点动静。”

欧阳琛放下酒杯,说:“不要急,过去是农村包围城市,现在是城市幅射农村。城市不稳定,城市没有新起点,农村就不能成为新城市。”

“那也不能总是缩头乌龟,只能一动不动的老等待被动挨打啊?”荷花说,“你要知道,快五十年的等待,已使农民学会了忍耐,快五十年的忍耐,已使农民学会了如何等待。现在农民虽已看到了毒蛇,却还没有看到蛇的七寸,所以必须还要等待。”

“不,我们没有等,我们是在抓对策,若一旦要出手,我们必须打中毒蛇的要害,绝不能再容毒蛇反噬!”欧阳瑁旱,“所以,我们没有等待,以陈副书记为首的‘三农’调研组,十二个县都派的有人。怎么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提起这个话题了?”

荷花说:“触景生情。我在校园里,还看不出城里人与乡下人的差距,自从进了你家的门,却看到了四个字。”

欧阳瑁旱:“哪几个字?”

荷花说:“人间,天堂!”眼里流出了泪,不知是苦还是忧。

欧阳琛筷子掉在地下了,半晌才问:“你是学政治的,简单说,农村的症结在哪儿?”

荷花含了泪花拾起筷子,用餐巾纸擦净,塞在他手里,说:“简单地说,山区的部分农民享受了近二十年的改革生活,比文革那几年好,比旧社会还要差。”

欧阳琛的筷子再一次掉在地,走过来扳过她的肩膀,说:“给我说实话,差在哪里?”

荷花任他抓着,大声回答:“差在旧社会人少田多,近几年,人多田少,差在头税轻,二税重,三税无底洞,差在‘辛辛苦苦干一年,缴售粮食不得钱’。”

这时,司马曼和玫瑰“吱“地推门进屋,听到荷花的话,也为之一动,却不吱声,听他们说下去。

欧阳琛此时眼里没有任何人,几乎声嘶力竭:“什么叫轻,什么叫重,什么又是无底洞?”

荷花怯怯瞅了旁边的二人,得到的是鼓励的目光,硬了头皮说:“头道就是政府的农业税,还不算重,人均不到二十元。二税是提留税,人均四十元左右。余下的三税四税,就是各地基层的摊派,少的五、六十元,多的一百元,远远超出了农民的人均收入。”

欧阳琛问:“你们那里收入是多少?”

荷花说:“不谈好的,也不说坏的,只说中间的,一四口人之家,一共四亩地,一年毛收入不过一千元,还要养一头猪,去掉生产成本,人均净收入才八十多元。而这些钱,还不够分下来的集资摊派,即使够了的,粮食直接收走了,只给一张白条子,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拿到兑现款。”

欧阳琛颓废捧起头,一声不吭的。

司马曼作状地:“哟哟哟,这好的时光,又吃酒,又弈棋,还谈国家大事,真是有共同语言!”

欧阳琛正愁一腔火气没有地方消,指了司马曼骂道:“大嘴婆,给老子滚!”

司马曼一下了气上来,挺起胸襟,说:“滚就滚,不滚是你儿养的。”拉了玫瑰,进了她的小房间。

本来玫瑰吃完饭,送司马曼回来,顺便想与她谈谈话,不想碰到了这般尴尬的场面,进了屋里,就埋怨司马曼说:“作为父母官,听到报上文件看不到的落后一面,本是火星乱冒,你怎么跑上去就泼汽油的?”

司马曼动手收拾衣物,往二个大箱里装,说:“狗屁父母官,还有时间抠女人下棋?”

玫瑰见她真的在装箱,知道他们的事儿闹到了不可开交的这田地,不想恰好让自己碰上了,怕是将来说起这个话把,一时有口难辩,洗刷不清,真让人抓住把柄,说成是有预谋,与司马曼串通在一起,颠覆和睦家庭,那就是罪人。所以她后悔不该找这个时候与她唠嗑,就打算先回家,想起不动,又问:“他在气头上,你真的说怎么啦就怎么的了?”

司马曼说:“这只是时间长短问题,还非要像豆油灯挑明了说吗?”

玫瑰说:“一时瞎灯黑火,你往哪里搬呵?”眼睛落在桌上一叠稿纸上,见上面写着:我与市长,心一下子到了嗓子边,身子就往桌子边上挪。

司马曼只顾忙自己的,嘴上也不落闲的,说:“今夜到三零大酒楼去困一夜,明天再说。奔波了这多年,买一个大柴房还是买得起的。”

玫瑰顾不上偷觑稿纸上写些什么的,听说她要住三零大酒楼,与中平挨近了,等于是往自己心病伤口上撒盐,一时无法阻止她不去住,心一动,说:“何必去花这不该花的钱,只是住一天二天,我手上倒是有一把空闲的钥匙,你先拿去用,买好房子就把钥匙还给我。”

话一出口就失悔,政府大院宿舍的确是空闲着的,里面装修上乘不说,所有的陈设都保持原样,包括中平书房里价值上亿的古董,这样叫外人住进去,好吗?

司马曼哪知她这一番心思,随口说:“那我还得看那把钥匙好不好用。”直到收拾完毕,示意玫瑰帮助提一个箱子。

玫瑰面有难色,说:“不好吧?”

司马曼就一手提一个,说:“怕他说我们是预谋的?”用脚扒开门,来到厅里,箱子放在两腿边,直瞅着正在下棋的欧阳琛,寻思怎么开口好。

欧阳琛本是听到农村还有这悲惨的事儿而心感痛疾,才吼了她一句,无意往心里放,就继续和荷花对棋,听到厅里有了动静,抬头见是这一番情景,一时慌了,怔怔地瞅了她,结结巴巴地:“我刚才不是……那意思,怎么能说走就走?难道等一段时间都不行吗?”就起身要拿她的箱子。

“慢着,你看着我。”司马曼狡黠地说,“你脸上怎么有口红颜色的。”

欧阳琛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荷花急了,忙说:“我从来都擦不起那玩意。”就露了陷,落得欧阳琛一脸窘相。

司马曼从容伸出手,说:“就这个结局,虽说不是感叹号,却也是一个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句号,我们更应该珍惜。”

欧阳琛知是无法挽回了,极有风度地握了握她的手,说:“你等一等,我给你一个信用卡,那上面有钱。”就要往里屋去,却被司马曼一把拉住,说:“不用,听了你的这一句话,我就非常满足了,真的。”眼角里冒出二粒泪珠,在灯下闪烁。

司马曼低下身,用尽力气,提起两只沉重的箱子,从拉开门的荷花身边走过,最后连头也没有回转一下。

司马曼执意不要欧阳瑁和,也没要玫瑰送,她唤来的士,把箱子塞进了车内,对玫瑰说:“你走呀!”

玫瑰这才走到欧阳琛面前,一脸歉意神色,说:“赶巧……送她回来,让你们闹的不欢……”

欧阳琛已平静下来,提高了嗓音说:“这不关你的事儿!我想得开,这是迟早的事儿,因为她心里已装了一个人。只要有理性,为w城人的明天多想一想,她就会把这种爱窝在心里头。”

玫瑰刮目相看,心里说,谁说他没有男子汉的风度?

司马曼已是泪洗满面,挥手叫司机开车到后门等着,直到玫瑰的车超上前,才嘱咐司机跟着它尾随过去。

政府大院宿舍虽说没有人住,但上下楼却是一尘不染。

司马曼进门先看了楼下,心想这儿还马虎相,比八号楼强,可一上了楼,就动了不走的念头,然后跟了玫瑰,一一看了四个苑,从墙上四幅相片里得出了中平的隐秘,心里一阵颤抖,又看了书房,指了一张小床说:“我就睡这屋里。”

玫瑰说:“这是我睡过的。”

司马曼说:“我不在乎。”

玫瑰说:“可我在乎……也罢,只是一、二天。”

司马曼说:“我不想走了。用你今日跟着我的目的,咱俩做一场交换。”

玫瑰盯着她,一字一句说:“你和他一起录制节目,是公事,谁也无权干涉你。但是,你对观众可以热烈、煽情,却不能用吞人的眼光扫描他。”

司马曼没说什么,伸出小指,与玫瑰拉了勾。

玫瑰又说:“你凡是写他的书、信,只能是他下了台,才能公开发表。”

司马曼这才说:“你可以走了!”

反宾为主,把个玫瑰差点给噎死。

37、治恶不治媚

黎萍没有下食堂去吃午饭,关在办公室吃面包。总书记近日在美国访问,她认为这种高层次的对话、交往,对w市更有利,是对中美贸易起伏不定的一种转机。前阵子美、英、法、德四国企业代表团,总人数超过三百人,不仅接待成功,而且让客人接受了w市的基本态度,先签意向,进一步接触,最终坐下来签订协议。

她在美国呆过,中美之间的差异,务实的有一个,美中贸易逆差凸现,也就是出的多,进的少,中国就成了美国排外势力的攻击对象。务虚的有二个:美国一直把苏联解体归功于美国遏制政策。现在依葫芦画瓢,想分化瓦解第二大共产主义国家。中平两次接受记者采访,表明了态度,美国商人是接受的,你做白菜生意,凭什么指手划脚要我去做萝卜买卖?美国密切注视回归后的香港,是否能保持原样,也是顾虑重重。他们想把香港作为桥头堡,向中国输进西方式的民主、自由。中平的指导思想,实在、有效,你想到哪里,我就让你看哪里,只要你不反对共产党,哪里有问题都是可以改的。你们在香港投资一百四十个亿,我只要十分之一,还没澳洲的多,澳洲城当时全部清场,还围了围墙,英文硕大的“澳洲城“,站在三公里远的地方都能瞅的清楚。当天美国签了意向书,其它三个国家更不用说。私下,中平对黎萍说,多像我儿子瑞杉小时候的,我怎么姿势走,保准他跟着我学,我若是跳交际舞,他保准跳的士高。把个黎萍笑的直捧腹的。

她正在窃窃的笑,门外进来女秘书说:“有个漂亮的女士要见你,穿的一套海兰服,名字也叫海兰。”

黎萍说:“你嫌一天闷不过,只要你说一句的,一开口就嘣出二三句的。”

秘书说:“我看你这几天高兴,我也就跟着忘乎所以了!”就退了出去。

海兰衣装不艳,脸色更不艳,进来就一咧咧坐在她桌对面的椅子上,心事重重的。显然,她们不是第一次接触。

黎萍很烦她,无论私与公,见她哭丧着脸,没好气地说:“你找我是来奔丧的?”

海兰有心事,没听清话,问:“你说什么的?”

黎萍说:“我说你……又找哪个男人栽了跟头?”

海兰猝防不及,下意识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近来张强出狱,与周兰拿了结婚证,事先连征求她的意见都没有的。她找到他,说,为什么不跟我结婚。他说,你是我哥们用过的,我结了,不让他笑话我,连朋友用过的都敢用的?她说,你大哥比你想得开,英娥效皇呢!我还只是朋友"曾"用过的妻?他发了火,四下瞅了,说,你要再胡嚷嚷,老子连你上下的嘴巴都给撕烂#糊声音小了,掏出一张纸,甩在他手里,说,你看他怎么待我的?他看了说,你妈的心真窄,他批示中的前面一句,是极力帮你的,后一句是癞皮狗不上墙,只有绳之以法,路给你指的清清楚楚。她说,他这么粗的腰,没有说抽和我一把,他这高的位置,没说饶我一次。他说,你这上嘴巴比下嘴巴还嫌人,他不在官位上,他把一分无有的你给抽上来了,你不珍惜,反背后做些不生儿子的缺德事,还有脸说得出口呵你?而且人家在这位上,做朋友的,考虑的是不去损害他的形象,威信,而不是拿个笔,在他脸上胡涂乱画。她说,我还想等你出来后,挟着我共度难关。这下好了,全部没了信心。他说,我说不帮你了吗?只要你不拉我上床,我一如既往……

“我从你戴孝的脸上看出来的。”黎萍打断她的回忆,刻薄地说,“你的企业搞的一塌糊涂,你都不曾有个这副丧夫相!你照样灯红酒绿,你员工几个月拿不到工资,你照样成天成夜地去赌,世上哪有你这样去办企业的?”

海兰胸一挺,色历内荏地:“你是个堂堂的司级干部,怎么用这副腔来训人呵?”

“你要挺,就挺给男人看,就去再挺给田桥看。”黎萍仿佛越说越气,“真是服了市长的,早就看出你是稀泥巴扶不上墙的。”

海兰瞅着文件框,低了声音:“田桥怎么的?还不是要甩照样甩的?”

黎萍说:“可你害得他差点家破人亡。”

海兰说:“就算是,也属于现在谈话的范围?”

黎萍说:“属于。你知道我是谁吗?”

海兰说:“知道呀,你不是靠脸蛋,而是靠你老公那层关系提起来的私资办主任!”

黎萍说:“你却不知道,我的小姑子,就是田桥的夫人!”

海兰惊呀得站了起来,口里只“哇“了一声,就再也沉不住气了。

黎萍绕过桌,摁捺她坐下,亲自倒了饮料,递给她说:“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不是想公报私仇。只是猛击你一下,要猛醒回头!执迷不悟,我亲自送你进牢!”

海兰被击中了,嘤嘤哭泣,断断续续地:“我是想救活企业,可断了银行的来源。”

黎萍说:“你就是受了"银行就是利润"的毒。你现在先把职工的工资给发了,愿意留的留下,不愿留的全辞退。”

海兰说:“本来就差人手,怎么会……”

黎萍说:“你以为你长得美,在职工心目中的威信就高?实话说吧,你在员工心里是条癞皮狗。所以辞退一批人,再招一批人,才能重新建立你的形象。对外,我帮你疏通银行的关系,你清掉利息,转成贷新还旧。然后再帮你选择项目,在外筹措资金。”

海兰这才破啼为笑,说:“大姐,你真好,一下把我说活了。项目我看准了,若是电视里的几个国外城搞起来,住房一定俏,我投资房地产上。”

黎萍说:“千万不要插进去,现在都打起嘴巴官司,说三零的住宅房冲击了国有住宅房的。”

海兰说:“无所谓,买不出去,房子还顿在那里,银行要还债,我高价抵给他们。”

黎萍说:“你收起你的跳跃思维吧,你只能服从社会的思想,而不是让人家来服从你的思维!”

海兰说:“我选择什么项目好!”

黎萍抽了一摞文件,摆在她面前,说:“这是美国在w市的一些项目,你选一选,一定要适合你的特长,办一个大的实业,你才能摆脱你的一身债务。明天下午我有空,同你一起协调对外关系。”

海兰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黎萍说:“不是我,也不是市长,而是党的富民政策。”

海兰说:“你又来大道理,我耳朵听不进去。”

黎萍说:“可你对"一度理论","第四产业",鬼打架的玩头,怎么一听就记住了?”

海兰说:“社会现实就是这样的,能骗得到,就算是本事。”

黎萍说:“你在女中还算是豪杰,但沾染社会的恶习太多,即使给你一亿,你也会玩丢的。”

海兰说:“我不是说了吗,这些理论,产业,都不成过去的了?要看我新生做人呢!”

黎萍没有说错,建设控股公司的老总,正在市长办公室的屏幕上连连叫苦。老总就是原计委的何主任,委改公司,原城建委主任年龄已超了一年,暂且由他先代理,使用半年再正式聘任。

他说:“市长,不是说我们是老战友,我就不敢叫苦连天的。”

中平一边吃盒饭,边往上瞅,说:“我听着的,下班时间,你爱怎么叫,爱到哪里叫,我都没意见,何况你告的是我的老婆,也是你的合作者。”

何主任说:“我告的不是基金会合作的那一块。而是平空嘣出三百栋住宅房。不是昨天看电视,我真不知道这茬子事儿。一个按揭五年,又是按成本价推出,你说我竞争得过吗?我建的那些房子怎么销?”

中平说:“何老兄,我只讲二句你听。一句呢,我在位上,我老婆推出这大的商住房,我起码要回避,这是明智的。但是,我却支持了,理由是她决不赚市民一分钱,为我解决了老大难的问题,为低收入的市民,为因为建国外几个城而搬迁的市民,在作无偿的贡献,我不当这个狗屁市长,她可以学牟什么的,把卫星当爆竹玩,甩上天去吗?”

何主任这才说:“我懂!”

中平说:“你懂个屁?w市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何主任说:“我知道,是钱,引进外资!”

中平说:“屁!w市最需要的是市民的理解!”

何主任说:“也不能用私人钱买理解呀?”

中平说:“理解不是钱就能买得下的。你当总经理的,替职工解决衣食住行的难题,他们就能理解。国企控股这一步,我有意加大了动作,上街游行的还是有,但我们基本难关已过了,组织机构,政策全部到了位,市民能够接受,所以我说过了基本关。大的难关在哪,在我们下步实施。市民是不是能拿到实惠。这就是我常说的二句,实在,有效。”

何主任说:“你这说,我懂了。”

中平说:“你还不懂,住房仅仅只是一个扣……”

何主任说:“什么扣,衣服上的钮扣?”

中平说:“不,链环扣的扣。若把国企改革叫链环扣的话,让拆迁户有住的,是第一扣,第二扣是国外企业进w市,给我们半死不活的企业注血液,造血液,让它生钱,再把钱往市民兜里放。第三扣……”

何主任说:“你不再说了。”

中平说:“说一说也好,我你都很熟,我可以骂几句,还可以直接说观点,可面对着不熟的人,还得绕着弯走,老何,今年过年,我还不愁,有你们挡着,不愁没钱给职工发工资。可再过大半年,企业仍是半死不活,职工仍在失业,下岗,w市将出现的是比"六.四"还要规模大的游行啊!”

何主任说:“我知道了!第二句呢?”

中平说:“我们学深圳人,w市不相信眼泪。只敬佩成功者,不同情失败者,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老婆用按揭五年,你为什么不用十五年,我老婆为最底层的人设计微利房,你为什么不选择高、中档层的人设计住宅房?深圳建设控股公司与建行合作,对市民已按揭了三、四十亿的贷款,你为什么不搞个七、八十个亿?”

何主任说:“w市没搞过,有点怕。”

中平说:“到深圳去学一学。咱三零已搞了二、三年,你去看效果怎么样。”

何主任说:“谢谢你的点拨,今晚,我陪你去洗洗桑拿浴,松松骨头。”

中平笑了:“我没你那福气,老婆只给我划了二个点,只能通过一条直线。”

何主任说:“跟着我,她还有不放心的?我这就打电话,替你把假请好。”

中平说:“不用了,最近又在酝酿大动作,举棋不定,你就不要烦我了。”

何主任说:“大动作,那方面的,先透点信息。”

中平说:“与你没多大关系,意识形态方面的。”挂了电话,三扒二扒吃净饭,嘴一抹,进里间睡午觉了。

刚迷迷糊糊一会,玫瑰来了电话,中平就骂开了:“你个逼儿别烦我。”

玫瑰知他近段心情不好,动不动对她带话把子,就反而嘻嘻笑的,说:“我是按往日黄历计算好你的休息时间,才打给你电话的,哪知你吃了饭就上了床,你真烦我,那我二点前打过来。”

中平说:“我都被你搞惊了,哪还睡得着。”

玫瑰说:“那我就赶过来,赔你的损失。”

中平说:“你疯了扳?是不是要我汇报,今日上午做到二点一线……”

玫瑰说:“你不要用这方式,来发泄你对我的不满情绪。我今日只是告诉你,我看你那天从监狱里出来……”

中平说:“你在咒我去坐牢,哪个去送饭呀?”

玫瑰说:“哪个还敢咒你?只是说顺口了,少说了一个"视察"。我看你从那日起就开始不高兴,直到现在都是讨债的面孔,我就给牡丹打了个电话,翻一个新,讨你一笑。晚上老时间一起接你。”

中平说:“不用了,下午我要出去,我直接回三零农场就可以。”

玫瑰说:“知道了,你要到哪里去?”

中平说:“你还嫌几个工程还不累,不怕吃多饭拉夜屎的?”

玫瑰说:“女人都是这样贱命,再忙顾不了上厕所,有空闲就心系在男人身上。”

中平说:“你不是这样的女人。”

玫瑰说:“我是哪种女人,坏女人,贱女人,打得你钻进床底下,说怕是不怕,出是不出来的狠女人?只是肚里有了你的血肉,心就像用螺帽拧在你身上了的。”

中平一听到说孩子,脸就被铲了嘴巴似的,就岔开话题说:“下午……特检总站。”

玫瑰说:“报上说又淹死了几个偷渡的人,对不对?”

中平说:“不是的,你少操一些心。”

玫瑰说:“当初压根儿就不该用铁丝网圈上的。w市被长江劈成了二半拉,你网了岸上,人家不乘木划子偷渡上岸?”

中平说:“你又来瞎参谋。这样起码有二个好处,一是防止外地的社会渣子进来,减少不稳定因素,二是外来工可以优先w市郊县使用。”

玫瑰说:“那还要看你有没有吸引力。深圳,人都快爆炸了,海口,去了的都抽回来了。”

中平说:“说了半天,这才说了一句像人说的话。再见!”挂了电话就来到外间。

晚上九、十点,他才疲惫不堪赶到百花园,见大厅里没有人影,问花工,人呢?花工说,两个老总都说累,洗了脚就去睡了。他进了玫瑰的房,玫瑰正在床上看录相,里面的镜头是二个女人困一个男人。他走过去关了,说无聊。她说你不懂,好多夫妻里都有这样的带子,目的是刺激夫妻性乏味。他说,你说的翻新就是这?她诡谲带他进了浴室,替他冲了凉,先回卧室了。他擦干身子,房内已关了灯,见电视上却在放着不堪入目的画面,就钻进被窝里,不想被窝里多了一具尤物,还未等她反应,一个一个半胸就把他卡住了。

中平说,怎么啦怎么啦,眼里却是瞅了这一个又瞅哪一个的,又说:“我现在才明白你们的翻新,坦率说,要这样,几年前我就可以这样了。”

牡丹说:“那也不一定,你还要看女人是不是一致意见的。”

玫瑰说:“怕体力跟不上来?”

中平说:“我身体一直让你们补着的,我缺一?你再来几个不在话下。”

牡丹说:“别吹,实践出真知。”

玫瑰说:“那你又怕啥?”

中平说:“老观念,跟动物没有两样。”

玫瑰说:“你分开跟我俩睡,就不动物了?”

中平说:“感觉是这样的。人都有尊严。”

牡丹说:“我本来屁股当脸用!要说,你睡我都是多余的,犯重婚罪的。”

中平说:“这都是在当市长之前就既定了的,只能是偷偷的。但叫我仨睡一块,感受就不一样了。具体说,又像什么都没有。”

玫瑰说:“你不是说过,家里的四壁墙,就是隐私,外人是瞧不见的。”

中平说:“不,绝对不一样。就像人明明长了那东西,外面套了件衣服,感受就不一样。”

玫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高兴的原因,那牢里的姑娘呐喊,"我哥姐们不理我,我又没份工作,我不卖肉怎么样活",你就一直折磨自己,想在w市开个类似"红灯区"的常葫,作为产业列入税收计划,半官方的有序管理。对不对?”

中平一下给击中了心思。

市场经济是中国政治变化的最主要基础和动力,这是无疑的。但经济体制转型过程中,也带来腐败和丑恶现象,这是不是不可避免的。他也不敢说这话,自沿海城市门户渐开,金钱物欲提高,贫富不均,超前消费,相继出现了中国已绝了迹的现象,卖淫嫖娼就在其中。

这是事实,谁也不可否认的事实。

美国政治学家说,腐败,是封建制国家向现代化国家转型过程的润滑剂。在中国这几年,是不得不接受的一个暂时现象,w市要大规模发展下去,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与其让它乱,甚至打击都制止不了,让坏人引发更多的犯罪,还不如选择一个地方,让它逐渐规范的"乱"。

作为财政上的收入,赌场,是香港、澳门的一大来源,中国的香烟,这是直接危害人的生命的,可它是国家的专卖商品,财政收入不可缺少的部分。富贵思淫欲,是中国的古训,只说了问题的一方面。事实上,按弗罗伊德的学说看,生理欲望是人的一大动力,对金钱的追逐是以满足生理欲望为目的之一。因此,说淫欲滋生出金钱也无不可……

玫瑰见他痴呆呆想什么,揪他的腮肉,说,你说话呀!牡丹溜下床,对他们说,我们先穿好衣服,我带你们去受“再教育”!就光着身闪出了门。三零农场的生活水准,已超过了深圳,原因,它仅仅是一个私营的企业。

当他们三人徒步走到生活区的时候,这里仅仅是夜生活高消费的开始。牡丹没有把他们往纸醉金迷的地方带,却打道来到山沟里的一大排简陋的平房前。

外面灰朦朦,里间不少房间媳了灯。没熄灯的,破了的门缝里,小小的窗口里,孱弱的灯光泄在地方,昏朦朦的。

还没走到跟前,黑暗里窜出一个什么的,把中平吓的差点倒下,亏是牡丹一只手拉紧了他。

牡丹说,都说女人胆子小,见了老鼠蟑螂,也吓得闭目尖叫。都说你们男人胆子大,遇到毒蛇猛兽,也敢拼一拼。可你,送上口的,你却比我们胆小,这是个野猫,也只能吓得住你。

中平握着牡丹的手,说:“你少讲些怪话,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这房子是我们三零的?”

牡丹说:“三零墙都没有过,当然是我们的。至于是什么,你仔细听听就知道了。”蹑手蹑脚来到一间熄了灯的房门前,还冲着后面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吱出声。

中平这才明白是乡下那种听壁跟,用手电筒照射女人洗澡的下三滥行径,但又不知道牡丹是什么用意。他只好学着她贴紧耳朵,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几个打鼾的声音。

再往下一间房放向移动,是一间有灯光的。

中平猫下腰,从破门缝里瞅过去。里面不大,只有十多平方米,却放了四张高低床,像轮船上四等舱那一种,不同的是,这里的床是木质的,上下铺八张床有床帘,全捂得严严的,五颜六色,像万国旗。

突然,一个女的问:“他姨夫,你再给我们吹个新闻,你在外宾楼当保安,听得见的比我们多。”

他姨夫说:“天天讲,还是跟人身子一样,不是硬的就是软的。”

女的说:“你又取笑的,不来了。”

他姨夫说:“本来嘛,我们虽说是亲戚,八对夫妻,天天干那事儿都是集体行动,只是拉了个灯,你说还有比那事更丑的吗?”

女的说:“丑是丑,都暗记在心里头,还丑什么?”

他姨夫说:“我也没说错,身上硬的有手指甲,脚趾甲,还有不硬不软……”

女的说:“不听了。讲新闻的。”

他姨夫说:“假正经。我说我说,话说中国放卫星,十五次就收回了十四次,第十五次里也上去了,本是八天返回,不但没收回来,相反飘向另外一个天空。”

女的说:“你在应付人的,不听不听。”

他姨夫说:“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有些无价之宝,光毛主席的像章有二万个……”

女的说:“不稀奇,我家抽屉还有一大把呢?”

他姨夫:“你家的算啥,人家都是用金子做的。第8341颗最值钱,镶有南非钻石四十四颗……”

女的说:“什么"8341",搞不懂。”

他姨夫说:“这都搞不懂,说的是毛主席活了八十三岁,当政了四十一年。”

女的说:“我是做保姆的,那比得上你天天见外国人,小费都是带美金的。”

他姨夫说:“香港人也放了金东西,10历米长的观士音,一般大的如来佛。就因为这二位佛爷厌倦了人间的嘈杂,到九天云外清静去了,稍施了一点佛法,卫星不回来了。”

女的说:“完了?”

他姨夫说:“没呢!过了二年,那颗卫星绕地球转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圈,又落回到地球上,掉到了大西洋海底里,我昨日就做了一个梦,把那些无价宝全给捞上了……”

女的说:“结果一醒来,抱着的是我姐姐的……好,拉灯!”

灯拉熄了,不一会,里面一阵木床“吱吱“声,到后来,还有女人“呻呻咽咽”的声音。

牡丹捏了一下中平的手,他才知道受“再教育“是什么含意了。

中平就悄悄退了出来,往外走了不到十米,就被三支强烈的手电筒光束罩住了。

同时嘣出一个女高音:“站住,不许动!”

寂静的夜空里,如投了颗手榴弹。

站在中平边上的牡丹把他一带,身子站在亮处,大声地:“不要胡来!”

身后的房子里一阵骚动,有的还喊,捉贼呀!

手电筒那边传来惊愕声:“是……老总,市长夫人,我的妈,市长……”手电筒都掉在地上了。

牡丹听出声音了,就说:“哟,是"小巷总理"呀!市长回到农场,想视察一下农场的治安情况,叫我不惊动你们的。”

妇女队长小跑上来,惊魂不定说:“要视察也得打个招呼,我们不会事先布置蒙市长的。万一是出了个差错,我怎么向全体市民交待呵?”

牡丹说:“你也辛苦的,白天当"总理",这么晚还当"部长"的?”

妇女队长说:“端这碗饭,就得负这份责。三零独有这块地方,是个薄弱环节,所以这里需要经常查一查房。刚才听有三个鬼祟的人在这里,我就特地赶过来了。”话毕,又对从简易房出来的男男女女说,“还不欢迎市长呵!市长白天忙了一天,晚上还惦记着你们。”

那一堆衣衫不雅的男女,都敬鞠躬礼,齐声喊:“市长好!”

中平这才从窘迫里走出来,招招手说:你们好!就观模作样进了平房里,问了问这,又问了问那,说:“你们在三零干什么工作的?”

他姨夫说:“女的全给人当保姆,男的都给建筑队做小工。”

中平说:“听口音你们不是本地人。”

他姨夫说:“我们是山沟里来的,汽车得走一整天。”

中平说:“你们在这里能挣得到钱吗?”

他姨夫说:“我们两口子,在这里干一个月,吃了喝了,还可以净挣一千五,相当在家种田二年的收入。”

中平点了点头,说:“既然有钱,为什么还住上下铺的?”

他姨夫说:“省钱,这房里住八家,一家只出五十元。再说我们这八家都是亲戚,晚上都可以唠个话儿……”

中平说:“你们早点休息。”就出去了。

走到了场区,妇女队长追上来,边侧身走边说:“市长,我家香香在美国来信了,说她好喜欢杉杉的,晚上睡都是抱在一起……”

中平心又一缩,人间差距呵,血在眼睛里滴,但他丝毫不动声色,笑笑说:“我知道了。”手一挥,就疾步回到百花院。

牡丹说:“你在电视里要发展权,可他们却连个隐私权都没有!”

中平说:“你明儿个拨一笔专款,哪怕是只做能放一张床的笼子也好,做它几十栋简易楼,把那个地带建成民工区。”

牡丹说:“再来了一批批怎么办?深圳图便宜的外来工,彼彼皆是,你怎么不在那儿施舍呵?”

“亲爱的,我的确管不了那么多,甚至在w市,面对已经涌进来的农民打工潮,我也无能为力。然而,在三零这块土地上,可我不能视而不见。”中平很感慨说,“为什么,因为他们能来到这里,与其说这是改革开放的结果,倒不如说这是中国农民,对自身现状的一种重新认识,对社会现状的一种重新认识的结果,这个结果是,天下唯有农民最苦。我们口口声声以慈善为本,可是,当他们最接近我们的时候,正如你已经意识到的,我们连他们最基本的隐私权都保护不了,我当这狗屁市长有什么用?你也是来自农村,难道你就没有一点体会吗?”

牡丹一下子怔住了,泪水跟着流了出来,小鸟依人般的缩进中平的怀抱里。

那一夜,中平是不是学皇上左抱右拥,只有他们仨知道,只有那四壁墙最清楚。

第二天早上,中平到了办公室,标妹说:“市长,你怎么的了,眼泡肿的,眼圈黑的?”

中平说:“咱一夜没有睡,看……剪报。”

标姐说:“那今日个不出门,让人家看了,有失形象。”

中平狠狠说:“通知欧阳部长,鲁林山司长和崔永恒局长,今日下午五时,赶到三零农场游艇上,去钓鱼,不带记者,只带女朋友!”

38、初议红灯区

w市也有“老少边苏”地区县,人均收入只有235元,其中40%的人口收入在150元以下。曾经掩护八路军伤病员,支援解放战争的红哥红嫂,现已是两鬓如霜地挣扎在饥饿线上。才不过五十年的历史,却带来了两代人的困惑。

g县就是这类县中的一个,都是这次成立特区市划过来的,荷花和牡丹就出生在这块土地上。贫穷的土地,战争年代养了不少将军,和平年代却养了不少美女。可美女都长了翅膀,不等长到成人的年纪,就都一个个飞了,再飞回到这块土地时,已成了人妇,娘家的客。

荷花的命运也是如此,司马曼离开八号楼的那一夜,她就顺理成章留在了那里。

起先,荷花坚持要换一个新床,说:“我是未破瓜的,不能睡已被人睡过的脏床。”

欧阳琛抱了她一阵热吻,说:“都是现代人,还讲什么封建迷信的?好在我这里床单被套多,都是开这会那会送的,床上都换了新的,你不照样是新人?”

荷花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轿,一个热吻让她做了人家的填房。事毕,床上的血地图和身上的疼痛,使她痛哭了一场。她不知道自己爱不爱欧阳琛,也不知道欧阳琛爱不爱自己,但她肯定,她做了他的人,很大成份上是为了生存,为了摆脱娃娃亲。而欧阳琛,一个过来的男人,一个萝卜走了,那么萝卜留下来的坑儿,总得还要另一个萝卜来填补呵。也许,他们的结合,用农村里的话来说,瘸驴搭旧口袋,双方将就点。

当然,最实惠的是荷花。次日一早,她拿到了掌管家庭大权最精髓的部分,这是同居一、二年的司马曼都没有过的:信用卡。欧阳琛把公家发的那一个留下了,余下的二个连同密码,都塞在她手里,还说了她压根儿不曾想到,令她心差点撞出胸膛的六位数,其中有三万还是带美元的。

等待心儿回归胸襟后,荷花问他,要说你官大,可仍是工薪阶层,怎么蹦出这么多钱。他说,都是在美国挣的稿费,你放心,来路正。

荷花放下了心,终于实现了可攀不可及的梦:哥们姐们奔中南,自由的世界,花花的美元……

荷花陶醉地说:“我们村上也有一个姑娘,全家先是进了城,后说搬到澳洲,说起来,曾经还是亲戚,还要把我弄出国留学……”

欧阳截祝糊的话说:“你说的是牡丹?昨天曼曼打叉给绕过去了。”

荷花说:“对,就是她,在我们响水镇那一带挺有名的。我那……原来的娃娃亲对象,要叫她爸的二叔,中间只隔了一个爷爷的。”

欧阳瑁旱:“你一直不退婚,钱是个问题,重要的是想留洋?”

“不是。”荷花细说了牡丹年前要送她留学的经过,说:“我当时之所以没有答应,最大的原因,正像我在网上说的,乡愁, 乡愁在我心里,我要为我的家乡响水镇做点实事。次要的原因,我害怕,吴娃的爸爸……近几年成了恶……霸,我怕!即便是我要嫁人,也要找一个能压得过他的大靠山。”

欧阳瑁旱:“新社会还有恶霸吗?”

荷花说:“你不在农村,你搞不懂。我可以在你共产党的官员面前大胆说,乡里的共产党就不如国民党。”

欧阳瑁旱:“不要胡说八道。你以后是我的人了,再也不能像学生嘴,什么人都敢骂。”

“这不是躲在被窝里聊天吗?!”荷花说,“事实上,除了电影里,我也没有见过国民党,但人家成了‘四小龙’,一个祸国殃民的政党,能搞好一个地区吗?算了,不说政治。我讲了这多,只是想表达一句话,我也像牡丹她那样找到了幸福,甚至比她还要幸福!”

欧阳瑁旱:“牡丹没有你幸福?”

荷花说:“是,尽管她现在很有钱,而且都是她与艰难的运命抗争换来的。最初,因家里穷,她二叔想把她卖给县城里弱智商。后逃至到了w城,据说是在餐馆里端盘子,后来被老板俩父子都看上了,结果父子俩动了刀枪,儿子坐了牢,老子成了太监。她害怕了,闯深圳,后又回到w城开大排档,后又出了国,成了一个刘市长在澳洲的分公司老板,还准备跟刘市长结婚。可是,最后跟刘市长结婚的不是她,其中原因我就不清楚了。然后就是昨天电视看到的,怎么又为外国人生了四个儿女,更叫我摸不着头脑。我说了她的这么多经历,就是想证明,她没有我幸运,也没有我幸福。”

“呵,原来牡丹也生活得不容易!”欧阳瑁旱,“如果牡丹真是这样走出来的,你就要更有信心,用不着害怕。”

荷花说:“吐出了隐藏在心里话,我害怕的感觉一点也没有了,真的。”就缩在他怀里,小鸟依人的。

就这样过了十多天的新人生活。

这一天吃饭完早餐,欧阳琛问荷花,你想不想家。她说,当然想回家看一看,却还是害怕。他说,你再怕也是要面对的。她说,我还等吧,等你有了时间,咱们一起回家。他说,你今天先回去,我明天下午到g县开会,你就用不着害怕了。她说,开什么会?你不会是点个卯就走吧?他说,是解决“三农”问题的现场会,要开三、四天,你在家里等我着。她又惊又喜,说,我搭你的车回去,不是很风光吗?他说,你先回避一下好,外面还不不知道我与曼曼分手哩,她说,你去有人搭你的车?他说,不,以后都没有专车了,连参加这一次会议的人,都乘“大灰狗“过去。她说,什么叫大灰狗?他说,大巴。她说,你们改变作风太快太过头,反而让人难以相信。他说,这一次不同,企业改朝换代刚刚有了眉目,现在就来彻底解决农业问题。会议的最后一天,各职能司,各盈利大、中型企业,包括私人的,全部是一把手参加,进行富帮贫。她说,像以前那样,轰轰烈烈捐红包,后是无声无息让村干部吃光?他说,这一次钱也要捐,主要还是项目抚贫,帮助农民建实体,实行股份制。这一次还罗列了贪污扶贫款的,吃喝挥攉扶贫款的案子,当场宣判,有的是当场抓人。

荷花说:“这一下好了,我家门前的一幅对联可以改了。”

欧阳瑁旱:“上面写的什么内容?”

荷花说:“你总是要去看的,暂时保密。不过,你回来有小车送吗?”

欧阳瑁旱:“你不是说你村里很乱,我就多留半天,部里自然会安排车去接我。”

欧阳琛一下变得扭捏起来,吞吞吐吐说:“我能不能向你……借二万元?”

欧阳瑁旱:“钱都揣在你口袋里,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夫妻之间岂能用一个‘借’字呵?”

荷花流出了眼泪,说:“这一下可好了,我二哥三哥这下有望了!”

欧阳琛莫明其妙说:“什么有望不有望的?”

荷花说:“我曾在网上跟你说起过,我有三个哥哥。大哥三十多了才买了一个四川川东的老婆,二哥三哥到了结婚的年龄,现在对象都还没有谈上。”

欧阳瑁旱:“这钱我给你,是用来正常正当开销的,但若是用于买女人,那是犯法,千万做不得。”

荷花说:“我知道!我用二万元去帮老爹做房子。有了房子,在乡下就自然会有女人找上门。”

欧阳琛帮她取了三万元,她说,还是你明天带过去。他说,你早一天交给你爸爸,让他早高兴一天。她说,我怕,怕人家路上抢劫,还是你带在手上好。他说,就你不能装在蛇皮袋子里?

下午回到家里,荷花把一家人召集起来,蛇皮袋子放在脚下,先是说了要解除同吴家的婚事。她父亲形容枯槁,头发总是夹着不兴洗的枯叶草,几乎哭腔地说:“不说吴家有势力,就是前后欠他的钱和送礼的钱,息滚息五千该有吧!你二个哥哥的婚事都没有门道,叫我到哪里去凑钱啊!”

荷花从蛇皮袋子倒出三万元钱,放在破桌上,往她爸跟前一推,见一家人目光像灯泡,说:“爸爸你数一数,再把借款合约拿出来,我细算一遍,明天二个哥哥拿钱去退婚。”

她爸不敢拿,只是用袖子擦尽桌上的灰,把钱挪到干净处,惊讶地问:“借的?”

荷花说:“这年头,谁会借给我?越有钱的地方,就越借不到钱。”

他爸站起身,上下打量她的身子,脸上青筋像一条条大蚯蚓,问:“不是像后村那不要脸的……”

荷花红了脸,说:“你说些什么呀?”就把她和欧阳琛的事儿说了。

一家人谁会信她的话儿,和一个大官谈恋爱。

她嫂子说:“我们乡下人,不知美国好不好,咋子留学又跑回来?回来当市里的部长,是高干哩,会和农村干部对上象?你们就是砍我的头,我也是不信的。”

她大哥说:“外国留学你不懂?就是……就像吴娃他家一家人那样……”

她嫂子说:“去去,你懂,你几年前就不会花二千元把我买回来?……不是说我不值钱,那时候的钱含金重。”

荷花急了,又一时没有证明自己的有力武器,情急中就掏出二个信用卡,说:“他都把钱全部存进里面,让我当家,你们还不相信我吗?”就把信用卡给她爸看。

她爸见上面是汉语拼音,中国字只认识几个人民币上的大写,捏了卡正正反反,倒倒顺顺瞅了半天,又递给她嫂子,说:“你学问大,看是不是二个字拼起来的那一个姓。”

她嫂子读书也不多,拼音是会的,捏了嗓子拼出了声,说:“是复姓,欧阳‘村’的。”把信用卡还给了荷花,眼里溢出了羡慕的光亮。

她爸这才颤抖抖拿起钱,手指沾着口水,像捉虫般的数起来,数完了,拿进里房里放好后,手里拿了十元钱,递给她三哥,说:“你去镇上割肉打酒,我们一家开一次晕!”

荷花拿出另一个包东西,说:“我都准备好了。不知县城里有没有二十寸的彩电?”

她三哥说:“有,还是进口的。”

荷花说:“我出钱,二哥三哥去抱一个回来,晚上还要看新闻,说不准我……那个复姓,还能上电视哩。”

她妈打开包裹,见肉鱼都是一大块一大条的,埋怨说:“还没结婚过日子,你就大手大脚,我们家过个年也没有这一半的。”脸上眼角里的皱纹尽在爬动。

司马曼住进了中平的书房,重新按卧室布局作了调整。挂了他照片的那面墙壁下,摆了玫瑰用过的单人床,每天一早一晚,只要睁开眼皮,她准会一瞅就是半天。开始几天只为自己找了个世外桃源而高兴,沉不下心,后来渐渐冷静下来,又开始了慢慢写书的计划。除了一周二次“市长访谈”专栏节目要事先摄相,花一些时间外,大部的时间她都在写作,一天好歹可以写下二千字。每逢到写不下去的时候,她就打电话煲混时光,对象就是玫瑰,牡丹和小菲,问书里面的情节和感受。

有一次小菲在那头因事儿急,说:“我没时间闲聊,要放电话了。”

司马曼在这头汪嚷:“不要挂,我心里烦,笔一放就寂寞死了。”

小菲心不忍,就笑道:“你去抠崽啊!但不能把崽往家里拉,拉崽进了家门,就要败风水。”

司马曼说:“我是个离不开那玩意的人,可也不是破抹布。随便什么人都来都能往我身上趴的吗?”

小菲说:“我给我建个议,你自己玩自己。”

司马曼噗哧一笑,说:“你以为我是男的……”就不做声了。

小菲说:“我原先住过的那间客房里有……那玩意,从未用过,你耐不住寂寞,又想用,那上面有英文说明的。”

司马曼说:“什么东西?”

小菲说:“你要用的东西。”就挂了线。

司马曼没听有明白是什么玩意,极好奇地推开一间客房,翻箱倒柜,最后在床头柜里找到一个塑料袋,打开一看,包装盒上竟画了个难于齿口,总爱用“那个“代替的男性用具,禁不住闭上眼睛,热潮涌脸,拆开一看,全封闭包了几层,是一个电具玩头,觉得好笑有趣,说,外国人也不要脸,还设计塑料型的,跟中国人种的白萝卜有什么两样的?翻开说明书,她不太懂英文,可画的有图,怎么插电,怎么使用,什么状态下按什么钮,心一阵跳,就包好后放回了原处,没多长时间就断忘了它。

这日从台里回来,洗了个澡,反正室内就是一个人的天下,胸襟也不抹,穿了一件胸口很低的睡衣,就坐下来读栏目负责人写的下一期摄制纲要。这一期反映的是“三农”问题,现场拍摄为主,所以,有一些地方太空,以至读完了,不知主题是什么。她就打电话给负责人。负责人是副台长兼的,知道每一期都有实际意义,是台里刚刚创出来的黄金强档,收视率特高。副台长接了她的电话,说我也找不出主题,提纲虽然是我起草的,可市长他有自己的主见,往往拍摄出来的,与我的纲要完全是牛口不对马嘴。她说,你是说以后要市长按你的纲要照本宣科?副台长说,我的姑奶奶,你千万别这样理解,我是说,顺齐自然,咱们这位市长,有一种专牵记者鼻子的天分,很会抓题,进入角色也很快,实践证明,《市长访谈》每一期都超出了我的纲要,也超出我的预想效果,这就是这个栏目火曝的主要原因,当然,也与你大腕主持人的魅力是分不开的。尽管他话里把她摆在了第二作用,但她听了特受用,心想,人家没有天分,能在一千二百万市民面前,打败那个一切看起来都是优势的留美博士后的前丈夫吗?头晕乎乎,她也忘了自己穿的什么衣服,就直接打了刘中平办公室的直线电话。据玫瑰说,这个直线只是她们几个人专用,两头都有聆视通。先是标妹接的,报了姓名,说明了来意,一阵乐曲声后,图像才开始渐现。

中平在那头正在看什么文件,嘴里说:“你有什么话,请你快……哇……”

司马曼见他抬起头就歪了嘴,立即意思到什么,揪起领口掩了胸襟,羞怯怯说:“不要紧,我这头没有旁人。”

中平恢复了平静,回答了她的一些问题,她放开捂着胸口的手,拿起笔就装着不知的记什么的,心想,先让你受一点“教育“,再寻机会跟你摊牌。

他们约好明天上午十时在g县招待所见面后,她就望着低了头说话的中平,说:“你知道我在哪里吧?”

中平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要挂电话了。”

司马曼说:“我在你原来的家里,你的书房。”

中平这才抬起头,惊愕地问:“玫玫也在那里吗?”

司马曼说:“不在,我住在这儿有十多天了。”接下来就掏心掏肝讲她的心,讲怎么记开了欧阳琛,讲怎么与玫玫交易,讲自己近来的计划,再一抬头,银屏无图像了,就着急地对着话筒说,“你还在听吗?”

中平说:“我在听,用不着为我又去牺牲一个。”

听筒是一阵忙音。

司马曼激动了,原本是“教育”与“摊牌”分两步走,结果让她压缩一道走了。放下电话,她喜滋滋的,浑身亢奋,只感觉下身粘粘的,再也抑制不住渴求,进了那间客间,扒开那包东西,回房间倒了开水冲了一遍,甩了水渍,躺在床上,眼里尽是墙上的那张军人照片,将那玩意塞了进去,上了自动档,那种折磨自己的感觉,顿时酥软了全身,她抱起了枕头,就像抱了中平的身子,翻腾跃动在床上……

司马曼这一天的日记里是这样说的。

正当我从此有了精神寄托,而性欲走入死胡同,一个极有诱惑力,煽动力的化身强占了我,我的全部感受,《玉房秘诀》里说的女人五欲,全都领教了。只是搞不懂,信息工业的进步与变革,基本抹去这个时代所包含观念文化和文明基准,代之以前人很难接受的生活方式,首先标准和尊重女性,它,我心中爱人的化身,该算不算在内?

因日程安排,约了要和欧阳琛在游艇上见面,玫瑰到了山庄后,拉了中平跟牡丹打招呼:“今晚活动一结束,我俩直接往g县去了。”

牡丹乜了眼儿,说:“见你们下午赶过来,我以为馋猫儿吃出了腥味……”

玫瑰看中平头扭到一边,冲牡丹使了眼色,说“赶明儿见!不过,明天你也是大头,给养育你的黄土地露露脸。”

牡丹说:“要不是市里的会在那儿开,宁多做民工“简易棚“,我也不会把钱往那块地上丢的,你捐的多,他们就吃的多。五年前我回去过一次,我二穷得叮铛响,厚了脸向我借了五千元,说是做生意。我还是给他了,要是看他逼婚,赶我们父女仨出门,独吞我们的房子的那阵儿,我恨不得一颗枪子崩了他。”

玫瑰说:“有什么好办法呢?人怕穷,狗怕饿,叫化子就怕破脑壳,将就点。”

牡丹说:“对这种人就是将就不得。那一次我回去只过了一夜,说给你听,你要吓一跳。”

玫瑰说:“看你谈虎色变,他未必还要欺侮你侄女儿的?”

牡丹说:“你怕他不敢?他那年门上的对联是这样写的,东联:物价长,学费长,只是粮价不长;西联,官有路,商有路,唯有农民无路。横批:两把菜刀。”

玫瑰说:“菜刀怎么挨得上?”

牡丹说:“二把菜刀闹革命,这是苏区的传统。你说,连这造反的话都敢写,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他儿子曾给我妹妹写信,说他女朋友考上了大学,想一起到澳洲自费留学,我叫我妹不要回信,他缠不得,咱惹不起。”

一直没有做声的中平说:“你把他的地址给我,我明日抽空一定去瞅一瞅。”

牡丹极不情愿写好交给玫瑰,就送他俩出了门。

中平和玫瑰互相拥着,来到停车栈桥边的游艇上,崔永恒已先到一步,真还应了中平的通知,旁边有一个姑娘作陪。他见中平夫妇进门,忙起身说:“难得见市长乐一次,不是说好带上女朋友,夫人怎么跟来了?”

中平说:“你去找一个比玫玫强的女朋友,我还是愿意交的?”眼睛就落到一旁边的小姐身上。

玫瑰说:“既然市长有不带夫人的通知,我抽身而退,你赶快帮他传呼一个。”

崔永恒说:“千万不要难为我。我这大盖帽一戴,哪个小姐不像耗子见猫,岂敢当三陪?”

中平说:“那你身边的小姐怎么不怕要命呵?”

崔永恒说:“哪是女朋友?她是我老领导孙主任的女儿,正缠着我办涉外婚姻的手续。一听电话里要带女朋友,我就犯傻了,我这辈子就老婆一个女人,是"李双双"那类型的,到哪里去找去抓呀?孙姑娘在一旁听了就高兴,说,我愿借你顶一顶。就这样孙姑娘就跟着我来了。”

听说是孙怀玉的姑娘,中平不敢怠慢,忙伸出手跟她握了,心想,孙主任的姑娘还是开放的,起码还敢跟洋人结婚。

孙姑娘身材高挑,风度气质颇佳,性感动人,放下中平的手之后,向玫瑰点头致意,然后对崔永恒说:“崔叔叔,社会流传说,你们公安的兜里都揣有避孕套,你有吗?”

崔永恒说:“我不是为我的队伍辩护,主席讲的,有人群的地方,都会有左、中、右。只要不抓着,抓着就曝光,就整改。监狱里的事儿,曝了光,外国人也进去看了,说,不像英国电视说的那么黑暗。我们把新监狱的规划图,效果图给他们看,他们又是照相又是说"维尔马猪",我当时寻思,怎么扯到马和猪身上?后来偷偷问翻译,才知道是非常好……”

“什么非常好非常好的?”欧阳琛走进屋,见崔永恒瞅后面,就说:“不用看,我有女朋友,但正好今日回了家。”

崔永恒说:“我说的女朋友,就是仅次于老婆的那一种。”

欧阳瑁旱:“你我都没有说错,我那女朋友准备做我的老婆。”

崔永恒站了起来,说:“那大明星呢?”

欧阳瑁旱:“我们和和气气分了手。”

崔永恒说:“真是喝了洋墨水的,二个人打脱离,能和和气气的起来?”

欧阳瑁旱:“这有什么奇怪的,她心里装了一个人,我面前也有一个中意的人,为什么还要打得难解难分再离开呢?”

中平捏了一下玫瑰的手,玫瑰过去拉了孙姑娘的手,说:“我们先去钓鱼,他们还谈点正事的。”

孙姑娘瞅了外面一眼,说:“天都快黑了,浮筒都瞅不见,怎么钓?”

玫瑰边说边外走:“晚上都架了灯,鱼趋光,像飞蛾见了火,不要命的往里跳。”

孙姑娘说:“你该不是说我嫁给外国佬的吧?”

玫瑰说:“哪能呢?我只是说女人傻!”

孙姑娘甩开她的手,站祝旱:“傻的女人有,傻呼呼的男人遍地都是。”

玫瑰这才醒悟,这女人不是个简单的角,起码敢在这帮人中大咧咧,就势均力敌说:“依你之见呢?”

孙姑娘说:“就说你男人,眼前的市长,他就很笨。”

崔永恒站起来说:“孙小姐,你怎么如此讲……”

孙姑娘说:“崔叔叔,我是不该讲,作为一个公民,我该不该讲?”

玫瑰说:“你既是公民,你就说吧!”

孙姑娘说:“刘市长,我说你笨,就是因为你上台后,你留给我的全是完美,只有一个缺点。”

玫瑰说:“你就说他的缺点呗!”

孙姑娘说:“他的缺点,就是公开推出以他为首的各项费用单,目的显然以见,效果显然以见,却很粗暴,该给人赔礼的,都至今未公开致歉。”

中平这才如梦初醒,说:“是,我应该去看……你爸爸。”

孙姑娘说:“正因为这一件事,你背下了二种人的骂,我爸的骂就不用说了。还有那些餐馆的老板,无论个体和国营,除你女儿外,谁不骂你缺德,断了他们的财源路,而你以后做的一系列的曝光,很完美,急要解决,恰恰暴露了你不完美。再打一个比如,戴安娜,纵然有许多缺点,使人感到那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命运把她抛进了一个童话故事里,但那是一个哈哈镜中的童话,生活原来是变形而扭曲的。她的挣扎,正是她的生命力,纵使有些路途未必为人接受,却仍是感动人的。而你市长,作的一系列整改,的确是人们所需要改变的,包括明天的会议,可正因为是人们需要的,预料中的,你就显得……笨。明年八月份,你这条路走顺了,画饼给人们拿到手,皆大欢喜,否则,市民用游行把你赶下台。”

崔永恒气得举手就要打,说:“你求我带你来,就是羞辱我们市长一番的吗?”

孙姑娘嘻嘻笑,反倒拉了玫瑰,说:“我们去钓鱼,不知这湖里的鱼大不大,若是大,把我拖下湖,明天才有新闻呢!”

正好鲁林山带了个姑娘迎面相撞,说:“明天不是都开会,还有什么新闻不新闻的?”

玫瑰也不问青红皂白的,把那后面的姑娘一拉,嘴一呶,叫他进去了。

孙姑娘无疑是耍高干子女腔耍习惯了,择流行的话来提醒他,就事论事来解决问题,跟她爸当书记那阵,走的都是同一条路,当然,也给他报了一信,反对他的大有人在,不要自得其乐。

中平还想琢磨下去,听鲁林山说,是钓鱼还是另有其事,就开门见山说:“鱼是要钓的,放在后头,想怎么钓就怎么钓。只是我请你们三位来,是公事,却是我私人拜托你们的。”

鲁林山说:“不必绕圈子了,有话好好说!”

崔永恒说:“刘市长,刚才她……是不知天高地厚惯了,在家里,对他老爸,当未过门的女婿使唤……”

中平手一抬,问:“明年六月份,证交所能不能挂牌?”

鲁林山说:“关键看我们请的外国人什么时候到位?”

中平说:“这事还要问我?”

鲁林山说:“为这点事,你就要损失几十公斤鱼?”

中平说:“当然不是,吃了我的鱼,小心里面的刺!拜托你们的事,说起来很简单,我想在云阳办一个红灯区,名字不一定叫红灯区?”

三个人完全没想到,从一个市长嘴里,竟然直接冒出一个在中国大地谁都不敢沾上边的字眼,就一愣愣的,都不吱声,仿佛他就是一个“红灯区”。

中平喝了一口啤酒,慢条斯理地说:“w市三镇,从宋朝的朱仙镇发展到眼下,云口镇是商业区,云昌镇是文化区,唯有云阳镇,像一个郊县镇,起色不大,我想这一个区的特色,依仗倚山傍水的优势,把娱乐性的第三产业都集中这里,把那些三教九流,甚至某些丑恶现象,规范化的让它在这里"烂"。目的,是增加财政收入,让有些避免不了东西,进入管理的轨道。这个娱乐性的实体由鲁林山派员、出钱、股份占大头,80%以上。欧阳部长和永恒同志,搞调查研究,就集中"红灯"这一点,参考古今中外,结合中国的实情,论证它:行,还是不行?只要这个结论,交给我,再与你们无关了。调查期间,可以随时随地进出国门。明白没有?”

三人还能说什么,几乎异口同声回答:“明白!”

鲁林山说:“我们这几条鱼的确不好吃。要知道你要我们干这沉重的事儿,我该带一条鱼网过来才是。”

欧阳琛眼光闪着光亮,搓着手说:“什么时候交卷?”

中平说:“越快越好!若是行,明年八月份可以出台,当然,循序渐进,改头换面都是可以的。”

鲁林山说:“哪些内容?”

中平说:“旅游业为主,跑马,赌场都在内。最后打一个招呼,此事只能是我们四人知道,谁露了一点风声,按纪律论处!”

崔永恒说:“我们知道份量,这一点风声,可以抵毁一个世界!”

中平等到他们都进入了钓鱼的角色,悄悄拉了玫瑰,乘车驶往g县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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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打击乡恶霸

翌日早晨,g县城关外五公里处,有一座全是用石头瓦房搭起来的小镇,要不是临公路两旁有一二栋砖瓦“洋房“,这个镇用来拍摄《芙蓉镇》还是挺像样的,不过,还少了一条水清清的小河。这就是牡丹和荷花的家乡,响水镇。

二层楼的洋房都是按城里人住宅模式做成的,方方正正,平顶,除厕所还是在外面,几居几室的叫法都是一个模样。牡丹的二爸吴承恩,可不像牡丹说的那样穷,现在拥了二栋这样的小洋房。

吴承恩算是这个镇里的首富,乡下习惯叫万元户。他的致富最简单,靠牡丹几年前借给他的五千元,以驴打滚的利息,放账给人家才发达起来的。

眼下,镇里人不叫他吴二爸,都称他吴行长,说他的吴家银行,比对面镇信用社还底子厚。镇信用社是干部专用银行,只贷不还,又是平价利息,一个星期好几天都是不对外营业。而吴家银行虽说没有挂牌,却有一间洋房是专门用来对外营业,平日只对贫民百姓开放,月息百分之五至十不等,看人打发是收取利息的主要手段。若是有人还不起,只要请上楼走一趟,卖儿卖女也非还不可的。

面对这类乡镇恶毒,一直做了几十年的党支部书记,荷花的叔伯大爸,也无动于衷,倒不是他们两家是儿女亲家,而是这个书记,觉得这吴二爸是能人,就像自己为父老乡亲解决婚姻难题那样,他能为乡亲父老解决生活饥荒,比镇信用社更能贴近老百姓。

昨晚,水荷花家像过年,请水书记坐了上席,他第一次喝了只听说没有喝过的茅台酒,贪了杯,晚起来一会,想起今日两件大事要办,挑了一件儿子穿过的西装披上,就出了门。

秋风送爽,加上昨日的酒到底比老白干爽口,风一吹,一个酒嗝涌上来,满口的酒味香。

正当他回味着难以消失的醇美滋味时,前头人家传来一阵女人杀猪般的嚎叫:“我不跑了,我不跑了!”

水书记先是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这准是哪家被买来的媳妇想跑,给追回来正在上政治课,就像楚戏里带品的官,不紧不慢向哭着的声音走过去。他常说,我几十年什么事没做好,房子还是旧社会的,但问心无愧的,解决了长期困扰我们这个村的老大难,男女严重比例失调,使本村三、四十名新老王老五,都像一个个萝卜的,有了一个个的坑,并且获得婚后的长治久安,没有一家是人财两空的。有一次人贩子案曝光后,新华社会记者采访他,说是违法行为。他不以为然,说,你大记者,不生娃子不晓得逼儿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人大了总要找婆家,只要不是三妻六妾就没事。记者说,人贩子拐卖来的姑娘,自然没有手续,你是怎么替他们登记的?他说,这不要紧,我到他们家喝喜酒,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困了!记者说,就是说你党支书代表“法律“,代表政策?他只抽烟,笑眯眯不作回答。记者只摇头,哭笑不得问:按你书记这种搞法,什么是社会主义?烟把子磕了磕,说,耕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走路不小心,苹果碰着头。记者问:你们村干部有多大年龄?他说:七个支委八个牙。记者嘟囔一句:挂着勋章的乞丐。

他不知是回味酒,还是回味他的贡献,总算走到一大群围着的人墙跟前,分开人群,见里面还有摄相的,陡地来了精神,走到一个红头紫脸的男人面前,断喝一声:“住手!”

那男人愣了愣神,好不情愿放下棍棒,垂下头,不是看那打得头破血流的女人,而是直瞅那根碗口粗的棍子。

水书记耸耸肩,把掉在膀子下的西服归回位,双手叉腰,正气凛然,对着那男人骂道:“你这狗日的,她是你什么人?是你婆娘,能往死里打?你这样打过你的牛?你还想让他跟你屙小娃?屙屁!”

那男人余怒未息:“她趁我出去一会,就想跑,被我追上了。你老人家常教导的,衣不捶不净,女不捶不正……”

水书记说:“我是说过,可不是叫你打断棍子地捶?不像话,回去写检讨!”

那男人畏缩了,讷讷地:“你叫拉车子背石头都中,叫我写字,我写到什么时候?”

水书记威风凛凛:“你跟我死都要死出来!”接下来蹲在那女人面前,一副大干部的腔儿,“咳,你们年青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咋能忘本?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们该是住了几个月了吧?应该是几十年的恩!你这一跑,不跟那阵林彪,四人帮那样搞分裂吗?不跟他们一样走资本主义道路?跟你男人回去过日子,你的检讨就不写了。”

摄相的自然是司马曼他们,他们在招待所未找到中平的人,却见到他留下的地址,说是先到这地方去私访一下。他们就跟着赶过来,见中平戴了墨镜,拥在人丛中,还摆手示意不要声张。

司马曼手持话筒,走到那女人面前,说:“大嫂,请你说一说,他们为什么打你?”

那女人并不大,很苍老,畏首畏尾地:“他说……我要跑。”

司马曼说:“你跑到哪里?”

那女人说:“我想回家,我是被……骗到这里的。”

司马曼说:“你现在还想回家?”

那女人不吱声,只看着那地上碗口粗的棍子。

司马曼问那男人:“她是你什么人?”

那男人:“堂客。”

司马曼说:“你们领了结婚证?”

那男人:“没。但请老支书喝了喜酒的。”司

马曼说:“请老支书喝了酒就能成为夫妻?”

那男人:“他是村政府的人。而且,村里结婚的人都是这样结的。”

司马曼说:“她说她是被骗来的?”

那男人说:“她是不是被人骗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值六千元,是我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把她领回来的。”

司马曼说:“她要回家,你放不放?”

那男人说:“她拿得出一万元,我现在就放人!”

司马曼说:“你怎么多出四千元?”

那男人:“那四千元是我向吴行长贷款的高利贷。”

司马曼说:“你们银行还兴高利贷?”

那男人:“镇信用社不兴,私人银行兴。”

司马曼说:“每月高息多少?”

那男人说:“他收我10%!”

司马曼走到水支书面前,问:“请你作一下自我介绍?”

水书记放开皱眉,一脸向阳花:“我姓水,是这个村的党支书,人们都喊我水书记,而且一喊几十年。”

司马曼说:“你谈谈这件事的体会?”

水书记说:“总的,感谢党的改革开放富民政策#轰说我们响水镇经济搞的不是很活,但搞活了婚姻。农民虽说富的不多,但得到富人家的支持,可以娶到堂客了!要是不搞改革开放,他们到胡子白了也娶不上堂客,这样说不假吧?”

围观的人说,不假,是这个眼儿!

水书记满意这个回答,继续说:“当然,动手打人,是不对,毕竟是两口子的事儿,夫妻不生隔夜仇,我都给他们进行了教育。”

司马曼说:“你认为你去喝了他们的酒,他们就是合法的夫妻?”

水书记说:“从我任职那阵起都三十年了,咱村都是这样过过来的。嘿嘿,法律上还有事实婚姻这一条嘛!”

司马曼说:“这位姑娘要回家,你当支书的,是什么态度?”

水书记说:“我说你这位小同志,思想里头少根弦!这不是简单的放与不放问题。你想过没有,跑了一个人,坑了一大家人,哪是大局小局?我能随便表什么态?小同志,我算一个账你听一听,响水镇为了娶这三、四十个媳妇,付出十多万的代价哩!用这些钱可买回麦子三十多万斤,够全村男女老少吃一年的!买牛呢,最少也有一百五十头!”

司马曼说:“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就是你一定要管的原因?”

水书记说:“俗话说,三朝为官,才懂得穿衣吃饭,所以我作为党支书,重要的是职责,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去种红薯#葫以对这种忘恩负义的逃跑现象,我是非管不可的。”

正说到兴头上,好远跑过来一个小伙子,上气正接下气的,喊道:“水书记,大爸……我妹妹……叫他们抢过来了,正在街口子上……”

书记一听,也顾不了这头,抓了肩上的西服,问:“是吴行长家?”

那小伙子脸上打的红一块紫一块的,说不出话只点头。

水书记急了,手一挥,带头领着人跑了。

司马曼怎能错过机会,只对标妹说,看好市长,就钻进汽车,随那奔跑的人群追过去。

一到那里,司马曼就一下子惊住了,只见三个三大五粗的男人,正拖着一个青年女人往街心里走,青年女子嘶哑着声音在叫喊:“救救我,救救我!”

后面追着几个人,有的喊荷花,我们来救你。

有的喊,我……女儿,你好苦的命!

司马曼一听心里一惊,细看,果真是荷花,上半身已扯得破衣烂衫,里面的乳罩都显露在外,脚上的鞋袜也不知掉在何处,脸上红紫一块块的,嘴角血流不止。

司马曼示意摄相师开机,走上前:“站住!”挡住了出路。

那伙人一惊,停了下来。

荷花倒在地上,认出了司马曼,高叫一声:“曼姐,救救我!”就昏了过去。

后面追上来的是荷花父母哥嫂,见荷花一动不动,就一起扑上去,还未拢边,就给站着的几个人打倒。

这边高个子年青人,凶恶恶地说:“你是大记者,我认识你,电视台的。今日是我的好事,请你让一边,我不为难你!”

司马曼说:“有什么事好好说。光天化日之下,这大的几个男子汉,想把这个女孩子怎么样?”

年青人说:“怎么样?我就实说吧,老子今日跟她成亲!”

司马曼说:“你同她成亲,只要她点头,办了手续,完全是可以的。你把她打成这番样子,你这是抢亲还是成亲?”

年青人说:“都一样,我们这里,像电影里自动上床的很少。”

“吴娃子,你狗日的搞什么筋?”一脸汗赶过来的水书记,站在外圈就骂开了,挤进来说,“荷花,荷花呢?”

吴娃嘻嘻笑:“我的叔伯丈人老头,今日我要成亲,荷花就在我脚下。”

水书记进了人圈子里,就朝荷花身边跑,说:“你们还有王法?”

吴娃一掌推过来,说:“老子过去把你当人看,就是因为你是贱逼养的大爸,今日老子既要日她,也要骂你,这就是王法!”

水书记被推了个踉跄,叱道:“反了反了,还敢欧打政府公务员。咱们姓水的,上,打死那小杂种,救回荷花再说!”

司马曼一看不妙,挺身而出拦在二人中间,劝解道:“有话慢慢说,不行就叫派出所来人!”

吴娃荒淫秽盯了她的胸襟,说:“你不让开,老子连你都敢日……”手就伸了过来,穷凶极恶。

司马曼气得说不出话,失了态连退几步。

正在这节骨眼上,一个个子小,驼背的老头冷不丁从外圈挤了进来,声音不大地说:“吵嚷什么?”

混乱的场面立即静了下来,吴娃伸出来的手也停在空中。

司马曼绝处逢生,立刻镇静下来,连忙要他作自我介绍。

那人先是一愣,见有话筒伸在他嘴边,一时有些慌乱,很快镇静下来,树纹粗的脸上有几分得意,先介绍了自己说:“人家都叫我吴行长,私人银行,你们就这样叫我吧!”

司马曼说:“刚才听说过你的大名,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据说你借钱给穷人家娶媳妇,你认为这是不是善事?”

吴行长说:“你说是善事就是善事,你说为了经济利益就是经济利益。”

司马曼说:“你每月收息多少点?”

吴行长说:“那就要看我那天高兴的程度,如果说那天我与老婆打了架,我就加它10%。”

司马曼说:“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

吴行长说:“你是指绑我……未来的媳妇,还是指做好事贷款人家用?”

司马曼说:“都有所指。”

吴行长说:“我没有文化,人民币上几个大写都认不全。你咬文嚼字的话儿,我也听不懂。”

司马曼说:“那我就告诉你,打人抢人,放高利贷,都是犯法行为。”

吴行长掏出带锡纸的香烟,殷情递给她,说:“城里的女人都抽这玩头。”见她没有接的意思,甩给水书记一支,慢腾腾点上,吸了一口,不见烟雾出来,话却出了嘴,“哪有那么多的法呵?我只听说有个基本法,还有个"一国两制’,允许香港人按旧社会的做法求生,党也支持……万元户。所以说放高利贷也不是我一个人在搞,水书记也没有禁止我搞过。他手头紧的那伙儿,还不是借我的钱赶急的。我只比别人优惠一点,只收3%。至于荷花的事儿,你这个小同志还不知道了,她和我娃儿是光屁股就对上了亲的。今早她家里还回了八千元,说是要解除婚约,当女陈世美!八千元不少,够得上抵债和礼品费。可婚婚事不是开儿戏的,说不成就不成了吗?我儿子年青,气盛,说,自从打相起亲的那天起,,连手都没有拉一下的。更气人的是,她没有解除我家这门婚约之前,就跟市里的大干部睡过了,这个市是省级市哩!我就说了,你去把她叫过来,她要是未开苞,咱们原汁原样放她走,若是让人给开过了,我就让全镇的人都来日,看她还敢不敢侮辱吴家的门户?”

司马曼听得噤若寒蝉,坚持地问:“这个场面怎么收?”

恰这时一辆小车停下来,里面走出来雍贵华容的牡丹。

吴行长一见,摧眉折腰迎上去,阿谀逢迎说:“哟,这不是大侄女吗?快一年不见,真是稀客稀客,陡一眼看上去,我还以为是王母娘娘下了界。听说你是亿万富翁,当了常在电影露面的三零老总哩!”

牡丹扫了人群一眼,见中平夹在人群里,又见地上还昏死了一个人,皱眉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吴行长把情形简单地说了一遍,自然不会说自己犯法的事。

牡丹眉毛皱得更深了,说:“我不管你的闲事。”就拥到中平身边去了。

吴行长并没有扫兴,更加来了精神,对司马曼说:“小同志,我还没有回答你的问话。今儿个你要把我未来的儿媳妇带走,你就得先把我从这里带走!”

司马曼无法再采访下去了,把话筒转向自己,特激情地说:“亲爱的电视观众,我们《市长访谈》节目与您见面了。我们是在老苏区的一个边远的小镇上,现场采访我们的刘市长。”说罢欲把话筒伸给人群中的中平。

中平摘下墨镜,附在标妹身边说了些什么,上前走了过来。

人群里听说市长在这里,都鼓起掌来。

标妹大咧咧地走到荷花面前,欲伸手拉她,见吴娃要拦她,也不答话,腿轻轻一扫一点,吴娃就单腿跪了下来,不能动弹。后面二个大块头围上来,没一会功夫,全都学着吴娃的姿势,一动也不动跪着。

人群里又是一阵掌声,直到标妹抱起荷花,放进一辆小车里,才鸦雀无声。

司马曼说:“市长先生,今天是农村的话题,你刚才都亲眼目睹这个镇上所发生的两起事件,现在请你发表你的意见。”

中平说:“农村是个古老的话题,尤其是在山沟里。我看到光秃秃石山和旧社会遗留下来的石头房,也看到大多数农民的贫穷,软弱和愚昧,更看到了黑社会势力的罪恶!”

司马曼说:“你将怎么来改变贫穷?”

中平说:“冰冻之时,非一日之寒。不错,广大的农民从"一大二公"的体制中走了出来,却仍然沿袭着旧社会自足为主的模式。在山区,有限的土地在减少,无限量的人口在增加,部分农民的生活,连旧社会都不如。不少婚姻还要靠违法的手段来维系。农民的负担过重,主要来源于各级组织中的不合理集资。我今日看到了一幅对联:你集我集他集农民急,你筹我筹他筹农民愁,横批是:大口喘气。叫人看了心酸……”

司马曼说:“我记得你说过一句话,w人不相信眼泪!”

中平说:“男儿有泪不轻谈弹,该流泪的不流泪也不对呗!”

司马曼说:“这次超过w市历史的农村工作会议,你是作好流泪准备的?”

中平说:“想是这样想的,但还要看会议的气氛。”

司马曼说:“趁这个机会,你能不能给我们的观众,你准备掀起一个什么气氛?”

中平说:“过去,农业会议是农民的事。今天这个会,是全党的事,是城里人的事,几十年来,农民口朝黄泥背朝天,用低价粮养活了城里人,这就是农产品市场没有放开,农民种出来的东西流不通呵,它们是导致农民富不起来的重要原因。当我们看到他们中还有一部分在生存线上挣扎时,党,人民,不仅要流泪,还要伸出温暖的手,拉他们一把!”

司马曼说:“你是市长,你准备拉他们一把?”

中平说:“对较富裕的农村,用股份合作,把农民自己捆绑在一起,把工农联盟捆绑在一起,向城市化发展,对农村中的"老少边苏"地区,咱们学上海,学深圳,实行扶贫、教育责任制!”

司马曼说:“请你务实一点。”

中平说:“城市的大型企业,都要承包一个镇,这是硬指标!每一个拿全额工资的市民,要起码拿出一个月的工资,赞助一个农民的子女上学,直到大学毕业,这也是硬指标。”

司马曼说:“就拿我站在这块土地上来讲,工农如何实现股份?”

中平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司马曼指了光秃秃的山,说:“问题是山上草都不生。”

中平说:“里面有没有石头?”

司马曼说:“草都不生,自然是石头,只不过能不能石破惊天?”

中平说:“城里要大规模上商品房,要不要石头?”

司马曼说:“你是叫建设控股公司到这里来开山炸石,用股份把农民系在一起?”

中平说:“看来,你脑袋瓜好使,我这市长要让你来当!”

司马曼心一动,本想再热烈一点,想起与玫瑰的承诺,不露色地矜能说:“我懂了,刘市长的这一高招,是用城市经济妈妈,养活农村贫穷娃娃,在农村彻底掀起发展经济,扫除文盲和法盲,对不对?”

中平说:“我是实打实说,你是较为上纲上线的总结!”

司马曼说:“请你……”

中平学着水书记的腔,说:“我说你这个小同志,思想里头少根弦。你要我讲的,我都讲完了,四天的会议,我还讲什么?”说罢,伸出手要与她握。

司马曼却不和他握手,急急地说:“眼下这二起事件怎么办?”

中平没有想到她会来这一招儿,顺势挥了下手,说:“好办!这里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我们就用w市的法,治这里的天,该杀的还得杀,该坐牢的还得坐,要让老苏区的天,永远是晴朗朗的天!”

中平走向汽车,把个司马曼伸出的手晾在了一边。

就在当天下午,吴家银行贴上了封条,吴行长和他的儿子被县公局带走了。一同走的,还有那个被打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姑娘。

只有那位水书记逢人就摇头,县里把我们基层组织给忘了,市长搞视察,也不事先通知一下,让我们好有一个准备的……

40、抚贫要造血

会议第三天晚饭时间,中平躺在床上,对看电视的玫瑰说,头又进入兴奋状态,替我踩踩背。玫瑰不情愿的走近他,眼睛离不开画面,里面全是今日下午现场转播的录相。

原计划是十万人的会议,抓一批,判一批,把反腐败推向高潮,不想气氛紧张太渲染人,尤其是二、三十个心安理得来开会的领导层中,做梦都没想到当场抓了起来。加上城里看电视转播的人,经不祝壕马曼的一热烈,一煽情,纷纷涌进会场,踩伤了十多人,幸亏护场人员多,才没酿成死人事件。

涌进来的人举着又硬又长的横幅,上写着:“中平,你好!你也要小心啊!”叫人看了极信赖,却意味深长。

玫瑰今日没有席位,在房里看实况,看得泪花只往口里钻。抓完了,宣判完了就举行汽车列队游行,街头上的人更多,不少人往犯人车里扔瓜皮果皮的,说,以前的大街上是拉犯了罪的老百姓,这一下好,又拉出了犯法的大官。咱们虽穷,也穷得叫人心里平衡,没有气。

玫瑰一边踩他的背,一边说:“喂,你怎么不安排杀几个呵?”

中平只是在下面噗哧噗哧的,没有答话。

玫瑰只得又问了一遍,他憋着气说:“你像农民踩藕的,身上的肌肉踩得炸炸响,我上头出气,下头也跟着要出来了。”

玫瑰掩了嘴一笑,若有这一番感受,赶明日屙了孩子,我也赏心悦目试一番,直到他说,像块橡皮了,才下来,扑在他身上说:“你还没回答我话呢?”

中平才说:“国外很多人都在注视着这次大会,记者也来了不少,我有意识不杀一个人,表明我们的法治也会逐步注意人权的。”

玫瑰叹了一声,说:“人家下棋多看几步,你却总比人家多一招儿,我不行了,要的。”

中平把她掀一边,说:“牡丹那边有想法,给我打电话她。”

玫瑰下了床,说:“你果然吃出味来了,也学游行的人说的,搞平衡。”说是说,电话也在打的。

中平说:“你胡扯一些什么?她大爸正式抓起来,从眼下的情况来看,吃枪子是跑不了的。她再讨厌他,还是跑不出有血缘这一层,心里一定很难受,甚至还恼怒我,我邀她去吃一顿饭,你就不一定跟着去了。”

果然,牡丹在线那头说:“你惯用的手法,一打一摸。这摸打能平衡吗?明天我要捐九千万,三个贫穷县各三千万,我还是没能把我二爸保出来,你是在叫我露脸还是露屁股?”

中平说:“你想露屁股,我还不让你露呢!”

妇人在那头才“嗤”地笑了,说:“到哪里去吃,都脏死人的。”

男人说:“你回忆一下,你们这儿有什么好特色菜?”

妇人说:“有啊,山上羊拉的屎!你走下楼,顺着北门方向走,我的车来接你。”

男人放下电话,对玫瑰说:“这好吃的东西,你又吃不上,真遗憾。”

玫瑰兴致大增,说:“吃不上好办,你打包回来。”

男人说了是羊屎,她就不依,搔他痒,他逃到门边,伸出头看两边楼道口没有人影之后,才轻手轻脚走下了楼。

妇人接他上了车,就往城外开。

男人说:“这是到哪里去?”

妇人说:“咱们出省,省那边有特色菜驴鞭炖板粟,让你吃了成驴子。”

男人说:“g县城关也有呵,你怎么往外跑?”

妇人说:“你的麦子又请爽,这边的人都把你当皇上,那边的人不认识,只当你是驴玩意儿。”说着就笑了。

笑得男人心痒痒的,叫她把车停一边,熄了车灯,就捧起妇人的头吻起来,说:“我欠你太多了。”

妇人气喘喘的,说:“既是欠了我那么多,现在就还。”动手就解他的扣子,刚刚解了二颗,听外面就有了声音,慌忙停住了手,侧耳听着车外的动静。

前面有二个黑影,一个说,好漂亮的货,又送上门来了。

妇人吓一跳,说:“是流氓,你把枪拿出来。”

男人说:“我都交给了标妹,即使有那玩意儿,现在也不好用。”

又听外面一个说,这里有一块大石头,我砸玻璃,你去开车。

原来是小偷,妇人放下心,突然把车一发动,四个灯陡地打亮,吓得外面一个人一颤,拔腿就跑,另一个人被石头压住了,手挡了眼睛在石头下面挣扎。

妇人开心了,“咯咯”地笑了。她一踩油门,车从“三只手“身边擦过,一溜烟地走了。

到了一个小镇,妇人说:“要出关了。”

镇里黑灯瞎火,只有两个狗子在石板街心窝在一起,陡地见了车灯,就一东一西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可就是跑不动,扯不开。

妇人就抿了嘴吃吃地笑。

男人不明情理,说:“怎么哪,你像喝了笑jī巴汤的?”

妇人揪了他耳朵不放手,说:“猫子叫春楼上躲,狗子……一把锁,你就是那狗儿。”说了,就贴了他的脸,又是“咯咯”的笑。

可出了关,外省那边的小镇灯火通明,满街进取是提行李的青年男女,漫无边际在闲逛。

男人要她下去问为什么,她把车倒停在灯亮处,说,我去,你在车上不要动。一会她回到车上,说,站岗的大兵讲,那边的小镇原来冷冷清清,比这边的小镇要萧条。可是一成立特区后,外省好远地方的人都来特区淘金,不想被护照或w市身份证给卡住了,这些人只好在关外栖身,渐渐的,那边镇里的滞留人口就超过了这边镇的人口。若是到了白天,那边通关栅栏门前,就像g县城关今日开现场会的,人拥人都想侥幸过关。

妇人把车开到对个镇里边,指着嘈杂的排挡,说:“我这开大排档的老板,今日做一回食客,好好体验一回大排档的风情。”

男人说:“你不是说排档脏兮兮的吗?”

妇人说:“我小时候靠抓鸡屎吃长大的,比你长得丑吗?”下了车,就挽着他从车里下来,说,“你朝那边看一看。”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瞅过去,在关口和排挡之间的隐蔽的地方,树丛里,竟有无数对男男女女,树枝间挂了塑料布当天,地上铺了稻草当床,有的搂着在睡觉,有的在拥抱在亲吻……

妇人推了他一把,说:“见人屙屎喉咙痒,我带你去补补课。”

男人说:“别胡闹。”反倒拉了她,随便在食摊上坐了下来,由她去点吃食,一怔怔沉思起来。

一会儿,他们要的食品端上来了,男人突然说:“你打电话给标妹,要各个有特检站的市县第一把手、特检总站站长、公安局局长、记者,半个小时到关外集合,记住把我的车开过来。”

妇人说:“你叫他们也来吃驴鞭炖板粟?”

男人低下头瞅碗里,说:“哪有板粟?是驴卵子。好啊,你用这鬼东西骂人!”

妇人一边拿手机一边说:“骂你又么样?”

男人说:“你怎么能吃这玩意呵?”头伸过去看了,一碗涮羊肉,这才讪讪地笑了,不自在用勺舀汤往嘴里送。

妇人打完了电话,说:“把他们叫过来,你又有什么新招儿?”

男人说:“外剩和了这多便宜的外劳工,w市要好好利用。”

妇人说:“你疯了,w市用起人来,恨不得一个选一个,你为就业发愁,没有把脑袋上的几根毛耗光,你还让大量的外劳工涌进w城?”

男人洋洋自得,说:“这汤味还不错,再来一碗。”

妇人乜了一眼,说:“吃多了怎么睡得着?”还是唤来了跑堂的,又要了一碗,等着他说悬念。

男人说:“凡是有特检站的关口,全部把关口退到县城,凭个人身份证出入。”

妇人说:“我搞不懂里面的意图?”

男人说:“把这些外劳工吸引到周边县城。”

妇人说:“人多也没有用,县城的下岗工也不少。”

男人说:“深圳宝安就在关外,香港、台湾和南韩的工厂,全集中在关外,原因是什么?”

妇人说:“人工便宜。问题是你没有这些国外的老板呀?”

男人说:“会有的,将来国外城一兴起,还有w市的企业,外老板内老板都会把厂建在这些成本低的地方。若是这些人不吸引进关内,这个小镇就会比我们那边的小镇发展得快,这就是人流物流信息流的作用力。”

妇人说:“你这样想,别人都是猪,他们想不出来吗?”

男人说:“我把县城放开,但特区的优惠政策不会收,别人也许想到了,可没有优惠政策,他们照样吸引不了人。”

妇人说:“若是这样,还不如干脆不分关内关外,想进的人都他让进。”

男人说:“那也不好,进我们特区的人,凭护照,一是引进高层次的人才,二是堵住社会人渣进入市区。”

妇人说:“那你忍心让社会人渣进入县城?”

男人说:“把治安重点放在县城,总比全市分散精力好。更重要的是,w市外圈形成一定实力的经济圈,起着w市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辐射其它省市。怎么样?”

妇人说:“不怎么样,三岁的小孩也想得出来。”油腻腻的嘴唇已印在脸上,算是奖赏。

男人说:“你先回去,让人家碰上不好。”

妇人说:“你就忍心让我一个打回转?半路上三只手再设一个路障,丢个车是小,人丢了……”

男人说:“那你先回车上,等他们的车来了你再走。”

妇人说:“还早,我走还来得及。只是我大爸的事儿,你真狠心断臂作揖,下毒(独)手?”

男人说:“估计要保祝蝴的命是不行的,隔壁省与他性质差不多,只有十六万元,当场枪毙二个,从目前搜出来的合同,已超过了二十万。”

妇人说:“虽说我也恼他,但他毕竟是我的二爸,我怎么好向我爸交待呵?”

男人沉吟一会儿,说:“他一定要枪毙,而且是即期。从材料上看,他儿子吴娃参与的时间不长,也没有具体介入,只是为荷花的事儿有点摩擦,拘留了十五天,你把他送出国,也算是对你二爸尽了一份孝心。”

妇人只得把头埋进他怀里,幽幽说:“谁能占你的便宜?”

男人说:“只有你和玫玫,一个人不够还上二个人。喂,我一直没有过问三零的事儿,三零的情况怎么样?”

妇人说:“情况怎么样还不是往我身上推?你们成双成对到处露脸,还记得起三零吗?明说吧,人家把你推上了前台,我们还能怎么去张扬?现在连上海那边都先给关闭了,各子公司也只能靠自己来发展。”

男人说:“这观点我赞成,假设这个时期上高新项目,通过几年的培养,到我任届满了的时候,就又是旺季了,包括上海的几个高新项目,希望你把它保住,明白吗?”

妇人爬起身,撩了撩头发,说:“就你贼?!我先到一边去,待会见!”

翌日的现场会一结束,平静的会场又如煮开油锅的,沸腾腾,今日比昨日的人还要多,城里的经济妈妈,用实际行动来扶持农村穷娃娃。中平在电视里说的行动办法,都兑了现。只是市民出资供农村一个小孩上学,涉及的人太多,要把农村小孩的名单地址罗列出来,再由企业分派下去,需要时间没有完全打上句号,余下如捐款交到县长基金会、专业控股总公司与县长的扶贫责任合同、各企业与乡镇行政领导的股份合作合同书,都经过陈国良一段时间的走乡串巷,终于全部推了出来。看热闹的都是几十里赶来的农民和没有资格参加会议的党代表。

水书记一大早就赶到县医院,接出已痊愈的荷花,说:“今晚你家请客,能不能把客人留下来,就看你的了。”

欧阳琛一有空闲就来陪她,请客的事肯定有过商量。

荷花嫣然一笑,说:“大爸你放心,我连那些人,连市长都是在电视里认得的,靠我能请得动吗?还不都由来他……出面。”

水书记说:“也不尽然,你连那个大明星都给击败了,比那吴家牡丹还要神气呢!”

荷花脸暗淡下来,说:“我怎能比得上人家,人家多有钱,多有气质,多有胸怀,自己的亲人都抓了起来,她还捐了九千万,叫我是做不到的。”

水书记说:“我知道你想说啥,我心里也难受,都是乡里乡亲的。但市长说了,那是罪恶,该那个的要那个,该这个的要这个,这是斗争。”说罢,手往脖子头一砍,又把双手并起来往前一送,意思说:砍头,上铐子。

荷花掏出三百元,说:“你去买菜,请个镇里最好的厨师做菜,十大碗后,多上几个青菜,屋里屋外都打扫一遍,门上的二幅对联千万不要撕。”

水书记把三张“四人头“数了好几遍,眼皮几卟几卟的,说:“我懂了,你是让市长拿它当反面教材。”

会议对最后一顿饭没有作安排,说,扶贫不是来吃贫的。这当然是官话,以前扶贫也没吃十大碗,捐款的不捐款的,饭菜酒还是吃的,总不能空了肚子赶夜路回家?

但会议安排了二台文艺节目,一台是w市来的扶贫义演,不要钱,好多都是名演角儿。另一台则是黄梅戏,这一带的人就是喜欢看,凡是乡里出了什么大的红白喜事,县剧团像跛子的屁股,不知翘到了哪个方向了,不走后门还请不来他们。

所以会议一宣布结束,外圈子的人等在那里站位置,里面的人一时走不出来,最后来了好多个警察,才疏通挤出了一条人群道。

玫瑰和牡丹都露了脸,两人的脸都如朝霞,惹得台下的人,像瞅七仙女的,踮着脚,伸着脖子,目光跟着她二个走。

玫瑰拉她到后台,低声说,荷花请了你吗?牡丹哼了声,说,请了,我不想去。玫瑰说,气量大一点,三零的老总,都是给他做人,还要夹紧尾巴。牡丹没什么说了,一会附在她耳根边,说,昨日好受吧?玫瑰也低低声,说,你昨日给他吃了什么的,我都担心……腹里的儿子要流出来的。她说了是鹿鞭,还说,还配有一袋干的,正宗的,不是水货。

二人就嘻嘻笑笑,等到只剩下最后几个人了,才下了台子。

被荷花邀请到家做客的,除中平仨人外,司马曼自然在其中,何主任是主客,赶明日开山炸石是他的事,他是当然的主客。欧阳琛邀请何主任,恰好鲁林山和黎萍在场,他俩就成了陪客。中平给标妹放了假,要她乘大车回w市。所以,九个人坐了二辆车,先是围着响水镇的山势,在夜幕里走马观花瞅了瞅,然而一起来到荷花家。

荷花家有二间房,一间是旧社会留下来的,中间的主梁都成了射的弓,往上瞅,总给人快要塌下来的感觉,烟薰久了,已分不清哪是檩子,哪是瓦片的接缝。另一间是石头围的,上面盖的松枝针,算是茅草屋。茅草屋比较新,酒席设在这里的堂屋里。

欧阳琛和荷花在中平的车上,车一停,荷花从前座下来开了后面的车门,羞涩地说:“市长,我家穷,您看了要笑掉牙的,我……我只是……点心意。”

中平不敢笑,和和气气说:“小荷花,我小时候好不了你多少,该穿裤子的时候,人家叫我"刘光腚"。我今日到你家,只会给我有动力,若是谁有嫌弃之意,罚他半斤老白干。”

荷花放下心,又说:“两间屋外的对联是我胡写的,今日请你来,特意没有撕掉它们。若是出了格,你就把我再当一次典型,再上一次电视。”

后一辆车的人都围了上来,中平说:“这个镇的对联我都瞅了。除了反映当前农民的怨言,暴露农村的负面外,我觉得也有积极的一面,农村不知不觉已走近了政治生活的民主,有话可以敞开说。大家可以思量回忆,党对干部的要求是高一些,但对广大的工人、农民是不是加大了自由度?他们即便说了过头话,你们看见他们受了惩罚的吗?”

玫瑰佯装生气:“讨厌,下午不要稿纸讲了二个小时,还嫌没讲够?又在这里胡打嗝!快让我们后来者也热热眼,看看荷花姑娘的才思。”把他推一边,朝门口望去,一幅是:昨日十五,今天二十,明天几何不敢想;拉屎要钱,撒尿要钱,放屁带响要几钱,横批:幸福生活。另一幅则是前几天在电视里说过的。

玫瑰就过去拉起荷花的手,说:“到底是水里长出的,不为物喜,不为已悲,不在权势面前卑躬,不在卑贱面前气扬。也到底是学政治经济的,我行我素,不卑不亢,保持高尚的人格,纯粹的心境……”

荷花脸涨得通红,扯着衣衫下摆,说:“玫姐,我没有你说得那么纯!”

司马曼佯装晦气地:“你这是靠纯情打败了我。”

众人都笑了,何主任不知内情,实打实说:“你没有听台下的人讲,说曼腕儿除了热烈,什么……情,还特别卖力,好像跟哪个大财主的使唤丫头似的。有人还打了小标语,说,曼姐姐你是太卖力,我宝弟弟要跳楼的……”

牡丹怕引火烧到中平身上,忙上前对站在一旁,双手垂得直直的荷花一家人打招呼,说:“我是吴家老二的大女娃,老人家们都好?”

站成一溜排的一家人,都鞠了九十度的躬,还颤抖的,参杂不齐,说,托毛主席的福,还能活到这光景……

想说什么,荷花一旁说:“好了,你们到那边屋里吃酒去。要是再演李向阳找汉奸配对戏,除形象不像外,你们的动作,姿式超了标准。”

进屋来,有一间房门口也贴了红对联,一边墨写着:一家自主,才子欣逢才女家;另一边写着:小心灯火,名流喜得名门后。门上横幅:又是一年凤求凰。

这可能是荷花说她哥哥光棍着的,似乎用这种温和的幽默,来缓解生活的苦涩,其中的自嘲远远超出哀告。

司马曼东张西看,这样想。可终是跑累了一天,她就势坐在席间的上方,却被中平一把拉下来,一时弄得懵懂懂的,不知是脸上还是身上沾了什么脏渍,忙拉牡丹帮助看一看。

牡丹说:“身上脸上净的很,他只是告诉你,入乡随俗,这上席是不能随便坐的。”

荷花说:“今日是请市长,自然是市长夫妇坐。”

中平说:“三零的老总说的好,入乡就得随俗。今日欧阳小弟是新女婿,又是头一次上门,这上席的位置是非你们莫属。”

欧阳瑁韩手摆动想说什么,荷花极自然拥了他,说:“刘市长连乡下规矩都懂,看来,这个位置只好由我们坐了。”

几个女客会心一笑。中平拉玫瑰靠东边方向的上首坐下,说:“平常是你们为着我一个人转,今日是借花献佛,我替你们来服务。实质性的主客,算是何主任,今日是双喜迎门,主客变次客,坐在下首中间,一个司长,一个大办主任陪着你,位置是窄狭一点,没办法,乡下就兴这讲究。”

何主任依言,说:“市长平时很少开口,现在金口一开,叫我日子怎么过。你前几天和曼姐姐一唱一合,我这石山的老板就叫了饶……”

司马曼噘着嘴想说什么,被牡丹拉在靠西边方向坐下,说:“我们排行老三,但能吃到大市长给我们扳花样的酒席菜,也算比昨晚的口福好。”

中平哪有听不懂的,讪讪不知说什么好,端菜的端上一个木长盘,盘里放着清炒藕丝的大碗,四处都溢了汤,就说:“溢这么满是表示主人家的心实。可你叫我怎么端得下来,烫呵?”说是说,还是端了。

司马曼肚子饿了,拿起筷子就往碗里伸,被中平一空筷子打回去了,说:“东道不允,客不请,你是饿牢里出来的吗?按规矩,先由我斟酒,再由我说了"请",你们才能拿筷子。”

司马曼被他动作一亲近,心热乎乎的,口里说:“我肚子饿坏了,哪来的臭规矩,哼!”

中平说:“饿了吧?你可以先在后面厨房吃个半饱再上来。”就开始给欧阳琛斟酒了。

轮到荷花,荷花说不会,中平说:“不说要你按规矩喝,就看在市长亲自给你斟酒的份上,你头三杯该不该喝?”

欧阳琛陪了笑,说:“我与市长同了几个月,一同喝过酒,但市长亲自斟酒是头一遭,我们能有这一番享受,也是沾你的光,享你的福。”

荷花只笑不语。

轮到牡丹,牡丹说:“这大的市长,一年难得见二回,更难得喝一次酒,只是今晚要开车,只能喝三杯。”

又到玫瑰,玫瑰说:“我们倒是天天在一起,却从没有见他给我斟过酒,连那天结婚喝的交杯酒,也是人家给斟的。只是我肚里有了毛毛,我也只能喝三杯。”

到了司马曼,中平先发制人,说:“你没有什么话说了吧?一是不开车,二是肚里没毛毛,你要陪几个主客喝到底的。”

司马曼急了,起身要跑,被牡丹扯住,还掐了一把,无奈里就翘起能挂瓶儿的嘴,幽怨乜了他一眼,口里说:“只要你们不怕丑态百出,我随身带了小摄相机,让你们也曝曝光,一面人模狗样在扶贫,一面在贫穷人家在吃贫穷,让市民都看清你们道貌岸然。”

欧阳瑁旱:“话不能这样说,吃的都是自己口袋的,与道貌岸然挨不上边。”

终于喝完了第一杯酒,当中平刚一拿起筷子,司马曼猴急地舀了半大碗,低下头看中平的腿翘在桌中央,又见他用筷子挟了至嘴边,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正儿八经吃起菜来。

中平正坐在她对面,被她踢了一下,筷子上的菜全掉在衣服上。玫瑰不知里面的蹊跷,掏出卫生纸边擦边说:“几十岁的人,还像三岁的小孩,连筷子都握不住。”

中平大窘,说:“是被母蝎子咬了还是什么的,全给抖下来了。”

玫瑰当真,低下头去瞅,见司马曼的脚儿在得意的晃动,明白了,说:“是呀,还跑得挺快的,一下也不见了。”心却提得紧紧的,怕酒多失态,低了身份。

第二杯,中平发了话:“我说荷花,听说你毕业了,今日看你的表现,你是不是想找一份像样的工作?”

荷花说:“市长的话比酒还醉人。我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回到这个镇里,在何主任的扶持下,联合三乡五村,办个响水股份有限公社。”

一语惊天,都说,哇,好女中豪杰,敢玩旧时的时髦!

荷花淡淡一笑,说:“只是一个符号,变化的实质是在股份合作上,体现在人民的切身利益上。以前的人民公社,分配上‘一大二公’,与人的私欲贴得不紧,积极性不高。”

欧阳瑁旱:“你……你真想这样干?”

荷花说:“将来,我们家安在w市,实现‘一家二制’,你吃公务员的饭,我吃私营饭,多一份社会保险。”

司马曼大惊小怪的,说:“好你个荷花,连这都考虑好了!看来,我退出你们间的旋窝是对的,再找人我就找一个体户。”

何主任说:“荷花,你这个公社怎么实行股份?”

荷花说:“你当然是大头,农民只能拿土地和人头参股。”何主任说:“怎么参?”

荷花说:“有钱的可购买,钱不够的可划拨,划拨中可虚拨,也可实拨,也可以转让、继承、有终生所有权。”

何主任说:“说具体点,我理论的智商特差。”

荷花说:“这不是我的首创。要找,就找四零,我也是在介绍四零的报纸上看到的。若是我要搞,适当作些修改。比如今日兴师动众的扶贫,还有刘市长在竞选时许诺过的……”

中平听前句已知后句的内容,却故意咳嗽一声,停了一下,好让何主任去寻思,作状地说:“你们谈的好好,怎么又把市长给抬出来?”

荷花急了,说:“你说的话还想赖皮?你说,要缩小贫富之间的差距,政府要加大市民工薪收入的比重,限制市民资产收入的份量。根据这一政策,何主任完全可以拿10%左右的股份,作为扶贫股,扩大那些有股也拿不出钱来购股的人的股份。以后,扶贫会议没必要再像这班兴师动众。”

何主任吱不出声,理论上说得对,实际上行不行得通,症结在国有资产的流失。

中平没有激动,心里却在叫好,现在说的“抓大放小”,就算小企业可以卖,中国几个人买得起?外国人几个看得起?因此,“放小”实质是一句空话。

于是他说:“何主任,假设不要农民参股,只是把土地买断,你们办全资国有采石厂,你有没有信心搞好?”

何主任说:“没有!”

中平说:“能不能让国有资产不流失?”

何主任说:“不能!”

中平说:“你理论上智商低,我就要问你为什么?”

何主任说:“这不是理论问题。我搞了几十年的计划经济,国企最大、最根本的是机制问题,所有者虚置模糊,导致人皆所有,人皆没有,有人称之为"割有",割者即有,这不流失了吗?”

中平问:“农民拿土地、人员作为入股,能占你多少股?”

何主任说:“充其量3%。”

中平说:“这一点点,等于没有。等于又回答了虚置模糊。假设,拿出20%的股份,作为你控股公司对苏区人民五年的扶贫,农民作为职工,把自己的利益与采石厂利润纽带起来,会不会有"割有"?”

何主任装糊涂说:“报纸和市长都在说,肯定是不会喽!”

中平说:“黎萍同志,你把我这个意见与国资办交换一下,对"老少边苏"地区,原则上按投资企业15%这个比例划拨给困难的贫民。私有企业投资,企业拿10%划拨农民!”

荷花一听乐了,夺过中平手里的酒瓶,自斟自喝了三杯,硬说:“这是苏区人民的酒,男的喝三杯,女的喝一杯。”

都喝了,谁都没有推辞,这酒是该喝,使人从酒里,世界上最粗劣的老白干酒里,看到了贫苦人致富的希望和曙光。

司马曼一直留心中平上菜时菜碗的摆设,每一道菜上来,原桌上的图形都有规律在变化:圆圆的碗口,一会像三零的司徽,一会又像奥迪的车徽,一会又像奥运会的旗徽,简单的碗口零字形,像魔方变幻着各种几何图案。

她心一动,就转身向中平讨教,说:“刘市长,我发现你简单的放菜碗的图案里,也有着无穷的寓意。”

中平被她捉弄一番,心里耿耿于怀,一直没机会报复,就生动地说:“哦,你也瞅出来了?什么寓意?”

司马曼说:“若把这一桌菜视为一体化,它的组合将是由浅到深,低智能向高智能在循序渐进。大到国家与国家,小到人与人间,都寓言着:从磨损到磨合,从相克到相生,从低效到高效,不断演变。包括荷花口里的股份,也含着这个眼儿!”

中平大做文章了,吃惊状:“哎呀呀,我只知道乡下的说法,叫走菜,每一道菜上来,上下左右的几个空碗,都有它的方向、方式在重组图案。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结果让大记者锦上添花,总结出一套人生的哲理。我看这杯酒是非要撞一下不可的。”

司马曼经他一捧,有点飘然,说:“撞就撞,只能轻轻的,太重了,怕是火花没撞出,杯口就破了!”就轻轻与他的杯子挨了一下,仰脖一喝,里面竟是一杯白水,低瞅,她和牡丹之间的长凳上,就是《红灯记》里磨菜刀剪子的那种长凳,有一大碗水,想是牡丹怕她不胜酒力,特作弊照顾她的。

她心里更飘然了,就说,“你把这走菜的手艺告诉我,我甘愿喝三杯。”

“好!”中平说,“七、八岁时,我经常跟妈妈去当拖油瓶,也是像这样吃酒。”

司马曼说:“吃喝也有拖油瓶的?”

中平说:“有。桌上坐着十个大人,凡是有女人坐在上面的,后面就带一个小孩,这小孩手里拿着一个空碗,只要桌上菜一上来,大人就像你司马小姐刚才那般猴急,先装了大半碗,再给后面的小孩。我经常跟在妈妈的身后,伸长了脖子等菜来,又默默记下了这些菜的走势。”

司马曼说:“你以后实践过没有?”

中平说:“后来下了乡,也经常去老贫农家吃酒,后来当了生产队长,不用送礼,老贫农家只要有红白喜事,我准得坐欧阳部长的那个位置,这就是实践。怎么样,该履行你的诺言了吧!”

司马曼仍以为杯子里是水,猛地往上抽了杯子底,竟呛的嗷嗷叫,却又不能说前面是喝了水的,只得恨恨捏了牡丹一把,说:“我也是喝的忘了形,诸葛亮再能,能顶得上三个臭皮匠的?”倒也不失言,痛快地喝了另外二杯酒。

鲁林山一直默默在喝酒,抓住停顿的空闲,端起杯子对中平说:“司马妹妹一番说,倒是耐人寻味的,我看……”

司马曼心一抖,说:“今晚上就我说的多,是三个臭皮匠?”

鲁林山说:“不,组合的启迪!近几天我一直在琢磨,在云阳搞个大型娱乐城,行得通,回收的快,总体方案先行一步,内……容待基础建设起来再定,市长,你看怎么样?”

中平说:“可是可以,钱从哪儿拿,仅搬迁这一项,也得二十亿,还不谈基础工程。”

鲁林山说:“学香港,在紧靠外国城的二干道与三干道间,即紧俏地段,公开拍卖三块地,让市里各大控股公司参与招标,解决五六十亿不成问题。”

中平说:“从全局看,锅里就那么几块肉,摆来摆去,总量没增,只是局部在挪位。谁有闲散的资金来应标?”

鲁林山说:“试试看,万一不行,向国内外发公告,牡丹姐姐可以参加的。”

牡丹说:“今日鲁林山怎么啦,口一开就是妹妹姐姐的,也不嫌肉麻!三零腾几个钱还是能腾出来的,只是还得考虑一下,若是有高新技术的项目,连地带企业都可以买下的。”

玫瑰一听急了,在桌下踢了牡丹一脚,踢得牡丹说:“那个母蝎子怎么又来咬人的。”对玫瑰视而不见。

黎萍一听鲁林山说这个项目,脸上有了精神,就问里面的内容。鲁林山除缄口“红灯”二字不谈外,细说娱乐区摘要项目,还说,允许有百分之十的私有股份。

黎萍思忖说:“项目是好,但对三个城区的项目是一个冲击,这部分不是私营就是承包,怕有负面作用。私营的股份,给我百分之五的指标。”

鲁林山说:“你若是自个儿用,需要请示市长。”黎萍说:“就是送给我,我手里哪有钱呵。”就把海兰的事给他说了。

鲁林山说:“这人我见过,报上刊物上煲贬不一,终究是个角色,只是她能拿出多少万?”

黎萍说:“把产业和库存都抵上,三千多万。”

鲁林山说:“意味着她连本带息亏一半。每天就是学江青用牛奶洗澡,也亏不到这个程度呀?”

黎萍说:“好像江青洗澡你见过似的,话那么肯定。”

鲁林山脸一红,说:“这都不是小道上在传说的。……你安排时间,我们三个可以在一起议一下。”

正说着,水书记晕呼呼端着酒杯进屋来,说:“我干了三十年的书记,同过桌吃饭最大的官,就是公社的知青干事。今日就是喝死了,也值!我是同中央领导在喝酒的。来来来,刘市长,这一杯酒我敬你,只要你今日讲的话能像钢条贯彻到我村里,不打折扣,我们两年就能达到人均收入一千五百元。”

荷花见他醉态却话说得极清楚的,欲拦着他,被中平示意让他来,悻悻把位置让给他,自己退在了一边。

中平站起身,同他喝了一杯,静静看着他。

水书记给中平和自己各斟一杯酒,说:“这杯酒,我是请求撤掉我的党支书。”

中平没有端酒杯,只问:“谁说你不是了,你要辞职?”

水书记说:“不,我只是感到村里出了这大的事,与我斗争性不强有关。”

中平说:“你意识到了,以后就注意了,就没有斗争性了?”端起酒杯喝了。

水书记受宠若惊,见中平竟然有让他继续干下去的意思,就又斟了二杯,说:“第三杯是想听市长的具体指示。”

中平端了酒杯又喝了,说:“你还可以干二年,要做好三件事。一是镇里的稳定,长治久安。二是监督市民给每个农村的教育款用到实处,不要今天没有油盐了,先挪了再说。三是培养一个有学历,能理解邓小平理论的接班人。到那时,我接你到我家喝酒。”

水书记喝了,还想说什么,被荷花推出了大门。

司马曼本是想听听中平训斥糊涂书记一通的,不想事非所愿,而且还要他做二年的党代表,就嘟了嘴说:“喽喽,‘中国猿人’还当党的人才,神经!”

哪知中平张口就骂:“你懂得个屁!”外人,包括司马曼都给骂愣住了,第一次发觉他还有粗俗的脾气。

而牡丹和玫瑰心里明白,知他心里把她当内人了,更知他要激情一番。

果然,中平并没有坐下,激情地说:“你以为我站的这块土地,是七仙女下凡的地方,只是贫穷,但只要用勤劳,就可感动上帝,编织一个天上人间绵绵不绝并世代相传的故事?错了,这里不仅有贫穷,软弱、愚昧,还有新的恶霸和罪恶,恶性循环。就是你口中所说的"中国猿人",用朴素的感情和方式,治理朴素的一方土地,甚至可以这样说,是用贫穷治理贫穷,软弱换取软弱、愚昧掩饰愚昧、罪恶扼杀罪恶,求得了这块黄土地悲怆的稳定。我对他的印象,党内的"刘姥姥"。可是在我们比较发达的农村基层中,又是什么情景呢?农民怨声载道,党员贪污腐化堕落,已丧失了党在农村的基本作用,有些用更加难以让农民接受的方式,来管理农民,乱关押、乱罚款、乱打人、乱审讯、乱用刑,把干群之间关系闹得紧绷绷,只要加点造反火星,那里就会燃起造反的火焰,给正处于改革困难之际的中国,将是灾难。中国为什么不能推进民主政治进程,是因为经济基础太差,拥有80%农民的综合国力太落后。即便是工农各拥有一半的w市,也不可掉以轻心,一切要加快步伐,或一切畏缩不前的,对政治改革都是不利的。不要说,我们以为加大了私有成份,适量加大了言论,新闻方面的自由,加大了反腐败的力度,甚至对人权的改善,我们就可沾沾自喜?我们还要按总书记说的,在组织和方式……”

玫瑰怕他酒兴失态,就势拉他坐下,说:“人家司马妹妹,也只是一句话,就惹得大放噘词,今日不是正式场合,等哪天摄制《市长访谈》,你再激动不迟,啊?!”

牡丹也唱道:“是呀是呀,最后一碗甜菜要上来了,先苦后甜,先苦后甜!”

那晚司马曼回到w城,在日记里这样说,真是鬼人,就一句玩笑话,竟伤了他的肝火,要不是玫玫拉住,说不准嘴里还要侃下去,甚至红灯区这话,都不加掩饰给兜出来的。也许这鬼人说得对,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若是派个研究生的党支书去上任,可能物极必反。最叫人开心的,那句粗俗的骂人话,凭女人的直觉,他内心已经全部接纳了我。因为我的直觉,就好像大多数饱经情感沧桑、聪明而美丽的女人们的预感一样,通常都不会错的。她们这种女人就好像某一些反应特别敏锐的野兽一样,有一种非常神秘而且无法解释的第六感观。她们的这种感觉,甚至已经和江湖中那些超级杀手和超级浪子的第六感观非常接近。

41、腕星成情妇

事隔二天后的下午,中平看日程,该是与司马曼录制电视节目的安排,就一个电话打给台长永和平,报了姓名,说,录相的时间过了,怎么不见摄制组来呵?台长一听是市长,在那头说,主持人生病请了假,你市长没得到改了日程的……

中平就挂了电话,坐在那里看下面的日程,六点钟有一个宴会要出席,这一段时间有空闲。

他思忖一下,唤标妹进来,说:“我的一串钥匙呢?”

标妹吃了一惊,说:“你要那干什么,平日都是我拿着的,要开哪个门,我去开就行了,还劳你亲自动手的?”

中平说:“你把钥匙给我拿来,我日程变动了,想……出去私访,还拿一点散钱,你们就不要跟着我了。”

标妹半信半疑,按照他的话去做,想起不动说:“待会她俩打电话来,我怎么回答?”

中平眼睛一瞪,说:“你扯些什么?就说我私访去了,余下就不讲了。”

中平走后,标妹看了日程表,心中大疑,就给电视台拨了电话,心里明白了,暗自说,你老毛病又复发了,要纳三姨太太了!

就这时玫瑰来电话,问:“晚上的宴会是他来接我,还是我来接他?”

标妹说:“我也不知道。”

玫瑰说:“你接通他,我来问。”

标妹吞吞吐吐,说:“市长私访去了,一个人走的。”

玫瑰一惊,说:“你平时脚跟脚手跟手的,今日怎么不去的?”

标妹说:“我怎么知道?”

玫瑰说:“有没记者跟着?”

标妹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老跟着他的记者生了病,二天没上班了。”

玫瑰“啊”了一声,电话里就没了声。

标妹窃喜:让你馋嘴,等会回去跪搓衣板!

中平下了的士车,趁宿舍看门的去倒垃圾,侧身进了楼,好在上班时间没碰见人,打开门后才舒下心,轻手轻脚来到书房里,果然见司马曼一脸憔悴,正睡觉,床前的柜头上摆满了各种药瓶和空碗。

中平环视房内一周,眼落在半打开笔记本上,见与自己有关,慢慢读起来,不觉渐入境,读完感人肺腑,我有何德,值得这多性情之美人青睐?却也留下疑心,什么信息产业的产物,能作为我的化身,得到什么七情六欲的满足?

中平又走到她面前,用手摸摸她额头,感觉不发烧,才放下心,动手收拾床头柜上零乱的东西,把不用的秽物,卫生纸都扔进纸篓里,返回来收拾柜子抽屉时,这才发觉那塑料阳性器具,不禁大怒,这就是我的化身?就找了一个锤头,“叮叮铛铛“直到砸烂才解恨。

司马曼只是酒喝多了,感觉头重脑轻,睡了二天已是恢复过来。这日中午懒起来的,就一直沉睡,突然听到“叮铛叮铛“的响,惊醒后就抱紧了胸襟,见是中平在砸那东西,一面放下心,另一方面暗自盘算:他已知道了全部。

可她仍是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冷静的看着他,直到他用纸包起碎片,丢进纸篓里,就淡淡地说:“砸了也没用。菜市场那长白萝卜有的是,拾元钱够用一阵子。”两行泪流了出来,脸侧向墙。

中平洗了手,冲了个澡,用浴巾裹着身子,走到她床前,见她仍在流泪,手一松,拥进了被窝,附在她耳朵说:“不用化身,实实在在陪你,十天一次,风雨无阻!”

司马曼硬直了赤裸的身子一动不动,说:“你想上就上,但一旦上了就不能下来。否则,我就当英国的海威特!”

中平把腿放在她腹上,说:“什么海威特?”

司马曼仍然不动,说:“就是戴安娜的马术教练,与她偷了五年情。后写了本书出卖她,你不怕?”

中平翻身趴在了她身上,口和手一齐游戈,只说:“我若负你,你的书可以公开出版。”

司马曼反身压上来,吻着他说:“我只是女人,不论你是不是市长,我宁可拿这些日记出版,让你名落深山,换取我和你生活在一起!否则,你就下去。”就一侧身,反手把他推下床,羞得他一时拿不准主意,终是好胜心强,一把拉她下了床,没几下就让她软下来。

司马曼口里只是说,我的心,我的肝,我永远不作海威特那个……贱人胚子!

出席了宴会回到卧室,玫瑰陡地寒下脸来,对了镜子,卸了妆,不轻不重说:“你司马妹妹的那二块肉,是不是要比我俩嫩?”就在镜里审视他。

中平一听就知露了馅,也不答话,脱了外衣就去冲凉,无论她要说的什么,想怎么办,沉默就是金。从浴室出来,他穿了睡衣上了床,侧了身面对墙壁,佯装打起呼噜来。

玫瑰气得脸变了形,小鸡般的抓起他的领扣,骂道:“你他妈的还有脸在人的面前谈拿破伦,想拿他跟你比?你是什么东西,自己苦心经营,装腔作势,在镜头面前,做出令不明真相的人折服的伟岸形象。谁知道,你在我眼里,你神秘的光环,就是上厕所,打呼噜,跟那发廊里的嫖客没二个样!”手一使劲,将他摔下床。

中平猝防不及,一头给栽下床,鼻子先落地,虽说是深深的地毯,鼻血还是流了出来。他仍是不动,缩了身子,任她数骂不堪。

玫瑰发泄了一通,没见他流血,跨过他的头,进浴室冲凉去了,待再回到卧室时,中平已不见了,只在地毯上留小一滩污血和卫生纸,才知大事不妙,拿起电话打到楼下保安,报了姓名,说,见到市长没有?电话里说,见到了,他还冲着我笑了。她提着嗓子说,他没说到哪里去的。电话里说,我哪敢问,只见他鼻孔眼塞了一个纸巾,招了个的士就走了。

玫瑰放下电话,一时没了主意,匆匆换了衣服,开车来到政府大院宿舍,正伏案写作的司马曼,见她一副慌张的模样,心也提了上来,说:“怎么啦?”

玫瑰也顾不得什么,说:“先把人找到再说。”

司马曼慌了手脚,说:“你们怎么啦,该不是让你给打跑了?”就给他办公室打电话,里面通了,却没人接,响一阵后自动断了,又拨市委总机,要通了电话,交给玫瑰,“你直接说。”

玫瑰问了标妹几句话,就搁下电话,一副懊悔相。

两人各怀心事坐了半个时辰,又打电话到市府和市委,没有着落。玫瑰没说什么,起身往外走。

司马曼说:“你是往哪里走。”

玫瑰连头也未回,说:“去农场。”

司马曼说:“我也去的,你在车上等我。”慌忙套了外衣,慌鸡般的下了楼。

到了农场,正在看中平录相的牡丹也跟着慌了,知道事实后说:“人是不会丢的,红楼梦里说宝玉,一举成名天下闻,他该比宝玉强吧?”

一个说,怕是不怕丢,只是怕他一激怒,又摊上老毛病,喝多了还不嫌丢人,让人说市长就这形象。

另一个说,形象算烧饼还是热干面,能啃能吃?要紧的是他鼻子出了血,到医院去了没有,会不会惹出命来?

牡丹说:“好了好了,折腾了一夜,都该去睡了。自古以来,有二就会有三,有三就跑不了有四。现在担心的是不是有五,他一急了,说不准正抱着老九在热乎着呢!”

第二天一早,玫瑰就给标妹打电话,说:“他上班了没有?”

标妹说:“市长今日比我来的早。”

玫瑰说:“你没问他睡在办公室的?”

标妹说:“我哪敢问?”

玫瑰说:“糊涂东西,你没进去看看的?”

标妹搁了电话,一会后,压低声说:“肯定是在这里睡的,被子,换洗衣服都撒了一地。只是……”

玫瑰连忙跟着问:“只是什么,值得你大惊小怪?”

标妹吞吞吐吐说:“还有一……地的卫生纸,那……上面还有……血,只怕还是一个处女的。”

玫瑰落了心,说:“那是他流的鼻血。不过,你还是要收一块留着的,我来时再交给我。”

在三零大酒楼咖啡厅,头发已长了一寸高的张强匆匆走来,见海兰在一个疙瘩角高举着手,一脸笑的,就在她对面坐下来,疑惑地说:“看你一脸光彩的,是不是又找到男人?”

海兰“呸”了一声,洋洋得意说:“得到政府的宽大政策,给了我一条出路……”

张强条件反射,不等她说完,急忙问:“你这段时间没消息,难道是进去了?”

海兰莫名其妙说:“我进什么?想进你的头!”

张强讪讪笑了:“你说政府,我就当是号子里的"政府",嘿嘿嘿。”

海兰嘴一撇:“你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说的政府,就是现在报纸上常说的"大社会、小政府"里的政府。”

张强说:“是刘市长给你什么好处了?”

海兰说:“叫市长呦口。他虽没出面,还是叫黎萍张罗,把那些要债的全摆平了,说只要还了利息,追债的懒得找企业的麻烦,都给我做了贷新还旧。彻底割了后患。”

张强说:“就这点屁事,约我出来会面,不怕有情敌之嫌?”

海兰说:“当然不是这事啊!我想动员你也参加的。”就把黎萍、鲁林山和旅游控腔总公司的老总同她在一起商谈的内容告诉了他,末尾说,“你说这事值得搞吗?那年《水浒城》差一点点在云阳搞成,说明这儿有水有山,而且他们说得对,中心城市最好的,别人比不过的,是四周都是市场。你说呢?”

张强说:“好是好,就像广东的老火靓汤,熬的时间太长,而且内容也含糊。”

海兰说:“你不要跟人说,要搞一个赌城,比三零在越南的那个大,跑马场也要搞,其它都是服务区,眼下先从服务区建起。”

张强说:“我的妈,那是件好事,就怕老板没这大的能耐,拿不到批文。”

海兰说:“也没有什么的,只是一个赌城难一点,六合彩嘛,改头换面的大有人在,深圳不是搞了福利彩券,广州搞了体育彩券,听他们说,w市推出就业彩券,都归口到"云阳娱乐城",每期按20%的利润返到市就业中心。”

张强说:“你在这个城充当什么角儿?”

海兰说:“我嘛,当然是娱乐城里的董事,主要负责筹建服务区。”

张强说:“服务区是什么概念?”

海兰说:“简单说,吃、喝、玩。吃喝,就是把全市的大排档全集中在这里。”

张强说:“人家吃个排档,还得专程跑一趟,吃的费用还没有的士费多!”

海兰说:“正常人家,哪有十二点吃夜宵的?要去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游打鬼!”

张强说:“这话也说的是,但w市人是喜欢吃早点的,摊子给集中了,怎么办?”

海兰说:“统一推出流动车,早、中餐设点送,给市容解决不少麻烦。”

张强说:“玩呢?也不能叫已有的夜总会、桑拿、卡啦ok、啤酒喔都搬过去吧?”

海兰说:“由私资办召开的协调会是开过了,愿意搬的,这里留规划,不愿搬的的,那就市场竞争,到时谁也不怨谁,丑话都喊在前头了。”

张强说:“人家为什对你这好?”

海兰说:“用官话来说,政府不论什么所有制,政策一视同仁,消除对非公有制经济的限制与歧视。艺术点来论,"刘罗锅"市长挽救失足企业!”

张强说:“好,我参加,但丑话也说在前,先协议,再办事,不搞你和田桥的"身子议协"。”

海兰说:“他现在混得比我好,我说他有什么用。但有一条可以明说,他图我的是一砣肉。你不一样,有一次咱俩进货,挤在一个被窝里,咱们都是清白的。这一点,他能比的了吗?”

说罢,海兰拿出一份规划图,指着一块空地,解释说:“这儿是吃的,那儿是玩的。奇怪不奇怪的,服务公主可以‘三陪’,但要持证上岗,定期检查身体,这好像与精神文明总有点那个?”

张强也听得眼睛一眨一眨的,后来说:“这玩意拿不准,依我看,社会主义的叫法都在改,精神文明的说法也不能一尘不变。但无论如何,这大的事,市长不点头,就说那多市民要拆迁,也不是哪家大型企业承受得了的。我有一个很死的想法,就像掷骰子一样,槽子来了,连续十几把双,你信双,就该你赢!咱们就把他当双,往他身上押,若是连他都输了,你我还有什么输不输,赢不赢的?”

海兰说:“这话不假,就这样定了,我当区长,你就是副区长,要紧的是还要拿这个项目拉点贷款。”

张强说:“还差多少?”

海兰说:“他们只给我5%的股份,按这个数,还差三千多万,还没开始动基础工程,我就用了一笔了。”

张强说:“老毛病又来了,既是合伙人,当面锣对面鼓,该敲该打要分清的。”

海兰说:“我按揭了三零城二百套住房,只收成本,为那些低档次服务小姐准备,既可卖又可出租,从中还可赚一道。”

张强说:“你个婊子当不成大官就在这儿,黑心!”

海兰说:“我不过说说而已,你急哪门子呵你。不过,我发现"刘罗锅"的夫人神色不对劲,凭女人的感觉,她眼里放的都是忧,心不在焉的,该不会他们间有……那个了。”

张强说:“什么那个了,她脸上添了一层色锈,肚里有了……那个呗!”

海兰说:“我没屙个娃,但我怀过二胎的,神色眼里该是光,不会是忧,懂吗,蒙心汉!”

说得蒙心汉张强像做了女人的,心事重重的。他说:“我哪天去看看他。”

海兰说:“他有空吗?看电视新闻说,光美国就来了三百多家企业,参加中西部对外经贸洽谈会,估计几个国外城签约是有望了!”

张强没有搭腔,咬硬了腮帮子,不喝茶,掏出一支烟点上,喷出一口很毒的烟气。

42、市民性意识

年关很快来临了,玫瑰与中平的关系就像w城的寒气一般,越来越冰冷。

自从那一晚栽破了鼻子,中平表面上出奇的循规蹈矩,送他上班就上班,接他下班就跟着她回家,拉他去吃饭就吃饭,不叫他吃饭,要嘛看电视,要嘛倒头睡觉,就像红楼梦里失了“灵通”的宝玉,在她的面前终日懒散不动,说话也犯糊涂,连上床干那事,她说上就上,嫌快了,他就不紧不慢,机器人的动作,嫌慢了,没二下就完了事。

起先,玫瑰心中还顾盼自雄,你熊了,竖了白旗,举双手作了投降状……可没多久,她认定了,这不是驯服,与她在心理上进行较量,抗衡,是对她傲睨自若的挑战。

玫瑰再也沉不住气,打电话问牡丹拿个主意,哪知牡丹没幸灾乐祸,只问:“他上班欢不欢,清不清醒?”

玫瑰说:“欢,就像刚出的鲤鱼,恨不得跳龙门。醒,清醒得很,谈笑风生,比姜昆说相声还有哲理,逗人搞笑。”

牡丹思忖了半天说:“这就是你领导方法的问题了,你老让他讲究形象,他索性就改了形象。”

玫瑰说:“依你的说法,是我的错?你曾经也不是跟我一个调,要对他实现‘妻管严’!”

牡丹说:“错不错你心里有一本账,你当初叫什么将军出面找我谈话,要我把第一夫人的位置拱手让给你,你不是心里绝对有数吗?你还打电话问我什么的。”就挂了线。

把个玫瑰差点噎死,这小蹄子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绕了一个圈子,抓住了时机,一吐一直隐藏在心里的怨恨:别以为你为了当市长夫人工于心计我不知道,你和他闹成这局面,是你惨遭报应的结果。

想看我的笑话?玫瑰第二次把电话拨过去,说:“你听好,无论怎样,他对我仍是言听计从。”

牡丹说:“好啊,你管住你男人是皆大欢喜。若仅仅是在我面前表功,我撂电话了。”

玫瑰说:“别撂,我还有事哩。听说你仍然固执要招标买土地,我放不下心,想提醒你,二年之后,三零要还五亿美元,为扩大规模我们是有血的教训的。”

牡丹动气了,说:“参不参与招标,你既然占了茅屋那个位置,把三零的老总甩给了我,我参不参加,以多大规模竞标,是我的权限范围,你管不着。至于五亿美元的还款,我更不怕,有小菲她们在国外的关系,起码可以延期。”又挂了线。

我说话真的不灵了,像放屁?玫瑰第三次挂通了电话,说:“贷款是可以延期,不过,到那时没有政府出面担保了。”

牡丹说:“先前既然是d市担保,为什么不能继续担保?”

玫瑰极耐心说:“先前那阵,他在南方任职,与d市无关,d市就担了这个保,人家想找茬儿也没有招儿。眼下就不同了,d市归属到w市辖区,且不论d市愿不愿担这个保,即便愿意担保,这不正好中了人家的道,要他早点滚下台吗?”

牡丹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偏生心里就不服这口气,说:“又是你倡导的所谓市长形象在作怪!”再一次挂了电话。

这女人比玫瑰没有心机,透明得像个玻璃人,外人一眼就可以看透她。

她正刻胸前一起一伏,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好好的一个人,被你扭曲的像个傻宝玉了,你还有脸在我面前卖乖,哼!

偏这时电话响了,牡丹拿起来,没好气说:“我是三零墓地,专收尸的。你……是你,你大市长有没有搞错,还舍得跟我来电话……有屁快放……哦原来是要我当邮递员,转告你的曼妹妹,说这几天在被母老虎盯紧了,下一次补课,你他妈的给我补了什么……你就会哄我这命苦的傻女人……再见!”

司马曼自那日得到了中平后,身子就换了个人,除一周二次和中平心照不宣的表演外,全心投入到写书之中,也就是写她的日记。她自此也改变了生活方式,请了个保姆,有人侍候了,腾出所有的精力和时间,写她的心里话。跟她许诺的,中平倒没有失言,十天里一定会来见一面,当然是唧唧我我的。比如说非要她吃避孕药不可,否则就不进入阵地,要她表态。她说,只要你有能耐,一个月里我能怀上双胞胎儿,我也去刮宫,绝不连累你。他上了,说要多疯狂的,就多疯狂的上了。每次呆的时间不长,大都是上午九、十点钟,时间一长久,她渐渐理解了他的难处,今日是十天里最后一天,要来的话早该来了,来不了的,也该打电话来了。可是什么电话也没有来,心里总像猫了事儿,干什么都腻腻的,没有味口。直等到电话响了她去接,没来得及搭腔,牡丹下“白皮书“,人家来不了,说这一次的损失,下一次连带的补。她幽幽放下电话,心里是打翻了一百二十种调味瓶,简直不是滋味到了极点,无端端把一个茶杯摔碎了。

玫瑰给牡丹的三个电话,是在中平办公室里间打的。她是准时接中平回家,来了后见外间排队要见他的人很多,就坐在卫生间里打电话。

在牡丹那里讨了个没趣,她探出头见外间没人了,要标妹捎信给他,收拾文件快回家。标妹不情愿当话把筒,艾艾期期对中平说了。中平正恨自己分不开身发愁,尤其是欧阳琛刚从北京回来,这是他翘首以待的,他不能不见。

听标妹如此一说,中平气不打一起出,说:“你们屁本事都没有,就会串通一气。”

标妹低下头,说:“我……哪敢的。”

中平更来气了,说:“你不敢……你再敢做神弄鬼,我这市长不当了,先炒你鱿鱼……”

指桑骂槐。玫瑰支离耳朵听到这儿,不经通报直接闯进来,说:“想炒她,就先炒我。你还是个男人,就直冲咱娘们来,拿个秘书出气,算个球本事你呵。”说着,就开了一个电视的,顿时提高了室内的声音。

中平一见她,顿时也犯傻,变换了脸孔,怡气说:“你来的正好,我早就收拾好东西了,就等着你哩。”挟了包就像往日那般,往外走。

玫瑰一把扯祝蝴,乜了标妹一眼,见标妹退出去之后,才平静说:“走可以,但你非得把话说个明白。”

中平就势转了个圈,说:“我这听党的话,你还要我怎么样呵你?”

玫瑰说:“你用不着在我面前扮傻!我只要你一句话儿,你我回到原来夫妻相处的水平线上。”

美丽的女人,没有了往日的张扬,只剩下了生活平和的期待。

中平腋下的文件落了一地,半晌说:“我努力试它十天,合不来,就离婚。”

玫瑰也看了他半晌,望着他难得糊涂的表情,就轻轻叹了一声气,轻轻蹙了一下眉,轻轻说了一个字:“行!”上车后,她按往常线路走。

中平这时说话了,是打破鼻子后第一次在车上说话。”到市委八号楼,我要见欧阳部长。”

玫瑰说:“我知道了。”

心里不免高兴起来,这是他们俩闹憋扭后,他第一次正常跟她做言语交流。然而她心里是苦楚的,他给自己的时间只有十天,自己有把握不但不能离这婚,而且还要恢复过去的和谐吗?

欧阳琛是按中平的嘱咐到北京的,目的就是散发他的调查报告。在那份调查报告上,有中平态度鲜明而又简明扼要的圈阅:送政治局以上的领导阅,我欲在w市办个名叫娱乐城的“绿灯区”,盼复!

欧阳琛的任务,就像文革中专撒传单的,不讲究传单是什么效果,只要撒出去就算完成了本职工作。

离别了二天就回w市,荷花做了一桌酒菜,要多温情就有多温情的欢迎他小别胜新婚。他俩正你喂我,我喂你的时候,门铃讨厌的很,不该响的却响了。

荷花拉开门,不曾想到的,门前站着一对重量级的情侣。

玫瑰从中平腋下抽出手,笑盈盈唱道:“来的好不如来的巧,好像给我们准备好了似的。”

荷花一听,就要去拿碗筷,被中平拦住。

中平指着她腰间的围裙,说:“你在研究你的股份公社,就是这样论证围裙吗?”

荷花羞怯一笑,解了围裙,细心一折,拿在手里,说:“业务课题,就当菜谱里的味精。”

中平叫好,说:“这个词用得好,玫玫要是有你一半,我就开心多了。”

一时把欧阳琛一对说得懵懂的,

倒是把玫瑰说开了窍,温顺顺走到他面前,捏了他腮帮子,说:“家丑不可外扬。你调我的底子,还不是打你的脸?”

中平任她做作,对荷花说:“你的响水公社,搞的怎么样?不要闹的响,结果是闹的只是水响。”

“水响“比喻光有雷声没有雨点,形容虚头滑脑不务实,荷花自然懂得,就嫣然一笑:“我不会游泳,水是闹不响的。我利用这段时间,制定全套文件。实际工作上,我借鸡生蛋,玩了个巧。”

中平说:“巧在哪里?”

荷花说:“我打市长的牌头,把三零农场的采石厂、建筑队的能人请了好几个,住在我们响水镇上,依葫芦画瓢,你说是不是投机取巧中的‘巧’呵?过不多少日子,股份公社就能开业了。”

中平说:“哎呀呀,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这招儿实在,更有效。”

荷花还想说什么,见欧阳琛递了个眼色,说:“你们先坐,我这就去加二个菜。”进了厨房。

玫瑰跟在后面,说:“让我跟你学二手,好增加一点家庭温情。”进了厨房就随手关上门。

欧阳琛看了厨房门一眼,说:“来的消息和去的时候一样,很令你失望,对不起。”

中平说:“这是我早预到的。假设二十天没有批复,就算正式默认了,咱们就可实施既定方案了。”

欧阳瑁旱:“实际早就开始了。”

中平笑了,又敛住了神,说:“我不是冲着这事来的。”

欧阳瑁旱:“还有比这更大更要紧的事?”

中平说:“有!我要你完成一件你完全没想到,而却非你莫属,并且不一定你能做成功的任务。”

欧阳琛想了半天,想不出来,说:“三句话里有二个矛盾,我不想费神去想,只是,若是只能我去做得好,不一定由我去做,我也要争取!”

中平说:“痛快,我要的就是你这个表态!我的计划,三月份全部搞掂行政班子,六月份完成人大政协的选举。八月份让企业的改革初见成效。十月份推出云阳娱乐城。在这几个环节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欧阳瑁旱:“我明白了,你是叫我去竞选人大主任,对不?”

中平说:“对!你有这份政治敏感,我相信你会取得胜利,w市靠的是立法。你利用这一段时间,把前面已经推出来的各项措举,巩固,推进,有些还要加大力度。到了八月份,我就不怕有人上街游行了。就这样,我们走了,你们就慢慢温情温存吧!”敲开了厨房的门,对玫瑰说,快走,还要完成下个节目的。

上车后,玫瑰不吱声把车开到政府宿舍楼下,淡淡说:“你上去把她叫下来,我们仨去吃饭。”

中平愕然,说:“有这个必要?”

玫瑰说:“吃饭并不重要,我有话要说……”

中平紧张了,忙说:“不会打吧?”

玫瑰说:“若是要打,那逼儿的脸,早就撕开了花。”

中平说:“她比你高,你能赢?”

“她高又怎么的,她做了亏心事,打不过我。”玫瑰说,“她是比我高,好把你当儿子往怀里抱。快上去呀你!”

中平说:“你不说出事由,我能上去吗?”

玫瑰说:“什么事由不事由,你是怕我有企图。好,实说吧,我想看她《我与市长》的书写的怎么样?”

中平说:“你想怎么样?”

玫瑰说:“我想叫她拿到报社去发表。”

中平一时没反应,讷讷地:“这……”

玫瑰说:“试试你在市民的……信任度!”

睁大眼睛瞅着她,被催眠般怔住了,中平猛地拉过她,吻祝糊,半天才说:“你……为什么这样?”

玫瑰急促地迎合他,先说:“我怕离婚!”后抡起拳头直往他胸上敲鼓般的,“就像孙主任的姑娘所说的那样,你的不完美,缺点,市民是不是很同情你,喜欢你?是不是就正因为这些缺点,他们更感到你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们如果适应不了你,你就卷起铺盖,滚回你的香港,不再踏进大陆的门槛。”

就在大年三十吃年饭的那阵,w市的报亭几乎都是一个调儿:号外号外,丑市长与美腕星的艳史,号外号外,一个德兰修女、善的化身,一个戴安娜、美的象征。

《w市晚报》以一个版面,连续登载一周,《我与市长》与市民见面了。好几个报亭估计不足,几百份报纸给抢了不说,连木板房都掀了棚顶。报亭的打电话要报社赔损失。报社说,我们这里也好不到哪里,要赔,一齐找市长基金会去。

后来,电视台换下司马曼的《市长访谈》专门的主持人,由一位在w市很有名气的相声演员来代替。台长第二天收到几百封来信,都是同一个意思:曼姐不能走!市长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是老百姓生活里的热门事,最关心,最高兴。若缺少曼姐与市长的针芥相投,从电视到街头,就不会有我们与市长的无间无隔。

台长永和平没有折儿,拿着这些信去找欧阳琛,问:“部长大人,怎么办?”

欧阳琛接过信,放在手指间敲了敲,说:“你犯了一个大错误。”

永和平说:“市长率先玩情人,这给w城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呵!”

欧阳琛仍然敲打着信封,说:“这是就市长的高招,你动动脑子,市长真是怕玩丢了官,他还敢明目张胆,把玩情人公布于众吗?你说是他傻还是你傻呵?”

永和平嘴巴张大得能放下一个鸡蛋,好半晌才说:“是我笨!提高市民的性意识,是意识形态改革,争敢公民权利的重要内容。报载‘我与市长’,本身就比‘市长有情人’更具有意义!”

欧阳琛看也不看,就把信放在他手上,说:“你认识到你笨就好办了, 你原本就不该撤换人。只是你现在要再要用她,八台大轿不一定能抬动了她。”

永和来心里说,你把我说的像你一样窝囊废,连到手的女人,而且是倾城倾国的美人,都让人给占了。

可永和平嘴里说:“那我就用十六台大轿去接呗!”

就这样,艳史中的二个角儿又走到一起,除每一次与观众见面后,多了个外国人的礼节,脸挨脸之外,没有一点尴尬和窘迫,好像这个专栏,只能是她与他来做,就像《洪湖水,浪打浪》,只能是王玉珍唱的最好那样。

就在w市最好的季节里的一天,中平和崔永恒登上了龟山的电视塔,极目眺望。

w市三大镇,除文化区如诗如画,满眼的翠绿,其它二个区,商业区和娱乐区的中心区,像抓散的积木,被撕成碎片,中心区之外,全部是红黄相间的多层住宅城和新兴的工业厂房。

崔永恒说:“不破不立,主席的名言,在你的手里再一次得证明!”

中平喝了一口浙江的龙井,说:“崔局,喝茶。清芬芬,苦涩转芳甘,喝一口,保准叫你一见钟情,又难舍难分。”

“我可不是什么局了。”崔永恒苦笑一下,说,“你这段话儿,是对我这下了台的崔某的总结,还是希望?说实话,跟着你快一年了,人家在破坏物质世界,而我是修补精神环境。可在你的任命里,连事先的思想工作也不招呼,就一子把我整进了党校。所以我这茶,满口都是苦涩涩的。”浅浅抿了一口茶。

中平说:“苦是进口,细润一下,芳甘就上来了。”

崔永恒沉不住气,说:“市长,你不要兜圈子,叫我干啥,请巷子里赶猪,直进直出。”

中平指着已经竣工的低层房和正在兴建的云阳娱乐城,说:“哎,还是那老大粗的火爆性儿。喏,那里在等待你,保准叫你一见钟情。”

崔永恒说:“四区的区长?”

四区是云阳行政区号。

中平摇着头说:“不,叫你干实体,娱乐城的董事长,还肩挑党的书记。”

崔永恒好生意外,说:“吃了几十年的官饭,怎么想起让我去玩我的对立面,总是被打击的糟粕?”

中平站起来,意味深地说:“你挑的不仅是国家的一百多亿的资产,而且是在论证一道世界难题的"中国解法",国有资产管理,我们破解了,但组织和形式还没拿笔。从五十年代追求"自治社会主义"的南斯拉夫,到九十年代初雪崩般瓦解的苏联,都曾寻求解题的良方。然而,结果总是令人困惑,让人失望。资本主义社会,把人性中不可一时就消灭的人的劣根性:性和赌,把单纯的打击同打击与规范管理相结合,作为社会财税重要收入之一,并造就大量就业机会。我们面临社会转型期,经济面临很多无法避免的困境,人口失业,精神贫乏,与其让性、赌自由泛滥,还不如打击与管理相结合,最终让他们自行消灭。”

崔永恒说:“大道理是而似非,这种丑恶现象有了合法性的保护,还能自行灭亡?”

中平说:“你怀不怀疑,我们总有一天要到达共产主义。”

崔永恒说:“不,我丝毫不怀疑!”

“这不就得了吗!”中平说,“同样的信念,同样的道理,随着社会文明的进步,积极向上的东西必然会取代它们。”

崔永恒说:“得多久?”

“共产主义来到那一天。”中平说,“毕竟,我们是处在社会主义的最初阶段,只能在这个范围内探索我们的各种"三个有利于"的形式。”

崔永恒说:“我有些想不通,但坚决服从命令!”

中平说:“其它控股公司的老总,全由董事会选举产生。唯有你是任命的,除确保财税收入外,"打击"是你的特长,结合规范管理,你最近在党校也学习了,特别要注意政策。欧阳主任竞选成功,我们把它作为特区的地方法定下来,你开展工作就可放胆一博。”

崔永恒说:“在地方法没有下来之前呢?”

中平说:“垂直我管,直接对我负责任。”

崔永恒这才搓着手,跃跃欲上的:“总体情况呢?”

中平也高兴了:“你未上任,总投资全给收回来了。”

崔永恒吓一跳:“你是让我入套,宽我心吗?”

“不,是实实在在的。”中平说:“娱乐城分高、中、低。低档次全面对社会开放。高、中档分别实现会员制。凭会员卡出进,仅高档的,一个外藉会员卡就是二十万美元,消费另收钱。这类会员卡,已出售一千多个。一个中国籍会员卡,一百万元。全国各地购会员卡的,已超过五千人。你算一算这笔帐,我们的娱乐城还只是在修建中,你说你这个大老板,比我是不是更要阔气!”

崔永恒激动得行了军礼,说:“是,我一定会完成党的重托!出污泥而不染,做一个廉政奉公的好老板!”端起茶杯往口里倒,又说,真是喝了通七窍,汗毛孔都舒畅了。

中平正欲握手致别,标妹拿着手机,神色慌张地走过来,低声说:“曼姐的,你听就知道了。”

中平接过手机,只是“喂“了一下,司马曼就说:“大事不好,中山大道出现了游行队伍……”

中平心一惊,色历内荏:“天还没有塌下来,你慌什么呵你?”

司马曼镇静了几分:“全部是这一次退下来的老干部,原人大、政协两位主任领头,各区、县这次落选的都汇在一起,差不多有五千,正与警察对恃着,怎么办?”

中平说:“现场围观的人多不多?”

电话里:“多,还有在鼓掌,不过,像电影院里鼓倒掌,嘘嘘声。”

中平说:“你说是我讲的,叫带头的警察让路,并让车辆绕道走。另外通知电视台,实况向全市转播,让他们发表他们的看法,也可以让市民发表意见。”

电话里:“你要不要来?”

中平说:“不来,让他们锻炼脚下功夫之后,我再出面吧。”把电话还给标妹,对崔永恒说,“走,回市府看实况去。”

崔永恒说:“会不会闹大,把失业的人都带动起来?”

中平说:“这部分人是竞争中落下来的,人民对他们有看法。”

崔永恒说:“老干部毕竟为党工作多年,这次落选,只能做他们的思相工作,不能够伤害他们。”

中平说:“我伤害了他们吗?可以这样说,他们中的80%,都在不同学校进行培训,我也打个招呼,会有一份很好的工作给安排,只是给我一点时间。工人能培训,干部就不能培训?”

临到晚上,那位带头游行的原人大主任孙怀玉,一回到家就叫老伴端上一盒热水,说:“真是见了鬼,今天走完了一生的路,脚走肿了。”

他女儿孙姑娘,办了一年的结婚证,仍没有办好,原来是那鬼佬图新鲜,占她的嫩肉,没有刻意一定去办。好在当初上床前,在w市花了八万港币买了一间二居一室,名字是她的,还有三万美元的进账,一旦结婚不成,这就是青春折旧费。她知足,说,楼上是她同学,我还是她介绍的,也只有二万美元的实惠,这年月贞操就那么回事,廉价。只是爸爸这份头衔,当初没算无形资产,少要了鬼佬的钱。好在她是深圳大学学公关的,年纪二十四、五,生活阅历又丰富,还读过舞蹈学校,在北京外资酒店当过公关部长,五十八岁的鬼佬就是这样在酒店里认识的,他不谈结婚,她求之不得。

好在娱乐城正在兴建,从近日买会员卡才知道,里面大有学问,干脆一条心铁下来,在娱乐城里找份好差事,职里职外都可拿一份高薪。于是她就给鬼佬下了通蝶,你不想扯证,咱还想boy boy呢!

所以,听到爸爸的声音,孙姑娘穿了睡袍走出卧室,领口低的连她老爸都不敢看。她也不嫌臊,大咧咧说:“我说老爸,几十岁了还兴冲动,和那些没品味的下三流闹轰动,你不怕丢身份你呀?”

孙怀玉脸皮又有些跳,眼袋重重的,心里是这样想的,口里却说:“我丢什么身份?全市四、五千干部待业了,我不该出这个头吗?像你成天跟我一般大的洋鬼子鬼混,你才丢人现眼!我孙某人虽不是出生入死,但也是为革命作了贡献,凭什么给我这般回报?”

孙姑娘腰肢一扭,进去盛了碗汤,自顾喝着,说:“你还挺动情的,依我看,你是吃‘左’的饭时间太长,二是不该参加这二次竞选,所以报应来得快。”

孙怀玉破口大骂:“你逼儿给老子滚。”

她一点也不气,说:“你嫌不威风,我把这二号院门打开,让一号院里的人听一听。咳,老爸,我刚才看那边,那丑人的车从不回来的,今日算是破例了。”

孙怀玉吃惊了,说:“你看清楚了?”

孙姑娘说:“你是我老爸,我骗你干什么?只是我不明白,他夫人已回哈尔滨几个月了,他回小楼干什么呢?”

孙怀玉盯着她问:“说起他来,你倒来劲了,知道他的事儿。还真不老少?”

孙姑娘哈哈大笑,说:“你怕我打他的主意?真有味,爸爸醋起来还不是老古板!”

说得孙怀玉又低下头。他只是叹气的,说:“我不算太保守,只是这年月发展的太快,硬生跟不上。我还以为亲自上了街,他会在街上跟我对话,作一作思想工作,没想到呀,他还来了一个现场转播,连照他一面也不成,派了一个欧阳琛打发了我,我这时才后悔,才发觉上了人家的当。”

孙姑娘问:“你老人家一直是写信专家,为什么不向上反映,怎会想到上街游行?”

孙怀玉说:“一年来写了八、九封信,如沉大海,后经人一鼓动,说市民都有自由,咱们当了一辈子戴龙头的官,被选掉也该自由自由的,我就这样去了。我好后悔呵!”

孙姑娘放下碗,一只手捏了胸前的领口,走到他爸跟前,蹲下说:“爸,估计那丑人要来看你……”

孙怀玉急迫说:“他跟你打招呼了?”

孙姑娘嘴一撇说:“你激动啥什么?我只是见了他一次,还是崔叔叔一同去的,你怕他把我怎么了?坦率说,这人不吃美人计。”

孙怀玉说:“那电视台的女人写书,还说他们在一起睡过。”

“你难没有看春节时的报纸吗?”孙姑娘说,“是睡过,那是女人先翘了尾巴。爸,我有事儿求你,他等会儿一定要来,是我猜的,和他这样做,这都是人之常情。我什么要求也没有,只安排我到云阳娱乐城打一份工。”

孙怀玉吃惊说:“你不是前阵吵闹着要出国结婚嘛?”

孙姑娘说:“你们不是嫌他年龄大了吗?我不干了。”

孙怀玉说:“你们都……同了居,这不明里吃了亏吗?”

孙姑娘说:“本姑娘起码得了一间房子,手里还有美元,吃不了亏。你一辈子就我一个女儿,我怎能吃人家的亏?”

孙怀玉说:“你跟洋鬼子了断了,这是好事儿。要是将来我们孙家出了一个高鼻子的后人,令我多么尴尬呀。你说一说我听听,娱乐城有什么工作对你的味口?”

孙姑娘说:“我学的是公共关系,任我一个公关部长即可。”

孙怀玉说:“这小的事儿,在大市长跟前我怎么开得出口?”

孙姑娘还想说什么,听门口有人按门铃,就跑过去从里往外瞅,放开了胸襟上的手,拉了门,侧身低下头,说:“谢谢市长光临!”又冲着里面喊,“爸爸,刘市长看你来了!”

中平已成熟多了,看了什么就像没有见到一般的,进了屋先是与孙怀玉寒暄,从是否吃了饭问起,慢慢拉起了家常话。

做女儿很识相,换了一套交际装,出来给她爸递烟倒水,端了个小板凳,偎在她爸身旁,从容不迫暗暗打量这位有血有肉,敢在任期内公开公布自己艳史的人。可惜司马曼与他的人缘好,市民不仅没有对他们横加指责,而且更贴近了他们。就拿她自己来说,每天的新闻联播可以不看,但每周二次《市长访谈》,她是必看不可的。只听--

中平接过他老伴新沏的茶,直接说:“我听说你走了一下午的路,专程过来看看您的。”

孙怀玉说:“练练功也好!过去,总是市民游给我们看,今儿个改了革,干部也游给他们看,改革给市民带来了钱兜兜,给干部的是失业。”

中平说:“这就是我作市长的疏忽。这些干部,是我们事业中的国宝,岂能失业呢?除了看你,我还有一层意思:负荆请罪!”

孙怀玉说:“除此之外,还想投石问路,看我有没有要到哪里上班的意思,对吗?”

中平瞅了一眼屋内二个不相干的人,待她们进了卧室,才说:“竞选之前,我问个上头,选举结束之后,我又问个上头,对于你的职务,意思是,就地安排,不做其它调动。”

孙怀玉生气了:“人家都是东方不亮西方亮,为什么就我一刀切?”

中平不理他发脾气,自顾说:“我一直在想,您是不一般的人,想来想去。想让你考虑,享受的级别待遇不变,常委保留。行政职务嘛,抚贫办主任,你看如何?”

孙怀玉一听前两条,心已满足了,扶贫是千秋万业的事,务实,而且不愁今后日子难打发,就说:“我闷的慌,有事要我做,不用考虑。”

中平也搓了搓手,心里也卸下背袱,说:“你到底吃革命的饭要多……”

孙怀玉截住话头问:“假设我们不游这一次行,你也不会一时半伙来找我?”

中平说:“是的。”

孙怀玉说:“为什么?”

中平说:“看看市民的承受能力。”

孙怀玉说:“哇,你是逼蛇出洞,非要这班下台干部游一次行,丢人现眼是不是?”

中平说:“老书记,这对他们有好处。过去,饱汉不知饿汉饥,现在明白过来还不算晚。全市要招考第二批公务员,在同等条件下优先录龋蝴们。实在是考不上的,让他们去企业,搞承包,租赁,当经营者。万一是扶不上壁的稀泥巴,提前退休,享受社会职工养老金待遇。”

孙怀玉说:“这好这好,市长的心里有我们就行。我立即通知他们,不要误了市里的统一布置。”临送中平出门时,问,“云阳娱乐城是谁在负责?”

中平心一惊,却也不动声色,说:“准备叫你的老部下,你女儿常叫他的局长叔叔。”

握手告别,心里一直想,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孙姑娘见中平一走,跑出卧室搂着爸的脖子说:“我猜对了吧!”

孙玉也高兴,说:“我也没想到这个结局如此完美,他说的是实情,上头是那个意思,他完全可以拿掉我的一切,什么也不让我干,可他就说不,跟常人就不一样。喂,乖女儿,你是怎么猜出他要来?”

孙姑娘说:“他是种常人,行事说话常人腔,今天你带头游了行,他就按常人的办法来对你,你也不知不觉解去一些敌对情绪,甚至还感激他,为他卖命。我这去找局长叔叔。”

她松了手,浓妆淡抹了半天,才跚跚出门。

司马曼还在灯下等中平。

自玫瑰回哈尔滨去生孩子,自己在报上默认睡了觉,不知不觉她成了w市第一情人,这段时间索性就住在了一起,辞去了保姆,每天变着花样替他做饭,变着花样替他松驰,他每天要怎么着就怎么着。

中平回来了,一身总是消除不了的倦意。这女人格外心疼,就牵了男人进厨房,看自己做菜,本来够手就能拿到的东西,却非要男人递给自己,说,这是排球里的二传手,人的情感能不能融洽,就靠这二传手。

男人笑了,说:“既然你如此传球,怎么把个欧阳主任传丢了?”

女人莞尔一笑,说:“我那时压根儿就没想到去传球,那还有不丢的?”

坐下来吃饭,女人怜惜地望着男人狼吞虎咽,自己端着碗却不动筷子,把一天家里的事儿,轻言细语说出来,说,今日玫瑰快满月了,还准备十五天就回来,还说你是石头缝里蹦出的孙猴子,连自己的血肉不曾问一下,总是叫人传达。还说牡丹来电话,已经还了欧洲资本市场二亿美元,还有一年多点的时间,要还三亿美元,现在不提前准备,临时再抱佛脚,恐怕还得死个人才安逸。

男人这才抬起头,说:“那边还能延贷吗?”

女人说:“我问了,能,但缺少政府担保是延贷不了的。”

男人半天没吱声,扒完最后一口饭,说:“你明日给她打电话,能还多少算多少,余下的延贷,找老霍尔担保!”

女人说,我身上……没来了,估计是有了。

静静地看着男人,她已经有了妈妈的样子,她的手指始终没有离开肚子。

男人双肩一抖,捧了头不吱声。

女人又说,等玫玫回来,我就……去摘掉。放下碗进了书房。

男人灰了脸跟她进来,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头埋在胸间,好久才唯唯喏喏说:“我知道你……舍不得。眼下……不行。等下卸任之后再说。”

女人轻轻挪开男人,俯视男人的表情,眼睛里的泪水不争气流了下来,一滴两滴,打到了男人的的脸上,如花绽放。”到那时我已成了秋黄瓜,那能只望那老家公还屙出什么呀?”

男人说:“屙不出从她们手头里匀一个。我想睡一会,十二点钟叫醒我。”

女人说:“又有什么活动,打乱你的生活习性?”

男人说:“去看看云阳娱乐城!”

女人说:“我也要去的。”

直到男人发去鼾声,女人才抽出身,侍候他睡好,才感觉出做人的另一半,做他的妻子难,做情妇更难。好生生一条生命,也只能同自己共呼吸几个月,就要被手术刀扼掉,作为人妇,是男人重要,还是孩子重要,第一次在她心里写下了这个问号:我播下的是龙种,却只能收获跳蚤吗?

43、宽容三陪女

牡丹那日赌气和玫瑰吵了几句,倒没放在心上,可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明白玫瑰心里存了芥蒂,连到哈尔滨之前,既没来个电话,更没有光临农场,无声无息走了。心想,你那位置都是靠不光彩获得的,咱要是告你,兴许还闹出个“水门事件”,你还跟我怄气,哼!

在w市拍买三块黄金地段的交易中,没有动用中平和玫瑰的股份,卖下了最中心的a地段。中平事后才知道,在电话里训了她一顿,骂她是木鱼脑袋,把银子当破瓦片漂扔在水面上。她不服气,顶嘴说,那是黄金地段,放着不动也可以生钱。他更火了,说,你以为那地像你,一屙就是四个仔?把她噎住了,他那头早放了电话,她这边抱着电话哭死哭活,后来找小菲诉苦,得到的自然是一阵安慰,也确实知道这块地可能损失几个亿,政府拿出拍卖的东西,买家不一定为赚钱来买。她说可以发展高新技术。小菲说,在郊区用百把万买块地,连卫星都可以送上天,还用得着黄金地段吗?她说怎么办?小菲说,这事都已成了事实,等我把这头的石油弄出井了后,专门作策划。

所以,牡丹把这一次的失误根源系在玫瑰身上,是她引起她赌气的。过年时报上又刊登司马曼的文章,知自己的情妇位置,也给人抢了先,偷偷哭了一场,心里就怄中平的气,一旦利用完她,又去利用那大嘴女人,真是应了乡下一句粗话,抽了jī巴不认,他再来,自己绝对不会放过他。他还是照常来,一月一、二次,可见了面,她恨不得把心割出来给他玩,哪还有功夫和心思去理论。

所以这股气一直被摁捺在心里。为还款的事儿,先在司马曼面前吹了一下风,但不好明说,只是旁敲侧击,只是提醒他,玫瑰不在w市,自己是老二,也该多往农场这边跑一跑……

正这样想着,处在老三位置的大嘴女人来电话了,传达了中平的意见,到时要老霍尔出面担保,延期贷款。牡丹回答说知道了,他还说什么了?大嘴女人说,没有。她说,你把电话给他,我还有事哩。大嘴女人说,他睡了,睡的死死的。她说,你也不注意他的身子骨,天刚抹黑,你就……大嘴女人急了,说,没那事,只是晚上他要视察云阳娱乐城。她说知道了,就放了电话。

牡丹思忖一会,算了算时差,给老霍尔办公室去了个电话。那头是秘书接的,听出是牡丹的声音,说:“老板重病进了医院,留了话要你回来一趟。”

牡丹吓了一跳,说:“既是留话要我来,我不打电话你还不告诉我的?”

秘书说:“不是的,老板今日才能说出话来,我正……”

牡丹一阵颤抖,说:“他病得不轻?”

秘书说:“是,在家里摔了一跤,引起老年综合病迸发,你要快过来,他说只有你一个亲人,其它亲戚一大群,等他一死就要瓜分遗产。”

牡丹说:“我来,我一定回来。”

牡丹挂了电话订飞机票,要明天的,哪怕站票也要,没有直达,买联票转香港也行!得到答复,说明天早晨七时半,她才舒下心,预感到又要在霍尔和中平之间作一次选择,拿不准该不该告诉中平,却给小菲打了个电话,说:“你替我守几天摊子。”

小菲说:“你总是柿子往软的捏,人家正当名份的却不去找,我算什么?”

牡丹没心思说笑,就说:“这又不是水浒里排座次,你计较什么呵你?当然,真要排位,你是半个身位,是他的第三个半!”

啊知小菲在那一头不但不生气,似乎无尚荣光,高兴地说:“好,好,这半个名份是对我的科学定位,没有肉体发生,却有精神恋情。”

牡丹管不了她自得其乐,说:“你就答应我守几天摊子,好在你比我对三零还要熟悉,不需要先进入角色。”

不等回话就挂了电话,匆忙收拾好日用品,又给贴身秘书交待一番,就驾了车直奔w市。

司马曼听到铃声,见是牡丹,开了门就问,刚还听了电话,怎么一下又过来了?她看都不看她一眼,说我想他,明天要出差,就不兴来看他?司马曼知趣,退一边说,他还在睡,你去吧!

中平被弄醒了,没睁开眼就知是谁,说:“你又耐不住了?”

牡丹说:“不是耐不住,而是来跟你告别的。”

中平吃了一惊,睁开眼睛,见到的全是泪花,有的正往他胸襟下滴,他想支起身子,却被泪脸给压住了,只说:“怎么啦怎么啦?天塌下来还有你男人哩。”

牡丹心碎了,却不忘入木三分,就说了霍尔的病情,末了说:“他催我去澳洲,怕是料理后事,我怕一去就回不到你身边,就直接过了来,不会带来什么影响名声的吧?”

中平说:“这是件大事,可能对澳洲城有大的冲击,我要那名声干什么?”说完,就拉上了被子,唤司马曼进来。

司马曼哪见过这种场面,脸涨的通红,站在门口欲进不进,啐道:“不要脸,干这事还要人瞅,看你多像……猪。”

牡丹说:“这算什么,我还没要你上呢?!”

司马曼“呸”了一声:“猪八戒坐在冷铺中,丑的没对儿!”

牡丹说:“你怎么不说,丑到极致便是美!”

中平说:“好了,别他妈的丑的美的!……曼曼,你通知有关部门,取消今晚的活动。”

司马曼一听急了,进来说:“这都什么时候了,来不及。出了什么事,值得你第一次要更改日程?”

中平说:“还有多少时间?”

司马曼说:“一个半小时,有些服务部门都提前到位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中平说:“原订计划不能变,只有回来再议。你想知道清楚,就搬个小板凳,坐在床前听。”

司马曼说:“亏你想的出来,你们两上不要脸,我还是要的。”就出去了,人在大厅里,心乱如麻,好不容易等了十分钟,忍俊不禁过来说,“好了没,该要梳洗了。”扶了门框看,见他俩的被子只遮了一半,他俩正抱在一起痛哭哩。

司马曼觉得蹊跷,走过去拉好被子,对牡丹说:“平时嘴里一个劲儿喊恨的,这会儿怎么恨得哭了呵?”

“恨?”牡丹扬起梨花带雨般的脸,抽泣着说:“我从小就是一个对生活很坚毅……而对命运却很软弱的人,我不想……也从来没有去恨过什么人。我身边爱我的人,一次次的离开和抛弃,让我伤痕累累,可是这些我……都独自承受着,可我总是搞不明白,上帝究竟想把我怎么样,他一次次地把我的心提起来,又在很高的空中扔下,只剩下很多的碎片,可是我从来就没有……恨过。”

“好好好,没有恨就好!”司马曼一边帮她擦干眼泪,一边翻了白眼,“只是,就算是奔丧,哭爹死妈,也该有个原因什么的。”

牡丹说了要回澳洲的始末,末尾哭道:“最终的结局,那老头一死,无疑要我做四个孩子的监护人。但他公司的董事长会由谁来接任?会不会一朝天子一朝臣,引起澳洲城的冲击?眼下资金到位只有三分之一。”说着说着,就发狂般的骑在男上身上……

司马曼一听顾不上羞了,也跟着紧张起来,跟中平跟久了,也知道他的思路,利用外资改造企业,降低成本进入国内外市场,注进私有成份增加企业凝聚力,这是中平全盘棋局的三颗子:直车斜马当头炮,正这样想着,耳边听女人呻咽中说,我汗流浃背,不行了……

回过神就跑了出去,司马曼才发现自己胯间湿漉漉的,心说:“这阵儿是畜生,待回儿一脸君子相,千万人说,这是我们的好市长,呸,我说,男盗女娼的市长!”

在浴室里,司马曼却卖力替他梳装打扮,鼓起了嘴巴,说:“我跟你这阵子,你就没这样待我,也没这样卖力过。”见他躺在热水池里一动不动,不吱声,就说,“嗯,命不好的女人,这一去不知情况如何,你尽点心招呼她!我问你,你是要她回来,还是要她接霍尔的遗产、任那边的董事长兼总裁?”

中平说:“我肯定是要她,她是我女人中最不幸的,最无私的一个。但我了解她,不用我说什么,她会用尽全力,要把董事长的职务牢牢抓到手。”

司马嘴一撇,说:“那当然,美元在起作用!”

中平说:“她是支持我的澳洲城。不像你,把写我五年的版权都卖给美国人了,据说是二百五十万美元,比海威特的《情迷储妃》价格还要高。”

司马曼说:“没那多,二百二十万,人家只写一本,而我是好几本。我是没有钱才想钱,她是钱多了才不想钱。我是没孩子才想孩子,她是孩子多了才不想孩子。”

中平说:“你不要胡来,答应过的话要兑现。”

司马曼说:“我把脸不要,我答应过谁什么了?”甩手离开了他。

中平这才知道棘手,黄泥巴掉进了自己的裤裆里。

云阳娱乐城只是低档次级的门面开了业。这里面没有摩天大楼,却全被色彩缤纷的霓虹灯包围。清一色的八层楼整整齐齐成‘回’字形,外圈的正方形‘口’字,每边足有二公里长。一层楼均为食街,四面没墙,允许街对街在外面摆桌。有的是租门面,大部分是买下来的。经营什么品种,都由经营者自己定。这里没有管理费,只是统一的税收,每个档面每月二百元。二至四层全是娱乐室,只要是人类有的室内活动,这里均有。占地最大的是麻将,全是jan-yd牌自动的洗牌桌。这些活动室属垄断性的,均属娱乐城投资,对客人以小时记价。考虑对全市这类娱乐有冲击,大部分是租场地,每月定税二千元。六楼至七楼旅馆,可以睡整夜,也可租钟点。八楼是美容按摩桑拿。服务员分二种,一种是岗位服务员,包吃包住另拿六百元工资;另一类是“三陪生”,男女都有,只包吃包住,没有底薪。这里的服务员全都是挂牌服务,统一服装,只有“三陪生”例外,只挂牌,服饰自由,客人买钟收费,小费自理。娱乐城中心,一半是停车场,全是本城里自购的中巴,招手即停,自动投币二元,全天候服务,通向四面八方。客人自带车停地下停车场,的士不让进门。另一半是快餐和早点工厂,配有专车,送到固定点,方便市民的习惯。高中低档的娱乐城,全部像三区看守所的大墙一般高的大墙围成,分各自的门进。高中档全部由会员卡进入电子锁出入。而低层次的,有武警守门,凭身份证出入,十八岁以下的男女拒绝入内。在这里打架斗欧者,以经济手段为主,罚款。随地吐痰,乱扔纸屑,重罚二十元。

可以这样讲,只要你有钱,你可以一辈子不出来,有专人侍候你。

海兰就是这个低层区的区长,用她的话说,我实际是个大妈眯,不同的是,深圳等地的妈眯,是法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产物,管理费归了自己的口袋。而我,是政府雇用的,管理费归了政府,我哪天倒霉,就是哪天市长倒霉。

今晚是新一届人大、政协委员视察这里,新的老总也要到任,这种场合估计市长也要来。她是挺紧张的,虽说不需要汇报,但自己一年的杰作,能不能被政府接受,并不比那阵高考轻松。焦急之中,偏偏张强迟迟不来,连柯五次都不复机,该不会突然冒出什么事?

恰这时周兰来了,说,张强就在楼下会一个什么书记,请吃饭的。她没好气的,说,不能打个电话的。周兰说,手机的电池用不到一天就没电了,楼下公用电话都排队候着的,只好叫我先上来,怕你有啥急事的。她听说他在这里就放下心,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心落不下来,那批官员都来了,是专挑差错的。周兰说,不要怕,市长都有错,还敢往报上捅。我们算啥,小萝卜头一个,人家也会宽容的。她说,他请人家的客,说明来人很有来路,咱俩下去看一看。

张强接待的客人,是他的牢友,因坐牢的时间比较长,又不够“本科生,“就称为“书记“。

这“书记“叫伍汉,据说是他父母调到武汉工作生下的他。他下海比较早,钱也赚上了腰,在商业区w城街附近开了个“海晶宫“的夜总会。由于他的夜总会里总有些毒贩交易毒品,受了牵连坐了一年多的牢,认识了张强,昨天出狱,今日专来找他的。

张强喝酒就上脸,白净净的小脸成了关公脸。他说:“酒也喝的差不多了,你说有事就直说,你跟我的感情,不比我跟市长的差!”

伍汉估计牢里多日不见酒,在这里当白开水喝的,已有七、八成醉意,借着一蓬酒精烧出的热汗,异常活跃地跳动。他说:“甭提那个球市长!嘿,我说的二件事,都还间接与他有关。”

张强压低声音说:“你怎么这样骂人,他好歹是我的拐子。今日说不准还要来这里哩。”

这时周兰带着婀娜妩媚的海兰过来,作了介绍,还特意说:“人家小姐听说你是哪里的书记,特意敬你几杯酒的。”

伍汉听了很感激,说:“谢谢海兰小姐。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党书记,只是坐牢起的绰号。”

海兰心里生厌,却笑吟吟:“现在的人都变化了,今日那多干部游行,我也巴不得去鼓倒掌的。倒是你们这班"书记""本科长",出来后都让大姑娘们一个个青睐的!”

伍汉说:“是不是?有你这话,我就干三杯!”

张强劝阻道:“你正事还没谈,都已经差不多了。而且这里醉汉闹事,都讲千元罚款,我大小是这里的头,你就留点面子,少喝酒多吃菜,啊?”

伍生和海兰碰了杯,喝完说:“刚才谈到市长,说到哪儿啦?”

海兰喝完本想走的,听说起市长来,率先坐下,说:“一天到晚转动,走到哪里就想坐。”拉周兰也坐下来,细听伍汉谈酒话。

张强还没说什么,伍汉醉眼朦胧问:“听说市长的一个情妇叫牡丹,你认识不?”

张强站起来,四下瞅了瞅,说:“你扯蛋,嗓门那大当电视用!这牡丹我认识,她跟市长很好,但不是市长的情妇。”

海兰跟田桥好的那阵,只听说他们好,没听过说什么情妇的,不过,心里也挺紧张的。

伍汉说:“不会吧,是牡丹的二爸说的,哪有侄姑娘有丑不遮丑,他还嫌家丑还外扬的?”

张强说:“我没听说个她有什么二爸,只知道她一家人在澳洲洋插队。”

伍汉说:“这不对上了吗#糊二爸还有一封信要我转交给她哩。”

张强说:“你慢慢说,我听糊涂了。”

伍汉说:“你出牢不久,牢里又补进了一个死刑犯,姓吴,叫承恩,那一带的人叫他吴行长,事后,我才知道,他就是牡丹的二叔。他住来了之后,一天不哼声的。你是知道的,我们有学历的,最怕的就是这种人,所以都敬而远之。你的人缘关系好,牢友们常夸你,说你的哥们市长也够意思,总算把你提前毕业了。谁知这姓吴的死刑犯开始与我们合群了,话也多起来,就把市长与牡丹生了一窝四个崽儿的事,都讲了出来,还恨恨说,我的死刑也是他点的头,他为了当市长,说好与我侄女结婚的,后来又一脚踹了她,新仇旧恨,我要我儿子来偿还的。我听得胆颤心惊,说,你总要依据,政府讲事实#蝴说,我被抓了后,牡丹把我儿子送到了澳洲。前几天定了我死罪后,儿子专门赶回来,就把他知道的事全告诉了我。只是这四个崽儿,估计……是他种上的,其它都没有错,要不然,这大的三零,由我侄女儿当老总?老婆不当老总是为了避嫌,只有情妇来当,又贴心,不会散他的财,你们都是有几个女人的人,这道理还会说假吗?”

不谈说张强信,就是海兰也会觉得言之有理。

张强说:“五年以前,市长只还是个大校,二杠四颗星,我就知道牡丹心里只有他,有一次吃大排档,二年没见面,一见面,半个胸就压上去了,当时市长刚下海,打个麻将都只是人民币一元,哪见过这场合,悄悄要我替她讲了,她怨幽幽,连泪水都流出来了。到了后来,听说市长拿钱替她戒了白粉,还送她去澳洲。但从没听说她当了情妇的。”

海兰也说:“是呀是呀,一传十,十传百,几传几传,味就变了,就说我和强强,还不有人嚼舌尖,还惹得周兰与我干醋仗。其实,我们比矿泉水还要纯。”

伍汉说:“他们是不是情妇并不重要。我要找到牡丹,主要是一包遗物和用血写的信,要交给他儿子,作为同牢一场的同学尽一番心。”

张强说:“兰兰,你上次去农场,牡丹不是有张名片吗?我把澳洲公司的地址抄给他,他照地址寄去就得了。哼,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新仇旧恨的?”

周兰找了出来,说:“我不会写鸡肠子字,海兰你来帮助写。”

海兰写好了交给伍汉,正欲说什么,张强说:“伍哥,你还有一件与市长有关的什么事?”

伍汉说:“夜总会的事。我坐牢前,生意好的不得了。昨天回来,说最近亏的不得了,说是市长说的,娱乐城全集中在这里,当时开会说叫我们搬,我爱人,是那时下乡时的"大娘",我也不是怎么鬼使神差,蒙了心窍把她的肚子搞大了,返城时她一把鼻涕给搭上了。喏,这队伍能当什么家,就没有移过来,我一听火急性起,准备拿把菜刀砍了他,看他还敢出什么馊主意?”

海兰说:“啊,‘海晶宫’是你的?我当时征求你老婆的意见,你老婆说我当不了家。我说你叫你男人当呀#糊说,我男人进了‘党校’,想当家也当不了,就是以前让他当多了,才把野女人拉回来过夜,用屁股跟我的脑壳比。我就让他亏,亏空了再一同回乡下过日子,省心#葫以你不能怪市长。”

伍汉“嘿嘿”几声,说:“你既然知道了,看这娱乐城还有没有空闲的地方?”

海兰说:“这地方都是名花有主,你若开的早,钱已赚上了腰。若是出钱买,我还可以有理由让你占个先。”

伍汉说:“多少钱一平米?”

海兰说:“四千五。这是市府的房,不想坑人。”

伍汉说:“不贵!形成气候,一万元当门面卖。我想一想,一次性交款,恐怕拿不出。”

海兰说:“有你和强强这层关系,可以分二次。”

伍汉说:“我先摸摸行情再回你话。”

这时,城里一阵喧闹,有人喊来了,海兰叫周兰埋单,同张强朝门口走过去,果见十多辆"灰狗"如贯驶进了停车场,带头的一辆里走出欧阳琛。

海兰对张强说:“真改变了作风,这大的官都不坐小车了。”

张强说:“是呀。过去人大,政协,大都是老干部离休协会,一出动都是搀的搀,扶的扶,有的还是‘七筒’带拐的。如今不同了,全是新面孔,年青人。这支队伍准能传达民意,增加制衡作用。”

后面跟着二辆小车,出来的是黎萍和鲁林山,还有几个不认识的。海兰就小跑迎了上去,特柔顺说:“几位领导也来了,要不要找个安静点地方宵夜呵?”

黎萍是这里的常客,大都是白天光顾,眼前正是娱乐城的高潮时节,眼睛从没有墙壁的摊里瞅过去,全是人头,尽是笑语声,中间拉二胡,卖小唱的也不少。

黎萍非常满意点了点头,对旁边的一男一女介绍道:“海兰,张强,这就是新来的董事长,原来赫赫有名的市公安局长崔永恒。这位小姐姓孙,是老主任的独生女,想在这里谋一份差事,所以一同来看看。”

崔永恒早已伸出手,热情地说:“一路上黎主任说到了你们,这一块形成这气候,你们是有功之臣,我只是捡挑子的。”快言快语,给人印相,属浅水滩那类心不深的人。

海兰张强自然是谦逊一番。鲁林山是这里的总后台老板,说话有权威。他说:“我们先找个位置坐下来,一边宵夜,一边等市长。奇怪,他每一次都是前后二分钟,今日该不是夫人不在身边了,没人当他的闹钟了?”

孙姑娘大咧咧地说:“他晚上还上了我家,没说到哪里的?”那份高干子女模样叫崔永恒都不能接受。

崔永恒说:“我跟你约法三章了,你不要掺和。他总共见你二次面,你就像熟的哥们姐们一样了?”

海兰心里如吃了苍蝇,就说:“哦,孙姐姐是人大主任姑娘,今日在电视里,我还看见你爸爸了。可能是面对记者说激动了,连清鼻涕像虫儿一样流了出来,秘书又没有跟在后面,手里可能从不带纸,最后翻开了西服摆,用来擦干净的。你说记者缺不缺德,还专门拍了个特写,八秒钟。”说完,浅浅一笑,仍有些浪荡,但恰到好处,并不让人反感。

然而却把个孙姑娘羞的恨不得钻地缝,态度收敛多了。

崔永恒这才认真乜了海兰一眼,心里说,这场合就是要这种女人打场子。三十来岁,很美,很风韵,自自然然带着妩媚,杏眼如潭,有点添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能把银行的钱骗个五、六千万,真还是不好糊弄的角儿。

正当他们慢慢找档位时,大门口一阵骚动,碘雾灯大开,众多记者都向那个方向跑过去,隐约听到司马曼热烈的声音:“……又和观众朋友见面了。陪同市长来的,还有他私人企业的搭当牡丹小姐……”

听的知根知情的人冷骤骤的。

等出现在大墙内,中平见到鲁林山他们,转了方向,向停车场走过来。

司马曼紧追不舍,问:“请问刘市长,今天牡丹小姐,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场合出现,是不是有特定的含意?”

中平边走边笑:“我哪来这么多‘特定’呀?有你一个就够了!”

这是自报纸上司马曼说与他有个一夜夫妻后,他第一次表态承认“事实属实”。

司马曼顿时面如桃花,娇媚百生,却仍不想把话筒拿开。

中平只得站住了,说:“没有什么特定的不特定。她是代表我在三零打工,她明天请长假回澳洲,很有可能还要辞职,你说我作为一个普通市民,在这w市夜生活相对集中的地方,请她来吃个宵夜,看一看我们正在兴起的第三产业,你说该不该,市民说该不该?”

四周已涌上了不少人,都高呼着:“该,应该!”

有的善意起哄说:“牡丹小姐,市长说的是不是实情?”

又是一个问话,倒把一旁的司马曼逼得几分慌乱,她怕话题离开自己的范畴不好收场,顾不上牡丹回答,立即问:“牡丹小姐,这次离开三零,有没有什么特别特别的含义?”

“我离开三零,是准备回澳洲结婚,和儿女团圆,过好明天的日子,因为这日子真实,这日子简单,这日子平和,这日子美好!”牡丹说得像诗,又像在唱歌,“如果说要有什么特别的话,这就是,我对生我养我的这块土地,w市,我所经营的美好,我曾付出的等待,有一份特别特别的爱!”泪水终忍捺不住,脸伏在中平胳膊上哭了,动作极自然的。

观众们极快地唱起那一首“特别特别的爱“。有的在碘雾光灯下跳起舞来,场面很感人。

鲁林山心放下来,暗自喝彩:“这鬼人总有能力把人家提在嗓子尖的事化为激情。”就过来说,“刘市长,我已订好位了,边吃边聊。”

说得多好呵,经营的美好,付出的等待,这也不是自己对w市一份特别特别的爱吗?

听鲁林山一提醒,中平从感染中醒过来,趁机说:“今日是二大班子全体委员在这里视察,最有发言权的,是他们,请你们先去采访他们,有疑问的,我再给市民回答!”

中平一行人刚刚坐好,突然一阵锣鼓声骤响,顺声瞅过去,紧靠生产快餐的工厂边上,一道幕布拉开,凸出一小台上,一组民乐器开始演奏:《请问一声好》。

中平问:“你们还安排节目了?”

海兰说:“是我们请的,每晚一场,分四个方向轮流演。”

中平说:“效果怎么样?”

海兰说:“百人百心,你看一会,就有你的结论。”不吭不哈,不得不叫崔永恒重新估量这个不凡的女子。

接下来都是短小精焊的小节目,如京剧选段,通俗歌曲,都是客人熟悉喜爱的。这时舞台领班的走过来,递上一本节目单,说请市长点一个。中平接过单子转交给牡丹,说:“今日你是客人,由你点。”车头问那领班的,“你们还很有点专业水平,是哪里来的?”

领班的说:“都是w市人,是从各个专业剧团富余人员中重组的。”

中平连声说好,说:“你们减轻了市里的负担,我感谢你们。”

领班的说:“不,应该感谢你为我们提供了舞台。否则,我们这伙人文不能动口,武不能动手,搞不好就得流落街头,像你们旧社会d市人丢三盘鼓。”

中平说:“这个比喻打得好。d市现在很富有,可旧社会很穷,十年就有九年发大水,一发大水就拖家带口,丢三盘鼓,镶牙,剃头,东南亚一亚最多。去年我到狮城,就是新加坡,我在电视里讲了一次话。结果第二天,我住的地方来了三百号人,都是d市人,说的一口与我现在说的差不多的话,他们说,老乡要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一听,说,现在行情变了,老乡见老乡,是背后杀一枪。这是玩笑话,我出来见了他们,他们那真是两眼泪汪汪,说,一听到你这d市话,我们就想d市的。我就说了,d市人不再讨米要饭,大部分富起来了,只是比起你们,还差一大截。他们说,我们捐点钱,你帮我们带回去!我说,d市人喜欢说父佬乡亲们,你们最好的帮助就是去投资,那里的钱比这里好赚。怎么样,这些老华侨,硬是在d市搞了个华侨狮城。我为什么要扯这么远?只是想形容一句话,我们与旧社会不同的,是在两个转型期,碰到了不可回避的困难,是前进中的问题!而我们面对这个问题,并不是消积的,而是组织方方面面,让每一个市民都能有份工资,有了工资再去持股份,把个钱兜兜都鼓起来,免得我下台那天,你们骂我‘搓白市长’。这又是笑话。但谈何容易,一是企业重组后,下来相当一部分去培训。我们正在学新加坡,先培训,再就业,以新工种换旧工种,新饭碗调旧饭碗,而不是简单地砸破铁饭碗。这种体制,我们叫他‘滚动铁饭碗’,包括今天上街游行的落岗干部,我可以表这个态,只要努力培训,我会给你们再换一个‘铁饭碗!’”

一阵掌声,演节目的都早已停了下来。

中平抿了一口水,不想喝了一杯酒,呛得脸红红的,好一阵才说:“我一激动就爱做错事,刚才就把白酒当了茶水。就说谈何容易第二,我们已率先实行取消户口的制度,这更加剧了农村人口进军城市,包围城市,这很正常,消灭城乡差别,首先是农村要成为城市。这部分人口是没有止尽的,即便是w市解决了农村人口的城市工作,可外省还有呀,人往高处走!我做市长的,总是欢迎的,他们来城里学技术、学手艺、学文明,回到家村,可以带富一帮人。所以市政府下了很大的决心,投资了多少亿?”

鲁林山说:“一百多亿。”

中平说:“能解决多少什么人的就业?”

鲁林山说:“三班倒,十万人以上,若娱乐城全部运动起来。”

中平说:“这就叫行业就业……”

这时从人群堆拥进一个姑娘,胸前挂了个牌的,隆胸细腰,风姿绰约,脸涨得通红,说:“我说,就是政府为就业想尽千方百计。”

中平因不认识此女子,只是点了点头,正欲接下去讲,哪知那姑娘一下跪在地上,说:“是你救了我,否则我又得进大牢里。”

中平还没记起来,直到司马曼一旁说,在第一监狱里……

中平才想起那姑娘的话:我不愿意出去……

中平忙叫司马曼上前搀扶起来,说:“你大几个姊妹容纳你了?”

那姑娘说:“没!娱乐城里包吃包住,我还是单独一间。”

中平说:“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那姑娘说:“坐台,陪客人吃饭,陪歌!”

中平说:“陪不陪客人上床?”

那姑娘说:“很少!只是对很熟的客人。”

中平说:“你一月能拿到多少钱?”

那姑娘说:“五、六千左右。”

中平说:“你为什么要干这份工作。”

那姑娘说:“我以前是卖淫的……”就把去年在牢里说的话又讲了一遍,压得连观众都喘不过气来。

中平最后说:“我希望下次见到你,你那一句"很少"陪客上床,要变成"不",就像一本书名,叫中国可以说不!你的收入不少了,要知足,要懂得自尊。同时,我也要向社会呼吁,失足青年的家长,全体市民,你们要学会宽容生活!我有个情妇司马曼,你们不是宽容了我们,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宽容自己的亲骨血呢?”

司马曼再次红了脸,适时地抖出今日的中心点:“请你对市民说一说,你对"很少上床"的行为,怎么解释?什么态度?”

中平说:“人民代表都来了,请他们先说,让全体市民思索。我自然会给全市人民有个说法的,当然,我眼下……暂时保密。”

中平说完了,侧身问牡丹,说:“你这首歌点的时间长,让我又多说好多话。”

牡丹说:“五年前有人在我的排档里,点了一首什么歌,我当时恨恨的。”

温柔似水的眸子里,有种说不出的哀怨,仿佛说,但愿选择决然离去的刹那,不要伤碎二颗心。

中平太熟悉这种哀怨了,每每是她作出牺牲时,她的眸子总是这样不想让人伤碎,却又偏偏让人伤碎。他仿佛怕受到感染,赶紧递还歌单,对领班的说:“点一首‘小芳",让回到太平洋彼岸的小芳,永远记得这边岸上的还有无数个穷哥哥!”怕牡丹流露真正的感情,又说,“你在这里听,我去走动走动。”其它人都要跟着去,被止住了,示意崔永恒一人跟在后,走了好远才低声说,“你今晚和武警部队、公安局联系一下,武警再增加一个中队,公安局还插些便衣,把这里保护起来。”

崔永恒说:“没那么严重吧?”

中平说:“明天起,这里是人们热门话题,甚至还会有小规模的抗议。所以,我们不能让任何人在这里滋事,引起市民的误会!”

“我立即去办!”崔永恒说,“要是事情不是按你的预料在发展,引起全城骚乱怎么办?”

中平说:“不会,企业已进入正常运转了,广大职工都有实惠了。思想不通的是年纪大一点的人,将心比心,谁没有儿女的?如果有骚动,就是我正式宣布讨论结果的那一天,年青的与老年的对恃,说心里话,到眼下,我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来化解即将来到的这场对恃。”

崔永恒说:“真看不出你这人,总想的比人家多走五步六步的。”

中平说:“这可以说这是w市最大的动作,也可以说,这台戏成功了,明年换任何人来当市长,就保持这种体制,都会有好成绩。”

崔永恒说:“听你的口气,你是要离开我们?”

中平说:“哪能呢?我只是打个比方,说明这事的重要性。你是个大炮脾气,又仗着自己的职业,有什么风吹草动怕是沉不住气。干企业,就得像大丈夫的胃,能经得女人的吊,能伸能缩,不要一吊就吊出胃病来了!”

崔永恒“嘿嘿“笑,说:“我哪能跟你比,像学了女人专业毕业的。”

何必东游西逛,全本书库最棒!

44、仇人是市长

双休日,欧阳琛夫妇一大早就起床,收拾东西回g县,一来是他们新婚首次回娘家,山里的习俗叫回门。二来拉了何主任去钓鱼。响水镇历来缺水,荷花的响水公社,结合建采石场,利用多余的土方,在镇上后面两山之间,筑起了不大不小的水库,若是用来发电,可供半个g县使用。三来检查响水公社第一个实体、采石场剪彩筹备情况,为后面第二个第三个实体奠基础。

可能是太激动心切了的缘故,荷花看着大包小包的礼品,院里院外,直盼轿车快开来。而欧阳琛只是冲着她笑,老夫少妻,妻子越嫩,越不成熟,丈夫就越觉得可爱,就像母鸡翅膀下面的小鸟儿那般。

于是,欧阳琛就戏谑她:“省点劲,回到娘家再上窜下跳。”

荷花笑不起来,却是一番埋怨的,说:“我好歹是w城第二夫人,在这里还没有结婚,先做了一个月的月母子,连回个娘家,都派不出车来送一下,跟你在床上一样,没用!”竟先笑了起来。就在她实施响水股份公社计划时,她发现怀上孕,怕响水公社开业离不开她,就流了产,按g县的习俗,满月后才能回娘家。

欧阳琛搂了她,说:“我是没用,你那肚皮是用打气筒撑大的?车嘛,市里都走上了正轨,有本事就用私家车,我哪一点积蓄,都捧着你玩,用到响水公社里了。爸爸过二天要随上头考察团来w市,顺便验收我们这个家,我叫他想点办法……”

荷花本是说着玩的,见他认了真,也说的是实情,就攀了他的脖子,说:“你给我的,是一辈子还不完的。其实我懂,只是我低估了你们市领导,认为新班子上任,干什么都是一阵风,风后又是"艳阳天",哪知……”

敞开的门外传来何主任的声音:“哎呀呀,一个晚上还没扳够,一大早就抱着啃,晦气晦气,一天甭想钓到鱼了!”敲了敲门进来,脸上嘻嘻笑的。

荷花脸嫩,红了脸却不饶他,说:“你是我的上司,可我还得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损人的嘴会长疔疮的。”热情地要他坐下。

何主任说:“还坐什么,咱们赶早走。”

见他说走,荷花求之不得,她像搬家的,大包小包送上了汽车。

三零集团的白局长过来帮忙,说:“我为你们响水公社,几乎是搬了三零的模子套做成的,不想你们结婚,我连一口酒都没有讨到,水到底让我领教了,只是今日水库的水,不知深不深?”

荷花说:“好深好深!”

白局长说:“那正好,我跳下去就起不来了!”

荷花嗔道:“我不来了,你们一个个胡子巴茬的,都拿我当猴耍……”

荷花家自然是旧貌换新颜,二间石头房全扒掉,做了间四层楼房,为四姊妹一人一层准备的,在原地基上圈上一个小院,比那临马路的房子,显得富贵,更要恬静。

荷花一家像候驾般的把他们迎进了楼,楼门口又换了一幅对联:你笑我笑他笑笑在最后;缺水养水响水水来光明。横批:电笑响水。不用说,这又是荷花的杰作。

几个人坐下来,等水书记弓了屁股赶过来,白局长汇报了采石厂全体施工情况,又讲了水泥厂,建筑公司,发电厂的筹备,末尾说:“眼下比较难的,是缺一条火车专用线,即联接京九铁路还有二公里的空档。如果解决了它,你们比三零还要有效益。”何主任说:“不会吧,三零建筑一条龙,是二十四小时生产,而且市场一直是供不应求。”白局长说:“是呀,他的效益主要是做自己的工程,利润率8%。但他的成本高,仅搅抖车,从搅拌场到w城,百把公里的路程,油费就增加了成本。”何主任听明白了,下了决心,说:“他有气魄修二百公里的高速铁路,咱二公里还修不起吗?就这样定了,施工总指挥还是白局长,我们这里可以发一份工薪!”白局长说:“不用,我们私营企业也讲廉洁奉公的。何况,我的行动,也是在扶贫嘛!”

荷花情不自禁说:“白伯伯,您真好!”

白局长一高兴就说漏了嘴:“谢我,就得谢二位主母……”忙住了口,掩饰地说,“这茶……是绿草,是自产自销的吧?!醇!”

荷花说:“是的,这茶是自家山上采的。”顿生疑窦,连忙问,“哦,二位主母,另一位该不是牡丹姐吧?”

白局长犹豫了一会,终是开了口,叹道:“在你牡丹姐走了,和一个靠氧气维持生命的老头宣布结了婚,正式接纳了她的四个儿女。她命苦,自打孩子生下来,母亲是母亲,孩子是孩子,二年多就没有见个面,唉,人心都是肉做的。”

一句话牵动了荷花的心,将心比心,自然是一番感慨,说:“她甘愿这样做,还不是冲了那百把亿美元的财富,既是主母之一,叫我就不该走,只要有感情,还要那名份干什么!”

白局长说:“欧阳主任,我们犯自由主义,不会影响市长的形象吧?”

欧阳主任说:“市长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何况,我估计是在当市长之前就产生了故事。”

白局长才说:“二个问题,我分开回答。荷花姑娘,我可绝对保证,在市长和一百亿美元之间,牡丹只能是选择我们的市长。”

荷花说:“可出现的事实恰好相反!”

白局长说:“牡丹不去结这个婚,就当不了澳洲那边的董事长,那么这一家公司投在w市的澳洲城,就会半途而废。”

荷花说:“不会吧!商人要讲义!”

白局长说:“老霍尔还没有死,他三个兄弟为分遗产,就大动了一场干戈,你说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义不义的,这是一百亿美元呀!”

荷花说:“既是这样,牡丹姐就没有动了心?”

白局长说:“没,若是动了心,四年前她就留在澳洲了。”

荷花说:“这就是说,四年前就看中了"未来的市长"?”

白局长说:“不是四年,整整十年呀!”细说了牡丹和中平的始末,强调说,“市长最爱的是她,却终是没有留祝糊。”

荷花说:“既是这样,他俩为什么不结婚,名正言顺!”

白局长说:“他不当市长,他们肯定是要结的。”

荷花说:“为什么又没有成?”

白局长说:“市长的毛病,就是经不住女人在后面追!”

荷花嘻嘻一笑,说:“他?女人还追他,搞错没有?”

白局长说:“你不信?我实说吧,三零的女子一个个该是人精吧!有的说,只要他跟我睡出个儿子,我这辈子什么都不要了。人家图他的是肚里的才!市长爱犯这一口,是个毛病,而恰恰只有玫玫姑娘能够罩祝蝴,牡丹支持他当市长,放弃了与他结婚,委曲自己退至二线!”

荷花说:“你怎么知道这样清楚?”

白局长说:“这在三零中层里,这不是什么秘密。”

荷花说:“社会上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白局长说:“怎么来说呢?主人养的狗,都还能知道为主人守个门!”这时有人来说,饭菜都摆上了,吃完了再谈。

何主任说,是十碗菜,我就不吃,只要端一碗白饭,上面盖点菜,我吃了就上水库。那人说,中午饭是将就点,晚上是二格蒸笼,六大蝶十碗。何主任说,比接市长还丰盛?那人说,今个儿是新姑爷回门,又要补上新婚酒,不多不少,五十桌!

欧阳琛站起来,急忙道:“胡搞。只搞一桌。意思意思!”

那人说:“我们还是听了小姐从俭精神的,要不,仅县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少说几百桌。”

荷花挥手叫那人离去,说:“你跟市长相比,就差实在、有效。那天他对我大爸,叫任何人都不会放过他,可他口中四个"用",甚至用犯罪抑制犯罪的话都说了,比较实实在在解决了问题之所在。而牡丹姐捐了九千万,要留下她大爸一条命,谁会指责他说个不,可他坚持要杀,杀一儆百。”

欧阳琛这才搓了搓手,说:“我也是勤俭……”

荷花说:“实话跟你说吧,乡里乡亲的人情钱,我家一个铜子都没有收,县里头好几家企业,免费办这些酒水,我拒绝了,只是请了县里十一个常委,不说我这黄花闺女在你眼里算不了啥,但你的身份,总是需要几片绿叶陪衬吧。你说,何主任?”

何主任说:“有理。只要不是公费,适当的收点人情礼,这叫入乡随俗。不过,今晚上我就免了,呆会儿看了厂和水库,我把车留给你们,我就搭白局长的车回去。”

欧阳琛没有说什么,荷花脸上自然有了光。一直不敢说话的水书记,瞪了一双眼睛察言观色,见势畏缩地说:“我说大侄女,还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眼目光落在欧阳琛身上。

荷花笑了,说:“我大爸还有这种"四类"份子态度的时候!都是自家人,你畅所欲言呗!”

水书记正色对欧阳瑁旱:“大侄女婿,你也是常委,市长交给我的二个任务,第一个呢,你们有目共赌,我就不汇报了。只是第二个,就是找接班人,我倒是找着了,可那人像木头疙瘩,却没有一反应,也没有提出要求。”

欧阳瑁旱:“谁?当支书还要自己想当不当吗?”

水书记说:“举贤不避嫌,荷花这娃儿,可以接我的班,可是她还没入党,入党是要个人自愿的。”

欧阳琛明白“要求“的含义,也是不好表态。

荷花说:“我还要考虑一段时间,待w市的风气成了永久型的,我会主动写一份入党申请书。”说完就招呼一行人吃“将就饭“去了。

回到澳洲的牡丹,以从没有过的果断,在医院里与睡在病床上的霍尔,举行了基督教式的婚礼,她让取掉了氧气筒的霍尔,安详倚靠在自己的怀里,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不久,她和霍尔的合影出现在大小报纸中,从而结束了霍尔三兄弟争夺遗产的丑剧。

当天,霍尔就要拔掉氧气,进入安乐世界。牡丹坚决不同意,说,就算你死了,你中国的老朋友也赶不来送你。霍尔不能说话,连写字都很困难,修改遗书都是律师先写后改,再签上字的。

所以霍尔只写了为什么的第一个字母“y“,牡丹明白了,就轻声细语告诉他,你中国的朋友,正在用他的前程,换取一份社会的答卷。话儿很抽象,听得霍尔只摇头。

牡丹索性直说,他准备不做官,在w市盖个超大型娱乐俱乐部,跟你们的红灯区……相类似。霍尔想点头却点头不了,艰难地写下了“ok“。

牡丹心里在流血,你们外国人当然会ok,可在红色中国,是在要他的命#糊还是很温柔地替他塞好被子,亲吻了他,说,我回公司处理事务,她回到两双儿女面前,爱不释手看呵吻呵,四个白胖胖的肉蛋儿真是人见人爱。自打接手抚养他们这几天,她特意观察了四个孩子的长相,纯中国种是肯定了的,三个长的特像自己,另外一个耳朵下面,长出的络腮嫩茸毛,真和瑞杉一个样儿。有好几次想给他们做个亲子认定,但自己却没有这个勇气,何况霍尔还没闭上眼,就算闭上眼,血验单若是他的几个兄弟拿到手,岂不是把四个孩子和她送进了法庭?

她看了看手表,暗自计算了时差,估计中平回到政府宿舍,就打发四个佣人出去,关紧门,然后把四个娃儿推到聆视通的屏幕前,拨通了电话。

那头是司马曼接的,只听她在屏幕上又惊又喜又嫉妒说:“喂,你的命最苦,可一瞅到这些肉泥鳅,可叫我心酸,胃酸,连肝也酸。而种在我肚里的,他硬要我去摘掉。”

牡丹嘴上说:“是吗是吗?”可心里只记得喜悦,哪还顾得上人家什么酸不酸的,又说,“你叫他过来,看一看自己的杰作。”

中平在电话那头听说是牡丹的电话,一边从卫生间出来,一边说:“我们电视里都看了新闻,她却今日才打电话报喜……”“嘎“地止住,明白是牡丹在向他展示她的幸福。牡丹把头伸进咿咿国里,几只胖手又打又捏的,叫她说话都打颤的。

牡丹说:“你说话呀,我仔细瞅过,都是你我的。我就担心当初把其它男人的水点进去,这下我就放下心了。”

中平越见四个小孩天真可爱,心里越沉重,说:“牡丹,原谅我,我不敢看他们,看了就增加犯罪感,”没有等她回话,就“咔“了电话。

这一晚,无论司马曼怎样去让他轻松,他都阴沉着脸就是轻松不起来,一夜连说梦话,都是带唉声叹气的。

牡丹在这头热脸撞了冷屁股,知他生来对孩子就冷淡,没情意,加上这些孩子们属交易性的产物,被他冷落就成了条件反射的结局。她心里虽是不痛快,但怎么也不会怄他的气,她吩咐佣人一番,来到了她当初的“美人鱼“餐馆。

她妹妹任三零澳洲子公司的总经理,楼下的餐馆仍在对外营业,由中国来的远房亲戚代管。

二爸的儿子吴娃到了这里后,先教他学英语,学费交了没有几天,吴娃说,鸡肠字让人头痛,打死我也不回学校了。她妹妹只好叫他在餐馆里打帮手,开始几天,他还规规矩矩,又过了没几天,他原形毕露,跟客人语言有障碍,他张口就骂,还说这死洋猪喽,老子一个劲儿骂他,他都不敢回我一句话的。要不是牡丹早给她爸爸她妹妹打招呼,吴娃早就被赶走了。

她妹妹就这样用英语一边给牡丹诉说吴娃的不是,一边领她上了楼。楼上仍是办公室,公司的职员虽然多,但仍然与四零公司做着不小的生意。

一进了卧室,牡丹皱了眉头,说:“你一女孩子家,住在我房里可以,但也得收拾收拾呀!你看看,三角裤,奶罩,你也没有一个遮掩呵你?”

她妹妹委曲说:“这屋子原是我住的,吴娃哥一来,嫌跟工人住一个大房,说不自由,硬要我搬走,他就住进来了。起先他还能安份守已,后来就开始带不三不四的洋鸡婆,有几次还是带了两个哩,恶心。老爸教训他几句,你说他说什么?”

牡丹说:“无非是要老爸少管他的闲事。”

她妹妹说:“要是这样说,还有点人性。他说,我爸爸本来只可以判个三、五年的,就是你大宝贝女儿的情夫,要显示市长威风,学习……什么朝代的,对,唐朝的包公,铁面无私,让我爸做了冤头鬼。我来澳洲,就是来补偿的,不信,你们三人对六面,打电话去问你大女儿。”

牡丹气得第一次捶了桌,第一次骂了重话:浑蛋,他奶……不,他娘的,他本来是要坐好几年牢的,中平看在我的面子上,说给吴家留一条传种的根,硬生叫我送走他,只要他离开大陆就了事了,哪知这猪狗不如的畜牲!”

她妹说:“原来其中有这个故事啊!还有,他昨天接了一个包袱,是w市邮来的,他不给我们看。自己看了就大哭起来,眼里闪了凶光,这不共戴天之仇,这夺妻杀父之恨,我吴娃不报,就不是你英雄好汉的儿子!姐,你说说,他要找谁去报仇?”

牡丹不在意地说:“夺妻嘛,就得找欧阳琛,杀父,他杀谁,共产党,他敢?”

她妹妹说:“他不找姐夫的?”

牡丹说:“凭什么,他若是聪明一点,就知道你姐夫是给了他人情的,知道要不是你姐夫,他休想踏上出国这一步。当然,除非他自己去偷去抢,手里才有钱。”

她妹妹说:“可眼下怎么办?”

牡丹说:“你待会儿从我私人账上,提十万美元给他,但话要跟讲清楚,特别是叫他不要误解你姐夫,有意去滋事生非。话要说的钉子过脚:我们这里不欢迎他,让他用这些钱打底子,好好找个女人过日子!”说完,下楼又和爸爸拉了几句家常话,仍放心不下吴娃滋事,说,“万一他不走,咱惹不起躲得起,再找个地方开餐馆,三零公司也要转移走,免得他破坏我们的名声,也让他想找我们也不成。”

他爸说:“你不要管我们,你先办好你的事儿。”送她走了。

晚上,牡丹爸和她妹妹,正儿八经把吴娃叫上楼,向他交了实底。

吴娃说:“你们是在赶我走?”

她妹妹说:“你这样认为也行。”

吴娃说:“你们不要逼我上电视,把你姐的风流艳事都抖露出来。”

她妹妹的性格本来就比牡丹泼辣,她一下跳了起来,说:“好呵,你不上电视台,你就是世人养的儿!你也不想一想,只要我姐稍稍点一个头,她身边四个保镖,不把你拧成麻花才怪!”

吴娃打了一个寒颤,拿了十万美元现钞,心里说,老子先到大陆报了国仇,再回来收拾你们这群家麻雀。

吴娃一下拿到十万美元,兴奋的连牙齿都在打颤,先是买了个小巧的密码锁,把密码拨成了他爸爸被枪毙那一天的号码,又买了一个中国那样的编织袋,把密码放在底层,重新购了几套高档的装饰,直飞了w市,出了关,扔掉塑料袋,在厕所里换了装,把自己装扮得人模狗样,提了密码和一个小巧的旅行袋,按地址找到伍汉的家。

一个雍胖女人殷情地接待了他,说:“你就是他牢友的儿子,从澳洲回来的?”

吴娃没有说什么,掏出飞机票给她看。雍胖女人看了,说:“都是一些汉语拼音,这不能证明你是从国外回来的。”他说:“这是英国的字,ab……‘二十八个’字母拼起来的。” 雍胖女人说:“你到底是出国喝了洋墨水的。那包东西收到了吗?我又缝又寄,用了我好几……”他掏出二张一百元的美钞,说:“谢谢你!”丢在桌上,问了她丈夫的地址,知道了云阳娱乐城,搭的士离去。

海兰、张强正在和伍汉洽谈夜总会的事儿,新任公关部长的孙姑娘进来说:“有一个澳洲外商,拿的是澳大利亚护照的中国小伙子,说是要找叫伍汉的先生,这里有没有呵?”

伍汉正为少付五十万款项心里正生烦,没好气地说:“我这辈子除了在夜总会见过洋鬼子外,哪里还认识什么凹洲凸洲人的?叫他进来。”

海兰这里根本不需要什么公关不公关,起先硬是不接受孙姑娘,崔永恒说,先给她一点官儿,就像孙猴子弼马温的官儿,先混个钟点,待中档的开了业,我就调走她。海兰这才一百个愿意接纳了她。自然这事儿孙姑娘是清楚的,她上班后打扮得低谷隆胸,蜂腰撅臂,不拿正眼瞅海兰。

今天见伍汉没有好言语,她指桑骂槐对伍汉说,你烦什么,保准见了人,屁股都是脸的。

气得海兰站起来要开骂,却被张强重重摁压了下来。

吴娃与伍汉见了面,打开密码箱,拿出一块布,布上用血写的字:杀死市长,为我报仇!在伍汉面前一晃。

伍汉猛地记起来了,顿时乐了,说:“哈哈,你终于来了!”屁股脸真是开了花。

本来孙姑娘就站在他们一侧,箱盖又没有盖上,她的眼珠即刻让一叠叠美金吸住了,她顾不上去瞅布条上的血字,只是一个劲儿倒抽凉气。

伍汉叫吴娃先坐坐,说:“我谈完这茬事儿,再为你洗尘。”

孙姑娘本是公关的,生性就喜欢与带洋的人交往,说:“吴先生,你好生好坐一会,我们的板凳都是软的,保准你生不了疔疮。我这就替你倒茶,你在国外喝惯了咖啡,喝到我们的绿叶,又是一种文化风味,报上还说了茶道的功效:永无忧患,百病消除,身心畅爽,福寿康舒。”说了眼里放电,大姑娘思春的眼神。

连海兰也不得不心里说,小骚狐狸精也不全是靠嫩肉公关的,肚里还存了一些货儿。

吴娃压根不把面前的女人放在眼里,心想,你在我面前卖什么骚,老子一夜扳倒二个洋头大马,上下口都比你甜,美。耳朵却在听伍汉与海兰吹价,也终于听明白了,伍汉要买一个夜总会,价格从一千万砍到九百万,首期付款从八百万谈到五百五十万,双方都各执已见,僵持不下。

吴娃就心一动,扯了扯伍汉的衣服角,来到外面说:“伍哥,我入个股,出五十万,你看行不行?”

伍汉说:“我不是拿不出这个铜子,主要是生气,平时像挤牙膏的攒下的几个子,一个冬天的捡的柴,都给他们一把烧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吴娃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也知道,我来w城,孤独一人,就算你给我一口饭吃,我不懂得如何经营,但我看场子当打手,还是可以的吧!”

伍汉一听他说得可怜兮兮,也感觉他在道上混还是一条汉子,说:“你带了钱没有?”

吴娃没有回答,进屋打开箱子,拿出六万美金,说:“你看够不够!零头算是谢你照顾我爸的。”

伍汉大喜,先把美元装进自己的皮包,与海兰签了合同,再掏出支票,填好了金额,递给了海兰。

海兰看了又看,才把钥匙交给他,说:“夜总会你可以先装修,房产证过户办好后,我交给你。”

伍汉潇洒说:“今天我请客,讲面子的,就不来。”

海兰和张强说,我们的脸是橡树脸,皮厚,当然是要去的。只是还有好多事要办,你们先吃,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再来。余下的三人,很自然走到了一起,一个说,天上掉下了个林妹妹,无论如何也要庆贺庆贺。另一个说,可不,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席间,吴娃听说孙姑娘是原市人大主任的千金,自然是刮目相看,等伍汉上洗手间那伙功夫,坐在桌上的两个人也谈上了生意,一个很含蓄的,象寂寞的闺中少女,吴哥,咱们上楼聊聊天吧?另一个很粗鲁的,性感得犀利无比,小妹妹,你卖不卖逼儿,五十元。一个红了脸,拿起打火机,说,像这个样的,五十元,要付美元。另一个不解地看着打火机,说,像……打火机?一个睇了一眼,说,笨,一次性的。另一个终于听懂了,说,一夜,无论多少次,一百美元。两个人相视一笑,在桌下面拉了勾。

自此,吴娃就住进了洋人准备与孙姑娘结婚的房子里,白天就是他们的晚上,他让她读懂了男人,好男人不是五十八岁的洋鬼佬,尽管那洋玩艺像奇货,大他的一半,中看不中用,种猪还是在年龄。她让他知晓了女人的微妙处,上下口甜美没有用,把男人折腾得死去话来,还要靠女人床上的内功。晚上就是他们的白天,俨然老公老婆之称,都有体面的工作,出入在能让昼夜颠倒,顽石点头,树铁生花,醉汉清醒的纸金世界。

清晨,一阵电话铃声把司马曼吵醒,她拿起电话,说:“你讲,我在听。”接下去就只有“哼“腔,没有长声的,临到挂电话前,仅说了一句,“你把资料传一份过来。”言谢之后,结束了足足半小时的电话煲粥。

放下电话,她才发觉裸了的上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脸上全是灰白。她推了推身边的中平,见他只是翻了一个侧身,把一支腿搭在了她腹上,没有醒过来,她放下心,轻轻溜下床,披了他的睡衣,在客房打通了玫瑰的电话。

“唉,蚊子也真鬼专叮神经最弱处下嘴!”玫瑰在电话那头也是只有“哼“腔,没有长声的,渐渐的,脸也变了颜色,末了重重叹了一声,中指敲了敲太阳穴,“你把传真发过来,我明日到北京,后天再见面,一定不能让他知道,等后天人大表决、他正式替娱乐城剪彩之后,我们再透给他听,他那时的思想负担,兴许要轻多了。”

哪知她们自以为做得十分巧妙,这边中平已下了床,迅速瞅了传真上的内容,返回床上,仍保持刚才沉睡的姿式,鼻腔里微微发出一阵带拐的鼾声,心却如刀在剜。

这份传真是露易斯发过来的,《华尔街日报》的剪报。里面说,东南亚经济快车上的金融危机,把东南亚国家辛苦四十年创下的财富基础,没几个月遭受了摧毁性打击。时隔一年多,马来西亚元首马哈迪说,有资料证明造成危机的祸首是索罗斯等一群炒家,甚至将索氏列为制裁的罪犯。索罗斯坚持否认,而且称自己在危机顶峰,去年的八月还购进了一些印尼盾。攻之者说有,辩之者说,孰真孰伪。然而,有一点是非常清楚的,当事国在危机面前显现的是渺小和懦弱。后面把这段时期外汇期权买卖大额企业进行了公布,中国三零上海公司就在其中。就这几个字,对他本来就裹有犯罪过日子的心灵,无疑是雪上加霜。

司马曼把传真传出后,又烧了底件,悄然上床,不料冷身体碰到他,让他打了个寒颤。

中平睡眼婆娑说:“你是上卫生间,还是进了冰箱的?”手搭在她胸间又睡了,她才放心贴上去,即便感觉到了他的一团火。

中平说:“冰尸骨冷,把我惊清醒了,几点啦?”

司马曼像抱儿子般的搂他在怀里,每一次要他,这个动作就是前奏语言。她渴望他接受自己的语言,可嘴上说:“还早,天刚发白。”

中平没有接受她,说:“看一看我今日的日程,上午有什么安排?”

司马曼说:“九点听人大汇报几个要表决提案的准备情况,地点在市委。”

中平说:“你给标妹说一下,改在晚上八点,地点不变。”

司马曼说:“这样好吗?”

中平说:“你她妈的哪来这多废话!”

司马曼明白,刚才的一切,他全知道了,她顿时没有了情趣,心里开始哭泣,赶紧下了床,又听他说:“给小菲打电话,叫她用计算机给我算个命,通知三零的那个寺庙,今天不对外开放,我上午去烧柱香!”

司马曼一一做了,爬上了床,小心地说:“你从来都没有到过那里的,怎么想起不动要去烧香,难道真是临时抱佛脚吗?”

中平说:“我听牡丹说,那里还供了个纯阳仙师,那是个风流神仙,喜欢漂亮的女人,最讨厌泼妇、流氓。而我是流氓市长,偏要去会一会他。”

当司马曼把舌头递给他时,见他脸上流出两行泪水,她就再也抑制不住,一把抱祝蝴滚在床上,哭道:“不当这狗屁市长!”就坐在他上面,发了狂的,像青蛙原地蹦……

上午迟迟吃了一点饭,中平坐在电脑跟前,一个劲儿调上海公司的资料,却什么也调不出来,他一下明白了,牡丹和玫瑰知道此事的始末,只是瞒了自己。

中平拨了哈尔滨的电话,屏幕渐渐显现玫瑰正在喂孩子吃奶的身影。她敞开怀的胸襟,先是用手遮了一下很张扬的半个nǎi子,说:“你在哪儿?”

中平说:“在家里。”

玫瑰放开了手,低头见儿子的一只胖手揪住了上面的褐豆,就嘻嘻笑:“他跟你一个小样儿,吃独食。喂,怎么会在家呵你?”

中平说:“病了,还不轻嘞?”

玫瑰说:“不要唬我,曼曼早上都没有提你生病呵?”

中平说:“就是刚才发的病,相思病,挺想你的。”

玫瑰说:“你旁边有紧口,还想到了豁口的,忽悠谁呵你?”

中平说:“俗话说,会日逼的就要日月母子。”

玫瑰说:“嘻嘻,我发觉你是不是有毛病……”细看,见他已是一点笑容都没有,就忙把儿子挪了一个胸,心虚虚的,说,“你脸真像天上的云,怎么说变就变了。”

中平说:“我要你把上海公司的报表调出来。”

玫瑰说:“是为这事呀?你是知道的,自从嫁了你,三零的闲事,我是一概三不管,一问三不知。”

中平说:“我再说一遍,你给我把资料调出来。”

玫瑰一时慌了,脸瘪得像被谁揍了一拳,她太清楚他了,成功的商人都是天赋禀异的动物,自己平时在他的面前,天不怕地不怕,可怕就怕他脸上突然抹上冷酷无情,他在深圳和牡丹吵架,就是这一副虎吃羊羔的模样,才把屏幕砸碎了。

玫瑰一面回忆,一面慌忙把孩子放在了一边,连胸前的扣子也顾不上扣好,就一五一十说了她妈妈所引起的这桩买卖,末尾说,“之所以瞒了你,是怕分你的心!”

中平问:“想赎清心理犯罪感,你们就赶快做了三零城?”

玫瑰说:“动机上是这样想的,但我知道,有痕迹的东西,怎么也是复不了原的。”

中平要她扣上扣子,说:“还有谁知道?”

玫瑰一边扣衣服,一边说:“小菲和×将军。”

中平打了一个寒颤,说:“他说了什么?”

玫瑰说:“他先是骂了我妈妈一通,后又重重叹了一口气,要我千万不让你知道,若是一旦纸里包不住火,由他想办法,所以,我明天就去找他,向他讨个主意。”

中平思忖了良久,哀声叹了一口气,说:“正如你说的,心灵上的痕迹,是怎么抹也抹不掉的。”捧了头不吱声。

玫瑰在这一头牵肠挂肚,问:“事儿到了这份上,你还在想什么呢?”

中平说:“我想坐飞机。”

玫瑰说:“到我这里来,对吗?你快来,我陪你好好逛逛哈尔滨,或者想去朝鲜也行。”

中平说:“我想坐在飞机上,飞机突然往下栽,自然死亡,还有保险费,也免得让人们说我是自杀……”

玫瑰哭了起来,说:“你千万不要乱来,你还年轻,还有好多事业等着你去开拓。我儿子还小……”

这边司马曼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经她一哭,也慌了神,上前抱了中平,也跟着哭起来,说:“打死我……也不去摘胎的。”

下午一觉醒来,吴娃就看电视新闻,想摸清中平的行动规律,找了几个频道,都是少儿节目,不是动画片就是木偶剧,没劲,他就推醒了旁边的孙姑娘。

孙姑娘仿佛永远睡不醒,或永远不想睡,口里讷讷的:“还想来,你就上呀!”

吴娃说:“我想看市长访谈。”

孙姑娘说:“那是黄金强档。”

吴娃说:“什么是黄金强档?”

孙姑娘清醒了,“嗤“地一笑,说:“一个大华侨,连这都不懂。黄金强档,就是……就是收看电视的人最多的那个时间。怎么,你们外国人,也喜欢看中国市长?”

吴娃说:“其它市长不喜欢看,就爱瞅他!”

孙姑娘说:“第一次见到他,没什么看头,时间接触多了,还是有看头。”

吴娃说:“你想过他没有?”

孙姑娘说:“要想也只是闷在心里!再说,他女人又多,我所知道的就有三个,一个比一个漂亮。”

吴娃拽起她,眼里泛了凶光,说:“回答我,哪几个?”

孙姑娘摔开他的手,说:“我只是心里想了一下,你就犯酸呵你?”坐起来,披了一件衣服,把三个女人怎么漂亮,又是什么地位,都一一倒了出来,末尾说,“他奶奶的,没办法,这年代有钱没势也不行,够他神气的就是这二样都不缺,跟公家办事,私人出钱,想找他茬儿,简直是狗子啃刺猬,无处下手。说他有情人,他还公开承认,不像有些当官的,金屋藏娇好几个,公众场合还挺正人君子。咳,人们就连他猫爱沾腥这种缺点都认可了,说他有肉有血,这就没折。”

吴娃说:“你知不知道?他是我姐夫!”

孙姑娘不以为然,说:“我还是他姨妹呢!”

吴娃说:“是真的。”

孙姑娘说:“还是煮的,蒸的没煮的香。他夫人是大官人的私生女,还有个皇帝的姓,你有没有?你有跟你的姓一样,无!嘻嘻!”

吴娃说:“我骗你是小爬爬。”

孙姑娘支离身子去拿烟,胯间挨到了他的嘴巴,他顺势伸出舌头舔,她一动不动,说:“痒,痒的人钻心,难怪你说你是小爬爬的,只有小爬爬才让人心痒。话说回来,可惜他那个在电视里承认的情妇,也不你的姐姐,她爸的官也不小,虽说没有四个字的姓辉煌,但也比常人的姓多一个字,复姓。”

吴娃说:“我说的不是她,我认识她。”

孙姑娘抽燃一支烟,身子仍然支离不动,说:“只要是中国人,没有不认识她的。”

吴娃抽回舌头,说:“你睡下来,等会……的。我认识她,是她采访过我,她的老公,是我过去的女人,叫吴荷花的现任丈夫。对不对?”

孙姑娘认真了,说:“一点都不错。那么漂亮的女人,你怎么没有守住的?”

吴娃说:“我出了国,让她生闲了,她又是一夜必须折腾四、五次的骚娘们,你说我能守的住吗?就像你一样,我二天不在你身上,你能闲得住吗?”

孙姑娘脸埋在他胸里,说:“这是实情。他们结了婚,跟我住一个院,最近听说,她回老家办了个采石场,说是近二天开业。”

吴娃说:“就是开山放炮的那种采石场?”

孙姑娘说:“我哪里搞得那么清楚。”

吴娃说:“你不也是炮手吗?”

孙姑娘拧了他一把,说:“你这死鬼!……你问这干么?”

吴娃说:“她毕竟是我十四岁就睡了的女人,她的事,我不该关心吗?你给问一个准信,我要备好一份厚礼,好生祝贺她。”

孙姑娘说:“将心比心,你能这样善待她,日后也不会亏待我。等一会我打个电话问他的秘书就搞掂了。喂,你是怎么十四岁就困了人家?”

吴娃说:“我们从小青什么竹什么的?……”

孙姑娘说:“那叫青梅竹马,外语说惯了,成语最不容易翻译到位。”

吴娃说:“对,是这样的,我们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山,山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茅草丛。那天,她把我约了出来,说,那个里面出了血。我吓一跳,说,是不是山蚂蟥钻进去了,她说,我也不清楚。我说,你脱给我看一看,她脸红的像水蜜桃,四下瞅了瞅,说,你跟我来,她就拉我进了茅草丛,扒下裤子看了,哎,真有血。我也顾不了什么,伸出手几摸几摸,她嗯嗯的要了我……就这样,你说我们感情深不深呵?”

孙姑娘突然说:“哎呀呀,你是牡丹的弟弟,那个被砍了头的人的儿子。”不知怎的,身子就抖了起来。

吴娃压祝糊,说:“说什么的,又是句成语,老子什么的。”

孙姑娘在下面抖得更利害,说:“老子窝囊儿浑蛋!”

吴娃说:“对,老子英雄儿好汉!不,出身不由已,道路可选择!我是要你放心,爸爸犯了罪,做儿的还能跟着学吗?他们也关了我十五天,证明我与我爸走的不是一条路,就放了我。我姐姐把我接到澳洲,像供皇上的,说,吴家只有你一根苗,我们几个女人家,养你供你就行了。我哪敢要女人养呵?拿了一点钱出来散散心,一见有好项目,我就投资了,就凭这一点,你我还会没有饭吃?”就强塞了进去,把她修理得服服贴贴,温柔可人。

好久,孙姑娘说:“我是你的人了,也在不知道你是亿万富翁才跟着你的,是先有了感情,才晓得你是大老板,粗老板,像你玩艺那般粗。你只要用得着我,我一定犬马效劳。”

吴娃淡淡说:“整天吃睡,无所用心,一定会把志向玩丢。澳大利亚自然风光美,森林又多,我经常去打猎,你若是能借到什么枪,我带你到g县去打野兔子,有时也能碰到狐狸,跟你一样骚,嘻嘻!”

孙姑娘说:“你这样抬爱我,说明你的眼光有品味。我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是本姑娘看中了的,用不着半个时辰,咱就能得手。比喻你是先困了我,然后再去喝酒,前后没有半个时辰吧!”

吴娃说:“你能干,还不行吗?当然,有时……也会用话来掩饰你做不到的事。”

孙姑娘说:“你别用激将法。本姑娘不是做不到,仅仅举手之劳,没有必要挂在嘴边。”

吴娃说:“你别当我是苕。”伸手搔她的痒。

孙姑娘躲开他,说:“我爸爸手里有二把枪,长期丢在他书房里,我经常连招呼都不打,一玩就是好几天嘞。只要你有兴趣,待会儿绕一个道,回家给爸妈见个面,顺便把那玩意拿出来,你看行不行?”

吴娃回答她的只是舌头舔吸声,像没吃饱的狗,舔着食钵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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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像安排后事

荷花把采石场的剪彩定在明天,原因是市里的干部后天开会,晚上还要参加颇有争议的云阳娱乐城的剪彩,同时也非常满意市长挑中“十三“的日子吉利。欧阳瑁旱,海外和南方人都说,“十三“吉利,是要上升的意思,我看不错。荷花说,前几年,说“十三“是黑色,灾难,特别是碰到星期五,连门都不敢出,也是他们兴起的,哼,好说歹说都是他们有理。欧阳瑁旱,去年还出了一件有趣的事儿,广东那边传出什么鸟的,一个市长指导工作,决策,事先都瞅鸟的眼色行事,无稽之谈。当然,这些话是两口子躺在被窝里的边角余料。

送男人上班后,荷花把请柬清理了一番,比较重要的由她亲自送上门,人家不一定买她的账,但二把手的面子总是要给的,余下的交由秘书发送。小院与市委楼只有几步之遥,她直径去了市委楼,把这些余下的交给男人的龚秘书。龚秘书自然不会说什么,收下了请柬,还把嘴巴往里间呶了呶。男人还在办公室,她明白了,惊疑地说:“不是说好今日要开会吗?”龚秘书说:“一大早听大秘书通知,会议改在了晚上。”她一听就着急了,早晨计划好了,上午等男人开完会议,就一同回g县,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荷花进了里间,突兀兀对男人说:“老公,这一下不把咱俩的计划打乱了?”

欧阳琛知道她来了,头也不抬,眼睛仍落在文件上,说:“要不,你先坐"灰狗"回家,过不了几天,我的车也回来了,你用不着这样辛苦。”

荷花说:“正因为自己有了车,我就越发不去坐‘灰狗’!”

欧阳琛晓得这女人的虚荣,说:“要不明天一大早起程,那边各项准备工作,你用电话指挥。”

荷花默认了,想起不动,问:“好好的会议,怎么叫市长的大秘书更改了?”

欧阳琛示意她先出去,提高声音说:“你不该问的,就不要操心呗!”

荷花一边外走,一边说:“我哪敢操这么大的心呵我?平时,想听你的枕头风,听的尽是鼾葫芦!”

回到家里,她捡起重要的请柬,琢磨如何发送。要说重要的请柬,实际只有二份,一份是原人大主任的,另一份是现任地税务局局长的。

荷花已经打听清楚了,局长姓田名原,据说是中平的老乡,邀请他参加奠基典礼,无非是抚贫企业,在减免税上作点文章。她上二号院送请柬,见家里没有人,心想,反正隔的近,晚一点再送,迟上船早上岸,新老主任都要去,脸上抖的就是这份光彩。

田原接了请柬,对她说:“只要是中央市里有的政策,我们对苏区都会用活用好。”

荷花说:“听你大局长金口一开,我心里就落了石头。明儿个一定来哟!”

田原说:“一定一定,再重要的会议,我首先考虑你这一头。”

荷花还想嗑下去,恰好被电话铃声打断了,侧耳听田原接了电话嘻嘻笑,说:“你把我挪到这个位置,还是第一次召见我。……好,我捞尸也把他捞到,在三零农场见你。……boy boy!”

听话听音,荷花听出是市长要找他,又见他放下电话,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就站起身,说:“我真服了你们大小公务员,真应了市长说的,憋尿走路。嘻,要是全市公民都是像你们呵,w市真成了一个快爆炸的城市,卓别林多了,磕磕碰碰更多了。”

走出市府大楼,荷花上街购买了雷管炸药,叫人送回家。开山放炮,白局长多次劝她,说,你要向三零学习,甩掉这老掉牙的爆破方式,她就是听不进去,说,我是新时代的脑子,老年代的心计,能省几个就省几个铜子,咱山沟里的企业,像老鼠尾巴上的脓儿,虽不多,该挤的还是要挤。

回到家里,百般无聊,好不容易等到了天抹黑,荷花拿了请柬,到二号楼按门铃。

二号楼正在上演新女婿上门,室内气氛热烈和谐,主要来自吴娃一身不俗的装着,和桌上大大小小的礼品包。

孙怀玉一时感慨万千,眼睛落在精神焕发,直叹气:“唉,我深有体会,年龄是个宝!当书记那阵儿,我感觉不出来,现在觉感到了,还不是西山的太阳,晚了!你吴娃子有的一身是年轻,健壮,这是你的福气呵。”

老伴是丈母瞅女婿,傻好傻好,正乐着要说什么的,听门铃声响,叫女儿去开门。

孙姑娘今日是百依百顺,开了门她好生意外,反应却极快,提高声音说:“哎哟,这不是欧阳主任的新娘子吗?那阵风可把你给吹来了!”

荷花没有进门的打算,递给她请柬就欲车身离开,听孙姑娘说,“你进来坐一会,保准让你有一个意外。”就进了门,还没有与老主任打上招呼,瞅见了吴娃子,心里顿时开了文革那阵的油盐店,除了没有甜,苦辣酸咸,四味俱全,却也很理智,说:“难怪说意外,没想到你回国了?”

吴娃像变了个人似的,说:“很想给你道一个歉,总是没有机会。我这次回大陆,专门来投资的,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关照。”

荷花好生真意外,心想,国外的环境比中国的监狱还管用,一年的功夫,把一个横七竖八的人,改造得像个日本良民,她连声说:“好啊好啊!乡里乡亲,见你这样……有前景,我心里也很高兴。”

吴娃说:“比起你,我还是差一大截。你办厂开山,对老家是最实惠的支持,比我牡丹姐捐钱,要实务,更直接。”

荷花脸上渐渐有了光亮,说:“明天响水公社要开张,特请老主任替公社剪彩的。你若是有闲空,请你一同参加。”

吴娃说:“我一定去,一定负荆请罪!”

孙怀玉不等荷花回话,说:“我明天是要去的,只是这公司的名子……怎么取了一个"公社’的名字?是不是与人民公社的‘公社’是同一个名字?”

荷花说:“是的,但内涵却不一样了。”

孙怀玉说:“还是小心为妙,中国人恋重传统,国际上流行吃蛇,中国内陆一些人,见了蛇却绕道走,观念很难改变。”

荷花一笑,说:“您放心,市长也说只是个符号区别。但你说的传统,恰好是历史的包袱最沉重,比如带了传统二个字的,机械、纺织、轻工、有色金属,十个就有个九是亏损。”

孙怀玉说:“原来是这回事呵,这市场把计划代替了,连毛泽东思想都换成了邓小平理论,令那些稍传统一点的人,就完全接受不了。既是市长说这名子是一个符号,依我看,干脆叫‘大寨’好了!”

荷花见说话不太投机,礼貌地与在座的打了招呼,退了出来,回到八号楼,只等欧阳琛回家。

中平一早来到百花园,并没有进牡丹修建的寺庙烧香拜佛,却唤来了小菲,顾不上寒暄,说:“以前我总不信神相之类的,今日心里特烦,收不拢心,你给我算一算,权当自己骗自己一把。”

小菲半真半假说:“我以为咱俩这多日子不见面,你是想挂我的……牌,原来是想捂了眼睛哄鼻子呀!”

中平懵懂说:“我挂你什么牌呵?”

小菲歪了头,冲他坏坏的笑,不言声。

中平从她笑脸上读懂了挂牌的内容,她是妃子,他是皇上,皇上想宠幸妃子,为“挂牌”。然而他丝毫提不起兴趣,说:“老了,力不从心呵。改了,不当沾腥的猫呵。”

小菲说:“屁!你是心里装了事儿,心不在焉。”说罢,坐在电脑桌跟前,认真在电脑里输了数据,不一会把结论递给了他,笑道,“该放心了吧,富贵命,大红大吉!”

中平不接她手上的纸,说:“都三、四年了,人在变。环境也在变,你用老一套得出的结论,不是在玩我吧?”

话中指的是小菲在秘书任上时,根据美国测谎器之类的原理,编制一个智能与计算机结合的程序,这个程序叫有思维的生物计算机。它能代替人学习、推理、规划和决策等脑力劳动。小菲是学软件专业的,对半导体芯片改变成生物芯片和神经元器件非常在行,利用其局部的会感知、会思考、会判定、识别人的面孔、表情和姿势的功能,将中平的爱好,习惯、性格、身高、生理等参数编制一个程序,将特定的外界环境输进去,就可大致确定中平某个决策的结论,当然也,可以算命。

时过好几年了,中平的爱好,习惯、性格、身高、生理已经发生了好大的变化,仍用以前的参数,这命是算不准的,所以中平说了那番话。

小菲说:“我敢玩你市长吗?”话是这样说,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重新相了他的五官,一边瞅他,一边输入数据,嘴上还自言自语,很多话令他的心一怵一怵的。比如她说,狠愎者低凹其骨,狂狷者陡高其棱。他就不懂,要她解释,她说,性狠之人,则眉骨低凹。若眉陡高者,狂狷之人,故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恒有包藏之志。你明白吗?他仍不明白,嘴上说,明白明白。

小菲突然神色大变,说:“你与前几年还是有出入的,是在神色上。睡眼神浊而如睡,惊眼神怯而如惊。再看口唇,表黑祸发,恶祸将至。”

中平心往喉咙眼提,说:“我眼神怎么啦?”

小菲干脆撒手说:“不算了,都是唯心,自己骗自己的。”

中平很敏感,知道她不愿意把不吉利的东西说出来,让自己本是烦躁的心更添烦。他硬生挤出了笑脸,牵起她的手,说:“你放心,我不怕,哪有好听的就说,不好听的就不说?你若是不算出来,我不让你走。”

小菲强颜装笑,说:“我巴不得这句话。”又继续往计算机里输入数据眼睛一边瞅中平,嘴里一边煞有介事说,“目神浊者,不清也,如睡者,谓神困浊无力,终当夭寿。惊眼者,谓视物急而惊,其人当至暴死。”

叽哩呱哩,阴阳顿挫,真像跳神的小巫婆。

司马曼一直没有说话,在一旁观看小菲的操作,当听了小菲的话之后,脸色一下就变成了灰白,屏声敛气等算命结果,待打字机声音一停,凑了过去,只见二行字赫赫显目:万幸中的不幸,不幸中的万幸!

看得三人心悚悚的,中平是灾还是祸,看来是不可避免的,只是世界之大,时间无限,防范了初一,却也防不过十五呀!

小菲仍然强打精神,说:“祸福门前过,躲是躲不过的。来,上海子公司的账我带来了,你自己查,不过,我还是劝告你,即便就是有了什么的,你也要彻底摆脱它,好像身置九霄云外。”

中平依她之言,坐在屏幕前,一笔笔核对,果真与剪报上说得无二,严沫在外汇期权交易中,利用几个潮起潮落,投机恰到好处,狠狠赚了几大笔。他叹道:“我不当这市长,这钱不烫手,可以拿!”

小菲说:“我看,压根就应该拿,市长就不是人,就不该有自己的得失?”

中平说:“商人可以唯利是图,可市长不行。商人面对的是他自己,而市长面对的是大众。一个灵魂龌龊的人,愧对大众,就应该自动下台。你们都出去吧,让我静心想一想。”

待她俩离开,中平先是给陈国良和田原打了电话,要他们在农场相见,放下电话后,落笔给×将军写了一封信,明天×将军要带领上头的考核组,对w市一年一度进行审计,到时好交给他。

司马曼出来,给北京家里打了电话,是她妈接的,寒暄一阵,她妈在那一头埋怨她:“你也是有脸面的人,怎么尽往自己脸上涂黑儿?”

司马曼吃了一惊,问:“我又怎么啦,值得你又像查看档案的?”

她妈“嗤”地又乐了,说:“我才不像你爸那般老古板。我只是提醒你,你当人家的小……蜜,想当就当呗!但也不该出书立传,大张齐鼓去宣染,好像这事儿无限荣光。你爸爸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明天要去w市,你千万离他远远的,不要自己没趣找难受。”

司马曼说:“嘻嘻,我还以为我把天捅了个大窟窿,原来是这事儿,小碟一桩!妈妈,爸爸千里迢迢来w市,是专门跟我算这一本帐吗?”

她妈说:“听你的口气,好像还有大盘大碗的?”

司马曼说:“你先回答我,我再给你一个惊喜。”

她妈说:“你还能给我什么惊什么喜?你若不把自己悬在半空中,平平稳稳做贤妻良母,就算是给你妈道喜了,曼儿啊,你都三十岁……好好,我说我说,你爸是对w市来审计的,正常审计,一年一次,还说要总结一套什么经验来着的。”

把自己的老爸都请出了山,真是好生意外,首先想到的是中平的安危,司马曼说:“是凶是吉?”

她妈说:“我怎会知道。要我看,凶多吉少。”

司马曼说:“你说一说依据。”

她妈说:“我凭感觉,w市尽搞美国人希望搞的名堂,什么民主呀,人权呀!”

司马曼放了一半的心,说:“你不要瞎捣鼓。这事儿出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比你清楚。民主,这是江总书记在十五大讲的,民主富强。w市是根据w市的实情,先迈了民主法治一步的。而且跟美国搞的民主人权政治化,格格不入。”

她妈说:“那他们西方几国还要援助w市二十亿美元,这与他们支授俄罗斯一百亿美元性质不一样吗?”

司马曼说:“不一样!俄罗斯是取消了共产党领导才换来的。而w市,仍高举共产党的旗帜,发展自己的政治体制在先,这一创举,依我的估计,是感动了他们,他们就援助了,本质上是不同的。我们的市长,常把江泽民去年说的一句话挂在嘴边,来挡祝蝴们在民主人权上的指手划脚。”

她妈说:“什么话?”

司马曼说:“要求全世界每一个国家都遵循同一种政治模式,这本身就是一种不民主。”

她妈说:“听你一说,我这外行也懂了,只要不是用交易换来的,我相信考核组会认可的。你现在可以向我报告惊喜了吧!”

司马曼放下了另外半颗心,说:“我怀孕了!”

她妈激动了,说:“是不是?是哪一个的?”

司马曼生气了,说:“你言外之意,好像我有好多男人?”

她妈说:“嘿……嘿,你跟了三个男人,已经不少了。我这一生呵,就只有你爸一个。”

司马曼说:“这是猴年马月?还把旧社会三从四德的标准,掏出来跟年轻人对比,真是?妈,我肚里的孩子,是最后那个人的。”

她妈说:“哦?像你这样做小,是社会上形容的,二奶,生出来的孩子,好听一点,叫未婚妈妈,难听的,叫私生子。”

司马曼说:“玫瑰的爸与玫瑰的妈,还是文革中的,还不照样生下了玫瑰。”

她妈说:“你们怎么能攀比?人家有卓越贡献,劳苦功高,打下半壁江山。而你们哩,哗众取宠,在电视里卖弄风骚,恶心!喂喂,你到医院检查了没有?是男还是女?”

司马曼说:“我哪里懂得这些事儿?是男是女还有讲究的?”

她妈详情问了她,喜欢吃酸还是喜欢吃辣,睡觉是喜欢平躺还是喜欢侧躺,然后又传授了一番经验,末尾说:“依我看,是儿子,将来就像你,天上的七仙女。若是女儿,就一定像他……丑八怪,你赶紧做……摘掉。”

司马曼说:“可他说,无论是男是女,都得去摘掉!”

她妈说:“混账#蝴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就不负责任了?还指挥人家去流产,这不是流氓……市长是什么!好好,妈妈不激动,妈妈也不打报复平。这样吧,你先不要摘,我明天也来w市,一起商量个主意。”

司马曼也觉得,妈妈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是啊,把肚子搞大了而又要撸平它,本身就是一种不负责任,但是,她又怎么面对中平,市长的声誉,她爱他,她首当其冲就是要顾及这一种声誉,包括他的缺点。在妈妈的经验与中平之间,自己应当选择什么?她心里陡然升起了一阵跌落,就像从山顶跳下深渊那一瞬间的感受。她顿时没有了情绪,说:“妈,我撂了。”

司马曼心里不知是喜是忧放下电话,心说,无论是听妈妈的还是听中平的,自己必须要快刀斩乱麻,有一个了断。一想到刀子,妈妈的经验即刻淹没了中平的声誉,你的刀子再快,也不能把自个的把子削掉呵!

司马曼正想的出神,中平走进来,正儿八经站在她对面,扳正了她的肩膀,说:“在我和孩子中,只能是一种选择,你选择哪一个?”

司马曼一时被问得茫然不解,说:“你今日是怎么啦,总是有意无意让人想到你要离开这个世界似的?人望幸福树望春,你和孩子都是我的春……”

中平找到她的眼睛,说:“我是打算写辞职书,等明后天几件事处理完毕,大后天就出国,去做商人,免得心灵上受煎熬。”蹲在她面前,矮了一大截。

司马曼这才完全明白了他所说的煎熬,今日一大早由玫瑰、牡丹和自己引发的“儿子”和“票子”,无情地在摧残着这个在自己心中永远是伟岸无比的男子汉。

她马上避开他的目光,温柔说:“用不着考虑软刀子的煎熬,我知道这三天很重要,下午是电视现场直播,建立比深圳布吉农副产品中还要中心的中心,w市米袋子菜篮子都必须集中在一块,幅射邻近六省。晚上是拉拢会,怕人家明天下午表决你的娱乐城通不过。后天晚上,你准备孤注一掷,人大通不通过,你也会强行剪彩……然后出走,我估计就是今天算命的结果。”也跟着蹲了下来。

中平搂住了她,说:“是的,你摘掉孩子,然后跟我走。”

司马曼害怕直接回答他,赶紧把脸贴在了他的脸上,说:“玫玫呢?”

中平说:“她耐不住寂寞,就留在三零。”

司马曼说:“假设我不跟你走,你又会带谁走?我又要到哪里?”

中平说:“我什么人也不带,到朝鲜去,或到古巴去,体验那里的共产主义!”

司马曼说:“我明天就去买飞机票。但我不会跟你走,因为布衣暖,菜根儿香,金窝银窝,离不开自个的狗窝!”心一狠,脱开了他的怀抱,离开了他,不一会,外面响起一阵汽车启动的声音,直到无声无息。

中平应灵了自己的想法,打柴的不跟遛马的走,回室内写完信,写了一份将他个人的股份转给司马曼的委托书,封口后,写下交桑律师收,又叫小菲给他信用卡上打一百万美元,等候陈国良和田原。

田原先到一步,拉了中平的手不肯放下来,说:“电视里和会议上倒是经常见,二人单独一起,又整整好几年了。”

中平扶着他坐进了沙发,叫人端上咖啡,直截了断说:“上头考核组明天要来,我想问一问今年税收,比去年同期高还是低。”

田原说:“肯定高,增长25%。”

中平说:“有没有往下调的法子?”

田原说:“人家当官的,千方百计想冲高,捞政绩,你怎么会往下调呢?”

中平说:“中央给w市是免一年的财税政策。年一过就要交了。我想调低基数。”

田原说:“我明白,你是想让上头明年按基数比例上缴。少交!”

中平说:“没办法,地方包袱太大,国企上了路,我现在有精力抓市民生活上的事了。今日的粮菜中心,我得筹划五个亿。深圳期货市场,一年接近三千多亿的交易额,只算1%的手续,一笔多大的收入?但建起来不能说光着白屁股让人打呀,要人民币,所以先卡点油水。何况w市从解放以来,财税一直都比广东那边百分比高……”

田原说:“按多大的比例下调?”

中平说:“保持正常增长速度,余下的都调,问题是要人家看不出破绽。”

田原说:“绝对看不出来。只要给五、六个上税大户打一个招呼,该上税的先留在他们那里,等要用时再交。”

中平说:“这管用吗?”

田原说:“管!以前都是……这样挖上头的……”

从田原嘴里得到了秘方,但陈国良还没有来,他就混时间,与田原说闲话。田原说,你这里像皇宫,难怪电视里的美人要做你的情妇。w城到处是在拆迁,不是吃灰尘,就是闻煤烟,只有到了你这里,像一座小花园。干脆,把市政府也移到这里来。

中平有一句没一句应酌他,直到把陈国良盼来了,叫田原在外面逛一逛,等吃了午饭,一同回城开下午的会议,见田原应声离去,就说:“老领导,我身体近来不适,二、三天后,准备休息几天,你在家主持日常工作。”

陈国良嘴巴一时像脱了骨似的,说:“谢天谢地,你那速度是飞机上干那事,一日千里,我适应不了。我胆子小,在市委会上不站出来反对你,就是对你的最大的支持。”

中平即刻拉下脸,不恶而威,说:“这就够了吗?我建议你坐了这个位置,不是要你十次就有九次行使弃权票。你还不到六十岁嘛!一本书上说,你这年纪,正是创造激情的时期,决策大事也是激情。与其应付繁琐的工作,像把铁扫把一样,把激情扫没了,你还不如写一份辞职书,占着茅坑干什么呵你?你以为没白天没黑夜的在工作上,腿上到处沾的是泥巴是灰屑,你就是个好二把手了?有人说刘晓庆是大猫,说她睡觉时趴在那儿特别松驰,这是什么呀,是虎!我觉得她有能力,胆儿大,才特别松驰的下来。而你呢?在九个常委里,特勤劳,可又怯弱庸碌,窝窝囊囊,是一个总也顶不直腰杆的男子汉……”

陈国良气得脸发青,跳了起来,张口大骂:“你这狗日的!你必须给我讲清楚……”

中平却笑了,双手作揖了,连声说:“看看,你吵架还是有激情的。这样吧!后天十二时给我答复,你不主持工作,我好另外安排人!”不再继续辩说,拉了他下楼吃饭去了。

在离云阳娱乐城不到一公里的一块空地上,司马曼虽说没有往日的激情,但挂在脸上的笑意仍然可以煽动人。

此刻,她正对着麦克风,为市长现场办公会议作讲解:“……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它。而今七事都更换,柴米油盐酱醋茶。我足下的这块空地,原是为市里的大项目备用的。政府考虑市民出门七件事,心系米袋子菜篮子,将原订的项目移走了,建立起超过深圳市布吉农副产品中心的"粮菜批发市场",建筑面积八十万平方米。首期投资十亿。为什么要在这里建,请观众随着我的镜头,看一看这里的交通地势。这里是三镇的交汇点,水陆交通临近,是一袋一篮的好集散地!喏,你们熟悉的市长,和市里有关的领导,正向我们走来--“

走进画面里的,竟然超过了三、四十人,除了市、区长、县长、工商税务城管环卫等职能部门,十几个控股公司的老总也来了。

何主任边走边与标妹打趣,说:“鬼丫头,是不是老公嫁到w市来了,喜晕了头,把会议通知发错了,让我们成天盘瓦块的,跟着市长凑热闹。”

标妹姐妹的女婿搬进了新加坡城,不久前买下了w市的两上小企业,标妹心里自然是喜悦,见何主任提及起来,脸上抹了一层光,说:“叫你来添砖加瓦呀!千家万户的事儿,该不该来呵你?”嘴里丝毫不饶人。

何主任笑了,说:“好事,当然是好事儿,八十万平米,每平米只赚二百元,一个多亿到了手!”

标妹说:“单身汉梦见娶媳妇,尽做美梦。先透个底,你要有思想准备,要你们每一个老总来,是要掏你们的口袋。”

何主任说:“是不是?幸亏你提前提醒我,等一会儿我上厕所,中途溜号!”

标妹说:“你手底下又没有职工,他们又不吃五谷六米,你当然可以溜走!”

何主任说:“到底跟着市长在走,天天向上进步了。说起话来,像癞蛤蟆打呵欠的。”

标妹说:“我打呵欠算不了什么,等会儿自几有人打喷嚏,一连叫哎呀的!”

恰好这时,农林总公司的老总介绍说,八十万平米分八层,一楼搞蔬菜,二楼搞粮食食品,三楼搞烟酒副食品,四楼以上,全部是办公室、简易旅社和其它服务部门。工商局长说,是呀是呀,我们一定要驻进去,现在打假不用说,关键是批发市场杂而乱,每天早晨天不亮,摊子码到大街上,影响子市容,更恶劣的是,贩子们兴从农民手里抢,一拖拉机萝卜,说多少价就必须卖,不卖就是打,简直是国民党!田原说,那你们为什么不打击呵?工商局长说,怎么去打击,早市每天在凌晨,地址又不固定,落到了谁的头上,都要当缩头乌龟的。物价局长说,我们也要好生服务,菜小却牵动千万人的心。农民卖给城里,说赚不到钱。国营蔬菜不亏本,说以前国家补贴,一下搞市场经济,菜生意难做。农林公司的老总说,是呀,我们竞争不过下岗工人。如今东城与西城的菜价有差价,那边四毛钱的白菜,到这边就是五毛五。下岗工人又多,一天倒卖一次,一天的生活费就回来了,我们只有关门,都去当“菜倒“。

中平走进他们的圈子里,大家“嘎“地不吱声了。

他说:“只说二句话……”

何主任说:“我就怕你说这话。你的句子里只有逗号,没有句号,讲二个小时,也难得有句号。今天是市民最大的事儿,古人都有说法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而今件件费绸缪,吞声不敢长嗟叹,恐动高堂替我愁。所以我作好了准备,听你讲八个时辰。”

众人说:“今天不会开很长,寒气加重,说出来的话要结成冰。”

中平脸色严峻起来,说:“第一句话,今日凡到场的,有力的出力,带实体的要出钱!”

何主任说:“你说完了?”

中平说:“完了。轮到你们报数了。十个亿,今日要凑齐!”

一个个再也玩笑不起来。每个控股公司够难了,亏损得消化,失业得消化,财税该消化,可就是缺钱难消化,现在又要雪上加霜。

中平见一个个不吱声,就说:“我个人发家,严格地说,是卖菜的出身。菜赚不赚钱,我心里有底,并不重要,只要不亏本,但重要的是市民满意,能让他们吃到既新鲜又干净还便宜的菜。”

何主任说:“这我懂,你就是建个国际标准的中心,也不一定做到三个"很"。”

中平说:“你还懂什么?不要谈国际标准,只谈深圳布吉,他们让深圳人赏到了三个"很"。那里有人说,我们的菜篮子装的是不回避的生活状态,里面却散发着一家人的亲情,夫妻间的爱情……”

司马曼适时掺进来,说:“观众朋友们,这就是说,人的生存必须有精神享受,在一个好的菜市场,会一下得到很完善很和谐的统一。”

“你们既然都来诗,我就说感受:四十年代柴金贵,五十年代白米碎,六十年代油难见,七十年代盐凭证。八十年代酱发霉,九十年代醋问谁,二十世纪功夫茶,国人把它当咖啡。这说明什么,时代在前进,我们的七件事要有升华!”中平停了一会,又说,“让做诗的去做诗,我们来实的。你说一千好,道一万也罢,就这样定:农林公司控股,其它公司在三天内,汇二千万到农林的账上,没有商量的余地!”

农林的老总说:“凑起来也只有三、四个亿,余下的什么时候汇?”

中平说:“不用汇了,你自己想办法。”

那老总跳起来,说:“还有五、六个亿的缺口,我就是卖人也凑不够这个数呵!”

司马曼说:“我说我说,做个广告,全部对外招标,预售订金!”

标妹说:“广告都不用做,你都替他做了,明天准有人提钱去找他!”

中平说:“这次不可对社会招标。”

标妹说:“那对谁招?”

中平说:“把各个摊位分到各个总公司,由各个总公司在职工中招标。干部一个都不准拢边!”

何主任非常满意这句话,说:“市长总是想到让大多数人先富起来,拿到这个摊位,就等于拿到了钱兜兜。你的第二句呢?”

中平说:“各职能部门不直接介入这个批发中心,一切都由农林公司代管!”

工商局长小心地问:“不直接是什么含义?”

中平说:“各种管理费用不允向摊位收费,全由农林公司代收,包括税。”

城管、物价、环卫等部门哇哇叫,中平说:“你们不要乱汪乱叫。这不是我的首创,布吉中心是第一,我是向他们学的。实际证明,这种做法是对的。我不是不相信执法部门,而是不相信这些部门中的少数人。他们既影响了党的形象,又乱收费乱摊派,直接抬高了菜价,老百姓有意见。比如说,我六月份见到这样一件事,一个穿工商服的,在一个小巷收缴卖青蛙的,卖青蛙的固然不对,这个工商的对不对?你们自己去想,想什么?就是我在扶贫会上说的,为什农民富裕成效不大,重大原因,就是他生产的东西不能进入流通,不能进入市场,今天,我们提供这个大舞台,既解决市民的问题,更重的是"那些面孔像油画〈父亲〉一样刻满风霜的老农们,那些脚板上沾着黄泥巴,红泥巴,黑泥巴的农家后生们,那些从家庭联产承包制下解放出来的姐妹们,挑着担子,踏着人力车,怀着希冀,战战兢兢地走进这个宽敞的批发市场城,也走进了中国农产品流通体制改革的庄严历史!这个后来被称为《布吉模式》的农产品批发市场轮廓,就这样耸立在中国南海之滨。它开创了企业办批发市场,允许个体经济成分进入批发市场之先河。个体,集体,国有批发商并存于一起,如一杯色彩鲜丽的鸡尾酒",它不是我信口开河,这是《人民日报》评价的。就这样,会议结束!”

司马曼不知会议散的这样快,一时忘了结束语,只好把话筒递到他面前,要他讲,他也没想到,但说了,该结束的已经来了#旱得她一怔一怔,第一次在观众面前失了态,窘迫地:观众朋友们,他说结束,我们也只好说,再见!

晚上睡在一起,女人才开腔说话:“你气好重的。”

男人说:“我呼吸跟往日一个样。”

女人说:“我替你买好票了,大后天一早的。”

男人说:“谢谢你!”

女人说:“我妈要来,是住这里好,还是外面好。”

男人说:“随便,她喜欢住哪就住哪。”

女人说:“睡吧!”

男人说:“睡吧!”

直到下半夜,女人弄醒了男人,说:“要的,早上那姿式。”

男人随女人下了床,站着行事,不紧不慢,竟打起鼾来。

女人嘤嘤哭泣起来,男人才卖了点劲儿,完了事,爬上床就睡着了,女人拿了湿毛巾,在男人身下像拖地板似的,狠劲儿擦了几下。

46、报夺妻之恨

孙姑娘家的桌上全是菜,她妈从自己的女儿十六岁就带男孩子进屋吃饭,只有这次是最丰盛的。所以,孙姑娘大惊小怪说:“妈,你可是第一次掏钱买大闸蟹和鸡尾虾。”

吴娃装得斯斯文文,用餐巾纸压了压嘴唇,说:“这在墨尔本,便宜,一澳元卖几斤。在这里很贵,一般家庭吃不起。”他在餐馆打下手,知道行情。

孙姑娘说:“我们家吃的很多,要嘛人家送,要嘛去吃公费!”

她妈说:“你吃饭还塞不住嘴呵!”

孙姑娘才不吱声了,过了一会对她爸说,“爸,你给我要个小车,我们今晚回他老家,衣锦还乡,要弄得气派一点。”

孙怀玉抿了一口酒,乜了她一眼,说:“你以为还像以前那阵,打个电话就好要车。”

孙姑娘嘴一撇,说:“我昨天看你要车,不是打了个电话吗?”

孙怀玉放下酒杯,说:“是,我打了电话,可是要拿理由呀!人家大大小小都在照章行事,我去破这个例吗?”

吴娃说:“我们不要给伯父为难了,我包一辆的士是一样的。你若是吃完了,咱也不讲礼,先下桌去收拾行李。”

孙怀玉觉得这娃儿通情达理,挥了一下手,说:“去吧,我丫头跟着你,我倒放心的。”

他俩人怀里揣了枪,拎了大大小小的礼品,出了门就拦了一辆的士,来到g县吴娃的家。他家里原是两间楼房,被法院拍卖一间抵了赃款的缺口,余下的留给他作了去澳洲的飞机票。另外一间,好多人想买,吴娃说,留下来算祖业,因此也不让人住,一直让它空闲来着。两人收拾好床铺,就按乡下的习俗,一家挨一家送礼品。一般红白喜事儿都是这样,三、五颗糖果,送的收的人都高兴,今日见吴娃不仅送了大礼,身边还跟了一个七仙女,邻里乡亲都说,这下倒把他搞强了,日姐姐的,除了响水湾这块穷山恶水,哪里都能养福人。

送礼送到荷花家,荷花的一家人都紧张,人家的爸爸丢了条命,毕竟是因荷花引发的,以为他上门是来讨公道的。

吴娃笑吟吟把在城里碰见荷花的经过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末了说,荷花要等她女婿开完会,才能回来哩。

这一家人才相信,放下蹼蹼直跳的心,脸上抹了笑,又是端茶上烟的,一个个伏低做小,说,你比我家荷花还有福气。

吴娃东看西瞅,故意说,我哪比得上荷花?喏,她都给你们派上了新楼房了,说是明天还要给工厂剪彩,唉,我总是落后她一步。说完了,车身对孙姑娘说:“这是镇里人的做法,哪天,我们也照着这样式做一栋。来,我们先瞟一眼。”

说完,吴娃拉了孙姑娘,从一楼看到四楼,还要荷花的三个哥哥作讲解。到了四楼顶边上,荷花的大哥说:“这是库房,没什么看头的。”

荷花的二哥嘴快,说:“有看头,全是雷管炸药……”陡地记起了什么,倏地住了嘴。

吴娃心里静下来,说:“你们也粗心大意,这都要放在仓库里。”拉了孙姑娘下楼,喏喏连声,告辞了这一家子。

送礼送完回到家,孙姑娘要他拿手电筒去打花狐狸。

吴娃说:“什么花狐狸野狐狸?”

孙姑娘说“你说的话全忘了?”

吴娃才说:“不是我忘了,而是天已经太漆黑,你也够累的,迟一晚,早一天,枪里就那么几颗子弹,等明日参加完荷花家的剪彩,我们再去。”

孙姑娘说:“也好,别忘了带我到那个茅草丛。”

吴娃见她眼里闪了光,说:“山上什么都没有,就只这茅草丛多,你要钻,我这就带你,小心刺扎了你的背,只怕你受不了。”

话是这样说,他们还是出了门,上了山,钻了茅草丛,才回到家里睡觉。

孙姑娘一落枕头就睡着了,好几次翻身见他还不睡,模模糊糊,说:“你这是干什么?”

吴娃说:“我第一次打枪,先要瞄一会的,一个子弹打不准,猎物就跑了,搞不好回头咬我一口,那多危险呵。”

第二天一早,孙姑娘问他:“你昨晚怎么不在床上?”

吴娃说:“书上说乡愁乡愁,一回到家乡我头就兴奋,怎么都睡不着,怕翻身把你吵醒,我就在床前踏板上铺了被子,将就滚了一夜。”

孙姑娘低头看,果真如此,噗哧一笑,说:“我吓了一夜,连踏板也不敢瞅。”

荷花夫妇是半夜到的家,一洗一折腾过了大半夜,一早醒来,荷花就嚷头疼,说:“真出了鬼,眼皮像上了发条,只跳只跳的。”

欧阳琛含了笑,说:“只怕是冬猫子昨夜叫春,把你条件反射了。”

荷花乱揉一通眼皮,问:“有猫叫春吗?我昨日累,一睡就是半死,谁趴在我身上都捅不醒的。”

起床后,二哥端来了温水,说:“咱这儿比不上城里,烧水都是带电的。”

两口子洗完了脸,二哥倒了水,下楼又上来,一手端了一个碗,说:“天冷,趁热的吃暖身子。”

荷花先接了,递给欧阳琛,说:“腊肉交粉丝,碗底还埋了四个鸡蛋。”又接了另一碗,说,“二哥,你去拿个碗来,我们都吃不了。”

二哥说:“你们尽肚皮吃,吃不完就留在碗里。”满口水只往肚里咽,没话找话,却先是红了脸,最后鼓足了勇气,迟疑不决说,“小妹,昨日上午,隔壁孙二奶,上门给我说亲哩。”

荷花喜出望外,干脆把碗放下,说:“有照片没有,我来参谋参谋。”

二哥头一低,说:“没。我昨日去相亲了,还中,我一直呆在那里,比你早一脚才回来。”

他夸大了事实,他的确是晚上回来的,比吴娃进屋早一脚。

荷花高兴了,三哥有了对象,还是城里开餐馆的,整天魂都丢在县城里。前几天听说把开餐馆的肚子搞大了,都着急先把老二的婚办了,好再为老三办。想到这儿,她说:“那姑娘是哪一庄的?”

二哥一脸笑,说:“不是姑娘,是一个二婚,没有小孩,男人是玻豪的,她比我小三岁,是北边省挨铁丝网那个镇。人家对我可好呐,还要我晚上……不回来。我说,这怎么行?她大大方方,说,怎么不行?你们w市人可开放,连三赔小姐还发了许可证,一见面就拉手,十分钟就亲嘴,二十分钟就那……个。我急了,说,我不是这意思。她说,你弟连结婚证都没扯,还不是把人的肚皮搞撑了。我说的这怎么行,是指我家开的采石厂要剪彩,明天我是专门放炮的,你说我能不回去吗?那女人放下心,还亲了我一口,还说叫我做上男人的。我说你亲一亲还可以,要是那……个,等明天,把彩一剪完,我就来看你,然后接你来看我妹夫。她说,听介绍的人讲过,说你家里有瓦房,背后还有大靠山,我寻思这靠山硬不硬呢?我说,可硬呢!人家跟电影里的张军长是同一个级别,省军级,是共产党的省军级#糊欢欢喜喜送我上了车,第一次尝到了有女人在街上挽着我胳膊的滋味,嘻嘻!”

荷花这才把碗往他面前一塞,说:“都给我吃光,今日剪彩全看你的。待会儿换一件好衣服,在电视里好好精神一次!”

二哥狼吞虎咽吃了一顿,连欧阳瑁和过来的三个鸡蛋也一扫而光。

荷花看着看着,不觉流出了泪水,但愿憨人有憨福。

二哥哪懂得妹妹的一翻心情,嘴一抹,说:“你怎么啦,这好的日子,都是做大官的妹夫给咱们的,啥还伤心你呵?”

荷花娇嗔地说:“苕,这热泪,激动了才有。想我四姊妹,一年的功夫,都渐渐打造了家庭的模式,你说该不高兴?”

二哥头如鸡啄米,说:“该!都是妹夫给的。”

荷花说:“他就算是不给,咱们迟早也会这样的。”

二哥说:“我不明白,要说农材改了十几年,我们只是自由了,收入也多了,但摊派的也多了,收入……”

荷花截然说:“说深了你不懂。你去做好准备,千万出不得差错,晚上还有好多人要看你上电视的。”

二哥先打了个饱嗝,后说:“你放心,试验开山的时候,都是我带头的。”欲下楼,见荷花手又揉了眼泡,说,“妹娃,你怎么啦?是不是昨夜冬猫子叫春吵你没有睡好觉?”

荷花说:“是呀是呀,你也没有睡着吗?”

二哥说:“是呀,我起来还赶走了猫儿,我抓了一块石头甩过去,两只猫儿忽地往山上跑了。”

荷花说:“你见到是两只?”

二哥说:“没,草丛声音挺大的,我想不会是一只猫,我下了楼,赶走了它们。”

荷花说:“是在四楼?”

二哥说:“是呀,我还看了所有的门,都是好好的。”

荷花本是想上楼检查一番,听二哥说是好好的,自己多一事干嘛,就催他下楼了。

响水村多年没有过的景象,那些年学大寨的阵势,全摆了出来。会场披红挂绿,在响水山脚下抬了个木台子,十八台碎石机上都贴上了标语,山腰到处插的是红旗,锣鼓家什一直在响,山里的喇叭也一直在吹,只要客人一到,敲的吹的就提高一倍的音量。

城里禁鞭山沟里兴,鞭炮一停,一群小孩就上去捡那未炸的鞭炮。水书记多少年没有光彩过,今日的西装不是披在肩膀上,而是穿在身上,脖子伸得长长的,套了个带拉链的领带,见小孩们淘气,忍俊不禁骂开了,日你妈的们,若是鞭里面有一个瞎火,炸了眼睛,哪个跟你jī巴赔!小孩里偏生有淘气的,齐了嗓子喊,水书记,水姥姥,就怕市长搞。市长面前站一站,蔫了头儿像卵蛋。

水书记一听吓了一跳,不是说市长不来的吗?四处瞅了一下才放心,正欲对着孩子大发雷霆,见荷花一身红似火走过来,就陪了笑。

荷花说:“大爸你多无聊,跟小孩拌什么裹筋,这大的场合,你还不去帮二哥那边最后看一遍!”

水书记离去,荷花又回到主席台上,心里比做新娘子还紧张还要甜蜜。她虽然受过高等教育,但毕竟是穷怕了,她仍旧脱不了大多数女人的价值观:衡量一个家庭的幸福,必须用衣食住行显示出来,人不与其拥有的财富划上等号,就像“才”字若不带“贝”字旁,风流便也贬值为浪荡了。

心情一好,性也善了,荷花走到孙姑娘面前,拉起了近乎,说:“我说孙孙姑娘,你到底是城里的大家闰秀,台下千百双眼睛,都直顾朝你瞅,若是此刻叫他们再去看大戏,我看也对不了他们的口味,舍不得离去。”

孙姑娘一身鹅黄外套,大冷天里不单是鼓了围胸,而且肚脐眼露在了外面,任台下一些人交头结耳,经荷花这般一捧,她就嘻嘻笑,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凭青春凭光彩,你仍是主角。”

一旁的吴娃也凑过来,说:“是呀是呀,今日一身火,让人看得最多的,就唯一是你。当然,大头戏还在后头哩。”

正说着,山那边摇起了红旗,告诉这边说,全部妥当,剪彩仪式可以举行了。

荷花心一跳一跳的,身子也有几分飘然,回到座位上,只等县长宣布仪式开始。鼓声锣声再一次轰响,隐约从那边传来,点炮了。

锣鼓声“嘎”地停下,县长宣布剪彩,二个身着漂亮的小姐,牵了四个挽着球型的红带,笑盈盈站在台两边,欧阳琛、孙玉怀、何主任和荷花走上前,四个小姐托了盘子上前来,还没有等人们看清剪刀剪断了彩带没有,那边一阵炮声大作,震得人耳朵发麻,主席台仿佛在抖动,不少小孩还用手指塞进了耳朵里。

几分钟后,大地恢复了寂静,主席台的活动程序般的在进行,就在荷花满怀激情把响水公社未来进行了最后的描述,早候在一旁要演出的大戏搬上台时,突然那边又传来一声沉闷的炮响,声音如丢在水中的鞭炮般的。

有经验的人立即变了颜色,翘首相望,果然没有一会,就传来了水书记的哭喊声,不好了,老……二被哑炮炸……

荷花身子一抖,声嘶力竭吼叫一声,二哥,就晕在台上。

台下台上全乱了套,记者最敏感,率先冲向事故地。

孙怀玉到底老道的很,他大声喊:“要保护现场……”

中午刚吃完饭,市长直线电话响了,中平拿起电话,见没有图像,正欲挂掉,听里面声音很小,像是欧阳琛的,他放在了耳边,说:“你好,哪一位?”

欧阳琛在那头似乎很激动,说:“我是欧阳,想跟市长你商量一件事儿。”

中平笑了,说:“欧阳你客气什么呵,有话直讲。”

欧阳瑁旱:“我今日恐怕赶不回来,能不能把下午的会议推迟到明天上午,或者我请一个假。”

中平立即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否则,他不会在如此含金量的会议面前,提出不该提出的请求,而且他还是会议的主持人。可电视台已排好了直播节目,动一丝牵百发,空档了的时间还得拿其它节目来填充,时间来得及吗?

明天是双休日,直播会影响情绪,深思熟虑,他说:“你必须先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欧阳琛淡淡说:“事儿不大,荷花的二哥……死了!”

中平说:“与剪彩仪式有关系?你不要跟我吐吐吞吞。”

欧阳琛一口悲腔地讲述了事故的经过,末尾说:“从现场和仓库里的蛛丝马迹,是有人蓄意破坏。”

中平说:“有疑点吗?”

欧阳瑁旱:“据现场的人说,埋炸药时已发现一截被压平的导火线,当时有人提醒过她二哥,他二哥说节约点用,不在意的用上去了。仓库里,发觉玻璃是吸气皮和金刚钻结合穿孔,先打开里面的窗户拴,入室将雷管用老虎钳夹扁,延长引爆时间……”

中平说:“有怀疑的对象吗?”

欧阳瑁旱:“暂时还没有?”

中平说:“昨晚有没有不该不去的人,特别是到荷花家的人?”

欧阳瑁旱:“你等一等,我问一问荷花再告诉你。”停了一会,说,“有,吴娃。”

中平说:“哪里人?”

欧阳瑁旱:“牡丹的堂弟,那个被砍了头的儿子。”

中平说:“哦,我不是让牡丹送他出国了吗?”

欧阳瑁旱:“不知道。而且他和老主任的女儿在谈恋爱,荷花昨晚到她家送请柬,正好碰上了。”

中平说:“就是那天崔局带去游艇的孙姑娘?”

欧阳瑁旱:“是的#蝴俩眼下正随老主任的车,在返回w市的途中。”

中平正欲说话,后面一个软绵绵的身子靠在他背上,两只纤手还蒙上了他的眼睛,他视而不见,仍对电话里说:“这事儿与老主任有挨靠,千万稳当行事。这样吧,会议改期吧,你通知电视台,明天上午十时直播。”放下了电话,一动不动,说,“你不是说明天回来吗?怎么提前回家了?”

玫瑰放开手,把他扳过来,审视道:“人家想你呗!喏,几个月不见,让人家掏空了身子,黄皮子寡瘦,天庭上的光彩也没了。可那小蹄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说,新做的茅坑三天香,比开头那阵差远呢,大姑娘绣花,真有个稳当劲儿,好不容易十天半月挨一次,可偏是窝了一肚子火,有时候又气又急,还掉泪,嫌废物不中用,你玫瑰还当他是个宝呵你!你给说一说,这话是真是假?”

中平心里沉甸甸的,提不起性儿,说:“你给牡丹打个电话,问她堂弟是怎么回事?用手提电话打。”

玫瑰说:“我知道你又犯酸,不想照她的面。”仍依了他,拨弄手机,嗯嗯呵呵一阵儿,关了手机告诉他:“她堂弟是被她赶回来的,那中山狼还扬言说,报杀父夺妻之仇,点了名的要杀你。”

中平突然痴迷了般的,喃喃说:“是吗?他若是真把我杀了,兴许这场风波还能平息,我个人也是恰到好处的收场……”

玫瑰勃然变色,忙说:“你还没细看我呢!”就用嘴堵住了他的话。

中平偷看她,腾出了嘴,说:“东北都是一些粗放型的,如粗粮,三大五粗,可偏生把你精雕细刻出来,几个月不见,白的刺眼,隆得要爆炸了。”

玫瑰说:“你这才注意到了?你说你喜欢月母子,来,你小妈让你两头都试一试!”把他拉进里间。

中平说:“不行,这儿是政府,办公的地方,哪能随心所欲?我靠在你身上睡个安稳觉。”

玫瑰依了男人,让男人枕了隆胸,可嘴里说,“两口子睡觉,哪能正儿八经?人同牲口是一个理儿,公鸡踩蛋,儿猪犯圈,都是一码子事儿。该办的不去办,那滋味儿比不吃饭还难受……”就止住口,胸间里已发出均匀的吸吸声,比以前沉重,心想,这市长真当不得了,再当下去准变态。

男人一觉醒来,感觉后脑勺窝在一对肉蒲团,见女人低头正打量自己,就不好意思笑了,说:“你偷梁换柱?”

女人仍保持原来的样子,惜怜说:“我看你睡得安神,怕我吸气吵闹你,就学了你喜欢偷的一招儿。”

男人“嘿嘿嘿”的,讪讪说:“还是睡在……老婆身边安稳。”

女人戳了他的额头,下床说:“你呀,言不由衷,贼性子还改得了?不知下一个三天,又去糟蹋哪一个!”动手替他装饰,说,“我问标妹了,今日下午轮空了,我看你还是见一见考核组,老爷子还把我骂了一通,说,还是让那小子偷嘴抹油了,恨铁不成钢的东西。

男人眼睛睁大了,星目流动,说:“对其它事也开骂了吗?”

女人心疼地说:“老爷子功过分明,说你其它不用人操心,说到感慨处,他抚髀兴叹,说你不声不响把二年要做的事儿,压成了压缩饼干!唯独在‘绿灯区’上,闭口藏舌,不发表看法,真是政治老滑头。”

男人说:“调查报告打上去,难道败了他们的味口?这样吧,晚上宴请他们,让各部门见个面。饭后我单独同他谈一次。”

女人说:“曼曼妈见到我就骂你,说,他还有脸当这市长,市长最根本的,就是责任,他有责任吗?我赶紧陪了笑,说,您骂的对,骂的好,真正的畜牲总爱跟人在一起的,豺狼念佛,贪官说廉,荡妇讥奸,恶魔言善,他就是这样坠落的。听我这一说,她反而不吱声了,嘻嘻嘻!”

男人说:“我把股份已过到了她的名下,随她去吧!正如你说的,猪娃八个也是一窝,二个三个也是一窝。”

女人本想说你是在替你开罪,没有悔过的诚意,可出嘴的话却往重要的挑:“你的养老金都送人了,还看送什么给下一个?”

男人眼瞅了一边,说:“不是有家有我老婆吗,我需要什么养老不养老的?”

女人说:“你这才记起老婆的用途。我也买好了去朝鲜的机票,陪你去把心里的渣儿都滤掉,好生回来下一个轮回。”

男人轻吻了女人一下,蜻蜓点水般的,说:“晚上和老爷子见面,你也跟我去。”

何必东游西逛,全本书库最棒!

47、风雨欲满楼

晚宴一结束,×将军在中平夫妇陪同下,进了三零酒楼的豪华住室,他环视四处,问中平:“你也是住同一标准的?挺贵的吧!”中平说:“是很贵,那是对客人而言。对您来说,只当是出差标准,对我来说,是一个零。”

×将军“嘿嘿”几声,用手指了他,说:“你越来越油嘴滑舌,难怪玫玫降你不住。”

玫瑰见势就插言,说:“老爷子你们好生谈个心,我回房里去。”

×将军挡祝糊,说:“你不用走,咱们不是正式谈话,其实,你在这里对我有利,他那张嘴儿,贴半张膏药,比我老头还管用。”

玫瑰说:“他呀,属木鱼型的,需要经常敲打,才能方老实本份。”

×将军说:“小玫子,话不能这么说,就说你生毛毛之前,小毛毛在你肚里跺脚捣掌,也不老实,你敢敲吗?”

玫瑰说:“那是我的心肝宝贝,真可谓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上怕化,变招儿呵护都来不及,我还敢敲打呵我?”

×将军说:“这是你的全部感觉吗?”

玫瑰说:“对,它写在我脸上,醉!”

×将军说:“你男人把w城也是捣腾了一番,你说他找到了感觉没有,你又有什么感觉?”

玫瑰知道涉入正题了,思忖了一会,说:“我嘛,跟陈祖芬书里说大连市长的那样:像个所有披靡不惜代价的军人,绝不住后看,只顾没命地往前冲。我想如果他带了兵上前线,他一定冲在第一个,不过队伍后面的,牺牲的人也不会少。至于他是否找到市长的感觉没有,只有他说得清,我毕竟不在其位,说多了,就成了美国人,指手划脚。”拿起电话,叫服务员送几盘生果,外加一扎鲜啤。

服务员没听出玫瑰的声音,说:“你是哪一个,口气大的能吹倒一壁墙。”

玫瑰说:“我是这酒楼老板的后娘,谁倒不倒,你等着瞧!”

中平这才搭了腔,嘻笑说:“看来又要牺牲一个。”

玫瑰说:“这般待人,不开路就影响三零的声誉。”

服务员畏缩缩敲开门,送来生果和啤酒,颤抖抖面对玫瑰,说:“对不起,我不知是您。”

玫瑰脸上堆满笑颜,说:“没事。”递了十元的小费,叫她出去,又拿起电话打给雯霖,说多少号服务员,怎么怎么的,这种比客人还上帝的老鼠屎不炒掉,就会坏了三零一锅粥。

玫瑰脸上的表情,真让人想起书里说的资本家。

中平视作不见,像自言自语的,说:“既是玫玫说到大连市长,我就想起了他的一句话:乐趣在自然中,把所有见棱见角的压到最低,咱不是修中山陵,自然的东西,不是生硬笔直的,是顺山就势,错落有致……砖找到感觉了,石找到感觉了,树找到感觉了!”

这小子要借题发挥什么?×将军暗自想,好一会问:“自然是什么?生硬笔直又指哪些?”

中平说:“初级阶段,转型期,社会主义精神尚未完全在制度里头形成。生硬笔直是指"左"的观念仍然存在,眼下,谁也不会像当初跑出来责骂邓小平的开放,什么引进和发展资本主义呵,什么和平演变呵,但是,这种观念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完全可以拒绝接受引进来的物质、精神和政治的文明。比如刚才,你耳闻目睹玫玫炒了女孩子的鱿鱼,你眉头皱得像一头大蒜,心里在骂她,富贵的有点找不着北,活脱脱的资本家。我却为她在叫好!你之所以在骂她,是因为你在用超前了一步的标准和观念在衡量她。我在叫好,是我在用退回到‘初级阶段’的位置上来瞅她……”

×将军说:“这就是你搞绿灯区的全部,或者说是引进人类的三个文明?”

中平说:“是的。这只是‘人类文明一般’。”

×将军说:“为什么?”

中平说:“因为东西方都只是文明社会的初级阶段,东西方眼下出现的果实与营养,只能叫它人类文明一般。大胆引进它,不仅反映我们的胸怀,而且反映我们智慧与聪明。”

×将军说:“就你一个人有胸怀、有智慧、有聪明?”

中平说:“不,中国多的是,比如深圳有个苏东斌的教授,说‘初级阶段’的实质在于制度创新。强调从实践上出发,更多的东西是‘利与弊’,而不是‘是与非’。就说‘三陪姐’和‘博彩’,用‘是与非’衡量,是与我们制度格格不入。而用‘利与弊’来办,行得通。共产主义制度是消灭贫富不均,可中国为啥还要先富一部分人?目的是以富带动贫,最终实际共同富裕。共产主义社会同样要消灭丑恶,为什么就不能用丑恶去扼制丑恶呢?!这两种丑恶,政府极力在打击,它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种无政府状态,给社会带来的负面,比集中管理要大的多。苏教授总的观点,说,如果以人类发展史的角度来透视华夏,如果用世界水平的眼光去观察中国,那么我们就完全可以说,我们在说明‘中国特色’时,要强调创造性吸收‘人类文明一般’,在确认‘初级阶段’时,更应强调体现时代步伐的"国际惯例"。”

×将军说:“姓苏的教授,是跟严家其一路的队伍吧?”

中平说:“哪能呢?人家是深圳大学研究特区港澳的所长,理论话说的像校旱用语,特贴切生活。”

×将军说:“好好,只要不扯到"六、四",你明天的答辩会都可以展开。”

中平说:“"六、四"又怎么啦?无论错与对,历史会自必有说法的。没听海外人说,一个前领导说,他们后来搞的,都是我那时的一套!”

“轻点声,轻点声!”×将军非常激动,指着他说,“你不要胡来,关在屋里,打打嘴官司还可以。该保守的不保守也不对。不谈说那个前领导没有说,就是说了,也是不对的。这只能是我们党集体领导,循序渐进的结晶,凝聚着几代中国人对社会主义事业几十年的实践!这……这怎么归结到某个人呢?我再次警告你,河水不犯井水,你只能在你试验区,试验有争议性的内容,包括与现在社会体制发生对抗性的东西。同时也提醒你,你说服老头子,用你们w城话来说,冇得用,你要是嘴皮子管用,像八哥那样,说服你所谓的,都带着传统观念的一千二百万市民,我才折服你,算你高人一筹。小玫子,怎么不帮我的忙呵?”

玫瑰忧心重重说:“我担心明天不容易过,只要从早上到晚上,挨过十二个钟头,后天我们就去朝鲜了。”

×将军说:“这么紧张的日子,你们到朝鲜干什么?”

玫瑰挤眉弄眼,说:“他首先受良心的谴责,准备休息几天,在那里净化。”

×将军说:“什么良心,道德?”

玫瑰说:“一是恨自己像脚猪,一窝下了十几个崽;二是我妈炒汇的事,对不起东南亚人民;三是绿灯区,将心比心,谁没有儿女。而他又去把这种灭绝了的丑恶,堂而皇之捡起来,虽说是没法子的法子,当历史的罪人,他是跑不了的。”

×将军说:“哦,真是难得呵,他居然像女人,还有一颗复杂的心,我以前还真瞅走了眼。走,看一看我的其它活动,你是怎么安排的。”

玫瑰说:“打麻将呗,今日准能赢他。”

×将军说:“啥窍门?”

玫瑰说:“一心不能二用,明天电视里他不少于四个小时,他不背台词还行吧?”硬是拉了中平,同×将军进了酒楼里自己的家。

“三缺一。”玫瑰说“我来约曼曼父母。”

中平正欲说没有人就别打了,偏生陈国良欧阳琛夫妇后脚跟了进来,他解脱似对玫瑰说:“你们先开牌,我另外找一间房子。老爷子,不是我不陪你,而是这市长的狗屁事多,反正今日要带点彩,你输了算我的,赢了对半掰,免得你担心,我是在行你的贿。”

×将军说:“怕输就开溜,拿我当垫背!带彩的事儿,最大玩一角一局,等你们明天会议通过了,中国的赌城名正言顺了,除留下党费外,余下都与你赌一博。”

雯霖亲自为老爸服务,要了一间房,又听说陈国良三人还没有吃饭,又安排了饭菜,才带上门离开。

中平静静听完了欧阳琛的汇报,特别是听到仓库门前的鞋底印,与荷花大嫂做“金凤玉龙“棉索花底鞋一模二样,才吃了一惊:“这里面不会……”

荷花忧伤说:“不会是自家人干的。我们乡下有习俗,未婚女婿上门送礼,女方总是要赠送定情物,如挽花袜底之类的。我自小读书,不会做这玩意儿,每一次都是大嫂代替我纳好,再交给吴娃,说是我的……”

中平听后,说了句接不上茬的话:“这血不会白流的。先叫公安局跟踪,暗底里取证,等明天一过,就可先捕再审。我担心的是明天,若是我能留点血什么的,兴许明天一仗,有一个完好的结局。”

恰好玫瑰因保险柜钥匙在他身上,进屋里听了他这番话,不顾羞地扑在他身上哭出声,说:“我现在明白你出国是假的,你是想永远离开我们娘儿俩……”

陈国良三人见状,起先听他的话莫名其妙,见玫瑰一哭,以为是两口子吵了架,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中平把玫瑰扶起身,厉声说:“我希望你不要给大家落一脸灰,兴师动众。你放心,我明天叫标姐妹,鞍前马后,一步也不要离开我。”

玫瑰这才从他口袋里拿了钥匙,朝陈国良仨难为情笑了笑,反手带上门离开。

陈国良不明白里面的蹊跷,说:“你们一回来就打亲热架啦?”

中平淡淡一笑,说:“她一回来听人说有人想杀我,她神兮兮不让我出门。你说一说,哪会起风就有雨呵?”

三人明白原委,但都没有把他与吴娃联系起来,听完话儿也没有往心里记。

中平又问了死者的善后处理,就安抚荷花说:“看你哭的成了鸭公嗓,要节哀顺变,悲痛化力量,功成业就,把农村脱贫的道路,走出一个榜样。”

不劝还好,一听到劝慰的话儿,荷花抑住不住泪流,说:“这道理我懂,只是二哥从长大到他死,近一年还活得像一个人样,早上起来,还喜滋滋告诉我,说把炮放完,今日就能见他的女人,活脱脱地做一次男人……可,他死前,连做男人是什么滋味都没有……我做妹儿的,若知道他是今天这一种结局,怎么说我也会带他进城里的发廊,去……”已是泣不成声。

中平激动了,一拳砸在茶几上,站起来说:“不平等啊!我儿子十三四岁,在美国找了一个大自己五岁的童养媳,陪吃陪上学还陪上床,说是防止艾滋病。你二哥是近三十岁的男子汉,可连一个女人都没有挨一下。这里有贫穷的问题,也有体制问题。老百姓不是只吃饱了肚子,就可以是睡大觉的猪儿,他们是人,他们应该享受,享受他们的基本权益。而现实呢,精神生活,农民最低,社会福利,农民最低,教育程度,农民最低,组织程度,也是农民最低,低到中国社会各阶层最低下的位置。老陈,你是"三农"书记,你面对这个位置,你能坐得住吗?”

陈国良站起来,也跟着激动了,说:“我在农村呆的时间长,农村是什么样,我比你清楚。今日是关了门,我可以放胆一说,农村有五大问题,除收入低,集资苛政猛于虎,还有仨,乡村的基层一团散沙,像响水镇的水书记,那还是好的,在大姓的村里,党的支书,就是大姓里的族长。农村的治安也是散沙,官民对立相当严重,当官的靠近了经商的,疏远了只能以种田为生的大多数农民。这些农民怎么办?年青一点的,到城里去当无业游民,就是南方说的民工潮。没有出路的,就缩在家里骂,骂世上没真理,骂不公道,骂不公正,骂大小衙门黑。”

欧阳琛仿佛嫌火烧得不够,说:“是呀是呀,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包括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这样现代化国家,对农民也没有简单地推进市场,都有周密的计划,安排粮菜种植,加工,外贸和储存。美国的农业部,是政府最大的部门,而且管理得很细致,几乎达到每个农场,加拿大也有庞大的农业基金,解决农村的问题,我国的市场经济刚上路,一下把农民推出来,自然问题要多一些。”

嘴皮子发泄了,也都冷静了。

中平说:“眼下,我们对农业只做了二件事,一是做了细致的调查,二是重点解决"老少边苏"脱贫的事,下面要解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类农民的问题,他们是大多数,不能用头疼治头,尾疼治尾的老办法,首先解决他们的温饱线。也像城里人一样,平均收入不足二百五的,荷花你不要笑,要笑要笑,今天哭成像泪人,我这个"二百五"买你一笑也值得。这二百五不是骂人里的傻瓜,是指钱,达不到这个指标,找社会保险基金要。农民要设这一条生存线,但每一个县不能一刀切。这部分钱从哪里拿,从"工人叔叔"口袋拿,凡是进城的农副产品,额外加价1%。比如说我们的粮菜批发市场,规模超过深圳布吉,一年销售一百八十亿,按这个比例算,一年也有一亿八。这钱怎么办?设个农业基金会,解决温饱线以下农民的贫苦。这是权宜之计,重要的是帮助他们建实体,也可以是乡镇企业,也可以是农场,这都是企业向城市化过渡的好办法,要大张旗鼓的宣传,发扬五十年代那种团结互助的精神,实现九十年代的股份制,再营造一个民主法制的政治环境,他们有理由很快富起来!我轻俏俏一句话,做起来难,难在人才。城里这次招考公务员,有四、五千人在待业,企业按股份制组合,也筛选了一批企业领导人落岗。因此,我想再发动一次六十年代的‘上山下乡’,让他们带着城里的现代意识,诸如城市管理、科学技术、教育文化,不是接受"贫下中农的改造",而是去改造‘贫下中农’,做乡镇企业的领头羊。不是用简单的政治说教,"我们也有二只手,不愿在城里吃闲饭",而是用经济的手段,可以额外拿一份公务员的工资,与这个实体联在一起,我想,不用多动员,就会有很多人报名,反正我们已经取消了户口制,他们无论在哪里,都是w市人!”

陈国良又坐不住了,搓了手说:“你这点子早点卖出来,我们也好着手落实呀!”

欧阳瑁旱:“刘市长的思路,是先抓两头的稳定。城里人要造反,要嘛是自己没有工做,要嘛是痛恨政府的腐败。农村人要造反,就是‘老少边苏’,一是他们的血液里,有造反的基因,穷山恶水出刁民;二是他们在开放中没有得实惠。比如,土地租给了他们,富裕地区是欢迎的,原因是土地值钱,刘市长当年买下那一块地,荒山是一个价,有树的山则另是一个价,沃田自然就不用说。手里有良田的农民,就发展的事业多,比如粮食加工深,有利于生活提高的快。但贫困地区的农民就不行了,私有也好,不私有也罢,都是一亩三分的薄地,得不到深层次开发。他们说,政府不管我们,我们遭殃了,我们就要造反了。所以,市长两头抓完了,就抓中间的大头,就不怕人上街游行了。”

“稳定是个大头,但并不等于是全部!荷花,我们刚才是闲谈,可以听一听没有坏处。现在要议点事儿……”中平待荷花出去,接下说,“农村的这个调是定下来了,你陈书记要全力抓。舆论先造,以打击基础组织里的腐败和治安为序,实打实搞一次净化。尤其是党员里的腐败,实行从快从重从严。要农民看到我们衙门不是黑暗的,要他们从我们身上,看到走出贫困的光明,要他们收回老眼光,共产党就是比国民党强!不仅强在打天下,还要强在治理天下!”

还有什么话好说,一、二、三把手都聚集在这里,何况这是他们第一次量出了胆子,并且是放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接下来,他们详细布置了方案,临到分手时,中平强调说:“请你们牢记,明天不可低估,上街的人不会少。”

欧阳瑁旱:“温和性的游行,人们见多了,也自然了。”

中平说:“不,明天估计还有庆贺的,学生和知识份子就在其中。”

陈国良担心说:“怕就怕这一点,一派赞同,另一派反对,就像气油撞火一样,还没挨在一起,就撺了起来。”

中平说:“我和欧阳一天在会上,看样子轻松不了,最坏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陈国良反应迟钝,说:“你在打禅?”

中平说:“欧阳要把住会议气氛,万一通不过,搞软着落,下一次再议,人家有意见分歧,很正常,是观念认识问题,听多了,见多了,也就习惯成自然了。陈书记在外面搞消防队,公安人员拿出八成的兵力当消防员,车道不许游,要游全部在人行道,最好是把火与汽油,有意识用一条街隔起来。”

陈国良说:“我这就去布置。”

中平说:“慢,要消防队不要穿制服,胸前全部挂牌。”

陈国良说:“你这又是玩的什么把戏?”

欧阳瑁旱:“明天是世界新闻的焦点,市长是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不用武力,也能平息自己家里的事。”

中平说:“重要的是,让市民自己看一看,这个城市连同他们自己,有多大的承受能力。记住,明晚十点,该到的都要通知到。”起身送他们到电梯口。

孙姑娘猎狩花狐狸虽说没做到,可心理上打败了红狐狸,还美不美你呵,以为找了个大主任,这个世界就为你服务啦?这是老天爷对你的报应。

在回城的车上,孙姑娘忍俊不禁嘻嘻笑起来。

笑得吴娃莫明其妙,他心发悚的,问:“像喝了笑jī巴汤的,无缘无故的傻笑什么呵你?”

孙姑娘心情好,粗话也听得舒服,随口说:“傻?我笑那个乡巴佬土了吧叽!”

吴娃的手又不安分了,伸进她的衣服里,他想套她的话,说:“哪个乡巴佬?”

孙姑娘推开他的手,嘴呶了呶前座上的她爸爸,说:“谁?穿花衣服的灰姑娘嘛!”

吴娃说:“人家怎么灰?学历比你高,人比你年青,事业心……”

孙姑娘噘起嘴巴,说:“你把她捧高,也不怕贬低我?”

吴娃说:“看你还有醋意。我不是贬低你而抬高她。只是这灾难发生在她身上,发生在这节骨眼上,做人就不该背后笑话她。”

孙姑娘说:“我也不是成心笑话她。只是看不惯她那夫贵妻荣的虚荣。”

吴娃说:“可以理解,叫你也是一样。”

孙姑娘说:“我才不一样哩!我是学旅游的,在美景点上,有一句艺术名言,叫错落有致。”

吴娃说:“与人的虚荣有关系?”

孙姑娘说:“没关系,只是说她的虚荣落伍了。比如女人找男人。过去是找当官的。而现在呢,错落有致,白女人找黑人,那玩意强壮,市长的千金,找的就是黑人,那黑人还患上了艾滋病。”

吴娃说:“是不是,一听就刺激。”

孙姑娘说:“有的找运动员,用自己的贞操,让他们当签字玩。那个打球的魔术师,叫约翰逊的,你猜他跟多少人上床?”

吴娃说:“嘻嘻,这是中国的指标,跟经济数据一样,低低的。”

孙姑娘说:“不,高着哩!报纸上说,他跟二千多人上床了!话说回来,你前妻是乡巴佬意识。”

吴娃说:“人家有伤,你还撒什么盐?”

孙姑娘说:“你又心疼了?哼!”

吴娃说:“人心是肉捏起来的,往往同情弱者。当我听到突发的消息,心里只知道打颤,压了又压,才把泪水堵住。另外一点,也被她的事业心所感动,她苏醒后,见停了工,硬是把人骂上了班,让机器照样转动。而你呢,还不想走,非要抓狐狸不可,你却不想一想,你一天半没有上班了。”

孙姑娘说:“公关小姐,是这样的,想上就上。”

吴娃说:“你胡说,有个电视,叫公关小姐,人家是什么工作态度,走路像找厕所的。你这样做,不说影响你前途,也会影响你老爸的身份。”

孙姑娘说:“好好,我这就直接上班,婆婆妈妈的,还不是你要去打……”嘴巴就给他的嘴堵上了。

吴娃是怕回到家里,她若是要把枪放回原处,他没有理由留下它,而直接上班,把枪留下就顺理成章了。

车一进城区,吴娃拉她下车,说是赶时间要紧,拦了一辆的士,直奔云阳娱乐城。

海兰已接到市里的通知,明晚十时要开剪彩会,这么紧凑的时间,叫她心慌慌的,会场布置是小事,请柬发不出去,或发晚了,都起不了作用,形成不了影响。

海兰正想心思,见孙姑娘俩走进办公室,脸上凝成了冰,说:“孙大小姐,你可真是难侍候呀!我们这里本是容不了人,你却巴心巴肝要来,只是上了半天班,却旷工一天半。要是跟你细算,半天上班时间里,跟人开了房,还去吃了酒……”

孙姑娘可不是难缠的脚,脸虽是红了,话可不会饶人:“旷工了你看不顺眼,开了房你又红眼,你他妈的,我又碍了你什么眼?你建了房,老子就开不得……”

吴娃子知海兰不是省油的灯,见她火苗子蹭地要蹿起来,抢在她之前煽了孙姑娘二个耳光,骂道:“你奶奶的,怎么拿骂来拿捏人,何况还是你的不对。”又上前向海兰陪了笑脸,说,“总经理,都是我不好。人大主任的老婆,就是荷花姑娘,是我的……亲戚,昨天见我从澳洲回来,对我说,我在老家办了工厂,明儿个要开业,你多少大小拿的是洋护照,给我的厂子挣个面子。这不,为了挣她的面子,我就带她去了。那边一散场,我们马不停蹄赶回来报到,对不起!”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该教训的已有人替自己做了,抹在海兰脸上的恼色不见了,她阴沉说:“你不要拿扶贫压我。如今都是按市场规律办事,就是当市长出门在外,也要跟身边人打一个招呼,虽说只是招呼,那是自尊,把人当人看待了。”

吴娃稍放下了心,继续拿她当李向阳的,说:“是的是的,今晚她请客,我埋单,算是给你赔个不是。”

张强急急火火带了一身风走进来,怀里捧了一大叠精致的红请柬,像捧了一团火,说:“什么赔个不是呵?”

海兰顺势下了台阶,说:“你少听些好话,快点找个会写字的人,先写请柬,再往外发。”

孙姑娘先是让二巴掌煽懵了,后来清醒过来,千错万错,自己错了在先,她主动对张强说:“张总,我的几个字还马虎相,在学前班就叫我妈逼着学写毛笔字。只是不知又来了什么运动,搞得如此隆重。”

海兰见她不那么小气,心里倒佩服她有高干子女的风范,若是强强用手指头在自己脸上掸一掸,我不把那宝贝割下来当水饺煮的吃才怪哩。这般想,她脸上柔和了,拿出二张纸,往她面前桌上一放,嘴上说:“当然来了运动,还大得不得了!”

孙姑娘敛住了眼里的神儿,拿起来一看,见名单还有层次,分中央、省里、市里的,心也紧张起来,她下意识说:“咳,中央都来人!真是大是大非,不知是什么运动?”

海兰说:“八嘎牙噜,开房运动!”就哈哈笑起来。

孙姑娘一愣,后也跟着笑了,还补了句:“死了死了,花姑娘干活!”

吴娃见她俩生分很快合好了,放下了这半拉心,可另一半拉却犯疑,伸过头一瞅,原是明晚这里正式开业,见里面没有刘中平的名字,他说:“这场运动大是大,怎么不请市长讲话呵?市长手里的剪刀,比接生婆的好使,能剪出一个金娃娃!”

海兰乜他一眼,脸风光光的,说:“谁说不来?市里的九个常委,五套班子的头儿,是按会议通知发的,比这玩艺更要神圣的多。”

听得吴娃心如潮涌,他讷讷道:“原来是这样。”又车身对孙姑娘,“你替我先开间房,我好累好累的。”

孙姑娘说:“你呀,做那事……像不要花钱的,贪,贪得无厌!你不是有护照吗?”

吴娃还没来得及回答,海兰咂了嘴说:“人家是按市场规律办事,不要钱的,死擂!要钱的,抠门!用外国护照,需要用美元外汇。看来,他只是累了,心却还是不累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吴娃拉了孙姑娘,抱起请柬下了楼。

晚上,这大排档有三个高潮。晚饭那阵,是中潮,在娱乐城玩的人,外面下班的人,都在这里吃晚饭。九、十点钟,是小潮,有节制玩的人要归家,退休年纪大的,身子骨熬不住要回家,进了排档坐一坐,喝一喝啤酒,带了遗憾或胜利,宵完夜就离开了。由于这样的人数不多,故为小潮。大潮就是十二点至凌晨二点,大部分玩客,在这里稍微放松一下,准备通宵达旦不下战场,这批人特多,是娱乐城最坚实的上帝。

小潮时分,睡了一个下午加晚上的吴娃,一脸精神,硬是把海兰、张强和伍汉拽到排档里,赔礼请客。

伍汉几口酒一喝,凭了一蓬酒精烧出的热火,埋怨吴娃说:“你出了股,夜总会装修也要出点力,我弓着腰踩三轮,多么希望你后面推我几把。”

吴娃说:“伍哥,真对不起!”把到g县的事儿给说了,末了说,“我明天还得请一天假,后天一早就进入角色,我干别的不行,就是有一身牛力。”

孙姑娘“嗤嗤”一笑,眼角挂了俏,说:“是呀是呀,他比约翰逊还……俏,准备打跨世纪之战。”在桌下拧了吴娃一把,“跨世纪人头……嘛!”

伍汉说:“对对,还有四百天,我们就进入二十一世纪了!不知那狗屁市长说话算不算话,w市到那一天读秒,把这到处的灰尘,大窟窿的眼儿,全给抹掉,成为大连第二。”

张强说:“时间差的问题,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吃紧!”

伍汉眼珠一瞪:“他不是成心耍弄我们,跟牛皮袋子有啥区别呵!”

吴娃说:“你恼什么,这大的城市,他一个人上窜下蹦,迟几天就迟几天,要学会体谅人家,宽容第一。”

说得一桌人都直点头,海兰说:“是呀,一个精神焕发的大城市,就该有一个精神焕发的大市长!你老毛病要改,脏地方也有脏地方的文明,不要张口就骂人……”

恰这时,西装里的手提响了,海兰倏地住了口,倒捏了筷子,说:“你好,哪位?……哎呀呀,是市长夫人……还想着我的,难怪我一个劲打喷嚏……认识,在呀……”

筷子掉在了地上,忙拿眼角扫了孙姑娘一眼,起身行至一边说电话。

48、别打缺大件

海兰的电话是玫瑰打的。

幸亏玫瑰听懂了中平的意图,心一急,忙找人替下了陪搓麻将的司马曼,神色紧张细说了牡丹的电话内容,和g县突发的事故,末了说:“你看怎么办?刚才在房里,他像贾宝玉赴考场之前,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净说疯颠颠的话,可仔细品量,却是有意无意跟你我作生死之别。”

司马曼恼他昨日一句话,他和孩子之中,选择哪一个,这是人说的话,说得出来吗?螳螂食情侣,虎毒不食子,你他妈的已经有了一大群,就嫌弃我肚里的,当初要带套,你说带那玩艺没有肌肤感,跟捅狗皮眼差不多,谁愿意捅?这下怀上了,你就像布置工作的,要摘就摘了?

她妈支持她,下了飞机就领了自己到医院,听说是女孩,说是像他,就更铁定心不摘了,还买了一提包保胎药。计划请长假,一是写书,二是不出门,不让人们风言风语。

另外是那女医生一句话提醒了她,说,恭喜大腕星,我们看到了一个好市长的风采,将来还可以见到一个女市长的风范。

她忙塞了她一把钱,说,你嘴风要严的,哪天漏了风声,你人间蒸发了,连家里的人都不知道的。

那医生面如土色,说,我知道的,只是羡慕你,就像白人女孩喜欢乔丹那般。

所以听了玫瑰的话,司马曼不以为然,说:“你是不是用这种方式,重新拉我回到他的身边?”

玫瑰听得一头雾的,下意识说:“你们怎么啦?吵嘴了?”

玫瑰说了始末,重重加了一句:“哼,就该让他吃颗枪子!”

玫瑰脸上即刻变成了灰白,说:“胡说!这肉烂在锅里的事儿,值得你小题大做,往死里咒呵?”

司马曼说:“我是过来人,非常计较一二句实质性的话儿。第一个男人说,我和那女人离不了婚,但我也舍不得你。我那时很传统,能给他做小吗?第二个男人倒是没说错话,只是粗暴强奸了我,我就分心了,为不伤害他的官面子,安排了荷花一场戏。至于你男人,我说不上还爱不爱他,最要紧的,是把这团肉生下来,所以我压根儿,不会听你编故事,或者他让你来传达故事。”就扔下她一人,又上了麻将桌。

玫瑰没折儿,只好找原来的公安局长崔永恒,打听孙姑娘的下落,一听就知道这事儿不简单,就按崔永恒说的电话,找到了海兰,听海兰在那头说,这吴娃还好,刚才有人骂市长,他好言相劝了,说要学会体谅人,宽容第一。

玫瑰这才放下心,说:“他这样说了的?”

海兰说:“是这样说的,清清楚楚。”

玫瑰又问:“他神色怎么样?”

海兰说:“我没有注意看,不过,今日下午还在这里租房睡了觉,现在和我们在吃宵夜哩。”

玫瑰又紧张了,说:“我明天白天先看一看房子结构和会场。问题是,不知他用什么手段?”

海兰说:“这不简单,先抓起来再说?”

玫瑰说:“这哪成,不说他是拿的绿卡,就是中国人,没有真凭实据,抓人是侵犯人权。何况我只是猜测,万一不是事实,惹的大报小报闹出是非,叫他今后怎么做人。”

海兰说:“万一是真的,失悔也来不及了。”

玫瑰说:“那就看市长是不是吉人,苍天是不是有眼。这样吧,千万不要打草惊蛇,狗急了会跳墙。你就听我的,这样……”在电话里叽叽咕咕一番。

海兰回到摊位上,张强迫不急待地问:“是不是市长夫人啦?人家哪有时间跟你煨电话煲?”

海兰说:“我和市长都是私立学校的股东,她可以不跟我煨,但不会对股份过意不去。”

张强说:“就这一点屁事,说半个时辰?”

海兰说:“你没跟我上床,你凭什么盯我盯得这紧呵?”

张强说:“长得靓的人,心一般都不正,尽往歪处想。”

海兰说:“这话倒是真的,你看人家市长,尽为老百姓行善,一年来,多少人已偿到了甜头。可市长夫人说,已接到可靠情报,说有人还想杀害市长。伍汉,你总是张口骂市长的,该不会是你吧!”

在座的人都一惊,伍汉更是急了,指了自己的鼻头,说:“我?咱还有那板眼?人家在我家门口吸毒,咱就是不沾。至于这张嘴,是讨人嫌一点,现在改了不少,以前的市委书记,总是被我骂,骂他女儿偷人养汉。”

孙姑娘打了他一拳头,说:“你骂我干嘛?”

伍汉以为她打情骂俏,也轻轻捏了她一把,说:“我若是骂了你,是你养的儿。”

吴娃心虚虚的,恰好掩饰说:“你上当了,她爸爸就是原来的市委书记。”

伍汉站起来,瞅了孙姑娘半天,才又是作揖又是求饶,说:“我骂人,对事不对人。我就现实我的诺言,叫你一声,小妈……”

闹了一阵,海兰说:“俗话说,请将不如激将,我刚才是激将,伍经理,咱们都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谁也不会心惊。你看吴哥最沉得住气,只是抖了一下,你们几个像遇到了地震的。其实,我们担心也是多余的,会场全用了先进的仪器给探测过,就像香港回归那样,连下水道都不放过。再小的定时炸弹也查得出。行凶的人想拢身更不行,市长身边两个女秘书,不看她们是女流,五岁就开始练气功。算了,我为什么替他人担忧,明天街上全是便衣!”

吴娃举起手,招来服务员,说:“埋单。”

海兰这才看出破绽,他的手是在颤抖,眼神总集中不了,心想,这市长夫人真神呵,没有猜离谱。

海兰正欲说什么,见孙姑娘俩站起身,就支离耳朵,听他俩说什么。

孙姑娘兴味盎然,对吴娃离去显然不快,几分幽怨说:“你往日是夜游神,今日是怎么啦,这么早要收手?”

吴娃说:“明日我要回g县,为我爸烧柱香,后天好帮伍哥装修打下手。”

孙姑娘说:“神经,你今日的机会多好,为什么不在老家捎择个顺便呵?”

吴娃说:“要搭顺便车回城呗!再加上你又要上班,我哪能延误。”说完,丢了钱,匆忙拉了孙姑娘离去。

半个时辰后,海兰来到前台,问:“孙姑娘退了房没有。”

服务员说:“退了,刚才和一个男人手拉手的,往外面走了。”

海兰微微点了点头,边往外走,边掏电话的……

麻将酣战到次日凌晨三点钟。×将军数了战绩,笑吟吟的,说:“腰板儿坐软了,赢了五十二元,还要和那臭小子平分,而他在享受,睡得屁是屁鼾是鼾。”

司马曼说:“我自打牌起,就是光输皇帝,从没赢过一次。今日还好,只输了二百五,大头都给爸爸妈妈作了贡献。”

她妈嗔道:“不该吗?我们俩老天天给你在贡献,你用这种方式讨我们欢喜,还要嚼牙巴骨呵你?我与你爸商量好了,w城比北京强,开始有节奏感,想在这里安个家,若是要你买房子,你又会是怎样?”

司马曼说:“你今日看了我住的房,二层楼任你挑。”

她妈说:“那又不是你的?”

司马曼说:“谁说不是我的?统统都是我的,我会行蛮!”

×将军说:“行了,这么傲气的话儿,只有你们年青来说。你给他们打个招呼,什么早茶就不要叫我们了,九点半我们自己起来看电视直播,记得在我房里多放一台电视。”

窝在沙发堆里的玫瑰这时醒了,说:“还早,还可以打几圈的?”

司马曼说:“你站在岸边,当然不知腰疼,我明天不比你男人轻松。妈,天太晚了,你跟爸爸走,我随便找地方靠一靠。”送他们到房里,返身回来,见玫瑰仍旧那样窝着不动,说,“你怎么不睡觉,吊了咸鱼吃白饭?”

玫瑰挪了挪身子,指一指沙发那一头,示意她学自己,说:“将就一点,免得去吵醒他。”

司马曼说:“难怪人家说,正宗的,总是护着自己的男人。水货的,想着法去折腾男人。他在哪里,你心疼他,我可没有这份心,看我怎么折腾他。”

玫瑰说:“只要你能得到,咱当没有看见。只是不明白,刚才还盼着他吃枪子,怎么一下子又转了个大弯?”

“恨他呗!恨也罢,爱也好,这辈子生贱了,有他就行了。”司马曼说,“就是你拉我到外面那么一说,害的我没合个一盘牌。”

“我明白,该爱的有恨,该恨的有爱!”玫瑰故弄玄虚说,“完全没有必要恨得深沉,既然分手分的轻松,分手之后,更是要轻松。”

司马曼说:“我也不是不轻松,只是心里憋曲,想找他最后骂一次,再永远不见他!”

玫瑰说:“好啊!但等明晚……今天把会开完后,同样在这里,你痛痛快快骂,甚至打,我们就出国了。睡吧,里间床是空的,喜欢睡就进去睡。”双手在胸前搓揉起来,搓了一会,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往里面挤奶。

司马曼瞧着想着,自己也会有这一天,但不会像她这般狠心,把自己的骨肉,丢在几千里外的地方不管,这还叫母亲吗?本来孩子就像没父亲的。

司马曼这样想着,进里间找了一个毛毯,缩在沙发另一个疙瘩角,慢慢闭上眼睛。

一会儿,见中平推开门,动手脱光自己和玫瑰的衣服,四个挺挺的乳房,细瓷做的,白得耀眼,自己闭了眼,就快羞死过去,身上着火,自己也喘,欲死般……自己睁开眼睛,见中平正解自己的衣服,突然一颗子弹从门外打在他身上,他像电影里慢镜头的式样,舞蹈演员旋转一阵,“咚“地趴在她俩赤裸裸的身上,三人身上的鲜血五颜六色,兰的、红的、紫的、黄的、绿的……

司马曼大叫一声,坐了起来,低下头看自己的胸脯,鼓鼓的,还穿着衣服,上面还盖了毛毯。再一瞅玫瑰,正在挤另一个白花花的nǎi子,奶水也是白花花的,只是像底气不足的小孩拉出的尿,断断续续落在杯子里,仿佛还有点泉水叮咚的响。

玫瑰瞧她那副模样,抿嘴一笑,说:“你肯定是梦见了什么,嘴巴张开,却又听不到声。”

司马曼明白是做了噩梦,轻轻说:“我梦见他真挨了颗枪子,是从背后打来的。”

玫瑰手里的杯子掉在地毯上,也顾不得去捡,双手扳了她的肩膀,粟粟危惧,问:“该不是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吧?”

司马曼一把抱过她,胸对胸,头挨头,哭腔的:“是真的!”讲述了梦的过程。

玫瑰信了,拉起她就往外走,说:“去看看他。”

司马曼到了门口,说:“你胸襟还露了的。”

玫瑰随手把衣服一拉,里面两只兔子还在外蹦,来到同一楼另外一间房前,见四个保安直溜溜站岗,稍放下心,问,里面有什么动静?保安说,没,里面好像有鼾声。

玫瑰贴了门听了一会,说:“是呀,他喝酒睡觉都是这样。”就又回到原来的房间。

司马曼刚躺下来,就想起昨日小菲算命的事儿,也不招呼玫瑰,直接拨通了小菲电话。

小菲迷迷糊糊,埋怨说:“叫你一早一晚打,你总是这样,哪叫我睡得安宁呵?”

司马曼说:“你把我当哪个汉子了?我是老……三!”

小菲清醒了,说:“是你,我还以为你是……”

司马曼说:“我打话,是要你过来,再给"中心轴"算个命,再加点这样的内容……”就把牡丹说的,g县发生的,和梦里的情节细说了。

小菲在那头直喘粗气,说:“你打开电脑,我输入程序后,你在那边直接打印。”

司马曼不太懂电脑,跟玫瑰说了意图,见玫瑰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屏幕上一片空白,这空闲功夫,司马曼把昨日,应该是前天的算命结果细说了一遍。

玫瑰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司马曼说:“迷信的东西,谁当正经事儿往心里记?”

一会,打字机“噼噼啪啪”打印起来,两人迫不急待瞅过去,只见上面写着:

人生太顺

命里注定

挨定一枪

良心报应

大难不死

后有重任

顺齐自然

否则没命

注:天机不可泄露,只在现场者范围。

两人瞠目结舌,不知是忧还是喜。

玫瑰按下电话里的免提键,对小菲说:“你前天算的结果,怎么是朦胧感,今日个怎么说得这具体。该不是你想安慰我们,故意做了手脚?”

小菲说:“我跟你们同样的心情,我安慰了你们,谁能安慰我?反正睡不着了,我待会赶过来,至于今日的结果为什么如此清晰,原因在我输的参数是具体的人、事和起因。而前天只是输入了他的良心道德谴责,是务虚,故二种结果绝对不一样。”

玫瑰不吱声了。

司马曼半信半疑,问:“明……今天怎么办?”说话中想起此刻已是下半夜了,到了她和他不得不都要面对的新一天。

小菲说:“顺齐自然。他命里注定要挨一枪,迟挨不如早挨的好。听你们讲,他的第六感觉,已经作好了挨这一枪的心理准备,用意在哪里呢?只有他心里清楚!天亮只做二件事,叫标姐标妹在他讲话的几分钟内,枪不离手,只能让对手有占先的机会,没有还手的余地。其次,在他的车里放好急用品,保证在送医院之前,他还有气,他和咱们就万事大吉。只是拿不准,后果会是什么情况。”

玫瑰说:“这好办,你来了,我们就去看现场。为什么不事先叫救护车,医生呆在那里?”

小菲说:“那不是事先就告诉众人了,今日准会出事。”

结果,她仨听风就是雨的忙碌了一整夜,深深的难过暗涌低回,直祈祷说,挨一枪没问题,只要那一颗枪弹偏一点点,打的不缺什么大件,他和咱们都该是福人了。

49、表决绿灯区

司马曼白天有直播任务,天发白胡乱睡了一会,醒来时,已是九点,按她原来的打算,再做一白天一晚上的主持人,她就先请长假,观中平与她间的发展局势,再定出下一步怎么走。

算命的结果一冒出来,她不曾听过,也不相信,见小菲和玫瑰两张脸如来了月经的,一直泛白,半信半疑中又改了初衷,不谈生死与共,就是说他流血,她心里也会如虫蛀的,三个男人中,最喜欢的还是他,喜欢他脸粗,生活不羁,喜欢他喜怒哀乐,在自家里,从不自欺欺人做给自己看……

玫瑰一身疲倦,却没倦意,见司马曼带了温柔的笑,傻傻的,就说:“不要美滋滋的想多了,好好化妆装扮,唱好最后一台天仙配!”

司马曼回过神,说:“鬼跟他配戏,我心死了,只是对肚里公主,心连心!喂,我来不及回那边了,找一套衣服我换一换。”

玫瑰说:“你没长脚还是没长手呵,谁侍候谁呵你?”

她俩的个子差不多,司马曼找了一套印条的浅兰西装,问:“有高跟鞋吗?今天穿了它,像长颈鹿比狗熊的。”

玫瑰拿了什么,匆匆出门,临走时说:“对不起,我屋里没有,因为,打我认识他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穿过高跟鞋,记得把门带上。”出去了。

司马曼刻意淡化浓妆,直到满意了,带上门就找她爸妈的,房里没有人,又来×将军房里,见三个人看二台电视,打趣地:“这才叫三心二意,小心是小猫钓鱼!”

×将军一笑:“主要是对你的考核,看你跟香港直播中秋节有个可对性。”

“肯定不能平分秋色。”司马曼得意地,“我们这一组搭档,是黄金强档,也是天仙配的老搭档,我自然是女a角。”

她妈打量着她,说:“你这一身像烤漆,给人奔丧呀?”

司马曼一缩,说:“我……我怕穿的太艳,把唯一的男a角比下去,让人说,鲜花插在牛粪堆上。”

她妈说:“这还差不离,该让戏的不让也不对!”

司马曼又说:“可站在他一边的人说,说你曼曼自以为美,实际是枕头,带绣花的,只能给牛粪屎巴当枕头用!”

她妈说:“谁胡扯,我撕他的嘴!”

她爸听不进去了,一拍沙发扶手,火了:“我老脸像在扎梅花针,你们还在当歌唱。这世道是该变,可也变得并不保守的人也适应不了。我同你妈的那阵,是保守一点,谈了三年恋爱,扯了结婚证,我们才开始亲嘴。可你三年不到,被三个男人玩了,其中二个还是带有妇的,这样下去,你与路边的厕所有什么二样,没人的时候,阿猫阿狗也可以进去的。”

司马曼说:“这丢人吗?!食色性也,将来个,这玩意要变得跟吃穿一样,想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要,跟上厕所同一个说法!”

她爸站起来,破口大骂:“放屁!只要是共产党掌权一天,中国就不会淫乱下去?”

司马曼像是习惯了他的发怒,说:“爸,别把冠心病搞发了。在你的眼里,把它叫淫乱,不足为奇。在w市,现在叫提高公民性意思,再后来,叫性解放,把压抑久了的还给公民,最终目标,叫性自由。”

她爸反而不发火,只是忍泪含悲:“心疼啊!被共产党打击了的东西,今日还要被共产党堂而皇之,像标本一样树起来,你说,我们这代人能接受得了吗?能放心让他们把政权接班下去?你刘中平搞了我女儿,我可以不报这仇,可要广大妇女丧风败俗……”

她妈说:“是呀是呀,一个个脱的光屁股,腰眼上还挂个牌,那不是跟泰国的金鱼缸差不多吗?!老头子,今日我对你解放一次,待会剪彩会一结束,你也去挑个嫩一点,老牛吃嫩草。”

“成见!那里都是文明明的,哪有你道听途说的金鱼不金鱼的?!”司马曼一面对她妈回击,另一面对她爸鼓励,“爸爸,我也支持你去看看,看了才知道真情。”

她爸说:“看是可以,就怕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司马曼说:“你就当是我妈脱光衣服,站在你面前的,嘻嘻!”等她爸反应过来,开口开就骂,你妈的……她早就没踪影了。

九点差十分,香港电视台现场直播抢了个先机,一个杏脸桃腮的女郎,手持话筒,模样比司马曼轻佻,出现在画面上。她可能站在城市里的一个制高点,身后只有阳光和城市远景。阳光明媚,点点滴滴洒在城市里的楼顶上,树丛中,街道上,画面推近,街道内两旁全是潮水般的人群。

一旁,中老年妇女占多,赫目的横幅,红底白字:刘中平,你祸市殃民,你把已解放的妇女,重新推进深渊,我们全体妇女,就是不答应!这条横幅足有一华里长,横幅下全是各种愤怒的面孔和乱舞的红绿小旗;

另一旁,人数更多,全是年青男女,还有中年知识份子,男性居多。一幅巨大的横幅,则是白底红字:中平你好!有我们在你身后,你放心吃第一个螃蟹!横幅吊在两个硕大的气球上,随风摇拽。

一辆劳斯莱斯汽车从街头驰来,一旁扔出垃圾打在上面,另一旁则是载歌载舞,双手在头上摇摆。随着这些镜头,那个女郎的外画音:……若是这种对恃的场面,在“一国两制“的香港出现,也是少见的,可它偏偏出现在内陆的中心城市,我们市民已熟知的w特区市。挑起这种局面的祸首或福音,就是乘坐这辆黑色汽车的主人,也是这个城市一号人物:刘中平!可惜我们的镜头无法见到他,也不知他面对反对他和支持他的情景,此刻表情如何?想的是什么?可我斗胆说一句,他正在向国际接轨走近!

屋里的仨老人,表情不一样了。

司马曼她爸沉不住气了,连声说:“你看看,非乱不可,"六、四"场面再大,没有形成对立面嘛!汽油和火星能挨在一起吗?”

她妈说:“是呀是呀,怎么在当市长,只知低头拉车,蛮干,不抬头看一看路!”

×将军心也压了块石头,嘴上说:“不要激动嘛!这仅仅只是面对好坏是非,可关键的是,他们和我们一样,都在等候表决嘛!我看秩序还不错,车流来回都相当正常。可这小子也是的,也不派些警察维持一下局面,太掉以轻心……”

她妈说:“是呀是呀!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他想的只是如何搂抱女人,哪把心思放在局面上。”

恰这时,司马曼在另一台电视机的画面上渐现,先是常规的寒暄话儿,接下来放连珠炮,说,这场直播是电台和电视台联合的,这是大选出来的人大、政协委员,首次亮相!也是首次反映民意,并质咨政府重大决策,它标志人民当家作主,由务虚迈进务实,上了一个台阶。瞧,这会场的摆饰,也与过去不一样,一边是人大二百一十二个委员,政协一百九十三个委员,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年轻,像烧红的钢,放在水里,浑身冒泡,浑身是朝气,至于敢不敢说出人民的心里话,待会儿见真招!……

她爸又来气了:“这又乱了套,这不像台湾"国会"那般形式吗?!哪有我们人大、政协半点传统。”

她妈说:“是呀是呀!搞的不好,说不准又像那些议员揪打起来的!”

×将军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形式,但还是说:“重要的是不在形式,是要看主要内容,能够如何标准及时表达民意。”

她妈却没有再说是呀是呀,说:“你们快看,搞国际接轨的人进场了!我没有说错吧,他的保镖都是女人,真是应了人说的,十个牛屎巴的人,就有十一个是心花。”

画面里,司马曼迎向中平,说:“观众朋友们,我们的市长今天特精神,看起来特顺眼,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中平边走边说:“是吗?只要市民看顺眼了就行!”

司马曼侧了身,为他让出了道,踏了他的节拍,边走边说:“是的!在我眼里,你被你夫人装扮的一丝不露,连头上中央的面窝,也盖得时隐时现,如水面上的乌龟背。”

中平说:“是不是?只不过在我眼里,你不是西施。”

司马曼说:“是什么?想栖在乌龟背上的蝴蝶?!”

中平说:“不,像只苍蝇,绿头的。”

“你……”司马曼狡黠地:“我是最后一次同你合作这个栏目了,你有何想法?”

中平说:“没有。组织再派人嘛!萝卜走了坑还在!”

“你……”司马曼说,“有些观众知道我要离开这个节目,给我捎了二句话,你想不想听?”

中平走到自己的位置前,与后一排的人打了招呼,坐下来说:“只要是与今天会场有关的,都可以讲!”

司马曼说:“人家说,市长是个乡巴佬,人大有个体面苕,麻将打上了街,鸡窝端上了灶!”

中平说:“说出这话的人,起码不是带绣花的枕头,里面三句比喻很形象,只有一句说的不符合实情。”

司马曼得意了:“哪三句是贴近实情的?”

中平说:“我们w市还很穷,大多数还在争取生存权。所以,作为乡巴佬什么的市长,与他们贴的很近,就像写校旱那样,接近生活,我看不是坏事。”

司马曼说:“另外二句呢?”

中平说:“就是后两句,与今日的会议有关。假设w市真是如此,我能够说一句吗?”

司马曼说:“能!因为会议还没开始。”

中平说:“谢谢你给我这个权利。我这一句话是:今后上街游行的就不会多了!”

司马曼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三对一错,你认为人大里面有个体面苕吗?”

中平说:“欧阳主任不是苕,也非常体面,你个人最有体会!美国留学生,连姓都是可联成对联的。”

司马曼说:“唯心,司马与欧阳,就非要配对吗?”

中平说:“我可没有说"非要"二字。在你认为他是苕的话,你刚好是带绣花的枕头,蛮好配对!”

“你……”司马曼适渴而止,话头立即转了,“你能够对市民预测一下,今日的结果是凶是吉?”

中平说:“我不会算命,也不必去算命,当然也不知道你所谓的是凶是吉。但有一点,精神文明,我作市长的,是以市民满不满意,高不高兴为标准的。经得起民意的检验,得到社会的认同,我们就要做。”

司马曼说:“我发现,你一改常态,你今日还带了答辩班子,足有一个班。”

他的身后是坐了一排人,全是市政府主要负责人。

中平说:“说明我们政府,是集体领导嘛!外面还坐了几大排,随叫随到!”

司马曼说:“看来,你是背水一战,也不单单只是个云阳娱乐城!”

中平说:“你就这点小聪明还值得人可爱!不错,你说的对,今日的目的是它,但它又涉及我们前段工作的变化,有时,也不得不说。”

“我今日得到你奖赏一句不容易。”

司马曼说,“你这样兴师动众,四个小时能拿得下来?”

中平说:“我想是可以的,不过……”

司马曼说:“不过什么?”

中平说:“若是每个代表都像你司马太婆这般叨念,我看再有三个四个都不够用!”

司马曼气得差点失了态,忙面向观众:“亲爱的观众,他首次说话不慎,今日为此要付出代价的。什么代价?让我们像写校旱的,埋下伏笔。好了,我有意与市长聊天,是想把我们会场的紧张气氛,用家常话的形式,揉合在一起。……”身影渐渐隐去。

司马曼她爸气没有减,说:“这么神圣的会议,一对狗男女在谈情说爱,这就是你说的,w市言论已自由了,新闻也自由了吗?大将军--“

×将军说:“我也觉得有点那……个。但很多事儿,矫枉过正,再说你姑娘说得对,第一次开这种会,中平眼里不紧张吗,你还看不出来?你姑娘是用这种方式,让会里会外,情绪都淡化一些!”

司马曼她妈是向着女儿的,说:“这有什么的?#蝴两口子都是过来人了,能担心他们在台上抑制不住?可今日都是正经八古的,不像人们传说中那样的,我第一次听说时,好几天没进食的。只是不服气,这美的人还说不过这丑的人。”

话里却有点丈母看姑爷的,傻好傻好!

她爸声音低了几分:“你们说得有理,但也不能公开承认自己是乡巴佬?!这多丢威信呵!”

她妈说:“我是第一次看见他,从里从外,丝毫没有乡巴佬味。倒是那一个,还真有点体面苕。”

她爸说:“东说西说都是你!”

×将军说:“烦人,我是来电视的,可不是来听台下的,学台上的老来俏的。”

会议很激烈,一开始就有火药味。待廖长青代表政府作了汇报,要求发言的,如山里的春笋般,齐刷刷的,赞同与反对参半,有时还有喝彩的。

正如中平预料的,会议的质咨一开始就跑题,扯到理论上去了。比如,黎萍作为政府代表,本该是回答人大政协代表问题的,在回答建立娱乐城的理论基础是什么时,反问对方,你先回答邓小平理论的精华和核心是什么?

那代表说,生产力标准吧?!

黎萍像马季说相声的,说,不是,虽然他用它扫荡了“阶级斗争为纲”。

那代表说,公有制为主体政策?!

黎萍仍用那腔:不是,虽然这政策带来了十五大的各种经济成份并存。

那代表说,共同富裕吧?!

黎萍说,不是,虽然正是它使人们敢于致富。那代表说,一国两制吧?!

黎萍说,不是。是什么,改革开放。改革,就是对教条化的马克思主义的批判;开放,则是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再认识。

那代表还想说什么,就听黎萍说,你还要不要用三个“有利于“来检验的?

他说,不不,廖付市长都说了,一年财税增收几十个亿,只要能生得出钱的,符合三个有利于,但怎么都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黎萍说,我知道你哪儿不对:你人站在超阶段位置,看娱乐城是初级阶段的产物,大人看小孩,当然是不对!你只要退回去,站在初级阶段,你感觉就对头了!

那代表说,我回去是要想想,谢谢你的提醒。

一堂哄笑!

类似这样的一问一答很多,也有趣。不知不觉过了四个小时,回答代表提问的都是中平身后一排的。

有的代表沉不住气了,开始抢讲话筒,出言也不逊,说,我们今日是听你市长来说的,你怎么当缩头乌龟呢?!

中平精神好,眼神还闪亮,说:“我一直坐在最前头,人是矮点,头还是伸的高高的。至于当乌龟,是好事,我带头长寿,市民跟着长寿!你这位人民代表,想代表人民问我什么,问吧!”

那代表单刀直入的,说:“你打着娱乐城的幌子,行中国人民最憎恨的"淫"和"赌"之实,动机是什么?为什么又想做婊子,还想立牌坊的?你若是有种,叫它红灯区还是绿灯区的!”

中平没有做声,只是手向后招了一下,大屏幕立即出现了他访监狱,女孩和他的对话,他在娱乐城,女孩下跪的场面。那女孩的话,句句撞击着会场代表的心,如灌铅的。

空气中横着的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连看电视的三位老人,沉默的像块石头,还是司马曼她妈说:“这属实情,只怪我们转型太快,失业的人多,有的还要靠门路。这女孩的脸盘还有俊样,否则只有去讨米!”

她爸说:“我就不信叫她都碰上了!”

她妈说:“你以为这是有意安排的?明眼人一看,他都是暗访,还一愣一愣的。不像你们,干什么都先发通知,等一到下面,见到的全是红太阳,你我他,都好!”

画面上。

中平说:“我说代表,这就是我的动机。至于这娱乐城的名字,你既给了我的鼓励,我就叫它绿灯区。红灯区是西方的。咱们是初级阶段,国情和现状已决定了w市的人权,主要是生存权和发展权,绿灯区就是中国w市的。今晚剪彩仪式上,我来题词。要先声明,我的几个字连小学生的都不如。”

那代表急了,说:“你强奸民意,中国的淫赌,是万恶之首,怎么扯到生存权和发展权?”

中平说:“这位代表,可能成熟于江青那个年代,专门给人戴帽子的。人民代表,我向你请教,中国公民的基本人权在哪里?”

那代表说:“你不是说了,生存权和发展权,这是江主席在美国演讲时说的。”

中平说:“什么是生存权?”

那代表说:“故名思意,生存,人能吃的饱,穿的掩体,有属于自己的住房,这就够了!”

中平说:“这位代表很容易打发!你说生存方面,起码还少一样。”

那代表说:“衣食住行,少了样"行",中国人要求不高,有自行车就不错了!”

中平说:“我说人民代表,这一项不是行,是性,英文six,中国一听就掩嘴要笑的那东西。”

那代表懵了,讷讷地:“那……玩意,男女困觉,还是的吗?”

中平说:“是的,古人都说食色性也,这是人生在世最基本最原始的权利。长期以来,我们把性搞得神秘。美国人男女欢悦上床,在我国前几年,叫作风问题,还要承担刑事责任,坐几年大牢,若在封建社会,还要杀头……”

那代表说:“市长,你这是鼓吹的性自由,难怪你……还有情人的?!”

中平说:“我不当这市长会不会有?我……也可以带个头嘛!玩笑话,两人相悦,不给社会带来负担和影响,我想这是应该的,哪怕是矫枉过正。这是因为我们的环境太封闭,没有使公民享受正常的性欲权!比如,昨天一个三十岁的公民不幸死亡,可在他的人生档案里,连个证明他是男人,或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是一张空白,还没来得及去填写。以至她妹妹在哭泣,说,早知这样,我怎么也要把他引到发廊里,去见识下什么是……女人!可我这市长听了,问我为什么不早日有能容得下"三陪"的常葫,哪怕是他偷功摸夫的来见识一下,我这个市长也不会自责;他去不去是他的事,我能不能让他享受到这份权利,是二个不同的概念。市民们,我不是鼓动性自由,只是在初级阶段,要做到性平等。这是因为,第一,公民基本权有这一项,第二,人的本性是有劣根性,对欲望、吃欲、情欲,都有丑恶的一面。政府,只能逐渐引导它们,而不是简单地扼杀它们。事实上,它也扼杀不了,扼杀的结果,大街小巷,照样你行我素。有人说,以前是"毛选"多,家家户户都有,我们不买,公家出钱卖了送给我们。现在好了,是麻将多,政府不准打,我们一家好几副。至于"三陪"小姐,我不说,大家心里是静的。怎么办?就在不扼杀它们的同时,要实实在在,有效地控制它们,去引导她们,就像抽烟对身体有害,政府为什么不搞一刀切是同一道理的。眼下,淫与赌,是无政府状态,建立这个绿灯区,目的就是:打击与集中管理相结合,最终连同这块土壤,一同见鬼去!”

那代表说:“根本不可能消灭!”

那代表说:“我只说了最终。眼下,是有效限制。”

那代表说:“你限制的了?!”

中平说:“能!比如在绿灯区,分了三个区域。你穷一点,想过过瘾,你就在低档一点的大排档去。这口袋的钱鼓鼓胀胀,嫌大排档不刺激,可以去中档,甚至到高档去购卡,先要说清,你在那里,说是在享受,但消费高得唬人,像把尖刀子专杀鼓钱包的!”

那代表说:“多多少少我还是明白些,总觉得心里憋!”

中平说:“憋比压好!憋只是口气,压可能是块石头!你现在只是……憋,还是值得祝贺的。”

那代表说:“还有三个问题,可以问吧?”

中平说:“可以,要一下子解决憋气,不是靠三个问题就能够释放的。”

那代表说:“中国姑娘,让外国人……服务,这不是出卖我中华民族……那个?”

“没那么严重吧!”中平脸上先是一紧,后又是一松,说:“若是这样认为,我还得建议绿灯区,招些洋毛子姑娘,白的黑的都招。那时,你要说是发泄民族间的情绪,你一定要破费叫她们替你服务啊!”

那代表说:“我们国家很穷,但穷得要有骨气,用这些不干不净的钱,总觉得有点那个……”

中平眉毛上扬:“这钱不干不净,上面沾了艾滋病毒,还是带有乙肝病菌?作为市长,我缺的是钱,只要能捞到钱,我连姓都可以改,钱市长!”

那代表说:“拜金主义!”

中平说:“同志哥,你在二、三十年前说这话,还算不上一条好汉。但我劝你,还是要实在。我通过你转告全体市民一句话,我们国企一年改革的顺当,解决80%的下岗人员,20%的亏损企业扭亏为盈,不是靠战斗口号,也不是靠雄心壮志,而是靠钱、靠从国外引进的美元,不仅给企业输血、而且造血,才达到这一步的。为什么要走这一步,就是穷,财政吃紧!当我看到八十年代的汽车还在喘气的跑,心里就觉得窝囊,为什么不去换新的?穷,财政吃紧。当我看到有些老苏区还点着四十年代的棉捻子灯,还在吃玉米捧子面,我也想叫他们一夜间全用上电灯,全吃上白米饭,三、五日还有能开点晕。可是穷,财政吃紧。可又一方面,看到那些拉皮条,躲在社会的角落里,在女人身上挖黑心钱,还看到有些排档在避税。我想,政府为啥不去回收这部分钱呢?!好处:国家增加税收,企业增收利润,个人提成有奖金。里面还额外拿出20%的利润,专用在市民吃紧的生活上,菜篮子、米袋子、车腿子,用在扶贫上,让老苏区上一批造血项目,投放——回收——再投放,滚雪球般的扩大,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脱贫#葫以,我并不认为,从绿灯区出来的人民币,还带有什么色彩!我呼吁:那种穷的没饭吃,出门用猪皮抹嘴的虚荣年代,不能重新回来!”

一阵长时间的鼓掌结束后,那代表说:“你很有煽动性,我说不过你。还有一条,这给社会带来的负作用,怎么看?”

中平说:“我不搞这绿灯区,让它们无政府状态,它们就没有附作用了吗?相反,任何规范管理的,只能是降低附作用!”

那代表张口又说什么,被中平问了,不是只说三个吗?怎么还要问的?

那代表说,与上一个问题有连带的。设立绿灯区,其它地方还打不打击?

中平站起身说,这很重要,乱它一点,净化整体。市民们,借此机会,我宣布:我们对黑社会各种丑恶,一如既往给与坚决打击。除绿灯区里的“三陪”和赙彩外,凡w市的各个地区,包括“三陪”和赙彩,一如既往给与回击,还要从快从重从严!

到快表决的时刻,两个台都把画面给切到大街上。

初冬的w城有点凉,天上的太阳却是红艳艳的。马路两边如潮的人流,出奇的平静,仿佛靠在乡村土墙疙瘩角晒日头的老妪般,一动不动的。只有那不鸣声的汽车如蜗牛在爬,市区中心大规模拆旧换新,早中晚都是这样。

突然,汽车一阵长鸣,像深圳文锦渡过海关的汽车那般叫丧的,平静人流也开了锅,欢呼声和咒骂声又对恃起来,不用多说,表决结果是通过了。

×将军在房里不停地打转转,脸红得像醉汉,说:“老伙计,危险,只多一票呀,一票也是成功!”

司马曼她爸没有表情,淡淡说:“我也不是老古董,只是心里气不顺。”

她妈说:“我是气顺了,看那市长看顺了眼。”

她爸瞪了她一眼:“你一生都长不大,墙上的草儿。”

她妈嘻嘻笑,说:“我才不是两边倒呢!我只懂理儿,会宽容……自由!老头子,今日你输了,掏铜子在旋转厅请客,吃一顿自己的饭!”

她爸说:“得把那小子找过来……”

×将军说:“得了,不要多愁善感,让人家休息一下,晚上那也不会让他好受的。”

她妈说:“这一票都给定了音,还会咋的?”

×将军望着正在疏散的人群,说:“这兆头是准备晚上庆祝的,就怕一狂欢失了态,就是灾难。”

她妈说:“不会吧,没有个警察,这些人都像吃了镇静剂的,老实乖巧多了。”

她爸气呼呼骂了一句:“猪喽,人家都穿的是便衣,你看了半天在看什么呵?”

她妈说:“是吗?!我在看女儿,在看……好好,给你骂几句消消气,气顺了眼儿也顺了!”

50挨、挨一粒枪子

现场直播一结束,涌在街上的人全都回了家,可围在云阳娱乐城,现已改名叫绿灯区的却有增无减,络绎不绝,都还是带彩的年青姑娘,只等会议通过绿灯区办下去,高中档“三陪”服务公主就正式招聘。

报名领表格的不少,还要排队,一个比一个大方,一个比一个靓,神色有的娇目泛波,有的娇靥酡红。围着观场的更多,你搂我抱,交头结耳。一个说,喏,看她不知丑,好像香港选美中了衔,个个还在笑呢!另一个说,不笑去哭!如今世道变了,妓女,婊子都改了词,叫“三陪”。一个说,看,出手好大方,领张表要交千元钱,是我们二个月的工资。另一个说,人家一晚就能挣回来呢!一个说,这了得,一月三万?难怪听人说,深圳那边一扫黄,往外寄出的钱,都是几十亿的!另一个说,这才叫搞活经济呢!

这些人正指指点点,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海兰带了一阵风走过来,提高腔儿:“怎么啦,瞧眼红了不?你们犹豫什么嘞,是怕家里人不同意,还是脸上两块皮薄?我可跟你们说,过了这一村,不知还有没有下一店。这可是招中、高档区的服务员,脸盘子不鲜,还不收你那千元钱呢!”

说得那伙人面面相觑,海兰自顾上了楼。张强正在指挥几个女服务员剪庆典仪式的白字,见她面如春风,说:“你一下子吃了定心丸,成了标准拉皮条站的站长,如今个叫妈眯,晚上的客由你请罗!”

海兰被言中,心里踏实多了,真要是搞“严打”,说不准二天三头拿自己开刀。她嘴上说:“只要把仪式顺利结束,我陪你到月球上找嫦娥都行。你大男子汉一个,跟姑娘搅和在一起,也不嫌没力气花?”

张强说:“要做的都做了,只是这字等着急用。”

海兰说:“这事交我办,你去把主席台三周全给遮上。”

张强说:“就那么几分钟,干嘛兴师动众?”

海兰说:“你以为这是生产队里开大会,几根柱子,几张桌子就对付过去啦?这可是w市全套班子,还有上头的工作组,五星大将都有,开什么玩笑你!”

张强说:“用什么蒙呢?”

海兰说:“装修剩下的还有五夹板,然后买几十丈红布三边一蒙,既不怕风吹,又能挡人的视线。“坐下来叫财会开了张支票,催张强快去办了。

这是玫瑰的主意,四面都有建筑物,三面给堵上,且对面又离得远,枪子打出来没多大的力量。这是她对海兰说的,并嘱咐她随时注意吴娃和孙姑娘的动向。

孙姑娘正忙着招呼报名点,三人收钱,一人发表,但报名的太多,在外面排了长队,见海兰迎面走进来,起身改了往日的傲气,她和悦说:“老板娘,走势蛮好,真难以想象。”

海兰从窗口往外瞅,排队不下一公里,缩回头啐道:“你嘴又发痒,我是老板娘,谁是老板呀?”

孙姑娘不愧是攻关的,见外面人多,就递了嘴巴,说了一句悄悄话,把个海兰说得脸醉眼酡,捶了她一掌,叹道,我来生有这福份!末尾淡淡问:“你那孝顺的老公,咋还不见人影?正赶上今日忙一点,他就抽空逃避,你要罚他跪床踏板!”

孙姑娘说是呀是呀,拿眼就往外瞅,说:“他一早就走了,还把我从热窝里拉了起来,硬是要我送到火车站,缠缠绵绵,没治!”眼里溢出陶醉的光。

海兰若有所思说:“他是绵,却粗心,不想今日有多大的事,也不来分享这份喜悦,没劲!”

孙姑娘说:“我是这样说了,他暗淡说,你要理解人,我……不想见那杀了我爸的……市长!我就给噎住了,忙说,就依你的,你什么时候回,我好去接你的。他说,不用了,我回得来也是下半夜的事,你招呼会议为重。说完,还把密码箱的号码塞给我,也不怕车站人多人不多,把我的舌头都咬肿了,怪怪的。”

海兰说:“还是我好,没有寄托,也没有所待。而你,眼神都牵挂着他。”

说完,下了楼,给玫瑰在电话里说了。电话里面说,这是圈套,按我说的办不会有错。

吴娃这时就在台后面的八楼顶层上,潜伏在顶层与隔热层之间,一动不动。

原来,他早上乘火车只坐了一站就下了车,转乘的士回到孙姑娘的家里,看完直播电视,写了一封信和股份委托书,腰里和腿上各插了一支枪,钻进只能仰面躺平的隙间,度日如年。

到了晚上,他才趁着夜幕钻了出来,爬到顶楼沿上,探头往下瞅,面临他这一边,全给薄板围上了,一时傻了眼,不知所措。瞅对面,台是靠这一边的,自然距离太远,若是混在人群间,人头挡了视线不说,打了一枪只能束手待毙。唯一的希望,只有对面顶层。他拍了拍身上的脏尘,非常谨慎潜到对面楼,平躺在窄窄的隙间里,满脑子就只有一个“仇”字。

六时许,夜幕还未来临,全市已是灯火辉煌,这是半年以前,市里就作了规定,凡是一楼营业点,无论营不营业,所有灯光,都是通宵不灭的。也就是这个时辰,为庆祝这一不是节日的节日,很多财大气粗的企业,竟然放起了烟花。烟花在空中绽放,盖过了所有的光辉。

市里除主要干道通往会场还有车辆通行外,所有的车辆都绕二桥过江。所有自发上街的人们,都涌上了街头,嘴里哼着流行歌曲,跳着舞步。大多数是一家人聚集在一起,几家人相识的,你跟我跳,我跟他跳,他跳你跟,反正是乱了套,胡乱组合。

中平手下那班哥们姐们,只要在w市的,小菲、少楷夫妇、汪邻、原九部经理夫妇和雯霖约好在三零大酒楼吃完饭,吃的是共产主义的饭,不用交钱,都嬉嬉笑笑走上街头。有的说,边走边看,步行到会场,会议结束,再在那里宵夜,打几圈麻将。

少楷和雯霖跳着迪士高,前进,后退,形影不离,却不碰着身,还唠叨着话。这个说,你怎么啦,还落下了泪水?

那个说,我……一看到这烟花,眼睛就潮了,下了……雨。

这个说,你……一个人也够受的,又当老板又当妈,日子也挺辛难。

那个说,挺开心,我妈就是这样带我长大的。

这个说,没有男人的生活,还是像麻将里的三缺一,不成摊子!

那个说,还凑合吧!我身上有妈的血液,守得住!

这个说,可也有你爸的血液……

那个说,我妈怀我那阵,是妈占了上风,我成了女性,所以我只能学她,不能学老爸,也学不了老爸,当不了市长!

这个说,谈他当市长,我们心里高是高兴,却也是很灰心。

那个说,怎么啦,还挺沉重的样子。

这个说,也没什么的,只是觉得生疏了,不容易见面了,想开口办个难事,拗不出口的。就说这班人,大大小小都有坎坷,仍算顺利走出了来,没事碍什么口呵。只是王长子,他当市长都一年了,还是个死缓,若是不当市长,情形就不是这样了。我说,还是不当这市长的好。

那个说,是呀是呀,他当了市长,我都还无法与亲近,何况你们还隔了几层的。

这个说,是的是的,今日想趁吃饭的功夫,与他说几句话,都没见到他,连你的爱阿姨都没见到影。

那个说,老爸有个不好的毛病,讲话后头脑兴奋,需要在热烫烫的池里泡,泡到睡着为止,这会准在睡,连饭都没吃。

这个说,是不是?

雯霖说对了一半,下午四时中平回到家,玫瑰催他进了浴室,直到昏昏欲睡才扶他出来上床。只睡了三个时辰,他就醒了,仿佛是脸上的毛毛虫爬醒的,睁开眼睛,四支红肿的眼泡,正低瞅着他,泪水点点滴滴洒在他脸上。

见他醒了,四只眼羞涩一笑,用手背擦了泪,司马曼说,就是你,硬拉着我,说你儿子像谁像谁,看着看着,把我的泪水惹了下来。

玫瑰说,都不是你挑起来的,说你肚里的女儿多倒霉,还未成形,就叫他挨枪子的要摘掉,就流泪了,同病相怜,我也只好……

中平一动不动,闭上眼说,你们是怕我死得不早,帮阎王催我这条命?你们一个去叫饭菜,一个拿衣服我起床,那腔调出奇平静,像唤黑奴的。

两个女人也不争气,无端端泪水又流了出来,候驾的依他去做了。酒席在房内摆好,司马曼拿起白酒就要酌,却被玫瑰拦住,说,酒加速血液循环,今日个就不喝,他往日喜欢喝浓茶,就泡杯茶。

司马曼喔喔的,说是呀是呀,茶水加点冰,什么都可凝固流不出来。中平说,什么乱七八糟,叫老爷子来喝酒。

玫瑰说,老爷子都来过一次了,我这就去叫他来喝茶。

×将军打着哈哈进门,随手关上门,说:“你小子醒的还蛮快,叫我来喝茶,什么茶?只听说有早茶,午茶,倒没听说什么晚茶的。“就不客气坐在中平的对面。

中平也不知为啥没坚持喝酒,举茶杯对×将军说:“是不是?没有可以创,今日,咱w市不就创了个绿灯区?按说,国外叫红灯区不科学。红灯,是禁止的,绿灯,是统统放行。我看绿灯区,很贴近实际。“

玫瑰说:“老爷子是来喝茶的,不是来议论大事的,说点别的还不行?”

司马曼一唱一伙,说:“是呀是呀,当了点芝麻官,就得了政治癖,吃饭都塞不住嘴,还什么红的绿的?”

×将军却不理她俩的茬儿,直突突问:“小子,下一步怎么走?”

中平装傻说:“还有下一步吗?我机票都买好了,明早就见不着我了,玫玫,是这样吗?”

玫瑰起身,拿了二张飞机票,说:“当然是这样的,我好像给你老爷子打个招呼呢!”就把飞机票丢在×将军面前。

×将军看也不看,说:“你玩的什么把戏,就这么一个仪式一开,什么事就万事大吉了?小子,仅仅你多了一票,还有四十九票的工作,不是那么好作的。”

中平喝了一口茶,挑了生龙虾,醮了醮芥沫,塞进嘴里,打了一阵响喷嚏,说:“老爷子,邓公说过,一个国家的命运建立在一、二人的声望上,很不健康,很危险,不出事就没有问题,一出事就不可收拾。一年过来了,我可以对你老爷子说,一票就是定了乾坤,有反对意见都要按胜的一票来执行。这就是说w市的命运、前途,不是压在一、二个人身上的#葫以我明天走了,走了,不用胡闹,完了事了!w市却不会一走了之!”就仰面大笑。

×将军还不以为然,以为他赢了这一仗,有点飘飘然了的。可那两个佳人,倒像生离死别,又一边抱一个肩,泪流不止,说,你抛下的不是一个人二个人。

中平拍了她俩的小手,摁回各自的座位上,从西装口袋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将军,说:“她俩怕我死去,我怎么会?一个二个算什么,重要的是一千二百万人民呀!为了这个,我才写下了这封信。”

×将军没有吱声,抽出里面的信,两佳人凑过去,见上面写着:

辞 职 书

我提出辞职,当不了w市市长。

因为我可能是个出色的商人或企业家,终不能成为出色的政治家。商人不需要对自己的行为道德负责,尽管他能反省到。而政治家则不一样,他明知自己超出了旧观念的道德规范,也明知所作所为,能促动经济社会发展状况,既没脱离实际,也没安于现状,但仍要受着丧德败风的煎熬。所以,我不再硬撑,也不作痛苦的否定。只当我一生遭遇里,随着时光的流逝,一如火车的风景,挽留不住,莫如就索性放弃它!

刘中平

×月×日

两女人看完,泪又止不住流了出来,差点还带出了声。

×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视若不见,将信叠好,放进军装口袋里,突然问:“你下个动作准备怎么迈?”

中平避开他如锥的目光,端起茶喝了一口,淡淡地说:“已进了你的口袋,就这。”

×将军找到他的眼神,坚持要他说,说,你那点小九九哄不过我的。

中平这才说:“若是我还……在,当然是……职务在,下步就是要求中央真正下放权利,这是官话,用我的话说,就是倡导联邦制。”

×将军仿佛在意料之中,不像旁边两女人一脸的惊愕,平静地说:“讲哇,卖什么关子?!”

中平说:“反正是豁出去了,国土规划等权力。而地方相对独立,拥有征税、教育,交通和邦内规划的权力,就像现在的香港与中央的关系一样。”

玫瑰听完,身子就开始抖起来,离开座伏在他膝上,抬起头说:“你也不怕上头说你闹分裂,搞独立,诸候称霸一方?”

司马曼也是这样蹲在另一旁,揪心地:“是呀,这是民族矛盾,搞不好叫汉奸。比如台湾,咱们什么都可以让步,唯独一个中国的原则是不能退让的。”

中平把她们推回原座,说:“你们汪嚷什么?老爷子,我是从三个方面考虑才得出上述结论的。“

×将军说:“我给你说第一,从现状。社会上有人当歌唱,说分田到户,不要干部;分权地方,弱了中央。你说放水养鱼,可他拼命放水捞鱼。这些,是近几来中央与地方,地方与地方之间的矛盾。比如,有些地方都敢目中无人:你说你的,我干我的,任凭北京雷鸣电闪,下官这里风平浪静。”

中平说:“这是十几年改革所形成的政治格局所决定的。”

玫瑰说:“政治格局指的啥?这些话只能关在家里讲,啊?”

中平说:“政治格局是地方力量的兴起。广东一马当先,后来有了海南大特区。山东崛起的快,沿海走私起码有优势。大西南在讲四省七方,连武汉也在搞中部的突破,比"特区还特"。“

司马曼说:“政治格局是指这呀!有年我到东北去采访,那里有句歌谣,说:广东靠中央,山东靠老乡,福建靠国民党,东北靠毛泽东思想。我……”

中平脸一抹,骂了句:“嘴贱,一边去!”

司马曼不示弱,只能是小声地:“暴君,挨枪子!”还翻了他一眼。

×将军制止她少说些,要中平说第二第三的。

中平说:“老爷子,就这些,我肚子饿了先吃饭,若我从朝鲜回来,我到北京再接下来聊,你看呢?”

×将军没有答话,反而起来踱着步,使人想起电视里几大战役前的元帅们,都是这样从容不迫,心里有数,可惜他不是演员,以至玫瑰和司马曼抿了嘴想笑,又见中平一脸的期待,一个挟一筷子龙虾,示意另一个加重点芥沫,喂在他嘴里。

中平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刚嚼几下,一个喷嚏,将嘴里的秽物,全抛在地毯上,清鼻滴还挂在鼻子下,像冰柱子。

一个拾起地毯上的秽物,扔进废纸篓,说,平日拿它拌白饭吃的,今日个怎么碰上了新问题?

另一个拿起湿毛巾,像擦小孩屁股屎的,连孔眼都抠净,说,看你还喜欢嚼在嘴里瞅着锅里不?咋结果?嘴里没消化,新问题就成抛物线了!

她俩见这个意味深长的插曲,还是惊醒不了×将军,就将他拉回座位上。

x将军没理会她们,盯着问中平:“联邦制这事,跟人拉起过?”

中平说:“没,本来都还不成熟,只是在心里在策划,这不是你硬逼出来的吗?”

×将军放下心,说:“这事搁二年再说,在这点上千万不能冲动和义愤。容易造成其它地方的错觉,挑起诸候争端,你就会成为千古罪人?”

中平说:“今日起,我本就是罪人了!回忆走过来的路,大局稳定固然重要,可最大的毕竟不是全部啊?”

×将军也没耐性了,走到窗户前,掀起窗帘瞅下去,说:“远的不说,眼下怎么了结?”

两女人也凑近去,都吃了一惊,街底下没有两派之急,但却成了疯狂,跳舞的仍在跳,只是跳的带旋转,转的不少人都倒下;只是跳的士科也在抽搐,搐的人扭在一起,拍手、碰头,把一种健康的娱乐,上升为激怒血脉的发泄,有的还像醉汉,人身子不动而头却一个劲在摇在晃。

司马曼说:“该不是吃了摇头丸的吧?你看那少年的手上,是少女的束胸,狂欢滥舞。”

玫瑰说:“乱了套,那少女的胸部,时隐时现,和她一身粗犷的扭动,真让人担心这个时代混乱了。”

中平没有走过来,却也坐不住,说:“咱们走吧!”

玫瑰看了看表,说不行,时间还早,你一去是汽油,那些姑娘准得把你烧起来,撕成碎片。

×将军也瞅了表,说,我的时间是到了的,我就先行一步,待会儿见!

司马曼说,我也该走了!与中平长吻,还是中平推开她,说,这不是生死别吗?就送走了他俩。

玫瑰把中平摁在床上,说:“你先躺一会,我看车准备的情况如何,再来叫你。”

中平起身,说:“这情形我睡得着吗?”

玫瑰又摁下他,说:“既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中平说:“我当初又怎么啦?今日又怎么样?”

玫瑰说:“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从现在起,你必须听我的。”泪水就流了出来。

中平这才无可奈何闭上眼睛。

玫瑰反锁上门,来到餐厅,找到正在吃饭的标姐妹,谭自强和临时从三零拉过来的王汝成,说:“你们快点吃,我还有话给你们讲。”

王汝成在三零公司任保卫部长,牡丹为补偿他,专门给了他一笔钱,日子过的火红红的,他自然对中平感激不尽,听说今日要派上他,开来了开道车。

玫瑰见四人吃好饭,先塞给自强一包东西,叫他先下去在车上等候,还要他把车顶拉开,改敞蓬车。

自强笑了,说:“今日的人多,市长要检阅他们。”

王汝成说:“我把开道车开在前面,味道十足。”

玫瑰目送自强出去后,把问题合盘端出,说:“今日有人要杀市长……”

三个人先一听都懵了,后才说:“你要我们尽力侍候他都可以,不要用这不吉利的来激将我们。”

玫瑰说了全部推测,三人才相信,都拿眼睛看她,等她的具体安排。

玫瑰把地形分析了一番,末尾说:“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混杂在人群中,或站在前列开枪。二是从对面楼里的任何一个窗口打出枪子。第一种可能性小,只有他准备同归于尽才这做。第二种可能大,我们派人占领制高点,事发生后,先发制人,让他有开枪的机会,却不给他瞄准的时间。”

王汝成说:“我真枪实弹在越南打过仗,我占制高点。”

标妹说:“我贴身点,姐姐盯住面前,特别要防他杂在记者堆里。”

四人又细致地议论一番,直到离十时还有半个时辰,才把中平叫起来,说:“你盼的那个时间到了。”

三零大酒楼前有块大屏幕,一般承接对外企业广告,今日中午和晚上都是转播现场实况,所以整个楼前的十字街头,已成了人的海洋,起先还能狂舞,现在已成了人贴人,都静静聚在门口等候市长出来,包括从下午就候在大厅里的记者。

当中平在四个人的拥簇下,出现在大厅时,全城三镇所有的大屏幕和电视里,同时出现了他的身影,他脸带微笑,笑的有点带哭,因为平常要嘛不笑要嘛大笑。

出了大门,全场只喊一句话:中平,你好!

他这才站在台阶上,挺拔地抬了抬头,含了泪花挥着手,心里才真正体会出,你替人民做了点事,人民会友善看待你!

主要街道全部挤满人,已没有什么车道和人行道之分了。然而中平一上敞蓬车,玫瑰没有让他站立,挽了他一动不动地坐下,而标姐妹一前一后站立着,王汝成的开道车只有红灯闪烁,前面自动退出一条车道,后面只留出一辆电视转播车跟着,很快像闸里的水一般,悄然合拢。

敞蓬车每到一处,那里都是万头攒动的海洋,口号声和欢呼声振动着他的耳膜,让他的心脏急促地跳动着、沸腾着。

敞蓬车行至云阳镇地段,临近肉菜中心工地,硕大的彩门五颜六色,上面写着三句话:菜篮里盛满爱情,热锅里蒸出亲情,绿灯区宽容风情。风渐渐大了,彩门的花卉枝条五颜六色,红与绿为主调,吹得一鸣鸣的。

彩门下,路边跑出两个绝色少女,举起跟她们一样漂亮的鲜花,说,送给市长和夫人!

海兰曾给玫瑰说过这个程序,玫瑰就拉了中平站起来,双双接了鲜花,向马路两旁的人群挥舞,直至绿灯区内。

庆典台不高,却很大,除台楣上《云阳绿灯区剪彩仪式》是白字,坐在台上的宾客身着兰黑色外,主席台就像个猩红猩红、缺了一边墙的、旧时量米的红升子,给人一种比太阳还要热烈的高压,因为里头全是上头,邻省和市里的政要。

轮着中平讲话,他极轻松走到演讲台,说,我宣布:云阳绿灯区正式……

就听到二声枪响,立即是一阵枪声,台上台下顿时大乱,演讲台的麦克风里顿时响起三种呼嚣声,五秒钟后,仍有个沙哑的声音在猝喊:……成立!然后是什么倒地的“咚咚”声……

电视里没有任何图像,只有一个女人的哭泣声:你们还愣着干嘛?市长都挨了枪子,流了血,现在你们堵在这里欢啦狂呀,是嫌他还没断气、是断了气嫌他僵尸不硬,还是怎么的?

眨眼的功夫,街面上没有了人群,只有一阵凉风,卷着撕成碎片的标语和梧桐树掉下来的枯叶,一敕敕的响着,丝毫看不出五季的景象。

也许,它逃不脱自然法则,像春暖花开从冬天走出来一样,四季里必定孕育着它什么来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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