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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主任》


第一章

正文第一章



春天的一个早上,在蓝天翱翔的一架波音747飞机的机舱中,有一位中年妇女。这位妇女的年纪大约在四十五左右,烫着头,面色白晰,鼻梁上架一副很秀气的眼镜。她双眼的眼圈发黑,精神看上去也有点疲惫。她坐在靠窗户的那个座位上,用那双美丽的略带忧伤的眼睛眺望着窗外。

她就是三十多年前曾经在龙宫插过队的知识青年、现在的知名作家林茵。

昨天晚上,芳芳在电话里告诉她老革命生病的消息后,她非常着急,放下了手头未修改完的书稿,决定尽快赶回家去。

这个男人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对于他,林茵有着非常复杂的情感。他是她的爱人,他是她的恩人,他如同她的父辈。她就是再忙,也得回去看望和照顾这个老人,否则,她的良心不会安宁,如果老人有什么闪失的话,她会后悔一辈子。



岳兵死后的一个月。那天晚上她给一个小孩换了药回到了大队卫生所,正准备回家,龙兴推门进来。

她看了看他,冷冷地问:“有什么事,我要回家了。”

“急什么,才7点多。”

“究竟有什么事?”她说着站了起来。

“看病。”

“看什么病?”听说龙兴要看病,林茵虽然不高兴,但还是坐了下来。

“你是医生,你给号号脉。”龙兴说着把胳膊伸了过来。

“我不会号脉。”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大病,就是浑身发软一圪朵硬。”龙兴说这话时嘻皮笑脸,一副小流氓的模样,同时还插上门,嘎巴一下拉灭了屋里的灯。

自岳兵死后,龙兴还没有再骚扰过她。不过,从那天她发现自己的例假没有来时,她先是惊恐万分,既而又满腔怒火。这段时间她看了不少医书,也参加过几次培训,对妇女的一般的疾病和生育常识有了一定的了解。她估计自己十有八九是怀孕了。这几天她的身体不大舒服,她想过几天到县里的医院检查一下,如果真的怀了孕,说什么也得把它做掉,她不希望看到这个孽种。

今天,这个罪魁祸首又想来污辱她。她不能让他如愿,但反抗是没有用的。别说她,就是比她健壮的女人也不是当过侦察兵的龙兴的对手。就在她想办法的时候,龙兴以为她同意了,就肉麻地说:“许多女人想和我干我还不愿意呢,哥哥这家具,保险让你干完了还想干。”说着就往炕上推林茵。

龙兴刚才的话提醒了林茵,它让林茵想到了一个主意。有了主意的林茵此刻也变的温柔了许多,她半推半就脱了裤子,仰面躺在炕上。龙兴连裤子也没有脱,从门牌里掏出了那玩意儿。

林茵用手挡住说:“不行,想要就把裤子脱了。”

龙兴自然是很听话,乖乖地把裤子脱了。林茵没有让龙兴那玩意儿进去自己的下身,她先是用手轻轻地抚摸龙兴那玩意儿,直到把那玩意儿撩拨的直挺挺的,然后用右手握得牢牢的,憋足了浑身的劲儿,嘴里嘿了一声,手像拧萝卜一样使劲拧了一下。这一拧非同小可,把个龙兴疼得一下跌坐在地下,嘴里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就在龙兴喊叫的那阵儿,老革命来找林茵回家吃饭。岳兵死后,老革命就像一个父亲,把对两个孩子的爱全都给了林茵。一个人孤身在外不容易呀,尤其是女娃娃,他得格外多加小心。刚到卫生所的门前,就听到里边一个男人痛苦的喊叫声,他拍了几下门,里边给吓呆了林茵紧张地问:“谁?”

老革命说:“是我,出了什么事,快开门。”

龙兴还在地下呻吟,林茵下地摸索着开了门。

老革命一拉着灯,看到在地下哼哼的龙兴用两只手抱着裤档里那玩意儿,再看看一脸惶恐的林茵,他明白出了大事。

龙兴这会也顾不了羞耻,把实情告诉了老革命。老革命呸地吐了他一口,把他扶起来,帮他穿好了裤子,说:“先在家里养上一夜,明天去医院看看。”

回到家,一想到龙兴那副模样,林茵就觉得恶心。她舀了一大盆水,在里边左洗了右洗,打了两三次肥皂。她手里端着饭,可心里还是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儿。

“林茵,吃饭吧,别想了,就当没有这回事。”老革命劝林茵。

“大叔,我恨不得把他那害人的东西一把连根拔掉。”老革命看林茵说话时眼睛里仿佛冒着火。

“算了吧,反正它又没占了咱的什么便宜,量他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不知道,他欺负我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林茵一放碗,哭着跑回西窑里,爬在炕上哭了起来。

那天晚上,林茵把龙兴怎样利用岳兵母亲的来信要挟她,最后欺负了她。

“这狗日的真是个披着人皮的牲灵!今天你做得对,估计这一下就彻底治好了他的病,教他以后想犯也犯不了。”

“我治好了他的病?”

老革命嗯了一声,说:“你这一着也够狠的,龙兴狗日的十有八九成了废人。”

她当时也没有想到,她这一拧,居然真的把龙兴给地废了。

4

林茵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连续两个月,她没有来例假,吃饭时感到恶心。她知道自己真的怀孕了。本来女人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女人做母亲更是让人值得崇敬的事情,但林茵肚子里怀的不是她所爱的人的孩子。这孩子要是岳兵的,林茵就是承担再大的压力也要把它生下来。面对自己一天比一天的的肚子,林茵曾经想过好多的法子,希望孩子自己掉下来,可这孩子竟出奇的牢靠,任凭你挑水背柴拉车抬筐,它就是没有动静。到五六个月的时候,林茵自己也不敢再虐待肚子里的孩子,因为在这个时候小产对大人的生命也有了危险。看看日渐明显的肚子,她毫无办法,只好把实情告诉了老革命。

老革命长长地唉了一声,说:“这可是没办法的事,只有生了。生下不想要的话扔了就算了。”

那段时间,林茵为了掩盖自己的肚子,尽量穿一些肥肥大大的衣服。好在那时候天冷,林茵是赤脚医生,往往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人们也不太注意,竟没有让一个人看出来。等到临生产的一个月前,林茵向大队请了假,说她要回北京探亲,得走一个来月。从那个时候起,林茵一天到晚呆在家里,还得防备有人来找老革命时发现了自己。那段时间,她呆在家里,天天翻那本赤脚医生手册,看接生时应该注意些什么。事后她感到有点害怕,万一自己要是难产呢,家里除了自己就是老革命,只有老老实实等死。

临产的那几天,她像头一回参加战斗的年轻战士,全副武装,严阵以待,全身心地迎接那个让人紧张不安的时刻的到来。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晚上睡觉前就放在自己的枕头旁。因为她不能对其它人声张,只有孤军作战啊。

她记得很清楚。她肚子开始疼的时候是凌晨3点30分。当时,她一点也没有害怕,她想,即使自己在这静静的黎明离去,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想到这里,她拿起了笔,咬着牙忍着疼痛,在纸上草草写下了遗书。

她并不害怕死亡。她心爱的人已经离她而去,这个世界并没有多少值得让人留恋的东西。她写遗书是防备一但自己发生意外,让人们清楚事情的原委,不要连累别人,让好人背黑锅。事实上好人不一定能得到好报。人们之所以这样说,是自己安慰自己。

5

老革命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每天6点准时起床,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用冷水擦了把脸,这是他在部队时养成的一种习惯,不管春秋冬夏,天天如此。今天,他一推门,听到的是一声响亮的孩子的啼哭。再听,那哭声没有了。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孩子不可能哭一声就不哭了,除非有人用东西堵住了他(她)的嘴。他轻轻地来到林茵住的西窑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一会儿,里边的灯亮着,好象有轻微的呻吟声。他低声喊:“林茵,林茵。”

从里边传来了林茵微弱的声音:“大叔,我没事。”

“你生了?”

“嗯。”

“那我进去帮你收拾收拾。”

“门没有关着。”

老革命进去的时候,林茵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躺在一边,老革命凑上去看了看,说:“是个女娃娃,这女娃长大了一定很好看。”

“大叔,你把她抱走吧。”

老革命把孩子包好,说:“林茵,那我走了。”

老革命一说走,林茵马上坐起来说:“大叔,等等。”

老革命还以为林茵是后悔了,就抱着孩子来到了林茵跟前。

林茵抱过了孩子,仔细地看了一眼,说:“孩子,你不要怪我无情,我实在无法抚养你,可怜的孩子,你原本不该来到这个肮脏的世界上。”说完,把孩子往老革命手里一放,爬在炕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革命说:“林茵,别哭了,小心自己的身子,我走了。”说完,抱着孩子出了门。

老革命并没有像他和林茵原来说的那样,把孩子扔掉,而是抱着孩子来到了龙种家。

龙种家女人刚刚生了孩子没几天,这女人虽说生活不好,但身体很结实,奶水也多,老革命就让她来奶,说好一个月8元钱。老革命告诉龙种女人,这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女人一连生了三个小子,就是没有闺女,就要了这个孩子。

第二章

正文第二章



除夕夜,老革命和刘芳两人坐在电视机旁看春节联合晚会。往年,他都要把晚会看完,等到新年钟声敲响,林茵来了电话后才去休息,可今天看了不大一会儿就觉得肝区又隐隐约约地疼了起来,他告诉刘芳说:“芳芳,你一个人看吧,我想到隔壁躺一会儿。”

刘芳看他的脸色出了汗,就说:“爸,是不是那儿又疼?”

“有一点点,不碍事。”

“你老说不碍事不碍事,一半天咱们去矿上的医院查一查。”刘芳嘴里嘟囔着,扶着老革命到了隔壁,等老革命躺下后,又拿毛毯给他盖上。临出门时问:“爸,我妈要是来了电话,用不用叫你?”

“不用了,她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很好,啊?”

“知道。”

这段时间,他的肝区总是不怎么舒服,有时候疼,也不是大疼,刘芳说要领他去检查,他总是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等刘芳火了,他说没事,他还小,阎王爷还不会收他。其实,他已经是七十八岁的人了。

一看到刘芳,他的心里就甜滋滋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刘芳是他的女儿,是她的希望,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惟一的亲人,尽管他们之件并没有血缘关系。



他从林茵手中接过她时,她才巴掌大,眼还没有睁开,头发软绵绵的像绒毛,额头有好几道褶子,像个小老头。

到了三个月上,她已经会翻身了;六个月,就光着屁股在龙种家的席子上爬来爬去。

有一天,老革命又来看孩子,龙种诡秘说:“老革命,你实话告诉我,这孩子是你要的,还是给你那个亲戚的要的?”

老革命嘿嘿一笑:“我要的又怎么样?再过二十年我六十多岁的时候她也二十了,正好伺候我。哎,你问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也想要一个?”

龙种女人有四个秃小子,只有龙玉一个闺女,因此把这个女娃娃当作自己的闺女一样疼爱。“我现在已经有了一个。你这闺女很机灵,长大了说不准是咱风流山庄的人才。老革命,她父母是哪个村的?”

“做甚哩,查户口呀?”老革命笑着问。

“这孩子不像是咱受苦人家的孩子。比一般娃娃们灵得多。”

“她父母在外头当干部,离了婚。”

“怎么样,咱猜得没错吧?老革命,要是你的孩子,咱两家及早就定了娃娃亲。给我家五小子,我给五小子起了个名字,叫龙腾。盼望他能腾飞发达。不像我一样,连腰也不能站直。”

“你狗日的尽想占便宜,我一个老革命家庭出身的孩子能嫁给你个反革命分子的家庭?”

“我是反革命,你是老革命,咱们不就差一个字吗?况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他们长大了,说不定世事早就变了,你信不信?”

“这个倒也说不上来。哎,也该给娃娃起个名字了,叫什么好呢?”

“你姓刘,刘、刘,要不就叫一个芳字,芳香的芳,合在一起就是刘芳,流芳百世,好不好?”

“行,行,就叫刘芳,我闺女今天有名字了。”

龙种看看老革命,说:“有叫成语叫得意忘形。人一高兴就把什么都露了。”

“露就露球了吧,迟早也一样,又不犯法。”

“老革命,龙凤也死了二十多年了,你还忘不了她?”

老革命说:“就是二百年也忘不了。”

“你才四十多岁,早该找个伴儿,还用抬举别人的娃娃。”

老革命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刘芳和母亲通完话后,就来到了隔壁。她慢慢推开门,悄悄地走到老革命的身边。没等她说话,老革命就开了口:“你妈来电话了?”

“来了。爸,我吗给你拜年,问你的身体怎么样?”

“你怎么说的?”

“我说基本不错,不过有点小毛病。”

“你说这些做甚,让你妈操心。”

“我妈说她明天就回来。”

“但有三分奈何,不要打扰你妈,她和我不一样,有她的事业。”

“有事也不能不要家。”

“我就是这个样子,天天守在跟前哇还能变得年轻了?”

“你刚才还不是说你还小哩,阎王爷还不要你。”

“这娃娃,爹说不过你。扁食煮了没有?”

“还没有。你吃多少,我怕煮多了,剩下的不好吃。”

“我吃上十来八个就行了。芳芳,你妈说她要回来?”

“我妈听说你的身体不大好,就在电话里训我,嫌我不告诉她。我说是我爸不让我说。我妈才不再训了。”



从机舱里往外看,飞机像是浮在云海上的一只船。不管飞多高,总脱离不了那一团棉絮般的云朵。就像她此刻的心情,老离不开对那片贫脊的土地和那几个人。

她生了孩子后在家里呆了大约有十几天的时间就出了门。先是到大队走了一遭,然后又背起了那个上面印有“十”字的皮药箱。

一天,她在卫生给孩子们种疫苗,龙种家女人抱着孩子来了。在给孩子打针的时候,孩子哇哇直哭,她哄孩子说:“别哭,阿姨给你打针针,打了针针以后就不得病了。”看孩子还在哭,她就说:“还是男子汉呢,打个针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龙种女人说:“这是个女娃娃。”

林茵说:“我记得你家生的是个男孩,怎么才几个月的功夫就变成了女孩?”

龙种女人笑着说:“我们就是再快几个月也生不出一个来,又不是老鼠,一月一窝。这是给老革命奶的孩子。”

林茵一听是给老革命奶的孩子,就觉得有些蹊跷,因为她从没有听老革命讲过这事。再看那孩子,白白净净,很好看,而且还有点眼熟,像在哪儿见过。当天晚上,她就问老革命。老革命当时吱吱晤晤,说不是他的孩子,是他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

“林茵,这块布好看不好看?”有一天吃午饭时,老革命拿着一块花布让林茵看。

那是一快浅绿底子上印着碎红花的布,林茵拿在手里看了看说:质量还行,就是看上去有点山气。大叔,给谁扯的?”

“给娃娃。就是让龙种家女人给咱奶的那个女娃娃。”看林茵不转眼地看她,就改了口:“我那个亲戚穷,经常就揭不开锅了,这块布是我今天去矿上时给扯的。”

林茵心里感到有点奇怪,老革命这话前后矛盾,既然他的这个亲戚家已经穷得经常揭不开锅了,也就是说他们连自己的生活都成了问题,哪儿还有能力花钱顾人奶孩子?可老革命这样说究竟是为了啥?

第三章

正文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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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个月,那天晚上是八月十五,天黑下来后,老革命就把那张破炕桌抬出来摆在院子中央,又开始从家里往外拿水果。所谓的水果无非就是葡萄、毛豆、红枣、果子和几个梨。对于农民来说,往往是自己有什么就吃什么,很少舍得花钱买,因为他们原本也就没有钱,那年头,即使有钱想买东西也不是那么方便。她和老革命正在张罗着供月亮爷,龙种急急忙忙跑来了,说:“快,快,芳芳病了。”

老革命一停,说:“后晌还好好的,怎么病了?”

“我也不知道,哭了几声就抽开了?”

“大叔,你别着急,我过去看看,估计没什么事。”说着就进家拿上了医药箱。

老革命连月亮爷也不供了,说啥也要跟上去。

来到了龙种家,龙种家的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围在那女孩的身旁,一个个急得什么似的,见林茵来了,就主动让开地方。

林茵开了看躺在龙种女人怀里的女孩,灯光下,那女孩的眼睛紧闭着,嘴唇发了青,龙种女人用手指给掐着人中。她摸了摸孩子的头,觉得很烫,就说:“孩子抽风是高烧引起的,你们不用着急,打一针退了烧就好了。”

林茵拿暖瓶倒了点水,给注射器消了毒,就在孩子的屁股上打了一针。不一会儿,孩子就睁开了眼,看见老革命,伸出两条胳膊,含糊不清地叫:“爸,爸。”老革命忙不迭地答应着,就要过去抱孩子。林茵拦住他,说:“让她安安静静躺一会儿吧。等好了你想怎么抱再怎么抱。”

那孩子看老革命没有来抱她,哇的一声哭了。林茵说:“来,让姨抱抱你,好吗?”说也奇怪,芳芳在林茵的怀里一下变得很乖,用那双好看的大眼睛久久地打量着林茵。

连林茵自己也说不清,她为什么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芳芳。她对芳芳笑了笑,芳芳也朝她咧开了小嘴,她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低下头来亲了一下芳芳的脸蛋。

“林大夫”,农村的人们习惯把穿白大褂的人都叫做大夫,“林大夫,这娃娃和你有缘分,平时她可不是随便让人抱的。既然你也喜欢她,就给她当个干妈算了,反正这孩子也没有娘。大哥你看行不行?”龙种女人问老革命。老革命说:“行,行,咱们说了不算,还得看林茵的意见。”

林茵明白了这是老革命给自己抱的孩子。她理解老革命这种做法,在农村像这样的情况并不稀罕。没有老婆,却有儿有女。有的是抱养的,有的则是借鸡下的蛋。她看看老革命,就说:“行,我平白无故做了妈妈,有了这么个漂亮的女儿。”

“芳芳,叫干妈,干——妈。”

也许是老天在冥冥之中相助,也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林茵一教,芳芳就用她那稚嫩的童音喊出了清晰的“妈,妈……”

芳芳这一声妈,把个林茵叫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有酸有甜有辣有苦也有咸。这一声让她想起了几个月前从自己身上掉下的那块肉,要是活到今天,跟芳芳一般大,也会叫妈了。

那一夜,林茵突然有点后悔把孩子给扔了。尽管那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也尽管那个孩子的父亲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但那个孩子是无辜的,无罪的,为什么让一个没有一点过错的孩子为大人来承担责任?这公平吗吗?如果这个孩子活着,有朝一日面对面的向她提问这个问题,她又该怎么回答?

从当上芳芳的干妈以后,林茵到龙种家的次数明显增多,而且每次去了都不空手,不是拿几块水果糖就是买个面包,要不就是掺了玉米面的三角。芳芳自然和她很是亲近,一看到她,老远就伸出了两条细细的胳膊,嘴里妈妈地叫个不停,那样子,如同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燕子。林茵的参与,让老革命轻松了许多,也放心了许多。

11

在众多人的关怀下,小芳芳一天天长大了。然后,长大了的芳芳却有了苦恼,不像小时候那样成天无忧无虑,快活得像一个白雪公主。

芳芳满了两岁后,老革命把她接回了家。说是接回了家,其实大部分时间仍然在龙种家。在那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里,她是至高无尚的皇帝,不要说龙种两口子,就连那几个哥哥,尽管他们之间常常打的鼻青脸肿,但对于芳芳的关爱,一个胜过一个。就连比她才大几天的龙腾,也知道让着这个妹妹。芳芳只有在晚上才回家,因为那时候干妈就回来了。干妈对于她来说,同奶妈计划一样重要,相比之下,老革命反倒成了配角。

让老革命尴尬的时候终于来了。那是芳芳六岁时上了学不久。

上了学的芳芳有一天听别的娃娃们说,她是个没有妈妈的孩子。那天下午,她放学后回家里,书包没放,就问老革命:“爸爸,我妈是谁?”

老革命一下愣了,说:“你妈,你说的是哪个妈?”

“我是不是没有妈?”

“傻孩子,没有妈你是从石头缝里别出来的?你比他们都强,他们只有一个妈,你有两个妈,一个奶妈,一个干妈。”老革命说这话的时候,林茵也回来了。林茵在七二年就分配了工作,在公社的卫生院当医生。不过,她还是住在老革命的西窑里,骑着自行车跑家。每天晚上教芳芳认字,给芳芳讲故事,那段时间,她觉得很充实,也很快活。

谁知,芳芳对老革命的解释并不满意,仍然绷着脸问:“那些妈都不算妈,是假的,我说的是生我的妈,她在哪儿?”

“生你的妈?你妈出了远门,回不来了。”老革命只好胡诌了一句。

“她叫甚,她去了哪儿?”芳芳站在那里不依不饶地问。

“芳芳,爸爸不是告诉你了吗,时间不早了,你一定饿了吧,干妈给你舀饭。”

“爸爸,你今天要是不告诉我,我就不吃饭。”以往,林茵的话对于芳芳来说几乎是圣旨,可今天,林茵的话第一次失去了效力。

“芳芳,听干妈的话,先吃饭。”

“干妈,吃了饭你能告诉我我妈是谁吗?”

老革命和林茵你看我我看你都傻了眼。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老革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说:“芳芳,咱们吃饭,等吃过饭后爸爸告诉你。”

第四章

正文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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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老革命拉着林茵到了西窑。当时,林茵还真的有点纳闷,她不知道老革命要她在这出戏里扮演什么角色。当老革命把实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时,她一下傻了眼。她不知到自己当时是高兴是悲伤是惊讶还是害怕。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可老革命那严肃地神情告诉她,这是事实,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后来,当她冷静下来仔细地回忆了每个细节梳理了一下事情的整个过程,她终于确信,芳芳就是她的女儿。

林茵一把把芳芳包在怀里,哭着说:“芳芳,我的女儿,妈对不起你。”

此刻的芳芳似乎有点吃惊,她先是呆呆地看着痛苦流涕的干妈,当她明白了眼前发生的变化后,哇的一声哭了,嘴里不停地喊着:“妈妈,妈妈……”

芳芳有了自己的妈妈,有了自己的爸爸,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她和其它孩子一样,也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可是,她还不知道,这件事给林茵和老革命带来的麻烦有多大。

如果外面的人知道芳芳就是林茵的女儿,撇开林茵未婚现孕的事实不说,人们很自然地要问,芳芳的爸爸是谁呢?

如果老革命这时候站出来承认自己的芳芳的亲生父亲,那将会在风流山庄乃至石城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老革命因此会受到严厉的处分。

即使林茵和老革命不怕舆论,不怕处分,承认这孩子是他们生的,但纸里最终是包不住火的。他们知道的那个鉴别办法风流山庄的人都知道,他这个冒牌的爸爸是不会持续很久的。

但眼下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老革命和林茵商量的结果,是做好芳芳的思想工作。以后还像原来那样,喊林茵干妈,喊老革命爸爸。或者是在家里喊林茵妈妈,在外面喊干妈。

要求一个刚刚六岁的孩子做到大人们也不一定能做好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太残酷了?

其实,残酷的事情还在后面。在孩子看来,别人家的父母和孩子们都是住在一个家里,睡在一条炕上,那自己家的也应该如此。因此,到了睡觉的时候,芳芳自然就要让妈妈留在东窑里,同她和爸爸睡在一条炕上。看林茵面带难色,老革命就劝芳芳:“你妈妈一个人睡惯了,人多了睡不着。”

“不,我要妈妈跟我一块睡。”芳芳今天好不容易有了个妈妈,她当然有权利同别的孩子一样,躺在妈妈的怀里撒娇。

“林茵,要不,你领芳芳到西窑睡吧。”老革命用征询的口吻问林茵。

“行,芳芳,以后你就跟妈妈一块睡。”

“那爸爸呢?”芳芳用那双好看的大眼睛看着林茵说。

林茵看了一眼老革命,老革命说:“爸爸还睡东窑。”

“妈妈,咱们家怎么和别的人家不一样呢?”芳芳看看林茵,又看看老革命。看的他们两个也怪不好意思的,不知如果回答这个刚刚六岁的孩子。

“要不,你今晚也睡西窑吧。”林茵望了老革命一眼,说得很诚恳。

“不行,不行!”说着就往外走。其实,他那天给弄糊涂了,当时他是从自己住的东窑里走出来,走到了西窑里。

老革命前边走,林茵和芳芳跟在后边,直到林茵关门老革命才知道自己走错了。可看林茵已经关上了门,芳芳像过年一样欢喜,还亲自上炕铺被褥,就勉强地留了下来。

好在林茵这头有两床被褥,他们洗刷后就上炕睡了。芳芳和林茵睡一块,老革命挨着他们睡。芳芳说着说着就在林茵的怀里睡着了,也许是第一跟自己的妈妈睡,孩子感到特别的幸福,脸上流露出甜甜的笑。

林茵把芳芳款款地放在一边,自己躺在炕上望着黑黑的窑顶。

“睡不着吧。”林茵问老革命。

“嗯。”

“今天的事情像是一场梦。”

“林茵,都是我不好。”

“这是命,怎么能怪你。”

“我看孩子挺亲,一条活生生的命,我不忍心把她丢在野地里让狼吃狗啃。”

“是她的命好,遇上了你这个好人。”

“也不知道这办的是好事还是坏事,现在说甚也迟了,是好是坏听天由命哇。”

“将来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我都感激你,我相信芳芳大了,懂事了,也一定会感激你,把你当做她的亲爹来对待。”

“将来,还不知道能活几天哩。也不知道将来是个甚样子,我瞎琢磨,将来就是差也不能比现在再差了吧?再差了老百姓真的没法活了。”

“没法活也要活下去。”

“林茵,咱们现在这种样子让我想起了‘永不消逝的电波’那部电影,人家那样的假夫妻是革命的需要,是组织的安排,我们呢?”

“我们这是孩子的需要,命运的安排。”林茵想了想,说。

“现在我们过了第一关,以后就像《三国演义》中的关羽,说不定要过五关斩六将呢。芳芳现在有了母亲,以后还要有父亲。”

“你不是她的父亲吗?”

“我是冒牌的,终有一天会露馅的。”

“我有个办法,保证你不会露馅。”

“什么办法?”

“我们结婚。”

“什么?”老革命一翻身,差点坐了起来。

“小声点,别吵醒芳芳。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好长时间。”

“不行。”老革命说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你怕人们说你?”

“咱们太不相称了。从古至金,都讲究门当户对。”

“你是指我们的年龄?”

“不光是年龄,还有,还有......”

“你的年龄是比我大,可这有什么,这不应该成为我们结婚的障碍。你是不是还没有忘了龙凤?”

“倒也不全是。”

“那你怕什么,别人愿意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这个人。你虽然年龄大了点,但比那些年轻漂亮的人靠得住,你虽有残疾,但你的心理没有残疾,比许多人健康得多,除非你觉得我受人欺凌过,而且还有了个孩子。”

“林茵,你是个好姑娘,你还年轻,以后的路子还很长,你应该有自己的事业,应该追求自己的幸福。我知道你说的也是真心话,可我除了年龄大、身体有残疾,而且不是一般的残疾。”

“你还有什么残疾,没听你跟我们讲过呀。”

“我今天告诉你,我已经不能结婚了。”

“为什么?”

“阳萎。十几年前,医生就说治不好了。”

林茵像当头挨了一棒,顿时傻了一般。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我不怕,我相信我能让你再次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林茵,不行,这可不是去商店买东西,不合适了扔掉重买一个。”

“我知道。请你相信我,我现在是个医生。这样吧,从今天起,我就开始为你治病,等你的病好了,咱们再结婚,行不行?”

“林茵,你才学了几天医,我这病连老大夫们都说没了办法,快别浪费那个精力了。”

“他们不行的我未必就不行。我相信心诚则灵。同时,还得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信心。”

“我当然希望能治好。”

“希望和有信心是两回事。你告诉我,你有没有这个信心,能不能跟我密切地配合?”

“行。”老革命考虑了好一会儿,才下了这个决心。

“从现在起,我是大夫,你是病人,你必须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行吗?”

“行,”这次老革命回答得很利索。

老革命刚刚说完,林茵就光着身子从离开了她的被窝里钻进了老革命的被窝里。老革命给吓了一跳,让进也不是,不让进也不是。

“你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吧,从现在起,你必须听我的,我这样做是在为你治病。”

听到这话,老革命不再阻拦了,往一旁挪了挪身子,让林茵钻进了被窝里。

不过,他还是老躲着,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接触到林茵。直到林茵有点生气地说:“躲啥,你还治不治病了?”

第五章

正文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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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茵一个姑娘家作出这种选择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这种决心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医生所能做到的。林茵除了要报答老革命几年来父亲般的关心之外,她同时要用自己的一颗纯真的心向世俗挑战。

黑暗中,林茵脱去了身上所有的衣服,把老革命全身脱了个精光,然后用光滑细腻的胳膊抱住了老革命,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此刻的老革命紧张得很,不一会功夫身上就出了汗,林茵反复地对他说:“这是在治病,你千万要放松,放松,再放松。”等老革命身上的汗消失了以后,林茵伸出自己的一只手,在老革命的身上来来回回地抚摸,从脸部一直向下,先是胸,再是腹,然后是两腿中间,林茵握着老革命的生殖器,仿佛握着一只还没有着出毛来的死麻雀,软绵绵的。她感到一阵阵的悲哀,这只原本应该生龙活虎时时处于跃跃欲试状态的男人生命象征的东西,如今却变得如此的软弱无能,缺乏生气。她一定要竭尽全力,想方设法让它早日恢复士气,重振雄风。在自己抚摸老革命的同时,她把老革命的一只手拉过来,也像她一样,从上到下抚摸自己的全身,包括那片神秘的地方。

老革命摸着摸着,突然笑了。林茵问他笑什么,他说他想起了一个故事。林茵说什么故事?他说是一个人听房,听到里边的女人问男人,那男人是个放羊汉,女的问,你今天去过什么地方?他摸着女人的两个奶说,两奶尖山。女人问,后来呢,他摸着女人的肚皮说,四十里平川。女人又问,再后来呢?他摸着女人的两腿交界处说,簸箕转弯。再后来呢?他摸着女人那片毛说,无边的草滩。那在哪儿饮的羊?男人的手往下挪了挪地方说,没底的海眼。女人紧接着又问,那羊掉到里头怎么办?男人说,咱有探海的竹竿。

林茵听着也笑了起来,说:“可你的竹竿现在还不能探海,千万可不敢到没底的海眼去放羊。”

14

听着外面噼噼啪啪没完没了的鞭炮声,龙龙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准有一天会进这个地方。这地方与外界仅仅几百米,走起来也用不了几分钟,可一但进来,就失去了自由。

人犯王法身无主。从古到今,都是这个理。要不人劝人时总是说“犯法的事情不做,反味的东西不吃”。做了犯法的事情,迟早也会遭到报应。即使不报,是因为时辰不到。做了犯法的事情,晚上睡觉心里也不会踏实。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也会疑心是自己的事情犯了,有警车来抓你。

他进了看守所已经四个月了。这四个月,对于他来说比四年的时间还长。在外面,他不觉得天长,只觉得夜短。现在,他觉得这里的天长夜更长,长得好象没有尽头。在这种情况下,他有充足的时间来回忆自己这些年中所做的种种事情,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

父亲是在他十五岁时姑姑的三周年过了没几天死的。他不知道爹得的是什么病,爹从来也没有跟人说过,也没有到医院里看过。

他听人说爹是给气死的。七一年,村里开展整党建党活动,清理阶级队伍,爹让清理出来了。平时一说话一跺脚全村就地动山摇的爹一下什么也没有了,党没有了,自然那官就没有了,官没有了,权也就不存在了。原来吆五喝六走到哪儿也是你捧他敬的爹,一夜间变成了臭狗屎,走到哪儿没人理没有尿,人们像躲瘟疫一样。爹一下子就像霜打了的庄稼,叶子耷拉着,秆儿也软了。还有更让爹伤心的是,家里那从村外几里远的地方就可以看到的青砖青瓦大玻璃插着飞的五檩上房一夜之间也像长了翅膀的鸟儿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些象征地位、象征权利的东西都不存在了,实际上就等于龙兴本人已经不存在了。这样,他的死其实是很自然的事。别说生性好强的龙兴,给了谁也受不了。

说也怪,爹死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犯病的娘反而变的和好人没有两样。他们和奶奶住在原来的老房子里。打发了爹后,娘让他跪在爹的坟前,娘对他说:“龙龙,你爹走了,咱家的房子让大队给拆了,这没有什么。那些原来就不是咱家的东西,是不义之财,你爹不听娘的话,贪财又贪色,最终受了这两种东西的害。现在那些东西都没有了,咱黑夜睡觉也息心,咱也不欠谁的债了,从今以后咱要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财算甚,是好的不愁闹不下,要是赖鬼有多少也不够踢腾。扣五他爹给他留下了万贯家产,没用了几天还不是让他踢腾了个精光?只要俺娃长心,咱什么也不用愁,咱什么也能闹下。龙龙,你告诉你爹,说你记下了。

15

十五岁的龙龙对着爹土还没有干的坟说:“爹,娘的话我记下了,总有一天,我要像你一样,活得比村里所有的人都滋润。我要当官,我要掌权,我要盖一座楼,让全村的人看看,龙兴的儿子是两个龙,不是一条虫!”

十五岁的龙龙从那天起,就背了一卷铺盖,一个人离开了风流山庄。

他记得他那时身高不足五尺,体重不满一百,担着一担水还站不稳来回晃悠。他怀里揣着娘给她的五块钱,步行着来到了幸福矿旁边的车站,心里盘算着该去什么地方。

他记得那时候是秋天。那天他没有买票,等天黑了偷偷地爬进了一节车厢里。车厢里黑乎乎的,尽是煤面。车一开,煤面就飞起来,打的脸上生疼。他就把铺盖钉在头上,靠在车厢的一个角落里,慢慢给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给冻醒了。虽然是秋天,但北方的夜还是有点冷,尤其是后半夜,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车一走开,那风呼呼的,冻的他直打哆嗦。车又走了一会儿,在一个站上停下了,他从车厢里爬出来,一跳下来,突然想起自己的铺盖还在上面,想上去,车已经开了,他急得喊了起来,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火车把自己的铺盖拉走了。

他这一喊,没把车喊住,却喊来了车站上的人。过来的人手里拿着灯,他知道那灯,是用来同车上的人联络用的,那时候,电影和戏常演《红灯记》,戏里的李玉和提的就是这样的灯。

看他是个孩子,那人把他带到家里问了几句,就让他走。他不走,说:“你们的车把我的铺盖拉走了,你得给我找见铺盖,找不见了就得赔我。”

他的话把那人逗笑了,说:“这世上还真有强盗不依失主的。你偷扒上我们的车,连票也不买,现在你自己把铺盖丢了,反倒让我们赔,这是哪家的道理?”

“我不管,反正我的铺盖是放在你们的火车上。你得给我找回来。要是找不回来,我娘肯定得把我打死。”

“你娘也是,怎么能打发一个孩子到外面来,也不怕走丢了。”

“我已经大男人,男人要走四方,闯天下。”

“还闯天下呢,什么也没有干就把铺盖给丢了。”那人说着,顺手拿起了电话:“外,是小和车站吗,我是老王,那趟零单车到了你们站上,你让人到空车厢里看看,有没有一副铺盖。对,你要是捡到了就想办法捎到我这儿来。是一个小孩丢的,现在急得快哭鼻子了。”那人放下了电话,对他说:“这下放心了吧,你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凑合一夜,要是有的话,明天就能拿到你的铺盖,省得让你妈把你打死。”

16

第二天,他的那卷铺盖真的回来了。只是和他的脸一样,成了花的。

他呆了一夜的那个车站,是石城车站。折腾了一夜,他连石城还没有走出去。那时候,他觉得石城很大很大。

提溜着那卷脏兮兮的铺盖,龙龙在车站周围转了个圈儿,最后还是回到了车站上。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找谁。因为他现在是举目无亲,两眼一摸黑。从风流山庄到石城,他只认下了一个人,就是给他找铺盖让他在那间家里呆了一黑夜的那个人,可他还不知道人家就什么名字。当他提着铺盖再次出现在那间办公室里时,他要找的那个人不见了,有一个小后生问:“你找谁?”

他说:“找夜天黑夜在这儿的那个人。”

小后生又问:“你找我们站长干啥?”

“找做的。”他把铺盖往地下一扔。

“找甚做的?”

“做甚也行。”

小后生笑了笑说:“你的口气还不小,好象你什么也能做了。我们站长跟你是什么关系?”

“甚关系?”他没有听懂小后生的话。

“站长和你家沾着亲?”

“沾的点。”这下他听懂了,就胡应承了一句。

“车站上想找几个临时工,可那是抬石子,你受不行。”

“我能行,在家里拉平车背石头掏茅子起圈甚没做过。俺家穷,我连小学没念完就在队里受苦,都三四年了。”龙龙从小没念几年书,这是真的,但不是因为家穷,而是因为他看见书头就疼,龙兴先是不管,等想管时已经管不住了,后来就让他跟着大人们干活。别看龙龙所的文化不高,这小子心眼够数。他感到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千万不能错过。

“那就试一试,不行了再说。”

龙龙在铁路上当临时工时认识了不少人,这给他以后开煤窑运煤要车皮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在车站上干了整整五年后他终于离开那里。他觉得老呆在那儿不行。他不是吃不了那苦,经过这五年的锻炼,龙龙变成一个愣后生了。个子有一米七几,体重一百三四十斤,扛上二百斤重的麻袋上火车脸不红腰不软。在车站上其它的待遇倒还可以,就是工资太低,一个月三十来块钱,紧仔细馒打省一个月下来落不下二十块钱。像这速度,维持生活可以,要指望这几个钱成家立业修房盖屋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听说当建筑工能挣钱,他就去建筑队当临时工。在建筑队干了几个月后他才知道,建筑队工资是比其它行业高点,但那指的是当大工的,也就是有技术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干体力活的在哪儿也挣不了高工资。后来的几年中,他倒过好几个地方,最后选择了煤矿。

第六章

正文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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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八三年下的煤窑,在一个国营煤矿当农民轮换工。

煤矿,是个让他永生难忘的地方。在他干过的所有的行业中,没有那个行业像煤矿那样让他哭让他笑让他恐怖让他震撼让他刻骨铭心。他回忆自己最初同煤矿的接触到下井挖煤再到亲手经营煤矿的整个过程,这个充满恐怖充满神秘色彩的地方简直就是一个魔鬼的宫殿。

也是一个除夕夜,为了多挣几个钱,他没有回家过年,留在矿上加班。这时候的钱要比平时好挣得多,矿上绝大部分人都回家去跟老婆娃娃父亲母亲团圆去了,井下又不生产,他的工作是在井下看工作面。说是看工作面,其实就是在那儿坐着,那工作面又不是人或者其它什么动物,长着腿,能跑了。人有时候很怪,永远也没有满足的时候。以前打柱子放顶的时候老羡慕开煤溜的人,一个班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个开关,动动按扭,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用受苦,汗毛毛也湿不了一根,比擦酥月饼还酥(舒)。现在让他看工作面,这工作比开煤溜的还舒服,连开关按扭也不用动,一百多米的工作面,你愿意呆在那里就呆在那里,你想躺就躺想坐就坐,一句话,想干什么全由你,可他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觉得坐在那里没意思,而且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寂寞不说,还冷得受不了。他想,既然自己现在有了充分的自由,为何不享受享受?平时,除了工作面就是工作面,再不就是来回行走的付巷,什么地方也没去过。趁现在的有时间,在坑下溜达溜达,开开眼界。

龙龙那天从付巷下了一个斜坡,来到了运煤的大巷,从大巷转到变电所,然后又从原路返了回来。那天,他转得还不满意,但他不敢再瞎转了,怕迷了路。

没有到过煤矿的人不知道,以为坑下很简单,就那么一个口子,成天出出进进,就是闭着眼也走不错。其实煤矿的井下复杂得很,尤其是大矿、老矿。坑下的巷道纵横交错,上下相通,像城市的街道一样,有大街,有小巷,有胡同,也有独头巷。有单一平面的,还有上下好几层的,里边有井,有洞,有门,别说是没有下过井的生人,就是老工人不注意也能走错了。龙龙在回他看的工作面时走的是皮带巷,皮带巷是从工作面往外输送煤的地方,他顺着皮带巷一直往里走,里边那个皮带头亮着一盏灯,他糊里糊涂向那盏灯走去。还没有走到灯光跟前,脚下突然成了空的,忽通一下,他的整个身子就坠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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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头顶上头那一点微弱的光,再看看周围和脚下,出了一身冷汗的他终于明白,自己是掉在了溜煤眼里。

他大声地喊叫着,叫得嗓子也有些沙哑,上面也没有回应。他突然记起,今天是大年三十,矿上的人大都放了假,和家里的人在一起熬年。自己就是喊到明天也是白费劲。

他坐在煤上歇了一会儿,就开始拿头灯对着上面摇晃。在井下,头灯就是人们的眼睛,别人看到这里有灯光,就会过来营救他。摇了一会儿,他停下了。今天,在井下的个总共也没有几个。刚才他巷道里圪转的时候,就看见变电站有个人躺在变压器上睡觉。

他关上了灯。他不知道自己得在这儿呆多长时间,因此,从现在起,他必须节省着用灯。

四周一片漆黑,这个溜煤眼不大,不到二米宽,深度大约在十五米左右。这溜煤眼的用途就是把工作面生产的煤通过它漏到下面的皮带上,再经过皮带运送打煤库,由矿车拉到地面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走运还是不走运。说走运吧,放着那么宽的道不走,偏偏走进了这个黑窟窿里;这这说不走运吧,溜煤眼里还有煤,自己掉下来时落在煤上面,没有受一点伤。

他现在的处境,同一只掉进猎人布置的陷阱的猎物差不多。实际上还不如那些猎物,因为那些猎物有猎人关心,他们会定时来查看,而现在有谁知道他掉在这里面呢?

现在的他,只有呆在这里边,等待,等待,再等待。等来接班的人发现他不在工作面时出来找他。可要是遇上个粗心人不爱管闲事的人,他还以为你是提前升了井呢。要是那样,他只有等到队里看不到他来上班问起他寻找他时才有可能发现他。要是队里的人以为他是私自回家走了呢,那他只有等矿上恢复生产,也就是说,他得在这里呆上10天的时间。

10天,对于一个没有饭吃,没有水喝的人来说,无疑同死亡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他这时才真正地感觉到了恐惧。是对生存的渴望破灭后所产生的对死亡的恐惧。

他想起了自己对娘说过的话。他要挣大钱,他要盖大楼,他要掌权,他要让风流山庄所有的人都羡慕他,嫉妒他,看他的颜色,听他的指挥。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为幻想,成为过去,成为黄梁美梦。

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命运为什么对他就不能关照一下呢?如果说爹的命运不好是因为爹做了损事,老天爷要惩罚他,而他没有偷过人,没有抢过人,没有害过人,可以说是什么坏事也没有做过,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老天爷公道吗?老天爷是不是也有不长眼睛的时候?

不过他又想起了一丝生存的希望,那就是下面要是有人开了皮带,把溜煤眼里的煤拉空,他从下面同样可以出去,就不用死等上面的人来救他,这样,就等于多了一条生路。问题是,下面的皮带有没有人开,什么时候开。如果皮带开的时候他睡了觉的话,不是给溜到大煤库里埋了就是让装到矿车里给憋死。这样的先例也不是没有。让他担心的不只是来自下面的威胁,同时还有上面的。假使上面的皮带上还有存煤,一但开了皮带,那煤块也可能其中还夹杂着石块从十几米高的地方落下来砸到身上是非死即伤,要是煤多的话,自己同样会被活埋。

他忽然想起要在井壁上挖一个洞,就像地里为避雨掏的那种窑。人呆在那里,既可以得到一定的休息,又可以避免来自上面和下面的威胁。

他打开了灯,在湿乎乎的煤里找到两根木棒和几根铁丝。他把这些东西放在一边,拿出其中的一根带尖的木棒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可是他忘了井壁都是岩石,溜煤眼是煤层与煤层质间的石头贯通后行成的,指望用木头把他戳个洞那是徒劳。他用木帮捅了捅井壁,捅下来的只是挂在上面的浮煤,再用劲儿,木棒碰在石头上,震的虎口还疼。事实告诉他,此路不通。

惟一的希望破灭了,他再次关上了灯,靠着井帮闭上双眼,思索着新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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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几天,老革命对林茵这种举动感到很不习惯,睡觉时,老是扭扭捏捏,不好意思。但林茵很认真,除了每天相互抚摸以外,临睡时林茵还要给老革命的那个东西上套个纸圈儿,第二天早上还要检查一下。老革命起初不懂,就问林茵套这个做甚。林茵告诉他,通过纸圈儿完好与破损检测他是不是有晨竖现象。如果有,说明是假性阳萎,那就要从心理方面进行治疗。几天以后,老革命渐渐地习惯了,他突然觉得,身边有个女人真好。如果自己一个人睡,那夜要比现在长得多,他甚至奇怪自己这二十多年来是怎么熬过来的。面对每天睡在自己身边这个年轻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女人,他自觉形秽。他恨自己形同摆设,如同一根木头,缺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应有的雄悍,不能给这个女人带来欢乐,带来幸福。每当他睡不着时看着躺在身边光洁如玉的睡美人,他的心里就有一种深深的内疚,这种内疚时间一长,就很自然地转换成一种强烈的渴望。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到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黎明,睡梦中的老革命感觉到自己那个地方憋躁得利害,像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里边迸发出来。用手一摸,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原来软绵绵的死耗子一般的东西,突然间站的笔直,像一根柱子,把内裤给撑了起来。

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喜。二十多年了,他完全是在靠一种信念支撑着自己。因为他的生活里失去了很多重要的内容,变得支离破碎。没有女人,没有子女,他实际上过的是一种没有希望的生活。今天,他的生活将注入新的内容,发生质的变化,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又一次获得了新生。

见林茵还迷迷糊糊的样子,老革命就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那朝气蓬勃的东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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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胧胧中,林茵觉得她的手触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东西。那东西昂首挺胸,生机盎然,是她渴望已久的梦。她下意识地翻过了身子,让那东西进入了它该进的地方。

一个是已经生过孩子渴望天天有人爱抚的少妇,一个是养精蓄锐了二十多年,今天第一次出海的蛟龙,这场鏖战自然是轰轰烈烈,惊天动地,不同凡响。

当老革命大汗淋漓且浑身舒畅地躺在一边休息时,他突然呜呜咽咽哭了。林茵以一个女人特有的温柔来安慰他时,他像孩子一般破涕为笑,说:“我是高兴的,几十年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激动过。林茵,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林茵也哭了,她同样也是高兴的,为老革命,也为自己。她把头伏在老革命的怀里,两条革命如同蛇一般紧紧地缠在了老革命的腰上。

人们发现,老革命开始注重起自己的仪表来了。从头上到脚下,不再那样随意了。

过了不长时间,人们还看到,老革命和林茵双双走进了大队的办公室,找到会计龙庭,林茵要龙庭开个结婚介绍,龙庭问:“和谁?”

林茵大大方方响响亮亮地回答:“老革命。”

第七章

正文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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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初期,风流山庄相继出现了四幢漂亮的小二楼。最早是龙龙家的,接下来是龙腾家的,再后来是刘芳家的。至于村东那两座比其它三座规模大、装潢的也高级的,一座是村委会的,另一座是幸福矿在这里投资盖兴建的“金龙娱乐城”。

龙腾是腊月二十八才从外地回到风流山庄的。这些年,他的建筑公司一直在外面干活,一到年底,同建设单位结算,承揽第二年的工程,所有这一切,都集中在一个钱字上。每年结算工程就是件心烦事。按道理说我给你做了事,你应该按规定付给我报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现在却颠了个个,你找我来承揽工程,除了有关系,还得有相应的好处费,好处费少一点也不行。刚开始时新送礼那阵儿,送礼是送手榴弹(瓶酒)、炸药包(香烟),到后来改成了各种首饰,再后来改成了钱,把一沓沓崭新的票子放在信封里,再再后来换成了一张薄薄的支票。给掌工程审批权的人送,给掌握钱的财神爷或者财神奶奶们送。承揽工程要送,结算工程更要送,这些年,他送的礼加在一起有几百万,种类有:香烟、名酒、首饰、水产、野味、肉类、粮食、衣服、日杂、百货、化妆品、水果、文具、家电、补品、图书、鸡和鸭子。

这里特别需要补充说明的有三类东西:一是补品。这些补品其实不是什么营养品,而是男宝、女宝、三鞭等等主要作用于男人和女人干那种事的东西;二是图书。这几年的许多掌权这对书都有着浓厚的兴趣。不过他们感兴趣的不是马列和毛泽东的书,也不是那些世界名著,他们感兴趣的书有两种,一种是海外出版的有关国家领导人的秘闻,另一种就是专门教男人和女人怎样干那种事的书;三是鸡和鸭子,这里所说的鸡和鸭子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鸡鸭,而是妓。女的叫鸡,男的为鸭子,都是年轻漂亮的少男少女。当然,这些东西只是送给对方玩玩而已。

把该做的事情做完,龙腾开着自己的桑塔纳2000回到了风流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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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村,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性急的孩子们已经穿上了新衣服,口袋里还装着鞭炮,手里拿着香火,不时叭的响上一个,吓的女娃娃们一边躲一边用手捂上了耳朵。那几天,街上除了孩子们,没有几个大人,女人们都在忙碌着,蒸馍馍,捏花糕,摊折饼,擀豆面,男人们则是在打扫家、擦玻璃、劈劈柴、垒旺火、置买年货。大部分人家已经在门口挂上了红灯笼,有少数几家连对子也贴好了。

龙腾把车停在门外,下车后开了大门,然后又把车开进院子里。他看看满是尘土的门窗,再看看院子里让风吹的团团转的树叶,最后看看上上下下锁着的房子,心里没有了一点点要过年的喜悦。

他进了一楼的客厅里,一切依然如故:沙发、茶几、家具、彩电都静静地呆在那里,上面蒙了一层灰尘,看样子,这个家门已有些时间没人进了。在客厅正面的墙上,还挂着他和龙仙的结婚照。不知什么时候一边的钉子掉了,镜框歪歪扭扭,他踩着沙发,从墙上把那个镜框摘了下来,吹去了上面那层薄薄的灰尘,他看到两张青春靓丽的脸,那脸上从上到下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电话里是他自幼就喜欢听的芳芳的声音。他告诉芳芳,他刚刚回来,她要是有空,就过来坐一会儿。末了,他又说,还有一个好消息,但要等你过来才能告诉你。

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点了根香烟,目光又落在了那块结婚照上。不过,在他的眼中,那个女人不是龙仙,而变成了芳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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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芳走进他家的时候,比他也晚不了几天。那时候他还没有记忆,只是听娘说,生下他的第七天,老革命找到他家同龙种说有个娃娃能不能给奶。龙种说你抱过来吧那有什么不能的。我家的生活虽然不好,可我老婆的奶水多的能奶只牛。说了这话没几天,老革命一大早就抱来个娃娃,龙腾那时虽然还不会说话,可他知道那个娃娃是了和他抢奶吃的,心里就骂老革命缺德,明明知道这奶没有闲着,领来那个死娃子做甚?等他睁开眼看了一下领来的那个女娃娃,小小的龙腾顿时高兴地咧开了小嘴。

这个女娃娃太招人喜欢了。为什么喜欢,他说不上来。反正就是看见人家顺眼,脸好,鼻子好,嘴好,就连还没有睁开的眼睛和额头上那几道褶子他也觉得好看。于是,本来应该让他最恨的人因为他的喜欢一下变成了他天天离不开的人。他和她一左一右躺在娘的怀里,一人嘴里含着娘的一个奶头,一边吃一边看着对方,一直看了差不多有两年光景。

离开娘的怀之后,他们走到哪里也是手牵着手,一直牵到了刘芳上学,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那只小巧的好看的手。

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有了去牵那双手的机会。因为他和她都长大了。再要拉手,其它娃娃们会笑话的,会说他们是老婆汉子,会说他们不知道害羞,甚至还会说出一些比这还让人脸红的话来。说实在的,他一个男娃娃到无所谓,他们爱说甚让他们说去吧,他才不在乎,可芳芳是个女娃娃,女娃娃们脸皮薄,不愿意让人们说,一听到这话就哭鼻子,就为了不让芳芳再哭鼻子,龙腾也得忍耐着点。上学或者其它时候两人碰到了就互相看一眼,没人的时候就笑一笑。只要这一天能看上芳芳一眼,龙腾心里就觉得很踏实,心里很满足。

龙腾一年中最盼望的就是过大年的这几天。大年初一这天,芳芳要来他们家给奶大和奶妈拜年。到了那天,龙腾就会把娘平时给了自己,自己舍不得吃攒下来的一些好吃的送给芳芳。其实,在那个的特殊年代,像龙腾家这样的情况,能有什么好吃的。有一次龙腾给芳芳的竟是一块着了毛干的圪崩崩的槽脂糕。那块槽脂糕其实还是一个月林茵去龙腾家时给了龙腾的。

这一忍就是好几年。八一年夏天,在西北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分配到当地一家杂志社当编辑的林茵把芳芳接到那儿去读书。芳芳临走是留给他的是一支钢笔,而带走他的却是一颗执着的充满了爱的心。

从那一年起,龙腾每年盼望的不再是过大年了,因为过大年时芳芳有时回来,有时不一定回来,他盼望的是每年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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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年秋天,芳芳高考结束后就回到了风流山庄。那时候的芳芳已经出落成一个落落大方、浑身洋溢着青春光彩的大姑娘。无论从举止言谈还是穿着打扮,芳芳与龙宫人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初中毕业后连高中也没有上就在自家的地里干活的龙腾这时候龙腾的心里很矛盾,他很想和芳芳在一起,听她讲外面的世界所发生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看她那张充满活力充满魅力的脸,可与她站在一起,自己总觉得自己低了一圪截,与大学生刘芳很不般配。

时间就在他心里矛盾重重中一天天溜走了。那一天,他在地里干完活后就去了大队。这个时候的大队已经不再叫大队,叫村民委员会,简称村委会,可人们叫了几十年,叫惯了,一下改不了。

这时候的村委会可比以前的大队气派多了,先前的那排平房已经换成了小二楼,一楼是治保、民兵、妇女、计划生育办公室,二楼是支书、村民委员会主任、财务办公室和一个会议室。楼上水、电、暖齐全。每个家里都有沙发、茶几、写字台等,支书和主任的家里还配有电视、电扇以及电话。

龙腾到了一楼的大家里,问多少年以前就是通讯员龙泉:“大爷,有没有信?”

龙泉看看他,有点诧异地问:“俺娃天天过来打听有没有信,是等谁的信?”

龙腾说:“我也是随便问问。没有就算了。”

“信倒有一封,不是你家的,是老革命家的。”

“我正好要去他家,顺便给他捎回去吧。”龙腾从龙泉老汉手里接过信,边走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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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林茵寄来的。他拿着那封信,来到了老革命家。

老革命还住在他的那三间窑洞里。依林茵的意见,要在外边批一块地方,重新盖几间房子,可老革命不让。老革命有老革命的看法,他认为用不着再盖房子,林茵在外面工作,离退休还早,芳芳也在外头念书,家里就他一个死老头子,有这几间窑洞就交待了他这一辈子,再盖下给谁住?再说,他这几间窑洞是宝贝,一定得保护好,人一但离开,损坏的更快,那图甚?还有,现在上学可不比过去,要花不少钱,说来说去,还是供芳芳上学当紧,将来有了富余钱,什么时候想盖也行。

龙腾进了老革命家的院子里,老革命和芳芳正坐在窑洞东边杏树的阴凉下择豆角。看龙腾进来了,芳芳随手就递过来一个小板凳。龙腾说:“不坐了,我刚才去大队,看有你家的信,就顺便捎了过来。”

“坐一会吧,回去也没有啥当紧事。”老革命也说:“你们兄妹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坐下好好叨拉叨拉。今天就在这里吃饭,我现在就给咱做去。”

龙腾把锄放在一边,坐在那里,看芳芳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撕开了信封,从中取出了几张绿格信纸,看着看着,眼镜突然亮了,她嚯地一下站起来,向窑洞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爸,我考上了,爸,我考上了,我考上了大学。”

龙腾望着芳芳的背影,站起来拿上锄悄悄地走了。

他不是怪芳芳不管不顾把他一个人撂在了院子里,他能够理解芳芳当时那激动的心情。苦读十几年,为的不就是这个吗?给谁也一样,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能不欣喜若狂吗?他在为他高兴的同时,再一次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更大了,有如地球和月亮。他站在地球上,要想去月亮,首先要解决的是高度和速度,只有突破大气层,冲破地球吸引力的束缚,才有可能到达月球上面。

而他现在是既没有高度,也没有速度。

第八章

正文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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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芳那次走得很急。妈妈在信中要她尽快回去,因为离开学仅仅一个星期的时间了。那天,她从窑洞里出来时,龙腾早已离开。她马上意识她自己刚才一激动忘乎了所以,伤害了龙腾。她追到门口,外边什么也没有,街上空空荡荡,只有白花花的阳光,高高的不着边际的天空,爬在房的阴凉处吐着舌头喘气的狗,躲在用高梁秆插的小笼子里那让阳光晒的发了蔫的葫芦叶下少气无力叫着的蚂蚱。

吃过饭,她去奶妈家找过龙腾一次,顺便向奶大、奶妈和哥哥、姐姐们告个别。她没有见到龙腾,问奶妈,奶妈说他还没有回来,不知是在地里还是回来又去了什么地方。她也没有告诉奶妈龙腾曾去过她家。她估计龙腾一定是躲在一个什么辟静的地方。她想见他一面,当面跟他解释一下。可她也知道龙腾的脾气,龙腾是有意躲着自己,而她回去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她决定回去后马上给他写一封信。

27

正如龙龙所料,队里的人还以为他没有打招呼而提前回了家。大年初一早上,接班的人下去也就没有去寻找他。要不是他娘到队里找他,他即使饿不死渴不死也得冻死。

大年初一到了,梨花在家里左等了右等,等啊等啊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了下午,也没有等到龙龙。她心里觉得不对,龙龙临走时说的等一下班就赶回来和娘过年,说他还要出去给本家长辈们拜年。他还说要去幸福矿看一个认识不久的姑娘,莫非他是先去了那儿?

28

认识那个姑娘纯属偶然。

那是秋天的一个上午,龙龙下了夜班往回走。他在的那个矿离风流山庄有八里路,中间路过幸福矿。

他那天回家是去拿换洗的衣服。

八里路,一边得走四十分钟,有时运气好搭上矿上的车,就能少走五里路,剩下的那截路很少有顺车,都得靠步行。不过,对于年轻人来说,走个七八里路也不算个事,就当是锻炼身体。娘早就让他买个车子,他说买那玩意儿做甚,又不是天天跑家,上了班放在宿舍里也不放心。其实,他是舍不的买。那时候,一辆名牌自行车得将近三百块钱,自己不吃一个肉菜不休息一天,三个月才能攒上一辆车钱。这几年家里虽然攒了点钱,可那是用来准备盖房子用的,那点钱离盖楼房还差得远哩,自己哪还敢贪图享受。

从他们矿到幸福矿,是一条新修柏油马路。路的坡度不大,但要是骑车子的话,不用蹬一下就能溜到那里。路的北面是山,南面是河沟,河沟里流的都是黄不黄黑不黑的臭水,那水是从澡堂和家属楼里流出来的。靠河沟的那一面,新栽了一棵棵松树,树有二米来高,大概是在春天栽的,也没有浇水,有一多半枯了,用火柴能点着。他看着那些干了树想,这是那个人出的主意,在这地方种他妈松树,种十棵就得死两个五棵,纯粹是糟蹋公家的钱。那松树的价格肯定也不便宜,这种一次得花去多少钱哪。要是栽洋槐、杨柳树,省钱不说,成活率也高。

他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就看到幸福矿的办公楼了。这时候是早上九点多,他看到一个姑娘骑着一辆漂亮的山地车,从办公楼的院子里出来上了大路。这条路上除了上下班时间,平时的行人和车辆并不多。那姑娘穿一身银灰色的薄呢套裙,白色高跟皮鞋,他看不清姑娘的面部,从后面看到她烫着发。姑娘走了不多远,从龙龙身边突突突过去一辆红色的摩托车。摩托车上的小伙子不知是在炫耀座下崭新的摩托车,还是技术不怎么老练,离那姑娘还有老远一截,就不停地打着喇叭。原来在中间走着的那个姑娘,听到后面的喇叭声就自觉地往右边靠了过去。可那辆摩托还是不停地打着喇叭,并且也向姑娘那边靠上去。在前边骑自行车的姑娘回头一看摩托车向自觉驶来,呀的尖叫一声连人带车向河沟冲去。

这个时候,那辆摩托车突的吼叫了一声,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龙龙骂了一声狗日的,就向河沟跑去。

29

那个姑娘倒在流着臭水的河沟里,山地车压在身上。龙龙下去把车子搬起来扔到一边,抱起那姑娘,找了干净点的地方放下。好在路与河沟只有两米来高,而且是缓坡,河里的水也不大,那姑娘的衣服上沾满了污泥,鞋子也让水给冲走了一只,手上有一处出了血。从惊恐中缓过了的姑娘看着龙龙,说:“谢谢你,我今天等于遇到了世界上所有的人。”

龙龙说:“你站起来活动活动,看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那姑娘按照龙龙的意思,挣扎着站起来,甩了甩胳膊,又走了几步,说:“不要紧,现在还觉不出来。”

“你的鞋就剩了一只,我用车子送你回家吧。”

姑娘看看自己这副狼狈相,点了点头。

后来,他们就认识了,成了朋友。姑娘叫路远,在幸福矿的财务科工作,她的父亲路畅是幸福矿的矿长。这些是路远后来告诉他的。

30

梨花想了又想,觉得还是有问题。龙龙大年初一怎么能空着手去那姑娘家里,他年前就准备下的东西都在隔壁家里放着,一点也没有动。还有,大年初一都是互相拜年,人们一般不走亲戚,龙龙二十四五的人了,这点规矩还是知道的。再说,龙龙就是去了她家,吃了午饭,也该回来了。她越想越不对劲,会不会出什么事吧?她心里这么说,可谁能打保票呢?现在没有别的办法,看来只有亲自去一趟了。大年新节,她不想麻烦别人。

31

梨花到了矿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听老人一说,龙龙他们队的领导这下了急,书记让队长在坑上的办公室陪老人坐着,他领着队里的核算员、库工、验收员风风火火地下了井。并悄悄地告诉队长,随时等他的电话,暂时不要汇报矿上。

几个人来到了工作面,这个班看工作面的人说他下来的时候工作面连个鬼影儿也没有。于是,他们决定在正付巷先找一找,如果找不到的话,再兵分两路,扩大寻找的范围。

他们从付巷转到皮带巷,从里到外寻找了一遍,也没有发现龙龙。眼看已经到了巷到的尽头,而且里边还亮着一盏灯,有人没人一眼就看的清清楚楚。就在他们分了工准备从付巷的斜坡下去,到其它地方找人时,验收员突然说:“会不会掉在溜煤眼里。”

核算员说:“他又不是瞎子,看着明晃晃的灯能掉走到那黑窟窿里。”

验收员反驳他说:“你这是球不懂才说的话,在黑地里走着,对面来了汽车,灯一晃,眼睛一下什么也看球不见了,那个时候最容易出事。”说着,就来到了溜煤眼口上,摘下头灯向里晃了晃,并且放开嗓子喊了几声龙龙。

在阴冷潮湿的溜煤眼里呆了近三十个小时的龙龙,此刻正迷迷糊糊地丢盹。毕竟这么长时间没吃没喝了,精力也不可能时时处于高度集中。朦胧中似乎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还有从上面照进来的那团灯光,他心里想是不是自己的寿数到了,阎王打发小鬼来勾魂。管他呢,既然寿数到了,不想走也不由你,这灯光也许像阳间的人一样,是一种联络的信号吧。管他哩,他下意识地打开了自己的头灯。

“看,下面有灯光。龙龙,龙龙。”验收员看见下面的灯光,大声喊叫着。其它几个人听说了,都过来爬在溜煤眼的周围,一面朝里边打信号,一面大声吆喝。

这下龙龙听的科室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他一下来了精神,站起来摇晃着头灯,同上面的人对了话。人们找来了一根电缆,把一个拴在旁边的柱子上,让龙龙抓着另一头,上面的人拽着绳子,硬是把他从十几米深的溜煤眼里拉了上来。

32

大年初二上午,龙龙提着年前就准备好的烟呀酒呀以及点心敲响了路远家的门。路远的父亲不在,她母亲哈达热情地招待着这位客人。看女儿乐得连嘴都合不上,哈达自然也跟着高兴。趁龙龙坐在沙发上喝水的功夫,她不声不响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伙子。

龙龙的个头有一米七十出头,身子长得很匀称,头发黑黑的,还像梨花一样,带点儿自来卷,长方脸中间竖着一副高挺的鼻梁,浓重的眉毛下面嵌着一双黑亮的眼睛。那眼睛和眉毛,简直同路远的一模一样。

龙龙是第二次来路远家。第一次当然是路远骑自行车受伤后龙龙把她推回来时。那次,哈达问龙龙是那儿人,龙龙告诉她是风流山庄的。她又问,家里有些什么人,龙龙说,爹和娘。

看着龙龙和路远如出一个模子里复制出来的眼睛个眉毛,哈达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人。那一年,她二十岁,曾经在龙龙的那个村子里搞过一年四清。从小看见老鼠就拼命喊叫的她让房东编的瞎话吓得一个人白天都不敢呆在屋子里。于是,在一个雷鸣电闪的晚上,脸色惨白的她吓得钻进了房东的怀中。一连几天,她依偎在那个男人不算宽阔但却很结实的胸膛上,她庆幸自己有了依靠,忘却了暂时的害怕,那时,她当然不知道房东早有预谋。没有过了多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很快,她就嫁到了这里。直到今天,她当矿长的男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竟是别人的骨血。

第九章

正文第九章

33

几年前,她听说那个男人死了。这个男人的死让她的心里放心了许多,像搬走了久久压在她胸口的那块石头,她从此就可以大胆地无所顾忌地出现在任何场合,再也用不着担心那个人来找她,让别人说长到短,让的男人疑心自己。龙龙那次用车子驮着路远一进门,她就给吓了一跳,以为又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男人。直到她听龙龙说他的父母都还健在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当她又听路远说龙龙是在一个煤矿当临时合同工时,她告诉路远,人家帮助过咱,咱不能没有良心,你问问人家有没有什么条件,咱不能亏待人家。路远说,人家并不是因为要求咱要补报人家才帮助咱。她说,你不是说他还是个下井挖煤的吗,让你爸去矿上找找人,给他换个好点的工作,要不,干脆把他调到幸福矿,想干什么工作由他挑。

路远一听妈这口气,知道妈打的什么主意,就说:“妈,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明说就行了,何必饶那些弯儿?”

她说:“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年轻人容易感情用事,一激动,什么傻事也能做得出来。等事情过后,冷静下来,后悔也晚了。”

“妈,你这经验是间接的还是直接的?”路远问。

“不管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既然是前人总结出来的,就应当认真汲取。”

“妈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不过,你应该相信你的女儿像你一样精明,不会办什么傻事。是不是,妈?”

她当时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果回答路远的话。但她今天从女儿的眼神里,看到女儿对这个小伙子情有独钟。尽管他们没有频繁的接触,也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她凭的是一个女人的直觉,她相信自己的判断。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话说的一点不错,那里面流露出来的是完全真情实感,任谁也装不出来。

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她心里有点害怕。

34

“你们放了多长时间的假?”路远问龙龙。

“十天。”龙龙说完张了个口。

“昨天没睡好,玩啥来?”

“差点把命玩进去,我还担心,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你了。”

“大年新节,胡说些什么。”路远埋怨他。

“真的。大年三十我加班,在井下看工作面。闲得无聊,就出去转了转,结果一不小心,就掉进了溜煤眼里。”

“你不是编故事吓我吧?”

龙龙说:“我哪有心情编什么故事。真的,差点儿结算了伙食。”见路远还是将信将疑,龙龙就把那天的详细经过告诉了路远。

“以后别下井了,我让我爸给你调个工作。”路远说得很真诚。

“不下井干做甚?我又没有多少文化,我也不愿意坐在办公室东家长西家短看报纸喝茶水,那不是咱呆的地方。”

“那你想干啥?”

“我这人天生受苦的命,我家里穷,我现在只想多挣点钱,盖上几间房,成个家,让家里人活得舒服一点。”

“可是单靠挣的那点工资,吃饭可以,再干其它的就远远不够了。”

“我知道。我在煤矿已经干了好几年了,多少也攒了点钱,并且对井下的情况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我想找机会自己干。”

“自己开煤矿?”

“是的。现在的煤很吃香,只要能挖出来就行,不怕卖不出去。上面的口号就是有水快流,鼓励人们多生产。只是.......”龙龙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拿眼睛瞅了一下路远。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是不是想让我帮助你批个小煤窑?”路远盯着龙龙问。

“如果能批个小窑,我当然是求之不得。要是小窑闹成了,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我帮你可不是为了要你报答我,就和你帮我一样,咱们是君子之交,可不是搞什么交易。”

“这个我清楚。可现在要办成什么事,得双管其下,离了什么也不行。”

“我答应帮你的忙,而且尽我最大的努力,不过,帮成了你不要高兴,帮不成了你也不要恼火,行吗?”

“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相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

“真的?”

“真的。我说的是心里话。”

“谢谢你。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到时候如果需要什么的话,我再告诉你。”

35

路远送走了龙龙,返回来之后,妈问她:“路远,你告诉妈,你是不是看上了他?”

“你觉得龙龙怎么样?”路远没有正面回答妈的话,以守为攻问了一句。

“还不错。”

“哪儿不错?”

“说不上来。”

“妈,你是不是害怕我跟他好?”

“妈是替你担心。”

“妈,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家的子女,能看上他一个农民轮换工?”

“妈也这么想,倒不是咱们家有多高贵,可找对象也得讲究个门当户对。”

“妈,你给我参谋参谋,将来我该找个什么样的对象?”

“找个有文化的,起码也是本科毕业,坐办公室的,家庭条件好一点的,人长得精干一点,个子要高一点的。”

“其实,你说了半天,还不就是一句话:什么也好的。可这种人世界上太少了,想找的人太多了,那就要看谁的运气好。那些运气不怎么好的人就只好挑别人剩下的残次品,等外货了。妈,你听说过林彪给他的子女选美的故事吗?没有。那你一定看过旧戏里面选驸马的事吧,咱们家虽不是皇帝,可我爸是一矿之长,咱们可以在全矿范围内选择,让组干科把未婚的男子们排排队,打打分,筛选一下,咱们再择优录取。”

看女儿说话时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可听她这说话是口气,又像是在调侃。不过,女儿的话倒是了她一个提示,凭女儿的人才和家庭条件,让组干科的人在新分配来的大学生中间给挑选挑选也未尝不可。她就来了个顺水推舟,说:“你说的主意不错,我跟你爸商量商量,将来给你找对象时就用这办法。”

路远一听,坏了,妈还真拿着鸡毛当令箭。就说:“妈,刚才我是跟你开玩笑呢,现在人家找对象哪儿还有用那种办法的,要图省事,就登个证婚广告,家有梧桐树,还怕招不着凤凰来?”

“你不要以为妈是要干涉你,阻拦你,也许你们觉得我们做大人的是吃上萝卜闲操心,我们还不是怕你们将来受制哩。”

“妈的好心我领了,可现在我现在还小,还没有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咱们还是说点别的吧。妈,我想帮帮龙龙。”

“怎么个帮法?是调工作,还是需要钱?”

“都不是。龙龙今天跟我说,他想自己开个煤窑。”

“自己开煤窑,公家让个人自己开煤窑?”

“让。妈,你也该出去看看,一天到晚钻在家里什么也不知道,快变成农村的老太太了。”

“还用变,本来就已经是老太太了。你看,脸上到处是圪褶,头上也有了白头发了。”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有点伤感地说。

“妈刚刚四十岁,要到中央,还嫌你太年轻哩。”路远有意逗母亲开心。

女儿的话反倒勾起了哈达对往事的回忆,要不是一失足成了千古恨,自己也不会匆匆地嫁人,也不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家庭妇女。就冲这一点,她也应该帮龙龙一把,帮龙龙实际上就是在帮自己的女儿,帮女儿还了这笔人情帐。她问路远:“你准备怎么帮他?”

“我想跟爹说说,在咱们矿给他批个小窑。”

“可龙龙不是咱们矿的职工。”

“让劳组科给他办个轮换工的手续不就行了吗。”

“等你爸回来,你先跟他说。他要是不答应,咱们两个人一起上。”

“妈,谢谢你。”路远一把抱住妈,在妈的脸上吧的亲了一口,把妈给亲得愣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么大的姑娘了,简直像个疯子。”

第十章

正文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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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宝贝女儿和妻子组成的统一战线的强大攻势下,路畅终于答应了给龙龙批一个小煤窑。他告诉路远,要龙龙亲自到他的办公室找他。

路远打电话给龙龙的单位时,龙龙还在井下。当他升了坑洗了澡来到队部,核算员告诉他有个女的给你打来了电话,让你去幸福矿找她。核算员还说:“我问她叫什么名字,我好告诉龙龙。人家说,你告诉他他自然知道。听口气,你们熟得很,是不是对象?”

龙龙解释说:“不是,是我家的亲戚。”说完,着着急急地就往外走。

路上,他想着核算员问他的话。路远这姑娘不但人长的好,心眼儿也不错,要真有这么个对象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想到这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他笑自己是疥蛤蟆想吃天鹅肉。自己要文化没文化要地位没地位要钱没钱,还想娶人家矿长的姑娘,凭什么?

龙龙老远就看到路远站在幸福矿的办公大楼门口。路远这么做是为了让她找起来方便还是不愿意他到办公楼里让别人看到。路远看到了龙龙,就蹬着车子迎上去。并示意他坐在车子的后面,一直把他带到了她家。

他到路远家的那会儿是上午的十点多,路远的妈哈达可能是买菜去了,他弟弟在外地上学,家里就没有了外人。

路远倒了一杯水给龙龙,又给他拿来了烟。龙龙摆摆手表示他不抽。路远笑了,说:”你看我这记性,忘了你不抽烟。”说着在一边坐下,对龙龙说:“我和妈跟我爸说了,爸同意给你批个小窑。”

“真的?”龙龙一激动,站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看把你激动的,坐下,坐下。”

龙龙像个孩子一样,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按照路远的话,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路远看龙龙这个样子,从心里更喜欢上了他,说:“龙龙,你知道我妈跟我说什么?”

龙龙什么也没有说,抬起头来看着路远。

“你上次从我家走后,我问我妈,你看龙龙这人怎样?我妈说,还不错。我说哪儿不错,她回答说不知道。不过,她问我是不是喜欢上了你?”

龙龙还是一言不发,定定地看着路远。

“龙龙,假如你是我,你会怎么说?”

龙龙没有想到路远会这么问,想了想就说:“一个矿长的千金,怎么会爱上一个下煤窑的农民轮换工呢?”

“你怎么也这么说?”

“谁都会这么说。”

“你认为这种说法对不对呢?”

“这没什么对与不对。说它对它就对,说它不对它就不对。”

“你对辩证法倒是挺有研究,讲给我听听。”

“说它对是因为这是事实,你是矿长的女儿,矿长有时也得听你的,我是一个既没有钱又没有权的农民轮换工,我们本来就处在一个不同的水平线上,可以说是门不当户不对。说它不对,是任何事情也没有绝对的。过去的戏里就有有钱有地位人家的小姐嫁了穷人的,像王宝钏和薛平贵,现在也有。不过,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这种事情毕竟是少得可怜,人们总是把它当做故事来听。”

“这就是辩证法中一般与特殊,多数与少数的关系。其实,任何事物都在不断地变化,今天你穷,并等于你一辈子穷,今天你富,也不代表你永远有钱。现在同我妈我爸年轻时不一样了,只要你肯努力,再加上好运气,也就是报纸上说的机遇,你就有成功的可能。你说是不是?”

“是倒是。不过,这运气是很重要的。”

“现在,你的运气来了,就看你如何去把握它。我爸今天出去开会去了,这样吧,你明天早一点到他的办公室等他,行不行?”

“行,你说吧,几点?”

“八点,来了来不了?”

“七点也行,无非是从家里早走一会儿。路远,那我走了,谢谢你。”

“现在还不到谢的时候,将来等你挣了钱再谢吧。龙龙,你把我的车子骑上,省得来来回回步行。累不说,还耽误时间。”

“不用了,多走几步路还能累着。”

“骑上吧,反正你明天还要来。是不是怕我问你收费?”

“那我就骑走了,谢谢你,路远。”

“这么客气干啥,咱们以后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哪,要谢,等一起谢吧。”

37

风流山庄的东头,有一座造型很别致的小楼。这座楼坐北朝南,从侧面看,呈长方形。整个楼由红、白、黄三种颜色组成。楼中间的门是凸出来的,像个小厅子,上面盖着黄色的琉璃瓦,两边的柱子是白色的,柱子上面分别盘着一条金龙,门前蹲着一对石狮子,门厅的飞檐上挂着两只红灯笼。这座楼不同于村里的其它几座小楼,外边贴着一色的釉面砖,安着铝合金窗户,它的风格很独特,楼顶是人字形的,宽度相当于楼身的二分之一,上面一左一右镶着金灿灿的龙,从楼身中间一直到门厅的顶端,有上到下写着五个大字:金龙娱乐城。这五个字出自省城一位名家之手,据说用了5000元的酬金,可谓字字千金。黄字白底,那五个刚劲有力的行书,像是五条巨龙,神气活现地在白云里遨游。

娱乐城的色调以红色为主,外面用的是一种叫将军红的大理石,窗户的造型是上圆下方,白色大理石做的,像是浮雕,从远处看,娱乐城的外观有点像是欧洲中世纪的古堡。进了门厅,人们看到的是另一种风格。娱乐城上空是球型网架结构,上面盖着顶,中间是长长的走道,走道两边各有一幢南北走向的二层楼是。一楼的外边每隔两米就有一根红色的柱子,每根柱子上有一条龙。下面从南到北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最南边,有一个类似照壁的建筑,上面画着一棵迎客松。底层的房间都是缩进去的,门是实的,而且是单扇的,没有窗户,这可能是歌厅的一大特点,为的是安静。歌厅的名字起的各有特色,什么美人鱼、怡情园、雪莲花、仙人洞,什么如意、朋友、圆梦、乐无穷呀。二层的房间同一楼的大同小异,只是阳台用蓝宝石玻璃给包了起来,来消费的人们可以在阳台上聊天,谈生意,或者干其它事情。另外,从二楼的阳台上,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一切,这对老板来说,相当于岗哨的作用。

金龙娱乐城是幸福矿投资兴建的一座集餐饮、桑拿、商务、洗涤、娱乐为一体的综合服务设施,在附近属于第一流的。要说,风流山庄只是一个不大的山庄,而且都是农民,有谁来这儿消费呢,有谁在这儿消费得起呢?但是,在风流山庄的附近,有两个大型的国营煤矿,后来又像雨后春笋般地冒出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煤矿,有乡镇的,有村办的,有个体的,有军办的。国营煤矿的领导们不愿意让本单位的看到他们,就自己开着车来金龙娱乐城,而其它煤矿的老板们要谈生意,要请那些对他们有用的人,再说,他们自己也想潇洒一回,也来到了金龙娱乐城,这方方面面的人都往金龙娱乐城跑,金龙娱乐城的生意不火爆才怪呢?

38

现在是除夕夜,大部分人们都回家同家里人团圆去了,累了一年的娱乐城也该歇歇身子,换换脑子,精力充沛容光焕发地迎接春节后另一个高潮的到来。不过,娱乐城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放了假,都回了家,因为在这期间,还有些由于各种原因没有回家的人,他们还需要服务,需要刺激,需要有个能让他们放松的地方。

龙仙就是娱乐城中没有休息的人之一。要说龙仙的家就在风流山庄,抬抬脚就进了家门,可她不想回去。不想进那个家门,更不想见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到的。

当她得到了那个男人之后,她才发现,她不惜一切代价得到的只是那个男人的躯壳,而不是他的心。于是,她就一步一步地对他实施报复。

第十一章

正文第十一章

39

龙腾从小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一方面是他的天性使然,另一方面,是他赶上了好时候,他上学那阵,四人帮已经垮台,阶级斗争已不像文革时期那样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

上小学的时候,龙仙、龙腾、刘芳都在一个班。老师排座位的时候,总是把男同学与女同学插开,一张桌子上一个男的一个女的。那时候的孩子们可不像现在的开放,封建得很,尤其在农村,男同学一般不和女同学说话,有的想说也不敢。要是发现男女同学在一块儿谈话,就嚎嚎地起哄,闹得两人都下不了台。和龙腾坐一个桌子的女孩,不到一天就哭了三回,就找到了老师,非要换座位,老师就换了另一个女孩。这个还好,坚持了三天,也找到了老师,要求调换座位。老师问她原因,她说龙腾不讲理,灰得没情由。她的胳膊超过了桌子中间画的那条分界线,龙腾就用圪针扎她,她要是来的晚了,龙腾就靠在后边的桌子上,不让她进。她和他坐一张桌子,只能比他来得早,比她走得晚,什么也得由他。还有,他的桌子里,不是养着圪狸就是放着蛇,她怕得不行。

老师是个女的,拿龙腾也没办法。一天就在课堂上警告龙腾,如果再不遵守纪律,发生打女同学的现象,就开除他。老师刚讲完话,刘芳就举手。老师问她有什么意见,她说,她愿意和龙腾坐在一起。老师说,那当然好。就让她和龙腾坐在了一起。

龙腾没有料到刘芳会向老师主动提出这样的点子。不过,他喜欢同刘芳在一起。自然,自从刘芳和龙腾坐在一起以后,再没有出现原来的几个女同学向老师告状时讲的那些情况。

对于刘芳,龙腾像换了个人似的,什么也由着她。要还了别人,同学们自然有会说长道短,而刘芳就不同了,其它同学觉得龙腾应该对刘芳好,因为他们是吃一个人的奶水长大的。

从那个时候起,龙仙就对刘芳有了看法。心里骂她是狐狸,是妖精。其实,就是嫉妒,那时候龙仙还小,不懂得嫉妒这个词。看到龙腾和刘芳天天在一起,她心里就觉得不舒服,她常常找机会接近龙腾,比如:新买了一本小人书,就拿到学校让龙腾看;口袋里装着瓜子、豆豆,就给龙腾抓上一把,等等。尽管她对龙腾这么好,可龙腾好象一点情也不领,对她跟别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好象她讨好他是应该的。更让她感到气愤的是,他常常当着她的面把她给他的东西让给刘芳看,分给刘芳吃。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龙腾,那时候她们还小,还不懂爱情。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他们上五年级的时候,那年,刘芳让她妈接到了外地去上学。刘芳走了以后,龙腾好长一短时间情绪十分低落,一天很少说话,成天黑着个脸。看龙腾这个样子,龙仙是又高兴又心疼。她觉得在这种时候,自己应该抓住时机,比以往更体贴龙腾一些,让她感觉到没有了刘芳,还有比刘芳更关心他的姑娘。这时候的龙腾和龙仙,已经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对爱情有了一种朦朦胧胧的理解。然后,好事多磨。几年之后,在北京读大一的刘芳退学回来了。不光是人回来了,包括户口也落在菜里。

那个时候,刘芳、龙仙和龙腾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们已经开始品尝爱情。刘芳的突然出现,一下打乱了龙腾和龙仙原来的爱情秩序。

40

龙龙还是第一次见路畅。尽管路畅对他很客气,也没有摆什么架子,可给他的第一印象几乎糟透了。

路畅生得瘦小单薄,顶死就一米六十的样子,衣服穿到身上就那么一条条。像他这个年龄,别说是当官的,就是一般人也该发福了,可他还是青春依旧。这身材,要是给了一个女人就好了,省得今天吃减肥药明天穿减肥裤成天提心掉胆只怕一不小心就给反弹回来。还有,个子小,身子小瘦不说,那张没有二两肉的脸上却是大疙瘩套小疙瘩,像剥了皮的石榴,酒糟鼻子红通通的。龙龙心里奇怪得很,路远的妈那么漂亮那么精干,怎么能看上这么一个男人呢?怎么能跟这样一个男人同床共枕二十多年呢?要知道,哈达找路畅的时候他是还个普普通通的窑黑子,连个狗屁也不是,哈达是图了他的哪一头儿?亏的路远没像了她爸。

别看路畅的形象不怎么样,可他的能力是所有认识他的人公认的,否则,他也混不到矿长这个位子上,因为那时候提拨干部个人的工作能力占很大的比重。

在幸福矿,干部、工人们都知道这个故事。路畅当上矿长没几天,正好到了月底。每到月末,矿上就要开干部会,让各队的领导汇报本队的生产安全情况。凡在矿上呆过的人都知道,矿上对所有的大大小小的干部每月下井的天数都有明确的规定,要是无故缺勤,就要受到处罚。主要的目的是要求干部特别是生产一线的干部熟悉井下的情况,掌握第一手资料,指挥起来得心应手。那天有个队长在汇报时说他们停产一个班的原因是因为机电队的槽子往井下运时耽误了时间。这个队长说的有理有据,让谁也挑不出一丝毛病来。路畅听到这里,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是实话?”

“我怎么敢哄矿长。”

“就因为一截溜槽,整整停了一个班,你们不会自己想想办法?”

“好我的矿长哩,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总不能让工人们躺在那儿当溜槽子用吧。”

“闭上你的臭嘴,我问你,你这个月下了几天井?”

“二十三天,比规定的多了三天。”

“你下井干了些啥?”

“检查整个工作面的情况,看看进度。”

“你走过你们工作面的皮带巷没有?”

“每次下井,至少要走一次。”

“那你长没长眼睛,皮带巷的二部机头左边的棚子跟前立着一截好槽子?”

那队长一听傻了眼,马上就蔫了下来,头上的汗像雨点一样,滴滴答答往下掉。

打那以后,矿上的干部们变得老实了许多,不管是采掘开一线的干部,还是机电安装供应等职能科室,汇报工作时都不敢胡吹乱侃,有的说没的道了。因为他们谁也揣摩不透路畅对他们的情况了解的有多深,有多透。

龙龙到路畅的办公室时,兜里悄悄地揣了一万元。他知道,这些年要想办成点事,尤其像这样的大事,不下点血本是不行的。老人们常说:舍不得娃娃套不住狼,套耗子还得根油捻捻。

路畅让他坐在那里,还让进来的一个看样子像是卫生员的女的给他倒了一杯水,简单地问了问情况,看了看他写的申请,就说:“你把申请放下,我再跟其它几个领导碰一下,其它你就不用管了。等全部手续办好了,就让路远告诉你。你现在得抓紧时间筹备资金,组建队伍,购置所需的材料。小伙子,好好干吧,你有福气,赶上了好时候。我这儿还有其它事情,也就不留你了,你按照我说的抓紧时间准备吧。”

龙龙看屋里再没有第二个人,就从兜里取出了用报纸包着的那一万块钱,说:“路矿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路畅推着他的手说:“小伙子,你把我路畅当成了什么人,我看你是有正义感的好小伙子,才真心实意地帮助你,你这是我亲手批的第一个小煤窑。小伙子,留着这些钱自己使唤吧,以后你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哩。过几年,等你发了财,再来谢我也不迟。”

看路畅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龙龙只好退了出来。那个时候,路畅的形象在他的心目中是那样的高大,那样的完美。

第十二章

正文第十二章

41

小煤窑说开就开了。开工那天,龙龙让人写了副对联,买了几挂鞭炮,叫了一把子哥儿弟兄,快中午的时候来到了坑口。

龙龙的小煤窑叫致富矿,属于幸福矿的资源,幸福矿的坑口在山的东边,龙龙的煤窑在山的西边,实际上那地方离风流山庄比幸福矿还有近些。刚开始,修路,通电,盖办公室和工人们住的宿舍,尽管摊子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少了什么也不行。等这些先期工作做完,小煤窑开工的时候,已经是初冬时节。这时,山周围的草枯了,花谢了,山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在高高的云下,尽是些黑黝黝、光秃秃的石头,山于是就显得更加苍老凝重。龙龙的一帮工友们在坑口把对联一贴,鞭炮一放,就嗷嗷地喊叫着去了马路边的一个饭店。

来给龙龙祝贺的人有风流山庄的,有龙龙在铁路上的朋友,有龙龙在建筑队的朋友,大多数来自龙龙下过井的那个煤矿。在数十个来祝贺的朋友中,还有一个引人注目的姑娘,那就是路远。

路远的到来,让龙龙从心眼里感动。那天,吃过午饭后,路远把龙龙叫到了一边,说:“龙龙,我衷心地祝贺你,希望你能成功,让自己的美梦成真。你是第一次自己开小窑,要特别注意安全,按规章办,千万不能为省钱而凑合。一但出了人命,那麻烦就大了,小窑可不像大矿,一切有公家顶着。还有,你从一开始就要建帐,养成一种好习惯,把所有的科目记得清清楚楚。你现在有没有会计,没有就赶紧找一个,不懂不要紧,但人必须可靠。不会,我可以帮她。不管是大单位还是小单位,财务是个非常关键的地方,要是用上靠不住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给你捅下大漏子。”

“路远,谢谢你今天能来,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些,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们全家。”龙龙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

“不知道怎样感谢就不要感谢了。记住我的话,不要让我失望。”

42

仅仅三年的时间,致富矿就翻了一番,年产由最初的一万增加到了四万吨。致富矿的煤质好,交通方便,加上龙龙管理有方,几年中没出过什么大的事故,因此,经济效益很好,利润相当可观。不过,龙龙没有忘记了路远说的话,他每年增加安全和机械设备的投入,美化办公环境,改善职工的住宿条件,他要的是长远利益,他认为,如果一个企业光追求暂时的高效率、高利润,改投入的不投入,采取的是杀鸡取蛋手段,那他的企业就不会有发展后劲,企业的领导就不是一个有头脑有眼光的真正的企业家。

致富矿所以能走到这一步,除了龙龙本身的原因外,路远可以说起了很关键的作用。

对于龙龙了说,他现在惟一能做到的就是用经济来回报路家。他背着路远,用她的名字在银行存了20万元。他没有告诉路远,因为他觉得还不到时候。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什么时候才能来到。

这些日子,他觉得心烦意乱,想找人倾述倾述,可不知道找谁合适。

他的心烦来自一个姑娘,这姑娘就是他现在的会计--龙玉。龙玉是龙种的大女儿,比他小五岁。这姑娘模样长的普普通通,可心眼儿特别好,脑子也很活泛,这几年,在路远的点拨下,进步很快,一般帐目都能拿起来放的下。这姑娘的记性好,几乎是过目不忘,凡经她手上办的事情,没有不知道的,连日期也记得一清二楚,用路远的话说,龙玉是个人精,是天生搞财务的料,因此,路远对她是格外的关心,要求的也格外地严格,两人好的像亲姐妹,两人对龙龙都是关怀备至。

龙龙正是为这个苦恼。从心里讲,他喜欢路远超过了龙玉。这倒不是因为路远有工作,父亲又是矿长,而是路远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把路远比作他的恩人也不过分。而龙玉也是个好姑娘,一天到晚围着他转,为他的煤矿付出了不少的心血,是他的得力助手。而且,在煤矿开始投产前急需资金的时候,是龙玉从家里拿来她家所有的积蓄。现在的难题是,两个人对他都很好,昨天,龙种托人去他家提亲。看他心里不痛快,中午吃饭的时候,龙玉跟他说:“龙龙哥,我爹跟你说的那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你喜欢路远,她各方面的条件都比我强,我希望你们能成了,在你们结婚之前,我会耐心地等着。”

龙玉的话让他很是感动。他不知道路远的心里究竟怎么想。关于他们的关系,他们谁也没有提过一个字。他其实是有一点自卑,觉得自己高攀不上。现在龙玉已经主动出击,他总得给龙玉一个交待,不能老是脚踏两职船。他觉得尽快找路远挑明这事,是死是活痛快点,不能再藏藏掖掖了,那样下去,对谁也不好。

他是那天晚上开自己的吉普车去的路远家。

43

这几年,龙龙可以说是路家的常客。逢年过节,龙龙总要去路家窜个门儿,轻则送些水果点心烟酒之类的东西,重则送首饰和现金。最初,路畅不收,哈达当然也不敢收。到后来,就来者不拒了。究其原因,一是龙龙有了钱,作为他的恩人受之当然无愧;二是受大环境的影响。你想,龙龙一个农民轮换工,腰缠万贯,有自己的汽车,而一个矿长每月的工资也不过几百元,他的心里能平衡吗?所以,受些贿、贪点污就不足为奇了。

龙龙是吃了饭去的,他今天来路家的主要目的是谈事情,因此,没有像往常一样打电话点名要吃什么莜麦窝儿或者红面鱼鱼。龙龙踏进路家的门时,路远和哈达已经吃过饭收拾完了。见龙龙进来,哈达就说:“进去吧,路远在她的屋里等你。”

龙龙推开路远卧室的门,看路远的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就问:“出了什么事?”

路远摇摇头,示意他坐下,龙龙就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见路远站起来要倒水,就说:“刚才喝过了。路远,告诉你一件事,昨天我回了风流山庄,村里有人去了我家,你猜他们去我家做甚?”

龙龙原本是要活跃一下眼前沉闷的气氛,没想到路远却毫不关心,只是懒懒地问:“做甚,除了借钱就是要去窑上找做的,还能有啥?”

“都不对。是龙玉的父亲托人去我家提亲。”

“龙玉是个好姑娘,你们互相了解,这是件好事。”路远说这话的时候,好象这事跟自己没有一点儿关系。

第十三章

正文第十三章

44

龙腾那天从老革命家出来,一个人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前面没有了路。他一抬头,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村子西边面的太子崖。

关于太子崖的故事,他也听老人们说过。关于太子崖中有关扶苏和灵芝姑娘的爱情故事,他是从一本《民间文学传奇》中看到的。那期杂志同时刊登了一位作者的两篇文章,分别为《龙宫的传说》和《太子崖的传说》。当时,他很想给编辑部写封信,打听一下这个作者是什么地方的人,怎么对那儿的情况了解的这么详细,文章里的故事是听人说的还是他自己瞎编的,他甚至想认识一下这位作者。后来一忙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今天,自己怎么糊里糊涂来了这里,是不是有什么神灵暗示他,他在爱情的道路上也不是一帆风顺,会遇到许多的坎坷。

打记事起,太子崖就是这个样子,很少有人问津。如果真像作者所说的那样,龙宫和太子崖应该是很有价值的文物,应该成为一个旅游景点,让游人们来参观,到那个时候,风流山庄和太子崖就热闹了,出名了。

他躺在扶苏曾经睡过的地方,两眼望着头顶上那凸凹不平的石头,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一件事。

45

那时候,芳芳还没有上学,成天呆在他家里。他们和村里的一群娃娃玩娶媳妇。以往在家里玩的时候,总是由他当女婿,芳芳做他的媳妇。这天,没有让他当女婿,他就不高兴,拉着芳芳就要走。芳芳说,哥,这是耍家家,又不是真的。他说,不是真的也不行,我不让你给别人做媳妇。芳芳说,我就是这阵给他们当媳妇,心里也想的是你。他们是我的假女婿,只有你是我的真女婿。哥,你歇心吧,我长大了谁也不嫁,就嫁你。

当时,他相信这是真的。

现在,他也希望这是真的。

没几天功夫,他收到了芳芳的信。他拿着这封信,再次来到了太子崖扶苏避过难的山洞里。他拿着拿封信,像看到了芳芳本人。那白里透红的脸庞,那浓密的眉毛,那水汪汪的黑眼睛,那小小的红唇。

他犹豫再三,最后终于下决心打开它。

因为,他害怕芳芳在信里说出了什么,但他又期望芳芳在信中说出些什么。

哥:

你好!

请原谅妹妹那天有失礼貌的举动。其实,我也是一时的激动,一激动,竟忘了还在一边的哥。当我意识到自己的鲁莽时,你已经走了。等我追到了街上,街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我想找到你,跟你当面解释一下,可时间不允许,我不得不带着不安,带着内疚离开了风流山庄--这个生我养我让我牵肠挂肚永不忘怀的地方。在途中,我想了很久,终于放心了。我想哥一定理解妹妹当时的心情,也一定不会怪罪妹妹,既然是哥,就一定得呵护妹妹,能宽容妹妹,懂得妹妹的心,不光小时候的这样,大了是这样,老了也是这样,而且永远也是这样!

我在学校学的是旅游专业,我选择这个专业,是想让更多的人来了解我们国家风景秀丽的大好河山,热爱它,保护它,把它建设的更加的美好,当然也包括我们风流山庄在内。我还希望有一天,我带着旅游团回到我们风流山庄,让国内外的人了解我们风流山庄,了解我们风流山庄的历史,把我们风流山庄开发成一个旅游景点。你想想,那时候,我们的风流山庄会是什么样子,它一定比现在更美丽,更迷人,更有魅力。

哥,我们现在都还年轻,应该抓紧时间,多学习一些东西,多掌握一些知识,未来的世界需要一大批有文化有知识有魄力的年轻人。我们应当当之无愧的肩负起这个重任。所以,我想哥应该知道怎么去做,从现在起就做些什么。我知道,你的家庭也不富裕,要坐下来什么不做一门心思看书学习也不现实。不过,学习有多种方法,我们国家有许多科学家也是靠自学而成才的,哥,凭你的智慧,凭你的毅力,没有办不到的事情。你说你想出去闯闯,见见世面,我坚决支持你。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相信,你会成为这样的有心人的。

哥,我还有好多事情,信就写到这里。代问大和妈好,代我向哥哥、姐姐他们问好。告诉家里人,我很想他们。等一放了假,我就会回去看你们的。

此致

敬礼

祝全家人身体健康

妹芳芳

x月x日

龙腾仔细地品味着芳芳信中的每一句话。他觉得芳芳说得很对,特别是劝自己要加强学习的意见。自己初中刚刚毕业,因为家庭的原因就离开了学校。要是打算干一辈子劳力活,这点文化也用不完,要想做大点的事业,这些文化是远远不够用了。说实话,他不甘心一辈子就呆在风流山庄成年累月收拾那几垅庄稼。那屁股大的几块地不够他家一半人干,剩下的那些时间还不是白白地给浪费了。所以,他打算到县城或者其它地方看看,开开眼界。其实,他初中刚毕业的那会儿,他就有这个打算,只是因为爹不同意。当时,他对爹的意见很大,认为爹耽误了他的前程。现在,他觉得时机到了,自己的年龄大了些,不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孩子了,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打消了爹原来的许多顾虑。他决定,现在就回去,把芳芳的信让家里的人看看,再和爹谈自己出去的事。

在回家的路上,他突然感觉到自己长大了许多。

46

透过机舱的玻璃,外边是茫茫的云海。那一朵朵洁白的云朵,像大海中的浪花,在追逐,在翻腾,在咆哮。

林茵的思绪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最初,芳芳来过几次电话,到后来,就完全没了音信。电话打不通,她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可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终于,她收到了老革命寄来的信。信是这么写的:

林茵:

你好。

北方的夏天也很炎热,你的工作虽然不像农民,但毕竟是

六月天,你必须加倍小心,千万要注意保护自己的身体,然后

方可考虑工作。这样说,你会怪我的思想觉悟不高,是的,我

已是一个在家养病的人,平时很少学习,自然就比不上你,我

经常反省自己,还像不像一个老共产党员?眼看快放假了,你

回不回来?我的意思你最好回来走走。呼吸点新鲜空气。你离

家已一年的时间了,我还真的有点想你,请不要骂我老不正经。

刘拴印

8月18日

47

林茵看了一遍信,恼火地把信丢到了一边。心里说,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心事说这些寡不溜球神经兮兮莫名其妙的话。仔细一想,老革命也不是这样的人,平时说话喜欢开门见山,直来直去,今天这封信让她感到云山雾罩,不知所云。是不是这封信里有什么文章。

她又从地下拾起了那封信,又细细地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什么。于是,她就把信反过来,又掉过去,横看了竖看,终于,发现了这封信的奥秘。原来,这封采用藏头诗的格式,把要表达的意思嵌在句首,这样,她就得到了她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信息:六方已经回家。六方是刘芳的谐音,她激动得差一点跳起来。这时候,她才更加佩服老革命办事的精明,把搞地下工作用的手段也使出来了。她连饭也顾不下吃,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当她把东西收拾好以后,她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激动,心情已渐渐地冷静了下来。既然芳芳已经平安到家,有老革命,有芳芳的奶大、奶妈以及哥哥姐姐们,她不会有什么意外。

第十四章

正文第十四章

48

几天后,当她回到了风流山庄,见到了芳芳时,芳芳却不像她原来相信的那样,芳芳很平静地告诉她,她退了学。芳芳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点儿忧伤,像是在谈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脸上甚至还流露出一点微笑。芳芳说:“妈,这有什么,不念就不念了吧。如果想学习的话,在哪里也能,不一定非得到学校里。妈,你不也是十九岁来龙宫插的队吗,今年我也十九岁,就当我是返乡的知青罢了。也许再过几年我像你一样还有上学的机会呢。”

她看着才离开自己一年时间变得如此成熟的女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夜里,母女俩谈到以后的打算时,芳芳说:“妈,也许是命运,我离不开生我养我的这块黄土地。既然是这样,我就彻底地死了心,就在这块土地上做点事。这些天,我也想了不少,以后总得干些什么,想来想去,我发现咱们这地方经营粮油生意一定不错。咱们这儿没有白面,我可以从外边进,然后再把咱们的特产像莜面、豆子、黄米等杂粮运出去,或者干脆就以粮换粮,互通有无,过上几年,生意好了,再开上几个连锁店,或者叫什么公司,你说行不行?”

“行。只是,这资金从......”林茵有点忧虑。

“妈,资金不是什么问题。况且,搞个一般的粮油店用不了投多少资。即使需要钱,我可以找人借,你还不知道,我哥,就是龙腾,在外边搞了个建筑公司,就一年的时间,你猜挣了多少,六十多万!我要他支援我一点,他敢不给我!或者一开始就把它搞成股份的。”

听女儿胸有成竹,林茵这下真的放心了。她不知道女儿有这么宽阔的胸怀,有这么大的抱负。她不知道女儿小小年纪,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本事。比起自己来,女儿显然要成熟得多。她想起了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人生道路上不能没有了挫折,这挫折对于懦夫来说是障碍,是苦难,而对于强者来说,是加油站,是磨刀石。

49

龙腾是在芳芳回来的那天连夜赶回来的。在路过龙庭家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龙庭是龙仙的爹,实际上龙仙是龙仙和金鱼生的,村里的都知道,只是不能当着人家的面捅破这层窗户纸。

芳芳上学离开风流山庄以后,他觉得风流山庄的太阳不暖了,月亮不明了,连天也变成了灰色的。他无法面对这个现实,只有选择了逃避。和全家人商量了之后,他就到了省城,看到刚刚发展起来的房地产市场,他想到了建筑和装潢,城里的人对住房的要求可不像村里的,有个圪钻的地方就行,属于那种守财奴,手里拿上一分钱,狠恨不的把它掰成八瓣花。人家讲究的是气派,是舒适,当然首先的有钱。他想到了自己的优势,他家弟兄五个,个个都有手艺,大哥、是木工,二哥是泥瓦工,三哥是油漆匠,四哥是画匠,这都是爹的主意。因为家里的成分不好,其实也不是成分,而是因为龙种那些年头上带着反革命的帽子,上学招工轮不上他们这样的人家,爹就打发四个哥哥都学了手艺。有了手艺,就等于有了吃饭的本领。就他没有手艺,爹原来打算让他念书。不过,没有念成书的龙腾的脑筋在兄弟几个中是最灵活的。所以,当有了改革开放的政策,他终于有了充分发挥自己才能的机会。在家里年龄最小的龙腾,十八岁就当上了石城龙宫建筑公司的总经理。他当了总经理后,龙仙跟爹和娘说了一声,就一个人来省城找到了他,龙腾就把她安排在公司的办公室。写写画画,出外采购,接待客户,龙仙不光人长的出众,办起事来也是一把好手,在以后的几年里,她可以说是不是总经理的总经理。

50

因为那次回家,龙仙和他还差点红了脸。龙仙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龙仙说,芳芳这次回来可不同以往,是回来过节或者是度假,住不了几天。她是让学校给除了名,她这辈子和咱们一样,就是风流山庄的百姓了。你晚几天回去怕甚,怕她走了还是怕她插翅飞了,还用你着急上火连夜往回赶?这几天正是工程紧张的时候,有的正在收尾,要验收,有几家还没有定下来,现在的事情,人在人情在,你一不在,说不准工程就给了别人,又不是不让你回,等工程定下来你哪怕回去住半月二十天也行。

龙腾自有龙腾的说法,我连夜往回赶正是为了节省时间,我今天晚上回去看看,最多在家里呆上一天,后天就返回来了,什么事也误不了。你嘴上口口声声说是为工作,其实,你肚子里打的那点小九九我还不清楚?

龙仙最受不了的就是龙腾这么说她。当然,她也承认,自己说这些话并不完全是为了工作,里边也包含着个人的小算盘。她想发火,但想了想还是忍了。她上的学同龙腾一样多,当然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对于她来说,好不容易同龙腾发展到眼前这一步,如果自己不注意把握这个机会,把关系搞僵了,那不等于把龙腾往芳芳那边推吗?现在的关键是如果把龙腾的心拴的牢牢的,让他少想直至不想芳芳。想到这里,她莞尔一笑说,人家是怕黑天半夜回家不安全,既然你一定要回,那我就陪你回去,我也有好几个月没回家了,我也想见见芳芳。

龙腾一听这话,就说,龙仙,你少跟我来这个里个愣,你是怕我回去同芳芳好,对不对?其实你这是小孩耍的把戏,我们两个好不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是因为你回去就不能好,你不回去就能好上?你要是老着着针尖的那么个心眼儿,还不把自己累死?再说,我们俩是什么关系,你是我老婆还是伙计?用城里人的话说是未婚妻?情人?小密?都不是。

龙仙没有发火,而是笑迷迷地望着他,说,现在我不是你的什么人,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你的什么人,龙腾,你信不信?看龙腾这时不说话了,龙仙又说,要成为你的什么人还不容易,那就要看你的意思了,你要是想让我成为你的什么人,你只要说句话,我会百分之百按你的意思去办,保证让你心满意足。龙仙说完这话后,两只含情脉脉地大眼睛定定地看着龙腾,把个龙腾看的心猿意马,他赶紧打了退堂鼓,说,龙仙,我理解你,也请你理解我。我走了的这几天,还指望你给我当这个家,有什么事情,你能做主的就做主,要是碰到什么难题的话就跟我哥他们商量着办,你现在是我的得力助手,我们俩要是一起走了,那公司里要是有什么事情,谁来解决?

龙腾的几句米汤把个龙仙就给灌得迷迷糊糊,不知道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这也许是许多女人的致命弱点,很容易就让男人们给钻了空子。

51

当路远和龙龙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后,两人最初都不相信,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然而,哈达那痛不欲生的样子又告诉他们,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他们在埋怨母亲的同时又感谢母亲,感谢母亲及时告诉了他们,让不该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如果像雷雨中的大凤和二少爷,那后果才不堪设想呢。

龙龙就是在那年娶了龙玉。而路远是在龙龙结婚后的第三年才嫁了人。当然,他们真正的关系不能让外人知道,其中包括路畅。在其它人看来,他们是朋友,他们又像是亲戚,因为路远从那时起,就管龙龙叫哥,对路畅讲是认的干亲。

龙龙煤矿的效益一年比一年好,娶了龙玉的第二年,就起了座小二楼。卧室、客厅、卫生间、厨房要啥有啥,水、电、暖一应俱全。家里雇着保姆,安着电话,用村里人的话说,比过去的地主还地主。

那座小二楼还是在龙兴被拆了的原房址上,当然气派比原来的要大多了。龙龙所以要选择这个地方,并不是村里不给他批房地基。那用意人们清楚得很,龙龙就是要村里的人看看,龙兴的儿子是龙不是虫!动工的时候,龙龙买了一箱子炮,噼噼啪啪响了有一个钟头,把全村的人都招来了。龙龙盖楼请的是正规的建筑队,搭的架子,插的红旗,运料是卷扬机,和灰是搅拌机,人们问龙龙,这楼盖好得几个月?龙龙说,也就三个月。得花多少钱?龙龙回答,有10万足够了。听的人们的眼睛都瞪大了,嘴里不住地啧啧。说心里话,龙龙不希望自己在村里人的眼中落个“穷汉乍有钱,忘记了那几年”的形象,可他不得不这样做。

几个月后,一座漂亮的小二楼拔地而起。在几里以外的地方就能看的见。楼体从上到下贴着白色的釉面砖,铝合金门窗,一色的蓝宝石玻璃。楼顶贴的是红釉面砖,远看像戴着一顶红色的帽子。

龙龙的小二楼是风流山庄出现的第一座,它成为那段时间人们谈论的话题,也成为龙宫的一道风景线。

第十五章

正文第十五章

52

到了八八年秋天,龙的小煤窑就快采完了。一天,他给路畅打了个电话,路畅问他有什么事?他说还得麻烦你给批个小窑。路畅停了停才说,龙龙,你我都不是外人,现在办点事可不比过去,我一个人说了算。龙龙心里说,这小子现在越来越黑了,前几天,一个人拿着路畅写的条子找他,要龙龙给他在矿上安排点干的。这是路畅写的第八个条子,看到这个条子,龙龙有点为难,他实在不知道该给这个年龄最少也在五十五岁的老头安排什么工作。因为他的小窑的资源就快采完了,已经接近收尾,他现在的人还多的没处打发。这些年,看小窑能挣点钱,村里的人都来找你,亲朋好友们更是不用说了,还有那些业务上的关系,而这些人打发来的人,都是想坐在那儿干少受点苦,多挣些钱。人少了还好照顾,人多了就照顾不过来,照顾不到谁的谁就不高兴。龙龙对来找他的那个老头说:“大叔,不是我驳路矿长的面子,现在我这儿实在没有适合你做的工作,这样吧,现在我正在着手批新窑,等批下了,保证第一个给你安排。”

那个老头倒也通情达理,说:“龙矿长,没事,只要你记着这事就行。我是退休了闲在家里闷得慌,想出来找点做的,一来活动活动筋骨,而来多少给家里贴补点,也不在乎这三月两月。”

没想到,事情过了没几天,路畅看到他的这个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亲戚,听说龙龙没有给安排工作,觉得丢了面子,就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龙龙突然想到了路远,他觉得找一下路远,让路远跟她爹给疏通疏通。一打电话,单位上的人说路远到南方出差去了。他问走多长时间,对方说,至少也得一个多月。

53

那天晚上,他在家里吃了饭,冲了个澡,准备给路远打个电话,可忘了电话号码,就问龙玉:“你记不记的路远的手机号码?”

龙玉笑着说:“你怎么能连这也给忘了?”

龙龙说:“忘了她的不要紧,只要不忘记你的就行了。”

龙玉从抽屉里找出了一个小本子,翻了几下,找到后在递给他的同时,亲了他一下,说:“这还差不多。”

龙龙的电话还没有打,就有人给他打来了电话。龙龙一接电话,原来是路畅。路畅让龙龙明天上午8点准时到他的办公室去找他。要在以前,路畅的话几乎就是圣旨,他让龙龙几点去,龙龙几点一定准时到。可龙龙这天就问了句“有什么事?”,路畅就懵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但路畅毕竟是路畅,只是说“你过来就知道了。”

龙龙接完电话后问龙玉:“你猜猜,路畅叫我是好事还是坏事?”

“说不上来。不过,要掌握一个原则:有利就干,没利就散。

“龙玉,这几天矿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没听说有什么事。哎,下午我回来的时候,看见救护车呜呜地叫着去了矿上,是不是幸福矿又出了事故?”

“矿上出事与咱们没有关系。睡吧。”说完一把搂住了龙玉,随手关上了台灯。

54

龙龙没有想到,路畅找他是要他背这个黑锅。

矿上那天发生了一起死亡事故。把个路畅气的脸上的疙瘩发紫了,红红的鼻头更红了,在会议室指着鼻子把队长、区长、安全员骂的狗血喷头,被骂的几个人别说做下了理亏的事,就是平时让领导们骂也不敢顶嘴。一个个像挨老子的训,规规矩矩站在那里。

这起事故实在出的不是时候。按说,死人也又不是由人的事,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单位出事。可在煤矿上,这死人也得会死,也讲究个时候。比如说,上半年死了人,对责任者的处理就比下半年轻,死的最不是时候的就是正好遇上检查团检查,还有一年的年底。前者的原因自然不用解释,而后者是因为每年上级对各矿进行百万吨死亡率的考核。眼看到了年底,领导和工人们都眼巴巴地等着拿一年的安全奖(当然安全奖的数额悬殊很大),死了人除拿不到奖金,还要受到重罚。

幸福矿出事的时候,虽然不在以上两条之内,但性质比那还有严重得多。因为再有几天,煤炭部组织的企业升级验收团要来考核验收,考核的内容有:产量完成情况、工作面质量等级、全员效率、百万吨死亡率、利润指标等等。尤其是安全工作,属于一票否决的内容,一但死亡率超标,就取消了参加升级的资格,其它搞的再好也不行。幸福矿这年的百万吨死亡率刚好没有超标,人们紧小心慢小心,在验收的前几天还是出了事,矿上为这次检查,可下了不少的本钱。首先派人到其它验收的地方,打听验收团有多少人,每天吃什么,送什么纪念品,娱乐活动怎么安排等等。如今,矿上什么也准备好了,就因为死了一个人,就砸了锅,你说路畅能不着急,不生气?然而,再着急再发火即使把那些事故的责任者都枪毙了,也无法让死人复活,对企业升级也于事无补。路畅在怒骂了手下的人一顿后立即给矿务局的领导打了个电话,局里的领导当然也很着急,不过他们没有像路畅那样破口大骂一气,只是问他打算怎么办。于是,路畅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局领导,在取得领导的同意后,就约龙龙第二天早上8点到他的办公室。

龙龙一听路畅是要把幸福矿死了的人算在他的头上,他沉默了,老半天没有说话。他这一沉默,路畅便急了,说:“龙龙,这对于你来说,算不了什么,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哪个煤矿还不死人。”

龙龙说:“路矿长,说是这么个说法,可毕竟是死了人,活活的人死下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你得让我仔细考虑考虑。”

“有什么条件,你说吧。”

“路矿长,你我还讲什么条件,我开了这几年煤窑,其它搞得好不好,安全方面还没出什么大事。也没有遇过这种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事。”

“其实也很简单,跟死亡家属说好,一次性处理,无非是多出点钱,花多少,由矿上来支付。你的小窑不是快采完了吗,你打个报告。”

“路矿长,兄弟我没有其它本事,既然老哥今天需要我帮这个忙,我还能说不帮吗?为了朋友,我背个黑锅也无所谓,公安局也不至于为此把我抓去坐了看守所。”

龙龙那天以他和龙玉的名义,分别写了两份申请,路畅心里虽然骂龙龙是趁火打劫,但现在是火烧眉毛急在眼前,只得在申请上签了字。

幸福矿的企业升级考核验收工作顺利结束,幸福矿由原来的二级企业晋升为国家一级企业。

55

龙龙这次批的小煤窑,无论从储量、煤质、地质条件比致富矿要大得多,也好得多。因此的属于边角料,这次的是正儿不经的优质品。小煤窑离致富矿也就二公里的路程。龙龙留一部分工人在致富矿一边采一边往外撤,进行收尾,其余的人分两部分到新批的胜利矿和前进矿做开工前期的准备工作。原来的人手不够,龙龙又招二十多个,补充到新开的两个矿。

第二年春天,致富矿采完了,胜利矿和前进矿同时投产了。投产那天,路畅来了。路畅向龙龙提出,在新开的两个小窑里入股。龙龙当下答应,每矿给路畅两股。当然不用投一分钱。路畅拍拍龙龙的肩膀说:“兄弟,够意思。有什么事,给老哥打个电话,老哥是全力支持你。”

“路矿长,现在咱们可是一家人了,支持我就等于支持你自己。”

第十六章

正文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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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风流山庄七八天了,每天晚上都早睡不下,最早也得11点以后。村里的乡亲们这个走了,那个又来了。有人是来看望芳芳,也有的人是顺便来打听一些其它情况,不管人们是来做什么,你也得热接热待,不能有丝毫怠慢,这是农村人最讲究的规矩。今天,人来得少了些,等人们一走,老革命和林茵就回到了东窑,芳芳出去关上了街门,这些天,她感到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还没等她睡下,就听到有人敲门。老革命问是谁,外边的人答应着,因为是窑家,听不清外面人的声音。芳芳就下了地,林茵嘱咐芳芳,等问清楚了是谁再开门。

芳芳下了檐台,走到院子中间,就问:“谁?”

“芳芳,我是龙腾。”

芳芳一听是龙腾,就紧走了几步,哗啦一下开了门。问:“刚回来?”

“才下车,连我家还没顾上回,就怕来得迟了你们关了门。”

“妈,是我龙腾哥。”芳芳进窑洞的时候告诉林茵。

“龙腾,你们坐吧。我不待要起了,咱们明天再叨拉吧。”

芳芳把被子往起卷了卷,说:“坐炕上吧。”看龙腾坐了上去,想到龙腾刚刚下车,一定还没有吃饭,就说:“我给你煮包方便面吧。”说着就拿出了电热杯,从暖瓶里倒了点热水,又取出了两个鸡蛋。

“累了吧?走了几个小时?”芳芳在问龙腾的同时,把枕头丢给了龙腾,说:“支上它,舒服点。”

龙腾按照芳芳说的话,把枕头支在了肘子下面。在芳芳面前,他完全没有了那种拘束和做作,犹如回到自己的家里一样,很随意,也很放松。

“活儿多不多?”

“还行。芳芳,你今后的打算怎么办?”

“想做点生意。”

“做生意太辛苦,要不,到我那里吧。”

“到你那里?你觉得行吗?”

“凭你的才能,熟悉上一段时间,当个部门经理没什么问题。”

芳芳笑了笑说:“你那地方我去了不合适。”芳芳把煮好的面给龙腾端过去,看龙腾吃了一口,问:“行不行?”

“从中午饿到现在,这会儿吃什么也是香的。”

“你不会等明天再回来?”

“我得到消息,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来。”

“龙仙在你那儿干得不错吧?”

“还行。龙仙的脑子很好使,是块搞公共的料。”这时,龙腾才意识到芳芳刚才说到他那里不合适的意思。但他又不能明说。就问:“那你将来准备做什么?”

“想开个粮油店。从外地进来白面,把咱们本地产的粗粮拉出去,互通有无。你看行不行?”

“行。现在农村的剩余劳力有相当一部分到了城市,粮油的需求量加大,而城市的人成天吃白面大米吃得腻歪了,也想换换口味。像咱们这地方不产小麦,就需要有中间环节来进行调整。我敢保证,用不了几年,刘经理就能成为我们龙宫的大款,女强人。”

“我可不想当什么女强人,将来做个贤妻良母过个平平淡淡的百姓生活就心满意足了。”

“那你就该学陶渊明,悠悠南山底,采菊东篱下。”

“现在到哪儿去找世外桃源?还有,咱们是最底层的老百姓,先得考虑吃喝拉杂睡。”

“你真的不想念书了?”

“你以为是耍家家?”

“哎,看来这黄土高坡就是你的根,看来人无论如何也抗不过命运去。”

“一个人的能量很有限,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行。孙悟空够日能了吧,他还是逃脱不了如来佛的手心,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开个粮油店需要多少钱?”

“得二三万吧。”

“这是五万,你先用着,要是不够了,再告诉我。”龙腾打开那个黑色的提包,从里边取出了五捆崭新的票子。

“哥,以后可不敢再这么了,路上带这么多现金不安全?”

“我知道。这次不比平常,我知道你不会闲着,总要琢磨着干点什么,就为你冒一次险吧。”

“谢谢你,哥。”

“谢什么,谁让我是你哥呢,我不管你人家谁管你?”

“还有我妈我爸哩。”

“他们只能在精神上关心你,现在,光有精神上的关怀还远远不够。不早了,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

“哥,还早些哩,再坐一会儿吧。”

“再坐一会儿还不一样,反正也得走。”

“哥,你要实在不想走就别走了,咱们拉上一夜。”

“不行,让人知道了会说闲话的。”

“我才不怕呢。他们愿意说什么让他们说去。我妈和我爸不说就行。来,上炕上来吧,躺在这儿说话舒服一点。”

57

龙腾脱了鞋,就和芳芳半仰半卧在枕头上拉了起来。拉着拉着,芳芳的眼皮就觉得涩得不行,睁开很费劲。看她要下地,龙腾就问她要做什么。芳芳说她准备洗洗脸,要不迷糊得不行。

龙腾扶她下地的时候,芳芳几乎是整个身子靠在他的身上,他能感觉她她的体温和女性身上散发出来的特有的气味。他忍不住吻了芳芳的一下脸。这一吻,芳芳清醒了,把两条胳膊吊在了他的脖子上,热烈地吻着他的嘴。他感觉到有一条光滑的东西在自己的嘴里来来回回的游动着。

“哥,我爱你。我爱你。”过了好长一会儿时间,芳芳的嘴才离开龙腾,喘着粗气说。

“我也是。我从你进我家的第一天起,我就喜欢上了你。真的。当我听说你退了学,这让我心里很难过,但又为自己能见常常见到你欣喜。我知道我自私,可我从心里害怕失去你。”

“你知道你那天不吭不哈走了让我多难过。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哥,我告诉你,我不是在真心伤害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没往心里记。我是不知道见了你我该说什么,我怕我当时头一昏会说出什么混帐话来,就有意躲开了。”

“哥,这也许是老天的安排,我终于又回到了风流山庄。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风流山庄了。风流山庄就是我的家。”

“不对,是我们的家,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家。”

说着说着两个人又一次抱在了一起。

58

一想到龙腾那次连夜从省城赶回去看芳芳的事,龙仙心头的火气就呼呼地往外冒。

那次她没有打算阻止龙腾回去,只是出于对他的安全的考虑。可她没有想到,龙腾竟然是这么个没良心的人。临走时,她让龙腾给家里捎了点钱,同时去看看爹的气喘病好了没有。如果上次买的药吃了还见效的话,她就再买几盒,托人或者是让邮局捎回去。第三天,龙腾回来了,一看见她,脸上就有些尴尬,当她问起爹的病时,龙腾说他去了两次,她家里都锁着门。她当时气得一下说不上话来。跑回住的地方,爬在床上哇哇地哭了。龙腾大概觉得自己理亏了,追进来反反复复向龙仙解释,龙仙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爬在那里哭。

龙腾的做法太让她伤心了。撇开他们的关系不说,一个村里的人,就是谁托你办这点事吧你还能不给办?在龙腾的眼中,自己连一个普通人也不如。这样的人,值得你去爱吗?她晚上连饭也没有吃,躺在床上老想着这件事。直到这时,她还后悔自己当时是鬼迷了心,没有同他断交,导致发生了后来的事情,咀嚼自己种下的苦果。

就在她心里一千遍一万遍咒骂龙腾的时候,快半夜了,龙腾却给她端来了一碗汤面,里边还荷包了两个鸡蛋。龙腾把饭放在她床前的那张桌子上,说:“龙仙,我已经承认了是我的不对,你想骂想打都行,可就是不能不吃饭。你要是不吃饭,饿出了点毛病,不是给我加罪?你也知道,我回去说是三天,其实除了路上消磨的时间,在家的功夫也就一天多。顾了这家就顾不了那家,我真的去了你家两次,家里没人,后来走的着急,就忘了,快到这儿才记起来。这样吧,你一两天回去看看,我给你假,不就行了吗?”

龙仙这时的心已经软了下来,尤其是她看了一眼龙腾亲自端来的那碗汤面,可她的自尊心告诉她,现在还不能完全原谅他。

看龙仙还是不说话,龙腾又说:“好我的你哩,谁没有个犯错误的时候,杀人不过头点地,你究竟要我咋哩?”

龙仙看龙腾说到这个份儿上,就说:“我一个从小在农村长大现在给人打工的女娃娃,又不是城里的大学生,在老板面前,还敢有什么非份之想。”

“你呀,就是得理不饶人,快吃吧。”说着,把碗递到了她的跟前。

看她吃得挺香,龙腾就说:“我的手艺还可以吧?吃饱了没有?”

“我又不是猪,能吃多少?”话刚出口,觉得说漏了嘴,自己先笑了。

“真没想到我今天成了喂猪的?要是有这个本事的话,过几年就回家办个饲养场,说不定比干这还挣钱哩。”

龙仙脸一红,从床上站起来,用拳头咚咚咚不停地打龙腾身上。龙腾啊了一声一下蹲在了地下,双手抱着肚子。

龙仙急得跪在了龙腾的跟前,问:“打着哪儿了,打着哪儿了?”

龙腾呼地张开双臂,把龙仙抱在了怀里。龙仙本能地挣扎了一下,然后一声不响,乖乖地让龙腾抱着自己。

在这一刹那,忽然,另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了,这张面孔的出现,让龙腾从迷乱的感觉中清醒过来,松开了自己的双臂。

正陶醉在忘我的欣喜中等待着心爱的人引自己渡入爱河的龙仙,恍惚感觉到自己像坠入了深渊。一睁眼,自己躺在床上,而龙腾早不见了踪影。

她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如果说龙腾原先的做法让她愤怒的话,那龙腾现在的做法才真正让她伤心。

龙仙毕竟是龙庭的女儿,不是那种有口无心的人。对于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它弄到手,决不轻易放弃。并且,龙仙还是个很有心眼的人,她在这方面,她倒是很像是她的父亲。

她要等待。哪怕这等待是几个月或者几年,只要是她认为有价值,她就会一直等下去。

第十七章

正文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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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父亲去世那时候,龙龙就给自己定了一生追求的目标,目标分为大个阶段:第一阶段:从七三年到八零年,为脱贫阶段。这个阶段的任务就是解决温饱。第二阶段:从八一年到九零年,为致富阶段。这个阶段的主要任务就是挣钱。具体为盖楼、结婚、攒钱。从九一年到二零零零年,为攀登阶段。这个阶段的主要任务就是在致富的基础上,争取入党,当干部。这些年,龙龙前两个阶段的任务可以说完成的还不错,小楼盖起来了,比他爹龙兴原来的房子更漂亮,更气派,更让人眼热。聪明能干的媳妇坐在了炕上,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钱,大话不敢吹,像一般老百姓的生活水准,三辈两辈也用不完。从现在起,他就把目光放在了如何完成第三阶段的任务,实现自己最终的目标。这个目标的实现,要说容易也容易,就是掌权的人的一句话,要说艰难也得费点劲,不出点血是不行的。不过,这个目标弹性很大,因为干部的职务有大有小,村长是干部,乡长也是干部,县长还是干部,再往上就不敢数了。他对于这个目标的定位是村长,最多是副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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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自知之明。

新煤窑投产之后,他就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他把新开的两个小煤窑分别叫为胜利、前进,而没有叫原来的发财呀,致富呀,就是这个意思。胜利前进代表着他的希望,他希望自己的前程和新开的煤窑一样,朝气蓬勃,蒸蒸日上。

这些年来,他深深体会到了权的重要。掌权的人说句话、使个眼色,该办的事情就办成了,想得到的就到手了。不用说再大的官,就像路畅那么个七品芝麻官,你说人家缺什么。房子是公家给盖的,过几年就换一套新的,大的,屁股底下的车子和房子一样,几年一换,可个头是越来越小,家里的吃的,用的,有哪样不是公家给买的。就连出去干那种事用的避孕套也是公家的钱给买的。逢年过节,送礼的人还得在门口排队,还得看人家高兴不高兴要。龙龙有时候心里就觉得很不平衡,他路畅又不是长着三头六臂,有什么特别过人之处,会造原子弹,还是能让死人复活?他所以这么吃香,有那么多人巴结他,舔他的屁股,围着他的屁股转,就是因为他的手中有那么一点权。他说让哪个人明天当科长哪个人就能当,他说给谁批煤窑就能给谁批了,他说让谁发财就能让谁发了,这就是本事。有了权就有了本事。现在,人们对权的解释是:有权就有利,有权就有力、有权就有理、有权就有礼。

不过,对于掌权的来说,还有个如果使用的问题。同样的权,有人就玩的很好,有人就驾驭不了。

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61

他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学校。像电视上说的那样,要找学校,过去看村里哪儿的房子最好,现在是看那儿的房子最破。学校占的房子是过去的关帝庙,解放后重新修过一次,如今像个老人缺了门牙的嘴,走风漏气。

这天上午,他来到了学校,学校的校长刚调来不久,看到学校的门口停下一辆黑色的轿车,以为是乡里县里或者是教育局的领导来了,就从办公室跑了出来。

从车里下来的人年纪不大,也就三十来岁,穿着笔挺的西服,皮鞋擦得亮瓦瓦的,用老百姓的话说是“跳蚤上去碰了嘴,苍蝇上去滑了腿”。他看看来人就问:“同志,你找谁?”

“我找你们校长。”

“我就是校长,你怎么称呼?”

“原来你就是校长,我叫龙龙。”

“听说过,听说过,只是没见过面。我姓姜,快情进。”姜校长把龙龙让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正要倒水,龙龙说:“姜校长,不用客气。我来是有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是不是孩子上学的事。”

龙龙笑笑说:“不是,我的两个孩子都在县城,大的上三年级,小的上一年级。每星期回来一次。”

“那是什么事?”

“我是咱们风流山庄的人,这几年开煤窑多少也挣了点钱。我本人从小没有好好念书,现在想念也迟了。看咱们村里的学校破破烂烂,想帮村里修个学校。你看可不可以。”

姜校长一听,这等于天上掉下个馅饼来,还有什么不行的。眼看着夏季就要来临,他正为这破房子发愁,虽说学校的房子破旧与自己没有什么责任,可一但出了事,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他刚刚写好了报告,要求上面解决今年的修缮费。今天,有这样的贵人来帮助,还有什么行与不行的话。忙说:“龙矿长,那敢情好,我代表咱们学校的全体师生谢谢你。”

“姜校长,这也是我的本分。要不是现在的政策好,像我小时候,许多人连吃饭也成了问题,我也不可能有钱来帮村里这个忙。”

“这是实话,这是实话。可有钱的人也不见的都愿意帮这个忙。龙矿长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明白人。”

“姜校长过奖了。”

“我姜某也不是喜欢溜须拍马的人。钱这东西能成事也能坏事,就像水一样,能载舟也能覆舟。就看你会不会用,用的是不是地方。”

龙龙一路上琢磨着姜校长最后说的几句话,觉得很有道理。他心里感叹,到底是有文化的人。

回到家后,龙龙对龙玉说:“盖学校的事我同姜校长谈了,估计没什么问题。你跟龙腾连续一下,看他的工程队能不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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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龙要给村里盖学校的事一下在乡里县里传开了,县委通讯组的小贾和石城电视台的老甄专程从县里赶来,在风流山庄住了三天,又是写文章,又是拍片子。几天后,省报在显著位置刊登了个体户龙龙“致富不忘乡亲,无偿资助教育”的长篇通讯,还配着照片,石城的电视台也反复播发了龙龙为村里建学校的专题片。没几天的功夫,龙龙从一个有了钱的个体户摇身一变成为精神文明建设的带头人。这事自然引起了石城县委领导的重视,学校开工那天,县委书记亲自参加了典礼仪式并剪了彩。那天吃饭时龙龙和单书记坐在一起,当单书记得知龙龙连党员都不是的时候,就对同桌的乡党委书记说:“这样的同志我们要把他尽快吸收到党组织中来,现在我们的党组织缺乏的就是这样的能带领广大群众致富的人,这样无私奉献一心为公关心下一代的人。”

第二天,乡党委就派人来到村里,村支书又打发人把龙龙叫到了村委会,帮助龙龙写申请,填表,到了年底,龙龙就成了预备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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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省城的龙腾接到姐姐龙玉的电话,听说龙龙要给村里盖学校,就说:“姐夫终于开窍了。我就是再忙,也得帮姐夫这个忙。”

听说龙腾要回风流山庄,龙仙的心里就圪登了一下。自从龙腾从风流山庄之后,他们的关系就一直处于不冷不热的状态。她很清楚,龙腾的心里想的是什么。有几次,龙腾甚至能把自己的事情撂下,去找他熟悉的几个建筑公司,为芳芳联系粮油业务。她想提醒或者阻止他,可一想还是没有说。她知道龙腾的脾气,他属于那种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很讲义气的人,别说现在是为了芳芳,与他自幼青梅竹马、吃一个人的奶水长大的人。如果现在跟他讲这些,他不但不会听,反而还会怀疑你的用心。尤其是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不光要等待,还得学会忍。

龙腾这天接了个电话后,就把龙仙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说:“你到银行取点钱,晚上咱们得去会一个客户。”

“多少,二千够不够?”

“带五千吧。万一到时候不够了,让人家把咱两个扣在那里,那不丢尽了人。”

“要是在宾馆里扣上十天半月,还能享受享受。咱活这么大还没有住过宾馆那高级房间哩。每次出去也是为人民服务,吃也是陪人家吃,玩也是陪人家玩,没有一次是为自己。”

“你这是跟我发牢骚,怪怨我小器抠门吧。改天,我让你挑个地方,痛痛快快潇洒一回,行不行?”

“改天,一改就改到明年去了。”

“谁说的,我龙腾说话算话。”

“那你明天不回风流山庄了?”

“对了,我倒忘了这事。

晚上7点,龙腾开车去了圆梦大酒店。

第十八章

正文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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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酒店在省城很有名气,豪华,档次高,饮食、桑拿、娱乐一条龙服务,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地方。龙腾所以下这个血本,是因为客户是一个国营企业主管基本建设的头儿,这笔业务的数额在千万元以上。

龙腾和龙仙在酒店门口等了一会儿,见一辆黑色奔驰驶来。从车里钻出了一位中年男人,龙腾马上迎了过去。

三人来到一个包间,龙腾向那位中年人介绍说:“赛总,这是我的助手龙仙小姐。”

赛总握了握龙仙的手说:“幸会,幸会。龙经理年轻有为,龙经理的助手也是才貌出众小鸟依人呀。”

这时服务小姐拿来了菜单,龙腾让赛总点,赛总点了二个,就给了龙仙,说:“还是让龙小姐点吧。”于是,龙仙和龙腾两人就各点了几个,龙腾又要了一瓶人头马。

服务小姐给他们斟好酒后,三人相继举起了杯子,龙仙礼节性的抿了一点,赛总马上说:“龙小姐,咱们今天是初次见面,我们这儿有个规矩,在饭桌上每人必须喝够三杯,三杯以后自便。”

龙仙说:“赛总,我真的不能喝酒,你和龙经理喝吧,我这杯分三次喝完。”

赛总说:“龙小姐以前喝过酒没有?”

龙仙说:“没有,真的没有。”

“既然龙小姐以前没喝过酒,怎么知道自己不能喝酒?”

赛总一句话把龙仙给问住了。龙腾忙出来给解围:“赛总有所不知,龙仙的皮肤不好,一喝酒就过敏。”

谁知赛总不依不饶,说:“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勉强了。不过,龙小姐的酒应该由你来代喝。”

龙腾看看龙仙,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现在当干部的人,几乎没有不会喝酒、不能喝酒的。都是“酒精拷烟的油袖干部”,有一首民谣步毛泽东七律《长征》原韵:

公仆不怕饮酒难,

万杯千盏只等闲。

“习水”“洋河”腾细浪,

“孔府”佳酿走泥丸。

“酒鬼”下肚肚里暖,

“特白”壮胆胆不寒。

更喜“茅台”“五粮液”,

三杯过后尽开颜。

至于那些个体户们,他们之所以喝酒大多数人是为了应付,是为了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他们掏的是自己的腰包,而不像公仆们只管张口往下灌就行了。因此,相比之下,“酒平”就逊色了许多。

这洋酒初下肚后似乎不像白酒那样劲大,但它有的是后劲。龙腾一连喝了五杯之后(自己的三杯、龙仙的两杯),就感觉到有点晕乎。可赛总却谈笑风生,兴趣不减。在这种情况下,龙腾没有其它的办法,只有舍命陪君子。他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看龙腾嘴里的话多了,舌头也有点发僵,急坏了在一旁的龙仙。她知道龙腾的酒量,更知道今天这桌饭的重要性,要是自己醉了,还有龙腾;假如龙腾不胜酒力倒下了,与赛总的合同肯定签不成。为了这份价值千万元的合同,也为了帮助自己心爱的人,还为了让龙腾知道她的心,她决定现在出马。看赛总让服务小姐又拿来一瓶酒,她微笑着对说:“赛总,我们龙经理感冒了好几天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如果你同意的话就让我来代替他。”

赛总有点吃惊地看了龙仙一眼,发现眼前这个姑娘很有魅力,尤其是那双眼睛,水汪汪发像两潭清水,马上说:“行,当然行,你说,咱们怎么个喝法?”

龙腾虽然喝多了点,但头脑还清醒着,看龙仙要替他喝酒,忙说:“不行,不行,赛总,她真的不会喝。”

赛总一把拦住龙腾:“龙经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今天是龙小姐主动提出来要同我喝的,龙小姐能不能喝,她自己还不清楚?”

“龙经理,没事,今天难得同赛总在一起喝次酒,咱们就喝它个一醉方休。反正今天咱们的任务就是来签合同,签了合同就是睡上三天三夜又有什么关系?你说是不是,赛总?”

“龙小姐真是个爽快人。话说到这里,我现在就签合同。这样,龙经理就放心了。”

龙仙给龙腾使了个眼色,龙腾取出了合同,龙仙把笔递到了赛总的手里,赛总草草地看了一眼,就刷刷刷地在上面签了字,顺手装起了那张十万元的支票。

“赛总刚才说我是个爽快人,其实,赛总比我还爽快呢。我们老家有句话,叫宁跟爽快的人打一架,也不和窝囊的人说句话。今天,是爽快人碰上了爽快人,咱就要喝它个爽爽快快。”龙仙说完后,摆了下手,让服务员下去,自己拿起了瓶子,亲自倒开了酒。两人连干三杯,赛总连连说道:“龙小姐,痛快,痛快。”说着,从龙仙手里夺过了酒瓶,你一杯,我一杯,说话功夫,一瓶酒就剩了半瓶。

几杯酒下肚以后,龙仙觉得很是奇怪,自己竟然没有一点感觉,跟喝白水差不多。于是,她的胆子就更壮了,拿起还有一半酒的瓶子,说:“赛总,这样吧,我们俩个今天有缘,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快过,所以我建议,咱们把这半瓶酒一分为二,一干为净。喝完之后,如果赛总还有兴趣,我就继续奉陪。”说完,把半瓶酒咕嘟嘟倒在两个大杯子里,端起其中的一只杯子。赛总此刻已经感觉到有点头重脚轻,可他又不愿意在这个姑娘面前甘拜下风,就硬着头皮用颤颤抖抖的手端起了酒杯。两个杯子轻轻地一碰,两人的脖子一仰,杯子就见了底。把个龙腾看得目瞪口呆。

杯中的酒刚刚下肚,赛总的头就歪到了一边。龙腾和龙仙看赛总醉了,就喊服务小姐结了帐,龙仙来到服务台,开了一个房间,返回来同龙腾一左一右搀扶着赛总进了房间。

“走吧,还愣着做什么。”从赛总的房间里出来,龙仙看龙腾站在门口不动,就问。

“龙仙,你不是想享受享受吗,今天我就满足你这个要求。”

“算了吧,我是说着玩,回吧,省下这钱干正事吧。”其实,龙仙此刻的酒劲也上来了,她也想尽快地休息一会儿。不过,她嘴上不好意思说出来。

“你今天为公司立了大功,我应该好好地奖赏一下你才对。今天,就算我对你的感谢。”

“腾哥,你扶扶我,我头有点晕。”

龙腾过去后,龙仙把自己的胳膊插在龙腾的胳膊里,头靠在龙腾的身上,跟着龙腾进了新开的房间。

龙仙一头栽在床上,龙腾问她:“难受不难受,我给你倒点水。”

龙仙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龙腾就慢慢地为给她解起了衣扣,上面的两颗扣子刚刚解开,龙仙那对煊腾腾的nǎi子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那对nǎi子雪白雪白,坚挺而饱满。把龙腾的眼一下刺晕了。他想躲开,可眼睛却不愿离开,这时,龙仙嘴里又嘟囔道:“我这儿难受,给我按按。”

龙腾问:“哪儿?”

龙仙拉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说:这儿,就这儿。”

龙腾只好老老实实地拿手按着龙仙的肚子。

“是里面难受。”龙仙拽着龙腾的手伸进了自己的内衣里。

龙腾像摸到了一块滑滑的绵绵的玉,手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在床上躺着的龙仙微微地闭着双眼,嘴里呼出的气带着浓重的酒味。灯光下,原本就很漂亮的龙仙由于喝多了酒,脸色红扑扑的,再加上那双睡意朦胧的眼睛,平添了几分姿色,像一个睡美人。龙腾那天喝得也多了点,看着近在咫尺的姑娘,手摸着那富有弹性的腹部,眼里跳跃着那两只小山峰似的nǎi子,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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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腾要和龙仙结婚的消息像张上了翅膀,几天之内,就像张了翅膀,传遍了风流山庄。刚开始,龙种家的人都不相信,说那是龙仙自作多情。因为他们很清楚,龙腾自幼喜欢的是芳芳,他们全家人也都喜欢芳芳。在他们的心目中,芳芳已经是龙家的儿媳妇了,这个位置是谁也抢不走的。如果说在以前,也就是芳芳在北京读书的那阵儿,这个想法只是埋在他们的心里,自从芳芳再次回到了风流寨,他们认为,龙腾和芳芳的婚事是铁板钉钉子--没改了。再过个三年两载,等他们过了二十岁,给他们办了事。现在,突然冒出了个龙仙,家里人虽说不相信这是真的,可人们说的有鼻子有眼,而且这话是龙仙当着她们的面说出来的,还有人甚至说龙仙的肚子好象大了,吃饭时啊啊地干呕,专门买酸东西吃。所以,他们又不敢完全断定这是假的。为了证实这件事,龙玉打电话询问龙腾,龙腾在电话里说这是没有的事,他一点也不知道。龙玉说,那好,你回来给爹和娘解释吧,他要是不回来,他们就要下去找他。

其实,龙腾离开风流山庄并没几天。他带着施工队回风流山庄给姐姐盖楼,前前后后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他几乎天天和芳芳见面,一有空就去了芳芳的粮油店,在村里人的眼中,他们两个天生的一对。老革命和龙种两人一见面就是亲家长亲家短。龙腾才走了几天,就突然变了卦,这让谁能想的通。

不过,芳芳此时还被蒙在鼓里。她天天忙着跑业务,催款,拉货送货,没有多少时间在店里坐着,即使闲上一会儿,人家谁还把这种消息告诉她。况且,这都是人们的猜测,传言,究竟是不是真的,只有等龙腾回来才能清楚。

第十九章

正文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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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芳这段时间的生意还满红火,她盘算着像这样下去,几年的时间,就能给家里盖一座小二楼,让住了一辈子窑洞的爹也住住楼房,妈回来也有个舒适的环境。她要在楼里专门为妈设计个宽敞的写字间,里边有书架,电脑,让妈在家里就能安心地工作。

等楼盖好了,她再考虑自己的婚事。龙腾临走前,同她谈了他的打算。龙腾也准备盖一座小二楼,他说爹和娘生养了他们兄妹六七个,把他们抚养成了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尤其是在那个年代,父亲的头上戴着一顶反革命的帽子,多少年连头也抬不起来,现在,帽子摘了,他要让老人不光精神上愉快,生活上也要过的比别人强。龙腾说,他将来要跟父母住在一起,问芳芳同意不同意?她当时故意说,你愿意跟谁住那是你的自由,我怎么能管得了?龙腾说,你不知道,现在是阴盛阳衰,家家都是气管炎。她说,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了?龙腾说,从你一生下来的时候。她说,那是父母包办,不算。龙腾说,你要是不同意,你会后悔一辈子。她说,我才不后悔呢,我不相信,谁能从我的手里把你抢走?

68

龙腾怎么敢让爹和娘下来呢。别看他们兄弟现在都是大人了,可龙种家的家教严是全村出了名的。逢年过节,自不必说,就是在平时,儿子媳妇回了家进们的头一件事就是向两个老人请安。大人训儿女们的时候,不管错对,儿女们只能洗耳恭听,决不允许你分辨或者插话。龙腾接到姐姐的电话以后,猜想一定是龙仙搞的鬼,所以就气势汹汹地来找她。

龙仙看龙腾进来,正要跟他说话,见他脑悻悻的,好象谁欠了他钱不还似的,就扭过了头干自己的事情,装作没看见。自从那次同龙腾在宾馆有了那么一次,龙仙的底气就足了,说话办事不像以往那样小心翼翼,事事请示他,常常自己就做了主。这个龙腾也能感觉出来,不过,龙仙做主办的都是正事,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龙腾自然也不好以次来批评龙仙什么。今天这事跟其它事不同,龙仙回家时什么也没有跟他说,竟然向村里的人们信口开河胡说八道,要是不教训教训她,以后说不准还会给出什么洋相。

“龙仙,我知道你现在是五分盆里洗脚--扎撒开了。你今天当面锣对面鼓地告诉我,你回风流山庄和人们说什么来?”龙腾进门后坐在龙仙的对面,先来了个下马威。

“龙经理,我的胆子小,你可别吓着我,我家就我这么一个闺女,不像你们家是七郎八虎,我爹我娘后半辈子还就指望我这没本事的闺女来养活他们。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还来问我干什么?”龙仙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反倒将了他一军。

“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咱俩要结婚?”

“原来你是说这个,那次咱们在宾馆里,你亲口说的,要娶我,你难道不记的了?”

“我那天还说这话来?”龙腾有点懵了。

“没说过?”

“没有,肯定没有。”

“那你告诉我,你那天做过的事你是不是也忘记了?”

“你,你究竟想怎么样?”

“想嫁给你。别人不是都告诉你了,你也不就是因为这才来找我。”

“要是我不愿意呢?”

“我会说服你。”

“这么有把握?”

“是。要是不相信,你就试试。”

“试试就试试。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会娶你。”

“龙腾,你竖起你的耳朵认认真真听着,就冲你这句话,我龙仙还非嫁给你不可。”

“龙仙,你这样做究竟何苦呢?”龙腾看龙仙是王八吃秤铊--铁了心,反而软了下来。

“为什么?你和我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就不问问自己为什么?现在你却来问我?”

“那天,我们都不是喝多了吗?”

“酒醉心明,你是想说喝多了,就糊涂了,该做不该做的事情都可以做,而且做了也不犯法,也不用负责任,对不对?”

“你要我负什么责任?”

“我有了,已经四个月了。该负什么责任,你看着办吧。”

“什么,你有了,你真的有了?”龙腾吃惊地问。

“你要是不信,咱俩明天相跟着去医院做个b超不就行了?”

“龙仙,咱俩还小,要不咱到医院打了它?”

“不。你要是不娶我,我现在回去就住到你家,直到把娃娃生下来。然后再嫁人。”

“我就是想娶你,我们也不到结婚的年龄。”

“等到了结婚年龄再补办手续也行,村里像这种情况又不是十家八家。”

“我就是答应你,恐怕家里的人不会答应。”

“他们要是不答应,我就去法院告你强奸我,看他们要不要你这个儿子。”

“告我?你凭什么告我?”

“凭什么?就凭这个。”龙仙说着从写字台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塑料袋,又从塑料袋里掏出了一块白布和一块白毛巾。说:“这就是那天的证据,这红的是我的血,从哪里来的不用告你你也清楚,这一块上面有你留下的东西,将来法院会告诉你那是什么。”

龙腾一下傻了。他没有想到龙仙竟然如此狡诈,看来她那天并没有喝多,她的头脑非常清醒,她这样做是倒像有预谋的。

他像不认识似的久久地打量着龙仙。眼前这个女人太精明了,精明得让人感到害怕。她和自己一样,还不到二十岁。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女人竟然如此成熟,如此老练,那再过十年、二十年,还不成了精?和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自己能放心吗?黑夜能睡得着吗?

“龙腾哥,我知道你心里装着芳芳,要是我们之间没有这回事,要是我没有怀孕,我会成全你们。可现在我成了这个样子,你让我一个闺女家怎么办?我要是挺着个大肚子去打胎,让村里人知道了,我以后还怎么做人?龙腾哥,我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你自己拿主意吧,反正我已经成了你的人,你要是不要我,我只有死路一条,一个没有人要的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龙仙说到这里伤心地哭了。

龙仙这么一说,龙腾也没有了主意。他仔细想想,龙仙说得也有道理。现在千不怪万不怪就怪自己一时冲动,既然是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不吃让谁吃呢?龙腾原本是个善良的人,听了龙仙的一番述说,原来的心理防线给彻底摧垮了。他把龙仙抱在自己的怀里,嘴里喃喃地说:“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答应你。”

69

听爹说龙腾回来了,芳芳的心里还有点纳闷:龙腾离开风流山庄还不到半个月,回来又有什么当紧事?不过,纳闷归纳闷,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从爹告诉她的那一阵起,她就哪儿也没去,呆在粮油店里等着龙腾。

天渐渐黑了下来,龙腾也没有来。

外边刮着小风,风把路边的树叶刮得唰拉唰拉响,不时有一片发了黄的杨树叶子从空中忽忽悠悠地飘下来,落在地上,让风再一吹,给吹到了水渠里。

天越来越黑了,她要等的人还没有来。她不由地暗自猜测起来:他是不是着着急急回家忘了穿衣服,路上给感冒了?是不是有人叫他出去办事还没回来?再不就是这几天太累了在家里睡着了?她每想一个理由,然后就把它否定。她了解龙腾,要不是遇到什么火烧眉毛的事情,龙腾一定会来看她。

天黑得像一团漆,风冷嗖嗖的,看样子要下雨了。她从墙上取下了雨伞,准备再等一会龙腾要是不来就回家。

门吱了一声,她的心随之圪登了一下。听外边的树叶哗啦哗啦响,她知道是风开的玩笑。

一会儿,门吱晤响了一声,这下不是风,从门外进来个人,只是,进来的是爹,不是她要等的龙腾。就说:“爹,我正准备回去。”

“龙腾来了,在家里等你。”

“去家里干啥,让我在这里一直等他。”

“芳芳,你坐下。”

“快回吧,要不是等他,我早关了门。”

“芳芳,爹想告诉你件事。”

“爹,你咋变得婆婆妈妈,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芳,是关于龙腾和你的事。他天黑前就到了咱家,我你在粮油店,他说他想先跟我说,然后再告诉你。”

“什么事,这么神秘?”芳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问话的时候有点紧张。

“芳,这几天你什么也没有听到吗?”

“爹,有天大的事你也痛痛快快讲出来吧。”

“龙腾要和龙仙结婚。”老革命停了停,终于说了出来。

“爹,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芳芳笑着问。

“孩子,这不是我听来的,是龙腾亲口对我讲的。”

............

“芳芳,芳芳,咱们现在回去,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看芳芳痴呆地坐在那里,脸上木木的,老革命过去推了推她,说。

“爹,不用问了。”芳芳很坚决地说。

“不行,我非问个清楚,他究竟是为什么。”

“爹,既然他把话已说明了,就不要难为他了,这种事不能强迫。他这样做有他的道理。”

“孩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为他说话?”

“龙腾一定有他的难处,要不他不会这样做。爹,你回去告诉他,我知道了,我恭喜他们。爹,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芳芳,一个人在这里做甚?回吧。”

“爹,你不用担心,我都这么大了,知道怎样出来这些事情。你放心吧,我能想开。”

“那你一会儿就回来,不要呆得太迟了,一下雨,路滑滑嚓嚓不好走,啊?”

第二十章

正文第二十章

70

爹走了以后,芳芳插上门,关了灯,一个人坐在床上回想着往事。

不一会儿,她听到了门外有脚步声,接着又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她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

“芳芳,芳芳,我是龙腾,你开开门。”

芳芳好象没有听见一样,没有说话,也没有下地开门。

龙腾看芳芳不开门,在外边等了一会儿,又开始敲门。隔壁的人出来一看是龙腾,就说:“不要敲了,里边要是有人早就开了。”

“芳芳在里边。”

“那就是人家不想给你开,既然人家不想开你再敲也不顶事?快回吧,雨要来了。”说完,也关上了门。

这时,雨下开了,听雨点打在地上噗噗噗的声音,雨下得还不算小。在床上坐着的芳芳终于坐不住了。北方的秋天的晚上,本来温度就不高,人站在外边要是让雨淋了,非感冒不可。龙腾从小的体质又不是太好,哪能受得了。芳芳下了地,摸索着开了门。门一开,从外面掉进来一个人。原来龙腾就靠在门上。芳芳忙开了灯,龙腾起来连衣服也顾不上拍,就说:“你今天要是不开门,我就在外面站一夜。”

“找我有什么事?”

“我知道我对不住你……”

“现在说这些干啥,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只是想跟你解释一下。”

“有这个必要吗?”

“有。如果连你也不愿意听我的解释,我就没有理由再呆在这个世界上了。”

“……”

看芳芳没有反对,龙腾就把事情的原由仔仔细细讲了一遍。最后,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说:“芳芳,我不是来求你原谅,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我只是想把事情的真像告诉你,没有其它意思,就这。”龙腾走了几步,又返了回来,站在门口说:“芳芳,我爱你。除了你,我这辈子不会再爱别的女人。”说完,就在雨中奔跑起来,鞋拍打着泥水,发出了叭答叭搭的声音。

望着龙腾雨中的背影,芳芳的眼泪像外面的雨一样,唰唰地流了下来。

71

龙仙原以为和龙腾成了亲,龙腾就会忘了芳芳。因为她认为自己的条件并不比芳芳差。要说人才,要说能力,她都不在芳芳之下。她有信心让龙腾喜欢自己,这辈子只爱她一个人。可她错了,她忽略了感情的特殊性,它和其它的不一样,是丝毫也勉强不得的。这一点,她在新婚这一天就充分地领教了。

她和龙腾说是结婚,实际上两人的年龄都还没有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只是在村里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典礼仪式,两人就一起来到了省城,两家的大人都没有来。他们只是在省城的一家饭店包了几桌饭,请公司里的人们吃了一顿,事后才补办的结婚证。

龙仙的爹和娘原先计划着为女儿大办一次。因为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龙腾家又不是拿不出钱来,听龙腾说在家就拜拜天地,认认大人,然后就相跟上去省城,连班鼓也不叫,说啥也不答应。金鱼说她丢不起这个人,她说自己是聘闺女又不是埋死娃子,不声不响就把闺女嫁出去。

至于龙腾家,从大人到哥哥姐姐妹妹,全家人没有一个赞成这桩婚事,所以,他们觉得越简单越省事越对,如果她家不愿意,正好算了。

龙仙反倒想得开,她劝了父亲劝母亲,说大办小办还不是一样的,无非是人来得多点,钱花得多点,羊毛出在羊身上,花来花去还不是花自己的。如果再为这个争吵来争吵去,惹火了龙腾,这桩婚事吹了咋办,吃亏受害的还不是自己?她当时的想法只有一个,就是顺顺利利同龙腾名正言顺地成了亲。至于其它,都是次要的。

新婚之夜,当人们走后,屋里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她却丝毫兴奋不起来。她看看躺在床上醉得像一团烂泥的龙腾,再看看他们租住的那间除了贴着的两个喜字其它什么也没有的平房,她恍惚是在梦中,但不知道这个梦究竟有多长。她把龙腾的身子扶正,一件一件脱着他的衣服,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有点像电影中导演设计的镜头,用酒或者是药把人灌醉,然后进行强奸。不过,电影和电视中被灌醉的绝大多数是女人而不是男人。她多么希望今天自己的衣服不是由自己来脱,而是由自己所喜欢的男人来脱,就像她现在一样,从里到外,一直脱到浑身不挂一丝为止。然后,把自己拥到怀中,抚摸,亲吻,作爱,尽情地享受人生中最美好最神圣的时光。她脱了一件又一件,脱的只剩下那件内裤时,她的身上已经是大汗淋漓,胳膊酸的几乎抬不起来。她停下来歇了歇,把自己的外衣脱去,用手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灯光下,龙腾睡得很死,还打着响亮的呼噜,就像几天几夜没有睡过觉一样,根本就不具备新婚夜里一个男人应有的那种伟岸,热烈,刚强。

这就是她费尽了心机从别人那里夺来的爱,得到的幸福吗?

她歇了一会儿,继续进行刚才的工作。她三下五除二就拆除了龙腾的最后一道防线。然而,由于龙腾的无意识,那个本应该朝气蓬勃的东西现在却是少气无力,奄奄一息,让渴望得到爱抚的她感到恼火和沮丧。可面对昏睡的龙腾,她束手无策,她顾不了一个姑娘的羞涩,用手抚摸着那个东西。她希望它能变得强壮起来,让她能够满足自己的欲望。也许是心诚则灵吧,昏睡中的龙腾那玩意儿在龙仙纤手的抚弄下,慢慢地站立起来,变得雄壮有力,威风凛凛。龙仙激动地眼里溢出了泪花,亲了亲那个让她兴奋的东西,然后脱去自己的内衣。

龙腾此刻正做着梦。他梦见自己坐在芳芳粮油店的那张床上,芳芳听他讲完他和龙仙的事情以后,伏在枕头上嘤嘤地哭了。他抱着芳芳颤动着的肩说,芳芳,请你原谅我,我不知道那天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只有一死。芳芳停止了哭泣,用朦胧的泪眼看着他,说,哥,也许这就叫命,看来命中注定咱们只能做兄妹,不能做夫妻。我今天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听你说一声你爱我就知足了。龙腾一把楼住芳芳,说,芳芳,我爱你,我爱你,我永远爱着你。芳芳扑哧一下笑了,用眼睛牢牢地看着龙腾说,既然我们真心相爱,现在,就让我们认认真真实实在在地爱一回吧。说完,就解开了衣服的纽扣,躺在自己的床上。看龙腾还呆在那里,就说,哥,快来吧,我想要,这是我心甘情愿的。龙腾望着芳芳充满期待的目光,就说,芳芳,我爱你,芳芳,我爱你。

当龙仙感觉到龙腾把她带入了美妙无比的境界里时,她情不自禁地喊着,叫着。然而,当她听到龙腾嘴里一遍遍说芳芳,我爱你的时候,她一下从天空坠入了深渊。难怪他那么有力,那么投入,原谅他把自己当作了芳芳。

一个连和妻子作爱都想着别的女人的男人值得自己去深爱吗?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自己不该那样逼着龙腾和自己结婚。可事到如今,生米做成了熟饭,后悔也迟了。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怀孕,她这样做是逼着龙腾就范,她这样做,实际上等于给自己的脖子上套了一条绳索,把龙腾也是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从这个时候起,她和他就已经是同床异梦了。她觉得自己受到了再也没有比这更恶毒的侮辱。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她就对龙腾开始了报复。

72

龙龙是从91年春天起担任风流山庄的支部书记的。人们见了他都叫他是风流书记。那时候,龙龙还在预备期内,按说,预备期内的党员还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这个规定谁也知道,可谁也不提,在党委扩大会议上,全体参会者一致同意,龙龙为风流山庄的党支部书记,乡党委委员。这事,乡党委书记自己又不是不清楚。既然他提出来了,别的人谁还反对。现在提拨干部还不都是这样,就像老百姓编的那副对联中所说的那样:

上联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下联是: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横批:不服不行

关于这件事情乡党委书记是这样解释的,他说,风流山庄原党支部书记年龄偏大,没有文化,不符合当前改革开放的新形势对干部的要求。龙龙虽然还没有转正,但这是初一个十五的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前,风流山庄的工作急需要有一个像龙龙这样能带领大家致富的带头人。我个人认为,这是从工作实际出发,又不是为了哪一个人的私利。当然,人们不会知道,龙龙给乡党委书记在煤窑上入了一股,这股是光有利而无险,坐在那里等到年底就可以分几万元的红。

73

龙龙一上台,就精心绘制了一个宏伟的蓝图。他提出,要在本世纪末让风流山庄的人均收入达到5000元,给60岁以上的老人每月发放退休金,为五保户建立敬老院,全村实行公费医疗,家家有新房住,高薪聘请教师,提高教育质量。要实现这些目标,就要充分利用本地的地下资源,开煤矿,办洗煤厂,办运输公司,粮油公司,建筑公司等等。

龙龙这一举动,确实让乡里的领导感到振奋,他们为龙龙的这个规划专门召开了常委会,会上决定,把风流山庄列为全乡奔小康脱贫致富的第一个试点。

村里开煤窑,再不能找人家幸福矿去批了。龙龙心里想,风流山庄福矿相距也不过四五里路,幸福矿在山的南面,风流山庄的北面,同属一条山脉,南面有煤,北面就没有?要是找到了煤,实现他绘制的蓝图就有了一半的把握。乡里做出决定的第二天,他就开车来到了幸福矿。他这次来幸福矿不是找路畅,而是来找路远。他来到了路远的办公室,敲了敲门,见里边没有声音,就推门进去,坐在沙发上。刚刚坐下,就进来一个年轻女孩,问他找谁。他说是来找路远。那女孩说,路科长正在办公室开会,要不我给你把她叫出来。他说了声谢谢。不一会儿,路远来了。等她一进门,龙龙就说:“路科长,你好。”

路远笑着说:“哥,连你也笑话我。”

龙龙说:“哥是恭喜你,当了官也不请客?”

路远说:“随你便,哪天有空连嫂子也叫上,咱们热闹热闹。”

“开会得多长时间?”龙龙问。

“看样子一下散不了。有什么事?”

龙龙就把他的规划简单地谈了谈。谁知让路远给就抓住了辫子:“你还说我,你当支书在前,应该你先请客。”

龙龙说:“请就请,等你帮我把事情办成了,地方你随便点。”

“这事好办,一会儿开完会我跟地质科的科长打个招呼,让他派几个人过去给测量测量就行了。”

“那你开你的会去吧,我等你的电话。代我向你妈和你弟弟问好。”

第二十一章

正文第二十一章

74

大约过了三天,幸福矿地质科的人就来到了风流山庄。三个人来的时候带着图纸和仪器,在村后的长城梁上测量了好几天,最后定了三个点。

长城梁和幸福矿同一山脉,山的北边有一条沟,沟的另一边又是山。这沟也就四五十米宽,有十几里长,沟里长满杨柳树、榆树,和茂密的灌木。沟里边有好几个泉眼,一年四季水流不断,而且,流出来的水还热呼呼的,如果是冬天,从远处看,泉眼像一口蒸笼,腾腾地冒着气。过去,村里的人一年四季常来这儿洗衣服,一是省的烧柴费炭热水,二来这里的水洗出来的衣服很干净。

龙龙决定尽快动工,因为早开一天工就早受一天益。可村里的帐面上没有钱,跟其它几个干部研究,大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龙龙说:“钱这东西可是个硬头货,缺一分也办不成事。现在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贷款,不过,信用社也没有多少钱,就是有也人家考虑的是全乡,不可能贷给咱百二八十万,还有一个就是向群众集资,这个希望也不大。没有钱的想拿也掏不出来,有钱的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往外拿。”

果然,跑了几趟,从信用社贷回20万,向群众集资才集了不到1万元,总共加在一起,还不到三分之一。龙龙就和龙玉商量,能不能先从自己家里拿出来垫上,等煤窑挣了钱再还。龙玉说垫一部分可以,但不能太多。龙玉的理由是,将来要是效益好还好说,要是效益不好,这钱不就等于白扔了,找谁要去。龙龙说,要不就搞成股份的,按股分红。龙玉摇了摇头。她说现在村里能拿出钱来的人没有几家,你要是搞股份制,实际上跟个人的差不多。就等于用村里的名义为几个人开了小窑。大多数人还是得不了多少益,你的计划下辈子也实现不了。我的意见是,咱们出上一部分,想办法再借上一部分。同大家说清楚,哪怕利息高点,不管是谁的钱也行。龙玉的一句话提醒了龙龙,龙龙一拍大腿,说,有了。他想到了龙腾,想到了路远。要是这两个人同意,他的资金就有了保障。

没几天的功夫,三个煤矿一期工程所需的60万元资金就全部到了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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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路畅的心情不怎么好。花了不少钱,耗了不少的神,最后惨败在一个他平时连正眼也不想看的人的手里!这样的事情,给了谁心里能好受得了?在竞选副局长这个职位时,局里的七个常委中由原来说好的4人赞同变成了3人。也就差这么一票,这个职位便与他无缘。他很想骂一句这个流氓,可最终没有骂出来。没有当上副局长,他还是矿长,他还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如果这句话一出口,别说副局长,恐怕连现在的位子也保不住。要说实惠,这矿长的职位虽然同副局长差半级,听起来也不如那个顺耳,可这是自己能说了算定了干的一把手,要办事,比副局长还方便。常言说的好,宁当鸡头,不做凤尾。这话是多少人总结出来的经验,可不是随口诌出来的。

那个流氓当时应承的好好的,在会上表决时却突然变了卦。这不是他凭空相象,是参加会议的人亲口告诉他的,那天的会议一结束,他就得到了消息。他想骂,却没有骂出来,因为那个时候他实在分不清哪个人的话是真的,哪个人的话是假的,哪个人是真心帮他,哪个人又是拿他开涮。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在竞选中得胜的人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抱上了省委常务副书记的粗腿。当然,要抱这条粗腿票子也要是大大的。

经过了这番较量后,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原来绷得很紧的神经一下松驰到了极点,一连几夜失眠,哈达就劝他出去散散心,解解闷。他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当矿长这么多年了,每天不是下井就是开会,除了抓产量就是保安全,脑子里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就这样没白天没黑夜拼死拼活地干,却不如人家有关系没业绩的人上的快。图球哩!干脆,带上老婆出去潇洒一回!

他打电话给局长,说他的身体不舒服,想出去转转。局长知道他有情绪,就顺水推舟,说,把家里的工作安排好去吧,走它个一月四十天,痛痛快快玩上几天。

76

在南方,他终算开了眼界。怪不得人们说,不到北京不知道官是大是小,不到深圳不知道钱是多是少,不到海南不知道身体是好是不好。在南方,只要有钱,你想吃什么有什么,想看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他后悔自己以前没有来这里,像一个井底之蛙,自以为是什么矿长,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和这里一比,连个狗屁也不如!像人骂人是“三更天生下四更天死了--连个咕咕鸣也没见过。看看人家这地方人的生活,那才叫生活!所以,在回家的路上,他就盘算好,回来换个活法,不能把眼睛老盯在那黑土面上,而是要多种经营,全面发展。他计划投资修建一个规模最大、功能最全、设施最好、全县一流的娱乐城。这个娱乐城的地址该选在哪里?在矿上,矿上没有个理想的地方。即使有,在那里也不合适,到处都是熟人,不方便。到外边,就得购地,土地都让农民承包去了,农民把土地看的比什么还值钱,跟他们不好打交道。最好找个,对,就找他。可以合伙搞,他们出地方,矿上出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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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龙这几天可忙得够呛。开煤矿的资金虽然筹集好了,工人也招了一部分,可村里的其它干部插不上手,他也不放心,因此,什么事情也得亲自过问。至于自己原来的小窑,基本上一下也不管了,完全依靠给了龙玉。好在龙玉能干,这几年对煤矿上的事情都熟悉了,除了大事,一般事情自己就可以处理。好不容易有了个头绪,煤窑总算开了工。晚上,他躺在床上,连动也不想动。他告诉龙玉,把家里的电话关了,他要一个人利利索索睡个够。刚躺下,还没睡着,手机响了。他恼火地说,咋就忘了关这个bī玩意。

接完路畅打来的电话,他不瞌睡了,心里一下明镜似地,亮堂得很。他也听说南方很开放,人们很有钱,都想找点刺激。其实,北方的人何尝又不是这样?就说农村吧,和前些年也大不一样了。原来填不饱肚子的时候,一年365天,村里天天有事干,人们没有那份闲心,也没有那个精力,后来政策活了,土地承包了,家家的瓮子里有了粮食,底气足了;过去一年做不完的营生现在有半年就足够了,剩下那半年做甚?有的人就想法出去找点干的,多少挣几个零花钱,而大部分人则是东家出来西家进去,不是打麻将就是顶骨牌,要不就是找女人。

矿上这几年的日子可好过着哩。现在的煤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有多少要多少,只是国家的铁路还是原来的,运量并没有增加,这就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现象,煤矿上的干部不是愁出不了煤,而是发愁出了煤拉不走。这种情况就导致了大煤矿和小煤矿想方设法跑铁路,争车皮。矿上除了下井工人和少数干部外,大部分都闲得无聊,大白天在办公室里打扑克,在会议室里跳舞。尤其是那些或多或少掌着点权的人,烧的在本地放不下,隔三叉五到外面潇洒,寻求刺激。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为他们提供一个让他们尽情潇洒的场所,不挣钱才怪呢。

路畅前脚回到矿上,龙龙后脚就踏进了他的办公室。不到一个星期,龙腾的工程队就开进了“金龙娱乐城”的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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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要龙腾的工程队来施工,并非龙龙的主意,而是路畅。这其中的缘由还得从龙仙说起。

其实,龙仙事前并不知道村里要和幸福矿共同筹建什么娱乐城。那几天,她是回来看父母亲的。自打和龙腾成亲到了省城,她有好长时间没有回来。龙腾知道她是用假怀孕的办法欺骗他、要挟他后,对她更是一天比一天冷淡。龙仙也不例外,她是个好强的女人,怎么能容忍龙腾在同她作爱时嘴里喊着别的女人的名字。可是,她又不准备和他分开。她还小,有的是时间,她要把龙腾拖得精疲力尽,然后再离开她。她不能便宜了芳芳,不能让他们两个如愿。

当她听说要修娱乐城的消息后,就打算去找龙龙。爹早已不是村里的会计,娘自打龙兴下台后也不再是妇女主任,不过,她觉得龙龙应该帮她一把,把这个工程揽到手。她和龙龙应该说是双重亲戚。现在她是龙腾的媳妇,叫龙龙姐夫,撇开这个不说,村里的大人孩子都知道她是龙兴和金鱼生的,难道龙龙一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这种血缘关系?龙兴找到龙龙后,龙龙答应给她帮忙,不过,龙龙又提醒她,这个工程的投资方是幸福矿,主要的决策权还在人家手里。龙仙一想龙龙说的也是实话,看来要把工程弄到手,必须的找到路畅,只要他点了头,这项工程才有把握。龙仙急于揽这项工程,自然有她的想法。等工程拿到了手,她要向龙腾要提成。这是一笔不少的钱。有了这笔钱,她做什么不行,干吗非得跟龙腾掺乎在一起,好象自己是靠她养活,离了她自己就成了一个窝囊废!

第二十二章

正文第二十二章

79

她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龙仙通过龙龙跟路畅约好,地点是在幸福矿的一个饭店里。那天,龙仙刻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这些年,她跟着龙腾在外边长了不少知识。她知道如何打扮自己,直到如何应付各种年龄的男人。像路畅这种手中有权,兜里有钱,成天吃香喝辣养尊处优保养的很好精力还算旺盛而爱人年龄已到了更年期不能满足他们需求的男人,别看他们平时侃侃而谈道貌岸然在人前装的比谁都正经其实都是些伪君子,是最容易上钩的鱼。她虽没有同路畅打过交道,也没有听说过路畅的风流韵事,但她深信,没有一个不吃腥的猫。除非这个猫丧失了这个能力,或者是见不到腥。至于人们所说的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其实原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要不,他一准是个阳痿,性无能。

看看就坐在他对面的龙仙,路畅不由地心猿意马。

80

眼前的这个女人确实太迷人了,简直就是个狐狸精。以至于他没有勇气看着她,害怕自己在她面前失态,说出与自己身份不符的话来。他把目光移相斜对面的墙上,发现她用含情脉脉的眼神打量着他,那笑,有点像蒙娜利莎的微笑,意味深长。原来,那墙上挂着一面镜子。他感谢那面镜子,现在,他可以借助它,毫无顾忌地欣赏这个美人儿,甚至剥去她身上所有的衣服。龙仙的头发蓬蓬松松,给人一种很随意不加修饰的感觉,蛋形脸上着着淡装,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刻意打扮的痕迹。单眼皮,眼睛也不大,但与那挺拔的鼻梁、红红的小嘴搭配在一起,很协调,也很耐看。他很喜欢这种自然天成的模样,尤其不喜欢那种让人用刀子把自己的单眼皮拉成的双眼皮。龙仙那天穿一身浅绿色的套裙,肉色长筒袜,乳白色皮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青春的自然的美。

看其貌不扬的路畅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龙仙有点纳闷,她用眼睛瞟了一下周围,才发现了那个秘密。她装作不知道,解开了上衣那惟一的一只纽扣,把那对饱满的乳房呈现在路畅的视野里。

果然,路畅的眼睛马上又放出了一种异样的亮光。他巴眨了一下嘴,喉结上下蠕动着,似乎咽下了什么东西。

她觉得是时候了,就说:“路矿长,今天你能够光临,我感到十分荣幸。”

路畅从凝视中走出来,显得有点语无论次,说:“没关系,没关系。”

龙玉手里拿着一瓶老白汾,站起来给路畅倒了一杯,端起来递到路畅跟前,说:“路矿长,我们初次相见,我先敬你一杯。”

路畅的酒量在矿上是出了名的,也不谦让,从龙仙手中接过了酒,一饮而尽。“路矿长真是个痛快人,我再敬你一杯。”

“不对。咱们应该礼尚往来,你已经敬了我一杯,我要是不回敬你,不就失礼了?”路畅站起来,拿过龙仙面前的杯子,倒满酒,说:“来,我敬龙小姐一杯。”

“路矿长,我虽然不能喝酒,不过今天高兴。”说着,就干了杯中的酒。

龙仙刚刚放下杯子,路畅就给杯子里倒上了酒。龙仙说:“谢谢。”说完从路畅手里要过瓶子,给路畅也倒满了酒,说:“路矿长,你是我姐夫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咱们就用不着来来回回你敬我我敬你了。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你说对不对?”

“对,我就喜欢龙小姐这样的性格。有一是一,有二是二。来,为我们成为朋友,干杯!”

两人的杯子轻轻地一碰,两个酒杯就成了空的。

“路矿长,我今天是想求你帮个忙。”

“龙小姐,你刚才不是说咱们是朋友吗,朋友之间不存在谁求谁,要说求就见外了。”

“路矿长,算我说得不对,我罚自己一杯。”龙仙干了一杯,又给自己倒满,说“路矿长,听我姐夫说你们要同幸福矿合伙办一个娱乐城?”

“是。你们提供地皮,我们来投资,怎么,你对这有兴趣?”

“不是,我找你是想承包这项工程。”

“你,你承包这么大的工程?”路畅问。

“怎么,路矿长看我不像?”

路畅看看她,没有表态。

“我们有自己的建筑公司,这几年主要在省城干活,对了,我们村里的学校就是我们盖的。”

“这个我可以考虑,但现在还不能答应你。我原来计划招标,因为这么大的工程,不是一般的工程队能干的了的。”

“路矿长这么考虑是对的。但我首先声明,我们可不是一般的工程队,我们是具备承揽大型工程的建筑装潢公司,我们希望路矿长给我们这个机会。”

“龙小姐,请不要误会。如果要进行招标,我会考虑你们公司的。”

“那你们要是不招标呢?”龙仙步步紧逼。

“不招标,不招标也会考虑你们。”路畅说得有点勉强。

龙仙一看路畅这样,就说:“路矿长,工程给不给我无所谓,今天,能认识你这个朋友比什么也高兴。来咱不谈这些,喝酒。”

路畅看眼前这个比自己姑娘还小的女人口口声声说要喝酒,心里说,我今天让你喝个够,喝得回不了家。于是,就喊服务员又拿来一瓶酒,放在一边,说:“今天咱们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要喝就喝它个痛快。”

龙仙看路畅没安什么好心,心里说,还不知道谁灌谁哩。嘴上故意说:“路矿长,你要是把我灌醉了,让我出了洋相,我家那口子知道了可要吃醋。”

第二瓶酒刚刚喝了一半,路畅看龙仙说话时的舌头僵了,看人时不是用正眼,而是用眼角瞟,看的路畅心里痒痒的。他认为已经到了时候,就让服务员在楼上开了个房间,亲自扶着龙仙上了楼。

其实,龙仙心里清楚得很。他知道路畅上了自己的钩,但路畅毕竟是五十多岁见过世面的人了,凭几句话是不会把那么大的工程轻易给了她的。对于路畅来说,把工程给了谁谁也得回报他,可对龙仙自己就不一样了。错过了这个机会,就等于错过了一个发财的好机会,这样的机会并不是经常可以遇到的,而把握好这个机会就等于把握住了自己的一生。为了自己的将来,她决定撒开大网,不惜一切代价,牢牢地抓住这条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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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畅看着躺在床上的龙仙,心里矛盾得很。面对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他有点手足无措,不知拿她该怎么办。从心里讲,他喜欢这个女人,可以说他已经被这个女人迷住了,他目前的处境就像站在沼泽地边,只要一迈腿,就有可能陷入里边不能自拔。可是,这个女人太迷人了,他从来没有真正地喜欢过一个女人,包括他现在的妻子哈达。最初,哈达嫁给他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天天下井挖煤的工人。当时,哈达虽不十分漂亮,但配他是绰绰有余。有人说哈达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直到入了洞房,哈达就坐在他的跟前,他还疑疑惑惑,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因此,这些年来,他对妻子是一片真情,从没有过三心二意。可自从龙龙出现后,路远与龙龙关系的变化,哈达对龙龙表现出的那种与众不同的关心让他产生了怀疑。最近,他终于破译了其中的奥秘。当然,他没法埋怨哈达,多少年过去了,而且当时也不能全怪哈达,要是自己再抓住这个不放就太没水平了。不过,这件事一想起来就让他心里不舒服,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看着面若桃花醉眼朦胧躺在那里的龙仙,他觉得自己要是什么也不做就太傻了,太缺乏男人味了。即使有一天哈达知道了,追究起这事来,他也有回答的。不过,他相信哈达是个聪明人,即使知道了也不会说。

天黑了下来。他思前想后,终于拿定了主意。但他没有马上上床,而是出去让服务员给他另外开了一个房间,并且告诉服务员,不要告诉任何人他住在这里。他今天喝多了,要好好休息一夜。

82

路畅出门的时候,龙仙看得清清楚楚。她心里说,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走了?看来,这世界上还真有不吃腥的猫儿。正想着停门响了,路畅又走了进来,龙仙心里又说,看来,这世界还是吃腥的猫儿多。

吃腥的猫儿果然来了,那酒糟鼻子因为喝了酒更是通红透亮,像一只红辣椒,这猫儿的眼睛里放着亮亮的光,充满欲望的光。这猫儿过来后先是在她的脸上乱啃一气,接下来就开始一件一件扒她的衣服,扒得一丝不挂。这猫儿与一般的猫儿不同,并不急于吃腥,而是慢慢地玩,等玩到一定的火候才下手。

她家原来就养过一只猫,一天这猫儿不知从哪儿捉来一条蛇,那蛇见了猫儿,吓得缩成了一团,猫儿并不吃它,只是用抓子轻轻地拍它一下,那蛇就动开了,猫儿哧的一声,蛇又盘在那儿一动不动,如此反复多次,等蛇被激怒了昂起头吐着信子准备决一死战的时候,猫儿才来了兴致,腰身一弓,双目圆睁,胡子一撅,飞一般冲向蛇,用爪子重重地一击蛇头,啊呜一声咬住了蛇的脖子,那蛇痛苦地扭动一会身子后就僵直了。

这只猫儿也不像其它的猫儿,喜欢用手抚摸女儿的nǎi子,抚摸女人的身体,抚摸女人的敏感部位,而是把她的两腿分开,仔细看她的那个东西。然后,把嘴凑在跟前,伸出舌头,一下一下不急不躁轻轻地舔她的yīn蒂,直舔得她先是呻吟继尔大叫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这才不失时机地开始下一步的工作。

这猫儿可不是一般的猫儿,这一手足以让所有的女人跪在他的面前俯首称臣。当然,龙仙也不能例外。她这才明白有些年轻的漂亮的女人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同年龄可以做她父亲或者长相十分丑陋的男人好的如胶似漆甚至私奔的奥妙。这男人一定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现在,她自己有了这样的亲身感受,从那一刻起,她就感觉到自己今生已离不开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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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承揽金龙娱乐城时,龙腾让龙仙提了30万元现金,当然,他没有想到龙仙把这笔钱据为己有。不过,这对于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不管是谁给你工程,都要付给人家一笔好处费。等拿到这笔钱后的不几天,龙仙就跟提出要跟龙腾分居。龙腾最初还以为她是开玩笑,就说随你便。没想,一连几天,龙仙晚上就没有回家。他找到龙仙问她这是怎么回事。龙仙说这是经过你同意的。龙腾说,你准备分多长时间?龙仙回答,说不上来。龙腾就说那咱干脆拉倒算了。龙仙又说,你想把我甩了,没那么容易。除非你拿100万来。龙腾说你在家好好等着吧,等着哪一天我钱多得没地方放了就给你送去。

两人的关系从那个时候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

第二十三章

正文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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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鞭炮声渐渐地稀疏下来,龙龙知道,离天亮不远了。他当上支书以后,村里没几年的功夫就富了起来。到了95年,家家户户盖起了新房,人均收入达到了3000多元,不说别的,村里光媳妇就娶回来五十多个,除了年龄太大、身体有残疾的几个,村里没有了光棍。他自己也成了全县闻名的农民企业家、优秀党员、致富带头人、县人大代表。其实,龙龙自己也清楚,村里这几年的富裕,是付出了沉重代价的。成千上万棵树没有了,留下了一个个白碴碴的树桩,沟里清澈见地的水现在成了写字用的墨汁,原来蓝茵茵的天空,让成天吐着黑烟的土焦炉给熏成了灰色的。但仔细一想,凡有资源的地方,谁家还不一样。靠山的吃山,靠水的吃水,有煤的白天黑夜不歇不住地挖煤,有树的明着暗着没完没了拼命地砍树,打鱼的不管是淡季还是旺季没有大的连小的也不放过,人们像疯了一样,恨不得在一夜之间就成为暴发户。

他想起了最初帮助过他的路畅。从路畅的身上,他看到了许多人的影子。这个原本很本分的人,从拒绝收礼要公开索要,从几条烟、几瓶酒到几万、几十万。胃口变的越来越大,现在想起来还让人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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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畅自从竞选局长失败后,他工作的重点也就随之转移到经济上来。拿他的话说,自己辛辛苦苦为共产党卖了三十多年的命,政治上不得意,就得用经济来补偿,这叫堤内损失堤外补,不能两头都落了空。一天,他约龙龙在饭店吃饭时,说他想在南方买幢楼,将来退休了,回自己的老家颐养天年,享享清福。龙龙问他得多少钱。他说一二百万。龙龙当时就傻了眼。看龙龙的那样子,路畅说,又不是要从你的腰包里掏,你害怕啥?龙龙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有那么多钱?路畅说,要有就不找你了。龙龙说,我?路畅说,就是你。除了你别人帮不了我这个忙。龙龙说,怎么个帮法?路畅说,你坐下咱们边喝边谈。

几天后,龙龙让风流山庄的十辆卡车每天晚上往幸福矿的煤库里送煤。为什么要挑晚上,据说是因为晚上路上的车辆少,工作效率高。至于真正的原因,路畅、龙龙和卡车司机和磅房的人们都清楚。要不是出了事,检察院审问,谁也不会相信这事是真的。请看有关人员提供的证词:

证词之一:

我叫龙跃,男,36岁,是风流山庄汽车运输公司的经理。从8月10日到9月20日,我们公司由我负责,每天组织10辆车晚上给幸福矿送煤。这10辆车每次拉的煤大约在100顿左右,每晚上拉10趟。50天下来,共拉煤5万多吨。这5万吨是我们和幸福矿结算的运煤总数,实际上我们为矿上拉的煤只有总数的十分之一。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每天拉的第一车去了过了磅之后不卸车,就把车开了出来,到外面转上一圈,到了半个小时后,再开进去过磅,这车煤一直转到最后一趟才卸车。这都是书记安排的,当然我们也愿意这样做,这样做省的我们来回回装车不说,每跑一趟空车,支书还补助我们10元现金。关于煤的数量,我说的是大概的数字,不一定准确,就这些。以上的证词我愿对其真实性承担法律责任。

证词之二:

方开,女,32岁,赵敏,女,28岁,李越,女,26岁。我们是幸福矿运输区的过磅工。从8月10日到9月20日,我们上夜班的时候都为风流山庄运输公司为我矿拉煤的卡车过过磅。这50天中,一共过了5000多车,重量为5万多吨(具体数字有账可查)。他们的拉煤车每天其实就拉的一车煤,像推磨似的转圈圈,因为头头(区里的领导)吩咐过,说你们只管过磅,其它的都不要多问,我们也就不敢管。刚开始,我们还问司机,这是怎么回事?司机说,你又不是个猪,没长着脑子,连这也看不出来。司机说这话的时候,又悄悄地告诉我们(是单独讲的,因为我们每个班就一个人),你只要记住我们共几辆车,每辆车拉了几趟就行了,我每月奖励你300元。要是你再瞎问瞎说,小心丢了你的饭碗。说这话的人姓龙,看样子是他们车队的头儿。以上的证词我们愿意对其真实性负法律责任。

证词之三:

我叫金民,男46岁,幸福矿运输区区长。关于风流山庄给我们矿送煤的事情,是我们矿长告诉我的。路矿长说,幸福矿存着几万吨煤,想给咱们,我考虑咱们跟风流山庄的关系不错,就答应了这件事。我说,拉就拉吧,每车过磅,等拉完了一起结算。路矿长说,金民,这是咱们的关系户,一定要灵活掌握。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用不着我再跟你说多清楚。事情完了之后,他们是不会亏待你的。就这样,他们的车每天拉,我们的人每天收,拉一车,过一次磅。具体里边有什么问题,我就不清楚了,因为没有一个过磅的工人同我反映过过磅中间存在什么问题,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结算的时候,煤炭的总数为51823吨。那天来结算的是风流山庄的书记龙龙,龙龙那天晚上用车拉着我去金龙娱乐城撮了一顿,塞给我1万元。吃了饭后我唱了卡拉ok,洗了桑拿,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就在那里住了一夜,半夜里还来了一位小姐。开始我吓的不行,慢慢就好了。那一天不知到花了多少钱,因为账是龙龙结的。我愿意为以上证词的证词承担法律责任。

那回,龙龙分两次一共从幸福矿提回400多万元现金,那天晚上,他亲自给路畅送去200万,当然是在路畅的办公室。路畅把那一袋票子填进了保险柜,两人又返回了金龙娱乐城。在娱乐城,路畅有自己固定的房间。金龙娱乐城的老板就是路畅的情人龙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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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刚亮,老革命就起来了,这是他几十年来养成的习惯。起床之后,他来到了阳台上,伸伸胳膊,蹬蹬腿,这也是他每天的功课。站在二楼的阳台上,风流山庄的全貌尽收眼底。这些年,村里的人都住上了新房,家家不再为缺衣少食而发愁,农二哥也抖起来了。相比之下,原来每月挣工资端着铁饭碗自觉挺神气的工人老大哥可就惨了。最近几年,矿上出来的煤也卖不出去了,堆在那里,天长日久,自己便着了起来。那些眼巴巴等着工资过日子的工人们是上班也没钱,不上班也没钱,有的实在没有办法,不得不开始另谋生路。从过春节到现在,都四个月了,退休工人也没有领着一分钱,老革命打算今天再到矿上看看。要说,他现在倒用不着为生活操劳,就是三年五年不发工资,他也用不着着急。这八九年的时间,芳芳粮油店的生意越做越大,逐步发展成为有四五个分店的粮油公司。除了村里,在幸福矿和附近的几个村子里都有连锁店,尽管这些年煤矿不景气,经济效益不好,但再不行人们也得吃饭呀。前年,芳芳盖了这座小二楼,买了工具车,购置了许多家电,家里可以说是要啥有啥不缺啥。可人就是这样,总没有十全十美的时候。芳芳已经是二十八的老姑娘了,至今还没找对象,成为他的一大心病。他知道芳芳还在等着龙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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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去幸福矿还有另一件事。几天前,幸福矿有人来告诉他,矿上的退休工人和老干部们都希望他能去跟路畅说说,让矿上想想办法,给工人们发点工资,因为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家快揭不开锅了,有的每天偷偷去菜市场捡菜叶子,人家问起来还说是喂猪。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他去找路畅,路畅一脸无奈的样子。说:“我很同情大家,可现在的煤堆在那里卖不出去,卖出去的又要不回钱来,我实在没有什么办法。这不,我又准备到局里去,找找财务处,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其实,我跟大家一样,也是靠工资生活,我也着急呀。大家开不了资还能发发牢骚,骂骂街,可我找谁去发牢骚,我敢去哪儿骂街呀。就因为我们是干部,是党员,觉悟就得比一般老百姓高,该忍的时候就得忍,没办法呀。”

他把路畅的这些话同人们一说,大家马上就像炸了窝的蜂儿,轰的一下乱了。有的说,路畅这狗娘养的,他自己的钱每天买的吃人肉都花不完,嘴里还说这种漂亮话?有的说,改革开放就是好,好的连饭也吃不饱。我们找过省里的领导,人家连门也不让你进,说领导忙得很,有什么事情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反映。有的说,现在的路畅可和过去大不一样了,现在的路矿长属于“工作基本靠混,工资基本不动,吃喝基本靠送,老婆基本不用”的干部。”有的说,听财务科有我家的一个亲戚讲,前几天回来一笔煤款,足够给咱们发两个月的工资,这笔钱一到他就让转到了金龙娱乐城,据说又要让他那个小老婆投资搞什么温泉。人们说的路畅的小老婆,指的就是龙仙。现在,路畅和龙仙的关系已经公开化了,矿上的工人和附近的农民没有一个不知道的。他离开那里的时候,听几个人私下嘟囔,要在今天上午采取行动。他不放心他们,想去看看,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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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芳计划今天进货,所以起的比平时早了些。她在卫生间洗漱完,简单地化了了妆,然后来到厨房,打开煤气罐,热了两袋牛奶,在里边打了两个鸡蛋。等这些都弄好了,就喊老革命吃饭。

老革命从楼上下来,手里提着个黑皮包。芳芳问:“爸,你又要去哪儿?”

老革命说:“去矿上看看。”

“爸,别去了,你是怕我养活不起你?”

“不是,我想去看看矿上的人们。”

“你也是,都快八十的人了,还不能安安份份,老想往外面跑。这样吧,你要是想去的话,我和你一起去。你等我办了事,我开车送你行不行?”

“也行。咱们先到粮油店,你去办事,我在那儿等你。”

两人来到了粮油店,晚上看门的小伙计看他们来了,脸上有点惊慌,说话也结结巴巴。芳芳问他出了什么事。小伙计告诉她,他早上才放到外边的一袋饲料给不见了。

芳芳又问他还在外面放了什么东西,小伙计回答说,还有三袋白面,两袋大米。芳芳说,这就奇怪了,放着白面大米不拿却专拿猪饲料。她跟着小伙计来到搁猪饲料的地方,低着头仔细观察了观察,说,没问题,偷饲料的人肯定是朝那儿走了。原来,那袋饲料的口袋有一处破了,拿它的人粗心,没有发现,哩哩拉拉洒了一路。老革命和芳芳跟着那条线索一直来到了村后两间简陋的小平房里。

第二十四章

正文第二十四章

89

小平房的男主人一看来了两位陌生人,知道事情暴露了,吓得脸色腊黄,站在那儿,两条腿不住地发抖。

那口袋还没有来得及藏的饲料就放在地下。在用树枝围成的院子的一角,是四根木头上面搭着一块破风筒布的厨房。芳芳看到锅里煮着的猪饲料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气。一个女人和三个一个比一个高一头光着上身,只穿个裤头的男孩子端着碗守在跟前。那个最小的孩子的手正要伸向锅,让妈呵斥了一句就缩回来。不过,那两着大眼睛却始终也没有离开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大锅。

“老板,饶了我们吧,我们实在是没有了法子,几个孩子饿得直哭,我就……”。那个中年男人在同芳芳和老革命说话的时候,那抖动着的腿就跪下了。他这一跪,女人和三个孩子也跟着一起跪了下来,嘴里说:“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芳芳和老革命急忙用手把他们一个一个扶了起来,芳芳说:“大哥,这是猪饲料,你怎么能给孩子门吃呢?”

那男人说:“饿得着了急,什么也能吃。这猪饲料比过去的草根树皮强多了。”

老革命说:“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外地人,在幸福矿当合同工。这几年矿上不景气,连资也开不了,回家吧,家里没房地没地也没法生活,做生意吧咱一没本钱,二没那本事,现在只有眼巴巴地等死了。”

“这样吧,大哥,我今天还有其它事,你先跟我下去给家里的老婆娃娃拿上袋面。”

那男人像是个木头人,站在那里不说也不动。倒是他女人捅了他一下,他好象才回过神来,说:“我家里没有一分钱,买不起面。要能买起,就不用去偷你的饲料了?”

芳芳说:“我是送你的,不问你要一分钱。快走吧,还愣着干什么。”

那男人跟着芳芳和老革命来到了粮油店,等他扛上面走了几步后,见芳芳又喊他,以为是芳芳后悔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用疑虑的目光望着芳芳。

芳芳说:“大哥,如果你愿意的话,从明天开始,你就来我的粮油店来打工,我一个月给你200元的工钱。”

那男人听到芳芳的话后,把面袋他放,就爬在地上,咚咚咚给芳芳磕了三个响头,说:“大妹子,谢谢你。老天爷今天可开了眼,让我今天遇上了你这样的好心人。”说完,扛着面一路呜呜咽咽哭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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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芳,你做得对。”老革命心情沉重地说。

“爸,我心里难过得要命。我不知道那些成天坐在台上高谈阔论坐着好车出入于高级宾馆的领导干部们是否知道现在还有偷着吃猪饲料的人?别说再大的地方,就咱们这屁股大的地方,有些人的生活过的比过去的资本家还滋润。就金龙娱乐城,每天的车出出进进,在那里呆上一天,就得花上千元的钱,相当于一般工人两三个月的工资。凡经常出入那里的人,有几个是花自己的钱?尤其是那些当干部的,如果靠他们自己的那点工资,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一天的消费。他们每天吃喝的还不是老百姓的血汗!过去我们批判资本家剥削工人,现在的好些干部还不如资本家,资本家还有一定的风险,如果经营的不好,说不定哪天就得破产,就得跳楼,而他们却不存在任何风险,他们靠的是人民给了他们要他们用来为人民服务的权力,他们是一本万利!长期这样下去,我们的国家,老一辈革命家打下来的江山还不毁在他们的手里!”

“中央知道这些情况,他们不会让这种现象长期下去吧。”老革命自言自语道。

“但愿如此。唉,不说这些了,越说越生气,生半天气也是白生,反倒伤筋动骨。能做什么善事就做点善事,为子孙后代积点阴德吧。爸,昨天我听到了一首歌。”

“什么歌?”

“调子是电视连续剧《水浒传》中好汉歌的调子,可词不一样,说的是下岗职工。

下岗男工不要愁,

腰里别把小匕首,

十字路口走一走,

该出手时就出手。

“既然有男工的,那一定还有女工的吧?”老革命问。

“当然有啊:

下岗女工更风流,

搽油抹粉站街头。

歌厅舞厅扭一扭,

你有我有全都有。

“芳芳,可不敢跟人传播这些,你可千万不敢给咱再若麻烦了。”

“我知道,爸。”

91

芳芳和老革命在路过火车站时,那儿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芳芳站在车的后马槽里,看到车站上人黑鸦鸦的,足有上万人。

芳芳扶着老革命费了好大劲儿才接近了车站。当他们剥开那森林一般的人群进入车站时,两人都给惊呆了。

此刻正是六月天。在北方,上午的阳光还不是那么十分地强烈,但毕竟是节令不饶人啊。车站上,往日那纵横交错在阳光下泛着白光的铁轨不见了,取代它的人一个个躺在上面的活生生的人!

这些人都是煤矿工人。这些人中,大多数是老人,有相当一部分还是残疾人,或者缺腿,或者无臂,或者都有但也是受过伤的,这从一边空着的车子就可以证实。他们把自己一生中最美好最珍贵的那段青春岁月都无怨无悔地献给了煤矿,他们用自己的青春和血汗为祖国生产了那么多的工业的食粮,他们牺牲了自己的光明为更多的人驱走了黑暗,他们不分白天黑夜艰苦奋斗在地球的深处,同大自然做着殊死的搏斗,用领导的话说,他们是一支“特别能战斗的队伍”而如今,这些人类的功臣们却因开了资无法维持最基本的生活被迫躺在了这里!老革命的心里在流血,芳芳的心在颤抖。这种场面他们过去只是在影视作品里看见过,今天,却让他们亲眼看到了。

芳芳搀着父亲,两人默默无语。同他们一样,周围那成千上万的人们都默默无语,没有一个人说话。让人感觉到,这一切仿佛是静止的,这个世界似乎也已经死了。

不一会儿,车站外边停下了一辆豪华越野面包。不知是哪个人首先发现的,外面的人群中有数百人同时冲向了那辆面包车。他们嘴里喊着,打死路畅这个狗官,幸福矿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咱们几个月开不了工资,就是这狗日的把开资的钱拿去做了其它。打死这个溜官害民的王八蛋!那伙人冲到车跟前,把车团团围住,车里的人钻了出来。人们一看不是路畅,就很失望的说,郝书记,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又没你的事。郝书记说,我来劝大家回去,这样闹会出大事。人们就说,出什么大事,不就是一条命嘛,长短是个死。有十几个人就把郝书记推走了,另外的人站在这辆价值数十万元的豪华车面前,看着看着气就不打一处来,众人一伸手,大伙儿嘿的一声,就把那辆车给翻了过来。只见那辆车费空中翻了几个漂亮的斤斗,就嘭地跌在了铁路下面的土坑里。

就在这个时候,车站外面来了两辆140大卡车,车上拉着满满的两车人,站在卡车最前边的两个人手里举着门旗,一面上面写着“我们要工作,我们要生存”,另一面写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活命”。从卡车的门上,可以分辨出这两辆车分别来自大洋和铜泉矿务局。就在这两辆车停下不久,人们又听到了由远而近的刺耳的警报声。人们只是骚动了一下,便又很自然地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果然,没有多大功夫,车站的周围就出现了一片片迷彩绿,那迷彩绿有小到大逐步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整个车站里的人都被警车拉来的防暴警察、武警战士、公安战士们给保护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从一辆警车里钻出了一个干部模样的人,用电喇叭说话了:

“工人同志们,我是省委办公厅的副秘书长,今天代表省委领导先程来这里看望大家。省委领导非常关心我们煤矿工人,知道我们煤矿工人现在的生活目前面临着暂时的困难,由于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够,对大家的关心不够,大家有意见,今天,我就是代表省委来同大家对话的。大家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不要阻碍交通。希望你们中间能够选几个代表出来。”

躺在铁轨上的人们似乎意见睡着了,没有一个说话,连动一动身子的人也没有。

“同志们,大家要冷静点。有什么意见可以通过正常的渠道反映,这种阻碍交通的办法是不可取的,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所以,省委希望大家能够顾全大局,保持社会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

在包围圈里的人和原来一样,里边的不声不响安然地躺着,外边的秩序井然静静地站着。

日头渐渐白了起来。白白的日光照着躺着和站着的人们,也照着那些身着迷思服全副武装的战士。

第二十五章

正文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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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躺在铁轨上的人们没有动静,刚才用电喇叭讲话的秘书长的额上出现了汗珠。他和旁边的人小声嘀咕了几句,就钻进车里打开了手机。几分钟后,秘书长又从车里钻了出来,还是用那个电喇叭说:“工人师傅们,省委领导非常关心大家的健康,大家都是煤矿的有功之臣,看着大家在烈日下躺着,我们心里很难过。我们真诚地希望与大家通过对话来达成共识,解决问题。”秘书长说着,用手绢擦了一下流在脸上的汗。

就这样僵持了近两个小时,躺在铁轨上的人还是没有一丝动静。而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有增无减,路过的行人和车辆把公路也给堵了。

快中午时,从外面又驶来几辆警车,中间那辆车里的人还没下车,就有几个武警在外面等候,在武警的保护下,那人来到了秘书长讲话的那个地方。周围的人一看,估计是省里的大头儿来了,于是,都仰起脖子瞪大眼睛看他来说些什么。

只见秘书长又拿起了电喇叭,对着大家说:“工人师傅们,今天,谭省长专程从省城赶到这里来看望大家。现在,请谭省长给大家讲话,大家欢迎。”

人们听说省长来了,都把目光转向了同一个方向,但没有一个人为省长的到来而鼓掌。包括那些穿迷彩服的人,大概人们都觉得眼前这种氛围不是什么喜庆场面,找不到什么值得鼓掌的理由。

谭省长从秘书长手里接过了喇叭,用底气很足的声音说:“工人同志们,大家好。今天,我代表省委来这里看望大家,幸福矿的工人同志们几个月领不到工资,这是我们的失职,是我们的责任,我在这里向大家道歉!”谭省长讲到这里,向人们鞠了三个躬。“同志们,你们为国家为人民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做出了巨大的牺牲,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本来,你们应该舒舒服服、安安心心享受晚年生活,可现在却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有,这不能怪你们,这不是你们的责任,大家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作为一省之长,我感到很惭愧。现在,我希望大家能通过对话的方式来提出问题,解决问题,首先不要阻碍交通,让列车尽快恢复运行。现在,你们可以推选几位代表出来。”

“谭省长,首先声明,我们没有其它的目的。我们只是想讨回属于我们自己的那份血汗钱,至于腐败、贪污我们一概不管,因为任何腐败、贪污都是有权的人干的,我们老百姓能管得了吗?第二,我们也不想给领导找麻烦,我们实在是被逼的没有了办法。我们不止一次去省里找过你们,可是你们连进门的机会也不给我们,更不要说听我们反映问题了,今天要不是采取这种办法,你会来吗?第三,我们想说明的是,我们不是在阻碍交通。我们这些人所以睡在这里,是因为我们已经绝望了,实在想不出比这更省钱的死亡办法了。为了不给国家找困难,我们只好采取这种方式。因为我们家理穷的连买绳子上吊的钱也没有了。谭省长,你可以让火车往过开,我们保证没有一个人找铁路局的麻烦,我是党员,我以我的党性做保证,我可以代表这里所有的人。不信,你可以问问大家。”躺在铁轨中间的一个人大声说。因为离的远,那人又是躺着的,所以,仿佛和老革命都看不清那人是谁,长的什么模样。

“请谭省长放心,我们都是自愿的,我们向省长保证,我们决不找铁路的麻烦,为了不影响火车的运行,现在就让火车从我们的身上开过去吧!”成千上万人的声音,齐刷刷的,像孩子们在背诵课文,又向在一种特殊的场合下进行庄严的宣誓。

“同志们,我刚才的话不是这个意思,请大家不要误会。今天大家的这种......我很理解大家此刻的心情。我们只有向大家检讨的权利,没有批评大家的权利,因此,我还是希望大家推选几位代表出来,讲清大家的条件,我们当场能解决的就给大家解决,不能解决的也给大家一个答复。”

几分钟后,从躺着和站着的人群中走出来5个人。这时,老革命也要往里走,是芳芳死死地把他给拽住了。老革命有点恼火地说:“放开我,让我进去。”

芳芳仍然紧紧地拽着他,用几乎是哀求的声音说:“爸,你又不是个孩子,还这么容易冲动。”

“正因为我是大人,是老党员,更应该进去为大家说几句话。”

“爸,你真的想进去?”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

“爸,你刚才在路上还嘱咐我哩,咋一转眼都给忘了呢?”

老革命听芳芳这么一说,马上就不说话了,拉着芳芳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这次发生的煤矿工人卧轨事件,致使那趟列车晚点12小时。

听人讲,事发后谁也找不到路畅,原来他在派出所躲了3天,连面也不敢露,直到矿上给工人们补发工资那天。

芳芳回到粮油店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印了几十张广告,第二天亲自带着车在矿区四处张贴。广告的内容是:所有的下岗职工,凭单位发的下岗证或者证明,即可就近到她的粮油连锁店购买粮油,并且享受9折的优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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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轨事件发生后刚刚一个月,也就是1999年7月14日,幸福矿那个地区下了一场特大暴雨。有个老汉说,他活了快八十多岁,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急的雨。那天的雨不像是下,也不像书里描写的是瓢泼,简直是有人把悬在头顶上盛满了水的大缸给扳倒了,那水从空中哗哗地直往下倒,全无一点遮挡。这水,从中午12点一直倒到下午4点。

这天的雨下得有点奇。光是在幸福矿那一块地方,它上面的风流山庄没下,它下面的那个煤矿也无雨。雨一停,太阳便从云堆里钻了出来,笑嘻嘻地,好象自己做了什么光彩的事情,又好象在幸灾乐祸窥视人间发生的种种怪事。

94

快12点了,党委书记郝一民从坑下上来,洗过澡,顺路来到了矿调度室。调度员老万给他倒了杯水,说:“郝书记,你马上就要退休了,还下坑干什么。”

郝一民笑笑说:“我这人是天生的贱骨头,一没事了就想到坑下圪转圪转,你别说,这做什么事情也有瘾,隔上几天不下去看看就不放心。”

“人家有了时间是往歌厅、饭店跑,去吃海鲜,搂小姐,你是往坑下走。”

“让他们吃吧,搂吧,总有一天会吃坏肚子,搂出毛病来,别以为那是些便宜,现在好吃,将来难消化!”

“郝书记,要是咱们国家的干部都像你,就用不着反腐败了。”

“我们这些人老了,跟不上形势了。要是都像我们,那纪委就用不着了成立了。”

“那可不行,少一个部门,就要减少少好多人提拨的机会。就像精简机构一样,要是不搞这项工作,就不会出现精简机构办公室,前几年,咱们还不是成立过‘打铁办’吗?”

“唉,多一个泥胎就多一柱香啊。现在是干部队伍越来越壮大,工人队伍越来越萎缩,头重脚轻,迟早要摔跤。”

“全局都是这个样子。我听说有的处室处长、副处长、科长三个人领导一个科员,那个科员还是个主任科员。郝书记,你还没吃饭吧,外面下雨了,呵,这雨真大。”

郝一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12点整。

这雨一下开,就没有停过,也没有小过。

郝一民去不了食堂,在调度室煮了一包方便面,就顶了一顿饭。吃过方便面,他看几个调度员下来几盘棋觉得有点困了,就问:“矿领导今天是谁值班?”

调度员告诉他是路矿长。

郝一民问:“路矿长呢?”

调度员回答,路矿长不到10点就走了,走的时候也没有说去哪儿。”

“这个路畅,一个星期值一天班也不能安安稳稳守在这里。”郝一民告诉调度员,他有点累,要躺一会,有什么事情就喊他。

再有一个月,郝一民就是满六十岁的人了,就该退休了。他属于那种工农干部,没有多少文化,是从工人到带班的到支部书记总支书记再到党委副书记党委书记一级一级熬上来的。他生性耿直,说话不会拐弯儿,办事缺乏灵活性,所以许多领导不怎么喜欢他,可又从他身上找不出什么毛病来,而且郝一民在群众中口碑极好,人们都叫他老好人,不管是谁,只要找到他,能办的事情他一定尽力帮忙。所以那些不喜欢的领导又不敢轻易地动他。局里有的领导曾经想提议让他到纪委去当副书记,这是个没有人愿意去的清水衙门。但这个提议最后给否决了,因为他们担心这个老头到了那里不会办事,说不准哪一天会捅出什么大漏子来。于是,就继续让他在幸福矿当书记。反正,他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郝一民睡得正香,调度员进来推醒了他,着着急急地说:“郝书记,坑下出事了。”

他一边往起坐一边问:“是哪个队?”郝一民以为是出了工伤。

“不是。是井下让水淹了。”

郝一民来到调度台拿起了电话。电话是井下打来的,打电话的是个电车司机,那人在电话里说,大巷里进了水,看样子水势还不小。郝一民告诉那人,看到人就让他们撤离现场,马上升坑。他告诉调度台,通知井下所有的人,立即撤离。然后,就从墙上取下了雨衣,同一个调度员说:“李主任,你在这儿坐阵指挥,老万,咱们到坑口看看。”临出门时,又说:“赶快通知路矿长,不管采取什么办法,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矿调度室离坑口大巷不远,可就这几百米的距离,郝一民和老万走了二十多分钟。

第二十六章

正文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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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还同开始一样,在不住地倒。不到两个小时,地面的积水已经有一尺多深,混浊的水哗哗地流着,水上漂着野草和树枝,路边的树给水冲的露出了白白的根,眼看就要倒了。要在平时,郝一民会停下来管那棵树,可现在他顾不上这些了,因为井下还有许多不知道情况或者没有来的及升坑的工人。他和老万手拉着手艰难地来到了坑口,坑口的情况比他相信的要严重得多。从坑下出来的洪水像一头暴怒的猛兽一路咆哮着,把矿车推翻,把设备淹没。郝一民和老万来到坑口,见三个信号员站在电车的机头上,就喊:“下来,咱们进里边看看。”

那三个信号员不大情愿但又不敢不听郝一民的指挥,慢慢吞吞从机头上下来,于是,五个人手拉着手向大巷走去。

这时,调度室的人忙成了一团,接电话,打电话,向局里汇报情况。一个调度员对调度员主任说:“找不着路矿长,不在家里,也不在办公室,手机关着打不进去。”

“准是又去了那个地方。”

“哪儿?”

“还有哪儿,金龙娱乐城!”李主任说完就给小车队打电话。

小车队的电话通了,可司机说,现在外边到处都是水,车根本不能行走。李主任又打了几次手机,从耳机里传来的老是那句话:你联系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内,请用其它办法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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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畅确实就在金龙娱乐城。本来,今天该他值班,可他在调度室呆了一会儿就觉得怪没意思,到了楼下看见自己的奔驰,就地钻了进去,不知不觉中就开到了金龙娱乐城。

路畅的突然出现,多少让龙仙感到有些意外。平时,路畅来这里的时候,总是要提前联系。今天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还以为路畅有什么事。她吩咐手下的人继续干活,自己陪着路畅来到了那间他固定的房间里。

“也不打个招呼,就冒冒失失来了。”龙仙说。

“怎么,不欢迎?要是不欢迎就走了。”

“走吧,我看你还插上翅膀飞了呢。”

“来吧,坐在调度室里,看到的除了男人就是男人,真没意思。”

“和我相反,我在这里看到的除了女人就是女人。看来,这男人和女人是谁也离不开谁。”

“我今天的右眼老是跳,你看看怎么了?”

“人们说左眼跳是跳财哩,右眼跳是有灾哩,其实那都是瞎说。”龙仙站在路畅跟前,用红红的小嘴轻轻地吹了一口,说:“没事了。”

路畅巴眨了巴眨眼睛,说:“真的不跳了。”

龙仙伸出手说:“付钱吧,本小姐的诊疗费是每次1000元。”

“我今天给你1000的10倍。”

“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你等着。”说着就从旁边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嘟嘟嘟摁了起来。

12点,一辆黑色奥迪开进了金龙娱乐城。龙龙和龙玉先后从车里出来,相跟着来到了楼上的一个房间。

97

自从煤矿市场不景气后,龙龙的光景也不怎么好过,他给自己定的第三阶段的目标大部分都成了空话。虽然他也想了不少办法,甚至动用了许多不怎么合法的手段,但仍然有部分煤卖不出去,煤卖不出去,就要影响村民的人均收入,这对于正在竞选乡长的龙龙来说十分不利。这天正要出去找门路,路畅来了电话。听说路畅是找他玩,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并且还叫上了龙玉。龙玉开始不想去,听他一解释,就不言语了,从保险柜里拿了五万元钱。这其实不是什么新招,龙龙也不止使用过三次两次,但次次见效。最后的结果是俩好,赢了钱的高兴,输了钱的也高兴。今天,他要故伎重演,争取把自己库存的煤通过路畅销售出去。尽管幸福矿的煤的销路也不怎么好,但他们是国有企业,少销十万八万吨吃点亏也无所谓,只要路畅本人不吃亏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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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的广告贴出去以后,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芳芳的粮油公司的生意更红火了,销售量比一切增加了三分之一。尽管她打了折,但总的收入还是超过了上月。而且,人们一说起她的粮油店来,就夸他们是真正为百姓服务的粮油店。这样,她不仅收到了可观的经济效益,还收到了良好的社会效益。有些消费者就给新闻媒体写信,表扬芳芳粮油公司的做法。于是,芳芳的名字就走出了风流寨,走向了石城,走向了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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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一民、老万和那三个信号员在滂沱大雨中手拉手一步一步费力地向大巷走去。这时,大巷里的水在不断上涨,从小腿到了膝盖,大巷里,矿车不见了,电机车不见了,旁边悬挂的电缆也不见了,在他们的眼中,只有混浊的咆哮着的水。他们往里走了没多远,老万就喊了一声:“小心。”只见从巷道里边漂出了一棵树,谁也看不清那棵树有多粗,但从那长度和茂盛的枝叶来判断,最少也在一尺开外。老万说这话的时候,往一边躲了一下,和他手拉手的郝一民没有准备,打了个趔趄,就同老万送开了手,这一送不要紧,水哗地从他们中间冲了过来,把郝一民给卷走了。

“郝书记,郝书记......”老万和其它几个人一边往外撤一边大声地呼喊。

郝一民在急湍的水流中挣扎了几下,就再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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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龙娱乐城二楼的那个房间里,路畅、龙仙、龙龙和龙玉四个人围坐在桌子边,桌子上放着饮料、香烟,旁边的条几上还摆着各种水果、点心。四个人一边聊天一边拜弄着那一块块垒长城的砖头,一个个面带笑容,不像在赌博,倒像是在轻松地谈心,完全没有赌博场上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们玩的是那种“亮四打一”。所谓亮四,就是把起来的第一把四张牌立起来单独摆在前边,后面的牌必须同前边的联系起来才有可能和;打一就是在停口时,可以从前边立的四张牌中任意打出一张,并把这张牌摆在未起的牌的最后边。这种玩法具有一定的难度,一般不要求‘缺门’,假如要求‘缺门’的话,难度就更大了,常出现‘黄’的情况。

今天路畅的下家是龙玉,他的对面是龙仙,龙龙坐在他的上手。今天,路畅的手气特别好,四圈下来,就赢了三万多。这三万多,当然是龙龙和龙玉俩口子输的了。这两个人几乎是“黑和”,近三个小时只和了两三次。而路畅有一次竟然连着坐了八庄。

看路畅的心情很好,龙龙就说:“路矿长,咱们在一起也不是玩了三回五回,你今天的手气真是绝了,老弟我是甘败下风。不过,你今天是赢家,按规矩得请我们大家娱乐一回。”

“那是当然。咱们先吃饭,后洗澡,然后再ok。龙龙,可惜今天有弟媳陪着,要不,我一定让龙仙给你叫个漂亮的小妞。”

洗澡时,龙龙和路畅讲了卖煤的事,要路畅帮他一次忙。路畅想了想说:“兄弟,现在矿上的煤还堆在那里卖不了,我给你卖了让工人们直到了还不把我的皮活剥了?”

“路矿长,我知道你有的是办法。上个月发生的卧轨事件要换了别人要就给收拾了,可你还不是稳坐钓鱼台。”

“哼,我路畅上不去就够他妈败兴了。上次要不是让局里的那个流氓给耍了,我现在......”

“路矿长,上次不行,还有下次,我的一个战友前段时间调到咱们省军区当了司令员,如果用得着的话,咱们抽个时间去活动活动。”

“既然你有这个关系,为什么不去找他?”路畅似乎有些不相信。

“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还值得去找他?这种资源,可不能随便浪费呀。”

“说得有道理。这样吧,我给你想想办法,先处理上5万吨,其余的过上一段时间再处理,分开处理比较好,你说呢?”

“行,我就知道你有办法。”龙龙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骂,你狗日的一撅屁股老子就知道你拉的是什么屎,你是想跟老子交换哩。到时候,我也不会便宜了你这个王八蛋。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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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腰包鼓的路畅开着车回幸福矿的时候,外边的雨停了。可路上的水流得正欢。洪水夹杂着泥沙、树枝和野草,把个光溜溜平坦坦的马路冲的坑坑洼洼,车在上面行走起来像在跳摇摆舞。再看路边的河沟,水几乎就要漫到了马路上,哗哗流淌的洪水像野兽一样,张口大口,凶狠地吞噬着路的地基,把路啃得参差不齐。洪水还隐隐约约传出隆隆的声音,路畅知道,那是石头滚动时发出的响声。他给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么大的水是从哪里来的,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从上午他就呆在金龙娱乐城,也没看见下一滴雨呀。他来北方已经三十多年了,他还是第一看到这么大的水。

他开着车颠颠簸簸往回走,越走越难走。在离矿上不远的大桥边,他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缺了两孔、桥面有一头掉在水里的水泥大桥,他的背上直冒冷气。

这座大桥是5年前才修的。混凝土桥墩,上面是混凝土盖板,桥宽6米,长24米,共分为4孔,每孔6米。现在,中间的那两孔被洪水给冲走了。他当时并不知道,洪水在冲坏那两孔的同时,还卷走了在桥上行走的13个人。他们中间有老人,有放学回家的孩子,有怀抱婴儿的少妇,还有一个坐着轮椅的残疾人。这13个人中有一个3口之家。

他开着车往前边又走了一截,发现河边的石坝给冲开了一个口子,滔滔的洪水正通过那个决口灌进了比河坝底2米的家属住宅楼。楼的底层已经给湮没了,人们正喊叫着向上面撤。他看见一个人怀里抱着一台电视机,还有一个妇女手里提着一个包袱,站在单元门的顶子上伸着胳膊,等待二楼的人拖她。

他望望前边的路,其实现在根本看不到什么路,看到的只是一片汪洋。要在平时,他发现路上有块大点的石头也要想办法绕开,但有一个坑或者坎,他都要减速,现在他顾不上这些了。他心里只是想着如何尽管回到矿上,看看那里的情况。他紧紧地踩着油门,让车的速度快起来,车的速度一快,阻拦似乎也就少了。

总算来到了矿调度的楼下,他熄了火,就向楼上跑去。

调度室里乱轰轰的,大约有三四十个人。除了调度、矿、区、队的值班干部,其余的是科室的中层领导。

一进调度室,路畅就觉得回到了自己的领地,刚才的担心和害怕自然而然地随之消失了。看哇哇乱吵的声音,他的火气就来了,大声呵斥:“吵什么,还有没有点秩序。”

人们倒是停止了吵闹,但一个个用非常冷漠甚至有的气愤的目光看着他。就连他一手提拨起来、以往对他言听计从视他为父亲的调度主任也用质问的口吻同他讲开了话:“路矿长,你一上午到哪儿去了,我们找不到你?”

“我到哪儿去还得向你请假?”路畅悻悻地问。

“我不是那个意思。今天你是值班领导,我们有事找不到你。”

“有什么事你们自己不会处理,什么事也要等我那要你们这些、人干什么?”路畅的舌头停顿了一下,没有说出那个狗字。

“有些事情我们就处理不了,就得等你,你是一矿之长。”

“什么事,又不是死下人!”路畅火了,大声喊道。

“路矿长,坑下全都让水淹了,郝书记在进大巷时让水给冲走了,你他妈的还在外面寻花问柳,你还有没有点人性?”李主任终于忍无可忍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火,第一次骂开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什么,你胡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路畅脸上的疙瘩一下变成了紫的,酒糟鼻子有红的像个熟透了的辣椒,一把抓住李主任的胳膊。

“路矿长,李主任说的是真的,现在什么也不用说了,赶紧向局里汇报灾情,派人找一找郝书记,想办法营救困在井下的几十号人,再组织人看地面那些地方还有隐患需要处理。”后勤矿长对他说。

路畅听到这些话后,像一个傻子,在那儿呆呆地坐了足足有5分钟,这才恢复了常态,站起来一项一项安排起了工作。

102

龙龙从金龙娱乐长出来的时候可以说是一身轻松。尽管他刚才输了3万多元,但这3万元钱输得值。路畅要是能帮村里卖5万吨煤,那一吨煤的投入仅仅才6毛钱。他开着那辆黑色奥迪,送龙玉回了家,告诉龙玉,他要去矿上看看,等路畅定了时间,还得组织汽车往站台上拉。

外边的天很好,白花花的太阳喷射着炽热的光,晒的庄稼耷拉着叶子,烤的黄土直冒烟儿。连续两个月的时间没下透雨,有的地还荒着,有的虽然种上了,但苗出得不齐,稀稀拉拉,像害了瘌痢病人头上的毛,东一圪撮,西一圪撮。庄稼人看着地里的苗,望望空空的天,一个个急得唉声叹气。

下午4点多,天还很热。龙龙打开车里的空调,一边走一边看着地里的庄稼,今年一定是个年馑。打不下粮食,煤要是再卖不出去,老百姓的日子可怎么过呀。想到这里,就不由地踩了下油门,奥迪车像突然挨了人一鞭子,嗖地加快了速度。出了风流山庄往下走二里多路有座山,路在这里就分为两岔,北边通往村里开的煤矿,南边就到了幸福矿。车刚拐了弯不久,龙龙发现路上都是淤泥,他下了车,沟里的洪水肆虐地咆哮着,发出了震耳的声音,一股泥腥味直扑鼻子。从路边洪水留下的痕迹来判断,现在的水位已经下降了不少。他的心里一惊,忙上了车,向下面的煤窑驶去。

龙龙怎么能不急呢,村里的煤窑就在河的下游,离河最多十来米,地形几乎和比河床是平的。因为煤卖不出去,其它两个矿在去年就停了,就留下一个矿。这两个矿停产后积压的煤都集中在这里,总共有十来万吨,还有几十方坑木,要是让水……龙龙连想都不敢想了,只管开着车一股劲儿往前跑。跑了煤窑多远,车就给陷在了一个泥坑里,四个轮子有三个不会动了,怎么摆弄也起不了步,他只好下了车,看看周围连个鸟儿也没有,只好一脚深一脚浅步行着向煤窑走去。他约莫着就到煤矿了,可四周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他定了定神,再看看周围,这地方又像又不像。他终于从山坡上那棵椿树断定这儿就是他开了几年的煤矿。可山下一溜七间房子没了,那堆的如同小山一样的煤没了,那垛得齐齐整整的坑木没了,那提升井下矿车的绞车房和绞车没了,工人们每天出进的坑口此刻已经成了洪水排泄的通道。

他的双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103

晚上8点,石城县电视台在新闻节目中播发了幸福矿遭受了百年不遇的洪灾,包括党委书记在内,已经有6人死亡,还有42名矿工被洪水困在井下,生死未卜。目前,正在组织人员进行抢救。

一个小时后,电视台的“新闻焦点”栏目又播发了记者采访幸福矿的矿长路畅的实况。

主持人:各位观众,大家好,欢迎你收看本期的新闻焦点。

今天中午,在我县境内的幸福矿地区突降暴雨,这一连4个小时的暴雨让幸福矿遭受了惨重的损失。

(解说)从今天中午12点到下午4点,暴雨一直下了整整4个小时。连续4个小时的暴雨使原来一直干枯的干河变成了汹涌澎湃的大河,滔滔不绝的洪水挟裹着大量的泥沙涌进了幸福矿的井下。截止目前,死亡人数由一小时前的6人增加到8人,地面有成百间的平房倒塌,井下上千台设备都被淹没,困在井下的工人还没有一点消息。

记者:请问,你当时在什么地方?

信号员:我们3个人正在坑口,看到洪水从大巷里流了出来,而且越来越大,我们就爬在机头上。就在这时,郝书记和调度员老万来到坑口,郝书记就叫我们一起同他进大巷,刚走了几步远,郝书记就让水给冲走了。

幸福矿矿长路畅:这是我们的主巷道,从大巷里流出来的水位将近2米高,把矿车、机头和坑下的其它设备埋的什么也看不见了。我们的党委书记郝一民也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记者:路矿长,当时你在什么地方?

路畅:我那天值班,去山上的风机房去检查,回来时巷道已经出了水。

(解说)据介绍,这次坑下让洪水湮没的主意原因就是周边的小煤窑与幸福矿贯通处的密闭被水冲垮而造成的。

记者:您分析是什么原因造成这么大的损失呢?

路畅:造成这么大损失的原因主要是周边的小煤窑越界开采,与大巷贯通,洪水从小煤窑进了我们矿的井下。

记者:幸福矿周边有多少小煤窑,您认为哪个小煤窑是罪魁祸首呢?

路畅:幸福矿周边的小煤窑有十几个,有的已经报废,有的还在开采。这次进水的主要是已经废弃了的致富矿和现在正在开采的小康三矿。

记者:您刚才说的这几个小煤窑是哪个地方的?

路畅:致富矿是风流山庄现支部书记龙龙以前个人开的小煤窑,小康三矿是风流山庄的村办煤矿。

记者:这些小煤窑属于不属于私挖乱采?

路畅:可以这么说。

(解说)路矿长刚才说的这两个小煤窑,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这两个小煤窑像两把匕首,同时插向了幸福矿的心脏。

……

第二十第八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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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看,你看,爸怎么能这样呢?”路远昨天加班晚了,没有回家,就住在妈家。

“怎么了?”哈达从厨房里走出来,问。

“爸说井下出了事主要原因就是龙龙的小煤窑给造成的。”

“你管那些干啥?你又不知道井下的那些事?”

“那也不能昧着良心瞎说呀。”

“你爸又瞎说什么了?”

“我爸说,龙龙的小煤窑是私挖乱采。”

“你没有听错吧,你爸真是那么说的?”

“不信,等我爸回来你问问他。”

“你爸一个月在家也住不了两天。现在又出了那么大的事,他更是不回来了,到哪儿去问?”

“我爸说的是十来年前的事,那个小煤窑还是咱们两个求了我爸几次,我爸才给批的。”

“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你爸是记不住了还是……”

“妈,你怎么这么糊涂,爸这是推卸责任!”

“这是天灾,又不是人为的,还用推卸?”

“要不是从小煤窑进了水,坑下的设备就淹不了,工人们也不会困在下面。还有,要是清水也不要紧,偏偏里边尽带着泥沙,把巷道给淤平了。坑下没有出来的人恐怕都出不来了。”

“不敢瞎说,不敢瞎说。”

“妈,这不是瞎说,你没有下过井,不知道底下是个甚样子。”

“路远,这回你爸会不会受处分?”尽管路畅这些年同她的关系很冷淡,但毕竟是多年的夫妻,到了这关键时刻,哈达还是无法割舍这夫妻的情份。

“可能不会有事吧,顶多也就是给个记过处分。”路远看妈妈担心,故意说的很轻松。其实,她自己心里根本没底。

105

龙玉同龙龙分手后,回到家里的头一件事就是蒙头睡觉。今天,为了应付路畅,平时滴酒不沾的她还喝了几杯酒,到下车时还感到昏昏沉沉。

一觉醒来,天色已黑了下来。她搓搓还有点疼的鬓角,看龙龙还没回来,就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播放石城县电视台的采制的“新闻焦点”。路畅那一番话,让她感到害怕。要真像路畅所说的那样,那么大的财产损失,再加上几十条人命,龙龙就是顶不了命也得给判个无期。她打龙龙的手机,想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看没看到电视上路畅对记者讲的话。连续打了几次,手机是开着,却没有人接。龙玉心想龙龙一定是出事了,忙跑出去找了几个人,带着手点,由她开着车,出去找龙龙。

106

昏迷中的龙龙觉得脸上痒痒的,像有什么东西在舔。一睁眼,身旁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细看,原来是只狗。狗看他睁开了眼,叫了几声,就摇着尾巴走开了。

天已经暗了下来,他想起了自己的车,就挣扎着站起来。

龙玉开着车在岔道口拐了弯走了没多远,就发现了龙龙的车。她下了车,看驾驶室里没有龙龙,就和几个人顺着路向煤矿走去。走着走着,她看到了龙龙。当时,她并没有告诉龙龙电视里播放的那条消息,而龙龙也没有对她讲煤窑发生的情况。

107

“爸,你快过来看,幸福矿出了大事!”正在看电视的芳芳大声喊叫老革命。“出了什么事?”躺在床上的老革命边往起坐边问。

“幸福矿今天让水给淹了,有个姓郝的书记让水给冲走了,井下还有几十个人给困在井下不知死活。”

“老好人,老好人也该退休了。唉,好人不长命,害虎活千年。可从哪儿来的这么大的水?又没有下一点点雨。”

“咱们这儿没下,听电视里讲,那边的雨大得吓人。”

“以前也下过大雨,57年那场雨够大了,把洗脸盆往外一伸,眨眼的功夫就满了,也没把矿井淹了。”

“水是从龙龙采过的小煤窑里进去的。水里还有泥沙,把矿井里的巷道给淤平了。”

“啊呀,这下龙龙可闯下拐了,闹不好还得顶命哩。”

“爸,矿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想去一下,看看能不能帮点忙。今天的水把路给冲坏了,电话也不通了,估计三两天之内修不好路,要不,咱支援矿上几车面、大米和食油。”

“明天咱们一起去看看。多少年没下井了,也不知道给淤成了什么样子。这哪儿是天灾,完完全全是人祸。这几年,大矿的周围让小煤窑给包围了,好好的资源给破坏的不成样子,能采一百年的矿采成了五十年,到处捅的都是窟窿,不出事才怪呢。今天不淹,明天也要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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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让泥沙给淤了的矿井,路畅和许多干部、职工以及那些丈夫和孩子还在井下的家属们一样,心里很难过。几千万元的设备给水淹了,几十个职工还困在井下,当然,他不能对别人说他们生还的可能性极少,因为他是矿长,他现在需要镇静,需要装的像没事的人一样,安慰大家,稳定职工的情绪,组织大家营救还困在井下的职工,尽快恢复生产。但他心里清楚,困在景下的那些人十有八九早已命归黄泉。如果是水,人躲在高处,还有一线生的希望,可现在是最要命的是水中的泥沙。洪水所到之处,带来的是大量的泥沙,带走的是人生存的希望。井下上万米的巷道成了铁板一块,人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空间,没有了空间,没有了空气,人靠什么来维持自己的生命?那些设备让泥沙淤了,日后挖出来修一修,还能用,无非是损失点钱,可人呢?那活生生的几十个人呢?没有了空气,别说几天,就是几个小时,几分钟也坚持不下来。这几十条人命啊,是用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来的!

可是,面对记者,面对记者的摄像机和话筒,他不能说实话。他不能说是国家的政策有问题,不应该开那么多的小煤窑;他不能说,龙龙的那些小煤窑都是合法的,都是他亲自给批的;他不能说,那些小煤窑里有他的股份,批小煤窑时他还收去了好处费;他更不能说,这些年,矿上的安全基金都让他挪作他用,包括金龙娱乐城的投资。他只能说,那些小煤窑中有相当一部分属于私挖乱采,它们是造成幸福矿被水淹的直接原因。

当他接受完记者的采访之后,他让办公室的人领记者去宾馆休息,一个人站在坑口。洪水渐渐小了,3米多高的大巷给泥沙淤了一多半。再看离选煤楼库不远的煤库,周围的围墙都垮了,里边小山一样的煤堆让雨一淋水一冲给矮了许多。看着往外流的黑水,他的眼睛突然一亮,一下变得亢奋起来。

真是天助我也!前几天,他就接到了通知,省煤管局要来盘煤库。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的事情,他当时猜想一定是有人告了状。事实上,现在哪个矿的煤库不亏,而就在他为煤库亏几万吨煤发愁的时候,老天爷下了一场救命的雨!这场大雨几乎把一个国有煤矿给毁了,但这场大雨却救了他的驾。他可以堂而皇之地给上面打报告,说这场大雨冲走了煤库的煤,至于冲走多少,还不是由他编?况且,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从上到下都在忙着救灾,不会有人来盘什么煤库,不会有人关心煤库是亏还是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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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4日,矿务局在幸福矿召开了“抗洪救灾总结表彰大会”。参加这次大会的有省、市、局的领导。会上,路畅代表幸福矿的党政工团表态:一定要弘扬抗洪精神,面对灾害所造成的重重困难和巨大损失,做到“精神不倒,安全不松,治理不停,前进不止”。

会上,矿务局党委授予郝一民“抗洪救灾英雄”称号。

10月1日,路畅被提拨为矿务局主管生产的副局长。

也就在这一天,龙仙因犯聚众赌博罪和唆使它人卖淫罪被公安机关收审,龙龙因犯非法采矿罪和重大责任事故罪被公安机关收审。

龙龙被收审后,风流山庄没有了领头人,有人提议让芳芳担任风流山庄的村委会主任。在民主选举中,芳芳以几乎是全票的绝对优势而当选为村委会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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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飞机,林茵叫了一辆出租车。

从昨天接到芳芳的电话到现在,她几乎没有合一眼。老革命已经是快八十岁的人了,一辈子也没有过过几天舒心的日子。结婚不久,龙凤就牺牲了。从此,过了近三十年的单身生活。同自己结婚后,她先是上学,毕业后眼前留在了外地工作,老革命实际上在家里是既当爹又当妈。而她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妻子和母亲的责任。尽管老革命总是说,你忙你的去吧,不要因为家里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耽误了你的大事,不能因为我拖累了你。可老革命越是这样说,她心里就越觉得愧疚。原以为成为专业作家以后,自己可以常呆在家里,多陪陪他,弥补一下以前的亏欠。然而,现在的状况比以前没有多少好转。不同的是,她每天能看到他,不写作的时候同他一起说说话。至于照顾,根本谈不上。这是自己的职业所决定的。作为一个作家,她的脑子里可以说没有空白的时候,一年四季总是装的满满的,有时看是闲着,而脑子里说不准在思考什么。多亏了女儿芳芳,退学以后一直充当着家庭主妇的角色,而且还是一个非常称职的主妇。要不是芳芳,家里杂七杂八的零散活儿让谁来干,她能安安心心坐在那里创作吗?

从芳芳的话音里,她预感到老革命一定是得了什么大病。否则,十分懂事的芳芳是不会在电话里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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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车窗户的玻璃,她又看到了石城。今天的石城已经不是她们来插队时看到的石城了。高楼林立,车流如梭。那年老革命赶着平车来接她们时的那个地方早就不见了踪影,取代它的是一幢18层商业大楼。从上到下通体的玻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面顶天立地的大镜子。眨眼功夫,那楼便给丢在了身后。不一会儿,出租车便驶上了新修的阳武河大桥。河里的水不再是波光粼粼,宽阔的河槽中,蠕动着的宛若一条细细的黑色的长虫。当年,她曾经为李阳武舍身夺水的精神而感动不已。

终于可以望到龙宫的影子了。用不了一会儿,她就可以看到自己家的那座漂亮的小二楼了。天气晴朗的时候,站在她家的楼顶上,还可以看到传说中扶苏避过难的太子崖,离那座山不远的长城梁上,长眠着她心爱的人岳兵。这时,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她要以龙宫为背景,以龙宫几易其名的故事为轴线,创作一部长篇小说。她要用文字再现这个小山村的历史,把一个个或浪漫或凄婉或悲壮或动人的故事告诉天下所有的人。

(第二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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