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鸣泣之时 - xp1024.com
《风云鸣泣之时》


人物简介(部分)

鸢飞戾

兵刃:惊邪神兵

功法:四象御剑真决、独孤奥妙决、修罗御冰决、九龙般弱真决、戾天决

绝技:太极乾坤无量、虹剑裂天诀、神兵御雷双诀、流光冰棱、修罗寒冰碑、修罗冰锋叶、修罗万里冰棘、寒冰掌、独孤万法无极

阵法:修罗阙、碎戾刀阵、龙骑八门金锁阵、四象剑阵

坐骑:黑风独角兽

魔君七夜

兵刃:七星神兵

功法:魔籍圣典、移形换影大法

绝技:斩天九式(一式拔剑斩、二式黑炎斩、三式破煞斩、四式开山斩、五式破军斩、六式半月斩、七式风回斩、八十离剑斩、九式黑魔烈焰煞邪神)

雪瑶:

兵刃:魔器流光笛

功法:修罗御冰决

绝技:修罗寒冰碑、修罗冰锋叶、修罗万里冰棘、寒冰掌、修罗爆冰诀

阵法:修罗阙

姒妤:

兵刃:袭月刃,精钢连激弩

刀法:奉天成仁

觉尘:

兵刃:降魔法棍

功法:九龙般若真诀

绝技:佛光普照、九龙般若掌、万佛朝宗

阵法:伏魔棍阵、阿修罗寂灭法阵

紫宸妃萱:

兵刃:凰舞神兵

功法:瑶池御剑决

绝技:瑶池十一诀(花前月下、比翼双刃、绯霞三剑、紫云流波、霓裳练舞、寒月无双、银光落刃、暮雪千山,霞光万里,九天飞仙)

靖十三:

兵刃:绝品墨沥剑

功法:海涯御剑真决、四象御剑真决

绝技:虹剑诛仙诀、疾风重影剑诀、火凤投云诀、流光飞剑诀

惊邪剑派阵营——

天极真人——御剑门第十代掌门。

四大长老:风、雨、雷、坤。

齐悲鸿:惊邪七剑之首,人称惊鸿剑,天极真人座下嫡传大弟子。

秦寒月:惊邪七剑之一,人称疾风剑,天极真人座下嫡传二弟子。

楼炎冥:惊邪七剑之一,人称赤火剑,天极真人座下嫡传三弟子。

南宫辰傲:惊邪七剑之一,人称碧水剑,天极真人座下嫡传四弟子。

殴冶流云:惊邪七剑之一,人称逍遥剑,天极真人座下嫡传五弟子。

瑾瑜:惊邪七剑之一,人称书生剑,天极真人座下嫡传六弟子。

鸢飞青天:惊邪七剑之一,人称御雷剑,天极真人座下嫡传七弟子。

林楚:御剑门第十一代弟子。

李云惊:御剑门第十一代弟子。

王琦睿:御剑门第十一代弟子。

龙泽宇:御剑门第十一代弟子。

姒晟轩:秦贤皇第十七位皇子,御剑门第十三代弟子。

夏宫升:御剑门驻外弟子。

石头:御剑门第十三代弟子。

小武:御剑门第十三代弟子。

天龙寺阵营——

归元神僧:天龙寺住持方丈。

归航:戒律院首座。

天龙寺九大护持法僧之一,嘲风堂护持,觉泓。

天龙寺九大护持法僧之一,狻猊堂护持,觉烨。

天龙寺九大护持法僧之一,赑屃堂护持,觉方。

天龙寺九大护持法僧之一,饕餮堂护持,觉海。

玄枯:天龙寺玄字辈弟子。

玄禅:天龙寺玄字辈弟子。

瑶池宫阵营——

穆九缨:人称九缨仙子,瑶池宫第十二代掌门。

刀云梦:瑶池宫大师姐。

董贞:瑶池宫弟子。

褚碧:瑶池宫弟子。

景娆娇:瑶池宫弟子

萧婳:瑶池宫弟子。

七绝殿阵营——

七绝七司命:海无涯、火无情、风无声、金无明、雪无痕、法无相、土无垠。

止水:海无涯大弟子。

嫷嫷:火无情弟子。

雪诗诗:雪无痕弟子。

达尔柯:法无相弟子。

逍遥阁阵营——

掌门:慈尊

长老:李绅

上官沐风:慈尊弟子。

张图:逍遥阁弟子。

李明月:逍遥阁弟子。

李伟:逍遥阁弟子。

海涯剑阁——

阁主:靖戚

少阁主:靖十三(御剑门第十三代弟子)

表妹:晴儿

蓟北四圣:音圣铎罗、棋圣毗多、书圣博白、酒圣绿耳。

无垠城城主:魑魅天香(钟离沁悦)、魁魅天狐(嫣花似玉)

浣月皇朝阵营——

第三代魔君:六道。

三代圣后:月魔。

三代修罗圣女:雪魔。

四代魔君:七燚

四代修罗圣女:雪瑶

浣月大祭司:东方无为

四大圣使: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浣月圣左使:流霜。

浣月圣右使:血舞。

天罡三十六堂主——

麒麟堂堂主:火麟儿,法宝火烈鸟,火葫芦。

神机堂堂主:神乐,法宝白绫。

黑虎堂堂主:黑泽,法宝黑锋戬。

天鹰堂堂主:鹰锐,法宝白鹭金翅鸟。

擎云堂堂主:摩擎,法宝擎天棍。

蚩蝎堂堂主:蚩螯,法宝百毒竽。

血炼堂堂主:血姬,法宝尸血阵。

恶鬼堂堂主:青面鬼,法宝魂飞魄散。

璇玑堂堂主:璇玑,无影剑。

隐堂堂主:素纤云,法宝杀手锏。

精英堂堂主:高老大,六合幡。

魔陀堂堂主:魔陀,法宝紫金钵。

邪灵堂堂主:邪灵判官,大漠判笔。

薨棋堂堂主:魔棋,生死棋盘。

魔音堂堂主:聆音仙子,六十四弦琴。

金玉堂堂主:财迷儿,十五档珠盘。

无忧堂堂主:梦魔,睡生梦死大阵。

噬心堂堂主:百里馥。

蜚信堂堂主:百灵。

千密堂堂主:嫣无双

擎云堂青主:青竹、墨竹。

聚散星辰(目的神秘,亦邪亦正)

先生:东方无为

天音星:钟离沁悦

天机星:黑隐

天巧星:姒晟轩

天罡星:夏宫升

北极星:觉尘

暗火:(人数不详,组织神秘)

六道。

鬼婆。

黑鸦。

风无声。

风之穆。

轩王朝阵营——

君主:武攻帝君

大帝姬:姒妤

大皇子:姒轩辕

二皇子:姒恒轩

三皇子:姒景轩

五皇子:姒云轩

六皇子:姒洪轩

八皇子:姒崇轩

十三皇子姒景轩

十四皇子姒云轩

十六皇子姒麒轩

十七皇子姒晟轩

紫宸正钦:轩王朝国师

邢昕:大理寺卿

雁门州郡郡守:穆尧

裴庆:御林军大都统

裴牧:京师城防军大都统

李冲:龙城关副都护

李子忠:龙城关都护

高宇:六宫都一品大太监,御前大总管。

江胜:御前正三品领侍卫内臣。

嫣无双:大公主府青衣侍女

花天蝶:大帝姬府青衣侍女

穆紫姽:郡主(五垠城五大财神之一,专掌无垠城旗下所有粮贩和酒坊两大档口的生意。)

列战缨:郡主(西伐北路大军前敌先锋营正都统)

英哥:西伐北路大军撑旗手

皇甫祺:无银城五大财神之一,专掌无垠城旗下所有典当和赌坊两大档口的生意。

皇甫昕;皇甫飞灵表姐

渝竹三娘:错脉金针

悬壶济世殷六指:御医院正一品首席常侍郎中令

文贞皇后:大皇子生母

丽妃娘娘:二皇子生母

祖文三山:内廷五品太监

孽隐城阵营

城主:独孤孽、独孤隐。

四位大护法,独孤天豪,独孤碧婷,独孤然诺,独孤溟

御风门:飞天盗圣云中雀。江陵飞燕白燕虹。

奕国阵营——

君主:李思

太子:李贽

齐王:李闯

丞相:皇甫青云

大将军:尉迟衍

皇太子妃:皇甫飞灵(皇甫家族家主长女,轻功卓越,御风决)

南海蓬莱国阵营——

大王子渂、二王子沐、水军统帅潦将军。

蓟北胡真族部落国阵营——

王子耶律翰墨、平南王呼延泰

神州十大诸侯——

飞天虎王(齐国兽骑大军统帅)

铁拳狮王(燕国铁甲军统帅)

扑天豹王(辛国赤焰军统帅)

第1章 瑶池女侠

日暮黄昏,残阳如血。

一阵阴风吹来,树上的尸体随风摆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每当风起时,沈戾仿佛听见了整座树林的叹息。

“生命这么短暂,你们却不珍惜……”

黑暗,从树林深处呼啸着少年的身影。

他更像是从黄泉路上走来的鬼。

“此刻像是在某个梦里出现过的腐朽的味道,在那个梦里,我以为见到鸟语花香……

到最后才发现,都是假的……

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他们微笑着舞动他们的头颅向我示好,我只是故自走开,实在无法喜欢空气里的味道……

不!

是厌恶这尸臭!

生在这样的世道,当真没得选……”

少年的身影渐行渐远,那些高挂枝头的尸体前衔后继,日后还有更多奴人前仆后继,吱吱呀呀。

沈戾就是一个奴人。

奴婢贱人,律比畜产!

是的!

在这样的世道,奴人和畜生是一样的!

沈戾真的非常非常憎恨这个世道。

不过幸运的是,他有一个义父,否则这孩子很难活到志学之年。

几年前,父亲刚过世,一个男人认他做了义子。

这个人给予沈戾财物接济,还教他读书识字,吟诗抒情。

两人相处三年下来,沈戾对义父的身份姓名都不清楚,只知道义父每天纵游妓馆酒楼,流于烟花陌巷,以歌伎、舞女为朋为友。

那些妓者仰慕他的才华,从来都是分文不收,白吃白喝供他酒肉,称他为“惜花先生”。

沈戾也问过义父,为什么要收自己这样一个贱奴做义子,不怕有失身份吗?

义父笑而不答。

直到昨夜在花船吃酒,义父才对他表露了身份:“我复姓欧冶,双名流云,江湖名号逍遥剑,惊邪剑派一品御士,护国首座!”

沈戾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士”,分为两种。

一种是参军入士,下到普通士卒小兵,上至镇国将军,都是“锐士”。

另一种是江湖门派中的“御士”,身份比锐士高得,以惊邪剑派威望最高,惊邪御士在普通百姓眼中可谓是神仙般的存在。

轻功御剑,飞檐走壁,万军之中直取敌将首级,哪样不是神仙手段?

他们享受朝廷的供奉,却不必为朝廷卖命,也不受朝廷律法约束,但当朝廷陷入危难之际,他们自然也是义不容辞举派护国,因此备受世人敬重。

欧冶流云淡淡说道:“现在不妨想想,日后有何打算?总不能做一辈子奴人吧!”

幸运来得太突然,沈戾迟疑道:“我……我还没想好……”

“那便去入仕做官吧!”干脆殴冶流云替他拿了主意。

沈戾忽然抬起眼眸,目露凶光:“朝廷无道,欺压百姓,戾儿恨这样的世道,不愿拜官从仕与权贵同流!”

“人生苦短,你不应有恨!”

“义父贵为一品御士,自然不知孩儿心中所恨!”

沈戾咬牙切齿般地说道:“当你辛苦耕种,日日照料,看那田里的禾苗渐渐长大,却被朝廷无情收走,于是你不得不饿着肚子渡过一个漫长的冬天,难道不应该恨吗?

当你父母病重,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病死床榻,每到夜里鬼哭一般的嚎叫,那是被朝廷强征苦役的求饶,这种声音渗进你的梦里,每天睁开眼睛,你看见树林里无数吊着的尸体,下一个可能就是你!

你恐惧着生,恐惧着死,但你却不知道每天为什么要这样活着,现在义父可明白,孩儿为什么如此怨恨,那些日子就在孩儿的梦里,夜夜惊醒!”

沈戾忽然不说了,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眸中闪烁出奇异的光。

既恐怖,又愤恨。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要有朝廷?

为什么要有王法?

为什么天下百姓的富贵贫贱生死要由他们说了算?”

殴冶流云道:“不管江湖还是国家,有人的地方就有规矩,若没有律法规矩,人人为所欲为,这世间岂不乱套?”

“可为什么,他们自己定的规矩,他们自己却不遵守?”沈戾早看透了,规矩说到底,从来都不是约束这些当权者的。

殴冶流云被问得无言以对,凝眉看他:“你既不想拜官从士,难道,是想做惊邪御士?”

沈戾伏地拜道:“孩儿生而为人,仅有一愿,若孩儿修成一身本领,当御剑云霄,那天也让路,落地五州,来去纵横,权贵酷吏,见我怕我,天下再无可欺我之人,再无可管我之人,再无看不起我之人……”

就这样,沈戾踏上了拜师学艺的御士之路!

此时,正逢五大门派十年一次开山收徒,惊邪剑派也开始了御剑试,凡志学之龄的庶民皆可参试。

青天古道,天色风起云涌,他一人孜然独行。

眼看一场大雨将至,前面正好有个茅屋,沈戾加快脚步赶过去。

这个凉亭虽然简陋了些,倒也能抵挡风雨。

很快,他升起火堆,把捉来的几尾草鱼撒点盐巴香料,串了木棍架在火上烤。

咦?

这是什么?

沈戾摸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拿起来一看。

嘶……

人的头骨!

他觉得太晦气了,用力将头骨抛得远远的,落进了路旁的荒草丛里。

“哎呀,好疼!”草丛里传出一声惨叫。

糟了,肯定砸到人了!

沈戾拔腿就跑。

为什么要跑呢?

因为江湖人脾气太暴躁了。

在他身后的草丛里,一群挥舞砍刀的江湖中人发疯似的冲了过来。

我只是扔了个头骨而已呀!

你们至于吗?

沈戾心里叫苦,低头只顾逃命,奈何紧跑慢跑,石头绊倒,眼看就被这群穷凶极恶的人给追了上来。

“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

趴在地上的沈戾捂着脑袋大叫道,但那群江湖中人压根不理他,逃得比他还快。

嗯?

原来这群人不是冲我来的?

是的!

一定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们。

也就在这时,一个紫衣女子腾空飞来,从沈戾头顶掠过,轻功十分了得。

“都别跑,给你们看看我的大宝剑!”女子清喝道,落在那群江湖人面前,回身就是一道剑气纵横,几颗人头血喷落地。

“她的武功太厉害啦,我们快跑啊!”

“走呀,走呀!”

那人群调头往回跑,反被女子追上来杀得好不凄惨,惨叫不绝于耳。

“姑娘,我们没得罪你呀,何以赶尽杀绝?”

“在我瑶池宫面前,还敢自称惊邪剑派天下第一,该死!”

沈戾听出来了,这女子是瑶池宫的人,而且对惊邪剑派有成见。

就在这刀光剑影中,他东躲西藏,被溅了一身血不说,一会儿飞来条胳膊,一会儿飞来条大腿。

那场景,不形容也罢!

终于,最后一个人头被女子斩飞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度飞向沈戾。

接住人头后,沈戾发现周围一片残肢断臂,脚下也是一片血染的风采。

天呐!

那杀人不眨眼的女子,正蕴含杀气的盯着沈戾呢。

她不会杀得兴起,连我也杀了吧?

当时那把剑距离他的脖子只有01公分,但是沈戾说完三句话之后,这把剑的主人将会放过他!

第2章 客舍

“我不认识他们!”

“我是个奴人!”

“我跟惊邪剑派没关系!”

三句话自证清白,沈戾怯怯地站在那。

轰隆!

一声雷鸣,震裂天地。

倾盆大雨刹那间洒落下来。

女子坐在茅屋的火堆旁,左手一个精致的白玉酒壶,右手拿着沈戾烤熟的鱼肉,吃喝的矜持有味。

她这边篝火美酒鱼肉香,站在外面沈戾却被雨水浇成了落汤鸡。

肚子咕噜噜的叫着,也不敢靠过去,生怕自己被这女魔头给杀了。

早知道应该在烤鱼的时候下点毒药,毒死你!

少倾,沈戾从外面看去,只见那一颗颗如珍珠般的晶莹水珠从茅屋飘落,落在这女子的头发上。

透明清澈的水珠,从她乌黑的发梢滑落下来,慢慢流过雪白的肌肤,仿佛连她的脸颊也美丽的几乎透明了。

沈戾忽然看得痴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清冷美丽的女子。

“你可知道,那些人因何而死吗?”女子忽然说道。

沈戾紧闭着嘴巴,心说我怎么知道你跟惊邪剑派什么仇什么怨。

再说,你这哪里是杀人?

这明明是分尸好吧!

“我最恨臭男人盯着我!”女子握住兵器:“你,想看我的大宝剑吗?”

糟了啊~

她这是要杀我呀!

既然你要杀我,那我也不能任你宰杀!

这时,沈戾看到脚下有一把刀,泛着冰冷的寒光,旁边有一袋酒囊!

对,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他攥了攥拳头,深深呼吸。

嘶…

眉宇间,有杀气!

下一刻,

他抓起地上的酒囊,右手抄起长刀,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酒囊砸进篝火,火焰瞬间爆炸。

没有防备的女子吓了一跳,慌乱间,被沈戾一刀抵住。

恐惧,

绝望,

无助,

这些情绪在女子清冷美丽的脸上接连浮现。

她楚楚可怜望着沈戾说:“少侠刀下留情!”

沈戾狰狞说道:“我又没得罪你,凭什么你要杀我?

生而为人,我也是有尊严的!”

“小女子知错了,还望少侠饶命,我愿以身相许,服侍少侠一生一世!”

“嘿嘿嘿…”看着美丽女子瑟瑟发抖,少年低声冷笑:“卿本佳人,杀之可惜,今日本少侠放你一马,你可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多谢少侠不杀之恩!”女子感激涕零。

沈戾知道这世道黑暗难见光明,但此刻这少年忽然明白了,自己将要去做什么。

他宁愿用双手撕裂苍穹,也不愿在黑暗中鸣泣。

“嘿嘿嘿……”

他笑得畅快淋漓。

“嘿嘿嘿……”

他笑得张扬肆意。



“你笑什么!”女子嗔道,把沈戾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拉回现实。

沈戾不敢再笑,拿起地上的酒囊,一个健步蹿上去。

“女侠饶命,我还是个孩子!”他噗通跪下,献上酒囊。

看着泥泞中瑟瑟发抖的少年,女子轻讽道:“我最恨臭男人盯着我,你可知禽兽和男人,在我眼里并无不同,看你鱼烤得不错,姑且放你一马!”。

“呃…多谢女侠不杀之恩!”沈戾把头磕在污泥中,弄得一脸却黑。

唉……

江湖险恶,人人都想做大侠,梦想总归是美好的。

但做人呐,还是先面对现实保住性命吧!

这场过云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天空放晴时,一队骑士策马奔来。

“郡主,紫宸大人命我等接您回府!”为首一名官差模样的人下马参道。

沈戾心头一惊,再细看这女子,背负一把紫穗长剑,端的骄横跋扈。

没想到这姑娘竟是当朝国师紫宸正钦的独生爱女,邀月郡主紫宸妃萱。

她不是应该拜惊邪剑派吗?

怎么会做了瑶池宫的弟子呢?

沈戾也不知道,也不敢问。

紫宸妃萱走出茅屋,发现自己的白玉壶在刚才的打斗中碎了一道裂痕。

“这是赏你的,以后做个人吧!”

沈戾抬起眼眸,接住对方抛来的白玉壶:“多谢女侠!”

紫宸妃萱冷冷看他一眼,却是一夹马腹风驰电掣的去了。

玉碎了,自然是不值钱了,但即便如此,也足够一个奴人改变命运了。

“小子,今日算遇上邀月郡主算你走运!”护卫说罢,也呼喝着走远了。

沈戾喝了口玉壶残存的好酒,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暗自庆幸不已。

毕竟在这些达官显贵眼里,他就是一个等同畜生的奴人,杀就杀了,根本不需要理由。

命虽然保住了,但小人物被人握住性命苟延残喘的感觉,真的很讨厌啊!

前方就是轩王朝的国都,世间最繁华之地——玉京城。

距离玉京城还有一二里时,已经可以看到龙卧于陆的百丈城墙。

城池上金甲卫立,王旗飘卷,巍严壮观。

反正到这里也离御剑峰不远了,正好可以在这天下第一繁华之都长长见识。

再一想,那玉京城乃富甲权贵聚集之地,万一得罪了人,再死得不明不白岂不哀哉?

看着黑云压顶,大雨随时有可能再度暴发。

沈戾加快步伐,放弃了进城的打算,从小道绕开朝玉京城,赶到下面县城时已经是傍晚。

天色更加阴沉,乌云如同饱浸墨汁的大棉被,低低压在客舍的屋顶上。

沈戾决定在此投宿一晚,上前敲了敲房门,便有一名舍人走出来。

一听沈戾要住店,舍人瞬间从一个普通的乡下老头变得精明起来:“可有验碟?”

“有验碟。”

“碟”,是一个人身份的象征。

从木碟、铁碟、铜碟、银碟、金碟、玉玺、到紫金玉玺,身份越高越金贵。

舍人接过他递来的木喋,打量着沈戾:“你是来这做什么的?”

沈戾不敢说自己去参加御剑试,因为奴人根本没有资格,说了也没人信。

为免节外生枝,他便谎称自己投靠奴亲而来。

舍人将信将疑,但没有放沈戾进来,可能觉得沈戾这等奴人住不起客舍,于是先问:“住几日?”

“明日便走!”

“留宿一日,十钱!”

沈戾眉头一皱,十钱足够他吃食一个月了。

舍人显出几分不耐:“嫌贵?嫌贵就请自便吧!”

沈戾也知京畿周边物价翻倍,只得伸手在胸口去摸银珠出来。

由于身上金珠银珠混在一起,他这一掏,却不料竟取了枚金珠,顿时亮得舍人眼前一瞎。

“啊,我的眼睛,有暗器!”

沈戾暗道一声遭,赶忙换了银珠出来:“不,这不是暗器,只是一枚金珠罢了!”

老舍人揉了揉眼睛,立马绽开笑容引他进门。

此时屋内已有八九个人围着地灶烤火,间中聊着惊邪剑派开山收徒之事,显然他们都是参试者,也就是庶人。

老舍人又带来一位客人,有人热络地招呼道:“小兄弟,过来坐!”

沈戾不愿因奴人身世而被这些庶人羞辱,走到一处墙角坐了下来,顿时引来一阵白眼。

“孤僻,不愿与我等邻坐!”

“就是,怕是见不得人吧!”

“好了,不理他,咱们说咱们的!”

这时老舍端来一碗热汤给沈戾,极是热情:“客官先喝碗热汤暖暖身子,老舍去换些碎银找给你。”

“多谢老丈!”

沈戾想起老舍人毕恭毕敬的讨好话语,对比刚才进门的态度真是天差地别,感叹世人如此势力。

他一边喝着热汤,一边听着屋内众人的谈话。

“此次轩辕王朝广发布告,无数慕名者不远万里来参加御剑试,其中不乏武林世家的绝艳子弟,但我庶人子弟的名额却只有五十人,你们可知这是为何?”那庶人子弟说完,抬抬屁股,“噗嗤”放了个屁。

“我等愿闻其香!”

于是,那庶人子弟将惊邪剑派利害关系娓娓道来:“惊邪剑派乃天下第一大派,势力错综复杂,如今天极掌门真人已逾百岁高龄,下一任掌门确立在即,这派内争斗可不下于朝廷夺嫡啊。”

“本来三位首座平分秋色,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掌门,奈何殴冶流云门下弟子皆我等庶人出身,实力在门派中声势最弱,是以近两届庶人弟子的招募名额越来越少,若没有大帝姬府势力暗助,恐怕连这五十个名额都争不来呢!”

“我还听说,他们对弟子的资质要求极高,即便我等赶上了这次机遇,也未必能通过那万里挑一的选拔啊!”

“唉,投胎是门技术活,要怪只能怪我等没有生在修真世家!”

“如果有幸成为惊邪御士,不但顿顿有肉吃,还能娶上十几房妻妾,真是神仙日子!”

……

沈戾捂着鼻子直皱眉头,他也听出来了,原来义父在师门并不得势,难怪会如此消沉颓废,整日流连烟花之地。

忽然房门大开,冷风灌入,几名捕快涌了进来。

这时走进来一位捕头,先前出去换银两的老丈就跟在他身旁,向沈戾一指:“大人,就是此人!”

“将此人拿下!”

随着捕头一声令下,两名捕快不由纷说便将沈戾给拘了起来。

“敢问大人,为何拿我?”沈戾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捕头说道:“这位老丈向我举奸,称你身份可疑,怀揣赃物,你作何解释?”

“什么赃物?”沈戾茫然。

老丈哼道:“你一个奴人,哪里来的金珠?快说,是不是偷来的?”

沈戾虽然恼火,但还得细细辩解:“在下长泽县水云乡自耕奴沈戾,此来是前往御剑峰参试的,我怀里有荐书和信物,是我义父所赠!”

一名捕快在沈戾胸前一摸,鼓鼓囊的,竟然摸出三枚金珠,荐书、玉佩、玉玺、玉壶等事物。

众人看傻了眼。

这小贼到底偷了多少东西?

捕头惊呆了,这是一起惊天大案啊!

那老丈讥笑道:“就凭你?一个自耕奴也想参加御剑试?莫说老舍不信,便是诸位大人也不会信的!”

“就是,我等庶人方能参试,你个奴人不过是牲畜罢了,连资格都没有,狡辩都不会,真是蠢!”屋内庶人纷纷附和。

狗眼看人低,沈戾悻悻想到。

虽然沈戾出身奴人,但因殴冶流云保荐倒也没有大碍。

本来距离御剑试尚有半月之余,二人根本不必急着动身。

只是殴冶流云还有些事情,归期不定,他给沈戾写了一封荐书和信物,留下些钱财,让义子先行前往御剑峰,就是怕弄出这样的误会。

捕头接过玉玺端倪起来,只见玉玺上写着:一品御士

若说起御士的品阶,则不得不提风云榜。

这风云榜由五大门派共同修定,乃神州武林对各派弟子修为实力的考核评定,再由各国朝廷授玺封阶。

品阶从初入门墙(七品御士),崭露头角(六品御士),融会贯通(五品御士),卓尔不群(四品御士),惊才绝艳(三品御士),英才盖世(二品御士),护国首座(一品御士),紫金国师(掌门),武林至尊(盟主)共划分八等。

这也是“御士”的晋级制度。

所以看一个人实力如何,品阶就是最好的证明,同时决定了这个人在修真武林中的身份地位。

捕头心想,这奴子竟然连一品御士的玉玺都敢偷,我要升官啦!

沈戾知道这些人不会相信自己,于是又道:“你们若不信,有荐书为证!”

捕头当下拆开荐书,登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沈戾:“小子,你真是护国首座的义子?”

“正是!”沈戾朗声清脆道。

方才看他不起的人一下炸开了锅。

“少侠了不起呀,小小年纪竟是武林盟主的徒孙!”

“啊,前途无量啊!”

“少侠,以后可要罩着我们啊!”

“现在抱腿还来得及吗……”

一时之间,沈戾被人当成了金子般围观起来。

但他知道,他们敬畏的只不过是武林盟主天极真人,绝不是自己这个奴人。

“真是一群势力小人!”沈戾哼道。

众人闻言,皆露出羞愧神色,无地自容。

人家可是武林至尊的徒孙啊,又哪里是他们可以高攀的?

哪知捕头突然一把抓住沈戾的衣领,嘿嘿笑道:“小子,你不光偷窃,冒充护国首座义子,侮辱惊邪剑派,还敢将本大人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千刀万剐凌迟都是轻的,你真是不知死活呀!”

沈戾愣住,再看那份荐书,原来上面的字迹早已被雨水打湿得模糊一片。

“大人,我冤枉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大人……”沈戾大叫着被拖走了。

“把这些赃物,全都带回衙门!”捕头心说我要升官啦!

然后,他拍拍老舍人的肩膀说:“此乃大

第3章 断头鸡

案,你举奸有功,本大人不会亏待你的!”

老舍人露出了偷吃屎没被人发现的笑容。

嘿嘿,我要发财啦!

……

这几年来,玉京城还算太平,京兆府尹何静的日子却是过得战战兢兢。

皇城之下,权利中枢。

这玉京城不出事还好,一旦出点什么事,轻则丢了乌纱帽,重则脑袋都得搬家。

所以他这个官当的必须小心谨慎,谁家大人纳了小妾,谁家生了孩子,是男是女,他都得打听的一清二楚。

不光要学会捂盖子,还得捂得住才行。

可是今天,在他的管辖范围内,竟然发生了一件大案。

他端倪着手中的白玉壶,底部印有‘邀月’二字。

这是当朝国师千金紫宸妃萱的随身之物,怎么会落在一个奴人手里呢?

“大人,此物真是邀月郡主赠与小民的,你若不信,尽可去国师府一问便知!”沈戾说,他被两名捕快拿住双肩,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据何静得到的消息,邀月郡主在南海瑶池宫学艺,每年回来探一次亲,今天刚刚回来。

会不会是邀月郡主一高兴,将这破裂的玉壶赏给了那奴人?

若是如此也说得过去。

可是一个奴人身上,怎么会有一品护国首座欧冶流云的信物?

会不会是这奴人偷来的?

不可能!

一品御士的东西这么好偷的话,就不叫一品御士了。

虽然此子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欧冶流云的义子,但何静知道,这更不可能。

护国首座何等显赫身份,怎会收一个牲畜做义子呢?

若此人真乃护国首座义子,那岂不是武林盟主的徒孙了?

这样一来,那不是等于武林盟主收了个牲畜做徒孙?

细思极恐啊!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天大的笑话!

过了大约一盅茶的功夫,旁边的季师爷长长吐出一口气,沉吟道:“此事牵连到护国剑派的声誉,还有当朝国师的千金,大人得沉住气呀,虽然这奴子的话不可信,但不管如何,总要查清此事的来龙去脉!”

沈戾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眼巴巴地看着这位大人。

何静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觉得师爷这话在理,待查清真相后,若真是上达天听的案子,直接上报刑部和大理寺就是了。

若是个乌龙事件,却惊动了帝君,恐怕京兆府衙门要闹出大笑话的。

想到这,何静转身对师爷交代道:“你让王捕头将这奴子好生看押,本官现在就去紫宸大人府上问问情况!”

师爷满口答应着,当下命人把沈戾关进大牢,又给何静备好轿子。

一座赫赫的府邸坐落在宵禁的夜色中,“国师府”的匾额高高悬挂,十分显眼。

玉京城的百姓莫不知道,这座府邸的主人非常有权势,得罪了国师紫宸正钦不要紧,因为以他的身份地位,是不屑与寻常百姓为难的,但千万不要惹上他的独生爱女紫宸妃萱。

这紫宸妃萱自小即是非常顽劣,请了多少老师都被她整得面目全非,从来没有能待上半个月之久的。

为此紫宸正钦费尽心机不知请来多少饱学大儒,可最后再也没人敢来教这位任性郡主的功课了,那些知名儒者一听到是请他们去国师府教授邀月郡主功课,俱是如避蛇蝎,便是千金相酬,也绝不敢应。

紫宸正钦无奈,只得自己教授女儿功课,发现她对四书五经兴趣索然,却对舞刀弄棒情有独钟,整日里缠着自己要上阵杀敌。

有时缠得紧了,连他都被自己这个女儿弄得哭笑不得。

但他又如何肯放任自己的宝贝女儿去征战沙场?

于是,干脆送女儿惊邪剑派去修真算了。

但紫宸妃萱毕竟性子娇惯,紫宸正钦也时常苦恼,如此傲气凌人,只怕日后不好,便特意关照欧冶流云代为管束,挫其傲气,励其心志。

哪知紫宸妃萱从此记恨上欧冶流云,转投靠了南海瑶池宫,甚得九缨仙子宠爱,不但将其收为闭门弟子,还将三大神兵之一的‘凰舞’剑传给了她。

尤其这几年来,她修为晋级风云榜二品御士,杀人更是随心所欲,可与魔道修罗圣女齐名,人送江湖名号:倾城夺命剑!

此刻,国师府一间楼阁内,透过层层红色帐幔,氤氲水汽缭绕出满屋的温香细腻。

琉璃灯下,紫宸妃萱正在浴桶中温洗,水面漂着厚厚一层花瓣,白皙娇嫩的肌肤仿佛也被映出几许艳红色,寸寸凝脂。

侍女柳胭手里抱着叠好的棉巾披在郡主的香肩上,吸干凝在她肌肤上的水珠,巧口称赞道:“您瞧您多美呀,就像一朵花似的,只怕这下间再也找不出比您更美的人了!”

紫宸妃萱嗔道:“这话若是给大帝姬听到,当心她身边两个青衣非撕了你这张嘴!”

房门忽然被推开,只见柳薇走进来说:“郡主,京兆府何大人有要事禀报!”

紫宸妃萱听后很是奇怪,我一个江湖中人,从不涉足朝中党争,何静有事应该找我父亲才对,找我做什么?

“告诉他,我正在入浴,让他门外候着吧!”

不多时,柳薇领着何静来到郡主的闺房门前,隐约可见窗格上印出女子姽婳的身影。

何静不敢多看,急忙将沈戾身上发现白玉壶的事禀报出来。

“我当是什么事呢,玉壶是我送给那奴子的,以后这种小事,不必来烦我!”

何静心说你们这些达官贵人,随心任性倒是出手大方,可苦了我们下面这些小官小吏,哪敢不当回事啊!

现在玉壶的事弄清楚了,索性他问道:“那奴子自称欧冶流云的义子,且身怀首座信物,敢问郡主,此事可否属实?”

“何大人怕是糊涂了吧,欧冶流云怎么会收奴人做义子呢?”房内传出紫宸霏萱冰冷的声音:“不必多问了,直接杀了吧!”

直接杀了……

“这、这恐怕不妥吧,事情尚未查明……”

“我让你杀,你杀就是了,日后有人问起,我替你担待!”

何静本来是想求证一下沈戾的身份,哪想到邀月郡主一听这奴子可能是欧冶流云义子,就直接下了杀心。

这分明是记着昔年和惊邪剑派的过节,在借刀杀人啊。

倘若这奴子真的是欧冶流云义子,我若杀了,你是爽了!

可日后欧冶流云问起此事,你乃国师千金,他还不得找我算账吗?

当然,这话何静不敢说出来。

“怎么,何大人还有疑虑吗?”

“不,下官一定照办!”

“柳薇,你陪何大人走一趟!”

何静离开国师府,心里越发惊疑不定,这奴人到底是何来头?

但杀,肯定是杀不得的!

不杀,他也不敢得罪邀月郡主。

而且这邀月郡主还派了侍女来监督自己,这可如何是好呀?

苍天呐!

为何总是逼迫老实人做这艰难的决定呢?

……

审讯房阴暗无光,弥散着一股血腥和腐臭味,血迹锈迹斑驳的各种刑具挂在墙上,让人不寒而栗。

仿佛这些东西,还附着冤死之人的不甘。

周围墙壁上的污迹就好像一张张狰狞惨叫的人脸,房里充斥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沈戾的手脚上戴着镣铐,脖颈上套着木枷,盘坐在稻草之上,不时的唉声叹气。

我为何如此倒霉呢?

“少年,看开点吧,生命就是个监牢,在哪里都是一样的!”隔壁牢房的老头说完,往嘴里塞了一只蟑螂。

“老先生,你为何要吃蟑螂啊?”沈戾恶心的想吐。

“其实啊,蟑螂比鸡腿香,住久了你就明白啦,在这里没有那么多能吃的东西!”老头继续吃着蟑螂。

这老混蛋倒是想得明白!

但沈戾想不明白。

纵然他是欧冶流云的义子,但他已经竭尽可能的夹着尾巴去做人。

从未装逼,为何频遭打脸?

也许,这大概就是小人物悲惨的宿命吧。

现在只盼何大人此行国师府早日还自己清白了。

这时牢门被打开,何静背着手走进来,轻轻叹气,命人把沈戾的木枷给下了。

“太好了,我终于清白了!”

沈戾正要给何静磕头道谢,何静却摆摆手道:“你先不必谢我,玉壶的事虽然清楚了,但你还不能离开此地!”

“为、为什么呀?”

何静吩咐狱卒端来酒肉饭菜,又摇头又叹息,走了出去。

沈戾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来不及多想,拿起鸡腿吃了起来:“老伯,我这里有鸡腿,你不用再吃蟑螂啦!”

“你自己吃吧,吃完了再跟你说!”老头翻了个白眼。

“那我不给你留了!”沈戾三下五除二把整只鸡腿塞进嘴里。

他太饿了。

这鸡腿真好吃。

老头说:“这个鸡腿有个名堂,叫断头鸡,吃完了鸡就砍头!”

砍头?

沈戾惊呆了!

这天下,难道真的没有公理了吗?

可恶!

难道,我就这样英年早逝了吗?

是的!

他不甘心!

“沈戾,你该上路了!”

狱卒手里扬着纸钱,打开牢门:“沈戾,你时辰到了!”

“冤枉啊,我冤枉啊……”

少年被狱卒拖了出去,跪在行刑台上,嘴里喃喃道:“冤枉啊,冤枉啊,这世道没公理的,姓何的狗官,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刀斧手将屠刀高高举起,一刀斩了下去。

咔嚓!

少年人头落地,死不瞑目。

柳薇亲眼看着沈戾被砍了脑袋,很是满意地说:“何大人,奴婢去向郡主复命了,告辞!”

“不送!”何静露出苦笑,路过尸体时轻声叹道:“你也别怪本官,世道如此,若有来生,投个好胎吧!”

第4章 君子之约

何静回到牢房中,看着怏怏的沈戾说:“本官已经给你找了个替死鬼,送他上路了,但你若是无法证明你是欧冶流云义子,你还是要吃鸡的!”

“可是我的荐书已经毁了,我要如何自证清白?”沈戾特苦恼,这断头鸡他自然是不想再吃了。

何静说:“我派人去惊邪剑派核实一下?”

“没用的,惊邪剑派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何静又问他:“欧冶流云现在何处?”

沈戾摇摇头,昨日义父只说有事要离开一阵子,没说要去哪。

何静思来想去,反复沉吟,说道:“你走吧!”

“啊?”

沈戾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走吧,就当没来过这!”何静又说了一遍,他已经决定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朝廷和江湖根结蒂连,恩怨纠葛错综复杂,这次扯进来一个邀月郡主,再扯下去还不知道扯出什么乱子。

不管沈戾是不是欧冶流云的义子,只有把他放走,才是对何静最有利的。

天亮时,城内的宵禁已经结束,街道上陆陆续续有了行人。

沈戾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慌不择的往城外跑,身后有一阵马蹄声传来。

他回头看时,只见一群骑士已经快要冲到身边,为首一名羽林侍卫指挥使更是“啪”地一声,朝沈戾甩了一记响鞭!

“闪开!”

沈戾躲闪不及被马匹带得摔落道旁,怀里一块玉佩掉了出来,恰好被后面一位公子看见。

那位公子跳下马来,一把拿住沈戾的手腕,问道:“逍遥剑欧冶流云,是你什么人?”

沈戾很快认出这些人来头不简单,羽林护卫乃是皇宫大内高手,身系保护皇族之责。

而眼前这位富贵的公子,想必也是个权贵子弟。

“你若不说,本殿下可要拿你去报官了!”

对方既然识得此物乃我义父所有,我若搪塞敷衍,恐怕瞒不过对方。

想到这,沈戾挺起胸膛正色道:“在下沈戾,欧冶流云乃是在下义父!”

那公子在微微错愕后,当即施礼道:“原来是护国首座义子,姒晟轩多有得罪,还望戾公子海涵!”

“姒”,乃皇族国姓。

再看这位公子极是富贵,年纪与自己相当,又有这么多羽林卫护驾,难怪刚才自称殿下。

此人,竟然是个皇子?

沈戾内心是复杂的。

自己一天下来先是遇到郡主,差点被砍了脑袋。

现在又遇到皇子,险些被捉回去报官。

真可谓出门遇贵人,倒霉到家了!

不过这位殿下倒是慧眼如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附近便一有间酒楼,可暂去歇息,还望戾公子赏脸,本殿下愿设酒赔罪!”

面对姒晟轩的热情相邀,沈戾冷冷一笑:“不必了,在下素来不与权贵同流,殿下请便!”

“这……”

沈戾对皇族敌意甚重,姒晟轩只得放下身份,坦然道:“实不相瞒,在下也是去参加御剑试的,如若戾公子不嫌弃,我们二人正好顺路同行,也好相互照应!”

说完,他把玉佩还给沈戾,轻声提醒道:“毕竟,可不是谁能识得此物,若再遇到这样误会,兄台又当如何?”

“嗯?”

沈戾自然是不想再遇到这样的误会,虽然他看不上朝廷,看不惯这些权贵,不过这位皇子倒并无恶意,当下便点头答应了。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正好饿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去做一件事。

小小的客舍里,老舍人对婆娘说:“那奴子身犯重罪,我举奸有功,我们要发财啦!”

婆姨窃窃地说:“等我们领了赏钱,要换个大房子,比现在大十倍!”

“对,桌椅全都换新的!”老舍人说。

“我们要发财啦!”婆姨和老舍人头碰头地嘿嘿笑道。

也就在这时,房门被一脚踹开,一众羽林护卫涌了进来。

老舍人和婆姨吓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沈戾走进来,冷冷一笑:“是的!你们要发财啦!”

“你、你这奴子……”

羽林侍卫指挥使冲上去就是一巴掌:“放肆,胆敢对戾公子不敬,你这老儿找死啊!”

老舍人被打蒙了,跪在地上向沈戾磕头求饶:“莫怪老舍多事,此乃京畿重地,朝廷三书五令要我等对过往旅人严加盘查,以防魔道敌国细作蛰伏不轨,万望公子莫要怪罪!”

“虽然你举奸于我,害我差点英年早逝,但出来混的没有隔夜仇,我不会怪罪你的!”沈戾说到后面,神色业已一片冰冷。

“嘿嘿,你要发财啦!”他突然抓起老舍人的脖领,一拳打了上去。

“啊,疼!”

“嘿嘿,你要发财啦!”

“哎呦,好疼!”

“你要发财啦!”

“饶命啊,少侠!”

……

沈戾狠狠痛揍了这个老舍人,打得他鼻青脸肿痛苦哀嚎。

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的。

今天你踩着我的尸体看见了明天的太阳,但我没死的话,一定把你拉回地狱!

姒晟轩邀请沈戾至一间酒楼,门面富丽堂皇,只是门口立了一个牌子。

上书:奴人畜产,不得入内!

看见沈戾脸色阴沉不定,姒晟轩心里暗恼,这酒楼掌柜也真是不长眼,偏偏立这么一块牌子出来。

偏偏本殿下这位朋友又是奴人出身,这不是打本殿下的脸吗?

这时掌柜精神抖擞,亲自出门迎接:“十七殿下驾临,小店蓬荜生辉,里面已备好酒宴!”

沈戾“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戾兄切莫气恼,是在下考虑不周!”

当下,姒晟轩便诘问那掌柜:“本殿下问你,为何要立这样一块牌子!”

掌柜不知大祸临头,还在那侃侃而道:“十七殿下何等尊贵,岂能与奴人贱婢同屋而膳,小人知道十七殿下要来,便让人写了这牌子,殿下可还满意?”

我满意你妹!

姒晟轩听后,既不说满意,也不说不满意,只道:“一会儿把这牌子改了,奴人入内,白吃白喝,为期一年,概不收费!”

“啊!”

掌柜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殿下莫要与小人开这等玩笑啊,小人有三十八房妻妾要养活,若给那奴人白吃白喝,且不说一年,一月下来小人这店也开不下去了,呜呜……”

“如若做不到,本殿下便没收你全部家产,充之国库,贬你妻儿,为奴为婢!”姒晟轩冷冷道。

“啊!”

掌柜白眼一翻,登时晕了。

沈戾很痛恨这些经商庶人。

轩王朝和其他四国相比,不仅没有废除奴隶制,对庶人的苛捐赋税也是最重的。

达到一定数额便升一阶,品阶越高,纳税反而越少,这就导致穷人越来越穷,富人越来越富。

富人富到什么地步呢?

富到娶一个正妻往往要纳十几房小妾。

而穷人则有着天壤之别,有的甚至连一个妻子都娶不起。

但为了传宗接代,穷苦人之间便盛行一种“典妻婚”。

说白了,就已婚家庭为了养家糊口,把自己的妻子租给别人生孩子,换取一些钱财。

这样一来,对于男人而言一方有了妻子,一方有了钱财,各取所需,女人就如同物品一样被推来推去。

有些贞烈女子只能以死来反抗这种契约。

沈戾从生下来就没见过母亲。

因为他就是一个典妻婚所生的孩子,活得没有尊严,所以他才痛恨这些有钱有势的富人。

于是沈戾狠狠惩罚了这个酒楼的掌柜,让他散尽家财倾覆半生积蓄。

因为沈戾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的。

两人走进酒楼,一人一张小桌子,面对面席地而坐。

桌上不但有精米白饭、清冽浆水,还有肉食美酒,已算丰盛。

“戾兄,今日你我二人有幸相识,我敬你一樽!”说罢,姒晟轩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沈戾自饮一樽,从怀中取了那块玉佩出来,奇道:“殿下一眼便识得此物乃我义父所有,莫非你认识我义父?”

姒晟轩侃侃而道:“此为宫玉,全天下也只有七枚,分别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佩戴这七枚宫玉的人,俱是惊邪剑派最杰出的人物,掌门天极真人的嫡传七位弟子,被世人称为惊邪七剑,只不过惊邪七剑多数战死,当今世上只剩三人,便是齐悲鸿、秦寒月和欧冶流云了!”

“惊邪七剑?是哪七剑?”

沈戾身为欧冶流云义子,竟对惊邪剑派成名人物了解的不多,这让姒晟轩感到很奇怪。

“这七人分别是……”

惊鸿剑——齐悲鸿!

疾风剑——秦寒月!

赤火剑——楼炎冥!

碧水剑——南宫辰傲!

逍遥剑——欧冶流云!

书生剑——瑾瑜!”

姒晟轩每说一个人物,沈戾便在心里记下一个人。

可他很快发现姒晟轩对惊邪七剑的描述有不对之处。

“姒兄,你刚才只说了六个人!”

“还有一个人……”说到这里,姒晟轩摇了摇头:“然此人,不可说!”

“为什么不能说?”

“说了犯忌,不妨我们聊些别的?”

不管沈戾如何追问,姒晟轩始终都不肯就此事再论,但他越是故作神秘,沈戾就越发好奇,心想日后一定要弄个清楚。

为什么,有个人不能提呢?

酒过三巡后,姒晟轩几经踌躇犹豫,轻声问:“恕在下冒昧,戾兄出身奴人,因何能得殴冶先生高看,有这等父子之情?”

奴人律比畜产,殴冶流云贵为护国首座,等同认了畜产做义子,任谁看来这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也难怪姒晟轩会有这方面的好奇。

“这也是在下心中不解之事啊!”沈戾坦然道,他确实不知道欧冶流云为何收自己做义子。

姒晟轩也不再多问,转开话锋道:“不管怎么说,此乃戾兄之幸也,但惊邪剑派乃朝廷护国大派,内外势力盘根交错,其中利害,戾兄可曾知悉?”

沈戾神色郑重,洗耳恭听。

“在这三位护国首座中,齐悲鸿主持派内事务,在朝中有我二皇兄势力扶持,秦寒月执掌全派内外戒律刑罚,朝中有我大皇兄扶持,皆是强强联合,声势平分秋水。”

说到这,姒晟轩容色忧虑道:“殴冶先生主持门派外务,在师门中仅有庶人弟子支持,虽然暗中有大帝姬府相助,但我皇姐毕竟是个女子,军中无实权,朝野无重臣,声势远不及我二位皇兄,是以殴冶先生与我皇姐之联合,乃是同舟共济,生存艰难啊!”

此前从客舍庶人口中已经初见一些端倪,再听姒晟轩一番肺腑之言,惊邪剑派的格局在沈戾眼中越来越清晰了。

反正他义父就是最没权势的那一个,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去。

“姒兄贵为皇子,为何却要做御士?”沈戾此一问也是道中利害。

若是寻常庶人百姓倒也罢了,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若非没有隐情,怎么会选择修真一途呢?

“不瞒戾兄,我在朝中无势,若拜入惊邪剑派,日后我皇兄们争储夺嫡之时,我便可自保啊!”姒晟轩言语中极是坦诚:“戾兄虽是首座义子,然出身奴人,在师门中必受苛待,我虽为皇子,却无势,既同是天涯沦落人,日后你我也应互相照应才是!”

沈戾心中一动,举樽道:“姒兄快意直言,除了我义父,你是第一个看得起我的权贵子弟,敬你!”

“请!”

二人再饮一樽,彼此互生好感。

随即姒晟轩吩咐羽林卫指挥使取来一支白玉箫,递给沈戾:“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这是日前我偶然所得,他年戾兄若是遭难,凭此玉箫,你可以要求我帮你做一件事。”

沈戾将玉箫郑重收下。

不过既然是朋友互赠信物,他也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唯一值钱的就是那个白玉壶了。

他拿出玉壶交与姒晟轩,说道:“我身上没有什么好东西,这碎玉之壶比你的玉箫,那是不值一提,但他年姒兄若是遭难,凭此玉壶,我可以为你做三件事!”

“人恩于我,我必三倍报之,戾兄真性情也!”姒晟轩神色动容,再敬一樽酒。

由此,二人定下君子之约。

但残酷的世事无情的吞噬着岁月人生,浮云苍狗又有谁可以预料?

第5章 御剑试

轩王朝版图辽阔,坐拥京畿州、楚州、泗水州、燕州、凉州共五大部州。

其中坐落在京畿州的御剑峰巍峨高耸,连绵百里峰峦起伏,飞瀑奇岩珍禽异兽在所多有,景色幽险奇峻天下闻名。

只是更有名的,却是在这山上的修真门派——惊邪剑派。

传言洪荒时期,浣月神农教有一位名叫惊邪的铸剑大师,她一生铸过三把绝世神兵。

一曰“七星”。

二曰“凰舞”。

但这两把神兵却所托非人。

惊邪不愿自己所铸之剑为凉薄不义者所御,由此铸造第三把神兵名为惊邪,以血肉之躯投炉祭剑,化作剑魂。

故“惊邪”,是代表公正之神兵。

后来白华子偶得神兵认主,凭此剑开山立派,惊邪剑派也因此得名,又经过千年传承,门派高手如云。

虽经历过数次改朝换代,但剑派依旧巍巍不动。

时至今日,十一代掌门天极真人虽年过逾百,但仍鹤发童颜,传言其修为通天彻地,更是当世一等一的绝世人物,被奉为神州武林至尊。

姒晟轩不仅为人豪爽,且博学多识,二人这一路上谈论天下世事,让沈戾开阔了不少见识。

两日后,沈戾终于看到了那一座巍峨雄伟的山脉,他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喜悦心情。

不管师门内斗如何激烈,成了御士,至少他的生死已经可以摆脱朝廷的掌控了,恨不能急鞭策马立刻向御剑峰飞奔过去。

第二日晌午,沈戾二人及一众羽林护卫便已来到御剑峰脚下。

千年名门,近在眼前。

本来沈戾也曾经猜想过惊邪剑派的山门会是怎样,也许奢华无比,也许气势非凡,或是宫殿楼宇,或是高墙大门……

然而走到眼前,他却发现自己的猜测错了。

巍峨屹立的高山之下,赫然树立着一块数十丈高的巨石,也不知是用何等兵刃凿刻上八个大字:

御剑如虹!

御心似空!

这八个字苍劲有力,龙飞凤舞,自有股桀骜不群之气,将惊邪剑派这千年名门的气度气势衬托得淋淋尽致。

山门前已是人山人海,由于参试人数太多,惊邪剑派本派弟子根本忙不过来,朝廷派出了大批官差辅佐此次大试,有查验身份的,有查验资质的……设置了十几座关卡。

天上地下,时常看见高来高去的惊邪御士,白衣飘然,疾风电掣般纵横飞驰,让人望而生慕。

沈戾正头疼如此排队要排到何时,一名白衣御士主动走了过来,当先对姒晟轩拱手礼道:“想必这位就是十七殿下吧,两位首座特命我等在此恭候!”

姒晟轩见这位白衣腰间所挂玉碟乃是三品御士,忙下马说道:“在下正是十七皇子姒晟轩,这是在下的荐书,玉碟!”

顺便他又介绍了沈戾:“这位是贵派首座殴冶流云义子,有劳师兄帮忙保荐一下!”

御士听后吃惊地问沈戾:“你当真是流云师叔义子?”

沈戾忙递出信物:“在下沈戾,殴冶流云正是在下义父!”

“还真是,没想到流云师叔竟收了一位义子!”

一看那枚玉佩,又有十七皇子保荐,御士便已信了沈戾身份,当下对二人道:“我叫林楚,你们这便随我上山面见首座吧!”

姒晟轩遣退了羽林护卫,由林楚引着向通往山上的栈道走去。

上得山后,只是仰首望山,便发现御剑峰雄伟无比。

姒晟轩自小长于皇宫,养尊处优惯了,走了一会山路便已累得气喘吁吁:“林楚师兄,此峰如此险峻,需走多久啊!”

林楚看去二十五六岁,背负长剑,走起路来如风俊逸,闻言笑道:“若在平时,施展轻功御剑而驰只需半刻钟,如我们现在这般速度,天黑前能上得御心殿就不错了!”

“啊!”

姒晟轩擦了把汗水,只觉得两腿发软,不想这崎岖山路竟然要走上五六个时辰。

反观沈戾从小吃苦甚多,体质上要好得多,又走了半个时辰,前面是一间茶铺。

一碗清茶入腹,顿时缓解了口舌干燥。

“虽然二位师弟还未正式拜入我惊邪剑派,但门中规矩多,我不妨先与你们说一说!”

“师兄请讲!”

林楚正色道:“但凡我门中先辈英烈,无可证之传闻,一律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论的不论,勤勉修炼,谨言慎行!”

二人点头应“是”。

沈戾心想,只怕惊邪剑派定下这个规矩,多半是与姒晟轩口中不能说的人有关。

只听林楚压低声音道:“尤其在掌门徒孙女面前,她若不问也就罢了,她若问起外面的世界如何,要说风调雨顺,百姓安乐,此间事情,我再与你们解释!”

原来天极真人这位徒孙女名叫“南宫纤云”,秦寒月和南宫辰傲之遗腹女,出生时父亲便已战死,从小体弱多病,命不长久,因而天极真人对她非常宠爱,不惜耗费百年功力为其续命。

但此女性子忧虑,易善感多愁,抑郁哀伤,至病情加重,所以师门中才有了这样一条不成文的门规,报喜不报忧。

从林楚的话中就不难看出,天极真人对这位徒孙女是有多疼爱,以一派武林至尊身份,竟要默许这等掩耳盗铃之事,举全派口舌去诓骗一个小女子。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善意谎言吗?

沈戾心中暗想,这天下第一大派规矩还真多。

临近傍晚,三人才终于爬上了御剑峰顶。

这里青砖铺地,琼楼玉宇,大殿中摆放着一只巨鼎,里面沉了厚厚的香灰,香烟缕缕萦绕,鼎后供奉着祖师白华子的雕像。

姒晟轩心思细密,向大殿中看了一眼,见场中仅有寥寥数名弟子,座上两人。

一人中年之姿,颚下青须,气度出众,应该就是天极真人嫡传大弟子,位居护国首座的齐悲鸿了。

另一人半老徐娘,想来就是执掌戒律刑罚的秦寒月了。

林楚带着二人走到殿前,躬身一拜:“启禀首座,我把十七殿下带来了。”

沈、姒二人忙上前见礼。

不是只有一位皇子吗?

众人正奇怪时,林楚将沈戾身份禀明,递上信物,在场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齐悲鸿问:“你叫沈戾?”

“是!”

沈戾莫名感到一阵压力,似乎所有人都在盯着他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奴人子弟,反而忽视了姒晟轩。

这时秦寒月起身走下殿来,一把抓住沈戾的手腕,沉吟道:“脉络分明,气海丰腴,资质上佳,也难怪老五会收你做义子!”

当那只手离开自己的脉搏时,沈戾不由得松了口气。

原来她是在探查我的资质。

“你们二人长途跋涉,想必也是累了!”

齐悲鸿目光一转,对一位少年御士说道:“齐衡,你带他们去安顿一下!”

沈、姒被齐衡引出殿外,在场诸人各有所思。

齐悲鸿端起茶杯,哼道:“上次老五收个女弟子回来,最后弄出那等事……这次又收个奴人做义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那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了,还提她作甚!”

秦寒月瞥了师兄一眼,又叹气道:“不过老五收这个义子,多半是为当年鸢飞戾一事耿耿于怀吧!”

“此子名唤沈戾,若是那孩子还活着,现在也到志学之年了,如此之巧!”

说话的人名叫李云惊,十一代弟子,二品御士,位居内务司领执事。

但此言一出,齐悲鸿立刻就瞪了过来,目光中凝聚着森森寒意。

李云惊忙道:“弟子失言!”

齐悲鸿徐徐从李云惊身上收回目光,神色复杂道:“流云是重情重义的人,当年那件事他至今耿耿于怀,收个义子也不过是念想罢了,无需大惊小怪!”

李云惊低着头不再说话,其他人也沉默下来,已经有人在考虑十七皇子该投哪位首座门下了。

本来有身份的名门子弟拜入山门,都会事先与三位首座知会,或是在荐书中言明是慕名哪位首座门下,定好了谁都是不会去争的。

沈戾肯定是要入殴冶流云门下,而且其他两脉也不会收他这个奴子。

偏偏这位皇子没有意向表明要入哪一脉,掌门真人又在闭关,纵然这位皇子无权无势,收入门下最差也只是多个弟子,能争到那自然是有利无害的。

秦寒月门下只收女弟子,自然是不会去争的,但她率先打破了沉默:“十七皇子拜入我派,至于师从何人,若以皇子的身份来选师,至少也得是四大长老中的一人,但四大长老早已不问派务,亦不再收徒,你们看此事应当如何?”

“若随众从流,未免显得我们轻视朝廷,不若就收在我松姿谷一脉吧,由流云师兄亲自授业!”

说话这人也是十一代弟子,二品御士,位居外务司领执事,名叫夏宫升。

“老五整日在外,哪里还有闲暇,我看,还是收在我风回岭吧!”

齐悲鸿将目光转向师妹秦寒月:“师妹你看如何?”

“反正老五不在山中,师兄说了算!”

说着,秦寒月勾起一抹轻讽的笑意,拱手道:“恭喜师兄了,做了回帝师!”

夏宫升和林楚面面相觑,眼看着那位皇子被齐悲鸿争了去,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第6章 师门冷漠

齐横带着两人来到松姿谷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他是齐悲鸿独子,天极真人唯一的徒孙。

别看他比沈戾两人年长几岁,从小对修真练气之道耳濡目染,身世虽好,但心思却并不在修炼一途,偏爱研究奇虫毒物,精通药理,至今仍只是五品御士。

一句话概括,就是不务正业。

齐衡带两人来到一间阁楼,说这里是五师叔欧冶流云的居所,常年难得几次回山,让他们且先住下。

二人道了谢,齐衡便离开了。

沈戾进房后,只见一桌一椅,一张木床,床头是一个扶手的木楼梯,直通二楼的房间。

没想到义父家里却如此简朴。

关上房门,刹那间,整个世界突然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

沈戾默默走到桌前,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以后这个地方将与自己长久相伴了。

姒晟轩早已累得疲惫不堪,二话不说倒头便睡。

第二日一早,姒晟轩便被李云惊带去了风回岭。

没能同在一脉虽然惋惜,不过想到日后也能时常见面,沈戾便收拾心情跟着林楚出了门。

扑面而来的空气夹杂着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昨夜天色已晚,今日再看时,这间阁楼背面是一处断崖,连着铁链架成的索桥,笔直通向对面山崖。

风声呼啸,冷冽袭人。

“那里是沉剑池,乃我门中禁地,不得私闯!”林楚的声音带着一丝郑重。

“我派的惊邪神兵也在沉剑池吗?”沈戾向铁索桥对面望去,竟感到一丝悲伤哀意。

“凡我门中弟子战死或封剑于沉剑池,便等于埋葬了恩怨,俱是无主之物!”林楚说道。

沈戾“哦”了一声,同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林楚笑道:“师弟,我们先去吃些东西,顺便熟悉一下山中地形。”

随后他左手掐出剑诀,只听一声清脆剑鸣,长剑自身后剑鞘中飞射出来被林楚一把握住。

他搂住沈戾的腰,二人腾空而起,直冲九霄。

沈戾头一次有此经历,脚下虚空,眼看地面越来越远,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只有风声凛冽,呼呼直响。

只见林楚一手握剑横于胸前,另一只手牢牢抱着他,仿佛那把剑有了驰骋天地的动力,拖着两人向前急冲。

这便是惊邪剑派的御剑诀——风行千里!

从高空向下方看去,可以俯撖御剑峰后面的整片开阔地,一条大河从中贯穿,极目远眺一眼望不到边的崇山峻岭。

林楚告诉他,后山深谷松柏野树成林,幽深难测,曾有弟子深入八千里,用时六个月方回,但那里只有原始森林,没有尽头。

原本后山有七条峡谷险脉,由七位掌门嫡传弟子传功授业,但几人战死后,如今只剩三处。

分别是欧冶流云的“松姿谷”、秦寒月的“流波山”和齐悲鸿的“风回岭”。

松姿谷中俨然是一座山村的规模,坐落着数百间房屋,炊烟袅袅,别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意境。

上一辈弟子都已在俗世成家立业,妻妾成群,目前这些房子大多空着,只有守山弟子在此居住。

这些守山弟子都是如天极真人一样终生不娶,一门心思全在悟道修炼上,也不贪恋世俗富贵的人。

林楚先带沈戾去一位师兄家中吃了早饭,又交代一些饮食起居的事情,说有什么事尽管找他便可。

几日下来,在师兄门的引导下,沈戾已经熟悉了谷内的日常生活。

在这里无论新老弟子,平日里作食全靠自己动手,不过食材都是现成的。

附近官府会在每日的寅时、午时、酉时以船运来蔬菜禽肉,常年供应不断。

每逢喜庆节日,各种贡品如同官吏一样不少。

此外,但凡惊邪剑派弟子,每月还有与品阶对应的月俸,七品御士就有五枚银珠之多,是底层百姓辛苦一年都赚不来的。

而这些开支,全都由朝廷从国库下拨。

每次庶人子弟说起这些的时候各个喜闻乐见,皆大欢喜,大赞皇恩浩荡。

啊!我们都是皇帝大大最疼爱的崽儿!

但沈戾没有,他总会想到那些挣扎在生存边缘受苦的百姓。

也因为他出身奴人,比谁都清楚这些供奉是如何从百姓身上挖出来的。

这让他有种错觉,惊邪御士仿佛就是朝廷的犬牙,在林楚把九大门规八十一条戒律都说了一遍后,这种错觉也越来越立体了。

他本来以为惊邪御士不受朝廷法律约束,都是秉承侠义之士,此刻才明白自己太想当然了。

师门的门规戒律远比朝廷律法还要苛刻,且有些条律莫名其妙没有道理可言。

大体上要多点规矩律己,留点余地待人。

听着很仁义,但细致理解下来,就是要求弟子做到“以德报怨”。

没错,是以德报怨。

哪怕被人杀了父母,妻儿受辱也不能私下寻仇,否则就是同袍相残,必须通过师门出面讨回公道,让杀人者赔礼道歉。

至于严惩凶手杀人偿命,那是对自己的要求。

你杀了别人,得去偿命!

别人杀了你,赔礼道歉!

哪个敢私下寻仇轻则面壁思过数年,重则那是要废去修为甚至自戕谢罪的。

啊!天下第一剑派以德服人,天极掌门奉行仁义,让武林同道心服口服。

每每听到这些赞誉,沈戾都会联想到那些不把妻儿当人看,却对外人奴颜媚骨的畜生。

还没正式拜入师门,沈戾对师门的印象只有四个字:假仁假义!

作为一名胸怀宽广的惊邪御士,也许自己应该和师兄弟们一起高兴才对,可他在庆幸之余,却总有那么一丝怨恨挥之不去。

难道,仁义高德之名,真的要牺牲尊严来成全吗?

凭什么其他门派可以快意恩仇,而惊邪剑派却只能以德服人?

这公平吗?

但这一切,他无力改变!

终于,持续十五天的“御剑试”结束了。

参试者三万人,经过层层遴选共招募弟子五百人之整。

这样看来,真的挺公平的。

若无公平,又怎会有这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来做御士?

庶人子弟包括沈戾在内仅有五十人,锐士子弟三百五十八人,修真世家子弟四十二人,为流波山和风回岭各自接收。

殴冶流云这一脉只有五十个名额,其中又有三十五人为女弟子,最后名额分配下来,真正分到松姿谷的弟子才不过十五人啊。

这样的结果,却显然是不公平的。

沈戾第一个拜入师门,因此如朔岳、李钊、唐延,其他众人还要叫他一声师兄。

虽然殴冶流云回谷后没说什么,但沈戾也看得出来,惊邪剑派已经到达历来人数最多两千人的全盛时期,然而殴冶流云这一脉声势却已跌入谷底。

次日,御剑大殿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两千多人。

年长的师兄师姐们面露欣慰,说着“纵观新一代弟子朝气蓬勃,何愁本派日后不振”之类的话。

沈戾这个首座义子站在人群中,显得那么不起眼。

鼎声响起,广场立刻安静下来。

只见从殿内走出一位矮胖的老人,须发银白,身着白色龙袍,头戴珠帘冠,赫然正是神州的武林至尊天极真人。

齐悲鸿、殴冶流云、秦寒月三位嫡传弟子意气风发,簇拥在师尊身旁。

天极真人一眼望去,颔首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似是对惊邪剑派如今的规模甚为满意。

他用浑厚的声音说道:“这些年来,浣月皇朝似有蠢蠢欲动之势,当此之时,更需我等正道中人持道锄奸,你们这些做师傅的,务必用心传授,将我惊邪剑派修真武学发扬光大!”

“谨遵掌门教诲!”三位首座齐声应道。

天极真人淡淡笑着:“我惊邪剑派武学因道武合一而博大精深,绝非自卫强身小技,进则护派报国救众生,退则参道养性修天地造化,至于你们今后能取得怎样的造诣,全凭你们自己的努力和悟性了!”

在场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激昂神色,唯独松姿脉弟子黯然立在那里,新进弟子和上一代入世弟子全加起来不过才三百来人。

不过好在大家都是一袭白衣,一眼望去根本分不清哪一谷哪一脉,这才显得松姿脉弟子不那么突出的单薄了。

收徒大典结束,齐衡和一名少女欢天喜地的冲上大殿,承欢在天极真人身前,一口一个“师公”叫得亲切,看得齐悲鸿和秦寒月眉开眼笑。

那少女在沈戾看来,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十分惹人怜惜。

如此这般袅袅婷婷的女儿家,无疑就是掌门的徒孙女南宫纤云了。

殴冶流云招来沈戾,恭声道:“师尊,这是我刚收的义子,沈戾。”

“沈戾,给师公问安!”

面前这位老人乃是武林至尊,沈戾心里自然紧张,忙跪下把头磕得“咚”地一声响:“戾儿拜见师公!”

“呵呵。”却是南宫纤云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还真敢磕呀?奴人的头都是这般硬的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戾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天极真人眯缝看着沈戾,颇有嫌恶。

是的!

一个等同于畜生的奴子,也敢自认是武林至尊的徒孙?

这让天极真人很没面子,如果不是有欧冶流云这层关系,沈戾早就被丢出山门了。

“哼!”天极真人轻哼冷笑,仿佛跪在他面前的是什么不雅的东西。

一转身,他又对两位徒孙露出笑容。

从态度上,完全是云泥之别。

这一行人走回了殿内,可是沈戾还跪在那里啊!

周围传来阵阵窃窃私语和嘲笑的声音,好像他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一瞬间,沈戾受到一万点暴击伤害,如同体无完肤的丑陋小畜生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殴冶流云眸色复杂,一声叹息。

第7章 侠义之道

拜师大典结束,殴冶流云安慰义子说,要他刻苦勤勉,方能被师公认可,便离开了御剑峰。

殴冶流云生性放浪形骸,不拘于世俗小节,已经渐渐对师门心灰意冷,这一走怕是数月才能回来。

但夏宫升等人却不能对新弟子们不管不问,朝廷已将制好的授阶银碟送来,这些银碟都已在朝廷户部和风云榜报备,沈戾等庶人子弟正式成为七品御士。

好开心哦!

欢呼!

雀跃!

但沈戾开心不起来。

御心殿上那一幕,真的让他非常非常羞愧。

如果自己受辱便也罢了,还连累义父一起受人冷眼,这让他心中平添一股戾气。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呀?

也许,只是因为自己出身不好吧?

其他师弟也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毕竟都是千里挑一遴选出来的,荣辱廉耻还分得清楚。

连首座义子都受此冷落,何况是他们庶人子弟?

不过在这其中,也有人以为是沈戾连累了大家,如果殴冶流云没有收沈戾为义子,就不会让掌门真人今日如此难堪了。

夏宫升强挤出笑容:“诸位师弟,你们已经初入门墙,三年后就是本派三脉内试,届时将选出三位优秀弟子参加神州武林盛会,虽然我迎松谷一脉人丁单薄,纵然修真一途落后于人,但诸位资质都不差,只要勤励为舟,坚忍刻苦,未必不能天才悟道一鸣惊人!”

说罢,他对林楚道:“门规和戒律都与师弟们说了么?我与首座不常回来,大是大非上万不能出错,否则我们这一脉,只怕要彻底凉了。”

林楚点头道:“师叔放心,九大门规八十一条戒律,我已告知诸位师弟,从即日起便正式开始授业。”

惊邪剑派讲的是先德后武,入门弟子需先由御傅教导侠义之道,明心见性,方能开始习武。

谷中书院内,一位仙风道骨的老先生讲道:“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

台下弟子各个手托腮帮,一起摇头晃脑:“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

沈戾既不诵经也不晃脑,只是坐在那里发呆,打了个哈欠。

御傅忽然发现这不和谐的一幕,呵斥道:“沈戾,大家一起修侠义之道,你怎么不念?”

沈戾淡淡看他一眼:“这点道理看看就明白了,干吗要念出来?”

御傅老气横秋道:“那你说说,方才老夫所讲之道,是何意?”

沈戾朗声说道:“你有一袋金珠,是你的也对,是你的也不对,如果你说是你的,那就不是你的,如果你说不是你的,那就是你的,刚说是你的马上又不是你的了,刚说不是你的马上又是你的了,所以你说是你的,到我这儿就未必是,我说的是我的,到你那儿也许就对了,是就是非非就是是,道理就是这么变来变去,你有道我无道你说什么都对,我有道你无道我说什么都对,因为道就是刀,谁有刀谁有理,不服砍你!”

御傅傻在那里,弟子们呆了一片。

“我以为不然!”

说话的是朔岳:“一切道理对于行道之人来说都是平的,不会因主观变化而变化,各种事物无不存在它自身对立的那一面,各种事物也无不存在它自身对立的这一面,我们通过观察辩证看清事物本质,大仁不仁,大爱不爱,两权其害取其轻,侠义之大道者不应取小仁,而舍大义!”

沈戾听后就很是不爽,当下诘问道:“朝廷强征三十万奴人修建龙城关,百尸悬林,饿殍遍野,此当何道?”

朔岳答道:“我轩王朝百姓何止千万?区区三十万奴人换来边关安宁,此乃大义之道!”

“难道这三十万奴人就该死么?”沈戾问得凶神恶煞。

“不该死,但死得其所,便是大义!”朔岳也答得理直气壮。

沈戾起身道:“那为何你不去死?你父母兄弟不去死?偏要奴人去成此大义?”

朔岳说:“本来大义之道,牺牲就是在所难免的,然我非奴人,鸿毛之死,非我之志哉!”

御傅听后甚为满意,对沈戾道:“看看,这才是侠义之道,你要向你的师弟虚心学习!”

沈戾在一旁撇嘴:“此道非我道,我道非彼道,彼道非天下道,你又不是奴人,又怎知奴人甘愿为奴?”

御傅吹起胡子:“哦?那你说说,你道为何?”

沈戾冷冷一笑:“若安身于世必先保命,若连命都保不住,何谈侠义?若连百姓死活都不顾,又何谈苍生大任?可你却在这里讲道德,道德有用的话,还要刀剑何用?我讲不出那么多大道理,但我知道天下众生本该人人平等,谁也别想高高在上!”

“胡说八道!”

御傅气得胡子都歪了,怒道:“你心之狭隘,不知以德报怨,当明心自省,若非你是首座义子,老夫定赶你出去!”

“我要学的杀人之道你却教不了,这等诛心之道不学也罢,走也!”

说罢,沈戾起身便走,众弟子面面相觑。

老御傅直跳脚,指着沈戾大骂:“若修心不端,即便修成盖世神功也会误入歧途,奴子不可教也!”

本以为惊邪剑派会为百姓请命,没想到却是助纣为虐。

本以为江湖人逍遥自在,没想到却是蝇营狗苟。

沈戾心里愤愤不平,走出书院后去找林楚:“林楚师兄,我不要学侠义之道了,我要学修真法决!”

“可是,你若不学侠义之道,将来如何处世?”林楚担心地看着这位师弟。

“那老御傅天天讲道德,可这个世界明明就是不道德,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不想让那老御傅埋没我的侠义之心!”

“唉!”

林楚拿他没有办法,只得把修真法决传给了沈戾。

第8章 废物

纵观天下修真法决,皆以练气为根本。

外练剑诀!

内练丹道!

当然,再辅以神兵利器以达到人和自然的合二为一,借自然之力,便能施展绝伦之威。

开山碎石都不算玄幻!

惊邪剑派内功心法名为“四象真决”,是修真弟子在修炼丹道的过程中,对山石之气、草木之气、雨露之气、土硕之气的吸收掌控。

而四象真诀的修习过程对于初入门墙的弟子来说,刚开始很容易,越后面越难,少阴境大多数人得两年才能修成。

这个过程需要丹田内凝练出四象真气,再以真气冲击全身24道大穴,打通任督二脉。

往后开始,就是每天不断重复这个过程来修炼丹道,从少阴境到少阳境,再到太阴境至太阳境。

如果把丹道比作一座湖泊,剑诀就是这座湖泊的闸口,它可以涓涓细流,也可以涛涛巨浪。

而湖里的水则是平时积蓄的真气,所以剑诀威力的大小要取决于丹道的境界,丹道境界越高,积蓄的真气也越充足,爆发时也越持久。

说白了,剑诀就相当于内力爆发的方式,从少阴境就可以修习了。

如果说修习剑诀完全依靠弟子的天赋悟性,丹道的境界虽然可以通过丹药固本培元,但无法做到一步登天,需要漫长的时间来修炼。

如天极真人这等太阳镜的高手,往往需要上百年方可达到。

在别人学以德报怨的侠义之道的时候,沈戾已经开始练习呼吸吐纳,白天则去松林砍树,这是一个用真气代替蛮力的过程。

如此一个月下来,他已经掌握了人体经脉和精气的运行。

这一日,沈戾日常来到松林,随着巨柱般高大的松树轰然倒下,仿佛大地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看着那崭新的树桩,总觉得那是一处巨大的伤口,似乎能感到大树的剧痛。

忽然,从头顶传来一阵破空锐啸,数十名白衣御剑乘风而过,身姿清逸潇洒。

以往时候,总能看见三五个高来高去的御士,但今天竟然成群结队过去这么多人,倒也难得一见。

没过一会儿,这些人却又飞了回来,纷纷落在场中。

细看之下,这些御士非常年轻,为首的一人手握乌黑长剑,感觉眼熟。

沈戾赫然想起,此人就是那个被冠以天才后辈之名的靖十三。

所谓天才,并不是天生有才,而是后天培养出来的。

风回岭、流波山两脉早已习惯提前布局。

在新进弟子中选出翘楚,表面上一视同仁,实则暗中培养,都是为了能在三脉内试上一鸣惊人。

但见这些人来者不善,沈戾继续砍树。

“这是谁呀?首座义子?”

短短一月,靖十三在师门中争强斗勇,已然出尽风头。

此刻走起路来更是吊儿郎当,五品以下御士全然不放眼里。

他一脚踏在木桩上,冲沈戾吹了声口哨:“这么卖力的做功课,师兄今日砍了几颗树呀?”

沈戾冷眸相对:“师弟有何赐教?”

“叫你一声师兄,你还真敢应!”

靖十三扯起嘴角,对沈戾指指点点:“我靖十三平生最看不起你这种没什么本事,却占了高枝的人!”

“你不要欺人太甚,虽然我松姿谷一脉人丁单薄,纵然修真一途落后于尔等,但我等资质都不差,只要勤励为舟,坚忍刻苦,未必不能天才悟道一鸣惊人!”沈戾索性把夏宫升那番话怼了出来。

却不料此话一出,风回谷弟子顿时一阵哄笑。

“你这是在自欺欺人吗?”

靖十三轻讽道:“努力,是你们这些废物自我安慰的说辞,今天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的天才是不需要努力的!”

“虹剑诛仙诀!”

一声低喝,他引出剑诀,挥剑斩向身后,只见无形剑气破空锐啸,所过之处飞沙走石,须弥间三颗齐腰巨树轰然爆裂。

只此一剑之威,声势惊人。

沈戾震惊不已,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真理都是自取其辱。

但他就是不肯低下那高傲得只剩尊严的头颅。

“这是我刚学的剑诀,五十年内,你能斩出如我这一剑般的威势……”

靖十三扬起桀骜的眉眼:“算了,不过一个废物,何必跟你一般见识!”

他那轻蔑的目光从沈戾脸上扫过,根本不屑一顾。

“不用五十年,五年之内,若我能斩出如你这一剑般的威势,你当如何?”

沈戾紧握双拳,忽然对着靖十三离去的背影这般说道。

靖十三回头看他,嘿嘿一笑:“也罢,不妨我们就作下赌约,你若有这等实力,我这把墨离剑便是你的了!”

“但你若输了,又当如何?”

“你意如何?”沈戾道。

靖十三思考间,一名叫何山坞的弟子不怀好意地喊道:“我认识一个江湖朋友,此人有龙阳之好,你若输了,便去做他宠儿,敢应否?”

此乃奇耻大辱,沈戾自知万万应不得!

另一边风回谷弟子纷纷起哄:“怕了?怂了?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没本事就别说大话!”

岂有此理,不长他人志气!

面对靖十三的挑衅,沈戾也是意气上涌,朗声道:“如此说定,五年为期!”

“算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靖十三剑诀一引,风回谷弟子纷纷御空而起,留下肆虐的笑声远远传来。

可是,若真的输了怎么办?

难道受此大辱吗?

沈戾叹了口气,断冰切雪般对自己的深心说道:若我真没那等本事,五年后,我自戕便是!

傍晚回到谷中,沈戾特意去找林楚问了靖十三的修为进境。

林楚告诉他:“这些世家弟子自打生来,便由家族长辈打通全身经脉,固本培元,体质与我等不同,修真练气自然事半功倍,有如此惊人进境不足为奇,但你需知,他的丹道已练至少阳后期,但斩出那一剑之威,实则是太阴境界,你可知为何?”

沈戾有些怔怔的:“为何?”

“风云榜评判一个人修为的标准,并不是从一而论的,不仅要看丹道的境界,剑诀法决的玄妙,其次还有兵器,材质越上乘的兵器,所施展出剑诀的威力也就越是厉害!”

说到这里,林楚顿了一下:“靖十三手中那把剑并非凡品,乃是兵器谱排名第七的墨离,绝品兵器!”

“那、那我苦修五年,能否也像他现在这般厉害?”沈戾的声音有些绝望。

“这个……”

沈戾急了:“林楚师兄,你实话告诉我,究竟能不能?”

虽然林楚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但在沈戾如此这般诘问之下,只好说道:“如若有掌门师尊那般功力为你打通任督二脉,又能下大辛苦去努力修炼,辅以我派护脉丹淬炼经脉,再将我派镇山神兵惊邪剑传与你,五年之内,足可胜他!”

“……”沈戾。

一丝惨淡的笑从沈戾嘴角溢出,以上除了下苦功修炼,其他三样条件都是不可能的。

惊邪剑派根本不可能下狠心去培养他这个奴人。

松林的场景犹在眼前,沈戾终于明白为什么靖十三可以那样从容自信,料定他五十年都无法超越那一剑的威势。

也许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以为自己不会言败,当你发现自己错的时候,你便开始长大。

因为有些人出生的起点,是你一辈子努力都无法突破的终点!

你可曾有过这样的绝望么?

当这种绝望深入骨髓,你……是否认命?

“戾师弟?”沈戾凄沧的笑让林楚有些担心。

“这世界如此不公,纵然如此……,但我……”

沈戾的身影渐渐走远,用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冷冷说着:“就是为了不被人欺辱才来此的啊……”

第9章 南宫纤云

经过一个月的刻苦修炼,沈戾终于能够凝聚出一丝真气于丹道。

但不知为何,每次运气时丹田都会传来剧烈的痛楚。

他以为自己对经脉和精气运行理解有不当之处,便去找林楚求解:“林楚师兄,为何我每次运气,丹田就会痛?”

林楚仔细问过了他的情况,然后便皱着眉头,看得沈戾心里紧巴巴的。

“林楚师兄,你怎么不说话?”

林楚面有不忍,声音苦涩地告诉他:“戾师弟,你这种情况乃是丹道结石,后天阴阳五行不调所致,本门也有些这样的弟子,开始时没有发现,真正修炼后才能显现出来!”

“什、什么意思?”沈戾结结巴巴地吞了口口水。

林楚不乐观地猜测道:“就是说……你丹道内有异物,非修真之体!”

在沈戾眼中的林楚一阵阵发黑,那一刻该有多绝望?

如果说绝望是美丽的轮回,这轮回美的太过凄凉了。

以至于你眼中所见一切秀丽美景,皆变成了镜花水月。

曾经你以为只要努力就好了,努力出奇迹。

直到现在,你才终于明白所谓努力也分天资,所谓奇迹也靠运气。

不巧,你没有!

有时候你可以看得很淡然。

能进惊邪剑派已经不错了,这或许已经耗光了你命中所有的运气了吗?

有时候你又执着得有些不堪。

纵然成为惊邪御士,为何你却只能做个废物?

不能修真就不能修真吧!

看开点吧,就算看不开事情也依然无解的。

想要一死了之的你颓废消极了很久。

你渐渐有些想通了,其实一辈子也没那么长。

现实给什么就接着吧!

有些命不是不能认,只是不甘心!

此后你变得比孤僻更加沉默寡言了。

所有师兄弟见了你都轻声叹气,或像是吃了屎没被人发现似的幸灾乐祸。

林楚也不再理你。

门中大事也再无人叫你。

当众人在书院吟诵侠义之道时,你便一个人在河边捉蚂蚁,把每一只捉到的蚂蚁放在树叶上顺水飘走。

要不就是一个人躺在山坡上。

别人以为你躲在那里睡觉,其实你在看天空中的云卷云舒,一看就是一个多时辰。

流云肆意变幻形态,仿佛自由。

晚上你回到一个人住的阁楼里,在微弱的油灯下看着义父的藏书。

那些书籍很杂,有兵器、棋谱、礼乐……

你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少和人说话,姒晟轩来找你也不见。

你最近喜欢上了礼乐,时常坐在空旷的山石上吹奏那只玉箫。

箫声悠扬,婉转凄凉。

随着时间的流浙,一种东西渐渐爬上了你的眉间,那是寂寞。

你不再玩弄蚂蚁,也不再向往云的自由。

你只是整天坐在那里吹着越来越熟练的曲子,但心中的戾气依旧在与日俱增。

往往就是那些被现实打磨得没了生气的生命,深藏的戾气也就越深邃,像是渐渐死寂的火山,说不定突然有一天,你终究它会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直到这一天……

幽静的亭台连着碧波湖,没有任何围栏。

一个娉婷的身影坐在湖岸边上,仿佛和水和绿色的水草化在一起。

绸缎般的长发被银色丝带挽着,更加衬得南宫纤云肌肤胜雪,秀丽无邪的笑靥如花,沉静在这凄清的秋景中。

她伸手拨弄水,一道道涟漪从指尖向外扩散,似乎感到有趣,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做同一件事。

“你知道吗?有形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凋零!”

没有人回答,因为她身旁根本就没有人。

如果有人在时,她却又不会说这些话了。

她总是泛着笑靥,喜悦的和人相处,一直微笑,当成一种习惯。

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开心了,所有人都会为她担心。

娘亲会担心,师公也会担心……

直到日头西落,天边的云染上了昏黄的色彩,火红的晚霞印在她眼里交织成世间绝美的风景,一如她温柔的眼波掠过这凡俗世间。

这时同门的姐妹们都离开了练剑的湖边,只有她还独自呆在越来越冷冽的风口。

没有人会来打扰她,连虫儿都因即将沉寂的黑夜寒蝉禁若。

这个时候,她就开始独自说话,幽幽倾诉着那些莫名的感伤:“春天过去,花儿将会凋零,韶华这般易逝,人也难免会消亡,我倒不怎么渴望长久的生命,只希望能多过一个春秋,也好叫知音的人儿共赏这天地佳美。”

她很认真的说,眼睛看着那一片晚霞的浓烈色彩也渐渐死去:“瞧啊,天就要黑了,其实即便是在黑暗的夜里,也有让人意想不到的绝美月光!”

她仍在执着的说着,声音渐渐低落,静静聆听那阵阵从不知名的地方飘来的萧瑟笛音。

当冷寂已经附在她身上时,她没有回去流波殿温暖的火炉旁,而是凝望箫音来时的方向。

忽然她就笑了。

寻声而去,南宫纤云带着一分惊喜和新奇,慢慢接近那孜然独立在山顶的少年。

少年的眼神好像很不可思议,有时看着远方,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南宫纤云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她要去了解这个少年,去探知他的心。

因为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因为他面貌英俊?

因为他与众不同的奴人身世?

是了,因为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是真实,是她在别人眼中看不到的东西。

当南宫纤云靠近他时,箫声戛然而止。

“礼乐如此喜庆,何以清音入杳冥?”

沈戾从石头上跳了下来,看她一眼,转身怏怏的往回走。

南宫纤云蹙眉道:“喂!你干嘛不理人呀?”

沈戾说:“我自然是害怕说了不该说的话,触犯了门规!”

“你果然与他们不一样!”

南宫纤云追上去,煞有其事地说道:“他们见了我,无不是讨好我,捡好听的与我说!”

沈戾停下脚步,嘴角荡起不明意味的笑:“你才看出来么?”

“我又不是傻白甜,这御剑峰上,春去秋来,花开花谢,悲喜无常,世事又岂会尽得圆满?”

南宫纤云认真地凝望着沈戾:“你是第一个与我说话的奴人,我想听听不一样的声音!”

沈戾从她天真无邪的脸上移开目光,冷峻的面容没有表情。

南宫纤云忽然一把拉住他:“沈戾,你告诉我,真实是什么样子的?”

“你真想知道?“

“你说吧,我很想听!“

“你真想听?”

“嗯!”

沈戾反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目光霎那间变得锐利可怕:“现实就是……奴人食不果腹,死者相望,庶民骨肉相卖,妻离子散,唯权贵穷奢极欲,稻谷陈仓,金银如山,你以为你吃的粮食是土里长出来的么?”

“你在说什么?放开我,你弄疼我了!”南宫纤云惊恐的后退。

“你害怕了?那你一定不知道根本没有人去收那些挂在树上的尸骨,任由他们烂在地里作为来年的肥料,那些你吃进肚子里的粮食都是人的血肉……“

沈戾一口气说完,像个微笑的恶魔高傲地看着被吓坏的南宫纤云,如同恶作剧的孩子看着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还想听么?”

南宫纤云鼓起勇气反驳道:“我不信,你信口开河,是在骗我!”

沈戾邪魅的笑似嘲弄:“你说我骗你,那我就是骗你好了。”

南宫纤云不服气地追上去,张开双臂把他拦住:“如果世道真的这般黑暗惨淡,我惊邪剑派乃护国大宗,奉行侠义,断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沈戾脚步不停,愤恨道:“那些所谓的侠义之道,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他们与朝廷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我不许你这样说,我惊邪剑派无数弟子抛洒热血,护国救民,成忠义之烈,当今朝廷仁政爱民,雨露均撒,泽被苍生,才有这繁荣盛世,人人衣食无忧,日日歌舞升平,这些都是我在玉京城城里亲眼看到的,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

南宫纤云追着他的脚步,一边气喘吁吁,一边不停地说着她认为的真实。

“只怕你还活在梦里吧!”沈戾回身说道。

是的!

这个世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沈戾是最清楚的。

看着活在谎言中的南宫纤云活,他有点于心不忍。

他一步一步逼得南宫纤云不得不后退:“玉京城乃国都,你眼中所见皆是表象,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早已心知肚明,却偏要自欺欺人,以此彰显区区一隅之丰功伟绩,若非如此,为何御剑峰方圆百里内不见一户耕农?“

“为、为什么……”南宫纤云竟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因为,他们根本不敢面对这非人间的凄惨景象,但为了面子,为了掩饰虚伪,他们不敢告诉你真相,他们害怕看见自己用性命守护的不是天下苍生,而是人间地狱,多么讽刺啊!”

说完,沈戾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他一直一直笑,笑的南宫纤云气恼之极。

“你、你胡说……”

“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可以不信啊?你若不信,也可以去外面看看,或是继续做那梦不醒之人!”

南宫纤云愣了愣,抬头看时,那个愤青一般的少年已经走远了。

第10章 七绝谱

回到流波殿的南宫纤云有点心不在焉,沈戾的话使她心中惶惑。

那一天,几位新入门的师妹坐在湖边谈论。

她们都是锐士家的小姐,才有机会拜入惊邪剑派,没有一个庶人,更没有一个奴人。

一个叫金莲的说:“师门待我们真好,我爹在边关半年的俸禄,也不及我一个月的供奉,我比两个弟弟争气多了!”

另一叫花筠的说:“所以我们要时时感恩于朝廷,更要感恩于师门。”

叫水芙的说道:“我最想感谢的当属我爹,若他不是出身锐士,我们就会像那些奴人一样悲惨了!”

金莲说:“我们泗水州郡发了灾,饿死了三万多人,满河尽是庶民尸体,把鱼虾都喂肥了!”

水芙说:“难怪我娘说水里的鱼不能吃,那都是给庶民吃的,他们吃自己同类血肉喂养的鱼,想想便觉得可怕!”

一个身影慢慢地靠近,花筠回头一看,不禁脸色大变:“纤云师姐……”

南宫纤云的脸色竟如纸一般白:“你们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众女自知失言,见势皆散。

湖边上只剩南宫纤云一人。

秋风把几片枯叶吹到她脚边,一只孤雁悲鸣几声,惊起天空如血夕阳。

突然有人在远处大喊:“快看,是海市蜃楼!”

南宫纤云抬起眼眸,只见无数尸体漂在河面上,两旁的树林里也挂着被风干的干尸……

仿佛沈戾描绘的世界清晰地印在那血色天幕之上。

壮观骇人!

毛骨悚然!

“原来……他没有骗我!”

南宫纤云喃喃道:“原来世道是这样子的,爹,您舍弃生命守护的,就是这样一个世界吗?”

“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抬头轻声问,苍天默默,唯有一滴泪从她明亮的眼眸滑落。

你可以天真,

你可以无知,

但时间总能慢慢的把真相一步步地摊开,最后摆在你面前!

也许无法承受之轻,也许无法承受之重。

无论如何善意恶意,谎言可以暂时蒙蔽一双明亮的眼眸,但不是永远。

因为天空永远是那么清澈,如同镜子反射出世界真实的投影。

自从那天御剑峰上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海市蜃楼,南宫纤云再也不能发自内心的微笑了。

你每天用虚假的笑容来面对生活。

每天听别人说着言不由衷的赞美之词。

每天要和自己的内心做着斗争。

你怀疑父辈同门是否真的在做正确的事,深刻检视甚至质疑师门的价值观是不是正确的。

你陷入了自我审视、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情绪里。

你再也没办法说服自己。

你没办法让自己相信这个世界依旧是那么轻松美丽。

你没办法假装周遭的事物依旧是那么清新可人。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

慢慢地一天变成了一月……

每天都是如此生活,心却终于承受不了。

真的累了。

你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没心没肺的开心了。

于是……

你开始选择逃避。

当你发现全世界都在欺骗你时,你是否会逃向那唯一的真实?

“我只去过玉京城,我想不到外面会是这个样子的。”

当她来到那座山峰上,少年依旧坐在石头上眺望远方,冷峻的脸上棱角分明。

“你为什么又来找我?指望我安慰你么?像他们一样取悦你?”沈戾冷笑地看着她。

当所有人都在天极真人专制意志下伪善做人,沈戾所表现出的叛逆乖张,在南宫纤云眼里竟是一枝独秀。

他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南宫纤云眼中水雾朦胧,楚楚说道:“你能对我有点耐心吗?我虽然天真,但不是傻白甜,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不值得你这般憎恨,只希望以后能常见到你,想和你说说知心的话儿!”

沈戾如雕塑般沉默着,让人猜不到他的心。

南宫纤云小声问:“你、你为什么不吹那支箫了?”

“看见你,没心情!”沈戾说。

“那这样……不用你取悦我,我取悦你!”

南宫纤云想了想,忽然说:“不若……我绎舞给你看?”

“你还会跳舞?”沈戾撇嘴道。

优雅地去下头顶的笄簪钗,南宫纤云一头乌黑的秀发顷刻之间仿佛瀑布一般披落下来。

颊旁散发触上那张清艳雅颜,更多了几分邪美和异魅。

迎着猎猎的风,她扬起瀑布般的青丝簇拥着她的微笑,嫣然道:“欲问箫音化紫烟,也曾习舞度芳年,子衿青青何惜死,长歌悠悠在我心……”

当下她长袖蓦然一卷,腾空飞起,恍如敦煌飞天,看得沈戾眼睛一亮。

南宫纤云体质赢弱,虽不能修真练道,但基本的轻功亦不在话下,加之她对乐舞极有天赋,立刻就展现出惊人的舞姿。

当那美丽妙曼的身姿映入沈戾眼中,仿佛有了一种震慑人心的凄美。

他不屑一顾的表情也被痴迷所取代。

他痴痴地凝望,越发觉得对着这个美丽的师姐,些许的委屈和伤害都是不应该的。

清冽的歌声如仪凤之吟,妙舞回翔,巧着飞鸾之态不可方物。

“回头却望尘寰去,喧画堂箫鼓,整云鬟,摇曳青绡,好趁华封盛祝笑,共指南山烟雾,伴君意气天涯……”

沈戾心随意动,折箫而奏。

那人,

那雾,

那花,

那树,

那危崖……

都仿佛突然之间水乳交融,完全融汇在了一起。

分不清哪是人,哪是树,那是花,那是箫声。

缥缈澎湃箫音漫舞,在这寂寥广阔的天涯袅袅不散。

从这一天起,重重的谷壑风时常从山中吹来送来不止是清新凉意,还有隐隐歌声……

南宫纤云为了取悦沈戾,时常会找来新的曲谱,为他排舞填词……

那是一种超越世俗的羁绊。

这羁绊不止系在令人倾醉的舞乐中,更系在两人的心间。

又过了一段日子,沈戾躺在床上很是无聊,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

“我与纤云师姐整日迷于歌舞,难道一直这样下去么?”

想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沈戾从床上坐起来,叹气说:“如果我能争气一些,是不是就能和师姐……”

“沈戾你在吗?”南宫纤云兴冲冲的声音在阁楼外响起来。

沈戾打开房门,只见南宫纤云拿出一个绸布包裹:“这是给你的。”

“给我的?”沈戾抖开后忽然愣住了。

那是一个卷轴,描绘着“七绝谱”三个字。

南宫纤云趁人不注意,赶忙把沈戾推进房内,煞有其事地说道:“这可是西域魔宫之物,我翻遍了藏书阁把它偷出来的,你喜欢吗?”

魔宫之物?

再宝贵的东西,也不过是一卷曲谱而已。

迎着南宫纤云满含期待的目光,沈戾打开卷轴看了看,随意笑笑,便将此物塞回了她手中。

南宫纤云诧异道:“怎么?你不喜欢?”

沈戾说:“纵然你师公和你娘疼你,但私盗魔宫之物乃师门重罪,你还回去吧!”

南宫纤云道:“又不是什么功法秘籍,只是一卷曲谱而已啊?”

沈戾不忍回绝她一番心意,便将卷轴塞进了枕头下面,怏怏的坐在床边。

“你不开心吗?”

南宫纤云坐在他身边,伸手摸了摸沈戾的额头:“你是生病了么?”

“我来御剑峰已经一年了,再过两年就是三脉内试,如今各脉弟子都已学有所成,便是连朔岳他们都晋为六品御士!”

“可我,只是一个废物……”

沈戾看着手中的玉箫,用力地握紧。

南宫纤云柔声道:“你不要这样子,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晏舞笙歌笑傲红尘,何必自寻烦恼呢?”

“不!”

沈戾起身暴叫道:“这不是我来御剑峰的初衷,你不会懂的,我和你不一样,我的不甘你又怎会明白?”

南宫纤云被他的样子吓坏了。

原来自己根本不明白他的心,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生活。

可是,自己又能为他做什么呢

好一会儿,南宫纤云才站起身来,默默地走出房门,将房门轻轻关上。

“我虽然不懂你的心,但你又怎会明白我的心……”

她背抵着房门,泪从她的眼中流下来,幽幽说道:“你不会懂,你永远也不要懂。”

南宫纤云这一走,许多天没来找沈戾,让他很是担心。

沈戾意识到自己不该发脾气,虽然那股戾气并不是对南宫纤云,但他毕竟是让师姐伤心了。

怀揣着这份愧疚,沈戾来到流波山,被水芙、金莲二人挡在了山门之外。

水芙喝道:“沈戾,亏你还是首座义子,门中规矩你都不懂么?”

“我们流波山不是男弟子随便走动的地方!”金莲说。

“两位师妹不要误会,我别无他意,只因多日未见纤云师姐,心中甚是担忧,不知纤云师姐现在可好?”

不料他此话一出,就听水芙哼道:“你还好意思说,前几日纤云师姐从你们松姿谷回来后,便一病不起,你明知她心脉郁结,稍纵悲郁便有性命之忧,却偏惹她伤心,究竟安得什么心?”

一听南宫纤云病了,沈戾急道:“纤云师姐现在怎么样了?”

金莲说:“不劳你担心,师姐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你以后不要再缠着她了!”

沈戾一窒:“我缠着她?”

水芙说:“难道不是么?现在门中上下谁不知,你丹道结石,无缘于修真一途,便花言巧语哄骗纤云师姐博她欢心,无非是想攀个高枝,你若还知道廉耻,趁早断了这非分之想,给你们松姿谷留点脸面!”

金莲说:“因为此事,纤云师姐还被师尊禁足半月,就算你们松姿谷丢得起这个人,我们师尊还要脸面呢!”

沈戾不免心情激荡。

毕竟他正是青春年少的年纪,又不是木头,同南宫纤云相处久了自然会生出点男女之心。

而且,他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这位善解人意的师姐。

这种温柔是他从未有过的。

只是沈戾不敢越那雷池半步,更没想到两人的风言风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当下他涩声道:“我与师姐性情使然,志趣相合,无此非份之心,以前是我不知事理,对不住她,还望她务必珍重!”

说罢,沈戾怅然离去。

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从心头泛起。

是他,残忍揭开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伤疤。

如果能回到那个美丽的傍晚,他情愿什么都不与她说。

也许,就那么擦身而过了,便不会这样徒增苦恼了。

第11章 身世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沈戾每天在御剑峰不起眼的断崖上奏箫。

南宫纤云从藏书阁偷出来的那卷谱曲,也不知何人所著,全曲贯注一种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

纷披灿烂,戈矛纵横。

可以说,这是世间音律之大成绝本。

此曲共有四十五个篇章,每篇分开指、小序、大序、正声、乱声、后序六个部分。

沈戾日复一日的练习,从清晨到日暮,排解心中苦闷。

因为你无法忍受这样孤独的生活,还要饱受相思之苦。

甚至连梦里,都是心爱人的影子。

如果不在清晨吹奏一曲,未时吹奏一曲,你就不知道这一天该怎么度过。

如果不站在断崖风口的石头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你就不知道这一生该怎么度过。

终于这一天,沈戾学到了最后一个篇章——浣月天涯。

冷冽的山风吹来,吹动他鬓边散落的发丝。

摊开那卷曲谱,沈戾手中已然多了一支玉箫,深深沉浸一下思绪。

他将那箫抵在唇齿之间,漫天星辰映入眼里,回旋婉转,箫声渐响。

箫声夹着冰泉之气,如海浪层层推进。

如雪花阵阵纷飞,

如峡谷一阵旋风,

如深夜银河静静流淌……

而在这时,奇异骤生。

那支箫竟发出幽幽的光华,一段段文字从箫音旋律中一个接一个漂了出来,凌空浮现,围着沈戾周身飞扬。

沈戾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正在吹奏的曲子戛然而止。

随着那首曲子被打断,从曲谱中活跃出来的映像开始渐渐消失,玉箫也在慢慢失去光华。

不多时,已变成一支死物。

沈戾盯着手里的箫,心跳得越来越是厉害,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大声呼喊着:“这是怎么回事?”

这支箫是姒晟轩送给他的,以前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可为何吹奏“浣月天涯”,便有了异样?

他赶紧把曲谱整卷摊开在地上,再一次吹奏出上面的曲子。

果然,那些文字又在周围活跃起来,似乎这首“浣月天涯”的曲调是一把触发玉箫的钥匙。

难道说,这支玉箫也是魔宫之物?

正在沈戾胡思乱想之际,那些漂浮在眼前的文字越来越清晰,排列组合成一封书信:

吾儿鸢飞戾,见信如晤:

娘一生杀人不知几何,毕生忠于魔宫,与你爹相识如金风玉露,然此情非天地所容,你爹常说世事本无道,其实不然,人魔殊途,注定不能善终,但只为情故,虽死亦无悔,只是可怜了你和莺儿,此番你们投奔惊邪剑派,不知神州武林中人会如何折磨你们,祸因魔珠而起,娘狠心将冰魔珠置于你丹道之内,亦是迫不得已,只担心日后你们二人必受正道苛待,特留此七绝曲谱,娘与你爹毕生所学皆著于此,悯生咒可解开你体内魔珠封印,助你练就绝世修为,你会经历劫难,磨炼出自己的人生,照顾好妹妹,娘只此一愿,别无所求。

青山虽在,锦书难托,言犹未尽,意犹未了,情犹未终。

莫!莫!莫!

雪魔绝笔。

沈戾眸光在字里行间跳跃,明明还无尽之言,却偏偏这么不了了之。

波涛汹涌的情绪在极其沉痛的喟叹声中,这封遗书就这样结束了。

这是一位母亲写给孩子的遗书。

此前沈戾倒是听姒晟轩说起过冰火魔珠,乃世间极寒极阳之物。

魔宫镇宫之洪荒异宝,威力绝伦。

可是……

雪魔是谁?

鸢飞戾……

是谁?

为何我名字里也有一个“戾”?

沈戾糊涂了。

但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因为随着箫声的延续,又是一段咒语浮现出来。

一时之间,自他丹道之内竟有一股森森冷意,似要冻裂灵魂一般蔓延到四肢百骸。

娘狠心将冰魔珠置于你丹道之内,亦是迫不得已……

悯生咒可解开你体内魔珠封印……

这巨大的痛苦突然袭来,沈戾脑海中浮现出信中关联,几乎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冻僵了。

“冰、冰魔……竟然在我体内……”

在意识消失之前,他还在问自己:“我、我究竟是谁……”

第二天,温暖的阳光驱散了清晨薄雾。

沈戾像是经过了一个漫长寒季的冬眠,肌肤上附着的冰雪慢慢化去。

他睁开眼眸,这个世界已经变得不同了。

我到底是谁?

能够直接给他答案的人,只有他的义父。

但此时殴冶流云并不在山中。

沈戾再次握紧那支玉箫,眸光渐凝。

他决定去问清自己的身世。

风回岭带着紫苍的暮色,静躺在绿茵起伏的御剑峰下。

时隔一年,当沈戾再次见到当初互定君子之约的姒晟轩时,他已经不在是那个养尊处优的皇子了,而是手握珍品宝剑的五品御士。

这倒不是姒晟轩有多高的修真天赋,而是惊邪剑派舍得培养他。

入门一年,齐悲鸿亲自请出闭关长老为他打通任督二脉,才有今日的进境。

久别重逢非昨日,万语千言不忍谈。

沈戾看着姒晟轩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恭喜姒师弟,方才一年未见,便已晋为五品御士!”

姒晟轩长叹一口气:“戾师兄,你的事我听说了,又不是只有修真这一条路,你可要看开点啊……”

沈戾暗想,只怕你不知我丹道内不是一般的石头。

姒晟轩伸手在沈戾肩头拍了拍:“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朋友,你不该躲着我的!”

许久,沈戾才道:“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件事想问你,还请如实相告!”

在他认真的注视下,姒晟轩正色道:“你问吧!”

当下沈戾便拿了玉箫出来:“当日你赠我这支箫,是从何处得来?”

“说来也是巧,我们相遇之前,我曾遇到一位先生,是他赠给我的!”

“他姓甚名谁?”

“这……他没说,只说与我有缘,我便没有多问!”

姒晟轩讶道:“怎么此物可有不妥?”

“没、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

沈戾随即收起玉箫,没有在此事上节外生枝。

因为此刻从姒晟轩的反应来看,似乎他真的不知道这是魔宫之物。

而且姒晟轩一向礼贤下士,有奇人赠送宝物也是正常。

也许,真是巧合呢

“对了!”

忽然沈戾转过头来:“姒师弟你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鸢飞戾这一号人物?”

姒晟轩紧张地四下里望了望,悄声道:“你从何处听来?打听他做什么?”

沈戾道:“这里没有别人,今日之事,绝不会泄露半个字,师弟你但说无妨!”

姒晟轩几经踌躇犹豫,点头道;“罢了,那我便只说给你一人,你可千万不要再传给第三人知道,否则对你我不好!”

沈戾神色郑重,洗耳恭听。

“你说这个人,十七年前已经死了……”

在姒晟轩的讲述中,一代江湖恩怨被娓娓道来。

鸢飞青天原是惊邪剑派掌门真人最疼爱的嫡传弟子,也是惊邪七剑修为最高的一人,镇派之宝惊邪剑上一任主人。

倘若不出意外,第十二代掌门之位也非此人莫属。

但在十七年前的凉城关一战,鸢飞青天不拘于正魔之分,竟与魔宫第一女魔头雪魔产生情愫,奈何上千年的杀伐争斗,正魔两道早已成你死我亡之势,门下弟子也绝对不许结交,违者必遭天下所不容,二人却义无反顾结为夫妻,携手力抗时势,终双双殒命。

沈戾听得动容:“那……他们到底为何人所杀?”

“知悉真相的人要么死了,要么不敢说话!”

姒晟轩又压低了几分声色:“据说,雪魔为情背叛魔宫,盗走镇宫之宝冰火魔珠,后夫妻二人行踪暴露,雪魔与十六代魔君同归于尽,鸢飞青天带幼子逃亡神州,死于奕国,再后来,你义父殴冶流云带回来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名字就叫鸢飞戾!”

听到这里,沈戾已经不难想象自己就是义父当年抱回来的遗孤。

心绪震荡下,他问道:“鸢飞戾因何而死”

姒晟轩唏嘘长叹:“当年全天下人都在觊觎魔珠而不得,正道诸派以为魔珠被你义父带回御剑峰,便来商议如何处置魔珠,本来鸢飞青天和魔宫宫主相恋,这对惊邪剑派而言就是极不光彩的事情,况且他们还生下一个孩子。

天极真人身为武林至尊,为了门派声誉和正道同盟之义,便将自己的徒孙一掌震毙,也算大义灭亲了!”

“可恶,连一个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简直恩薄寡义,滥杀无辜!”沈戾一脸激愤。

谁能想到,他就是那个孩子啊!

姒晟轩叹道:“所以这十几年来,神州武林将此事秘而不宣,世人敬英雄,重英雄,但真正的英雄,却多半凄凉惨淡下场,也许这就是江湖吧!”

沈戾默默品味这番话,在约定俗成的江湖规矩束缚下,竟忍不住为爹娘的传奇心生敬仰。

同时,又为他们的悲壮结局感到痛心。

更对天极真人对年幼的自己痛下杀手而愤恨。

“不过话说回来……”

姒晟轩似乎并不知道沈戾的身世,还煞有其事地猜测道:“也许正是因为你的名字里有个戾,才让殴冶先生动了恻隐之心,将你收为义子,弥补当年师侄惨死之憾,若说起来,这也是你的造化!”

沈戾恍然如是,当年义父料到我会遭此毒手,便用别人的孩子代我受死。

后来他收我为义子,假意弥补当年师侄惨死之憾,以此来蒙蔽惊邪剑派,让他们不能怀疑我的身份。

真是用心良苦啊!

“嘿嘿嘿……原来竟是这般……”

沈戾低声冷笑起来,那狰狞的面容看得姒晟轩心底发寒。

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曾经认识的沈戾,而是一张陌生的脸。

“不对……”

“不对……”

沈戾想起娘亲信中还提到他有个妹妹,又问姒晟轩:“当年鸢飞青天夫妇还有个女儿,名叫鸢飞莺,你可曾听过?”

“未曾!”

姒晟轩也是吃惊:“这些事我都不知道,师弟你从何处听来?”

“你不要问了,今天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沈戾慌乱地掩饰不可说的秘密,若是给师门知道自己的身世,很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姒晟轩暗自沉吟着,似乎已经觉察出一丝端倪,但还是答应下来。

许久他才道:“戾师弟,你今后有何打算?”

沈戾转开目光,脸上有淡淡的迷茫:“是啊,我该怎么办呢?”

姒晟轩上前一步,凝重道:“今日你所提之事,除了我,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被姒晟轩这般提醒,沈戾讷讷点了点头。

恐怕最不希望他知道身世的人,就是他的义父殴冶流云了。

第12章 修罗御冰决

离开风回岭,沈戾默默地走在树林里。

晌午灿烂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变成点点碎阳落在地上,斑驳了少年满眼的空寂。

身世之谜对他的冲击不可谓不大,脑海中有无数个念头打了千百个结。

剪不断。

理还乱。

“如果我娘是死在魔道手上,我爹又是何人所杀?”

丹道内若有若无的传来丝丝凉意,那是已经解开封印的冰魔珠在时刻提醒他什么。

这一切恍然如梦,却又分外真实。

走着,走着,走着……

青天白云下,满怀心事的少年忽然停住脚步,仰首看天。

那蔚蓝的天高高在上,是那样的高不可攀,让人心生渺小的感觉。

沈戾怔怔地看着,嘴角蠕动:“我妹妹鸢飞莺又在哪里?她是否还活着?”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草丛里的虫鸣声,低低切切。

他发誓要查出这段恩怨的真相,查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的!

生身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不能不报。

“爹,娘,孩儿发誓,一定会学好本领,有朝一日,我定要害我们家破人亡的那些人得到报应!”

“如果您在天有灵,就保佑我找到莺儿,保佑我为你们讨回公道!”

他咬着牙,隐约中愤怒的声音在风中飘远。

这天夜里,沈戾又来到那处僻静的山崖上,摊开七绝谱。

这部曲谱中所收录的秘籍,正是魔宫圣典。

从洪荒相传至今,只有历代魔宫宫主可以修炼,乃是天下间至高的修真典籍,外人根本无从窥探。

此外,雪魔在著作这部典籍时,其中还收录了鸢飞青天的诸多惊世剑诀,她们夫妇毕生的心血几乎凝聚于此,若世人知道有这样一部典籍流落江湖,势必会不择手段也要争得头破血流。

但雪魔留此曲谱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以音律为密匙,玉箫为载体,否则这卷曲谱也不会落入惊邪剑派手中那么多年,竟无人发觉其中玄机。

也似冥冥中早有安排,这两样东西竟阴差阳错回到了沈戾手中。

伴随着缥缈的箫音响起,当下沈戾把这部分魔诀的内修心法瞧了一遍,不禁暗自心惊。

从他解读出来的内容上看,这部修魔功法名为“修罗御冰诀”,需以纯阴体质修炼,非女子不能修习。

修炼之初,修炼者便要从小开始以千年寒冰为床,通过寒冰之气的淬炼极寒体质,引寒气入体,将先天之精与后天之精结合凝练成气,而称为修罗真气,此既精化,又为初妖,而后只沿任脉运行进入大周天练气化妖阶段,达上妖之境,而修成修罗妖力。

这天下间的各门各派内修功法大同小异,但他从没有听过哪种功法只运行一脉循环,对其他经脉内络毫无触及。

任督二脉本是人体两大气脉,任脉为阴经总任,故称阴脉之海。

督脉行与背部正中,能总督一身之阳经,故称阳脉之海。

如果只练其中一脉,普通人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如此极端的阴阳失和,所以修炼者要从小睡寒冰之床来淬炼寒性体质。

沈戾因体内冰魔珠的改造,已成阴性体质,如果引冰魔珠的寒冰真气进入任脉,若是成功,便可用寒冰真气取代修罗妖力,同样能修成这部魔决。

只是如此尝试的话,却不知自己的任脉能否承受这种程度的阴阳调转,更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控制得了冰魔珠的霸道力量。

一个对复仇执着的少年,在偶然间得到这部修炼秘籍时,他竟是激动得难以控制心绪,连他双眼都明亮地闪烁着灼热的光芒。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他终究还是坚定了目光,双手结出奇异的法诀,开始按之修炼。

什么门规戒律?

什么正魔之别?

此刻都难以阻止这个正道弟子对力量的渴望。

他比任何人都懂得弱肉强食的道理,唯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对抗这无情的世界。

何况,对沈戾而言,这是他爹娘留给自己的遗物。

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虽然他很清楚这是大犯门规的事,尤其自己这样的身世,倘若给人发现,那会是什么下场?

可是,每当他想起爹娘的惨死,正在世间某处受苦的妹妹,还有惊邪剑派的是非不分,便是再严重的后果他也全然不顾了。

此后的一段时间,沈戾的行事变得古怪起来。

白天躲在房中睡觉休息,只有在夜晚的时候他才会偷偷溜出来,寻僻静的角落每夜引寒冰真气锻经塑脉。

而松姿谷众人都忙着各自修炼,以为天道酬勤,自然也顾不上他这个先天缺陷,丹道“结石”的废物。

东去春来寒暑几更,枝头暮雪尚存,御剑峰上天气也渐渐寒冷。

斜阳散了余温,凉意入骨几寸,山崖凸石嶙峋经历几多日升月落。

又是三个月的光景,这般悄悄不见了。

每当月上树梢,沈戾便开始吸收这天地间充沛的灵气,凝聚出护脉所需的四象真气,因丹道内有冰魔珠的缘故,使得他修炼四象真气要承受极大的痛苦。

寒风依旧冷冽,迂回着冲击山谷。

他坐在被积雪覆盖的空地上,只有他独自一个人,闭目盘膝等待那霸道力量的觉醒。

此刻他正将体内寒冰真气引向任脉,经过以往的不断尝试,沈戾的任脉已变得足够强韧,寒冰真气将在今夜第一次冲击任脉。

究竟是否能承受由阳到极寒转变,这一夜将是他突破的关键。

月光洒在沈戾的脸上照亮他隐隐痛苦的表情,他双手的结印缓缓地变化着,体内不多的四象真气护持在督脉、冲脉、带脉、阳峣脉、阳维脉等阳脉之海,形成抵御寒冰真气失控的坚实防护。

紧接着,自他气穴深处的丹田之内,一股熟悉而霸道的冰寒之气狂涌而出,如洪涛巨流直冲任脉。

沈戾但觉丹田一痛,体内仅有的四象真气不催自动,仿佛对这股寒气极端排斥一般自行抗拒起来。

沈戾惊愕之下,只觉得内体的寒冰真气竟也不甘示弱,腾跃而起,倒有和四象真气较劲的意思。

这两股极端的气息一经碰撞,沈戾身子顿时一震,险些失去意识,他所在的那一片空地更是狂风乱舞,周围的积雪席卷而动,雪絮纷飞。

他急忙调动四象真气护住心脉周围,好将更多的寒冰真气引入任脉,只是那邪寒之力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瞬间便填满了任脉之海,沈戾浑身失去知觉,脸上开始结出寒冰。

他身躯摇晃了一下,面上痛苦之色也被冰霜覆盖,但他还是忍了下来,牙关不住地打颤,整个人几乎都要冻成了冰棍。

在他身体周围气温骤然下降,猛然间,一股寒冰之气从沈戾背后爆发了出来,比那天夜里喷发的更加疯狂。

至此风云变幻的关头,沈戾在冰霜覆盖下的脸色也如天际风云变幻不止,全身每一处都似要冰冻一般,内体冰凉的气息如沸腾不止,汹涌澎湃。

四象真气便在这时守住了一片清明,只有仅存的一丝意识,还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如此接近极限的忍耐下,他再也忍受不住这种非人的痛苦,仰天发出了一声嘶吼,周围结冰的地面骤然开裂,无数细碎的冰晶四处飞溅。

至此,任督二脉尽数冲破。

沈戾再无压制,身上的冰霜消散,但觉周身为之一松,寒冰真气在任脉中周转不休,竟是无比畅快。

他紧闭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那双眼眸竟是冰蓝色的。

不消片刻,他眸光中的冰蓝也渐渐退去,恢复了正常人的黑色之瞳。

月光下森森冷意的山巅上,飞雪飘舞,一个身影桀骜而立,竟隐隐带着一丝不可一世的桀骜气息。

从这一刻起,他已不再是那个面对命运而无助的沈戾了。

他叫鸢飞戾,一个拥有对抗命运的力量的强者,一个叛戾世俗的人。

回忆杀

浩子写武侠,写的就是一个情怀。

百转千回,荡气回肠的侠骨柔情!

一个字:燃!

两个字:很燃!

三个字:非常燃!

所以这部作品没有系统,没有重生,没有穿越。

在下一章之前先听几首音乐,缅怀一下我们曾经的回忆,你会发现,特别有情怀。

《心爱》——2003年版《倚天屠龙记》电视剧主题曲

醉春风

我醉春风

忍了冲动

她又让我感动

伤她心我是万万不能

我愿意在她手掌之中

不要坏我大义

我会倚天屠龙

但愿情义交融

让我有始有终

不要坏我大义

我会倚天屠龙

但愿情义交融

让我有始有终

让我有始有终

《爱上张无忌》-2003年版《倚天屠龙记》电视剧片尾曲

手托腮

似笑非笑的你

看着他期期艾艾

什么时候才走到是非之外

因为你想和他谈爱

让他一生为你画眉

先明白痛再明白爱

享受爱痛之间的愉快

江湖的纷扰自有庸人担待

请摊开

曾握你脚趾的手

交给他你的未来

到这一步才不管他好还是坏

因为你想和他谈爱

让他一生为你画眉

愿他的心宽容似海

再不提你曾给他伤害

你要他身边再没别的女孩

《归去来》—1995年(神雕侠侣)尾片曲

这次是我真的决定离开

远离那些许久不懂的悲哀

想让你忘却愁绪忘记关怀

放开这纷纷扰扰自由自在

那次是你不经意的离开

成为我这许久不变的悲哀

于是淡漠了繁华无法再开怀

于是我守着寂寞不能归来

啊拥起落落余晖任你采摘

啊留住刹那永远为你开

《卧虎藏龙》-水浒后传主题曲(时间太久,忘了什么时候的电视剧)

大河如龙,群山有虎

长啸仰天,长歌当哭

龙盘虎踞,有钟有鼓

龙腾虎跃,有文有武

一把剑划开万丈天幕

一腔血注解千秋史书

降大任苦心志劳筋骨

但道义出文章展抱负

立身堂堂男子汉,壮怀凛凛大丈夫

日月沉浮风云吐,好个中华名族藏龙卧虎

举目江山山无数,放眼流光光飞渡

《难念的经》-1997年《天龙八部》主题曲

笑你我枉花光心计

爱竞逐镜花那美丽

怕幸运会转眼远逝

为贪嗔喜恶怒着迷

责你我太贪功恋势

怪大地众生太美丽

悔旧日太执信约誓

为悲欢哀怨妒着迷

啊舍不得璀灿俗世

啊躲不开痴恋的欣慰

啊找不到色相代替

啊参一生参不透这条难题

吞风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

欺山赶海践雪径也未绝望

拈花把酒偏折煞世人情狂

凭这两眼与百臂或千手不能防

天阔阔雪漫漫共谁同航

这沙滚滚水皱皱笑着浪荡

贪欢一刻偏教那女儿情长埋葬

《笑傲江湖》—2001版(笑傲江湖)主题曲。

咦呀

一剑飘飘一生笑傲

浮世滔滔人情渺渺

一剑飘飘一生笑傲

传一曲天荒地老

共一生水远山高

正义不倒

会盟天下英豪

无招胜有招

一剑飘飘一生笑傲

一剑飘飘一生笑傲

一剑飘飘一生笑傲

《一笑中》-2001版(武林外史)主题曲

蝶儿闯入我梦我在蝶梦之中

是梦是醒有什么不同

辗转滚滚红尘流动朗朗时空

谁是谁非由谁来搬弄

象是纠缠不停终究是空

痴痴恋恋哭哭笑笑

爱情一声叹息盼一次相逢

聚聚散散浮云浮萍浮生如梦

虚虚幻幻人世人间人生几何

看风云过尽人生起落天地有情

何必问恩怨对与错爱恨情仇都付于一笑中

相聚悲喜难诉苦痛无痕

追追逐逐天翻地覆

爱情一声叹息盼一次相逢

真真假假江湖江水江山如画

纠纠缠缠青山青水青春如风

看风云过尽人生起落天地有情

何必问恩怨对与错爱恨情仇都付与

一笑中

真真假假江湖江水江山如画

纠纠缠缠青山青水青春如风

看风云过尽人生起落天地有情

何必问恩怨对与错爱恨情仇都付与

一笑中

《风云雄霸天下》-永远永远

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强

原来和你一样害怕着孤单

没有你的夜晚

星星和我一样彷徨

挂在天上忽明又忽暗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已变亮

原来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没有你的异乡

只有冷风陪我流浪

我怕我的思念游不过这片海洋

别对我说永远

永远永远

永远是太昂贵的誓言

我握不住也看不见

最后随著浪涛消失不见

别对我说永远

永远永远

永远不是我要的明天

你爱过我就已足够

就算到了最后爱已搁浅

只求你留我在你心田

《大话西游》-一生所爱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

天边的你飘泊在白云外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情人别后永远再不来

消散的情缘

无言独坐放眼尘世外

愿来日再续

鲜花虽会凋谢

只愿

但会再开

为你

一生所爱隐约

守候

在白云外

期待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春光灿烂猪八戒》-卷睫盼

美是初见

燃起爱情火焰

燃烧在茫茫东海边缘

随着风飞翻

卷睫盼

明眸璀璨我捉不住

你若即若离的手指尖

爱是因为你美丽被还原

我知道有一千种可能

是与你相恋

睁开眼

闭上眼难得难弃的缘

天赐的

地护的

永不变

望眼欲穿

终于走到我面前

相拥不相视

在胸襟沾满了泪水

再难阻断

这份感情到海枯到石烂

《少年包青天》—只要有你

谁能告诉我

有没有这样的笔

能画出一双双不流泪的眼睛

留得住世上一纵即逝的光阴

能让所有美丽从此也不再凋零

如果是这样

我可以安慰自己

在没有你的夜里

能划出一线光明

留得住快乐

全部都送去给你

苦涩的味道变得甜蜜

从此也不用分开相爱的天和地

还能在冬雨天空月亮太阳再想你

生命中只要有你

什么都变得可以

让所有流星随时都相遇

从此在人世上也没有无奈的分离

我不用睁着眼睛看你远走的背影

没有变幻的纯情

没有失落的爱情

所有承诺永恒得像星星

《太极宗师》—英雄谁属(浩子看吴京这部电视剧好像才9岁)

天已暮月如初

千里江川任我飞渡

歌声住人环顾

邀月同宿青山深处

英雄谁属非我莫属

历经千辛万苦只为换你芳心如故

英雄谁属非我莫属

热血尽化尘与土只为博你嫣然一睹

热血尽化尘与土只为博你

英雄谁属非我莫属

呜呀子喂千里江川

英雄谁属非我莫属

梦醒处来时路

晨风吹动谁家旗鼓

英雄谁属非我莫属

第13章 泗水兵变(一)

从冰魔珠觉醒的那一夜之后,鸢飞戾表面上行若如常,但细心的人却能察觉出来,这个被他们视若废物的少年身上,平添了一分冷意。

这种冷意不止是气质上的高冷,更是一种内在的冰冷。

甚至,连那双眼眸都似乎有了冻彻人心的魔力。

此时距离三脉内试还有一年的时间,松姿谷新进弟子都在少阴初期的阶段苦修,最差的也晋阶了六品御士,开始授剑修习剑法。

惊邪剑派作为剑宗大派,兵器也自然是有得一提。

从精品、珍品、绝品到神兵,共分四等。

神兵就不提了,惊邪剑派可是宝贝得很,寻常人连看一眼都不行。

其他品阶的兵器相对容易些,都是对应师门声望来获得的。

而师门声望则主要来自于试炼任务和功绩两个方面,声望越高,获得的兵器越厉害。

其中,试炼任务不限于行刺反贼,诛杀权臣,护卫皇族等师门指派的任务,也包括御士的晋阶考试。

功绩则是弟子为师门立下的功勋,不限于战时征战沙场的战功、五派会武为师门取得荣耀等方式。

鸢飞戾的品阶却还停留在七品御士,虽然他内修绝世功法,也需要一件称手的兵器来修炼剑诀。

但想得到一把精品宝剑,这就必须要完成师门的晋阶考试。

当鸢飞戾告诉林楚自己打通任督二脉的消息时,林楚十分惊讶。

要知道其他松姿谷弟子日夜苦修,任督二脉尚未完全打开,一个丹道结石的人怎么可能有这般进境?

鸢飞戾谎称自己性情急躁,对经脉运行了解偏差,这才使得自己气凝不顺,并非丹道结石。

一番说辞,得天衣无缝。

林楚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给了他一次晋阶考试的资格。

每个阶段的晋阶考试难度各有不同,七晋六相对容易些,只要能运用真气代替蛮力斩断松树便视为通过。

就这样,在林楚众人的注视下,鸢飞戾抡起斧子朝大腿般粗细的树干砍去。

但因为他对寒冰真气的掌握不够精熟,生怕被人看出端倪,这一斧子下去只发挥出一层的功力。

虽然入木三分,却并没有将松树砍断。

“哈哈,就这样?”

“戾师兄怕是没吃饭吧?”

“我就说么,他整日偷懒睡觉,若是真有那般进境,我等日夜苦修岂不是白费了?”

“所谓天道酬勤,这也算给我等做了一个反面榜样,我等日后要引以为戒啊,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众人讽刺挖苦嘘声一片。

林楚宽慰道:“戾师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这修真一途没有十二分的刻苦便差些火候,你还需继续修炼啊!”

鸢飞戾冷冷一笑,手掌中凝出寒冰真气,一掌便将那松树震断,连斧子都不需要。

众人登时惊呆一片,却没有人发现他藏于衣袖的手掌还挂着冰霜。

“既然出身决定的命运,由此可见,真正的天才是不需要努力的!”

鸢飞戾如此轻描淡写地说道,眼里还透着一丝矛盾的不屑。

当一个人无法通过努力赢得尊严的时候,努力真的只不过是为了衬托别人的天赋而已。

于是,你只能自欺欺人的沉醉在抽象的梦想中,安慰自己这世界很公平。

此时此刻,鸢飞戾对于人情百态已经深有体悟。

不管怎样,他得到了一把精品剑,取名“藏锋”,意为隐忍蛰伏。

他清楚自己的修为毕竟是来自魔道,是师门所不容的。

为了掩藏这份天赋,鸢飞戾同时开始修炼四象真气,哪怕要承受丹道巨大的痛苦。

随着鸢飞戾对冰魔珠的力量掌握渐深,已经能够激发冰魔珠蕴藏的三层真气,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修习魔决以及惊邪剑派的无上剑诀。

风呼啸,影如霜!

深宵寂寞的风吹动衣袂,白衣若雪的少年在这淒凉美丽的月光中舞剑。

断崖上只有飒飒风响,一个宛若游龙的身影跃起,长剑上下翻飞,带着千军万马之势仿佛要石破天惊。

“虹剑诛仙诀!”

随着这一声暴喝,鸢飞戾体内寒冰真气由剑锋激发出来。

剑锋指处,石壁爆裂。

所谓剑气,真气聚形之势,无数细小石屑滚落在鸢飞戾脚下。

他负剑而立,暗自叹气。

这冰魔珠不愧为洪荒异宝,三成真气已胜过普通弟子十数年苦修,然这一剑之威虽初见声势,但比之靖十三那一剑仍相差甚远,不足是兵器落了下乘。

看来想胜过靖十三,必须得到一把绝品兵器才行!

时光匆匆又过了半年。

惊邪剑派“三脉内试”日见临近。

对于新进弟子而言,如果能在三脉内试中展露头角,那将会得到师门的大力栽培,各种固本培元的灵丹妙药、威力绝伦的无上剑诀、绝品兵器等自不必说,修为进境必然一日千里,还有机会在武林大会上向天下展示自己的实力。

简单概括,就像起点征文获奖一样,是无数扑街证得大神的终南捷径。

所以那些想要名扬天下的新进弟子们,一个个打过鸡血似的铆足了劲头刻苦修炼,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总而言之,似乎除了修炼,御剑峰上下都在为三脉内试而做准备。

但就在数日前,泗水州都城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起因是雾隐湖两年洪涝,致使大量田地被淹,地方州、郡、县、乡皆受灾严重,不仅奴人饿殍遍野,连底层庶民也食不果腹。

这个时候,朝廷自然是不能无动于衷的。

为了赈灾安抚民心,朝廷减了三成税收,以示恩泽。

但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无非饿死个几万百姓而已,不管也没关系,反正勤劳朴实的百姓也只能卖儿卖女,卖到无所卖的时候就找棵歪脖子树自杀了,难不成还敢造反?

要知道,当地州郡都有军队驻守,造反是不可能造反的。

绝对是不可能造反的!

但……

偏偏这次就反了!

造反的当然不是奴人,

当然也不是百姓,

赫然正是城防官兵。

带头的是雾隐城水师大营正副都统列战缨、列战鞅两兄妹。

这兄妹二人不感念朝廷恩泽,对朝廷只减税不赈灾心生不满,于是以下犯上,杀了州城之君,强抢州城豪门甲绅,私开官府粮仓赈济灾民,武装全城百姓据城不出,拥兵谋反。

贼子之心昭昭可见!

大逆行径令人发指!

自轩王朝建国200年来从未有过,这是何等样的大事?

这个时候,朝廷自然想到了惊邪剑派这个护国利器,便委托惊邪剑派协同钦差监察司处理此事。

但这种差事非四品以上御士方能受领,像鸢飞戾这样的七品扑街根本没有机会,不要说想了,连看都得靠边看。

这天一大早,鸢飞戾刚回到房中躺下,就听见林楚和姒晟轩一边说话一边向这里走来。

“姒师弟进境之快令人惊艳,这三脉内试在即,师弟不在风回岭修炼,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啊?”

“师兄过奖了,说来惭愧,我虽然得云惊师叔悉心教导,但资质有限,至今方能融会贯通罢了,三脉内试于我而言不过是登台献丑,此来我是叫戾师弟与我一道下山的!“

“下山?难道是为了泗水州兵变一事?”

“正是此事,大师伯有意让我去走个过场,赚些师门声望,倒是让师兄见笑了,这种好差事,我自然也就想到了戾师弟!”

两人说话声越来越近,鸢飞戾按捺着兴奋打开了门房:“姒师兄,你们刚才说哪里兵变了”

“怎么?这么大的事,戾师弟你都不知道吗?”

姒晟轩面露诧异之色,又奇怪地看着林楚。

按常理来说,林楚是外务司执事,朝廷委派的差事他第一时间就能收到消息,而鸢飞戾身为外务司首座义子,有好的差事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但鸢飞戾却毫不知情,可见松姿谷一脉对这位首座义子,根本没有给予应有的重视和培养。

林楚佯装恍然道:“哦,戾师弟每日专注修炼,我也是怕他分心,便没有与他提及此事!”

其实这也不怪林楚,因为鸢飞戾总是一副消极姿态,白天关起门来呼呼大睡,谁也不理。

这样一个好逸恶劳的人,任谁都不会对他抱什么指望了。

而且他聪颖异常,悟性极高,虽然有时并不圆滑,愤青激烈不受理性所控,却喜爱凭借自己的聪明抓住别人弱点把玩,以戳他人痛处为乐,在师门中也就越来越不受人待见了。(杨过???)

当下姒晟轩便将泗水州之事与鸢飞戾大致说了一下,然后就看见他在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摩拳擦掌。

姒晟轩和林楚面面相觑,这位师弟幸灾乐祸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一直以来,鸢飞戾也时常想不明白,世道如此黑暗糜烂,为什么就没人敢造反呢?

听了事件的起因,他自然是越发的莫名激动了。

这就像每一个对世道绝望的人都希望天下大乱。

因为他们已经一无所有,失无可失,只剩下一腔愤怒无处发泄。

那么天下乱与不乱,后者则更容易让人看到希望。

当下鸢飞戾便问姒晟轩:“那朝廷有何反应?”

姒晟轩道:“朝廷的意思是要我等伺机诛杀贼首,平抚叛乱!”

鸢飞戾听后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楚说道:“戾师弟,你涉世未深,正好趁着这次下山长长见识!”

“多谢师兄了!”

鸢飞戾冲林楚一拱手,心中冷笑不止。

也难为我惊邪剑派自诩侠义,却要干这下作之事。

也罢,我在山中也正无聊,正好沾沾姒师兄的光出去历练些师门声望,好换上一把珍品兵刃,也顺便出去见见世面!

就这样,两人先去找林楚开具了“御史奉令”。

上面除了写明“姓名”和“品阶”,还有“事级”一项。

因为要保证差事的绝密性,虽然不会写得太细致,但也明确分成甲、乙、丙、丁四个等级。

而此次泗水州兵变则属乙类,算得上加急待办的大事了,出行差旅费的待遇自然也高于丙、丁两类。

二人再凭“御史奉令”去外务司少府领取差行所需,包括快马两匹、金珠十两、夜行衣、芙蓉金创膏、补气养血丹等江湖物品以备不时之需,然后二人便离开了御剑峰。

第14章 泗水兵变(二)

从御剑峰到玉京城的这一路上,鸢飞戾的性情十分高昂。

如果说两年前他是一只在丛林中朝不保夕的幼虎,而今鸢飞戾已经成长起来,不再是那个任人宰杀后赔钱了事的奴人了。

带着对未来命运的不屈抗争满腔热血,他思想上也没有太多的顾虑,还自带了他义父三分的放浪本性。

姒晟轩也算比较了解鸢飞戾的为人,正是因为这些不安定因素,也让他对这位嫉恶如仇的师弟有点担心。

“玉京城,皇权之都,曾经这座城是多么让我畏惧啊,现在它就在我眼前了!”望着前方高耸的城池,鸢飞戾豪气冲天。

曾经作为奴人时受过的屈辱,他一直都记着的。

“天高海阔,风云我辈,这区区一座皇城不值一提,师兄日后必定大有作为。”姒晟轩宽慰道。

鸢飞戾随心一听,当下二人催马进了城关。

按照原定计划,二人要去一趟监察司,与钦差刺史和几位外务司的师兄汇合,然后一道出发。

宫殿恢弘,坊市繁华。

数千年历史长卷在鸢飞戾脑海中浮现,玉京城的景观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绚烂的阳光,普洒在这满目都是的碧瓦红墙之间。

那突兀而出的飞檐,

那肆意飘扬的招徕旗帜,

那粼粼而来的车马,

那川流不息的行人,

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

无一不衬托出皇城百姓的自得其乐。

走马行在宽大的街道间,耳闻目望着这皇权的繁华喧嚣,鸢飞戾没来由的一阵感慨:“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玉京城!”

姒晟轩笑道:“这玉京城虽然极尽天下之繁华,但比起皇宫大内的华贵之美,不足一看!”。

嘿嘿,恐怕那帝君老儿也只是安乐于自家门口这繁华一隅了。

鸢飞戾心里这样想着,发现这街上有许多“无垠”商号,金字匾额非常有门面。

从规模来看,无疑是官办产业。

但姒晟轩却告诉他:“你看到这些无垠当铺、钱庄、赌坊、歌舞坊都是无垠城旗下的产业,十二商号遍布天下,几乎巨大利润的行业均有涉及,流通着天下财富,有时能够左右天下大势。”

对世事所见不多的鸢飞戾被勾起了好奇心:“无垠城的势力竟如此之大,城主究竟是什么人?”

姒晟轩道:“世人都说无垠城是一座不存在的城,有两位城主,南城主魁魅天香,北城主拔魅天狐,下辖二十四大财神,都是传闻中的人物,没人见过他们!”

原来天下间还有这样一座城。

鸢飞戾觉得以前的自己真是井底之蛙,肤浅得很。

走了没多久,二人便来到了监察司。

这监察司是直接向帝君负责的衙门,掌司刺史既有参与朝政,又有制监百司之权,可代帝君巡狩地方,大事奏裁小事主断,权位颇重。

怎么形容呢?

反正就是给皇帝的眼线,给皇帝打小报告的。

姒晟轩递出御史奉令,对门口的衙役说明来意:“我们奉师门之命,特来拜见刺史大人!”

衙役接过奉令,立刻递回去,恭敬道:“回禀二位御史,我家大人昨日刚和二位的几位同门离开玉京城,去楚州监察府衙门了!”

“我师门中人,可有一个叫殴冶流云的?”

鸢飞戾问出这番话的时候,刻意强调了“一品护国首座”这个身份,生怕衙役不认得他义父!

衙役回道:“贵派首座大人并未来过,倒是有一位二品御士,夏宫升夏大人!”

一听这话,鸢飞戾就开心了。

他觉得如果百姓也会愤怒也敢造反,以后朝廷或许会多行仁政,对百姓好一些。

所以他是铁了心要搞些神鬼不知的事情出来,在义父眼皮底下多少有些顾虑,此刻确定殴冶流云没有主持泗水州兵变一事,这让他听后很是放心。

至于那位夏师叔和其他师兄们,鸢飞戾根本不曾放在眼里。

是的!他就是这么狂!

以他如今的修为,不说二三品御士,四品是完全可以碾压的。

这次不管是谁要造反,他都得去帮帮场子。

“师弟,既然事态紧急,我们也不宜耽搁,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

鸢飞戾点头说好,当下二人不再耽搁,一路策马向楚州赶去。

这楚州乃是楚桓君姒乾的封地,都城为云翼城,与泗水州相邻,城中设有监察府衙门,是朝廷监察司下辖直属机构,如果朝廷要动兵,只能从相邻的楚州和燕州大营去借调。

所以鸢飞戾二人必须尽快赶到云翼城与同门汇合。

这一走就是四天的路程,好在沿途有驿馆可以暂时休息,换乘马匹。

不过饶是如此,二人也累得是人困马乏。

在第五天的时候,他们终于进入楚州地界,眼中所见世情已没有京畿州那般繁荣,到处都是民生凋敝的衰败景象。

午后天气阴凉,赶了半天的路,二人口中颇为饥渴,路旁那茶摊看着阴凉便走了过去。

“老丈,两碗凉茶!”

鸢飞戾一声招呼,茶摊老板立刻端了两碗茶过来,堆着笑脸道:“两位客官,可是那御剑峰上的惊邪御士?”

姒晟轩点点头,问那老板:“这几日,可曾见过朝廷的官车从此经过?同行的应该还有我师门的人!”

老板煞有其事地答道:“一个时辰前,刚有一辆官家的辕车过去,看样子还是位玉京城来的大老爷,除了随行护卫,也有几位御士!”

鸢飞戾和姒晟轩相互看了一眼,多半就是他们的师兄一行人了。

两碗茶下肚,鸢飞戾摸出一枚银珠拍在桌上:“结账!”

老板的丫头连忙摇头:“两位少侠,不过区区两碗清茶,不值几个铜板,这钱我们哪能收呢?”

“拿着吧,世道艰难!”

鸢飞戾把银珠塞进丫头手里:“你若不收,我可生气?”

茶摊老板带着妻女自是一番千恩万谢:“少侠,你们真是好人呐,是活神仙啊!”

鸢飞戾身世坎坷又流落底层,于穷苦百姓多有共情,这一声少侠叫得他很是受用,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老丈言重了,我也不过是一介俗世凡人,当不起神仙二字!”

老丈唉声叹道:“唉,那些当官的有少侠这般菩萨心肠,我们就有活路了!”

“怎么?这州府官吏也时常欺压百姓么?”鸢飞戾皱眉问道。

老丈涩声哽咽道:“那楚桓君姬妾数万,都是从各郡掳来,整日营建宫殿搜罗民女,父亲或丈夫如果拒绝献出女儿妻子,即被处决!”

“畜生!”鸢飞戾愤怒之下,一掌震塌了桌子。

老丈吓了一哆嗦,但好不容易碰见一个侠义未泯的御士,他又继续说道:“那楚桓君手下叫苻山的将军,更是残暴,我听说上个月,他为了给楚桓君搜罗民女,杀了3000余人呐,听说他的女儿还被惊邪剑派收去做了御士!”

“光天化日之下,纵兵强抢庶民,杀人盈野,这楚州莫非连王法都没有了吗?”鸢飞戾越听越怒,庶民尚且如此,他都不敢想象奴人的日子会有多惨。

“少侠有所不知,王法不还是他们说了算吗?”

老丈说到后面,涕泪交襟:“官字两个口,他说你谋反,你便是谋反,抢你钱财妻女都是平常!”

姒晟轩也是听得摇头叹气:“地方州郡竟已如此糜烂!”

他身份特殊虽是半个江湖人,也毕竟有皇子的身份,地方州郡的情况还是清楚的,当下便于鸢飞戾说道:“师弟可知,为何这轩王朝的江山会沦落至如此地步?”

原来,几十年前的轩王朝各州纷乱,五位地方君王皆有称皇为帝之志,惊邪剑派虽然行侠仗义,救济贫民,但一派之力如何能够挽回滔天风浪?

在看尽苍生苦难之后,天极真人选择了支持势力较大的一个君王姒醇,凭着惊邪剑派在江湖上的领袖地位,为姒醇登基建立了汗马功劳。

虽然姒醇登基称帝,结束了长久以来的内乱,但轩王朝已经民生凋敝,支离破碎。

为此,姒醇选出了四治世经国的干吏,给他们封地封王,休养生息。

但有了此前的五州之乱,皇族手足相残之鉴,姒醇最后将自己的同胞弟弟封了楚恒君,为的就是防止这四州诸侯势力做大。

可他没想到的是,十几年后,楚恒君拥兵自重,竟联合其他四州与朝廷分庭抗礼,各州郡内部也是阶层对立,矛盾重重。

纵然姒醇有心削减诸侯的封地和权利,但现在轩王朝就像一堆柴禾垛,随便拿掉其中一根,便会引起意想不到的坍塌,如果管得太紧,势必会逼得五州联合造反。

“所以朝廷害怕州府造反,就不怕百姓会反?”鸢飞戾听后脸色铁青。

“你先不要急嘛!”姒晟轩耐心地解释说:“只要有州府镇压,百姓是不会反的,历朝历代以来都是如此,没有官兵带头,他们宁死也不敢反的,这便是人的奴性,拿此次泗水州兵变来说,也是列家兄妹犯上作乱带的头!”

“州官满山放火名为治国之策,百姓胆敢屋里点灯则为谋反,他们说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百姓说什么都是大逆不道……”鸢飞戾越说越气,指天怼道:“可我就是不服,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凭什么百姓的生死都要他们说了算?”

每次说起这些,他好像都带了一腔怨气似的:“你们说什么大仁不仁,若我过得不好,为何要为他人的荣华富贵歌功颂德?”

“……”

姒晟轩很是诧异:“大家都是这样的啊?各个阶层站在各自阶层的利益上来说话,你如今已是御士,并没有过得不好呀?你应该站在师门的立场,为何这样看不开呢?”

那意思就是,你过得好就行了,管那些贱奴庶婢做什么。

“是呀,我就是看不开!”鸢飞戾根本就不认同师门的理念,悻悻道:“我倒觉得,这列家兄妹有血性,这国早就该亡了,此举高义!”

姒晟轩被他这话吓了一跳:“师弟,谨言慎行啊!

难不成你想跟他们一起造反吗?

如能除去贼首,换得一城百姓安宁,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朝廷自有朝廷的策略,这国不会亡,所以我们切不可意气用事,有时什么都不做,反而利好!”



鸢飞戾悻悻不语,像是回到了颠沛流离的小时候。

二人又坐了一会儿,并未急着赶路。

姒晟轩还是不放心这位师弟,苦口婆心道:“这一路上,有时我真担心你这激烈的性子,生怕你与州府锐士一个不担待,招致祸事!”

“师弟放心便是,两害相权取其轻,道理我都懂的!”

鸢飞戾拔出宝剑,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那剑锋寒光凛人,照得姒晟轩心里惶惶不安。

也就在这会儿来了几个

第15章 泗水兵变(三)

官兵锐士,大大咧咧地往邻桌一座,为首的副都尉拍着桌子喊道:“大爷口渴了,快上茶!”

老板哪里敢有一丝怠慢,连忙招呼女儿端茶过去,却不料那副都尉一把将她抱在腿上,大笑起来:“这碎女子真水灵,君上一定喜欢!”

“将军,使不得啊!”妇人忙上前哀哀祈求:“民妇就这一个女儿,求将军开恩啊!”

“我去你的,君上看中这碎女子,那便是你们的福气!”

副都尉一脚踢开妇人,将丫头推给一名士兵说:“把她看好了,一会儿带你们去州府领赏!”

众官兵各个神色喜悦,露出比人贩子还要猥琐的笑容。

冷眼看着这一幕的鸢飞戾按着剑柄瑟瑟发抖。

没错,他正在瑟瑟发抖。

那是愤怒使然。

姒晟轩低声道:“师弟,门中四不杀的规矩你可还记得?”

嘶!

鸢飞戾深吸一口气,手掌离开宝剑,微微笑道:“当然记得,同道不杀,锐士不杀,官吏不杀,皇亲不杀!”

“你能保证吗?”

“我保证!”

“当真?”

“当真!”

“果然?”

“果然!”

“你对天发誓!”

鸢飞戾见他如此认真,便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不过一个七品御士,怎会不分轻重呢?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就这样,姒晟轩这才敢把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心放在了肚里。

但他留了个心眼,一直盯着鸢飞戾的一举一动。

“将军,这是小民数月下来积攒的钱财,求将军放了小女吧!”老板说。

他端着一盒碎银铜钱跪倒在地,向那副都尉磕头如捣蒜。

“嘿嘿……”

副都尉接过钱匣就是一阵扒拉,把银珠揣进袖中,好整以暇地同老丈如此说道:“老儿莫要悲伤,无须惊慌,抢了你的女儿,你是应该以德报怨,赠钱财于本将,本将自然是要以理服人,这样吧,钱财和你的女儿本将就代君上笑纳了,断然不会再伤你性命,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哈哈哈哈……”

副都尉放声大笑,十分得意。

“哈哈哈哈……”鸢飞戾也大笑起来。

“你吃喜鹊屁了?笑什么?”副都尉呵斥道,在这楚州地界的荒凉茶摊内,竟然有人敢比他笑得还大声?

“在下肤浅!”鸢飞戾自嘲道:“平生第一次听见以德报怨,原来是这般理解的,所以肤浅啊!”

副都尉看出这二人多半是惊邪御士,不过见对方敢耻笑自己,他便哼道:“只有权贵士卒才有资格以理服人,庶民百姓只有以德报怨的份,如果连这都不明白,阁下真该多穿件衣裳再出门,因为肤浅,是会死人的!”

一旁的姒晟轩眼见祸事将起,便起身拉鸢飞戾:“师弟,我们走吧!”

笑意渐冷的鸢飞戾站起身来,分别看了看面若死灰的老夫妇,又看看楚楚哭泣的女儿,最后目光定在那群锐士身上。

“师弟,不要生事!”姒晟轩的告诫言犹在耳。

鸢飞戾忽然问:“师兄,依师门戒律,杀四品锐士该当如何?”

“面壁八年啊!”

姒晟轩左手伸出三根手指,右手伸出五根手指,不开玩笑地这般说道。

但说时迟,那时快。

只听铮地一声剑吟,一条胳膊掉在了地上。

空气,突然安静!

士兵们根本来不及去看那条胳膊是谁的,纷纷后退,只有那名副都尉伸手拔刀。

但他没有拔出来。

因为他发现……

天呐!

我的胳膊不见了啊!

“啊——”

惨叫的副都尉被鸢飞戾一脚踹倒,胸口已经被狠狠踩住,动弹不得,断臂处鲜血泊泊流淌。

他奋力挣扎着,怒吼着:“小儿,你敢伤我……你可知道,我女儿也是御士!”

“哦?”鸢飞戾却不在意似的:“她叫什么名字?几品御士?”

副都尉疼得冷汗直流:“我女儿章子依,四品御士,她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姒晟轩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忙上前劝道:“师弟,你既然已断他一条手臂,想必也出了气,得饶人处且饶人!”

“得饶人处且饶人?”鸢飞戾冷笑:“这些人强抢民女的时候,可曾绕过别人?”

他今天就是要这副都尉尝尝被人抢夺女儿的滋味。

“嘿嘿嘿嘿……”鸢飞戾狞笑道:“师兄莫要惊慌,我斩了他一条手臂,他是应该以德报怨,把女儿嫁给我,我自然是要以理服人……”

副都尉听得咬牙切齿,哪有人砍了人家父亲的胳膊,还要娶人家女儿的道理?

偏偏此人还在那怡然自得地说着:“这样吧,这条胳膊和你那女儿我就笑纳了,断然不会再伤你性命,如此一来,皆大欢喜,岂不妙哉?”

“你这小子,我要活剐了你……”

副都尉又挣扎起来,但被鸢飞戾狠狠踩住:“你愤怒了,可你欺辱别人妻女的时候,为何还能如此大言不惭,难道别人的妻女就不是人了么?”

“你……”

“此前规矩是你定的,今日之事,你若不依,那我便只好将你杀了,再去找你们君上谈谈人生哲理!”

副都尉闻言裆下一颤,只见鸢飞戾唇边虽挂着一抹微笑,但眸中却毫无笑意。

此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未必不敢杀了我!

他不由神色惶恐,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便颓然应道:“我依便是了,还请少侠绕我一命,我那女儿生得俊俏,定然让少侠满意!”

鸢飞戾听后仰天狂笑:“哈哈,果然权贵士卒都是纸老虎,这么没骨气!”

虽然副都尉已经服软,鸢飞戾却不依不饶,让他口说无凭,立字为证。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鸢飞戾只怕已被万箭穿心了。

但为了保命,副都尉只得点头答应,不多时便将一封血书写好,盖了两人的玉蝶印:

今少侠沈戾以理服人,吾以德报怨,以小女章子依许之为配,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姒晟轩看得眼珠子都快跌出来了:“师弟,这每条师门戒律都有其利害关系,所以才有这四不杀,但现在你伤了一个四品御士的父亲,与同门结仇,此事必难善了,你何苦啊?”

“有什么好怕的?”

鸢飞戾将磕头感谢他的一家三口扶起来,有恃无恐道:“那章子依敢将此事告发戒律司,了不起我面壁几年,但她父亲强抢民女此等恶行,恐怕御剑峰上下就要人尽皆知了,所以她必然不敢告发我!”

姒晟轩不自觉地点头,虽然世风日下,但对惊邪剑派这样的名门正派而言,强抢民女,逼良为娼乃是缺德冒烟的事情。

家有此父,做女儿的也会丢尽脸面,确实是不敢声张的。

“若她私下找我寻仇,便是同袍相残,按照门规,当施刖刑,逐出师门,此等重罪相信她也不敢!”鸢飞戾将婚书整齐叠好,收进怀中。

姒晟轩竟然觉得这话没毛病,不禁奇道:“那你为何又逼她父亲立这婚书?难道只图一时痛快?”

鸢飞戾笑道:“我听纤云师姐说过,江湖女儿最大的追求无非就是终身大事,那些流波山的女弟子们最盼能嫁给一个自己心仪的男子,胜过半生苦修,有这婚书在手,那章子依恨的就不是我了,而是轻易将她许为人妻的父亲,到时我再将这婚书还给她,解除了这婚姻,她自然是不会与我为难的,说不定还会感激我呢!”

姒晟轩不由得心生敬意,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这位师弟看似性情鲁莽,但这份心思之缜密可见一斑。

“以此转移仇恨,淡薄父女之情,师弟确实高明,只是……”姒晟轩却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可是你别忘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是护国首座的义子,你就不怕那位师妹真的看上你,弄巧成拙?”

想起御剑峰受到的苛待,鸢飞戾不免有些自卑:“世人皆功利,哪个女子会看上我这奴人呢?”

第16章 泗水兵变(四)

此刻二人走在云翼城最热闹的街道上,竟然真的几乎看不见一个妙龄少女,偶尔走过一个妇人也是丑貌肥胖。

可见,这城中的女子人妻已被州府官兵搜罗光了。

鸢飞戾笑侃道:“师兄,你说那楚恒君妻妾数万,他睡得过来吗?”

“不怕师弟笑话,我父皇后宫佳丽三千,现有二十二子,三十四女,大多宾妃终此一生,却未见过我父皇是何尊颜!”

姒晟轩说起皇宫内廷之事,居然也不避讳:“我这皇叔之妻妾多于我父皇十倍,你说他睡得过来吗?”

“是啊,多数百姓娶不起妻,养不起子,这些权贵却是一个个妻妾成群!”

想到这,鸢飞戾轻讽道:“千古帝王竞风流?止增笑耳!”

“师弟,你也别笑话权贵甲胄,就连你我这样的惊邪御士不也是三妻四妾吗?”姒晟轩揶揄道。

鸢飞戾认真道:“我若成婚,此生绝不纳妾!”

姒晟轩一时哑然,他知道这位师弟怕是真做得出来。

二人引马来到州监察府,见过了钦差刺史林博忠,还有四位师兄师姐。

在这些人里面,只有夏宫升是二品御士,其他三四品御士出身也各不相同,但都是脚踪江湖的老手了。

当鸢飞戾问及义父行踪时,夏宫升只是苦笑道:“首座神龙见首不见尾,怕不是又在哪个风月之地纵酒欢歌呢!”

一听这话,鸢飞戾听后就开心了。

只要欧冶流云不在,至于那位夏师叔和其他师兄们,他根本不曾放在眼里。

是的!

他就是这么狂!

以鸢飞戾如今的修为,四品是完全可以碾压的,他想人不知鬼不觉的搞点事情简直易如反掌。

他对义父的风流性子也是见怪不怪了,现在他越来越能体会,或许那是对世事的逃避吧。

女人的温柔乡,总能让人忘却烦恼。

虽然楚恒君早已目无朝廷,但这次朝廷派出钦差刺史和奉令御士驾临云翼城,表面上还是拿出了该有的重视。

夜幕临近,偌大的行宫殿宇内乐声悠扬,七位身姿绰约的女子轻移莲步,犹如天宫仙女一般舞姿妙曼。

楚恒君中年之姿,两鬓斑白,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坐于殿中正首。

在他两旁各有一名青衣侍姬,还有两位北方浮屠门的江湖高手在身后护驾,看修为也知不是泛泛之辈。

由此可见,想杀此人绝非易事。

下首左边依次是林博忠、夏宫升、三品御士甲天工、四品御士全俊友、四品御士柳江红、余蓉二女,然后就是姒晟轩和鸢飞戾。

另一边是楚州兵马大营都统苻山及其麾下将领,俱是草莽大汉般的模样,以及州府幕僚客卿约有十余人。

只是其中留了张空桌子,似乎有人缺席了。

众人就这样一边品味着美酒佳肴,欣赏着礼乐歌舞,表面上其乐融融,实则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美人绎舞,人影绰绰。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

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不知不觉间,鸢飞戾竟有些失神,开始怀念起南宫纤云的温柔美好。

也就在这时,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走进来,悄悄地在尾首的空位落了坐。

但这一幕,还是没能逃过姒乾的眼睛。

姒乾双掌一击,美人皆退了下去。

他定睛往那一瞧:“章副都尉,你怎会如此狼狈?”

“回禀君上……”

那副都尉起身正要解释,忽然眼睛一亮,叫道:“是你?”

鸢飞戾双瞳一缩,筷子上的肉吧嗒就掉了。

那人赫然正是被他斩断一臂的四品锐士。

“是……是我吗?”鸢飞戾讷讷道。

“是你,就是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章副都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几步来到殿中,咬牙切齿地站在那。

他断臂处虽然经过包扎,但渗出铠甲的鲜血依然怵目惊心。

章副都尉左手指着鸢飞戾,露出令人发指的表情就要恶人先告状:“君上,这个人……”

“章副都尉,好巧啊!”

姒晟轩突然插话道:“本殿下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你了!”

“殿下?”

章副都尉一愣,拿手指道:“竟然是你!”

“今日一别,未曾介绍,本殿下乃十七皇子姒晟轩!”

说着,姒晟轩向鸢飞戾看去:“这位是护国首座义子,沈戾!”

“护国首座义子?”章副都尉又是一愣,伸出来指着鸢飞戾的那根手指竟打了弯。

一个皇子,一个护国首座义子……

这两人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啊!

“嗯?”姒乾眯眼道:“怎么回事?”

章副都尉眨了眨眼睛,略有茫然。

但他随即想到,子依两年前刚送去御剑峰学艺,前不久才发书提醒我,这楚恒君早晚要倒。

如今我又断了一条胳膊,以后怕是于楚恒君麾下也难混了,这护国首座义子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于是,章副都尉只得含着眼泪说道:“君上,末将今日寻访时遇到贼人,末将拼死激烈相博,幸得二位少侠相救……”

不等他说完,姒乾已经没了耐心:“林大人,诸位御史,我们来议议正事吧!”

章副都统知道自己这回算是完了,赶忙退下。

林博忠早已按奈不住,当即说道:“君上,此次泗水兵变,那列家兄妹纵兵抢掠,又将财务分发庶民百姓,影响恶劣,连那无垠城诸多商号也被洗劫,已经动摇朝廷根基,此事迫在眉睫!”

说着,他向夏宫升等人看去,义正言辞道:“本官与几位御史商议过了,首要除去贼首,那黑旗水师一群乌合之众便成不了气候,请君上将兵权交与本官一用,待出兵平叛后,本官定会上奏吾皇,为君上请功!”

姒乾听后摆摆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为朝廷平叛,维护国家稳定,楚州军士职责所系,此事不牢林大人费力,本君麾下虎将如云,自当为朝廷追缴赃款,给无垠城一个交代!”

看着他露出贪婪的笑容,林博忠等人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鸢飞戾自然也瞧得出其中利害,这林博忠是想亲自领兵去平叛,监督追缴无垠城赃款一事,然后再对楚恒君另外封赏。

但楚恒君胃口大,显然他是打着趁火打劫的如意算盘。

一旦给他带兵进了那雾隐城,只怕城中百姓遭殃不说,连追缴回来的赃款最后都得落进他楚恒君的口袋。

姒乾又说道:“本君今日得到探报,那列家兄妹携大小战船400余艘,把城中黑旗水师家眷迁往毒龙山去了,不用本君多言,想必诸位也清楚那毒龙山是什么地方,万蛇盘绕,易守难攻,到时候就是本君想为国尽忠,怕是也心有余力不足了!”

林博忠等人闻言,皆哗然失色。

若是放走了列家兄妹,日后必成匪患。

鸢飞戾端起酒樽含了一口琼浆,沉吟少倾,悠然吟道:

“楚君重色思倾国,志气美人皆我妻!”

“云翼雾隐求之遍,普天之下无妙龄!”

欧冶流云风流倜傥,怜香惜玉而解风情,鸢飞戾年少时耳濡目染,所以并不缺才情,随口就吟出一首七言绝句来讽刺楚恒君。

但林博忠却听出了弦外之音,若是让楚恒君进城掳掠,就算平息了叛乱,那也是养虎为患啊。

情势迫在眉睫,林博忠虽有尚方宝剑在手,却也难以下此决断。

当真是东山老虎吃人,西山老虎也吃人。

姒乾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有人在讽刺自己,正要发作,却听身旁侍姬无故笑了一下。

这让姒乾更为恼火,有人讽刺本君你竟然还敢笑?

我笑你妹!

“左右何在,将这不知死活,不知廉耻的贱婢拉出去凌迟了!”姒乾恶狠狠地盯着鸢飞戾说道,大有杀鸡儆猴之意。

鸢飞戾没想到自己敲山震虎,竟让楚恒君恼羞成怒,牵连无辜泄愤。

人都有七情六欲。

因为人家笑了一下就凌迟活剐,但凡有点怜香惜玉之心都会于心不忍,这显然不是沈戾愿意看到的。

“哈哈哈哈……”

鸢飞戾那熟悉的张狂笑声再次响起,章副都统暗自为他未来的贤婿擦了把冷汗。

如夏宫升、姒晟轩等人也为之汗颜,如坐针毡。

他们都是为正经事而来的,自然不会为了一个贱婢去得罪楚恒君。

偏偏这鸢飞戾三番五次嘲讽楚恒君,枉致大局于不顾,简直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狂人。

此子,究竟是想要作甚啊?

第17章 泗水兵变(五)

鸢飞戾朗声大笑,起身说:“晚辈早有耳闻,君上英明神武,治州有方,今日一见,未曾想君上竟是草菅人命,毫无怜悯之心!”

“沈戾,快坐下,不得胡言!”夏宫升轻声呵斥道。

姒乾重重哼道:“你这小子,方才讥讽本君荒淫无度,现在又口出狂言,不要说你义父欧冶流云,便是那御剑峰上的矮胖老头也要给本君三分薄面的,你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

“君上怕是误会了!”

鸢飞戾从容不迫道:“义父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不爱美人非英雄,晚辈方才那首即兴之作,乃是赞扬君上英雄气概,却不想君上会错了意,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君上不要跟我这江湖小辈一般见识!”

他向姒乾拱了拱手,端地是不卑不亢,笑得很促狭。

“戾少侠高才啊,君上真英雄也!”

“是啊,英雄爱美人,多妻多妾方显英雄本色,君上威武!”

那些州府幕僚为了帮楚恒君保住颜面,也纷纷谄媚附声,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姒乾自然也乐于顺这个台阶,摆摆手,遣退了那两名上来的锐士。

而那侍姬身子脱力竟吓得直接晕了过去,但总算保住了性命。

经过这一段插曲,林博忠已有笃定,只说兹事体大,需禀明帝君再行定夺。

言下之意,就是宁愿放了那些叛军,也不能养肥了你楚恒君这头恶虎。

反正没有朝廷的授意,纵然你再怎么想趁火打劫,你的兵马也不能私出楚州。

当下众人便告辞了,气得姒乾也没了脾气。

众人回到那形同虚设的监察衙门,林博忠命人沏了几杯茶水,冲冲酒气。

这办皇差的尤其是钦差大臣,哪个不是老官油子?

如果是那耿直一根筋的人,也做不了这监察司司马。

这奏疏没个三五天到不了帝君手里,等帝君有了决断再传旨意过来,一来一回又得三五天,延误军机大事就麻烦了。

林博忠有临机专断之权,断得好自然是功劳一件,断得不好就要背锅了。

如此一想,他亲切地对众人说道:“诸位御史不妨说说,此事该应怎样处置?本官也好权衡利弊,上疏朝廷!”

夏宫升位居惊邪剑派外务司领执事,自然也是个老油条,只说我等不过是江湖糙人,这军国大事但凭林大人差遣。

鸢飞戾乐得在旁边看热闹,夏宫升在私下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惊邪剑派不参与国事决策,否则会有打压皇权之嫌。

原因很简单,你一个江湖门派势力再大,也不能擅自插手朝廷的事,成为朝廷的眼中钉啊!

这时姒晟轩开口道:“其实也不难权衡,我以为,放走了泗水州水师大营那十万兵马,不过就是一群占山为王的水贼罢了,但不能放任楚州势力任其壮大!”

众人纷纷点头。

“列家兄妹还是要杀之以儆效尤,否则开此先例,日后人人对朝廷心生不满,都如他们这般大逆不道,那岂不是人人可以造反了?”

林博忠示意他继续说。

“待叛军家眷撤走后,可从燕州调派兵马处置善后之事,雾隐城百姓民心不稳,应该以安抚为主,至于无垠城被掠劫的钱财只能由国库偿还了,不宜再从百姓手中追讨,如此也能显示朝廷天恩浩荡,我父皇应该会同意的,林大人,你看这样如何?”

林博忠大喜过望:“十七殿下体恤民情,与本官所见略同,本官会将殿下方才所说的,一一奏禀帝君!”

“多谢林大人!”姒晟轩也不忘投桃报李。

这样一来,主意是姒晟轩这个皇子想出来的,林博忠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又不会显得自己无能。

对姒晟轩来说,他一个不得势的皇子,也无所谓去背这个锅。

如果事情办得好,龙颜大悦,还能得到父皇高看一眼,何乐不为?

接着众人又商议了刺杀列家兄妹的事情,对刺杀目标的情报也进行了细致的分析。

说起列家兄妹,首先要说列战缨。

但要说列战缨,又不得不提南海蓬莱国。

当今天下虽然名将辈出,但这是一个男权时代,女人是没有继承权的。

如果不是以太后、皇后的身份,是很难进入权力中枢的。

除了极个别的情况,普通女人无法参政,做一般的文官都没戏,更不要说领兵打仗了。

而极个别的情况就是投身江湖,大多女子授封御士后,一般都会选择留在师门效力。

因为她们只有在江湖中,才能得到与男子相同的身份地位。

但是……南海蓬莱国却是个特例。

蓬莱国远在神州边陲的南海,人口约有五十万之众。

百姓大多生活在山水秀丽的岛屿上,全天下的珠宝都来自南海,蓬莱国之富庶可见一斑。

蓬莱同时也是盛产美女的地方,随随便便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都是千金小姐,对神州权贵子弟根本不屑一顾,非才冠绝天下者不能取其芳心。

寻常男子,人家真的看不上眼。

而作为五大门派之一瑶池宫就在南海,同时也是蓬莱国的护国剑派,从掌门以下清一色的女弟子,各个御剑如仙,武力值爆表。

反观蓬莱男子只能采珠捉鳖养家赚钱,或参军入伍保家卫国,地位非常低。

这就导致蓬莱女子的地位远高于男性,是这天下间唯一的女权国家。

再说这列战缨。

列家是轩王朝两朝忠烈,善水战。

但列战缨自小是在蓬莱军旅长大的,舅舅是蓬莱国兵部尚书,在蓬莱小朝廷颇有权位,可以说是出身于官宦世家,十四岁由娘家长辈保送瑶池宫学艺五年,风云榜提五品御士。

当然,五品御士的名头在江湖中算不上什么。

但在南海这五年中,她不仅对瑶池修为学有所成,同时凭借御士身份和长辈的提携,先在蓬莱海军中担任少帅府参赞,后任蓬莱海军远诛舰千总。

那时她才十九岁,很多这个年纪的女子都在闺中刺绣,一门心思学女德。

可列战缨却已经是500人规模的水师战舰的将官了,在抗击轩王朝南境流寇的数次海战中屡立战功。

直到父亲病逝,这位巾帼女将毅然决然放弃了蓬莱的权势地位,回到轩王朝泗水州帮助兄长撑起了黑旗水师大营,被朝廷破例提为副都统,授玺正三品锐士。

一句话概括:这位女子是当之无愧的文武双全,巾帼英雄,书剑江山阁榜上有名的赫赫女将。

这就是列战缨的大致情况了,可见想杀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最后众人商议来商议去,考虑到鸢飞戾和姒晟轩修为尚浅,便由夏宫升带他们二人保护林博忠前往燕州调兵,由甲天工、全俊友和柳江红、余蓉二女负责行刺叛将。

“这列战缨能文善武,通晓兵法,必定狡兔三窟有所防备,你们几人务必先查出她的确切行踪,合四人之力一击成事!”夏宫升如此叮嘱道。

甲天工等人齐声应是。

“夏宫师叔,我这人修为浅薄,也没什么眼力价,总是给大家添乱,燕州我就不去了吧!”鸢飞戾说。

夏宫升等人已经见识过他的莽气,自然表示赞同,也省的众人为他担惊受怕了。

但鸢飞戾有他自己的打算,走出监察府,眼看天色就要黑了。

“啊贤婿,你在这里呀!”章铳舔着笑脸迎上来。

“章副都尉,你在等我?”鸢飞戾悠然笑着。

“以后就是自家人了,干嘛那么见外呢?你来一次云翼城,那还不是等于来了自己家吗?怎么能住这衙门里呢?”

“这……这不好吧,那就小住几日,小婿叨扰了!”鸢飞戾拱手道,翻身上了马。

“自家人,都是自家人!”

章副都尉拉着缰绳把鸢飞戾往家里请,鸢飞戾也是半推半就地来到了章府。

虽说章副都尉只是个四品锐士,但这府邸倒是足够阔气,不算仆从下人,步武士卒就有三十人,也不知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果然,斩你条胳膊真不冤!

尽管鸢飞戾被章府奉为上宾,可他心里对这位岳父却颇多鄙夷,就算再伪善的笑脸,也抵消不了章铳在他心里留下的恶行。

章铳给他安排好住处,立刻吩咐管家去设酒杀鸡做食,又派步武去军营把六个儿子召回来,尽量让这一家人整整齐齐。

等一切准备停当后,他亲自携六子来到房前,亲切叫道:“贤婿?酒食已经备好了!”

如此叫了几声,房内却没有动静。

四个小舅子、两个大舅哥有些按捺不住:“爹,姐夫许是不在房里吧?”

当下章铳上前推开房门,只见房内被褥整齐,但并没有人。

只有一把宝剑立在床头。

我的贤婿,何里去了?

第18章 泗水兵变(六)

夜色笼罩下的雾隐城四门紧闭,城内火把通明,黑旗水师将士正在把一车车粮食物资运往码头。

身穿夜行衣的鸢飞戾化作黑影,像个偷井盖的贼一样四处流窜。

他必须要赶在师兄师姐之前,找到列家兄妹给他们通风报信,免得这等忠义之士死于非命。

但这偌大的雾隐城百姓三十余万人,码头400余艘大小战船层层叠叠,想找到列家兄妹又谈何容易?

最后他来到城防军机衙门,见门口只有少量守卫,但府内灯盏烛光十分明亮,一如常态。

他心中惊疑不定。

难道列家兄妹就在这府内发号施令不成?

若是这样的话,只能说他们太小看惊邪御士了。

当下鸢飞戾施展轻功飞檐走壁,如风一般落进院里,轻身绕开守卫,移步于殿中。

有伏兵?

他意识到不妙,只听得府内院内脚步重叠,一众弓箭手、长枪兵一拥而至。

刹那间,十数人已将鸢飞戾围住。

“少帅早已料到会有人来行刺,不枉我等这般苦守,尽量抓活的!”校尉长很是兴奋地下令道。

原来是早有防备,倒是我小瞧了这列家兄妹!

其实以鸢飞戾的修为想要脱身,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他没有。

既然他们要想抓活的,不如我诈降,直捣黄龙,也省得大海捞针一般去寻这两兄妹了。

“啊!别杀我!”鸢飞戾大叫道,束手就擒。

校尉在身上一阵摸索,搜出玉蝶一看,原来是个武功低微的小人物。

校尉鄙夷道:“一个小小的七品御士,带走!”

“你们要带我去哪?”鸢飞戾作惊恐状。

校尉嘿嘿笑道:“自然是把你带去河里喂鱼了!”

鸢飞戾被五花大绑的押到一艘小船上。

那是一艘很不起眼的小船,任谁看了都不会把它和统帅指挥中枢联系到一起。

“启禀少帅,抓到一个七品惊邪小御士!”校尉站在船舱外禀报。

惊邪御士就说惊邪御士,什么叫小御士?

鸢飞戾很是不爽,只听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哦?人在何处?”

“卑职已将他捆来!”

鸢飞戾被绑得双手发麻,抬眸间,只见一个黑胄鸾稚盔甲的巾帼身影,在众人簇拥下走出船舱。

那女子胸前一副铜心镜,连环铠甲衬黑纱,绣带柳腰斜跨剑,战盔直竖鸾稚羽,端地英姿飒爽。

近时再看,丹眼凤眉,脚踏战靴,步履稳健如风。

俨然一员赫赫巾帼大将的风姿。

列战缨瞧了瞧鸢飞戾的玉蝶,伸出纤细玉似的手来捏住他下巴,嫣然笑道:“你就是欧冶流云的奴人义子,那个废物沈戾?”

奴人!

废物!

这两个敏感词汇脱跳在鸢飞戾的情绪中。

“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师姐的耳目!”

“你叫我师姐?脸皮真是凭地厚,果然是欧冶流云教出来的义子!”列战缨这般鄙夷道。

鸢飞戾笑得有些促狭:“神州武林,各派同盟,皆为同袍,听闻师姐曾在瑶池宫学艺,我叫一声师姐是应该的!”

“油嘴滑舌,巧言令色!”

列战缨心里明明是高兴,却哼道:“今日你以七言绝句讽刺楚恒君,也算个明辨是非之人,不过你也不必与本将套近乎,今日你不自量力落在本将手里,就应该有所觉悟的!”

鸢飞戾点头称是:“我很识相的,只要师姐答应不杀我,肯放我回去,我必定知无不言!”

“那是自然,就凭你叫本将一声师姐,本将也舍不得杀你的!”

列战缨嘴上答应着,回身冷冷一笑:“我倒是很好奇,惊邪剑派莫不是没人了么?怎会派你这么个七品废物来行刺本将!”

又是一句废物!

鸢飞戾忍了。

“我修为浅薄,这等好差事自然轮不到我,所以我心有不甘呐,没想到立功不成,反中了师姐的空城计!”他故作怏怏的答道。

“哈,我以为奴人跪久了都站不起来了,你还真有几分胆色!”列战缨轻轻笑道。

她断定鸢飞戾没有说谎,因为惊邪剑派一向行事周密,绝不会如此草率的派一个废物来打草惊蛇。

一个七品御士也敢来刺杀自己,别管是贪功冒进,还是不自量力,这份胆识也算勇气可嘉了。

列战缨问:“你同门刺杀我,可有什么计划?“

“夏宫师叔说你能文善武,通晓兵法,必定狡兔三窟有所防备,便让几位师兄师姐先查出你的确切行踪,合四人之力一击成事!”鸢飞戾如实答道。

“你还真是识相,问什么说什么!”

“我的性命都在师姐手上,哪里敢有半分不实之言!”

列战缨很是满意,又问:“朝廷那怎么说?”

鸢飞戾答道:“林博忠大人说,列家兄妹必须伏法以儆效尤,其麾下黑旗叛军虽成匪患,但不足为祸,为处置善后之事,林博忠大人已经前往燕州调兵了!”

列战缨仔细揣摩着他的供述,觉得没有破绽,当即下令道:“伍德,把这厮押去毒龙山严加看管,若是本将遭害,便拿他人头祭奠本将在天之灵!”

“啊?”

鸢飞戾跳了起来:“师姐,你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要放了我,做人要厚道!”

列战缨‘哈’地失笑,扬手抖开披风:“女人的话是当不得真的,我便是哄你了,骗你了,你能怎样?”

鸢飞戾也跟着失笑:“既然师姐不讲君子道义……”

“嘿嘿……”

“你、你要怎样?”

列战缨见他不是好笑,便提高警觉的退了一步。

对方只是个七品御士,我可是五品御士,我有什么好怕的。

但就在下一刻,变化骤起。

鸢飞戾忽然挣断绳索,手结法决,暴喝一声:“太极,乾坤无量!”

说时迟,那时快。

几乎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轮真气凝聚的太极轮在鸢飞戾身前凭空突现。

周围空气,骤然下降。

那仿佛是三九之冬的严寒掠过肌肤,让人毛骨悚然。

列战缨心中惊骇,这招乾坤无量乃是惊邪剑派无上法决,绝非七品御士能够学成。

这诡异的真气又是怎么回事?

第19章 泗水兵变(七)

列战缨来不及细想,因为对方出手就是无上法决,且威势已经形成。

惊惶中,她拔出腰间绮天剑,连退七步,手引诀,将自己平生所学最厉害的瑶池绝技施展出来。

“九天飞仙!”

一声清啸,宛如。

列战缨更是化作九天玄女一般腾空而起,周身真气萦绕,披风猎猎飞舞。

在黑夜中,这个女子化作一把巨大虹剑当空落下,直指鸢飞戾的太极轮蓄势而去。

两大威势无声相抗,周围士兵被刹那间的冲击力逼得退出十丈开外。

如果两大高手实力悬殊,势必以强大高绝者一招即可击溃对手。

而只有势均力敌时,双方拼斗的就是真气的续航和耐性,也是考验丹道修为的时刻。

此刻对峙中的列战缨惊骇莫名,对方真气中所蕴含的寒意竟附上绮天剑,侵袭着她的五脏六腑。

剑锋寸寸凝冰,她已经支持不住了。

以列战缨现在的修为来施展这招“天外飞仙”,已耗费丹道所积蓄的真气,只能维持一瞬间短暂的爆发。

然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对方那诡异真气竟然源源不断,丝毫不见衰弱。

这让她如同置身于一个寒冷的风穴洞口,刺骨寒凉。

可是,对方明明连兵刃都没有啊!

也不见有什么异宝催持……

那股子寒冰真气究竟从哪来的?

鸢飞戾知道对方真气耗得差不多了,他骤然收力,飞身腾起,十指成爪,左手抢其兵器,右手扣住列战缨的玉颈,一招擒了。

主帅被擒,黑旗水师众将士大惊失色。

“现在看来,谁是废物?”鸢飞戾凑到列战缨耳旁道。

好一会儿,列战缨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哼道:“你那招剑诀是惊邪剑派的乾坤无量,但功法未必吧!”

“回答我,谁是废物?”鸢飞戾手指加力。

耳旁那梅花酒的气息惹得列战缨酥麻异痒,她恼羞道:“你要杀便杀,何必辱我!”

鸢飞戾一点都不客气:“我刚才好言与你说话,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于我,快说,谁是废物!”

咽喉传来阵阵窒息感,列战缨艰难道:“我、我是……”

“是什么?”

“废、废物!”

鸢飞戾这才松开了几分钳制。

终于喘了口气,列战缨狠狠瞪着他:“你想怎样?”

睚眦必报且爱记仇的鸢飞戾自然不会那般大度,尤其对于看不起他的人,必定加倍羞辱。

“卿本佳人,杀之可惜!”

鸢飞戾手指划过列战缨那光洁细腻的脸颊,快意地笑道:“当然是娶你回去做老婆了?”

“你……你这登徒浪子,速速杀了我!”列战缨双靥绯红。

“也罢,既然如此,我便取你首级,回去邀功!”

说吧,鸢飞戾抓住绮天剑,横在了列战缨颈部。

众黑旗将士大惊失色。

那名叫伍德的校尉扑通跪下,大叫道:“少侠剑下留情,卑职愿奉上黄金万两,莫伤少帅性命!”

“嘁!你以为我稀罕那黄金吗?”

鸢飞戾煞有其事道:“我就是看上你家少帅了,她若不肯嫁我,那我便只好辣手摧花了!”

“我就是死,也不会委身下嫁于你这无耻奴子!”

列战缨气急败坏,干脆把眼一闭,一副高风亮节的烈女姿态。

那毫无忌惮的“奴子”二字,更是绝对的触到了鸢飞戾的逆鳞,之前对这巾帼女子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

他咬牙道:“那!你!就!去!死!吧!”

“且慢……”

鸢飞戾就奇怪了:“我杀你家少帅,你激动个什么劲?”

那伍德急的跪地匍匐,拼命朝列战缨点头:“有事好商量嘛,究竟什么仇什么怨,干嘛非要血溅五步呢?”

被伍德一句点醒,列战缨恢复了几分理智,只觉得此人着实莫名其妙。

我一个朝廷叛将,你一个护国剑派弟子,门不当户不对,婚嫁之事根本无从谈起。

此人怕是脑回路有问题?

虽然她不怕死,但不想死也是求生本能。

尤其那些生得美丽动人又怀有理想的女子,没一个愿意瘗玉埋香的。

列战缨心念一动,权宜之计不如我先答应这奴子,再从长计议。

终于她银牙一咬,心不甘情不愿地喊道:“好啦,我嫁!”

“原来你这么怕死,还真以为你是什么贞洁烈女!”

鸢飞戾放开她的同时,朝背上推了一掌,直推得列战缨趔趄几步,被几名锐士狼狈搀住。

“你愿意嫁,我还不稀罕你倒贴我呢!”

鸢飞戾随手将绮天剑甩出,剑身入地三尺。

“你……”

意识到此人诚心调戏羞辱自己,列战缨抿着樱唇快要咬出血来,怒指鸢飞戾道:“这世上,怎会有你这般如此可恨之人?”

鸢飞戾负手而立,一脸高冷不屑的模样

但当列战缨凝眸对上那张可憎的面容时,却不由得心神一震。

“惊邪剑派决心除掉你,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按我说的做,对外散播传言,可称浣月皇朝有高手在暗中保护你,如此一来,我师门中人必会投鼠忌器!”

说罢,鸢飞戾向列战缨伸手道:“玉碟还我!”

那是一张怎样的面容?

桃花目生威?

双瞳剪水?

丰神逸朗?

不!

列战缨看到的却不是这些。

她望见的……

那是一张渴望尊严的面容。

这让列战缨有了一瞬间微微的失神,等回过神时,鸢飞戾已经自行从她腰间取走了玉碟,正要御空而去。

“等一下!”

难道,此人是魔宫安插在惊邪剑派的细作?

否则,他为什么要帮我呢?

列战缨脑海中升起这个大胆的猜测,叫住鸢飞戾后又不禁迟疑:“为、为什么你要帮我?”

“想知道?”鸢飞戾说,向周围的锐士看了看。

列战缨立刻会意:“二十丈之内,尔等不得靠近!”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她走近鸢飞戾身旁:“现在可以说了么?”

鸢飞戾一脸凝重,向她勾了勾手指。

列战缨越发惊疑不定,附耳过去。

“你真想知道?”

急死人了。

列战缨只得压着性子点了点头。

“我……偏不告诉你!”

闻言,列战缨樱唇一哆嗦,凤眸似要喷出火来:“你诚心拿本将消遣?”

“我便是消遣你了,哄你了,逗你了,你能怎样?”

列战缨如同月下一朵带刺的玫瑰含嗔带俏,鸢飞戾得意地朗声大笑起来,化作黑影御空而去,说不出的潇洒。

许久后,伍德等人围了过来。

“少帅,人已经走了,您别看了!”

列战缨忽然幽幽一叹,跺跺脚,蹙眉道:“此人……深不可测……但也当真讨厌!”

第20章 泗水兵变(八)

“那楚桓君手下叫苻山的将军,更是残暴,我听说上个月,他为给楚桓君搜罗民女,杀了3000余人呐,听说他的女儿还被惊邪剑派收去做了御士……”

回到云翼城的鸢飞戾没有回章府,他脑子里回想着茶摊老板的哭诉,于是偷偷潜入了苻山的府内。

这座府邸也是大得惊人,府兵三百人,但戒备很是松散,实际巡值不过才一百步武。

先前鸢飞戾已听说此人恶贯满盈,比之楚恒君也不遑多让。

今夜鸢飞戾就要替天行道,除了这祸害。

黑暗蜿蜒下的长廊内,一片片树叶无风自舞,渐渐覆盖了一层冰霜,锋利如刀。

嗖嗖嗖……

伴随着一阵阵破空声响起,犹如劲风拂草。

长廊里的步武一个接一个倒下,每具尸体的颈部都被插了一片冰封叶子。

不到半个时辰,鸢飞戾已经解决了所有的府兵。

此时苻府的人都在睡觉,他一间房一间房的摸进去,不管男女老壮逢人便杀,意在制造一场灭门大案。

这一口气下来,他的双手已然已经沾满鲜血。

他便要这猩红的血来铸洗侠义的碑铭,让这黑白不分的世道洗出一片清澈的信仰。

因为在他看来,苻山的罪行早已十恶不赦,人尽可诛,普通百姓敢怒不敢言,也没有能力替天行道。

但苻府满门数十口人如果有一点良知,他们是有机会为民除害的。

可他们却安于享受这样的荣华富贵,所以该杀。

当鸢飞戾举起那个尚在襁褓的孩子,看着女婴儿睡梦香甜的可爱模样,几次犹豫踌躇,他竟是不忍心下手。

一个女婴儿,她又做错了什么?

她有得选择吗?

生在这样的家庭,正如鸢飞戾生为魔宫宫主之子,是没得选的啊!

鸢飞戾想起幼时的替代品,明明那么无辜,却被天极真人一掌毙命,又谁可怜过他?

这般思来想去,鸢飞戾就觉得天极真人没有人性,而他又非常憎恨天极真人。

如此一个没有人性,又令自己非常之憎恨的人,自己一定是不能和他一样的。

想到这里,鸢飞戾在黑暗中鄙夷冷笑起来:“天极老道,我自问没你那么狠毒心肠,能对一个婴儿下得去手!”

那一刻,他极是得意。

是的!

他觉得自己一个无名小辈,比那高高在上的武林至尊高尚多了。

然后,鸢飞戾将女婴裹扎在背上,用布匹包好,带着森森杀意摸向了最后一间大房。

那是什么在温热的流淌……

苻山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抬眼一望,只见身旁的女人动也不动,涓涓流出的血染透了床榻。

“啊!”

“有刺客,有刺客……”

苻山惊慌大叫了两声,忽然不敢再叫。

因为有个黑衣人正坐在椅子上,冰蓝的眼眸泛着森森杀意,促狭地盯着他。

“嘿嘿……”

“善恶轮回终有报,敢问苍天饶过谁?”

黑衣少年恣睢无忌地笑着:“苻将军,方才好梦啊?”

苻山双眼赤红满是惊恐的盯着黑衣少年,哑声道:“你……你是何人?”

“我么?”

少年抬手拉下面罩,露出俊朗邪戾的脸,笑道:“我啊——自然是来收你魂的判官了!”

“是你!”苻山蕴骇然道:“你是沈戾?为何要杀我?”

一片梧桐叶在鸢飞戾指间翻来翻去,他悠然道:“在下只是看不惯将军你平日里的所作所为罢了!”

“是惊邪剑派让你来杀我?”

苻山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是朝廷派你来的?”

鸢飞戾摇头道:“杀你,是我自己的意思,我就是看你太不顺眼!”

“那些事……都是君上吩咐我去做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该找他才是!”苻山很是不安地嗫嚅道。

“楚恒君造下的孽,我自会去找他算账!”鸢飞戾起身道:“但今天,我只收你们苻家人的命!”

“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啊?”

苻山且惊、且惧、且怕。

但他也愤怒:“这个世道就是弱肉强食,那些事我不做的话,别人也会做的,比我苻山恶的人多了,你凭什么选上我?”

“凭什么?你问的好,今日我就让你死的明白!”

鸢飞戾忽然跳了起来,揪住苻山的衣领,狰狞乖戾的嘶吼道:“若是有人怡然于非人间的残忍,这是要遭天谴的,老天沉默了,就一定要有人站出来,替天行道,谁也不能心安理得!”

苻山见此人分明就是一个疯子,便悄悄把手伸向枕下,放出狠话说:“我女儿也是惊邪御士,今日你杀我全家,她必为我报仇!”

“废话少说,老贼受死!”

鸢飞戾说话间,两片树叶已从他指间弹射出去。

“老子跟你拼了……”

苻山刚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寒光匕首,只觉得胸口一凉,低下头……

他的头再也没有抬起来。

鸢飞戾当然清楚这苻山有个小女儿叫苻喜,六品御士。

但又怎样呢?

他杀人用的是魔道功法,今夜过后,苻家的血债只会算在魔宫宫主的头上,绝不会有人想到鸢飞戾这个七品御士。

想想看,一个正道弟子,首座义子,怎么会身怀魔道功法呢?

没错!

他就是要杀人嫁祸给魔道,给人制造出魔道和列家兄妹勾结的假象。

如此一来,惊邪剑派忌惮魔道高手,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离开了死气沉沉的苻府,鸢飞戾将苻山的小女儿送去了城外的一座寺庙门口,又留下两枚金珠。

这个孩子,也因此成为苻府血案中唯一的活口。

清晨,回到章府的鸢飞戾换好衣裳,刚睡一个时辰,便被章铳给推醒了。

“贤婿,出大事了!”

鸢飞戾揉了揉眼睛,翻个身嘟囔道:“何事呀?大惊小怪!”

章铳急道:“哎呀我的贤婿啊,苻都统被人杀了,苻府上下无一活口,你怎么还睡得着呢?”

鸢飞戾看了他一眼:“那又如何?与我有何干系呀!”

“这……”

章铳趴在他耳旁悄声道:“我听说,是魔宫高手所为,你同门的御士都过去了,你不去看看?”

“嗯?”

鸢飞戾敛去那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这才从床上坐起来,正色道:“这么大事,我得去看看!”

“贤婿啊,你昨日去哪了?何时回来的?怎么都没个动静?”

章铳一边招呼婢女进来伺候,一边问道。

鸢飞戾答道:“昨夜小婿在无垠妙坊吃了一夜花酒,让岳父大人担忧了!”

章铳听了也不生气,反而竖起大拇指,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贤婿真英雄也!”

鸢飞戾心里反而有些同情那位章师妹来了,有这样功利的父亲,想必她也一定愤恨吧。

引马来到苻府,门前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一具又一具尸体从府内抬出。

围观百姓人人脸上自带喜悦,可见这苻山民愤已久,如今莫名其妙被人杀了,当真是大快人心。

鸢飞戾下了马,若无其事地走近府内,只见一片忙碌景象。

除了州府的捕快、仵作,连楚恒君身旁的两位罗汉高手也来了。

信步来到几位师兄身旁,鸢飞戾故作吃惊道:“甲师兄,发生何事了?”

甲天工递给他一片叶子,沉思不语。

鸢飞戾笑了笑:“这不就是一片普通的叶子嘛!”

“戾师弟,你资历浅薄,只怕是不知道吧,这是修罗冰锋叶,乃修罗妖女的杀人伎俩,没想到泗水州兵变,竟然有魔宫高手从旁暗助,此事棘手啊!”余蓉解释完,还不忘鄙视地斜了鸢飞戾一眼。

鸢飞戾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心里冷笑:我资历浅薄?只怕你是不知道,这苻府上下都是我杀的!

这时柳江红说道:“那修罗妖女乃魔宫宫主,地位仅在魔君之下,没道理亲自来杀一个州府都统,我看她此番潜入我轩王朝境内,只怕是另有目的,此事要立刻禀明夏宫师叔!”

“以叶杀人,并非修罗妖女一人之技!”

说话是一位浮屠门的罗汉高手:“诸位别忘了,多罗叶指乃是般若寺绝技之一,为软功外壮,属阴柔之劲,专练指头拈劲的一种功夫,我听说练时内外同修阴柔兼阳刚之劲,功成之后,三指拈物,无论如何坚实之石,都能应指而碎!”

全俊友道:“昆巴兄,你的意思是,这作案之人莫非是般若寺的出家人不成?”

鸢飞戾在一旁瞧着几人胡乱猜疑,正暗自好笑时,一直没说话的甲天工开口道:“般若寺远在北狄,行事一向慈悲为怀,普度济世,若他们真是为民除害,也断不可能下此狠手,老壮妇孺一个不留,我们还是不要凭空臆测,坏了同盟之谊!”

众人一时都没了主意。

“满门屠尽,如此狠辣,肯定是魔道所为!”鸢飞戾因势诱导,想把魔道卷进来。

却听甲天工轻轻哼道:“未必是魔道中人,凶手修为,不会高于二品御士!”

柳江红奇道:“甲师兄何以如此肯定?”

“若此人真是修罗妖女那般高手,他为何不去刺杀楚恒君?反而要拿这苻府开刀?”

甲天工一语道中关键:“那是因为,楚恒君身边有浮屠门高手保护,自然无法下手!”

鸢飞戾听着听着,笑容渐渐凝固。

甲天工眯着眼睛说道:“也许,有人就是要给我们制造这样的错觉,好让我们不敢轻举妄动,给列家兄妹拖延时间!”

“甲师兄分析的不无道理,让师弟我受益良多!”鸢飞戾拱手道,心里却想着:这个甲天工果然不简单,竟然识破了我的杀人嫁祸之计,不过料他心思缜密,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戾师弟,江湖凶险难测,你应该多提升一下修为,以后这等差事,还是少参与吧!”

甲天工话中挖苦讽刺之意十分明显,并不是对鸢飞戾有所怀疑,而是打心里看不起他。

鸢飞戾自觉无趣的仰首望天,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

随即甲天工对柳江红吩咐道:“柳师妹,你去一趟燕州,将此事禀明夏宫师叔,若真是魔道妖人作祟,也好有个应对!”

说完,他又对全俊友和余蓉二人道:“今夜我们三人就去雾隐城探探情况,看看那列家兄妹究竟是不是扯了魔道这块大旗,狐假虎威,虚张声势!”

鸢飞戾皱了皱眉头,这个甲天工不愧是老江湖啊,心细如针,我的障眼法根本骗不过他。

但这列家兄妹,我也是决意要保的。

第21章 泗水兵变(九)

夜风呼啸苍穹,月华洒向湖面倒映点点星光。

一个黑影坐在高高的桅杆上,仿佛暗夜中蛰伏的蝙蝠,警惕地注视着下方的船舱。

这是鸢飞戾再次潜入雾隐城的第七天。

这列战缨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尤其经过上次差点被鸢飞戾行刺之后,她是一天换一个藏身之所,以信鸽向下属发号施令,各个据点再向其他据点放信鸽,混人视听,很难觅其脚踪。

但对于高来高去的江湖高手,想找她也不难,只要花些时间而已。

鸢飞戾只花了三天时间便找到了这艘大船。

而在这几天里,列战缨已经陆续把黑旗水师家眷转移到了毒龙山上。

今夜,最后一批官兵也要撤退了。

一艘小船缓缓驶来,鸢飞戾瞧得清楚,船上挂着一个红灯笼。

甲板上的将领喊道:“是列战鞅将军的船,快去禀报少帅!”

原来这列家兄妹是以灯笼为信号,想来这两兄妹是在做最后的汇合了。

可就在这时,鸢飞戾分明看见有三个黑影尾随在小船后面,踏浪点水向这里飞来。

糟了,定是甲天工他们早已发现列战鞅的行踪,想趁列家兄妹汇合之际,将他们一并除去。

鸢飞戾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甲板上的列战缨毫无所觉,只等那小船靠近,迎身道:“哥,你那边还顺利么?”

男子拍着胸脯说:“放心,安排得妥妥的,所有能带上的东西都带上了,粮食少了点,一两年之内问题不大!”

忽然,列战缨眼角余光骇然瞥见,从对面湖面之上三个黑衣人飞纵而来,手中长剑闪烁着白渗渗的光芒。

为首一人喝道:“列家兄妹拿命来——”

列战缨虽惊不乱,拔出绮天剑将兄长护在身后,冲甲板将士喊道:“保护我哥!”

“虹剑诛仙诀!”

只这瞬息之间,那三名刺客人未至,三道剑气已然斩来,端地十分霸道。

这几日里,列战缨此前所耗尽的真气已经蓄满丹道。

但她又如何能够抵挡,这三名惊邪御士同时斩来的杀招?

鸢飞戾知道,自己必须得出手了!

就在这危机关头,列战缨看见一道黑影从桅杆落下,身姿清逸潇洒,竟很是眼熟。

“修罗,万里荆棘!”

黑衣人双掌击向湖面,刹那间爆起的水花结成一道冰墙,荆棘倒刺层层叠叠,大有冰封万里之势。

接着“轰”地一声大响,惊邪剑派的无上剑诀就被荆棘冰墙抵消掉了,迸起漫天的冰晶碎片。

虽然鸢飞戾以魔宫绝技接下三人剑诀,但也受震颇重,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竟也不退,汲水凝冰,化作一只冰锥推向甲天工。

“修罗,玄冰刺!”

“虹剑裂天诀!”

这虹剑裂天诀是比虹剑诛仙诀更厉害的剑诀,直接劈碎了玄冰刺,剑气仍有余威,被鸢飞戾闪身躲了过去。

与此同时,列战缨和余蓉交上了手,两个女子有声有色不相伯仲。

而全俊友则突向列战鞅,被黑旗将士挡住,一时之间也难以得手。

“尊驾究竟何人?”

甲天工直追鸢飞戾而去,手指成抓,想扯掉他脸上面罩:“给我露相!”

鸢飞戾闪身躲开,且战且退,让甲天工也拿他不住。

“想跑?”

甲天工毕竟江湖老道,几个凌空走位已将鸢飞戾逼得无路可退,又是一道剑气斩去。

“修罗,寒冰碑!”

仓促之下,鸢飞戾只得汲水凝冰,在身前凝聚出一面冰盾。

但他只能发挥出冰魔珠三成的寒冰真气,堪堪挡住甲天工这一剑,肩头已被剑气割破,皮开肉绽。

看他狼狈模样,甲天工大喝道:“你根本不是修罗妖女,速速显出本相!”

“我是你大爷!”

鸢飞戾故意压低嗓音,一手捂着肩头伤口,飞身掠上桅杆,一头扎进水中盾去了。

“哎呀?你还敢骂我?贼子休走!”

甲天工气得鼻子都是一歪,再次仗剑腾起,朝着湖面就是一通剑气纵横。

这边打得正热闹,有一队骑兵赶了过来。

为首一员悍将冲上甲板,长枪向全俊友刺去,嘴里大叫着:“姐姐莫怕,战敖在此!”

这列战敖也是列家军中一员武将,武艺并不输于五品御士。

全俊友挥剑格挡,竟被列战敖巨大的冲力挑飞了出去,扑通摔进水里。

早已守在岸边的弓箭手立刻万箭齐发,将他射成了豪猪。

与列战缨交手的余蓉眼见敌人的援军已至,身形一起一落间长剑蓦然光华大放,挥剑砍下一个士卒脑袋,半空中朝甲天工大声喊道:“师兄,敌援已至,山高水远来日方长,扯呼——”

甲天工不甘的望了一眼被众将士围在当中的列家兄妹,又看看潜入水中的神秘黑衣人,却也明白今夜无法得手。

他愤然举身投向湖面,抓起被射死的全俊友,便急掠而去了。

列战缨抢到妹妹身旁,关切道:“战缨,你没受伤吧?”

列战缨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戾少侠呢?”

“什么戾少侠?”

众人面面相觑,一脸疑惑。

这时,从湖里突然跳出一个人来,把众人吓了一跳。

弓箭手正准备放箭,却听列战缨高喊道:“都住手,不要伤了友军!”

差点被厚葬的鸢飞戾浑身湿透,列战缨那张美丽的俏脸在他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终于他眼前一黑,扑通倒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鸢飞戾眉头轻轻皱着,听见水浪冲击船舷的声音,感觉自己似乎在一艘船上。

“妹子,这小子是不是把你睡了?”

“哥,你胡说什么呀!”

“他一个惊邪御士,还是首座义子,你们俩要是没睡过,他就敢这样对你?你就这样对他?”

“我怎么了?”

“你还给他包扎伤口,我受伤的时候你都没这样对我好过,我还是你哥呢,是亲哥!”

“人家要不是为了救我们,会变成这样吗?我帮他包扎伤口也是人之常情,大惊小怪!”

“我的意思是,这小子修为这么高,又肯为你拼命,我们应该拉他入伙,不若你嫁给他算了!”

列战缨嗔了哥哥一眼,回头时,正好看见鸢飞戾从床上坐起来,不由得大喜道:“少侠,你感觉好点了吗?”

鸢飞戾只觉浑身疼痛,差点没被甲天工给打死,不禁苦笑道:“三品御士,果然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列战缨嫣然说道:“可是你一个七品御士,竟能跟他面对面的硬刚,交手十余招已经不俗了!”

鸢飞戾也算对自己的修为等级有了定位,介于五品至三品之间。

他问:“我在哪?”

“我们在雾隐湖,很快就到毒龙山了!”列战缨说。

见他下了床,列战缨忙道:“你身上有伤,需要休息!”

鸢飞戾执着地捂着伤口往外走,被列战鞅拦住:“怎么,你还回去呀?”

鸢飞戾冲他冷冷一笑:“我救了你们,难道我就得跟你们去毒龙山上,落草为寇不成?”

列战缨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诘问道:“这样没有尊严的日子,你还没过够吗?”

鸢飞戾觉得身子没什么大碍了,肩头也不过是皮肉伤而已。

他正要走出船舱时,却听列战缨情真意切地说道:“我本以为这个国家还有救,所以我回来了,但我只看到奸臣当道,民不聊生,有钱有势为所欲为,这个国家已经从根上坏了,不如你跟我们走吧,何必再去助纣为虐,否则你又为什么帮我?”

“喜欢乐意爱,后会有期!”

留下这句放纵不羁的话,鸢飞戾纵身一跃,很快消失在了湖面上。

列战缨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眼眸中还有几分失落。

列战鞅耸了耸肩,苦笑道:“人家根本不屑与我们为伍,日后他为官,我们就是贼!”

列战缨气得粉脸生煞:“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给脸不要,枉我一片好心怕他误入歧途,早知道就该把他丢进湖里的!”

说罢,她拿起桌上鸢飞戾留下的金疮药扔进湖里。

“下次再见他,定要将他厚葬!”

第22章 杀错人了

回到章府调息了两个时辰,鸢飞戾才将被震乱的七脉理顺。

此时已经日上三竿,他倒头便睡。

这一觉醒来,在章府吃了些东西,他便去了监察司衙门。

林博忠正带兵在雾隐城处置善后之事,夏宫升也没有回来,衙门里只有甲天工、柳江红、余蓉和姒晟轩。

甲天工行刺失利,还搭上了全俊友的性命,心情十分不快,脸色也难看得很,无心去搭理鸢飞戾。

“戾师弟,这几日你都去哪了?怎么我回来也没见到你!”姒晟轩走过来同他打着招呼。

鸢飞戾谎称自己在外面吃花酒,说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

姒晟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等风月之情!”

鸢飞戾被触到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姒晟轩见状,关切道:“怎么?你受伤了?”

“没事,不过就是被美人儿咬了一口!”

众人也没往心里去,床弟欢愉时被咬了,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也许,女人都喜欢‘咬’人吧!

抬头时,鸢飞戾正好对上甲天工犀利的目光,不禁心里发虚。

他为什么这样看我?

是不是给他发现了什么?

鸢飞戾暗自担心着。

甲天工淡淡笑道:“是哪位美人这么爱咬人?师兄我也想去领教一下!”

“是芷兰姑娘,性子烈得很,只怕师兄消受不了!”鸢飞戾随口敷衍道。

甲天工皮笑肉不笑:“那我更要去看看了,我就喜欢彪悍的女子!”

鸢飞戾转开话锋,正色道:“既然此间事了,我想今日就回山去复命!”

姒晟轩也说道:“是啊,三脉内试快到了,我们早日回去准备了!”

甲天工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下午,二人便打点行装,出了云翼城。

这一路上,姒晟轩发现鸢飞戾心不在焉,笑侃道:“师弟,我发现你这精神头不对呀,怎么恍恍惚惚的?”

“这几日雨露过度,休息不好!”鸢飞戾说,然后打了个哈欠。

姒晟轩打趣道:“不是做师兄的说你,这种事情也要节制的,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突然间,从前方一道剑气直劈而来,直取二人性命。

鸢飞戾自然是本能保命,想也没想便祭出修罗寒冰碑相抗,却不料那道剑气并无实质,心中暗叫一声糟。

这分明是有人想试探我。

“戾师弟,果然是你!”

竹林深处走出一个身影,赫然正是甲天工。

姒晟轩这时也回过神来,吃惊地看着鸢飞戾:“戾师弟,你刚才那是什么法决……”

甲天工站定脚步,说道:“没错,你一定想不到,杀了苻府上下满门,暗中保护列家兄妹的,竟然就是我们这位戾师弟吧?”

“戾师弟,他说得是真的吗?”

姒晟轩满眼惊骇的神色,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好兄弟竟是魔道细作。

可若不是,他怎会修炼魔道功法?

鸢飞戾面无表情,也不做辩解,只是冷冷盯着甲天工。

“姒师弟,到我身后来!”

甲天工先将姒晟轩叫来身后,剑锋霍然指向鸢飞戾:“你不要错误的估计了形式,是束手就擒争取宽大处理,还是垂死挣扎?在背离师门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我劝你真的不要抱有任何侥幸,你的修罗魔决火候差得远呢,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鸢飞戾清楚事情已然败露,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这甲天工乃是三品高手,他根本不是此人对手,但事已至此,难道真要束手就擒吗?

不!

束手就擒绝非他的个性。

手握剑柄,鸢飞戾将藏锋剑一寸一寸拔了出来。

与此同时,姒晟轩也拔出剑来,看上去还有些紧张。

以至于,他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看着最好的朋友站在自己对面,与自己拔剑相向,不知鸢飞戾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

“你不必动手,我一个人就能料理他……”

甲天工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一把剑正从他背后透胸而出。

啊……疼!

他回头看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姒师弟,你伤我作甚……”

姒晟轩痛苦的皱着眉头说:“戾师弟与我情同手足,但他竟然误入魔道……”

“那你捅他呀!”甲天工说,他捂着伤口摇摇欲倒。

“我本无意伤你,但我与戾师弟真的情同手足,我从无伤你的念头,我只是想杀了你而已,对不住了,甲师兄!”

说罢,姒晟轩奋力拔剑,甲天工大惊道:“不要,我会死的!”

姒晟轩还是决然地,认真地拔出了那把剑,从甲天工后心带出一股血来,散了元气。

“啊——杀错人了啊!”甲天工凄厉的惨叫,倒在了血泊中。

可怜一个三品御士,就这样死不瞑目了。

以至于他死的时候,脸上还凝固着吃惊的表情。

同样吃惊的,还有对面的鸢飞戾。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位师兄,竟然为了自己而弑杀同门。

看着倒地抽搐的甲天工,姒晟轩涩声道:“戾师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本复姓鸢飞,单名一个戾,鸢飞青天正是家父,你现在明白了……”

鸢飞戾低叹道,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姒晟轩。

他没有理由再对这个为他背负弑杀同门大罪的兄弟有所隐瞒。

……

许久过后,姒晟轩叹息道:“我早该想到的,从你上次问我玉箫来历的时候,我就应该猜到你会有这般身世!”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鸢飞戾很是愧疚,又在甲天工身上补了一剑。

这也算是立了投名状。

姒晟轩不在意的笑笑:“我们两人之间,不必说谁连累谁,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现在还不能离开惊邪剑派,我要查出我爹娘的死因,他们究竟为何人所杀!”鸢飞戾说。

姒晟轩提醒他道:“这修罗魔决乃是魔道功法,你是不能再轻易示人了,否则若是给掌门真人知道你的身世,他必会斩草除根,不能留你!”

鸢飞戾点点头,当下两人将甲天工的尸体就地掩埋,不留一丝痕迹。

甲天工只是出于怀疑才来试探,没有实锤的事他也不会到处宣扬,现在莫名其妙死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几日后,两人回到玉京城。

但凡成年的皇子就不能住在宫里了,皇帝的后宫佳丽三千,各个貌美如仙,要是被皇子给偷了一个,皇帝脸上也无光啊。

虽然姒晟轩从来没想过偷父皇的妃子,但他毕竟成年了,所以还是得从皇宫搬出来。

这座府邸看着很是气派,门庭却冷落,府内只有两个婢女一个管家,平时也不会有什么人来。

管家去酒楼叫了些酒菜,两人便开怀畅饮起来。

“你要查出加害令尊大人的凶手,可有什么计划吗?’姒晟轩说,他很担心鸢飞戾这样没头没脑的查下去,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世。

鸢飞戾苦笑道:“暂时还没有,走一步看一步吧!”

姒晟轩提出建议:“若有机会,你可以去书剑江山阁查一查!”

“师兄请说!”鸢飞戾立刻来了兴趣。

姒晟轩解释道:“这书剑江山阁也是打着无垠城的旗号,专事记载人类进程历史事件的权威组织,上至帝君至尊,下至贩夫走卒,凡对天下有影响力的人,他们都有专人撰写传记,对真相挖掘之深,堪比史官!”

“书剑江山阁在何处?”鸢飞戾急忙问。

姒晟轩告诉他:“书剑江山阁就在龙城关以北的幻踪林,但书剑江山阁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只有叱咤天下的人物才有资格遍览藏书!”

鸢飞戾沉吟着,我爹娘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书剑江山阁一定会有所记载,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一看。

二人推杯换盏,喝得有些醉了。

姒晟轩眯着醉眼问道:“戾师弟,你这次下山,该干的不该干的,你都干了,对如今这个世道,你有什么看法吗?”

鸢飞戾支着下巴,有些意兴阑珊:“世道浇漓,人心不古,正如那列战缨所说,这世道没救了!”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要乐观点!”姒晟轩说,又欲言又止道:“有机会,我一定要为你引荐一个人!”

“什么人啊?”

姒晟轩故意买了个关子:“一个有经国治世之大才的女人!”

鸢飞戾笑道:“不会是你那位皇姐吧?”

说起袭月袭击,姒晟轩的话匣子就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我那位皇姐,书剑江山阁百倾图提名,十年前乃是天下第一美人,十二岁朝堂听政,十八岁拜神州第一兵法大家天行道戈为师,精通兵法,二十三岁跟随纵横家天行九歌学习纵横经国之术……”

尽管姒晟轩说得声情并茂,鸢飞戾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抬头望向窗外,仿佛看见南宫纤云披着银辉,宛若洁白光润的玉人在月下绎舞。

思念,已在少年的心湖上,根深蒂固!

第23章 情深缘浅

再回御剑峰,鸢飞戾照例低调修炼。

只是每次来到那处断崖上,都会令他禁不住想起与南宫纤云奏箫绎舞的快乐时光。

他已经一年多没见过南宫纤云了。

情不知所起,难以自持时,他便在月下舞剑。

石壁碎屑迸溅,他刻出一个接一个张扬不羁的字迹。

费了好大力气,他将一首七言绝句刻在石壁上。

但鸢飞戾又不禁后悔起来,不敢任由这样的情愫在思绪里绵延悱恻。

因为他知道,这是一段不可奢望的感情。

以惊邪剑派内部的派系争斗,秦寒月是不会把女儿嫁给他的。

何况,他与天极真人还有不解之仇,等修为大成之时,他便会离开御剑峰了。

不行,若是给纤云师姐看见就不好了。

他这样想着,正要毁去那石壁,忽听身后有细微的动静。

剑锋霍然一指,鸢飞戾喝道:“谁?出来!”

看着走出来的南宫纤云,鸢飞戾心里一紧,不动声色的将石壁挡住:“师姐,你怎么会在这?”

若说起来,没有这位红颜薄命的师姐,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七绝谱中的身世,也不可能修成魔决。

“我……”

南宫纤云眼眸似有情绪在涌动,却说不出口。

有种不安之情,一日日在她心中堆积着,像无形的丝线束缚着,怎么也挣脱不了。

“这一年多来,我时常来这里,有时白天看不见你,我便夜里过来……”南宫纤云抬头凝望他:“看你舞剑!”

鸢飞戾平静的脸上,终因这一番情真意切的柔情露出真挚的叹息:“既然来了,为何却要躲着我?”

南宫纤云忽然转身,背对着他幽幽道:“我不能再见你……”

“是啊,你是掌门真人的掌上明珠,总是和我在一起有失身份!”

鸢飞戾自嘲的笑着:“也许我不该告诉你那些真相,我还是希望你能像从前那般快乐无忧,

我这个人就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其实这个世界也并非是我说的那样,

你师公和娘亲不是很疼你么?

我听说……

我听说你师公为了给你续命,不惜耗费百年……”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不敢再看南宫纤云眼眸中呼之欲出的柔意。

半晌,鸢飞戾有些讷讷的:“你、你干嘛这样看我!”

南宫纤云抿着唇,微微摇摇头说:“不管这个世界多么不堪入目,总会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变得美好!”

“是么?”鸢飞戾窒闷的心慌。

“不是么?”

“是、是么?”

……

南宫纤云不说话了,盈盈地冲他笑,好似黑暗中绽放的美丽昙花。

美得……让人心疼!

两个人彼此注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仿佛连吹来的山风都卷袭着旖旎。

“沈戾……”

南宫纤云轻声唤着,带着痴痴的幽然注视着眼前的少年,轻声道:“有天,你会离开这里吗?”

“嗯!”

鸢飞戾凝神对着远空的明月,特苦恼:“有时我憎恨这个世界,想要毁灭这天地,却不得不委屈求全,我不明白那些令人发指的事,为何在他们眼中那么理所当然,正如他们不理解我为何如此愤世嫉俗,所以说,人与人之间是有很大差距的,终有天我会离开这里,找到和我同类的人!”

“为什么?”南宫纤云幽幽地问。

鸢飞戾那么洒脱自如的眼眸里含着一种坚定,半天才挤出话来:“因为在这里,没有我的归属!”

温柔的风徐徐而来,拂过南宫纤云的脸畔。

她轻声问:“找到了又能怎样?”

“反抗这个世界!”

南宫纤云眼中莹光闪动:“这个世界,也是可以被反抗的吗?可你是惊邪御士啊,不是应该为朝廷效力吗?”

“不,生于忧患,如果不学会反抗就意味着同谋!”鸢飞戾回答得清脆利落。

那一刻,南宫纤云凝望着少年愠怒浅溪的眼波。

那眸里好深好沉,还带着些压抑,蕴涵着她不敢深究也不敢碰的东西。

那是戾气!

南宫纤云目光一转,望见他身后的石壁,忍不住走上前去。

这美丽女子眼睛里有淡淡的光辉,呼吸急促,将石壁上的诗句轻声念了出来:

“飞星弄巧云纤月,御剑似虹心不空,世间情愁两难顾,梦回流波望相思!”

南宫纤云灵犀意会的望着鸢飞戾,动情地问道:“这是你写给我的?”

这一望,仿佛就是永恒!

鸢飞戾不敢看她温柔美丽的脸庞,心虚道:“师姐,我、我随便刻着玩的!”

这又是“飞星”又是“云纤月”,又哪里是一句刻着玩就能蒙混过去的?

南宫纤云咬了咬唇,脸色又红了一分,却并无丝毫生气的意思,反而心中有丝丝甜蜜,轻启朱唇道:

“青山隐隐云悠悠,秋尽潇潇水迢迢,比翼双飞明月夜,情系云水两相知!”

她作了这诗表明心意,便不敢再看鸢飞戾。

山风习习掠过她纤弱的身旁,轻轻拂动南宫纤云的衣襟秀发,衬着如雪一样的肌肤美丽动人。

就连风也屏了息,止了声。

鸢飞戾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望眼欲穿,终于走到她面前,轻轻拉住那双白皙的手,叫了声:“师姐!”

南宫纤云就这般靠在心爱人的胸前,相拥不相视,不觉间泪水打湿了衣襟,幽幽道:“我知道你是有远大志向的人,只恨我身子不争气,亦不能再来这里见你,但我的心意,你明白吗?”

鸢飞戾嗅着师姐发丝的幽香,感受着她身体的温柔,仿佛在梦境中常常见到的情景,今天竟然真的发生了。

“我明白!”

鸢飞戾轻轻点头。

“此刻能与你相伴,已胜过地久天长!”南宫纤云偷偷抬眼看他,嘴角流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

这爱情的火焰,燃烧在御剑峰断崖的边缘,随着夜风飞翻。

鸢飞戾就这么站着,看着远方。

尽管心中有无数个怨恨天极真人的理由,但为了这个女子,他终于放下了复仇的念头。

是否,拥抱了你,生命就从此不一样了吧?

南宫纤云却在这个时候离开了他的胸前,明眸中露出几分担忧:“最近几日,子依师妹常向我打听你的情况,她性子执拗,你可有得罪过她?”

“没有!”鸢飞戾说,其实他当然清楚是什么仇什么怨,自己砍了章铳的一条胳膊,那章子依迟早要来寻仇,但他不想让南宫纤云为自己担心。

南宫纤云听后盈盈笑道:“那她一定是对你有好感的!”

“与我有何干系呢?”鸢飞戾随口敷衍,把怀中的美人抱得更紧了。

二人在月光下像一对亲密鸳鸯,靠得紧紧的,说着温柔密语。

天快亮时,南宫纤云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再一次扑进他怀里,将这个玉树临风的少年紧紧拥抱了一次。

“沈戾,我要走了!”

“嗯!”

鸢飞戾嘴上答应着,拉着她的手却不想放开。

南宫纤云泫然欲泣,几乎又要哭了出来:“你说你明白的,你明白什么是云水之情吗?”

“我不明白什么云水之情,我只知道我喜欢你!”

鸢飞戾还是不肯放手,决心道:“如果你娘肯成全我们的婚事,我愿在这御剑峰上与你相伴,一生一世不嫌多,一年半载不嫌少,我们能快活一日,便算一日,你可愿否!”

南宫纤云擦了擦不知为何流出的泪水,带着几分伤心几分决然地道:“相思之苦,我亦尽尝,终究与你情深缘浅,不得长相厮守缱绻白头,望此后遇得良人,你且将付我心,付与他人可,只愿不忘此情!”

说我,南宫纤云用力挣脱了出来,一步三回头,含着泪水默默地走了。

鸢飞戾心里一片空虚,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人这一生之中,有多少人能让你甘愿放下仇恨?

放下抱负?

让你付出生命抛开一切呢?

没有啊!

没有的啊!

师姐!

我的心意,你又明白多少呢?

第24章 婚约

两情相悦的人不能在一起,还要守着什么云水之约,鸢飞戾就这样怅然若失的度过了三日时光。

这一日傍晚,他一个人坐在后山烤肉,心里想着心爱的师姐,连那肉也烤糊了。

一个苗条的身影悄然靠近:“这位师兄,可是五师叔义子,沈戾?”

“正是在下!”

鸢飞戾回头打量着女子,只见她容貌姣好,十七八岁的年纪,白衣胜雪。

“小女子章子依,特来求证一事!”

章子依说话还算客气,拱手道:“日前师兄在楚州,可曾遇到家父?”

“是啊!”鸢飞戾说,一边拿扇子用力煽着碳火,一边烤着鸡翅膀。

该来的早晚会来,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也不怕对方找自己寻仇。

女子又问;“家父的手臂是你砍的?”

鸢飞戾煞有其事地说道:“是啊!他为了保住性命,把你许给我了,有婚书为证!”

女子走到他身前,伸出纤长玉手:“婚书可否与我一看!”

“我可告诉你啊,你若找我报仇,同袍相残可是重罪!”

鸢飞戾先是提醒了章子依门规之重,然后才将婚书递给她,淡淡说道:“不过呢,我这个人好说话的,不如你求求我,这桩婚事我便罢了!”

章子依却没有如鸢飞戾想象中那般恼羞成怒,她看过婚书后,竟反问一句:“师兄准备何时与我成婚?”

“嗯?”

这画风不对啊?

鸢飞戾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既然你我有这婚约,何时成婚?”章子依认真地说道。

“你父亲的手臂是我砍的!”鸢飞戾强调着。

章子依点点头:“我知道!”

“你不是应该愤怒憎恨,找我拼命报仇吗?”

章子依道:“父亲在信中说过此事,夸赞师兄侠肝义胆,年少有为,所以父亲让我以身相许,以德报怨!”

“难道,你不应该恨我吗?”鸢飞戾有点心慌。

章子依却道:“我对父亲的所为也有不齿,师兄并没有做错!”

鸢飞戾急道:“可我是个奴人啊?你愿意嫁给一个奴人吗?”

章子依矜持地抿嘴一笑:“但你现在已经不是奴人了!”

“我才疏学浅,七品御士,这要是万一遇到强人,我是保护不了你的……”

鸢飞戾还没说完,只听章子依断冰切雪地说道:“我可以保护你!”

“这……我风流成性,三心二意!”

章子依听后蹙了蹙眉头,仿佛认命了一般,轻叹道:“男人大多如此,三妻四妾也是常理!”

“子依师妹,你不能这么开明啊!”鸢飞戾下巴都快掉了。

章子依低下头,抿着嘴轻轻地笑:“我不反对这门婚事!”

“啊……可问题是我不喜欢你啊!”鸢飞戾急了。

章子依细细地打量着鸢飞戾,见他生得秀美,心中已自欣喜,干脆道:“我中意你就行了!”

鸢飞戾震惊地看着她:“你让我情何以堪?”

章子依脸色沉了下来;“师兄莫不是想要悔婚?”

“对、对啊!”鸢飞戾索性耍起了无赖:“我这人就是反复无常,我后悔了!”

章子依撩开衣袖,露出纤细如藕般的胳膊,指着手臂上的宫砂说道;“我并未失节,有此宫砂为证,师兄何以悔婚?”

鸢飞戾自知理亏,悻悻不语。

“既然师兄执意如此,我只好将此事禀明师尊,请师尊为我做主!”

说完,章子依剑诀一引,施展轻功翩然去了。

“……”鸢飞戾在篝火前凌乱:“怎么能变成这样呀?”

章子依走后,鸢飞戾丢掉烧糊的鸡翅膀,重新烤了一块鲜肉,哀叹一声:“这叫什么事啊!”

天色转眼黑了下来,鸢飞戾回到居住的阁楼,正无精打采时,看见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人。

“义父!”

鸢飞戾叫了一声,施礼道:“孩儿拜见义父!”

欧冶流云欣慰地端详着他的义子,淡淡笑道:“长高了,越来越俊俏了,御剑峰上的生活过得还习惯吗?”

鸢飞戾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表情,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

欧冶流云将手里的诗书放下,自顾倒了一杯水:“我听说,你和师兄弟们相处得不太好,总是一个人孤僻自处,是师兄们不好吗?”

“义父,你有没有过这样的孤独?”

鸢飞戾很是无所谓地说道:“虽然身处人群却找不到一点归属感,所以一个人和一群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你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孤独,一个人与和一群动物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呢?

甚至和一本书,一首诗歌,一棵树都可以像和一个人或一群人一样。

那么,又为什么非要和人在一起呢?”

欧冶流云听后不禁莞尔:“人至察则无朋,水至清则无鱼,做人不要太清醒,难得糊涂才能快活!”

鸢飞戾长身而立,说道:“孩儿以前并不知道侠字难写,侠义如此难当,有时也想糊糊涂涂的睡一觉,只要我不醒来,这个世界就不存在了,但现实却是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生无可恋,死亦可惜,若是有天我自尽了,至少可以证明,我没有接受这个世界那些庸俗不堪的思想,也没有变成一个和他们一样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欧冶流云自然明白这种现实与理想落差千丈的痛苦。

御剑似虹,御心似空。

如此简单的八个字,却不是谁都能看开的。

“戾儿,你可知这一届的御剑试,为何流波山弟子的招募名额会有如此之多?”欧冶流云大有深意地问道。

“那还不是因为掌门真人偏心流波山,故意打压我们松姿谷一脉!”鸢飞戾不假思索道。

欧冶流云却说:“你看到的只是表面,地方州府拥兵自重,这些女子都是各州府大户将军家的女儿,师门这是在帮助朝廷扩大对地方军权的影响力啊!”

鸢飞戾不难想象,如果朝廷此举是在通过惊邪剑派来拉拢地方将领,那就只有一个目的了。

朝廷已经准备对地方州府的势力动手了。

这时只听欧冶流云又道:“过段日子,你去大帝姬府效力吧,大帝姬殿下正缺你这样有理想抱负的侠义之士,总好过你在御剑峰上郁郁不志!”

鸢飞戾经过一番踌躇犹豫,决定旁敲侧击的问问自己的身世,当下开口道:“义父,你这次难得回来,还要走么?”

“待不了几日,怎么,你有事?”欧冶流云挑眉道。

“我前阵子下山听到一些传言,有人说十八年前,义父带回来一个名叫鸢飞戾的孩子,此事属实?”

鸢飞戾观察着义父的表情,只见欧冶流云眯起眼睛,脸色也是阴晴不定,便知他心里一定是滔天巨浪。

过了一会儿,欧冶流云恢复了神色,少有凝重地说道:“是有此事,不过那都是陈年旧事了,这些江湖恩怨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孩儿知道了!”鸢飞戾拱手受教,不敢再问。

但他清楚,欧冶流云一定是那段恩怨中,少有的知情人。

也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林楚的声音:“启禀首座,戒律司派人传来口信,让您和戾师弟去一趟流波殿!”

欧冶流云惊疑不定,转头看向鸢飞戾:“戾儿,你莫不是闯下什么大祸了?”

“……”鸢飞戾。

第25章 钟情

去流波山的路上,欧冶流云已经听鸢飞戾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此刻两人来到流波殿,众弟子莺莺燕燕围聚一堂好不热闹。

章子依也在场,但南宫纤云却不在。

一看见秦寒月那张幽怨的脸,欧冶流云便上前致以亲切的问候:“啊!二姐,好一阵子不见,不想身子还康健如昔,这气色是越来越好了,正所谓几经风雨沧桑泪,落花时节又逢春……”

话未说到一半,秦寒月听著便觉得这老五实在可恨,明知道我年轻守寡,居然还敢来讽刺我老树逢春?

大怒之下,她指着欧冶流云数落起来:“我说老五啊,你整日在外面花天酒地也就算了,你看看你教出来的义子,好的没学到,这沾花惹草的风流习性倒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你们俩还真是一对父子!”

女弟子们窃窃私语,耻笑声不绝于耳。

“二姐不要生气,怒大伤肝,肝衰易老!”

欧冶流云脸皮凭地厚,气得秦寒月嘴唇直哆嗦,将那婚书往他身上摔去,恨声道:“你自己看看吧!”

欧冶流云看过婚书,冲鸢飞戾使了个眼色:“戾儿,还不快给二师叔赔罪!”

鸢飞戾拱手道:“二师叔息怒,师侄儿少不更事,还请师叔宽恕!”

秦寒月哼道:“你可别叫我师叔,我当不起,你眼里要还有点廉耻之心,你就把这婚事认了!”

“二姐,我们江湖中人的婚嫁大事历来重在两情相悦,此事虽有一纸婚书为约,但有因由在前,应当慎重!”欧冶流云决然力挺义子。

秦寒月瞅着鸢飞戾说道:“此事没得商量,今日当着我流波山众弟子的面,你必须给子依一个交代!”

鸢飞戾冷冷笑道:“我知道,你这般借题发挥与我为难,就是不想让我和纤云师姐在一起!”

“什、什么?”欧冶流云一改放浪形骸的本色,震惊道:“戾儿,你刚才说什么?”

一提起南宫纤云,秦寒月脸色更加难看:“你的好义子,他主意都打到我女儿身上了!”

“逆子!”

欧冶流云不知哪里来的怒气,袖袍一挥,鸢飞戾只觉得疾风扑面,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涌来,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飞去,喉咙一甜,“哇”地一声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流波殿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五叔!”

躲在殿外的南宫纤云首先大叫出来,冲上去扶起鸢飞戾。

章子依几乎也是同时冲了过去,从怀中取出一块绢帕给他擦血。

鸢飞戾脸颊很快肿了起来,南宫纤云心疼地将他护住,对欧冶流云大声道:“五叔,你干嘛下这么重的手,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鸢飞戾用陌生的目光看着欧冶流云,扑通跪下,倔强道:“如果义父认为孩儿和纤云师姐两情相悦是大逆不道,那便杀了我吧!”

“请五师叔息怒!”章子依急忙跪在一旁为鸢飞戾求情。

欧冶流云一向是好脾气,不知此次为何这般动怒,倒让秦寒月有些想不通。

但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哭得跟泪人似的,心里也不落忍,她便出言劝道:“老五,有话好好说,不必下这么重的手啊!”

“是我教子无方,给二姐添堵了!”

欧冶流云脸色铁青,又看着章子依,朗声说道:“子依这丫头不错,淑德贤惠,一片赤诚,郎才女貌,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吧!”

秦寒月露出了笑容:“既然你也同意此事,子依,你还不快快上前拜谢五师叔!”

章子依此刻早已经喜形于色:“多谢师叔成全!”

流波殿又是一阵哗然。

众人都没有想到,欧冶流云竟然一反常态,同意了这件婚事。

南宫纤云却根本不在意似的,只是含着泪水为鸢飞戾擦去嘴角的血渍,轻声道:“子依师妹很喜欢你的,这桩婚事我也十分赞同,此乃良配,你明白吗?”

鸢飞戾脸色煞白,凝望着泪眼婆娑南宫纤云,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被南宫纤云制止了。

这场闹剧以这样的方式收场,鸢飞戾很是想不通。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欧冶流云神色复杂难明,温和地说道:“我方才下手重了些,你不记恨义父吧?”

“义父之恩如同再造,孩儿不敢!”鸢飞戾低声道,总觉得这个男人有很多事情瞒着他。

欧冶流云徐徐说道:“也怪我有些事情没和你讲清楚,南宫纤云是秦寒月的心头肉,你师公对那丫头更是宠爱有加,咱们高攀不起的!”

只是高攀不起么……鸢飞戾淡淡想着。

“你既然是我的义子,门派中这些蝇营狗苟的利害关系你也应该有所耳闻,不能任着性子胡来,义父知道你舍不得,但纤云那丫头也活不过三年五载的,到时你怎么办?”

“可是我就是喜欢纤云师姐,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鸢飞戾情真意切道。

欧冶流云宽慰道:“每个人在第一次经历爱情的时候,都会这样情不自禁的山盟海誓轰轰烈烈,因为把爱情理解得太过理想,以为不粉身碎骨,就对不起天地情动,以后你会明白,感情本来就没有所谓的一生一世,只有合适不合适,你现在把心收回来,只痛在一时!”

鸢飞戾悻悻不语,心里很是不以为然,而他对南宫纤云的感情,也已然已经覆水难收了。

上次下山历练,虽然泗水州兵变一事处置得不尽人意,但也是朝廷可以接受的结果,最重要的是鸢飞戾满意就行了。

历练了一些师门声望,鸢飞戾也因此得到了一把珍品宝剑,他取名为藏千锋,要把自己藏得不露丝毫。

三脉内试结束后,他便要离开御剑峰了。

欧冶流云打算让他去大帝姬府效力,也省得他在御剑峰上情愫难断,与南宫纤云徒增痛苦。

这次欧冶流云只待三日便又走了,临走时给鸢飞戾和章子依定下了婚期,也是在三脉内试之后。

所以这几日来,章子依一直想着来一趟松姿谷。

她心里也晓得,这位戾师兄并不怎么待见自己。

可是,她也是真的非常非常中意这位师兄!

“戾师兄,我进来了?”

推开房门,只见鸢飞戾的房间虽然简朴,却一尘不染。

窗边的书桌上堆着许多书卷,风从窗子吹进来,把书页翻得哗哗作响,一股股墨香也随之飘来。

她放下手里的食盒,走到桌前,收拾起桌上的杂乱,如同一个妻子般勤快。

眸光一动,她看见一块锦布,只见上面写了四行绝句,悠悠地念了出来:

“缘聚缘散缘如水,倾国倾城倾红颜,千语千寻千般弱,一生一世一双人。”

拢了下腮边的几绺秀发,章子依心道,这戾师兄并不像外表那般轻浮,竟是一个重情专情之人。

这时,听见有人走进来,她没来由地心里一慌,急忙施礼:“子依见过师兄!”

鸢飞戾皱了皱眉,只是摇头叹气,走到桌边坐下,信手拿起一卷书看了起来。

章子依瞧着他一脸淡漠就似那不染纤尘的白衣一般,默默地打开食盒,将里面自己亲手烧的小菜放摆在桌上,然后静静地站在一旁。

不去打扰他,不惹他心烦。

在鸢飞戾眼中的爱情,依然是神圣理想的,是超越天地生死的,所以感情上,他一时很难接受突然多了章子依这么一个人。

而这一切的根源,却仅仅只是因为他是首座义子。

他理所当然的以为,不管章子依对他如何照顾体贴,这份爱情都是建立在功利之上的。

所以他在感情上接受不了,也懒得搭理。

又过了一会儿,鸢飞戾的目光从书卷上移开,颇为无奈道:“子依师妹……”

“戾师兄,你叫我子依就可以了!”章子依抢道。

鸢飞戾看着身旁的美人儿,似乎大有深意,缓缓点了点头,道:‘子依。’

章子依微笑道:“是,戾师兄,有什么事么?”

鸢飞戾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去,没有立刻说话。

章子依却感到一阵紧张,一双纤纤玉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过了少倾,只听他突然道:“你与纤云师姐,关系很要好吗?”

“这几日,我们常在一起,她说你性子外冷内热,让我多与你亲近,甜蜜温柔一些,多半容易哄得住的!”章子依白皙脸颊微微飞起两片淡淡粉红,神色间仍有几分尴尬和羞涩。

鸢飞戾唇角扬起讽刺:“甜蜜温柔?她可真想得开!”

“想不开又能怎样呢?偏偏师兄你自己想不开!”章子依低着头,小声嘟囔道。

鸢飞戾语重心长道:“我这人心眼小,只能装得下一个女人,别看我是首座义子,但师门长辈都瞧我不起,不比那些修真世家子弟有身份前途,你也是大户将军家的女儿,想娶你的人有的是,干嘛非得嫁给我这个无用渣人?”

章子依听后就很不高兴,她拿起桌上的酒壶放到鼻端,深深吸气,那酒味扑面而上,浓烈之极连鸢飞戾都闻得到。

但这女子竟双手一抬,将那酒壶放到唇边大口喝了起来,呛得连声咳嗽,壮了几分胆色,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知道,你与纤云师姐两情相悦,心里已经看不上别的女人了!”

“我知道,你一定以为我父亲是想借我攀个高枝,所以你觉得我不过是虚情假意!”

“我知道,师姐师妹们都把你当成笑话看,但我不是!”

鸢飞戾一时窒住:“那你不妨说说,我哪里招你钟情了?”

章子依深深呼吸,美丽面容上有几分淡淡如胭脂般的酒晕。

不过她的眼神一如刚才般的清澈明亮,从容说道:“你敢当着楚恒君的面以七绝讽刺他,已胜过御剑峰多少英才子弟自诩侠义之辈!”

“你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就能斩断我父亲一条胳膊,对自己的爱人也一定不会差了!”

“你对感情一心一意,至坚至诚,胜过多少权贵纨绔子弟,就凭这两点,师姐妹们看不见你的好,那是她们有眼无珠!”

说到这里,她凝望着鸢飞戾,缓慢而坚定道:“若能与师兄你共结连理,此为子依今生之幸也!”

“……”鸢飞戾。

未了,鸢飞戾拿起筷子,怏怏自嘲道:“得到的不是我想要的,想要的不是我拥有的,为什么总在想当然的时候,让我遇见最美的惊骇?”

“是惊喜,子依愿与师兄相濡以沫,生死不弃!”

章子依洋溢着明媚如花的笑靥,抿着唇递来酒壶:“师兄,喝酒!”

第26章 三脉内试(一)

接连几日下来,章子依几乎天天到松姿谷来,给未来的夫君煮酒烧饭,甚至连衣裳都洗了。

鸢飞戾只是与章子依淡淡相处,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不是没想过逃避这门婚事,可是天下之大,他又能去哪呢?

十个夜晚之后,终于到了长至节三脉内试的这一天。

松姿谷十五名新弟子都被召集起来,林楚对众人道:“时间过得真快,诸位师弟入门已经两年多了,明天就是三脉内试了,大家不要过于紧张,凭实力发挥即可!”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夏宫升:“夏宫师叔,你也说两句吧!”

夏宫升点点头,面色一肃:“所谓十年苦修磨一剑,只待今朝问鼎时,不论胜败与否,务必全力以赴,不要有负师门栽培和平生志气,你们早些做准备吧!”

众弟子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齐声道:“是!”

“我就不去了吧。”

夹杂在众人响亮的回答声里,一个不协调的声音冒了出来。

夏宫升见是怏怏萎靡的鸢飞戾,就皱了皱眉道:“师侄啊,此次三脉内试,每一脉规定只出二十个名额,非四品御士不能参试,这不是掌门真人考虑到我松姿谷情况特殊嘛,所以就特许新进弟子不分品阶全员参试,我们也要拿出蓬勃踊跃的态度出来,虽然大家都知道你的修为浅薄,正所谓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这一次去就当是长长见识了吧,擂台上打输了也不丢人的!”

“那好吧,我尽量输得体面一些!”鸢飞戾说,很是随意且无所谓。

朔岳听后就很是看不起他,冷言冷语道:“亏你还是首座义子,未战先言败,可耻!”

李钊不屑道:“就是,若是只为输得体面,还不如不去,省的丢人现眼!”

“我们虽是五品御士,纵然明知不敌其他两脉,但只要尽了全力,就算不能一鸣惊人,亦虽败犹荣!”唐延挥舞着胳膊,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之气势。

还有人愤愤不平道:“可惜了子依师妹,怎么就看上你了,你对得起人家吗?”

鸢飞戾冷笑一声:“既然诸位师弟这么有志气,那师兄我就提前恭贺诸位一鸣惊人,虽败犹荣了!”

真不是鸢飞戾看不起他们,如果不施展魔道功法,连他自己也不过才四品御士的实力,擂台上只有被人虐成狗的份,败了却未必光荣。

次日,白云飘渺的御剑殿传来隐隐钟声,回荡在这苍穹天地之间。

两年不见,这里一如即往,还是那么美丽飘渺,只是今日却比两年前热闹多了。

两脉前来参试的弟子虽然不到六十人,但看热闹或为同门好友加油助威的却有上千人。

鸢飞戾远远看去,人头耸动三五成群,其中年轻一辈尤多,英气勃勃之人在所多有。

两年前,他就跪在这里给天极真人问安,而那位武林至尊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甚至厌恶他的姿态依然历历在目。

“师兄!”

听见这甜蜜欢喜的声音,鸢飞戾转过身来,只见身后站着几位流波山的女御士,脸上都挂着诡异的笑容。

章子依笑颜如花,竟然在众人面前一把抓住鸢飞戾的手,向她师姐妹们走去道:“师兄,给你介绍一下我流波山的姐妹!”

“这位是白芷师姐、玉若师姐、语枫师姐、金玲师妹……!”章子依一一向鸢飞戾介绍着,还特意提醒说,她们都是流波山此次参试的弟子。

虽然碍于章子依的面子,那些女御士对鸢飞戾还算客气,但眼里大有看不起的意思。

因为在她们看来,作为一个男人不管再怎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如果连一个女人都不如,那便是废物。

白芷对着鸢飞戾说道:“戾师兄,我们子依师妹时时挂念着你,你可不要做那负心之人,若是欺负我们子依妹妹,我们可是不依的!”

“诸位多虑了,我哪敢呀!”

鸢飞戾自然感觉得到她们不屑的目光,就把手从章子依手心里挣脱出来,心里很是不爽。

“快看,是风回岭的靖师兄!”

正在这时,女御士们一阵惊艳娇呼,只见远处走过来一群人,共有三十几人,个个身着白衣,英气勃勃。

换句话说,趾高气扬也无不可。

当先几人气度不凡,尤其是最前一人,白衣如雪,俊逸潇洒。

不是那个靖十三又是何人?

靖十三!

鸢飞戾见到此人又想起两年前的赌约,心里更是不爽。

虽然他已经能够斩出那一招威力的剑诀,但心里还是不爽。

但凡欺他辱他的人,他都记恨在心里。

章子依本来是好心介绍鸢飞戾与参试弟子认识一下,比擂时也能留些情面,不至于输得太难堪,不想竟让鸢飞戾很难看。

当下她便安慰道:“师姐们刚才的话,你不必往心里去的!”

“你也入选参试名额了吗?”鸢飞戾深吸一口气问她。

“本来我的修为比起师姐们还略有不足,不过师尊考虑到我们的婚事在即,便给了我一个名额算作嫁妆!”章子依解释道,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鸢飞戾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道:“那我要恭喜你了!”

“风回岭的师兄们也来了,我们过去认识一下吧!”

章子依冲他莹莹一笑,又拉起鸢飞戾的手向人群走去,隔着老远就听见女子们的吹捧献殷之词,可见这靖十三有多受青睐。

“十三师兄修为精妙绝伦,到时可要对我们手下留情啊!”

“是啊,十三师兄惊才绝艳,姐妹们都仰慕得很呢!”

靖十三却丝毫不留情面:“擂台之上,刀剑无眼,至于什么情面,大家还是凭实力说话吧!”

在他身后是一群面带笑容的年轻人,也未将别人放在眼中。

人群中的姒晟轩倒是姿态谦和,对此也见怪不怪了,以修真世家的背景,家财万贯自不必说,又有江湖中的显赫地位,这些锐士将军的千金小姐又算得了什么?

她们能倒贴着嫁过去,给人家当个妾也愿意趋之若鹜,这就是等级尊卑影响下的价值观。

他这样感慨着,眸光一动,看到对面的鸢飞戾也把目光扫来扫去,显然也在找着什么。

“戾师弟!”姒晟轩走出来打了招呼。

甲天工死得不明不白,连尸体都找不到,虽然后来夏宫升也有问过两人,但也不了了之了。

鸢飞戾也跟没事人似的,微微笑道:“姒师兄,你也来了,这次大试不知道你可有参加?”

“原本我是不想参加了,不过首座以为我修行还需磨练,命我参加,所以就厚颜占了本脉一个名额了。”

姒晟轩虽然以皇子之尊占一个名额,但这番话说出来却很是谦逊,没有修真世家子弟那般趾高气扬。

这时他看见鸢飞戾身旁站着一个女子,忽然露出笑容。

鸢飞戾和章子依的婚事在御剑峰传的沸沸扬扬,姒晟轩也有所耳闻,当下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子依师妹吧?”

章子依笑意嫣然,拱手礼道:“见过十七殿下!”

“还是叫我师兄吧!”姒晟轩笑着打趣道:“弟妹与戾师弟站在一起,真可谓是郎才女貌,天配良缘!”

“多谢师兄赞誉!”章子依脸上一红,向身边的鸢飞戾靠了靠。

鸢飞戾苦恼道:“师兄啊,怎么连你都取笑我?”

章子依手掩唇“咯咯”娇笑了几声,却是与鸢飞戾靠得更近了。

他们三人在这里说话,虽然声音不大,但也引起了靖十三等人的注意。

何山坞故意大声道:“可惜啊,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哪里来的疯狗,你胡说什么?”鸢飞戾还未说话,章子依却先恼了。

刘语枫对何山坞有些情意,见他被师妹辱骂,也顾不上什么同脉之谊了,抢出来说道:“章子依,你嘴巴客气点,何少爷是你能骂的么?”

第27章 三脉内试(二)

“子依,你是姑娘家,怎么能骂人是疯狗呢?”鸢飞戾拉住章子依呵斥道。

“可是,他们……”章子依很是委屈,心说我帮你出头,你怎么还不领情呢。

这时,鸢飞戾分别看了何山坞和刘语枫一眼,冷冷说道:“头重脚轻根底浅,嘴尖皮厚腹中空,眼晴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章子依听后忍不住笑了,头重脚轻根底浅,嘴尖皮厚腹中空,这是在骂何山坞外强中干没本事。

眼晴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这是在骂刘语枫有眼无珠,狗眼看人低。

她心里有一股甜蜜,还是师兄厉害。

周围的人不由得纷纷窃笑起来,大有看热闹的心态,同时也对鸢飞戾的口舌功夫暗自称奇,这个废物还真有些文墨才学。

“你……”刘语枫指着鸢飞戾嘴唇直哆嗦。

那何山坞嘴笨,又哪里能在鸢飞戾的舌剑下讨得到便宜,气恼的竟想要拔剑:“你敢骂我?”

鸢飞戾下意识把章子依护在身后,挺身道:“我便是骂你了,怎样?”

“山坞!”

旁边伸来一只手将何山坞拦住,却是靖十三说道:“江湖中人一言不合自有擂场见真招,此时拔剑可就犯忌了!”

何山坞收回剑,悻悻道:“沈戾,还记得两年前的赌约吗?输了该当如何?”

周围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什么赌约呀?”

“说出来让我们也听听啊?”

“是啊,说说啊……”

鸢飞戾死死瞪着何山坞,咬着牙不说话。

何山坞找到一个羞辱鸢飞戾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于是菊花残满地伤,他就笑容泛黄的大声道:“两年前,沈戾与靖师兄打过一赌,输了,他就要给龙阳之好的达官显贵做宠儿!”

“哗”!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男子皆暗讽耻笑。

女子皆颜色羞红,轻声啐骂。

站在远一些的各脉弟子看见这里热闹,纷纷走了过来,问明情由,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鸢飞戾眼见周围都是笑容满面、开心的师兄师姐,男男女女,心头一阵愤怒。

“师兄,你们究竟打了什么赌?”

章子依似乎比鸢飞戾还要悲愤,转头去诘问靖十三:“你们打了什么赌?”

靖十三绷着一张脸,很无所谓地道:“那个赌约不过是戏言,做不得真!”

他笑不出来,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当众羞辱一个弱者,不是他靖少阁主的做派。

“谁说是戏言!”

靖十三身子一震,抬起了头。

鸢飞戾端颜正色道:“你给我听好了,五年之期还剩三年,如果三年之内你败在我的剑下,你手上这把墨离就归我了!”

如果上次的赌约只是斩出靖十三当时一招剑诀的威势,而这次鸢飞戾主动提出要全面胜过靖十三,难度已经翻了不知多少倍。

靖十三觉得此人实在厚颜无耻,不屑冷笑:“我本不想让你难堪,既然你为争一时之气口出狂言,那么三年后,我看你要如何收场!”

“今日这么多人为证,那不是你该担心的事!”

鸢飞戾冷冷说罢,目光直指何山坞:“今日我也与你立个约,三年后你败在我的剑下,应当如何?”

何山坞很是自信地说道:“谁输了,谁就自宫!”

“如果输了不认账呢?”鸢飞戾促狭道。

何山坞拿手指着地,一字一顿道;“那、他、就、是、乌、龟、孙、子、王、八、蛋!”

鸢飞戾不理会周围哗然大作的众人,甚至连接下来的内试开幕都懒得参加,只在转身那一瞬间,留下了轻蔑的眼神桀骜高冷。

云海深处,箫音渺渺。

鸢飞戾觉察到身后有人接近,回头看着那个苗条的身影,一眼就认出了章子依。

“原来你在这里啊!”

清凉的山风吹来拂过章子依的脸庞,她在鸢飞戾身旁抱膝坐了下来。

鸢飞戾握着手中玉箫,他的心就像缥缈的云雾一样让人猜不透。

“刚才抽签的时候你不在,是朔岳师兄代你抽来的,你是第三场,对决刘语枫!”

章子依递来一支签,有些担心道:“你方才已经得罪了她,我担心她会让你在擂台上吃尽苦头!”

“你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的跟着我呢?”鸢飞戾却不领情,随手将签弹进云里,身子往后一躺,枕着手臂凝望着天空。

这天,竟如此之高。

“你是我的夫君,我不跟你……你让我跟着谁呀?”章子依很是委屈。

“我们还没拜堂呢,谁是你的夫君?”

鸢飞戾也很委屈,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孽,惹上这么执拗一根筋的女人。

章子依嗔了他一眼,也习惯了这样的冷言冷语,忽地叹息一声:“如果三年后你输了,真的要信守那个约定吗?”

“人无信不立,承人之诺岂能背信?若我输了,自戕便是!”鸢飞戾不假思索道。

章子依忽然问他:“你与人立下这赌约,不会是为了逼我解除婚约吧?”

鸢飞戾惊奇地瞥了她一眼,心说这丫头竟然还不傻。

“其实你根本不必与我一起受辱,跟我在一起会连累你的!”鸢飞戾淡淡的情绪中流淌着几分真切。

“我不怕,我会努力修炼,三年后未必不能胜过何山坞,帮你报这奇耻大辱!”章子依咬着唇,一根筋执拗到底。

“要胜过何山坞这等鼠辈,何须等三年?”鸢飞戾的思绪似乎不在一个频率上:“想要我死的人,比那何山坞还要厉害百倍,你也不怕?”

章子依很是困惑:“你马上就去大公主府效力,又有五师叔照应,谁会想要你死呀?”

“如果是那老不死的天极老贼,你怕不怕?”鸢飞戾突然坐起来,盯着她冷笑。

章子依吓了一跳,忙捂住他的嘴:“你、你怎么能对掌门真人如此不敬!”

“老而不死是为贼,是贼,他就是贼!”鸢飞戾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

“……”章子依。

鸢飞戾转过头来,像个疯子似的看着她:“怎么?害怕了?我疯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的!”

章子依沉默下去,好一会儿才说:“如果掌门真人要杀你,除非先杀了我!”

“你连他一掌都受不了,还说保护我?”

鸢飞戾没有丝毫动容,也不为之感动,山盟海誓总是说得容易,但真正面对天极真人那种顶级权者,谁敢说不怕?

“就算拿我的命去保护你,我也心甘情愿的!”章子依这样坚定地说道。

“子依,谢谢你真心待我。”鸢飞戾站起身来,他决定摊牌了:“但我是个不祥的人,会给你带来灾难!”

他将一枚小石子掷向远方,眼神那么哀伤:“有些时候,我们看错人不是因为有眼无珠,只是太相信爱情了,别像我这么傻!”

“师兄你不会懂,男人可以无所谓,但女人只有傻的时候,才有机会遇到真爱啊……”章子依这般幽幽地叹息着。

第28章 云水之情

午后,鸢飞戾来到御剑殿时,这里搭起了一座擂台。

前两场刚刚比试完,李云惊正好喊到他的名字。

“第三场,鸢飞戾对阵刘语枫!”

鸢飞戾身形一动,轻功翩然如雁,与刘语枫同时落于擂场。

七品御士对四品御士,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

台下上千观看的人在窃窃私语,都在幸灾乐祸的议论沈戾。

大家都在众望期待着女飞侠痛打落水奴狗的场景。

“打死他!”

“再打死他!”

……

御阶上还有师门长辈坐镇,连长久闭关的天极真人也坐在那里。

旁边则是笑意盈然的南宫纤云,一双美眸只注视着她深藏于心湖的男子。

擂台上刘语枫春风得意,只见她右手一震,“哐啷”一声,已将一把珍品宝剑握在手中:“流波山弟子刘语枫,请戾师兄赐教!”

她心里暗自腹诽,今日不把你这奴子打得没地方找牙,我就不叫刘语枫。

鸢飞戾神色自若站在台上,微微笑道:“赐教不敢,只不过在下若真的出手,只怕刘师姐性命不保,师姐尽兴就好,在下认输了!”

说罢,他径自离开了擂台,说不出的潇洒随意。

刘语枫傻站在那。

没有了对手,她还尽个毛的兴。

“哗”,台下一片哗然。

参试六十个弟子中竟有不战弃擂者,一点竞技精神都没有,打不过就说打不过,竟然还说大话。

台下骂声四起,连松姿谷朔岳等人也是义愤填膺,怎么可以败得如此厚颜无耻,还这般体面啊?

虽然明知道鸢飞戾会丢尽脸面,可这样无端认输倒是扫了众人的兴。

本来打算好好教训鸢飞戾的刘语枫更是心有不甘,只好悻悻将剑收归鞘内,暗骂一句无耻。

在这些人中,也只有姒晟轩最清楚,鸢飞戾并非空口大话。

他若真的全力出手,怕是这些四品御士没几人能招架得住那些魔道功法。

当下姒晟轩便走过去一拍鸢飞戾的肩膀:“刚才我可是捏了一把冷汗,真担心你隐忍不住,一鸣惊人!”

“什么三脉内试,什么崭露头角,在我眼里都是狗屁!”鸢飞戾轻描淡写道。

看着两人走出人群,章子依想跟过去,但很快就到她上场了,只得作罢。

两人走得离人群远了些,姒晟轩低眉道:“听说你就要下山去我皇姐麾下效力了?”

“是啊,与其说为国效力,倒不如说去卖命!”鸢飞戾说,他依然不对朝廷抱有好感。

因为在他看来,即便朝廷收拾了地方州府,也还是那个欺压百姓的臭德行。

“其实也不必如此悲观,我皇姐曾说过,浑浊之世,大有可为,大野野于朝,中野野于市,小野野于人,那列战缨不过就是占山为王的匪寇之流,难有作为,可是我皇姐不然……”

姒晟轩说到激动处,竟指天道:“若说巾帼英才定乾坤,一代红颜绝古今,非我皇姐莫属,其才足雄矣!”

鸢飞戾看他一腔敬仰滔滔不绝的样子,只是自顾轻笑。

你到底是有多崇拜你那位皇姐?

姒晟轩叹了一声,又道:“只可惜我皇姐生得女儿身,不然这轩王朝的储君……”

姒晟轩忽然转开话锋:“不过你去了大帝姬府,总归是好过你在御剑峰的,我皇姐的势力耳目遍布天下,找到你妹妹也并非没有可能!”

这倒让鸢飞戾很是心动。

姒晟轩把他拉到偏僻处,四处张望了一下,取了一枚银针出来,满脸诡异地悄声道:“这是齐横师兄配制的七虫血蛊针,世间仅两枚,我与他私交要好才得了一枚,你出去行走江湖,万不得已时可用来保命!”

齐横天天不是研究毒,就是在养蛊,鸢飞戾本不屑用这小小伎俩,不够光明磊落。

但想到世事难料,总归有备无患,便按照姒晟轩教的方法将蛊针刺入臂下皮肉,以血养之。

“沈戾!”

突然,一声柔和而微带惊喜的呼唤从两人身后传来。

这声音如此熟悉,早已经镂刻在鸢飞戾的心湖深处。

他回头,只见南宫纤云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

在两个人这般如傻瓜似的注视良久之后,姒晟轩识趣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径自去观看比武了。

“你和子依师妹相处的还好吗?”南宫纤云欣喜的问道。

看着心爱人温柔平静的脸庞,听着她愉悦温和的话语,鸢飞戾心里忽然一阵说不出的怒气,就象一团火焚烧在深心处。

为什么,她可以这样无所谓?

为什么,我却这样痛苦不能释怀

是否,她根本就不爱我!

与此同时,南宫纤云也很快发现,鸢飞戾眼里的柔情已然化作了一片凄凉哀伤。

“如果……如果和别人大婚的是你,我现在一定会痛不欲生的,所以我真的不明白,在我快要大婚的时候,为什么你还能如此怡然平静?”

“你对我的情意,到底有几分是真的?”话说到后面,鸢飞戾竟偏激的冷笑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诘问,让南宫纤云有些无所适从,笑容僵在脸上,眸中有什么在莹莹闪动。

“我不平静能怎样呢?”南宫纤云说,她不比鸢飞戾成熟多少,纵然藏得住心事,但她本就不是坚强的女子,又如何能藏得住眼泪?

“是不是我现在要哭给你看,才能证明我有多在乎你?”

说着,只见那颗颗泪滴不停从她美丽的脸颊向下滑落,就好像这泪滴会立刻在寒风中冻成鲛人的珍珠。

心爱的女子为自己落泪,鸢飞戾心里竟然不那么难受了。

当爱一个人需要用眼泪证明真情的时候,只是因为他没有安全感啊。

鸢飞戾轻叹一声:“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可为何还要把章子依搅进来,这就是你的云水之情?”

“沈戾,你讲道理好不好,是我把她搅进来的吗?”

南宫纤云似有无尽委屈,反过来诘问他:“婚书是你立的,子依师妹问我如何取悦你,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你连这也要怪我吗?”

鸢飞戾几乎立刻又被这种眼神打败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是我不好,你不要哭了,我就是心里难受不甘心!”

“沈戾,我们不要任性了好不好?你的爱这样沉重,你让我如何承受?”

南宫纤云的眼泪落得又快又急,如泣如诉:“你是天上的云,而我不过是湖中的水,我时时映出你在天上自由自在的形态,我们却隔着遥不可及的天地,也许上苍的磨难和残忍,就是为了见证云水不染尘埃的感情,你明白吗?”

“我明白!”

鸢飞戾眼里涌起痛苦的气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所谓云水之情,原来是隔了天地生死!”

“不,还有成全!”南宫纤云怔怔望着他,轻声道:“因为云是自由的,因为……你是自由的!”

成全……

原来,她是为了不拖累我!

原来,她是为了成全我的前途!

原来,她对我如此情深义重!

鸢飞戾的心忽然痛得不能呼吸。

他终于明白,所谓云水之情,原来不止隔了天地生死,还有无私无悔的成全。

“你不要说了,我都懂的!”鸢飞戾小心地拭去她的泪容,带着些歉意的柔声道:“不要哭,不要再哭了好吗?我会和子依师妹成婚的!”

不厌其烦地安慰着怀中人,鸢飞戾有种不见她收泪绝不离开的架势。

南宫纤云却心中早盼望着他能速速离开,以免被人看到两人这般亲密,就胡乱地点了几下头。

再睁开眼时,她对上的是鸢飞戾噙着泪的眼眸,如刀一般心死的哀伤刺入了她的魂魄。

“我捉不住你的明眸璀璨,只愿这云水之情,不诉离殇!”

说罢,鸢飞戾轻道一声“珍重”,为她拉拢衣襟,直到泪痕隐去,才转身离去。

寒风中呼出的白气似乎一团一团模糊了视线。

他走得那样决绝,南宫纤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29章 欺师灭祖

你总是无所畏惧,因为那些人那些事你根本不在乎。

黑暗中没有人看到你嘴角张扬的冷笑。

但你偶尔的龇牙,足以令天地畏惧。

绝望……

没有光!

……

擂台上剑光火石,章子依正和何山坞全力拼斗。

两人虽然没有施展出太多惊人的剑诀,但剑法招式也是眼花缭乱,让人目不暇接。

“子依师妹,沈戾那个废物早晚是要自宫的,不如你叫我声师兄,给我做妾算了,总好过跟那个废物!”何山坞抽出空来,淫音笑道。

“无耻下流!”

章子依气白了脸,更不多话,手中长剑如电飞驰,急斩向何山坞而去。

她虽然凭借刻苦修炼已至少阳中期,但毕竟那何山坞是修真世家子弟,根基牢固已是少阳后期,应对章子依的招式从容有余,还稍显不迫。

“师妹,看你样子倒还清秀,其实师兄我最厉害的不是御剑诀,而是御内之术,有机会试试我的七损八益十静十动,保证让你享尽人间极乐之欢!”

何山坞口中污言秽语不断,偏偏又说得极是隐晦,除了擂台上的两人,旁人根本听不到。

章子依一个待嫁的姑娘家,听了这些污言秽语是又气又急,怒道:“你、你这无耻之徒,看剑!”

何山坞连闪带躲,也不与她硬刚,就喜欢这般侮辱欺负她,心里大是欢快。

章子依原本雪白的脸庞涨成通红,若不是修为实在相差太多,她真有心杀了这何山坞。

这样又激斗了几个回合,台下已经人声浪潮浮动,任谁都看得出何山坞在戏耍一个师妹,纷纷对他表示不齿。

“能不能痛快点,欺负一个弱辈女流算什么男人!”

“快点结束吧,我们还等着看下一场呢!”

“别浪费时间,如此婆婆妈妈的难道要比到天黑吗?”

“就是,掌门师尊还在上面看着呢,别给我们风回岭丢脸!”

……

在众人的一片谩骂声中,何山坞知道自己玩得太过头了,当下引出剑诀,动了真格的。

章子依见对方开始硬刚了,也展现出自己不俗的修为,一时间擂台上剑气纵横,当真是风声鹤唳。

最终,何山坞仗着丹道的卓越技高一筹,以虹剑诛仙诀将章子依挫败于擂台之上。

“师妹,承让!”

何山坞得意的一拂袍袖,正转身之间,又见章子依不肯认输,竟再劈来一剑,招式狠辣直取他性命。

“找死!”

何山坞不敢怠慢,全力反劈一剑,两道剑气轰然对撞,章子依受创不轻,整个人如同风中之蝶一般被剑气打退,重重摔在了擂台上。

“承让!”

何山坞把剑一收,等着宣布他获胜的结果。

可是章子依喷出一口鲜血后,手抚胸口脸露痛苦之色,竟支撑着又站了起来,剑锋再次指向何山坞。

“师妹,我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擂台比武点到为止,你别不知死活!”何山坞恼怒道。

章子依轻轻笑了笑,泛红的眼窝噙着泪水,迸发出愤恨的眸光,寒声道:“师兄误会了,我并没有跟你比武,你欺我辱我,今天我只是想被你杀了,或者杀了你!”

御阶台上的师门长辈们看着这一幕,齐悲鸿对李云惊道:“云惊,宣布赛果!”

“且慢!”

秦寒月一脸淡漠:“子依还有战意,胜负仍未可分,急什么!”

齐悲鸿道:“二妹,你这弟子已经败了,比武切磋点到为止,难道非要以命相拼?”

秦寒月哼道:“你门下那何山坞仗着修为高人一等,便可戏耍同门于鼓掌中么?今日若不让他知道厉害,日后我流波山岂不是人尽可欺了?”

“好了,分属同门,岂能意气相残?”天极真人不怒而威地呵斥了二人,对李云惊道:“云惊,鸣鼎赛果!”

李云惊敲了一下钟鼎,高声道:“第五场,风回岭何山坞胜!”

但钟鼎声过后,擂台上的章子依却突然跃起,当真拼了性命似的朝何山坞冲去,清啸一声:“我虽女流,但不任你辱!”

那疯狂而一往无前的姽婳身姿,落在谁的眼中既惊且叹?

“既然你这贱人不知死活,那就别怪我了!”

何山坞拔剑出鞘,一招虹剑傲天诀承载着千钧之威,就要从他的“神威”宝剑上激发而出。

那一招剑诀若施展出来,绝对是章子依非死即伤的下场。

很多人都不知道人这一辈子为了什么而活?

是温饱吗?

像蝼蚁一般苟延残喘,祈求强者高抬贵手?

不!

是为了尊严!

这固执的女子在狂风中疾进,任凭前方剑气欲吞山河,她竟不肯稍退驻足。

手中的剑锋指处,无惧无畏!

“休伤我娘子!”

也就在此时,一声暴喝几乎是从御剑峰当头天空响起。

每个人都抬起了头颅,只见一个白衣身影从天而降!

“神兵断剑诀!”

电光火石之间,鸢飞戾的珍品宝剑旋转成势,激射而至,正中何山坞手中的“神威”。

那神威也是珍品兵刃,竟“咚”地一下断为两截。

在这一个瞬间,章子依手中的剑也已冲到何山坞面前,直接刺穿咽喉。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章子依握剑的手一松,何山坞就长大了嘴巴向后栽倒,咽喉还插着一把剑,却是活不成了。

“神兵断剑诀!”天极真人喃喃道。

这个剑诀,仿佛在久远之前曾出现过一次。

整座御剑大殿,上至天极真人下至各脉弟子,个个脸上都是惊骇莫名。

有些人盯着行凶杀人的章子依。

有些人盯着挺尸抽搐的何山坞。

还有些人则盯着帮凶的鸢飞戾,甚为震惊。

半晌,天极真人眯着眼道:“没想到,这孽畜还活着!”

秦寒月望着在擂台上的两个人,刚才还淡漠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担忧。

“神兵断剑诀!”

齐悲鸿缓缓收回了目光,心中大为震动:“想不到师尊您当年亲传给老七的神兵断剑诀,竟然重现江湖,难道……”

“师兄,我们杀人了……”

回过神的章子依有些慌乱,有些惊愕,有些委屈,有些不知所措。

她拉着鸢飞戾的衣袖颤声道:“师兄,是他欺人太甚,我……我才……”

鸢飞戾也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他施展神兵断剑诀本意是阻止何山坞的那一招剑威,但现在这何山坞却被章子依给刺死了。

果然总是在想当然的时候,遇见最美的惊骇。

但事已至此,鸢飞戾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败露,还抚慰身旁的章子依道:“别怕,这乌龟孙子王八蛋死不足惜,谁让他欺负我娘子,后果我来担着便是……”

章子依目光晕眩,脑中一直回荡着那声‘娘子’。

是的!

她心爱的男子,终于展开心扉接纳她了。

只为这一句话,她什么也不怕了。

也就在这时……

“孽畜!”

鸢飞戾抬眸,只见天极真人那矮胖的身姿跃于头顶,一掌向他击来。

忽地,天地间刹那间安静下来。

身旁伸出一双手将鸢飞戾推开。

那个刚才还惊惶害怕的女子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朝着天极真人那蕴含无边杀意的一掌,迎身挡了上去。

就像那蜉蝣撼树痴妄……

又像是螳臂挡车自大……

但她终究只是一只飞蛾!

天极真人收势不住,百年修为的一掌印在章子依的胸前,被她口中喷出的鲜血溅了一脸。

鸢飞戾再抬眸时,隐约中,只见一个苗条而凄婉的身影从半空中摔下。

“如果掌门真人要杀你,除非先杀了我……”

“就算拿我的命去护你,我也心甘情愿的……”

在这天地无声寂静的时候,鸢飞戾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此前章子依幼稚轻狂的话语。

那些年少轻狂的诺言啊,曾让他一度不屑。

但此时这个女子,竟然用生命实践了诺言。

果然,这世间还有比他傻的人啊!

鸢飞戾不顾一切扑过去,将那抹姽婳婵娟接了下来。

“夫君……”

大口的鲜血从章子依嘴里溢出,她仿佛贪吃果浆的孩子吃得太过狼狈,微微笑着:“我受了他一掌,也不过……不过如此啊……”

头一偏,那淡淡的骄傲永远凝固在了这个女人的脸上,埋进了鸢飞戾的胸膛。

雪白的衣襟,被血染红了一片。

恍惚中,鸢飞戾心中悲愤恨意难以抑止,连带着手里的藏千锋也微微颤抖。

他体内寒气在剧烈震动的经脉中到处冲突,仿佛要破体而出,欢呼着嘲笑天极真人那惊骇的面容。

“老贼!”

鸢飞戾抬起头,一双桃花眸附上冰蓝瞳色,俨然一个狰狞恶魔,从牙缝中,一字一字地吼道:“我杀了你!”

天极真人满脸鲜血的站在那!

那是章子依的血!

那血,把这位武林至尊点缀得如同一个活脱脱的恶鬼般恐怖丑陋,双眼发出骇然神色,不可思议道:“冰魔珠……”

“竟然是冰魔珠!”

说时迟那时快,鸢飞戾霍然起身,一道寒冰剑气打入身后云层,大喝一声:“火风投云诀!”

云层中似有凤凰啼鸣,声音震动四野天地变色。

靖十三作为本届内试中最大的夺魁头甲,对这招剑诀也已经融会贯通。

这本是惊邪七剑之一的赤火剑楼炎冥所自创成名绝技,剑气本无色,只因在晚霞如火的时刻施展出来,仿佛一只浴火凤凰俯冲大地,形更胜于实。

故名——火风投云诀。

但见在那最深处蓝得如天际蓝天一般的地方,竟真有一只冰凰破云而出。

没错!

那是一只闪闪发亮的冰晶凤凰!

靖十三震惊非常,他又哪里知道,鸢飞戾施展这招剑诀乃是寒冰真气汲取云雾之水化作的冰凰,形实兼具。

年轻的惊邪弟子屏住了呼吸,看直了眼。

再无一人对这个首座义子有任何轻蔑之意。

而老一辈的两位首座,也纷纷变了脸色。

但这还不算完——

冰凰如从天边飞来,疾射而至,掠过御剑大殿数千弟子的头顶时,鸢飞戾双足顿地,腾身而起落在冰凰之上,竟又施展出另一招无上剑诀——“太极,乾坤无量!”

随着他这声低喝,一轮太极轮凭空显现,乍看之下,冰凰周身也如同镀上了一轮阴阳明月,冲向天极真人。

声势之猛,一时无两!

威势之大,所有的人都惊得呆了!

连林楚、李云惊都自认接不下这招剑诀。

“戾师兄这么吊,果然天才是不需要努力的!”

这句话从松姿谷一脉的弟子中喊出,但没有人在意。

因为这个被视作废物的七品御士,已然一鸣惊人,成为千众瞩目的焦点。

他不但将惊邪剑派两大绝技完美的合二为一,相得益彰,更为可怕的是……

他竟然想要干掉神州的武林至尊,惊邪剑派的十一代掌门!

欺师灭祖!

对!

他就是要欺师灭祖!

究竟,他是对这个世界有多绝望?

这个瞬间,

短短的瞬间,

天地是安静的,

是凝固的……

所有的东西都定在飞蛾投火的壮举中!

我知道你会愤怒。

如果我让你丢了脸面。

但你是否知道我也会愤怒?

当我在襁褓里哭泣时,你傲慢冷笑。

当我跪地乞求时,你无动于衷。

现在我已一无所有,我愤怒了。

我要听到你的痛哭。

我要听到你的乞求。

从今往后,你们都会记住我的名字——鸢飞戾!

“你虚伪的道义和假仁假义!”鸢飞戾就在这疾风狂涌中,像个疯子一般的大声嘶吼:“都给我烟消云散吧!”

绝望,或许是无法承受生命之重的翅膀,扑向火的愤怒!

第30章 四象归元气

你是这黑暗中的独行者,你悲愤于这世间混沌不清没有光明,于是你要烧热身体魂魄一起化为灰烬,也要为这世间点亮一点光亮。

哪怕这光明的代价是毁天灭地,为此将世间所有与你同葬。

亘古以来的那一丝惊邪戾气,竟是桀骜如初!

冰蓝凤凰和太极轮越来越深,越来越大,照着天极真人的身躯都带了蓝色,有诡异寒气透骨袭来。

“不愧是青天的儿子,竟有如此天赋,可惜……”

天极真人闭关参悟天地造化,丹道境界已经大成圆满,法决起手,袍袖衣衫飘飘,苍苍白发拂动。

刹那间,狂风凛冽,风卷残云。

周围百里之内的山石之气、草木之气、雨露之气、土硕之气向他双掌之间疯涌化作四色云团,似有千山万海之重狂涛急旋,巧夺天地之威势已然成形。

“四象归元气!”天极真人低沉浑厚的声音悠悠响起。

桀骜的太极冰凰竟被那团云雾吞没了,爆发出让人不敢直视的璀璨光辉。

鸢飞戾有珍品兵刃在手,体内的冰魔珠已经能够发挥出四成真气,两大剑诀合二为一,放眼神州三品御士皆可一战。

但是,他对上的是武林至尊!

天极真人的“四象归元气”是趋于圆融一体的至高境界,具有含蓄内敛、连绵不断、以柔克刚、急缓相间等特点。

如同操控着波澜壮阔的海洋一般的造化。

鸢飞戾的两大真诀纵然刚猛绝厉,大有将御剑峰撞个底串的威势,但正面冲击四象归元气,却像一颗陨石坠入了浩瀚海洋。

一石激起千层浪之后,那不可一世的冰凰顷刻间竟被搅碎成无数冰块,太极轮也被“四象归元气”转移出去,印在天极真人身后轰塌了两间偏殿。

无数碎小冰块打得脸颊生疼的时刻,狂风在鸢飞戾耳边呼啸,眼前一片模糊。

但是,他仍然执着的将手中长剑刺向前方。

没错,他就是这样头铁。

忽然不知从哪里伸来的一只手,一把扼住了他的咽喉。

那是一只饱经风霜的手。

那只手仿佛命运一般有着可碎山石的力量,把他的生命置于一念之间。

天极真人撤去功力,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开口便问:“孽畜,火魔珠在何处!”

“老贼……!”

鸢飞戾此刻受制于人,竟无丝毫畏惧之意,只是冷笑不止:“我自横剑戾冲天!”

“是谁教的你魔道功法?”天极真人使劲掐着他的脖子。

“莽莽昆仑留世间!”鸢飞戾目露凶光。

“你说还是不说?”天极真人问得快。

“死后必做修罗鬼!”鸢飞戾答得凶。

“快说!”

鸢飞戾忽然将一口鲜血喷在天极真人脸上,狠狠说道:“誓将群峰立棺冢!”

天极真人大怒:“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

“十七年前,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难道我会怕你?”

鸢飞戾眼前阵阵发黑,尽管使出全身的力气,却连手里的剑也握不住了。

“有本事……你杀我了啊,凌迟我啊?是千刀还是万剐?看我会不会化作厉鬼……”

他的头铁是没来由的,可他就是头铁。

可是渐渐的,鸢飞戾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只听见不远处有一个女子大声的呼喊:“师公,不要啊……”

下一刻,鸢飞戾被那只手甩飞出去,撞在擂台柱子上,像个东西似的摔了下来。

然后,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在天极真人脚下,苦苦哀求着什么。

师姐……

天极真人脸色铁青,根本无动于衷。

南宫纤云苦苦哀求,脸色煞白似乎很痛苦,捂着心口的手指竟已经发紫。

眼看疼爱的徒孙女发病,天极真人忙伸出手将一枚药丸塞进她口中,同时用浑厚真气为她打通郁结的心脉。

这时秦寒月也飞掠过来,急切呼唤着女儿的名字。

……

这一切,鸢飞戾也看在眼里。

“师姐……”

他拼命朝那个羸弱的身影爬去,但被几名戒律司的师兄死死摁住。

一时之间,御剑峰上乱作一团。

天空中,是什么飘飘扬扬大团大团的落下?

像柳絮一般的雪,

像芦花一般的雪,

像蒲公英一般的雪在空中飞舞。

下雪了,这是武攻34年入冬一场雪。

天昏地暗。

暗地昏天。

鸢飞戾被羁押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琵琶骨也被铁链死死锁住,雪白的衣衫沾满血污,惨不忍睹。

但他还活着,却不是因为惊邪剑派的仁慈。

虽然他根本不晓得火魔珠的下落,不过冰魔珠就藏在他丹道内已经不是秘密。

对于惊邪剑派而言,他身上还有着太多的秘密等待发掘。

所以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他有活着的价值。

这一点,鸢飞戾是清楚的。

只怕这一次,就连欧冶流云也保不住他了,他也是清楚的。

甚至为了以防万一,天极真人特意找来与他同辈的风长老坐镇,整座山洞地牢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不会有人来救他。

本来内试结束后,他便可以和章子依成婚,那丫头虽然不是他心中挚爱,但也说不上有多厌恶,情定一生是可以接受的。

待大婚之后,他便去大帝姬麾下谋个差使,再慢慢调查父母的死因。

可是……

可是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后悔吗?

黑暗中没有人看见他嘴角张扬的冷笑。

他燃烧了自己的生命,也曾夺天地之威与高高在上的权者相抗。

他反抗了,所以无怨无悔。

黑暗微光里,忽有人大声喝道:“来者何人?”

此人声音在黑暗中远远传了出去,显然是个修为极深的前辈,想必就是惊邪剑派的“风”长老。

洞口突然响起的打斗声音越来越远了,随后有一个黑衣人闯了进来。

那人二话不说,直接砍断鸢飞戾身上的铁链,伸手将他搀住。

鸢飞戾看见对方纤长的手指,竟然是个女人?

“多谢前辈!”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鸢飞戾咬紧牙关,忍受着伤口传来的痛苦,被那神秘黑衣人搀了出去。

外面银白一片,积雪三尺。

黑衣人当下搂住他的腰,施展出御空剑诀“风行千里”远远遁去,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

这山洞不大,里面还算干燥。

黑衣人帮鸢飞戾脱掉衣衫,给他敷了惊邪剑派的金疮药,稍解疼痛,然后取来一个包裹丢给他道;“这里面有衣物和银两,你速速下山离开此地!”

“纤云师姐怎样了?”鸢飞戾换着衣裳问道。

“她已无大碍!”

鸢飞戾放下心来,但听此人声音有些耳熟。

黑衣人抬起手来,缓缓摘下了面罩。

“是你?为何要救我?”

第31章 亡命天涯(一)

秦寒月幽幽叹了口气,眼里有些异样的情愫闪动:“我救你,只是不想纤云为你伤心折命!”

“是我连累了师姐!”鸢飞戾低声道,想起那个因为自己旧疾发作的心爱女子,心里就隐隐作痛。

“你下山之后,有多远走多远,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也别再对纤云有任何念想!”

秦寒月声音冰冷说道:“因为……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

闻言,鸢飞戾像是突然被一股寒流冻僵一般,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寒月。

秦寒月平复着内心的情绪,回身说道:“我也没想到,青天和雪魔的儿子竟然还活着,难怪那一日,老五会如此失态,真是孽缘!”

“怎么会这样?”

鸢飞戾连续喘了几口大气,讷讷道:“这……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原来,当年秦寒月和鸢飞青天互生情愫,结成连理,生下鸢飞纤云没多久,鸢飞青天便奉命前往凉州查探魔道异动,听说当时两方高手展开了殊死激战。

从那以后,鸢飞青天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再后来,秦寒月得知鸢飞青天不仅叛离师门,竟然和魔宫宫主私奔,此事令惊邪剑派蒙受大耻。

天极真人为了遮丑,便将秦寒月易婚改嫁,许给了南宫辰傲,鸢飞纤云也改名为南宫纤云。

此后,御剑峰就再也没有鸢飞青天这个人了,连他有关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说起这段往事,秦寒月泪光闪动,不仅心爱的男人将她抛弃,就是后来易夫的南宫辰傲也为师门而战死。

她的悲惨命运,又由谁来买单呢?

虽然天极真人也做了些补偿,更是对南宫纤云百般疼爱,可是谁又能想到,鸢飞戾竟然会和南宫纤云结下这段孽缘?

听完这段因由,鸢飞戾自然是愤恨无比:“就为了掩饰一个错误,为了他的面子,他竟然不惜犯下一百个错误,这老贼当真是不知廉耻,可是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啊?”

“这是上一代恩怨延伸的恶果,本不该牵连到你们身上,要说怨恨,我比你更恨!”秦寒月容色幽怨:“其实掌门师尊也知道有些事做错了,但是他选择一错再错,就是不想在活着的时候受到世人指责!”

月光照进来,落在少年英俊不屈的脸上,朦胧了秦寒月的目光。

她有几许温柔,又带了几分欣慰的对鸢飞戾说道:“不过我相信,总有拨云见雾的一天,从你身上,我看到了希望,我惊邪剑派并不是所有人都活在丧德的虚荣中而不自知!”

也就在这时,山洞外传来一阵急促沉绵的钟声,那是大敌入侵的信号。

这次为了从地牢中救出鸢飞戾,秦寒月苦苦哀求雷长老,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风长老,但此钟一响,山中所有御士都要立刻前往御剑大殿集结待命,听候调遣。

秦寒月从山洞外收回目光,脸色凝重道:“很快惊邪剑派就要大举搜山,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你自己保重!”

说罢,她快步走向洞口,回头又深深凝望一眼,这才飞身掠去。

鸢飞戾这一走就没打算再回来,因此他换了一身衣裳,身披雪氅潜先回了松姿谷,为的就是将那卷七绝曲谱也带走。

他拿了曲谱,只是可惜那支玉箫被收了去。

刚出阁楼,却听头顶风声鹤唳,眨眼之间,四名戒律司四品女御士已将他围住。

“孽畜,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其中一人竟然是刘语枫。

“你们现在离开,还能活!”鸢飞戾眼神转冷,看得四人心有余悸,纷纷后退。

毕竟在御剑殿上,他可是出尽了风头,连掌门真人都要用锁链将他琵琶骨锁住。

可见此子是有多么恐怖。

“他身上有伤,我们一起上!”刘语枫当先举起剑:“四象剑阵!”

鸢飞戾此时确实有伤在身,但根本没把几人放在眼里:“拿我的话往心里去吧,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你们还觉得我在开玩笑吗?”

这时,四位师姐已然向他攻来。

货真价实的杀意!

冷酷无情的剑锋!

四人直取他性命而来,连一丝一毫生擒的余地都没有。

御剑峰飘雪的天空,仿佛更加黑暗了几分。

鸢飞戾在四象剑阵中不停躲闪,因为章子依、秦寒月和南宫纤云在他心里留下的善意,让他不忍对流波山的弟子下手。

但对方却招招要取他性命,一不留神,肩膀被刘语枫刺了一剑,雪白的衣裳顿时渗出鲜血。

刘语枫见他被刺伤,手中长剑更深地刺了下去。

鸢飞戾被长剑贯穿血肉,直接钉在树干上。

剧烈的痛楚从左肩传来,他如同一截木桩一动也不动,无数的树叶从枝头震落下来,从眼前飘过。

“是你们……逼我的!”

鸢飞戾盯着眼前想杀死自己的这位师姐,再一次感受到了体内挣扎欲出的冰冷气息,混合着一直压抑的愤怒和仇恨。

刘语枫用尽全力把剑刺到底,正欲将剑拔出来,却发现任她如何用力,竟再不能把剑从那不详少年身体拔出半分。

她抬起头欲看究竟,只看见一双染血的手。

那双手正紧紧握住她的剑锋,鲜血顺着鸢飞戾指缝间滴滴流淌。

鸢飞戾用那只沾满血的手掐住刘语枫的玉颈,他的声音充满了杀意,只听咔嚓一声,刘语枫的喉咙就被捏碎了。

其他三名女御士见状,更加疯狂的向鸢飞戾攻来,剑分三路,分别刺向他的脖颈、前胸和后心。

鸢飞戾动作更快,硬是把身体从剑中挺出来,单手迅速结印,口中暴喝:“修罗,冰锋叶!”

骤然之间,那些飘落在他眼前的树叶仿佛被定住一般,附着冰霜激射三人。

不消片刻,四位同门在他手上香消玉殒。

也就在这时,一道威力相当的剑气突然出现,直接打在了鸢飞戾毫无防备的背上。

他整个人竟是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狠狠摔落雪中。

来人翻然落地,竟是内务司领执事李云惊和齐悲鸿独子齐横。

看到刘语枫等人的尸体,李云惊倒吸一口凉气,提着剑一步一步向鸢飞戾走来。

“沈戾,你背师偷艺,修炼魔道邪术,残杀同门,简直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第32章 亡命天涯(二)

鸢飞戾受此重创,眼冒金星,好不容易艰难爬起来又跪倒。

李云惊是二品御士,与夏宫升同等级的高手,鸢飞戾如果没有受伤,也未必能胜得了此人。

但他已经受伤,而且还多了一个五品御士齐横,便知道今日自己在劫难逃。

杀气腾腾。

森森杀意。

李云惊泛着寒光的剑照得鸢飞戾睁不开眼睛,可是他的目光依然坚韧不屈:“你听清楚,我叫——鸢飞戾!”

齐横这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一把抱住了李云惊的双腿,死死地抱住,冲鸢飞戾大喊道:“快跑啊!再不跑你会死的,他们会杀了你的!”

李云惊没想到齐横会突然反水,疾声道:“齐横师弟,你做什么?你疯了吗?”

“我才没疯,他是七师叔的儿子,是我的兄弟,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

齐横如疯了一般死活不肯放手,但见鸢飞戾支撑着身体站立不稳,他真是个心急如焚,喊出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快起来啊,快跑啊!”

齐横拼命为自己缠住李云惊,鸢飞戾狠狠一咬牙,竟强撑着爬了起来。

没有丝毫迟疑,法诀一引,施展轻功,他便朝山下的方向飞进了树林。

这一路在林中低掠,鸢飞戾身子摇摇欲坠,几次都差点失去意识,要不是他体内的潜力已被激发出来,根本不可能支撑到现在。

但他内伤却是极重的,加上肩膀的鲜血一刻不停地流淌,忽地两眼一黑,眼看就要撞上前面一颗树影。

那树影在他看来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鸢飞戾急忙落在地上,脚下一个踉跄,不知道绊到了一根树枝或是一根藤条,身形不稳向前倒去,慌乱中幸好抓住了那颗树干,这才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上空残馀的夕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了下来,落在无人处,有隐约萧瑟的光亮。

他跌跌撞撞的走出几步,淌过一簇灌木丛,视线霍然开朗。

森林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没有飞鸟的鸣叫,

没有野兽的咆哮,

甚至连往常随处可听见的低低虫鸣,在这个傍晚似乎也听不到了。

高大而耸立的巨树,在寂静中巍峨挺立,正好五颗!

似乎,只有风声!

从不知名的深处吹来的风拂过了森林上方,吹动了树梢,沙沙做响。

幽暗深邃的森林中,鸢飞戾面前出现一座巨大的石碑。

他隐约知道这里是惊邪剑派的禁地——沉剑池。

由石块堆砌成的圆形剑池,就像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坟墓,中间是一座巨大的慰灵碑,上面刻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那么多,

那么密集,

全是惊邪剑派千百年间,为道义为师门而战死的弟子。

原来,这里就是沉剑池。

你伫立在这座巨大坟墓的正前方,感受到的是森森鸣泣。

凡惊邪剑派弟子战死或封剑于沉剑池,便等于埋葬了恩怨,那些倒插在碎石中的宝剑,没有一把不是沾满血腥的凶器!

当你闭上眼睛的时候,甚至还能听到那些惨死剑下的亡魂,发出凄厉而哀伤的呼喊。

此刻它们已沦为无主之物,但血腥之气却丝毫不见减少!

鸢飞戾真想不顾一切躺在这片空地上好好昏睡过去,但脑海内最后一丝清明不断提醒他,一定要离开御剑峰。

以他的身世一旦被惊邪御士抓住,决然必死无疑。

他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但对他来说,却终究还有不能死去的执念。

可是他的眼睛却越来越模糊,在意识渐渐沉沦时,鸢飞戾强作精神,闭上眼睛,同时手握剑诀,想寻一把兵刃好施展风行千里。

心念所至,一种奇妙的精神力量从剑诀处扩散出来,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沉剑池。

他虽没有睁开眼睛,意识却接触到了一丝强烈的回应。

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隐约中看到一个伟岸的身影,仗剑而来。

白衣猎猎!

剑碧如水!

仿佛有什么事物就这么触动了一下,从悠久的沉眠中缓缓醒来……

忽然间,一声剑鸣刺破了沉寂。

鸢飞戾猛然惊醒,看见一把绿色剑鞘的长剑。

虽然剑身颤动不止,但仍然没有出鞘。

他法诀紧握如山,神色却更加凝重,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把异动的宝剑。

终于,那把剑缓缓出鞘,照着他的衣衫都带了绿色,内心深处隐隐期待着什么。

英才既出,星罗宿列,惊邪异动,剑气遮月!

刹那间,那把仙剑完全挣脱了剑鞘,冲霄而起被鸢飞戾握在手中。

触手只觉一股幽然古意,从心底深处竟然猛的生出一种一剑在手,天下莫可抵敌的气势!

凝眉间,他这才看清这把剑真正的样子。

那一把四尺来长的剑,宽约半寸,通体如玉,丝毫不见半点瑕疵。

剑柄与剑身处刻着两个古篆字体——惊邪!

鸢飞戾惊呆了,惊邪神兵!

这是与瑶池宫凰舞,魔月皇朝七星齐名的天下三大神兵之一,是当之无愧的神兵利器!

而且上一任惊邪剑的主人,赫然就是他的父亲——御雷剑鸢飞青天。

耀眼夺目的绿色光芒不断地从惊邪上闪烁出来,非但包裹了神兵本身,连鸢飞戾持剑的整个右臂也被笼罩其中。

惊邪神兵尘封了十数年的光辉,终于在这一刻重现世间!

他竭力控制着狂涛怒浪般的心绪,仿佛手中的神兵就要爆发出不可一世的气焰,誓要惊天动地不可。

谁还记得,当年在千军万马中纵横驰骋的白衣?

谁还记得,那个慷慨悲歌以血肉之躯投炉祭剑的美丽女子惊邪?

就算天地间的一切都已沧海桑田,但这把不世神兵却桀骜不驯,一如曾经!

鸢飞戾被剑身赫然传来的一阵低沉轰鸣所震,再也压制不住从沉寂中苏醒的上古神兵,也压抑不住心中的万千豪气,仰天发出一声呼喝,掠地而起!

他手握神兵御剑飞驰,神色中尽显张扬,逆风直冲,剑芒破风,惊邪在引领着主人东冲西撞。

天渐渐破晓。

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雪,依然未停。

在斩杀了几个守山弟子后,鸢飞戾已经逃离了御剑峰的范围。

不过即使他竭力御剑,并对伤口做了止血,可是风行千里极耗真元,时间一长便感疲惫。

何况他重伤之躯,远远没有后面追来的人迅速。

我若是被抓回去,必然此生都没有机会为爹娘报仇,更不要说找到那个不知是否尚在人间的妹妹了。

就是这个念头,促使他拼尽全力御剑,离得御剑峰远一些,便更安全一分。

又向前飞了一段距离,此时刚好到了玉京城的上空。

这座城这么大,足有一百多万人,找个藏身之处应该不难,但我必须得休息一下了。

迫于形势,他当机立断,穿过龙卧于陆的百丈城墙,朝着下方的城池极冲而去。

第33章 亡命天涯(三)

城池上兵甲卫立,皇旗飘卷,巍严壮观。

守城士兵看到有惊邪御士落入城内,也没当回事。

毕竟平日里出入这座城的御剑弟子和江湖中人少说也有百来人,所以这些士兵已经见惯不怪了。

鸢飞戾入得玉京城内,顿时一阵气血翻滚,一口鲜血忍不住就喷了出来。

经过这一夜折腾,他的伤势已然加重了几分。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又是大清早晨,玉京城这条街道上的行人百姓并不多,基本都是些起早的挑夫小贩。

大家看到这个惊邪御士从半空落下,身形还未站稳便吐了口鲜血出来,纷纷上前关切。

惊邪剑派这样的护国大派在普通百姓眼中,那是仰望的存在啊。

“御士大人,您没事吧?”

“哎呀,这位御士大人怎么伤得这样重啊,要不要去看看郎中?”

鸢飞戾推开围过来的百姓,他手扶着肩头,一手提着惊邪剑,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

只是没走几步,便要停下来喘息几口气。

嘴边每一次的呼吸,都会渗出丝丝的鲜血,吐出淡淡的白气。

那几个热心的百姓见他如此,也不敢再过去帮扶,都是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他。

在众人轻声轻语地指指点点的议论中,鸢飞戾慢慢的走远了。

由于天空还飘着鹅毛大雪,城内一片银白之色,许多人家都在这时已经开始生火做饭,把这座城池笼罩在烟雾腾腾之中,增添了几许朦胧和不真切。

他扶着剑休息了片刻,感觉体内血气不足,便欲寻个养伤的地方,一抬眼,刚好看到不远处有家医药馆,看样子还是个大医馆。

鸢飞戾移步来到医馆门前,也不管现在还没到开业的时辰,伸手就向那两扇厚重的大门敲去。

才敲了没几下,大门便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半。

一个睡眼惺忪的伙计打了个哈欠,显然还没有睡醒,口中嘟囔着说道:“谁呀,一大早上的”

伙计的话才说了一半,一把幽然泛着绿光的仙剑已经架在他脖颈上。

鸢飞戾面色苍白,此时更无血色:“让我进去!”

伙计完全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只得先让开身子,鸢飞戾随后走了进来,喘息地说道:“你们家大夫呢!”

“小店还没开门,这位大爷,您是抢劫啊还是抢药啊?”伙计吞吞吐吐道。

“我抢你妹呀!”

鸢飞戾没好气地说道:“我受了伤,失了血气,拿些补血的药来!”

伙计连忙点头,快速跑进药柜中把药匣子和抽屉一阵翻腾,一股脑地捧了过来,期间还不断有好几包药材从他怀中掉了下来。

鸢飞戾皱了皱眉,平日里惊邪剑派都会给弟子分发“九凝玉露丸”,包括止血养元恢复血气都能立刻见效,只不过他仓惶逃出来,这等内伤良药却没带出来。

此时他急需养血的药材,可是伙计却一下捧了这么多出来,而他也并不是特别精通医理药性,药材如何搭配这些他都不清楚。

当下鸢飞戾面色一冷,对那伙计道:“你们家大夫平时也是如此抓药的吗?给我配一些三日便能恢复血气的药!”

伙计见他流了那么多血,惨兮兮的样子,也不知这人是怎么支撑下来的,索性把怀里的药材全部放在了柜台上,唉声叹气地道:

“这位大爷,小人跟你说句实在话吧,这养血培元本来就需要慢慢来调养,看您这伤,恐怕靠小店这些普通药材也于是无补,非血灵芝不可呀!”

鸢飞戾以为是伙计不舍得给自己那血灵芝,剑锋一指:“那还不快把它拿来!”

伙计吓得向后缩了缩脖子,耐心解释道:“血灵芝乃是十分名贵的药材,哪里是我们普通百姓能奢用的,小店一年难得收上来一颗,却也被朝廷重金索走了,您要血灵芝,得去皇宫大内!”

鸢飞戾眼前又开始发黑,身体晃了晃,对伙计道:“你没有骗我?”

伙计立刻信誓旦旦地道:“小人绝不敢欺骗您,绝不敢的……”

鸢飞戾这才收回了神兵惊邪,也不再去为难身后的伙计,走了出去。

他回到街上。

此时行人已渐渐多了起来,他就用雪氅紧紧地包裹着身子,把染血的衣裳也挡在雪氅内。

鹅毛般的大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厚重,疯狂洒向这个人间。

雪下得这样大,仿佛要用这洁白的天羽来埋葬这座皇城。

雪花落在鸢飞戾脸上冰冰凉凉的,并没有融化。

他的身体,比雪花还要冷。

鸢飞戾就这样低着头默默前行,一步一步地朝着皇宫大内的方向走去。

那座最高大的城中之城,在这世间上也是为数不多的皇权富贵之地,戒备森严,八万御林军日夜守卫,大内高手如云。

鸢飞戾想要潜入皇宫盗药,绝对是九死一生的决定。

但为了那一线的生机,他只能做此冒险之举。

他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他自己了。

皇宫作为皇权的龙脉所在,历代帝王出于维护权威和尊严以及自身的安全,把这座皇宫打造得既富丽堂皇,又森严壁垒。

不仅宫殿重重,楼阁林立,御林军列队巡逻,宫女太监都不下数万,远比鸢飞戾想象中大的多。

皇宫的深处,鸢飞戾如飞雁一般的身影在楼阁路径上飘荡,扫雪的太监低着头,只觉有风声在身后掠过,抬头四下张望时,赫然发现身后多了一排脚印,却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见鬼了。

鸢飞戾凭借自身修为和神兵惊邪的加持,轻易避开了御林军的巡防,不过免不了遭遇几个大内高手。

这些大内高手飞又称羽林卫,飞檐走壁,武艺高强,不过和鸢飞戾相比,实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也许是他运气好,还没有遇到真正的高手,他往往一招剑诀便能将其解决。

虽然鸢飞戾不将这些普通的高手放在眼里,但这座迷宫一般的皇宫却让他委实头疼,不知该往何处去,总不能老是像无头苍蝇乱闯。

而且他已然强弓之末,只怕撑不了一时半刻,他便会昏死在这座皇宫的某处。

就算他没有受伤,可他杀了人便走,对尸体也不做处理,皇宫内的御林军很快发现有高手入侵,也一定追寻他的踪迹搜捕而来。

想到这些,最后他只得先抓了一个药膳房的小太监拷问一番,方才得知皇宫内的血灵芝也不过六颗而已,都被送去了大帝姬府。

大帝姬府?

鸢飞戾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枚蛊血针,顿时心生一计。

嘿嘿,义父不是让我去大帝姬府效力吗?

正好我提前去报个到。

随后他问出了大帝姬府的方位,将那小太监一掌打晕,也不管帝姬府如何戒备森严,当下就找了过来。

第34章 亡命天涯(四)

小径幽幽,这条路意外的绵长。

皇宫内寸砖片瓦皆遵循着等级礼制,身份越高的皇族公主宾妃贵妇,她们居住的府邸就越靠近皇帝寝宫。

鸢飞戾穿过数座石桥,掠过十几座宫殿,还是没有找到小太监口中所说的“袭月殿”。

显然那位大帝姬的府邸在皇宫极深的地方。

那是何等样尊贵的身份?

其实不用想也猜到,帝王家的女儿都是政治牺牲品,刚刚成年便被赐婚下嫁。

但那位大帝姬早已过了适嫁之龄,仍然未嫁,足可见其权势非常,摆脱皇室命运的掌控,最难得的是,她能同两位皇子分庭抗礼。

不过袭月帝姬就算再强势,天生的短板也摆在那里,毕竟是女儿身,注定无缘于储君之位。

鸢飞戾刚从闵月宫掠到重华宫,前方出现了一座更大的宫殿,规模和气派与其他宫殿不同凡响,仿佛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明珠般的奢华。

他定睛看去,只见琼楼玉宇的牌匾上,赫然书有三个金光大字:袭月殿。

鸢飞戾落在一处居高临下的屋顶上,默默注视眼前这座琼楼玉宇,想来那位公主的府邸便是这里了。

随即他又观察了一下四周的警戒,发现守卫这座宫殿的护卫不下数十人,而且都是级别较高的三品羽林内卫。

从前几次交手的经验来看,他遭遇到的羽林内卫品阶越高,也往往越不惧生死,一旦纠缠起来除非彻底解决,否则根本无法全身而退。

鸢飞戾不禁皱起眉头,倒不是因为他冲不破这些内卫的防御,而是他发现似乎在这些人之中,竟还有一个头目。

对方不是等闲之辈!

以我现在的伤势,连三成击杀此人的胜算都艰难,怎么办?

正在鸢飞戾进退两难时,袭月殿中缓缓走出一名侍女。

她手中端着一盏白玉碗,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在雪地上,像是担心把里面的东西洒出来。

那名头目见侍女走得辛苦,立刻上前打了招呼:“双儿姑娘,这地上滑,你可小心点啊!”

说话的这名头目名叫江盛,殿前正二品领侍卫指挥使统领,袭月帝姬的心腹内臣。

双儿似乎不大领情江盛的提醒,没好气地道:“用得着你来提醒,我不知道地上滑吗?我看你是诚心盼着我滑倒,洒了殿下的汤药!”

“你这样说话太伤人心了,我老江可是一片好意,才提醒你的!”

双儿眼珠一转,立时露出笑脸,将手中白玉碗递了过去,一脸撒娇地说道:“既然江统领那么好心,不如就帮奴婢把这碗汤药送去御膳房,热好了再端过来,也省得我担心把药洒了!”

江盛看起来也是个热心肠的豪爽之人,当下伸手接过药碗,拍着胸脯道:“小事而已,交给我老江吧!”

说罢,江盛用真气封住药碗,转身朝院外走了出去,步伐稳重,走得极快,手中汤药并不洒一滴出来。

双儿一脸笑意,莺声道:“那就有劳江统领替奴婢跑这一趟了!”

鸢飞戾蛰伏在屋檐上,目光锐利如刀,再一次转到“袭月殿”三个字之上,念头急转。

他潜入皇宫原本是为了盗取血灵芝疗伤,现在他突然有了新的打算,如果能挟持住这座宫殿里的尊贵公主,不但他的伤势能得到疗养,也能暂时有个藏身之所。

最重要的是,他还可以要挟对方把自己送到轩国边境的幻踪林。

用公主的身份做保护,即便是惊邪剑派也不会想到他会如此脱逃。

可是,该如何才能挟持得了这位公主,并让她对自己言听计从?

鸢飞戾手中已然多了枚滴着血的蛊针。

那正是姒晟轩送给他的“七虫血蛊针”。

鸢飞戾却万万没有想到,今日就要靠此针来保命了。

趁着那位头目刚走没多久,当下鸢飞戾运起寒冰真气,握紧神兵惊邪,蓄势待发。

风雪之中,他骤然出手。

一招“八方千军破”凌空而下,一众羽林侍卫毫无防备,居然被他生生突破进来,惊邪剑气纵横之下竟还伤了许多人。

袭月殿门前,双儿刚走回殿内,忽听身后响起闷哼打斗之声,她心下一阵惊颤,转眼认真看时,只来得及见身后一道白影快速袭来,刹那间已从身旁掠过。

“啊!”双儿娇呼一声,被劲风刮倒在地。

一击得手,鸢飞戾丝毫不做迟疑,身形连连闪动,直接向殿内深处掠去,把一众侍女吓得惊声逃窜。

这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云顶檀木做梁,水晶琉璃盏中的夜明珠为灯,宝石为帘幕,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天蚕丝帐,绣着金线海棠花。

风气绡动,仿佛坠入云山幻海一般。

床榻上设了青玉抱香枕,铺着软鸷绒毛毯,殿中宝顶上悬挂着一颗硕大的明珠。

熠熠生辉,好似一轮明月。

美人儿倚靠在柔软的大床上,身披着剑齿雪兽皮绒制成的氅衣,枕边放着一把精致短刀。

她手持一卷兵书,打发着冬月无聊的时间。

一双丹凤美眸中仿佛也带着醉人的笑意,姿态尽显慵懒,却不失分毫的雍容华贵。

坊间有传言,帝王燕,公子蔺,得一可安天下!

这名相貌极是国色天香的女子,便是当今武攻帝君最疼爱的掌上明珠,封号袭月帝姬——姒妤。

她的聪慧才智,城府手段,放眼天下凰凤麒麟般玲珑的女子,无人可出其左右。

此刻袭月殿的尽头,鸢飞戾视线被珠帘所阻,隐约看见里面红帐飘动,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

他定了定神,一鼓作气,手中神兵一扫,珠帘立时被神锋斩断。

他身形如龙,贯剑而入。

入得寝殿内宫的那一刻,一阵舒适的和煦之感迎面扑来,仿佛自己带进来的寒气似乎都在一瞬间蒸发了。

紧接着,他就看见了那一位美丽倾国的女子,娇躯半倚在软塌上,婴儿般的玉足白生生的,半掩在绣着海棠花的宽大衣裙下。

雍容华贵的卓越风姿,举世无双!

手中攥着蛊针,鸢飞戾与那女子的卧榻间隔了数丈距离,即使他处在生死一线之间,也不由得为之惊艳。

难怪姒师兄天天念叨,这大帝姬真是个绝色美人儿啊!

对于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少年,姒妤也怔了怔。

只见这少年一进来不说半句话,一双宛若星辰的双目只盯着自己看,而且对方白衣上大半血迹,手里竟还提着兵器。

莫非这是传说中刺客吗?

伸手抓向短刀,姒妤暗暗握紧刀柄。

凤眸一转,她看到少年手中的剑,赫然看见“惊邪”二字。

“你是……惊邪御士?”

姒妤一双凤眸充满疑惑和惊愕。

鸢飞戾在那样温柔如水的眼波注视下,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忘了自己是个刺客。

但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了羽林护卫的呼喝。

“有刺客,快护驾!”

鸢飞戾神色一震,再无半分迟疑,手腕一转,便将指缝间的蛊针向那位美丽女子射去。

随着他这个并不费力的举动,他整个人似乎都脱力了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

姒妤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手背传来刺痛。

她赫然看见,自己的手被刺入一枚银针,顿时感到伤口仿佛有蚂蚁噬咬,又像是那只蚂蚁钻进了肌肤皮肉,正在血脉中游走。

“你……”

回过神后,姒妤惊怒交加,霍然拔出袭月刃,指向这个闯进自己寝宫的陌生男子。

这位公主仿佛如带刺的梅花一般,含嗔带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用毒针刺伤本宫!”

鸢飞戾的神色带着迷离,似乎神志正在模糊,脊背的冷汗都渗了出来。

他用剑支撑着身体,冷道:“你中的毒……只有在下能解!”

姒妤轻哼一声:“你想要挟本宫,笑话,你可知本宫是何人?”

鸢飞戾吃力道:“我不管……你是谁,你的命在我手里,不妨试试,看是否有人能解此毒!”

姒妤绣眉轻皱,忍痛拔出刺入肌肤的银针,顿时沁出一滴殷红的血。

她心下一惊,方知这个少年的威胁应该是真的。

若是寻常之毒,伤口附近的血液多半是黑色。

如果流出的血是红色,也说明此毒必定诡异,说不得真的非他无解。

这时只听“噗通”一声,这个不速之客竟昏死倒地不省人事了?

紧接着,数十个羽林护卫便涌了进来,迅速将刺客围住——

“卑职护驾不利,让殿下受惊了!”

姒妤一甩衣袖,把中毒的那只手收进袖中,睥睨冷笑:“你刺伤本宫就昏倒了?”

江盛也匆忙赶来,诚惶诚恐:“殿下,末将擅离职守,护驾来迟,请殿下降罪!”

看着昏迷的鸢飞戾,姒妤扬起变幻莫测的笑容。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性命已经受制于人,而她心里又有太多想要证实的东西,终于还是决定先救下这个刺客。

“江统领,本宫现在有三件事交代你去办,第一件事,你快去请御医过来!”

“第二件事,你派人去趟惊邪剑派,向十七皇子打听一下,看看惊邪剑派这名得传惊邪剑的弟子究竟什么来历?”

“第三件,以上本宫吩咐你办的事,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去办好!”

江盛微微疑惑,却什么都不问,沉声领命:“请殿下放心,末将知道怎么做!”

姒妤神色自若的抓起惊邪剑,通体玉质的神兵如一面镜子,映出她绝美的笑容。

“七星凰舞泣鬼神,不胜人间有惊邪!”

殿中有姒妤动人的声音轻轻叹道:“究竟是来害本宫的刺客,还是上天赐给本宫的帝婿令本宫无法分辨啊!”

第35章 亡命天涯(五)

袭月帝姬的寝宫内一团忙碌,江盛和几名侍卫几乎是挟持着两三个御医赶来,进入寝宫后顾不得向姒妤见礼,立刻被带到了软塌前。

“倘若救不活此人的性命,你们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江盛冷冷地对那几个御医说完,把御医们吓得脸色都白了,急忙翻开药箱,替鸢飞戾处理伤势。

他们忙忙碌碌,缝合伤口,一盆盆的血水被侍女端了出去,煎好的血灵芝也及时送来。

一碗强灌下去,果然鸢飞戾渐渐恢复了些气息。

若非御医们以金针刺激穴位,激发出他体内的真气自行循环,只怕仍是随时会命丧黄泉。

姒妤在珠帘外耐心地等待着,最后几个御医商量了一下,走出来对她说道:

“启禀殿下,血灵芝药性已经发挥,但此人脉象表阳寒极,老臣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异常之象,不过也算这位大人内力非凡,体内经脉大多受震错位,仍坚持苦撑下来,若换做寻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怕神仙也难救,可是接下来臣等真的无能为力了,他能否醒来,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

姒妤对几位御医衣袖一挥,他们便被江盛带了出去。

一边推搡一边警告:“今日之事,你们口风不严,胆敢泄露半句,当心死无全尸!”

几个御医唯唯称是,心惊胆战的走了这一遭。

不知过去多久……

安神的凝香飘在房中,面容恬静清丽的少女走到桌旁,打开香炉,捻灭炉中的香火。

民间大户人家的千金都有贴身丫鬟,会跟着小姐一起嫁到夫家做通房侍妾,帝君的女儿自然就更讲究了。

十五年前,大帝姬从民间买来一万个女婴,精心抚养调教,随着她们逐渐长大,经过层层筛选,最后选出两名青衣侍女常伴身侧,其余充当内务府宫娥。

如今这两名青衣刚到金钗之年,正是娇艳年华,容貌不说倾尽天下,但也是实实在在的倾国倾城。

嫣无双玲珑强势,花天蝶温柔体贴。

色厉内茬的事交给嫣无双去办。

笼络人心的事则交给花天蝶去办。

两人相得益彰,与主子神形相合,就像大帝姬的两个分身,平日里连朝中大臣都得小心呵护,决然不敢轻易得罪。

花天蝶善解人意,又会照顾人,所以姒妤便将照顾鸢飞戾的事情交给了她。

床铺了一层绒毯的软榻上,此刻沉睡着一个修长的身影,翠石剑鞘的惊邪神兵就搁在他手边。

鸢飞戾脸上有略显苍白的病态,不时的轻皱眉头,嘴里嘟囔着:“子依……不,不要啊……”

“师姐……师姐……”

花天蝶簇起秀眉,想必这位公子一定是经历着可怕的噩梦。

她从来不担心自己的归宿,因为殿下将来要嫁的人,就是她花天蝶的归宿。

但说起大帝姬的婚姻大事,还要追溯到很多年前。

那时的大帝姬只有十四岁,出使奕国时曾遇到一位占星师。

那位先生预言她命中的意中人,必将是一位盖世英雄。

既然是盖世英雄,所谓名剑配英雄,那必然是神兵在握才能称之为“英雄”。

若连神兵都没有,又怎配英雄二字?

可是十数过去了,除了凰舞神兵一直为瑶池掌门九缨仙子所持,西域浣月皇朝的圣君七夜也是最近才得到神兵七星剑。

剩下的,自然便是惊邪剑派的神兵惊邪剑了。

这些年来,大帝姬一直在等这把神兵出世。

不!

应该说是在等这把神兵的主人。

花天蝶太清楚主子的个性了,大帝姬对占星师的预言可以说是非常迷信,哪怕昨夜闯进来的是个女儿家,只要惊邪认主,她也会嫁。

看着昏睡的少年,花天蝶隐隐意识到,此人或许就是殿下中意的帝婿,也是自己用余生来服侍的新主子。

听到声响,姒妤走进来,花天蝶用略带失望的声音回禀道:“公子刚才醒来过一次,但又昏过去了,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再醒来!”

至于这位公子梦中念念不忘的女子,花天蝶也吃不准是什么情况,便没有禀报。

姒妤坐在床边,凝眉看着手中的一卷曲谱。

花天蝶心念急转,这是公子身上唯一的东西,想必对他是极为珍重之物。

这个少年闯入皇宫,竟在一众大内护卫围攻之下,拼着重伤用毒针刺伤了殿下,想想都觉得可怕。

倘若他真是个刺客,殿下只怕已经香消玉殒了吧

可是这个少年出身名门正派,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但他眼神却为何那样冰冷?

他的怨恨,究竟从何而来?

花天蝶从昏迷的少年脸上收回目光,落在姒妤的手上,伤口经过御医的处置,现在只剩下一个细小的红点。

两个时辰前,殿下为了寻求解药,动用了帝姬府的一切势力,甚至连玉京城内有名的江湖郎中都请进了宫内。

最后一位蛊医指出殿下所中之毒,乃是“同心蛊”,这种蛊又称子母蛊

下蛊之人先将母蛊种于自己体内,便可用子蛊牵制他人,当种蛊人命陨时,母蛊会随宿主一同死去,但子蛊也会啃噬它们宿主的心脏,把宿主的身体当做繁殖的容器,以这种方式继续繁衍存活。

所以往往中了此毒蛊的人,在未解蛊之前,两个人是生死同心,同命相连,故名“同心蛊”。

至于那解蛊的方法也要看养蛊之人的喜好,以及蛊虫的生存习性。

有通过音律解蛊,或药膳解蛊,甚至还需要男女欢合的方式来解蛊,方法千奇百怪。

不过好在那蛊医见识非凡,已经寻到了解蛊的方法,就是用母蛊的血来引出子蛊。

现在殿下的毒已经解了,花天蝶猜测接下来,殿下一定会不留余力的保护好这位公子。

这时一名护卫走来禀报:“殿下,裴都统说有刺客闯入皇宫,来这里查看情况!”

姒妤显出一丝不耐烦,目光落在鸢飞戾脸上:“真是本宫的克星,惹得麻烦还真不少!”

花天蝶跟着众人来到袭月殿外,看到一名佩剑的将军站在外面。

而在此人的身后竟还带了大批御林军将士,皆是银盔银甲,全副武装。

花天蝶自然也认得这名将军,名唤裴庆,曾经是惊邪剑派十一代弟子。

朝廷为了和惊邪剑派联姻,便将三帝姬赐婚于此人,后来又将五帝姬赐婚于此人的弟弟裴牧。

自此,这兄弟二人便留在朝廷做了帝婿,封官加爵,委以重任,可谓是一门双杰。

裴庆执掌八万大内御林军,担任正一品御林军大都统,职系皇宫大内防务。

裴牧则担任玉京城巡防营大都统,统帅三十万城防军,职系皇城防务,二人都是直接对帝君负责。

更为难得的是,这二人俱是修为出众,风云榜二品御士,可比帝君手中的两把利剑,更加巩固了皇权的安定。

这里所提到的“安定”,其实是指除坐帝君以外,一切对至高皇权心生觊觎,妄图动用抢夺手段欲行逼宫作乱的皇亲国戚。

自然,在这种层面上来讲,大帝姬姒妤也处于帝君警戒的对立面。

不管帝君多么疼爱这个女儿,殿下的势力也绝不能碰触到皇权的底线。

裴庆见了姒妤,立刻参道:“末将参见大帝姬殿下,千岁无期!”

姒妤神色如常,淡淡道:“三帝婿,你如此兴师动众,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回禀殿下,几个时辰前,有不明高手潜入大内,还杀了许多大内侍卫,末将正奉命捉拿刺客,不知殿下府中可曾见过可疑人物?”

当然见过,那位公子正在殿下的寝宫呢!

花天蝶心里暗自揶揄,只见姒妤故作沉吟道:“大概在两个时辰前,江统领好像是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便带些侍卫去追查了!”

说到这里,她向身旁的护卫问道:“江统领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吗?”

“回禀殿下,江统领和兄弟们还没有回来!”护卫配合得不动声色。

花天蝶何等聪慧伶俐,蹙眉道:“呀,都这么久了,江统领不会出什么事吧!”

姒妤脸上显出一丝担心,裴庆见状,急忙道:“殿下不要担心,江大人修为不低,一定会安然归来的,末将再去派些兄弟扩大搜查范围,相信那刺客是逃不掉的!”

姒妤微微点头:“辛苦三帝婿了!”

裴庆拱手一抱拳,丝毫不曾起疑,当即带着人马向下一处宫殿搜索去了。

此时大片大片的雪花仍然飘个不停,大院染了一层白,瓦片泛着银泽,青石砖花白斑斓。

姒妤出神地看着飞扬的雪花,仿佛要把那阴霾的苍穹望破。

入冬以来的这些日子,帝姬府一直很平静。

但在花天蝶看来,下人的欢愉平静是真,殿下却是半真半假,在平静中向往着宫墙外不平静的世界。

传言每当世间人心丧德之际,也是惊邪出世之时。

现在神兵惊邪已然出世,也是这浑浊的世道拨乱反正之时,怎能不让殿下为之意动?

殿下五岁受先贤帝师教导,十二岁朝堂听政,十八岁拜神州第一兵法大家“天行道戈”为师,精通兵法,二十三岁跟随纵横家“天行九歌”学习纵横经国之术……

而殿下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在为了这一天。

“殿下,我们回去吧!”花天蝶取来雪氅披在主子身上。

她有种错觉,那少年的出现,仿佛落下的雪,把外面不平静的纤陌红尘带到了这座宫殿里。

从此,江湖不会再平静了。

《风云鸣泣之时》经典摘录

缘聚缘散缘如水,倾国倾城倾红颜,千语千寻千般弱,一生一世一双人。

孩儿生而为人,仅有一愿,若孩儿修成一身本领,当御剑云霄,那天也让路,落地五州,来去纵横,权贵酷吏,见我怕我,天下再无可欺我之人,再无可管我之人,再无看不起我之人。

我知道你会愤怒。

如果我让你丢了脸面。

但你是否知道我也会愤怒?

当我在襁褓中哭泣时,你傲慢冷笑。

当我跪地乞求时,你无动于衷。

现在我愤怒了。

我要听到你的痛哭。

我要听到你的乞求。

从今往后,你们都会记住我的名字——鸢!飞!戾!

承蒙殿下高看,江山共主亦是在下理想,若有契机能为殿下效力,在下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朕曾经守护的天下啊,却连朕都容不下,求不得之苦,柔不能之守,痛切至深,你们又能体会几分呢?

朕唾弃这世道,天下一日不能共主,朕宁可生灵涂炭,不足惜!

——鸢飞戾

我不管你是不是我哥哥,从你揭开我面纱那一刻起,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你娶我,要么我杀了你!

魔宫无情,人间有爱,纵世人弃,不悔携君,天涯路远,愿与君随!

我们魔宫中人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不像你们中原正道人心叵测,你说想看我的脸,我便给你看了,我喜欢给你看,如此而已!

——修罗圣女

如果可以选择,本宫宁可不愿生在皇族,皇族的血是冷的,说的话是假的,所做之事不可渎,言之辱也!

这把刀名唤作袭月刃,刀法唤作奉天成仁,一旦本宫拔刀,必报一死之心捍卫皇族尊严,你既身为本宫护卫,你的剑,一定要拔在本宫的前面!

本宫要嫁,也要嫁当世的英雄!

如果能成全君上霸业,本宫一介红颜,何惜死呼?

——袭月帝姬

欲问箫音化紫烟,也曾习舞度芳年,子衿青青何惜死,长歌悠悠在我心!

你能对我有点耐心吗?我虽然天真,但不是傻白甜,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不值得你这般憎恨,只希望以后能常见到你,想和你说说知心的话。

——南宫纤云

雁过无声风有情,落花逐波水无痕,寒枪血胆沥沙场,晓月残风报君恩!

若不能成全君上的霸业,本宫这个贵妃,不要也罢!

——列战缨

往矣惜惜,白袂依依,今我来思,生死两分,衿兮衿兮,凄其以风,维不永伤,奈若衿兮,胡魂不归!

每个人在第一次经历爱情的时候,都会这样情不自禁的山盟海誓轰轰烈烈,因为把爱情理解得太过理想,以为不粉身碎骨,对不起天地情动,以后你会明白,感情本来就没有所谓的一生一世,只有合适不合适,你现在把心收回来,只痛在一时。

——欧冶流云

三军可以夺帅,绝不可夺志,我仅以第十一代掌门身份誓师,我惊邪剑派弟子,无论辈份修为,所有弟子无一例外,一律上阵,杀敌立功,捍卫正道,回报师门!

——齐悲鸿

奉天承运、帝尊诏曰,今强敌犯境,正值天下动荡之期,经六部参议,国师力荐,朕特遣袭月帝姬为正一品钦差御史,执御赐上方宝剑,兼任监军,代朕御驾亲征,全权总揽军政参议大权,全国兵马任其调动,若有不从者,以抗君令论处,从一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无需邢部三司审议,钦此!

——武攻帝尊。

魔君一诺,天地不渝!

此去,必如飞花落雪般消逝!

本君始终记得,你没有成为修罗圣女之前,眼睛是那样的清澈,本君找了许多画师,却都无法画出你曾经的欢乐无忧,本君只好自己画,可是,你成为修罗圣女之后,就再也没笑过了,但是方才,本君好像又看到你的笑容。

——魔君七夜

戾师弟,掌门临终前,已决意将掌门之位传于你,你现在就是我惊邪剑派第十二代掌门,请师弟遵从先代掌门遗命,重振我惊邪剑派昔日盛势!

——林楚

七条弦上五音寒,此艺知音自古难!

——五司命

我要开一间自己的酒楼,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灵鸢一品居,有灵有鸢,有我便有你,我还想再开间酒坊,请来最好的酒师,酿出这世间最烈的酒,让你喝个痛快,戾大哥,我们就这样做一对普通人,就这样过平凡的日子,好不好?

——皇甫飞灵

人生若只如初见,沧雪覆十年苦寒,默守相望不相见,知音离弦又三年!

——无垠城主

爱深情亦浓,今生已成伤,难忘书生面,来世再续缘!

——九缨仙子

“情天动,白云中,不羡鸳鸯不羡仙!”

“倾城旧,书生老,不寿情深今依旧!”

——书生剑。

众生皆苦,无尽不能尽渡,佛心亦苦,却不知我为何渡!

佛不渡人人自渡,不经历得到和失去的痛苦,便无法找到心中的渡口。

佛说,红颜即使白骨,无需心动,我明白,但我心痛了,也许我不可能成佛,也许这世间根本没有佛,但我仍想要渡尽这世间的痴情苦怨,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渡自己!

——北雪冥僧

皮肉之伤总会好的,我们魔宫的人不喜欢把伤口留在心里,像这样的伤疤,早习惯了!

——魔擎

既然洗不掉耻辱,那便用血来祭奠吧,待逍遥阁风声雷动,势必要将中原正道势力连根拔除!

——上官沐风

不怕死算什么本事,活着才了不起!

——齐横

如今这世间上,心中有情有义的魔太少了,本君能放过一个,算一个!

——惊邪帝君

逍遥弟子今犹在,愿为圣君卷土来!

——嫣无双!

心一痛,天就蓝了,才明白,云是风带走的!

——紫宸妃萱

燃吗?

风云鸣泣之时,必须燃!

没有金手指,一样装逼打脸打到爽。

在这个系统穿越的网文时代,让浩子还你一个荡气回肠的武侠梦!

第36章 亡命天涯(六)

三日后,鸢飞戾醒了过来,头还昏沉着:“我是谁?我在哪?”

“哎呀!殿下,您看他醒了,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鸢飞戾觉得一阵天眩地晕,被喂了两口清水进肚,干涩的喉咙舒服多了,人也清爽不少。

他开始细细打量环境,墙架上摆了花瓶瓷器,空气中有淡淡的香薰味道,院落中有羽林护卫夜巡的脚步声,整齐有力。

鸢飞戾想起自己是谁了,清清楚楚的又问一遍“我在哪?”

“这里是本宫的府邸!”珠帘外传来女子的声音。

鸢飞戾脑中空白,渐渐回想起来自己经历的这些事,还真是恍然如梦一般。

自己的血气已经恢复,伤口也处理得很好,他便问了服侍自己的那名侍女:“我昏迷了多久?”

“公子差不多昏迷三日!”花天蝶回道:“这是三颗血灵芝和六颗千年玄参的功效,若公子再不醒过来,可就对不起殿下这些千金良药了!”

难怪我身子竟然恢复得这样好。

可是,为什么手腕上会有一道伤痕呢?

像是被人放了血的痕迹……

这时鸢飞戾忽然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身上只盖了一层棉被。

居然还是红绸的,绣着金丝海棠花?

正窘迫时,嫣无双已经抱着一身崭新的衣裳走来,不客气的一丢:“你那件衣裳已经被烧了,这件太监的衣裳你将就着穿,若是不愿意,那你就光着吧!”

有衣裳穿,鸢飞戾还哪管是不是太监的,接过衣裳正要披在身上。

这时注意到那名侍女竟然没走,而且还是那么自然的站在床前,一脸趾高气昂地盯着自己。

“在下要换衣裳,请姑娘回避一下!”

嫣无双瞧了他一眼,耻笑道:“现在知道羞臊了,你昏迷的时候,你的衣裳还是我和小蝶帮你脱的,又不是没见过!”

“……”鸢飞戾。

不多时,他穿戴完毕。

珠帘外传来幽幽叹息:“重新见到这个世界,是否觉得活着是件幸事?”珠帘外的女子说道。

“你是何人?”鸢飞戾问道。

那女子却说:“你爹娘可都是昔日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你爹鸢飞青天为人正直,修为盖世,你娘雪魔更是魔宫宫主,在西域呼风唤雨!”

“你……你怎会知道……”鸢飞戾伸手指向帘外,心里惊讶这个女人对自己身世竟了如指掌。

“公子不必惊讶,日前殿下已派人去找十七殿下打听了过了,十七殿下还托江统领带了话呢,倘若公子落入朝廷之手,要我家殿下务必照顾公子周全!”花天蝶解释道。

鸢飞戾恍然如是,心说惊邪剑派已经知道我的身世,就算姒师兄不说,大帝姬也一定从别处打听出来。

“本宫不仅知道你的身世来历,还知道你的师门正在四处缉拿你,鸢飞少侠,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鸢飞戾不屑地哼了一声,冷冷道:“那又怎样?”

花天蝶秀眉轻簇,还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跟殿下说话。

不过殿下似乎并未往心里去,悠悠说道:“本宫已经竭尽全力医治好了你的伤,这段日子,还帮你挡了许多麻烦,鸢飞少侠是不是……也该帮本宫解了这蛊毒?”

鸢飞戾心想绝不能给她解毒,如今我正被师门通缉,要去幻踪林必须靠她帮助,何况我只有一枚蛊针,既然已经不仁不义,那就可一个人连累到底吧。

当下鸢飞戾说道:“不行,你要把我送到幻踪林,等我安全到了那里,你的毒在下自然会帮你解的!”

沉默半响,姒妤没有说话,她身旁的侍女双儿已经发飙了。

“你这人还真是恬不知耻,你可知我们家殿下身份何等尊贵,别说千里之外的轩国边疆,即便殿下她想看看玉京城的灯会,随行护卫都比街道百姓还要多,怎么可能亲身范险送你去那边疆险恶之地?”

“那是你的事!”鸢飞戾不留余地。

嫣无双当即火冒三丈,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进来把“卑鄙无耻下流龌龊”等等世间最恶毒的词语用在鸢飞戾身上。

但未等她发作出来,姒妤已将她喝退:“双儿,不得无礼!”

“你能不能告诉本宫,天下那么大,为何你一定要去幻踪林?”姒妤温言问道。

“这是我的事!”鸢飞戾道。

嫣无双冷哼道:“既然你这样有骨气,就不要连累我们家殿下!”

鸢飞戾坐在那低着头,也不晓得对方会不会答应自己如此过份的要求。

气氛突然冷却下来,一卷珠帘隔开两种不一样的静谧。

姒妤和鸢飞戾各自沉默,各有各的心思。

花天蝶凑到姒妤身旁,悄声提醒道:“一个月后,便是五国冬猎盛会了,殿下可将公子安置在边关的军营中!”

姒妤不动声色道:“你暂且先在这里住下,等过两日本宫准备好了,便可以启程出发了!”

鸢飞戾闻言激动万分,抬头时,只见隔在两人间的珠帘已被嫣无双拉了起来。

他望见那美丽女子温柔几许地一笑,笑得那样深,竟让人不寒而栗。

鸢飞戾当即抱拳,信誓旦旦地说道:“帝姬殿下,只要在下能安全到达幻踪林,一定奉上解药,决不食言!”

姒妤轻颦点头,就此达成了“约定”。

在这样一个人心险恶的世界里,鸢飞戾选择背离所有认识的人,没有选择的相信了一个陌生人。

可就在姒妤转身的一瞬间,鸢飞戾却没有看到,这个女子脸上的笑容已然变得更加深邃了。

又在皇宫内不安的渡过了两日,鸢飞戾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是否有天罗地网正等待自己。

至少在这座宫殿里,在这座宫殿的一间房间里,他还是可以安心的睡个好觉的。

而自从那夜与袭月帝姬达成“约定”之后,姒妤就再没有出现过。

可是已经过去两日了,鸢飞戾的心也变得忐忑起来,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相信这位公主?

他躺在床上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响起。

江盛带着两名羽林护卫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套黄铜盔甲,泛着金黄色的光芒,看起来分量不轻。

“鸢飞少侠,殿下要你换上这身龙骑金鳞甲,今夜离宫!”

鸢飞戾压抑不住心头的激动,一个筋斗跳下床去,虽然不清楚那位公主是如何计划的,但他已然把性命托付给了对方,不妨就听天由命吧。

第37章 亡命天涯(七)

夜幕低垂,暗夜无光,风呼啸而过,簌簌生冷。

皇宫的大门加强了戒备,御林军将士在火把映衬下,肃杀的站成一排。

为首的一名统领目光如炬,门神似的拦住宫门。

不多时,从深宫的黑暗中行出一小队人马。

六个太监在前方提着灯笼,以江盛为首,后面紧随十二名羽林护卫,中间则是一辆辕车,两旁各有一名身披重甲的龙骑锐士。

鸢飞戾骑战马执长枪,全身皆被龙骑盔甲包裹,脸部也蒙着一层面纱,连惊邪神兵也被藏在辕车内。

夜色中,他就如真正的龙骑将士一般,浑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森森杀气。

镇守宫门的统领看见这一队人马迎面而来,赶紧迎上前招呼道:“江统领,怎么这个时辰还要出宫啊?”

江盛粗豪地一笑,道:“我奉大帝姬殿下之命,护送先贤老先生出宫,就是不知道宫内发生了什么大事,竟让张统领你亲自巡检!”

张统领向前靠了靠,小声道:“江统领你不会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宫内混进来一个刺客,至今连影都没抓到,裴大都统已下军令,所有关口放走了刺客……”

说到这里,他用手作出一个杀头的动作,煞有其事道:“全队抄斩呐!”

江盛淡淡地“哦”了一声,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也听说了!”

张统领随即向他身后看了看,疑心道:“当下这个节骨眼上,你们还出宫啊?”

江盛笑呵呵地取出一把金珠,偷偷塞给张统领道:“我们怕耽误了时辰,还请张大人行个方便!”

“行啊!”

张统领收了金珠,却对手下将士挥了挥手:“不过要先搜车,得罪了!”

江盛也没有下马,依然是笑呵呵地对张统领调侃道:“张统领呐,你这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先贤老先生的座驾,你也敢搜?”

张统领苦笑地连连作揖赔罪:“职责所系,职责所系,江统领可一定要谅解本将的难处啊!”

两名御林军将士当下走了过去,伸手挑开车帘,只见里面斜靠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憨憨大睡着,嫣无双和花天蝶正在一旁细心地照料。

张统领见此情景,忙一挥手,两名将士立刻恭敬地退了回来,沉重的宫门也缓缓开启。

江盛又同张统领寒暄几句,等宫门完全打开,他们这一行人才大摇大摆地出了皇宫。

鸢飞戾望了眼正在关闭的宫门,心中疑惑,怎么没有看到大帝姬?

一行人出了皇宫,很快便到了玉京城的东门。

江盛明显感觉到官兵盘查的力度比以往要谨慎得多,尤其城门处增派了一倍的兵力,除此之外还有惊邪御士主持巡检。

当鸢飞戾看到那些白衣的身影,他的心也随之一紧。

昔日的同门,如今已成生死对立。

但他脸上的神色,很快便被冷漠取代。

城防军大都统裴牧远远看到这样一队人马,殿前领侍卫内臣亲自带队护驾,竟还有两名龙骑锐士随行。

如此阵仗,也是十分少见。

他心中顿时升起狐疑,难道,大帝姬是要出城吗?

不!

不可能!

裴牧很快便否定了这个念头。

大帝姬的身份何等尊贵,如果她要出城,自己一定会事先收到兵部的通知,再协调惊邪剑派派遣御士随行护驾,决然不会如此唐突。

眼前城门越来越近,鸢飞戾打量着前方的守将,不禁心下暗惊。

此人居然也是惊邪修真弟子,背负双剑,可见其修为不俗。

只听这时,江盛开口道:“殿前领侍卫内臣江盛,奉大帝姬殿下之命护送先贤帝师出城,劳请裴都统开城放行!”

裴牧身为皇城城防禁军都统,人称“铁面目”,可不是没有原因的。

此人一向公私分明,认事不认人,平日很少进宫,而江盛则在宫内当差,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可言,也省了多余的寒暄。

说罢,江盛从怀中亮出一块明晃晃的金牌,正是袭月帝姬的信物,轩国境内凭此令牌可畅行无阻。

裴牧见了,亲自引马上前,先确认了令牌,接着又掀开车帘,看到里面坐的确实是先贤,这才对江盛抱了抱拳,道:“江统领莫怪,本将也是按规矩行事,既然是先贤老先生的座驾,你们可以出城了!”

江盛回礼道:“裴都统职系皇城安危,理应如此!”

这一行人马缓缓走出城关,突然,后面又传来裴牧声音:“且慢!”

裴牧此时绕到了鸢飞戾面前,抬手一抖,便抖出了一卷画像,认真比对起来。

裴牧这突然间的举动令所有人都不禁吸了口寒气,周围十几名惊邪御士虽然半丝不动,压迫之气已经浓烈地弥漫开来。

寒风荡过城门,带着格外冷冽的气息。

裴牧仔细地探观着鸢飞戾那张被薄纱裹住的面容,可是那幽沉深邃的眼眸,却分明透着一股野兽般的杀戾之气。

裴牧在此时伸出手来,执意想要摘掉这名龙骑锐士的面纱。

他这个骤然的举动,立时惊动了包括江盛在内的一众随行护卫。

鸢飞戾眸中杀气徒然暴起,已经握紧了拳头。

只是他还来不及做下一步反应,只觉身旁金芒一闪,一支翎羽箭破风袭来,险险地从裴牧和自己之间穿过。

裴牧不慌不忙,看向了辕车的另一边,只见另外一名龙骑锐士正举弩箭对着自己。

被这名龙骑锐士迫人的气势所震,裴牧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轻率了。

在轩王朝所有军力当中,城防禁军和御林军虽然是皇家近卫,但也只负责守卫一城一池而已。

可龙骑军就不一样了,这些龙骑将士久经沙场,唯一的使命就是浴血杀敌,他们用面纱裹住口鼻,这样就可以在厮杀中避免敌人的血喷洒在脸上。

自己刚才竟想要摘下对方的面纱,这对龙骑将士无疑是一种冒犯,对方发出那一箭,也是对他的警告。

而且,他们都是大帝姬府的人,自己虽不畏惧强权,但毕竟奉师门之命协助缉拿叛逃弟子,本来就是和朝廷不相干的事。

若是因此得罪了大帝姬,那不是诚心自找没趣么?

“本将奉命协查本派叛逃弟子,方才冒犯了二位兄弟,这里赔礼了!”

连一向以“铁面目”铸称的裴牧也不得不做出让步,鸢飞戾混在这一群人之中总算是有惊无险,终于离开了御剑峰笼罩下的京师皇城。

第38章 亡命天涯(八)

一行人出了城关,一路向东走出三十里,来到一处万径无人踪的凉亭,显然袭月帝姬在那里已事先做了安排。

鸢飞戾随众人到达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

凉亭旁停着一辆辕车,此外还有百余名金盔金甲的龙骑军将士,远远看去,仿佛是雪地中盛开一朵金黄色的海棠花。

江盛挥手叫停众人:“殿下,过了这个亭子,前面就是楚州了!”

殿下?

鸢飞戾的目光在周围这些人身上转了个遍,还是没有看到袭月帝姬的身影。

便在这时,他注意到行辕旁另一名龙骑锐士。

昨夜此人还为自己解了大围,此刻和自己一样,用薄纱包裹着面容,但那双眼眸分外的大而明亮。

鸢飞戾甚是惊异,只见此人缓缓解开了面纱,露出一张英气勃发而又嵌着俏丽的脸庞。

寒风飒飒之姿,绿水涟涟之态。

这位龙骑锐士,赫然正是袭月帝姬姒妤。

鸢飞戾这个门外汉自然不清楚宫里的事,但花天蝶自小在宫里长大,什么事她都清楚。

殿下也不是随心所欲想去哪就能去哪的,但凡宫内的皇族帝姬,必须要得到帝君的许可才能出宫远行。

殿下为了能把两人送出皇宫,着实费了些心思,利用自己的老师做掩护,然后双双扮作龙骑将士,上演了这一出金蝉脱壳。

至于面前这一队龙骑将士,他们早已脱离了边关编制,并不受朝廷节制,只受命于殿下一人。

这也大帝姬府势力下的隐秘力量,一直以来都作为府兵被安置在城外,人数不多,但关键时刻却能派上大用场。

即便是对姒妤这样一个聪慧玲珑的女子,同样也有她身不由己的无奈,那些因和亲避战而致皇族血脉的分离之痛,是作为皇族公主最凄凉的命运。

大片的飞雪,簌簌而落。

轻抬素手接了几片雪花,转眼间便融化在了掌心,姒妤嘴角露出一抹莹然。

“江湖纷纷扰扰,风花雪月动人!”

她心里的高傲和寂寞,似乎都化作了这样一句话。

“末将龙骑军校尉杨虎,前来接应殿下,千岁无期!”从对面的飞奔出一员大将,跪地参道。

什么千岁,哪里有人能活得了一千岁,那还不成了老妖婆了

鸢飞戾想着想着,便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因为终于他自由了。

他是自由了,但有人倒霉了。

鸢飞戾叛逃师门至今下落不明,这件事虽然一直被惊邪剑派秘而不宣,但在江湖上已经引起轩然大波,随着时间的推移,朝廷终于也发现袭月帝姬受人劫持,已经离宫长达三日。

根据大内密探调查的结果,所有线索都指向惊邪剑派那名叛逃师门的弟子,帝君更因此而龙颜大怒,当即派人前往惊邪剑派问个交代。

御剑峰大殿上,气氛很是压抑。

此刻欧冶流云站在大殿中心,眼中满是担心和凝重,听闻那一日变故陡生,曲折诡异,饶是他已经久历人间纷争动乱,也不禁为之惊心动魄。

甚至连他都不明白,鸢飞戾究竟是如何得知自己身世的?

他那些魔道功法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国师紫宸正钦看起来已有年过半百的样子,身穿一身大红官服。

此人乃是朝廷社稷重臣,统掌六部,权力等同丞相,深得帝君倚重。

他此行御剑峰,正是代表朝廷向惊邪剑派要个交代。

天极真人背对着二人,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他身为一派掌门,神州武林首擘,究竟会作出怎样的决定?

过了半响,他声音苍老而平静道:“国师大人,本尊并未料想在闭关期间,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请转告帝君,惊邪剑派定会全力缉拿逆徒,给朝廷一个交代!”

秦寒月嘴角溢出淡笑,掌门一句闭关期间,直接把责任撇了个七七八八,如此爱惜自己的声誉已经到了扭曲事实的地步。

只听紫宸正钦道:“朝廷和贵派同气连枝,不能因此事而失了和气,掌门真人的诚意本官会转达给帝君,也希望贵派能竭尽全力,一定要保护好大帝姬殿下,殿下乃千金之躯,千万不能有半分损伤!”

齐悲鸿忙道:“国师大人放心,沈戾虽触犯门规,罪无可赦,但凭我对此子的了解,他还不至于残害无辜,相信帝姬殿下定能安然归来!”

“本官可是听说,此子乃是鸢飞青天和上代魔宫宫主之遗孤,心狠手辣,倘若殿下有任何闪失,那后果就太严重了!”

紫宸正钦一语戳穿了惊邪剑派虚与委蛇之词,令在场众人脸上都有些难堪。

“本官这就回朝复命了,告辞!”

齐悲鸿送走了朝廷的人,回来后,看见天极真人还站在原来的地方,还是那个苍老的姿态,依旧背对着御剑大殿。

欧冶流云正跪在地上,对着那个背影痛心疾首道:“师尊,此事怪我当年一念恻隐,请师尊赐我自尽谢罪……”

天极真人身子似乎动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

齐悲鸿和秦寒月急忙下跪,急道:“师尊,老五一时糊涂,求师尊开恩啊!”

天极真人缓缓转身,深深看着三位仅剩的嫡传弟子,摇头叹息:“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你们为何还不明白,我们守护天下苍生,再不能有半分妇人之仁了!”

片刻之后,欧冶流云恳求道:“戾儿上山的时候,他没有修习过魔道功法,此事必有隐情,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把戾儿带回来,好好盘问清楚,再行处置啊!”

天极真人叹了口气,道:“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为了活命不惜挟持大帝姬,又岂会束手就擒?何况,他修炼魔道功法,对冰魔珠驾驭已超神入化,那几名弟子都是我门中精英,却毙命其一招之下,可见此子偷练邪术已久,连你都不曾发觉,在他逃走之际,还不忘偷盗惊邪神兵,足见其狼子野心,魔性难驯,若让他投靠魔道,那将会造下多少杀孽啊!”

他忽然目光一沉,沉声有力地说道:“传檄文各大门派,逆徒鸢飞戾,欺师灭祖,残杀同门,畏罪叛逃,实乃本派自开派以来所出孽障之极,凡我神州武林人士,人人得儿诛之!”

秦寒月听到后面,已经面无血色。

这让她想起了当年同样的情景,武林诛杀令一下,她的夫君鸢飞青天便再也没有回来了。

众人出了御剑殿,齐悲鸿经过秦寒月身旁时微微驻足,轻道:“师妹,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僻静处,齐悲鸿思来想去,他实在想不出来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救走鸢飞戾,便开门见山地问秦寒月:“鸢飞戾是你放走的?”

“是又怎样?”秦寒月也是敢作敢当。

齐悲鸿皱眉道:“为何?”

秦寒月自顾笑了一下,反问道:“这些年的荣华富贵,师兄心安理得吗?”

“你什么意思?”齐悲鸿脸色很是难看。

秦寒月说道;“我放走鸢飞戾,并不是因为一己私欲,别忘了我们是江湖中人,不是朝廷的走狗!”

齐悲鸿哼道:“我只是顾全大局罢了,现下虽然民不聊生,但朝廷并不是没有作为,那么多年都忍过来了,非要在这个时候改朝换代吗?你就不怕天下大乱?”

“改朝换代也不过是换了一代又一代,到头来受苦的不还是百姓么?我早就不做指望了!”

秦寒月目光望向远山,幽幽道:“掌门师尊依然如同当年那般残酷无情,丝毫不给门下弟子活路,现在神兵已经认主,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一次,我只信天意!”

秦寒月走后,齐悲鸿一个人站在云海缥缈的山峰上,喟然叹道:“山雨欲来风满楼,难道,这世道真的要变?”

第39章 亡命天涯(九)

自离开玉京城后,这一路上姒妤按照事先计划的路线,避开了几座重要的城池,从偏城入关,自然也就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盘查。

姒妤是个非常精于享乐之道的女子。

虽不能说沉溺于天下之极奢,却也是实实在在的浸透了富贵荣华。

即使已经轻装从简,但她的行辕也是既宽敞又气派,由八匹马分前后两排牵引。

行辕内两张案几,中间一尊火炉,把车厢烤得非常暖和,上面熬了一罐燕窝。

一张案几摆了香炉,安神的熏香缕缕飘散。

另一张案几则摆着几盘精致点心和水果,都是御用专供,与外面的地久寒天的苦景形成强烈对比。

一路上行辕颠簸,姒妤只是专心的看着书卷,永远都是一副雍容华贵的姿态。

在鸢飞戾看来,这位帝姬就像是浩瀚沧海的民脂民膏中提炼出的一滴精华,她所拥有的一切无不是万里挑一,就连她随身的短刀竟也是绝品兵刃。

可是鸢飞戾就想不通了,这位帝姬看书看得依然自乐,嘴角有淡淡笑意,心情竟格外高扬,倒像游山玩水一般。

她也笑得出来?

这是一个被挟持的人该有的心态吗?

难道她不应该紧张惶恐,时刻担心自己性命不保而夜不能寐吗?

她怎么能有心情看书呢?

她已经忘了身中七虫血蛊针之毒了吗?

我要不要提醒她呢……

鸢飞戾竟然特别想看这位帝姬紧张害怕的楚楚模样!

这倒不是他心理变态阴暗。

他就是喜欢高高在上的人瑟瑟发抖,会让他有种快意感油然而生。

一只纤纤玉手把车边的帘子撩起一角,花天蝶向望外看去,只见一片白雪皑皑,官道两旁的百姓衣衫褴褛,冻得瑟瑟发抖,挑着家当相携而行。

路边还有许多冻僵的尸体,有些已经被白雪掩埋了一半。

帘外的风景,是如此的苍凉!

花天蝶喃喃低语道:“外面冻死了好多人啊……”

“窗含北风千山雪,车行阳关万里寒”。鸢飞戾轻轻吟道,此时他们正前往玉阳关,此情此景正应了这两句七绝。

“好一个‘窗含北风千山雪,车行阳关万里寒’”。

花天蝶颇有几分赞赏:“公子好才情,但不知这首诗可有上阙?”

上阙已经应了景且是佳句,若是下阙也有非凡意境,这首七绝必定会流传开来,为仕子口口传颂。

就连嫣无双也不由看他,满眼期待。

只见鸢飞戾自顾饮酒,缓缓吟道:“谁怜薄衣多颜苦,只见君王醉今朝!”

嫣无双刚要叫好,登时吓了一跳:“大胆,这等辱国谤君之言你也敢说?”

鸢飞戾也吓了一跳,心说我不就作首诗吗?

至于你这么激动?

“双儿,这位少侠胆子大着呢!”姒妤眼眸没离开过书卷,这般淡淡说道:“他连本宫都敢挟持,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么?”

鸢飞戾满不在乎道:“你知道就好,那帝君老儿不修治国,百姓民不聊生,我骂他怎么了?

难道不该骂么?

他让我不好,凭什么我还要为他歌功颂德?

别人敢怒不敢言,我偏要作诗骂他个老混蛋。”

当今帝君毕竟是姒妤的父皇,饶是她涵养再好,也不禁恼怒。

愠眸淡淡看了鸢飞戾一眼,姒妤目光又落回书卷上。

嫣无双立刻怒怼道:“谁让你过不好了?你一个惊邪御士,每月的供奉可曾少吗?是你自己不给自己活路,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偏要和朝廷作对!”

姒妤唇角笑了一下,隐隐有些快意。

鸢飞戾在嫣无双的伶牙俐齿下讨不到便宜,便挖苦起姒妤来:“红颜半老杨花落,霜丝愁挂凤凰钗,欲恨芳华似流水,只因生在帝皇冢!”

霜丝愁挂凤凰钗倒是有些夸张了,姒妤青丝如水,风华不减当年,这首七绝却正中她心中痛处,毕竟她已经三十四岁了啊!

过了三十岁的女人不管如何养生,都怕被人说自己老。

姒妤脸上顿时没了笑容。

嫣无双立刻又跳了出来:“你这没教养的狂人,我家殿下乃金枝玉叶,堪比凤凰,世间男子仰慕者在所多有,不过是殿下看不上眼罢了!”

鸢飞戾郎朗一笑,说话间也是刻薄毒辣:“在下是没教养,说不出那么多讨喜的话,但我好歹是个自由人,爱也自由,恨也自由,不像姑娘你天天主子长主子短,荣华富贵全凭主子恩赐,将来你主子要真嫁出去了,你也不过是个通房侍姬,床笫怡情之物而已嘛!”

“你……”嫣无双被气得直想伸手过来抓他脸皮。

这时却听姒妤道:“你很喜欢戳人心中痛处吗?

你口口声声说看不惯恃强凌弱,看不惯欺人为乐……”

说到后面,姒妤凤眸生威,把手中书卷拍在案上,愠怒地数落着鸢飞戾:“可是你偏喜欢讽刺挖苦戳人心中痛处,为逞口舌之快将一己之乐立于他人痛苦之上,你和你厌恶的人有什么区别?”

鸢飞戾悻悻不语,姒妤忽地嫣然一笑:“你怕不是心中有什么委屈吧?”

是的!

鸢飞戾正是因为内心有委屈。

你从小的颠沛流离……

亲人离散之痛……

父母惨死之仇无时无刻在你心中堆积……

唯一挚爱的女人变成了亲姐姐……

即将过门的妻子被活活打死……

细细数来,这都不算委屈吗?

正是因为他有这些委屈,所以他才会愤青。

愤世嫉俗。

对人对事不包容。

深刻的自卑化成越发的自傲。

此时鸢飞戾被姒妤戳破,也不辩驳,只是悻悻不语。

但他的眼眶却已然泛红,拼命眨呀眨的不让委屈的泪水在人前落下。

试问到底要多坚强,才能无懈可击?

这一幕看得花天蝶和嫣无双面面相觑。

谁也没想到这个桀骜的狂妄小子,竟然还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公子……”

花天蝶很心疼他,取来绢帕递过去,但被鸢飞戾不领情地挡了开去,倔强地抹着眼泪。

姒妤注视他良久,幽幽叹气,眸光变得复杂起来。

第40章 亡命天涯(十)

这时燕窝也熬好了,花天蝶取出四个黄金镶边的琉璃碗,先给姒妤盛了一碗,又给鸢飞戾递去一碗。

鸢飞戾也不客气,不消片刻功夫就狼吞虎咽的喝了个干净,竟然都没吃饱,

看得嫣无双直皱眉头:“暴殄天物!”

鸢飞戾不屑道:“不就是一碗破粥么?平淡无滋味,难怪你们一个个瘦骨嶙峋,天天吃这种东西,怕是不知酒肉滋味吧?”

“公子,此乃燕窝!”

花天蝶耐心解释道:“有燕名金丝者,首尾似燕而甚小,毛如金丝,临卵有子时,群飞近沙汐泥有石处,啄蚕螺食之,此燕并津液呕出,结为小窝,附石上,海人依时拾之,故曰燕窝也!”

“啊?”

鸢飞戾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令人发指道:“燕子的窝也是给人吃的东西么?

我简直不敢想象,你们活到现在究竟吃了多少燕子窝?

究竟有多少燕子无家可归?

你们考虑过燕子的感受吗?

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吃的?”

姒妤拿起锦帕雅然拭了拭唇角,悠悠道:“你说这燕窝不是人吃的东西,怕是你已经忘了尚在襁褓时,你饿的啼哭不止,是本宫一匙一匙用这燕窝喂养了你三个月!”

“嗯?”

鸢飞戾挑起眉头:“你、你说什么?”

花天蝶二女大感意外,听殿下言下之意,似乎她与鸢飞戾结缘匪浅,很多年前就认识了。

“十七年了,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

姒妤回眸一笑,氤氲淡淡潺潺如流的悯意,回忆起十七年前的七星楼,一时百感交集,娓娓述说……

七星楼坐落在龙城关云山之巅,享有“天下江山第一楼“之称。

之所以建在高处,其作用本是一角瞭望守戍的“军事楼”,自上代君王亲临龙城关督造将此地选为下榻之所,装饰辉煌气派。

此后,这座楼便受到皇族青睐,寻常百姓军士只能仰望,而不得内观。

那时姒妤还是金钗之年的少女,使出奕国归来后下榻七星楼的第一晚,便迎来了一个客人。

……

“见过大帝姬殿下!”殴冶流云施礼道。

姒妤含笑欠身,回了一礼,莺声说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首座与本宫都不必拘泥宫廷俗礼!”

“好一个江湖儿女啊!”

殴冶流云随即不再拘谨,从容落座,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

姒妤不问事,先问人:“本宫昨夜刚从奕国回来,首座是几时来的龙城关?”

“我……”殴冶流云有点心不在焉,一时心绪复杂。

这时,姒妤注意到他怀抱的襁褓,秀眉微微一簇,对一众侍女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遣退了侍女,姒妤面露关切道:“首座有话但说无妨!”

殴冶流云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七弟日前殒命于奕国,留下遗孤,以掌门师尊的脾气,这孩子怕是难以保全,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特来向殿下求一良策!”

“大爱超越生死,真情万劫不寿!”

姒妤听后很是触动,移步到殴冶流云身前,伸手接过他怀中的孩子,幽幽叹道:“雪魔和鸢飞大侠俱是重情重义之人,他们能看破世俗结成珠璧,携手赴死,此情此意,令本宫仰慕,奈何世道人心,寡恩薄义,竟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

殴冶流云淡浮涩意的笑容,也不耻这混沌是非的世道。

这时只见姒妤来回踱了几步,忽然眸光一定。

“怎样?殿下可是想到主意了?”

姒妤嘴角勾起莹然乖戾的笑意:“本宫有一计,偷星换月!”

殴冶流云定定地看着她,静待下文。

姒妤娓娓说道:“首座可先取一奴人婴孩带回御剑峰,倘若掌门真人容得下这个假徒孙,届时就将真徒孙换回来!”

“倘若……”

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姒妤又道:“倘若掌门真人容不下这个孩子,不妨将他送到一户奴人家中寄养,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日后首座可择机将其收为义子,若他想入仕为官,本宫可从中斡旋,若他心往侠士,首座可带回御剑峰悉心教导,此子必成大器!”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相信七弟在天有灵也能瞑目了!”

殴冶流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起身礼道:“殿下此计甚妙,大恩不言谢,日后殿下若有吩咐,在下必当竭尽全力!”

“首座言重了,快看,这孩子醒了!”姒妤惊呼道,只见婴儿半眯着眼睛,吮着自己的小手指在她怀里乱蹬乱踢,继而啼哭起来。

“这孩子想必是饿了!”

当下姒妤就招来侍女,吩咐膳房熬一碗燕窝端了过来,亲自喂给他。

看他煞是可爱的模样似乎在对自己笑呢,姒妤少女心性大发,便开心地问欧冶流云:”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呀?“

“鸢飞戾!”殴冶流云道。

“戾儿!”姒妤嫣然道:“鸢飞戾天,鱼跃于渊,想必鸢飞大侠也是对这孩子抱有极大的期望的!”

“我倒是希望,他能做个普通人,不要卷入这恩怨世俗才好!“欧冶流云言语间一脸倦意。

姒妤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幽幽无限孱弱姿态:“若是可以选择,本宫宁可不愿生在皇族,皇族的血是冷的,说的话是假的,所做之事不可渎,言之辱也!“

欧冶流云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位小帝姬,似有叹息:“殿下,淡看流年浮华,切莫伤怀!”

姒妤依然空灵绝美的脸上柔情不变,却多了些隐痛,哄着怀中幼小的鸢飞戾泛开淡淡笑意。

生而为人,本来就是由无数个偶然拼成一件又一件完美的锦绣。

这个命运多桀孩子,今后陪伴他的只有漫长的孤独。

然而上天毫无保留的赐予,这份缘分,终究会让原本卑微的生命焕发出的光彩。

……

此刻就连姒妤都不曾预料,当年她救下来的婴儿,已经出落得玉树临风。

那个被自己喂养了三个月的婴儿,长大后会手持神兵惊邪闯进她的寝宫里。

莫非,这是天意吗?

第41章 亡命天涯(十一)

“殿下,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鸢飞戾闪动的目光盯着姒妤,半信半疑又迷茫。

反正义父和袭月帝姬私交深厚他是清楚的。

可是细想下来,也在情理之中,也许就是在那时,欧冶流云才建立了和大帝姬府的联合。

“再过半个月就是五国逐狩盛会,地点就在幻踪林猎场!”姒妤顿了顿,转头看向鸢飞戾,意味深长的笑容里蕴含几许真挚:“本宫昨日收到消息,你义父已经离开御剑峰,届时他将率领你师门御士前往幻踪林,执掌护卫我朝皇族之职,本宫方才所言,你们父子见面一问便知!”

鸢飞戾心有惭愧,向姒妤参拳道:“殿下救命之恩,哺育之情,鸢飞戾铭记于心,此番得罪,实属不得已!”

说罢,他双膝跪地,双掌贴地,郑重地跪在姒妤的战裙下,深深一拜。

“此等大礼,只有父母当受,你、你只需记得本宫的恩情,不要这样拜本宫!”姒妤急忙伸出玉手将他扶起。

“殿下哺育之情,当受此礼!”

鸢飞戾又拜了下去,看得姒妤耳根发红,苦笑摇头。

自此之后,鸢飞戾对姒妤已然多了七分敬畏之心,拿出对待欧冶流云的晚辈姿态,言谈举止规规矩矩,毕恭毕敬,再也不敢狂妄造次。

姒妤也正好借着一路相处的时间,同鸢飞戾谈起了人生理想和当今天下大势。

花天蝶知道,殿下这是在试探公子的成色,一块上好的玉,精雕玉琢后便是世间珍品。

但一块废铜烂铁,再怎么呕心沥血也只是铜铁。

谁也不愿在废物身上浪费心血。

总而言之,她觉得殿下就是想看看鸢飞戾是否能成就大事,是否具备明君该有的气魄和胆识。

但是接触下来,就连花天蝶也发现,鸢飞戾因为长久生活在底层社会,遭受了太多的不公,导致性格偏执情绪化,心胸狭隘,颇有愤愤不甘之情。

当姒妤问及他对国家有何看法的时候,鸢飞戾还是不屑一顾的冷笑,还是那句失望之极愤恨:“这个国家,已经烂透了,缺德冒烟了!”

“为何这样说?”姒妤颇有兴致地问道。

当下鸢飞戾就将自己看到当官的如何欺榨百姓,权贵富甲如何为所欲为,百姓如何苦不堪言,惊邪剑派假仁假义的世情宣泄了出来。

姒妤不置可否:“你认为,当官的没有一个不压榨百姓,贪污腐败,权贵富甲没有一个不是巧取豪夺,这种认识虽然偏颇,但从某种意义上,本宫不能说有什么错,因为你看到的事实就是如此!

但你忽略了一个事实!”

鸢飞戾嗅着梅花酒的香气,默默听着。

姒妤又道:“你说你师门中人大多枉顾侠义之道,虚伪小人,助纣为虐,本宫且问你,何为侠义之道?”

“匡扶正义,为民请命,替天行道!”鸢飞戾不假思索道。

姒妤却道:“何为侠义?众人所以为,则为侠义,今天有一人弑子,大家都说此人无德无义,自古有众人易子而食,无人言之无德无义,你所谓的侠义,只是你认为的侠义,你心中的侠义领先于众人之侠义,如果你能让众人信服,则你一人之侠义成众人之侠义,然何以使众人信服?不唯刀剑,亦有言行,尚有知有行,知行合一,方可得功也!”

鸢飞戾凝眉若有所思。

是啊,若想将侠义之道发扬光大,需以身作则。

当我能够影响一大批人的时候,我的侠义之心,便是众人之信仰。

姒妤继续说道:“这世间花开万种,各有风情,水仙开在春季,茉莉开在夏季,海棠开在秋季,你所见这个世道,就像是白雪皑皑的严冬,百花凋零,却有梅花千里送香,若是将梅花比作人,这个人一定有着坚强和高洁的品格,处于艰难环境中依然能坚持操守主张正义,他们抗争的不是严寒,而是为了改变这个世道!”

“不是为了抗争严寒,而是为了改变这个世道!”鸢飞戾轻轻念着这番话,竟然有所感悟:“是啊,这才是侠之大者,但这样的人有又多少呢?

在下以为,大多数奋起抗争的人,也是因为实在没活路了,相比之下,这样的人一旦有了权势,也不过是蝇营狗苟之辈!”

稍加引导他便能洞彻是非本质,这让花天蝶有些许欣慰,心说戾公子真乃一块良才,若有殿下辅佐,必成霸业。

只见姒妤拿起一块桂花酥饼,将格局放开了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普天之下芸芸众生都是为了这块糕点劳累奔波,有人分的多了,有人分的少了,于是就有了你看见的世道不公!”

把天下的财富名利比作一块大饼,人们为了这块饼争夺不休,姒妤的比方可谓是入木三分。

“纵观天下,你认为的侠之大者其实大有人在,他们奉行各自不同的治国理念,虽不乏一己私欲者,但愿景无不是希望人人都能分到这块饼,而天下太平!”

姒妤指着桂花饼说:“你想知道他们是如何分配这块饼的吗?”

“愿闻其详,还望殿下不吝赐教!”鸢飞戾无处安放的好奇心在姒妤的徐徐善诱下,对经国之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姒妤悠悠一笑,当下便将天下大势一一道来。

若说起当今各方势力,首先不得不提盘踞在西域浩土的浣月皇朝。

浣月皇朝和神州五大修真门派一样传承于洪荒时期,在浣月神农教四分五裂之后,一部分奇人异士来到西域通天峰上,由此开创了魔宫,信奉魔神,但不问世事。

随着斗转星移,西域各部落之间互相征伐,战争频繁,小部落纷纷被吞并,最终形成数百个诸侯国画地割据的局面。

那是在大约在八百多年前,第一代魔君开始干预西域各国的纷争,在暗中扶持十二个国家,最终使得这十二国吞并了其他小国,高手如云的魔宫就在西域局部实现了统一,开创了以魔宫为核心政权的——浣月皇朝。

此后的数百年里,浣月皇朝开始不断向神州举重兵犯境,意图以武力统一天下,历代魔君更是将“天下布武”作为治国方针,狂热的进行侵略和扩张。

但在神州各方势力的联盟抗衡下,浣月皇朝诸侯联军虽然屡屡溃败,却总能在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后卷土重来。

久而久之,所谓的“天下布武”也变成了无休止的侵略口号,因为如果他们不发动对外战争,各诸侯国之间一旦蓄足兵马,也会在内部相互厮杀争斗,抢夺地盘。

“天下布武”,其实是依靠掠夺来缓解内部纷争的治国主张。

奕国太子昌则奉行“礼制怀柔”的治国方略,废战内兴,军士归田,缔盟四海,以大德服人心为宗旨,从而达到谐和万邦的目的。

南海蓬莱因为国民富庶,天然海峡岛屿作为屏障,又有天下第一精锐水师护卫国境,只要不发生大的战乱,百姓便可实现安居乐业,所以蓬莱女王神鹤奉行“无为而治”。

北狄游牧部落有般若寺护持,水草丰美尚能自足,奉行“佛道大世无争”。

再说轩王朝,大皇子姒轩辕也是主张“天下布武”,想通过对周边国家的武力压制缓解国民矛盾。

二皇子姒恒轩主张“无为而无不为”,对外不兴战事,对内则惩治贪腐以泄民愤,杀一波养一波,养肥了再杀,杀了再养,如此周而复始。

至此,天下大势经国方略基本如此。

第42章 亡命天涯(十二)

窗外北风呼啸。

姒妤回想起恩师天行九歌的警示,计国师事者,当审权量,说人主者,当审君情,谋虑情欲,必出于此,士虽有圣智,非揣摩细究,真情无所索之,此谋之本也,错其人,勿与语,此名士择君之道。

虽然鸢飞戾现在只是一介流落江湖的亡命之徒,但姒妤还是拿出名士选择君主的根本,试探道:“方才本宫所列治国之道,你有什么见解吗?”

鸢飞戾虽然不通经国之道,但他有自己的侠义之道,便深入浅出的表达了自己的见解:“在下不才,不会指点江山,但在下以为治国就如同治家,魔君作为西域各诸侯国的掌权者,自己家里的饼不够吃便去抢别人的饼,虽说对家人兄弟无可厚非,却属强盗之流,失之大义也!”

“奕国太子昌以仁治国,当属仁义之君,但他息兵养民,对强国缺乏敬畏之心,你和别人讲道理,别人却对你动刀子,以德报怨根本换不来谐和万邦,在虎狼环伺的丛林里面,弱肉强食才是唯一法则,没有强大实力的人,根本不配要求别人讲道德,我看他李家这块饼早晚要被人抢了去!”

至于南海蓬莱,鸢飞戾却没什么好说的。

谁让人家生在风水宝地,家里饼多吃不完也没人敢抢,只能说生来命好。

北狄牛羊肥壮,又有般若寺护持,偏安一隅罢了。

说到轩王朝,毕竟是在这个国家长大的,鸢飞戾就不免流露出慷慨悲歌之情,感情相当激愤:“当今朝廷国盛民衰,州府割据,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先亡了,还谈什么天下布武!”

“至于那无为而无不为,什么养了肥了兔,杀了再养,更是不值一提!”

鸢飞戾大口喘息着,目露凶光似要杀人:“这二皇子是把百姓当韭菜,养肥了兄弟妻儿,再把他们杀了做人肉馅饼,去养剩下的人,养肥了再杀,这根本就不是人干出来的事,简直猪狗不如,禽兽不齿!”

好重的戾气!

姒妤微微心惊,但鸢飞戾的反应也在她意料之中。

毕竟惊邪剑乃是正义神兵,唯有持剑之人戾气深重才能矫正歪风。

若是给一个心慈手软的和尚拿了这剑,天天苦口婆心的劝人为善,那才是这把剑的悲哀。

现在行辕里只有四个人,姒妤只好又拿饼来说事:“倘若这桂花饼是小蝶做的,双儿端来的,戾少侠在旁边保护着它不被人抢走,而本宫是一家之主!”

说着,姒妤拿手指了桂花饼:“那你们说说,这饼应该如何来分?”

花天蝶说道:“奴婢以为,应当分成四份,殿下为尊,最大的给殿下,次之给公子,剩下的赏给奴婢们!”

深受封建礼制熏陶的花天蝶看来,自然是按照长幼尊卑的观念来分配。

嫣无双觉得鸢飞戾是否能成为帝婿还八字没一撇呢,所以不必对他客气,于是说道:“殿下取最大的,公子和奴婢们取次之!”

“恕在下不敬!”

鸢飞戾先向姒妤赔了礼,然后说道:“在下认为小蝶姑娘付出最多,这饼最大的一份应该给小蝶姑娘,在下和双儿姑娘取次之,殿下坐享其成,应当取最小的一块,这样才公道!”

姒妤大有深意地笑了笑,说道:“不要说天下的财富名利了,只是这小小的一块桂花饼,你们竟然分出这么多不同的意见,本宫究竟该听谁的?”

鸢飞戾似有不服:“殿下以为,应当如何来分?”

只见姒妤拔出短刀,将桂花饼分作了五份,一大四小。

没错,是五份!

随后姒妤招来了殿前领侍卫统领,取了其中最大的一块托在掌心,对江盛道:“将统领,本宫几人方才在分这块桂花饼,知道你也饿了,这是最大的一块给你,你看值多少银子?”

“回禀殿下,末将刚吃过饭了!”江盛心里直犯嘀咕,殿下这是要敲我老江的竹杠啊!

姒妤笑意不减,却隐含三位威势:“本宫说你饿了,你便是饿了!”

“是,末将腹中饥饿,愿出一枚银珠来买这块饼!”江盛暗暗叫苦,一枚银珠能买二十盒桂花饼了。

“本宫这里,可有四个人啊!”

江盛也不傻,忍痛道:“末将愿出四枚银珠!”

就这样,姒妤用一块桂花饼换来了四枚银珠,然后又分给鸢飞戾三人,最后留给自己一枚。

“殿下,恕在下愚钝,此为何意?”鸢飞戾不解的看着姒妤。

不是说分桂花糕吗?

怎么还把银珠给分出来了?

姒妤却反问他:“你认为国家的本质是什么?”

鸢飞戾想了一下,说道:“千千万万的人生活在一起,抱团取暖,抵御外敌!”

姒妤凤眸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娓娓而道:“国家的本质,其实就是少数人奴役多数人,少数人占着多数财富,这是难以调和的矛盾,最好的方法,就是用现有的劳动力去创造更多的财富,通过建立一个完善的福利制度实现财富再分配,这样天下就是人们所共有的,百姓把德才兼备的人选举出来作为父母官,人人讲诚信,培养和睦的气氛,因此大家不只把自己的亲人当作亲人,不只把子女当作子女,让老人有养老送终的地方,青壮年可以养家糊口发挥天赋,让年幼的孩子有可以健康成长,让老而无妻的人、老而无夫的人、幼而无父的人、老而无子的人、残疾的人有国家供养,男子有职务,女子有归宿,人们都愿意为公众之事竭尽全力,而一定不是为自己谋私利,因此奸邪之谋不会发生,盗窃、造反和害人的事情不再兴起!”

姒妤从容不怕地说完,对鸢飞戾傲然道:“这就是本宫的主张,江山共主,天下为公!”

天呐!

没错!

是这样的!

鸢飞戾从这个女子的笑容里仿佛憧憬着什么,竟然如痴如醉。

“这岂不是人人期盼的理想社会?”回过神的鸢飞戾惊喜道:“敢问殿下,如何才能实现江山共主?”

“江山共主说容易却也难,要说难却也容易!”

姒妤幽幽一叹:“说容易,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期待这样的社会,民心所向,所以容易实现!”

“要说难,只因少数人不愿意放下手中的权利和财富,他们不希望人人平等,就想凌驾于万民之上呼风唤雨,抢人妻女作威作福,你说是难,还是不难?”

说完,姒妤不动声色地问他:“若你是君主,会舍得那些荣华富贵吗?”

鸢飞戾咬牙切齿道:“我才不像有些人,明明已经有了几百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却贪得无厌穷尽天下珍宝,明明妻妾成群却想坐拥天下美人,这样的人我恨不能见一个杀一个!”

姒妤见他有如此决心,一时多有感触。

以朝廷现在的情况,唯有变法才能打破旧制,姒妤也曾多次力谏父皇变法革新,只是整肃吏治就已经弄得血雨腥风了,何况是天翻地覆的彻底变法?

像轩王朝这样内部动荡州府割据,国库财政赤字的朝廷,非强力变法无以拯救,但是阻力太大,不动则亡,动则大乱,若不是有惊邪剑派全力护国,只怕早已分崩离析,绝非君王决心可成。

想到这里,姒妤隐去几分无奈,微微一笑:“本宫的治国方略,你还想听听吗?”

鸢飞戾听了姒妤一番高论,已经从心里仰慕这个女子,欣然道:“殿下请讲!”

“大争之世将近,国力消长为兴亡根本,何谓国力,其一人口众多,民家富庶,天业兴旺……”

姒妤正说着,行辕忽然停了,外面传来江盛的声音:“启禀殿下,阳关到了!”

见鸢飞戾有些扫兴,姒妤嫣然道;“一会儿进了客栈,你可来本宫房里,本宫再说与你听!”

“如此甚好,在下愿为侍卫!”

鸢飞戾顿时来了精神,将战盔给姒妤递去,两人依旧是龙骑锐士的装扮,全副武装的走下行辕,向客栈走去。

接下来几日里,姒妤与鸢飞戾时常相伴,同食同乘,只差没有同寝而眠了。

一个说得出神,一个听得入迷。

时而感慨,时而大笑。

姒妤虽然常在宫中,这些年来难得出来一次,不过帝姬府耳目众多,外面的事情大抵也清楚。

她不仅为鸢飞戾详细介绍了各国的变化和军制、官制、民风、君王特点,尤其对浣月皇朝这一代魔君七夜称赞有佳,料定此人雄心壮志,三五年内必有大举。

鸢飞戾一直生活在底层,眼中所见都是走马观花,姒妤详尽生动的叙述第一次在他眼前打开了一片广阔天地。

他对这位帝姬的敬仰,简直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而鸢飞戾的禀赋极高,才思聪慧,也让姒妤为之惊艳,大有相见恨晚之憾。

第43章 亡命天涯(十三)

龙城关以东三百里有一片广阔的森林,也是轩王朝与奕国的分水岭,名为幻踪林。

这里野生动物丰富,有鹿、麋、貂、山兔及许多毛皮走兽,飞禽亦多不胜数,是一处天然的狩猎场。

这片淳美的绿土一到了冬季,以其林海苍茫、碧水蓝天、雪岭冰峰、溢彩流翠的自然景观令人怦然心动,更以其特有雪岭冰峰、严寒雾松的冬季风韵令人梦萦神往,素有“无边林海莽苍苍,拔地松桦千万章”的美赞。

此时正值正月十六,天色晦暗,铅云低垂。

到了未正十分,飘飞的鹅毛大雪丝毫不见停下,打在军帐上飒飒轻响。

那雪声又密又急,不一会儿功夫,军帐上就已覆上薄薄一层轻白。

坐在火堆旁的鸢飞戾烤着一只野兔,心里想着以后的事情。

现在我已经上了神州武林的诛杀令,即便能逃出轩国,也难以在神州立足,以后也只能逃去西域了。

火光随风晃动,燃烧的干木枝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鸢飞戾想着出神,一个婉约的身影来到他面前,慢慢地坐了下来。

鸢飞戾联抬眸望着姒妤,想到一路上,这位帝姬情绪高扬,甚至她还不时收到宫内耳目的飞鸽传书,丝毫不担心自己的性命,也是当真奇怪。

这时只见姒妤拔开酒壶塞子,一股浓郁的酒香立时飘荡出来。

好香的酒!

鸢飞戾的鼻子何等敏锐。

姒妤嗅着那股香气脸上有淡淡的红晕,当着鸢飞戾的面仰头喝了一大口,含笑递来。

犹豫了一下,鸢飞戾这才伸手将酒壶接来,喝了一大口,顿时一股暖流自胃里翻滚,缓解了体内冰魔珠的寒气,让他精神都不由得一震。

尤其那股子浓烈的酒香还在唇齿间不消不减,当真令人回味无穷。

姒妤看着他时而皱眉,时而陶醉,时而一脸惬意,仿佛是喝出了人生的百般滋味。

她不禁荡开了笑容,真是一个有趣的少年。

“怎样?”

鸢飞戾点头道:“好酒!”

“算你识货,下次有机会,本宫让你尝尝更好的酒”

姒妤兴致高昂地说着,忽然苦笑:“只怕不会再有一起品酒的机会了!”

气氛一下变得有些沉静。

这时嫣无双把一封密函交给姒妤:“殿下,这是阳关发来的飞鸽传书,日前大内密探已经追查到我们的行踪了!”

鸢飞戾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殿下对我恩深义重,是我连累殿下,如果朝廷有人对殿下不利,殿下可说是我劫持,反正我也不在乎多一条罪名!”

姒妤将密函随手投入火中,暗自婉然一叹。

花天蝶踌躇不语,心里暗衬:戾公子涉世未深,莫非真的就这样被推进万丈深渊吗?

可是惊邪剑派要清理门户,即便殿下也保不住啊。

姒妤对鸢飞戾道:“不要说谁连累谁这样的话,人这一辈子,谁没有个三灾五难的,你与本宫能坐在一起烤烤火,畅谈人生理想这便是缘分,就算本宫的父皇,他还要本宫这女儿帮忙呢!”

鸢飞戾被姒妤这一番开导,心里莫名一阵暖意。

抬眼凝望,恰巧这时姒妤也正望着他。

那样眼神,始终都带着温暖人心的笑意。

二人目光相接,鸢飞戾低下头,一半天都不再说话。

姒妤见了,也无话可接。

一阵沉默,鸢飞戾才对姒妤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殿下能应允一件事。”

姒妤点头道:“你说吧!”

鸢飞戾不胜悲凉地低叹道:“我这一走,生死渺茫,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回来!”

一旁的花天蝶默然不语。

鸢飞戾脸色平静,声音凄苦:“我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因我殒命,劳烦殿下能关照一下她的家人!”

姒妤听他说着小小心愿,轻快地应道:“好,本宫答应你,这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

见她答应的爽快,鸢飞戾无论如何也不愿再连累这位帝姬,便站起身。

只听哐当一声,惊邪神兵被震出剑鞘。

一时间,所有龙骑将士都警觉起来。

“按照约定,是时候在下该为殿下解毒了!”鸢飞戾准备割腕放血。

“解毒就不必了!”姒妤狡黠道:“本宫的毒早就解了!”

“那、那为何殿下还愿意出宫走这一遭?”鸢飞戾木呆呆的,他可不信袭月帝姬只是为了出宫来散散心。

“本宫也有一事想问你。”姒妤不答反问:“今后有何打算?”

有什么打算?

这也正是花天蝶最关心的事。

鸢飞戾眼中尽是空洞和迷茫,浓烈的酒气在脸上时隐时现。

深深地,他仰望着黑暗无边的苍穹。

等了良久,花天蝶看见他摇摇头说:“天下之大,却没有我这样的人容身之地,也许这是我从出生起,就注定要走的路!”

花天蝶见他神色决然,当下代替主子劝道:“殿下看你也算一个正人君子,对你的身世也有些了解,这世间是是非非本来就没人能说得清楚,但是你这样一走,可就再难回头了。”

“我们就此别过,殿下珍重!”

鸢飞戾正要离开,却听姒妤忽然道:“少侠留步!”

只见姒妤命花天蝶取来自己的授玺,交与鸢飞戾道:“你凭本宫授玺,可去龙城关投靠龙骑大营李忠将军,暂且隐忍一段日子,有机会本宫再为你开脱正名,总好过你亡命天涯!”

鸢飞戾正愁没有容身之地,当下收起玉玺,信誓旦旦地说道:“承蒙殿下高看,江山共主亦是在下的理想,若有契机能为殿下效力,在下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姒妤嘴角扬起欣慰的笑意。

花天蝶又特意上前叮嘱道:“现下五国猎狩,江湖高手如云,此地不宜久留,公子速速前往龙城关,殿下会为你引开注意,你自己保重!”

“多谢小蝶姑娘!”鸢飞戾点了点头,牵起一匹战马便驰骋而去。

望着他身影消失在风雪中,踌躇和彷徨交替的姒妤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还差那么一点不顾一切的理由。

究竟是什么呢?

花天蝶揣摩着主子的心思,这时走过来,轻道:“殿下,公子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啊!”

嫣无双却道:“殿下,公子江湖性情,难堪重托,奴婢以为还是慎重一些!”

“看着倒挺顺眼,也合本宫的心意,就是年纪小了些,性子浮躁了些,还有一骨子自命清高……”

“但是……”

姒妤目光游离,不经意地掠过自己手中的那个空酒壶,眼神也渐渐坚定起来:“本宫一直相信,大爱超越生死,真情万劫不寿!”

言罢,姒妤明眸含笑,手中却决然断然地握紧。

以她纤弱指力,竟将手中的酒壶捏得发出声响。

对于一个坚信真情的人,也许爱上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江统领!”

“末将在!”

“你立刻去幻踪林找到殴冶流云和大皇子,告诉他们鸢飞戾已经离开国境,逃去奕国了!”

“末将遵命!”江盛领命而去。

第44章 亡命天涯(十四)

鸢飞戾一身重装骑兵的配备策马狂奔一夜,饿了就吃肉干充饥,渴了便吃些积雪,在这白茫茫的山林中转到天亮,还是没能走出这片幻踪林。

这倒不是他迷路了,而是他要去一个地方。

——书剑江山阁!

他意识到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虽然穿了厚重的盔甲倒不觉得疲惫,但身下的战马吃不到草料,饶是脚力非凡也跑不动了,必须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最重要的是,得打听到书剑江山阁的具体方位。

他又向前赶了一段路程,还真让他发现了一座小村落,不由精神一震,当下快马加鞭飞奔过去。

当鸢飞戾走到近处,只见这村里的百姓挑柴抗担,大多是靠砍柴打猎为生,年幼时艰苦生活依稀也是这么一番模样,让他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升起。

就在他想要找个村民问路时,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震天响的敲锣声,顿时周围村民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向前头一处跑了去。

鸢飞戾不明所以,便也跟着向前走去,这时周围人流纷纷聚集,把村子中心的一面土坯墙围了起来。

由于他骑着战马,不用挤在人群中也能瞧得清楚。

墙边站了两个官差模样的人,一人还在不停地敲着锣,另一人手握着刀柄,一手扶腰,对周围村民高喊道:“诸位乡亲,今日召集大家过来,是为了协助官府缉拿钦犯,如果大家在山里打柴的时候,看见画像上这个人,一定要及时通知官府,凡提供线索者,皆有重赏,若是知情不报……”

那名官差说到这里,重重哼了一声,已变作狠茬色厉的模样:“全村连坐!”

周围村民则是惊叹连连,那悬赏竟有五万两黄金。

原来我这么值钱?

鸢飞戾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看来朝廷和惊邪剑派已经他视为心头大患。

“官爷您放心,只要那厮敢来我们村,我们大家伙就把他绑了去见官!”

“对,绑了他换几头牛也好!”

官差还未说话,忽听一个女子说道:“画像上这个人可是修炼魔决的惊邪御士,据说他杀了好几个同门,打死打伤大内高手无数,连袭月帝姬都敢劫持,你们这些山野村夫,再多一百个也不够他杀的!”

众人吃了一惊,连鸢飞戾也跟着看了过去。

就在众人不远处有个草棚支起的茶摊,坐了一个身着红色衣裳,披了件雪貂大氅的姑娘,年纪不大,看去只有十六、七岁,相貌秀美,细眉大眼,说话间语气满是不屑。

不知为何,她双手还锁着一副精致的锁链。

可是看她的样子悠哉悠闲,丝毫不在意众人的眼光。

鸢飞戾没想到在偏僻的边疆村落也会遇到官府的人,当下用防尘纱遮住半边脸,便欲寻个人问路,尽快离开此地。

不料他一低头,却看见一个小女孩正仰头盯着自己。

鸢飞戾忽然有种担心,这个小孩子会不会把我给认出来?

“大哥哥,你不就是画像上的那个人吗?”

小女孩对鸢飞戾笑得一脸天真。

空气,突然安静。

周围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在同一时刻看向了这边。

鸢飞戾不禁懊恼,事已至此,这里的村民未必有胆子去报官,却绝不能留这两个官差活口。

一念既决,猛然间他腾身而起,惊邪闪电出鞘,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安坐于马上。

“如果有人敢去报官,我就杀光这里所有的人!”

只听“噗通”两声连响,两颗血淋漓的首级掉在了地上,滚了两滚,紧接着,便是两具无头尸体鲜血狂喷着倒地。

前一刻还准备举奸的村民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片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连鸡狗畜生都不叫了,整条街变得空空荡荡。

除了小女孩年幼无知还站在那里傻笑,在场就只剩下茶摊里呆若木鸡的女子了。

鸢飞戾的目光自然落在女子身上,因为附近没有别的人了。

当下他便引马向茶摊走去:“你知道书剑江山阁怎么走吗?”

女子显然还没有从刚才那一幕中回过神,才想起来跑,只听身后传来冷冰冰的声音:“你确定,你能跑得过在下的马?”

面对着这样一个杀人狂魔,女子索性也豁出去了,当即道:“我可以带你去书剑江山阁,但你得答应我,别像对那两个官差一样,把我给杀了!”

“上马!”

当鸢飞戾拉住女子递来的手时,微微留意到她手上那副锁链,竟是玄铁打造,这天下间极为坚硬的材质。

但他也没有多问,带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顺小路离开了村子。

就在鸢飞戾离开后不久,一队奕国神捕司大内密探追踪至此,看见两具官差的尸体依旧躺在那里,鲜血染红了墙上的画像,触目惊心。

一人上前对尸体查验后,对掌司使禀道:“断骨平整,杀人的兵器极为锋利,可见此人出手又快又狠,卑职可以肯定,多半是江湖中人所为!”

“莫不是武林诛杀令上的鸢飞戾?”

掌司使惊疑不定,又四下望了望,惊道:“这个村子这样安静,他该不会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杀了罢?”

这时候,先前派进村的探子跑过来禀道:“魏大人,村里的人都躲了起来,卑职问过几户人家,有人看见太子妃被鸢飞戾掳走,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掌司使盯着尸体沉吟道:“他杀人灭口尚能理解,可他挟持我们太子妃做什么?”

风雪越来越大,在这样恶劣的天气,这样广阔的边疆大地要找一个人,简直犹如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旁边的墙壁后面传来一声轻响,在场众人几乎立刻听见了这个声音。

“什么人,出来!”

早有人跑了过去,从墙壁后面拎了一个小女孩出来,小孩子看到这些大内密探当场被吓哭了。

众人不禁奇怪,怎么会有个小丫头躲在后面?

这时立刻从茶摊里跑出一个老头,自称是孩子的爷爷,跪求众人放了他的孙女。

“老人家莫怕,我们是奕国朝廷的人,想问一些事!”掌司使抚慰道。

老人害怕祸及全村,只是连连摇头,满脸惊恐。

看他是真的被吓破了胆,掌司使又问小女孩:“小丫头,你能不能告诉叔叔,杀了这两个官差的人,他有说过要去何处吗?”

小女孩哭个不停,却不会说谎,当时村民都跑光了,只剩下她一人在场,在掌司使的哄骗下,她把自己听到鸢飞戾和那女子的对话都讲了出来,自然也提到了书剑江山阁。

可是这书剑江山阁在孽隐城的地界,那里不是他们能去的地方。

“不管了,找不回太子妃我等无法交差!”

最后掌司使决定一定,对属下吩咐道:“你立刻去幻踪林通知五大门派和太子昌殿下,本官带人去追查鸢飞戾行踪!”

鸢飞戾只是找个问路人,无形中又背了个绑架奕国太子妃的大锅。

第45章 亡命天涯(十五)

幻踪林西北边界,风雪仿佛永无止尽。

按照女子的指引,只要顺着小路走到尽头便能找到那座城,可是鸢飞戾二人走了很久,但前方的小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完。

忽地,身后女子喊道:“穿过这片林子,前面有一间客栈,我们可以到那里休息一下,你也不必急着赶路,因为朝廷和你师门的人不敢出现在这里!”

“为何他们不敢来?”

“因为这里是孽隐国的地界啊!”

鸢飞戾眯起眼睛,果然在风雪中望见一间客栈的轮廓,于是放慢马速,看女子对这里很熟悉,便问她孽隐国有何来历。

女子当下娓娓而道:“孽隐国乃一城之国,如是其名,国主独孤孽从来不曾露面,但有江湖传闻,此人曾亲临般若寺与归元神僧比试修为,结果连归元神僧这等境界的高手都甘拜下风,从那一战名震江湖之后,他便创立孽隐国,专门收留天下间十恶不赦之徒,不管你曾经多么罪大恶极,只要孽隐国肯收留你,便不会再受到仇家追杀,甚至你可以在城内娶妻生子,谋一份营生,从此过上归隐的生活!”

鸢飞戾哼了一声,鄙夷冷笑:“我不信,神州武林向来除恶必尽,那些罪孽深重的人,五大门派岂会轻易放过他们?”

女子想当然的说道:“每个人都有善良的一面,也有邪恶的一面,有些人作恶是身不由己,本来就该给他们一个悔改的机会,不是吗?

何况对于神州武林而言,只要那些恶徒不出来祸害人间,便等于抵消了之前的种种罪孽,总好过赶尽杀绝,再加上传闻中独孤国主那身通天彻地的修为,所以各大门派才会放任孽隐国的存在,除了惊邪剑派!”

“怎么说?”

听女子提到惊邪剑派,鸢飞戾不禁升起了无处安放的好奇心。

女子想了想,才慢慢地说道:“这个还要我说吗?天极掌门什么德行,你是惊邪御士,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我还真想听听他是个什么德行!”鸢飞戾对天极真人是恨透了的,任何对于所恨之人的负面评价,都能使他产生快意的心情。

这女子也不知是什么来历,竟然知道很多武林秘史,当下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吧,天极掌门本名刘悖,为了做武林至尊,自己的妻女被人奸污杀死,他扬言要以德报怨,为神州武林树立道德典范,身负血海深仇而不报,还以此要求门下弟子也如他一般,谁要是为报私仇同道相残,便要遭受严厉惩罚,曾有许多惊邪御士为此含恨自尽!

不过呢,也有人不顾门规快意恩仇,再去孽隐国寻求庇护,我听说当年你爹鸢飞青天也去过孽隐国的,但天极掌门却认为惊邪剑派乃五派之首,所以对门下行将踏错的弟子绝不姑息,尤其是自己的嫡传弟子,率众弟子三番五次去找孽隐国的麻烦,孽隐国不堪其扰,便定下规矩不收惊邪御士,也让世人不齿天极真人对外奴颜媚骨,对内无情无义,只图虚名!”

天极真人与鸢飞戾有杀妻之仇,听到父亲的死也与天极真人有关,鸢飞戾嘴上也是毫不留情,快意骂道:“姑娘所言一点没错,这白毛老牲口用门下弟子的屈辱来成就虚名,实在可恨!”

“哈哈……白毛老牲口,他要知道你这样骂他,非得气死不可!”

女子娇声笑着,忽然鸢飞戾一拉缰绳,战马定在原地。

原来二人说话间,已经来到那间客栈门前。

鸢飞戾跳下马,将马栓好在门前的栅栏上,向女子伸手道:“来,我抱你下来!”

女子却不领情,忽地腾起轻功,竟是身法灵巧如燕,迅雷似电,让鸢飞戾微微吃了一惊,暗衬好俊的轻功。

女子落在鸢飞戾身后,煞有其事道:“我得提醒你啊,这家客栈不寻常,我一个弱女子,你得保护我!”

鸢飞戾对她这等话半分也不相信。

你要是弱女子,这天下怕是没有女汉子了。

他只是径直走去,反唇相讥:“我看你不像个弱女子,否则怎会被人用这么厉害的铁链锁住?”

女子哼了一声,撅着粉嫩的小嘴瞪他。

鸢飞戾淡淡道:“玄铁并非无坚不摧,看在你为我带路的份上,到时我会帮你斩断锁链的!”

“你少骗我啦,这副锁链若能斩断的话,我早就……”

鸢飞戾拔剑出鞘,露出惊邪二字。

女子立刻惊喜道:“对啊,我娘说惊邪剑派有把神兵的,莫非你手上拿的,是真的惊邪剑?”

“假的!”鸢飞戾已经来到门前。

女子微笑起来,露出一口秀丽皓齿,一脸欢喜道:“太好了,不如你现在就……”

“别得寸进尺!”

鸢飞戾打断她后面的话,只见破旧的门板看不出年月,被风吹得发出呼啦啦的响声。

他伸出手,敲了敲房门。

开门的掌柜是个精瘦老头,看到鸢飞戾一身龙骑战甲,当下不敢怠慢:“哎呦,这位军爷,快里面请!”

“好吃的,好喝的,都拿上来!”鸢飞戾找了张桌子坐下。

掌柜嘴上应着,瞧了坐在他身旁的女子一眼,忍不住问道:“军爷,别怪小人多嘴一问,轩国龙骑锐士从不会单独行动,朝廷的官家也不会出现在小店,军爷是远道而来,却不是这边关的人吧?”

鸢飞戾对掌柜道:“那你看我,又像是从哪里来的?”

掌柜不明意味地一笑,却也不答。

这掌柜倒是慧眼如炬,想必是迎来送往的人多了,什么样的客人一打眼就知道底细。

不过这张桌子……

鸢飞戾抚摸着桌子,这些刀来剑往的痕迹,果然是家黑店。

掌柜把酒菜一一摆上桌子,鸢飞戾不知这些酒菜干不干净,尽管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也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

女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两下,又给自己倒了碗酒,刚抿一口便皱起眉道:“好辣的酒哦!”

第46章 亡命天涯(十六)

“看什么看?没见过姑娘家喝酒呀?”她见鸢飞戾盯着自己,没好气地嗔道。

鸢飞戾道:“刚才听你说了孽隐国的事,我突然很好奇,就算那位国主再怎么厉害,他又如何能震得住那么多恶人?不会都用玄铁锁链锁住他们吧?”

女子道:“根本无需如此,进入孽隐国的代价就是你毕生所学,他们会废去你的修为,让你变成一个普通人,要一辈子呆在孽隐城,逃都逃不出来!”

“那你又是怎么出来的?”鸢飞戾很是好奇:“我刚才听掌柜说话的口气,好像你是第一次来这间客栈,你怎么知道这里是家黑店?

还有你刚才施展的轻功身法,你不是已经被废去修为了吗?”

“这个么……”女子想了想,巧言道:“我呢,自小便跟娘亲生活在城内,什么坏事都没干过,现在不是长大了嘛,我娘怕误了我的终身,便去求孽隐国主特别关照,就把我放出来了!”

鸢飞戾半信半疑:“那为何,他们又给你戴上这副玄铁锁链?”

女子摆弄起锁链,发出一阵声响,她解释道:“我娘曾经是江湖上的一代侠盗,赫赫有名,我的轻功是我娘教的,为的日后遇到危险,可以保全性命,但是国主害怕我出去之后,会跟我娘一样做了女飞贼,故此封了我行功十一处大穴,只留一脉,我还是可以施展轻功,这便给我戴了玄铁锁链,我就没办法去偷东西了!”

她说到这里,又急忙纠正道:“不对不对,应该是盗才对!”

“偷和盗有区别?”

“当然有了,偷东西的是贼,但是盗就不同了,所谓盗亦有道,如果是劫富济贫,那便是侠义之道,我娘教我的!”女子大义凛然道。

鸢飞戾汗颜:“真长见识,那这间黑店,也是你娘告诉你的?”

“是啊,我娘说这世上坏人多,怕我吃亏!”

女子说着,压低声音道:“这家客栈几经易手,掌柜都不知换了几茬,他们只做同一件事,专门对那些去孽隐城的通缉要犯下手,好拿这些人的首级换取悬赏!”

“江湖中有趣的事还真不少!”

鸢飞戾不禁莞尔:“你一个姑娘家,独自面对江湖的血雨腥风,就不害怕吗?”

女子俏然一笑,道:“有什么好怕的,你修为那么高,你可是答应过要保护我的!”

“我只答应帮你斩断玄铁锁链,可没说要保护你,况且你也没与我说实话啊?”

鸢飞戾冷冷一笑,凝眸盯着她:“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从官府逃出来的,是为了逃去孽隐国吧?”

女子被他拆穿了,眼神扑朔,哼道:“切,你仇家那么多,我还怕你连累我呢!”

鸢飞戾觉得此女身份大是古怪,沉吟不语。

让她带路……不足为信。

放了她……又恐她去报官赎罪。

杀了……俏丽佳人,杀之可惜。

他一时纠结起来。

两人间话题就这样被终结了。

另一边,掌柜回了柜台,将账房和几个伙计都招了过来。

伙计们迫不及待地问:“掌柜的,这小子到底什么来路?”

掌柜揣测起来:“这二人不黑不白的,那男的随身兵刃可是件绝好的兵器,说不定就是神州武林正在缉拿的鸢飞戾!”

伙计们闻言一阵激动,掌柜也不禁眼中流露出贪婪之色,对账房道:“快把最近正道发的悬赏布告拿出来,让我对对看!”

账房递来一叠布告,百掌柜才翻了几层,便找出了悬赏鸢飞戾的那一张,眯起财迷的双眼道:“哎呀,这小子值五万两金珠呢,难得惊邪剑派肯下这么重的血本!”

众人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地拔出兵刃,仿佛一群恶狗盯着肥肉一般向鸢飞戾摸了过去。

堂内杀气弥漫,连空气都凝滞了一般,令人喘不过气来。

“砰!砰!砰……”

众人只见一道绿色剑芒在眼前一闪,立刻便有八九条人影飞了出去,撞到桌椅和墙壁上。

除了掌柜拿着刀瑟瑟发抖,伙计们都已气绝身亡。

鸢飞戾好整以暇地将惊邪收入剑鞘,轻轻地放回桌上。

仿佛对他而言,杀人这种事已经被习惯得就像喝酒一样平常,看得他身旁的女子目瞪口呆。

掌柜扑通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少侠饶命,小人有眼无珠,还请少侠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

“知道书剑江山阁在哪吗?”鸢飞戾淡淡道。

掌柜的一愣:“怎么少侠要去书剑江山阁?”

“看来你是知道了,那就劳烦掌柜的带路吧!”鸢飞戾起身道。

女子急道:“不是说好要我带路的吗?你反悔啦?”

鸢飞戾促狭地看着她,嘴角勾起冷笑。

“干嘛这样看我……”女子怯怯地说道。

“怎么?你还不倒呀?”鸢飞戾盯着桌上的酒碗,很是匪夷所思。

伴着他这句话音入耳,女子眼皮一翻,竟趴在桌上昏了过去。

鸢飞戾回过头便去问将掌柜要了绳子,正在把掌柜的按地上摩擦的时候。

也就在这时,神捕司的五名大内密探闯了进来。

两方人面面相觑,堂内有种怪异的氛围在蔓延。

掌司使看到伏在桌上的女子,神色一变,拔刀说道:“敢问阁下,把我们太子妃如何了?”

“太子妃?”

鸢飞戾回头看了眼昏迷的女子,就诚实地拿手指着掌柜说:“那你得问他呀?”

“那位姑娘只是中了蒙汗药,一会儿即可醒来!”掌柜被鸢飞戾摁在地上,如此这般解释道。

掌司使立刻派手下去查看,见太子妃果然只是喝了蒙汗药的酒,这才松了口气,对鸢飞戾非常客气地拱手道:“既然太子妃安然无恙,我等也不深究,阁下还请自便!”

鸢飞戾心想,我不久前刚挟持了一位轩王朝大帝姬,现在又挟持了奕国太子妃,知道的是偶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采花贼呢。

最重要的是,我的行踪会不会因此暴露呢?

“真的不追究?”鸢飞戾惊疑不定道。

掌司使诚然点头:“阁下自便!”

“当真不追究?”鸢飞戾已经扬起促狭的笑意。

掌司使拱手道:“阁下自便!”

开玩笑,鸢飞戾杀了那么多同门,身怀魔道功法,手持正道神兵,哪个不长眼的遇上此子,那真是找死。

神捕司这些人各个识相得很,我恨不得没见过你!

这时鸢飞戾已经把掌柜捆了个结实,手却摸向兵器,吓得掌司使骇然道:“阁下意欲何为?”

“杀!”

“人!”

“灭!”

“口!”

鸢飞戾一字一字地说道,手中的惊邪剑也被一寸一寸地拔了出来,然后他一步一步走向神捕司众人。

“阁下,请自重啊!”

“君子动口不动手,刀剑相对有辱斯文啊……”

第47章 亡命天涯(十七)

一番刀光剑影过后,堂内又多了五具尸体。

鸢飞戾潇洒反手一挥,惊邪神兵收入剑鞘,看得掌柜眉飞色舞,大是惊叹:“杀人不沾血,果然是把好剑!”

“没你贱!”

“……”掌柜的笑容僵住。

鸢飞戾从神捕司头目身上一阵摸索,不但搜出了自己的通缉画像,还搜出一封密函,大意是奉丞相大人之命,务必要把太子妃带回奕国。

鸢飞戾恍然如是,似乎有些懂了。

原来这太子妃甘愿跟着自己,也是为了躲避神捕司的缉拿。

至于神捕司为何要追拿太子妃……

莫不是……

难道是……

抢来的?

鸢飞戾不禁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即是天涯沦落人,能救一个算一个!

可是……

又不是我的太子妃!

鸢飞戾微微犹豫,终究于心不忍,走到桌旁伸手将奕国太子妃扛在了肩上。

“啧啧,这丫头还挺沉?”

穿过阴沉沉的云间,柳絮般的雪花被朔风裹夹着,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掌柜鼻涕都结成了冰条,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马前开路,双手绑在一起被鸢飞戾牵着,跟遛狗似的。

“嘤咛”一声轻吟,女子从鸢飞戾怀中悠悠醒来,背后靠着坚实的盔甲让她一阵心安。

“你娘难道没有告诉你,黑店里的酒不能喝吗?”鸢飞戾戏谑道。

“你好坏呀!”

女子恼然在他胸膛锤了一拳,嗔道:“知道酒里下了蒙汗药,还让人家喝!”

鸢飞戾大事不以为然:“我的太子妃,这酒可不是我让你喝的,现在怪起我来了?早知道就该把你扔在黑店里,好让神捕司的人抓你回去!”

“谁是你的太……”女子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是奕国太子妃?”

“你就不好奇,那些神捕司的人怎样了?”

女子心下忐忑不安,心想他知道我身份肯定会挟持我的。

“你不会把他们杀了吧?”

“那倒没有!”

煞是认真的鸢飞戾忽然凑到她耳旁,悄悄道:“只是被我宰了而已!”

那不怀好意的恶魔脸庞近在咫尺,女子不敢去看他,小声说道:“你这么喜欢杀人么?

你可想过……他们也是有妻儿的!

你这样滥杀无辜,毫无道义可言!”

鸢飞戾闻言冷笑不止:“如果你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仁慈什么侠义之道?”

女子忽然感到一阵不寒而栗:“你、你把我放了吧,好不好?反正都有人给你带路了……”

鸢飞戾声音冷了下来:“你还真是单纯啊,江湖就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现在没杀你,已算仁慈,难道放了你去通风报信?”

女子不说话了,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确确实实已然被人挟持了。

这个人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还有什么事不敢做呢?

早知如此,还不如被神捕司带回去呢!

她幽幽一叹,风中的眼泪漱漱而落。

不知过去多久,一座耸立于风雪中的城池轮廓依稀可见。

到了近处,一块石碑上书八绝藏头诗,竟有气吞山河之势——

书生如梦还酹江月。

剑荡四方踪若惊鸿。

江潮汐浮淘尽英雄。

山海无期千古功名。

这座城虽然不大,但周围五步一岗,守卫森严。

鸢飞戾此前听姒晟轩说过,书剑江山阁常年有一万士卒驻守此地,军备粮草皆由无垠城供给,即便是五国朝廷和五大门派也不敢轻易冒犯。

无垠城,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势力啊?

掌柜的就快冻成冰棍了,哆哆嗦嗦地哀求道:“少侠,书剑江山阁便在这座城里,还请少侠依照约定,放了小人……”

鸢飞戾也不去想太多,把怀中女子扔下马,惊邪出鞘挥手一扬,一条胳膊便落在雪中。

“啊——”

女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叫,她捂着肩膀瑟瑟发抖,疼得她差点昏死过去。

那只断手就在她眼前轻轻颤动着手指,鲜血染雪。

“姑娘别叫了……”

掌柜的咬着牙哭道:“那条胳膊是我的!”

女子这时才发现自己双手都还在,不由嘤嘤哭了起来,显然已经被吓坏了。

鸢飞戾冷冷说道:“那些投靠孽隐国的人也不过求一条生路罢了,你却开黑店不给他们活路,不敢说你杀的尽是恶人,所以今日要你一条胳膊,滚吧!”

掌柜的如遇大赦,捡起断臂就在雪中狂奔起来,嚎叫着跑远了。

那叫声凄厉,呼啸北风。

女子想到这亡命之徒杀得兴起,不会也卸了自己一条胳膊吧?

她暗暗气运丹道,正想施展轻功逃走,却听鸢飞戾寒声道;“纵然你轻功了得,你确定跑得过在下的剑?”

女子鼓起勇气,冲他喊道:“我是奕国太子妃,我父亲是奕国丞相,你若敢伤我,我们皇甫氏族不会放过你的!”

“是么?”

这话鸢飞戾已经听得太多了。

他飞身下马,把这位复姓皇甫的女子从地上拉起来:“你且看我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说罢,手中惊邪连斩两下,剑气纵横。

“啊,不要杀我!”皇甫飞灵惨声大叫,只感觉手腕一轻,睁开眼一看,锁链已被斩断。

“你也滚吧!”鸢飞戾径自向城门走去。

女子哪里还顾得上去道谢,巴不得早点脱身,只是还没跑出几步,却听身后一声冷喝;“站住!”

女子神色紧张起来:“你、你反悔了?”

“你不是要去孽隐国吗?”鸢飞戾一指那匹战马,道:“这匹马送给你了!”

女子愣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凝望着鸢飞戾。

不杀我?

也没有劫持我?

卸了我的玄铁锁链?

还送我一匹战马?

这么大方?

鸢飞戾忽然大吼一声:“再不走,我可真的反悔了!”

女子又被他吓了一哆嗦,当下骑上战马飞扬而去,看得鸢飞戾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鸢飞大哥!”

走了没几步,鸢飞戾回头望去,只见女子调转马头,冲他挥手道:“鸢飞大哥,你是个好人!”

鸢飞戾微笑,眼看女子驰骋的身影渐渐远去。

好人不敢当,但也不算什么十恶不赦之徒吧!

第48章 亡命天涯(十八)

这书剑江山阁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只有叱咤人物才有资格入内博览典藏。

鸢飞戾既无功名,又无身份地位,只能将惊邪神兵递给守城甲士,借父母亲之名前来拜阁。

“浣月皇朝十六代魔宫宫主之子,鸢飞戾前来拜阁!”

“公子稍等,末将就去通知江山令主!”甲士接过神兵,察验之后旋即入内通报去了。

据说这书剑江山阁一共有二十四座典馆。

每一座典馆都有一位令主,四大紫衣太史令、二十四香衣少史令、四十八史令。

在历史上,帝君和史官一个要“自称我长“、“掩恶扬善“,一个要“君举必书“,两种目的,两个标准,南辕北辙,形成两种力量的尖锐矛盾和较量。

较量的结果常常是权力压倒亢直者,屠刀强过笔杆子。

而无垠城创立这书剑江山阁的作用,也正是用来专事记载人类进程事件的权威组织。

如姒晟轩所说,上至帝君至尊,下至贩夫走卒,凡对天下有影响力的人他们都有专人撰写传记,为的是记功司过、彰善瘅恶。

当然,也有明君为彰显仁义,专门请求书剑江山阁派人常伴身侧左右,直书其事,不掩其瑕。

所以到了后来,一代圣君身边若没有书剑江山阁的史令,也成为世人评判其是否圣贤的标准之一。

为此,书剑江山阁也设立了二十四香衣少史令和四十八史令。

这些史令出阁时都是及笄少女,一旦被书剑江山阁派遣到君王身边,往往要伴随君王一生方能完成使命。

等了许久,鸢飞戾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这时才看见一众佩剑男女走了出来。

为首的少女折纤腰以微步,眸含春水清波流盼,欠身礼道:“香衣少史令江柔然,奉令主之命恭迎鸢飞少侠!”

鸢飞戾拱手回礼:“在下此来只为查阅父母烈传,不知贵阁可有记载?”

江柔然将惊邪神兵递来,莞尔道:“少侠请随我来!”

就这样,鸢飞戾跟着一行人入了城,来到一座殿宇内,里面摆满了一排排的书架。

江柔然从中取出一个卷轴,命人展了开来,一个女子呈现在鸢飞戾眼前。

这女子轻纱遮面,一双蓝眸杀气凛然,虽是画作却栩栩如生,神态气质入木三分。

赫然正是他的生母——雪魔。

卷轴上记载了雪魔纵横江湖十数载,凭借修罗御冰诀、追魂流光笛杀人无数,江湖中人无不对之闻风丧胆,凉城关一战与鸢飞青天相恋结为夫妇,后与十六代魔君同归于尽,虽性格刚烈高傲,却为情自毁。

通篇饱蘸着血泪充满着炽烈激情的文字,详叙了“雪魔”一生事迹,文笔酣墨畅,滔滔若江河之水,一泻千里,淋漓尽致。

而雪魔列传的著传者,正是鸢飞戾眼前的这个香衣史令,江柔然。

在江柔然耐心的讲解下,鸢飞戾足足花了两个时辰,仿佛经历了娘亲轰轰烈烈的一生,虽行事冷酷凶残,却至情至痴最终舍身成仁。

有这样一位母亲,足令他引以为傲。

随着另一个卷轴的展开,一个白衣负剑的男子也呈现在鸢飞戾眼前。

赫然正是他的生父鸢飞青天。

但关于鸢飞青天的记载竟然一片空白,只字未有。

江柔然告诉鸢飞戾:“十几年前,曾有紫衣太史令专事采集令尊大人的传闻,足迹遍布神州西域,寻访各大门派知情人士,却遭无端遭人灭口,令主以为令尊大人死因牵连甚广,触及多方利害,甚至有传言令尊大人之死隐含火魔珠下落,遂下令百年内不书其事,所以你看到这卷英烈传只有肖像!”

鸢飞戾恨恨道:“这么说来,我爹的死,当真跟神州武林脱不开关系,这些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啊!”

江柔然眉间掠过一抹极为清傲的神情,卓然的身姿走过一排排书架,悠然说道:“这里载有千百年来各国各朝的历史,纵观历史长河,有那么一些人抓住沧海横流的机遇,雄姿英发,豪情万丈,翻江倒海,仗剑天下,尽显英雄本色,成就一番霸业,自诩仁义道德,但是透过这些波光水影,你就会看见满本都写着两个字!”

她回眸一笑,轻道:“吃人!”

鸢飞戾双眼锁住那个闲庭漫步的女子,仅仅两字便抒发了长久郁积胸中的愤隙不平之情。

他不由心生好感,拱手道:“柔然姑娘高视千载,不虚美、不隐恶,吃人两字深沉含蓄,却已道尽天下大观,人之根性,令在下钦佩!”

“少侠过誉了!”

江柔然淡淡说道:“历史的真实,是人类重建未来的基石,如果没有书剑江山阁,世人就会善恶不分,是非不辨,功过不清!

虽然令尊大人事迹的挖掘于当下不合时宜,但书剑江山阁一定会填补上这段空白,不管十年或是百年,这是我们使命!”

说完,她欠身一礼,目光幽幽,竟有些决绝坚毅之态。

十年?

百年?

鸢飞戾要为父母报仇,又如何能等得了十年百年?

看来这段真相,只能由他自己去解开了。

离开书剑江山阁时,江柔然以良驹相赠,鸢飞戾就骑着这匹快马向龙城关赶去。

风雪中,前方隐约现出一个风中的身影,仿佛在等他靠近一般。

这个人会是谁呢?

从身影来看似乎是个女子。

但不管她是谁,肯定不是鸢飞戾此前放走的太子妃。

因为这个女子手中有剑。

那浓烈的杀气,逆着风都令人为之胆寒。

鸢飞戾却并无丝毫胆怯畏惧,以他现在的修为配合惊邪神兵的加持,二品御士尚可勉力一战。

这世间又有多少如夏宫升、李云惊那样的高手呢?

总不会偏偏好巧不巧的,就被自己碰上了吧?

当下他引马过去,确认过眼神,挡住去路的正是一位江湖女子。

此女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身披狐裘雪氅洁白不见杂色,腰系着黄金铃铛清脆悦耳,冷艳如月下仙子。

而她手中所持之剑,紫气萦绕,剑锋所指煞气极重。

这把剑和它的主人,竟让鸢飞戾似曾相识。

“神兵凰舞?”

“看来你还有点见识,不过可惜了……惊邪剑却所托非人!”

女子双眸之中精光大盛,仿若烈火雄炎直卷而来,普通一点的人只怕立刻便被杀气所震倒。

鸢飞戾认出了神兵凰舞,自然也晓得此女身份。

“在下没有猜错,师姐可是轩王朝邀月郡公主,国师紫宸正钦之独生爱女,瑶池宫九缨仙子闭门弟子,江湖人称倾城夺命剑的紫宸妃萱?”

“怎样?”紫宸妃萱抬眸迎视,唇边噙着一抹冷笑。

鸢飞戾说搜寻着过往的记忆,想起在三年前去参加御剑试的路上。

“禽兽和男人,在我眼里并无不同,你鱼烤得不错,姑且放你一马……”

没错!

就是那个嚣张跋扈的郡主,如今也是声名鹊起的二品御士!

嘿嘿,真是冤家何处不相逢啊!

第49章 亡命天涯(十九)

三年前鸢飞戾只不过一个生死如蝇草的奴人,紫宸妃萱自然是认他不得。

此刻见他与自己攀情说旧,紫宸妃萱便不屑道:“你不必与我这般客套,本郡主可没你这般朋友!”

“师姐,你我无冤无仇,而且你那么看不上惊邪剑派,其实我的心跟师姐是一样一样的,可否放在下一马?”

这紫宸妃萱已经位列风云榜二品御士,鸢飞戾语出诚挚也是真有点畏惧这位郡主。

且不说两人之间的差距,一旦交上手,在此耽搁时间再引来其他高手,到时就难以脱身了。

紫宸妃萱丝毫不为所动,只道:“师命难违,我若放了你,你也走不了!”

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

索性鸢飞戾震剑出鞘,端地睥睨桀骜:“凰舞纵然是神兵利剑,但比我的惊邪也没什么了不起,既然你诚心与我为难,那就给你看看我的大宝剑!”

紫宸妃萱紧握神兵,指向鸢飞戾:“不要说废话了,你动手吧!”

“废话不要说了,你先请吧!”鸢飞戾眼神业已一片冰冷。

冰冷的风从天而降,在群山间呼啸吹过。

“鸢飞少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一声佛号不知从哪里传来,鸢飞戾寻声看去,只见寒月冷松下,一名月白袈裟的和尚缓缓走来。

僧人竖掌于胸前,手持长棍,施礼道:“贫僧般若寺觉鸿,有礼了!”

这名年轻的僧人乃是般若寺九大护持法僧之一,劫风堂护持法座。

鸢飞戾暗道一声糟,又来一个三四品高手,这下恐怕没那么容易走了。

伴随着觉鸿的声音落下,前方又出现几个身影。

他们或站在树枝上,或站在雪中,一男两女。

最突出的是一个西域罗汉模样的人,身穿白色袍子,头发打着卷散披在肩上,下颚至脸颊长满胡子,手持一根丈八禅杖。

最重要的是,正当地久寒天之时,此人双脚赤足竟没有穿鞋,他不冻脚吗?

此人乃是七绝殿六司命法无相嫡传弟子达尔柯,三品御士。

一人站在树下,却是个身影窈窕的女子,撑着一支花折伞,绣了花瓣的长裙立于雪中,颇有几分沉鱼之色。

七绝殿五司命雪无痕嫡传弟子雪诗诗,四品御士!

另外还有一名女子是用刀的高手,浮生阁最年轻的长老刀云梦,四品御士。

这几个人俱是神州武林年轻一代的姣姣者,也是代表各派同盟参加护卫狩猎的修真高手。

可惜……

鸢飞戾一个都不认得。

此刻他被紫宸妃萱、觉鸿、雪诗诗、达尔柯、刀云梦五人包围着,脸色已变得凝重起来。

今日一搏,生死未知。

但要他束手就擒,也是绝无可能的。

“今日挡我者,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他说罢,运起体内三层寒冰真气,片刻间双眸已变作冰蓝之色,

惊邪剑一声剑鸣,神锋覆雪而亮。

紫宸妃萱几人只觉得沛不可当的冰冷气息,突然从这个少年身上凭空出现,如狂风吹过。

他们正讨论是该单挑还是群殴的时候,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已经仗剑冲来。

飘飞的雪,大片大片的从云端落下,把积雪覆盖了一层又一层。

紫宸妃萱虽然有争斗之心,但她性情高傲,不屑以多欺少,便在一旁走马观战。

鸢飞戾就与四人厮杀起来,但面对四人联手围攻,尽管凭着神兵在手,以一敌四不落下风,却被死死缠住脱身不得。

这四人不愧是各派的精英御士,修为各有所长。

尤其那达尔柯乃是法无相的得意弟子,法无相在七绝殿七人众实力中位居第二,有这样一位修为高强的师父,徒弟又岂是平庸之辈?

此刻与鸢飞戾正面相抗的,就是这个貌不惊人的达尔柯,一根禅杖耍得风生水起,力若千钧。

同为七绝殿高手的雪诗诗虽有些姿色,但修为明显不像她的姿色那样出众。

不过她精通暗器,兵器“锋花折谪伞”巧夺天工,配合其他人的攻势居然颇有奇效,往往令鸢飞戾淬不及防着了暗算。

还有般若寺的觉鸿和尚。

虽然出招处处留情,但他总在鸢飞戾耳旁叨叨个不停,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听。

可是鸢飞戾拿的明明是剑啊,如何能放下屠刀呢?

渐渐的,鸢飞戾寡不敌众,战甲染血,被达尔柯一杖击中后背,远远摔了出去。

刀云梦见状飞身过去,正要再补一刀,却被觉鸿一棍架住:“阿弥陀佛,鸢飞施主,你这又何苦呢?明知毫无胜算,不如降了可好?”

“要我投降?你做梦吧!”

鸢飞戾一声暴喝,猛然间冲天而起。

他的身影在半空中凌空倒转,惊邪剑虚空悬浮,剑锋直指下方。

霎时间,无数雪花飞舞起来,迅速汇聚成一个硕大的太极图案,仿佛要颠倒乾坤一般!

“太极,乾坤无量!”

太极光环瞬间扩大了一倍不止,在鸢飞戾全力催持下,已然形成威势。

“糟了,这厮狗急跳墙,要与我等搏命,扯呼!”

刀云梦当先闪了开去,其他三人见势不妙,也各自闪躲。

只有觉鸿这时来了脾气,双手合十,却是从掌尖之处金光霍然绽放,从小变大瞬间璀璨,大喝一声:“佛法,佛光普照!”

在一片龙吟虎啸声中,佛光渐渐消散。

觉鸿被那一轮太极轮生生逼退十数丈之远,用尽全力方才将那一束寒冰霸气的剑诀驱散化解,身子似也踉跄了一下。

未了,觉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道:“少侠修为高强,贫僧甘拜下风,佩服,佩服!”

也就在这时,一旁观战的紫宸妃萱骤然出手,竟似与凰舞神兵人剑合一,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漆黑夜色的苍穹中,那厚重的云层里面,竟然有霞光透了出来,仿佛要将云层撕裂一般。

一道一道,万紫千红。

刹那间,紫宸妃萱已化身为巨大剑气的这招九天飞仙从天而降,疾如闪电,带着开山斩海的气势劈向鸢飞戾。

可怜鸢飞戾已然受创,却不得不再次催持寒冰真气,由双掌震向地面,再成威势。

“修罗,万里荆棘!”

顷刻间,一道荆棘冰柱拔地而起。

鸢飞戾手握神兵,竟迎着那从天而降的巨大剑气一往无前,脚踏冰柱荆棘逆冲而上,奋力劈出一剑。

“虹剑诛仙诀!”

第50章 亡命天涯(二十)

夜色仿佛如同白昼,在一片璀璨的白色中有鲜血的瑰丽,无声洒落。

一招过后,紫宸妃萱卓姿落于雪中,秀发飞扬舞动,脸色有些苍白。

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急忙给自己喂了一颗丹药。

可是片刻之后,她皱眉弯腰,一声低吟,还是吐出了一口鲜血。

点点殷红洒落在她白衣之上,像鲜艳而妖异的花儿。

她少年成名,被称为瑶池宫继九缨仙子之后天资最高的弟子,年纪轻轻便已得传神兵,跻身于二品高手之列。

但让紫宸妃萱吃惊的是,与鸢飞戾方才硬刚一招,明明已出全力,又是在对方受伤的情况下,这个七品御士非但没有重伤濒死,居然还能以虹剑诛仙诀反创于她。

此子,恐怖如斯啊!

反观鸢飞戾要狼狈多了,身上战甲七开八裂,这一招仓促间硬接下来,体内经脉爆裂,比紫宸妃萱伤重十倍不止,嘴角溢出大口鲜血,实在已经惨不忍睹。

他之所以还能站得起来,完全是毅力在支撑着。

苍穹静默,月光从云缝间惨淡地洒下,映得残破冰柱晶莹剔透。

鸢飞戾犹如风中一片金蝶,从冰柱上扑通栽了下来,暴起一团雪雾。

但他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布满血污的脸上还有不甘,张扬冷笑:“瑶池十一诀九天飞仙名冠天下,断然不会如此不堪,可叹师姐你学艺未精,虽生得貌美如花,却金玉其外,纵有凰舞在手,也不过如此而已,哈哈哈哈……”

紫宸妃萱听他说自己中看不中用,便玉手一转,凰舞剑眨眼间紫光夺目,抖出一片剑花:“魔道邪徒,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住手!”

远处传来一声娇喝,众人看了过去。

竟是袭月帝姬一身戎装带着龙骑锐士策马赶来,当下她命人结成方阵,将鸢飞戾护在中间。

紫宸妃萱与姒妤私交深厚,情同姐妹,见她维护一个武林叛逆之徒,急道:“妤儿,你是糊涂了吗?他可是十恶不赦之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姒妤依旧面不改色,只要自己在此拖延一阵,拖到惊邪剑派的人赶来,便没有人能够再伤害鸢飞戾。

“殿下,你不必为我所累!”

鸢飞戾强撑着伤势从江盛身后挺了出来,朗声道:“若非我今日力有不逮,定要将你们杀个片甲不留!”

“你躲在女人身后,还敢大言不惭!”

紫宸妃萱一提手中凰舞,却又被姒妤挡住,气得她痛心疾首道:“妤儿,你干嘛要护着他啊?”

姒妤不理会她的气愤,淡淡道:“妹妹稍安勿躁,鸢飞少侠是惊邪剑派的人,要杀要剐也轮不到你们来处置!”

鸢飞戾正想坐下来调息伤势,也就在这时,从这幻踪林深处方向,突然出现了大批举着火把的身影。

这些人马转眼间就从树林中涌现出来,漫山遍野火把晃动,不知有多少兵马,仿佛火焰之流一般缓缓流动,照亮了夜色。

木呆呆的鸢飞戾看了一圈,这些人马不尽相同,既有江湖扮相,也有横刀立马的将军,更多的是骑兵士卒。

其中不乏神州各国鼎鼎大名的人物,几乎每一位皇族子弟身旁,都有对应的各派御士护卫。

声势惊人,竟不下数万之众。

轩王朝一方,众位皇子气势威然,为首一人重氅金甲,气宇非凡。

此人便是大皇子——姒轩辕!

其后依次是三皇子姒景轩,五皇子姒云轩、六皇子姒洪轩,连欧冶流云、李云惊、林楚、夏宫升几人也都在场。

在奕国阵营中,此次出猎的除了太子昌,其余的多半都是武将,另有大批浮生阁御士随行护卫。

蓬莱国王子沐身旁则是清一色的瑶池女御士。

除了紫宸妃萱,此次瑶池宫派出的弟子还有褚碧等门中精英。

北狄以弩族王子耶律翰墨为首,由觉烨等般若寺僧人护卫。

最后是西蜀七绝殿的人马,为首一人是件宽大蓝袍的中年男子,五司命雪无痕。

这些人马缓缓逼近,首尾相连,旗帜迎风招展,留出中间一块不大的空地。

然而这些人,除了惊邪剑派的几位长辈,鸢飞戾还是一个都不认得。

他被围在中间,显得那么悲凉。

“戾儿!”

殴冶流云轻唤一声,此刻面对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义子,面色很是复杂。

连他也没有料到,自己才离开御剑峰不过三年时间,这个义子身上竟发生了如此耸人听闻的变故。

鸢飞戾也自知没脸面对义父,就低着头一言不发。

“鸢飞戾,还不交出本门惊邪剑,随我们回师门听候发落!”李云惊出言道。

鸢飞戾站在原地,恍惚间只觉得一阵巨大的悲伤失望涌上心头,冷冷的冰凉感觉从任脉游过身体,直寒到心底。

他霍然抬头,剑指前方。

无数人注视着这个穷途末路的少年,在龙骑锐士的战盔下,他脸庞被遮挡在阴影中看不到表情。

一个人,

一把剑,

仿佛面对了千军万马!

就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悲伤的孩子!

姒妤是离他最近的人,却看到他冰蓝的双眼之中竟是有泪光闪动。

殴冶流云轻轻摇头:“戾儿,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义父,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有些话我一直想问你,希望你能坦言相告!”

鸢飞戾心里压抑着愤恨和不甘,憋在心里的执念便要在今日得到证实。

殴冶流云几次欲言又止,林楚忙道:“师叔,一切等回了师门再说吧!”

殴冶流云知道林楚的担心,在这么多人面前一定会牵扯出对惊邪剑派声誉不利的事,也一定会影响武林同盟之间的和气。

他苦笑一声,摆摆手道:“真相很残酷,让他问吧,否则,戾儿不会善罢甘休的!”

鸢飞戾目光一沉,道:“义父,当年是你把我带回来的,没错吧?”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紧张起来。

这其中关键,隐约牵动了当今各大派系的恩怨暗流。

这个即将揭开的真相,必定乃是石破天惊!

第51章 亡命天涯(二十一)

殴冶流云向周围看了一眼,顶住压力,沉声道:“不错,当年你爹鸢飞青天”

听到“鸢飞青天”这个名字,众人震骇,纷纷把目光投向鸢飞戾,哗然议论起来。

殴冶流云料到会有这样的反应,顿了一下,继续道:“你爹带着你们兄妹自西域逃往神州,不想在奕国遭遇埋伏,魔宫四大圣使白虎身负毒伤,护你突出重围,将你托付给通联镖局祁山分局送来龙城关,幸而被我所救,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才不关心这些,我只问你,当年在奕国伏击我们的人,除了魔道,还有谁?”鸢飞戾大声吼道。

殴冶流云额头见汗,旁边的林楚压低声音不断提醒他:“不能说,五师叔你要为大局着想,一定不能说啊!”

鸢飞戾见他不说话,声音又凄厉了几分:“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说啊!”

“你们如此防备我,是不是因为当年杀我爹的人,他们都有份!”

鸢飞戾嘶吼着,目光顺着他剑指的方向,从众人身上一一看了过去,刚好望了一圈。

仿佛这些人,都是他的仇人。

他凝望这些人,剑指明月,泪不收!

场中一时竟出奇的安静。

殴冶流云镇定心神,道:“虽然那次变故我并不在场,不过据白虎所说,当年飞龙镇一战,我神州武林人士也有参与!”

众人哗然,许多不知情的人已经完全被惊呆了。

殴冶流云微微叹息,长出一口气,正想说话,场中忽地响起了一阵低低的惨笑声。

鸢飞戾这阵笑声陌生而冰冷,带着无尽的嘲讽,恨恨地说道:“所以,你们怕我为爹娘报仇,妨害了同盟之间的和气,便处心积虑的欺瞒我,防备我,是与不是!”

惊邪剑派的人,此刻脸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

殴冶流云缓缓道:“戾儿,义父知道这几年你在御剑峰受了很多委屈,但你师公他老人家也是为了大局,倘若你执意报仇,将是与天下人为敌啊!”

尽管鸢飞戾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那粗重的喘息声,却已然透露出他内心的绝望无助和愤恨。

他声音已然嘶哑,依然那般用力地说道:“我爹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你们当年为了魔珠,不顾同袍之义,害死我爹,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今日不能报此大仇,也不愿死在你们手上!”

姒妤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只见鸢飞戾仰首望天,眸中惊现悲决死意。

今夜黑云遮月,连一点星光都不曾出现。

那样一片无边无际的夜色苍穹,像一只温柔的大手,在迷失的心灵中悄悄洒下了绝望的种子。

鸢飞戾心中痛苦不堪,根本不管旁人,甚至连狂怒的紫宸妃萱手中杀气腾腾的凰舞剑也不看上一眼。

他面目肌肉扭曲,狰狞无比,心中悲愤恨意难以抑止,忽然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啊——”

这惨厉的声音,回荡在夜色苍穹之下。

动人心魄。

催人泪下。

令无数人诧异震骇的议论终于渐渐平息下去,只剩下那阵不绝的啸声,震动四野。

“爹!娘!孩儿无能,不能为你们讨回公道了!”

说罢,鸢飞戾竟是横剑在颈,想要自刎。

众人失色,殴冶流云霍地踏前一步,疾呼一声:“戾儿,别做傻事!”

姒妤眼见他要自绝性命,在同一时间霍然拔出袭月刃,架在了自己雪白的玉颈上。

鸢飞戾本来已经一心向死,只是见了袭月帝姬横刀于颈,一时惊愕。

从袭月帝姬决然的神色中,他毫不怀疑在自己自尽的同时,这个女子也会跟着自尽。

“妤儿,你做什么?”紫宸妃萱急道。

在一片哗然声中,赫然只见袭月帝姬迈出一步,那无双美丽的容颜之上,雪白贝齿轻轻咬了咬唇。

“今日本宫与鸢飞少侠结下刎颈之交,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她断冰彻雪一般地说道。

静!

时间仿佛凝固了,停滞了。

连呼啸的风声也止歇了,屏息了。

鸢飞戾分明听到了她沉重的呼吸声,显然身为皇族帝姬的姒妤,在这么多显赫人物面前做出这番举动,那份压力绝对是非同小可的。

刎颈之交意味着什么?

君若先死!

卿不独活!

这个女子甘愿背负他的罪,把性命与他绑在一起,命运绑在一起。

在他深陷囫囵之际,她是唯一一个与他同生共死的人。

鸢飞戾心中震撼,冰眸深处仿佛又有泪光隐隐泛起。

他盯着姒妤,无言难明的泪水止不住的流。

大皇子姒轩辕心急如焚,大喊道:“皇姐,鸢飞戾乃江湖弟子,身犯重罪,神州武林自有定夺,你不要任性,快快回来!”

姒妤竟无丝毫退缩,对鸢飞戾说道:“你爹娘如果还活着,本宫想他们一定不愿看到现在的你,不能为父母报仇,难道,你就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吗?”

鸢飞戾一阵迷惘,因为太过用力,手中的剑已在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为何……”

“为何你要这般对我?”

“我还不起的……”

殴冶流云见他情绪极不稳定,急忙跟着劝道:“戾儿,你先把剑放下,回到御剑峰一切自有公断,义父会向掌门求情,不要令亲者痛,仇者快!”

不料殴冶流云的这番话,立刻让鸢飞戾想起在师门中遭受的种种冷漠,挑回长剑,指向惊邪剑派众人。

他嘶喊,早已嘶哑声音里满是清澈的愤怒:“机会?他们何曾给过我机会,我宁愿一死,也不要再回御剑峰,我恨那个地方,我也恨你们!”

“明知结果而为,称之为勇明知不该为而为,称之为罪……”

霏霏之音传入耳中,姒妤握住他持剑的手,轻轻说道:“不要恨任何人,你应该恨的是这个制度,是这个世道,本宫想让你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野外的寒风掠起了姒妤猎猎披风,她的声音,再一次响彻场中:“鸢飞少侠要走,也是走得光明磊落,本宫今日把话放在这,谁敢阻拦?”

不等江盛有所表示,紫宸妃萱已经持剑站了出来:“谁敢阻拦,本郡主便要他血溅五步!”

众人一时都被此话震住。

瑶池宫褚碧喊道:“紫宸师姐,你如此是非不分,放走了鸢飞戾,可想好要如何对师父交代了吗?”

“我自有交代,不要你管!”紫宸妃萱才不屑于顾忌鸢飞戾的死活。

这正道叛徒死不死真的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她也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但姒妤和鸢飞戾结下这刎颈之交,她必须力挺自己的好姐妹姒妤。

第52章 亡命天涯(二十二)

七绝殿这边,雪无痕也引马走来。

他一拱手,向众人道:“诸位江湖朋友,这个孩子的父母与我乃是旧识,故人之后,我不能不管,话我先摆在前头,今日如果有人为难他,便是跟我雪无痕过不去!”

有袭月帝姬、邀月郡主和五司命力护鸢飞戾,过了片刻,太子昌也卖了一个人情:“既然袭月帝姬与鸢飞少侠有这刎颈之交,无论他想去哪里,本太子绝不阻拦!”

“我佛慈悲,鸢飞少侠来去自由,我般若寺无意为难!”说话的是觉烨。

鸢飞戾清楚,如果今天自己能够活着离开,全因袭月帝姬的面子。

若不是此时不合时宜,他真想扑进这女子怀中嚎啕大哭一场。

没有感受过母爱的人,有时很难分清亲情和爱情的区别。

他跪在姒妤的战裙下泪流满面,痛哭不已,一种被抽空灵魂的悲伤绝望的感觉,充斥在他脑海里。

“且慢,此子不能放走!”

突然,一个声音显得尤为刺耳。

众人看去,却是浮生阁的长老上官沐风站了出来。

“嘿嘿,流云兄,你们惊邪剑派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亏你们还自居武林第一派,难道就不要对我们武林同盟有个交代吗?”

瑶池宫的李秋水也站了出来,冷笑两声:“方才诸位也都听到了,你们惊邪剑派这个叫鸢飞戾的弟子,他身上隐情太多,除了他的身世,居然还学了魔道功法,就这样放他走了,我们瑶池宫不能答应!”

上官沐风接着道:“何况,据神捕司传回消息,此次挟持我国太子妃一事尚未查明,不如把他先交给我们审问清楚,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姒妤望着前方,容色端然道:“你们放心,等事情水落石出,惊邪剑派和我国朝廷一定给诸位交代!”

“若殿下执意如此,恐怕人心不服!”

上官沐风继续发难,他清楚惊邪剑派一向卑躬屈膝,断不敢强横行事。

但他没想到,下一刻就有人要刀兵相见了。

“还有谁不服,尽可以站出来!”欧冶流云这个一品护国首座终于站了出来。

惊邪剑派实力超群,却偏要为了表面的仁义道德当孙子,事已至此欧冶流云也不打算再忍。

说话间,他根本不顾左右劝阻,竟将逍遥剑拔出剑鞘,俨然是准备用原始的江湖血性来说话了。

“还有谁?”

他又问一遍,场中静悄悄的。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清楚,一品护国首座要杀人了。

见无人再敢挑衅,欧冶流云这才收了剑。

“戾儿,你好自为之!”说罢,他转了身不再看自己的义子。

很快有人牵来了战马,鸢飞戾因为与紫宸妃萱一战,体内经脉爆裂,爬上马背竟是艰难。

前方千军万马立刻为他让开一条小路,任由他去了。

在经过雪无痕身旁的时候,鸢飞戾微微停顿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先生挺身解围,大恩不言谢,小侄铭记在心!”

雪无痕面有不忍,虽然很想带他回蜀国,但在武林同道面前却也不敢冒此大不为,只叮嘱他一句:“走吧!你身世已然大白于天下,自己更要小心!”

鸢飞戾默然点头,马鞭一扬,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姒妤望了他半响,心里又是不舍又是担心。

担心的是他伤这样重,又能走多远呢?

而鸢飞戾骑着马摇摇欲坠,竟连头也不回一次。

少倾,姒妤不动声色,对身旁的紫宸妃萱道:“妹妹,姐姐有事相求……”

这里的黑夜,似乎真的很漫长。

只是北风不知悲,眨眼已覆盖了这里刀光血影的痕迹。

再说鸢飞戾经脉受创,早已疲惫不堪,整个人都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只是他死死攥着缰绳,仿佛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生怕自己一旦松开手,便再也没有力气爬上战马了。

可是他的手却不停使唤的一点一点松开了缰绳,颓然摔落雪中。

他的身躯眼看着,也要没入这苍凉世界,归于无声。

不知过去多久,他挣扎的爬起,每一个动作仿佛都牵连起他全身的剧痛。

脚下踩着柔软的积雪,身上的盔甲越发的沉重。

分明有无尽的诱惑,只要躺下,便不再有痛苦和思念。

这世道如此险恶,若非他有主角光环,是决然活不到现在的。

“鸢飞戾休走,把惊邪神兵交出来!”

一声清冷的厉喝从身后响起,只见十余名女子从风雪中策马奔来。

看她们的衣着服侍,手中皆持长剑,竟是瑶池宫的御士。

鸢飞戾漠然地看着这些人,微微低头,然后慢慢挺起胸膛,将惊邪横在胸前。

这个少年,如同百折不挠、不死不休的离弦之箭,狂吼着拔剑冲了去。

可是他终究伤得太重,又哪里会是这些人的对手?

几招交手后,便已是强弓之未。

此刻,在旁人看来,这个男子纵然修为诡异不凡,但现在却是他最虚弱不堪的时候,正是擒住他的最好时机。

瑶池宫弟子们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忽地数人叱咤声起,鸢飞戾挡得了前顾不得后,几道剑气全数结结实实打在了他身上。

鸢飞戾身躯大震,也亏得身上盔甲帮他卸去不少力道,才没有就此倒下。

这时为首的那名女御士从他身后腾起,一剑向他头顶劈去。

鸢飞戾还能感觉到身后剑气来袭,只是无力抵挡。

登时头脑一昏,战盔裂开两半,头发披散开来,血从头顶流出。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此时黎明的曙光渐渐升起,穿过无数风雪还依旧落在他身上,照着他鲜亮的盔甲,那么温暖。

他仍想要爬起来,却被人踩住胸口,就仿佛天地间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被人踩在脚下。

连惊邪也被人从手中夺走。

他心中似有不甘,抬起的手无力地握了两下。

只是手在空中,也只抓到几片雪花。

那名女子端详着惊邪剑,扬起得意的笑容:“早知道他受伤走不远,还好我们追得紧,才没有被人捷足先登了!”

另一名女御士走上前,一指地上的鸢飞戾:“他怎么办?”

“他体内还有冰魔珠,你们把他捉住,待我抛开他的丹道,看看究竟还有啥?”

当下众女子便将鸢飞戾摁住,由那名头目亲自持剑,对准了他腹部的丹道。

“你别动!”

“说了你别动!”

“你再乱动,当心我刺偏了,你还要白受皮肉之苦,何苦来着!”

“……”鸢飞戾咬牙切齿,却挣扎得那么无力。

“好了,我准备刺了……”

为首的那名女弟子话音刚落,隐隐听到有清脆的铃声响起,眼角余光瞥见头顶落下一个姽婳身影。

人在半空,一道紫青剑气已经斩落下来。

那道剑气迅疾如电,只听一声惨呼,女御士握着惊邪剑那只手腕竟被剑气给生生斩断了。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冒充我瑶池宫弟子,在此行这无耻之事!”

来者正是紫宸妃萱。

上架感言

《霸道总裁不是仙》涉及未成年自杀,踩线了,被封了几章,责编不给推荐我认了,坚持写了39万字完本。

但《风云鸣泣之时》自开书以来,几个老铁一直在帮忙张罗,10万字上过两次畅销榜第三,裸奔的成绩都比同期强推的成绩好。

但是很不幸,至今到上架为止,责编只给了一个热门分类的试水推,而且是最垃圾的那种。

我也不想说什么,不过没关系,这本书咱不混低保,就当是脑残了跑来写武侠。

最后喜欢这部作品,给个订阅,这是最后武侠情怀,浩子以后还会写很多书,但此生绝不碰武侠。

第56章 亡命天涯(二十六)

尽管不情愿,姒妤还是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对蓟北四圣交代道:“本宫回宫之后,你们在龙城关多派人手打探鸢飞戾的下落,以他现在的情况,他根本无法离开国境,本宫要知道那位太子妃究竟什么来头,太子昌为何要除掉她!”

博白道:“殿下放心,我等一旦查出眉目,便将消息传回宫内!”

“日前我们抓到的那些奕国死士,如何处置?”绿耳请示道。

“杀了!”

姒妤眸光闪过冽色,接着又对龙城关府牧说道:“鸢飞少侠身上有本宫的绶玺玉印,如果他有难处,还请府牧大人施以援手,本宫会记住这份人情的!”

府牧显得有些为难:“可是,他是朝廷缉拿的钦犯啊,又是牵涉江湖大恩怨的人,若是御剑峰上那位至尊怪罪下来,下官只怕担不起这包庇之责!”

姒妤哼了一声,道:“你怕得罪武林至尊,就不怕得罪本宫吗?”

府牧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位大帝姬还不是他一个三品官可以得罪的,便拿眼睛瞧了瞧身旁的都护大将军李子忠,希望他能为自己解个围。

李子忠也很为难,这事若是没有捅出来,他倒可以在暗中把鸢飞戾给安顿了。

可是现在事情搞得这么大,这烫手的山芋却是无人敢碰的。

于是他便斟词酌句道:“末将也觉得此事甚为不妥,殿下贵为帝姬,更不能枉置朝廷法度,请殿下三思!”

姒妤冷冷看着他们二人,那府牧是当地官府最有实权的官员,全权掌管城内治政,都护大将军是龙城关守将,统领三十万龙骑锐士。

这一文一武两位边关大员,一个挺胸抬头,一个文弱低头,却似乎都不买她的帐。

姒轩辕赶忙出言道:“我看不如这样好了,反正我也不急着回去,就留在龙城关多呆些日子!”

姒妤面上不悦:“也只好如此了!”

姒轩辕忽然压低声音,在她耳旁悄声道:“皇姐你莫不是看上这位鸢飞少侠了?不然怎么把绶玺也给了他,还结下刎颈之交?”

姒妤明言说道:“本宫就是看上他了,你们不是都希望本宫早点嫁人的吗?你有意见?”

姒轩辕连连摆手,讪笑道:“没有没有,只要皇姐不嫁二弟那边的人,谁做我皇姐夫都没关系!”

姒妤愠颜稍缓,淡淡道:“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姒轩辕也随之露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我心里有数,既然有我在此坐镇,皇姐就不要为难府牧大人和李都护了!”

姒妤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在京师之内,朝中大臣多倾向于二皇子。

但在这边关之地,若论战功和军中威望,便无人能及姒轩辕。

府牧和都护虽然不给帝姬面子,可是有姒轩辕这位皇子出面帮忙,姒妤也能放心离开了。

医馆内,殷六指已经开始为鸢飞戾医伤,皇甫飞灵轻轻松了口气,接下来便是银两的问题了。

她一个人来到街上,漫不经心地走着。

在这座无亲无故边关要塞,皇甫飞灵也想不出什么筹钱之策,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当铺门前。

抬眼一望,只见牌匾上写了“无垠典当”四个字。

无垠城是一座富可敌国的城,旗下经营着天下间最赚钱的行当,却从没有人知道无垠城的所在。

关于两位城主的传言少之又少,便是连无垠城五大财神也各个神秘,但其旗下经营的当铺、钱庄、粮贩、赌场、还有名满天下的通联镖局,都无疑是各行中的龙头。

皇甫飞灵当下走了进去,把自己身上所有女儿家的首饰都当了。

但这点银两显然是不够支付诊金的,后期的用药一定更加昂贵。

她想到这里,从随身挎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交给掌柜道:“麻烦掌柜看一下,这里面的东西能当多少银两!”

掌柜打开檀木盒,眼中一震,又立刻关上盒盖,神色中已多了几分敬意,连忙招呼伙计奉茶:“姑娘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皇甫飞灵在堂内来回渡步,看掌柜的反应,显然他是拿不定主意,也不知无垠城敢不敢收自己的东西。

若是无垠城不收,其他当铺就更不敢收了。

等了没过多久,她看见门外来了辆气派的马车。

掌柜亲自掀开布帘,走下来一位穿金戴银的中年男子,极是富贵。

男子进门后,对皇甫飞灵微微点了点头。

掌柜这时已从柜台中取出那个小盒子,交由他过目。

男子打开来一看,乃是奕国皇后的“绶玺玉印!”

男子似乎知道皇甫飞灵的身份,将那方玉印收了起来,微微一笑,示意二人入后堂说话。

“姑娘想必是不知道我们无垠城虽然生意做得大,但有些东西,却是不敢收的,如果我没有看错,这枚玉印乃是奕国皇后的绶玺,可对?”

“没错,你很有眼力!”

二人落座后,男子说道:“姑娘可是复姓皇甫?闺名飞灵,你娘亲是江湖人称江陵飞燕的白燕渱,我说的对吗?”

皇甫飞灵很是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男子的笑容越发亲切:“因为你的名字,是我起的!”

皇甫飞灵顿时几分了然,脸色却有些不屑,似乎对面前这个人,还有他的家族并无多少好感。

男子依旧对她微笑道:“你不必诧异,我自然也是皇甫家的人,若按辈份,你还要叫我一声大伯,当年你娘把你抱走的时候,你只有三岁,现在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皇甫飞灵却道:“我今天来这里,不是和你话聊家常的,既然你不敢收我的东西,我走便是!”

男子眉一皱,耐心劝道:“你这又是何苦,想来你娘也已经不在了,听大伯一句劝,回家吧,你爹正着急呢!”

皇甫飞灵断然道:“我娘生前的最后悔之事,就是嫁给我爹,我宁愿在江湖上流浪受苦,也不会嫁给太子昌那个伪君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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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亡命天涯(二十七)

见她固执偏执,男子不禁摇头叹气:“你跟你娘的性子,真是一模一样!”

他说着,已将掌柜叫了进来,对其吩咐道:“带这位姑娘去柜上取一万两黄金!”

皇甫飞灵面上一喜,心想有了这一万两黄金,戾大哥的伤便可以治好了。

只听男子又道:“这些银两省着点用,应该足够你用一辈子的,至于这枚绶玺玉印,就暂时由我保管,我会让你爹尽快解除神捕门对你们母女的追捕,日后有机会再将此物交还给奕国朝廷,算作我们皇甫家对朝廷的交代吧!”

皇甫飞灵也不多话,道一声“多谢”,就随掌柜去拿了银票,抬腿便走。

掌柜来到男子身旁,恭敬道:“尊使,那位姑娘拿了麒麟票,已经离开了!”

男子闻言,叹道:“这笔银两算我出的,不必走账!”

此人皇甫祺,专掌无垠城旗下所有典当和赌坊两大档口的生意,乃是无垠城二十四财神之一的金福财神。

再说皇甫飞灵离开当铺后,正撞见轩王朝皇族班师回朝的队伍。

街道旁站了两排龙骑锐士,其中袭月帝姬的凤驾居然宽大到占了半条街道,前后十六匹马儿才能拉得动。

百姓们纷纷叹然,皇帝女儿就是不一样,人家过得什么日子,哪里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可以想象的?

皇甫飞灵挤在人群中,一点也不羡慕。

可叹生在帝王家的无奈,仿佛只有她才能深深体会。

但此时她身上已经没有皇后绶玺,只觉得一阵轻松,再不必担心因为逃婚而受到奕国神捕门的追捕了。

她回到医馆,得知鸢飞戾已被殷六指接到清风别院医治,便匆匆向城西赶去。

殷六指把鸢飞戾安置在自己府上,全是看在皇甫飞灵这个夭折的皇后面上才如此破例。

在没有收到诊金的情况下,不但竭心尽力为他医治外伤,还用了千年玄参为他吊命。

皇甫飞灵推开客房的门,见鸢飞戾此刻躺在床上,脸上的青肿并未消去,但呼吸已经平稳多了。

正好这时殷六指走了进来,身后的丫鬟端着汤药。

皇甫飞灵连忙接过药碗,一边为鸢飞戾喂药,一边向殷六指问了他现在的情况。

殷六指并非只有六个手指,而是他右手比正常人多长了一个手指。

此刻他用右手摸着胡须,说道:“令兄身上的外伤虽重,经过老夫的医治,不久就会痊愈,只是他经脉郁结,需得以金针逼出淤血,方能行脉通畅,否则即便他能醒来,也会就此残废!”

“那他还有的医吗?殷先生您想想办法,他不可以残废的,银两不够的话,我再去想办法!”

皇甫飞灵本能的想到,若是戾大哥残废了,他仇家那么多,又如何自保?

殷六指道:“老夫能救自然会救,只不过这金针刺脉之法,说来惭愧,老夫却不通此术!”

皇甫飞灵心里凉了一半:“如果连您都束手无策,还有人会比您的医术更精湛吗?”

殷六指道:“有一人可以,那便是我的徒弟渝竹三娘,她虽然拜老夫为师,医术还差些火候,但她却有一门家传秘法,金针错脉,对于令兄这种经脉异症,唯她才有把握能医好!”

皇甫飞灵眼神一亮,迫不及待地问:“她人现在何处,莫非她不在府上吗?”

殷六指却是哼了一声,道:“此女心术不正,早已被老夫赶走了,不过老夫听城东卢员外提过,半年后五月初七,她会来龙城关为卢员外医治腿疾,但眼下也要看令兄能否撑过这一个月!”

“先生此话……是什么意思?”皇甫飞灵心里紧巴巴的。

殷六指沉吟道:“令兄在不久之前,是否也曾受过重伤?老夫发现他体内有残存的玄参毒性,想必定是宫里的御医用玄参为他吊过命,这玄参虽有近乎起死回生的功效,却也有三分毒性,以他现在的情况,老夫最多只能再用玄参吊住他二十一日的性命,在这段时间内,如果他能醒来是造化大,但若二十日后他没有醒来,你便寻个地方将他埋了吧!”

皇甫飞灵听完此话,手中一抖,汤匙里洒出些许汤药。

不过她还是坚信,她的戾大哥一定会醒来。

奕国天山谷。

天山居。

清晨的雾弥漫在天涯谷中,浓浓的雾气缭绕着山谷,却不知为何连一个巡谷的浮生阁弟子也没有,只有那雾气轻轻地翻滚。

一个修长的身影渐渐从雾中走出。

上官沐风的脚步踌躇而坚定,他的目光中隐隐狂热。

这条走了无数次的小路,在他看来却仿佛通天大道一般,宽敞又明亮。

而他此刻的心境,已然不同于往日。

过了不知多久,他来到那扇黒木门前,似乎还是忍不住犹豫了一下,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尽管这一路走来,他也被雨露打湿了半边衣裳,冰冰凉凉的贴在身上,却是无法降温他炽热燃烧的野心。

他深深沉了口气,又重重地呼了出来。

他向往常一样走进了院子中,对着那座小屋拜了一下,喉咙一动,说出的话音竟是忍不住颤抖:“师尊!徒儿有要事禀报!”

小屋内淡淡传出浮生阁掌门慈尊的声音:“是什么事!让你这样紧张!”

上官沐风抬起头来,向前迈了一步,道:“师尊!徒儿给您带来一样东西!”

不等慈尊说话,上官沐风又迈出一步。

向着这个从未踏足过的小屋,又近了一分。

“风儿!”

一声断喝,隐隐带了不怒而威的压迫感,而后是平淡无常的慈尊的声音:“你就放在门前吧!”

上官沐风望着小屋的木门,目光沉了一沉。

他此刻伫立的地方,已经是慈尊所能容忍的底线了。

但在野心的驱使下,他还是继续向前迈步,声音也低沉下来:“师尊!徒儿这就给您送进来!”

小屋内不在有声音传出,变得沉寂而压抑。

过去的几十年中,谁也不知道这个没有窗户的小屋里,究竟到底隐藏了什么。

慈尊就在这里一直住着,没有人进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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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亡命天涯(二十八)

上官沐风终于还是走近了小屋,缓缓抬起锐利的眼眸,做出一个无数次幻想过的举动,以掌力震开了屋门!

他四处打量着这个不大的小屋,很快便适应了房中的黑暗。

这个房间竟然没有床,更是出奇的简陋,简直如同监牢一般。

一个隐身在黑暗中的老者,此刻就坐在靠近墙壁的地方,阳光照进半敞开的房门,却没能驱散他蛰伏的黑暗。

无声之中,片刻的压抑笼罩着这师徒二人。

慈尊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意,几分失望:“风儿啊!从你踏进房门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终于是忍不住了!”

上官沐风发出一阵冷笑,双拳一握,自他体内忽然迸发出一股真气,只听“砰”地一声大响,他身后木门立时四分五裂。

阳光从他背后照了进来,屋内的黑暗一扫而空。

此时上官沐风看着盘膝坐在蒲团上的慈尊,竟是一个残念风烛的老人。

他脸上布满了皱纹,双眼中浑浊无光,由于长时间接触不到阳光的缘故,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如雪样白。

上官沐风不禁大笑,这样一个不堪的憔悴老人,居然就是久负盛名的浮生阁掌门慈尊啊!

慈尊面上抽搐了一下,好几道如刀刻一般的皱纹挤在一起,冷声道:“怎么!为师的样子让你失望了?”

上官沐风忽然止住笑,定定地看着慈尊,缓缓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好笑,我英明睿智的师尊啊!竟然还是个瞎子!”

慈尊的双目多年前就已经失明,但依然能感觉到阳光刺目的灼烧感。

他在一片朦胧中看到上官沐风正向自己走来,摇了摇头。

“你要弑杀自己的恩师吗?”

慈尊的身子动也不动,抬头看着眼前明亮之下的身影。

这个徒弟可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

他的不择手段,

他的阴险狠辣,

他的野心勃勃就仿佛是另一个自己。

慈尊应该感到欣慰的,却还是失望更多。

上官沐风站在慈尊身前,道:“除了这身修为,你几乎教会了我一切,但你唯一没教过我该如何报恩!”

慈尊听着他的声音,居然是异常的冰冷:“我该如何报答你呢?师尊!”

上官沐风低低地笑了笑,一字一字地道:“把你取而代之,如何?”

慈尊冷哼一声,叹了口气:“为师教会了你那么多东西,你却永远也学不会隐忍待发,此乃谋者大忌!”

上官沐风不以为然道:“时不我待,何须再忍,若是再这般隐忍下去,就是忍到你死的那一天,浮生阁也不会有光大门楣的一天!”

慈尊狐疑了一下,心底处有了越来越大的阴霾,口中淡淡道:“这么说来,你是等到所谓的时机了,不妨跟为师说说看,也让为师看看你有何胜算!”

上官沐风沉吟道:“也罢!告诉你也无妨!”

他把脸贴近慈尊的耳旁,低低地说出几句话,忽然一皱眉,肩膀传来一阵疼痛,竟是慈尊死死地扣住他肩头。

“你、你疯了,竟然投靠魔道”慈尊嘶声道。

上官沐风不待他说完,一掌将这个已经衰弱之极的老头打倒,同时抢过慈尊右手拇指上的扳指。

他把扳指戴在自己的拇指上,放声一笑,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为阁主了。

慈尊被他打了一掌,口吐鲜血,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

上官沐风又伸手扯过他的衣领,阴狠地道:“当你站在成功的光芒中,没人会记得你手段的黑暗,这是你教我的!”

手中力道一松,上官沐风定了定身,径直走了出去。

房门外,鬼婆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身后站了三名同样装扮的男子,皆头戴斗笠,身穿暗火长袍。

“我不想承受弑杀掌门的千古骂名,你们把他的头割下来献给魔君吧!”

上官沐风说罢,随即冲天而起,直奔浮生阁天山涧大殿所在。

身后只留下一个他再也不会踏足的小院,还有一个苍老的老人,蜷缩在地上绝望地低声喘息。

“正邪不两立!那是魔道啊!你怎么敢”慈尊呼喊着。

天山涧逍遥阁大殿。

这里原本也是风景秀丽,清净无尘的所在。

浮生阁千年大派昔日何等辉煌,单看这大殿的规模便能体现,竟比那御剑峰大殿还要雄伟。

只是从昨夜起便有了肃杀之意,殿外的空地上竟有数千弟子伫立待命,几乎所有门人都集结于此。

上官沐风化作流光御空落下,刚顿住身形,王艳争已经走上前来,恭敬道:“张图李绅一系均已缚手,请阁主发落!”

上官沐风弹了弹衣袖的灰尘,得意地笑了笑,问道:“大概有多少人!”

王艳争回道:“六百五十二人!”

上官沐风听到这个数字不禁皱眉,浮生阁弟子八千余人,大部分都是他的徒众门羽,张图李绅二人虽位居内阁长老,但早已被他架空打压,却没想到还是有那么多人站在了他们身后。

“六百五十二人啊!我倒要看看有多少是不怕死的!”

上官沐风说着,抬步朝大殿走了进去。

这一路走过去可谓是春风得意,拇指上的扳指明明晃晃,所见弟子门人无不行礼参拜,叫他一声“阁主”。

巍威庄严的大殿之中,此刻以张图李绅二位长老为首,将近六百名弟子被封住气脉,身上捆束着绳索,盘膝坐在一起。

有些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被捆来了这里。

一见到上官沐风走来,顿时众人“上官师叔”、“上官师叔”叫成一片。

不料还不等众人叫苦喊冤,围在他们周围的弟子已经举起了手中兵器,杀意逼人。

众人无不失色,孙图和李绅二人面色木然,心里猜到大祸将至。

不是他们大祸临头,而是浮生阁千年基业怕要在此断送了。

上官沐风抬眼冷冷地扫过众人,气定神闲地走到孙图两位长老身前,开口道:“看到本派新任阁主,为何不拜!”

张图神色一动,看到了他手上的那枚扳指,冷哼道:“你们师徒到底想做什么!”

上官沐风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一向看不惯我和师傅的行事风格,不管你信不信,我们今日之所为,都是为了光大师门!”

“欺师灭祖也算光大师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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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亡命天涯(二十九)

李绅年纪已有七旬,是逍遥阁为数不多的几个老前辈,若抡起资历,就是连慈尊也不及他,只是为人执拗,一向不得逍遥子看重,但也是颇有骨气的人。

此刻他忍不住出言怒斥,身旁却响起一阵惨淡的笑声,只听张图道:“李师叔!若是欺师灭祖倒也罢了,我看他是准备投靠魔道了!”

李绅面色大变,霍然起身,也不顾两名弟子架在他脖子上的兵刃,愤然道:“此言是真的吗?你真的投靠魔道了吗?”

此言一出,场中众弟子全都看了过来。

就算是上官沐风的嫡系门徒也不禁动容,欺师灭祖是何等的大逆之举,他们纵然有心附逆,也很难迈出这一地步。

逍遥阁晨曦的大殿上,李绅怔怔望着上官沐风,怒气更盛:“浮生阁一向以护民为本,你师傅那般行事我可以装作看不见,虽然他胡作非为,却也不敢叛道离宗,可是你竟欺师灭祖,你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

上官沐风鄙夷地瞪了李绅一眼:“老家伙!时至今日,你为何还是这般天真啊!”

他又向前一步,面色冷中带怒:“我们浮生阁千古名门,可是在诸派眼中,有谁正眼看待过我们?”

李绅怒颜相对:“那也是你们师徒行事不正,玷污了我浮生阁的名声!”

上官沐风不怒反笑:“你真这样认为吗?这个世道就是拿实力来说话的,我们浮生阁门徒众多,却限于资质,始终没有出类拔萃的弟子,只能仗着人数合力保住五脉之一的名望,早已不复千年前的大派光景,纵然你我都有心为师门正名,可事实摆在眼前,实力决定一切!”

“住口!”

李绅大怒道:“就算如此,也是我浮生阁气数凋零,此乃天命,自有门风长留世间,可你今日与魔道为伍,此举却让浮生阁堕落如斯,吾等死后有何脸面面对列为祖师!”

张图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早已心灰意冷:“李师叔!算了吧!何必跟心术不正之人费那唇舌之争,反正师门早晚都要亡在他的手上,我情愿一死,也不会和贼子同流合污!”

上官沐风本也是性格暴戾之人,只是在慈尊掌权之下不得不收敛本性,虽表面行事圆滑,实则气量狭小,此刻正是春风得意,再无拘束,三分本性也渐渐显露出来。

他怒气盈胸,狠狠地瞪着张图道:“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便留着你的性命,让你看看本阁主是如何荡平正道诸派,又是如何剿灭魔道为师门正名,至于这手段如何黑暗,到了那时浮生阁威震天下,谁还敢有半句非议!”

张图隐约看到了上官沐风疯狂的野心,不论他这番话说得如何底气十足,如何计划有序,但在他看来却是如疯子在说梦一般可笑。

张图嗤之以鼻道:“你就是个疯子,痴人说梦吧!”

“是么!那你可要活得长久一点,看看我这个疯子是如何把痴梦做成现实!”

上官沐风狞笑着从张图身上收回目光,盯着李绅道:“至于你!就算我不杀你,也活不到那一天了!”

“噗嗤!”

上官沐风微微一用力,架在李绅脖颈的兵刃就划进了咽喉。

他瞪着不甘心的眼睛,缓缓倒了下去。

刹那间场中再听不到一点声音,连那名被借刀杀人的弟子都愣在当地,一位内阁长老就这样死了。

片刻后,张图第一个扑到李绅身边,大声呼唤:“李师叔!李师叔!李师叔!”

然而李绅死不瞑目,张图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对同门下手,愤然起身对上官沐风怒斥道:“上官沐风!你叛宗忘祖,滥杀师门同袍,你不得好死!”

上官沐风眼光横扫,那些弟子们早已吓成惊弓之鸟,作不得声。

稍有骨气的索性把心一横,闭上了眼睛。

这时吕伟走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了句:“这些人良莠不齐,心怀有异,阁主所谋之事不可走漏半点风声,最好还是”

上官沐风眼中怨毒之色闪过,转身走了出去。

但在众人眼里,他转身时微微点头的动作,却是一道夺命的诛杀令!

众人环顾四周,不少人心中愤恨难平,怒骂呼喝,跻身而起,同那些手持兵器的弟子做最后挣扎,绝不肯束手待毙。

一时间惨叫怒啸之声连连想起,血洒晨曦大殿!

半月后,西域浣月皇朝治下的一座小镇。

这是很平常的一间茶楼,位处远离街道的僻静小巷中,门口站着两名男子,手中握刀。

俨然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即使这里是浣月皇朝的势力范围,他们仍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在茶楼中叙谈的那位大人,身份可不是一般的尊贵!

茶楼内,十几张桌子都是空置的,只有靠窗的桌子坐了两个人。

一人面容白皙,棱角分明,身穿黑色铠甲,腰挎漆黑如墨的七星剑,露踌躇地深思着什么。

他便是当今叱咤神州的魔君七夜!

在魔君身后分别侍立着一男一女。

男子一身白袍,表情冷漠,看起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女子一袭红衫衣袂,面容姣好,眉目间却时时透着杀气,还带了几分冷傲。

这姐弟二人分别是流霜和血舞,浣月皇朝浣月双使。

浣月圣右使——血舞!

浣月圣左使——流霜!

七夜盯着眼前茶杯中氤氲的水汽,目光微微游离,落在了对面那人的杯子上。

那杯茶一直没有被动过。

“茶就快凉了,阁下把本圣君约来这里,就打算一直这么坐着吗?”

坐在魔君对面的那个人,自然就是暗火中大有身份的鬼婆了。

从进门开始,她的拐杖上就一直挂着个包裹,虽然不确定里面是什么东西,但茶香却盖不住血腥的味道。

再看那似圆的形状,以魔君等人的见识,猜到多半是颗人头。

会是何人的头颅,真是耐人寻味!

鬼婆眸光一动,道:“想必,老身的来意,圣君应该是清楚的!”

魔君靠着座椅,低低地笑了笑,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之前收到一封书信,寥寥只言片语,本君如何能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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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亡命天涯(三十)

鬼婆抬起眼眸注视着魔君:“圣君是不相信老身,还是不相信浮生阁的诚意?”

魔君一字一字,慢慢地道:“本君都不信!”

鬼婆从容应对:“既然不信,圣君为何还要赴约?”

魔君道:“不信归不信,听听也无妨!”

鬼婆道:“圣君背负千万魔族命运,不是一直想有所作为吗?”

魔君继续转动着面前的杯子,漫不经心道:“那又如何?”

鬼婆接着道:“眼下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

魔君此前已经派人调查过那个名为“暗火”的势力,行事诡异莫测,让他迟疑不定。

但对方所提之事又让他不禁心动,如果能通过与浮生阁联手来覆灭神州武林势力,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鬼婆也不多话,直接把拐杖上的包裹提到了桌上。

在三人注视下慢慢地打开来,果真是一颗人头。

那是一颗老人的头颅,血迹早已凝固,应该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魔君手中一停,疑惑道:“此人本君并未见过,他是谁?”

鬼婆顿了顿,道:“他就是逍遥阁上一任阁主,慈尊!”

魔君狐疑的目光移回到那颗头颅上,只听鬼婆道:“此人是被逍遥阁现任阁主上官沐风所杀,圣君还有顾虑吗?”

魔君把杯子递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温茶,正色道:“阁下有何计划,愿闻其详!”

鬼婆似乎笑了笑,把身子向前倾近了几分,压低声音道:“四个月后,便是神州武林盛举,五派会武,地点就设在奕国京师祁山州城!”

魔君颇有兴致:“接着说!”

“浮生阁门徒众多,虽良莠不齐,多为平庸之辈,但若能得浣月皇朝臂助,神州武林四派必然元气大伤,如此,则魔道纵横,再无抗衡!”

魔君冷冷一笑,道:“好一个魔道纵横,再无抗衡,难道浮生阁就不怕步四派后尘么?”

鬼婆慢慢地道:“到那时浮生阁已与浣月皇朝平分天下,究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或是邪不胜正还犹未可知,上官阁主对此都不担心,圣君还怕邪不胜正吗?”

魔君沉默了片刻,却是话锋一转:“阁下先是借着我魔月皇朝的名号,诓骗上官沐风弑师夺权,现在又代表浮生阁来游说本圣君,阁下背后的暗火到底有何目的?”

鬼婆精心所谋竟被魔君一句道破,口中已低笑了两声,道:“暗火所谋之事,至少在当下与皇朝无害,圣君不必多虑!”

魔君眸光犹豫不定,片刻后淡淡一笑,转身之际已是一脸肃杀,从容地走出了茶楼!

西域,通天峰洪荒圣殿。

如果说御剑峰是神州第一峰,在这世间还有一座比御剑峰更高耸的山峰,它就是坐落在神州西北角的通天峰。

此峰直通天际,后面是绵延百万里的穷山恶水,山中洪荒异兽多不胜数。

西方为日出之地,东方为月升之始,一轮皎洁的圆月终日挂在天空。

这里的一切事物都像虚幻一般,

幻山,

幻水,

浣月,

连那肆意变幻的云朵都给人以不真实的感觉,缓慢地变幻着形态。

五个巨大的光柱持铣拥旄,撑起一扇巧夺天工的白玉石门,四下列十数个金甲魔卫,一个个执戟悬鞭,持刀仗剑,门内金光万道,滚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名为悯生门。

外厢犹可,入内更为惊人,里壁厢有几根大柱,柱上缠绕着黑鳞须龙,地上开满千千年不卸的名花;白玉铺成的殿域,道路两旁有万万载常青的魔草,一路青青翠翠直通圣殿。

圣殿之上有一月形水池,池水清澈澄明,被天上月光映衬得隐隐泛出幽白的光,水面浓雾翻腾,一眼看不到底,名为浣月池。

浣月池中供奉着两座魔龙神像,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口旁有须冉,一白一红呈双龙戏珠之姿,只是原本置放冰火魔珠的两个玉环却镂空着,使得魔龙少了些生气。

绕过浣月池便是六十四阶玉梯,每一阶玉梯都仿佛是水做的。

有风吹过时,玉台便会晕漪荡漾,直通上方的金色皇座,历代魔君都是坐在上方主持皇朝朝政。

魔君刚刚结束朝政,各诸侯国驻朝使臣纷纷离去。

近几年朝政所谈之政务,几乎都是民生修养的繁杂琐事,就算偶有杀伐动兵之事,也都是些某小国被某小国攻打,诸侯派使臣当朝告状,请求浣月皇朝主持公道,其他也什么大事了。

魔君背负着双手,从高台之上缓步走了下来。

浣月左使血舞站在魔君身旁,不禁嘟囔道:“这些诸侯小国,同在皇朝治下,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整日动辄刀兵,烦不胜烦!”

“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杀戮纷争,国与国之间相互吞并征伐,本就是很寻常的事情,谁说人的心中就没有三分魔性呢?”魔君莞尔道。

血舞忽然问:“圣君以为,人魔之别在于何处?”

魔君悠然道:“本君以为,人魔之间并无区别,人有人的爱,魔有魔的情,世人认为魔道无情,认为魔的情配不上人的爱,这便有了人魔之别,你说呢?”

血舞自少女时便长于魔宫,对人间情爱之事毫无向往,只道:“圣君说没有区别,便没有区别!”

魔君自顾笑道:“雪瑶这几日去了哪里,怎么总也看不到她的人影!”

血舞闻言变色,似乎那个名字对她就像梦魇一般可怕。

“修罗大人行踪不定,属下不知!”

在浣月皇朝中,她连一向狠毒的长尊使朱雀都不畏惧,却唯独对魔君提到那个少女胆战心惊。

“血舞!你是怎么看待雪瑶的?”魔君平静地问她。

血舞抬眼向魔君看去,只见他眉宇间一片平和,但目光深邃得彷如无底黑洞,一时竟忘了回答。

魔君笑了笑,道:“怎么了?你跟在本君身边也有几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血舞低声道:“修罗大人为我皇朝鞠躬尽瘁,历尽血雨腥风,可是最近一年,修罗大人越来越狠戾激进,动辄杀人屠魔,手段凶狠残忍,就连我们皇朝子弟”

抬手打断她,魔君望着寒气升腾的浣月池,一股淡淡的感伤从眉宇间散发出来。

“倘若有一天,雪瑶做了过份的事,你们不要恨她,这不是她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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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亡命天涯(三十一)

血舞微微怔然,想起那个曾经无忧无虑的婷婷少女,她的银铃笑声曾传遍魔宫每一处角落,可谁能想到呢……

才不过几年的时间!

一尊绝情水,怎么如今就变作了这等模样?

这时候,一个白衫身影从悯生门走来,护殿魔卫见来人是浣月右使,并没有拦截。

流霜手中提了一个锦盒,快步来到魔君身前参道:“圣君!浮生阁那边传来消息,几个月后的五派会武,神州四派都有回应,一切按计划进行!”

魔君嘴角浮起微笑:“很好!”

自那日与鬼婆一见之后,魔君并没有立刻同意合作举事,他每一个决定是关乎皇朝无数人的生死存亡。

也正因此,他的每一个抉择都必须经过深思熟虑,不容半分意气用事。

“上官沐风这次不会又送来一颗人头罢?”血舞饶有兴致地问,毕竟上次浮生阁也送了颗人头。

流霜此次带回东西并没有擅自拆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就将锦盒递到魔君面前,说道:“这是鬼婆让属下交与圣君的,只说会有大用处,属下未敢私探!”

“打开来看看!”魔君吩咐道。

流霜就在魔君和血舞的注视下破除了锦盒上的禁制,缓缓拉开盒盖。

嘶……

里面竟然又是一颗头颅!

不过,这却是一颗年轻男子的首级,还保持着死前痛苦狰狞的表情。

血舞和流霜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颗人头到底有什么大作用。

魔君摸上头颅的眼睛,把眼皮拨了开来,那是一双血色的眼瞳,隐约可见五芒星图案的血丝。

“幽冥摄魂眼!”

魔君师从浣月大祭司东方无为,见识自然不一般:“巫黎族已经绝迹多年,曾以幻术闻名,族中之人多善摄魂眼之术,至于传闻中的幽冥眼,却是百年中难有一人承此异赋!”

这时血舞道:“圣君说的没错!传说幽冥眼能开启幽冥结界,可就算是这样,空有一颗死人的头颅又能有什么用呢?”

魔君很快想到这双眼睛的可用之处,便说道:“若是在上官沐风手中,自然无法驱用!”

“圣君有办法炼化这等异赋?”血舞道。

魔君失笑:“这等血肉异赋,我如何能够炼化?”

血舞心中不解,既然不能炼化,为何圣君笑容自信?

转眸间,她看到魔君笑容渐渐收敛,低声道:“要想炼化这幽冥眼摄魂眼的异能,非先生不可啊!”

流霜神色一动:“可是东方先生已经不问世事了,您上一次去见他,他都不肯出手相助!”

魔君目光一沉,对流霜道:“带上这个锦盒,随本君去趟恶龙谷!”

说罢,他已迈步向悯生门而去,血舞和流霜跟在魔君身后。

三人出了悯生门,站在云台之上。

这块云台是白玉石铸成,深入云层,仿佛走进白云一般飘渺的感觉,再向前一步,就是万丈高度的通天峰断崖。

魔君突然站定脚步,想起了一件事,对流霜道:“你此次和龙婆碰面,有没有问过奕国朝廷势力何时排除?”

流霜能得魔君赏识,办事自然是滴水不漏:“属下问过,鬼婆说奕国皇族势力稳固,处置起来比较棘手,不过已经找到扶持的人选,过几日就行逼宫之事,绝不会出现纰漏,让圣君尽可放心!”

魔君点点头道:“这暗火阁行事倒也谨小慎微,毫无纰漏,但奕国皇族有三万御林军镇守皇宫,浮生阁若强行逼宫,必定耗损实力,既然是精诚合作,我浣月皇朝也要拿出些诚意!”

血舞刚刚想到魔君口中所提的“诚意”,只听魔君道:“你留在这里等雪瑶回来,告诉她是我说的,让她助浮生一臂之力!”

血舞应了一声“是”,魔君和流霜已经从云端飞落了下去。

恶龙谷。

“白发鬓边起,风华似水流,沧桑如刀刻,枯朽看凋零!”

一位苍苍老者望着冰切一样的桌面轻声叹气,每次看到自己日渐苍老的模样,他都会不禁回顾往事。

桌上放着玉石茶具,周围是一片晶莹剔透的冰笋,锋利笔直地排成一片,他在这处冰封之境中已经独居了四年。

他时常这般低低地问自己,然后看着这片仿佛融化不开的冰封之境,念出一个名字——“雪儿!”

魔君就在冰柱笋中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那个佝偻的身影。

这已经是他五日内第二次驾临此地。

每次来到这里,他都会在这里驻足片刻,不忍去打扰那位老人。

那是他一生中最尊敬的人——浣月皇朝的大祭司,东方无为!

但今日,魔君需要恩师的相助,即使此人已经风年残烛,不堪大用了。

魔君的身影渐渐从冰境中走了出来:“先生!我今日来此打扰实不应该,但七夜确有要事相求!”

“既然知道不该来此打扰,君上请自便吧!”

魔君看着脚下,那片平滑的冰面倒映出另一个自己,脸色动容道:“先生!您为皇朝做了这么多,可是七夜却什么都不能给您,但是为了皇朝千秋大业,请先生再帮七夜一起!”

东方无为品了口茶水,悠悠道:“你今日所来,还是为了炼化惊邪剑派那四个活死人吗?”

“正是,请先生助我!”魔君拱手道。

“你可知这炼化阳寿未尽之人,极损阴德,必遭天谴啊!”东方无道。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最终逃不过一死,这世上或许真的有天谴,那又如何?最多就是不得好死罢了!”魔君说道。

东方无为回头望着身后年轻人的魔君,轻叹道:“成也帝王燕,败也帝王燕,天意无情啊!”

他这番话隐隐有弦外之音,预示着某种天机,但魔君依旧不为所动:“只要先生肯助我一臂之力,十年之内,我定能覆灭神州武林,一统天下!”

“你能否答应老夫一件事!”东方无为忽然道。

魔君道:“先生请讲!”

“你要答应老夫,不管日后成败如何,你都不能伤害鸢飞戾的性命!”

魔君想起不久前的江湖流言,正色道:“我听说此子乃是上代圣女雪魔的遗孤,既然他是我皇朝先烈之后,请先生放心便是,本君非但不会伤他性命,只要他愿意归顺皇朝,本君还会重用于他的!”

片刻后,东方无为慢慢站了起来。

魔君看着东方无为颤颤巍巍的样子,明明才到中年却行将朽木,连忙扶住他:“先生,我一直都想问您,为何您的身子已经憔悴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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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亡命天涯(三十二)

东方无为笑而不答:“这是老夫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日后你若再来苦口相求,只怕老夫已无能为力了!”

乌云盘旋在奕国皇宫的夜空上,在凛冽呼啸的风声中,宫廷内院血流成河!

夜空黑云里有低沉雷声响过,压盖了一片惊叫喊杀之声。

无数宫女太监奔走不迭,瓷盘器皿散落一地,到处都是喊声杀声。

今夜无光,正适合杀人,奕国皇族御林军三万众,竟在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宫变,连祁山州城三十万护城守备军和城中数百万百姓都毫无所觉。

皇宫内外遍地尸首,兵刃散落,除了御林军的尸体外,还有数量不多的黑衣人。

数以千计的黑衣人涌入宫殿,御空包抄,从一个宫殿杀到另一个宫殿,虽然御林军悍不畏死,勇猛反抗,却根本抵挡不住这些修真者的屠杀。

此刻奕国的君王李思已成惊弓之鸟,不停地来回踱步,祸事来得如此突然,他从睡梦中被惊醒,然后侍卫告诉他皇宫遇袭,已经杀入未央殿外了。

李思当时呆若木鸡,奕国多年未兴兵事,东临西蜀,西接大轩,北依北狄,南靠蓬莱,地理位置可谓是友联四方,又有浮生阁八千弟子护国,为何今天天降横祸?

“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太监狼狈地扑进房内,神色慌张地禀告道:“不好了皇上,未央殿失守了,他们已经杀……杀到长乐殿了!”

李思惶惶心惊道:“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敢深夜袭击朕的皇宫,朕的御林军呢?童蒙呢?难不成他这个御林军统领是死的不成?”

那名太监早已面无人色,瘫倒在地动弹不得,今夜对于皇宫内的每个人都犹如梦魇一般,光是想想就能把人吓死。

绝望缠绕着黑夜,无限蔓延着。

“父皇!父皇!”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其中还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李思一下就听出那是太子的声音,急忙走出门外,果然看到太子李昌朝这边走来,身后还跟了大批的御林军和侍卫。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何人袭击朕的皇宫!”李思迎上去问道。

李昌也是惶惶失色,刚要回话,身旁一名武将抢声道:“皇上,此次袭击皇宫的都是修真之人,以臣的经验来看,这些人都是”

“都是什么?你说!”

李思早已经思维凌乱,即便那武官不说,他应该也能猜到是何人所为。

此时此刻,除了浮生阁,还有谁能做出如此雷霆之举?

武官面若死灰,哀叹道:“怕是浮生阁和浣月皇朝的高手所为啊!皇上!”

登时如遭雷击的李思连退三步,乍然一窒,讷讷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要造反,为什么要推翻朕的皇位?”

李昌还算稍微冷静一些,知道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便向身旁武官问道:“童蒙将军,你有何对策?”

童蒙当下对说道:“太子殿下,浮生阁倾尽全派之力突袭皇宫,御林军根本无法抗衡,您和皇上赶快换上太监的衣服,说不定能躲过一劫,等逃出了皇宫,再去向护城守备军求援!”

见李思已震惊的毫无反应,李昌急道:“父皇!您还等什么呢,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轰隆!

一声雷鸣,闪电映亮半边夜色。

李昌心下一震,向寝宫房檐处望去,瞳孔猛缩,赫然看有个女子站在那里。

此人一身着绿衣裳,紫金花纹的腰封上腰佩着魔音流光笛,轻纱半遮面,夜色下那双眼睛居然是蓝色!

来人正是魔宫第二高手,浣月皇朝第十四代修罗圣女——雪瑶!

龙城关的清风别院里寂静无声,月冷清辉。

鸢飞戾这次受伤已昏睡整整二十日。

他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皇甫飞灵每日守护照料,到了今日,也仍不见他醒来。

而且因为无法排除体内玄参的毒性,他的皮肤已经变得黑紫,脉象也越来越弱。

“戾大哥,这是最后一碗汤药,喝完了这碗药,你就醒来吧,你要再不醒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皇甫飞灵说着说着,眼泪便忍不住落了下来,滴滴落在汤碗里,溅起层层涟漪。

她此刻的心情别提有多难过了。

房门外,殷六指负手走了进来,来到床前瞧了瞧。

仿佛早知如此一般,他对一旁的皇甫飞灵道:“还记得二十日前老夫说的话吗?既然事已至此,你便把他埋了吧,他撑不过明天的!”

皇甫飞灵心里一阵阵绝望:“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殷六指见不得她可怜楚楚的眼神,转开脸道:“你我都已经尽力了,老夫已帮你在城内定了口上好的棺材,若需要人手,府上家丁可以帮忙!”

他话音刚落,候在门外的几名家丁便一拥进门。

皇甫飞灵张开手拦在床前,急道:“可是他还没死呢,你看他还喘着气呢,就不能多等一天吗?万一……”

“万一万一,万中无一,他若有那个造化,早就醒来了,接受现实吧!”

殷六指说罢,迈步走了去,他确实已经尽了力。

皇甫飞灵没有再阻拦家丁,而是对殷六指走远的身影微微鞠了一躬。

自从娘亲死后,她早已习惯这样的人情冷暖,深深懂得人情可贵,凡事都不能强求太多。

她谢绝了家丁的帮忙,只让他们把鸢飞戾抬上马车,便驾着马车缓缓离开清风别院。

一路未停,出了城,直奔城西的乱葬岗。

乱葬岗上,荒坟凄凉,白骨累累,乌鸦落在树枝上呱呱地叫着。

场景阴森恐怖。

皇甫飞灵用惊邪剑挖出一个坟坑,费劲力气才把鸢飞戾拖进坑里,之后疲累的坐在旁边。

静静地坐着。

静静地流泪。

不知过去多久,乌鸦不叫了,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她自言自语的话儿。

“戾大哥,你不要怪我,你说经过同生共死,我们就是朋友了,你把性命托付给我,我却只能把你埋在这里,不过这里有很多孤魂野鬼,你不会寂寞的……”

“你生前遭人追杀,所遇种种险恶,皆因惊邪剑而起,我把它也跟你埋在一起,希望你做了鬼之后,它能陪伴你,保护你……”

皇甫飞灵说到这里,只见那张黑紫的脸在月光的映衬下,平添了几分可怖。

可是,她并不觉得害怕,只在心里为这个男子感到难过。

但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鸢飞戾的手指却轻轻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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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亡命天涯(三十三)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上天对你实在太不公平了,或许好人都是这个下场吧,只盼有来生,我们都能托个好人家,少受点苦……”

“戾大哥,你安息吧!”

“戾、戾大哥,你不要抓住我呀……”

“我给你多烧点纸钱,不要害我啊……”

皇甫飞灵被吓得一声惊叫,用力甩开那只手,本能地爬起来就跑。

可是她刚跑出几步,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

她的脚步渐渐止住,慢慢地回头,一时间竟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那个月光下披头散发的男子,正在大口呕着血。

她的戾大哥,竟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当你在这世上孤独无依的时候,你遇上了另一个和你一样孤独的人。

你有没有勇气拥抱他,投身在他的怀里?

两个可怜的人彼此依靠,是否就能抵御这世间所有的冷漠?

下一刻,皇甫飞灵朝他狂奔过去,扑在他怀里,眼中有泪盈眶,喜极而道:“戾大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我都没丢下你,你也不会丢下我的!”

鸢飞戾把肺都快咳出来了,仿佛终于排清体内玄参淤积的毒血,意识还未来得及恢复。

头一歪,又再度昏去。

但他原本黑紫的皮肤,已经开始恢复常色。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皇甫飞灵已驾着马车回到龙城关内。

但因顾忌鸢飞戾钦犯的身份,她不敢带着他投宿客栈。

再加上此前为鸢飞戾治伤,所用药材皆是世珍稀缺之物,尤其千年玄参更是有价无市,那一万两黄金已经用尽了。

此时她身上银两少得可怜,也住不起客栈,最后饶了不知多少条大街小巷,才在城南找到一座僻静的城隍庙。

为何说僻静,只因这是一座废弃的城隍庙,住在里面的全是乞丐,连穷人都很少出现在附近,嫌这里晦气。

皇甫飞灵把马车停在门口,守在门口的乞丐立刻上前,对她一边驱赶一边说道:“这间庙里住的都是乞丐,你又不是乞丐,去别处住吧!”

皇甫飞灵急忙道:“这位大哥,我和我哥哥落难了,能不能让我们先在这里住上几日,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乞丐白眼看她,阴阳怪气道:“落难的人还有马车?你把马车卖了,不就有钱住客栈了吗?”

皇甫飞灵道:“卖了马车,也住不了几日客栈的,何况我哥哥身体不好,他需要找个地方静养一段时间!”

乞丐立刻变得激动起来,把竹竿乱舞,吐沫星子满天飞:“你刚才还说只住几日的,我看你们分明是想在这里蹭吃蹭喝,你们竟然连乞丐的便宜都想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啊!”

皇甫飞灵见这乞丐不好说话,只得愤愤不平的离开了。

过了没多久,她又驾着马车回来了,而且是带着一车的酒菜。

这次那个乞丐没有再为难她,还主动把她的情况与乞丐头目说了。

丐帮帮主是一位干瘦的老头,大家都叫他井大叔。

在城南这片地方,井大叔显然是这群乞丐中德高望重的人,所有乞丐都听他的话。

而且这位井大叔还是个热心肠,听皇甫飞灵说哥哥患了重病,为治病已然花光积蓄才到了这步田地,他没有犹豫的收留了二人。

天色亮时,已经睡着皇甫飞灵被一个乞丐唤醒:“姑娘,你兄长醒了,你快去看看他吧!”

皇甫飞灵一时半喜半忧,喜的是鸢飞戾毕竟醒来了。

忧的是,不知该不该告诉他实情。

他很可能会变成残废。

多么残酷的事实啊!

鸢飞戾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这座破庙中了。

他试着运行真气,完全办不到,连霸道的冰魔珠都沉默了。

“戾大哥,你感觉怎样了!”

鸢飞戾一脸迷茫的看着皇甫飞灵,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不得已把命压在这个女子身上,显然没有信错人。

可是……

我现在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鸢飞戾盯着自己的双腿,低声道:“我的腿……”

皇甫飞灵神色一紧,期期艾艾道:“大夫说,他说你的伤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鸢飞戾抬头望她:“当真?”

皇甫飞灵用肯定的语气道:“对,没错,他是这样说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了!”

鸢飞戾将信将疑。

皇甫飞灵嫣然笑道:“好在你没有破相,这比什么都强,不然我得难过死了!”

鸢飞戾看着这座破庙,还有庙里的一众乞丐:“我的惊邪剑呢?”

“那把剑太招摇了,我把它藏在马车上了!”皇甫飞灵压低声音在他耳旁悄悄说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安心静养就好,这里条件虽然差了些,但是很安全,没有人会找到我们,而且井大叔他们人很好,愿意收留我们,等你伤好了,我们再离开这里!”

鸢飞戾忽地一阵心灰意冷,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皇甫飞灵柔声说道:“戾大哥,你以后就叫我飞灵吧!”

鸢飞戾默然,只字不言。

“袭月帝姬的绶玺玉印,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鸢飞戾一愣,在胸口摸索起来。

只是他已经换了件亵衣,这一番摸索竟是没有找到。

皇甫飞灵见他对自己爱理不理,忽然有些生气,于是拿了两样东西出来,递给他道:“不用找了,在我这呢!”

眼前闪过姒妤的音容笑貌,鸢飞戾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啊?

为何这般舍命顾我护我?

大殿下如此高看我,可是我现在废人一个,只怕让她枉费厚望了。

想到这些,鸢飞戾接过那卷七绝曲谱收入怀中,让皇甫飞灵将授玺收好,便不愿再多想什么了。

他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皇甫飞灵见他如此冷淡,粉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发作。

想到他一定是心情不好,自己又何必自讨没趣,便走开了。

此时庙里的乞丐也陆续起来,三五成群的上街乞讨去了,皇甫飞灵自然不能靠乞讨过活,她得学会赚钱。

心念一定,她来到井大叔身旁,难为情地说道:“井大叔,我要出去找些事情做,我哥哥还需要人照顾,你能不能照看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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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亡命天涯(三十六)

一炷香过后,此时正是酒楼客人最多的时候。

门外却有两个乞丐厮打起来,一边打架一边朝对方丢出大粪,弄得酒楼门前臭烘烘的,客人们哪里还能吃得下饭,纷纷捂着鼻子往外,掌柜拦都拦不住。

皇甫飞灵躲在远处瞧着热闹,恐怕以后也没人敢在这家酒楼吃饭了。

果然啊,恶人还需恶人磨。

最后酒楼掌柜为了挽回声誉,不得不向两个乞丐作揖讨饶,很痛快的结清了所有帐银,还赏给乞丐两件新衣裳,皇甫飞灵这才作罢。

第三日清晨,酒庄掌柜前来查收帐银,不禁对皇甫灵儿另眼相看。

她竟然在一天之内送完了八家客栈的酒,此前最难收的帐也一并收了回来,这种效率可不是谁都能轻易办到的。

“姑娘,这是你昨日的工钱,你拿好!”

掌柜将一小锭银子交到皇甫灵儿手里,竟比谈好的工钱足足多了三倍。

“怎么会这样多?”她不禁奇道。

掌柜说道:“想必你也经历过了,昨日你去收账的那些店家,他们一定为难过你,没想到你居然能把这些银两收回来,这锭银子是你应得的,收下吧!”

“谢谢你掌柜,你真是个宅心仁厚的大好人!”皇甫飞灵高兴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掌柜看她善良单纯,怕她吃亏:“你可别这样说,我只是凭良心做人而已,但这世上却有许多人面兽心的人,你还只是个小姑娘,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嗯,我会小心的!”皇甫灵儿笑笑说道。

掌柜走后,两个乞丐见工钱到手,仿佛也受到了鼓舞一般,更加卖力的干起活来。

而皇甫飞灵也没有亏待他们,她只拿六成工钱,把剩下的钱分给二人。

王大牛手捧着碎银子,感动得泪流满面,口中直呼道:“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做乞丐也可以做得这样有尊严!”

城西,清风别院。

蓟北四圣这四人都是大帝姬府上的客卿,殷六指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带着管家上前招呼:“不知几位大人驾临本府,老夫有失远迎,快里面请!”

书圣博白道:“不必了,我们兄弟来此只为向先生问几句话,问完便走!”

殷六指沉吟了一下,道:“哦?是这样啊,大人请问,老夫一定知无不言!”

棋圣铎罗道:“我们听府牧大人说,先生几日前,曾见过有人持奕国皇后的绶玺来此求医,可有此事?”

殷六指这时才想起昨夜和府牧饮酒,无意间说起奕国太子妃,不想今日就有人上门来盘问。

他只好坦言相告:“不错,确有此事,老夫当时见她们身上有绶玺玉印,老夫便没有起疑,怎么?莫非此中有什么隐情吗?

博白闻言,展开一卷画像,急忙追问:“那男子是什么模样,可是这画中之人?他伤势如何了?”

殷六指端倪着画像,皱了皱眉,回想道:“他被送来的时候伤势很重,经过老夫尽力救治,仍一直未醒,老夫只好让送他来的那位姑娘将他埋了,老夫还在城内帮他们定了口棺材,最后他也是被那位姑娘带走的,至于究竟埋在何处,这个老夫就不知道了!”

几人相互看了看,音圣毗多开口道:“连殷先生都无力回天,看来鸢飞戾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博白又向殷六指问道:“那位姑娘可有说过姓甚名谁,是哪里人?”

殷六指摇摇头,道:“老夫医病救人,不喜欢过问太多,老夫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几人合计了一下,似乎找到那位姑娘比找到鸢飞戾更容易。

只有找到她,才能知道鸢飞戾究竟生死如何。

即便死了,也得打听到埋骨之处,他们才能对大帝姬有个交待。

但龙城关乃是边关通商要塞,外来人就有百十来万,找到那位姑娘显然有难度。

何况,谁也不知道她是否还在城内,于是四人便决定先把这个消息传回宫内,看大帝姬什么指示。

四人中的酒圣绿耳当下对殷六指道:“打扰了,告辞!”

冬去春来转眼夏至,天气越发炎热。

鸢飞戾的伤病始终未见好转,尽管皇甫飞灵对他不离不弃的照顾,他却更加消沉苦闷,有时一连多日不言不语。

偶尔一句话也是冷冰冰的,拒人于心之外。

鸢飞戾白天醉酒狂饮,醉得不省人事,只在夜里,他偶尔会捡起从树林里被风吹进来的树叶,吹出凄凉的曲调,吵得乞丐们睡不着觉,怨声连连。

也只有皇甫飞灵会觉得这曲子格外动听,仿佛在诉说着浓浓萧索的心事一般,以为这是戾大哥唯一表达情感的方式,让她更加心疼起这个男子。

虽然鸢飞戾的病不见好,但皇甫飞灵的银两却是越赚越多。

她性子张扬活泼,爱说爱笑,在城内认识了许多大户人家,每当有人置办酒席的时候,都会找她去送酒。

为此,她发动了城西这片地方所有的乞丐,跟自己一起送酒。

从最初的一辆马车,已经发展到二十多辆,有时还忙不过来。

酒庄掌柜见她如此能干,也舍得大笔银两投入,分别在城东、城南和城北连开三家酒庄,还在城中心开了一家酒坊。

眼看酒坊的生意越来越好,掌柜自己都闲不下来,整日忙着四处验收帐银。

皇甫飞灵已经是酒坊的大管家,身兼总账房和二掌柜,自然就更忙了。

但是,每日不管多么疲累,她还是会回到破庙给鸢飞戾送酒送菜,然后就在他不远的地方睡去。

只怕自己一夜不归,便会让这个男子感到被抛弃的孤独。

这一日,皇甫飞灵早早核对完账目,闲来无事,决定去街上逛逛。

狗二赖和王大牛跟在她后面,衣着得体,也混得人模人样。

二人见皇甫飞灵进了一家首饰店,心想她终于肯为自己买几件像样的首饰了。

毕竟以她现在的人脉和收入,也算半个富贵之人了。

掌柜一看这三人进门,暗衬这位姑娘出门还带两仆从,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立马堆着笑,亲自招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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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亡命天涯(三十七)

不料皇甫飞灵逛了一半天,金银玉镯试了一件又一件,却没有要买的意思。

掌柜不禁奇道:“姑娘,莫非我这店里没有你看上的东西吗?”

皇甫飞灵不好意思地笑笑,赶忙把首饰取了下来,还给掌柜:“不好意思,我就是随便进来看看,真不好意思!”

掌柜的脸色顿时不大好看了,三人几乎是狼狈地走了出来。

王大牛很是好奇:“飞灵姑娘,想必你已经赚了不少银两,买几样首饰也不是件多奢侈的事吧!”

皇甫飞灵盘算着说道:“我的银两不能随便花,能省一点,就多攒一点吧!”

王大牛是个直肠子:“唉,摊上那样的兄长,真是苦了你啊,飞灵姑娘,有句话我说了,你可别生气,你这么活泼外向,你那位兄长也太孤僻了,你们是亲兄妹吗?他为何这般对你!”

皇甫飞灵神色一黯,只是笑了笑,也在心里轻叹:“是啊,他为何这样对我呢!”

王大牛正要跟上去,却被狗二赖拉住,被他好好教育了一顿:“你以后说话识相点,没看飞灵姑娘都不高兴了!”

回到破庙,皇甫飞灵照例给鸢飞戾买了酒菜,一一放在他身边,甜甜地说道:“戾大哥,这是世间最烈的西风烈,还有你爱吃的五味斋烧鸡,我买了最肥的一只!”

鸢飞戾表情如旧,仿佛除了他的醉生梦死,根本对身外之事毫不关心。

“飞灵姑娘,热水烧好了,我这就去帮你端来!”

皇甫飞灵回过头,朝狗二赖应了一声,然后继续对鸢飞戾柔声说着:“戾大哥,现在酒庄的生意越来越好,我们再也不必为生计发愁了,你再忍耐一下,等过段时间我攒够了银两,就买一座大宅子,到时我们就不用再住这间破庙了!”

这时狗二赖已将打好的热水端来,皇甫飞灵拿起鸢飞戾的手,用板巾轻轻地擦洗干净,声音又温柔了几分:“你知道吗?我结识了好多有钱的贵人,我要开一间自己的酒楼,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鸢飞一品居,我们两个人的名字都有飞,有我便有你,我还想再开间酒坊,请来最好的酒师,酿出这世间最烈的酒,让你喝个痛快!”

说到这里,她仿佛憧憬一般的问鸢飞戾:“戾大哥,我们就这样做一对普通人,就这样过平凡的日子,就算我们活不过明天,我们还有今天可以依靠,好不好?”

鸢飞戾冷漠的脸上,忽地皱起眉,冷冷道:“你言下之意,是我再也站不起来了,对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皇甫飞灵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那你是在可怜我?你当我是那些乞丐?”

鸢飞戾抬手指着庙里的乞丐,这般咄咄逼人地说出冰冷的话语,一众乞丐都看了过来。

皇甫飞灵不知他为何无缘无故的发脾气,一时急上心头,声音低了下去:“戾大哥,你不要这样子……”

鸢飞戾万般痛苦地说道:“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就是一个废人,难道我要一辈子仰人鼻息吗?”

“我不怕照顾你!”皇甫飞灵突然站了起来,这句话说得毫不迟疑。

“谁稀罕!”

鸢飞戾竟是拿起手边的酒坛用力地摔碎在墙上,朝着皇甫飞灵大声吼道:“我不稀罕,不要你可怜我!”

皇甫飞灵被他此刻的样子吓蒙了,只听他一字一字地说道:“不要一厢情愿的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你以为你真的了解我吗?我爹娘是何等人物,要我做个普通人,我不甘心!”

“戾大哥,你吓到我了!”皇甫飞灵声音哽咽,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鸢飞戾转开脸,显然此刻他的心情也不好过,只淡淡地说道:“如果我这颗人头能给你换来更好的生活,你去报官吧,也算不枉我们相识一场,也算给我留点尊严!”

皇甫飞灵一时不敢相信自己这样救他,照顾他,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这是要做什么?姑奶奶我每天累死累活,为的是谁呀?

我都没喊苦没喊累,没嫌弃你连累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轻轻地喘息着,哭着说道:“你看看这些乞丐,他们都可以自力更生,活出个人的模样,可是你呢,你又凭什么以为你比他们有尊严?

“鸢飞戾,你给我听好了,上天让你遇见我,就说明你并不该死,我从来就没指望你能回报什么,为你做这一切,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你若还有点良心,就快点好起来,不要让我一直为你受这些苦!”

皇甫飞灵说到后面,却是再也忍不住长久以来的心酸难过,蹲下身子,把头埋在紫罗裙上幽幽地哭了起来。

鸢飞戾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在这阳光明媚却内心阴冷黑暗的时刻,对着这个始终不离不弃的女子,他竟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怀,默然哽咽。

乞丐们全都望着这对不是兄妹,却亲如兄妹的男女。

尤其那男子竟是朝廷通缉的重要人犯,如何还能保持平静,纷纷向井大叔围拢过去,问他该如何是好。

井大叔叹然一声,对众人道:“今日之事,我们就当没听见吧,若是日后官府怪罪起来,就说这是我老头子的主意!”

狗二赖第一个站了出来,撸起胳膊道:“不管怎么说,飞灵姑娘对我们有再造之恩,谁要是不讲义气,贪图悬赏黄金,我狗二赖绝不放过他!”

他这般大义凛然的表现了一番后,却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府牧衙门。

此时以大皇子姒轩辕为首、蓟北四圣、府牧、李都护等人全都恭候在衙门前,似乎是在迎接一位极有身份的朝中人物。

众人翘首以盼,不多时,一辆由御林军专程从京师护卫的马车缓缓驶来。

待马车停稳后,姒轩辕走上前去掀开车帘,剩下的众人则跪地参拜。

“参见大帝姬殿下,殿下千岁无期!”

随着车帘被撩开,车内走下一位青衣女子,却不是袭月帝姬姒妤。

而是她贴身的青衣侍女——花天蝶。

众人抬头愕然,场面顿时尴尬。

花天蝶见这么多位大人跪拜自己,脸上一红。

众人随即起身,表情都不大自然,只有无需行跪礼的姒轩辕朗声一笑:“原来是小蝶姑娘啊,真是太令我等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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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亡命天涯(三十八)

花天蝶立刻向他欠身一礼:“奴婢拜见大皇子殿下……”

姒轩辕伸手将她扶住:“这里不是京师,所有宫廷礼数都免了吧,我皇姐怎么没来?”

花天蝶回道:“殿下一得到戾公子的消息,本来是要亲临龙城关的,但是有要事脱不开身,便差遣奴婢来了!”

姒轩辕又问:“想必皇姐能派你过来,定是有什么交代吧!”

花天蝶看了看他身后的众人,微微有些迟疑,却听姒轩辕道:“在这龙城关内,本殿下说了算,你无妨直说便是!”

花天蝶这才娓娓说道:“奴婢临行前,殿下确实有过交代,她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倘若戾公子当真蒙受不幸,也要把惊邪神兵带回去!”

众人正说着话,狗二赖已经气喘嘘嘘地跑了过来,拿起鼓槌,用力敲响了衙门门前的那面大鼓,引得众人纷纷看去。

一名官差立刻上前道:“何人击鼓,所谓何事!”

“小人要举朝廷钦犯鸢飞戾!”

狗二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博白突然飞身落在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问道:“小子,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你要举何人!”

“鸢……鸢飞戾!”

狗二赖结结巴巴地说出这个名字:“他就在城西的城隍庙里,我带你们去!”

众人来到城西城隍庙附近的一片树林,狗二赖远远地指着前面说:“鸢飞戾就在里面!”

来时的路上,姒轩辕已从狗二赖口中得知了鸢飞戾的情况,现在人已经找到了,他当即就要向李都护发号示令。

“且慢,大皇子殿下,你调集这么多兵马,是想怎样?”花天蝶制止道。

姒轩辕失笑:“当然是把鸢飞少侠接回去养伤了!”

花天蝶却道:“可是我们这样冒冒失失的闯进去,会不会引起误会?”

姒轩辕想了想,回头看看身后的兵马,如此阵仗,自己都觉得像是来拿人的。

何况是鸢飞戾如今这样的钦犯身份?

这时只听花天蝶说道:“奴婢曾照顾过戾公子,多少清楚他的性子,殿下赠他授玺,一来是出于对他的保护,也是为了凭此印掌握他的行踪,但是,如今看来,戾公子明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都不愿向殿下求援,多半因为他不想连累殿下!”

“那依小蝶姑娘的意思,本殿下应当如何?”姒轩辕道。

花天蝶道:“奴婢觉得,此时最好不要惊动戾公子,只需派些人手在此盯梢保护便好!”

蓟北四圣都是出身于江湖,又是大帝姬府的人,自然义不容辞。

博白当先道:“我们四兄弟愿在暗中保护公子!”

姒轩辕笑了笑,对四人道:“本殿下这位姐夫,可就交给你们了,倘若他有什么不测,莫说你们,便是连我也无法向皇姐交代的!”

四人声音一沉,齐声道:“我等明白,请殿下放心!”

一旁的狗二赖这时候凑了上来:“大人,不知小人的赏金何时才能领到!”

“对了,差点忘了你这个小人!”

姒轩辕最见不得背信弃义的小人,淡淡说罢,喝令一声:“李都护!”

李都护参拳道:“末将在!”

“你找个好地方,带着这位小兄弟去领赏吧!”

姒轩辕跨上战马,手一扬,率领两队精锐人马安静地撤出了树林。

狗二赖转身献出笑脸,对李都护献媚道:“将军大人,小人知道城内有家歌舞坊,那可是个好地方,不知大人可否有这个雅兴?”

李都护冷笑一声:“本将觉得这里就很好!”

他话音落下,手中的金枪也落了下去,狗二赖登时被刺死在树林里,两名龙骑锐士将尸首就地掩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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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这天以后,鸢飞戾酒喝得少了,发呆的时候多了。

在皇甫飞灵看来,他心里终究还是有他放不下的东西,不甘就此认命。

这天夜里,鸢飞戾正在昏昏沉沉快要睡着的时刻,忽然听见有脚步声朝自己走来。

他睁眼一看,见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乞丐。

老乞丐在他旁边盘膝而坐,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着鸢飞戾。

这老乞丐发须皆白,也不知活了多少年月,居然是鹤发童颜,却面生得很。

没错!

鸢飞戾认得这庙里每一个人,此人绝非是这庙里的乞丐。

老乞丐冲他咧嘴一笑,一把抓住鸢飞戾的手腕,眯了眯眼道:“小子,你病得不轻呀,看样子是伤了经脉,怕是要瘫一辈子喽!”

“臭乞丐,你拿开你的脏手!”鸢飞戾将手腕挣脱出来。

老乞丐看到他旁边有一坛未开封的西风烈,顿时开怀大笑,捧起酒坛道:“这里居然有坛这么好的酒,不喝就浪费了!”

鸢飞戾冷冷道:“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吧,别再来烦我!”

“你真大方,有前途,那我可就喝光了!”

老乞丐撕开酒封,仰头便“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酒水顺着他银白的胡须直往下淌,一口气喝了大半坛下去,然后打出个酒嗝。

“人生苦短十余载,奈何红尘多愁苦,你现在一定很不甘心吧!”

“哪里来的野乞丐,要你多管闲事!”鸢飞戾没好气地道。

老乞丐也不在意他的冷言无礼,依旧说道:“我看你年纪轻轻,杀心极重,只怕仇家也不少罢!”

鸢飞戾不由警惕地看着他,目光在庙堂内扫了一圈,发现这庙里所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其他人都睡得死气沉沉,显然受了什么禁制。

他将手摸向惊邪剑,却听那老乞丐道:“如果你还想动那把破铜烂铁,还是算了吧,我老头子想取你性命,你早已是个死人了!”

闻言,鸢飞戾悚然一惊,我几乎失去修为,他若想杀了我简直易如反掌,但听此人说话的语气,竟把神兵说成“破铜烂铁”。

如此不屑一顾,也不像为夺惊邪剑而来。

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候,老乞丐瞧见酒坛旁边有块石头,嘿嘿又是一乐,拿起石头道:“不介意我多吃你一个馒头吧!”

“前辈请随意!”鸢飞戾不信他连石头和馒头都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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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亡命天涯(三十九)

不料老乞丐一口咬下去,石头没咬下来,牙却掉了一颗,顿时苦着脸说道:

“哎呀,你的馒头比我这把老骨头还要硬,真不知道是我咬馒头,还是它咬我!”

“前辈究竟是什么人?”见他神志似乎有些混乱,鸢飞戾终于忍不住问道。

老乞丐登时一愣,坐在那里苦思冥想。

这般想了许久,忽然一阵咳嗽,竟然咳出血来。

这老头该不会得了什么重病吧?

鸢飞戾顿起杀心,不管他是谁,既然在我虚弱的时候找上门来,先杀了再说。

杀心一起,他又握住惊邪剑,想趁老乞丐剧烈咳嗽之际一剑刺下去,这老乞丐定然没有防备。

正当鸢飞戾准备铤而走险时,那老乞丐经过一阵咳血,神志仿佛清醒起来,悠悠道:“回想当年,你爹娘也是这般问我是谁!”

鸢飞戾吃惊道:“你认得我爹娘?”

老乞丐抬首望着头顶,徐徐说道:“你们一家人隐居在通天峰下,小潭村最东边的宅院里,院子里有颗大树!”

“不知前辈尊姓大名,为何来此?”

鸢飞戾已经可以确定,以为此人可能是爹娘生前的故交。

果然如他料想的一般,只听老乞丐道:“我听这里有个乞丐提到过你,便来此见一见故人之子,另有一事相托!”

“我曾被一人所伤,险些命丧他手,虽然侥幸不死,却是修为大减,后来江湖盛传,你娘雪魔盗走了魔宫的冰火魔珠,我便前往西域寻找他们下落,求他们为我报仇,但那时你爹娘已经退隐江湖,不愿再涉足江湖恩怨仇杀!”

“前辈是想让我帮你报仇?”鸢飞戾试探道。

“正是!”

鸢飞戾大喜,急切地坐起来:“冰魔珠就在我体内,如果前辈能医好我的伤,我便应了此事!”

老乞丐凝望他片刻,也不多话,从怀中拿出一个乌黑光亮的乌龟壳,将真气注入其内,一套秘籍缓缓呈现在鸢飞戾眼前。

“这龟灵甲中所记的,乃是独孤奥妙诀,配上这枚龟灵丹,有激发异法之奇效!”老乞丐淡淡道。

说着,他手中已然多了枚红色丹药,像是什么灵物的内丹。

“寻常人修炼此诀,原本五层的修为,至少也能发挥到八层,你体内有冰魔珠的寒冰真气,突破十层功效也不是没有可能,只可惜你伤至经脉受阻,学了也是无用……”

鸢飞戾大放光彩的眼眸瞬间暗淡,所有希望转眼落空,心里只剩下巨大的失落。

“既然你也没有办法医好我的伤,又何必来找我,糟蹋了这些好东西!”

老乞丐忽地摇头叹了口气:“如今我时日无多,大去之期不远,你是我老头子唯一能报仇的指望,这龟灵甲中的秘籍,你学也好,不学也好,尽在你自己了,这龟灵丹也是天下唯一一颗碧海龙龟的内丹,如果我的傲儿还活着,也轮不到你!”

见老乞丐起身离开,鸢飞戾喊道:“前辈,等等!”

“怎么?”

“独孤奥妙诀……莫非前辈就是孽隐国国主,独孤孽?”鸢飞戾恍然如是。

老乞丐半响方道:“被你说对了一半,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五十年前挑战神州各派的独孤孽,但是孽隐国如今的那位国主,他其实是我的弟弟,独孤隐!”

“前辈要我杀的人,也是他?”

鸢飞戾越听越糊涂了,但是可以肯定,那位独孤隐国主一定做过比手足相残更过份的事。

“你们兄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乞丐被这样一问,身子大震。

仿佛鸢飞戾这一声问话,比五雷轰顶对他来说还要来得激烈。

从他惊惶愤戾的一双眼睛中,任谁也看得出这其中必有隐情。

“那个猪狗不如的人,他害怕我将国主之位传给我的傲儿,竟然杀了老夫的儿子!”

“简直丧尽天良,这样的人怎配活在世上!”鸢飞戾义愤填膺道。

老乞丐忽然道:“好了,不要说了,他日若你修为有成,便帮我杀了他罢!”

说完,老乞丐霍然起身,向周身发出一道澎湃浑厚的真气,解开了众人身上的禁制,转眼消失在庙门外。

看着地上留下的两样事物,鸢飞戾自嘲自己这个是非之人,即便在这样的时候还有如此机缘。

就算自己想做个平凡的普通人,只怕也未必能够如愿以偿。

唉……

可惜了,如今自己残废之躯,再厉害的功法秘诀也没用了。

想到伤心处,鸢飞戾伸手去抓酒坛,但是看到皇甫飞灵甜美的睡颜,他忍住了借酒浇愁的冲动。

多好的姑娘,可是我拿什么报答你呢?

几日后。

皇甫飞灵手指灵巧地拨打着算盘,发出一阵好听的声音,俨然一副老板娘的精明模样。

王大牛走过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飞灵姑娘,过两日就是七月初七了,城东的卢员外家中办喜,要我们备好二十坛女儿红,全都要四十斤大坛装的,定金已经付了。

可是,眼下我们酒坊没有这么大的坛子,昨日我亲自去了趟卢家庄,看能否把大坛换成十斤的小坛,不想那位大管家死活不同意,还说这是他们老爷特别吩咐的,一定要四十斤的大坛……”

皇甫飞灵手下一停,不禁微微出神。

这卢员外为何一定要四十斤的大坛子?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响起殷六指的声音:“老夫听城东卢员外提过,半年后七月初七,渝竹三娘会来龙城关为卢员外医治腿疾……”

太好了,渝竹三娘若是来了,戾大哥的伤残说不定能够医好。

王大牛还在一旁抱怨着:“这个狗二赖,这么多天都不见人影,飞灵姑娘,你得好好管管他,越忙的时候他越偷懒,看来这趟酒又得我去送了!”

皇甫飞灵回过神来,轻问道:“什么?”

王大牛跌倒:“飞灵姑娘,我刚才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皇甫飞灵从身上取出一小锭银子,对王大牛吩咐道:“你下午有空的时候,帮我去定一身衣裳,戾大哥穿的!”

说罢,她把账薄交给账房伙计,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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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亡命天涯(四十)

城东,卢家大宅。

这卢家乃是城东最富有的一家大户,老员外今年有七十岁高龄了,也不知生了什么病,常年都坐在木轮椅上,双腿无法行走,请了许多名医都没能治好他的腿疾,情况和鸢飞戾倒有些相似。

殷六指口中提到的那位“渝竹三娘”,正是他请来为自己治病的。

所以皇甫飞灵从两个月前便开始关注卢家,她和卢家的二管家交情颇好,卢家大院里有什么消息,她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但由于五派会武盛举在即,神州豪杰纷纷赶往祁山州,使得龙城关客栈酒楼的生意爆好,自然酒坊也跟着带动起来。

这一忙之下,要不是今日听王大牛提到“七月初七”,她居然差点就把这件重要的事给忘了。

卢家大院里,二管家对皇甫飞灵说道:“飞灵姑娘,我可是看在你我这般交情的份上,才把老爷子交代的事交给你们酒坊,你可别把事情办砸了!”

皇甫飞灵迫不及待道:“那二十坛酒我会想办法,你实话告诉我,你们家老爷是不是要宴请一位重要的宾客!”

二管家赶忙把她拉到一旁,悄声道:“你消息可够灵通的,我就跟你说实话吧,那二十坛酒,我们要的是酒坛!”

“要那么大的酒坛做什么!”皇甫飞灵奇道。

二管家声音压得更低:“当然是用来装宝物了,财不外露嘛,老爷子年轻的时候积累了不少好东西,这次他可是倾家荡产要治好腿疾!”

“那得花多少银两啊?”皇甫飞灵这样说着,心里想的是自己恐怕无力支付如此巨额的诊金。

二管家煞有其事道:“都说倾家荡产了,我们老爷子把房契、玉器商铺全都典当了,真不知道他咋想的,那么大岁数,还能活几年?何必为了一双腿散尽家财呢!”

皇甫飞灵有些心不在焉,告别了二管家,又去了趟城内的无垠典当。

她终于还是决定向皇甫家族那位大伯求助,毕竟这样庞大数额的诊金,已经远远超出她能力范围。

当铺掌柜知道她是皇甫祺的侄女时,赶忙亲自奉茶,热情招待:“姑娘,你可有段时间没来了,可是你来得不凑巧,大东家昨日去了雾隐城的分号,得半个月才能回来!”

“半个月?”

皇甫飞灵心想等半个月之后,那位渝竹三娘怕是已经离开龙城关了,

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错过了能医好戾大哥的机会?

她回到破庙,在鸢飞戾身旁来回走了几步,仿佛一时下不了决心,又或是为什么事情在为难的样子。

鸢飞戾见了,忍不住问她:“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早,发生什么事了?”

皇甫飞灵脚步一定,从衣袖中取出一叠银票,商量着说道:“戾大哥,这五百两银子是我这半年积攒下来的,过两日城内要来一位大夫,她或许可以医好你的病,所以我决定……我决定宅子先不买了!”

鸢飞戾捧起酒坛灌了口酒,漫不经心道:“一定需要很多银两吧,如果她真能医好我的伤,只怕这五百两银子根本请不动她出手!”

皇甫飞灵柔声说道:“可是我们,怎么也要试一试啊,钱财银两都是身外之物,最重要的是把你医好!”

鸢飞戾不敢看她,只顾仰头喝酒。

戾大哥一定想医好伤,但又放不下面子,不想欠我太多。

想到这,当下皇甫飞灵一改商量的口气,断然道:“就这么定了,实在不够的话,你便把惊邪剑舍了吧,也省得我们日后还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鸢飞戾只说“也好”,算是同意了。

两日后的深夜,鸢飞戾换上了定做的新衣裳,头发依旧披散着,不过看起来精神已经好多了。

一切准备妥当后,皇甫飞灵找了两个信得过的乞丐帮忙,把他抬上马车,几人便向城东卢员外家赶去。

“飞灵姑娘,明日才是初七,我们为什么今夜就要赶过去呀!”赶车的王大牛说道。

皇甫飞灵道:“那位大夫住进了卢府,若是我们却被卢府的人挡在外面,见不到人,不是很麻烦?所以我们今夜就赶过去,便可以在卢府门外守株待兔了!”

一路无话,当几人来到卢府的时候,发现卢家大院里居然也是灯火通明。

大管家和二管家跑前跑后,指挥着家丁们把一个个大酒坛搬上门口的十余辆马车。

“那些酒坛不是我们酒坊的吗?他们这是要搬去哪里呀!”王大牛不禁奇道。

皇甫飞灵一时也想不明白,只听鸢飞戾说道:“他们要出城!”

这时候,只见街道上出现一队镖师,大摇大摆的从几人旁边经过。

那镖旗上的旗号赫然是“无垠”二字,正是无垠城旗下,这城内最好的通联镖局龙城关分局。

皇甫飞灵道:“雇镖护人,这么多金银财宝,也只有通联镖局接的起这单生意!”

镖局的人一到,几人就看见大管家从院里推出来一个老头。

那老头十分瘦弱,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木盒,想来就是卢员外了。

卢员外和镖头寒暄几句,被抬进轿子,家丁纷纷坐上马车,在镖局的护送下往东城门去了。

“飞灵姑娘,怎么说?”王大牛问。

皇甫飞灵想也没想,便道:“我们跟上去!”

鸢飞戾几人远远地跟在后面,如此跟了一路,穿过城外的一片竹林,看见一座山庄。

数十名护庄侍从把手着正门处,均佩刀剑,想来那位“渝竹三娘”在前一日就到了龙城关,下榻在此处。

只见卢员外拿出一张拜帖,交给大管家,大管家又将拜帖交给守门侍从,这才入得庄内,镖师也算完成这趟护镖任务,原路返回了。

皇甫飞灵暗道一声糟,这位渝竹三娘居然和她师傅殷六指一样,找她医病还需要拜帖。

“戾大哥,我们没有拜帖,他们不会让我们进去的!”皇甫飞灵焦急道。

鸢飞戾眸光一定:“抬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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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亡命天涯(四十一)

王大牛从马车内取出一副带座椅的担架,两个乞丐便把鸢飞戾抬了过去。

守门侍从立刻上前,连拜帖都不问,只道:“这里是我家主人的私宅,谢绝访客!”

鸢飞戾从皇甫飞灵手中接过惊邪神兵,递了上去:“这是在下的拜帖,交给你们家主人!”

侍从微微迟疑,便进去通报了。

鸢飞戾心念一动,这世道人心邪恶,飞灵太单纯了,我得多防备一手才行。

这时他忽然问皇甫飞灵:“这位渝竹三娘的底细,你清楚吗?”

皇甫飞灵早把殷六指对此女的评价给忘了,微笑答道:“她师傅是六指悬壶殷六指,你的命都是殷先生救回来的,他这位徒弟呀,对经脉上疑难杂症造诣更深!”

山庄大堂内,坐在木轮椅上的卢员外紧紧抱着木盒子,也不知是什么宝贝,生怕被人抢了去。

那木盒子上面还有把锁头,一副怀揣宝物的守财奴模样。

此时,在卢员外面前的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手里摇着折扇。

女子把装满财宝的酒坛看了个遍,冷笑一声,道:“这些金银翡翠都是些寻常人家的玩意,哪里算得上真正的宝物,你我之间的约定,好像不止如此吧!”

说话的这名女子,她便是六指悬壶曾经的徒弟——渝竹三娘。

“这是老夫全部的家当了,难道还不能换我这双腿吗?”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盗圣前辈,您老人家曾经也是一代名盗,专盗名门大派的镇派宝物,若是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如何能对得起您飞天盗圣的名号?”

渝竹三娘饶有兴致地微笑着,却是看向卢员外怀中紧抱的木盒。

原来这位枯瘦残疾的老头,居然是数十年前就已成名的飞天盗圣云中雀,以轻功独步江湖,便是连御剑高手都比不过此人的轻功。

云中雀把手盖在木盒上,失笑道:“那不过是江湖朋友吹捧出来的!”

渝竹三娘有些失望地说道:“既然是这样,我看我这趟,就算白来了!”

侍从走了进来,将手中宝剑双手奉上:“主人,门外有访客求见,这是他的拜帖!”

渝竹三娘轻皱眉,顿时疑惑起来。

我一向行踪不定,此行龙城关也是因为和飞天盗圣定了三年之约,如何会被外人知悉?

但是在云中雀眼中,这把宝剑即使锋芒藏于剑鞘,他似乎也能看出此物不凡。

没错!

那便是世间三大神兵之一的惊邪剑!

因为在数十年前,他为盗得这把神兵结果被天极真人打伤,自此双腿残疾了五十多年。

多么痛的领悟啊!

此刻再见到这把神兵,他竟忍不住差点从木轮椅上跳起,脱口说道:“神兵惊邪!”

渝竹三娘闻听此言,霍地拔剑出鞘,细看之下,那剑身如玉一般通透。

她试着向剑中输注真气,只听剑吟不止,竟不能驱使。

世间灵兵利器,奇珍者甚凡,修真之人若寻到上好的材质,炼制一件上好的兵器亦不是难事。

但是有些宝物因为本身具有强大的灵气,一旦认主就不会轻易为他人所驭,除非这个人比兵器主人修为更胜一筹。

神兵虽好,只可惜以渝竹三娘现在的修为,比它的主人鸢飞戾差了不少,自然是无法驱使。

不过能得到这件宝物,也不算无功而返,日后寻个高人用它来换件适合我的兵器。

想到这里,她脸上露出笑容:“前辈真是好眼力,果然是一把桀骜神兵,看来渝竹三娘是不虚此行了,请他进来!”

云中雀一咬牙,知道自己再不拿出宝物,只怕她不会医治自己,当下道:“且慢,老夫这里还有一枚宝物,此物乃是瑶池宫镇宫之宝,碧海冰粼,为老夫五十年前所盗,以姑娘的修为,刚好可以驱使!”

说着,他取出钥匙打开了木盒,双手递上,然后转开脸去,生怕自己会后悔似的。

渝竹三娘拿手取出盒中宝物,只见这是一枚透明的玉石,不知是否真如云中雀说那般神气。

不过看老狐狸此刻的心疼模样,倒不像是假的。

“碧海冰粼!”

她又像此前那般一样,向其中输注真气,碧海冰粼顿时泛起白色光晕,隐隐让人不能直视。

“不可,此物绝不能轻易驱使,只因其威力太大,且不说这山庄能否保住,连你也会遭其反噬!”

云中雀忽然出声制止,煞有其事地说道。

渝竹三娘撤回真气,看向云中雀:“盗圣前辈,您吓唬我?”

云中雀冷冷笑了两声,神色不屑道:“自从老夫盗走此物之后,碧海冰湖中的灵物一夜之间死绝灭尽,这其中蕴含的海灵之力,非同凡响,绝对算得上这世间的至宝之一,瑶池宫遗失此物这么多年,都不敢对外声张,你个江湖小辈,岂知此物不凡?”

渝竹三娘越听越开心,她确实只是个不入流的江湖小辈。

但是从今日之后,她渝竹三娘的名号,便能在江湖上如雷贯耳了。

“主人,那位访客还在门外等着求见呢!”侍从提醒道。

“让他等着,送上门的行货,飞不了!”

渝竹三娘转而看着云中雀,眉飞色舞道:“多谢前辈厚赠,三娘一定让您抬着进来,走着出去!”

鸢飞戾几人这一等,便是深夜到清晨到日暮,两个乞丐早已经叠在一起,呼呼大睡起来。

而在他们不远处,还有一群卢府大院内的家丁,也是呼呼大睡,叠成了一堆。

鸢飞戾眼睛都不合一下,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山庄,仿佛他重新站起来的希望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时只听山庄内传出一声狂笑。

“哈哈哈哈哈……”

伴着这声大笑,一道龙卷风蓦地闪了出来,速度极致,疾风劲草一般把叠起来的两个乞丐和一众家丁全都掀翻了。

“老夫终于可以重上青云了!”

那道龙卷风忽然定住,露出云中雀的身影。

他又是一声大笑,竟直向云中射去,疾如闪电,在半空中留下数百道残影。

“那不是咱们老爷吗?”大管家愣了愣,提鞋便追。

众家丁们呼喊着“老爷”,纷纷跟在大管家后面追他们老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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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亡命天涯(四十二)

望着那人留下的残影,鸢飞戾惊叹一声,对身旁的皇甫飞灵道:“那不是卢员外吗?好俊的轻功啊,和你的身法倒有些相似!”

皇甫飞灵也望着头顶的云霄神色复杂,半响才回过神,口中仿佛还微微念叨着什么:“是他,是他,一定就是他!”

见她神色异常,鸢飞戾不禁奇道:“这位前辈,你也认得?”

皇甫飞灵收回目光,两只眼睛隐隐泛红,轻声道:“戾大哥,你医好了伤,先帮我杀一个人罢!”

“就是这位前辈吗?他是谁!”

鸢飞戾对这位“卢员外”的真实身份大为疑惑。

皇甫飞灵心地善良,以她的性子,若非有极大的仇怨,她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皇甫飞灵神色中带了一丝恨意,静静说道:“他是五十年前成名的飞天盗圣云中雀,昔年……”

“我家主人请你进去!”

皇甫飞灵话说到一半,被走出来的侍从打断了。

鸢飞戾拉住她的手,轻声安抚道:“此间事情,等我医好了伤,回头再说!”

皇甫飞灵欣然点头,眼里多了几分欢喜。

只要戾大哥的伤医好了,我这一辈子也有着落了。

眼看鸢飞戾被两位侍从抬进院中,她正要跟上,却被拦在门外:“你们不能进去!”

皇甫飞灵瞪了那侍从一眼,朝鸢飞戾喊道:“戾大哥,那我在这里等你!”

渝竹三娘把玩着手中的碧海冰粼,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这样的宝物虽然不及惊邪神兵那般人尽皆知,但是它的威力比之神兵却不差多少。

在江湖人眼里,自然是无价之宝了。

听到身后有人进来,她把碧海冰粼一收,转身时已经是三分春意颜色:“鸢飞少侠,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鸢飞戾淡淡道:“刚才那位前辈,等了数十年才等来今日,在下多等个一日半日,又有什么关系!”

“来人,为少侠宽衣!”

渝竹三娘也不多话,朝堂内其中一间房间走去。

片刻后,鸢飞戾赤膊躺在床上,尽量让自己海潮一般的心平静下来。

渝竹三娘打开诊箱,亮出一排大小不一的金针,取了其中一枚,说道:“你现在无法自行运气,我会把真气输注在这金针之上,用我家传的金针错脉为你重开脉门,最后一针,我便要刺你的死穴鸠尾,逼出你经脉中的淤血!”

她说到此处,淡淡地一笑:“但是有句话,我得提醒少侠,这金针错脉并非绝对,若是不幸把少侠扎死了,你可别怪我!”

“姑娘尽管下针,生死自有天定!”鸢飞戾闭上眼睛,心说我都死了,还拿什么怪你?

接下来,渝竹三娘便开始行针刺穴。

本来她的“金针错脉”也算一门独门秘术,只是过程太过凶险,预后难料,轻则有伤周天气机,重则致人死命都是常有的事,所以她这门医术并未受到世人认可,只被当做不治之症的最下策。

但是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人愿意以命作赌,宁愿去博那一线生机,也不要生不如死的活着。

如鸢飞戾!

如云中雀!

不知过去多久,鸢飞戾渐渐失去了意识。

此时他身上已经被扎过一百多针,渝竹三娘额头也沁出许多汗珠,每一针都极为关键,绝不能出现半点差错。

诊箱内只剩下最后两枚金针的时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拿起一枚金针刺向鸢飞戾的巨阙穴,以激发他体内真气自行疏导气脉之海,重开阻滞的脉门。

不料金针刚落,真气开始冲击经脉,露在外面的金针竟结凝结出一层寒冰。

“疑?”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渝竹三娘还是第一次见到。

“寒冰真气!”

“难道是……”

她片刻间忽然想到了什么。

先是惊诧,

接着大喜。

此刻这女子的神色,竟比得到碧海冰粼还要激动。

“冰魔珠啊,原来就藏在此子的丹道内,我要发财啦!”

渝竹三娘眼珠一转,立刻丢下鸢飞戾和未刺完的最后一针,取了挂在墙壁的惊邪神兵,便走出了房间。

山庄大门外,皇甫飞灵等得很是焦急,不停地向里面望来望去,也不知道鸢飞戾现在如何了。

正在这时,只见刚才那侍从走来,将惊邪剑交还给她,道:“姑娘,此剑原物奉还!”

“你这是什么意思!”皇甫飞灵没有去接剑,反而紧张地看着侍从。

侍从道:“姑娘不要误会,我家主人说了,既然惊邪剑已经认主,鸢飞少侠修为又那么高强,我家主人即使得了惊邪剑也是无法驱使,何况此物人人必争,反而会招致杀身之祸,所以她让我把惊邪剑还给你,至于鸢飞少侠的伤,她会医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皇甫飞灵急道。

侍从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只是鸢飞少侠的情况有些特殊,还需要三五日才能恢复,他让我代为转告姑娘,要你带着惊邪剑先回去,五日后再来接他!”

皇甫飞灵顿时松了口气,连声庆幸:“是这样啊,我就说嘛,戾大哥是个好人,好人一定有好报的!”

两个乞丐凑了过来。

王大牛道:“飞灵姑娘,那我们就回去吧,在这里没吃没喝的,我都快饿死了!”

“嗯,我们先回去,辛苦你们了!”

皇甫飞灵心情极好,并未多想什么,当下她接了惊邪剑,便离开了山庄。

当渝竹三娘回到房间时,鸢飞戾还昏迷着。

她走到床前,拿起最后一枚金针,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这最关键的一针,她却是刺在了壇中穴之上。

随即,鸢飞戾把头一歪,动也不动了。

竹林里静悄悄的,到处都是笔直的绿节竹。

“呜”的一声,竹林里不知名的深处忽然有一阵阴风,幽幽吹了过来。

这片竹林在黑夜里顿时晃动不停,犹如狂舞的妖魔,被风吹落无数片叶子。

王大牛把马车赶得飞快,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发凉,抬头看着满天竹影婆娑舞动,心里一阵恶寒。

“飞灵姑娘,我怎么觉得脖子根冷飕飕的!”

另一个乞丐也跟着说道:“是啊,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我们不会撞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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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亡命天涯(四十三)

皇甫飞灵不禁打了个激灵,没好气地说:“撞你个头啊,在这种地方不要乱说话,怪瘆人的!”

突然,在马车前面的一颗绿节竹上出现一个黑影。

这个黑夜几入鬼魅,就站立在那颗纤细的竹子上晃呀晃呀。

“鬼呀!”

两个乞丐几乎同时看到了这个黑影,吓得惊呼一声,跳下马车便跑。

不料那黑影疾如风至,两颗人头竟被他生生从脖子上扭了下来。

跃出马车的皇甫飞灵看到这样一幕,吓得花容失色。

那个黑影有几分眼熟,不正是城东的卢员外吗?

“姑娘,你修为不够,拿了惊邪剑也驱使不动,不如把它送给老夫,嘿嘿,老夫便给你留个全尸!”

云中雀说罢,手上轻轻一抛,登时把两颗人头像扔什么杂物一般,丢了好远出去。

皇甫飞灵非但不惧,反而愤恨:“你若杀了我,戾大哥定会为我报仇的!”

云中雀嘿嘿地冷笑几声,道:“渝竹三娘既然通知老夫前来夺剑,就表示你的戾大哥已经死了,他做鬼再来找老夫报仇吧!”

皇甫飞灵心里一紧:“你胡说,渝竹三娘已经答应为戾大哥治伤了,戾大哥还要我五日后再去接他的!”

“他亲口对你说的?”

云中雀露出鄙夷之色,见皇甫飞灵迟迟不作答,便道:“小姑娘,你真是单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人,老夫已经够贪心了,那渝竹三娘比老夫还要贪,她一定是在你的戾大哥身上又发现了什么好东西罢,才让老夫前来抢夺惊邪剑,好让惊邪剑派以为鸢飞戾是老夫所杀,她那点小肚鸡肠,嘿嘿,还嫩着呢!”

皇甫飞灵抬头道:“你既然知道她杀人嫁祸,为何还甘愿中计!”

云中雀道:“我是不知道她究竟发现了什么宝贝,竟然比惊邪神兵还珍贵,但是她有碧海冰粼在手,老夫不是她对手,就只好来取惊邪剑了!”

皇甫飞灵又道:“惊邪剑是惊邪剑派镇派之宝,你就不怕惊邪剑派追查此事?”

云中雀不屑之意更重:“惊邪剑派那样的名门大派,镇派之宝可不止这一件,就算他们知道了又能怎样?

老夫的轻功神风腿独步江湖,想当年,连那天极老儿都追不上我,有何所惧?”

“好,惊邪剑给你!”

皇甫飞灵将剑鞘射向半空,腾起轻功夺路便逃。

云中雀下意识去接,拿到手后发现只是一个空剑鞘,方知上当,怒骂一声“臭丫头。

他看准方向,追了上去。

山庄内。

盯着鸢飞戾脐上半寸的丹道之处,渝竹三娘双眼放光,想到里面的东西就忍不住一阵激动。

她转身几步推开房门,吩咐侍从把手术刀取来,自言自语道:“我要看看他丹田之物,是否就是冰魔珠!”

“真的那么好奇吗?”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渝竹三娘霍然转身,只见鸢飞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走下床榻,穿起了衣裳。

“不可能,我明明已经刺了你的壇中穴,你应该内气弥漫,神志不清才对!”渝竹三娘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实在想不明白,以自己对人体穴位经脉的掌握,自己最后一针足以令他昏迷数个时辰。

鸢飞戾一边穿着衣裳,一边说道:“我知道你会发现我体内冰魔珠的秘密,此前你说最后一针要刺我的巨阙死穴,适才你为我施最后一针时,已经显出杀意,我便用移穴之法将壇中要穴移走,你最后那一针,其实是刺了我的巨阙穴!”

渝竹三娘听了,微微沉吟。

这移穴换位虽说是魔道中的一门雕虫小技,但是在神州江湖上,她还没有听说过有人学会。

但……

她又哪里知道,鸢飞戾那卷“七绝谱”中,鸢飞青天夫妇毕生所学尽数收录,移穴换位虽然不堪入流,但是关键时刻,却能避开重要死穴,保住性命。

渝竹三娘起初惊讶,拿出折扇扇了几下,轻讽道:“移穴换位,难怪都说你是魔门子弟!”

“在下的伤能够医好,全靠姑娘医术精湛!”鸢飞戾穿好衣裳,冷冷说道:“不过你言而无信,也别怪我出尔反尔!”

“你意欲何为?”渝竹三娘使劲朝脸上扇着风,神态悠闲。

鸢飞戾哼道:“惊邪剑还我!”

有碧海冰粼在手,渝竹三娘自恃无恐,就把折扇一收:“房中太闷,我去数星星了,少侠若有兴致,就陪我的属下玩玩吧!”

说罢,她转身走了出去。

紧接着,门外一众侍从拔出刀剑,涌进房间。

漫天星光闪烁,烨烨生辉。

走到院中的渝竹三娘刚把碧海冰粼拿出来,只听身后一声巨响,鸢飞戾竟破梁而出。

“就你这智商,还是数月亮吧!”鸢飞戾站在屋顶上,嘴角挂着一丝轻讽的笑。

这时从院外又涌进来十几名侍从。

“你们退下!”

渝竹三娘托起碧海冰粼,眉飞色舞道:“我这里有一枚宝物,正想试试它的威力!”

鸢飞戾哪里会晓得她手上是什么东西。

就算知道了,以他此刻五成五的寒冰真气,即便没有惊邪神兵,也不会把这五品修为的渝竹三娘放在眼里。

“我也想试试独孤奥妙诀的威力!”

鸢飞戾自负地说罢,引出法诀,大喝一声:“独孤奥妙,万法无极!”

话音一落,鸢飞戾双手快速结出三个法印,从他眉心处渐渐显现出一个红点,娇艳欲滴。

刹那间,他眼眸冰蓝,真气澎湃,仿佛欲破体而出一般,连下方的渝竹三娘等人都能感受到这个男子身上惊人的变化。

此刻鸢飞戾的感觉真如凤凰涅槃,这自然要归功于渝竹三娘的医术,否则自己还躺在破庙里仰人鼻息呢!

他念及此处,对渝竹三娘道:“我不想对救过我的人赶尽杀绝,惊邪剑还我,你尽可去数你的月亮,刚才的事,我便作罢!”

渝竹三娘见他周身真气狂盛如山,衣袂发丝皆受真气影响无风自动,不禁懊恼不迭。

此子真是可怕啊!

但她已通知飞天盗圣去杀人夺剑,哪里还有惊邪剑可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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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亡命天涯(四十四)

早知此子修为不凡,未曾想会如此之高,这回算是弄巧成拙,骑虎难下了。

但事已至此,渝竹三娘眸中狠色一凛,当即祭起碧海冰粼,对鸢飞戾说道:“打赢了我,我便告诉你惊邪剑在何处!”

鸢飞戾收起恻隐之心,凌空跃起:“那就接招吧!”

“太极,乾坤无量!”

此剑诀一出,刹那间一个血色太极图案凝聚身前,从鸢飞戾的双掌之间向着渝竹三娘等人骤然施发,所向无敌。

渝竹三娘的碧海冰粼也突然间白光大放,光彩夺目,竟瞬间把黑夜照亮得如同白昼。

那道白光直接迎向血色太极轮,威势惊天。

说时迟,那时快。

只是眨眼功夫,血色太极和碧海冰粼发出的光芒无声相撞,周围的侍从皆受波及,被震向四面八方。

渝竹三娘周身被碧海冰粼的盛光笼罩,便是连她自己都睁不开眼睛,只感觉那道血色太极轮风声凛冽,近在咫尺,就要冲破光罩印在自己身上一样。

她只能拼尽全力维持白光不散,脚下却已经支撑不住,被一股巨大之力向后直推了出去。

鸢飞戾虽能抵住那道白光,但是其中灵力之强竟是无穷无尽,汹涌澎湃地一重一重压来。

片刻之后,渝竹三娘发现这碧海冰粼一经驱御,威力越强需要输注的真气便越多。

奈何她受限于修为,长此消耗下去,竟然拼不过鸢飞戾被独孤奥妙决加持的寒冰真气。

而此时那道血色太极轮也离她不到半尺,真是个生死立判的时刻。

渝竹三娘一咬牙,双手掐起指诀,又向碧海冰粼中强注一股真气,将那太极轮逼退几丈,突然撤去真气,身形一动,冲天而起。

就在渝竹三娘撤去真气的同时,碧海冰粼的白光瞬间消散,血色太极再无抵挡抗衡,轮轰然印向院门墙壁,形成一片残垣断壁。

饶是如此,仍然余势不减,把院外那片竹林也毁去不小的面积。

鸢飞戾没有再出手。

这女子修为不足他是看得出来的,只不过是仰仗手里的宝物这才能接下自己一招剑诀,最后也是狼狈躲闪罢了。

渝竹三娘已落身在仅剩的门柱上,轻轻喘息几许:“鸢飞戾,我有碧海冰粼在手,你杀不了我的,不过送你来的那个丫头,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鸢飞戾心里一紧,冷冷道:“你把她怎样了!”

渝竹三娘道:“我让她带着惊邪剑先回去了,只不过……”

“我信你个鬼!”

渝竹三娘轻笑一声,说道:“我话还没说完呢,只不过我已经通知了盗圣前辈去夺剑,想必这会儿,她正等着你去救她呢!”

鸢飞戾听了此话,细想之下,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怒道:“算你够歹毒!”

渝竹三娘看他紧张的样子,悠悠道:“最毒妇人心,古有名言,再不赶紧去救她,你不但找不回惊邪剑,便是连你那楚楚动人的小情人,也要香消玉殒了,不心疼吗?”

“我还会回来的!”

鸢飞戾哪还顾得上在这里多费唇舌,当下施展轻功,向那片竹林投身而去。

“你又不是灰太狼,还回来作甚!”

渝竹三娘见鸢飞戾已经走远,不禁柳眉轻折,吐出一口血来。

这碧海冰粼极耗真气不说,反噬之力更是恐怖,日后还是少用为好,当下得赶紧离开此处。

“什么人?”

她蓦地回身四望,但只听刷刷几声,似有高人御空而至。

转眼间,院里便落进来五个人。

渝竹三娘心里一沉,这些人头戴斗笠,黑衣黑袍,衣袍下摆绣了火焰图腾,无论哪一个修为都在自己之上。

再看这些人的气度架势,只怕是来夺碧海冰粼的。

她看着手里的宝物,苦笑一声:“这哪里是什么宝物,分明是我的催命符啊!”

竹林深处,正在上演着另一场明抢暗夺。

云中雀出身于御风殿,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神州小派,致力于把轻功修炼到极致。

江湖中人却常把这个门派称之为——“名盗门”。

而御风殿也不负此名,可谓是风行独步,来影无踪,名盗辈出。

云中雀自号“飞天盗圣”,但他却是个恶盗。

不过他的轻功,也是实实在在当得起“飞天”二字。

可是此刻,他居然追不上一个小姑娘。

这位“飞天盗圣”更加惊诧的是,被自己追杀的小姑娘施展的轻功“三十六路神风腿”,居然也是出自御风殿。

御风殿一向只收两名入室弟子,一男一女,如此代代相传。

云中雀片刻间想起了自己的师妹白燕渱,看来这个小姑娘不是她女儿,就是她的徒弟了。

二人的身影穿梭在竹林之中,皇甫飞灵摆脱不掉身后的云中雀,又在心里牵挂鸢飞戾的性命,全力朝山庄赶去。

云中雀似乎也看出这一点,每当自己就要擒住她的时候,这丫头就会突然变换方向,每次都让自己扑了个空。

可是不管这丫头如何躲闪,逃跑的方向始终不变。

发觉这一点后,云中雀索性也不追了,而是直飞向前,隐身在通往山庄的必经之地埋伏,以逸待劳。

皇甫飞灵以为甩掉了身后的云中雀,顾不上休息,顺着竹林小路风驰电掣。

戾大哥怎样了。

戾大哥,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不料这时,一颗竹子突然打了过来。

猝不及防的皇甫飞灵被打中双腿,一头摔在地上,滚出老远才停下。

皇甫飞灵忍痛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跑了几步,只见头顶黑影一闪,云中雀已经落在她身前。

“丫头,江陵飞燕白燕渱是你什么人!”

皇甫飞灵目光仇视地盯着这个恶名昭彰的老头,美眸生煞:“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当年你暗算我娘,可曾想到会毁了她一生?”

此言一出,云中雀非但没有愧疚之色,冷哼道:“那是你娘自找的,谁让她看不起老夫了,还妄想劝老夫将碧海冰粼还回瑶池,当年若不是皇甫青云多管闲事,你娘早就去投胎了,哪里还会有今日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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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亡命天涯(四十五)

皇甫飞灵道:“那桩事之后,你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也是家财万贯,而我娘在孽隐国孤独而终,全是拜你所赐,你才是应该去孽隐国消孽的人!”

面对皇甫飞灵怒声指责,云中雀狠狠地呸了一声,道:“当年答应孤独国主去瑶池偷盗龟灵丹,她可是自愿的,没人逼迫她,她被你爹负了心,那是她有眼无珠看错人,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老夫只不过打了她一掌,与老夫有何关系!”

皇甫飞灵被他杀意森森的眼睛盯得毛骨悚然,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云中雀步步紧逼,却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皇甫飞灵身上:“你长得真像你娘,不过没有你娘运气好,就算她后半生为老夫所毁,至少也在江湖上快活潇洒过几年时光,可是你今日遇到老夫,便要死在此地了!”

皇甫飞灵脸色刷地一白,几步之后,她的背已然撞到一颗巨大绿节竹上,退无可退了。

她心里不禁想到,如果戾大哥能来救我该多好,也许他已经被人害了性命。

这都怪我,太轻易相信人了。

云中雀脚步一顿,忽然纵身跃起,半空中五指成爪,直取她首级而来。

皇甫飞灵哀叹一声:“戾大哥,我来陪你了!”。

然后,她背靠着那颗绿节竹,紧握着自己无法驱使的惊邪神兵,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但是,就在皇甫飞灵绝望得平静的时候,只听“哐啷”一声剑吟传进她耳朵里。

此刻她手中的惊邪剑一寸寸结冰,碧芒盛极,透冰而出,竟成高达两人的大绿光柱。

如龙狂嘶,剑吟不止。

皇甫飞灵已经感觉到自己都快要握不住这把神兵了。

骤然之间,惊邪剑挣脱她的手掌,如怒涛穿空,激射冲向云中雀。

这电光火石之间,云中雀离皇甫飞灵不足一丈,根本毫无防备,纵然轻功卓越,也已然躲闪不及。

他急忙出掌抵挡,却被惊邪贯穿肩膀,整个人如受重击,向后摔了好远出去,一连撞倒好几颗绿节竹。

落地后,云中雀踉跄地后退出好几步,这才勉强能稳住身形。

“究竟何方高手?”

云中雀一脸惊怒交加,死死地盯着皇甫飞灵身后的地方。

“你猜呢?”

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缓缓地,从巨大绿节竹后面走了出来,站定在皇甫飞灵身旁。

皇甫飞灵心头一喜,一声惊讶之极的“戾大哥”叫了出来。

“前辈不是喜欢飞上天吗?”

鸢飞戾手握惊邪神兵,盯着云中雀张狂冷笑:“那我便送你去和月亮肩比肩吧!”

云中雀狠狠看了鸢飞戾一眼,知道今日讨不得好,便将身形化作一道龙卷风,眨眼就看不见了。

鸢飞戾引出御剑诀就要追去,只听身旁的皇甫飞灵急道一声:“戾大哥,不要追了,你追不上他的!”

不料她这一动,小腿吃痛万分,倒吸一口凉气,险些就要痛到跌倒,辛亏从身旁伸来的一只手将她扶住。

鸢飞戾扶住她坐了下来,伸手在皇甫飞灵小腿上一摸,放下心来:“筋骨没断,不打紧的!”

他抬起头,发现皇甫飞灵古怪地盯着自己,就揶揄道:“干嘛这样看着我,不是认识我了?”

皇甫飞灵瞧了他半响,那双冰蓝中透着诡异红芒的眼眸煞是恐怖,忍不住说了出来:“你现在的样子,你的眼睛好吓人呀……”

鸢飞戾闭上眼,渐渐平息了体内纵横经脉的冰噬魔力。

再睁开眼时,冰蓝尽散,眸色已恢复如常。

他也不理会皇甫飞灵的惊奇,只问一句:“刚才那人,他是谁?”

“一个恶人,该死的人!”皇甫飞灵咬牙切齿道。

鸢飞戾脸色忽然严肃起来,厉声说道:“你找的好大夫,那渝竹三娘心肠歹毒,若非我早有防备,差点被她害了性命,你不知道这世间险恶吗?怎么连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刚才若是我晚来一步,你伤的就不是腿了!”

皇甫飞灵立刻就不开心了,嗔道:“那么凶干嘛,你现在伤好了,反倒教训起我来了!”

鸢飞戾把皇甫飞灵从地上拉起来:“我骂你,总好过你丢了性命!”

感受到他的关心,皇甫飞灵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高兴,一把挽住鸢飞戾的手臂,似撒娇一般地说道:“原来,你这么在意我啊!”

“我才没有!”鸢飞戾神色变得不自在,但没有把她推开。

皇甫飞灵想起他刚才紧张自己的样子,心里莫名一甜,小声嘟囔起来:“还说没有,明明就是关心人家!”

鸢飞戾瞳孔一缩,看向山庄方向,只见那里火光冲天。

当二人赶到山庄时,正是大火浓烟密布,热浪熏天的旺势。

站在院外都能闻到一股焦糊味道。

那味道像是烤肉!

尸体的焦糊味!

看着眼前的废墟山庄,鸢飞戾在山庄的院子里连一具侍从的尸体都看不到,想来他们已经被人搬进房里,一并烧了。

“戾大哥,你也真是的,总喜欢干这杀人放火的事情,本性不改!”皇甫飞灵嗔道。

“胡说,这个锅,我可不背!”

“啊?”皇甫飞灵吃惊道:“这火不是你放的呀?”

她蹲在地上,百思不解,便自顾地猜测起来:“这么大的火,会是谁放的呢?会不会是渝竹三娘放的?她害怕你回来寻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放火烧了山庄?”

鸢飞戾脚下似乎踩到什么东西,从地下捡起一柄折扇,沉吟道:“不会,我和渝竹三娘交手的时候,山庄内外的护卫全都死了,可是你看院里连一具尸体都没有,渝竹三娘不可能把这数十人的尸体一具一具搬到房内,一定是我离开之后,她被人给杀了,所有尸体都被人毁了。”

皇甫飞灵惊讶道:“你和她交手……这渝竹三娘这么厉害啊,连飞天盗圣都不是你对手,她却能保命不死,那杀她的人岂不是更厉害?”

“飞天盗圣?”鸢飞戾低低念了一句,他并不知道卢员外的身份。

皇甫飞灵道:“就是刚才想要杀我的人呀?可惜大牛和柱子兄弟都死了,就算不是为了我,你也要杀了这个恶贼,为他们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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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亡命天涯(四十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此人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吗?”鸢飞戾满腹疑问。

皇甫飞灵张了张口,只道:“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清楚!”

“那就等回去再说!”鸢飞戾说罢,向竹林深处走去。

“戾大哥,你去哪!”皇甫飞灵急忙跟上。

“去埋他们的尸首!”

鸢飞戾和皇甫飞灵顺着竹林小路一路寻找两个乞丐的尸体,毕竟相处那么久,他们二人又是因为自己而殒命,他总要尽些埋骨之义。

可是奇怪了,二人找得到马车,却偏寻不见尸首。

皇甫飞灵把马车附近找了个遍,奇道:“他们明明就是在这里被害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鸢飞戾说罢,一掌震出,地上一层竹叶顿时被震得飘然飞舞。

在二人被杀的地方,赫然露出一道鲜血的痕迹。

鸢飞戾跟着血迹一直走,没过多久,不想竟在林中遇到一支龙骑锐士。

为首的四人,正是蓟北四圣。

这四人本来是坐在地上休息的,看见他们二人后,立刻从地上站起来,一众龙骑锐士也纷纷围拢过来。

“戾大哥,不要过去!”

皇甫飞灵有些担心,拉住鸢飞戾。

看见这些人正在掩埋尸体,鸢飞戾全然不顾自己还是钦犯的身份,迈步走上前去,皇甫飞灵只好紧跟着。

二人走到不远处,这才看清地上竟有三具尸首。

除了两个乞丐,另一具尸首浑身中箭,赫然正是伤在鸢飞戾手下的飞天盗圣——云中雀。

他看着眼前的龙骑锐士。

龙骑锐士也包围着他。

鸢飞戾隐隐感觉到,这些人也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便讽刺挖苦道:“没想到官府的人,也喜欢做这种不见光的事!”

四圣中的绿耳出言道:“小子,你别不识好歹,看好了,我们可是大帝姬府的人,若非殿下让我们在暗中保护你,谁愿意管你的破事!”

“戾公子!”

这时从四圣身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鸢飞戾没来由感到一阵亲切。

四圣连忙分开两边,花天蝶蝶款款走来,对鸢飞戾礼道:“奴婢见过公子,恭喜公子伤势复愈!”

“小蝶姑娘?”

在鸢飞戾印象中,这个女子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即便他也无法对这个女子冷言冷语。

花天蝶受宠若惊,脸色微微一红,道:“公子还记得奴婢?”

鸢飞戾微笑道:“那次伤重,还未曾谢过姑娘一路的悉心照料,在下怎敢相忘!”

花天蝶眸光盈盈,却道:“公子最应该感谢的人,应该是殿下,自从公子跌落山崖,殿下便派人寻找公子的下落,这半年以来,殿下深居宫内,却无时无刻不为公子牵挂!”

鸢飞戾听了这番话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转而看向身旁的皇甫飞灵,道:“大帝姬殿下的授玺呢?”

“早丢掉了!”皇甫飞灵没好气地道。

“丢、丢在哪了?”鸢飞戾急出一身冷汗。

皇甫飞灵不耐烦的从挎袋中取出那枚绶玺玉印,随手递给他,撇嘴道:“看把你急的,还给你!”

鸢飞戾接过授玺,对花天蝶道:“有劳小蝶姑娘交还给你家殿下,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差遣,在下万死不辞!”

花天蝶一向细心,不由多看皇甫飞灵两眼,见她容貌俏丽,当下问道:“这位姑娘,不知该如何称呼?”

皇甫飞灵根本无意理会,把头转开了。

鸢飞戾看她不说话,便对花天蝶道:“她叫皇甫飞灵!”

花天蝶似乎对皇甫飞灵很是留心的样子,仍微笑地看着她,说道:“原来是奕国丞相的千金,灵巧漂亮,真是人如其名!”

皇甫飞灵被人这般夸赞,这才淡淡开口道:“姐姐过奖了,我就是一个江湖碎女子,当不起千金二字!”

鸢飞戾听在耳中也没有过度惊讶。

此前曾听袭月帝姬说起过万家百姓,这皇甫一族世世代代都是名门望族,凡复姓皇甫者,非富即贵。

他早已猜到皇甫飞灵身份非同一般,只是没想到竟是奕国丞相之女。

花天蝶和皇甫飞灵客套几句,便对鸢飞戾郑重道:“一个月后便是五脉会武,届时,殿下也会代表朝廷亲临祁山州城,公子若是有心,这枚绶玺还是你亲自交给殿下吧!”

鸢飞戾想起自己答应过独孤孽前辈的事,推托道:“我可能另有打算,还请小蝶姑娘将此物代为转交!”

花天蝶还是不肯接印,只道:“距离武派会武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公子不妨先住在城内,有这枚授玺在身上,大皇子殿下和府牧大人都会照应你的,如此一来,这四位大人也就不必日夜保护公子了!”

蓟北四圣纷纷点头,附声道:“还是小蝶姑娘想的周到!”

“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皇甫飞灵看了鸢飞戾一眼,却见他真就不客气,把授玺收进了怀里,又见花天蝶笑语嫣然,与鸢飞戾显然也不是一般的关系。

奸情……

肯定有奸情!

皇甫飞灵没来由的一气,忽地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小蝶姑娘,再会吧!”

鸢飞戾急忙去追她,只是还没走几步,花天蝶忽然大声道:“公子,如今你身边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可不要忘了,在京师皇宫里,殿下对你的牵挂,却不比任何人少的!”

走在前面的皇甫飞灵听了,脸色更是阴沉不快。

那位帝姬如何牵挂鸢飞戾,她是不知道的。

但是这位叫小蝶的姑娘对鸢飞戾的关心,她是看得真真切切。

鸢飞戾也听出此话暧昧,沉默了片刻,回过神来,皇甫飞灵竟然顿身而起,施展轻功径自去了。

花天蝶故意试探二人的关系,果然皇甫飞灵负气而走,鸢飞戾紧张的直追而去,想必他们经历了患难与共,只怕已经难舍难分了。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隐隐露出一丝忧色。

唉,公子英才盖世,风流倜傥,日后还不知有多少红颜为之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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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亡命天涯(四十七)

二人先后回到城隍破庙,此刻天色正是将亮之际。

庙中的乞丐还在睡觉,这些乞丐没有家,没有亲人,如狗二赖、王大牛那般突然消失,死了也就死了,不会有人太过在意的。

这世道,谁还顾得了谁?

但是对鸢飞戾而言,皇甫飞灵却是他割舍不掉的羁绊。

那个与你生死相顾的女子,

在你残废已经没有希望的时候,仍然不离不弃的女子啊,

却早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为你心里的羁绊。

这份羁绊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沉。

随着你们相处的日子越久,你们经历的越多,便越是难以分开了。

所以在你身体痊愈之后,你发现自己仿佛除了这座破庙,竟无处可去了。

其实,你只是放不下这个女子。

男人啊,你有什么理由去辜负一无所有时,陪伴在你身边的女子呢?

这个单纯的姑娘,就是鸢飞戾心里的一块肉啊,如何能挖得掉?

此刻,独自坐在城隍庙屋顶的皇甫飞灵心里很是害怕。

是的!

她真的很不安。

戾大哥的伤好了,他是不是就要丢下我了?

毕竟,他有放不下的深仇大恨,神州武林不容于他,即便戾大哥投了神州魔道,以他的修为,也一定会有许多女子爱慕他的。

我又算什么?

想到这些,皇甫飞灵不免心情焦虑,惶惶不安。

鸢飞戾站在的破庙前,一手提着惊邪剑,一手捧着酒坛,默默注视着房顶上沉静的身影。

他轻身一跃,已经落在皇甫飞灵旁边。

“怎地一个人坐在这里?”

皇甫飞灵看见他回来,忐忑的心平静了不少。

但是心中仍然有气,她便负气地道:“你身子已经好了,还回这里做什么!

“我怕你一个人无聊,陪你来数月亮!”

皇甫飞灵被他逗得差点笑出来,背过身去,嗔道:“你真讨厌呀!”

鸢飞戾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几许认真道:“我是没打算回来的,可是我不能背信,不能丢下你不辞而别!”

皇甫飞灵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原来他回来这里的理由,全是因为我啊?

“这是你的心里话?”她忽然转身看鸢飞戾,这般轻轻地问。

鸢飞戾神色坦然道:“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说真心话,但是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你呢?是不是也应该坦白一下,你的身世了?”

皇甫飞灵缓缓摇头,说道:“你在竹林中问我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现在飞天盗圣已经死了,也算我娘大仇得报,那些事,我不想再提了!”

“不提也罢,我不问便是!”

鸢飞戾捧起酒坛豪饮一口烈酒,只听身旁传来皇甫飞灵轻谧的话语:“戾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袭月帝姬之间到底是何关系?我想知道!”

“刎颈之交!”想起那个女子,鸢飞戾心情五味陈杂。

皇甫飞灵心下震惊,凝望着他,半响才道:“依我看啊,一个女子肯为一个男子做到这般,多半她是看上你了!”

鸢飞戾吓了一跳:“你不要乱说,没那回事,我是朝廷钦犯,武林诛杀令首诛之人,人家大帝姬可是帝尊的掌上明珠,天下最尊贵的公主,年长我十七岁,都可以做我娘了!”

“你就是这样看待感情的?你把男女之情想得太简单了!”皇甫飞灵一脸不以为然。

“好像你很懂似的!”鸢飞戾继续喝酒。

皇甫飞灵也不与他争辩,只静静地说道:“你应该知道,皇甫之姓非富即贵,我爹即是皇甫一族的家主,又是奕国百官之首,位居丞相,在我满月的时候,我爹和李家定下了一门亲事,我离开孽隐国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完成这桩婚约!”

鸢飞戾有些不解:“你要嫁的人,不就是太子昌吗?那你是未来的皇后,岂不是很好?”

皇甫飞灵依旧静静地说着:“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第一次见到太子昌,他就告诉我,若是有情人两情相悦,莫说世俗不容,便是隔了千山万水,也无法阻挡我们相爱的,倘若两人都不是真心喜欢对方,即便被媒妁之言强行缚在一起,也不会快乐!

太子昌对于皇后之位,早已有了心仪的女子,就是那位袭月帝姬,我们这桩婚事对他而言,只是因为政治上需要同我们皇甫家联姻,他也是身不由己!”

鸢飞戾听到这里,大概也就猜到后面的事了,冷哼道:“所以他放不下未来的帝王之位,便让你一个姑娘家背负这逃婚的名声!”

“是啊,因为此事,我爹用玄铁锁链把我锁住,后来我逃了出来,没想到太子昌竟然想杀了我……”

皇甫飞灵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不过我也稀罕做那太子妃,还要和其他女人争宠,幸而老天待我不薄,让我遇到你……”

是的!

在对待感情上,她和鸢飞戾一样纯粹而执着,愿得一人心,生死不离那种。

鸢飞戾转头间,只见那双眼眸里情愫似水,几许痴迷的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立刻不敢再看。

皇甫飞灵慢慢把目光移到自己身前的瓦砾上,轻轻问:“戾大哥,如果那天摔下悬崖的是我,你会不会也去寻我,救我,一生一世照顾我?“

“那日在坠崖之前的话,我不过是随便说说!”鸢飞戾打了个哈哈。

“可是我当真了!”皇甫飞灵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许久,鸢飞戾都没有话说了。

他自然会去寻,也会尽力去救。

只是“一生一世”这四个字,对他这样一个没有明天的人来说,终究还是太过沉重。

皇甫飞灵等得久了,紧张地望着他,等待着。

终于,鸢飞戾向她看了过来,认真地说道:“飞灵,我的事你并非完全清楚,未来更是凶险难测,跟着我是刀口舔蜜,不值得!”

突然,一只白皙的手指,轻轻贴住了他的唇。

皇甫飞灵连眼波都是温柔的笑意,轻声道:“醉卧英雄怀,虽死又何妨不过你既然与我在一起,就得按我们孽隐城的规矩来,你只可以爱我一个人,只愿我能做你唯一的心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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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亡命天涯(四十八)

夜色里,星光下,轻风从他们身旁悄悄吹过。

鸢飞戾蓦然想起,曾经也有这样一个女子。

这般痴,

这般傻,

最后在他怀中死去。

许久的沉默之后,鸢飞戾吃了一惊。

他猝然发觉,皇甫飞灵悄悄把头倚在了他的肩膀上,同时拿过他的手掌,与自己十指紧握在一起。

鸢飞戾抬头望月,那一轮明月仿佛从未像今天这样圆满过。

月光如水洒在他们身上,暗暗悸动的情怀慢慢地渗进了谁的心湖深处?

一生一世吗?

那就一生一世吧!

鸢飞戾悄悄握紧她细腻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剑似雪,人如玉!

天色一亮,二人便向井大叔等乞丐辞别。

苦了这么久,自然要另寻一处好的落脚之地。

在这座城内,他们有大帝姬府的庇护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但是一旦离开轩国国境,大帝姬府的势力就罩不住了。

虽然鸢飞戾有足以自负的惊天修为,皇甫飞灵也是轻功卓越,遇到危险尚能自保,不过二人还是要低调行事,以免招惹麻烦。

于是他们凭袭月帝姬的绶玺,很是低调的直接住进了城内的驿馆。

而在驿馆的对面,赫然正是官府的府衙大门。

最能显出低调的是,旁边的通缉榜上还张贴着鸢飞戾的悬赏檄文。

是的!

就是如此低调!

偶尔他也会去瞻仰一下自己的肖像,看看画得哪里不太像。

至于接下来该何去何从,最终鸢飞戾决定前往祁山州城瞧瞧热闹,看能不能寻到线索,找到自己失散的妹妹,也想当面感谢袭月帝姬的恩深义重。

至于为父母复仇……

也许正如大帝姬所说,他应该憎恨的是这个世道,憎恨形成这个世道的制度。

如果一定要为父母报仇,那必然是与天下人为敌。

皇甫飞灵为了能够陪伴在心上人身边,也是不顾掌柜的挽留,决然辞去二掌柜的职位,连她计划开酒楼的梦想也放弃了。

找好了落脚之地,皇甫飞灵便带着鸢飞戾去了无垠布行,以她的眼光挑选了一匹绿色的云蚕青做外衫,红绫罗绸做里衬,价格自是不菲。

这一日,二人找了城内最好的裁缝店,掌柜一见这两匹布料便知昂贵,当下叫来伙计为鸢飞戾比量尺寸。

“公子,你想做什么款式的?我们这里春夏秋冬都有不同款式,现在就快到夏天了,有箭袖式、广袖式、坎袖式,飞鱼式,还有北狄的胡真式,不知公子喜欢哪个款式?”

伙计这般一口气说下来,已经显出这家裁缝店名气不是白来的。

鸢飞戾听了就觉得头大,对伙计道:“方便杀人就好,不必讲究太多!”

“……”伙计直挠头。

“你呀!”皇甫飞灵嗔了他一眼:“就会戏弄人家!”

晌午,二人坐进一家酒楼。

皇甫飞灵点了几样素菜:“你看自己喜欢什么荤菜,我是无所谓的!”

此前鸢飞戾卧病几如废人,时常冷言冷语,心情就未见好过,所以皇甫飞灵总是一味的迁就忍让。

这大半年下来,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习惯,凡事都要征求他的同意,反倒把自己任性小脾气给磨没了。

看着她憔悴的脸,想到她为自己吃的苦,鸢飞戾温情道:“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我不苦!”

皇甫飞灵凝望着自己守护的男子,幽幽说道:“你别看我出身名贵,可是我在孽隐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我知道你一定又在骂我不知人事,不知这世道艰险,其实我又何尝不知?我也只求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我倚靠!”

“只要他心里有我,只要这般……我也就再无所求了!”

“吃饭吧!”

鸢飞戾几许温柔,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可曾听过独孤孽前辈还有一个弟弟,叫独孤隐!”

皇甫飞灵听后沉吟道:“孽隐国除了国主,还有就是四位大护法了,独孤天豪,独孤婷,独孤然诺,独孤溟,我也只见过独孤然诺,至于你说的独孤隐,也许有这个人,可是我从没有听城内的人提过他!”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孽隐城了?”她好奇地问道。

鸢飞戾丝毫没有隐瞒:“孽隐城现在的国主,根本不是独孤孽,他有个弟弟独孤隐,不但夺了他的国主之位,还将他打伤,更杀了他的儿子,我答应过独孤孽前辈,要帮他血刃此贼!”

皇甫飞灵听后大吃一惊:“你居然见过独孤孽前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不久之前,他来的时候,在你们身上下了禁制,我能修为大增也是拜他厚赠,所以我想在五派会武结束之后,去一趟孽隐国,完成终人之事!”

皇甫飞灵蹙眉道:“戾大哥,你不能杀国主,不管他们有什么恩怨,孽隐国都不能一日无主的,你若杀了国主,孽隐国就再无威名立世,届时,城内那么多改邪归正的人,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啊!”

“难道你要我做个言而无信的人?”

皇甫飞灵的脸上有黯然之色悄悄掠过,筷子无意识地搅动碗中的饭菜,一副三魂丢了七魄的样子。

鸢飞戾想到她自小在城内生活,那些人便如亲人一般,可是自己也不能违背信义,但是此刻见了皇甫飞灵模样,他心里不忍,便道一句“再说吧”,将此事淡了出去。

玉京皇宫,袭月殿。

银泽珍珠,羊脂玉镯。

姒妤身旁总是少不了这些珍珠宝翠。

伸手轻轻拨弄发饰,桌上烛火忽明忽暗,摇摆不定,像极了此刻她的心情。

大帝姬府连续五日收到三封飞骑密奏,全是来自龙城关。

第一封密奏的内容是找到鸢飞戾下落,并告知其还活着,伤势如何严重。

第二封密函却是一个更好的消息,鸢飞戾伤势复愈,修为精进,同时四圣也追查到了皇甫飞灵的真实身份。

除此之外,密函中花天蝶并无其他细节交代。

但是姒妤何等聪明绝顶,一想便知,鸢飞戾被此女照顾这么久,患难真情,说不定已经生出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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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亡命天涯(四十九)

第三封密函则写了鸢飞戾决定前往祁山州城,不日内便会动身,好在他没有投靠浣月皇朝的迹象。

此次姒妤也受邀以使臣身份参加盛举,同时也接到惊邪剑派天极真人的亲笔手书。

虽然有些意外,但并不吃惊。

五派会武在即,届时各派紫金掌门齐至,难免争锋相对,挑拨恩怨。

惊邪剑派作为神州武林同盟首擎,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惊邪剑派想在这激流暗涌之中保住声望,化解其他各派的刁难,必然得有一位巧言善辩之人,方能从中斡旋各派间的恩怨。

而姒妤这般阴柔到极致的女人,无疑是个中纵横的高手。

不过,让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去做得罪人的事,总归是不合适的,尤其是一位尊贵的帝姬。

但姒妤还是接受了天极真人的请求。

一来,惊邪剑派的事朝廷不好推辞,事关颜面,理应荣辱与共。

二来,鸢飞戾现在还背负着诛杀令,没有天极真人首肯,不知何年才能洗白罪名。

只要这诛杀令一日不消,姒妤和鸢飞戾之间就算没有皇甫飞灵,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为礼法世俗所不容。

此事,正好是一个转机。

想到这里,姒妤妖娆的笑意竟有些苦涩。

嫣无双以为殿下在多愁善感,轻道:“殿下,在想什么呢?”

“本宫在笑女人的悲,女人痴,一生的追求和心愿,也不过是嫁一个自己爱的人,一个肯对自己好的人,便是本宫自己,也不能超脱其外啊!”

听得那心情凄恻的叹息,嫣无双酸涩之感冲上双眼:“奴婢一想到戾公子受的那些苦,这心里就好难过!”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鸢飞戾以后是做大事的人,这些苦难是他必须经历的,这样他才能成长起来,独当一面!”

姒妤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逸彩神飞,那种桀然的气度虽现于女子之身,却充满了一方诸侯的豪情与霸气,令人心折。

御剑峰,云海大殿。

齐悲鸿端着一杯温茶,青眉深锁。

几日前,奕国皇帝李思突然重病暴毙,太子昌却不继承皇位,对外称是守陵三年,期间由齐王代掌朝政。

先是半年前浮生阁阁主易位,继而是奕国皇族皇权更替,这难道是巧合吗?

如果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些。

如果不是巧合,这浮生阁和奕国朝廷到底搞什么名堂呢?

齐悲鸿举步走到殿外,抬眼望着夜空,但见天空黑云汇聚,怕是很快就要降下一场大雨。

他的神色也凝重下来。

忽然大殿之内传来“哈欠”声,齐悲鸿转身过去,对刚刚醒来的天极真人道:“师傅!您醒了!”

天极真人咂咂嘴,抻了个懒腰,神智似乎还不是很清醒:“现在什么时辰了!”

齐悲鸿回道:“快到子时了,想必大帝姬和二皇子两位殿下就要出宫了!”

天极真人长长地“哦”了一声,伸起脖子看了看天色,喃喃道:“怕是要有场大风雨啊!”

“天有不测风云,就快下雨了!”齐悲鸿道。

天极真人又低低地“哦”了一声,在齐悲鸿的搀扶下从座椅上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殿外。

“老七呢?”

天极真人忽然问道,听得齐悲鸿魂都差点散了,忙道:“师尊您糊涂了,老七早就死了!”

天极真人身躯一震,愣了愣,不怒而威地盯着他的大弟子:“你觉得为师做错了吗?”

齐悲鸿道:“师尊顾全大局,并无过错!”

天极真人一把抓住他的手,指着身后的大殿说道:“为师当年亲手摔死那个无辜的婴儿,你觉得残忍吗?”

“弟子不敢……”齐悲鸿被吓得战战兢兢:“不!逆徒之子,死有余辜!”

天极真人面容狰狞,抓得齐悲鸿的手隐隐生疼:“可是鸢飞戾还活着啊!他想杀我,给他爹报仇!”

“师尊放心,此子必将为我神州武林人人得而诛之!”齐悲鸿这般心惊地说道。

“悲鸿啊,其实是非对错,为师心里清楚!”

天极真人哀叹一声,忽然大笑起来,像是魔障了一般疯疯癫癫,以致语无伦次:“为师老人,老了娇弱了,受不得冷落,得宠着了……”

当一个人的王国出现越来越多不和谐的声音,当他的功劳以无法弥补过错的时候,他便显得格外脆弱。

可怜乃至可悲!

但他又不得不继续错下去,因为他除了坚持已经一无所有!

天极真人矮胖的身子望着苍穹天际,有意无意地说道:“和当年的天气一样啊,我惊邪剑派四百多弟子”

“是四百一十七人呐!”

天极真人像是忽然清醒了许多,居然清楚地记得十七年前神州武林和浣月皇朝大战中,那些战死的惊邪御士。

正在这个时候,数十名惊邪御士向大殿这边走来。

为首的是殴冶流云和秦寒月,身后分别是刚从思过崖面壁回来的齐横、姒晟轩、靖十三和一位背负重剑的弟子。

在这四位出色的弟子身后,就是林楚带领的五十名十一代弟子,三品御士,几乎都是惊邪剑派的精英。

原来定好今夜就动身前往奕国的,不想天不作美,竟要下起雨来。

虽然天气不佳,但是对修真之人而言,就算天气再恶劣也没什么影响,只是皇族使臣的行营怕要拖慢众人速度了。

殴冶流云走上台阶,众弟子则站在下方,齐齐施礼。

天极真人微笑摆手,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吧!”

“掌门师尊!时辰到了,我们该启程动身了!”秦寒月道。

天极真人点点头,迈下台阶。

齐悲鸿忽然道:“师傅!您年事已高,这祁山州至少也有数千里之遥,还是让我和老五他们一起去吧!”

“是啊!此次路途遥远,天气多变,您就留在山上吧!”殴冶流云也在一旁陪劝。

天极真人一捋胡须,挺了挺胸,矮胖的身子也直了些:“悲鸿!你执掌门中派务多年,得心应手,惊邪剑派一天也离不开你,为师虽然一百二十三岁了,但身子还算硬朗,些许风雨还经受得住,你们不用担心了!”

齐悲鸿面色踌躇,只听天极真人开颜叹道:“说起来,为师也很久没下过山了,正好下山透透气,这门中之事还需你多操持,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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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亡命天涯(五十)

齐悲鸿知道劝不住他老人家,便对台下众人大声道:“你们都是我门中精英,此外,除了我惊邪剑派,般若寺、瑶池宫、七绝殿和浮生阁都有派出出色弟子,你们在人前不可失礼,更不能折了我惊邪剑派天下第一大派的气势!”

他面色一沉,来到儿子齐横身前说:“下了山之后,你们凡事都要听师公和五师叔的安排,不可善做主张,尤其是你!”

齐横撇了撇嘴,闷闷不乐道:“知道了,爹,我绝不会给您老人家丢脸的!”

齐悲鸿哼了一声,忽地悄声道:“下山之后,把你义弟鸢飞戾给我劝回来!”

齐横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爹爹微微露出的笑容,他心里一喜,重重点头。

蓬莱海上有仙山,

山在冰火两重天,

楼阁玲珑五云起,

其中绰约多仙子。

作为蓬莱护国修真大派的瑶池宫,自然是天下男子心中寄思的向往。

据说那里风景如画,仙女如云,集世间之绝色,如能打动其凡心,当是不枉此生。

虽然传说多少和事实有些出入,不过瑶池宫确实是清一色的修真女御士,其中也不乏修为高超的绝色女子。

这一代瑶池宫宫主就是位绝色美人,但美人却不一定是窈窕淑女,尤其被情伤过的女子,怎叫一个冷傲可以形容?

九缨仙子究竟爱慕过怎样一个男子,只怕除了她自己,没人能说得清楚。

但这个男子却终究是负了她,而且伤她至深。

以至于有那么一段过往的岁月里,这个被情所伤的女子,手持神兵凰舞剑,誓要杀尽天下负心之人。

后来真的有许多负心男子死在她凰舞剑下,她也因此得了一个绰号——血狱仙子!

蓬莱地处南海,自然岛屿无数,其中有一座岛名为瑶池屿,岛上风景秀丽,长满了粉红色的樱花树,像是一个被镶嵌在蓝宝石中的粉色琥珀。

岛上气候受潮汐气流影响,有时竟可同时出现四种不同的时节,惊艳绝伦。

此刻碧海殿之上,九缨仙子一袭淡蓝长衫,似那月宫仙子一般伫立在台阶上。

而在九缨仙子身前的殿堂下方,只站了一名女弟子。

此女一身白衣,容貌也是少见的清丽无双,气质冷傲,左手握着一把长剑,剑鞘剑柄通体呈绛紫色,色泽鲜丽,隐隐有紫光透出。

这名女子赫然正是邀月郡主,紫宸妃萱。

九缨仙子慢慢抬起脸来,目光落在自己的闭门弟子身上,眼中显露出几分得意。

在瑶池宫一千六百名弟子中,这名闭门嫡传弟子甚得她心意。

期望之高,自不必说。

“萱儿!”

紫宸妃萱听到师傅唤了自己的名字,拱手道:“弟子在!”

“此次会武,其他四派必定翘楚辈出,尤其那惊邪剑派听说也出了几位惊世之才,你可要争气啊!”

紫宸妃萱握紧凰舞神兵,沉静的瑶池殿上有她倨傲冰冷的声音:“不管各派弟子如何出众,徒儿定不负师傅厚望,誓要夺下武魁,为师尊争得武林盟主之位!”

于此同时,般若寺一行僧人也在归航的带领下,离开了北狄雪原之地。

一位年轻的僧人一袭月白袈裟伫立雪中,回首仰望着巨大的冰砌佛像,面容清秀出尘,神色间似有淡淡迷惘。

就在今日离行前,他向掌门方丈此行,见到归元在静坐捻珠,他跪在地上,轻道:“方丈!弟子今日便要随师父下山了!”

归元微微抬眼,手中停下了捻动翡翠佛珠的动作,苦笑着道:“被你这样一打岔,我竟然忘了数到哪了!”

觉尘不禁问道:“方丈,您为什么要数它?”

归元慈悲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这么多年来,你还是第一个这样问的人!”

觉尘面上羞愧,佛门弟子时常数珠念佛,却无人问过为何要数。

或许,这是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吧。

他在归元睿智的注视下,低下了头去。

归元依然笑着,大为赞赏地点了点头,缓缓道:“欢乐去,离别苦,老衲数的却不是佛珠,是人一生的寂寞啊!”

觉尘抬起头,奇道:“掌门方丈,人一生的寂寞,能数得出来吗?”

归元长叹道:“这串佛珠为师已经数了半辈子,若能数得出来,哪里会数得这么久!”

觉尘不解道:“既然数不出来,为何方丈还要数?”

归元看着他:“倘若有天,你能数得清自己这一生的寂寞,那时你的心中便只剩佛了,佛祖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觉尘似乎仍是不解,这时归元闭上了眼睛,开始继续捻珠。

他的胡须苍白若雪,长而及胸,许多块清晰可见的褐色老年斑,布满在他的脸上。

人这一生的寂寞,该有多长呢?

觉尘收起怔色,对归元的背影双手合十,默默地施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玄门关,西蜀重城。

这是西域通往神州的要塞,城中蜀军二十余万,装备精良,兵强马壮,城墙上机弩林立,常年保持箭发弩张之势。

即便修真之人或魔宗高手想强行御空而过,也会被城墙千机连珠锁射成筛子。

城中除了重兵守卫,更有七绝殿随时驰援,无懈可击。

这里虽为重要的要塞城关,但城门处守备却并不严谨,蜀军士兵只负责守城,并不会对过往路人进行严格盘查。

因为这里是蜀国的通商之路,是维系蜀国的经济命脉,只要不御空硬闯城关,就算知道来者是魔宗之人,多半也是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

这一日,守城士兵远远就看见三匹快马疾驰而来。

转眼间,快马已冲到城下。

这三人都是女子,为首一人妆容冷艳,身材高挑,披风如旗。

此人乃是浣月皇朝天罡三十六堂堂主之中,谋略与修为兼备的擎云堂堂主——

魔擎!

跟随在其后的两位小姑娘,神情举止都极其相似,均为擎云堂门下两位青主——

墨竹!

青主!

此时玄门关已经戒严,一名武将上前道:“几位姑娘是什么人,要到哪里去!”

魔擎亮出一把通体漆黑的宝剑,对那武将道:“浣月皇朝圣君驾临,速请你们大司命前来相迎!”

“七星剑!”

武将眼中一震,当下对士兵吩咐道:“浣月皇朝的大魔头来了,快派人前去无涯宫告知大司命!”

不多时,魔君和魔宫宫主众人已经步入玄门关,算上几位堂主,也只有十人而已。

海无涯、雪无痕两大司命亲自迎接,引领着众人来到关内一座大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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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亡命天涯(五十一)

众人寒暄着,一一落座。

海无涯道:“魔君今日兴师动众的,不会也是去看五派盛举吧?”

魔君道:“此盛举打着震慑我浣月皇朝的呼号,本君自然也要去瞧瞧这份热闹!”

“魔君是开玩笑的吧,那可是神州,武林高手齐聚,这不是让老夫为难吗?”海无涯摊开手,一副为难的样子。

魔君依旧不愠不急道:“大司命多虑了,本君只是去看看神州盛事,瞻仰一下各大掌门的风采,不会让你为难的!”

海无涯摆摆手,哈哈大笑道:“老夫只怕你这位小魔头有个闪失,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魔君笑着转过脸,对身旁轻纱遮面的魔宫宫主说道:“雪瑶,我都说了,大司命不会让我们过去的,你偏不信!”

说罢,魔君摇了摇头,起身带着众门人向院外走去。

突然,雪瑶脚步一定,霍然转身,口中清喝一声:“修罗,万里荆棘!”

空气骤降,地面迅速结冰,一排排寒冰尖刺拔地而起。

海无涯本来以为打发了这伙魔头,却不料这修罗圣女骤然出手,而且一出手便是最强杀招。

他急忙交叉双掌,施展“火云诀”相抵。

片刻后,无数冰晶碎裂,雪瑶被震退几步。

魔君伸手扶住雪瑶,语气清淡:“雪瑶,不得对大司命无礼!”

说着,他的手却已按在七星神兵上,施展移形换影大法,身影瞬间消失。

“拔剑九式——黑魔烈焰煞邪神!”

下一刻,魔君携七星神兵之威凭空出现,黑色火焰直劈海无涯头顶。

声势无两。

同样是最强杀招。

海无涯重重一跺脚,心想今日就算拼个重伤,也不能在魔道小辈面前丢了七绝殿的威风。

火云刀霍地出鞘,烈火奔腾。

海无涯顿身横刀,接了魔君一剑,身子竟如泰山磐石一寸都未退过。

魔君退回修罗圣女身旁,从容收回七星剑,笑着望向海无涯:“大司命修为果然不凡,本君造次了!”

海无涯脸色憋得通红,红得发紫,双手红筋暴起,怒目圆睁。

这神态也不知道是因为承受着某种痛苦,或是盛怒至极,让人无法分辨。

雪无痕见了,即便他生性淡薄也忍不住冷喝一声:“你们浣月皇朝欺人太甚,莫非是想兵戎相见吗?”

魔君对雪瑶又是一笑,轻声道:“雪瑶,我们回去吧!”

他这般说话,自己都没有善罢的打算,何况是修罗圣女?

众魔头仍站在原地,蠢蠢欲动地注视着海无涯。

雪无痕正要在说什么,只听海无涯一声断喝:“老五,去拿通关文牒!”

雪无痕只好依言取了五城的通关文牒,盖了海无涯的令印,抛给魔君,有意无意地提醒道:“神州高手如云,诸位三思而行!”

魔君笑道:“告辞!”

魔君众人一走,雪无痕立刻抢到海无涯身边,关切道:“大哥,你没事吧?”

海无涯动了动喉咙,一口血全都喷到了火云刀上,缓缓跪倒在地,刀身插进地下三寸。

雪无痕睁大眼睛,他赫然看见那把火焰炽腾的火云刀,火焰瞬间熄灭,于无声中断为两截。

一半插在地上,一半还紧握在海无涯手里。

海无涯颓然叹道:“这两个小魔头,年纪轻轻,修为都如此之高,我们这些老家伙,不中用了!”

魔君众人离开玄门关后,策马行走在通往邺城的路。

魔擎说道:“圣君果然英明,想必那海无涯受了你和修罗大人的两大绝招,已经受伤,他不想在我等面前失了颜面,只能把我们打发了!”

魔君一脸泰然,说道:“可惜了那把火云刀,已为本君神兵所断!”

修罗圣女冷笑:“我们刚进神州,便已经废了一位高手,神州必将成为我皇朝版图!”

魔君长叹道:“神州大地,真是处处好山好水!”

说罢,众魔头催马前行,直奔邺城。

冰雪消融过后的幻踪林此时已是一片生机盎然。

在一座山崖的平台上,站了十二位暗火的高手。

日前他们已经得到“碧海冰粼”,暗火阁主的面具下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没有人清楚他们为何要搜集这些宝物。

但他们的目的,却绝非分裂天下这么简单。

鬼婆站在暗火阁主的身后,替他发号示令:“浣月皇朝的人马应该已经进入神州了,你们去吧!”

她手一挥,众人顿身飞落悬崖。

不知是不是想不开,集体投崖自尽了。

还是御空飞走了?

祁山州城。

距离五派会武只剩下两天,街上来来往往都是行人,其中也有不少奇装异服之士,都是神州江湖的散修和小派人物。

如海涯剑阁这样的门派和修真世家,足有上百之多。

单论门派声望和实力,他们远不及五大门派,但是这些修真道上的小派阀,实力也不容小觑。

现今皇城已经不同于往昔,未央宫殿前校技场也是气象万千。

一座可容纳千人的环形观瞻台拔地而起,泰然耸立于皇城之内,即使在百华街也能看到一角。

可惜这等罕见的场景,却将无数期待的目光拒之高墙,普通百姓只能望而兴叹了。

百华街是距离皇宫最近街道,也是最繁华的街道。

时至晌午,原本宽逾五十丈的繁华街道开始戒严,只留出三分之二供百姓通行。

路边除商铺酒楼外,所有占道搭摊的小贩都被城管赶走,最常听到的叫卖声也听不见了。

人们都围在道路两侧,等着瞻仰四大派从百华街经过,所以今日的百华街不仅热闹非凡,还显得格外肃然。

城防内卫五步一岗,左手扶腰,右手持枪,戒卫着数十里的长街。

到了正午时分,已经陆续有瑶池宫和七绝殿进入皇城,他们都有骁骑卫队护送,每方人数都在百人以上。

当然也包括同行的蓬莱皇族,以及西蜀七绝殿的一位司命。

许多富贵闲人为了等这一刻,早已包下了酒楼的座位。

酒楼里龙蛇混杂,既有身份高贵的官家人,也有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几乎百华街全部酒家爆满,到现在依旧没有散去。

号称天下第一大派的惊邪剑派还没有出现,为睹其光彩的尘世俗人,又怎会甘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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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亡命天涯(五十二)

此刻街边一间豪华酒楼内,在三楼临窗的位置,正坐着两位年轻男女。

男子一身清雅的绿色长衫,脸上蒙着一方丝绸面纱,发髻插了只绿竹玉簪,头发披在身后,潇洒干练。

在他身前的桌子上,一把绿色剑柄的宝剑随意地搁在桌边。

几样小菜,一盏清茶,仅此而已。

女子也是极为相配的水绿色罗裙,身上没有什么首饰装扮,脸上也不施胭脂水粉,却给人一种灵动活力的感觉。

笑容天真烂漫,无拘无束。

这二人,自然就是鸢飞戾和皇甫飞灵了。

鸢飞戾干坐在这里,越发觉得口干舌燥,想要扯下面纱。

“不行,这里人这么多,万一有人认出你怎么办?”皇甫飞灵急忙道。

鸢飞戾怏怏道:“我想喝点水!”

“忍耐一下吧,你看你身后那位姑娘,她也是轻纱遮面,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已经好久了!”

鸢飞戾闻声看去,那张桌上坐了四位气场不凡的年轻男女。

一人戴了顶书生帽,却看不出一点书生气,像是个很有权位的人物,悠闲地品着茶。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眸子漆黑荧亮,面上半掩薄纱,坐姿很是乖巧。

虽然无法看清面容,但给人的感觉却是高冷沉静,自有一股江湖中人的杀气。

鸢飞戾一下子便被这个少女吸引住了,仿佛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他心头萦绕。

杀气!

不露于外的杀气!

剩下两位男女从坐姿上来看,皆是一身端正,似乎对身边人显得格外恭谨,应该是仆从或下属。

这时周围突然一片喧哗,鸢飞戾朝百华街东门看去,只见百余骑兵的后面是一片月白映入了眼中,竟然是般若寺众僧人已经驾临。

为首的一人是名老僧,手持一根法杖,后面有四十五名般若寺弟子,还有一些北狄的王公子弟。

但是鸢飞戾这一眼看过去,目光所见却都不是后面那些人,而是老僧身旁的一位年轻僧人。

此人一袭月色袈裟,手持降龙法棍斜在身后,连他的面容也是那般清秀出尘。

“此人怕是般若寺最出色的弟子了!”鸢飞戾眼中大有欣赏之色。

皇甫飞灵狐疑道:“我看他也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难道,比那瑶池宫的紫宸妃萱……”

“只强不弱!”

鸢飞戾断言道:“听说般若寺出了位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二十岁就已是伏龙堂护法,风云榜一品御士,对于佛法武学的造诣除了归元神僧,无人能及他左右,北雪冥僧觉尘,多半就是此人了!”

二十岁晋为一品御士,与欧冶流云同等级的高手,连鸢飞戾都需要两大绝世功法,再凭借惊邪神兵才能与其打个平手。

北雪冥僧,那是何等的惊才绝艳啊!

没过多久,长街尽头打着轩王朝旗号的队伍出现了。

惊邪御士皆是白衣翩然,手中负剑,气势高昂,与那轩国皇族傲视九州的气象相得益彰,稳稳地把前面四派都比了下去。

二皇子姒恒轩笑意从容,虽然难以掩饰养尊处优的慵惰,却不时地对周围百姓点头致意,一派贤德储君的谦逊。

只是袭月帝姬始终都未曾出过凤仪銮驾,让一众倾慕者捶胸顿足,仰天高憾!

在周围一片一轮声中,鸢飞戾听见身后戴书生帽的年轻人说道:“惊邪剑派这一代弟子,除了海漄剑阁的靖十三,似乎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像样人才了!”

“七兄你说得对,这靖十三勉强可与瑶池宫紫宸妃萱持平,看来此次会武的武魁,非北雪冥僧莫属了!”仆从模样的男子说道。

鸢飞戾听后不屑地冷笑,经过这四人身旁时倨傲地说;“惊邪剑派新一辈弟子,并非没有惊才绝艳之人,只是可惜那个人,已经被他的师门除名了!”

说罢,鸢飞戾便和南宫纤云离开了酒楼。

仆从模样的女子眼看他们二人离去,惊奇道:“七兄,此人修为深不可测啊!”

书生男子的目光游离在茶杯的花纹上,容色自若道:“他就是雪魔之子,鸢飞戾!”

任谁都绝然想不到,在神州武林展威震慑神州魔道的祁山州城,浣月皇朝的圣君和修罗圣女竟然齐驾于此。

鸢飞戾二人挤出酒楼,跟着惊邪剑派一行众人来到一座歌舞坊门前。

彩灯高悬,两座石狮上裹了红锦纱绸,奢华不凡。

门扉两边挂着红联描金字。

上联:海阔青鲑江湖远

下联:天高白鹭觅知音

头顶大红牌匾:钟离沁悦阁

“好一个海阔天高江湖远啊!”殴冶流云含笑叹道,问身旁的夏宫升:“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夏宫升回道:“这里原是通联镖局祁山分局旧址,五年前才改成这座歌舞坊,我跟她们的老板钟离沁悦颇有交情,正所谓大隐隐于市,我已经打点好了,诸位放心住便是!”

殴冶流云听了“通联镖局祁山分局”这名号,神色痛苦,不禁又望向头顶那块匾额,涩声道:“还真是海阔天高江湖远啊!”

天极真人眼眸中精光闪烁,对殴冶流云道:“流云!”

“是,师傅!”

殴冶流云看向天极真人,只见他微微颌首,嘴角笑意不言而喻:“这间歌舞坊的主人,才是大隐隐于市啊!”

突然,劲风起处,一个绿衫身影疾地从众人头顶掠去,朝天极真人打出一掌。

这些弟子都是惊邪剑派的精英,也不知是何方高手,居然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根本不用天极真人出手,一道白衣抢先腾起,却是殴冶流云凌空阻截,二人仓促间在半空中交了手,徒手过了几招后落地既分。

绿衫男子摘下面纱的那一刻,令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天极真人、秦寒月、殴冶流云众人同时动容。

“鸢飞戾!”

有几个弟子怒喝出来:“叛徒,你还敢露面!”

林楚沉声道:“把他拿下了!”

“戾大哥,接剑!”

正在这时,天空中又疾来一人,却是皇甫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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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亡命天涯(五十三)

她人未落下,已将惊邪剑投掷过去。

鸢飞戾一把接了惊邪,横剑齐眉,寒声道:“不怕死的,尽可来拿我!”

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敢上前。

“戾儿,你想怎样?”欧冶流云方才与他这番交手之后,脸色惊骇大变。

鸢飞戾并不管其他人,只对天极真人道:“你与我有杀妻之仇,但是看在纤云师姐的份上,我不会找你报仇的,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竟然当着惊邪剑派众人的面,大摇大摆的走了。

如此狂妄,看得众人纷纷叱咤,便要上去将他拦下。

“拦他做什么!”一直沉默的天极真人忽然喝道:“他已不再是我惊邪剑派弟子,让他走!”

闻言,秦寒月松了一口气,心说这臭小子,真是胆大包天。

众弟子面面相觑,大家都想不到掌门真人竟然会放了这叛徒?

这时一名红袖女子走出来,对夏宫升十分客气的鞠了一躬:“夏宫老板好!”

夏宫升也笑容满面地回礼道:“姑娘好!”

红袖女子让开身子,作出一个请的手势:“您里边请!”

众人走了进去,秦寒月紧跟着天极真人和殴冶流云的脚步,不时地向他们背影看去,听着他们二人的只言片语。

“戾儿修为精进如此之快,不下于二品御士,连我都没有把握制得住他,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天极真人惊叹道:“此子如今身怀两大绝世功法,除了那修罗魔诀,居然还承继了独孤奥妙诀,又有惊邪神兵加持,当真是一日千里啊!”

殴冶流云轻问:“戾儿竟有这等机遇,师傅,您还是担心他会投身魔道吗?”

天极真人的声音暗含了许多无奈:“为师既然答应了大帝姬殿下,对此子既往不咎,再担心这些也是多余了!”

听到这,秦寒月一肚子的惊愕、疑惑、不解似乎都找到了答案,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欣慰。

众人走进院中,入内方惊。

琼阁玉宇,假山绿水,红木横梁,雕龙画凤,皆有明珠点缀,奢华可见一斑。

让人不禁惊叹,这座歌舞坊的主人好大手笔。

走进一间屏风大厅后,红袖女子彬彬有礼道:“各位请稍事休息,我家姐姐马上就出来!”

众人含笑而立,殴冶流云有心试探,便在女子转身之际,悄悄打出了一道真气。

那红袖女子受了此力不由一个踉跄,伸手去扶旁边的墙壁,又不小心碰掉了倒挂的水晶菱镜,慌乱中发出一声惊呼,眼看那价值不菲的水晶就要碎为乌有。

也就在这时,梁柱上悬挂的纱帐忽然飘动起来,四条红帐瞬间席卷而来,一道一道结成帐网,恰好在水晶镜坠地前被接住,然后又被弹进了一面浣纱帐中,再没有了动静。

少顷,一个妙曼的身姿从幕后款款而出,气质娴雅,竟有种不可近的雍容华贵之感。

端着水晶镜的女子婉约有礼:“夏宫老板,我来晚了,让您和诸位御剑门的客人久等了!”

“能见到沁悦姑娘芳容的话,再等也是值得的!”夏宫升寒暄着道。

“夏宫老板就是会说话!”钟离沁悦宠辱不惊,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夏宫升也不见脸红,大腹便便的笑道:“哪里哪里,我说的可是肺腑之言啊!”

钟离沁悦把水晶镜重新挂在墙壁上,转过身来,对天极真人等一众人说:“列位,夏宫老板的朋友就是我沁悦的朋友,大家放心在这儿住下!”

最后一句话,她却是说得极慢:“万事,有我!”

众人也都和气地道了声:“有劳有劳!”

钟离沁悦有意无意地在众人之间扫了几眼,然后走到殴冶流云身前,话音尽显揶揄之意:“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各位多多海涵,我这满屋的琳琅虽不是价值连城,却也是十分稀缺之物,碎了哪一件,我都会心疼的!”

殴冶流云尴尬地笑笑,心里暗道,这位歌舞坊的主人果然不简单,只怕未必是神州江湖中人!

再说鸢飞戾二人回到客栈,皇甫飞灵心有余悸道:“刚才我都急死了,我还以为你师门的人要清理门户呢!”

鸢飞戾回想刚才也算有惊无险,他故意试探惊邪剑派的反应,也是不想日后一直背着武林诛杀令,天天过亡命天涯的日子。

不过以他现在的修为,若惊邪剑派想清理门户,也得天极真人拼着重伤才能杀他,所以他赌赢了。

虽然他已经不再是叛逃师门的弟子,而是被师门直接除名,但他和惊邪剑派的恩怨真的能到此为止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皇甫飞灵迟疑地问道:“你还有没有机会重回师门?”

“不会,我已经不是惊邪剑派的弟子!”鸢飞戾态度很是决然。

“那你……会不会投靠浣月皇朝?”皇甫飞灵又问。

“不会!”鸢飞戾往床上一躺,回答的干脆利落,如果投了浣月皇朝,那便意味着他将与神州势力为敌,与袭月帝姬为敌,与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驰。

皇甫飞灵其实是在担心他的未来和前途,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他能回归师门。

因为她看得出来,鸢飞戾对师门还是有所眷恋的,而惊邪剑派也有网开一面的意思。

此外,她也如其他女子一般,希望自己心爱的男子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

至少回到师门,二人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没有根的漂泊了。

只是,未来的路该如何选择,却是全凭鸢飞戾自己的意愿。

两日后,十年一次的神州武林盛典终于开幕了。

武魂门前,浮生阁弟子把守着技校场入口的秩序。

参加盛举的神州武林中人一人一帖,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为了防止寻常百姓混迹其中,早在一个月前,奕国朝廷就设了长达二十日的英雄试。

不问派别,不问名号,只要来人能露上一手绝技,便可领到一张通行文牒。

这便有了所谓的“英雄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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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亡命天涯(五十四)

鸢飞戾和皇甫飞灵随着人流向武魂门移动,只见前面一人亮出英雄帖,武魂卫当即放行。

鸢飞戾到祁山州城的时候,刚好是英雄试结束的第二天,他和皇甫飞灵没能领到英雄帖。

本来他想去拜会一下袭月帝姬,不料轩国使臣被接进了宫里,不然凭袭月帝姬的身份,区区一张英雄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皇甫飞灵微微一笑,拿出一小锭金子,那是她全部的身价了。

“我们有银两,怕什么,不过,以后可要你养我了!”

说着,偷偷塞给武魂卫:“大哥我们的英雄帖丢了,能不能通融一下?”

不料那武魂卫哼道:“你以为这是市集菜场啊,想进去凭本事!”

“你说吧,如何才能凭本事进去!”鸢飞戾现在穷的就剩下本事了。

武魂卫很是看不起二人,便故意刁难道:“你能把这位姑娘手里的金锭化成粉末,我就放你进去,不然的话,就给我滚!”

“那你可看好了!”

当下鸢飞戾把金锭攥进手心里,也不见他如何用力,一缕缕金粉从手心流出,看得身后几声惊赞。

不过更多的人是惋惜那金锭,就这样化作了金粉。

此时刚好有一只麻雀飞过,皇甫飞灵化身为风,转眼间已落回武魂卫身前,一松手,将捉来的麻雀放飞:“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进去了?”

武魂卫见二人都有些大绝活,连忙赔礼道:“小人有眼不识英雄,二位英雄切莫与小人一般见识!”

鸢飞戾冷冷一笑,抬步走去。

“跟你一般见识,有失身份!”皇甫飞灵轻哼道,迈着轻快的步伐追上鸢飞戾。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鸢飞戾皱眉道。

“有什么不对劲的!”皇甫飞灵挽住心上人的手,心里满是甜蜜,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别的。

“浮生阁弟子竟然连金银细软都贿赂不通,这都是圣人啊!”鸢飞戾摇摇头,也没想到太多。

此时五派前来参加会武的弟子都已聚集在技校场,惊邪剑派和瑶池宫以及般若寺三派特别出众。

惊邪御士清一色的白衫负剑。

瑶池宫也是清一色女弟子,长剑在手,翩然若仙。

般若寺则是清一色月白袈裟的僧人,胸前挂着菩提念珠。

从上方看去,四方形的技校场内置有赏观台,分四面而建,共分为三层,阶梯式的座位排列。

即使坐在最后面,也能将整个技校场一览无余,四面座位加起来足可容纳三五万人。

观赏台最中间已经建好了一座独立的露天楼台,居高临下而建。

台上六张金碧辉煌的座椅,正是为五派掌门及齐王准备的。

楼台还有一座殿宇,名为武魂殿,各派主事之人在里面商议着一些细则。

另外在观瞻台下方还设有九台龙鼓,成三三之数摆在空旷的地方,旁边是一扇纯金打造的题名榜。

提名榜缠绕着红绸花结,上面悬挂着二十一面锦旗,每张锦旗上都写着参擂弟子的顺序和对手。

按照会武规则,第一天要进行五组共十场比擂对决,胜出十人,淘汰十人。

浮生阁因为是承办方,一人轮空晋级,而成十一人之数,第二天再进行六场擂赛,六人胜出,六人淘汰。

最后是最关键的四场擂决,胜出的四组再捉对比试,从而既定总决赛,二人同台竞擂对决,决出武魁。

得武魁的弟子,也意味着所属门派掌门继任武林盟主之位。

江湖中人每逢会武或重大盛举之前,都要先行祭天仪式,武魂殿里以德高望重的天极真人为首,其他四派掌门依次站在他身后,由报官高颂祭天祭词,对上古神祖神农焚香三次,祈愿神祖保佑人间永享太平。

方形的瞻观台上坐了许多人影,台下有数千人的武魂卫,看得出浮生阁为了此次盛举倾尽了全派人手。

惊邪剑派、瑶池宫、般若寺、七绝殿分别落座于观台的第三层,刚好占了四方位置,各派弟子从几十人到上百人不等。

惊邪剑派人数最少,只有五十名十一代弟子,因此只坐了十分之一的座位,那一层的坐位大多空着。

第二层多半是些权贵或江湖中比较有身份地位的人,一共有四十间厢房。

四国皇族使臣占了四间,海涯剑阁占了其中一间,剩下的难猜身份和来历,只能说比较神秘。

最下面一层却是座无虚席,着装和兵器也是五花八门,属于不入流的一类人,无门无派的散修小派居多。

鸢飞戾和皇甫飞灵就坐在这群人之中,由于他仍在诛杀令首榜,所以还是得遮住相貌。

总之,神州武林但凡有点来头的都已经到齐了,只为观瞻一下十年来都难得一见的盛举。

祭天仪式完成,天极真人当仁不让坐在了上首的位置,虽然五派中暗有不合,但这泰山嵇老的首位却是无人敢和武林盟主争的。

齐王贵为九五至尊,坐于天极真人左下首,而上官沐风作为此次会武的主持方,坐于右下首的位置。

接着就是般若寺的归航落座于左,右面是九缨仙子,剩下一个位置自然就是七绝殿二司命火无情了。

六人刚刚坐下,齐王便对天极真人道:“天极盟主,仪式已经完成,您要不要说几句?”

天极真人微微一笑,道:“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不知诸位可还有话说!”

上官沐风正想对全场朋友说上几句弘扬天道大义的话,不料早已不耐烦的九缨仙子这时开口道:“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除魔卫道的几句话,不如早点开始罢!”

火无情也道:“仙子说得没错,我们的武林朋友们都等不及了,不知归航大师可有话讲?”

归航板着一张脸,微微摇头,只剩下上官沐风却没人问他,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也跟着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然后,他沉了一口气,大声喊道:“比擂开始!”

下方的旗号手立刻打出旗语,场地上九个魁梧鼓手拿起了鼓锤,抡圆了力气重重地敲在鼓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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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亡命天涯(五十五)

“咚”

一声沉闷的鼓声响起,仿佛一时间所有的嘈杂都被压了下去。

天地间只剩这悠悠的鼓声,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九声擂鼓过后,场中比刚才已然安静不少。

这时另一个壮硕的报官洪亮着嗓子,高喊道:“第一轮,惊邪剑派石头对战七绝殿嫷嫷!”

七绝殿阵营之中立马飞出一道魅影,轻轻飘落在了擂台上,台下立刻呼哨声响起。

这嫷嫷是七绝殿火无情座下大弟子,与雪诗诗一同被称作“七绝双艳”,一身西域女子的韵味,裸露肌肤有纹身图腾,额头戴一枚骨头额饰,容貌冷艳,也是在人群中一眼便鹤立鸡群般的女子。

而惊邪剑派此次参擂的三位弟子,也都是三脉内试选出来的佼佼者,全是出自风回岭。

齐横暂且不说,靖十三是凭实力取得名额的,另外一人就是这金刚门的石头。

“砰!”

一声巨响,仿佛整座武魂擂台都震了一下。

鸢飞戾向擂台看去,那名叫石头的惊邪弟子挥动重剑,已经与七绝殿的嫷嫷交上了手。

鸢飞戾在御剑峰一直忍受着冷漠和苛待,可是真正踏入了江湖之后,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内心里仍对惊邪剑派的荣辱很是在意。

此时见石头的重剑威力不弱,直来直去,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么大的动作,怎么砍得到人呢?

擂台上,嫷嫷面对着比自己高了一大截的石头,她轻盈一跃,便闪开了那可断身碎骨的一剑。

“咣当!”

重劈在武魂擂上火花四溅,将铁铸的擂台砍出一个大坑,那声巨响震得全场人都是一愣。

这货是来拆擂台的吗?

石头一击未中,抡起铁剑又反身回来,大吼一声,直冲嫷嫷而去,根本不把那婀娜的身姿当成柔弱。

嫷嫷从容飞起,衣衫从身上脱了下来,露出香肩和背部的皮肤,顿时又引来一阵呼哨声。

紧接着,那件轻薄如黑纱一般的衣裳竟瞬间化为了黑粉,洒了漫天粉尘。

众人这才意识到,那件衣裳原来是这西域女子的兵器。

黑粉兀自荧舞,在空中发出黑亮的光泽。

嫷嫷此刻身上只有一条堪堪遮羞的黑裙,却也是裙摆大开,身形晃动中两条修长的腿无骨似地撩人心神。

石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漫天黑粉飘洒下来,接着便看到那姿态浪荡的女子,丝丝媚眼无比销魂。

他面上一红,当即再次挥剑相向。

重剑无锋,势大力沉。

嫷嫷的媚术“青妖妙相”堪称魅惑天下众生,台下一些心智不坚的人已经开始心猿意马。

皇甫飞灵只觉得脸颊发烫,娇喘急促,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

这时就见台上女子美艳撩人,连她一个女儿家都不禁怦然心动,联想非非,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邪门妖术。

鸢飞戾心志坚定,倒还好些,只见擂台上的石头一把巨剑耍得风生水起,大扫大落,坚固的擂台早已面目全非,硬是给这货拆了两层下来。

只这不一会儿的功夫,嫷嫷已在石头狂砍猛追下闪过七八招,她迎着劈来的重剑闪身一跃,从石头身旁绕了过去,然后头也不回飞向地面,双手一收,便将擂台上黑粉状的“墨雨罗裳”也一并收了回来。

她身姿轻盈的从擂台飘下,足尖轻轻一点地,又再度跃起来,刚好身后黑粉也如影随形一般,渐渐变幻出一件衣衫的形态,柔滑的披在她身上,清逸自如。

但双足落地,即为擂败。

这时响起了报官高的喊声:“惊邪剑派石头胜!”

大多数人都吃惊起来,那么灵巧妙曼的女子,竟然就这样落败了?

“戾大哥,这西域女子是故意的吧!”皇甫飞灵迷惑道,脸颊尚有红晕未退。

“未必!”鸢飞戾当下分析起来,这石头空有一身蛮力,却心志坚定,西域女子的魅术对他没有一点效果,这才是获胜的关键。

“哦,原来是这样啊!”皇甫飞灵恍然大悟道。

“下一场瑶池宫对惊邪剑派,可不要这样扫兴才好!”鸢飞戾说,他有些意犹未尽。

第二场对决的分别是齐横和瑶池宫褚碧。

“戾大哥,我们不妨都猜猜看,这一局谁会胜出!”皇甫飞灵来了兴趣。

鸢飞戾不假思索道:“这齐横虽是齐悲鸿独子,但修为不在正途,我料定他不使下作手段,必然不敌瑶池宫褚碧!”

正说着,只见擂台上,齐横对身前的女子施了一礼:“这位师姐,我是惊邪剑派弟子齐横,今日有幸与师姐切磋,真是三生有幸,还请师姐你手下留情!”

“嘘!”台下嘘声四起。

褚碧很是得意:“好说!好说!看在你这么有礼貌的份上,我一定会让你几招的!”

齐横又说了一堆感激之言,就好像一个弱者在向强者求饶一般,引得台下又是一片愤慨怒骂之声:“别说废话了,要打就打吧,一会天都黑了!”

褚碧已经被花言巧语捧上了天,当下右手法决一引,一柄银色白光的长剑亮了出来:“二十招之内,若我胜不了你,便算我输了!”

齐横闻听此言,心里喜滋滋的:“多谢师姐谦让,恕我无礼了!”

说罢,他祭出十方剑,发出一声颤抖的大吼,怪叫着向褚碧荡剑而来。

褚碧把他看成是草包,迎剑横挡,手中银色剑芒在半空中光芒大放,无论剑气还是剑势都远高齐横一筹,直接把十方剑的气势完全压了下去。

鸢飞戾一眼便看出齐横修为不至于在十余招内被人压制得败相毕露,而且惊邪剑派的剑法招招精湛,绝不比瑶池宫差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齐横在藏拙。

是的!

他是故意露出败相。

想到这里,鸢飞戾脑海中浮现出御剑峰的那个夜晚,齐横死死抱着李云惊不肯放手,大声喊着让自己去逃命的情景

他心里一暖,对惊邪剑派的怨恨又淡了些。

台上二人已经交手十余招,褚碧处处占得上风,压得齐横很是狼狈,但在惊邪剑派众人眼中,却都心照不宣地泛起一抹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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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亡命天涯(五十六)

果然,在稍得空隙之后,齐横振臂一呼,突然急进,十方剑势力大增,强行破开瑶池剑法变幻的层层剑花,掠近至褚碧身前,全力斩了下去。

褚碧知道对方来势不妙,身子向后急退,但齐横的剑气速度却更快,眨眼间便已追上,台下顿时尖叫惊叹声四起。

褚碧慌乱中横剑抵抗,未曾想那剑势如此沉着,真气相持之下,竟被生生逼退了七八步,直接退到了擂台的边缘。

齐横再没有半分弱态,手中长剑一如他急进的身姿,一步一步施压过去。

他这招可谓是破釜沉舟的一击,倾付了全身的力量,便要在这一招之间压迫对手。

褚碧看着齐横势在必得的嘴脸,心中暗骂此人狡诈之极,先前一味示弱,突然间暴起发难,简直犹如蛰伏的毒蛇一般无异。

她当即全力回压,一点点将失势的处境重新扳了回来。

齐横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怎会让她遂了心愿,便露出古怪笑容,不停地挤眉弄眼:“师姐,你看我衣袖里有什么?”

褚碧狐疑看去,眼角余光一扫,赫然看到在齐横衣袖之中,竟是一只八爪蜘蛛,色彩斑斓,端地是可怖之极。

饶是褚碧修真有成,可她终究是个女子,难免天生敏感于五毒之虫,不由花容失色,一时分了心神,险些叫出声来。

但此时正是较量的关键时刻,立即就被齐横的剑气压了下去。

齐横趁此时机急忙收势,身形回转,接着又横劈出一剑,褚碧从惊魂未定中勉强抵挡下来,却是真气溃散犹如一泻千里,最终还是被打下了擂台。

观战的九缨仙子和瑶池宫众人脸色大变,但瑶池宫落败已是不争的事实。

报官一声高颂:“惊邪剑派齐横胜!”

靖十三似乎也瞧出了齐横的把戏,不屑道:“无用之人,宵小伎俩!”

一旁的石头听了,憨憨地对靖十三道:“十三师兄,下一场就该你了,齐横小师叔都胜了,你可不要输呀!”

靖十三哼道:“我会输?你且看着,我定要让七绝殿的人输得心服口服,胜也胜得光明正大!”

“第三场,惊邪剑派靖十三对战七绝殿雪诗诗!”

报官声音刚落下,靖十三往台上一望,只见仙子一般的雪诗诗已然飞落擂台,身姿妙曼如蝶。

信手撑起她的锋花折谪伞,有轻风吹来,那碧绿衣袂飘然,肤色如雪,清艳不可方物,更像那诗情画意中走出的妙人儿。

皇甫飞灵望着雪诗诗,同为女子,连她也忍不住惊叹:“这位姐姐真是如仙女一般,我都嫉妒了!”

对鸢飞戾来说,擂台上这两个人他都不陌生。

尤其那雪诗诗还是雪无痕的嫡传弟子,他不禁担心这女子必然不敌靖十三。

台下掌声雷动,犹如山呼海啸。

靖十三淬不及防,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心下小吃了一惊。

雪诗诗修为不算出众,七绝双艳的名气却是不小,自然格外备受欢迎。

不过话说回来,靖十三望着对面的靓丽身影,居然也觉得眼前一亮。

他收敛心神,道:“惊邪剑派靖十三,请赐教!”

雪诗诗盈盈一笑,礼道:“小女子雪诗诗,有礼了!”

靖十三见她迟迟不肯亮出兵器,颇有些不耐烦:“你为何不出兵刃!”

雪诗诗轻轻转动着手中伞,偏头说道:“诗诗的兵器,便是这把锋花折谪伞了,靖师弟可要小心了!”

靖十三细看过去,赫然发现在伞内藏有许多暗器的图案,三棱锥、四角箭、手里镖无所不有,密密麻麻的少说有数百枚。

雪诗诗笑意一收,双手张开,结出一个法印,那把花折伞停在半空中忽然飞转起来。

靖十三心里一跳,知道对方要出招了,立刻凝神戒备,却听雪诗诗还是慢慢地道:“请师弟手下留情!”

在台下爆烈的喝彩声中,雪诗诗翩然飘在伞上,右手法决变幻,一声清吟,自擂台上传响开去。

靖十三又向台下望去,他的父母靖戚夫妇也正看向这边。

他立时升起一股争强好胜之心。

擂台上,随着靖十三法决引出,一声断喝“虹剑诛仙诀”,墨漓剑如浴火焦木,青光叠加,堂堂正正压了过去。

雪诗诗也在这时发起了攻势,她脚下的巨伞转速越来越快,伴着一阵金属相交的声音,无数飞镖四角箭等暗器纷纷抛洒而出,全都向着同一个方向。

仿佛骤然降下的暴雨,瞬间激发。

靖十三剑气何等纯正,当这些飞镖暗器撞上墨漓的光辉,竟全被弹向了两边,稀稀落落地钉在台上和台下空地。

其中还有几枚被反弹了回去,虽被雪诗诗衣袖拂开,但那反弹之力居然比被激发时更甚,以至于她险些从巨伞上腾翻下来。

青光剑气霸道强横,迎面而来。

雪诗诗本来没想太过激进,但对方却丝毫不留情面,她看着前方那团袭来的玄青隐隐暗含开山之势,不敢再藏拙。

双足腾地一顿,雪诗诗巨伞调转过来,投放出一束白炽盛芒,轰然止住了墨漓的来势。

靖十三轻笑一声,脚踏七星步法,脸色肃然,口中大喝:“疾风重影诀!”

只见他身形瞬间变快,似进似退,片刻之后残影叠连,竟仿佛有四个人同时从四个方向合攻雪诗诗。

连台下的鸢飞戾也吃惊道:“是疾风重影剑诀!”

这“疾风重影诀”,就是当年惊邪七剑之一的疾风剑秦寒月的绝学。

靖十三如今的修为,也是一日千里的飞进,此战过后便可晋升二品御士。

“火凤投云诀!”

他又是一声暴喝,右手剑诀指天,霍地转身,向身后擂台之外的云层劈出一剑。

武魂殿观战的火无情眼看雪诗诗无法接下这招剑诀,竟忍不住霍然起身,张口道:“赤火剑楼炎冥!”

天极真人淡淡地笑道:“二司命居然还记得我那三徒弟,这招剑诀确实为炎冥的独创绝技——火凤投云!”

在七绝众弟子中,像风无声和法无相追求力量极致,因而他们的徒弟也都是出类拔萃,雪无痕偏爱音律,所授弟子也是投其兴趣,并不追求多高的修为。

雪诗诗这般修为只能算中等,虽有锋花折谪伞攻守自如,可是在靖十三这天才弟子的两大绝杀之下,根本走不过几个回合。

“天极掌门,我七绝殿这一局认输算了!”

火无情这话说得又快又急,却已然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一声凤鸣惊厥,刚才射入云端的那道剑气已从另一端化为凤凰姿态,直向着雪诗诗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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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亡命天涯(五十七)

与此同时,靖十三的虹剑诛仙诀也疾射到雪诗诗眼前,她泛白的脸上只剩下不知所措,几乎有手足无地可放的感觉。

雪诗诗勉强祭起妙仙伞护在身前,白色光遁泛起。

那一张轻薄的伞,已是她唯一能藏身的所在。

下一刻,靖十三的剑气已然与这白色光遁硬生生撞在一起,“撕拉”一阵怪异的响声,妙仙伞如受重击。

在所有人惊呼之中,雪诗诗布置出的防御被墨漓完全破解,青色剑气视若无物地冲了进来,巨大而无形的冲击以锋花折谪伞为中心,迅速向四周扩散,擂台上散落的暗器叮叮铃铃地坠下九层武魂擂。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擂台之上,只见靖十三不知何时已收回墨漓,雪诗诗的身子却在微微颤抖。

她手轻轻抚上右边脸颊,摸到了什么?

那是满手的血啊。

七绝殿一派立刻有人飞上擂台扶起雪诗诗,不由呆住。

“我的眼睛……我的脸怎么了!”

雪诗诗满脸的鲜血,声嘶力竭的哭喊挣扎。

众人费了很大力气,才终于把这个哭闹不休,不能接受容貌被毁的女子带走。

嫷嫷最后一个走下擂台,狠狠瞪着靖十三,寒声道:“你真下得去手!”

靖十三冷哼一声,自己明明已经胜了,而且胜得光明磊落,不仅为师门争光,也为家族立下威信。

何况,这比武切磋本来就难免误伤,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台下却是一片怒骂之声,连靖戚夫妇的脸色也难看之极。

靖十三方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看到这样一幕,鸢飞戾大感惋惜,那感觉就仿佛一件精美的瓷器,突然在他面前被摔得粉碎。

“你那位师弟怎地这样歹毒,!”

皇甫飞灵愤愤不平的锤了鸢飞戾一拳出气,刚才她还说这个女子如何漂亮,转眼竟蒙受这等不幸,如何不令人叹惜。

鸢飞戾莫名其妙:“又不是我伤她的!”

皇甫飞灵婉然一叹:“一个如花般的女子,就这样被毁了容貌,以后怎么嫁人呀?”

鸢飞戾淡淡道:“那有什么了,若真心喜欢一个人,又怎会在意皮相?”

皇甫飞灵扑哧一笑,伸手勾住鸢飞戾的脖子顺势躺进他怀里,饶有兴致地问道:“若是我的容貌被毁了,你还会要我吗?”

鸢飞戾凑到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皇甫飞灵艳若桃花,似一只小猫一般依偎在心爱人的怀里,嘴角尽是甜蜜。

不过鸢飞戾倒有几分好奇,不知那天极老胖子会如何处置此事。

要知道,惊邪剑派的门规戒律是非常严苛的。

武魂殿前,火无情几乎要暴跳起来:“天极掌门,你门下这弟子可当真心狠,仗着自己修为出众,毁了人家容貌,这是何道理啊?”

天极真人歉然道:“比武切磋,难免出手误伤,待擂赛结束,我定带着十三亲自向雪姑娘赔罪,该如何补偿,惊邪剑派一定承担此事!”

此次七绝殿参擂弟子是由抽签选出,雪无痕自知徒弟修为不足一看,临行前特意嘱托火无情要好生照料,未想竟出了这种事。

但是天极真人都说了会全力承担,此刻当着天下武林朋友的面,他强把怒气压了下去,只看惊邪剑派会如何交代了。

一旁的齐王拱手道:“恭喜天极掌门,开擂连胜三场,贵派果然人才济济啊!”

天极真人摇了摇头,叹一声气。

而靖十三下了擂台也没有回到师门阵营,而是直接被靖戚夫妇先召了过去,看样子少不了一顿严苛的训教。

擂赛自第三场之后,仿佛是被靖十三带了个头,第四场七绝殿对浮生阁,达尔柯以一根法杖大显异域神通,众目睽睽之下,把浮生阁弟子打得差点吐血败亡。

谁也不知道,这场会武到了最后,为了武林盟主之位会不会演变成生死之争?

夜幕临近,技校场点起了数百个火盆,尽管黑暗笼罩四周,这些火盆依然把擂台照亮。

擂台上刀光剑影,人群呼声仿佛永无止息。

七绝殿阵营前,靖十三被止水、达尔柯、嫷嫷等弟子拦住,看他们的样子,可谓是各个对自己恨之入骨。

“你来做什么!”海无涯坐下大弟子止水寒声道。

靖十三桀骜非常,面对七绝殿众人也是不改本色:“在下是来看雪姑娘的!”

七绝殿众人听着便觉得靖十三这厮实在可恨,嫷嫷寒声道:“有什么好看的,我师妹好着呢!”

靖十三哼道:“我又不是来看你的!”

“岂有此理,我非教训教训你不可,也好为师妹出口气!”

说着嫷嫷就要动手,七绝殿其他弟子早忍不住了,纷纷喝骂出来,当下要把靖十三群起殴之。

“住手!”

便在这时,从众人身后走出一个苗条的身影。

靖十三抬眼看去,一眼认出正是那个被自己误伤的雪诗诗。

“你不是来看我的吗?现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雪诗诗经过医治,情绪已经平静多了,只是侧身对着靖十三,他只能看见这个女子的侧脸。

“我自然是有些话要说,所以不能走开!”

止水挡在他身前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站在着让我师妹心烦!”

靖十三没有走的意思。

“你跟我来吧!”

雪诗诗朝观瞻台僻静之处走去,嫷嫷追上她:“这种人你理他做什么,如果他欺负你怎么办!”

雪诗诗声音凄凉:“我现在都变成这副模样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凄凄月光,清清幽凉。

少年伫立在琼楼月影下,伸了手出去:“这是我们海涯剑阁最好的金创药,是我娘让我给你送来的!”

雪诗诗向身旁淡淡看了靖十三一眼:“不用了,你拿回去吧!”

尽管靖十三已经放低姿态,见对方一点都不领情,可他这般低三下四却是从未有过的。

“我爹娘已经教训过我了,你要怎样?”

“我没有要怎样啊,如果你是来表示歉意的,你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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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亡命天涯(五十八)

尽管惊邪剑派对靖十三的处置已经网开一面,但也要他自毁容貌谢罪,或娶了雪诗诗为妻,所以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这一刻,当他看到雪诗诗的脸上裹缠的伤布,覆盖面竟然那么大,刚泛起的怒意顿时烟消云散。

雪诗诗倒没有多怨恨,她仅剩的一只眼睛倒映着少年满怀愧疚的身影。

半响,她才听到靖十三满不在乎的声音:“我是如何伤你的,你可以从我身上找回来!”

“伤了你,我的脸就能好吗?”雪诗诗冷笑。

靖十三纠结半天,才低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若我娶你吧!”

雪诗诗怔了一下,靖十三信誓旦旦地道:“我们海涯剑阁在江湖上也颇有声望,我爹娘都是备受遵从敬重的侠义之人,倘若你担心日后嫁不出去,我现在就可以向我爹娘解除婚约,立你为正室……”

靖十三说着说着,却见雪诗诗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绣眉间更有三分怒意,冷冷道:“小弟弟,莫非你真的觉得姐姐性子软,太好欺负了,是么?”

靖十三当即哑然,只是在他的认知里,却有不知多少豪门千金想与海涯剑阁结亲,都被靖戚夫妇一一回绝。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显赫的家世,竟会彻底激怒了这位姑娘。

片刻之后,靖十三如梦醒来,急忙道:“在下是认真的,没有轻视姑娘的意思,我能说这样的话,就能对你负责!”

雪诗诗“哈”地失笑,几步走到靖十三身前,抬手便是一巴掌,声色愠怒:“谁要你负责?再胡说试试看!”

靖十三揉着半边脸颊,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雪诗诗转身离去,她的声音回荡在夜色中:

“一个男人若不懂得怜香惜玉,就算你修为盖世,也都是一个永远学不会爱的孩子,可笑还妄谈风月,幼稚可笑!”

靖十三手捂着一边脸颊,迷茫地看着手中的金创药,讷讷道:“怎么会有这样不可理喻的女人!”

此时的技校场已到了人声鼎沸的时候,因为还没有到决赛,便迎来了最关键的一场擂决。

般若寺绝尘对决紫宸妃萱。

第三层观瞻台的厢房凭栏处,有一个巾帼身影站在那里很久了。

今夜的姒妤身披一副红铜凤稚战甲,铠甲胸前镶嵌了一枚水晶护心镜,身后火红披风及地,发饰熟韵端庄,腰佩袭月刃,丝毫不见平日里的高贵尊宠,只有铁骨铮铮的巾帼豪情。

为了能把擂台看得更清楚,她站在这里手扶凭栏,可是等了许久,觉尘和紫宸妃萱都没有上场。

在这许久之中,姒妤不经意间看到了下方的一对情人,看那女子在心爱人怀里撒娇,不知不觉望了很久。

你眼里倒映着别人的幸福,独自品尝着自己的寂寞。

月儿可知?

你迷信的缘分,就在咫尺之遥。

月儿知道,她却不知道。

“咚咚咚咚”

一阵沉重的鼓声传来,回荡在技校场之中,令所有人精神为之大振。

报官高声道:“比试继续,瑶池宫紫宸妃萱对战般若寺觉尘。”

欢声雷动中,只见两个白衣身影相继出现在擂台上。

北雪冥僧,月白袈裟!

邀月郡主,手握神兵!

二皇子姒恒轩走过来,看见姒妤不知为何盯着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红唇含笑。

“皇姐,莫非是看到了什么熟人吗?”

“只是一对小情人,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姒妤轻轻说道。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笑靥明艳动人。

“皇姐,可知我今日与人打了个赌!”姒恒轩道。

姒妤转眸问:“你不会也是在博这会武的头三甲吧?”

姒恒轩悄声道:“我一掷五十万两黄金,压了靖十三胜!”

姒妤大吃一惊:“这擂场之事结果难料,你太轻率了,五十万两黄金,那可是朝廷半年的赋收!”

姒恒轩一脸端然:“都是蓬莱王子渂设了这赌局,事关朝廷颜面,不长他人志气!”

片刻之间,他已是满脸笑容,又压低了几分声色:“皇姐,倘若我运气不济,输了的话,皇姐可要为我在父皇面前说些好话啊!”

姒妤淡淡一笑:“现在知道不是小事了?”

姒恒轩讪讪道:“我刚才是考虑不周,没来得及跟你商量!”

姒妤凤眸一动,嫣然笑道:“不如这样,若赢得这一百万两黄金,五十万两你就当赠给姐姐我做嫁妆,若是输了,也无妨,父皇那边,本宫与你一道承担!”

姒恒轩正听着,不禁皱起眉头。

皇姐这是在做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赢了白得五十万两黄金,即便最后输了,她一个待嫁的帝姬也没什么影响。

可我就不一样了,若是因为此事在父皇心中留下纨绔败家的污点,甚至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啊!

“皇姐,你这胃口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姒妤幽幽注视着那小情人,没什么表示,自然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未了,姒恒轩终究不敢拿未来的储君之位去赌,一咬牙道:“好,就依皇姐你的意思,倘若输了,皇姐可要在父皇面前多担待一下!”

姒妤这才露出亲切动人的微笑:“放心,姐姐帮你扛!”

“铮”的一声剑吟,原来凰舞神兵已然出鞘。

台下山呼海啸,掌声雷动!

“郡主,贫僧得罪了!”

觉尘单掌一礼,只见那紫宸妃萱御剑袭来,他猛然击出一棍,剑棍相接,以左手猛击棍尾,一股沉着的般若真气随棍身导入凰舞剑中,重挫其主。

紫宸妃萱身子一震,退回了数步,再看握剑的右手竟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手背也凸起青筋。

对修真之人而言,这等皮肉外伤一般调息半个时辰,化开郁结的淤血既能恢复,或以冰敷针灸之法舒筋活络,同样可以复原如初。

但此刻擂决之际,自然没有时间给紫宸妃萱疗伤。

就在众人都以为紫宸妃萱无法再握剑的时候,只见她没有丝毫犹豫,竟用神兵切肤放血,郁结的血液顿时被放了出来。

她扯下一块衣袂,匆匆包扎了伤口,便提剑再次向觉尘攻去。

觉尘将长棍平置在胸前,右手滑向棍尾,居然是用持剑一般单手握着住了降龙棍,迎身而进:“郡主,一寸长,一寸强,固然你有神兵在手,想胜过贫僧,还是得拿出点真本事!”

言罢,他宛若游龙的身影突地跃起,当头一棍,变幻出万千棍影,层层叠叠,排山倒海一般向紫宸妃萱压了去。

紫宸妃萱银牙一咬,脸色更冷,这北雪冥僧修为竟如此高深,再不敢藏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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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祁山惊变(一)

当下她飞退数丈,白衣飘飘之间,身子竟悬空而立,祭剑于胸前,双手交叉胸前,作兰花指诀,清喝:“九诀,比翼双刃!”

话音才落,紫宸妃萱身前的凰舞霞剑一阵乱颤,立时霞光炫目。

一剑分二,接连朝觉尘疾去。

单凭肉眼去看,实在难以分辩出究竟那一把飞剑,才是真正的凰舞神兵。

飞剑在觉尘身旁横冲直飞,交织出一片剑网,眼看他就要被剑网牢牢困死。

这时,擂台上忽然响起龙啸之声,伴着一声低喝,他手中的金色佛,瞬间盖过了紫青霞光。

“九龙般若掌!”

金光一现,觉尘周身霍地腾起金龙,竟有九条之多,与凰舞神兵幻化的飞剑相互抵缠。

金龙吟啸,紫霞腾飞!

“十诀,万紫千红!”

紫宸妃萱指诀又是一变,但见霞光顿长,在她这声清喝之后,凰舞神兵的光影刹那间不知长了多少倍出来,把整座擂台都填得满满当当。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神乎其神,眼看觉尘已经完全被霞光剑气包围,似乎紫宸妃萱胜局已定。

“佛法,佛光普照!”

一声暴喝,众人无不激动,只见一片佛光裂霞而出,竟是觉尘施展出了般若寺的无上真诀——“佛光普照”。

紫宸妃萱脸色肃然,看那一身月白袈裟的觉尘,他掌中佛光非但化解了自己的剑诀,还一路势如破竹,向自己逼来。

十数年苦修,你为了什么?

师傅的期望,你如何辜负?

这冷月仙子一般的美丽女子,在半空中傲然伫立,任凭波及而来的佛光把她衣衫都染成了金色,竟不肯就此认输。

她仰首,望向九天之外的云霄,右手疾探,握住凰舞。

在她重新握住凰舞神兵的那一刻,刹那间所有被佛光冲散的紫青剑气一下子消散了,仿佛如巨鲸吸水一般,都被吸进到那柄神兵之上。

紫宸妃萱竟似与凰舞人剑合一,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众人屏息凝视,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那一刻就要从云层里透了出来。

技校场中,一片寂静。

九缨仙子终于忍不住,霍然站起,脸上非但没有担心,不禁露出几分得意。

“瑶池十一诀,飞仙九天!”天极真人缓缓收回目光,心里颇为震动,想不到这位国师千金赴瑶池修炼才不过十年,竟有了如此修为。

那般若寺的觉尘即便到了此时此刻,仍没有倾尽全力,修为已胜过年轻时的归元。

靖十三虽然可算得上万中无一的天才,但他最终还是要继承海涯剑阁阁主之位。

反观自己门下,齐横、姒晟轩这一辈弟子中,并没有可出其左右者。

惊邪剑派传到天极真人这一代,已经是第十一代了。

尤其在他执掌门派的这百年间,惊邪御士英才辈出,七位嫡传弟子威名远播,但没有人比天极真人更清楚,在这个门派风光无限的背后,惊邪剑派最大的危机是后继无人。

倘若鸢飞戾没有被逐出师门,惊邪剑派断不会如此人才凋零!

这时天极真人倒想起了那个忤逆的徒孙来了,心里叹罢,只见天空之中,云层沸腾,一把开天巨剑从天而降,无声无息,却似有开天辟地之威。

觉尘全身大振,以九龙真气护体,力拔山河大地,一座金光大佛拔地而起,赫然正是继“佛光普照”、“九龙般若掌”之后第三大法诀——万佛朝宗!

整个天地,神光佛影,仿佛在每一个角落都能听到梵唱的声音!

紫宸妃萱化身为巨大剑气,觉尘也融身在巨大金佛中,单凭这份声势,已经盖过了不知多少江湖前辈的传说。

两位杰出新秀弟子各自施展绝技,会武开始以来,没有一场比试像此刻一般场面宏伟壮观。

说时迟,那时快。

气势一往无前的斑斓巨大剑气劈向大金佛,立刻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大响,巨大剑气和巨大佛像同时化为乌有。

众人怔怔地盯着擂台,发现那座九层高的武魂擂不见了。

是的!

竟然被夷为了平地。

校场中到处都是铁块碎片,连擂鼓也没剩下几个完整的,可见二人交手的威力之大,已经超出擂台的承受力。

觉尘和紫宸妃萱二人不知何时落在地上,至于是谁先落地,却无人说得清楚。

只是紫宸妃萱脸色苍白,嘴角一缕鲜血如殷,显然是伤在觉尘的“万佛朝宗”之下。

但是,她脸上痛色一闪,随即举剑齐眉,左手紧握剑诀,执意要分出胜负。

觉尘说道:“郡主,你我这番交手,就算平手罢!”

紫宸妃萱却摇头:“今日,一定要分出个胜负!”

台下的鸢飞戾看得惊叹连连,要知道半年前在幻踪林,他拼着重伤,需要两大剑诀才能打败这位邀月郡主。

可是,觉尘一招万佛朝宗就已经重创了紫宸妃萱,让他不禁对这位北雪冥僧肃然起敬,绝对是一品实力的宗师级高手。

但就在这时,场中的武魂卫也趁着混乱之际,混在了人群中。

“戾大哥,我想回家了,我们走吧!”

皇甫飞灵的声音很是紧张,因为她看见身后有个人影正在拔刀。

鸢飞戾将手按在剑柄上,不动声色道:“现在知道怕了,已经晚了!”

与此同时,在他们二人头顶上方的阑珊处,姒妤面色凝重,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她霍地转身:“发生何事?”

“两位殿下,末将得到消息,祁山有变,我们要快些离开此地!”江盛禀道。

“惊邪剑派知道此事吗?”姒妤问。

江盛回道:“只怕,就算知道,也来不及了!”

他话音刚落,武魂殿上突然传来一声惨呼。

祁山惊变,已然拉开帷幕!

电光火石间,般若寺的归航大师遭了暗算,被上官沐风一剑刺穿身体。

几乎在上官沐风出手的同时,齐王也向天极真人打出一掌,可他的偷袭没有得手,反被天极真人一掌震毙,脸上的人皮面具也落了下来。

此人竟然是个假冒的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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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祁山惊变(二)

武魂殿上这血腥的一幕震骇了所有人。

除了倒在血泊中的归航大师以外,火无情正同上官沐风激烈交手,而天极真人看去也十分震怒,须发冲冠。

唯一的女掌门九缨仙子,她站在那一脸不知所措。

忽然,人群中腾起一个身影扶摇而上,双手连连结出法印,双眼两道红光射向天极真人和九缨仙子。

天极真人虚空一指,身前已出现一个太极轮,堪堪抵住两道红光,对九缨仙子喝道:“走!”

“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感激你,你们惊邪剑派欠我的,永远都还不清!”说罢,九缨仙子一挥衣袖,向台下的瑶池弟子掠去。

天极真人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转眼之间,脚下突然出现数十条暗红符文,把百尺之内的地面环绕起来,腾腾而起,最终形成一道蔚为壮观的红色血墙。

紧接着,不知从哪里忽然飞出四个黑影,俱是暗火黑袍。

若非他们长袍绣着火焰图腾,还真是难以分辨他们在夜色下的身影和黑夜有何不同。

这四个人分别出现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似乎是在为半空施法的人护法,将天极真人困在了这诡异的结界中。

仿佛这座血墙代表了某种信号,原本负责擂场秩序的武魂卫立刻行动起来。

这些武魂卫本来就是浮生阁弟子,各种兵器件件夺命,在李秋水和刀云梦的率领下横扫四派弟子。

另有一批浮生阁弟子由其他长老梦带领,他们早已混在人群中,此时突然出手,令神州武林散修接连丧命。

全场血光飞溅,杀声顿起。

皇族使臣的厢房也不能幸免,蓟北四圣守着窗户,江盛守着门口,全力抵挡浮生阁弟子的冲杀。

姒妤善骑射,手持精钢连机弩箭无须发,多少还能缓解一下江盛等人的压力。

姒恒轩手如缚鸡之力,反倒不如她,只能躲在姒妤身后。

北狄王子耶律翰墨几次冲到门前帮忙,他身边的几名护卫却死死把他护在墙角。

如蓬莱的渂王子这等蠢货已经顾不得体面了,竟然躲到桌子下面,露出一大截屁股,颇有些顾头不顾腚的样子。

此时酒圣绿耳一时不察,胸前中了枚暗器,“哎呀”一声大叫便负伤倒地。

他这一倒不要紧,由他把守的那扇窗户立刻闪进来好几个浮生阁弟子,如狼似虎般直扑姒妤等人。

“护驾”江盛大喝一声,自己却腾不开身,剩下的博白几人也是焦头烂额。

正心急的时候,一名绿衣男子和一位姑娘跃了进来。

江盛目光一定,大喜道:“戾兄弟,你来的正好,快保护殿下!”

鸢飞戾也没想到会遇上袭月帝姬这些人,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

“砰砰砰!”

三声闷响,随即三个武魂卫被鸢飞戾打了出去。

姒妤原本站在那里笑盈盈地看着他,又看到他身旁不离寸步的皇甫飞灵,脸色突然一沉。

“本宫还以为是对谈情说爱的小情人,原来是鸢飞戾少侠,你可是风流够了,终于舍得出来了?”

鸢飞戾守住缺口,一掌接连震飞两人,苦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殿下就不要取笑我了!”

姒恒轩这时走出来说:“想必这位就是鸢飞少侠了,本殿下时常听皇姐提到你……”

话说到一半,看见皇甫飞灵不善的脸色,他转开话锋道:“少侠既然有神兵在握,能否杀出一条血路,带我们离开此地?”

姒妤气还未消,冷冷道:“他的惊邪剑,只怕已经生锈了!”

“我怕在这里用剑,会伤到你们!”鸢飞戾解释道。

姒妤冷笑不止,出言轻讽:“你是怕伤到你的小情人吧!”

不等鸢飞戾辩解,皇甫飞灵抢道:“是啊,他就是怕伤到我,伤到我戾大哥会心疼的!”

姒妤射出机弩中最后一支箭,把姒恒轩拉到身边:“罢了,你别求他,惊邪剑派一定会派人过来接应的!”

鸢飞戾见这位帝姬殿下冷言冷语,却不晓得自己是哪里得罪她了,便专心杀敌不再说话。

武魂门外,喊杀声越来越响,不时听到绝望嘶吼。

刚才逃出去的武林游勇又被压了回来,不知还有多少浮生阁弟子埋伏在外面,偌大的技校场此刻仿佛被血腥笼罩,恍如地狱。

殴冶流云面对这场蓄谋已久,终于在此刻悍然发动的惊天逆谋,他震怒之余却显得尤为镇静。

这时惊邪剑派精锐的十一代弟子集结了过来,除了十二位御士被偷袭丧命,大多御士安然无恙,还重创了数十名浮生阁弟子。

秦寒月向场中扫了一眼,只见其他几派都在各自为战,局势混乱之极,掌门天极真人也被困血色结界,情况不明。

“老五,现如今掌门被困,我们该怎么办!”

凝眸间,殴冶流云锁住正在和火无情激斗的上官沐风,右手蓝光乍现,一把将逍遥剑握在手中。

“擒贼先擒王,你带众弟子速去支援瑶池!”

“好,你自己小心!”

众弟子立刻在秦寒月的带领下向瑶池宫阵营杀去,场中兵器暗器乱飞乱撞,时时刻刻都不知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殴冶流云手持逍遥剑,刹那间贯身而出:“上官沐风,还我徒弟命来!”

虽然杀了此人未必能撼动浮生阁众多御士,但此人一日不死,殴冶流云心头便不得落轻。

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又有着怎样的恩怨?

般若寺仗着自身修为,游走在技校场中对落单的同道施以援手,对浮生阁弟子也极为宽仁,能打残的情况下,尽量不伤其性命。

七绝殿居高临下,死死守住了观瞻台的一角,也算有惊无险。

似乎浮生阁也看了出来,瑶池女流多是花瓶,中看不中打,因此都把兵刃都集中打向这些女子。

惊邪御士的两仪四象剑阵整齐有序,如靖十三等修为高超的弟子奋勇当先,同门之间相扶相助,共同进退,对敌厮杀也毫不手软,所以并未出现太大的伤亡。

他们就在秦寒月的带领下向瑶池宫靠来,只见瑶池弟子中只有紫宸妃萱、褚碧等少数弟子有行走江湖的经验,其他弟子皆尽花容失色,惊叫不绝,更有见血既晕者。

几番厮杀下来,瑶池弟子死伤近一半,令惊邪御士们痛悯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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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祁山惊变(三)

本来以瑶池的实力断不会置于如此,只是九缨仙子心性高傲,此次所携都是门中最年轻貌美的弟子,哪里会想到遭此横祸?

瑶池弟子见了惊邪御士也不顾门户之别,拼了命的靠过来,平日里的娇气傲气统统不见了。

这似乎也为瑶池宫日后的命运,做了凄惨的铺垫!

秦寒月忙着布置众御士大摆四象剑阵,把瑶池女弟子护在阵心。

哪知九缨仙子竟不领情,对众弟子喝道:“都慌什么,乱什么,平日里教你们的飞仙剑阵都学哪里去了?靠别人保护不如自己争点气,布阵!”

在掌门这一声怒喝下,瑶池弟子们三人一组,勉强在惊邪剑派阵营旁边组成防御剑阵,又得惊邪御士众人相助,才渐渐稳住慌乱。

一得空隙,秦寒月便急三火四的来到了九缨仙子身前:“九缨掌门,眼下转移各国皇族刻不容缓,可是我派惊邪御士派没有多余人手,贵派可否派人当此大任!”

九缨仙子向身后一看,忽然眼角余光看到在这一场天翻地覆的大战之内,紫宸妃萱身边不断有武魂卫翻倒,紫霞英姿并不逊当年的自己。

她当即闪身过去,长袖击飞数道黑影,抢到自己的爱徒身旁,急道:“萱儿,这里不需要你们,护送各国皇族先走!”

紫宸妃萱不愿意先行突围,她摇头道:“师傅,让师姐妹们先走吧,我要留在您身边!”

九缨仙子面色一肃,道:“你留下来无非也就是多杀几个魔道邪徒罢了,别忘了为师对你的期望,你一定要活着出去!”

紫宸妃萱怔了一下,但在这个爱护和教导自己的师傅注视下,终于露出决然之色,重重点了点头。

九缨仙子又对附近的褚碧几名弟子道:“这里太危险了,你们也跟萱儿走吧!”

“师傅,我们都走了,您怎么办?”

“惊邪剑派的人还没走,你们不必为我担心,去吧!”说完,九缨仙子双掌齐出,为几个弟子杀出一条血路来。

这就样,褚碧、萧婳、二人一同应声“是”,跟着紫宸妃萱穿过技校场,在距离武魂门只有百步之遥的时,这里的厮杀也尤为激烈。

紫宸妃萱忽然抬头,一连斩出数道剑气,半空中几声惨叫过后,十几道黑影摔了下来。

师姐妹三人顿身而起,朝那依旧是黑影叠加的阁楼间杀去。

紫宸妃萱率先杀进阁楼,看了眼鸢飞戾,微微惊讶,他怎么还活着?

随即移开目光,紫宸妃萱杀到姒妤面前说:“妤儿,师傅让我送你们先走!”

姒妤向身旁正色道:“鸢飞少侠,听说你修为大成,这可是你为自己正名最好的机会!”

是的!

如果还想实现江山共主的伟大抱负,他必须为自己正名!

在打退几个浮生阁弟子后,鸢飞戾得出空隙,把皇甫飞灵拉来身边说:“这里太危险,我没办法保护你,你跟着殿下先离开此地!”

“谁要你保护了,你不走我也不走!”皇甫飞灵急道。

鸢飞戾皱起眉,冷声道:“不要闹了!”

皇甫飞灵拉住他的手,斩钉截铁地说:“我哪有天天跟你闹了,要走一起走!”

鸢飞戾知道她的性子,任性起来骂都没用,便将她一把推倒了姒妤身旁。

“殿下,我把飞灵交给你了,帮我照顾好这丫头!”

“戾大哥……”

皇甫飞灵百般不愿,却被姒妤拉住手腕,一时竟挣脱不得。

姒妤对鸢飞戾说:“本宫不能保证她一定安全,但不会让她死在本宫的前面!”

大帝姬如此断冰彻雪,鸢飞戾再无后顾之忧,身形一动便从阁楼跃了出去。

皇甫飞灵又是一阵挣扎,急得大喊:“你放开我,就是死,我也要和戾大哥死在一起!”

姒妤轻笑两声,像对个小妹妹一般哄劝道:“你的戾大哥呀,本宫没看出来他哪里想死了,现在他想做些正经事,你要识时务明事理,你在这里,只会让他分心!”

“你一点都不在乎他的生死!”

皇甫飞灵要证明什么似的盯着姒妤,仿佛是这个美丽的公主要从她心上挖走什么东西一般。

“本宫对他的在乎,你又知道多少?”姒妤微微一笑,眸中生戾。

片刻后,在紫宸妃萱引剑开路下,这一行人很快便杀到了武魂门。

此时的武魂门已被禁军控制,满地都是武林散修的尸体。

遍身插箭,死状凄惨。

禁卫军统领见有人出来,手一挥:“放箭!”

他身后三百名弓箭手听到将令,“嗖嗖嗖嗖”地射出箭雨。

紫宸妃萱见此情景,结出真气护盾,迎着箭雨仗剑直冲,如剑砍白菜一般,无数士兵在她剑下人仰马翻。

这些弓箭手在近战中根本没有丝毫战斗力,弓努箭阵立时瓦解。

后面虽有长枪兵严阵以待,但见了紫宸妃萱这等悍然风姿,一时人人惊骇,不敢上前送死。

江盛等人也跟着杀了出来,众人并不恋战,牵了战马既反身而回,始终把护卫皇族安危放在首位。

“几位殿下,请速上马!”

姒妤接过江盛递来的缰绳,其他人也各上一骑。

只有蓬莱王子渂不知如何是好,急在原地道:“本王多年未狩猎,骑术生疏!”

江盛见他行动迟缓,也是焦急万分,急道:“殿下,请速上马!”

王子渂把心一横,抱住鞍背,努力向上蹬,奈何身下战马很是毛躁,不停的原地踏步,他本来就身体笨拙,更显艰难,直把众人看得心里替他急。

最后江盛照着他屁股踢了一脚,又有两名蓬莱护卫在旁搭手,这才把他推上马背。

王子渂连连感激:“好好,多谢,多谢壮士!”

这时只听一声娇喝,姒妤的战马倏地跃了出去。

她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一筒弩箭,搭上弓弦,百步穿杨的一箭,蓄势而发。

“围住她,临阵退缩者杀”

指挥长枪兵的统领身躯一震,一道将令还未完全下达出来,身体便已从马背摔下,一支翎羽箭正中眉心。

禁军指挥一死,士兵军心大乱,好不容易对紫宸妃萱形成围而不攻之势,转眼就各自成逃,盾牌长枪掉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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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祁山惊变(四)

由于紫宸妃萱牵制住了大批禁军,众人一鼓作气,改由萧婳、褚碧二人荡剑开路,江盛等人护卫两侧之敌,居然给他们冲了出去。

皇甫飞灵向身后看去,想再看一眼她牵挂的人,不料刚一转头,差点被气晕。

其他王子都在拼命突围,只有这王子渂骑着马在原地打转,后面有大批浮生阁弟子已经追来。

可是这死胖子居然还在那团团转,转团团。

“马儿啊马儿,你快点走啊,小王给你作揖了!”

王子渂一贯养尊处优,能躺着都不会坐着,他不是骑术生疏,而是根本就没骑过马。

皇甫飞灵情急之下,大喊一声:“还不快走!”

王子渂有苦说不出:“姑娘,这马儿为何老是打转,转的小王头都晕了!”

皇甫飞灵只得过去帮他,狠狠在马屁股上刺了一枪,战马吃痛发出嘶鸣,迈开四蹄便狂奔了起来,毫无准备的王子渂惯性使然,身体向后一仰,幸儿他手中还死死抓着缰绳才没有摔下马背。

不过饶是如此,他在马背上左颠又簸,那样子别提有多生动了。

紫宸妃萱身陷禁军长枪乱刺中仍然游刃有余,在皇甫飞灵也撤离之后,她又向身后斩出一道剑气,这才冲天而起,御剑直追前方数骑。

皇宫大内,未央殿凤翔阁。

“我明明看到一个丫鬟,把她找出来,格杀勿论!”一名御林军头目说道。

躲在衣橱中嫣无双死死捂着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但房中凌乱的脚步声却让她瑟瑟发抖。

嫣无双亲眼看见那些御林军残忍杀死了其他侍女,她害怕极了,只好把耳朵也捂起来。

就在这黑暗狭小的角落里,她一个人默默的承受绝望。

可是,又有谁会来救她?

“砰!”

橱柜的门被粗暴拉开,一束月光照了进来,嫣无双柔弱的身体也随之一颤。

看清那人后,她因恐惧而挂着泪珠的眼睛却突然绽放出欣喜。

“双儿,我来救你了!”

齐横满身鲜血的站在衣橱前,双儿几乎是扑进了他的怀中啜泣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殿下了,呜呜……”

齐横轻轻拍着她的背,那因年少而轻狂的话语竟也透着丝丝柔情:“别怕别怕,只要有我在,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突然,一支箭羽射了进来。

“啊!”齐横一时不察,流箭正中他左手手腕处,疼得他大叫。

院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只听有一个声音说道:“看见那个惊邪御士就给我放箭!”

齐横一招太极乾坤无量突然破窗而出,斩杀了这些尾随而来的禁军,痛哼一声拔出手腕的箭,冲身后喊道:“双儿,我们该走了!”

嫣无双从房内走出来的时候,看到满地都是禁军的尸体,急切道:“殿下呢?殿下怎样了?”

“我师门有那么多人,大帝姬能有什么事呢?”齐横颇为不快,若是自己晚来一步,这丫头就没命了,可她满心都记挂着主子。

嫣无双露出舒心的笑容,身子骤然一轻,已被齐横扣住了腰,御剑飞向了苍鸾山以北的方向。

但在这场祸变中,凤翔阁这一幕厮杀只是冰山一角,更为残酷的厮杀博弈正在四处上演。

夜黑风高,月冷星疏。

鸢飞戾伫立在这修罗炼狱的紫禁之巅,手指微微一动,惊邪弹出一半,又归入剑鞘。

是的!

他的内心踌躇不定。

“那样的师门,早已经放弃我了,可是如今师门有难,我真的可以不为所动吗?”

他在心里叹息着,又将惊邪弹出一截,任由它落回剑鞘,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犹豫不决。

如果不是为解师门之危,我又为什么留下来呢?

惊邪剑派虽然苛待于我,但义父、二师叔、纤云师姐、齐横、姒师兄、林楚师兄他们并没有待我不薄啊!

夜幕苍穹下,有他茕茕孑立的身影。

“嘿嘿,我本将心照明月,奈若明月照沟渠!”

几点星光落在他的身上,桀骜又孤独。

也不知过了多久,鸢飞戾从焦虑、挣扎、痛苦中渐渐平息了下来。

眉宇间的煞气,却渐渐凝重了。

“明知结果而为,称之为勇,明知不该为而为,称之为罪,也罢……”

在他的眉心处有红芒闪动,剪水的双瞳也沁入一片冰蓝。

在这苍穹鸣泣之时,如风一般的男子漠然的看着眼前的刀光剑影。

“也许,是该到洗清污名的时候了!”

最后一次轻弹剑鞘,鸢飞戾手中的惊邪神兵覆雪而亮。

一寸一寸,离开剑鞘,寸寸凝冰。

场中的杀戮,一刻也未停息。

上官沐风在与火无情的决杀中虽然四处退避,还没有露出败象。

很显然他意在周旋,并不打算去拼命。

火无情在七绝七人众排行老二,修为自然弱不到哪里,否则又怎会躲得过上官沐风的偷袭?

此刻他双手握着一把长刀,刀身长约四丈,刀柄就占了一半,刀法直来直去刚猛激进,对长官沐风一通穷追猛打,却被欧冶流云挡了下来。

“二司命,我与此人有杀徒之仇,今日便让我报了此仇罢!”

火无情回望场中形势,只见七绝殿弟子深陷围杀。

他心里着急,当即说道:“好,杀了此贼,我敬你是个英雄!”

言罢,火无情恨恨看了眼上官沐风,便抽身退去,为门中弟子解围去了。

殴冶流云震剑一挥,身姿端然道:“上官沐风,你我之间的恩怨就在今日做个了结,尔敢与我决一死战吗?”

上官沐风狂笑道:“本尊一直未有机会领教流云兄的逍遥剑,不过令徒的修为实在有辱你逍遥剑之名,若你今日不死,日后可要收个资质好点的徒弟!”

殴冶流云双目一寒,直取上官沐风更无二话,蓝色剑芒疾射而至,声势之猛染蓝了一片夜色。

只一个回合的交手,就已让上官沐风心生退避之意,当下仓惶逃去。

殴冶流云紧追不舍,口中疾道:“上官沐风,九泉路上给我徒儿谢罪吧!”

上官沐风根本不看身后,落荒而逃时,还大声笑道:“流云兄的修为本尊已经领教,你确实厉害,但是自有别人会收拾你,无需本尊动手!”

只是他正说着,突然全身一紧,身子竟如撞到一面无形之墙,前进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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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祁山惊变(五)

喉间更像了一只无形的手,正死死掐着他的脖颈。

而上官沐风所说的“别人”,也已经现出了身形,赫然正是魔君七夜。

魔君以移形幻影之术突然制住上官沐风:“上官阁主,你的野心和浮生阁众门徒,本君收下了,你安心上路吧!”

魔君的身影只出现了片刻,便又消失在黑暗中,却把上官沐风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后方紧追不舍的殴冶流云挥手一道剑气横斩了过来,可怜上官沐风还想躲闪,却也来不及了。

“噗!”

随着一颗人头被斩飞,从上官沐风断颈处喷血如泉。

他的野心,

他的宏图大志,

还有他说不尽的罪孽……

都在一剑之下消散如烟云。

随意将人头包了起来,殴冶流云就将人头血淋漓的挂在腰间,几个起落又掠回惊邪剑派的阵营。

他身子还未落地,只听林楚惊惶道:“五师叔,你看那边,魔道的人出现了!”

殴冶流云眸望去,果然看到魔君亲率一众魔道高手正向这边走来,浣月双使一左一右。

这一行魔道徒众所过之处红雾翻腾,被笼罩其中者绝无好活。

“尸血阵!”殴冶流云瞳孔收缩。

魔道一行人的出现,更加鼓舞了浮生阁的弟子。

尽管上官沐风已被斩首,却没有人觉察出是魔君所为,反而把仇恨都集中在了惊邪剑派的四象剑阵上。

九缨仙子抢到殴冶流云身旁道:“今日祸起萧墙,乃是我神州正道这百年来最危机的时刻,你我两派且先放下成见,携手御敌,可好?”

殴冶流云闻言一声轻笑,向九缨仙子拱手一抱拳,又躬身拜了一下,道:“仙子若早些深明大义,我等诸派也不会陷入今日这般绝境,请受在下一拜!”

九缨仙子一拂衣袖,斜眼瞪了他一眼,道:“神州气数将尽,你现在还说这些风凉话,不如想想该怎么突出重围!”

殴冶流云也知情势危急,后果之严重不言而喻,当即他转身看向众弟子就要有所吩咐,却没有看到齐横:“你们有谁看到齐横了!”

秦寒月也向剑阵中细细搜索了一番,奇怪道:“刚才还看到他的,这会儿功夫怎么又不见人影了,说不定是躲起来了吧?”

姒晟轩听到呼喊,从剑阵中飞跃出来:“两位首座,你们不用看了,齐横师兄他不在这里!”

殴冶流云急问:“他去哪了!”

“他得知双儿姑娘还在凤翔阁,便去救她了!”姒晟轩回道。

秦寒月听后秀眉一簇,这都什么时候,这小子还有心思去救袭月帝姬身旁的青衣侍姬。

欧冶流云微微沉吟,对姒晟轩道:“罢了,既然他不在,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吧!”

“请师叔吩咐!”

殴冶流云抬手丢给他一个红色药瓶,然后一指东北方的大山轮廓,道:“这是本门的求援信号千里火,那里有座烽火台,事态紧急,你即刻动身!”

姒晟轩信誓旦旦道:“是!弟子一定不辱使命!”

只听殴冶流云又道:“这四周到处都是蟠龙丝,若要御空冲出去,只怕一个不小心,便会丢了性命的!”

“师叔放心,弟子自会小心!”

说罢,姒晟轩手握御剑诀,整个人都在夜色中化为一道黑影,向大山轮廓疾飞而去。

魔君看着这道黑影从头顶飞过,料想是惊邪剑派的求援弟子,也对身后吩咐了一声:“拦下此人!”

立刻有一男一女两名堂主领命而出,分别是麒麟堂主火麟儿和神机堂主神乐。

两道身影立时御空而起,疾风一般的追了上去。

也就在这时,忽然有清脆锐响铿锵剑吟,锐声响处,只见一团绿焰在夜幕中如刺破苍穹的利剑,于黑暗深处频频闪现。

随着这团绿焰每一次的出现,都伴着浮生阁弟子凄厉的惨叫。

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存在,正在收割生命。

魔君看在眼里,脸色大变。

“难道,是冰魔珠吗?”

在汇集了浣月皇朝、暗火、浮生阁、神州武林同盟的战场中,这如火焰一般的碧绿寒光正是惊邪剑。

鸢飞戾所过之处惨呼尖叫声不绝于耳,血腥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那是夜色里最绚丽的光芒,碧绿豪光冲天而起,包裹着鸢飞戾潇洒的身姿竟然是毫无顾忌的上天入地。

横冲直杀,无人可抗。

浮生阁弟子大哗,由两名内阁长老身先士卒,纷纷围上,但鸢飞戾竟根本不顾身后,只目望前方,直冲向人最多的地方。

仿佛九幽地狱里的幽冥烈火,将一切化为血雨腥风。

不知有多少浮生阁弟子将他团团围住,然而,鸢飞戾竟如同虎入羊群,将夜色中的惊邪剑燃起绿焰熊熊。

无数鲜血在他面前飞洒,结冰,却不能染红他的衣衫。

殴冶流云和九缨仙子都在盯着那边,只见仍有许多浮生阁弟子在鸢飞戾身后追杀,而在他的身前却几乎人人落荒而逃,宁愿死在“尸血阵”之下,至少还落个全尸,也不敢面对这狂魔一般的人。

“鸢飞青天!”

九缨仙子随即断然道:“不可能,鸢飞青天断不可能还活在世上!”

“魔诀,流光冰棱!”

鸢飞戾结出这招剑诀已经激发出五成五的寒冰真气,惊邪神兵也不在是一把剑,而是凝结成四棱形冰刺。

碧火腾腾,刹那间连穿数人。

一名内阁长老见杀招疾来,夺路无门,发出垂死的怒吼。

当“流光冰棱”穿过他的身体时,立刻便被寒冰真气缠住,随即被鸢飞戾一掌震碎。

“义父,孩儿来迟!”

鸢飞戾环身飞旋,潇洒地在殴冶流云身旁,抬起凝望着对面的魔道众人。

殴冶流云惊于他此刻的变化,淡淡笑道:“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魔道高手呢!”

秦寒月也欣慰道:“不枉我当日救你,真有你爹当年的风采!”

“我去取了魔君的首级,再与义父和二师叔赔罪!”

鸢飞戾迫不及待就要去擒下魔君,却被殴冶流云按住肩头:“现在不到拼命的时候,你师公还被困在阵法中,何况那魔君身法诡异,你我擒不住他,反而会遭了魔党的暗算!”

“与其做那瓮中之鱼,真不如像他说的,我们三人联手擒住魔君,总好过坐以待毙!”九缨仙子拂袖弹开袭来的暗器,向旁边多看了两眼鸢飞戾,神色分外复杂,仍有震惊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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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祁山惊变(六)

“事到如今,只能保存实力等待机会,若时机出现,我惊邪剑派全力掩护你们先行突围!”欧冶流云说道。

九缨仙子对这个提议有些动心:“我们走了,你们呢?”

“惊邪剑派再也不会舍弃一个弟子,更不会舍弃掌门!”

鸢飞戾听了这话百感交集,当下毫不迟疑,引出剑诀,口中暴喝:“虹剑裂天诀!”

惊邪剑绿焰霍地暴涨,看似势不可挡的剑气在半空中锐啸连连,直劈武魂殿上那座血墙结界。

又是一路惨叫,连许多江湖散修都在这一招剑威下无辜丧了命。

可是,当“虹剑裂天诀”劈在血墙结界的那一刻,剑气竟然被弹开了,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

殴冶流云震惊不小,从袖口中滑出一块四方玉印,扔给鸢飞戾。

“戾儿,昆仑御雷印,先破阵眼!”

果然,惊邪剑派的宝物并非惊邪神兵而唯一。

鸢飞戾想起七绝谱中的神兵御雷双诀,虽然他还没有来得及学会,但也不顾上那么多了。

接住御雷印,他掠地凌空急上,法决紧握如山,将寒冰真气注入印中。

这御雷印灵力非凡,顿时让鸢飞戾想起了绿竹山庄内,渝竹三娘用来对付自己的那枚碧海冰粼。

昆仑御雷印泛起白光,鸢飞戾反手握住惊邪,一股凛然之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林楚等惊邪御士都跟着抬头凝望,对这位曾经大逆不道的师弟,仿佛期待着什么。

下一刻,在众人注视下,鸢飞戾的身体剧烈震颤,天空中传出一声隆隆雷鸣。

这声雷鸣听在浮生阁弟子耳中心惊胆战。

这个男子刚才一出手,便杀了他们四位内阁长老,他接下来要施展的神通一定大有来头。

若是给他把天极真人放了出来,那还了得?

“先发制人!”

刀云梦说罢,她和吕伟各带数名高手,当先向鸢飞戾攻了过去。

惊邪剑派众人哪里会让他们得手,只听殴冶流云一声低喝:“尔等弟子,速为戾儿护法!”

片刻间,林楚、靖十三等弟子纷纷飞出剑阵,将浮生阁众人拦住。

上空乌云压顶,厚厚云层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巨大漩涡,伴着雷声隆隆,黑云边缘开始有电光激荡。

在这激荡之中,鸢飞戾的身影看来更像一只挣扎在雷电中的鸟儿,却依然顽强的以脆弱的羽翼,同天雷争辉。

“哧哧!”

雷鸣翻滚的云层中亮了一亮,有一道电蛇降下。

眼看天空中那巨大漩涡旋转更急,雷电大作,惊邪神剑光芒越来越亮。

鸢飞戾便在这时剑指当空,凝聚在剑身的闪电反冲入云,登时引得云中电流激射,一道绚丽的闪电自技校场上空蜿蜒下落,与惊邪剑连成一线,形成威势!

此刻,鸢飞戾是战场中万众瞩目的存在。

无数正在挨揍的武林豪杰为他热血沸腾,不知有多少女子都在这一刻为之倾慕。

七绝殿阵营内,火无情由衷叹道:“想不到时隔十数年之后,居然有如此年轻的弟子施展出神兵御雷双诀,这太不可思议了。”

又是一声雷鸣震耳欲聋,通亮的天空中,一道无比巨大的电柱从天而降,落到惊邪剑的神锋上,鸢飞戾结出的护体寒冰盾顷刻碎裂。

而在他四周护法的惊邪八位御士皆是一震,各个吐血。

“煌煌天威,雷霆万击!”

鸢飞戾忍受着昆仑御雷印的反噬之力,神兵承载着煌煌天威的一剑,劈向了武魂殿上的幽冥摄魂阵。

声势激荡四方,瞬间落在了结界上。

血玉一般的结界明显一阵波动,竟无丝毫溃散之势,而始终在维持大阵的暗火男子面色苍白,下方护阵的四人被震得口吐鲜血。

鸢飞戾又是一声大喝:“雷引!雷神陨!”

天空中黑云漩涡雷鸣大作,闪电霹雳层出不穷。

第二道天雷眨眼间落在昆仑印上。

半空中,鸢飞戾面容一紧,嘴角震出一丝鲜血。

他双目猛然睁大,手持蓄满雷霆之威的昆仑印,当头罩向维持阵眼的暗火男子身上。

“噗!”

无数道激荡的电流在血墙结界纵横连壁,声音尖锐而刺耳,连带着那些护法的黑衣人全身都抖个不停,犹如池鱼过电。

几乎同一时间,御持阵眼的男子最先吐血,四名护阵之人当即毙亡。

但是,在剧烈的颤抖之后,这座红色的血墙并没有破裂,而是渐渐稳定下来。

场中正在挨揍的武林人士俱是不可置信,鼻青脸肿的脸上又多了一分绝望!

苍穹沉默,黑云之中那沉闷的雷声不绝于耳,也在渐渐低沉。

回过神来的惊邪御士惨淡地面面相觑,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连昆仑御雷印都破不了这座法阵,多么让人绝望啊!

鸢飞戾落回殴冶流云身旁,震惊地看着身后的血墙说:“昆仑御雷印竟也无法破除这法阵吗?可是,我明明已经震毙了主持阵眼之人,为何大阵仍牢不可破!”

魔君被魔道众人簇拥着,闲庭漫步一般地说道:“其实这座幽冥摄魂幻阵的阵眼,并不在这阵顶之上,被困在阵中之人才是真正的阵眼,除非你们的掌门天极真人死在阵法里面,否则,这座大便不会消失!”

魔君此言一出,惊邪剑派众弟子面若死灰。

殴冶流云沉默半响后,往魔道阵营中细看了几眼,除了魔君和几位堂主,却不知为何没有修罗圣女。

他一声叹罢,向远处的大山轮廓一指:“戾儿,你看这座山,名为苍鸾岭,祁山州城四面皆为此脉环绕,想必魔道已在此暗布伏兵,现在只能指望你去破了这天罗地网,否则,我们都在劫难逃!”

殴冶流云说到这里,压低了几分声色:“另外,昆仑御雷印你带在身上,此物乃是我们惊邪剑派镇山之宝,万不能落入魔道手中!”

鸢飞戾把昆仑御雷印收进怀里,林楚上前道:“师弟,以前的事不说了,我们这些做师兄的,都等着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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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祁山惊变(七)

鸢飞戾回头看着蠢蠢欲动的浮生阁弟子,真不知道自己这一走还能不能再见到这些师兄,又是否有机会冰释前嫌?

殴冶流云随后招来了靖十三,吩咐道:“十三,你也去帮忙!”

靖十三应了一声“是”,却有些迟疑:“可是我爹和我娘……”

“靖师弟,这是师门之命!”林楚肃然道。

靖十三再无迟疑,大声道:“是,弟子谨遵师命!”

这时候,瑶池宫众弟子竟也围了过来,纷纷在九缨仙子面前请命:“师傅,徒儿愿一同前往,为两位少侠臂助薄力!”

九缨仙子面色既冷:“你们就那么贪生怕死吗?”

一众女弟子全都低下头去,嘤嘤哭泣。

这些女弟子大多十七八岁,又各个生得花容月貌,还没来得及盛开就如此瘗玉埋香,却是谁都不愿的。

而且在她们看来,鸢飞戾的修为已经算得上神威盖世了,一品宗师不在话下,靖十三也不是等闲,就算跟着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也比在这血雨腥风中安全多了。

甚至,如果运气好的话,不但可以保住性命不说,这两位少侠随便跟了哪一个,都不枉此生为红颜了。

但她们的师父要面子,却要她们来陪葬,好绝望啊!

鸢飞戾沉吟片刻,魔道之人的残忍无情他是有所耳闻的,虽然大多是神州武林中人故意抹黑。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虽然修为大成,想截杀如此之多的魔道高手,鸢飞戾也没有多少把握。

除非……

除非能集五派精英之力,自己再施展修罗御冰诀中的阵法“修罗阙”,则有胜算。

想到这,他对九缨仙子道:“魔道之人绝非浮生草包可比,以我和靖师弟二人之力恐怕无法担此大任,前辈,不知贵派门下可否派出一名优秀弟子,随我们同往!”

九缨仙子看向身后众弟子,原本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听了鸢飞戾这番话居然各个负剑而立,眼中噙泪,面露坚毅之色。

她随手一指,便挑了一名修为上佳,名叫景娆娇弟子出来。

景娆娇立刻拜剑道:“多谢师傅!”

“呃……谢师傅器重!”她急忙纠正。

九缨仙子哼了一声,不再看那名女弟子。

鸢飞戾当即祭起真气护盾,带着二人却是向七绝殿阵营一路杀去。

魔君时刻都在注视着场中哪怕细微的变化,鸢飞戾三人的动向自然难逃他双眼。

这个刚才还是全场焦点的高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坏了自己的大事。

何况,他内体还蕴藏魔宫至宝之一的冰魔珠。

一念至此,魔君的身影突然消失。

几乎就在刹那间,鸢飞戾感受到一股杀气逼近,急忙顿住去势,凝神向身后戒备。

此刻却有一人及时出现拦住了魔君。

那人一身月白袈裟,胸前一串翡翠念珠,降龙法棍斜在身后,霍然指向魔君:“施主,请自重身份!”

般若寺九大护持法僧之一,狻猊堂护持——通慧觉色。

魔君被觉色拦住,一时难有作为,更暗惊于面前这位年轻的僧人,竟能在瞬间觉察出移形幻影秘术的动向,实在让他惊叹不止。

这般若寺真是卧虎藏龙啊!

魔君似有不甘道:“大师,请自便!”

觉色见魔君没有动手的意思,谦虚一礼:“大师不敢当,贫僧法号觉色,意为看破大千造化,绝非好色之意,多谢施主施予方便,阿弥陀佛!”

魔君一副君子风度,微笑点头。

觉色这才转过身,对鸢飞戾道:“贫僧法号觉色,意为看破大千造化,绝非好色之意,施主可明白?”

“……”鸢飞戾点点头,心说这和尚好啰嗦。

“施主果然慧根独具,贫僧为你护行!”觉色道。

鸢飞戾认识的这些般若寺僧人修为都十分高强,而修为最高强的觉尘则忙着对付“尸血阵”,显然一时半刻脱不开身。

再看眼前这觉色和尚虽然啰嗦了一些,但好歹也是九大护持法僧之一,正是他需要的帮手,

“觉色师兄,我正需要你帮个忙!”

觉色也不推辞:“贫僧愿意效劳!”

当下鸢飞戾在前开路,觉色尾随断后,很快便杀到了七绝殿所在的角落。

鸢飞戾定睛一瞧,还以为自己眼花。

只见石头巨剑连挥,一副奋不顾身的样子,不禁奇怪了,他一个惊邪御士,跑来七绝殿这边做什么?

但此刻时间紧迫,鸢飞戾一落下就直奔火无情走去。

火无情长刀一挥,趁机杀退一波浮生弟子,转身对鸢飞戾道:“戾师侄,你能守正辟邪,也不枉五司命三番两次的救你,说吧,什么事!”

“二司命,在下确有事相求,想问你借个人!”

火无情道:“谁?”

“在下奉师门之命,即刻前往苍鸾山诛杀魔道伏兵,还缺一位暗器高手!”

说着,鸢飞戾看向了容貌被毁,但是风姿依然姽婳的雪诗诗。

一把花折伞巧夺天工,暗器叠发不穷。

火无情当即秒懂:“诗诗!去助戾少侠一臂之力!”

雪诗诗把锋花伞一收,道声“是!”

嫷嫷却抢了几步,一把扯住鸢飞戾的衣襟:“鸢飞戾,我师妹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嫷嫷定缠你一辈子不得安宁!”

鸢飞戾心神一阵动荡,邪火顿起,竟升起想要把这女子抱在怀中亲热一番的冲动,忙被他用寒冰真气压了下去。

这女子的媚术竟然已经修炼到了摄人心魄的地步。

他忽然有些明白石头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了。

既然石头是被嫷嫷的魅术控制了,说明那场擂诀嫷嫷是故意败阵的。

难道她知道魔宫的人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所以在保存实力?

究竟在这场惊变中,七绝殿充当了什么角色?

似乎也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鸢飞戾只当个怪事记在心里了。

以鸢飞戾为首,其成员分别是般若寺觉色、瑶池宫景娆娇、七绝殿雪诗诗、惊邪剑派靖十三凑成一行五人的小队,肩负使命向苍鸾岭飞去。

在即将飞过高高的围墙时,自然也遇到了蟠龙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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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祁山惊变(八)

这蟠龙丝是一种名叫蟠龙的蚕吐出的丝,质地柔韧可断铁削石,常被修真之人用来布置机关陷阱。

不过有鸢飞戾的惊邪神锋无坚不破,纵然蟠龙丝坚韧锋利,也是挡不住他们的路。

几人刚刚越过蟠龙丝的布防,心怀慈悲的觉色便忍不住提议道:“若无这些蟠龙丝,魔道便无法将我神舟武林之士困在此地,戾施主你既有神兵在手,不妨破除蟠龙丝,让他们逃出去罢!”

不料觉色说这话却是提醒了鸢飞戾,只见他手指真气涌动,竟将断了的蟠龙丝又接起来,显然没想给这些人活路。

觉色愕然:“戾施主,你这是……”

鸢飞戾道:“天极掌门还被困在大阵中,惊邪剑派不会舍弃掌门不顾,若给这些贪生怕死的小人逃了出去,浮生阁便会举全派之力围杀惊邪剑派,则我师门危矣!”

觉色听后就指责道:“罪过罪过,戾施主,你如此残忍,就不怕佛祖怪罪吗?”

“我残忍么?大师,自从你踏出般若寺,便不在是佛门清净之地,你此刻站的这块地方,叫江湖!”

鸢飞戾冷冷一笑,继而道:“江湖如此险恶,你的佛祖知道吗?”

“……”觉色哑然无语。

靖十三对鸢飞戾是没有什么好感的,可是听了那番话,他居然也对觉色说:“没错,惊邪剑派不走,我们海涯剑阁也不会独自逃命,既然是武林同盟,就应该同进同退!”

瑶池弟子景娆娇满怀倾慕之心,自然也向着鸢飞戾,附声道:“好色大师,二位少侠说的有道理,即便有人能逃出这座技校场,外面肯定还有天罗地网,此刻不是拘于小节的时候!”

“贫僧法号觉色,意为看破大千造化,绝非好色之意……”

觉色煞有其事地向景娆娇解释着自己的法号,雪诗诗见鸢飞戾和靖十三已经御空而去,当下说道:“你们再不动身,就赶不上了!”。

觉色刚转身,只听技校场内仍然不断有惨叫传来。

他面露不忍,轻叹道:“大悲般若,世尊冥王,我佛慈悲,罪过罪过!”

魔道阵营中,魔君望着鸢飞戾一行人向苍鸾岭飞去,遂下令道:“传本君令,这个鸢飞戾和袭月帝姬,务必生擒!”

流霜道:“修罗大人已在外围设伏,谅他们插翅也难飞!”

魔君沉默了一会儿,第一次露出担忧的神色,缓缓说道:“袭月帝姬有定乾坤安天下之大才,鸢飞戾修为盖世,这两人若是为本君所用,则神州定矣,若给他们逃了出去,势必将是本君的心头大患!”

“传本君令,这个鸢飞戾和袭月帝姬,务必生擒!”

再说姒妤一行人杀出武魂门后,趁着祁山州城城关防御空虚,城内二十万大军调度未及之际,凭借紫宸妃萱的修为力冲五千兵防,几乎再无阻碍,只有数十名浮生阁弟子紧追在后,难以甩脱,频频出手偷袭于众人。

紫宸妃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身杀了个回马剑,将这些修为浅薄的浮生阁弟子尽数诛杀。

姒妤等人马不停蹄,一直奔至昆仑谷入口方才停下。

她抬起双眼向幽深的谷中望去,一时沉吟犹疑起来。

江盛引马上前,道:“殿下,为何突然令我等停在此处?”

姒妤双眸闪烁,立刻调转马头:“前方定有埋伏,我们不能自投罗网!”

褚碧却不干了:“你怎地如此肯定,我们能杀到这里已是不易,难不成你还要回去?”

姒恒轩道:“这位姑娘,我皇姐深谙兵法之道,她说有埋伏,就一定有危险,我等不妨在这里等上一等,待紫宸郡主赶上来,再做定夺也不迟!”

褚碧道:“不行,你们骑马本来就已经够慢了,魔道的人随时都会追上来,到时还会连累我们!”

姒妤见她一意孤行,反而会把众人带入绝境,当即道:“倘若魔道高手真的会追来,又怎会让我们轻易突围?”

褚碧正欲强辩,姒妤接着又道:“再倘若他们不肯放过我们,岂有不在前方设伏,以逸待劳之理?”

褚碧被问得无言以对。

姒妤把目光再次望向深谷:“这处空谷乃是有名的一线天,兵家天险之地,却连鸟鸣之声都不曾传出,分明已被人事先惊走,此路断不能走!”

众人都觉得颇有道理,皇甫飞灵心里不禁想:“难怪戾大哥放心让我跟着这位帝姬,她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

这时萧婳拉了拉褚碧,小声道:“大师姐,袭月殿下的话句句有理,不如我们就等一等紫宸师姐,有她在我们就不怕了!”

谁料褚碧听了这话,妒火燃上心头,大声道:“你的意思是我这个大师姐很没用吗?要不是我一路为你们断后护行,你以为你们能活着冲出来吗?”

此刻众人意见出现分歧,但褚碧也并非没有理智,经姒妤刚才的提醒她哪里还敢亲身犯险。

目光一扫,就落在了蓟北四圣的身上。

四人回避不及,被看得毛骨悚然。

褚碧就在四人身上乱指一通:“你、你、你、还有你那什么蓟北四蛇”

“不是四蛇,是四圣!”铎罗当即举起二胡,纠正道:“在下音圣,铎罗!”

毗多翻手拿出一枚棋子,以两指夹住,徐徐道:“在下棋圣,毗多!”

博白则扛起长枪狼毫笔,摸了摸上唇的八字胡,自报家门:“在下书圣,博白!”

绿耳一人喝了口酒,“噗”地喷出一口火来,刚摆出造型,褚碧已不耐烦道:“没让你们报名讳,去里面探探路!”

绿耳小声地说了句:“我等只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在下酒圣,绿耳!”

褚碧冲四人一瞪眼,厉喝一声:“还不快去!”

四人见大帝姬没有说话,无奈只好催动身下战马,摸进了噬人一般的黑暗。

皇甫飞灵看了,不由好笑:“什么四圣,我看是四个胆小鬼!”

褚碧目光又是一转,只怕这四个人探不出究竟,便指着皇甫飞灵道:“你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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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祁山惊变(九)

“你一个小小的瑶池弟子,有什么资格在本宫面前发号示令!”姒妤说罢,引马挡在皇甫飞身前。

这丫头是鸢飞戾托付给姒妤的,自然姒妤不能让她以身犯险。

皇甫飞灵见姒妤护着自己,却不愿欠她人情:“你们别吵了,不就是探个路嘛,等着!”

她运起轻功,身形如风,抢在蓟北四圣前面投入了黑暗。

姒妤修眉轻折,这个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心说她要有个闪失,本宫怎么像鸢飞戾交待啊!

众人都在凝神注视着前方,姒妤身下战马突然不安的惊觉起来。

她一边安抚战马,一边对姒恒轩道:“皇弟,此地不可久留,我们退一退吧!”

姒恒轩对很少说话的耶律翰墨道:“耶律王子可愿随我等同行?”

耶律翰墨护卫死伤殆尽,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便也点头说“好!”

“还有本王!算本王一骑!”王子渂举手道。

几人刚调转马头,便听自身后黑暗中传出一声惊呼。

接着就是蓟北四圣策马狂奔出来,口中一路飙喊:“有埋伏!有埋伏!”

而早一步进去的皇甫飞灵,也凭借自身的卓越轻功化身成一道龙卷风,嗖地转了出来。

与此同时,前方黑暗中亮起许多星星点点的微光,如暗夜里浮动的萤火虫一般伴着怪异的呼啸越来越近。

眨眼间,数十名黑衣人便冲杀过来。

为首是一名颇有风韵的妇人,只是脸上破了相,平添了几分残忍和丑陋。

姒妤盯着阴毒冷笑的妇人,定了定神,道:“本宫早知道里面有埋伏了,这不是出来了吗!”

妇人笑道:“既然知道我们在此埋伏,为何还要来送命呢?”

姒妤料想这妇人也是极厉害的人物,只是不知紫宸妃萱能否应付,眼下也只有拖上一拖了。

“不知前辈是何方高人,可否报上名讳?”

“说出来只怕吓死你,浣月皇朝长尊使朱雀!”朱雀说道,笑得分外得意。

姒妤轻“哦”了一声:“谁会死还难说,本宫只是略施小计,便把你们引出来了!”

朱雀道:“引出来又如何?难不成,你有恃无恐吗?我看嘴上逞强吧!”

姒妤含笑道:“那你信不信,瑶池掌门九缨仙子便在这附近!”

朱雀暗自狐疑,对姒妤之言自然是不信的。

现下那些所谓正派的厉害人物都被困于武魂门,像九缨仙子那般的一派巨擘绝然不会出现在此地!

但见姒妤心平如镜,神清似水,朱雀为其胆魄所动,悠悠道:“你的胆量确实让我高看一眼,不过,你就不要唬我了,九婴仙子若在这里,她为什么不出来呢?”

姒妤嫣然一笑:“你猜?”

朱雀道:“我猜,你这般伶俐聪明的女子,马上要在我面前消失了!”

姒妤索性引马略进几步,扬声道:“实话告诉你吧,本宫是在拖延时间,但这一会儿,九缨仙子真的已经在这附近了!”

朱雀却不以为意:“我是真想放你一马,可惜就算我放了你,你也过不了后面两关,不如做我徒弟可好?”

姒妤正要再施缓兵计,也就在这时,一道巨大剑气从天而降,直扑朱雀而去。

“瑶池十一诀,九天飞仙!”

朱雀吓了一跳,立刻在双掌间凝出一团黑气,堪堪挡住了这招九天飞仙。

但她虽然名声在外,却是以用毒闻名天下,仓促接下这招受创不轻,一身精血在体内沸腾。

“又是凰舞神兵,又是瑶池十一诀,我还当真以为是九缨来了,原来不过是个小丫头!”

紫宸妃萱回道:“我以为是个什么大魔头,原来是个丑八怪!”

朱雀不自觉地摸着脸颊上的疤,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的毒蛇一般,从齿缝间吐出一句:“杀了他们!”

一众魔卫得到命令,纷纷发出怪啸声扑向姒妤众人。

江盛持刀,霍然挡在姒妤马前,大喝一声:“护驾!”

随着他这声呼喊,蓟北四圣翻身下马,各自站在姒妤鞍前左右,祭出兵刃,口中颇有声势的怪叫一声“咤”,魔卫们倒真被他们的阵势震慑了一下。

耶律翰墨自小生于马背,一把弯刀疾挥乱砍,奋勇反抗,自然是不虚的。

姒妤虽然肩不能提,手不能挑,但她的箭术实在太过于娴熟,已经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尽管怪啸的魔卫上蹿下跳,刀光闪烁,但都防不住冷箭嗖嗖,不断有黑影被从半空射下。

王子渂则抱着头趴在马背上,眼睛都不敢睁,此刻也显得最是没用。

皇甫飞灵仗着轻功灵巧,左突右闪,频频走位倒也有惊无险。

朱雀和紫宸妃萱暂做壁上观,谁都没有想动手的意思,又或是都想等对方先出手。

只是这一等,在姒妤、褚碧等人合力下,这波魔卫却被杀了个干净,只剩下了朱雀一人。

朱雀忽地盾入半空,口中大笑:“正道小辈,今日伤我之仇,来日在与你算!”

紫宸妃萱眉头微微簇起,为了不让人看出她其实已经受了内伤,竟生生把涌上喉间的一口鲜血咽了回去。

夜幕下的苍鸾岭东山只能看清一片漆黑的轮廓,东高西低走势,仿佛是一只卧地而睡的雄狮。

姒晟轩深知自己肩负重命,却被神乐和火麟儿两位魔堂堂主死死咬住,时间急迫不容有失,一时之间也无法脱身。

正当此刻,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殴冶流云也算知人善用,本来这项重任交给齐横最是放心,以他机灵外加一点小聪明的性子,可保此事万无一失。

但齐横不在,退而求其次的话,只有姒晟轩能当此任。

原因无他,姒晟轩只是修为欠缺,行事谨慎周全却少有人及。

若是换做其他弟子,定会按照殴冶流云的指示前往烽火台释放千里火。

可在姒晟轩的见识里,只要能达到求援的效果,至于千里火在哪里释放并不重要。

尤其在遇强敌追杀下,更要以完成任务为首要。

想到这里,姒晟轩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但见下方丛林密布,不失为一处天然的掩护。

片刻间有了主意,他立刻俯冲下去,在树林间低空穿梭了一阵,反而朝烽火台相反的方向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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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祁山惊变(十)

火麟儿和神乐见姒晟轩忽然遁入密林,踪迹全无,两人在他下落的地方搜索了一阵,竟没有半点发现。

两人沉思了片刻,最后孩童模样的火麟儿提议道:“我料想他一定是轻功遁走了,但目的不会变,不如这样,我先去烽火台守株待兔,神乐姐姐可在林中追击,若有发现,杀了他便是!”

“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趁他还没有到达烽火台,我们赶快分头行动吧!”白衣的神乐说。

火麟儿应声“好”,驾驭着一只火鸟飞上半空,朝着烽火台方向振翅化为一团烈火。

殊不知,在这两位魔堂堂主背道而驰之际,姒晟轩找到了苍鸾岭东山一处低洼地段。

他把附近的干柴都搜集起来,一把火烧得林间通亮,又将殴冶流云交给他的红色粉末洒在火中。

不多时,黑烟弥漫的火堆突然变得更加旺盛,烧出来的烟雾也变成红色,直通夜幕苍穹,壮观之极,遂成千里之火。

苍鸾岭烽火台。

这座烽火台高达十丈,却并不是传递军情所建。

年头也很久了,只因在三百年前此地落了一只上古灵鸟“苍鸾火凤”。

这苍鸾火凤没啥别的爱好,偏爱放火焚城,可害苦当时的神州百姓,每当除魔卫道之士赶来的时候,往往只剩一座灰城。

搜遍了整座山岭,也寻不到这只灵鸟。

后来为了除去这只恶鸟,人类可谓是煞费苦心,不惜动用大量人力在四十三座长有梧桐树的山岭中修建烽火台。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此灵鸟最后一次为祸人间的时候,被卫士及时发现,合力将其打伤,只是却让它逃了,不过自那次以后苍鸾火凤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座烽火台便是当时遗留下来的,而这座山岭也因此被命名为苍鸾岭。

至于那只苍鸾火凤究竟如何了,一直没人说得明白。

此刻当神乐抵达这里的时候,火麟儿正坐在十丈高的台柱上,守着一座沉默了三百年的烽火台,望着夜空怔怔出神。

似乎他正在思考一个问题:宇宙有没有尽头。

他叹了口气,对神乐摊摊手道:“不要说人影了,我连只兔子都没看到!”

神乐突然皱起绣眉,恼道:“糟了,我们都想错了!”

她随即转身,只见天空已然升起红云,风吹云动,整片天空都仿佛燃烧了起来,煞是壮观。

云动千里,赤火烽烟!

昆仑关,此城关下驻扎着轩国五千龙骑锐士,他们是距离祁山州城最近的骑兵,由副都护李冲所携。

日前他们从龙城关出发,护送袭月帝姬和二皇子抵达昆仑关后,遵照两国协约兵不入境,这便驻扎于此,等待两位殿下归来。

但是此刻,他们是最先看到千里火的兵营。

一名将领策马疾奔至城门下,对守关将领道:“我乃轩王朝龙城关副都护李冲,敢问将军贵国京师发生何事?”

守城将领喊道:“本将也不知发生何事,请李将军稍安勿躁,我这就派人前去探明!”

李副都护说道:“我朝两位殿下皆在祁山城内,劳请将军打开城关,放我一人进城!”

守城将领为难道:“这恐怕不合适吧,本将身兼守城重任,恕不能私放外将入关,请李将军回营静候消息!”

李冲重重哼道:“本将军也身兼护卫皇族重任,你若再不开城关,我可要硬闯了!”

守城将领也哼道:“将军若执意如此,休怪本将军履行守城之责,来人啊,放箭!”

李副都护没想到对方竟真的向自己放箭,急忙调转马头,狼狈逃回营地。

但奕国兵变显而易见,只怕两位殿下正危在旦夕。

他思之再三,还是决定攻城营救:“传我将令,全力攻城!”

龙城关,七星楼。

姒轩辕簇拥着怀中美人,轻抬起她粉红的脸颊,正心猿意马之时,阁楼外忽然传来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大皇子殿下,末将有紧急军务要奏,邻国恐有兵变!”

姒轩辕心中一惊,酒气消了大半,一把推开了怀中的美人急忙朝门外跑去,却不料被门槛卡了个大跟头。

揉揉拨了盖:“哎呀,真疼啊!”

但眼下毕竟不是疼的时候,于是他又爬了起来,几步来到门外,急声道:“你说什么?”

李都护急忙跪地参道:“赤火已传千里,奕国恐生兵变,末将请大皇子即刻发兵救援!”

姒轩辕闻言愣住,随即他快步走回房内,慌忙披甲整装下令道:“擂鼓,立刻擂鼓,你手下最快的龙旗风骑军,全部随本殿下出征!”

“末将,领命!”李都护沉声道。

不多时,龙城关内传出一阵阵喧天的战鼓声,城门缓缓放了下来。

八万龙骑锐士金甲鲜亮,手持长枪盾牌,快速涌出了城门,绝尘而去。

“铛铛铛铛……”

接连不断的鼎声兀自回荡在御剑峰山谷之中,远近都有不绝于耳的回音响起。

此刻山中的惊邪御士都被这巨大声音所惊,原本的平静瞬间打破。

无数弟子纷纷冲出屋子,远远望去,脸上都有惊恐神色。

许多人口中不停喊着同一句话:“云动千里,赤火烽烟!”

御剑大殿,祖师祠堂。

齐悲鸿颤抖着双手将九支檀香插进香炉,恭敬的拜了一拜,口中念着:“惊邪剑派的诸位英灵,请保佑我惊邪剑派渡过此劫!”

当他从祠堂里出来的时候,负责守山的七百余惊邪御士都等候在大殿内外,白衣负剑。

齐悲鸿目光沉着,脸色从未有过的凝重。

他话也不多,沉声道:“如今师门有难,所有弟子即刻启程,火速驰援奕国援救掌门真人,不得有误!”

众弟子齐声道:“谨遵首座之命!”

西蜀,玄门关。

早在千里火惊现之时,蜀国也是烽火连台。

接到军情急报的海无涯闻讯赶来,一路所遇皆是惊慌逃命的百姓。

他才方知,比起奕国兵变,蜀国的形势却更加危急。

五司命雪无痕立在城头上,赶忙迎了上去:“大哥,几乎没有任何征兆,神州十国诸侯大军重兵压境,同我玄门关的三十万蜀军相峙,呈现兵临城下之势啊!”

海无涯亲自走到城墙边缘,举目向下方一望,登时呆住。

只见城下四道骑兵方阵缓缓开来,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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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祁山惊变(十一)

“这一代魔君真是不简单,神州武林已被他搅得天翻地覆,同时又以迅雷之势欲强攻我蜀郡,好手段,好智谋,枉老夫一世英名,竟中了他陈仓暗度之计!”海无涯捶胸顿足道。

雪无痕叹气道:“这不怪你,也不怪二哥疏于不察,我们都没想到奕国朝廷竟也甘愿附逆!”

海无涯惨淡一笑,道:“浣月皇朝下附十国诸侯,号称拥兵百万,现下神州四国皆自顾无暇,战事一起,我蜀郡内外无援,必先亡矣!”

雪无痕却在这时请命道:“大哥,奕国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我们现在仍一无所知,我想亲自走一趟,看是否还有余地!”

海无涯断然道:“不行,现在形势未明,你这样冒然去了,多半就回不来了!”

雪无痕道:“天澤州郡兵马监察司与我有厚交,我想不管如何,他也不会加害于我的!”

海无涯犹豫了一下,终是松口道:“你一定要去的话,让老六陪你,他修为最高,定能护你!”

雪无痕道:“老六那边只怕正焦头烂额呢!”

海无涯顿了口气:“那你就等一等嘛!”

雪无痕道:“等他抽出空闲了,哪里还来得及,大哥就不必多言了,我自会小心行事!”

海无涯还要再叮嘱一番,雪无痕已经向奕国方向飞去。

天澤州城守兵林立,一派如临大敌之象。

这是奕国与西蜀五城的通关要塞,一员大将端坐于城头的太师椅上,嘴角挂着阴毒的笑容。

此人便是奕国当今圣上的亲弟弟——齐王李闯。

对这个野心勃勃的亲王而言,如今太子在立,若不借助浣月皇朝的势力,他根本无法执掌奕国朝廷。

此刻他坐镇天澤州城,杀害兵马监察司,夺取兵权,为的就是在皇朝大军攻打西蜀之时,将西蜀彻底孤立。

一想到魔君的雄才韬略,李闯就暗自兴庆给自己找了个好靠山,这魔君比上官沐风不知强了多少倍,如国能助其一统神州五国七郡,自己就是皇朝开国诸侯之一。

等到了那时,就算臣服于魔君之下,那也是天下间权势滔天的大人物了。

“王爷,您瞧啊,蜀国高手已经来了!”齐王身旁一位幕僚指着天空道。

“终于来了吗?”李闯眯起促狭的眼眸。

尽管祁山惊变的计划非常周详,堪称天衣无缝,但魔君对七绝殿仍然有些忌惮,早已料到蜀郡一旦告急,七绝殿必会派人前来探查虚实。

而魔君给李闯的命令也很简单,如果有七绝殿高手前来求援,只要将其擒住即可,若能生擒其中一位司命,便可以作为诱饵,引其他几位司命前来解救。

届时,这里布下天罗地网,将七绝七人众一网打尽后,西蜀防御必然溃乱,皇朝大军便可势如破竹,一路东进。

只见那人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一身淡蓝长衫,头发随意束在脑后,眉宇间一片淡淡的平和之色。

“来者何人!”幕僚对城下大声道。

不等来人回话,李闯已经猜到此人乃是五司命雪无痕。

雪无痕自然也发现了,城墙上的将军并不是自己的生死之交。

他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拱手道:“在下西蜀玄门关五司命雪无痕,前来求见兵马监察司刘大人!”

齐王居高临下的对雪无痕道:“你想见刘大人,怕是来错地方了,不过,本王可以送你去见他!”

雪无痕面色变了变,猜测刘大人早已被人加害,便不动声色道:“想必阁下是齐王吧,闻名不如见面,你不在祁山代政朝纲,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齐王大笑了一声:“五司命好眼力,居然能猜到是本王,本王自然是断你西蜀后路的,顺便试试运气,看能否为我浣月皇朝除掉一位西蜀高手,没想到等来的会是你五司命!”

“既然你已投了浣月皇朝,看来在下是白走一趟了!”雪无痕惊怒交加。

齐王道:“来人,拿下他!”

雪无痕霍然转身,只见从城下的壕沟中翻跃出大批浮生弟子,再看城头,守城士兵掀开白布,露出两座巨型机弩。

这是专用来猎杀修真者的军械。

雪无痕清楚自己今日凶多吉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手中祭出法宝双刃刀,立刻同围攻上来的浮生御士厮杀起来。

雪无痕这些年修身养性,修为也大不如前,却仍让浮生御士血溅七步,经过一番拼搏后,他终于杀开众人御空冲天。

不料在这时,从半空急冲下来一支三叉戬,把雪无痕迫回了地面。

“五司命,你我也算旧识,束手就擒吧,我保你不死!”浣月皇朝长尊使玄武规劝道。

雪无痕微微摇摇头,竟转身朝城墙飞去,双刃刀直取齐王首级。

今日就是死,也要诛杀此贼!

眼看就要接近城墙时,雪无痕忽然腹部一痛,仿佛有无形风刃正切入身体,急忙退了回去。

瞳孔一缩,雪无痕这才看清在自己身前有数道交织而成的细网,几乎不易察觉,险些将他身体切割开来,不由暗惊:“蟠龙丝!”

此刻雪无痕被玄武阻住后路,面前又有蟠龙丝,下方数十名浮生御士临刀结阵,他心中一阵苍凉,横刀刺向自己的胸口。

玄武急伸出手:“五司命,不可!”

雪无痕的身影缓缓落了下来,双刃刀已将他胸膛刺穿。

他半跪在地上,口中鲜血直流,竟又站了起来,缓缓向来路走去。

浮生面面相觑,看着走来的雪无痕缓缓后退,慢慢让出了一条路。

只是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位宁死不屈的蜀郡司命大人,只怕根本走不出百步距离。

雪无痕就这样一步一晃,缓缓走了数十步,感觉到身后有破空之声,接着被那巨型弩箭刺穿后肩,巨大的劲道让他脚下一个踉跄,终于是倒了下去。

城墙上,李闯扶着机弩的色并不好看。

他花了一夜的时间精心布置,才设下了这天罗地网,偏偏没想到雪无痕竟会自尽。

“把他吊起来,挂在城墙上!”

玄武当即怒道:“五司命乃是大义之人,既然他已自尽,就应该把他的尸身送回蜀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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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祁山惊变(十二)

李闯淡淡看了看玄武,道:“玄武尊使,非是本王无情,而是尊使太妇人之仁了,此人虽未能生擒,但本王此举却可令蜀郡军心动荡,让他们知道和浣月皇朝作对,必然是没有好下场的!”

玄武冷笑:“那你可知道,七绝七人众最是看重兄弟情义,你杀了他们的五司命,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李闯又是一声大笑:“我浣月皇朝大军已在攻打蜀郡五城,蜀国已亡,七绝殿已灭,等他们都做了刀下鬼,还有谁会来找本王报仇!”

玄武在转身离去前不禁看了眼雪无痕的尸身,冷哼道:“我定会将此事如实禀告圣君,他非是无情之人,你此番之举,他定然不会认同的!”

李闯站在城墙头上,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真是怪了,这些魔门中人啊,竟然讲起了江湖道义!”

“王爷,那此人尸身如何处置?”身旁幕僚道。

李闯瞪了他一眼:“你说呢?”

幕僚连忙对士兵道:“去,吊起来!”

李闯全然没有料到,他今日的话只说对了一半,蜀国确实亡了,七绝殿也确实灭了,但这段仇怨却没有烟消云散。

祁山州城,百华街。

此时正是昼夜交替,天色蒙蒙亮的时候。

街道上却并不平静,一队队城防禁军列队奔走,四处捉拿他们认为可疑的“乱党”,以及窝藏“乱党”的酒楼客栈,把全城弄得鸡飞狗跳。

人人闭户,家家掩门,各国使臣的驻馆皆被封查。

在这样细致全面的搜查下,接待惊邪剑派的钟离沁悦阁首当其冲,不免受到了牵连,被重兵包围的水泄不通。

寒枪列阵,火把腾焰,精弩对着天空。

只要看到阁楼庭院中飞出人影,立刻射杀。

此次奉命前来的带队是一名城防参将陈九。

他原是守城门的副参校尉,因被齐王势力下属将领看中,才被提拔了上来。

但早在十几年前,他却经历过同样一幕情景。

也是在这样漆黑的夜晚,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辰,也是这个地点,他亲自带人查封了面前这座楼院。

不过那时候,这座楼是通联镖局。

但今夜却是决然不同的,在他面前一身宝气的富贵女子,可是丝毫没把他们这些禁军放在眼里。

那富贵女子视若无人的在门口搭了张桌子,悠闲的吃着水果点心,身边仅有一名红袖女子。

陈参将来回踱着步子,明明知道里面藏了个惊邪剑派的死胖子,却一时颇为无奈。

原因无他,陈参将在这城防营里混迹了数十年,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摸得清楚,却对这座红楼主人的身份始终成迷,这才有所忌惮。

而且就在刚才,他收到消息,提拔过他的城防营禁军统领围剿武魂门“乱党”失利,放跑了各国皇族不说,自己也丢了性命。

这更使得陈参将对事不敢太过强硬,以免逼得急了,那可就是升棺赔命的结局。

可他毕竟身负军令,也不敢再做耽搁,当即道:“钟离沁悦,本将奉命搜查乱党,你若负隅顽抗,对大家都没好处,你就配合一下嘛!”

钟离沁悦的红箫摆在桌旁,熟练地嗑着瓜子说:“将军言重了,我一个柔弱女子,哪里敢在众位军爷面前逞凶?只是我这钟离沁悦阁处处机关法阵,只怕你们进得去出不来,弄得满地是血,吓坏了我的妹妹们便不好了!”

陈参将面色一横,道:“你这是诚心与本将军作对,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等着!”

钟离沁悦慢悠悠地说道:“我等着,你要怎样?”

陈参将见她生冷不忌,只怕真的大有来头,便对身旁的副参低声交代了几句,副参得令后立刻上马,挥鞭疾去。

钟离沁悦等了约有半刻钟,不多时,头顶传来一声破啸。

钟离沁悦转眸看去,只见一个金缕玉衣的女子落了下来,便讽刺挖苦道:“这世道当真是变了,满城的魔宫子弟飞来飞去,正道中人却被当做乱党四处捉拿,真是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呢!”

陈参将立刻走到华丽服饰的女子身旁,指着钟离沁悦正要张口,却被那女子打断。

女子对钟离沁悦微微施礼,道:“原来是有高人在此,浣月皇朝金玉堂堂主财迷儿敬拜,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说话的这年轻女子,乃是浣月皇朝天罡三十六堂,金玉堂堂主财迷儿,执掌国库钱粮调度。

钟离沁悦定睛瞧了瞧这位堂主,见其年轻貌美,举止间并无杀气戾气,反倒礼数周全,手中拿着一把十三挡金珠算盘,真是与其名字形象生动。

她也十分和气:“果然是新朝新气象,比起上一代只知打杀的魔堂高手,你们这一代确实多了些人味,看着也顺眼多了!”

财迷儿乃是三十六堂中少数执掌朝政大权的堂主,浣月皇朝的经济命脉都系于她金玉堂一脉,而她堂下门人也都是经商谈判的好手,常年在外与中原富甲权贵互通商贸,因此财迷儿的性情也显得和气圆滑。

此刻她与钟离沁悦寥寥几句交谈,便已看出这位红楼的主人必不简单,对浣月皇朝的前朝今朝多有见地,而且总称皇朝为“魔宫”,不似神州人那般一口一个“魔道”。

想来即便不是前皇朝旧人,也与皇朝联系匪浅。

财迷儿当下又多了几分敬畏:“敢问阁下究竟是何方尊贵,也好让我这个魔宫后辈仰慕一下阁下威名!”

钟离沁悦信手拿起桌上的红色长箫,在手中打了转,然后一指头顶匾额:“上面写着呢!”

财迷儿目光一震,却不是看那匾额,而是紧紧盯着钟离沁悦手中长箫的坠玉。

上面隐约刻了“无垠”两字。

回过神后,猜谜儿这才看了眼匾额,然后恭恭敬敬地对钟离沁悦深深一拜:“今夜诸事多变,不想冲撞了沁悦姐姐的好梦,妹妹这厢给姐姐赔礼了!”

陈参将在一旁看眼都直了,这钟离沁悦能让一位魔堂堂主如此礼遇有加,那是何等样的身份啊?

他心里暗自庆幸,亏得没有贸然动兵,不然这颗脑袋怕是真就保不住了。

财迷儿婷身而立,对陈参将低声道了句“快走”,便先走了开去。

陈参将立刻挥手,紧跟着财迷儿狐疑道:“大人,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财迷儿也不确定,只说:“她有我皇朝大祭司东方先生的信物,同时还有无垠城的信物,自然大有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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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101章 祁山惊变(十三)

陈参将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又疑惑:“莫非,这个女子就是无垠城主吗?”

财迷儿叹息着:“传闻无垠城有两位城主,一位唤作魁魅天狐,另一位多年未曾有过音讯,这两位城主都是世间最富有的人,无垠城更是富可敌国,却是一座根本不存在的城,若能给你见到城主,那就不叫无垠城了,我看多半是一位财神!”

一众禁军立刻放下精弩,列队右转,快速向百华街另一头开去。

钟离沁悦阁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钟离沁悦站起身来,将一把没嗑完的瓜子随手丢在盘里,对红袖女子吩咐道:“把门关好,这几个月不做生意了!”

说完,她就走回了院中,微微一笑,对正在焦急踱步的夏宫升道:“我已经替你打发了他们,你若有事此刻正好走!”

夏宫升闻言连连作揖,口中连道两句“多谢多谢”,当下便顿空而起,急不可待地冲向夜幕。

千里火虽然壮观绚丽,却并不能维持多久的时间,在满天红光消散后,夜幕更黑,已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山,哪里是云。

苍鸾岭,西山。

鸢飞戾一行人离开技校场没多久,东边就渐渐泛起了鱼肚白,一轮红日露了一半出来。

只是天空云层厚重,还没来得及放亮的日头,竟又钻进了云里。

惊邪剑散发着淡淡的碧绿幽芒,映衬着主人略显孤单的身影。

鸢飞戾也不理会身后的人,只顾向前走路,没有人知道他的计划。

觉色不知道,

展柔也不知道,

靖十三压根就不想知道。

他牵挂爹娘之余,偶尔向雪诗诗看上几眼,倒是很想知道这个女子的心思。

雪诗诗一路沉默,伤了容貌之后又发生这么多的事,显然是没心情说话。

几人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牵挂,就这样各自沉默着,被鸢飞戾带到了这片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

因为不清楚山岭中魔道伏兵的分布情况,一行人只能徒步探查,以免打草惊蛇,或中了埋伏。

景娆娇想说些什么,但是没人理她,眼波在鸢飞戾和靖十三身上转来转去。

这两人怎么看怎么顺眼,各有各的好。

尤其那鸢飞少侠奇货可居,但越好的东西争抢的人也就越多。

到底该争哪一个呢?

她心头如鹿乱撞,忍不住放缓脚步去等后面的觉色。

觉色走的也不慢,只是走走停停,看见蚂蚁堆要绕开,见了蜘蛛也要绕开,连一条被鸢飞戾斩断的毒蛇他也要超度一番,所以就落在了几人的后面。

景娆娇等觉色走近了,她低声问道:“觉色大师傅,那个……鸢飞公子对我们不踩不理的,在想什么啊?”

觉色一怔,随即苦笑:“景姑娘,我看你也是问错人了,戾施主想什么只怕只有佛祖知道,你若问贫僧想什么,贫僧一定会告诉姑娘,因为出家人不打诳语,姑娘想知道贫僧心中所想吗?想知道姑娘就请问吧,姑娘若不问,贫僧怎知姑娘想知道呢?”

“……”景娆娇满头黑线:“算了,当我没问吧!”

忽然,走在前面的鸢飞戾停了下来。

从树林深处隐约有说话的声音传入几人耳中:

“咱们等了这么久,怎么连一个正道中人都没看见,什么破地儿啊,这么偏!”

“谁说不是呀,七个门堂就数咱们最倒霉了,只有傻子才会往这跑!”

“我说,黑虎堂这次来了五十号人,就连天鹰堂也有三十号人,咱们人最少,要不和天鹰堂联手?”

“跟天鹰堂联手?上次鹰锐抢了邪灵堂功劳的事,你忘了?”

“那是他们堂主之间的私人恩怨,咱们跟天鹰堂无冤无仇的,怕什么!”

……

鸢飞戾几人听到这,心里也大概清楚了。

这次魔道勾结浮生阁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光这苍鸾岭就埋伏了七个魔堂。

景娆娇凑到鸢飞戾身旁提议道:“对面这群魔道妖人,人数介于三十以下,似乎这些人都很分散呢,我们直接杀过去?”

雪诗诗道:“不行,这些魔道中人肯定在附近布了陷阱,如果贸然杀过去,于我们不利,何况……”

“何况鸢飞公子一出手,只怕他们反倒先逃命了!”

几人都把目光看向鸢飞戾。

他修为最高,是几人中的主要战力。

如果他没有把握,便不能轻率出手。

“你们在这里等我!”

鸢飞戾说罢,疾地掠起,投入密林深处。

“他这就走了?至少也跟我们商量一下呀!”

景娆娇直摇头,这人也太高冷了,心好累。

这时几人见旁边有颗大树,长得蔽日参天,算得上这方圆数十里内最高的树了。

于是,几人不约而同地跃了上去。

站在顶端的树干上,他们很快便找到了鸢飞戾的身影。

树木林立,鸢飞戾急速穿行,直奔前方的魔堂所在,只见他忽然高高腾起,惊邪绿芒一闪,已将一颗腰粗的大树斩断。

天呐!

他就那般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魔道众人面前。

面无表情!

从容冷酷!

大树轰隆一声倒地,动静不小。

魔道徒众看着这个莫名杀来的男子,竟然都以为是自己人。

一名青主打量着鸢飞戾,说道:“这是我们黑虎堂的地盘,你是哪来的?”

“惊邪剑派十二代弟子,鸢飞戾!”

鸢飞戾冷然一句话,惊邪神兵寸寸凝冰,落回到他手中时变成了一把寒冰长枪。

不远处的靖十三几人看得真真切切,不由惊呆:“这……这还是惊邪剑吗?”

景娆娇只觉惊艳不已,忍不住笑了起来:“魔道功法真任性,我看他呀,一个人就能把这些魔徒杀光,根本不需要我们帮忙

靖十三不以为然:“只怕这些魔徒杀不动他,自然会四散逃命,苍鸾岭这么大,若给他们逃了去,待他们整合后卷土重来,届时,还是解不了技校场之危,我们也就白费劲了!”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更让人吃惊,鸢飞戾竟然把这寒冰枪耍得风生水起,枪出如龙赫赫生威。

然后……

然后他竟然掉头就逃跑了!

看得魔道众人也是一脸懵逼。

雪诗诗见鸢飞戾可谓是一虎战群狼,边打边退,边往这边杀来,恍然如是道:“我看他是想这些人引过来,我们也早些准备吧!”

景娆娇不解道:“准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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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祁山惊变(十四)

靖十三祭出墨漓剑,颇有些看不起她的修为:“准备动手啊,你该不会来打酱油凑热闹的吧!”

景娆娇白了他一眼,正要辩解,忽地,只见鸢飞戾引着魔徒已经杀到近处,几个起落间,便落在了自己身边。

这个男子手握神兵,卓尔而立,顿时令她芳心大动,露出如痴的笑靥。

魔道徒众追到树下,为首的一位青主大声道:“圣君有令,我等擒了鸢飞戾,大功一件!”

众魔徒纷纷叱咤,冲了过来。

雪诗诗冲鸢飞戾轻讽道:“你名气真大,连浣月皇朝的魔君都对你有兴趣!”

这时只见鸢飞戾在几人面前结出一套指印,口中念念有词:“天覆为休,地载为伤,风扬为景,龙飞为生,蛇蟠为灭!”

“魔诀,修罗阙!”

随着他一声低喝,一座寒冰阵拔地而起,仿佛冰彻的宫殿把魔道徒众困了起来。

这座寒冰阙乃是修罗御冰诀中的阵法,阵开五门,分别为休、伤、景、生、灭。

修罗阙阵法本身没有威力,但若有高手配合,弹指之间便可困人生死,尤其以尸血阵布于修罗阙之中,威力更甚,杀人以百计数。

雪魔就曾经借助血炼堂之力,凭借修罗阙和尸血阵两大阵法困杀过无数正道中人。

黑虎堂众人被困在修罗阙里,人人面色惊恐,但是在慌乱之后,几名青主便已想到,鸢飞戾是雪魔之子,他修炼修罗御冰诀不足为奇,难道,那血炼堂的尸血阵他也能练成吗?

鸢飞戾能施展出修罗阙,但绝不会再施尸血阵。

且不说尸血阵是血炼堂秘法,连魔门子弟都视为邪术,即便鸢飞戾习得此术,他既然以正派自居,自然不会去杀人炼血。

想通了这一点,其中一名青主对众人大喊:“大家不要慌,鸢飞戾没有尸血阵,只凭一个修罗阙,根本困不住咱们,跟我杀出去!”

鸢飞戾来的这一手修罗阙太突然了,靖十三等人都愣在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干嘛。

觉色听了那名青主的话,露出令人发指的神色道:“戾施主,你应该没有修炼那尸血阵罢?”

鸢飞戾冷笑:“谁说没有尸血阵,修罗阙就没用了?”

“雪姑娘,锋花折谪伞,冰阵休门!”

雪诗诗反应过来,祭出锋花折谪伞飞向冰阵上方的休门,口中清喝一声:“暴雨天罗!”

刹那间,无数暗器如倾盆暴雨一般从锋花折谪伞内倾洒下来,黑虎堂众人应声惨叫。

鸢飞戾又对靖十三道:“靖师弟,冰阵伤门,四象剑法接上!”

靖十三毫不迟疑,当即投向伤门所在,一招舞之乱剑气纵横。

鸢飞戾再对觉色道:“佛光照景门!”

觉色落在景门处,双目瞪圆,大喝一声:“佛法,佛光普照!”

“啊——”

亮瞎一片眼睛。

最后,鸢飞戾看向了身旁的瑶池弟子,目光中略带迟疑。

在他眼里,这位景姑娘的修为只怕连紫宸妃萱的一半都不及。

景娆娇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不禁低下了头,腼腆道:“瑶池十一诀,我只修炼到第六诀!”

鸢飞戾也不在意,从她身上收回目光:“既然来了,就出一份力吧!”

景娆娇表情一亮,立刻有了自信:“谢谢公子看得起我,那我……”

“待在这里,别捣乱!”

鸢飞戾扔下这句话后,便扑向下方的修罗阙,同时施展出疾风重影剑诀,在生门和灭门之间来回闪现。

一个人,守住两个阵门。

景娆娇顿时泄了气,很是不高兴,这家伙就算看不起我,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在四人联手出招下,修罗阙此时已经变成一座死阵,黑虎堂众人的尸体死成了一堆,连一个人都没逃出去,而且只用了极短的时间。

若是单枪匹马的厮杀,少说也要半个时辰才能杀光这些人。

但在修罗阙之内,这些人没办法躲闪,鸢飞戾几人的杀伤力自然就提高了。

而浮生阁把各派高手引到技校场进行困杀,也是这个道理,现在惊邪剑派已经放出千里火,援军随时会来,浮生阁已经到了争分夺秒的时刻,鸢飞戾几人也是一样,时间越发紧迫了。

只是不知道,究竟浮生阁能否在各国援军出现之前,将技校场的各派精锐全部困杀。

又或是鸢飞戾等人能否赶在浮生阁前面,把外围埋伏的魔道高手清理干净。

觉色看着眼前这数十人的尸体,神色不忍,低诵一声佛号:“我佛慈悲!”

雪诗诗说道:“你不必可怜这些人,我听师傅说过,当年雪魔用修罗阙杀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便是惊邪剑派都被困杀了二百多弟子,如今这些魔徒死在修罗阙之内,也是死有余辜!”

雪诗诗这番话暗有讽刺其母其子之意,鸢飞戾听在耳中脸色既冷:“你们觉得我娘残忍,可是你们这些所谓正道对付魔道之人,又何曾有过心慈手软了?”

雪诗诗淡淡说道:“你既然如此认为,为何还要站在正道这一边!”

鸢飞戾面无表情,只道:“我是看不惯你们的假仁假义和一些莫名其妙的规矩,可是惊邪剑派毕竟与我有恩,我不能负义,至于你们怎么看待我,我一点都不在乎!”

眼看这二人言出不合,景娆娇站到了鸢飞戾身边,对雪诗诗道:“这位师姐,请你在鸢飞公子面前不要说这些话,很伤人的,人家毕竟出了这么多力,太让人心寒了!”

靖十三见景娆娇维护鸢飞戾,本不想理会,可是她针对的人是雪诗诗,就忍不住插话道:“这位瑶池宫的姑娘,鸢飞戾已被我师门除名,你凭什么维护他?”

景娆娇看了看靖十三,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还以颜色的时候,又看到雪诗诗被毁了容貌的脸,料想这世间男子都只爱皮相之色,便欲借此事让他难堪。

“我说靖公子,这位师姐的脸是被你伤的,你这般维护她,倒不如娶了她,这才像个男人!”

靖十三也不甘心被人看轻,当即转过身,对雪诗诗说道:“雪师姐,只要你愿意,昨夜我说过的话……”

“啪!”

雪诗诗一巴掌打在靖十三脸上,瞪着他冷声道:“你若再敢提此事,我便赏你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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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祁山惊变(十五)

靖十三极为懊恼,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雪诗诗赏了巴掌。

而景娆娇还在一边说着风凉话:“你看,雪师姐都不愿委身与你,想想也是,我若是师姐,肯定恨死你了,你这样的人品,也没谁了!”

“既然师姐如此在意容貌,在下愿自毁双目!”

靖十三一时想不开,竟伸出两指就要自毁双目,不料却在这时,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两日之内,他已经被这个女子扇了三记耳光。

每一巴掌,都仿佛打在他桀骜的自尊心上。

靖十三登时大怒,对雪诗诗大声吼道:“那你要我怎样?因为伤了你,我在天下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我现在看见你这张脸,比伤了我自己的脸还难受!”

雪诗诗竟是更怒:“身之发肤,受之父母,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总是做这些意气之事,这一巴掌,是我替你爹娘教训你的!”

景娆娇道:“就是,动不动就自残,你是心里有毛病吧,哪个女子敢嫁给你呀?”

觉色看着几人无端争吵,竟然越演越烈,急忙出言劝阻:“几位施主,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吵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若是唇枪舌剑也能杀人,贫僧早不知造了多少杀孽,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的,正所谓众人齐心,合力断金……”

鸢飞戾不理几人,径自走到黑虎堂众人的尸体中间,翻出一个奄奄一息重伤快死的青主。

“先别死,现在我有些话想问你!”

那位青主居然很有骨气,张口便道:“你休想从我口中得到只言片语,我想几时死轮不到你管!”

鸢飞戾掰断他一根手指。

“啊!疼死了啊!”

鸢飞戾冷冷一笑:“都说十指连心,想必你已经尝到滋味了,我问你,浣月皇朝的修罗圣女现在何处?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那青主疼得直冒冷汗,但真正让他恐惧的,却是鸢飞戾那双冰蓝的眼睛。

只要一想起那个残忍狠戾的修罗圣女,他就忍不住遍体生寒。

“我们天罡三十六堂,七十二地煞全都来了,我只知道除了我们黑虎堂,还有另外七个堂在此地设伏,修罗大人和我们堂主也在这附近,你给我个痛快吧!”

这位青主话音一落,鸢飞戾便拗断了他的脖子。

“啊,我死了!”青主一声大叫,解脱了痛苦。

景娆娇走过来面露笑靥道:“这就死了?有没有问出什么东西?”

鸢飞戾轻轻放下那具尸体,说道:“我想了想,与其杀光这些人,不如直接去找修罗圣女,只要把她擒住,便可以要挟魔君放过各派武林人士!”

景娆娇撇撇嘴,道:“可惜我帮不上什么忙,而且为了你,还得罪了你那位师弟,只有你能保护我了!”

“在下自知身世不好,姑娘不必再为我出头,几句冷言冷语,我还受得了!”鸢飞戾淡淡道。

“可是我喜欢帮你出头,你管不着我!”景娆娇嘴角一扬,迈出了轻快的步伐。

鸢飞戾心想这位景姑娘的脾气倒和飞灵有几分相似,这般看去,连走路的背影也很像,高兴起来蹦蹦跳跳,全然没有一点稳重和矜持。

苍鸾岭东山,姒晟轩在完成了师门交予的重任之后,发现这林中到处都有魔道子弟,他只能小心隐藏踪迹,在林中四处游荡。

忽然间,头顶上方隐约有御空声传入他耳中,姒晟轩就地藏身在一颗大树之下。

不多时,两道身影就从他头顶飞驰而过,期间他还听到一人对同伴的催促:“真邪了门,黑虎堂那伙人全被人杀了,我们得快点将此事禀报修罗大人!”

另一人道:“只怕是正道的高手所为,说不定下一个就是我们邪灵堂了!”

两人的身影几乎是一闪而过,根本没想到下方还藏有一个惊邪御士。

但又有谁能想得到,这片漆黑森林里究竟蛰伏了多少双眼睛?

暗影涌动着多少势力?

姒晟轩听着风声远去,沉吟片刻,若跟着他们,便能找到浣月皇朝的二号魔头,到时见机行事。

心念一定,他在下方树林中隐秘的追了上去。

但就在他消失后不久,三个身穿暗火长袍的男子出现了。

一人是鬼婆,另一人是黑鸦,还有暗火阁主。

这三个人突然出现在这片老林中,仿佛游走在黑暗里的幽灵,连浣月皇朝的人都没能发现他们。

鬼婆指向前方,道:“翻过这座山就是天山涧了,还是先寻找离恨砚要紧!”

暗火阁主眼中精光闪动,转过半边脸来对身旁另一人道:“黑鸦,去跟上这个惊邪御士,老夫倒要看看,如今聚散星辰还剩下多少人!”

黑鸦张开双臂,身体仿佛被夜色一块块瓦解了一般,瞬间化为了无数乌鸦,成群结队的投入了密林深处。

“若非时间紧迫,老夫真想去凑凑这份热闹!”

暗火阁主和鬼婆的身影也很快消失了,竟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往逍遥阁总堂天山涧去了。

昆仑谷。

皇甫飞灵跟着姒妤一行人策马奔出一线天,来到一座山坡前。

前方出现一家酒楼,门前树立两根大旗,八个血红大字迎风猎猎。

“饕餮盛宴,百里传香”。

这里前无村后无店,就这么突然出现一座酒楼,孤零零的依山而建,而且白日当空居然门扉紧闭,倒是奇怪。

皇甫飞灵正奇怪时,后面的紫宸妃萱也追了上来。

只见她一落地便扶剑而跪,急促喘息着,一大口鲜血从娇唇中喷洒出来。

众人心头俱是大惊失色,皇甫飞灵也吓了一跳。

这个瑶池姐姐在擂台上经历一场生死之战后还能支撑下来,一路身先士卒,为众人护行断后,这是多么要强的性子。

且不论那场对决究竟谁更胜一筹,这位姐姐都让人肃然起敬。

可是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下面两关又该如何去闯?

皇甫飞灵赶紧跳下马,却有人比她反应更快。

“小师姐!”

萧婳将紫宸妃萱扶在怀里,从衣袖间取出九转护息丹,喂了一颗在她口中,对众人道:“小师姐受了重伤,她需要静调内息,不能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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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祁山惊变(十六)

“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紫宸妃萱一脸痛苦,紧紧咬着娇艳的唇。

“好妹妹,你让本宫怎么丢下你呢?”姒妤也有了几分焦急。

紫宸妃萱神色一黯,唇轻颤:“可是我我已经没什么用了啊!”

萧婳忙道:“你先别说话了,你的内息全都乱了,再逞强的话,你命都保不住了。”

此刻还未出昆仑谷,前方依然是杀机暗浮,众人心里变得沉重起来。

“皇姐,前面就是昆仑关了,关外还有我们五千精锐骑兵,不如我们暂且休息一下,派人去向李副都护求援,好来接应我们,你看如何?”姒恒轩说道。

皇甫飞灵跟大家一起看着姒妤。

现在紫宸妃萱已经没办法将他们带出绝境了,这位聪慧的帝姬是便成为众人唯一的希望。

这时皇甫飞灵想起朱雀的无意之言,当下说道:“我记得那个丑八怪说过,前面可能还有埋伏,那昆仑关恐怕没那么好闯的!”

只见姒妤前后都看了一遍,对众人道:“本宫赞同皇弟的提议,萱儿妹妹需要调息养伤,我们人马疲乏,也需要休息,但此地也不宜久留,只能撤回谷中等待接应,必须有人去昆仑关求援!”

皇甫飞灵定定地看了会儿眼前危机四伏的酒楼,又望了望身后的峡谷,连傻子都知道留下来凶多吉少。

她还想活着去见鸢飞戾,再加上自衬轻功卓越,正要自告奋勇,却听褚碧道:“那好,我带个人去昆仑关求援!”

“谁愿意与我一起去闯昆仑关!”褚碧大声道。

皇甫飞灵心说反正我不去。

其实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个三品瑶池御士自私自利,总拿别人性命当炮灰,遇到危险哪里会顾得上旁人,肯定自己先溜之大吉了。

而且这瑶池弟子一路上虽也出力颇多,却是为了保全性命不得已才竭力拼搏,恐怕只有王子渂那肥头傻脑的蠢货才会相信她。

果然众人全部沉默,只见王子渂举手道:“小王愿意!”

褚碧直接忽视,又说道:“我现在可是修为最高的人,谁愿意与我一起走!”

“小王愿意!”王子渂举手,泛着油光的脸上笑容殷切。

褚碧再一次忽略了他,抬手指向皇甫飞灵:“你轻功好,跟我走!”

不等皇甫飞灵摇头,姒妤立刻说道:“她不行,你再换个人!”

众人都在摇头,褚碧气得脸色发青,向姒妤瞪了过去:“你们不是合起伙来诳我吧!”

却听姒妤道:“是你自己主动要去探关的,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你比我们这些人厉害多了,我们害了你,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众人又是一阵摇头,纷纷说道:“没有没有,我等绝无此意!”

“怎么看都像是串通好了,你们这些人!”褚碧哼道,一脸‘我信了你的鬼’的样子。

姒妤说:“本宫也不妨告诉你,你此去只有一半的成功几率!”

褚碧狐疑:“只有一半的几率?”

皇甫飞灵轻轻点头道:“对呀,昆仑关此刻应该是重兵封境,你能逃出去只怕不容易!”

“那你们的几率呢?”褚碧问道。

皇甫飞灵撇撇嘴,心说我们留下来肯定更加凶险啊,这还用问吗?

只见姒妤沉吟道:“留在这里几率是……一半的一半!”

“的一半!”

姒妤话音一落,耶律翰墨便接了这样一句话。

他一路上都很是少言寡语,冷不丁开了口,皇甫飞灵不禁向他看去,这位王子还肯定的点了点头。

褚碧眉一皱:“怎么听都像在骗我!”

姒妤索性说道:“你逃出去尚且不易,你逃出去是否还会来救我们更是难说,就算你能逃出去顺利求援,城关下也不过五千精骑,能否打通城关就更难说了,何况,我们留在这里也是危机重重,这家荒店必有蹊跷,退回谷里会遇到那个丑八怪朱雀,怎会高枕无忧了?”

姒恒轩闻听此言,面色微惊,拿扇子支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那我们的几率……岂不是一半的一半的一半?”

“的一半!”

耶律翰墨又接出一句,表情如一。

褚碧似乎也想通了,只有闯关求援才是相对安全的选择,当下便道:“我去求助援兵,但我需要一个人陪我一起!”

“小王……”

“你这肥头大耳的废物,再废话我就杀你了!”褚碧递了一剑过去,吓得王子渂赶紧捂住嘴巴。

看得皇甫飞灵颇为好笑,这王子渂好歹也是个王子,三番五次被大家忽视也就算了,连自己的护国剑派弟子也对他如此无礼,做人做到这份上,实在太没尊严了。

“师妹,你跟我走,旁人我是信不过的!”褚碧转眸对萧婳道。

皇甫飞灵暗骂这褚碧真是可恶,现在紫宸妃萱已经受伤了,萧婳是这些人中第三位高手,她偏要把萧婳也带走,其他人怎么办?

萧婳看着怀中面若纸白的紫宸妃萱,不禁为难道:“我想……我想留在这里照顾小师姐!”

褚碧哼了一声。

这时姒妤从马上跃下,伸手扶过来紫宸妃萱,对萧婳道:“本宫会照顾好萱儿的,你且去无妨!”

这就让皇甫飞灵想不通了,这大帝姬不想办法留住萧婳,怎么能让她走呢?

若是她也走了,剩下的人就更难自保了啊!

“只要我们一冲出去,一定会回来搬救兵回来!”萧婳说罢,便要御剑起飞。

“等一下!”姒妤忽然唤住她,拿起凰舞剑,“铮”地一声拔剑出鞘,然后将剑鞘抛了过去。

皇甫飞灵更加迷惑了,这袭月帝姬为什么给人家一个空剑鞘?

“萱儿的凰舞神兵杀过无数魔道中人,你们把剑鞘带在身上,也能震慑到魔宗高手!”姒妤如此解释道。

褚碧眼中一热,从萧婳那里一把抢过了剑鞘,当即把自己的剑插了进去。

“也好,就算是把剑鞘,想必也能把他们吓破胆!”

一连两声破空顿起,瑶池二师姐妹向昆仑关御剑飞去。

她们一离开,皇甫飞灵分明看到姒妤露出一抹深邃的笑意。

那笑容看得她不寒而栗。

“她们真有一半的几率吗?”姒恒轩问道。

却听姒妤道:“她们根本出不了城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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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祁山惊变(十七)

众人闻言变色,这才发现随着二位瑶池高手一走,剩下的人要么重伤,要么就是毫无自保的文弱之人,连蓟北四圣也伤了三个人。

谁也不知道袭月帝姬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江盛道:“殿下,那瑶池弟子虽靠不住,但也知道唇亡齿寒,您明知她们此去毫无机会,为何不留下她们,多少还有些倚靠啊!”

“有凰舞剑鞘在手,她们至少能保住我们的性命,本宫若不诓走她们,我们也必死无疑,至于那五千精兵”

说着,姒妤苦笑道:“哪里还会有五千精兵啊,本宫和二皇子被困奕国京师,以李冲将军的愚忠和死脑筋,势必会全力反扑,那五千精兵多半已经全军覆没了,只是可惜了本宫的青衣侍姬……”

众人心里虽然对姒妤的计谋疑惑费解,却也无人再多问。

这时耶律翰墨再次开口道:“此地古怪!”

姒妤打量着前方的酒楼,让大家把战马都拴在旗杆下面。

“殿下,我们确定要进去吗?”江盛迟疑道。

姒妤微微凝起双眸,仿若沧海神凰一般的姿态说道:“都已经到了人家庙门口了,岂有不敬神佛之理?是鬼是神总要去拜拜的,与其让人家去请,不如我们自己走!”

“殿下,让末将去敲开这座庙门,看看是鬼还是神!”江盛挺身道。

姒妤默然点头,众人也全都下了马,徒步缓缓走了过去。

江盛举步在前,走过一口水井,又经过一堆柴禾堆,来到房门外。

他沉了一口气,目光稍定,一脚向房门踹去。

“一会儿不乱发生何事,见到何人,遇到何景,没有本宫发令,谁也不能妄动,妄言!”姒妤对身后众人如此提醒道,又特意多看了一眼皇甫飞灵:“尤其是你这丫头,别不知天高地厚!”

皇甫飞灵把头一扭,哼道:“不就是黑店嘛,我又不是没见过!”

姒妤冷冷一笑:“这可不是幻踪林那家小店,本宫也没有你戾大哥的本事,一言不合便拔剑杀人,你可别给本宫添乱!”

“我又不是小孩子,别老是教训我!”

皇甫飞灵面色不悦,轻啐道:“跟鸢飞戾一样的口吻,偏喜欢训人!”

她心里虽然不满,但这一路而来,袭月帝姬料事如神,心中也着实对她有些佩服,还有些忌妒。

“砰”的一声响,房门被踹了开来。

众人只看到江盛的身子猛然一震,也不知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当江盛推开房门的一瞬间,他被震骇在当场。

酒楼内开着明档,十几名身穿白衣的厨子各司其职,一片忙碌景象。

烧火的烧火,

磨刀的磨刀,

切菜的切菜,

掌勺的掌勺,

每个人胸前背后都绣着一个字——“馥”。

这些厨子看着江盛,那目光简直冷酷之极,眼睛都不眨一下。

手中却是不停,锅碗瓢盆之声叮当作响。

房中大半空地都被灶台占满,只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摆了两张八仙桌,十六把椅子。

仿佛在等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皇甫飞灵初见到这样一幕,也不禁怔了怔,虽然有些意外,不过暗浮的杀机却并没有让她感到轻松。

她帮着姒妤把紫宸妃萱扶到桌旁,但见紫宸妃萱情况仍是不好,连站立都十分困难,也不能开口说话,已经虚弱至极。

江盛赶忙上前拉开座椅,姒妤先安置好紫宸妃萱,这才在主位坐了下来,皇甫飞灵也和其他人落了座。

两张八仙桌,此刻坐了九个人。

江盛站在袭月帝姬身后,右手扶腰,左手按着刀柄,端地十分威武。

皇甫飞灵心里战战兢兢,只觉得那些厨子始终盯着这边,仿佛是看着一群鸡鸭鱼肉坐在那里。

鸡鸭鱼肉只能摆在桌上,不是坐在椅子上。

这时,只见姒妤就那么众目睽睽之下把神兵放在了桌上,生怕引不起众人注意似地,玉手重重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大响:“小二,上菜!”

厨子们看到神兵双眼发直,又被姒妤先声夺人的气势震了一下。

很快一个彪壮的厨子扛着一把斩骨大斧走过来,脸上横肉神凶,比江盛竟还高大许多。

皇甫飞灵就觉得那彪壮的厨子站在自己身前,如同一个大人看着一个小女孩一般,一口西域强调:“几位吃点啥子噻?”

“你们这里最拿手的菜,先来上一份,本宫尝尝咸淡!”姒妤扬声道,一点都不虚气势。

那厨子目光落在神兵上停了一下,说句“等着”,便转身走回了灶台,把巨大斩骨刀往案板上一落,就切了半个乳猪下来,口中喊声“备料”。

一扬手,乳猪丢给了另外一个厨子。

另一名厨子接过之后,哼唱着众人听不懂的异疆小调,一番抹油洒料,接着丢给下一个厨子:“起火!”

乳猪被那人插在烤台上,一手狂推着风火箱,一手缓缓转动着乳猪,火苗呼呼的往上窜,很快便将乳猪表皮烤的冒起油光,吱吱地往下滴油。

“入屉!”

“……”

皇甫飞灵看着半个乳猪在半空飞来飞去,一道道工序有条不紊,乳猪从白变黄,再变金,最后落到一个女厨子手上,两把菜刀上下纷飞,平砍直削,技艺惊颤,真让她叹为观止。

而在姒妤等人的脚下,却有一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密室。

昏暗的光线里,隐约有模糊的女子身影似乎正数着一个个的坛子,口中低低地念着:

“人心冰脍炙,保持鲜味”

“人脑滚油浇,外焦里嫩”

“人骨慢火烹,口口酥脆”

“人头沸油炸”

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启禀主上,除了二个瑶池弟子先行往昆仑关去了,剩下那些人已经进门了!”

女子轻笑了一声:“这些人倒是识相,省得我去请了,他们一共有多少人,是哪一派弟子?”

男子回道:“连护卫在内一共十人,其中有一名重伤的瑶池弟子,还有凰舞神兵!”

“你看清楚了?”女子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急切。

男子迟疑着道:“属下看得清楚,不过,那把凰舞神兵是在一个毫无修为的女子手上,那女子非是江湖中人,而是一位轩国帝姬,多半就是圣君要生擒的袭月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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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祁山惊变(十八)

女子发出一连声“咯咯”的娇笑,话语却歹毒骇人:“我最喜欢吃公主了,龙肝凤胆的美味,虽然只品尝过一次,却令我终身难忘咯咯咯!”

酒楼内飘荡着香气,很快彪壮厨子端来了一盘乳猪,手下没轻没重的把乳猪往桌上一扔,露出里面白腻如脂的肉色。

一股香喷喷的滋味飘进众人心里,皇甫飞灵不禁馋虫大动。

却听姒妤道:“刚才那位厨子切菜的刀法就像在杀人,我们几位可都是品味讲究的人,不吃用杀人的刀,切出来的菜!”

厨子霍然转身,头伸到姒妤面前凶神恶煞道:“爱吃不吃,但十颗圆子得照给!”

他一字一字地说着,把在座的都挨个瞧了一眼:“一颗都不能少!”

皇甫飞灵听得心肝发颤,厨子所谓的圆子,分明是众人的人头啊!

一共十二颗,一颗不能少。

这明摆着就是阎王店!

王子渂当时就坐不住了,急忙起身道:“这的菜太贵了,小王今日行得匆忙,还有急事要办,这道菜算我请,我们还是走吧!”

说着,他就把头上的夜明珠给抠了下来一颗,双手捧着,递给厨子道:“这颗圆子请好汉笑纳!”

“你耳朵聋了吗?老子说的圆子不是珠子,是你这颗人头!”厨子笑得狰狞。

姒妤当即拍桌而起,满面怒容:“岂有此理,你们掌柜的呢?让她出来!”

“吵什么吵什么,我们开店做生意,最怕有人上门找麻烦,白吃白喝不给钱,让不让人活了”

皇甫飞灵闻声看去,只见从楼梯下面走上来一个白罗裙的女子,轻颦浅笑间不失风情万种。

“你开黑店收人头,只怕是不给别人活路吧!”姒妤冷冷道,身上的盔甲血迹斑斑,平添些许倨傲:“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免贵姓百,噬心魔宴,百里飞香!”女子来到姒妤身旁,深深吸了口姒妤身上幽幽的香气,即对柜台吩咐道:“雪肤附香,当以天山雪莲文火慢炖,记下了!”

姒妤淡淡一笑;“原来是浣月皇朝天罡三十六堂,百里馥百堂主,失敬失敬!”

皇甫飞灵的见识远不及姒妤,但也听出来了,这黑店老板果然又是魔宫的人。

“美人儿折煞我了,没想到江湖中还有人记得我百里馥的名号!”百里馥咯咯地笑着。

姒妤道;“我们遇佛拜佛,遇神敬神,面子已经给你了,不过你这里的菜,确实太贵了些,我们走!”

百里馥张开双臂拦住道:“且慢,价钱好商量,别说走就走呀!”

姒妤好整以暇地望着屋顶:“阁下意欲何为!”

百里馥掩口一笑,慢慢地道:“你嫌弃我的菜卖贵了,我不要钱,也不要诸位的人头了,留下来可好?”

姒妤哼道:“那你要什么?”

百里馥矜持地笑着,忽然间凶相毕露,一手抚上姒妤胸口的护心镜,一手指着皇甫飞灵众人说:“我要你的心,还有他们的命!”

她话音落毕,一众厨子就从灶台后面跃出,菜刀锅铲擀面杖也纷纷举了起来。

他们把众人团团围住不说,还把门也关了起来,插上门闫。

眼见这等场面,皇甫飞灵自然是胆怯害怕,只可惜她的戾大哥不在,否则惊邪神兵一出,这些人早就人头落地了。

“放肆!”

一声暴喝,江盛踏前一步,刀出半鞘。

与此同时,他身后蓟北四圣业已亮出兵刃,指向百里馥。

紫宸妃萱坐在椅子上暗自疗伤,绣眉也不禁微微一跳,险些因分神而走火入魔。

空气中杀气渐渐凝重,皇甫飞灵也暗自提气,一旦动起手来,若打不过自己也好逃走。

但姒妤没有发话,谁也不敢放手一搏。

只有渂王子第一时间钻进了桌子下面,瑟瑟发抖。

场面就这般僵持着,人人额头沁汗,手心也捏着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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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祁山惊变(十九)

姒妤收回玉也似的手,在自己发鬓轻轻梳理了一下,道:“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百里馥紧接着问:“是谁,说来看看!”

“是一个脸上有疤的女子,昨夜见本宫聪慧,想收本宫为徒,便苦言相劝,与其被你们吃心挖肺,不如做她的徒弟!”

百里馥眼中隐隐有精光闪动,一个答案呼之欲出:“长尊使朱雀!”

若非此刻情势紧张,皇甫飞灵都能笑出声来,这袭月帝姬也是个说谎都不脸红的人。

姒妤慢慢走回桌旁,气度端然地坐了下来,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纵横之术的核心要素,便是抓得住别人的弱点,然后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是一个很高深的本事。

内设计谋,外陈言辞、动之以形势,诱之以厉害,展开心理战术,讲究“天、时、人、策”合一的共化。

原本进到这家酒楼里,姒妤也无法预料会有怎样的危险,只抱着一个决心随机应变,却没想到那食人魔一般的百里馥,竟然如此渴望得到她的心。

这才给了她一个以身涉险稳操胜券的契机。

姒妤已笃定此刻最想杀自己的人,一定也是最不希望她死的人。

当然,这位帝姬的心思,旁人是绞尽脑汁也猜不到的。

只是,姒妤一身娇贵,自小金枝玉叶,不相干的人冒犯了她,可就不是不拘小节便可以含糊而过的。

因为她从来都不是普通的女子,皇族公主的尊严和名节,绝对会让姒妤以死去捍卫。

哪怕,冒犯自己的也是个女人!

哪怕,是个不能称之为人的魔!

百里馥原本以为能轻松解决掉这些散兵游勇,不料竟奈何不得一个看似轻忽的女人。

而她确实太想吃这副龙肝凤胆了,便是连魔君的命令都可以违抗。

此刻这位帝姬以性命相要挟,当真是一针见血,让她噬心堂蛇口大张,却面对一只豪猪而无从下口。

不过百里馥随即想到,朱雀那一关被这些人强闯出来,多半是靠着重伤的瑶池弟子,还有那凰舞神兵的威势。

既然这位帝姬吃软不吃硬,不妨先顺顺她的心,反正前面还有一关,让出几颗人头也不打紧。

百里馥在这片刻之间便把当下利害想了一遍,这才将凰舞神兵放下,示意堂下众魔徒退回去。

登时她露出笑容,走到姒妤身旁坐了下来,连哄带劝地说道:“美人儿,姐姐有个提议,你看这样如何,反正你也服了毒,已是一心向死,我这里抬抬手,他们的命我可以不要,我只要你的心,还有这把凰舞神兵,你意下如何?”

姒妤点点头:“正合本宫之意,不过本宫今日就说一道菜,你若能做得出来,姒妤之心,必解毒奉上!”

百里馥颇为自信地笑了,她噬心堂一脉可是对天下美食有极深的造诣,当即道:“噬心魔宴,百里飞香,你能说得出来的,尽管开口!”

若说吃,姒妤可是吃货中的极品,当下金口言开:“魔掌,脍炙生食!”

“好说,我这就给你剁来一只!”

百里馥想也没想,提起神兵便指向一名噬心堂厨子。

却听姒妤道:“且慢,他们皮糙肉厚,本宫怕吃不下!”

“那你的意思是……”

皱起眉,百里馥看向姒妤,悄悄把自己的左手藏到身后。

皇甫飞灵见状,只觉好笑:“你听不出来吗?她想吃你的手!”

姒妤信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红唇娇艳欲滴:“你刚才是哪只手冒犯了本宫,自己伸出来吧!”

百里馥脸色不由得一变。

稍事缄默,她荡开媚眼,撒娇般地对姒妤放低了姿态:“我当是多大的事呢,为这点小事记挂在心里,多不值当,何况,大家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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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祁山惊变(二十)

百里馥言罢,左臂已撂在桌上,手掌握成拳,深深攥紧,同时也闭上了她不忍直视的眼睛。

皇甫飞灵手掩唇不禁娇呼一声,心说这是真的吃货啊。

江盛仿佛是早就等着这一刻了,他手起刀落,在一声凄厉惨嚎中,一刀斩断了这个女魔头的手腕。

只见那血倏地就喷了一桌子。

而被斩断的手掌还在兀自颤动着五指,若非要形容的话,一个字——“疼!”

一众厨子忙将他们的堂主搀扶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包扎着断臂,而姒妤也被姒恒轩搀扶着,两方人各自守着一张八仙桌,冷然对峙在这间酒楼内。

俱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江盛提刀走回,跪地参道:“末将已为殿下雪耻大辱,一刀下去,干净利落!”

姒妤此时仍虚弱至极,快意道:“江统领,你这活干的漂亮,回头本宫有赏!”

百里馥落汗如雨,年长厨子不停地给她额头擦汗,百里馥却是一把推开了,尖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我的手,我的手呀!”

那老厨子急忙将断手捧到百里馥面前,还没等开口呢,便被百里馥一脚蹬了开去:“拿给我干什么,去脍炙冰镇,晚了就没有鲜味了!”

老厨子麻溜爬了起来,捧着断手就跑进了灶台。

百里馥便也不看他,怒视姒妤道:“现在你解恨了,可以解毒了!”

“那是自然,为本宫卸甲!”

江盛立刻上前把帝姬扶到桌旁坐下,先跪地请罪道:“殿下,末将冒犯了!”

“恕你无罪,快为本宫卸甲吧!”

江盛这才小心翼翼地解开姒妤右臂护甲,把她衣袖撩开,随着那一条右臂一点点露出在众人眼前,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在姒妤右臂红线已过臂弯,越过鲜艳的守宫砂,仍在向上游走。

只怕用不了一时半刻,便会毒发身亡了。

“殿下,金针已备好!”江盛将准备好的金针递上。

姒妤拿起一根金针,开始为自己施针排毒。

若说起这门毒药和解毒秘法,却是连姒恒轩都没有见过的,这是姒妤专门找高人为自己精心调配而成,以防万不得已之时用来保命或自戕之用,所以她身上时时刻刻都带着毒药。

江盛和两位青衣则是金针不离身,却不想今日竟派上用场。

正在姒妤解毒之时,老厨子把制作好的“脍炙魔掌”端来给百里馥过了目。

百里馥哀叹一声,道:“我百里馥食人无数,只是未曾想到,今日竟被一个女子生脍了骨肉!”

未了,她一摆手,老厨子这便给姒妤端了过来,不料姒妤竟都不看一眼。

百里馥登时恼怒:“我手也剁了,按照你的要求脍炙成菜,你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对我这只手也太不尊重了!”

姒妤抑制住毒气的扩散,正准备放血排毒时,闻言手下一停,转过脸来道:“本宫只说要这道菜,并未说一定要吃,倘若你想证明贵堂的厨艺精湛,本宫倒是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皇甫飞灵刚刚被姒妤救了一次,心里对这位帝姬肃然心佩,这时见她握紧匕首,竟要行割腕放血之举,却似乎犹豫了一下。

“飞灵姑娘,本宫实在难以下手,还是由你来吧!”

皇甫飞灵连忙道:“不行不行,我连鸡都没杀过,我做不来的,还是让江统领来吧!”

姒妤道:“他一个粗人,下手没轻没重,本宫可不想日后落了难看的伤疤!”

百里馥听了她这番话,恨的咬牙切齿,心道老娘手都断了,你还担心会留下什么伤疤,未免太欺负人了。

皇甫飞灵只好接过匕首,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姒妤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道:“本宫的毒血一时半会儿还排不尽,劳烦贵堂再依妤一件事,我们这些人折腾了一夜,确实有些饿了,有劳各位升台起灶,备上一桌人能吃的佳品,妤必有重酬!”

“不会是金银珠宝罢?我手下这些厨子,可不要钱!”百里馥狐疑道。

姒妤神色一痛,手腕已被割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刀口,鲜血缓缓流了出来。

她片刻间扬起笑容,只说一句:“你会知道的!”

接着,姒妤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别忘了做一道本宫最爱吃的十全补血汤!”

“这绝对是肯定的!”百里馥笑容会意,因为她自己也需要补血,即对厨子吩咐道:“十全补血汤,两份!”

“升台,起灶!”

“……”

厨子们愉快的忙碌着,仿佛灶台就是他们唯一的乐园,烧菜就是他们唯一的乐趣,口中反反复复唱着那几句歌谣。

总之,他们忙得不亦乐呼,忙得专注而认真,而快乐。

姒妤一方人也跟着解除了戒备,

人人话都不多,虽然心里滋味陈杂,却迫于一种压力而保持沉默。

酒楼里,只有姒妤手腕上那滴滴答答的滴血声越来越急。

在这危机四伏的酒楼内,从始至终,只有姒妤一个女子在斡旋局势,其他人除了站在那里,竟什么都不能做。

片刻后,年长厨子一路小跑过来,在百里馥耳边叽里咕噜了一番。

百里馥一扬手,道:“上菜!”

姒妤这时也露出微笑,对身后众人道:“大家都别站着了,快坐吧,不要太拘谨,别忘了我们才是客人!”

听姒妤这样说了,众人便各自找位置坐下,瞪着一双双眼睛,看着一道道美味佳肴被端上餐桌,其中不乏西域名菜,也有神州香馥,荤素搭配,色香味形皆是极品。

皇甫飞灵早饿得饥肠辘辘了,这间酒楼除了掌柜的性情古怪,嗜好吃人,厨子不大友善,服务态度奇差无比,且价钱奇“贵”之外,基本可以称得上是一流的酒楼了。

待所有菜肴都上齐之后,百里馥款款走来,看得出她心情大好,仿佛已经把断手之事忘在了脑后。

“这里一共一十三道名菜,至于这道十全补血汤!”

她走到姒妤身后扬声而笑:“算是我送的,不收圆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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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祁山惊变(二十一)

百里馥笑了一阵后,走回另一张八仙桌旁,品尝起了她自己的那份“十全补血汤”。

皇甫飞灵迫不及待的刚拿起筷子,忽听姒妤道:“江统领,金针验毒!”

是啊!

万一这菜肴中下了蒙汗药怎么办?

皇甫飞灵心里暗衬,还是大帝姬想得周全。

江盛立刻取出一枚金针,只听旁边桌上传来一声傲慢的冷哼,百里馥道:“你们把我百里馥当成什么人了,美食是品尝的,不是用来下毒的,你们金针试毒,便是对我的噬心堂最大的侮辱!”

百里馥说到后面,脸色已开始变冷,她身后的厨子仿佛也被此举激恼了一般,一个个顿时大声喝骂,彪悍厨子更是举着斩骨斧头隔空挥舞。

众人怔了一下,姒恒轩低声道:“糟了,我们犯了他们的大忌讳。”

但姒妤仍然坚持要试毒。

这时酒圣绿耳焦急的抓耳挠腮后定了定神,拿起自己的酒囊饭袋对众人道:“常言道无酒不成席,这酒可是好东西啊!”

他说着,用力一挤袋囊,倏地喷出一股酒水,在众人头顶洒了开来,化作点点滴滴的雨珠一般落了一桌子,也淋了众人一身,冰冰凉凉的。

绿耳看着众人大惑的神情,低声道:“放心吃吧,没有下毒!”

众人各自整理着打湿的衣襟,姒恒轩小声道:“绿耳先生验毒的方法真是有够另类,本殿下从未见过有人用酒来验毒!”

“江湖小计,江湖小计,献丑了!”绿耳连连谦虚道。

厨子们见这些人不在执意验毒,慢慢平静了下来。

可见魔道这一堂门人对食物的偏爱,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

八仙桌上,众人默默低叹了一声,只怕若不吃上几口,又会惹恼那些盯着这边的厨子。

于是众人纷纷拿起了筷子,像模像样的吃了起来。

不过这佳肴一入口,早就饿得手脚发软的众人各各狼吞虎咽起来,把厨子们也看得笑开了眼。

姒妤看大家吃的起劲,唯有皇甫飞灵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在担心什么。

姒妤哪里会不清楚她的心思,拿起筷子往她碗里夹了块肉,柔声道:“放心吧,你的戾大哥不会有事的,本宫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皇甫飞灵眨了眨灵动的眼睛,望着姒妤道:“你这般护我救我,却是为何?”

姒妤道:“本宫答应过鸢飞戾要照顾好你,倘若你有什么闪失,本宫便是失信于人,所以你不必感激,本宫做这一切,不是为了你!”

皇甫飞灵听她这话,分明是要抢走自己的心上人啊!

对这位公主刚升起的一点好感,顿时化为乌有。

“你还是多照顾照顾自己吧!”

她说着,把姒妤夹给自己的肉拨到一边。

姒妤见了,忍不住失笑。

皇甫飞灵没好气地道:“你笑什么!”

姒妤道:“你现在的样子,在本宫看来,就像一个吃醋斗气的小女子!”

皇甫飞灵回敬一句:“可是在我这个小女子看来,帝姬殿下却像个的老女人,常年居住在深宫大院,孤独寂寞,真是可怜啊!”

闻言,姒妤面色既冷,嘴角笑容渐渐深邃:“小丫头,凭你这句话,本宫一定会让你哭的很伤心,很难过的!”

她说罢,冷意一收,回过头,对江盛露出一个平常的笑容:“江统领,本宫失了些血气,你也帮本宫盛碗汤吧,吃了这碗汤,也好上路!”

皇甫飞灵微微失神,只觉姒妤刚才的笑容又一次让自己感到心悸。

撂下碗筷,她心说:谁哭还不一定,走着瞧。

昆仑谷,昆仑关以东五十里!

悬崖陡峭,山石嶙峋。

在这条峡谷地势另一处险要的地方,赫然便是这条一线天古道。

一线天两侧的崖壁犹如刀削斧刻一般,棱角分明,数十名魔道子弟附身在石壁上,借着凸起的磷石作为掩护,即使在白天也很难被发觉。

古道旁的一块巨石上,一个高挑的身影伫立在那里。

她身穿一袭黑色软甲,手握一根黑色擎天棍,肩上的系着一件黑色披风,上绣一个“赌”字。

字红布黑,分外醒目。

峡谷的风吹向石壁,风回而下。

她高高盘起的发鬓丝毫不乱,正是因为她手握的擎天棍以及那高高的发鬓,才使得她身姿看起来十分高挑。

再配上她猎猎而动的披风,仿佛是一面迎风招展的战旗。

黑色的战旗。

此刻,凰舞剑鞘被她握在手中,她的眉眼似冷非冷,唇漆如墨,英眉入鬓,冷艳无娇。

作为魔君天罗地网的最后一道魔关,此处收网的乃是魔宫三十六堂中,修为最高,智谋兼备的一位堂主——擎云堂堂主:魔擎!

“主上!那二个瑶池弟子不肯说出凰舞剑下落!”青竹禀报道。

魔擎道:“凰舞剑乃是九天神兵,这千年以来,此剑更杀我魔宫子弟不尽其数,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此神剑夺来!”

青竹道:“是,属下这就再去逼问!”

魔擎道:“把她们带来,我亲自问!”

片刻后,青竹和墨竹两位青主一起走来,还押着二个瑶池弟子,宫铃叮叮当当响了一路。

正是先行离开的褚碧和萧婳。

墨竹道:“主上,属下把她们带来了,请主上发落!”

魔擎目光分别在二人脸上扫过:“这把神兵,现在何处?”

萧婳摇摇头,神色怯懦道:“我不知道!”

“你休想知道!”褚碧哼了一声。

魔擎掐住褚碧的脖子,转而对萧婳道:“你不说,我就先杀了她!”

“我说,我说,我咳咳!”

不料,还未等萧婳说话,褚碧倒先扛不住了。

褚碧很了解这位师妹,萧婳虽然看似软弱,性子却要强,必然会不顾她这个师姐的死活。

“师姐,你若告诉她,就等于害了小师妹她们,不能说啊!”萧婳急道。

魔擎本来是想用褚碧的性命要挟萧婳,正是看出了萧婳的软弱,却不料骄横的褚碧竟是个软骨头,还没动真格的就服软了。

她手一松,只听褚碧迫不及待道:“她们在昆仑谷里面,原路返回了!”

“大师姐,你这个软骨头,贪生怕死,叛徒……”

萧婳在旁边大骂,魔擎听得心烦,便一指点了过去封住她哑穴,又对褚碧的话暗自狐疑:“原路返回了?哪有人刚逃出包围再回去自投罗网的道理,我再问你,剩下那些人里面,可还有高手?”

褚碧回避着师妹憎恨的目光,一挑子实话全撂了出来:“只有我师妹一个高手,不过她受了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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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祁山惊变(二十二)

魔擎细细分析起来,原来是对方无力突围才走了回头路,这二个瑶池弟子多半是出谷求援的。

青竹道:“若她们原路返回,势必会落在长尊使大人手上,我们跟朱雀长尊使抢功,只怕没什么好下场!”

魔擎道:“前朝四大圣使早已名声过气,连几个瑶池弟子都拦不住,她既然没这个本事,抢她功劳能怎样?”

墨竹道:“主上,留一个带路就够了,剩下一个让我杀了吧!”

魔擎看着手里的神兵剑鞘说:“她们竟想到用神兵的剑鞘仗势闯关,可见神州人有多狡诈,两个都带上吧!”

“如果你们胆敢骗我,我就先杀一个,剩下一个慢慢折磨!”

褚碧连连点头,摩擎这才松开了手,收回目光,对身后的墨竹交代道:“墨竹你留下,如有强援攻进昆仑谷,你们可退进谷中与我们汇合!”

墨竹应道“是!”

昆仑谷上空,褚碧在半空引路,魔擎跟在后面,最后面是青竹擒拿着萧婳。

从高空向下看去,可以清楚的看到下方酒楼,十匹战马被拴在旗杆上,或卧或站,一目了然。

魔擎追上褚碧按住她的肩头:“你不是说她们退回谷里了,这些战马又是怎么回事?”

“她们竟然合起伙来诳我!”褚碧也是意外之极。

听了褚碧的话,魔擎越发感觉事有蹊跷。

她望着旗杆下的战马,微微沉吟,是什么促使这些人明知道酒楼有危险,还偏要往里面钻?

青竹道;“主上,这些人落进噬心堂的手里差不多也有一个时辰了,估计这儿骨头都没了!”

摩擎笑了笑:“看来未必,这群人里面一定有个绝智善谋之人,你看他们连所骑马匹都不加掩藏,分明故意用神兵剑鞘引我们来此,岂会容易死在百里馥那个吃货手里?”

褚碧面色登时难看,暗骂一声:“我就知道,那袭月帝姬一定没安什么好心,还故意把凰舞剑鞘交予我,原来……”

魔擎意味颇重地一笑:“好一计引蛟出海,引毒攻毒!”

几人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落了下去,脚刚一着地,魔擎便听到酒楼内正隐约传出一阵激烈而急促的对话声:

“不对,你千方百计的拖延时间,可是在等什么人吗?”

“你这么不聪明,怎么吃龙肝凤胆呢””

“你是什么意思?”

“本宫不妨直说了,案板上的鸭子自然不会飞,只怕你也吃不到!”

紧接着,房内就是一阵桌盘被掀翻的声音。

魔擎听到这里,对青竹吩咐道:“青竹,去敲门!”

“砰砰砰!”

门外传来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响,酒楼内立刻安静下来。

百里馥本就已经被姒妤激恼得快要怒火暴走,对这阵敲门声更是惊怒交加,当下就要冲过去欲先挖了这位帝姬的心肝。

“顶住门,让我先吃了她的心!”

房内的厨子一拥而上,搭起人墙顶住了房门,百里馥一提手中凰舞剑,忽然一阵头晕。

她越是怒急攻心,血流得便越快,姒妤也越是要激恼她,这时低头一看,脚下已是血流成河,断手的伤口正自淌血直流如小瀑布一般。

“砰、哐当!”

一声巨响之后,房门四分五裂。

一众厨子惨叫叠声,呼啸着飞向灶台,锅碗瓢盆撞翻一地,门板碎片纷纷落下。

一个手持擎天棍的高挑身影,已然出现在门外。

皇甫飞灵只见门外又出现几个魔宫高手,心下暗衬,果然如袭月帝姬所料想一般,褚碧萧婳双双成擒,神兵剑鞘引来最后一位魔堂高手。

此刻出现在门外的女魔头,无疑也是她们最后的希望。

当百里馥看到外门的魔宫高手时,又看到魔擎腰间别着凰舞剑鞘,心里自然清楚来意了,不由得面色惊惶交加。

“魔擎,你不好好守着昆仑关,跑来我噬心堂的地盘打伤我堂下门人,是想做什么?!”

青竹闪身跳进来:“我敲过门了,是你不肯开门,我家主上只好亲自来敲,怪只怪你家房门太不结实,门下子弟太弱不禁风了!”

魔擎打量着堂内,左边是一位被护卫挡在身后的红铜战甲女子,手腕正滴着血,染红了战靴。

右边就算了。

一向吃人不吐骨头的百里馥,那简直太惨了。

已经惨无人寰了。

断了一只手也罢了,看她现在的情绪只怕血还没流尽,自己就先气死了。

“青竹,你莫非是要气死我们的百里堂主不成?快赔句不是!”

青竹上前一拱手:“百里堂主,青竹得罪了!”

“不敢当!”百里馥哼道。

魔擎一摆手,道:“百里堂主不要动怒,正如这位帝姬殿下所说,我魔擎找上你的门,是专程来给你送大礼的!”

百里馥冷声道:“你我之间不必虚伪,抢东西就说抢东西,你无非就是冲我这把神兵来的,开门见山吧!”

魔擎道:“我只要两样东西,把神兵和袭月帝姬给我,这二个也归你!”

青竹用力一推,把褚碧二人推了出来。

百里馥对她们二人看也不看,强势道:“我人也要,神兵也要!”

青竹道:“你两只手的都打不过我们主上,一只手还要试试吗?”

百里馥只好退一步说:“帝姬和神兵留下,其他人归你!”

魔擎伸出手道:“我只要神兵和帝姬!”

在他们讨价还价的时候,姒妤对身旁众人悄悄道:“一会儿动起手来,帮着百里馥这边!”

皇甫飞灵和众人恍然大悟,这袭月帝姬是想挑拨她们自相残杀,但这两人实力悬殊,所以一旦动起手来,自己这些人要帮着弱势的百里馥,起到一个平衡均势的作用,好让她们拼得两败俱伤。

“神兵给你了,所有人都归我!”百里馥仿佛下了决心,表示愿意交出神兵,却还是不肯放过袭月帝姬。

神兵在半空中抛出一道弧线,魔擎飞身接住,将神兵收归鞘内。

“百里堂主真是大方爽快,但袭月帝姬是圣君点名要生擒的,你若把她吃了,圣君那里连我都没办法交代的!”

“这么说,是谈不拢了?”百里馥寒声道,从身后取了把菜刀出来。

“百里堂主,既然你不识时务,别怪我魔擎无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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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祁山惊变(二十三)

房门之外,骤然起风!

众人只见一面黑旗倏地投来,江盛第一个冲到姒妤身前,却是第一个被击飞出去,然后接二连三的厨子轰然撞向墙壁。

灶台坍塌,油缸崩裂……

此时的昆仑关下,鲜血染红了青草,失去主人的战马不知主人已经战死,仍乐趣悠悠的眷顾着青草,啃噬这血染的芬芳啊。

轩国五千精锐骑兵尽数折陨在此,双方兵力悬殊太大,李冲几次攻城都没有攻开这座五万奕军镇守的城关。

眼看城门沉重的打开,李冲艰难的从尸体中爬了起来。

他徐徐望去,营房在燃烧,满地的箭矢,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五千精锐只剩他一人。

可是在他身后却还有一个娇弱的身影,瑟瑟发抖。

“对不住了小蝶姑娘,本应该把你送走的,现在却连累你一起尽忠了!”

花天蝶原本是准备随袭月帝姬一同入关的,只是那天染了风寒,身子不适,姒妤便将她留在了驻军营内。

一刀斩断刺透腹部的利箭,李冲伸手抓过一支插在地上的长枪,支撑住自己的身子,嘴里喃喃道:“援军应该就快到了,兄弟们没白死”

如果这时有人诈尸的话,一定会跳起来破口大骂:这还叫没白死?

很快,从对面城门中冲出的骑兵将两人围住。

奕国守将长刀出鞘,策马疾奔而来:“李冲受死!”

李冲猛然举起手中长枪,用力射向马上那人。

奕国守将俯身便闪开了长枪,冲到李冲近处抬手一刀落下,奕国骑兵一阵欢呼,纷纷举起兵刃大喊将军神勇。

一股鲜血抛洒在花天蝶身前,吓得她又是一阵颤抖。

“好俊俏的姑娘啊,带回去送给尉迟将军,大将军一定喜欢!”那奕国守将嘿嘿笑道。

花天蝶这时却拿起地上的刀,横在咽喉上,眼含悲愤道:“殿下,公子,小蝶为你们尽忠了!”

眼看这沉鱼落雁般的美丽女子就要自刎,急得那奕国守将大喊道:“姑娘万万不可,你若降了本将,日后跟在大将军身边自有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嗖!”

忽地,只听身后响起破空呼啸之声。

便在此时,一支金枪倏地射来,直接贯穿守将的咽喉,长刀脱手,身体重重摔下马去,周围骑兵全都呆住了。

“大轩国龙骑锐士来了,关城门!”

紧接着,半空中不断传来破空声响,一阵密集的“嗖嗖”之声呼啸不绝,竟有数百支金枪铺天盖地的落下。

奕国骑兵立刻人仰马翻,逃命不及,多数人是被刺穿身体而钉在了地上。

花天蝶能清楚感觉到地面在剧烈颤动,犹如万马奔腾一般。

她向身后望去,只见地气升腾的地平线上,一波金色海潮隆隆而来,仿佛稻田里金色的稻子,摇曳在荡漾的风中。

“这是……这是龙骑军风旗营!”李冲胸前巨大的伤口血流如注。

他竟然还没死!

他偏头望着金旗风骑驰来的方向,右手死死握着战旗,终于倒了下去。

花天蝶轻轻放下了手里的刀,她自然清楚在轩国所有军力中,龙骑锐士战力最强,但龙骑锐士也分多个营盘,其中就有最善骑射的龙骑轻羽营,精通火器的龙骑火炬营,还有速度最快的龙骑风旗营,座下战马皆是千里良驹。

而这支骑兵,赫然就是龙骑风旗的将士。

八万最快的骑兵浩浩荡荡的驰骋而来,金色的铠甲映着金色钢枪,每一位骑兵背后都插着三支金色短旗,绣有五爪金龙,连身下战马也披着金锦软猬,遍地都是一片闪耀的金色。

为首的一骑驰骋在前,赫然正是大皇子姒轩辕。

他持枪霍然一指,大喝道:“掷!”

刹那间,身后又有数百支金枪破风而至,落在昆仑关城墙头上。

正在以弓箭阻击的守城士兵死伤一片,或栽下城头,或钉在城墙。

姒轩辕奔至城墙下方,一眼便看出城墙逾高,城门乃薄弱之处,当即他引马一转,吼道:“破!”

前沿骑兵立刻分开两边,渐渐露出一颗巨大的滚石,只见那滚石中间有轴,左右两边各有五十名骑兵牵引,马力十足,震颤着地面尘土飞扬。

牵引雷滚石的一百骑兵奔驰至城墙下方五十米处时,突然间解开引索,雷滚石本来是惯冲而来,冲击力仿佛从九天坠落的陨石一般,轰然撞向了城门,地动山摇。

阳光照在酒楼上,随着一声大响,歪歪斜斜的烟筒又是一震,变得更歪了。

门外陶瓷锅碗的残片洒了一地,仿佛刚经历过一场突如其来的龙卷风一般满地的狼藉。

而在那一声大响之后,楼内似乎才彻底平静了下来。

第一个从房内走出来的正是魔擎,她腰上还挎着凰舞剑,接着走出姒妤的身影,后面紧跟着青竹。

就在一片痛吟惨呼中,百里馥爬了出来,声音满是哀求:“我百里馥平时仅有一愿,今日才找到这颗霓凰心……你不能……不能啊!”

青主抬腿一脚,将她踢了回去。

魔擎长身伫立在房门口,扬起脸望着当头烈日,露出一抹莫名怪异的笑容,转身看着姒妤:“你真的……是霓凰心?”

姒妤脸上很平静。

噬心堂那么多门人,再加上江盛,以及蓟北四圣的实力,竟连这个女魔头十招都接不下,只有皇甫飞灵逃了出去,剩下的人皆受重创。

这等高手的实力,应该是神州风云榜二品御士的实力。

魔擎盯着她看,一时很好奇她平静之下的表情中究竟有多少对自己的恨意,恐惧,或是其他什么情绪。

可是那张脸太平静了,如同一块被冰封的沧海,所有的波澜壮阔都被压抑着。

忽地,一道龙卷风从空中袭来,青主一剑劈了上去,不想竟劈了个空,只见那道龙卷风直接向姒妤刮去。

皇甫飞灵闪过青竹,疾伸手拉住姒妤想将她救走,魔擎也在这一刻把握住时机,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这身轻功倒是不错,怎么不跑了?”

皇甫飞灵道:“我若想跑,你抓得住我吗?”

魔擎初入神州,只觉得神州人杰地灵,连个小姑娘都有如此神骏的轻功身法,杀了不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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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祁山惊变(二十四)

何况她这一堂门下,正缺少皇甫飞灵这般年轻貌美的少女:“小丫头,我给你个机会,想不想留在我身边做个青主!”

皇甫飞灵却道:“谁稀罕,我戾大哥是什么人,只怕你还不知道吧,你若能接下他三招,我给你当丫鬟都行!”

青竹脸色一变,拔剑上前道:“真不识相,让我杀了她算了!”

魔擎一抬手,悠悠笑道:“说来听听,我看你的戾大哥如何厉害!”

“你不过就是一个堂主罢了,凭你根本不配知道他的大名!”

皇甫飞灵从魔擎掌中挣脱出来,她与鸢飞戾常日以来的相处,被冷傲张狂感染,已经对这个男子有了一种很深的痴迷和依赖。

别说眼前的这位魔堂堂主了,只怕魔君在此,她也是不屑一顾的。

但魔擎地位只在浣月双使之下,连朱雀长尊使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会被一个小姑娘给唬住?

“你说不说无所谓,杀了你,日后让他找我报仇便是!”

说着,魔擎握住凰舞剑,杀心已起。

却听姒妤道:“留她一命,本宫便跟你们回魔宫!”

“你还有的选吗?”

姒妤冷冷一笑,悄然抬起一只玉手,五指白皙,紧紧握住镶嵌着宝石的短刀——袭月刃!

宝刀出鞘,寒光乍现。

魔擎只感觉眼前一亮,阳光反射出的刺眼刀光随即消失,本以为那把刀会刺向自己的后心,却不料正横在姒妤的脖子上。

好快的刀法,魔擎暗自心惊。

青竹虽然及时抓住了姒妤的护腕,也不禁惊愕道:“你想自尽?”

“不怕死的人,我魔擎见多了,也杀的多了,可是,我还从没见过一个不怕死的公主,你费尽心机保命,当真是什么招都敢用!”魔擎轻讽道:“青竹,你把手放开!”

青竹迟疑,不敢松手。

魔擎道:“她若是一路上寻死觅活的,你哪里看得住她呀?把手松开,别拦她!”

青竹这才松开手,虽然她也不知道“九窍霓凰心”究竟有何用,却是不敢轻易让这公主自尽殒命的。

魔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了片刻都不见姒妤有什么动作,催促道:“我还等着你溅我一脸血呢,你现在要是抹了脖子,我马上就起灶生火,锅碗瓢盆都是现成的!”

姒妤嗔道:“你别看不起本宫!”

魔擎慢慢走到姒妤身边,伸手在袭月刀上轻试了一下,指腹未及刀刃,便已流出血来。

还真是一口好刀。

她不动声色地藏起伤口,忽然莞尔一笑,道:“不是我看不起你,这刀也不够快呀,我说美人儿,你这刀多久没磨过了,哪里能杀得了人?”

“青竹!”

青竹上前一步:“属下在!”

魔擎淡淡吩咐道:“把你的剑借给她!”

青竹正为难着,姒妤忽然收起刀,嫣然笑道:“你说的没错,本宫一点都不想死,但你也别忘了本宫可是帝王燕,得罪了本宫对你没好处的!”

魔擎点点头,拱手道:“只要殿下不再动心思,魔擎必以礼相待!”

青主也劝道:“神州气数已尽,殿下跟我们回了魔宫,必是一代圣后,何必给神州腐朽的朝廷来陪葬!”

“魔君如此高看本宫,本宫岂能辜负厚爱!”眨眼间,姒妤已是笑意灿然,迫于形势,她也只能暂且虚与委蛇。

“但前提是,你们得有本事把本宫带回魔宫!”

苍鸾岭,东山。

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阳光洒了下来,为这片荒山老林披上一层淡淡的柔和。

鸢飞戾等人又灭了几堂魔门子弟,却始终没有遇到修罗圣女,连堂主级别的高手都没看见。

不过他们一路困杀魔堂子弟,一路逼问之下,也离修罗圣女越来越近了。

只是不知为何,这林中隐隐有烟雾飘荡,定是某处燃起了大火所至,有些地方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平添几分凶险。

鸢飞戾几人只得祭出真气护盾,小心前行。

如此又穿行了片刻,林中烟雾不见散去,反而越来越浓烈。

雪诗诗急追上鸢飞戾道:“我们在这山林中搜索这么久,也杀了许多魔门子弟,料想他们也无法形成威胁了,此刻林中又起烟火,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你还执意去寻那修罗圣女吗?”

鸢飞戾道:“我们既然到了此地,总不能半途而废,我也想看看这一代修罗圣女,究竟是什么人物!”

他本来就是雪魔的儿子,自然想看看这一代修罗圣女是如何厉害。觉色这一声叹气,倒是勾起了鸢飞戾的牵挂,也不知道袭月帝姬和飞灵怎么样了。

但是此刻多想也没用,只有擒住修罗圣女,才是保全所有人的希望。

而在山林的另一边,相距鸢飞戾等人不远的地方,魔宫宫主雪瑶站在一处空地上,身后是魔堂数位堂主。

由于他们所在的位置地势较低,浓烟只出现在众人头顶,并没有波及到身边。

可是视线却受到很大的影响,无法看清附近的情况。

邪灵判官走到雪瑶身后,禀报道:“修罗大人,我们堂下死了这么多人,那伙正道高手只怕为寻你而来,来者不善,是不是把所有门堂人马都集中起来,不要被人各个击破才好!”

雪瑶问道:“他们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在璇玑堂的布防范围吗?”

璇玑堂堂主咬了咬牙:“没错,我堂下五十号门人,连同三位青主全无活口!”

雪瑶冷笑:“他们已经快找到这里了,本宫倒要看看,那鸢飞戾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此厉害,又或是你们这帮废物太没用了!”

几位堂主都觉面上无光。

雪瑶目光始终注视着上方的密林,忽然道:“他们来了!”

缥缈的烟雾让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穿梭在这样的烟雾中,雪诗诗只觉得身旁的鸢飞戾都带着朦胧光影。

“她看到我们了,你信不信!”鸢飞戾忽然这样说道。

雪诗诗蹙眉道:“什么?”

“她像是伫立在黄泉路上的血色修罗……杀掉她看到的,厌恶的,恐惧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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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祁山惊变(二十五)

见他神神叨叨的,雪诗诗嗔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也就在这时,鸢飞戾忽然全力加速,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前方,同时响起一阵清脆的爆裂声。

毫无疑问,他已经与人交上手了。

当下雪诗诗提醒身后几人道“小心,前方有埋伏!”

越是接近前方的密林,雪诗诗的脸色也渐渐凝重,她能感觉到前方杀气弥漫,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蕴含杀意的目光。

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何会突然间如此的安静?

在落叶与火中,雪诗诗落在鸢飞戾身旁,目光向下一扫,便看见一双美丽湛蓝的眼眸。

那是只有魔宫宫主才有的眼眸,充斥着桀然杀气和愤怒。

但看她周身衣袂飞舞,面遮轻纱,手持流光笛站在那里也没有受伤的迹象。

可是,为何各位魔堂堂主都是一脸愤恨之色?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雪诗诗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只听鸢飞戾一阵朗声大笑“轻纱遮面半遮俏,初雪芙蓉不染尘,魔宫宫主,果然是个绝色美人儿啊!”

“臭小子,你刚才竟敢亵渎我们浣月皇朝的修罗大人,你万死不足惜!”黑虎堂堂主黑泽扬言道。

景娆娇听了,冲鸢飞戾嗔道“修罗圣女你也敢亵渎,你色胆包天啊!”

“我不过适才同她交手时,摘她面纱而已!”鸢飞戾不以为意道。

“而已?”

雪诗诗吃惊地看着鸢飞戾“你难道不知修罗圣女的修罗面堪比女子的贞洁,她失节与你,你便是她此生必杀之人啊!”

“有那么严重?”

鸢飞戾挑眉道“我不过是看了她的脸,怎么魔道也如此多莫名其妙的规矩?”

“看来,是挺严重的!”

很快鸢飞戾就意识到自己惹上了麻烦。

因为雪瑶蓝眸中似乎只有杀意,她双手已开始结出某种诡异的法决,一刹之间,周围炙热的气浪竟被一股寒意压了下去。

众人都能感觉到,空气中仅有的一点湿度正在被汲取榨干,一支更大的寒冰利箭正渐渐凝聚成形。

诡异的修罗妖噬之力,正在灼烧着谁的愤恨?

“鸢飞戾,本宫要你的命!

雪瑶一声冷咤,右手法决既引,玄冰刺寒芒所指,赫然就是她眼中恨不能千刀万剐的男子。

武魂门,技校场。

在这里厮杀的人眼中,仍旧是一片昏天暗地。

浮生阁弟子前仆后继,尽情挥洒着生命,场中尸枕遍地,就连那不绝于耳的惨叫凄厉之声也浑然不觉了。

魔君即使不出手,各派前辈却无时无刻都想将这位魔君擒下。

魔君也清楚自己正在以身涉险,但他更清楚自己必须留在这里。

此时此刻,一场激烈而残酷的厮杀在这里已经进行了一夜,浮生阁也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伤亡。

尤其掌门死后,吕伟和刀云梦是仅剩的两位内阁长老。

他们不得不为师门从长计议,另做打算。

二人来到魔君身前,吕伟面有焦急道“魔君,惊邪剑派剑阵实在牢不可破,我浮生弟子损失惨重,望魔君速派高手增援!”

刀云梦也附声道“惊邪剑派已经放出求援信号,此刻援军就在路上了,请魔君以大局为重,再助我浮生阁一臂之力!”

魔君沉吟着,仍不失从容气度“我魔门高手都已布置在外围张网待捕,这一战只能靠你们自己去抗了!”

“若是这样,还请魔君及诸位尽早离开此地,去别处守株待兔,至少也找个安全的地方去看热闹吧!”刀云梦没好气地道。

浣月左使血舞冷声道“放肆,你怎么敢用这种口气对圣君说话!”

吕伟拉了刀云梦一把,忙道“我派阁主已经战死,我这位师妹心里不大好受,方才无意冲撞了魔君,并非对诸位不敬!”

魔君道“本君知道你们处境艰难,但本君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看你们热闹,本君是想让你们知道,让贵派所有弟子知道,浣月皇朝永远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

刀云梦和吕伟听了这番话,心里微微震动。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们二人热血翻滚,让在场多半浮生阁弟子荡气回肠。

“本君对魔神起誓,倘若,众位勇士今夜尽数战死,本君便与诸位共碎于此,亦不退一步!”

此话一出,众魔宫门人齐齐跪地。

浣月右使流霜疾声道“圣君万万使不得,您身系西域十国安危啊,请您收回此誓!”

众魔齐声道“请圣君收回此誓!”

魔君一摆手,面色肃然声音坚定“魔君一诺,天地不渝!”

刀云梦和吕伟二人愣在当地。

他们如何不知这句誓言意义非凡,即便是普通魔道中人,对魔神都是崇敬无比,何况是一代魔君?

魔君以魔神之名起誓,当是天地不渝,山海不穿,誓不负浮生!

魔君言罢,他转过身,双手负在身后,目光穿过昏暗天幕,远远眺望着西域方向,把全无防备的背影留给了身后两位浮生长老。

恰在这时,一把绿莹莹的暗器飞了过来,眨眼就飞至魔君身后,吕伟想也没想,一剑将其斩落,刀剑相触的火花亮了一亮。

但魔君的身影竟不动一下。

这是多么坚定人心的举动啊!

从这个天下最有权势,最年轻的魔君身上隐隐有英明领袖的光芒,映在浮生阁弟子眼中。

刀云梦单膝一曲,扶刀跪地,她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只有一个冲动。

她要和这个男子一起去迎接荣耀,一起去面对失败。

“浮生八千弟子尽在此,愿为圣君舍生弃死!”

吕伟也随即跪地,道“吾等愿随圣君峥嵘与共!”

魔君霍然转身,双手各扶一肩,神色动容道“本君正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上官沐风给你们的承诺,本君也能给,说说看,你们要什么?”

刀云梦和吕伟对视了一眼,沉声道“尊严!”

附近的浮生弟子看到这一幕,不禁暂缓了对神州五派的围攻,噬红的双眼渐渐平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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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祁山惊变(二十六)

在他们脸上,只剩下一张张渴望被尊重的期盼,一起凝望着天下间最有权势的魔君。

在零星的兵器碰撞中,武林中人也看向这边,对那个打破了天地平静的身影人人脸上都有憎恨之色。

这时,众人才看到一缕缕黑色烽烟正燃烧在蜀州的上空,早已直通天际。

殴冶流云望着依稀能辨的五道黑烟,眼中骇然之色再起,深深吸了口气。

身旁的秦寒月失声道“烽火五连台,蜀州告急!”

七绝殿阵营中,七绝殿弟子见此狼烟,一时之间更是惊惶失色。

火无情顿时捶胸的哀叹道“亏得大司命那么信任我,而我竟对魔踪丝毫不曾起疑,我是罪人,是我误了蜀国!”

止水扬起长刀,悲愤道“二司命,我们跟他们拼了吧!”

火无情把目光看向魔君,眼角青筋直跳,对门下众弟子道“好!擒了这魔君,我亲自向天下英雄谢罪!”

说罢,他当先御刀而起,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向技校场中心的魔君之众俯冲下去,沿途连斩十几名浮生弟子,长刀凝血。

止水、嫷嫷、达尔柯等弟子也纷纷动身,弃离了负隅顽抗的高台角落,一改被动防守之态主动出击。

石头看着七绝殿弟子接连飞落下去,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那里,身边尽是战死的浮生阁弟子,还有少数七绝殿弟子的尸体。

而他,是唯一一个惊邪御士。

石头这才发现昨夜混乱之中,自己居然跑错了阵营。

但是看见七绝殿众人决然离去,他便也没有再犹豫,跟着一道冲了下去。

七绝殿欲强擒魔君,不要说魔道之众,即便是浮生阁弟子都不会答应。

只见魔君拔出腰间的七星剑,黑色火焰烈烈燃起。

一声号令威震天地“浮生堂子弟听令,皇朝百万雄兵正在急攻蜀州五城,随本君杀光这些虚伪正道,抢回你们的尊严!”

“杀!”

数千浮生弟子发出一声呼喊,声势浩大震天,一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声音,片刻间已把七绝殿之众的来势挡住。

此刻,般若寺众僧人已将尸血大阵压制在技校场一角,苦战却不能破阵。

这些武僧平时极少行走江湖,一门清心脱凡,苦修求佛,修为俱是不低。

虽然能救的都救了,救下的未必能活,救不了的都死了,但他们仍在混战中更发挥了超凡的作用。

佛门真法正好可以克制其阴邪鬼力,才没有让血阵肆意蔓延,若非如此,一旦让血阵席卷全场,便是连惊邪剑派的剑阵只怕也要死伤惨重了。

只见血阵越缩越小,翻腾的血雾已经浓郁的犹如黑墨,却没有一刻消停。

每有一处黑雾动荡,立刻都便会遭到般若寺僧人的乱棍压制。

觉尘见血阵已得到控制,便抽身撤离了伏魔棍阵的阵眼,由师兄觉泓代为主持。

他望着火光渐渐明亮的苍鸾岭上空,神色担忧。

此时七绝殿被浮生阁弟子围攻,彼此间厮杀可谓是激烈异常,惊邪剑派和瑶池宫也是杀声大作,迎来了浮生弟子更猛烈的冲击。

不过最危急的却是海涯剑阁,靖戚夫妇各执一剑,身边家仆尽数战死,觉尘急忙赶了过去,降龙法棍赫赫生风,棍影连成一片,力助靖戚夫妇打退了一大波浮生弟子,即刻抽出身来,朝苍鸾岭方向飞去。

觉尘正在半途中,不料身后有暗器来袭,他急忙应对,月白袈裟无风自鼓,将暗器尽数弹开,还有一枚被他两指夹住。

拿近眼前一看,竟是一枚毒针。

“和尚,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啊!”

觉尘袈裟上的针孔慢慢扩大,正在冒出缕缕黑气。

他又看了看面前说话的女子,盈眸似水,笑容微带冷意,一袭红衣披风微微扬起,正悠闲的用毒针挑弄着指甲。

觉尘正身道“这位女施主,你用这等歹毒的暗器伤人,迟早是要吃苦头的!”

血舞哼了一声,道“阿弥陀你的佛,姑奶奶便是用了,你要怎样?”

觉尘低低念了句佛号“贫僧赶着去救人,施主自便吧!”

见觉尘说完就要走,血舞祭出一条十四节软鞭,在半空甩出一道弧线,便落跃过了他头顶。

“和尚,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今日你救下多少人都没用,他们还是难逃一死,不如陪姑奶奶耍上一会儿,兴许我一高兴,倒是可以少杀几个人!”雪舞挡在觉尘身前道。

觉尘不愿与她纠缠,只道“施主一定要挡贫僧的去路吗?”

“你说我挡了你的路,那你倒是说说看,天大地大,有哪条路是你的?”

觉尘竖掌于胸,低眉而道“贫僧的路在脚下,施主的路在身后,施主为什么不回头看看自己的路!”

血舞觉得这和尚实在有趣,她回头瞧了一眼,说道“哪里有路?我怎么没看到!”

这时这听觉尘道“我佛慈悲,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施主可看到有岸吗?”

血舞本来还是一脸戏谑,可就在觉尘话音落下之际,她竟真的看到眼前景物一变。

杀戮的战场瞬间开满花朵,七彩缤纷,俨然是一片美丽的花海……

当她再回神时,奇异的景象消失不见了,而觉尘也已身在百米开外。

血舞为刚才的诡异所震,便以为是中了佛门的幻术,当下挥舞长鞭向觉尘打了过去,口中冷道“好一个蛊惑人心的和尚,吃我一鞭!”

昆仑谷。

此地是谷中一处山坳险涧,居高临下。

魔擎站在山峰上,可以望见整片山谷的景观,而在山谷下方却很难发现这里。

“主上,轩国援军已攻克城关,正向谷中全速驰援,按照您的吩咐,埋伏于昆仑关附近的门人都已撤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墨竹跑来禀道。

魔擎道“飞天兽骑震神州,龙骑风骑卷残云,大轩龙旗精锐果然神速如风,这么快就长驱入谷了!”

墨竹道“主上,难道我们要一直藏在这里吗?他们朝祁山州城一路无阻,只怕很快便能兵临城下了!”

“不然呢?”魔擎道“那可是五万精锐骑兵,以我们现在的人手,根本挡不住他们,与其螳臂挡车,不如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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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祁山惊变(二十七)

这时青竹也跑了过来,一指紫宸妃萱等人道“那些人怎么办,不杀,难道还要一直防着她们?”

魔擎眉眼间凝着一抹纠结,这倒是个问题,那紫宸妃萱无时无刻不在运功疗伤,一旦给她恢复了伤势恐怕不好对付。

但若杀了,袭月帝姬必然不肯。

魔擎转眼望着不远处的山石,春意浓烈,风景美如诗画。

可是,如此美丽的景色却黯然失色,似乎只有那位帝姬才是这天地间唯一的风采。

她随即取出一枚白色药丸,交给青竹道“这里有一枚封穴闭脉丹,你拿去给紫宸妃萱和那轻功了得的小丫头服下,若她恢复过来,便是连我都镇不住她!”

青竹接过药丸,应道“是,属下一定亲眼看着她服下!”

不远处的山峰上,姒妤眼看骑兵从一线天经过,虽然比预料中来迟了一些,但毕竟还是来了。

“江统领,这里风很急,本宫有些冷!”

江盛见姒妤就站在山崖边缘,而且这里的风确实很急,便向旁边靠近了一些,为她挡住了冷冽的山风,也挡住了擎云堂众人的视线。

也就在这时,江盛赫然看见姒妤解开了手腕包扎伤口的银带。

“殿下,您这是……”

姒妤素手一松,柔软的银带便如风中游蛇一般,随着席卷而下的山风飘远。

“这两座悬崖南高北低,风吹石壁风回峰,相信大皇子看到这条额带,一定会知道本宫在这里!”姒妤嫣然笑道。

“殿下,这些魔道中人各各心狠手辣,生食人心人肉,性情与野兽无异,为何她会突然改变主意,非但没有对我们狠下毒手,还为我们疗伤保命?末将疑惑不能解!”江盛困惑道。

姒妤笑道“本宫也迷惑不解,但你偏提了,本宫这就去帮你问个清楚!”

江盛跟在姒妤后面,目光在擎云堂门人身上扫了一圈,差不多有六十人左右,而且全是会飞天掠地的高手。

以他自己的修为,最多也只能打十六个。

此刻紫宸妃萱等人都坐在一处休息,她身体已经开始好转,也恢复了四成的功力,就是脸色还是煞白煞白的。

许是被人夺了神兵凰舞的缘故,她目光始终冷冽袭人,不时地朝那面“旗”看去。

蓟北四圣皆是一脸灰败,看那呲牙咧嘴的模样想来也都伤的不轻,褚碧和萧婳二人如霜打过的茄子,沮丧无比。

剩下三位王子也受了不同程度的冲击,可想而知魔擎修为在三十六堂中并非空名。

青竹向紫宸妃萱递来一颗药丸,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我家主上可以放过你们,也可以杀了你们,识相点的就吃了它!”

紫宸妃萱淡淡看了一眼,随即把眼睛一闭,冷道“不吃!”

青竹面色一变,正要强行动手时,忽听旁边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要给她吃什么?”

青竹见走来的是袭月帝姬,便解释道“不是什么毒药,只是让她在几个时辰内无法运用真气而已!”

姒妤狐疑了一下,青竹还要再说什么,姒妤已伸手接下了她的药丸,转而递到了紫宸妃萱嘴边,微微一笑道“萱儿妹妹,你就委屈一下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紫宸妃萱还是不肯低头,姒妤又劝道“好妹妹,听话咯!”

紫宸妃萱这才微微张开没有血色的唇,被姒妤将药丸喂进了口中,入口即化。

一旁的王子渂看到这一幕,急忙跟头把式地跑过来,对青竹伸出双手,厚着油腻的脸皮道“这位姐姐,小王也受了伤,能否施舍小王一颗?”

青竹见紫宸妃萱已服下药丸,临走时狠狠瞪了王子渂一眼,把剑一拔,扯高气扬道“谁是你姐姐,再乱叫割你舌头!”

姒恒轩和耶律翰墨相互对视了一眼,同时捂着胸口,似乎很郁闷的样子,不约而同地摇起了头。

不禁为这位王子渂的智商感到捉急。

青竹走远后,姒妤忽然探身到紫宸妃萱耳旁轻声道“本宫刚才喂给你的是毒药,不过你别担心,江盛能解此毒,你等待时机,不要妄动!”

紫宸妃萱讶然看向姒妤,只见她渐渐露出一抹狡黠神色,手掌一翻,两指间所夹的正是青竹递来的药丸。

掉包手法之快,竟无一人能发觉。

姒妤又道“好妹妹,把你身上的冰肌散借本宫一用!”

紫宸妃萱簇眉道“你受伤了?伤在哪里?”

姒妤道“妹妹不要多问了,借与本宫便是!”

紫宸妃萱便也没有多问,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纸包,那是瑶池宫专治外伤的当世良药。

姒妤转而问江盛“江统领,你身上可还有酒吗?”

江盛从腰间解下酒壶,摇了一摇,空空如也。

姒妤只得看向旁人,只见皇甫飞灵独自坐在一边,青竹刚给她喂了药,她竟然当糖一般吃了,也许她根本就没想过要逃。

皇甫飞灵看到姒妤走过来,脸色一冷“我不想理你!”

“你这么讨厌本宫,为何还要回来?”姒妤道。

皇甫飞灵也学着姒妤的语气,悠悠说道“我怕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戾大哥会怪到我头上,所以你不必感激,本姑娘做这一切,并非为了你!”

姒妤失笑“他这么在意本宫吗?”

皇甫飞灵急忙道“才没有呢,戾大哥不是三心二意的人,你别自作多情!”

姒妤恼道“你这丫头,不好好做你的皇太子妃,偏对那愣头青死心塌地,他哪里比得上太子昌了?”

皇甫飞灵道“戾大哥只对我一个人好,他的好你自然体会不到,我说你呀,太子昌那么好,你干嘛不去嫁他,你都要去做浣月皇朝的圣后了,你明明有那么多选择,偏要跟我抢,我除了他什么都没有了,你还跟我争!”

皇甫飞灵说着说着,眼泪就不争气的落了下来,楚楚动人,极是可怜。

她之所以委屈落泪,只是因为自卑。

任何女子在这位帝姬面前,都会生出渺小之感。

姒妤见了也有些不忍,幽幽一叹道“你有没有想过,他现在已经崭露头角,此次祁山之变必会一鸣惊人,日后纠缠仰慕他的女子不知多少,就算没有本宫,你也守不住他的!”

皇甫飞灵擦去眼泪,看着姒妤道“我守不住,难道你就守得住吗?”

“迟些时候,本宫再与你讨论这些事情,你身上有酒吗?”姒妤转开话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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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祁山惊变(二十八)

皇甫飞灵从挎袋中取了酒囊出来,头也不抬的递给姒妤“这是戾大哥最爱的西风烈,拿去吧!”

姒妤接过酒囊,将青竹那枚封穴闭脉丹捏成了粉末,化进酒里。

当然,这一幕除了她自己之外,再无人看见。

做完了这个极其隐秘的举动,却听紫宸妃萱一声低唤“妤儿姐姐,你过来!”

姒妤当下走到紫宸妃萱身旁,巧笑嫣然道“这酒不是给你喝的,别惦记了!”

紫宸妃萱嗔道“你还笑得出来,我告诉你,不要乱来!”

“放下,本宫自有分寸!”

说罢,姒妤便朝着伫立在山峰峭石旁那面“旗”走了过去,笑容深邃。

一线天古道。

龙骑风旗一路驰骋疾奔,千军万马纷沓。

因为谷中风势太急,尘土弥漫,每位将士都蒙上了金纱面巾,背后短旗猎猎,紧紧追赶前方的三骑快马。

风声呼啸中,一条蜿蜒翻滚的银带随风飘来,从将士们的头顶轻轻荡过,终于被一名骑兵发现。

“大皇子殿下,末将无意之中拾到一条内廷皇族发带,请殿下过目!”

“这是我皇姐的东西,谷中有人!”

姒轩辕只看一眼便已认了出来姒妤之物,对李子忠道“李都护,你带四万轻骑继续向祁山州城驰援,给本殿下留一万人马足够了!”

“末将先去了,大殿下多加小心!”

李子忠甩鞭加快马速,姒轩辕的战马渐渐慢了下来,奔腾如潮的骑兵立时兵分两路。

待大军开过时,谷中只留有不足一万精骑,看去依然声势浩大。

姒轩辕和数名骁骑校尉走到一处避风之地,一名校尉啪地展开地图,道“经末将派人勘察,此地为一线天最狭窄的一处小道,我们若在此设伏,必能将隐匿之敌一网打尽!”

姒轩辕沉吟了片刻,道“你们兵分三路,把五里之内所有山涧都要搜索一遍,一定要把他们逼出来,本殿下坐镇此地设伏,一网全收!”

“是!”众校尉齐声领命。

擎云堂所在的山谷上,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魔擎转身看去,只见姒妤笑意轻扬的脸上有几许亲切。

想起她之前为解毒失了许多血气,魔擎便取了枚蕴气养血丹,递给姒妤道:“这是我们魔宫……”

她话才说了一半,姒妤已将药丸拿在指中,微微一笑,竟毫不犹豫的含入口中。

魔擎微微诧异:“你都不问是什么,就敢往肚里吞?”

姒妤迎着风伫立,在魔擎身旁道“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不为人所信,义未至也!”

“娘娘如此胸襟气度,令魔擎钦佩!”魔擎意味深长道。

“这声娘娘叫得太早了些,本宫当不起!”

姒妤的微笑渐渐敛去,拉起魔擎的手,走到一处没有山风的地方坐了下来。

“女子的手最是娇贵,应该好好爱惜才是!”

魔擎拉下衣袖,遮住那丑陋的伤口,满不在意道“皮肉之伤总会好的,我们魔宫的人不喜欢把伤口留在心里,像这样的伤疤早就习惯了。”

姒妤又将她衣袖拉了起来,取出一张洁白的娟帕,轻轻擦拭着她伤口溢出的血污,动作温柔细腻。

魔擎心里有异样的惊悸,急忙抽回手掌道“我没娘娘那么娇贵,区区小伤,真的不必如此呵护!”

姒妤神色稍黯,在魔擎注视下,她拿起酒壶润了一口酒,然后握住袭月刀,寒光一亮,已将如雪短刀抽了出来,竟是向自己手掌划去。

魔擎急道“娘娘这又是要怎样?”

姒妤道“你不肯让本宫医治,无非是心有戒备,本宫只想让你知道,本宫并无加害之意!”

魔擎无奈地笑了笑“我确实对娘娘有些不放心,不过,是不是毒药,我一眼便能看得出来,不需要娘娘以伤试药!”

说罢,她拿起姒妤手边的一包冰肌散,凑近鼻尖轻轻一嗅,莞尔道“瑶池冰肌散,确实是不错的外伤金创药!”

姒妤递了酒囊过去:“你要不要再验验这壶酒,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魔擎本想接过来验一验,但想起刚才姒妤已经亲自喝了一口,便道“那就不必了,娘娘亲口尝过的酒,我自然是放心的!”

“究竟什么是九窍霓凰心?本宫现在反而不懂了!”

姒妤转开话锋,借机分散魔擎的注意力“为何那百里馥一定要本宫这颗心?”

“百里馥是魔族中的噬心魔,相传他们的祖先黑旗神族为了得到智慧,偷了霓凰鸟的心,但霓凰乃是万兽之灵,九尾慧神,黑魔族由此受到万世噬心的诅咒,一天不吃人心,他们的心就会枯萎,只有找到一颗九窍之心,他们才能解除这个诅咒!”

姒妤细心听着,先用酒清洗了伤口翻起的皮肉,然后撒上冰肌散,最后才将娟帕裹在掌心轻轻缠绕起来。

等她包扎好伤口,魔擎的传说也讲完了。

姒妤露出一抹嫣然“你们浣月皇朝,一定流传着很多这样的传说吧!”

魔擎极是向往“你们神州不是也有很多传说吗?

“江湖纷纷扰扰无休,尘世风花雪月动人!”

姒妤一边说着,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特别甜美的事,唇角只剩下了微笑的弧度。

魔擎注意到她来到这处山谷后,精神似乎很高扬,似乎不再担心外面发生的大事,暗暗称奇,忍不住问道“娘娘不担心外面的局势吗?”

姒妤看着魔擎被自己精心包好的手掌,悠悠说道“已经没有什么要本宫担心的了,事情都成定局了,不是吗?”

魔擎丝毫未觉察出异样,这时青竹和墨竹快步走来,禀道“主上,谷中留了一部分轩国骑兵,他们好像发现我们了,正在向这边搜索!”

魔擎当即走到制高处,果然看到满山谷都是黄金甲,她又向东边望了一眼,道“惊邪剑派强援应该也快到了!”

墨竹道“那我们怎么办!”

魔擎权衡一番,下了决心“我们向祁山州城突围,跟圣君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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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祁山惊变(二十九)

青竹一指不远处休息的紫宸妃萱等人“还要带着她们?”

“我需要人质,只能暂时委屈二皇子和那位郡主了!”

魔擎看向身旁的姒妤“娘娘,你意下如何呢?”

姒妤知道这是在逼着自己表态,她只得站在魔擎的立场说道“只要你答应本宫,无论何种境地都绝不伤害任何人,便是做魔宫的圣后,本宫也无一件不依!”

魔擎立时笑了起来,一扬身后披风道“这才像我魔月皇朝的人!”

青竹见姒妤痛快的点头,对这个即将成为皇朝圣后的女子飙升好感,恭敬道“圣后娘娘,请上马!”

……

一队队龙骑锐士正在满山谷的搜索,突然间,一阵怪异的呼啸声响彻山谷,回荡不绝。

龙骑风骑营的将士举头四望,一时也分辨不出那些呼啸声究竟来自哪里。

就在这时,一侧陡坡里亮起了刀光,这些弯刀如凭空出现一般,“唰唰唰”地飞来,一队猝不及防的风骑营将士顿时被弯刀所伤。

随即,数十名黑衣人急速御空俯冲,打出的弯刀连成一片,立刻又有数十名骑兵落马。

几乎眨眼间,这些黑衣人便冲开了一队百余人的骑兵。

就在骑兵校尉下令放箭时,他却看到三骑快马从陡坡上冲了下来,正是袭月帝姬、紫宸妃萱和姒恒轩三人。

骑兵校尉急忙大喊“不要放箭,都不要放箭,小心伤到两位殿下!”

这边乱成一片,山谷中的骑兵立刻向此处合围过来。

姒妤快马驰骋,两边各为紫宸妃萱和姒恒轩,前面有擎云堂门人开路,身旁还有青竹和墨竹御空护行,后面还有魔擎殿后。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路冲下斜坡,让风骑将士投鼠忌器不敢放箭阻拦。

骑兵将士纷纷让开道路,使得擎云堂一行人快速冲下陡坡,直入谷底,马头一转,继续朝谷中深处奔去。

魔擎从后面追赶上来,落在姒妤的坐骑上,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连同她引着缰绳的手也一并握紧“多谢娘娘开路!”

姒妤道“等你能顺利擒了大皇子,再谢本宫也不迟!”

魔擎正是想借姒妤当挡箭牌,一路冲到伏兵近处,再擒下风骑主将,此后则可畅通无阻了。

前方出现了风骑军主帅阵营,魔擎发出一声悦耳的轻啸,瞬间加快马速。

此时姒轩辕已摆出阵列,两旁一百米之内全是风骑盾牌,中间留出一条通道,山壁两侧还埋伏了一百名精努手,身前布有五百名长枪兵。

阵列不大,却十分精妙。

一名旗令兵禀道“启禀殿下,魔道的人已经出现!”

“精弩手的箭不可有半分差池,千万不能伤到我皇姐和二弟!”

“是!”

旗令兵快步跑开了。

姒轩辕又压低了声音对身旁亲信道“记着,不要伤了大帝姬,给我往二皇子心窝上射,替本殿下除掉他!”

“明白!”亲信也快步跑开了。

随着擎云堂门人出现在精弩手视线中,山壁后面的精弩手现身出来,射出弩箭如雨。

飞在半空的擎云堂门人一时间中箭十好几人,从空中摔落下来,后面的门人也跟着祭出机弩,回射了一波箭雨过来。

由他们射出的箭显然劲头更大,阵列前的盾牌兵立刻搭成金色盾墙,却也不免死伤数十人,盾破甲穿。

这些擎云堂门人眨眼间就俯冲了下来,数十把弯刀呼啸打来,盾牌兵又是伤亡数十人,旗令兵急忙再挥旗语,一百名长枪兵冲上前去,高举金枪奋力投掷,冲到一半的黑衣人被射落了一半。

待二十几名黑衣人一落地,剩余四百长枪兵也冲了过去,两方人杀成一片。

这时姒妤的战马飞奔而来,四蹄一跃,便从厮杀的双方头顶凌空腾起直奔军阵。

长枪兵见大帝姬冲到阵前,连忙摆出别马阵。

前排众将士一声齐喝“截!”

片刻之间,一道横七竖八的金枪别马阵已然成形,姒妤骑战马收势不及,马失前蹄之下,她也被巨大的惯力摔了出去。

“承!”

第二队长枪兵立刻搭起枪网,把姒妤的身体接了下来,姒妤轻盈一跃,身子刚一落地,便被风骑将士护着退开了。

几乎同一时间,就在战马倒地的那一刻,一面黑旗一般的身影拔地跃起,朝风骑军主帅阵营飘去。

众将士纷纷变色,急声呼道“保护大皇子殿下!”

但长枪兵根本阻挡不及,盾牌兵刚刚结成盾墙,也魔擎一棍之下打得四分五裂。

眼看那面旗就要落下,姒轩辕一提手中金枪,抬手而掷。

魔擎在半空中不屑地一笑,一棍挡了开来,就要把这位举足轻重的皇子给擒了。

但不知为何,她忽然失了真气摔在地上,竟然被随后追来的紫宸妃萱给擒了。

我的真气为何提不起来了,这分明是我魔宫的封穴闭脉丹的功效啊!

这是怎么回事?

再看身后的紫宸妃萱明明服了此药,却好好的站在这里,魔擎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是的!

那枚封穴闭脉丹被掉包了!

“皇姐,你没事吧!”

姒轩辕迎向姒妤,笑道“我一看到这条银带,便知你定是被人劫持在谷中了!”

魔擎目光落在银带之上,惨淡道“娘娘真是好手段!”

姒妤也不理她,冲姒轩辕伸手道“把帅印给本宫!”

姒轩辕一愣“皇姐,不要胡闹!”

姒妤道“你给还是不给?”

“你从未带过兵,就算我给你,谁会听你的号令?”

“你给,还是不给!”姒妤毫无商量的余地。

“带兵岂是儿戏,不给!”

姒轩辕刚借机除掉对自己储君之位威胁最大的二皇子,虽然也会受到朝中各方势力借题发挥,但眼下只要兵临城下便有机会救出各派武林人士。

此乃大功一件,足可抵过。

因此,他自然不能把这份功劳让出去。

姒妤索性也不抢这份功劳了,只是眯眼盯着姒轩辕,寒声道“二皇子刚才被流箭射中,不会是……”

“啊?”姒轩辕故作吃惊道“那二弟现在如何了?”

“那要问你啊!”

“皇姐此话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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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祁山惊变(三十)

姒轩辕不免心虚,如果此事被姒妤挑开了,就算二皇子得不了储君之位,他残杀手足的罪名一旦查实,也吃不到好果子。

姒妤拉住他的护臂,忽然悠悠一笑;“放心,本宫知道这都是意外!”

姒轩辕如遇大赦,急道;“若有人借此事中伤与我,皇姐可要为我说句公道话啊!”

“那是自然!”姒妤答应的痛快,但笑容更深了“把帅印交与本宫!”

姒轩辕最后还是妥协了,只得拿出一只黄金打造的兵符,不舍地交到了出去。

姒妤摘下发饰金钗,随意将秀发束起,接过校尉递来的红铜鸾稚战盔,端正地戴在头上,披上青羽披风,片刻间已经全副武装。

她手持一把精弩,检查了一下机扣,冷冷道“今天会死很多人!”

只有两位皇子相互掣肘对,对姒妤才是最有利的,任何一方失势都是姒妤不愿意看到的。

她轻盈跃上一匹战马,又向姒轩辕看了一眼,眸光锐利“父皇何等圣明,倘若二弟有何不测,本宫可难保丽妃娘娘那不会发难,你好自为之!”

“风骑营听令,随本宫前往祁山接应!”

一声喝令,姒妤抬手拉起隔尘纱遮住口鼻,扬手挥鞭,策马奔驰了出去。

万余名风骑将士整装开拔,呼喝催马之声响彻山谷。

姒轩辕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一把扯来侍从亲信,寒声道“找军医来,务必要把二皇子给救活了,不能让他死,明白吗!”

此刻的苍鸾岭,三面山岭都烧起了熊熊大火,浓烟弥漫,火势直逼东山蔓延。

在东山激斗追逐鸢飞戾和雪瑶轮番施展各自绝技,二人从半空斗到地面,从火中斗到树上,对周围的环境变化已经毫无所觉。

靖十三等人也和几位魔堂堂主交上手,各种剑诀暗器大施拳脚,斗得不亦乐乎。

鸢飞戾的独孤奥妙诀能够激发出冰魔珠五成五的寒冰真气,因此对上修罗妖力并不虚,而每次雪瑶结出指诀时,他都能猜到对方要施展的杀招,才能够处处压制对方。

对于修罗御冰诀的掌握,鸢飞戾太熟悉了。

但修罗圣女的反抗也不可谓不激烈,一身修罗妖力抵死相拼,往往令鸢飞戾在二人生死之间做出退步。

林中的烟雾越来越浓烈,地上的火苗到处乱窜,快要无处落脚了。

谁也不知道这场火到底怎么烧起来的。

雪诗诗抢到鸢飞戾身旁道“这里的火越来越大了,我断后,你们先走!”

也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冲击波把周围的树木刮得东倒西歪,烟尘大片大片的散开,如同一道道烟尘涟漪向四周激荡开来。

有破空之声从众人头顶掠过,只见一个惊邪御士带着一位姑娘逃命似的飞过去,停都没停一下。

鸢飞戾凝眸看去,刚才那一瞬间飞远的身影,不正是齐横和袭月帝姬身边的青衣嫣无双吗?

他们二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正疑惑间,林中又飞出一人。

“姒师兄?”鸢飞戾愣住了。

姒晟轩御剑的速度也同样惊人,见了鸢飞戾等人居然也没有停留的意思“快走”。

说完,风也似的飞走了。

不仅鸢飞戾等人大为困惑,就连以修罗圣女为首的魔堂堂主们也禁不住面面相觑。

这究竟发生何等样的大事了?

为什么人人都跟逃命似的?

就在这片刻间,又有十几人先后飞出树林,全都是魔宫子弟。

这些人神色无比慌张,连他们敬畏的修罗大人都来不及参拜,争前恐后的从众人头顶飞过。

而在他们来时的那个方向,仿佛有幽幽低沉的战鼓轰鸣,整个大地都在颤动。

下一刻,竟是无数野兽狂奔出来,蛇鼠野猪不计其数,俱是惊恐万分的样子,只顾向前逃命。

全无防备的鸢飞戾和修罗圣女两方人瞬间被淹没,人人在奔腾如潮的兽群中站立不稳,却有一股炽热澎湃汹涌灼烤着肌肤。

众人接连从地上跃起,可即使冲上高空似乎也得不到片刻平静,百鸟飞禽成群成群的飞来,把众人撞得遍体生疼。

“虹剑裂天诀!”

鸢飞戾猛然间劈出一道剑气,连同飞禽烟尘一并劈开。

烟尘立刻散出一道缝隙,向两边翻腾不已。

众人一眼望去,纷纷脸色大变。

只见还有一大批魔宫子弟正向这边疾飞而来,看样子足有三五百人,应该是埋伏在苍鸾岭的全部人马了。

但最可怕的却是他们身后的龙形火焰,竟不下数十条之多。

那熊熊大火仿佛发了疯似的,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

忽地,伴着一声凤鸣,悲鸣九天。

火焰中赫然是一只巨大的凤凰,羽毛斑斓,追在后面狂喷龙焰。

一条条龙形火焰从地面腾起,来势更加凶猛。

苍鸾火凤!

鸢飞戾毫不迟疑,顺手拉了还在发呆的景娆娇,全力御空奔逃。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这等灭顶之灾哪有不跑的道理,全都驰风骋电一般飞逃离去。

火麟儿骑着他的火烈鸟飞在最后面,火烈鸟一得空便向身后扇扇翅膀,阻一阻火势,但火却烧越大,火龙也越来越高涨,越是狂烈。

直到火势越发不可收拾,火烈鸟这才扑打着翅膀,驮着一身烟熏火燎的火麟儿一路欢鸣啼叫,加入到逃命的队伍中愉快逃命去了。

天上地下,飞禽走兽,满树林都是逃命的浪潮,那逃命的队伍可不是一般的壮观。

武魂门,技校场。

自魔君收服浮生阁弟子后,神州各派遭到了魔道近乎同归于尽的围杀,这边惊邪剑派的四象剑阵早已被冲散,连林楚也断了一条手臂,精英弟子死伤大半。

另一边的瑶池宫就算了。

瑶池弟子只剩九人在浴血奋战,遍地都是尸体。

这两派全靠殴冶流云、秦寒月和九缨仙子拼力护持。

七绝殿除火无情及门下三位精英弟子,其余门人皆尽战死,而石头也始终与他们奋战在一处。

也只有般若寺情况好一些,殒命二十余僧人,伤三十余人,他们死死压着尸血大阵却一刻不敢撤出伏魔棍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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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祁山惊变(三十一)

浮生弟子却根本不在意放出血阵的后果,对这些僧人更是频频出手,完全就是一副鱼死网破的拼命样子,幸好得海涯剑阁夫妇援手外围,这才使得般若寺压力减少。

而神州的豪杰散修除了几位修为颇高的成名人物,几乎全军覆没。

如果说技校场此刻已聚集两万人,至少有十之五六都是死人。

将近一昼夜的厮杀斗法,那得有多惨烈。

期间殴冶流云也曾数次亲率弟子攻上武魂殿,却始终无法救出天极真人。

那血色的法阵结界牢固不破,任何兵刃都不能伤其分毫,虽不清楚里面又是怎样一番情景,但可想而知绝然不会比外面平静。

否则以天极真人参天的深厚修为,岂能被困这么久?

在这遮天蔽日杀戮下,林楚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一般闭上双眼“五师叔,弟子先走一步!”

“住手!”

殴冶流云当即一掌拂去,震开了林楚欲行自戕的剑。

殴冶流云脸色前所未有的威严,他望着每一位伤重的弟子,沉声道“不到最后一刻,你们谁都不能死在我前面!”

八名弟子低着头,应了一声“知道了,五师叔!”

这时九缨仙子也落在了武魂殿上。

殴冶流云转身道“若你还想走的话,我用这条命为你杀出一条血路,全当我惊邪剑派还清了欠你的债!”

九缨仙子惨淡笑道“事已至此,我穆九缨一派之首,岂能独自苟活?”

几乎就在电光火石间,武魂殿雷打不动的血墙结界竟爆裂开来,一个矮胖的身影裂缝而出。

“是掌门真人!”秦寒月大喜道。

天极真人身形还未站稳,魔君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他前面,七星剑黑炎如狂舞之蛇,燃烧着魔君的身体飞转而来,疾出一剑“斩天第九式,黑魔烈焰煞邪神!”

“四象归元气!”

天极真人双掌以无形气劲将那魔君扑来的人影震飞出去。

数百名浮生子弟被气劲掀翻,摔得口吐鲜血。

魔君也被推出百米之外,压着的一口鲜血喷洒了出来。

虽然这天极真人真气极其深厚,但也受创在魔君的斩天第九式之下了。

再看天极真人逼退周围敌人,脸色灰败气喘吁吁,双掌一收即盘膝而坐,须发飘荡。

殴冶流云扑到他身旁急唤一声“师父!”

天极真人眼中目光满是悔恨,将一枚掌门信物塞给欧冶流云,急声道“大错已经铸成,是无法挽回的,务必把鸢飞戾收归师门,将十二代掌门之位传于此子,我惊邪剑派不能后继无人……”

话未说完,天极真人身躯大震,头也垂了下去。

殴冶流云大惊失色,惊叫道“师父!师父!”

林楚等弟子反应过来后,全都连滚带爬的围了过来,一声声的呼唤“掌门真人!掌门真人!”

欧冶流云的声音忽然哑了,他看到天极真人后背竟插着四把长剑,几乎剑剑刺进要害。

就算不受魔君那一招,这老头也活不成了。

显然刚才那一击四象归元气,乃是天极真人拼死施发出的一道真气,百年修为一招散尽。

这时秦寒月正盯着五魂殿上三个黑衣人的尸体,那竟然是惊邪七剑早已战死的三个人。

南宫辰傲、楼炎冥、瑾瑜!

只是不知为何,他们竟被邪门异术练成了活死人。

“瑾郎!”

听到这一声凄厉的呼喊,欧冶流云转头看去,只见九缨仙子正抱着一具黑衣男子尸体,声声凄凉的呼唤。

正是她最心爱的男子——书生剑瑾瑜!

此时,魔道众高手分别向般若寺和七绝殿阵营出手,众僧人被连番偷袭此刻也到了强弓之末,伏魔棍阵只剩下十一人。

海涯剑阁靖戚夫妇护在阵旁,只是这边斩死五个人,转眼间就有十五六个人扑了上来。

这一对夫妇的身上脸上,都已被鲜血染作了红色。

靖戚挥剑横扫,将身前三个扑来的魔道高手逼退,刚想招架右边砍来的一柄流星锤,忽地胸前一凉竟是中了毒针的暗算,一旁妻子急忙回身施救

可是这样一来,两夫妇自顾不及,只能竭力自保,再也无法保护身后的僧人。

“先解决了这些般若寺的秃驴!”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声,尸血大阵仿佛也知道机会来临,便不顾一切朝棍阵反扑,觉泓这时听到身后同门闷哼迭起,竟死伤数人。

他神色一变,急对同门道“此阵已无法压制,速速离开了罢!”

连流霜见了血阵翻腾,也赶忙摆手道“此阵煞气极重,我们且先暂退,以免伤在自己人手上!”

吕伟闻言,带着众浮生弟子向场中心安全地带退去,剩下十一名僧人也护着靖戚夫妇向武魂门杀去,看样子是准备突围了。

地上留下一片白色袈裟的尸体,还有一堆横七竖八的棍子,可谓惨烈至极。

尸血大阵随即翻腾起来,浓如黑墨的血雾蔓延着,腾地一缩,再次伸张,腥风大作,竟是直接向武魂殿飘去。

站在武魂殿的殴冶流云连斩七八道剑气,把攻上来的刀云梦和数十名浮生阁弟子逼退,眼角余光瞥见另一侧几名魔道高手已经摸了上来,而九缨仙子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抱着那一具尸体哭声悸动。

“你们守住!”

殴冶流云对奋战的林楚几人交代一声,便飞身向九缨仙子施以援手。

幸而这时觉鸿赶了过来,二人一起打退魔道强敌,这才及时救下了九缨。

觉泓刚得喘息,一眼看到血流一地的归航,急对殴冶流云道“流云施主!尸血大阵难以抵御,我寺僧人已在前方开路,贫僧是来接应你们的!”

欧冶流云望着苍鸾岭火烧半空的景象,一时也有些心寒,想必是那苍鸾火凤出世了。

他颓然大叹一声“今日真是劫数多变,莫非是老天不让人活了吗?”

“糟了!”秦寒月向前头一指,急道“你们看前边,有东西过来了!”

众人吃了一惊,放眼望去,果然望见在前方数十丈远的地方,突然从狂风中飘来一团硕大的红雾。

那红雾在昏暗的天色下来势汹汹,骇人之极,连围攻武魂殿的浮生阁弟子和魔道高手都退开了。

“那就是尸血大阵,贫僧的同门多半都绝命在此阵之下!”觉泓惊叫道。

此刻情势不利,殴冶流云强当即招呼几名弟子,大家背起天极真人和三位师兄的尸身,而觉泓也背起了不知死活的归航,众人就要向武魂门突围。

秦寒月见九缨仙子还是那般模样,抱着个死人如何苦劝也不动一下,可情势已经十分危急,那尸血大阵似乎察觉到众人意图,腥风更甚,来势更疾。

所过之处的尸体皆冒红烟,被红雾吸收壮大,声势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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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祁山惊变(三十二)

“九缨妹子,振作些,快随我们突围吧!”

秦寒月一咬牙,也顾不得此刻天地间这个最伤心的女子,急喝道:“走!”

“大悲天龙,善哉善哉!”

走在后面的觉泓最后看了眼九缨仙子,默然低叹一声,背着归航腾地掠地而起。

转眼间,红色血舞已膨胀数十丈之高,在半空急旋而下,隐隐可见在那红雾中幽幽亮起了八双眼睛,露出残忍嗜血的冷酷之芒。

苍穹灰暗,血腥扑面。

九缨仙子唤不醒那仿佛在多年前便已凉透的尸体,模糊的泪眼中,渐渐想回起了往昔。

她这一生最心动的记忆,在生死攸关之际,仍难忘于心,哀哀道:“爱深情亦浓,今生已成伤,难忘书生面,来世再续缘……”

在她那怀中那具尸体竟然幽幽睁开了眼睛,一双温柔的手即使已经冰冷,过往岁月里的温柔却凝聚出一片温暖,轻轻托住穆九缨的脸颊,擦去了她的泪。

男子的声音微弱地回应着:“情天动,白云中,不羡鸳鸯……不羡仙……”

“倾城旧,书生老,不寿情深……今依旧……”

九缨仙子的脸上刹那间泪水决堤,她紧紧握着那只手仿佛一下便失去所有温度的手。

在巨大的悲痛下,她仰天发出一声呼唤,声音凄厉,哀伤不尽——“瑾郎!”

在这一声无尽之中,惊邪剑派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九缨仙子的身影已被血雾吞没了。

但就在下一刻,一道白色巨大剑芒自血雾中亮起,一道一道贯穿而出,就像云破日出光芒万千一般的景象。

瑶池十一诀——九天飞仙!

蓦地,翻腾的血雾被那白色剑芒爆开,竟有八个暗火长袍的男子从半空摔下,当场毙命。

那个恨意萧萧,缓缓从尸山血海中站起身来的瑶池掌门穆九缨啊……

她终于发怒了。

七绝殿还苦战在无穷无尽的疯狂人潮中,嫷嫷等人被分割开来,往往一个人就要面对十几个悍不畏死的敌人。

他们已经杀不胜杀,已经无力再杀的时候,一名僧人拼杀到了火无情身旁:“二司命,贫僧是般若寺觉方……”

火无情早已杀红了双眼,竟像那僧人斩去。

僧人一棍抵住他的大刀,急道:“二司命,贫僧是般若寺觉方,来接应你们突围的!”

般若寺九大护持法僧之一,赑屃堂护持——觉方。

火无情这才惊醒,长刀霍霍,逼退身旁围攻之敌,把被分散的止水、石头、嫷嫷、达尔柯四人集中起来。

“惊邪剑派和般若寺已经开始突围,你们也随他们一起走,我来挡住他们!”火无情决然道。

嫷嫷噙泪说道:“师父,我不走,我也留下来!”

火无情吼道:“你们都要活着出去,只有我留下,你们才能活,只有我死了,你们才能在神州同道面前抬起头啊!”

“走啊!”

火无情长刀连斩,提起全身的真气,只见他凌空而起,身影在半空微微一滞,猛然间一刀劈了下来,周身百米范围立时被刀气覆盖,在接连爆响声中腾起阵阵白烟。

一招之下,伤敌数十人。

觉方趁着浮生阁子弟溃乱之际,手持法棍率先开路而行,止水也在前面帮他,达尔柯仗着修为留在原地断后,一行人杀了出去。

但嫷嫷却死活不走,石头想也没想,一剑劈退身旁围攻之敌,回手就将嫷嫷扛在了肩上,大喝道:“去也!”

“师父!”

嫷嫷挣扎在石头的肩膀上,但她的挣扎却显得那么柔弱,双眼一再模糊,只剩下火无情被人海淹没的身影。

渐渐的,再也看不到了。

虽浮生阁弟子众多,可修为出众者终究只是少数,以多打少都是转眼间就压制了下去。

神州各派剩下这点人虽强弓之末,却还有三位一品御士,尤其那九缨仙子莫名其妙发了火爆脾气,不肯乖乖受死也就罢了,还被她破了尸血大阵,魔道高手又被她伤了七八个,人人都对这个女子感到有些畏惧。

流霜见这些伤残的各派余勇突围而去,也是心急如焚。

再说惊邪剑派以殴冶流云、秦寒月为首,林楚等八位弟子冲杀到武魂门,同七绝殿止水等人汇合在一起,火无情拖住了大批浮生阁弟子,九缨仙子在后面大发雷霆,一通暴怒狂杀,前面有般若寺僧人飞棍开路,一时倒也气势无两。

武魂门外埋伏的弓箭手还没看到人影,只听到门内喊杀声大震,接着就看见十来根长棍子从门内横扫而至,弓箭手一排一排的倒地。

后面长枪兵阵型未乱,立刻组织进攻,却被鱼贯而出的觉泓等人一通乱棍,打得是人仰马翻。

众人解决了此地的伏兵,欲御空而起时,却被殴冶流云拦下:“我们这番杀出武魂门,身后之敌都没有御空阻挡,必定还有陷阱!”

言罢,殴冶流云一挥手,一名惊邪御士祭出真气护盾,当先御空起飞,身体却不知被什么斩成了两段。

几乎就像撞在最锋利的刀刃上,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众人无不惊愕,殴冶流云眯起眼睛,只见半空中似有一道细线,不由得神色一变,道:“蟠龙丝,我们骑马出城!”

剩下的惊邪御士人人背着一具尸身,各自牵了一匹战马,在秦寒月护持下一路急奔逃去。

殴冶流云接应了最后出来的九缨仙子,二人当即施展轻功,一边阻挡着追来的敌人,一边向祁山州城城门杀去。

浣月右使流霜带人追出武魂门的时候,只有满地滚爬的士兵,神州高手早已没了影子。

刀云梦正要下令追击,却听流霜道:“不要多做无谓的牺牲,你们浮生子弟还是保留些实力吧,此刻城中已布下二十万重兵,谅他们也插翅难飞!”

而秦寒月一行人冲到百花街后,只见长长的街道上竟是人人闭户,静的出奇。

加之苍鸾岭四面山麓皆燃大火,浓烟袭天漫地,天色十分昏暗。

若不是时辰不对,简直和深夜并无区别,甚至比夜还静!

不料就在这时,两旁的酒楼和房屋窗户突然打开,出现无数弓箭手。

觉晔等僧人当即破窗而入,一阵棍棒呼喝之声响起,窗口弓箭手噼里啪啦的摔了出来。

秦寒月一道剑气劈出,两百丈之内的房屋“砰砰砰”地轰塌爆响。

“杀!”

前方街道内传出杀声,密密麻麻的火把亮了起来,如潮般的黑甲士兵手持长朔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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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祁山惊变(三十三)

这些士兵把宽敞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达尔柯等七绝殿弟子立刻迎了上去。

“杀!”

又是一阵震天的喊杀声,众人面色大变,只见后方也杀出大批人马,手持盾牌朴刀呈两面夹击而来。

九缨仙子一拂衣袖,一股真气挥洒而出,劲风起处,立刻就推倒了一大片朴刀兵,后面的被阻了一阻。

殴冶流云只见满城都是火把,房屋上站满了弓箭手,街道上士兵人头攒动,若御空强冲,则势必成为弓弩手的活靶子,且是否还有蟠龙丝尚无法确定。

若从地上突围,根本就是虎入狼群,泥牛陷海。

虽然这些士兵比浮生阁弟子还不如,但这般数量饶是他这等修为的高手,也不禁有种无力的感觉。

二十万重兵,围杀二十五个武林高手,杀声震天!

祁山州城。

四万龙骑风旗将士列阵于城下,在火把的映衬下,金甲金枪从城墙一百丈之外延伸到千丈之外的树林。

将士们火速驰援于此,却被挡在了那巍峨高大的城墙下面。

忽然,一队骑兵从树林间冲来,为首一名巾帼女子风姿卓越,青羽披风飞扬在身后,薄纱面罩中露出一双明亮美丽的眸子。

来者正是亲自挂帅的袭月帝姬。

姒妤一路疾奔而来,身后紧跟着紫宸妃萱及一万风骑将士长驱直入阵地,刚好填补上了中间一块空隙。

李都护得知大帝姬驾到,亲率三十骑校尉迎了过去,禀道:“启禀大帝姬殿下,此城高逾五十丈,我军所携雷石滚已用于攻打昆仑关,现下城内情况不明,末将不敢贸然攻城!”

“李都护所言极是,形势于我军不利,兵临城下按兵不动是对的!”

姒妤抬眼城关,见城墙弓箭手层层叠叠,与自己之前冲出来时的情形已经不能相比。

她对李都护道:“况且,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兵力了,攻城不是目的,救人才是关键!”

说罢,姒妤引马来到军阵之前,立刻有盾牌兵在她身前形盾墙,以防城墙冷箭伤人。

紫宸妃萱也引马立在姒妤旁边,目光远眺高墙,心里担心着自己的师父。

姒妤沉吟片刻,忽然道:“萱儿妹妹,你猜猜这座城里此刻应有多少人马?”

紫宸妃萱不假思索道:“我们冲出来的时候,城门内已有五千精兵,现在至少有上万人吧?”

姒妤却道:“不止,祁山州城乃是奕国京师皇脉之地,比之我们大轩的玉京城也不差,城防兵力应有十万,齐王行此逆谋兵力势必逐倍增加,我们突围及时,他们兵力调动未能完全展开,本宫断言至少应在二十万以上的人马,加上皇宫禁卫军三万,此刻已是铜墙铁壁了,若我们不能攻破城门,他们是绝难冲出来的!”

“你可有什么办法?”紫宸妃萱担心道。

姒妤轻声一叹:“敌方兵力远超我军数倍,以逸待劳,防御无懈可击,而我军长途轻骑奔袭,已失士气,孤军深入乃奇兵犯险之道,若无后勤补给,更犯兵家大忌,此刻不要说没有攻城重械,即便有攻城军械,也没有步兵协调,即便有步兵协调,强攻也是以卵击石,即便强克城门,只怕也不是三两天能攻得下的,即便能攻得下来,也是兵力消耗殆尽,救不得旁人不说,我们自已也走不了的,若坐守在这里,也是无益,反而会被重兵包围,此刻又是敌暗我明……”

姒妤说到后面,紫宸妃萱脸色都白了,急道:“妤儿,你一向足智多谋的,再凶险的困境都难不住你,难道不是吗?”

“办法会有的,容本宫想一想!”

片刻之间,姒妤又露出了笑容:“人多虽然势众,但也必然生乱,既然他们闭城固守,本宫便让他们阵脚自乱!”

转眸间,姒妤凝望着苍鸾岭,那赤火焚天的景象别有一番惊心动魄。

“风向变了!”

李都护上前道:“殿下可是想以万箭齐发乱敌军心吗?”

姒妤道:“城内二十万大军,单凭这几万支旗箭怕是难以撼动军心,除非……用火攻!”

李都护道:“我军此番轻骑突袭,并未准备火油,倒是有些烈酒的!”

姒妤道:“烈酒虽也是助燃之物,但其燃点太低,一扑即灭,火攻没有条件!”

众将议论纷纷,一时也想不出办法。

姒妤眸光一凛,对李都护道:“军中可还有毒药吗?”

李都护回道:“骑哨探子班倒是有些剧毒砒霜的,另外还有些硫磺硝,此物是将士们驱蚊所用,不过并不多!”

姒妤轻声盘算着什么:“砒霜见血封喉,硫磺硝燃烧刺鼻……”

当即她对李都护吩咐几句,听得老将军连连点头,传令去了。

半刻钟后——

城墙的守将看着下方大轩骑兵的举动,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只见大轩将士搭了二十口灶台在阵前,不断往柴火垛上撒着什么东西,看样子又不像在烧饭。

此刻谅他们也没空去起火灶饭罢?

守将一脸担心地对朱雀说道:“长尊使大人,末将实在看不懂这些龙骑锐士究竟想干什么,我们还是做些防备吧!”

朱雀点点头道:“袭月帝姬那丫头诡计多端,确实应该防备一下,再多增加一倍的弓箭手吧,城门内也多派些人手!”

“是!末将这就去办!”

守城将应了一声,连忙调集兵马去了。

朱雀饶有兴致道:“小丫头片子,你能翻出多大个浪来?”

姒妤此刻也正盯着朱雀,笑意张扬:“丑八怪,你最好多调些人手,本宫还怕你人不够多呢!”

“殿下,都准备好了!”李都护禀道。

“传本宫令,全军退入林中,点火!”

姒妤一声令下,二十个灶台就被点着了,顿时升起一簇簇黄色烟雾,转眼连城一片,向城墙飘去。

守将大惊失色:“他们是想用毒烟乱我二十万大军!”

白烟弥漫,顷刻间笼罩了整个城头。

守城的弓箭手乱作一团,只听得守将慌忙大喊:“不要乱,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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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祁山惊变(三十四)

渐渐的,开始有士兵脚步不稳,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仿佛窒息一般。

守将擦着火辣辣的眼睛,跌跌撞撞的扶住墙头,对朱雀道:“大人,我要控制我自己,但心痛得无法呼吸了啊,眼睁睁看着毒烟飘来却无能为力……”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朱雀被呛得眼泪横飞:“快去下令疏散大军,快去呀!”

苍鸾火凤喷出的火焰横追堵截,左右包抄,誓要把这山岭中的生灵全部化为灰烬才肯罢休似的。

众人虽是在逃命,可鸢飞戾和修罗圣女两方人依旧泾渭分明,而且杀气相当浓烈。

雪瑶定定盯着鸢飞戾。

鸢飞戾冷冷看着雪瑶。

靖十三更是不时挑衅般地朝黑泽堂主勾勾手指。

而事实上,黑泽也确实被他虐惨了,鞋子少了一只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

“姒师兄,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这苍鸾火凤虽爱戏火,却也不至于放火烧了整座山岭!”鸢飞戾追上了前面的姒晟轩这般问道。

姒晟轩苦笑一声:“这个么,你得去问齐横师兄了,我本来是去追踪修罗圣女的,谁知道半路上就遇到了他!”

另一边,神机堂堂主神乐也在向雪瑶解释着事情的经过,一双细眼始终盯着齐横,恶狠狠地说道:“这小王八犊子实在太坏了,太狠太绝了!”

其他魔道众徒也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愤恨,全都盯着齐横。

要知道众人如此狼狈,可全是拜齐横所赐,偏偏他还逃在最前面?

原来,神乐和火麟儿在林中遇到齐横和嫣无双之后,便一路追杀他们二人,把他们追得慌不择路,不想竟逃到了一片梧桐林里。

偏偏这时候,几人都发现了下方正在睡觉的苍鸾火凤,更深知这畜生惹不得。

齐横便以此来威胁二人,如果不放他一条生路,他就一剑劈醒这畜生,大家都别想好活。

神乐担心这畜生发起狂来,山岭中埋伏的魔宫子弟恐遭灭顶之灾,于是她和火麟儿一商量,就让开了路。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他们刚放齐横一条生路,这厮就一剑劈在了青鸾火凤的头上。

更可气的是,劈完他就跑了,把神乐和火麟儿都吓傻了。

这青鸾火凤好端端的沉睡了百年,平白被人劈了一剑,登时发了狂,一直追着这几人疯狂喷火。

一直从北山喷到西山,

从西山喷到南山,

从南山又喷到东山……

结果可怜那些魔道徒众无处藏身,只得跟着几人一起逃命。

若说起来,干了如此天怒人怨的罪魁祸首只有齐横一人而已,鸢飞戾他们包括魔宫众人几乎可以说什么都没做,却同样要背负苍鸾火凤的仇恨,着实有些冤枉。

齐横飞逃在众人前面,殊不知自己已经被数百道目光集火了。

但是恨归恨,此刻人人逃命,也顾不上什么了。

忽然间,前方竟蹿出百丈高的火焰巨龙,从另一面向众人包抄过来。

众人纷纷顿在半空,只见四面皆有火龙奔腾,头顶更有苍鸾火凤盘旋啼鸣,封住了唯一的生路。

蚩蝎堂堂主獒蛰一把抓住火麟儿,急吼道:“你个熊孩子,你不是会玩火吗?去把火给灭了!”

火麟儿是众人中唯一一个会御火的高手,他坐下火烈鸟乃是上古五凰之一鸑鷟的雏鸟,因此魔道众人都把他当成了救世主。

火麟儿有苦说不出,若论放火他可是深谙此道,却对救火一窍不通。

但众人哪里会给他机会解释,不由分说就把他推了出来。

不料火烈鸟东扇一下,西扇一下,火势非但不减,反而越烧越猛,把地上的火也扇成了火龙形态,无数野兽睁着惊恐的眼睛四处乱撞,片刻间便被烧死一大半。

獒蛰顿时傻眼了,冷不防还被燎了眉毛,“哎呀”一声大叫,一怒之下,拎起火麟儿就要往火里扔:“你姥姥的熊孩子,你想烧死老子,老子先烧了你!”

火麟儿毕竟还是个孩子,此刻被獒蛰一双大手高高举起,竟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神乐见了,急忙将他抢了下来,像自己的小弟弟一样护在怀里。

众人置身在这烈焰火海中,脸色潮红,几乎都快要喘不过气了。

眼看四周的火龙翻腾吐息骤然压了下来,人人都感觉身体快要融化,可是心却寒到了极点。

赫然就在此刻,修罗圣女雪瑶一声清喝:“魔诀,修罗阙!”

电光火石之间,一座巨大的冰阵拔地而起。

休、伤、景、生、灭五门皆封,修罗阙把众人困住的同时,也阻住了倾覆下来的火海。

魔道众人都不禁心有余悸,暗暗擦了把冷汗。

此时靖十三、觉色、雪诗诗、姒晟轩、景娆娇、齐横、嫣无双这几人,都站在了鸢飞戾身旁,被魔宫数百人包围起来。

正魔两道,阵营分明。

魔宫众人的目光却都不怀好意,有些人甚至把兵刃都亮了出来。

在这样的情势下,魔宫徒众一边担心自己的性命,对鸢飞戾这伙神州御士不免恨之入骨。

五百多号人磨刀霍霍,围着八个人。

鸢飞戾大杀魔堂子弟且先不说,就是齐横无端劈了苍鸾火凤那一剑,也足够让他们把他千刀万剐了。

虽然没有立刻动手,但是杀意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雪瑶玉手一伸,接住从头顶融化下来冰水,对鸢飞戾道:“放心,我们这么多人,不会欺负你们的!”

靖十三冷哼道:“别说的那么好听,你是不愿意四五百人和我们八个同归于烬吧?”

雪瑶眸光一冷,再次看向鸢飞戾说:“这座修罗阙最多一刻钟便会融化,本宫这几百号人不愿和你们玉石俱焚,不如想想办法,先保命再说!”

这时姒晟轩走了过来:“戾师弟,你体内有冰魔珠,是否能打开一条生路!”

鸢飞戾沉吟道:“苍鸾火凤是上古五大火凰之一,凰胆之火连修罗阙都融化了,除非施展修罗御冰诀中的禁术,没有其他办法!”

闻言,魔宫徒众纷纷动容。

“御冰诀禁术,不就是修罗爆冰诀吗?”

“是啊,那可是我们魔宫禁术之一,威力绝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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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祁山惊变(三十五)

雪瑶身为浣月皇朝修罗圣女,对魔宫禁术自然清楚,而且这门禁术她已经练成,当即说道:“这修罗爆冰诀威力逆天,施术者往往毙命于天罚劫雷之下,所以被称为禁术!”

她说到这里,眸色语气依然不变:“你娘雪魔,就是死在劫雷之下的吧!”

鸢飞戾深心中某处忽然一痛。

“本宫直说了,不如本宫来施展修罗爆冰诀,你用御雷双诀为本宫挡下劫雷,如何?”

一听这话,黑泽堂主上前指着鸢飞戾说:“修罗大人,不能相信这个神州御士,他们狡猾的很啊!”

雪瑶淡淡说道:“好啊,你去挡劫雷!”

黑泽心头一紧,仿佛下了决心道:“属下愿为皇朝捐躯!”

雪瑶寒声道:“你挡得住吗?”

黑泽立刻恭敬的退了回去。

景娆娇则在一旁劝说鸢飞戾:“鸢飞公子,你不要答应她,那劫雷怎么可能是人能挡得住的,到时候只怕你已经被雷劈死了,我们怎么办!”

雪瑶这时开口道:“你以为我们魔宫的人,都像你们神州人一样的吗?本宫可以向魔神起誓,修罗一诺,天地不渝!”

景娆娇却道:“那也不行,反正我不同意!”

“同不同意不是你这个小小的瑶池御士说了算!”雪瑶把目光转向鸢飞戾,问道:“你意下如何?”

反正御雷印在身上,鸢飞戾也不怕被雷给劈死,当下便同意了。

修罗阙已经开始消融,冰壁变得越来越薄,从那近乎快要透明的冰壁中隐约可见烈火熊熊燃烧的光影。

众人都集中在冰阵生门的一侧,只见雪瑶闭着眼睛,面上轻纱微微飘动,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她托了起来。。

直到她升至众人头顶时,大家才注意到她垂向下方的双手,似乎在结印。

与此同时,众人能听到一阵奇异的咒语从她口中诵出:

“万世修罗,九天妖神,煌煌天威,降于吾身……”

所有人不禁惊奇万分的同时,鸢飞戾仿佛从这位修罗圣女的身上,他看到了娘亲雪魔的影子。

那位为情自毁的女子啊,带着死而无憾的决然,在这一招禁术之下灰飞烟灭。

众人屏息凝神,两滴鲜红的血从雪瑶指腹飘了出来,霎时间爆发出奇异的红芒,渐渐形成一道淡红色光盾。

姒晟轩忽然惊叫:“护主结界!”

众人暗自吃惊,究竟是怎样的法咒,竟然会在施术者周围形成结界?

可见其威力必然是灭绝一切的!

多少代魔门子弟,他们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见识魔宫禁术,人人心情都不禁激动起来。

包括靖十三等人眼中也出现一丝狂热。

就在那么一瞬间,众人头顶忽然一亮,随即又暗了下来。

“刚才那道光,不会是闪电罢?”

嫣无双心有余悸地看着头顶,对齐横眨了眨眼睛。

她刚才分明看到闪电蜿蜒的像一条蛇清晰的印在修罗阙冰壁上,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齐横第一个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她的耳朵。

而就在下一刻,一声震裂天地山河般的巨大雷响,同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众人的头顶轰然一声霹雳,简直是地动山摇了。

人人变色,天地之威,乃至于斯!

如果修罗爆冰诀的威力已经到了引发劫雷的程度,那么,劫雷岂不是还要恐怖?

想到这里,靖十三等人都看着鸢飞戾,就算他有昆仑御雷印只怕也是九死一生啊!

刚才那声惊雷过后,似乎天色又暗了一些,劫云已渐渐成形态。

那是孤零零的一朵黑云,就压在众人头顶上,浓黑如墨。

鸢飞戾深深凝目,望着即将将下的灭绝之威,这时翻出昆仑御雷印,释放体内无尽无穷一般的寒冰真气。

他在巨大的痛苦中发出一声大吼,脸上顷刻间附上了一层冰霜。

随着他体内寒冰真气的疯狂倾注,御雷印竟然电流激射,在他掌中“吱吱”作响。

雪瑶在半空中缓缓的飘动,呈静动之态的极致。

天空中无数细小的闪电噼啪作响,一时间纷纷落了下来,穿过修罗阙的冰壁尽数被雪瑶的护体结界所吸收。

仿佛是因为吸收了那些电流,她的发丝一缕一缕变白,疯狂飞舞。

便在这时,她睁开了双眼,交叉在胸前的双手大张,指诀一变,炽热空气里一切有形的东西迅速凝结成冰

除了众人集中的一小块地方,以及逃进云里的苍鸾火凤之外,方圆数十丈内没有一处不结冰。

就连不可一世的凰胆赤焰都被一瞬间冰封,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变成了永恒的琥珀。

“修罗,爆冰诀!”

只听一声轻咤,雪瑶的身影从半空中翻落下来,将体内吸收了雷电之威的修罗妖力打入地面,所有被冰封的东西瞬间冰爆。

但就在她完成施术后,劫云中电蛇乱闪,一道仿佛来自远古的电光在天际一闪,刺破黑云的同时也撕裂了长空,直接震碎了脆弱不堪的修罗阙,势不可挡地向雪瑶劈去。

同一时刻,鸢飞戾的身影也从下方暴起,左手御雷印生生承住了那道劫雷。

万千雷电停在那碧火腾腾的剑尖,天地间风声萧萧。

他剑锋所指,赫然是头顶那一簇浓黑的劫云。

这不是技校场那两道普通的雷电,而是货真价实的劫雷!

“神兵,雷神陨!”

刹那间,雷霆万击!

天空中一声惊鸣,劫云被被鸢飞戾生生劈散,连同那上古五凰之一的苍鸾火凤都烟消云散了。

百里冰爆!

雷电激射!

这两大绝世威力的奇术先后施展出来,整座苍鸾岭的东山山麓几乎四分五裂,以冰爆为中心向四面八方震飞出去,天动地摇晃灭绝一切。

烈风吹过,拂起了所有人的衣裳……

天地间,忽然呈现出一片肃杀后的宁静!

在最初的安静过后,魔道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片喧哗,惊佩之声不绝于耳,看着两大高手双双落地。

只不过鸢飞戾是摔下来的,连他的惊邪神兵都失落了。

觉色一马当先接住了鸢飞戾,见他独孤奥妙诀的特征都渐渐平复下去,只是七窍流血极其惨烈。

雪瑶从容落在魔宫子弟面前,虽然没有鸢飞戾那般惨烈,但也显得极度虚弱。

忽然,神乐面色一变,惊声道:“修罗大人,城内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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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祁山惊变(三十六)

众人望着祁山州城高耸的城池,那里竟然一片浓烟沸鼎。

“大局不稳,我们不宜在此地耽搁,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说着,雪瑶盯着鸢飞戾道:“下次,本宫一定要了你命!”

两方人彼此深深望了一眼,都清楚到了暂时分道扬镳的时候,魔宫一行人就在修罗圣女带领下,先一步直取城关捷径而去。

如靖十三等人也有一份担忧,或担心家人,或担心同门。

等鸢飞戾在觉色的九龙真气护持下短暂调息后,他渐渐平复了体内暴乱的寒冰真气,这一行人也向祁山州城急飞而去。

城内百华街。

三百名编制的长枪兵临枪而立,前面朴刀兵死伤无数,很快就要轮到他们这队人马补上前去。

士兵们却不禁胆怯畏惧。

要知道他们面对的可是武林高手,那二十几个人在武魂门厮杀一夜还能活到现在,根本就是神了。

连那些和尚都大开了杀戒,僧袍浴血,各个几如地狱恶僧,棍棒之下脑浆迸溅,盾牌碎裂,杀人如蚂蚁。

这些疯狂的身影印在他们眼里,怎能不让他们畏惧啊!

“杀贼一人者,赏金百两!”

一名长枪队头目大声鼓舞着士气,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傻子,眼看那队朴刀兵死成了一“坨”,长枪兵大喊一声“杀”,便举着长枪冲了上去。

九缨仙子袖袍连连舞动,所有射来的箭矢都被她以真气震飞。

殴冶流云和秦寒月在另一侧阻挡着箭雨,一得空隙便斩出几道剑气,专攻那些站在远处屋顶上的弓箭手。

觉晔等僧人们在前开路,七绝殿几名弟子和靖戚夫妇守住后方,惊邪剑派七名弟子保护着那些拼死抢出来的尸体,每向前突围二十丈,都必定会迎来新一波不同的兵种。

二十万大军全聚集在这条长长的街道上,百姓被驱逐到了城东,在人海战术的围杀下,各派残存的人早已是杀不胜杀,只有后方的流霜等四千余浮生阁弟子十分快意。

“快看,有毒烟!”

突然飘来的那烟雾扩散过来,充斥着硫磺毒气和砒霜的窒息感,气味也十分呛人刺鼻,令置身其中者眼不能见,口不汲气,城内士兵一时晕头转向。

你撞我一下,我推你一下。

他的枪刺进他肚子,他的背撞上他刀尖……

一时间,到处都是黄雾茫茫的混乱之声。

“啊!”

尖锐而刺耳的恐怖声此起彼伏,最可怕的却是人潮对冲。

虽然城防营主将早已布置妥当,在围杀正道高手时分批围剿,兵种相互配合,也极大限度避免了发生混乱的局面。

但今日这种情况,只怕他做梦都难以想象。

一名头目正组织被击退的士兵再冲上去,后面却乱成了一锅粥,疯涌的人潮拼命往这边挤,他指挥的三百盾牌兵竟抵挡不住,被推倒了一大片。

人人身不由己,以至于人踩人,马踩人,人推人,人挤人……

“退回去,妄动者……杀无赦!杀九族!杀……”

头目嘶吼着,威胁着,但很快就被推倒了战马,他自己也被压在马下。

一旦发生踩踏情况,便到处都是恐慌和混乱。

这异变陡然发生,人流汇聚成河,前面的人往里冲,里面的人往外挤,奕国兵马大将军尉迟衍急得焦头烂额,忙着指挥身后的大军向城内疏散。

但二十万人都挤在一起,一时之间根本无法疏散。

后面还有三万御林军正往这边赶来,对前方的混乱毫无所觉,无疑又加剧了混乱。

在这样的时候人人拼命狂奔,生怕自己脚下拌蒜就此便爬不起来,着实令正在拼杀的殴冶流云等人震动不已。

仓惶之间,到处都是恐惧哭喊与大声咆哮,那疯狂的人流里不知是谁又倒下了,不知谁又推倒了谁,在痛苦和恐惧中被踩碎了脸。

无数人想要爬上屋顶,以为站在高处就不会被踩死,弓箭手的箭大多不再射向逃出来的二十几个武林高手,而是对准了想爬上来的人。

因为他们也清楚,一旦给这些人爬了上来,自己就要被挤下去。

西城门高大的城墙本是无懈可击的,不想也成了阻碍毒烟不散的屏障,滚滚毒烟顺墙升腾,被波及到的弓箭手纷纷倒地。

顷刻间,长三百丈的整座西城门都被毒烟遮盖。

虽然毒烟对普通人伤害颇大,但对修真高手的真气护盾却无影响,尤其对殴冶流云这些高手来说,他们的真气护盾也更加浑厚,抵挡区区毒烟不在话下。

就这样,殴冶流云一行人趁乱飞上了城墙,眼中所见除了弥漫的白烟,脚下到处是散乱一地的弓弩箭矢,每隔两步便要踩到一具尸体。

“大家都跟上了吗?有没有落下谁!”

“五师叔,靖阁主伤势过重,恐怕……”

殴冶流云急忙走过去伸手扶了靖戚一把,只见他脸色乌黑,嘴角不断流出黑血,想来中毒已有多时。

但他刚才一直在拼杀激斗,此刻毒气攻心,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夫君,你可要挺住啊!”

靖戚听到妻子的呼唤,他拼力睁开眼睛,又吐出一大口毒血,一把握住了妻子的手,大口喘息起来:“靖儿须及早成……成婚啊!”

靖母含泪点了点头,已是泣不成声。

秦寒月急道:“追兵将至,此地不能休息,我们快走吧!”

谁料就在这时,一道疾劲破风而至,秦寒月被数枚毒针射中。

反应过来的殴冶流云和九缨仙子霍然转身,齐齐出手,把藏身在毒烟中偷袭之人逼了出来。

赫然正是朱雀!

朱雀知道自己只要拖住这些人片刻,后面的高手就能立即赶过来,眼珠一转,便瞄向惊邪剑派剩下几个半死不活的人。

“你们这些人啊,活人都顾不上,还背了那么些死人,不嫌累吗”

殴冶流云对身后众人道:“你们先走,我解决了这个女魔头就跟上来!”

朱雀笑道:“解决了我吗?若是鸢飞青天说这番话,我信!”

殴冶流云眉一皱,却听身旁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老五,你们快走,反正我是活不成了,我来挡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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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祁山惊变(三十七)

秦寒月竟然强提起一股气力,举剑直逼过去。

朱雀见她中毒至深仍强弓末尽,一掌就要将这首座毙命掌下。

不料秦寒月生生受了她一掌,然后抓住朱雀的肩膀一起向城墙摔了下去。

“二姐!”

欧冶流云一声大喊,飞身扑过去,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众僧人连忙把他拉住,纷纷劝道:“寒月姑娘不忍拖累我等,才行此同归于尽之举,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这时一阵阵烟雾在众人眼前飘过,隐约能见后方有大批光影疾来。

殴冶流云神色一痛,只能带人先撤了。

此时风向又变了,毒烟顺着城墙向下方飘来,很快便在城墙下形成毒障,翻腾着缓缓飘动,慢慢扩大范围朝树林方向弥漫过来。

树林中,五万风旗骑将士临兵列阵!

李都护道:“殿下,毒烟朝我们飘过来了,要不要再退一退!”

“你们没有真气防护,还是退一些吧,我在此接应就好!”紫宸妃萱也说道。

姒妤定定地望着那片毒雾,片刻后方道:“他们若能冲出来,只怕还有强敌尾随,我们暂时还不能退!”

“可这毒烟……”

姒妤忽地抬起头,伸出纤纤玉手在半空中挥了挥,扬声笑道:“你们不觉得很热吗?”

众人被她这样一问,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也确实感到空气闷热闷热的,便连蒙在防尘纱巾内的脸也是燥热难耐。

姒妤却在这时扯下了面纱,一片盈盈的笑意绽放在众人眼前。

她纤手遥指苍鸾岭,扬声道:“你们看那边!”

众人望了过去,只见四周山岭除了东山的火已经熄灭,其他三面依然大火熏天,隐约有热气扑面吹向这边,气温似乎更高了。

“烧了这么大的火,一定会下雨的!”

姒妤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望着头顶渐渐厚重的云层。

几只鸿雁俯冲急掠,几乎是贴着青草尖低飞而去。

“鸿雁低飞蛇过路,倾盆大雨马上到!”

忽然间,众人身后接连传出几声战马嘶鸣,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慌乱。

只听有人大声喊道:“小心有蛇,别再让战马受惊了!”

天空中并没有惊雷,仿佛老天已经被折腾得没了力气,只剩下无声嚎啕的大哭。

一霎时雨落哗哗,把城门下弥漫的浓烟毒雾都拍散了。

众人看向姒妤的目光里,都不由自主带了一丝惊艳和崇拜。

难道,她早就知道会有场大雨吗?

李都护不禁叹道:“殿下未雨绸缪,料事如神,真是令我等大开眼界了!”

雨水被风吹得倾斜,打在将士们的铠甲上,顺着兵刃滴水成线。

众人注视着渐渐散去的毒烟,天地之间只剩下朦胧的雨幕。

突然,在那漫天袭地的暴雨之中,有一道人影渐渐显露出来。

紫宸妃萱面露喜色:“师父!”

片刻之后,在欧冶流云一行人背后却又缓缓出现无数个身影,显然是大批高手追杀而来。

“列阵!”

随着姒妤一声喝令,林中骑射手纷纷端起机弩,前方盾牌兵也围起盾墙,后面长枪兵森严戒备,朴刀兵钢刀出鞘。

一座御敌大阵已经成型。

半空之中,雨势倾斜的冲击着真气护盾,殴冶流云等人从百丈高的城墙逆风而下,但后方追兵同样神行御空,眼看相距不足数十丈了。

突然间,无数密集的箭矢从林中破雨而出。

殴冶流云面色一动,大声对身后道:“是我们的援军到了!”

“嗖嗖嗖嗖搜……”

乱箭如流般疾来,流霜、刀云梦、吕伟等浮生阁弟子神色大骇,急忙祭起兵器抵挡。

他们这些高手倒还好些,后面的浮生阁弟子修为不高,真气护盾也相对薄弱,登时被射成了豪猪,噼里啪啦的摔在积水中。

但更多的人将兵器投掷出来,向树林暗伏的姒妤等人打了进去。

一时间,树木折断,惨呼不绝,战马嘶鸣着奔出树林,不知有多少骑兵被打落马背,连盾牌都抵挡不住。

“杀!”

殴冶流云等人一落进树林,便有大批龙骑锐士兵冲杀了出来,声势浩大,同落在地上的魔道高手杀成一片。

“师父!”

紫宸妃萱扶住九缨仙子虚弱的身子,赫然看见她手臂上插了一支箭,中箭处渗出一片血渍。

“师父,您受伤了!”

萧婳和褚碧也迎了上来,赶紧取出冰肌散。

“你们照顾好师父!”

紫宸妃萱交代完这句话,神兵已然挥雨出鞘,带了满腔的愤然纵身直入沙场,杀得浮生阁弟子血溅五步。

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喊杀之声直逼入耳,紫宸妃萱抬眸间,只见城开八门后,杀出了无数人马,喊杀声远远的盖过了这边。

毒烟一散,城内的恐慌也平息了下来。

这时尉迟衍亲率大军冲出城关,长枪兵、弓箭手、朴刀兵、骑兵、盾牌兵、御林军混在一起,全无一点战阵可言,颇有鬣狗围狮的感觉。

“殿下,敌方少说还有十几万人马,大军一旦展开,我军势必身陷重围!”

“殿下,请速速定夺,下令撤退啊!”

“殿下,不能再耽搁了!”

众将一下围在姒妤身旁,急声催促。

姒妤目光一凛,对一众将领娇喝道:“慌什么,援军马上就到了!”

忽然间,有风声传来。

众人只见半空中飞来百余人,大多穿着寻常百姓的服饰,为首一人竟然是夏宫升。

夏宫升带领入世弟子前来解围,直接冲进杀阵,极大震慑了魔道一方人马。

这些入世弟子大多有了家室,有些人已经埋剑归隐,多为白发苍苍的老者。

但如今师门有难,他们一得到消息就立刻赶了过来。

奕国将军尉迟衍眼看敌援已至,当下也不顾上其他,接连下了三道退兵令。

尽管殴冶流云十分疲惫,却仍然挺身傲立于那座祸乱之城的下方。

尉迟衍指挥着大军开始在城下集结,很快列出防御军阵。

魔君一行人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城池上,旁边是修罗圣女雪瑶、浣月双使、长尊使玄武、火麟儿、神乐、黑泽都在其中,还有财迷儿等未曾露面的魔堂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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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祁山惊变(三十八)

魔堂三十六堂主大多不曾在神州现身,但在西域浩土上,无论哪一位都是当世魔头。

其中就有蚩蝎堂堂主——獒蛰。

血炼堂堂主——血姬。

恶鬼堂堂主——青面鬼。

璇玑堂堂主——璇玑。

隐堂堂主——魔隐。

精英堂主——高老大。

魔陀堂堂主——魔陀。

邪灵堂堂主——邪灵判官。

薨棋堂堂主——惊棋。

魔音堂堂主——聆音仙子。

无忧堂堂主——梦魔等一大批高手。

浣月皇朝势力,早已如日中天。

据此相距百丈之外,几道御空疾来的身影也渐渐清晰起来,正是从苍鸾岭赶回来的鸢飞戾几人,速度何等之快。

鸢飞戾方一落地,便有无数人都向他看来。

这个叛出师门的弟子也是满身血污,仿佛刚从百万军中突杀出来一般。

这一刻,所有人都对他有点畏惧,害怕他手中的剑,害怕他身上的血。

但他身上的血,全是魔宫徒众的。

有人扑到天极真人的尸体旁痛哭流涕,有人忙着救治伤者,有人对魔宫阵营大声叫骂……

但鸢飞戾根本不在乎这些,直到他看见姒妤的身影,心才放下了一半。

“殿下,飞灵呢?”

姒妤淡淡道:“那丫头在昆仑谷,好着呢!”

“那就好,你们都没事就好了!”

说着,鸢飞戾看到了天极真人的尸体,不禁有点恻隐之情。

虽然他恨透这个矮胖子,可是人死恩怨消,纵然有天大的怨恨,最终却化作了一声轻叹。

“二师叔呢?”鸢飞戾四下张望,竟然没看到秦寒月的身影,急忙冲到欧冶流云身旁道:“义父,二师叔呢?”

“她……你二师叔……”欧冶流云悲痛地摇了摇头。

鸢飞戾心中一痛,不由想到,二师叔没了,若是给纤云师姐知道这个消息,她会有多么难过啊!

天极老道也死了,若是师姐发了病,谁来给她续命啊!

想到这些,鸢飞戾真是恨透了魔宫这些人,却听见对面传来魔君的朗声大笑:“此祁山州城一战,足以雪耻当年神州联军围攻我通天峰之恨啊!”

在这一战中,魔君虽然折损了许多魔宫高手,但他不光收服了浮生阁众门徒,还除掉了天极真人这位武林至尊,几乎全歼神州散修数万之众,各派精英也死伤数百。

若不是跑了九缨仙子和殴冶流云,此战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了。

只见魔君身形一动,凭空出现在两军阵前,城墙无数飞落下来的身影纷纷簇拥着他。

以殴冶流云为首的神州御士皱着眉头,两方人隔着瓢泼大雨冷冷的对峙着。

这一次浣月皇朝兴风作浪,实力之强超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殴冶流云冷笑一声,道:“魔君,神州与西域这十几年来相安无事,彼此互不相犯,你何以大兴刀兵,犯我神州!”

魔君回答得从容不迫:“这数十年间,你们神州这些所谓的正道明争暗斗,气数已尽,本君是奉行天道,凌绝天下,四方归合!”

姒妤对这位魔君的雄姿所震,闻名不如见面,没想到此人年纪轻轻就已经霸气冲天,叱咤风云。

这份气质只怕普天之下无人能比,虽为一代魔君,却是当之无愧的盖世英雄,足令世人千秋仰慕。

殴冶流云哼道:“魔道也配称天道吗?既然战祸已起,我惊邪剑派必将倾尽全派之力,捍卫神州山河!”

“一寸山河,一寸血!”

说罢,殴冶流云深深望了一眼魔君,对姒妤道:“殿下,如今魔道势大,我派掌门真人已故,我们且先避退,再从长计议!”

姒妤点点头,随即下令撤退。

眼看惊邪剑派和龙骑锐士整合队列,开始向树林中撤退,魔宫众人目光中如狼似虎。

血舞道:“圣君,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吗?我们的魔珠难道也不要了吗?”

魔君并没有说话,若以两方人马的实力对比,即便拼杀下来也是两败俱伤,说不好把此战的胜果也丢了。

而且浣月皇朝在奕国尚未稳住朝纲,同时还要提防“暗火”,魔君自然不会草率。

流霜急忙拉回血舞:“圣君自有定夺,你我听命就是!”

漫天风雨,此刻更显得萧杀起来。

在惊邪御士负死扶伤准备退去的时候,魔君忽然喊道:“鸢飞少侠请留步!”

鸢飞戾回身望去,只听魔君道:“你母亲雪魔是我魔宫先辈,你也算有一半魔族血脉,何不就此入我浣月皇朝,本君必定好好器重於你,也好过那些所谓的正道对你百般猜疑,何况,你身藏我魔宫冰魔珠并不适合身居正道,倘若……”

魔君话才说了一半,惊邪剑派众人面色大变,连神色木然的九缨仙子也用异样的眼光扫过鸢飞戾。

这个身怀魔道邪物的人,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都望着他。

魔君说到此处,想起鸢飞戾和雪瑶联手的威力,心中一动,继续道:“如果你肯为皇朝效力,你就是我皇朝的修罗圣主,你考虑一下……”

魔宫众人大为动容,修罗圣主岂不是跟圣女一样?

那是多么崇高的地位啊!

“住口!”

鸢飞戾对魔君的招抚丝不以为然,大声道:“我娘早已脱离魔道,我如今以正派自居,自然不会有负师门!”

雪瑶冷冷注视着鸢飞戾,仿佛被点燃了盛怒之火,又看出他伤得不轻,当下双手快速结印。

一众魔头感觉到温度骤然下降的同时,都退开了数步之外。

“修罗,万里荆棘!”

当雪瑶双手按向地面,地上的积水迅速凝结成冰,不断有一人高的冰刺突起,穿透了场中无数尸体。

呈横扫千军之势,冰棘遍地。

欧冶流云等人的压力越来越大,眼看形势岌岌可危。

就在这个时候,觉尘出现在两军阵前,一身超凡入圣的“九龙般若真法”片刻走遍全身,从他双掌迸发出一片金光肃穆的佛光,硬生生挡住那妖力袭来。

“佛法,万佛朝宗!”

无数尸体和碎冰都被掀翻上半空,赶来的觉烨、觉泓等僧人一起发力,瞬间龙吟虎啸声大作,极强的耀眼佛光把魔道众人迫了回去。

“走!”

觉尘对几位同门一挥僧袍,便掩护着惊邪剑派众人向林中急退。

魔君冲破佛光接住了雪瑶,只见她一口鲜血染红了面纱,看样子是被般若寺众僧联手打成了重伤。

“别追了!”

魔君一声喝令,更不回头,抱起雪瑶便向城内飞去。

雨势不收,夜幕降临,血腥的祁山之变就此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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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祁山惊变(三十九)

昆仑谷漆黑的苍穹,只有雨滴落之不尽。

疲惫不堪的各派残余决定在这里休息一夜,并布置人手占据了天险谷口,以防魔道趁夜偷袭。

另有三万龙骑锐士由姒轩辕率领,连夜打通昆仑关这道天险门户,由于城关已经被攻克过一次,大部分守城军士都逃进了山岭,所以一时也无法形成威胁。

风旗营轻装从简,并没有携带军帐,好在一线天这里有着天然形成的斜壁涯,倒也算得上风雨不侵的露天营帐。

燃烧的数百个火堆,照得涯底一片通亮。

姒妤吩咐青羽营去谷中打了野味回来,为几派御士送了过去。

只是人人心情沉痛,便是连她自己也没有半点胃口。

“回禀大帝姬殿下,二殿下的伤势虽重,但好在未伤及心脉,性命暂时已无大碍,只是……”

军医说到一半,见姒妤面色一紧,急忙又道:“大帝姬殿下也不必太担心,卑职只怕会留下后疾,此后仍需长期静心调养!”

“能保住命就好,二殿下就有劳你费心照料了!”姒妤松了口气。

“是,小人一定竭心尽力!”

江盛端着碗走过来,碗中烤肉的香气飘荡,里面还插了一把小刀。

“殿下,鹰肉烤好了,虽比不上御膳房的厨艺,但也是山中猛禽啊!”

姒妤正要对身旁吩咐一番,发现嫣无双居然不在,四下里一看,只见那丫头正在不远处为齐横更换伤药。

早在从玉京城到祁山州城这一路上,姒妤便发现这齐横对双儿情有独钟。

不过双儿毕竟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应该不会犯糊涂,也没这个胆子。

何况这次若不是齐横舍命相救,她这个半身只怕已经死在奕国皇宫里了,照顾一下也是人之常情,便没有多想。

姒妤轻声一叹,便接过肉碗向鸢飞戾所在的火堆走去。

她走出没多远,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随着她目光望了一圈,只见萧婳和褚碧师徒三人围着一团篝火,九缨仙子面目憔悴而无神,口中轻声念着:“情天动,白云中,不羡鸳鸯不羡仙倾城旧,书生老,不寿情深今依旧”

她反反复复,断断续续的念叨着,在这夜色之中,这位瑶池掌门的声音意外的温柔如水。

靖十三和他的母亲坐在另一处,也是六神无主的样子。

靖十三偶尔喝上一大口酒,向火堆里添上两根干树枝,想来他爹靖戚的死对于这母子二人来说,也是不小的打击。

姒妤失神之间,忽然从七绝殿四人围坐的火堆旁传来一阵喧譁,接着便看到雪诗诗对着西蜀方向撕心裂肺一般喊道:“师父!”

达尔柯、止水急忙劝住她,嫷嫷也是一腔悲声道:“诗诗,你不要哭啊,你的眼睛才刚换过药,千万不能哭,不能哭啊!”

雪诗诗痛哭绝望般地靠在嫷嫷怀中,不停地哽咽着:“师父他一生与人无争,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把他尸身挂在城墙上,为什么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听说五司命雪无痕被齐王射杀后,还将尸体挂在了城门上,也难怪雪诗诗如此悲愤。

靖十三也看向这边,痴痴地望着那痛不欲生的女子,竟不由自主的想走过去,但被母亲说了什么,便再没有其他举动了。

般若寺僧人围着重伤的归航,仍在以九龙真气轮流为他续命。

另一簇火堆旁,李子忠将军正用草席包裹他战死儿子尸体。

对于军人而言,马革裹尸便是最好的结局。

而花天蝶也跪在一旁默默地啜泣,她是那五千精骑中唯一幸存的人。

黑夜里又恢复了平静,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收回了目光,只剩下孤单伫立的姒妤。

这位高贵的帝姬身边既没有双儿,也没有小蝶,江统领也没有跟来。

山风吹来,她只觉得那寒意穿透铠甲,吹得身上一阵冰凉。

何处传来悲词赋经,音韵悠扬,不尽哀思,不尽之感伤——

“往矣惜惜,白袂依依,今我来思,生死两分,衿兮衿兮,凄其以风,维不永伤,奈若衿兮,胡魂不归”

她寻着声音望去,看到远处的巨石上有一个身影,殴冶流云似乎在那里祭奠着什么人。

姒妤忽然抬头,仰首望天,只见一线之天冷冷苍穹,竟有种分外寂寞的感觉。

她忽然觉得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悲凉,却没有一种悲伤是自己的。

姒妤确实没有悲伤的理由,反而暗暗窃喜。

因为很快神州和西域便会再次开战,这也是她苦盼已久的大争之世啊!

乱世,方能出英雄!

不远处的鸢飞戾看着火焰怔怔出神,静静地坐着。

一场巨变,把这个叛离师门的男子又拉回了命运的回归线。

皇甫飞灵始终陪在他身边,火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映在石壁上,让这个孤独的男子看起来不在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姒妤将肉碗递给皇甫飞灵,目光却看着鸢飞戾。

可是鸢飞戾只是静静地出神,沉浸在雪无痕和秦寒月的死讯中,这两人都曾救过他的命。

身前那团火光里倒映的英姿,一时也难以点亮他心中的犀照。

他又是否知道,有个为情无畏的女子,她步步为营,步步杀机,以自己一身铁骨铮铮,一腔似水柔情,披甲挂帅,统领五万精骑毅然决然的回到这片本不属于自己的战场。

只因为这里,还有他的身影。

“戾大哥,你吃点东西吧!”皇甫飞灵轻声道。

“你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吧,本宫正好有话想对你说!”

皇甫飞灵似乎也在等这一刻,却忽然被鸢飞戾拉住了手,显然是不想让她走。

在这个面厚情深的男子最伤心的时候,他只想让她陪伴。

即使什么都不说,只要她陪在身边,心就不会那么空了。

“戾大哥,我去给你找些酒,很快就回来!”皇甫飞灵柔声道。

鸢飞戾这才放开她的手。

姒妤看到这一幕,嘴角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

山风吹来,积水泛起微微涟漪,倒影着天上的月亮清冷美丽。

此刻,两个身影姽婳的美丽女子来到这里,俏立在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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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难过的人

皇甫飞灵开口道:“如果你想从我身边抢走戾大哥,还是别费力气了,你也看到了,戾大哥根本离不开我!”

姒妤悠悠地说道:“情爱之事,从来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天下间没有哪个丈夫,尤其是英雄不是靠女人来成全的,本宫争不过你,不是因为你比本宫年轻,只是时机不对!”

她一声叹罢,神色端然地看着皇甫飞灵道:“你本是奕国太子妃,现在却和鸢飞戾搅在一起,你知道世人会如何看待你们吗?即便你不在意,世人也会认为是他拐走了奕国的太子妃,所谓男盗女娼,此乃无德无义,非君子之道!”

皇甫飞灵不知该如何自辩,因为袭月帝姬说的都是事实,她逃婚虽然另有隐情,但在世人看来她败德在先,这污名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清的。

姒妤又说道:“你还只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你不妨想想,你能给他什么?你知道他想要什么?”

“笑话,我不知道,难道你就知道?”皇甫飞灵很是不服气。

姒妤道:“鸢飞戾想要什么,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无论他想要什么,本宫都能给他,只有本宫才是成全他的人!”

皇甫飞灵却不以为然:“你看错戾大哥了,他不是迷恋权贵的人,我们以后会做一对平凡的夫妻,经营一间酒楼,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姒妤失笑:“你不要天真了,这话骗骗你自己就可以了,鸢飞戾这般身世怎么会甘心做一个普通人?即便他想做个普通人,也是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你以为他的命运还由得了自己做主吗?”

皇甫飞灵听了这番话,片刻间失神,蓦地想起鸢飞戾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不要一厢情愿的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你以为你真的了解我吗?我爹娘是何等人物,要我做个普通人,我不甘心……

这时又听姒妤道:“本宫是开明的女人,你是皇甫氏族的长女,对他的霸业有所助益,日后他称霸天下,也不会只有本宫一个女人,但本宫必须占个高枝,因为本宫是袭月帝姬,是帝王燕,你若真的爱他,不妨先离开他吧,待本宫大婚之后,便可纳你为妾,日后封个贵妃你也不算委屈,这样他才能有个好的前途,可好?”

皇甫飞灵咬紧唇,忽然道:“鸢飞大哥是重情专情之人,他绝不是你说的那般三心二意,除了我,他心里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

姒妤失笑道:“十二楼中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你可曾见过哪位九五至尊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等千古佳美,连本宫都不敢奢望,你还真是天真啊!”

“如果我不愿意呢!”皇甫飞灵决然道,不要说做妃了,如果不能拥有一心一意的爱情,便是皇后她也不做。

姒妤幽幽一笑,闲庭漫步一般地说道:“本宫给你说个故事,那是在本宫十六岁生日的时候,父皇为了讨好本宫,把一件价值连城玲珑紫烟如意许给本宫做嫁妆,偏偏他最宠爱的妃子也看上了这件宝物,父皇为难之下,却把宝物许给了他宠爱的女人,本宫便当着他们的面把这件宝物摔得粉碎!”

她话音一顿,豁然转身,寒声道:“本宫得不到的东西,别人得到了也不会完整,本宫能成全鸢飞戾,同样也能毁了他!”

皇甫飞灵心里一紧,跌坐在水边。

冰冷的雨水沁透了她半边衣衫,从心底泛起一阵阵恶寒。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她相信这位帝姬说得出来,更做得出来。

成全一个人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但是毁掉一个人却是轻而易举。

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皇甫飞灵怔怔出神。

那水中的月儿轻轻地摇晃,衬托出她凄凉的哀伤。

姒妤静静地站在一旁,望着天上的明月。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脸上,衬托出这个女子的决绝。

习习山风,风过水面。

掠过两人的身旁,屏了息,止了声。

似乎过了很久的时间,皇甫飞灵低着眉,带着几分哀愁,眼里仿佛有淡淡的泪光涌动,静静地开口道:

“他性子冷,有时候脾气也不好,所以你要迁就他,多主动一些!”

“他喜欢喝酒,喜欢最烈的酒,只是因为他身子寒,他……”

回想两个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皇甫飞灵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拼命忍着眼泪,朝黑暗笼罩下最幽深的山谷走去。

“你不想跟他告个别吗?”姒妤说。

“不必了,好好善待他!”说完,皇甫飞灵就跑远了。

姒妤不禁暗恼,如果鸢飞戾知道是自己逼走了皇甫飞灵,以他那江湖习性,指不定要如何怨恨自己呢。

想到这,姒妤轻哼道:“到底是小户人家的女儿,不识时务,却是本宫枉做小人了!”

皇甫飞灵脚步不停,大步奔跑起来,月光照在她身影上带着凄凉的温柔。

她不顾一切向前奔跑,直到跑出很远,跑到连月光都照不进来的黑暗之处,忽然跌倒在地上。

树林深处仿佛有妖魔狂啸,哗哗作响。

她靠着一颗粗糙的大树再也不忍不住心底的酸楚,撕心裂肺一般的大哭起来。

失去心爱的人,仿佛也失了这个女子的心。

她的魂,她的魄,都在这一刻撕心裂肺地哭泣着。

原来,她真的是那个哭得最伤心,最难过的人啊!

营地里火光摇曳。

一个苗条的影子映在了鸢飞戾身前,姽婳中带了几分踌躇。

他以为是皇甫飞灵回来了,便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鸢飞公子,我、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鸢飞戾抬头,这个女子并非是皇甫飞灵。

瑶池宫的景娆娇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脸上还带了一丝笑容。

景娆娇早就想过来了,只是刚才皇甫飞灵一直陪在这个男子身边,这会儿看到鸢飞戾一个人了,便忍不住过来关心一下。

“多谢公子一路舍命相护,这是我们瑶池宫最好的外伤良药,寻常人我是不会这么大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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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鱼跃于渊(一)

景娆娇便将冰肌散递到鸢飞戾面前。

“他受的是内伤,这么好药给他也是浪费!”身后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景娆娇吓了一跳:“小、小师姐!”

紫宸妃萱平日里就是一副目中无人的高冷性子,偏偏又身负极高的修为,更是瑶池下一代掌门的继承者。

不单是景娆娇,几乎所有年轻的瑶池御士没有一个不怕她。

鸢飞戾对紫宸妃萱没有什么好感,索性把眼一闭不理两人。

紫宸妃萱也不看鸢飞戾,只对景娆娇道:“叫我师姐!”

“是,师姐!”在这位小师姐面前,景娆娇显得唯唯诺诺。

“你很闲吗?师父不用照顾了吗?”

景娆娇悄悄扔下冰肌散,低着头走了回去。

二人刚走不久,又有脚步声缓缓接近,这次却是欧冶流云。

“戾儿,你跟我过来!”

在一线天最黑暗也最狭窄寂静的荒草丛中,鸢飞戾跟着义父来到一座巨大断恒石前。

欧冶流云细细端详着手中一把折断的兵刃,右手反握着,左手轻轻抚过凹凸不平的泥锈。

鸢飞戾没看出那件兵刃是刀还是剑,正疑惑间,只见殴冶流云手掌一震,向兵刃内注入了一道真气,那兵刃所有的泥锈全部落去。

霎时间紫芒升腾,映出一片艳丽紫光,竟是一把断刀。

“跪下!”

鸢飞戾又是一愣,他从殴冶流云脸上看到了平时几乎不曾出现过的威凛之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他这样,但他还是慢慢地跪了下去。

对着面前的巨大残石,鸢飞戾直挺挺地跪着。

片刻后,他身旁传来一声叹息:“戾儿,给你师姐磕三个头!”

哪位师姐?

这个师姐应该如何祭拜?

同时他也想不明白,就算有这样一个非亲非故的师姐,自己为何要拜?

“我殴冶流云一生只收过一个女弟子,师徒悖恋,有违纲常,当年你师公容不下她,为了顾及师门声誉,我不得已将她逐出师门,让她永世不得踏入轩国疆土,不得以惊邪御士自居!”

鸢飞戾神色动了动,曾几何时,自己也有过这般被逐出师门亡命天涯的经历。

殴冶流云继续说着:“十七年前,浣月皇朝四大圣使白虎身负毒伤,把昏迷不醒的你托付给了通联镖局,那时浮生阁觊觎你体内的魔珠,一直在追查你的下落,衿儿身为通联镖局少镖头,本可以不趟这浑水,但她终究是念着师门情份,对你以性命相护,如今她尸沉此处已有十八年,天地为墓,纵然她已不是惊邪剑派弟子,也当受你这三躬祭拜之礼,算是你对她的报答!”

“嘶—”

鸢飞戾沉吸一口气,殴冶流云这番话听进他的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样。

原来有个女子为了自己而殒命,这是何等样的恩德啊!

他再没有丝毫犹豫,对着身前乱石拜了下去。

他一连拜了三次,然后端然正色道:“衿师姐,惊邪剑派十二代弟子鸢飞戾,承蒙大恩,永生感念!”

殴冶流云目光柔和了些:“她听到你这声师姐,一定会高兴的!”

鸢飞戾神色一黯,低下了头,久久不肯起身。

殴冶流云伸手扶他,温颜道:“好了,你起来吧,你欠衿儿的也算还清了,走吧!”

鸢飞戾走出没几步,发现殴冶流云还站在那里,他就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听见殴冶流云疲惫说道:“你先走吧,我欠衿儿的,还没有还清啊!”

不知过了多久,阴深凄晦的峡谷最黑暗的地方,只剩下欧冶流云一个人的身影。

鸢飞戾回到营地,没看见皇甫飞灵,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当下便去问了大帝姬。

“殿下,你看到飞灵了吗?”

姒妤奇道:“飞灵姑娘?怎么,她没回来吗?”

鸢飞戾向四处望了望,这时只听姒妤说道:“她又不是小孩子,你看得这么紧,还怕她丢了不成!”

鸢飞戾认真道:“殿下,我不跟你说笑,飞灵呢?她是跟你一起走的,这么久都没回来!”

姒妤也收起笑容,嗔道:“本宫才没空看着你的小情人,别忘了她是皇甫家的人,她父亲皇甫青云乃是奕国丞相,现在奕国朝廷沦陷于魔道之手,她可能被皇甫家的人接走了,要不然本宫去帮你问问江统领?”

“不会的,飞灵就是走也会跟我打声招呼的!”

正好这时候江盛和姒轩辕并肩走来,鸢飞戾几步抢过去,急道:“江大哥,你看见飞灵了吗?”

江盛正要摇头,忽然看见姒妤给了一个眼神。

江盛跟随袭月帝姬多年,别看外表粗豪,却心细如针,有些时候根本不需要言语交流便能立刻会意。

他一时沉吟起来,正想着该怎么回答。

鸢飞戾急道:“你到底看没看见,不用想这么久罢?”

江盛猛地一拍脑门:“飞灵啊,那个丫头已经走了!”

“她去哪了!”

江盛期期艾艾道:“她、她也没告诉我呀!”

鸢飞戾气极:“那你怎么不拦住她!”

江盛越编越顺,嘿嘿一笑,说:“我是想拦啊,可我拦不住呀,那丫头跟阵风似的,我追不上呀!”

鸢飞戾不再理他,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戾施主,你身上的伤好些了么?”

他回过头定睛一看,竟是觉尘,一身月白袈裟不染纤尘,在那低眉浅笑。

只是此刻鸢飞戾顾不上说什么,急道:“大师,我的飞灵不见了,你帮我去找找她吧!”

觉尘点头微笑,二人身形一动,便飞上了夜空。

姒妤对江盛吩咐道:“你也去,本宫明天一定要看见鸢飞戾回来!”

“是!”

江盛应了一声,也飞身顿入夜空。

姒轩辕刚才就发现这主仆二人眉来眼去的,大概猜到了一些端倪,对姒妤悄声道:“皇姐,飞灵姑娘不会是被你给逼走的罢?”

姒妤嗔道:“你要敢说出去,本宫轻饶不了你!”

姒轩辕一窒,随即叹道:“这荒郊野外的,那姑娘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只要你不说出去,那丫头是死是活,也怨不到本宫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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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鱼跃于渊(二)

姒轩辕哑然,不过他也并不在意。

后宫从来都是女人的天下,但凡牵涉党争之事几乎凡事必争,心机手段无所不用,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如姒妤这般女子,又岂是省油的灯?

想到这里,他不禁为这个未来的皇姐夫担心起来,几步跟上姒妤,走向一处重兵把守的地方。

魔擎三人被铁链锁着,有重兵关押看守,稍有妄动便立刻寒刀架颈,已成阶下之囚。

青竹挣扎了一下锁链,发出“哗哗”的声响,恨恨道:“主上,早知如此,你就不该相信那个女人!”

“神州人奸诈狡猾,没一个好东西!”墨竹也道。

魔擎苦笑叹气。

“是谁在这里说本宫坏话呢!”

一个清悦的声音响起,众将士分开一条路出来,参道:“参见二位殿下!”

姒妤负着双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微微颌首道:“都起来吧!”

“哼!”

青竹和墨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切齿地盯着姒妤,分别把头扭向两边,大有不服的样子。

“好厉害的女子,我魔擎认栽了!”

魔擎自觉小心谨慎,对这位帝姬真是防不胜防,现在细细想来,定是那壶清洗伤口的酒中被下了药,想必姒妤也知道“闭脉封经”丸于普通人无效,所以才敢大胆试酒。

可那份悉心呵护,却令人无法拒绝。

姒妤对士卒吩咐道:“你们,把她们放了吧!”

魔擎三人都是一怔,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她能如此轻易的放走自己。

“皇姐,她们可是魔道中人,还不及审问就这样放了,不合规矩!”姒轩辕在一旁提醒道。

姒妤黠然一笑,说道:“还用得着审吗,明摆就是三个女魔头,而且专吃人心,若不放了她们,难不成,还要养着?”

姒轩辕:“这……”

他一挥手,两名将士只得为魔擎三人卸开厚重的锁链。

可是铁链太紧了,一时半会儿也没解开。

“不必费力了!”

魔擎说罢,双臂一用力,锁在身上的数圈铁索尽数崩裂开来,这可把将士们吓了一跳。

姒妤处之泰然道:“果然你们还是不死心啊!”

魔擎的功力其实早已恢复,两个时辰前便有机会逃脱出去,只不过她想看看姒妤是否还愿意回魔宫。

这个女子对魔君乃至整个浣月皇朝来说,都太重要了。

转眼间魔擎已将青竹、墨竹二人的锁链卸开,正色道:“娘娘,你真的不随我回魔宫吗?”

姒妤负手婷身而立:“你帮本宫带句话给魔君,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当今之世,西域繁盛,神州太平,此乃人魔共存的太平盛世,若他心里还有一个圣字,就应当听本宫一番规劝,不要枉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徒留长恨于千古!”

这番话看似正义凌然,其实暗含暧昧。

魔擎也是个精明的人物,当即道:“好,你的话我会如实带到,但圣君也是长恨此身非我有,可惜你的聪明才智不能辅佐于他,否则,定会对皇朝霸业大有助益!”

姒妤却丝毫不在意地说道:“其实在此之前,本宫也曾对你们魔君有些倾慕之情,只是不曾有机会一见,不想今日见了他,确实为人中之龙,魔中之皇,却非姒妤命中之缘,这大概是天意吧!”

青竹上前拉住姒妤的手说:“娘娘,你还是跟我们走吧,青竹愿意服侍你左右!”

“墨竹也愿服侍娘娘!”墨竹也动容道。

姒妤见这两个小魔女性情坦率狠辣,且修为高强,最重要是忠心无二,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奈何却不能把她们留在身边。

“好了,你们两个小丫头呀,魔性难训,还是服侍你们主上吧!”

青竹撇撇嘴:“可是,你这样放走了正道的仇敌,你怎么跟神州武林交代呢!”

“袭月帝姬放走了她的朋友,还需要跟谁交代吗?就是要走,也走的光明正大!”

殴冶流云和林楚等十几名惊邪御士从容走来,虽然他们与魔道有血海深仇,此刻却都无意为难魔擎三人。

这在以前是绝对不敢想的,但今日的惊邪剑派已然变得不同了。

是非对立,恩怨分明!

放走了魔擎三人,殴冶流云苦笑道:“这次又得让我帮殿下来背这黑锅了!”

姒妤知道他指的是上次放走鸢飞戾一事,便笑着道:“首座真会说笑,姒妤什么时候让您背过黑锅啊!”

殴冶流云随即遣退了帐中所有的人,神色凝重道:“掌门真人在临终之际,已经决定把本派第十二代掌门之位传给戾儿了!”

姒妤并没有多意外。

殴冶流云奇道:“这可是掌门真人临终时的决定,只有我一个人清楚,难不成殿下早就知道了?”

“本宫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本宫要嫁的人必定是个盖世英雄!”姒妤扬起三分桀然。

回想十七年前七星楼的情景,欧冶流云喟然道:“茫茫人海,浮华世界,世上有很多事可以求,唯缘分难求,造化是如此弄人!”

姒妤逸采神飞道:“此次浣月皇朝来势凶悍,那七夜文韬武略堪称历代最圣明的一代魔君,这将是一个乱世封神的时代,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

欧冶流云忙问:“殿下有何打算?”

姒妤沉吟道:“鸢飞戾年少轻狂,一身的江湖习性还需历练,此时若即惊邪剑派掌门之位,则与本宫所谋相悖,引起朝廷猜忌,所以本宫的意思是,当下不合时宜!”

欧冶流云眉睫一动,已然明白了这位帝姬的意思。

经过祁山这一场血战,神州武林的大帮派,小帮派俱是受创不轻,就拿惊邪剑派来说,首座秦寒月的战死,而支持齐悲鸿的神州武林修真世家也是元气大伤,这也意味着锐士和修真世家的势力被削弱,很难再争夺护国剑派掌门之位。

那么自然,在暗中支持这两方势力的朝廷中大皇子和二皇子,自然也受到了削弱。

如果这时鸢飞戾续了掌门之位,又和大帝姬府结成联姻,如此强强联合异军突起,必然会成为朝中第三股夺嫡势力。

等到了那时,不要说两位皇子会联手打压,恐怕连帝君都会多方掣肘,视其为心头大患。

所以说,当下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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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鱼跃于渊(三)

“你们无需惧怕本君,在这大殿之上,有什么想说的,但讲无妨!”魔君的声音温润而有力,一派圣君气魄端坐在龙椅上。

血舞流霜两位圣使站在两边,堂下群臣林立,左边以齐王李闯为首,后面依次是六部尚书和一众朝臣。

左边以朱雀、玄武两位长尊使为首,身后站着一众魔堂堂主。

刀云梦和吕伟两位浮生阁长老如今也是堂主身份,虽然魔宫与奕国大臣同在一座大殿之内,却是泾渭分明!

魔君迫在眉睫的一件头等大事,便是坐稳奕国朝纲,号令文武百官。

而他扶持的齐王李闯本来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虽然短期内可以控制朝政,但若要执动兵征伐之事,却难以信服臣民百姓。

如今浣月皇朝圣威天降,更是民心动荡,非魔君亲自坐镇不可。

魔君坐在龙椅上,君威自不必说,他气势压迫之下,群臣都抬不起头来,心里悲凉之极,皆有种亡国之臣的感觉。

一阵沉默之后,一位大臣走了出来:“魔君大人,老朽有话想问!”

这人一说话,齐王第一个神色大变。

说话这人乃是奕国丞相皇甫青云,主掌兵马钱粮。

这老头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不但称“圣君”为魔君,还自称老朽,分明是未把圣君当君主,更没把自己当成臣,此为大不敬,昭然逆主之心啊。

魔君微微一笑:“这位就是皇甫大人吧,本君曾听闻您是两朝忠烈,奕国之股肱重臣,有话请讲!”

皇甫青云仗身而言:“老朽想问魔君,您不远万里把战火引向神州,使我国百姓民不聊生,家国动荡,社稷倾覆,如今您高居天子之位,何以信服于人心?”

魔君端地是不怒而威,回答道:“天下,有德者得之,失德者失之,本君之仁德,西域百姓人人颂扬,贵国天子之位,本君如何不能坐?”

皇甫青云道:“正邪有分,人魔有别,魔君非我神州正道之人,自然便是无德无仁,焉能执掌国印,兴我奕国兵事?”

魔君道:“不错,人魔正邪确实有所区别,本君虽为魔君,却并非邪徒,本君一向以泽陂苍生视作为君之道,若有机会,本君真想带你们去看看,我浣月皇朝治下的西域那是何等的繁荣昌盛,人人衣食无忧,难道,你是不相信本君能给神州带来盛世吗?”

皇甫青云苍凉一声大笑,那笑声回荡在大殿上:“自古以来,邪不胜正,老朽只怕到时魔君兵败,我奕国山河碎裂,从此再无乐土颐养天年了!”

“你可是在暗指,本君兴兵无名吗?”魔君也是一阵大笑:“现在我皇朝百万雄兵正强攻西蜀五城,神州各派元气大伤,待我皇朝大军过境,便可横扫天下,皇甫大人何愁没有一方乐土”

皇甫青云大声不屑地哼道:“此乃逆举!”

魔君也知此人不惧生死,便喟然道:“皇甫大人所说之正邪难容于水火,不过就是正魔两道有所不同罢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必定会有纷争,本君不求后世歌功颂德,也难以保证天下大统之后,从此就再无战火烽烟了。

倘若,有朝一日,我魔宫女子也能在神州找个好的归宿,再倘若,人神州愿改变对西域百姓的看法,真心接纳我魔族子弟,试问这世间上,不就少了人魔之分吗?自然也就少了一分杀戮,也不失为苍生之福气啊!”

魔宫堂主一片动容,甚至有奕国的大臣轻声议论着:明君至此,社稷何忧?

魔君便在此时霍然起身,沉声说道:“这冥冥之中,谁主沉浮?千秋功过,何足道哉?本君今日之所为,只愿在这世间上,从此,再无人魔之别!”

一股震慑人心为其所折的威势从这位年轻的魔君身上辐射下来,撞击着堂下众人心潮。

“浣月皇朝,文成武德,泽被苍生,一统天下!”

一众魔宫门人跪地参拜,随着齐王及其党羽叩头伏地,剩下的多是忠良之辈竟然也俯下身子跪拜新君。

直到最后一位兵部参政议大夫深深望了皇甫青云一眼,一咬牙,缓缓跪了下去,口中低低地念叨:“李家天下,气数尽了!”

看着满朝文武全都跪成一片,数百人之中只有他皇甫青云站在堂下,心中的盛怒也终于化作心灰意冷。

一挥袍袖,这位丞相仰天长叹道:“魔君有此胸怀气度,着实令老朽我忠骨折服,但老朽年事已高,恐无力为魔君鞠躬尽瘁了!”

说着,他伸手抖了抖袖子,解开了下颚的系带,缓缓将官帽摘了下来,端于胸前,决然说道:“请魔君施恩于老朽,容老朽携家眷还乡,颐养天年!”

魔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扬手道:“本君,恩准了!”

皇甫青云爱惜的将官帽放在地上,然后对魔君作了一揖,却已是满脸的老泪纵横,众臣都不敢看他。

“退朝!”

龙椅旁的太监看到齐王眼色,适时地喊出一声退朝,众臣这才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退出大殿后,魔君立刻对左右吩咐道:“若能控制皇甫氏族对本君的霸业大有助益,这个皇甫青云乃是皇甫氏族的族长,不能就这样放走了!”

“属下明白!”血舞领命而去。

魔君又问流霜:“魔擎还没回来吗?”

流霜道:“还没有消息,只怕……”

魔君微微摇头:“以魔擎的智谋和修为,应该不至于被人给擒了,召集众堂主来见我!”

“是!”

很快,还没走远的魔堂堂主又被叫了回来,人人心里忐忑不安。

圣君一向赏罚分明,该赏的已经赏了,该封的也都封了,恐怕接下来就要论过行罚了。

魔君对堂下众人道:“此次祁山之战变数太多,把你们的遭遇都说一说!”

浮生堂主吕伟当先道:“属下有一事要禀报圣君,我浮生御士围攻五派之时,我派天山涧竟遭人入侵,打伤守山弟子数十人,属下经过一番询问调查,得知此事正是暗火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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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鱼跃于渊(四)

千密堂主刀云梦说道:“属下大胆猜测,这伙人行事诡异,目的很可能是为了我派的离恨砚!”

魔君眸中杀机凛冽:“暗火,又是暗火,必须得尽早除去这伙势力,免得他们阴魂不散!”

他眸光一定,当即道:“神乐、火麟儿,本君给你们二人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神机堂和麒麟堂两位堂主未能及时制止千里火释放,现在属于戴罪之身,当即上前请命。

魔君道:“神乐擅长追踪术,你去调查暗火动向,看看他们究竟藏身何处,火麟儿抓紧时间炼化凰胆赤焰,本君要用你的三味真火,把他们见不得光的勾当挫骨扬灰!”

“是,圣君,属下这就去办!”

二人应允一声,急忙退了下去。

金玉堂财迷儿上前说道:“圣君,属下这里也有一事要禀报,我在百华街驱逐百姓之时,曾遇到一位大有来头的女子,属下在她身上发现了两枚信物,一是东方先生的玉佩,另外还有无垠城的无垠戒指,属下推断,此人大有来头!”

见魔君沉吟不语,财迷儿方才只是抛砖引玉,当下说道:“圣君,三军要响,锐利难挡,眼下战事在即,奕国国库早已空虚,只能由我们金玉堂从皇朝调拨银两,所需数目实在太过庞大,如此只能加重西域百姓负担,恐于后方人心不稳,若能得无垠城相助,军需之大急便得缓解!”

魔君听得出财迷儿隐隐有诉苦之意,也是颇为无奈道:“既然是先生的朋友,哪怕她就是无垠城主,我们也不能去打扰她!

财迷儿脸色闪过一抹失望,她知道魔君对恩师浣月大祭司十分敬重,此事一旦牵扯到东方无为,多半便没有了下文。

“你金大小姐的钱袋子鼓起来,本君的腰杆才能挺起来,多辛苦一下吧!”魔君苦笑道。

玄武这时上前道:“圣君,我这里也有一事要禀报!”

毕竟玄武是上一代的高手,魔君神色间也多了些尊敬:“长尊使请讲!”

玄武道:“我奉圣君之命坐镇天澤州城,助齐侯擒拿西蜀五司命雪无痕,不想五司命为人刚烈,自尽成义,但齐候一怒之下竟命人将其尸身挂于城墙,我看不过去,这便将此事禀明圣君。”

齐候没想到玄武真的在魔君面前参了自己一道,便为自己辩解道:“圣君,依臣候之见”

魔君不等他开脱,语重心长道:“齐候现已是我皇朝一方诸侯,将来要统治百万臣民,但本君必须给你一个忠告,君侯无信则无威,无仁则失人心,无义则受之孤,无忠则谓之佞。”

齐候受魔君所点,简直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他如今已是君候,自然要在世人面前树立一个忠信仁义的形象,即便有不可为之事,也要找个人背黑锅,连忙点头称是。

魔君对此人非常失望,暗道此人野心滔滔,却无治国之才,心狠手辣比魔宫门人更甚,实在难堪大用,若非他还知道点进退,肯愿意俯首称臣,早就跟上官沐风一般下场了。

魔君随即不再看他,问向众魔道:“你们还有事要禀报吗?”

众魔堂堂主在此战中大多扑了个空,俱是沉默摇头。

“报——”

忽然,一名魔宫传令门人疾跑进来,参道:“启禀圣君,擎云堂堂主回来了!”

魔君即道:“快让她进来!”

魔擎步履如风,披风微微飘动,参道:“属下参加圣君!”

魔君一摆手,遣退了其他堂主。

众魔心里压抑着对魔擎的猜测,便应了声“是”,连流霜和血舞两位浣月圣使都退了出去。

见殿内已无他人,魔君便从龙椅上走下来,亲手将自己麾下这位心腹扶起来:“究竟是何事困住了你?”

魔擎便将自己所经历之事详尽道出,最后把姒妤托她转达的话也一字不差说给了魔君。

“莫非先生所说,成也霓凰,败也霓凰,难道就是指的她吗?”

魔君喃喃地自言自语,蓦地想起那日在紫竹林冰谷中,东方无为无意中说的那番话。

虽然那日他并未放在心上,但经过祁山之变后,袭月帝姬着实让魔君感到了威胁。

不过魔君也有魔君的桀骜,忽地冷然一笑,道:“既然她不肯做我魔宫的宫主,就算她是帝王燕又如何?本君不信天命!”

“圣君,属下不慎被擒,请圣君降罚,逐我回十万里蛮荒!”魔擎跪地请罪,身为魔宫堂主的她是不能被擒的。

魔君却从容的向殿外走去,声音传了回来:“本君,未曾听到任何魔宫子弟被擒的消息!”

距离祁山惊变刚过去两日,惊邪剑派一千多名御士赶到了龙城关。

但鸢飞戾根本不关心日后会怎样,他和觉尘把方圆二百里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皇甫飞灵,整个人都急疯了。

这天一大早,他便来七星楼向姒妤辞行,决意要找到皇甫飞灵后再回御剑峰。

院外,以殴冶流云为首,身后跟着大批御士迎面涌了进来。

“你去哪!”殴冶流云回头看他。

鸢飞戾不答,只顾走路。

“戾儿!”殴冶流云一声大喝,颇有长辈不怒而威的气势。

鸢飞戾从心底还是很敬畏这位义父的,脚步定了定,恳求道:“等我找到飞灵再回御剑峰!”

殴冶流云道:“掌门真人尸骨未寒,你是掌门真人的徒孙,死者为大,忠孝为先!”

鸢飞戾心有不甘,只是悻悻不语。

殴冶流云也不看他,一摆手,道了句:“封棺,启程!”

千余御士站满了大场院,连院墙之外也全是白衣。

这一路上山高水远,正值盛夏,只怕还未到御剑峰,尸身就已经腐坏了,所以需要鸢飞戾用寒冰真气把几具棺椁冰封起来。

经过全力施救的归航总算保住了性命,般若寺的觉尘等十余名僧人与众人告别后,便护送归航返了回北狄塞外。

七绝殿止水、达尔柯、嫷嫷、雪诗诗四人就暂时被安置在城关内,关注着西蜀发来最新的消息,等待正道大军反攻之日。

而瑶池宫九缨仙子师徒五人也在日前离开了龙城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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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鱼跃于渊(五)

此刻众御士都把黑布系在左臂,鸢飞戾和齐横一身黑衣,都是额系白带以示上孝。

天空灰蒙蒙的,隐隐有冷风吹来。

街道上围满了人,街道那样长,向东望不见头,向西望不见尾。

一队龙骑锐士在前方开路,惊邪剑派护殡的队伍缓缓开来。

祁山惊变的消息一出,大轩百姓震惊不已。

就在几天之前,那位御剑峰上的老神仙还从这条街上打马走过,威风凛凛。

谁会想到那样一代擎天巨柱,竟然战死了。

穿了件黑袍斗篷的皇甫飞灵也混在人群中,默默地望着自己的心上人,心里一阵心酸难过。

鸢飞戾仿佛也丢了心,就这般骑着马木然前行。

忽然间,他心有所感,看见人群中闪过一个苗条的身影,竟与皇甫飞灵极其相似。

鸢飞戾心一动,大喊一声“飞灵”,既飞身而起,落在了那女子身后。

女子听见他这一声呼喊居然也回过头来:“公子,你是在叫我吗?”

鸢飞戾的嘴唇都是一哆嗦。

只见那女子鹰钩鼻子蛤蟆嘴,一脸麻子歪枣眼,脸上一笑,露出一口小龅牙:“公子,叫我有何贵干?”

鸢飞戾登时连退几步,定了定神,不禁四下里一番张望,最后失望的收回了目光。

这一幕看在皇甫飞灵的眼里,她险些失声哭了出来,急忙用手捂住唇,悄悄地退出了人群。

她不敢再看心爱的人,哪怕只有一眼。

走在城西的街道上,皇甫飞灵一个人孤零零的游荡。

走进树林,

走过那间废弃的城隍庙。

望着自己和心爱人一起依偎过的屋顶,她泪光恍然。

梅雨季节潮湿的空气里,所有东西都柔化了棱角,这个女子生离的痛苦,却胜过死别千百倍的彻骨彻心。

她把心爱的人让给了别的女子,回到这座充满回忆的城,还想在这座城里开一间自己的酒楼,守着他们曾有过的回忆,就这样过完余生的。

可是,他永远看不见这女子的悲伤,只因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才最悲伤啊。

这时候走出来几个乞丐,皇甫飞灵想用帽兜遮住脸庞,却已经来不及了。

“前些日子飞灵姑娘在的时候,哥几个何愁缺过银两啊,唉,现在又得出去讨饭了!”

皇甫飞灵匆忙想走,但是那几个乞丐居然没认出她来,迎面从她经过,谈笑间还说着她的名字。

也许用不了多久,这些乞丐便会忘记曾经有个叫飞灵的姑娘。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即使再怎么深爱一个人,也终有遗忘的一天。

忘记心爱人的容颜,忘记她的声音,蓦然想起,是否还能记得一个名字?

“戾大哥,你忘了我吧,渐渐的把我忘了!”

“可是我,我忘不了你,也不能没有你啊……”

雨雾蒙蒙中,这个女子的声音渐渐飘远。

就连她的身影,也渐渐看不真切了。

依然巍峨的御剑峰仙气缥缈,比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脱尘更多了庄严的肃穆。

一阵阵丧鼎之声悠悠响起,仿佛沉淀着哀伤,久久地回荡在山峦之间。

巨大沉剑池旁边的那座慰灵碑上面刻了很多名字,最顶端的苍劲古字分外醒目——

御剑门开派祖师:白华子!

御剑门二代掌门:灵冲真人!

御剑门十代掌门:天极真人!

在慰灵碑最下面还有五十多个新的名字,他们都是这次战死于祁山州城的惊邪御士,包括秦寒月在内四十九人。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人的名字也赫然出现在此处:鸢飞青天、雪魔、木紫衿。

下雨了,丝丝细细的雨水将一山的薄雾都徐徐翻转,轻轻地从天空飘下。

温柔的雨落打在沉剑池内,冲刷着锈迹斑斑的无主孤剑。

可有人听到,它们为主人发出的悲鸣吗?

天灰蒙蒙的,有点阴冷,有点凄凉。

千余名惊邪御士伫立在慰灵碑面前,他们就那么静静地淋着雨,静静地祭奠着那些逝去的同门。

鸢飞戾和其他御士们一样手臂上缠着黑纱,站在这里,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心情。

只不过,他始终都只是凝望着前方羸弱的女子身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自从回到御剑峰之后,鸢飞戾选择刻意避开南宫纤云,不知该怎样去面对这个曾经深爱的女子。

雾霭萧萧。

天地悠悠。

渐渐地,丧鼎哀种之声慢慢停息……

渐渐地,新一代掌门和首座相继离开了……

渐渐地,围在沉剑池的御士开始离去……

渐渐地,参加慰灵大奠的御士越来越少……

渐渐地,雨势大了起来……

沉剑池唯剩两个人,始终站在那里!

转眼天地之间,一片迷濛。

南宫纤云木然地望着面前的慰灵碑,任凭雨水狠狠地打在她羸弱身上,雨水从发间流淌下来,顺着她的脸庞滑下。

在这凄风苦雨肆虐的时刻,她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了。

鸢飞戾默默地守在这个悲伤的身影身旁,陪着这个天下间仿佛最伤心的女子一起承受风雨。

南宫纤云彷彿梦语一般的声音,在猛烈却静谧的风雨中轻轻说道:““我的心好乱,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亲人都没有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鸢飞戾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拳头,此刻南宫纤云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自己魂牵梦绕的男子,竟然就是自己的弟弟。

南宫纤云的抽泣声回荡在耳边,鸢飞戾就这么站着,为她遮挡倾斜的雨丝。

尽管心中有无数个念头想要拥抱这个女子,却终于还是不能。

是啊!

她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在萧瑟风雨中,鸢飞戾抬头望着晦暗的苍穹,任凭雨水落进眼里。

老天爷啊!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竭尽全力的活下来,却只能做命运的奴隶……

鸢飞戾握得这般紧,以至于指甲深深刺到了手掌之中。

不知过去多久,当南宫纤云抬起头时,那个让自己为之魂牵梦绕的男子没有留下一句安慰,就那样走远了。

天地肃杀,南宫纤云也渐渐被这无情而冰冷的雨水柔化了。

在命运面前,我们只不过是蝼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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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鱼跃于渊(六)

望着雨中的两个身影,齐悲鸿和殴冶流云站在远处的树林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因为新掌门的任选牵涉到朝廷的储君夺嫡,欧冶流云便隐瞒了天极真人临终前的决定,将掌门之位让给了齐悲鸿。

而在齐悲鸿看来,鸢飞戾身怀修罗御冰决、四象御剑真决、独孤奥妙决三大功法,再加上冰魔珠和惊邪剑,足以跻身于风云榜二品御士。

假以时日,待冰魔珠完全觉醒,他必定会成为这天下间数一数二的高手,等自己大去之后,惊邪剑派也算后继有人了。

只是鸢飞戾和南宫纤云这段孽缘,却让师门长辈颇为揪心,不过很快便会离开御剑峰了,倒也不会发生有违伦常的事情。

而且此子身负血海深仇,一旦行将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惊邪剑派的未来真的能托付给他吗?

这是齐悲鸿最大的担心。

少倾,只听欧冶流云欣慰道:“有大帝姬这样女子在他身边,我相信戾儿定能更好一些,不但在修为如此,在平日里对人处事也能左右逢源,不会重蹈老七的覆辙!”

“但愿如此吧!”齐悲鸿喟然道:“白云苍狗,世道无常,谁能想到这天下会变成这般模样?”

欧冶流云听得不禁动容,想起掌门师尊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几个嫡传弟子攀龙附凤,整日里勾心斗角,为的就是争一个掌门之位。

如今掌门真人走了,为了能让鸢飞戾名正言顺,让门中弟子对他尽释前嫌,齐悲鸿不惜破例将雪魔这个魔宫妖女的名字刻在慰灵碑上,可见自己这位师兄也看开了,变得有人情味了。

“启禀掌门,紫宸大人代表朝廷要与您商议讨伐浣月皇朝一事!”林楚走来禀报说。

因为断了一条手臂,他半边衣袖空荡荡的,算得上活下来的御士中伤得最重的,以后都只能做个废人了。

齐悲鸿点点头,只听麟川又道:“还有一事,据边关发来消息,魔宫的人在幻踪林又有异动,整座崆峒洞都被烧成了一片火海!”

“崆峒洞?”殴冶流云沉吟道:“那里应该没有我神州武林势力,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林楚道:“事情已经查明,此次魔宫异动并非针对我神州武林人士,他们的目标是暗火!”

欧冶流云吃了一惊,据他所知,暗火是十年前崛起的一伙神秘势力,这次浣月皇朝掀起祁山惊变自然也有他们的份,只是不知道,这暗火为何会被魔君过河拆桥给连根拔除了?

正在疑惑间,只听齐悲鸿冷笑道:“这个魔君一方面进攻西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挫我神州武林,接着便吞并奕国和浮生阁,现在连暗火也遭了灭顶之灾,真是雷霆手段啊!”

欧冶流云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比起这些事情,如今奕国大军已归附魔君,浣月皇朝势力大增,大争之世无可避免,眼下最要紧的是和各国朝廷共商御敌之策。

而在此时,远在奕国与大轩边界的幻踪林里,魔君策划的另一场围剿已经快要结束。

被大雪覆盖的崆峒洞深不见底,足足有上百个天然形成的溶洞,若要带人进去逐一搜索,一来耗神费力,二来不免受到伏击,索性魔君一不做二不休,一场大火烧了个通透。

魔宫一众高手在来之前便将入口堵死,正面由火麟儿驱御定火葫芦,释放出刚炼化好的凰胆赤焰。

另一边的出口则布下重兵把守,密密麻麻的蟠龙丝交织成网,几乎出来一个死一个。

而且这些人不仅是正魔两道不世出的人物,多半是大凶大恶之人,求生欲非常激烈。

魔君不由暗暗心惊这位暗火阁主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居然能召集这么多高手为他卖命?

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岩石都烧得变了形状,不等洞内气温冷却下来,魔君便带人进洞搜索。

一番探查下来,统计被火烧死十余人,被围杀五人,暗火势力基本肃清,只是没能留下一个活口,也不能确定暗火阁主是否还活着。

“圣君,这里所有尸体都已经面目全非,但属下没有发现鬼婆和暗火阁主!”神乐上前禀报道。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魔君皱着眉道:“魔隐,让你堂下子弟密切关注这伙势力的残余党羽,看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是,圣君!”

一名百姓服饰的女子应声道,她穿着极为朴素,长相也毫无出众之处,但此人却是三十六堂中的隐堂堂主,堂下门人都是搜集情报的行家里手,此次行动正是由她提供情报,再由神机堂进行追踪,着实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暗火的藏身据点。

终于,直到魔道一众人折腾够了,这才留下一座满是焦土的溶洞群,就此罢手。

祁山惊变震动天下,惊邪剑派新任掌门齐悲鸿檄文天下武林人士,说明魔道声势非凡,号召天下同袍共同御敌,捍卫神州!

数日内,瑶池宫和蓬莱国正式做出回应,不日即誓师出兵。

其后,般若寺发出响应,愿协助神州大军降妖除魔,不日内便前来会盟。

在这天下间云波诡谲的时刻,鸢飞戾此时却伫立于御剑峰一处僻静的山头上。

在他目光注视之下的坟茔上杂草丛生,但坟茔附近的草萍很是整齐,想来是有人时常守护清理。

但不知为何,这座坟墓竟没有立碑题铭,变成了一座无主孤坟。

土堆下埋着的,会是什么人呢?

“这位师兄,可是五师叔义子,沈戾?”

“正是在下!”

“小女子章子依,特来求证一事,日前师兄在楚州,可曾遇到家父?”

“是啊!”

“家父的手臂是你砍的?”

“是啊!他为了保住性命,把你许给我了,有婚书为证!”

“婚书可否与我一看!”

“我可告诉你啊,你若找我报仇,同袍相残可是重罪,不过呢,我这个人好说话的,不如你求求我,这桩婚事我便罢了!”

“师兄准备何时与我成婚?”

“嗯?你、你说什么?”

“既然你我有这婚约,何时成婚?”

“你父亲的手臂是我砍的!”

“我知道!”

“你不是应该愤怒憎恨,找我拼命报仇吗?”

“父亲在信中说过此事,夸赞师兄侠肝义胆,年少有为,所以父亲让我以身相许,以德报怨!”

“难道,你不应该恨我吗?”

“我对父亲的所为也有不齿,师兄并没有做错!”

“可我是个奴人啊?你愿意嫁给一个奴人吗?”

“但你现在已经不是奴人了!”

“我才疏学浅,七品御士,这要是万一遇到强人,我是保护不了你的……”

“我可以保护你!”

“这……我风流成性,三心二意!”

“男人大多如此,三妻四妾也是常理!”

“子依师妹,你不能这么开明啊!”

“我不反对这门婚事!”

“啊……可问题是我不喜欢你啊!”

“我中意你就行了!”

“你让我情何以堪?”

“师兄莫不是想要悔婚?”

“对、对啊!我这人就是反复无常,我后悔了!”

“我并未失节,有此宫砂为证,师兄何以悔婚?既然师兄执意如此,我只好将此事禀明师尊,请师尊为我做主……”

“我受了他一掌,也不过……不过如此啊……”

山风习习吹来,鸢飞戾的衣袂随风飘扬,仿佛记忆里的温柔海洋涌起潮汐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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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鱼跃于渊(七)

“我告诉过你的,我会给你带来灾难,为什么不把我的话往心里去,应该死的那个人是我,可是为什么你却躺在这里……”

有些人,原本以为只是不足驻留的风景,从没想到她竟成你不朽的心伤。

捧起一把潮湿的泥土,鸢飞戾为坟堆被风吹残的地方补上空缺,听到身后有衣袂猎猎舞动的声音。

抬眸时,南宫纤云氤氲的明眸也正望着自己,鸢飞戾的心仿佛又被狠狠刺了一剑。

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却猝不及防。

故事的结局也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却天各一方。

“虽说子依师妹为你挡了一掌,但她毕竟是死在师公的手上,为了保护师公的声誉,事后大师伯也只是匆匆掩埋了子依师妹的尸身!”

看着纂刻碑文的鸢飞戾,南宫纤云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世界,正因为如此,你对身边每一个人都十分珍惜,所以我找人给子依师妹立了这块无字碑,也是想着有天你回来了,能许给她一个名份!”

“我代子依谢谢你!”鸢飞戾说,他用力在墓碑上纂刻出七个字爱妻章子依之墓

章子依死的时候,他走得很匆忙,如今对着一座孤坟,除了给这个傻得天真的傻瓜一个名份,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一捧捧泥土拍打在坟堆上,鸢飞戾把坟茔修得方方正正,但他心里补不好的伤口,又何止这一处?

“我听说,讨伐浣月皇朝的檄文传遍神州大地,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我们惊邪剑派也要举派出征吗?”南宫纤云转开了话锋。

“嗯!”鸢飞戾轻轻点头。

南宫纤云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表情“这些师弟姐妹们,其实他们当中有很多人都没经历过真正的战场,那是一座大熔炉,会无情吞噬所有的生命,你要把他们活着带回来!”

“嗯!”鸢飞戾还是轻轻点头。

南宫纤云期期艾艾道“你……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鸢飞戾依旧低着头,沉默不知所可。

“为什么,你不敢看我?”南宫纤云轻声诘问道,鸢飞戾低着头回避自己的样子,让她感觉自己心疼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几次哽咽,南宫纤云忍不住心酸委屈,凝望着心爱的男子潸然泪下“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对子依师妹都这般重情重义,却为何对我如此冷漠?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

这泣泪婵娟像是断肠的毒药,早已将鸢飞戾的五脏六腑腐蚀得千疮百孔。

他终于抬起头来,唇角有言而不决的温柔。

但这声“姐姐”,又如何能叫得出口?

如果这一切不曾发生,师姐心里还有个能够记挂的人,可是现在,我若将真相告诉她,断了这份残念,她的心就空了啊!

想到自己走后,只剩下南宫纤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御剑峰上渡过余生,鸢飞戾便不敢告诉她身世。

这个姐姐是不能认的,哪怕是哄她骗她。

“师姐,我没有冷漠你,只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我这心里不大好受!”鸢飞戾言不由衷地解释道,拉住南宫纤云的手为她拭去泪水。

“我也是最近才听说,原来你是七师叔的儿子,难怪师公生前不喜欢你!”南宫纤云轻叹道,却根本不在于鸢飞戾的身世,继而问他这次下山都经历了什么。

鸢飞戾把自己亡命天涯这段日子的经历讲述了出来,说到袭月帝姬的天下共主时,他眼中似有奇异的光彩“殿下告诉我,反抗这样的世道,不如改变它,若能实现殿下的理念,到时天下是人们所共有的,没有奴人,没有压迫,没有粉饰出来的太平,人人都将是自由而平等的!”

鸢飞戾的理想和抱负深深触动了南宫纤云,不由得心生向往道“天下共主,百姓昭明,这才是我们侠义之士守护的信仰!”

“我这一走,不知何时回来,也不知能否回来,你一个人在御剑峰上要珍重自己!”鸢飞戾情真意切道。

“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要为了我而分心,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可以过得很好,因为你在我心里,我便不会感到孤独!”南宫纤云楚楚说道,忽然将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迎着冷冽的山风,这美丽的女子悠悠地说“鸿飞冥灭十松雪,寒枫叶赤百里霞,关山烽火千军荡,惊邪御士几人回,师弟,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为你绎舞,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我等着你回来!”

那笑如女子出嫁前的幸福,那泪却是要永别所爱的怅惘。

当下她长袖蓦然一卷,腾空飞起,绎出这世间最凄美的舞姿。

鸢飞戾握着惊邪神兵,以至于指甲深深刺到了手掌之中,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暗暗发誓。

当有那么一天,天下共主得以实现的时候,你便再也不用活在谎言之中了!

师姐!

等着我。

等着我回来!

出征在即,惊邪剑派所有御士集结在御剑大殿之上。

这次朝廷也派来了袭月帝姬为代表前来吊丧,随同而来的还有国师紫宸正钦和大理寺卿邢昕。

接下来就是誓师出征的时刻,对于那些年轻的御士而言,沙场将是考验他们这三年修行的生死历练。

“三军可以夺帅,但绝不可以夺志,我仅以第十一代掌门身份誓师,我惊邪剑派弟子,无论辈份修为,所有弟子无一例外,一律上阵,杀敌立功,捍卫正道,回报师门!”

齐悲鸿沉蕴有力的声音落下,数百名御士齐齐参道“弟子谨遵师命,杀敌立功,捍卫正道,回报师门!”

鸢飞戾盯着台阶上一身藏青袍官服的大理寺卿,这时走了上来。

大理寺是六部三司中的特殊机构,级别要高于刑部,并审复刑部所定的大辟案件,被关押在大理寺天牢的犯人,无不是身犯滔天大罪而身份特殊之人。

邢昕此来的目的,也正是为了收押鸢飞戾。



第136章 鱼跃于渊(八)

在众目睽睽之下,鸢飞戾缓缓走上大殿跪在齐悲鸿面前。

“掌门,我挟持皇族帝姬,又在边关杀了许多朝廷的人,已经触犯王法,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犯下的过错,绝不连累师门,我这就随帝姬殿下进宫给朝廷一个交代,至于朝廷如何处置我,都是我咎由自取,请掌门和义父不要为我求情!”

齐悲鸿神色动容,道:“好男儿志不在死,真正的勇者不是不畏死,而是不逃避自己该面对的!”

鸢飞戾重重点头,随即走到江盛面前:“江大哥,上桎梏吧!”

江盛顿时为难了,小声道:“戾兄弟,都是自己人,你可别这样!”

鸢飞戾也知道朝廷不会把自己怎样,否则今日来的就不是大理寺了,但过场还是要走的。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惊邪御士,邢大人,你遂了他的愿吧!”姒妤开口道。

邢昕也很是为难,自己跑这一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虽然鸢飞戾犯了死罪,总要给帝君一个交代,可鸢飞戾也不是普通的贱民百姓,真要处置起来比皇子谋反还棘手。

在御剑峰上的誓师大会上,还当着惊邪剑派掌门的面,真要把此子捉走吗?

殴冶流云这时也出来解围道:“邢大人,不必为难了,就按朝廷的规矩来办吧!”

说罢,他对齐悲鸿拱手道:“师兄,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保重!”

“师弟保重!”

随着殴冶流云一声号令,六百七十七名御士便由他带领着向山下而去。

鸢飞戾被大理寺天牢收押了三天,在夕月节这天,姒妤才命江盛把他从天牢中提了出来,还让他换上了羽林侍卫的飞鱼装。

晚霞近黄昏,秋风沉醉。

宫装丽影的姒妤立于池塘边上,花天蝶和嫣无双守在一旁,身后还有几个提着宫灯的侍女。

鸢飞戾跟着江盛快步走来,参道:“在下鸢飞戾,见过殿下,千岁无期!”

姒妤敛去洒脱之态,回眸正色道:“鸢飞戾,你就像一个跌倒的孩子,本宫想拉你起来,但你自己得先伸出手,你伸出哪只手,本宫便拉你哪只手,今日是夕月节,本宫要带你去见父皇,本宫知道你心高气傲,但是进了宫里,便要守宫里的规矩,知道皇权尊卑,明白吗?”

“是,在下明白!”鸢飞戾答应的干脆利落,虽然很厌烦这宫里的规矩,却不敢造次,因为他知道这是一次给自己洗脱罪名的机会。

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鸢飞戾跟着姒妤朝乾坤宫方向走去,所遇的太监和宫女可谓是跪倒一片,直到帝姬走远才敢抬起头来。

鸢飞戾不时地看看四周,这皇宫的屋顶上,宫墙边,到处都有自己曾经的身影,还有那些被自己杀死的御林军倒下的身影。

才过去不到一年的时间,已是百转千回,峰回路转,让他心里颇有感触。

若不是殿下器重自己,那狗皇帝也不是谁都能见的,至于袭月帝姬如何给自己洗脱罪名,他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行人走了没多远,只见一条斜斜的红墙砖道,连接着一个既独立又与宫城浑然一体的精致府邸。

从院墙内传出欢笑之声,阵阵不绝。

这座园子门楣上悬挂着一道压金镶边,朱红为底的匾额,上面以秦体写着方方正正三个字“御花园”。

气魄非凡的御花园别有一番幽静的趣味,清澈见底的池塘上波光粼粼,连空气中都带着凉爽清甜。

入得院内,宫女或举灯,或端盘,或侍立,穿梭在御花园之中,服侍着每一位皇族贵人。

树丛边,石桌旁,亭台里,处处流淌着帝姬们的轻笑浅颦,莺声燕语。

看到袭月帝姬一行人走来,宦官高喧道:“袭月帝姬驾到!”

鸢飞戾和江盛等人在百步之外便被羽林侍卫拦下,不得再往前走。

他远远看去,只见一位中年姿态的男子正与几位嫔妃在亭台上喂鱼,此人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鬓若刀裁。

不用想也知道,此人便是轩王朝的九五至尊——武攻帝君姒錞,

此外,在这些皇子和帝姬当中,鸢飞戾看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大皇子姒轩辕和二皇子姒恒轩。

“瞧瞧,朕最宝贝的女儿来了!”姒醇扔掉手里的饵料,一脸笑容。

如今的朝野上下,大事小事多依仗袭月帝姬才能实行决策,也因此姒妤的终身大事就成了皇权博弈的关键,皇后嫔妃可没少在这方面动心思,都希望自己的人能入赘到大帝姬府上。

“儿臣给父皇、各为娘娘请安!”

姒妤屈身行礼,被父皇拉到了身旁落座。

鸢飞戾和江盛二人就在亭台下面恭敬地站着,还有许多和他们一样的侍卫统领站在一起,他才发现有资格能靠近帝君五十步的侍卫,至少都在从四品或之上,能靠近帝君五步的,也只有御林军大都统裴庆一人。

天下都大乱了,他还有心情过什么夕月节,这个狗皇帝!

鸢飞戾悻悻地想着,反正他对大轩至高权者是没有一点好感的。

时辰一到,报官再次前来通知晚宴即将开始,帝姬皇子们又高兴起来,有次序地登上亭台。

这些帝姬大多都有了婚约,最小的也到了金钗之年,纷纷向父皇献上祝贺之词。

月夕节是合家团圆的节日,一年月色最明的夜晚,千里人心共赏之时,每逢到了这一夜,皇帝便于后宫园林之中摆设家宴,同后宫嫔妃和帝姬皇子们合家欢庆。

秋夜良辰,明月当空。

丽妃是二皇子姒恒轩的生母,此刻笑意深抿,当着帝君的面对姒妤道:“妤儿,本宫听闻南郭老将军儿子已到象舞之年,那孩子本宫也瞧过了,确实是个横刀立马的将才,不若,让你父皇也帮着把把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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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鱼跃于渊(九)

大皇子姒轩辕和皇后母子二人听了这话,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袭月帝姬早有了中意的帝婿,这丽妃怕是要自讨霉头了。

“儿臣听说此人不久之前因强占民田,致人枉死,大理寺正要查问此案!”姒妤淡淡说道。

“啊?”

丽妃一声惊呼,险些打翻酒樽。

姒妤眸光一凛,微微眯起凤眼道“儿臣的婚姻大事,就不劳丽妃娘娘费心了!”

丽妃故作惊惶,往帝君怀中靠了靠“哎呀,竟然有这等事妾身这也是一片好心啊,没想到这南郭阔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纨绔!”

“妤儿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的婚姻大事朕让你自己拿主意,若是你自己没主意,不妨就让长辈做主吧!”姒醇一边安抚着丽妃,一边在中间和稀泥。

姒妤带着三分薄笑,说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也未尝不想嫁人,只是儿臣若嫁了出去,就不能为父皇分忧解难了!”

其实姒醇也心如明镜,后宫女眷为了帮皇子们争权夺利,都在打自己这个宝贝女儿的主意,但这些年来,想高攀帝王燕的权贵公子不知几何,最后都决然没有好下场的。

“好了,今日是万家团员的夕月佳节,一年难得一次,诸位爱妃就不要再讨论这些令朕头疼的事了。”

“父皇……”

这时姒恒轩站了起来,一开口便忍不住一阵咳嗽,祁山突围那一箭几乎差点要了他的命,即使保住了命,也留下了永久的伤疾。

“父皇,儿臣提议,当此良宵佳节,应以诗助酒!”

姒轩辕立刻起身道“父皇,儿臣前不久从北地带回几个胡族歌姬,让她们精心排练了北地歌舞,请父皇准许儿臣召她们上来,以供大家观赏此等异域风情!”

“朕的后宫每天都是这些舞乐之声,你们不烦朕都烦了,国难将至,大战在即,难道你们就没有其他新意了?”姒醇轻轻哼道。

这时候姒妤开口道“儿臣以为,武林各派已经誓师出征,讨伐魔道,不若我们也以武助兴,让侍卫们比试比试,赢了有赏,输了也无妨!”

姒醇听后当即露出笑容,大有兴致地道“这个好,这个提议正应天下局势,你说说怎么个比法!”

两位皇子神色中略有些不甘,只好坐了回去。

姒妤道“听闻裴大都统乃是大内第一高手,不若,让儿臣几人的侍卫逐一向他挑战,有人能侥幸胜之,今日在座的便要拿出彩头来,嘉赏获胜的勇士!”

“不错,这个规则甚合朕意!”

姒醇念头一动,他们要挑战裴庆,便等于挑战自己,料想他们也不敢赢,何况裴庆确实是大内第一高手,想胜他也难。

想到这,姒醇随即看了看自己的爱将“裴都统,你意下如何?”

“臣听皇上的安排!”裴庆参拳道。

这娱乐的项目定了下来,众人自然是想着法的让帝君能够尽兴。

三皇子姒景轩道“父皇,儿臣这里有一枚精钢护心镜,可做儿臣的彩头!”

五皇子姒云轩道“这颗清凉珠是儿臣在五国大猎中获得的彩头,今日便献出来,赏赐给勇士!”

八皇子姒崇轩朗声一笑道“五哥,你倒真是舍得,我府上有一株千年紫罗木,我也舍了!

众皇子看到父皇如此开心,纷纷献出自己的珍宝来捧场,连姒恒轩这个文人也献出一卷古籍孤本,姒轩辕则献上了两个歌姬。

众皇子献完了宝物,就该轮到众位帝姬了。

“我这里也有颗南海明珠,虽然比不上五皇兄那颗清凉珠,但也是圆润生光,毫无瑕疵,在市面上倒也少见,就拿出来作了彩头罢!”

这位帝姬说罢,纵然心疼也舍了出去,其他帝姬多是献箫、献画、献首饰的。

不屑片刻,亭台前以堆满了各种珍宝,散发着五连六色的光华。

终于轮到了最阔绰的姒妤这里,她也拿了一颗七彩琉璃的珍珠出来,分外夺人眼球。

一见此物,姒醇吃惊不小,他赏给姒妤的宝物自然不少,算上那只被姒妤摔碎的玲珑玉如意,便属这枚绛云珠最为珍贵。

“妤儿,这枚绛云珠可是无比稀贵,你真舍得吗?”

姒妤将绛云珠交给花天蝶,端然正色地跪在父皇面前道“儿臣有一件心事,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你有什么心思说出来,父皇依你便是!”姒醇笑道。

姒妤道“其实儿臣早有中意之人,倘若儿臣的侍卫侥幸胜了,还望父皇能够赐婚,成全了儿臣的终身!”

闻言,众人惊诧不已,纷纷向一众侍卫看去,只见江盛身边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背负一把长剑,虽看不清面容,却给人一种卓尔不凡的感觉。

姒轩辕似笑非笑,自顾地喝起酒来,他的生母文贞皇后也偷偷地窃笑起来。

姒恒轩暗自惊讶,这不是惊邪剑派曾经缉拿的叛徒御士吗?

姒醇却不清楚姒妤的心思,但自己的宝贝女儿何等高傲,她看中的人一定是龙驹凤雏,当下指着那名护卫问道“这人是谁呀!”

姒妤笑而不答,让众人更加好奇起来。

而且看她的决心,似乎未必会输的样子,于是众人目光不停地在鸢飞戾身上转来转去。

鸢飞戾突然被这么多人盯着自己看,以为帝君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不过想到有袭月帝姬保着自己,他便端地是有恃无恐,跟随众人移步到后园。

这御花园的后园没有太多花草做装饰,一间楼阁连着亭台,下面是诺大的一片空地,铺着青石板,中间由御林军围成一个小校场,摆着兵器架、石锁之类的东西。

姒醇命人撤了酒菜,换上水果和点心,让大内侍卫们在校场上比武助兴,好不热闹。

裴庆到底是名不虚传的大内第一高手,经过几番对阵,连战连胜,把那些上来挑战的侍卫武官一一击败,整座御花园内不时响起御林军助威的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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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鱼跃于渊(十)

在这片刻之间又有一名侍卫被打翻在地,众人一阵叫好,根本没有人能在裴庆手下走过十招,看得武攻帝君龙颜大悦。

“裴大都统胜,得清凉珠一颗!”报官高声喊道。

裴庆随即向楼阁参拳一拜“臣谢过皇上和五殿下厚赏!”

姒醇一声大笑“爱卿果然没给朕丢脸,试问还有谁敢于裴大都统一战?”

众侍卫相互看了看,都不禁低下了头。

见无人再敢挑战,姒醇便出言鼓励众侍卫“怎么一个个都不敢上台了?输了也无妨,凡比试者不论输赢,朕皆赐御酒!”

虽然那些珍宝看得人眼红,但裴庆修为在那摆着,撑不到几招就败了下来也挺没面子的,侍卫们还是没有人上前。

鸢飞戾却倍感无聊,心说如果能让我上场会一会这位裴师兄,我定要杀杀那狗皇帝的雅兴。

这时江盛在他身旁轻声道“戾兄弟,这裴大都统也是出身惊邪剑派,修为不在林楚李云惊之下,至少是二品御士,你只要打赢了他,皇上对你所犯之罪,既往不咎!”

鸢飞戾听后精神一震,当下从容走了出来,对裴庆拱手道“裴师兄,师弟不才,请赐教!”

裴庆笑道“想必你就是戾师弟了,前些日子关于你的传言如雷贯耳,你我终于有幸同袍为朝廷效力,师兄我便不与你客气了,出招吧!”

“师兄不必对我谦让,我也不想占师兄的便宜!”

说罢,鸢飞戾便将惊邪剑连同剑鞘一并插进青石板中,一抖披风说道“请了!”

裴庆也爽快地应了声“好”,将兵器弃之不用,准备徒手过招。

姒妤始终一脸清闲地和大皇子谈论着兵法战略,也没有太关注台下,而姒醇和皇子们都觉得敢于挑战裴都统的这名侍卫,倒是有些忠勇之气。

鸢飞戾和裴庆一经交手,便是打得极为热闹,两人拳脚交接不分上下,只见校场中披风舞动,呼喝连连。

裴庆感觉到这位师弟内力之霸道诡异,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四象真诀,原本还想让他几招,好让他在皇上面前露露风头,可是几个回合下来,自己反倒力不从心了。

此刻鸢飞戾仿佛全身都有真气膨胀,似乎自己在力抗劫雷之后又有精进,越战越是斗志高昂,普通的拳脚招式已无法宣泄他经脉中冲荡的寒冰真气。

他双掌回错,结出剑诀,一个太极图案立时显现出来。

见此招式,裴庆也赶忙结出剑诀,同样也是一个太极图案凭空出现。

“太极,乾坤无量!”

二人同时发出一声疾喝,两股真气轰然对撞,片刻后两个太极图案相互撕扯、相互消融,爆发出的余波将四周的御林军震倒一片。

亭台楼阁也受到波及,宫女奔跑躲避,御林军慌乱中纷纷结成人墙,为身后护驾。

待风平浪静后,众人才发现与裴庆交手的那人仍站在校场中央,而裴大都统则被几名下属搀扶着退到边缘,脸色微微有些震惊。

鸢飞戾明显感觉到对方故意让这自己,还未回过神来,便看见裴庆跪地参道“臣让皇上受惊了,请恕罪!”

他一惊,也跟着跪在地上。

姒醇惊异不已,对身旁的宦官招了招手,指着鸢飞戾道“如此出类拔萃的身手,朕倒要看看究竟何人有这么大本事,连朕的裴大都统都败了!”

随着姒醇这声充满威严的问话,一名紫袍太监应声“诺”,怀里抱着拂尘向下方走了去。

鸢飞戾跟着紫袍太监走过亭台,上了阁楼,如此近的距离,倘若要杀了这狗皇帝,只需一招即可。

眼看这位天下颇有权势的帝君离自己越来越近,鸢飞戾竟然生出了弑君的念头。

下一刻,他跪地参道“罪民鸢飞戾,参见吾皇,万岁无期!”

“鸢飞戾”这三个字,顿时让众人如雷贯耳,这才想起一年前那件震动朝野的大案。

姒醇打量着这个微微有些紧张的身影,对姒妤道“想不到你如此胡闹,这种牵涉江湖大恩怨的不祥之人,你怎么敢留在身边?”

鸢飞戾心中一紧,把头伏得更低了。

姒妤却毫不避讳,落落大方地说道“儿臣看中的是此子有情有义,何况惊邪剑派已经赦免了他的罪,父皇是舍不得裴都统这大内第一高手的名头,被人夺了吧!”

姒醇一窒,却是龙颜大悦“君无戏言,既然他打赢了朕的裴大都统,又是你自己选的帝婿,父皇允了!”

鸢飞戾吓了一跳,直勾勾地看着下面的江盛,刚才他让自己比试的时候,并不是这么说的。

姒妤这时起身在鸢飞戾身旁跪了下来“谢父皇成全!”

怎么会是这样?

在万千惊愕之中,鸢飞戾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不能负了飞灵,当下说道“请皇上收回成命!”

此言一出,直接让袭月帝姬和武攻帝君都下不来台,看得在场众人脸色大变。

姒醇重重哼道“你可知有多少人想娶朕的女儿,难道她配不上你吗?”

鸢飞戾低着头不说话,他完全被这件事惊呆了,脑中明明千头万绪,却又一片空白。

这个时候,跪在他旁边的姒妤早已是冷面如霜,银牙紧咬。

袭月帝姬是何等尊贵,得之可安天下的帝王燕,竟然被一个戴罪之身的江湖子弟给拒婚了,不单是她自己,便是连整个姒家皇族的脸面都丢了。

“怎么?你莫不是想抗旨?”说到最后,姒醇的声音冰冷无比,带了几分煞气,听得众人惶惶不安。

这是要龙威大怒啊!

鸢飞戾索性咬紧牙关,宁死也不回话,用沉默来对抗生命中这突如其来的转折。

“皇上息怒,也许,也许鸢飞少侠有什么难言之隐呢?”文贞皇后打了个圆场,这鸢飞戾自成一派,若是入赘到大帝姬的府上,对自己和二皇子两边都没有致命的利害关系,本来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可是,谁会想到此子竟如此这般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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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鱼跃于渊(十一)

“鸢飞少侠,不会是已经有了意中人吧!”丽妃在一旁煽风点火道“本宫可是听说,那奕国太子妃……”

“父皇,儿臣可以解释,此事纯属江湖流言,与他无关的!”姒妤断声道,生生把丽妃后面的话给掐断了。

鸢飞戾顿时感到压力倍增,急道“不是……是罪民配不上殿下!”

姒醇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大好男儿不必如此,你有这身修为,还怕他日不能建功立业吗?”

鸢飞戾不敢与姒妤对视,更不敢去看那双惊怒交加的眼睛,只盯着自己身前的亭台石板,斟字酌句地说道“眼下大战在即,沙场九死一生,草民身死沙场而辜负了殿下!”

姒轩辕暗暗替鸢飞戾捏了把冷汗,这时也说道“父皇,鸢飞少侠能为皇姐如此考虑,可见他对皇姐是一片赤诚之心,不如先定个婚约,等战事结束再行大婚也不迟!”

姒醇本来也是很中意这门亲事的,何况这个少年前途不可限量,朝廷跟惊邪剑派联姻也是门当户对,可若是鸢飞戾战死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岂不是要断送了终身?

思来想去,不如留点余地,当下姒醇便对御前总管高宇吩咐道“拟诏!”

“奉天承运,帝君诏曰,惊邪剑派十二代弟子鸢飞戾,天纵英才,少年有志,今朕之明珠袭月帝姬,适婚嫁之龄,当择贤婿与配,为成佳人之美,朕将袭月帝姬许配鸢飞戾,成此婚约,待战事平息,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惊邪剑派共同操办,特此诏书,以告天下!”

“鸢飞少侠,还不快谢父皇恩典!”姒轩辕急忙提醒。

鸢飞戾一脸痛苦,鼓起勇气正要抗旨,却见一滴清泪从姒妤脸颊滑落,仿佛有无尽的伤怀。

那一瞬间,他想起在幻踪林二人结下刎颈之交的情景,刹那间就心软了。

“谢,皇上赐婚!”

鸢飞戾双手颤抖着,接过了高宇递来的赐婚诏书。

“鸢飞戾,你今日可是出尽了风头,朕将剩下这些彩头通通赏给你,另授你正三品帝婿都尉衔,赐黄印绶玺,表彰忠勇!”姒醇指着身旁堆积如小山一般的珍宝说道。

怀着复杂的心情,鸢飞戾再次叩首谢恩,失魂落魄地退了下去。

姒醇何等精明,如何看不出自己的女儿野心勃勃,夺嫡之心深蕴已久,便不动声色地拉起姒妤道“不管你喜欢什么,只要你说,朕都会给你的!”

但是后半句话,却听得姒妤心惊肉跳“但是朕不能给你的,你不能抢!”

“儿臣明白,谢父皇成全女儿夙愿!”姒妤嫣然一笑,掩饰了方才一瞬间的惊惶。

这场皇家月夕宴到子时方才结束,鸢飞戾受到武攻帝君赏识,虽然只定了婚约,却受封帝婿都尉,又得了那么多宝物,在座的嫔妃帝姬们哪一个都忍不住要多看他一眼。

这位惊邪剑派所出的第三位帝婿,日后要迎娶的是朝廷最尊贵的帝姬,这牌面早已压过了前两位帝婿。

月夕宴结束后,鸢飞戾和裴庆一同走在灯火阑珊的夜色中,此时的宫阙越发显得冷清。

裴庆并没有因为丢了大内第一高手的名头而气恼,这样虚名他情愿不要,反而对身旁这位师弟很是担心,生怕他卷入皇权争斗之中。

“戾师弟,我能看得出来,大帝姬殿下对你十分中意,旁人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只要拉拢了你,便能在朝廷中得到大帝姬府的支持,以成就他们的至尊之路,这皇宫本就是是非之地,无一日太平,你凡事都要谨慎对待!”

“裴师兄,多谢你对我说这些话,其实对我而言,在哪里都是一样的!”鸢飞戾特苦恼,赐婚诏书明日便会檄文天下,届时人尽皆知,飞灵会有多伤心。

裴庆不知道这位师弟的苦恼,莞尔一笑说“总之,你自己多加小心,在这玉京城内,我和你裴牧师兄都会关照你的!”

鸢飞戾正要说些感谢的话,发现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偏殿,灯火通明,一名太监正守在殿门口这条他们二人的必经之路上,身板挺得笔直。

“这是丽妃娘娘的莹宵殿,她是二皇子殿下的生母,在这后宫之中,她与皇后算是死对头,彼此时常明争暗斗!”裴庆为鸢飞戾点出其中关键。

这时太监走了过来,毕恭毕敬道“奴才奉肖妃娘娘之命,请大帝婿进府相叙!”

“丽妃娘娘要见我?”鸢飞戾有些吃惊。

“既然娘娘有请,你还是去吧!”裴庆说,不动声色地给了他一个眼神。

鸢飞戾点点头,跟着紫袍太监向莹宵殿内走去。

“在下见过丽妃娘娘,娘娘吉祥!”鸢飞戾心里有些纳闷,不清楚这位贵妃娘娘为何要召见自己。

丽妃伸手虚空一扶“大帝婿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鸢飞戾坐在桌旁,那桌上摆着一些精致的点心,此外还有一壶酒,只是用鼻子轻轻一嗅,便可闻到陈韵醉人的香气。

“本宫这里有上好的雁门佳酿,大帝婿尝尝?”

丽妃已经打听出鸢飞戾是个爱酒之人,当下亲自倒满一杯酒,递了过去。

鸢飞戾急忙起身推辞“喝酒就不必了,娘娘有话请直言!”

“怎么,不给本宫面子?”丽贵妃佯装生气,却还带着几分笑意。

“娘娘言重了!”

见推拖不过,鸢飞戾只得接过酒杯饮入腹中。

“本宫听闻,大驸马出身惊邪剑派,如今进宫报效朝廷,日后必定大有前途!”

“在下原本是戴罪之身,承蒙殿下错爱,才能迷途知返!”

丽贵妃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开话锋道“这袭月帝姬的婚姻大事,一直都让皇上很是头疼,不过身为女儿身,早晚要失去皇上的恩宠,到时你们夫妻除了本宫和二殿下这个熟人,便无他人照应了!”

鸢飞戾听得话中暗藏深意,当即沉声道“多谢娘娘关心,在下初来乍到,不懂官场之事,只能尽力在沙场回报朝廷!”

丽贵妃悠悠地道“那么如果,本宫有事差遣大帝姬,你会为本宫和二殿下出点力吧?”

拉拢!

裸的拉拢!

鸢飞戾拱手道“在下只为师门和朝廷效命,告辞!”

他一脸正气,转身便走,门外的紫袍太监还故意拦了他一下。

“好狗不挡路,滚开!”被鸢飞戾瞪了一眼,紫袍太监吓得恭敬退开。

盯着鸢飞戾的背影,丽妃恨恨道“这个人真不识抬举,自以为有大帝姬撑腰,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

紫袍太监上前道“娘娘,此时还是忍耐为好,此人日后必然不是池中之物,但他一不爱财,二不爱权,也不是贪恋女色之人,他不肯效忠二皇子,也一定不会投靠大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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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鱼跃于渊(十二)

出了莹宵殿,鸢飞戾没有看到裴庆。

“本殿下正要去皇姐那里,听裴都统说你被丽妃娘娘请了进去,我闲来无事,便打发裴都统先回去休息了,正好我们顺路,一起走吧!”姒轩辕带着一行人走了出来,侍卫们捧着锦盒,里面装满了各种珍宝,都是他获得的彩头。

虽然姒轩辕主动打了招呼,还找了个不错的理由,鸢飞戾心知肚明,只怕此人也是来拉拢自己的。

“既然殿下也是顺路,在下只好遵命!”

从姒轩辕的身上,鸢飞戾能感受到一种沙场的情怀,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才能有那样淡漠的气质。

二人缓缓地走着,肩膀时不时地碰在一起,感觉气氛十分平和。

姒轩辕本来就是纵横沙场之人,没有笑里藏刀的城府心机,索性直截了当地说道: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皇姐的大帝姬府一直与我们两兄弟掣肘,但最后这储君之位的人选,却还是出自本殿下和我二弟之间,鸢飞少侠为何不为了自己的将来多做一个打算?”

“大皇子殿下好意,在下心领了,我一个江湖草莽,真的不值得你们煞费苦心!”鸢飞戾并不傻,他知道自己的任何承诺和态度,都会对大帝姬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于是便始终坚持明哲保身的原则。

“看来,丽妃娘娘已经拉拢过你了!”姒轩辕苦笑道:“本殿下一直为朝廷镇守边关,宫内的事情时常照应不过来,父皇在一些重大决策上都会听从皇姐的建议,你现在是皇姐最亲近的人,只要鸢飞少侠和皇后那边多走动走动,本殿下和皇后一定记住这份人情的!”

鸢飞戾此时又品出一些意味,这帝君老儿不想看见这两位皇子争权夺利,便将袭月帝姬的势力放在中间,如此一来形成了一个三方制衡的缓冲带,这帝君老儿真是个老狐狸。

姒轩辕也看出此人不会轻易被收买,剩下的一段路两人东扯西扯,聊得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

眼看快到袭月殿时,姒轩辕停住脚步说道:“这些宝物都是你今夜获得的赏赐,其实我就是为了来给你送这些东西,我知道你不是攀附权贵的人,所以才想结交你这个人!”

这两句话听得鸢飞戾很是受用,本来他就是一个性情中人,最看不得那些虚情假意和蝇营狗苟,当下也说道:“我也想结交大皇子殿下这样的人,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在沙场上并肩杀敌!”

姒轩辕也跟着笑道:“好啊,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同大皇子告别后,鸢飞戾命人把那一堆珍宝抬进房里,选了几样南宫纤云可能会喜欢的小玩意收在衣袖中,心说有机会找人捎回御剑峰,师姐一定开心的。

“帝婿爷,奴婢有礼了!”嫣无双兴高采烈地跑进来,施了一礼道:“听说皇上赏了你很多东西,你也让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奴婢开开眼呗!”

在鸢飞戾印象中,这个牙尖嘴利的青衣侍姬没少和自己找别扭,自然没什么好感,便端起架子问道:“帝姬殿下,她现在休息了没有?”

嫣无双举头望月,故作沉思:“这个么,让奴婢想想……”

“屋里的东西,你看中了哪样,随便你挑!”鸢飞戾冷冷说道,反正好东西被他挑走了,剩下那些都是他看不上眼的。

“奴婢想起来了,殿下正在后花园赏月呢!”嫣无双财迷心窍地说完,便整个人都扑在宝贝堆里,一样一样地挑选起来,而且还十分挑剔,品质差些的直接丢到一旁。

鸢飞戾暗自摇头,这皇宫之内连一个小小的青衣侍女都如此势力,真是腐败的土壤只能长出腐败的种子。

后花园内,坐在藕花深处水玉亭台上的姒妤披了一层淡淡的月光,将碾碎了的点心随手抛进水中,冷眼看着鱼儿争抢雀跃。

鸢飞戾在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既然殿下对自己有意,那么可想而知,飞灵的不辞而别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是的!

飞灵一定是被她逼走的。

看到鸢飞戾步履如风的走来,花天蝶冲他微微摇头,示意殿下此时的心情很差,要小心说话。

“飞灵去哪了,她是不是你给逼走的!”

这两句话听得花天蝶蹙起眉头,其实今夜这一场比武,殿下早在戾公子未进宫之前便已经安排好了,从四品领侍卫副统领也只是一个过渡,为的就是让戾公子有机会在皇族面前崭露头角,让他能够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世人眼前。

而这桩婚事,也是为了戾公子洗脱污名的最好契机。

可是,戾公子为何就不能体谅殿下的用心良苦呢?

难道殿下为你所做的一切,还抵不过一个一身污名的江湖女流之辈?

想到这些,花天蝶在心里默默地为姒妤鸣不平的同时,也担心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此刻姒妤看着水中的月亮,鸢飞戾看着她在月光下的身影,一股咄咄逼人之势呼之欲出。

“在去御花园之前,本宫对你说过什么!”姒妤忽然诘问道。

“忘了!”鸢飞戾把头一扭。

下一刻,短刀出鞘。

袭月刃在夜色中闪过一抹寒光,豁然指向鸢飞戾。

“这把刀名为袭月刃,刀法唤作奉天成仁,是本宫为自戕所学,一旦本宫拔刀,必报一死之心捍卫皇族尊严,今日你当众拒婚,让本宫丢尽脸面,本宫便让你长长记性!”

姒妤说罢,一声刀啸,寒光乍现。

鸢飞戾身躯一震,没想姒妤突然掌刀袭来,长袂飘动间,像要同自己拼命一样。

慌忙躲闪见,他看出姒妤刀法不似寻常武技,既没有沙场穿甲破箭的力量,也不像江湖中刀气驰骋的霸道,倒有些像刺客的刀法。

看似漫不经心,但招招极出自己所料,应该是受过高人指点的,只是毫无内力,因此就显得观赏性十足,杀伤力接近于无。

鸢飞戾一边应对自如,一边指点道:“殿下的刀法攻敌之难臆,也算招招精湛,可你无一丝内力,手难缚鸡,气虚脉弱,并非习武之躯,却偏做杀气凌人之势,若遇上真正的高手,不拔刀反而还能活命!”

二人这般纠缠了一会儿,鸢飞戾知她心中有气,索性也不闪了,站着等她来杀。

姒妤短刀就快要刺中他的时候,猛然顿住刀式,收刀回鞘,但并未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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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鱼跃于渊(十三)

“殿下,你知我已有意中之人,何苦这般逼我,陷我于背情负义!”鸢飞戾痛心疾首,但对位帝姬殿下,他也是真心恨不起来。

姒妤冷笑不止“你还知道情义二字,没有本宫的话,你早就死于非命了,本宫救了你多少次,你算得清楚吗?”

“……”鸢飞戾无言以对。

见他不说话,姒妤从极怒中平静下来,轻声问“本宫究竟哪里比不上那个丫头?”

不要说袭月帝姬了,便是她身边的两位青衣,都不是寻常美色可比的,但在鸢飞戾看来,情爱之事重在两情相悦,又不是衣裳可以比来比去,换了一件又一件。

当下他说道“在幻踪林时,我差一点自尽,我从来没有那样绝望过,可是即便在那样的处境下,你还愿意和我结下刎颈之交,这份情义我死都报答不了,但我与飞灵已经定下终身,一生一世,决不相负!”

“如此说来,你心里还记着本宫的好,也算你有良心!”姒妤眼中露出几分笑意,继而说道“既然那丫头对你有情有义,本宫并非容不下她,待你和本宫大婚之后,又不是不能纳她为妾?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鸢飞戾愣住,垂头轻叹道“殿下想得开,可是我想不开,生命如此短暂,我们却能在一生中遇到很多人,但是爱一个人,并非是件容易的事,如果我不能时时刻刻想着她,念着她,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却要求她来全心全意的爱我,这对她就是不公平的,爱一个人尚且不易,我又如何能够去见一个爱一个?”

姒妤听了他这番肺腑之言,虽然天真幼稚乃至可笑,但听在心里却很是感动。

鸢飞戾郑重地拱手祈求道“承蒙殿下错爱,在下感激不尽,可是我这样一个江湖狂徒,真的不值得殿下如此厚爱,还请殿下念在你我刎颈之交的情义上,成全了我对飞灵姑娘的承诺!”

姒妤如雪一般的肌肤脸腮间透着淡淡的粉红,幽幽说道“爱一个人,本就没有公平与不公平,如果只计较得失,这样的爱情便是狭隘的,只有彼此成全,舍得成全,才是人间大爱,才能逾越生死,万劫不寿啊,倘若你爹娘没有这般的胸襟气魄,又如何能铸成那情动天地的旷世绝恋?”

月光如水,流连在这方藕花池中,荡漾着少年纠结的面容。

但鸢飞戾却毅然决然地说道“我爹娘是我爹娘,我是我,我不管什么人间大爱,我只知道飞灵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她为我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现在她生死不明,若我还在这里高谈风月,享受荣华富贵,那我真是连禽兽都不如了!”

姒妤道“忠义两难全,本宫欣赏你的痴情,难道你却要负了本宫吗?”

“殿下的恩情,我今生报答不了,只好来世做牛做马再偿还了!”

是的!

鸢飞戾想得很清楚,自己根本配不上这位帝姬,而飞灵除了他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反正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还是找到飞灵要紧。

眼看鸢飞戾祭出剑诀便要御空离去,姒妤急声道“不若这样,本宫今日与你作下个约定,倘若你能在一个月之内,把那丫头带到本宫面前,你与本宫之间的婚约,便就此作罢!”

鸢飞戾的心意已绝,正要拒绝时,却听姒妤又道“如果那丫头遭遇了不测,你又当如何?”

“不会的!我一定会找到飞灵的!”鸢飞戾情急之下回身吼道,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不是等于答应了袭月帝姬的约定吗?

姒妤笑盈盈地说道“那好,倘若一个月内你找不到那丫头,你便要和本宫成婚,这是本宫最后一次迁就你!”

这袭月帝姬真是狡猾,我又着了她的道。

鸢飞戾索性斩钉截铁地道“没有如果,我一定找到飞灵的,到时殿下可要信守承诺!”

看着鸢飞戾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姒妤面寒如霜,一字一字寒声道“鸢飞戾,本宫对你一片深情,处处为你着想,既然你不领情,那便别怪本宫心狠手辣了!”

花天蝶静静地站在一旁,心凉了一半,以她对姒妤的了解,殿下已经动了杀心,这飞灵姑娘是在劫难逃了。

神州各方势力已经在龙城关会盟,惊邪剑派和轩王朝作为讨伐浣月皇朝的主力正在积极备战,对于大军监军一职的人选,武功帝君始终下不了决心,最后在齐悲鸿、紫宸正钦等人的力荐下,武攻帝君决定由袭月帝姬担任监军,赐尚方宝剑统筹全国兵马。

这两日大帝姬府上也开始忙碌起来,御用监、尚膳监、礼仪监、内官监、御马监、武备监等内务府每天都会派出人手,前来制定大帝姬出行的衣食住行等繁杂事务。

袭月帝姬召集了府上所有的幕僚和客卿,包括蛊娘、江鹫道戈等半隐居的奇人异士也都住进了宫里,整日研究军事布局。

到了傍晚,鸢飞戾打发走最后一位内务衙门的官员,他终于清闲下来,走回自己的那间小院子,纵身一跃便落在了屋顶上。

把玩着那支姒晟轩送给自己的玉箫,鸢飞戾望着昏黄的天地,心里却想着飞灵可能去的地方。

这几天,他一直在打听皇甫氏族在大轩的分部据点,但是收效不大。

一个苗条的影子在他身后被拉得很长,等鸢飞戾回过神时,身上已经多了一件披风。

“小蝶姑娘?”

看着身旁的女子在风中瑟瑟发抖,鸢飞戾急忙用披风将她裹住,皱眉道“你身子这样单薄,竟然搭梯子爬上这么高的地方,你不要命了?”

花天蝶看着眼脚下只觉得一阵晕眩“公子,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么高的地方?”

想起和皇甫飞灵一起依偎过的屋顶,鸢飞戾淡淡说道“因为在这里,我能看到很多的屋顶!”

抬眸眺望远方,花天蝶只见那些琉璃瓦在夕阳余辉下发出一片红光,十分美丽。

在这样一个普通的黄昏里,她满眼的笑意“这里虽然风大一点,却有着这样美丽的风景,而且还让人感觉很舒服呢!”

一转手,鸢飞戾掌心已经多了一颗五颜六色的珠子,正是姒妤那枚稀世珍宝,绛云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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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鱼跃于渊(十四)

花天蝶看着他将那颗珠子举到二人身前,奇异的一幕便在下一刻发生了,只见吸收了夕阳的水晶珠竟有五道瑞芒乍然亮起,变作五色彩虹飞向天空。

而此时的天空也是红色的,大片大片的火烧云轻轻地变幻着,自由地漂泊着,那些琉璃瓦片闪烁如江河波涛,仿佛一艘艘扬帆的战船穿过虹桥那般美轮美奂。

花天蝶一声惊呼,入宫这些年,她从没有见过如此奇幻的景色,已经被深深震撼得忘了周围的一切。

鸢飞戾莞尔一笑,手掌收紧,所有诸般奇幻统统消失不见,再摊开手掌时,五色幻光珠依然流光闪动。

“送给你了!”

花天蝶连忙摇头道:“不行,这样珍宝不说价值连城,也是天下难寻,而且这是殿下的心爱之物,小蝶怎敢受公子如此厚赠!”

鸢飞戾知道她心地善良,性子老实本份,不像嫣无双那般势力,便直接把珠子塞进她手里:“记得我上次重伤昏迷,你曾经照顾过我,我都没有好好感谢你,再说这枚绛云珠本来就是我特意留给你的,不然早就被双儿抢走了,若是你不收,那便是看不起我了!”

他待人豪气大方,从不会把身外之物看得太重,他会把那些宝物送给双儿,送给江统领,送给其他的侍卫买酒,连大皇子送的两个歌姬都分了不少好东西,还让她们离开皇宫过自由的生活。

花天蝶知道,在这之中没有特别。

尽管他对所有人没有特别,花天蝶却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因为他还记得,在他昏迷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这里风很大,你身子单薄,还是先下去吧,以后不要再为我做这样危险的事了!”

看她眼中泪光闪动,鸢飞戾心说难不成这世间女子都是水做的吗?

“公子是不是有心事?”花天蝶楚楚地看着他。

“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无聊,所以才上来透透气!”鸢飞戾说。

小蝶轻声道:“其实公子根本不必为自己的将来担心,因为殿下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怕呆在殿下身边的时间越长,欠她的恩情就越多,却不知我何时才能报完,总是这样糊里糊涂的受人恩惠,这不是我的来这里的初衷!”鸢飞戾怏怏地说道。

花天蝶蹙眉道:“可是,公子已经是帝婿了,为什么一定要分得这么清楚?”

鸢飞戾唉声叹气:“不要叫我帝婿,我与殿下之间有约定,我准备这两日就启程去找飞灵,她那么单纯善良,我答应过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让她一个人在外面,我真的不放心!”

“天下这么大,人海茫茫的,公子怎么找呢?”花天蝶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很是羡慕那位飞灵姑娘。

“我先去趟孽隐城,那里是飞灵生活过的地方,然后再去找皇甫家的人,看看没有飞灵的消息!”说到这里,鸢飞戾看向花天蝶:“这件事你先替我保密,殿下操持军务大事,此刻别让她分心!”

“公子果然是想不辞而别!”花天蝶狡黠地笑了笑。

鸢飞戾一怔,只见她取出一卷竹简:“这是殿下让我交给你的,我大轩所有皇甫氏族的子弟都在里面,有的在朝为官,有的在经营商道,这样找起来会节省很多时间!”

“小蝶姑娘!”鸢飞戾心下感动,从她手里接过那卷竹简。

“公子叫我小蝶就可以了!”花天蝶满含柔情地微笑着,看得鸢飞戾赶紧移开目光,望着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他当然清楚,这卷皇甫氏族的名单绝不是小蝶送来的,应该是袭月帝姬的授意。

半晌之后,鸢飞戾突然问道:“小蝶,那日我对殿下说的话,是不是有些重了?”

花天蝶点点头,低声道:“其实殿下并非那些心毒蛇蝎的女子,很多时候,她也是身不由己,如果公子真的能找到飞灵姑娘,只能说殿下与公子没有这样的缘分,她也会愿意去成全公子的大义!”

闻言,鸢飞戾默然无语,心中更是后悔不迭,也许自己真的错怪袭月帝姬了。

“等找到了飞灵,我会向殿下赔罪的!”

便在这个时候,院外传来一个朗朗笑声:“戾师侄,谈情说爱的地方多的是,干嘛要跑到房顶上去呢!”

鸢飞戾定睛一看,走进来一个胖子:“夏宫师叔!”

来人正是外务司领执事,夏宫升。

一把抱起花天蝶,鸢飞戾便从房顶上落了下来,几步抢到夏宫升面前问:“夏宫师叔,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义父对我有差遣?”

夏宫升看了看他抱着的女子,古怪地一笑,说道:“不错,我这次是专程来接你的!”

见这位师叔笑得古怪,鸢飞戾这才想起来将怀中的花天蝶放下,便问夏宫升:“是不是边关发生了什么大事?”

夏宫升一挺肚子,正色道:“孽隐城!”

鸢飞戾心头一跳,只听夏宫升说道:“祁山惊变,我神州武林侠士死伤惨重,掌门想团结当下所有力量共同抵御魔道大军,孽隐城虽然与世无争,但一向奉行仁德,独孤城主修为盖世,几位门主也是当世少有的高手,而你又得一位独孤老前辈厚赠独孤奥妙决,所以掌门特别吩咐我,让我带你一同前往孽隐城,一者,请独孤家的人加入武林同盟,二者,也是让你多结交一些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学一些和光同尘的处世之道!”

“我也正好要去趟孽隐城,我们这就动身罢!”说着,鸢飞戾挥手招来一名内廷小太监吩咐道:“去御马监给我备匹快马!”

夏宫升笑道:“你现在是朝廷的帝婿,不用跟大殿下打声招呼吗?”

“不必了,她心思过人,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的!”鸢飞戾苦笑,忽然道:“对了,此行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那倒不是,若没有熟人引荐,只怕我们连孽隐城都进不去,这次一同前往的还有邀月郡主,她和城主有些交情,能否请得动孽隐城的势力,我们还要多多仰仗于她!”

夏宫升顿了一下,又道:“此外,还有般若寺的觉尘和七绝殿的止水二人,加上你我一共五人,也算代表了神州四大门派!”

“真的么,觉尘师兄也去的?”想起那位睿智的北雪冥僧,鸢飞戾心里非常崇拜,两人虽然交往不多,与此人却很是投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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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鱼跃于渊(十五)

夏宫升大有深意地看着他:“话说回来,师侄你现在可是名声鹊起了,书剑江山阁排名的当世六集杰,你位居第三位!”

“什么当世六集杰?”鸢飞戾听得一愣。

花天蝶在一旁掩口轻笑,娓娓说道:“所谓当世六集杰,便是集合了当今世上最年轻、最惊才绝艳、可以影响天下的六个人,分别是七星魔皇、袭月帝姬、惊邪帝婿、北雪冥僧、血刹修罗、邀月郡主,我们神州便占了四杰,现在你们六人的名号都已经响喻天下了,偏偏就公子你不知道!”

“惊邪……帝婿?”

鸢飞戾又不禁苦恼起来,若是惊邪少侠也就罢了,偏偏是惊邪帝婿,这不是等于告诉全天下人,他是皇帝的女婿吗?

两人离开了玉京城,快马加鞭一路无话,在第五日赶到了幻踪林,与觉尘、紫宸妃萱、止水三人汇合碰头,向孽隐城行去。

初秋的幻踪森林迎来了新的拜访者,紫宸霏萱引马走在前面带路,鸢飞戾等人跟在后面。

马匹踏着淤泥和水草顺着幽漫僻静的行道中前行,一座大山渐渐深入眼帘,竟有百丈之高巍巍耸立。

这一段路程走得出乎意料的顺畅,全是因为紫宸霏萱对地形的熟悉,鸢飞戾对这位冤家一般的女子升起了几分好奇。

这紫宸妃萱也才过花信年华而已,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竟能也结交到孽隐城的城主。

“郡主,在下有一事不解,你和孽隐城的城主究竟是何关系?”

紫宸霏萱依旧是高傲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般说道:“与你无关!”

被呛了一句,鸢飞戾漫不经心道:“独孤隐老前辈,身子还好吗?”

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城主并不是独孤孽,同时也想试探一下紫宸妃萱的反应。

果然紫宸霏萱簇起秀眉,奇道:“你是如何得知,孽隐城城主是独孤隐前辈?”

鸢飞戾淡淡一笑,也回了一句:“与你无关!”

紫宸霏萱很是恼火,却忍不住问鸢飞戾:“你身上的独孤奥妙决,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不是和独孤隐相识的吗?何不去问问他当年做过什么亏心事!”鸢飞戾冷冷一笑。

紫宸霏萱哼道:“不知所谓!”

众人说话间,已经来到大山脚下,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城池。

在这荒凉的山体之下,只有一块石碑,上方刻着“独孤门”三个大字。

紫宸霏萱下了马,走近石碑施了一礼,道:“瑶池御士紫宸霏萱,求见独孤城主!”

她声音清脆利落,但石碑并没有什么反应,几人看不出什么名堂,四下里张望起来。

“孽隐城不会就在这大山里面罢?”止水不禁猜测道。

众人都望着紫宸霏萱,除了她以外,没有人来过这里,更平添了几分神秘。

紫宸霏萱又对着石碑说道:“瑶池御士紫宸霏萱,求见独孤城主!”

这一次,依旧没有什么异样,仿佛那块石碑根本就是一块死物,而那座城也根本不存在一般。

众人等得焦急的时候,紫宸霏萱转过身来,摇头道:“恐怕独孤城主已经猜到我们的来意,便是连我他都不肯见了!”

这时,鸢飞戾盯着山顶上一只坐山鹰,瞧出了些许端倪:“既然这样,便让我劈了这块石碑,看看这座城究竟是什么模样!”

说罢,惊邪一出,鸢飞戾腾空而起,口中一声大喝:“虹剑裂天诀!”

随着一道剑气劈出,却并不是劈向紫宸霏萱身后的石碑,竟是直奔山顶疾去,就在那道剑气快接近坐山鹰的时候,竟然以更大的威势被弹了开去。

鸢飞戾惊叹道:“不简单啊,区区一座幻阵,居然还有如此威力的结界!”

坐山鹰转了转脑袋,抖了抖翅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依旧坐在山顶上。

鸢飞戾随即对觉尘说道:“觉尘师兄,山顶上那只鹰就是阵眼,你我联手破了它!”

“只要有我在,你休想对孽隐城无礼!”紫宸妃萱立刻拦住两人。

鸢飞戾不屑道:“你没本事叫开门,还不许我们硬闯吗?”

紫宸霏萱目光一冷,已将紫霞剑握在手中,寒声说道:“我是没本事,你若真有本事,过得了我的凰舞再说!”

凰舞对惊邪。

神兵对神兵。

眼见这二人一言不合便要动手,夏宫升急忙劝道:“戾师侄,郡主,我们是来拜城的,这城主都还没见到,你们两个怎么先动起手来了?”

觉尘也说道:“戾师弟,不要冲动,想来城主布下这幻阵,也是为了保护孽隐城,你我联手虽能破了这幻阵,但若因此得罪了独孤城主,可就得不偿失了!”

鸢飞戾一脸决然之色,望着那处阵眼说道:“师兄,不是我非要跟孽隐城过不去,这位城主,我今天一定要见!”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阵轰隆声响,却是从山体中响起。

顷刻之间,几人眼前的大山竟凭空消失了。

然后,一座城池出现在众人眼前。

城高池深,旌旗飘扬。

每一面黑旗上都绣着“独孤”二字,铜墙铁壁一般的城壁上镶嵌着一座巨大的石门,护城甲士卫在城墙上一字排开。

一个黑衣女子负手而立,居高临下与鸢飞戾目光相接。

孽隐城四大护法之一,独孤然诺。

“把城门打开,让他们进来!”

独孤然诺对下属吩咐道,随即移开目光,向紫宸霏萱点头微笑,转身走了回去。

众人等了片刻后,随着一阵机扣声传来,石门动了一下,缓缓被铁链拉起。

紫宸霏萱冷冷看着鸢飞戾,这才收回神兵,策马扬鞭当先入了城。

见鸢飞戾脸色凝重,夏宫升引马凑了过来:“戾师侄,你此来不单是为了师门委托的大事吧?”

“不瞒师叔,我确实另有目的!”

夏宫升挤出一丝难看的苦笑:“总不会是寻仇的罢?”

“那就要看独孤隐的态度了!”

鸢飞戾把惊邪一收,低喝一声,也进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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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鱼跃于渊(十六)

此时他骑马走在街上,发现这座城只有一条街,一座城门,街上并不冷清,同样是人来人往,商铺酒楼应有尽有。

虽然与世隔绝,却自成一体,与外界的尘世并无多大区别,但见人人脸上挂着笑容,怡然自乐。

觉尘跟了上来,不时地对街上行人以佛礼相敬。

“飞灵说在这座城里,人人夜不闭户,老有所终,幼有所养,壮有所长,从来不用为生计发愁,在这里生活的人极是快乐,我有些不太相信,如今亲眼见了,才知这里还真是一处人间乐土!”鸢飞戾这般感慨道。

觉尘也说道:“是啊,没想到兵荒马乱的大争之世,竟有如此极乐净土,我佛慈悲!”

鸢飞戾忽然望着蓝天白云,洋洋洒洒地说道:“觉尘师兄,有时候我总觉得,我每得到一样东西,最后都会失去,着实令人痛苦,却不知这是为何!”

觉尘莞尔道:“佛不渡人人自渡,不经历得到和失去的痛苦,便无法找到心中的渡口,师弟你不必太着急,飞灵姑娘也许就是你心中的渡口,你们必会相见的!”

“师兄佛心似莲,不染俗尘,自然比我等俗世之人看得开,也看得透彻!”鸢飞戾促狭地看着觉尘,微微一笑:“阡陌红尘,美人儿如云,师兄你可曾找到过心中的珍贵?”

觉尘也不在意鸢飞戾编排自己,只是摇头轻叹:“方丈说我此次下山会有一劫,如能渡过此劫,或许能参透一些大造化,一切随缘吧!”

这座殿堂名曰“无尘殿”。

鸢飞戾打量着置身所在的会客堂,这名字配着这座简陋朴素的殿堂,倒真有几分与世无争的意境。

这时觉尘指着角落里花草说道:“师弟你看这些盆景,多为异种奇花,在神州是极少见的,想必这里的主人即便不是出身佛门,也是生性淡然!”

鸢飞戾喝了口茶,只觉得茶淡无味,如同白水一样,对于角落里摆放的盆栽只是微微留意了一下,也没觉得有什么奇特之处,倒是被殿堂里的龙骨和梁柱吸引了。

这孽隐城自成立以来,也不过才数十年,可是这里看上去仿佛经历了数百年的样子,还远远不止,想来这座城很早以前就已经存在了,只是后来被改造成了如今的孽隐城。

独孤然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向几人逐一看去。

孽隐城虽然与世隔绝,但消息却并不闭塞,当今神州武林仅剩的四大巨派的出色人才驾临此地,自是代表了他们身后的门派,而且名声鹊起的当世六集杰之中,竟一下来了三人。

而在独孤然诺的眼中,其中最重要的一人便是一身大内侍卫统领装束的男子。

惊邪帝婿——鸢飞戾!

这个年轻男子在五国大猎之时,便已经把幻踪林搅得刀光剑影,弄得孽隐城也跟着陷入紧张。

后来的祁山惊变可谓是一鸣惊人,刚才又险些被他破了御敌幻阵,只怕在这些人里面,当属此人最不好打发。

独孤然诺在心中这般想着,慢慢走了进去。

除了鸢飞戾还坐在那悠闲地品茶,如夏宫升等人都一一站了起来。

独孤然诺虽然半老徐娘,但风华未衰,笑起来也别有一番动人风韵。

夏宫升笑容堆在脸上,当下介绍起来:“在下是惊邪御士夏宫升,这位是我师侄鸢飞戾,还有般若寺的觉尘师父,七绝殿的止水师侄,郡主在下便不介绍了,想必都是熟人,此次我等冒昧前来,万望恕罪,恕罪!”

夏宫升介绍完众人,正事未提,先做一番请罪姿态,颇有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意思。

“不愧是惊邪剑派的驻外弟子,果然识大体,明事理!”独孤然诺微微一笑。

夏宫升挺着肚子,忙道:“姑娘过奖了,过奖了!”

不料这时,鸢飞戾放下茶杯道:“一个半老徐娘,还称得上是姑娘吗?”

夏宫升顿时就尴尬了,但他毕竟是个老油条,脸皮又凭地厚,当下迎着独孤然诺凛冽的目光,眉飞色舞地说道:“戾师侄,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这位姑娘、……呃、这位美丽的姐姐明明是风韵犹存啊……”

“客套的话也不用说了!”独孤然诺出声打断道:“你们的来意我都清楚,刚才的事我不计较,但是你们惊邪剑派已经坏了规矩,我孽隐城从来都不欢迎惊邪御士!”

夏宫升抑扬顿挫地滔滔不绝说道:“那已经是上一代掌门立下的旧规矩了,现任掌门对贵城有很高的评价,当此时刻,我们更应该精诚合作,共御魔道,维护神州……”

“夏宫师叔!”

正说得兴起处,夏宫升不想又鸢飞戾给打断了:“我看她不过就是一个护法,你跟她说这么多,她也做不了主,不如直接把独孤城主请出来吧!”

鸢飞戾此时已经十分无礼,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挑衅,根本没将孽隐城放在眼里。

看得一旁的紫宸霏萱银牙紧咬,此子这般不可一世,若不是袭月帝姬的帝婿,她早一剑挑过去了。

“我们城主正在闭关,不便待客,但是他交代我要好好打发你们,想必我们这里的粗茶淡饭诸位也吃不惯,便不留诸位用膳了!”

独孤然诺冷冷地扔下这番话,径自起身,只听一声“且慢”,鸢飞戾也离开了座椅。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么?”

“我自然是有些事情的,所以不能被你打发了!”鸢飞戾正色说道:“我有一位朋友叫皇甫飞灵,她可曾回来过?”

“不知道!”独孤然诺冷冷道。

“既然如此,在下只好亲自去请你们家城主了!”鸢飞戾手握惊邪剑,一寸一寸拔出剑鞘,漆黑的瞳色也在一点一点变淡,泛起冰蓝,眉心处更有红芒符印,渐渐显现出来。

独孤然诺神色骤然大变:“独孤奥妙决!”

觉尘第一时间上前阻拦:“师弟,不可,你也说这里是人间乐土,若在这里大动干戈,就是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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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鱼跃于渊(十七)

紫宸霏萱更无二话,凰舞震出剑鞘,面冷似霜,挺身挡在独孤然诺身前。

她是坚决要维护孽隐城的,且义无反顾。

同一时刻,止水也亮出火云尺,与鸢飞戾站在一起,既然孽隐城不肯结盟,他自然也就不客气了。

夏宫升反倒品起茶来了,反正孽隐城怕是请不动了,索性便随鸢飞戾去折腾吧,没准人家吃硬不吃软呢!

殿内外的护城门徒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这时纷纷涌了进来。

一同进来的,还有一名虎背熊腰的汉子,反握一把开山大刀,震惊地看着鸢飞戾,喝道:“我们独孤家的独孤奥妙决,你是从何处修来的?”

此人也是孽隐城四大护法之一,独孤溟。

一瞬间,无尘殿内剑拔弩张。

鸢飞戾根本不理会独孤溟,只盯着独孤然诺问道:“飞灵,到底有没有回来过!”

迎着鸢飞戾的目光,独孤然诺面无表情道:“没有,她娘亲死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看此人倒不像在说假,何况我这尊瘟神,他们想打发还来不及,也没必要多生事端。

想到这,鸢飞戾将惊邪剑收入了剑鞘,放出话来:“今日看在飞灵的面上,我不与你们为难,但是承人之事,终人之诺,独孤孽前辈的大仇,我迟早是要报的!”

此言一出,独孤然诺和独孤溟身子一震,几乎异口同声道:“你见过老城主?”

“独孤孽老前辈自知时日无多,只怕已经不在人世了!”鸢飞戾留下这句话,径自走了出去。

却在这时,独孤溟一个箭步蹿上来,横刀拦住鸢飞戾:“呔!你小子,把话说清楚!”

鸢飞戾的寒冰掌抵住刀锋,硬是将独孤溟巨大的身躯推行数步,猛然一发力,将这位护法震退。

独孤溟一声暴吼,眉心处显出红芒印记,开山大刀狠狠磕在地上,将刀身上凝结的寒冰尽数震落。

他正要提刀向鸢飞戾劈来,殿内突然传出独孤然诺的断喝:“溟!”

独孤溟的身躯生生顿住,大有不甘的样子,冷冷看着鸢飞戾几人从身旁走过,最可气的是夏宫升这死胖子居然还冲他笑了笑:“告辞!”

紫宸霏萱还留在殿中,似乎她对孽隐城这些隐晦之事早已了然于心,当下说道:“是我把麻烦引来的,我这便去和他说清楚!”

“郡主,不必向他解释什么了,就算你说了,他也不会信的!”

随着这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紫宸霏萱回头看去,极是恭敬道:“见过独孤城主!”

此刻在孽隐城外面,因为紫宸霏萱还没出来,鸢飞戾几人便没有急着离开。

其实在来的时候,众人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毕竟孽隐城有自己道义,不论这世道乱成什么样子,都是与孽隐城没有多大关系的。

齐悲鸿也交代过夏宫升,如果孽隐城不肯加入神州同盟联军的阵营,也不就不必勉强了。

只是几人都不禁好奇,鸢飞戾和孽隐城又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

莫非传他独孤奥妙决的,真的就是独孤孽吗?

如果独孤孽已经不在人世,此刻执掌孽隐城城主之位的,又是谁呢?

若论名号,独孤孽早在数十年前,已然是与天极真人、归元神僧等高手同一时期的成名人物,独孤隐几乎没留过什么传闻,就算是生活在孽隐城里的人,也少有人知道孽隐城原来是有两位城主的。

止水和夏宫升都忍不住问了出来,鸢飞戾回想那天夜里见到的老人,应该就是独孤孽本人了,只是这位老前辈神志有些混乱,说出来的话也未必全都可信。

何况对于独孤家的恩怨,鸢飞戾也仅仅只是知道个大概,便随口对几人敷衍了过去。

这时候紫宸霏萱策马出了城,众人都等着她一道回龙城关,怎料她招呼也不打,却是朝龙城关相反的方向去了。

随即,鸢飞戾也同觉尘等人告别,独身去寻找皇甫飞灵,此行孽隐城便就此告一段落。

天地苍苍,人海茫茫。

鸢飞戾要找一个人确实不容易,他在那卷简书中筛选了一遍,发现皇甫家竟然还有经营镖局的子弟。

走镖的人,大多路子多,消息广,他最后决定先去雁门州碰碰运气。

几日后,鸢飞戾来到雁门州城,按照简书中列举的名单,找到了通联镖局雁门州城分局。

引马来到镖局门口,看着对面走来的女子,鸢飞戾不禁愣住。

在鸢飞戾的对面,紫宸霏萱也不禁愣住。

自孽隐城分开后,才不过几日时间,这两人居然会在同一家镖局门前不期而遇了。

相见的人踏破铁鞋无觅处,不想见的人躲都躲不掉,这大概便是冤家路窄吧。

“你跟着我,做什么?”鸢飞戾皱眉道。

“可笑,我跟着你,做什么?”紫宸妃萱蹙眉道。

两人彼此盯着对方,片刻之后,各自哼了一声,同时下了马,鸢飞戾抢先一步进了镖局。

一众镖师正在院中操练,皇甫静、皇甫昌两位年轻的镖头向门口一望,只见一名大内侍卫统领和一名瑶池御士先后走了进来。

这二人之中,男的英气不凡,女的貌若天仙,手中都握着一把绝世神兵,走起路来步履如风,却不知因何事找上门来。

“在下鸢飞戾……”

“瑶池紫宸霏萱,想问二位镖头打听一个人!”

鸢飞戾拱手一礼,正要表明来意,可是话刚说到一半,却被紫宸霏萱抢声打断了。

皇甫昌吃惊不小,忙回礼道:“原来是大帝姬和邀月郡主两位贵人,失敬,失敬!”

“久仰,久仰,久仰!”皇甫静也施礼道。

鸢飞戾没好气地看着紫宸霏萱,摔了衣袖道:“你有急活,你先来吧!”

嗔了他一眼,紫宸霏萱张口便问:“你们家主的女儿皇甫飞灵,现在何处?”

鸢飞戾这一惊非同小可,霍地转身:“你找飞灵做什么?”

“我找的是皇甫飞灵,你紧张什么!”紫宸霏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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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鱼跃于渊(十八)

皇甫静、皇甫昌面面相觑,记得刚才这二位都是一起进来的,现在看来又不像那么回事了。

鸢飞戾此刻也有这个念头,但他却不认为这是凑巧,哪有这样巧的事?

一定是大帝姬让她来寻找飞灵的,大帝姬既然能给自己简书,也一定给了紫宸霏萱,所以才会有现在的不期而遇。

至于大帝姬为什么要这样做,鸢飞戾有理由怀疑,定是她想在自己前面找到飞灵,然后再将飞灵逼走,这样一样,她就不用遵守诺言去解除婚约了,而自己却得遵守诺言去和她成婚。

果然,还是我小瞧了殿下的心思。

皇甫静分别在这两位朝廷贵人身上瞧了瞧,奇道“怎么,莫非二位不是一起的?”

鸢飞戾当即冷冷道“我与她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错,本郡主根本不认识这卑鄙无耻下流之徒!”紫宸霏萱哼道,冷着一张俏脸。

“谁卑鄙无耻下流了?”鸢飞戾很是郁闷,把紫宸妃萱全身上下都打量一遍“我怎么下流你了?我下流你哪了?不认识就说不认识,你怎能对我人身攻击呢?”

紫宸霏萱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若不是忌惮他的修为,早一剑捅过去了“我跟你不熟,你到底怎样卑鄙无耻下流,我怎会知道!”

皇甫静、昌又是一怔,这两位怎么说着说着,就较上劲了?

皇甫昌随即对鸢飞戾道“郡主已表明来意,不知大帝婿此来,又是所为何事?”

“前一阵子飞灵不辞而别,你们有没有她的消息?”鸢飞戾也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提到飞灵,他脸上露出焦急之色。

紫宸霏萱秀眉轻折,似乎对鸢飞戾已经是姒妤的帝婿,却还惦记别的女子很是不满,心想师父说惊邪御士各个都是薄情寡义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皇甫静、昌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想到这帝婿居然也是为飞灵而来。

皇甫静说道“实不相瞒,奕国朝廷沦陷后,我们家主就一直被囚禁在刑部天牢,我们也在打听堂妹的下落!”

“她娘家还有什么人吗?”

“她娘家还有亲人么?

鸢飞戾和紫宸霏萱同时说道。

这一次,二人却是想到一块去了,但鸢飞戾始终觉得紫宸霏萱对飞灵的紧张,根本就是不怀好意的。

皇甫静和皇甫昌一起摇头。

鸢飞戾心沉了一半,连皇甫家的人都不知飞灵下落,只怕她已经遇上什么了麻烦。

“如果有飞灵的消息,到龙城关找我!”

说罢,鸢飞戾道一声“告辞”,转身走了。

紫宸霏萱迟疑了一下,快步跟上“喂,你等一等!”

鸢飞戾本来满心焦急,但碰到这个女子之后,心情便更坏了,此刻听她叫了出来,心头又是一阵烦躁。

“我又不叫喂,你叫谁呢?”

紫宸霏萱问道“你和那丫头在一起这么久,有没有听她提起过白燕虹的事?”

“你找飞灵,到底什么事?”鸢飞戾此时方才意识到,这紫宸妃萱来找飞灵并不是受命于大帝姬。

他隐隐记得飞灵说过,白燕虹是御风门的弟子,也是飞灵的娘亲,既然跟飞灵母女扯上关系,他有必要得问个清楚。

紫宸霏萱却没有想说的意思。

“不说算了!”

鸢飞戾抬腿便走。

“此事我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但你不能把此时宣扬出去,更不能让你师门的人知道!”紫宸妃萱郑重道。

“可以,边走边说!”

鸢飞戾答应的痛快,他倒要看看飞灵母女跟瑶池宫究竟有什么恩怨。

二人骑上各自的马,向街上走去,一路边走边说。

原来二十年前,独孤孽练功走火入魔,失手打死了自己的儿子,因为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他时常神志错乱,认为是弟弟想要夺走城主之位才打死了他的儿子。

为了阻止他乱滥杀无辜,独孤隐城主这才将哥哥打成重伤。

离开孽隐城后,独孤孽深陷自己编造的幻想中而不能自醒,满脑子都是荒诞的复仇。

为了恢复真气,他便指使飞天盗圣云中雀去瑶池宫盗取龟灵丹,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又找到了另一位当世名盗,此人便是江陵飞燕白燕虹。

当时独孤孽名声在外,白燕虹也有心想与他结交为友,便欣然同意前往瑶池宫盗取龟灵丹。

这两位名盗凭借卓越不凡的轻功,成功潜入碧海湖盗得了千年龟灵丹,二人得手后,不想云中雀心术不正,将瑶池镇宫之宝碧海冰凌也一并偷了出来,还将白燕虹打伤,幸亏被皇甫氏族族长皇甫青云所救才保住性命。

白燕虹自知瑶池宫不会善罢甘休,心升退隐之念,这便嫁给了皇甫青云,生下一女既飞灵。

可是对皇甫氏族而言,族主皇甫家主之位只传男不传女,但那时白燕虹也被诊断为无法再怀身孕,为了延续族长之位,皇甫青云只能令纳一妾,令白燕虹伤心之下,这便带着刚满月的飞灵去了孽隐城。

听了白燕虹的曲折经历,独孤隐觉得这件事情的根源由独孤孽而起,自己和孽隐城也有责任,于是他不仅收留了这对母女,还对她们给予格外的关照。

数年前,紫宸妃萱开始为师门寻找被盗的碧海冰凌,四处打听燕白燕和云中雀的下落,得知白燕虹隐居在孽隐城后,年少轻狂的她竟凭借凰舞剑曾经几次强闯孽隐城。

但那时紫宸霏萱修行未深,被护法独孤溟所伤,城主独孤隐非但没有为难她,还耗费真气为她疗伤,并将当年碧海冰粼被盗之事的真相如实相告,却始终不肯交出白燕虹。

直到数日前,独孤隐城主才向紫宸霏萱坦白了实情,白燕虹已于一年前在城中病逝,其女皇甫飞灵也在那时离开了孽隐城。

虽然此事曲折离奇,但紫宸妃萱仍然觉得,这碧海冰粼不在白燕虹手上,那一定就在云中雀手上。

也是抱着侥幸,希望能从雪纶岳身上得到什么线索,毕竟他和皇甫飞灵关系非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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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鱼跃于渊(十九)

听了紫宸霏萱的讲述,再结合飞灵的身世,还有自己的经历,鸢飞戾已将整件事情了然于胸。

想必当日那云中雀定是以碧海冰凌为代价,渝竹三娘才答应为他医病,如果自己没有猜错,渝竹三娘与自己交手时用的法宝,一定就是碧海冰凌了。

想通了这些事,他对紫宸妃萱道:“孽隐城既然告诉你了,此事与飞灵母女没有关系,你应该去找云中雀才是,为什么还要盯着飞灵不放!”

“独孤隐城主的话,我自然是信得过的!”紫宸霏萱顿了一下,冷笑:“不过那对贼道母女,谁知道她们说的是不是真话,没准白燕虹为了独吞宝物,早已经把云中雀杀了!”

鸢飞戾听了“贼道母女”这三个字,就仿佛有人说自己是“女魔头之子”一般愤怒。

“你想知道碧海冰凌的下落?”

“莫非你真的知道?”紫宸妃萱欣喜地问道,毕竟这小子和皇甫飞灵关系暧昧,或许真的知道碧海冰粼的下落。

“貌似那是一枚会发白光的宝物,蕴含极其强大的灵力!”

鸢飞戾此话一出,紫宸霏萱大吃一惊,碧海冰凌她也只是听师父描述过,并没有真的见过,可是鸢飞戾也能描述出来,可见此子是的知道碧海冰粼的下落。

鸢飞戾很是得意嚣张地看着紫宸霏萱:“我不仅知道,还领教过此物的厉害,可是我这个女魔头的儿子,偏偏就是不告诉你!”

说罢,他更不多话,骑着马又向前走去了。

紫宸霏萱为之气结,贝齿一咬,跟了上去。

看到一家无垠旗号的酒楼,门口还有一顶官轿,俨然是这燕州城内最好的酒楼了,鸢飞戾当下走了进去。

“官爷,想吃点什么?”小二格外殷勤的颠儿了过来。

鸢飞戾一口气点了二十几道菜,想起四年前为了活命,自己在紫宸妃萱面前跪地求饶的情景,心里便很是不爽。

悦耳的宫铃声从身后响起,紫宸霏萱在鸢飞戾对面坐了下来,“啪”地将一枚金珠拍在桌上。

“把他叫的菜,给我也来一份!”

小二好意提醒道:“姑娘,这张桌子也不够大呀,您二位点这么多菜,吃得完吗?”

“吃不完,我要看!”紫宸妃萱说道。

小二干笑两声,也看出这二人都是把钱财当成土的主,有银子的人就是任性。

小二又问鸢飞戾:“官爷,您要喝什么酒?”

“随便什么最烈的!”

“给我来壶茶!”紫宸霏萱也对小二吩咐道。

鸢飞戾拿起筷子漫不经心道:“你不去找碧海冰凌,跟着我干嘛呢?”

“废话,只有你知道碧海冰凌的下落,我自然要跟着你的!”

“你这是粘包赖呀?”鸢飞戾郁闷了,瞧着她那冷若冰霜的眼神,好像自己偷了她的碧海冰凌似的。

这时小二将一坛雁门佳酿一壶好茶端了上来,这一坛酒一壶茶,却比二人满桌山珍海味要贵的多。

雁门女儿红,酒困路长惟欲醉。

泗水云雾茶,云歌缥缈漫思茶。

紫宸霏萱虽然是江湖女子,但是品茶的时候竟别有一番高雅贤淑,一位郡公主的高贵神色自然流露。

鸢飞戾不经意间看见她的右手背上有一道伤疤,眼前闪过紫宸霏萱在擂台上切肤放血的情景,心说为了争强好胜,连自己的肌肤都不知爱惜的女子,哪个不开眼的娶了这女汉子,肯定是后半生非死即残。

“我最恨臭男人盯着我,你还敢对我笑得如此淫荡!”见鸢飞戾盯着自己不是好笑,紫宸妃萱一把握住凰舞剑:“你想看我的大宝剑吗?”

哎呀?

你又来这套?

鸢飞戾也抓起惊邪神兵:“你别看不起我,我也有大宝剑,不若你也来看看?”

紫宸妃萱鄙夷道:“不错,我就是看不起你,要不是妤儿护着你,早在幻踪林的时候,你就已经死在我的剑下了,凭什么有今天?”

“二位,二位大侠,切莫动怒!”一看这二人一眼不合便要拔剑,掌柜得急忙跑来作揖:“打架有辱斯文,何必刀来剑往呢?’

我毕竟是来找飞灵的,不能跟她一般见识。

鸢飞戾将神兵放回桌上,拱拱手道:“算了,我不想跟你打架,怕你了行吗?”

想起曾经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奴人,说着‘女侠饶命,我还是个孩子’,那时自己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可是谁能想到,如今此人却成了名冠天下的高手,而自己那么努力也只能在六杰集中排在后面。

最可气的是,这个贱奴竟然还做了帝婿,将要迎娶自己情同手足的姐姐姒妤,紫宸妃萱心里很是不平衡,恨恨道:“我真后悔,四年前没把你给杀了!”

提起这事,鸢飞戾便来气:“当年我就没得罪你,你竟然想置我于死地,若不是京兆府尹行事谨慎放了我一马,我哪里能活得到今日?

不过呢,出来混的没有隔夜仇,念你在幻踪林救过我一次,前仇恩怨,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鸢飞戾嘴上大度,心里却想着,当年我给你磕的头,早晚让你磕回来。

紫宸妃萱脸色好看了一些,说道:“把碧海冰粼的下落告诉我,前仇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不若这样,你帮我找到飞灵,我便告诉你碧海冰粼的下落!”鸢飞戾提议道,毕竟这紫宸妃萱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脚踪,人脉路子广,找起人来事半功倍,总好过她一直跟着自己。

不料紫宸妃萱听后冷哼道:“你如今已是帝婿,却还惦记着别的女人,你对得起妤儿姐姐吗?”

“我又没惦记你,要你多管闲事!”鸢飞戾冷笑道。

“你说什么!”紫宸妃萱一拍桌子。

“这位大爷意思是,等他惦记你的时候,你再管他闲事也不迟!”一旁的小二插话道。

“你还敢打我的主意,你这淫贼,我杀了你!”说着,紫宸妃萱哐当一声拔出剑来,吓得鸢飞戾急忙起身招架。

这电光火石间,但见寒光一闪,紫气萦绕,一股鲜血便从鸢飞戾眼前喷洒过去,溅了一墙的梅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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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鱼跃于第渊(二十)

“我只是来送坛酒而已……”旁边被误伤的店小二喷血倒地,死不瞑目。

“你怎么滥杀无辜呀?”鸢飞戾头上垂下几条黑线,遇上这么个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郡公主,他也是无奈了。

“谁让他不长眼,自己撞在我剑上的,关我何事?”紫宸妃萱悻悻地嗔道,心头怒气消了大半,坐在桌旁自顾地喝起茶来。

然后掌柜立刻提着算盘凑过来说:“大爷,这贱奴是小人花十五两银子买来的,如今他死了,小人还得将他埋了,这一里一外,您赔个20两银子也就够了!”

“那你找她要钱啊,人是她杀的!”鸢飞戾指着紫宸妃萱道。

掌柜嘿嘿一笑,悄声道:“这位姑娘脾气大着呢,还是大爷您多担待吧!”

鸢飞戾随手丢给掌柜两枚金珠,果然自己还是吃了长得帅但老实的亏。

“小人这便将尸体清理干净!”掌柜乐呵呵地揣起银珠,将小二的尸体拖走了。

“那云中雀已经死了,至于碧海冰粼的下落,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也别再跟着我了。”鸢飞戾也算看出来了,没有血腥味,这位郡公主怕是吃不下饭的,还是早点将她打发了吧。

“你以为我会信?”紫宸妃萱盯着他鄙夷冷笑。

苍天呐!

我怎么会惹上她了?

鸢飞戾此刻有种将自己的真心挖出来给她看的冲动,却奈何你是句句肺腑之言,人家根本不相信。

“跟我一起吃饭,我在这里喝酒,你却在喝茶,未免太小气了!”鸢飞戾伸手拿过一个干净的瓷碗,给紫宸妃萱倒满了酒:“你我先来对饮十碗,若能将我放倒,不要说云中雀了,便是碧海冰凌的下落,我也一并告知,这样如何?”

闻到那呛人的酒味,紫宸妃萱频频蹙眉,她虽然酒不离身,也只是浅斟怡情而已,从未碰过如此烈的酒。

但是为了得到碧海冰粼的下落,她端起烈酒一饮而尽,端地豪气云天不输男儿。

两人这般比拼酒力,一连干了三大碗,引得周围食客喝彩不绝。

鸢飞戾轻描喝着烈酒,直比喝水饮茶还要潇洒,其实灌进肚里的烈酒已经被他用寒冰真气封固,只要烈酒不化,便入不了血液心脉,一时半会儿是喝不醉的。

反观紫宸妃萱几碗烈酒入腹,醉得是凤眸迷离,那喝酒的风姿竟有种绝世的清艳柔媚,很快便趴在桌上人事不醒了。

将酒碗一扔,鸢飞戾转身便走。

而就在他暗自庆幸终于甩掉这个麻烦的时候,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清喝:“站住!”

在一片喧哗声中,紫宸妃萱竟然又站了起来,脚步踉跄地抓住鸢飞戾的胸襟,脸颊白里透红,明眸半开半合间柔媚如水,紧紧地盯着他:“我还没醉呢,你想去哪呀?”

“你、你先松开我!”鸢飞戾被众人围观着,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

紫宸妃萱用力抓住他的衣衫,似乎酒意上头,雪白的牙齿轻轻咬了下唇,呼吸也渐渐沉重,但眼中柔媚却是要滴出水来了。

“你,不许走……”

话音渐落,紫宸妃萱柔若无骨的身体软软的靠在鸢飞戾身上,竟然昏睡了过去,可是那双手却死死地攥着他的胸襟。

鸢飞戾用力扯了两下,居然扯不开,呼吸里都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再看周围一群大是羡慕的目光,鸢飞戾心里叫苦,自己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怎么想出来这个馊主意?

如此一个娇艳欲滴的大美人儿,哪个男人不是垂涎三尺?

若将她扔在这,再出了什么事情,依着紫宸妃萱这性子,那还不得追杀自己一辈子?

当下鸢飞戾便将怀中的醉美人横抱起来,将她送去了通联镖局,交给皇甫静好生照料。

等紫宸妃萱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干净的房间里,身上仅有一件肚兜和亵裤。

头还昏沉着,想起和鸢飞戾拼酒的记忆片段,登时感到一阵恶寒。

眸一转,看见手臂上的宫砂还在,紫宸妃萱这才松了口气,料想那奴子色胆包天,也不敢毁了自己的清白。

可是自己的衣裳呢?

正惊惶间,皇甫静抱着一套干净的衣裙走了进来:“郡主,你醒了?”

“我的衣裳……”

皇甫静解释道:“哦,昨日大帝婿将你抱来时,你已经大醉不醒,他交代我要好好照料你,我便将你那身衣裳换了下来!”

一听自己是被鸢飞戾抱过来的,紫宸妃萱惊讶道:“那、那他有没有对我无礼?”

“大帝婿有没有趁人之危,我是不清楚的!”皇甫静掩唇轻笑:“不过倒是你,一直抓着他不肯放手,却着实把大帝婿折腾的不轻,我们女儿家可不比男儿,以后不要再喝这么烈的酒了,也亏得大帝婿是个正人君子,若是碰上个风流浪子,女人这一世清白便是毁了,也没有后悔药的!”

双手用力攥着锦被,脸颊微微泛红紫宸妃萱咬着唇,心里也不禁后怕,毕竟那时已经烂醉如泥,任何一个男子都可以对自己为所欲为。

“昨日之事,你胆敢跟任何人提及半个字,我便你们皇甫氏族,九族尽诛!”

原本满脸揶揄笑容的皇甫静听到这番话,登时笑不出来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喝醉了,人家大帝婿找人来照顾你,下次注意些便是了,可你说出这般骇人听闻的话来,可见这位郡主的戾气有多重?

转眼已过去十日,鸢飞戾苦寻皇甫飞灵没有结果,最后他来到了两人患难与共的这座破庙。

“井大叔,飞灵可有来过?”

老乞丐摇头苦笑说:“自打你们一来,我便看出你们不是寻常人家的后生,只是遭了难才流落到我们这些乞丐当中,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谁还会愿意跑回来当乞丐呀?”

“这么说,飞灵是没有来过了……”

老乞丐直摇头,其他乞丐只敢远远地看着鸢飞戾。

他们都知道此人早已经不是当初仰人鼻息的摊子了,更不是他们这些连贱奴都不如的乞丐可以攀附的。

看着曾经自己躺过的地方,皇甫飞灵的温柔历历在目:“就算我们活不过明天,我们还有今天可以彼此依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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