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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英雄》


十年一梦--关于《风云英雄》的写作



寂寂江山摇落处(1)

这是我在网上下载的一篇历史随笔,写得很好,最能说明我这本书的历史背景,所以转载于此,让读者们读一读,加深那个时代的了解。作者:赫连勃勃大王提交日期:2004-5-1816:14:00



作者:赫连勃勃大王提交日期:2004-5-1816:14:00

寂寂江山摇落处

——唐朝“藩镇割据”大戏的上演

提起起李商隐,人们总是联想到温婉精丽、多情伤感、晦涩沉郁的爱情诗歌。殊不知,诗人生活的年代,正处于唐王朝风雨飘摇、危机四伏的时期,“元和中兴”昙花一现,藩镇割据变本加厉,社会矛盾急剧恶化,宦官把持朝政,党争愈演愈烈,面对如此江河日下之势,诗人忧心忡忡,就有了《行次西郊作一百韵》这样的“史诗”,表现出诗人强烈的愤慨和深深的忧虑。此长诗一扫绮艳、伤感、妩媚,乍看之下,很象老杜文笔!

蛇年建午月,我自梁还秦。南下大散关,北济渭之滨。

草木半舒坼,不类冰雪晨。又若夏苦热,燋卷无芳津。

高田长檞枥,下田长荆榛。农具弃道旁,饥牛死空墩。

依依过村落,十室无一存。存者皆面啼,无衣可迎宾。

始若畏人问,及门还具陈。右辅田畴薄,斯民常苦贫。

伊昔称乐土,所赖牧伯仁。官清若冰玉,吏善如六亲。

生儿不远征,生女事四邻。浊酒盈瓦缶,烂谷堆荆囷。

健儿庇旁妇,衰翁舐童孙。况自贞观后,命官多儒臣。

例以贤牧伯,徵入司陶钧。降及开元中,奸邪挠经纶。

晋公忌此事,多录边将勋。因令猛毅辈,杂牧升平民。

中原遂多故,除授非至尊。或出幸臣辈,或由帝戚恩。

中原困屠解,奴隶厌肥豚。皇子弃不乳,椒房抱羌浑。

重赐竭中国,强兵临北边。控弦二十万,长臂皆如猿。

皇都三千里,来往同雕鸢。五里一换马,十里一开筵。

指顾动白日,暖热回苍旻。公卿辱嘲叱,唾弃如粪丸。

大朝会万方,天子正临轩。采旂转初旭,玉座当祥烟。

金障既特设,珠帘亦高褰。捋须蹇不顾,坐在御榻前。

忤者死艰屦,附之升顶颠。华侈矜递衒,豪俊相并吞。

因失生惠养,渐见征求频。奚寇西北来,挥霍如天翻。

是时正忘战,重兵多在边。列城绕长河,平明插旗幡。

但闻虏骑入,不见汉兵屯。大妇抱儿哭,小妇攀车轓。

生小太平年,不识夜闭门。少壮尽点行,疲老守空村。

生分作死誓,挥泪连秋云。廷臣例獐怯,诸将如羸奔。

为贼扫上阳,捉人送潼关。玉辇望南斗,未知何日旋。

诚知开辟久,遘此云雷屯。送者问鼎大,存者要高官。

抢攘互间谍,孰辨枭与鸾。千马无返辔,万车无还辕。

城空鼠雀死,人去豺狼喧。南资竭吴越,西费失河源。

因今左藏库,摧毁惟空垣。如人当一身,有左无右边。

筋体半痿痺,肘腋生臊膻。列圣蒙此耻,含怀不能宣。

谋臣拱手立,相戒无敢先。万国困杼轴,内库无金钱。

健儿立霜雪,腹歉衣裳单。馈饷多过时,高估铜与铅。

山东望河北,爨烟犹相联。朝廷不暇给,辛苦无半年。

行人搉行资,居者税屋椽。中间遂作梗,狼藉用戈鋋。

临门送节制,以锡通天班。破者以族灭,存者尚迁延。

礼数异君父,羁縻如羌零。直求输赤诚,所望大体全。

巍巍政事堂,宰相厌八珍。敢问下执事,今谁掌其权。

疮疽几十载,不敢扶其根。国蹙赋更重,人稀役弥繁。

近年牛医儿,城社更扳援。盲目把大旆,处此京西藩。

乐祸忘怨敌,树党多狂狷。生为人所惮,死非人所怜。

快刀断其头,列若猪牛悬。凤翔三百里,兵马如黄巾。

夜半军牒来,屯兵万五千。乡里骇供亿,老少相扳牵。

儿孙生未孩,弃之无惨颜。不复议所适,但欲死山间。

尔来又三岁,甘泽不及春。盗贼亭午起,问谁多穷民。

节使杀亭吏,捕之恐无因。咫尺不相见,旱久多黄尘。

官健腰佩弓,自言为官巡。常恐值荒迥,此辈还射人。

愧客问本末,愿客无因循。郿坞抵陈仓,此地忌黄昏。

我听此言罢,冤愤如相焚。昔闻举一会,群盗为之奔。

又闻理与乱,在人不在天。我愿为此事,君前剖心肝。

叩头出鲜血,滂沱污紫宸。九重黯已隔,涕泗空沾唇。

使典作尚书,厮养为将军。慎勿道此言,此言未忍闻

【行次西郊作一百韵】李商隐

讲起藩镇,也得提起前半世英明神武、后半世昏庸暗弱的唐玄宗李隆基。正是他在位期间,首创“节度使”的实际官职,在唐境内设立了九个节度使和一个经略使,究其初衷,本来是防御异族入侵,不料结果是引狼入室,唐朝自己委派的节度使本人倒首先敲响了盛赫唐朝的丧钟——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首举叛旗,以十五万铁骑把整个唐王朝搅得天翻地覆。(汉朝只有“节度”一词,而无其官。三国时孙权有“节度官使”,但不掌军。唐初因隋旧制,以掌管一方军政的官为“大总管”,后改大总管为“大都督”。高宗永徽年间,除都督带使持节,即节度使。睿宗景云二年(公元710年)5月,贺拔延嗣除凉州都督,充河西节度使,才开始正式有节度使之名。而节度使真正走上历史舞台,则是于玄宗末年成为事实,并集军政大权于一身。)

“安史之乱”平定后,唐朝并没有削夺蕃镇的权力,当时不是不做,而是不能。当其时也,无论朝廷上下内外,都已经意识到藩镇的弊害,但由于国家久经战乱,兵士战斗力不强,积贫积弱,对于田承嗣等安史余孽不仅不能一鼓摧垮,还得对他们进行好意安抚,惟恐其忽然“跳梁”又起祸端,只能趁坡下驴,授以节度使之职。本来,唐廷是想等日后恢复元气后再“秋后算帐”,没想到尾大不掉。数位有地、有兵、有钱、有权的藩镇统治者们割据一方,时附时叛,见势而为,完全成为雄霸一方的土皇帝。老节度使死了,朝廷根本没有能力自上而下行使权力任命新人,而是由节度使自己传之子孙或由原来藩镇的部将自己定夺人选,最后走个形式“上报”中央,唐政府只能做做样子依藩镇之意“诏许”。对此《新唐书》的编纂者愤愤不平言道:“安史乱天下,至肃宗大难略平,君臣皆幸安,故瓜分河北地,付授叛将,护养孽盟,以成祸根。乱人乘之,遂擅署吏,以赋税自私,不朝献于庭。效战国,肱脾相依,以土地传子孙,胁百姓,加锯其颈,利怵逆污,遂使其人自视犹羌狄然。一寇死,一贼生,讫唐亡百余年,卒不为王土。”

唐朝的藩镇割据,大致可分为四个时期:

一、藩镇割据的成型时期——唐代宗初年至唐德宗末年(公元763—805年);

二、藩镇割据的摧败时期——唐顺宗永贞元年至唐宪宗元和末年(公元806-820年);

三、藩镇割据的死灰复燃时期——唐穆宗初年至唐懿宗末年(公元822-872年)

四、藩镇割据的内斗时期——唐僖宗乾符年间至唐亡(公元874-907年)

本文只想就唐朝藩镇割据成型的一个阶段作一番探讨,叙述一下“安史之乱”后以藩镇是如何登上中国历史舞台的,讲讲这些“大王”们是怎样“你方唱罢我登场”,并把本来就喘息不定的唐朝搞到何种岌岌可危的地步。

唐代宗李豫继位后,适逢史思明的儿子史朝义兵败被杀,“安史之乱”告一段落。值此新君登基之际,于是大赦天下,广封众臣。功高望重的仆固怀恩出于私心,“恐贼平宠衰”,上奏朝廷分封史思明几位投降的旧将,想依恃此辈为日后党援。唐王朝上层“厌苦兵革,苟冀无事,因而授之”,下诏封田承嗣为魏、博、德、沧、瀛五州都防御使,薛蒿为相卫、邢、洺、贝、磁六州节度使,李怀仙为幽州、卢龙节度使,李宝臣为承德节度使,即河北四镇,后来薛蒿早死,部属土地渐为田承嗣兼并,共有三镇,即日后臭名昭著的“河北三镇”。

由于太监鱼朝思、程元振等人擅权,最终惹得仆固怀恩造反,率回纥、吐蕃入寇,幸亏郭子仪等大将力保社稷,唐朝才又免于覆亡。趁唐朝内杠之机,河北诸镇“各拥劲卒数万,治兵完城,自署文武将吏,不供贡赋,与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及李正已皆结为婚姻,互相表里。朝廷专事姑息,不能复制,虽名藩臣,羁縻而已。”

言及藩镇,首先要提及的非田承嗣莫属。此人是平州卢龙人,“世事卢龙军,以豪侠闻名。”他一直在安禄山手下做事,多次击败奚、契丹,累功至武卫将军,是安大胖子的铁杆属下。安禄山造反,田承嗣一直充当前锋,攻陷河、洛、“功劳”颇大。同时,他又治兵严整,深为众人所服。试举一个“镜头”以显其能:一日大雪,安禄山巡视诸营,忽至田承嗣所部,空旷寂静,里面好象一个人也没有。一声令下,兵士皆擐甲列队,依册点名,一人不缺。此情此景,使得久历战阵的安禄山大为叹赏,对田承嗣更加另眼相看。

郭子仪平定东都洛阳时,田承嗣见风使舵,举旗投降,“俄而复叛”,与蔡希德等贼将合兵六万对抗官军。史思明称帝后,他又“为贼先导”,攻杀甚众。史朝义杀掉老爹史思明自立后,屡战屡败,最后与田承嗣一起共保莫州,困守愁城。面对仆固怀恩儿子仆固焬所率精锐唐军,田承嗣又起反复之心,他骗诱史朝义去幽州搬救兵。史朝义刚出城,田承嗣就把史家男女老幼都绑起来送给仆固焬请降。虽然投降,田承嗣既不出城也不交兵,列重兵自守,同时又向仆固怀恩父子送以重礼。仆固怀恩“亦恐贼平而任不重”,就上表朝廷分封田承嗣等人,这些“贼”竟因“功大”获朝廷颁赐誓书铁券。

田承嗣为人,“沉猜阴贼,不习礼义”。有了实权之后,他计校户口,厚敛百性,历兵缮甲,强拉兵丁,几年功夫,就有兵众十万。朝廷为收买安抚田承嗣,封他为雁门郡王,并以永乐公主赐其子为婚,希望能笼络这个悍将。但田承嗣本性凶诡,依恃有兵有地,愈加放肆。为此,宋朝范祖禹就感慨道:“代宗德不足以柔服,刑不足以御奸,以天子之尊而以女许嫁叛臣之子,苟欲姑息,而反以纳侮,君道卑替亦已甚矣!”当皇帝到这份儿上,可见“安史之乱”后唐王朝的威信已沦落如斯!

唐代宗大历八年(公元773年),相卫节度使薛嵩病死,田承嗣乘机并领其众,并想拥有薛嵩所有土地。唐廷派李承昭为相州刺史,田承嗣谎报相、卫两州士民反叛,暗中即刻发兵攻取两州,悉取兵士财物,并自置属官,把相、卫两州纳入自己地盘,视唐皇诏命为儿戏。

本来,承德节度使李宝臣和淄青节度使李正已与田承嗣都是“贼将出身”,又是儿女亲家,关系不错。但田承嗣一向自负,根本看不起二人。李宝臣的弟弟李宝正是田承嗣女婿,有一次在魏州和田承嗣儿子田维打马球,所骑之马惊跳,误踏田维的脑袋,使得田公子脑浆流出,一命呜呼。本来完全是“事故”,无心之误,却令田承嗣大怒,派军士把李宝正关进大狱,派使者告知李宝臣。李宝臣也是悍将出身,一肚子鸟气,不好发作,就写信表示自己教弟不严,派人送一根大杖,表示任田承嗣责罚。本来是给田承嗣一个台阶,让大家面子都好看。不料田承嗣就坡下驴,用李宝臣送来的大棍子把李宝正活活打死,也不顾自己女儿的想法(估计还未生“外孙”)。李宝臣闻讯惊怒,“由是两镇交恶”。

得知田承嗣拒命,李宝臣、李正已上表“请讨之”,朝廷正好想乘势离间这些喂不熟的“恶狗”,就下赦贬田承嗣为永州刺史,并下令河东、成德、幽州、淄青、淮西、永平、泽潞等诸道兵马共进魏博征讨。

唐朝大将朱滔与李宝臣等从北方进攻,李正已与淮西节度使李忠臣等从南面进攻,夹击田承嗣,斩田承嗣大将卢子期,斩首万余,获马千匹,又降一万多人,获栗二十万石。眼见形式不妙,田承嗣又开始装孙子,于代宗大历十年(公元775年)9月遣使奉表,哀求说要“束身归朝”。

原本形势大好,老贼田承嗣已成瓮中之鳖。不料,节骨眼上都出现了一个非常有戏剧性的插曲:唐代宗很欣赏李宝臣的功劳,就派太监马承倩赐御诏道辛苦,以示“朕心甚慰”。太监来时都没带什么东西,临走时依不成文的“潜规则”得带回大批礼品。“(李)宝臣诣其馆,遗之百缣”。按理说那么多匹精细的好绸缎也值不少钱,但胃口极大的马太监对此大为不满,估计他当时的心思是本以为能得到一箱珠宝,却忽然发现是几袋大米一样,气恼得甭提。“(马)承倩诟詈,掷出道中”,马太监也真不识大局,当着李宝臣将士的面破口大骂,还把布匹扔于道上,使得这位刚刚大胜的将军很没面子,“宝臣惭其左右”。

李宝臣手下的兵马使王武俊见此情形,就暗劝主师道:“您现在军中新立大功,这个王八蛋尚且敢这样藐视您。寇平之后,以一纸诏书征您入京,您马上就成为一百姓匹夫,任人宰割。不如现在放田承嗣一马,您自己还能恃此为重,朝廷依仗您,就不敢拿您怎么样。”由此,李宝臣再也不专心进攻,遂有“玩寇之志”。

田承嗣老奸巨滑。他得知李宝臣老家是范阳(李宝臣是范阳内属奚人,原为范阳守将张琐高养子,归唐后赐姓李。读唐史,凡姓李的将领有很大一部分是“九夷”赐姓),就让人在一块大石头上刻谶言:“二帝同功势万全,将田为侣入幽燕”,然后派人偷埋在范阳境内。接着,田承嗣又派出“大仙”号称范阳有王气,李宝臣闻言忙依“大仙”指示,派人去挖掘,果见一古色古香大石头上有篆书,预言自己在姓田的协助下成帝业。

将信将疑间,田承嗣又派人做他“思想工作”:“您和朱滔一起攻打沧州,得到土地后归国家所有,打了也是白打。如果能释我田承嗣的罪过,请允许我把沧州献给您。同时,我还愿意与您一起攻取范阳。您以精骑前驱,我以步卒殿后,攻取天下如反掌。”李宝臣武人无识,大喜,加之事合符谶,就暗中积极与田承嗣密谋,化敌为友。对从前一直言语冒犯的李正已,田承嗣也开始低三下四表示敬意。他派人送上自己辖境内的户口、甲兵、谷帛册籍,卑辞下意:“我田承嗣今年八十六了,时日无多,诸子不肖,侄辈孱弱,今日所有一切,都为李公您保守着啊。怎能敢让您劳师兴兵呢。”每见李正已使者,田承嗣就南向跪拜受书。同时,画李正已“标准像”一幅,“焚香事之”。李正已大悦,于是按兵不动。河南诸道兵见此,也不敢进兵,于是田承嗣南顾之忧顿消。(田承嗣老贼死时才七十五,向李正已哀求时自称已八十六,足见其老谋深算)。

李宝臣在田承嗣面前虽是大傻一个,却也能骗比他更“傻憨”的朱滔。他对朱滔军使说:“听说朱公仪貌如神,愿得画像观之。”得像之后,李宝臣悬于射堂,与军中诸将观看,大叹:“真神人也!”,当时,朱滔驻军莫州以北三十外的瓦桥。李宝臣密选劲骑两千,连夜疾驰三百里偷袭,临行前让将士都集于射堂观瞧朱滔画像,“取貌如射堂之像者”。当时两军是友军,朱滔没有任何防备,忽然夜中有军杀来,苍猝应战,大败而逃,幸亏当时他穿了一身闲服,没被李宝臣将士认出,得以驰奔而逃。李宝臣乘胜想拥军直取范阳,朱滔忙派雄武军使刘怦拒守。李宝臣闻知消息后,知道范阳已做准备,没敢进军。

田承嗣知道李宝臣偷袭朱滔的事情后,哈哈大笑,即刻引兵南还,派人戏笑李宝臣:“我境内有事,没功夫与您周旋了。石上谶文,我派人私下刻的是逗您玩呵。”李宝臣又惭又怒,也不得不退兵。

唐代宗大历十一年三月,田承嗣上表请入朝。唐廷见台阶也不得不下,下诏赦田承嗣罪,复其官爵,“一切不问”。

唐代宗大历十一年(公元776年),汴宋留后田神功病死后,都虞侯李灵曜作乱,唐廷无奈,下诏授其为汴宋留后。此人翅膀未硬,就骄慢无礼,自己封授辖内各州刺史,仿效河北诸镇,最终惹得唐廷大怒,派淮西节度使李忠臣、河阳三城使马燧等人征讨。田承嗣忙派其侄田悦引数万军去救援李耿曜,在汴州被李忠臣等人打得大败,田悦只身逃走,李灵曜被擒送长安斩首。

由于田承嗣一直逗留不入朝,又派兵助援李灵曜,唐代宗下诏又派诸路人马讨伐。“承嗣乃复上表谢罪”,时叛时降,如同儿戏。“上亦无如之何”,唐代宗只得听之任之,诸路人马各自心怀鬼胎,中央根本指挥不动,没办法,又“悉复(田)承嗣官爵,仍令不必入朝”。

代宗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田承嗣病死。“承嗣盗有七州,而未尝北面天子。凡再兴师,会国威中夺,穷而复纵,故承嗣得肆奸无怖忌”。老贼死后,唐廷还赠太保,以示褒赠。田承嗣临死,遗命诸将立其侄田悦继承后事,继续做节度使。

当时,田承嗣据有魏、博、相、卫、洺、贝、澶七州。李正已据淄、青、齐、海、登、莱、沂、密、德、棣十州,攻灭李灵曜后又得曹、濮、徐、衮、郓五州。李宝臣据恒、易、赵、定、深、冀、沧七州。梁崇义据襄、邓、均、房、复、郢六州。这几个人盘据错节,交相依附。官爵、甲兵、租赋、刑杀全是节度使自己说了算,虽名义奉唐朝正朔,实为真正的地方王国。“朝廷或完一城,增一兵,辄有怨言,以为猜贰,常为之罢役;而自于境内筑垒,缮兵无虚日。以是虽在中国名为藩臣,而实如蛮貊异域焉!”国中之国,各个节度使是实际的土皇帝,割据之势已初露端倪。

唐代宗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3月,淮西节度使李忠臣被其族侄李希烈驱逐,单骑狼狈出走,奔往京师。李忠臣为人贪残好色,往往逼淫将士吏卒妻女。他的妹夫张忠光和外甥也挟势横暴,士卒苦怨,就起兵杀掉张忠光父子,推拥李希烈为师,把李忠臣赶走。牙将驱师,至唐末尤甚,在藩镇割据初期还很少有,可见李忠臣当时在军内是多么不得人心。

(虽对下贪暴凶淫,在皇帝眼里李忠臣却是个大大的“忠臣”。李忠臣原名董秦,幽州蓟人,自少年时代就参军入伍,在节度使薛楚玉、张守珪、安禄山手下都干过。安禄山起兵后,李忠臣(帮唐王朝)拒贼有功,杀敌甚众,并大败奚族首领阿布离,斩其首以衅鼓,声名赫赫。唐肃宗至德年间,李忠臣转战累日,功勋显著。郭子仪军攻相州时,诸军皆溃,惟独李忠臣败中取胜,袭取二百艘粮船,保障了唐军的粮食供应。不久,唐将许叔冀(就是对张巡见死不救的那位)投降史思明,李忠臣猝不及防,只得被胁裹着向史思明请降。史思明非常欣赏李忠臣的勇武,用手拍着他的后背,说:“从前我只有一只左手,现在有了您,我才两手齐全啊。”史思明贼军围攻河阳时,李忠臣夜中率属下五百人突出数万贼军之中,重归李光弼唐军。唐肃军闻讯大喜,召至京师,亲赐其名为“李忠臣”,并赐良马、甲第。后来淮西节度使王仲升为贼军擒获,朝廷便授李忠臣为汝、仙、蔡等六州节度使。李忠臣率军与诸路唐军收复东都洛阳后,朝廷封其为御史大夫。

想当初,回纥余部扰掠河阳,李忠臣提兵讨定。吐蕃寇长安,唐代宗慌忙四处发诏追兵。御使到达时,李忠臣正和诸将在马球场欢宴,闻讯马上起身整兵上路。诸将劝说要“择良日起兵”,李忠臣大怒:“君父有难,怎么还择日救援!”诸路兵集,数李忠臣第一个率军赶到,唐代宗对此非常感动。李灵曜反叛,李忠臣与马燧合军,击溃田承嗣侄子田悦带来的三万援军,擒斩李灵曜,因功封西平郡王,加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章事。

大概终年居于行伍,李忠臣粗豪不检,常纵兵大掠,虽属能战之师,军声却很差。加之他常淫暴将士妻女,最终被驱逐,“跳奔京师”。“帝素宠之,不责也”,唐代宗仍旧授他为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唐德宗继位,仍旧很信任李忠臣。德宗当太子时的老师张涉贪污犯罪,本来要杀头,李忠臣劝解:“陛下您现在贵为天子,先生因乏财犯法,不是什么大罪。”“帝意解”,只是把张涉免官,放归田里。湖南观察使辛京杲犯罪应死,李忠臣说:“辛京杲应死久矣!”德宗问其故,李忠臣说:“辛京杲几个叔伯皆战死沙场,多个兄弟为国牺牲,惟独他一个人幸存,想来也应该死了。”德宗闻之凄然,放辛京杲出监。由此,可知李忠臣还真算是个厚道人。

“(李)忠臣憨直不通书”,德宗曾对他讲:“爱卿你耳朵大,是富贵相。”李忠臣回答:“为臣我听说驴耳大,龙耳小。”“帝喜其野而诚”,可见李忠臣确实是个敞亮人,有口无心,不失率真。但丧失兵柄之后,在长安终日郁郁,后来朱泚造反攻入长安,李忠臣竟同流合污,获封“司空”兼“侍中”。朱泚叛平,反罪难饶,父子俱为唐廷斩首,并被史官列入《叛臣传》中,晚节一失,一生忠义之名不得,白白地污了“忠臣”之名。此是后话)

唐德宗李适即位后,为改清肃,抑制宦官贪饮,乾纲独断,颇有政声。淄青节度使李正已知悉唐德宗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就上表要求献钱三十万缗,以此观察德宗的为人。“(德宗)欲受之恐见欺、却之则无辞。”犹豫之间,大臣崔佑甫出主意:“皇上派使臣慰劳淄寿将士,顺便把李天已上献的钱物赐与将士,如此顺水推舟做人情,一则使淄青将士感戴皇帝恩德,二则让诸藩镇知道朝廷不贪货财”。唐德宗大悦,依计行之。“(李)正已大惭服。”(李正已原名李怀玉,高丽人,起身为营州副将。随唐军攻讨史朝义时,当时的“友军”回纥军人恃功横暴,唐军上下没什么人敢惹这些“雇佣军”。李正已与回纥一位大酋长摔跤,四周各族兵士围满数层。两个在摔跤之前约定,败方要被赢方煽嘴巴。双方一交手,李正已身形敏捷,一闪躲过,进脚抱腰,把回纥大酋长掀翻地在,然后一把从地上揪起,大嘴巴一顿狂抽,“回纥矢液流离”,不知是因被吓还是被打,屎尿兜了一裤子,“众军哄然笑”。回纥人大惭,自此不敢再横暴如前,李正已自此名贯军中。不久,他率人驱逐了青州主将(也是他表兄)侯希逸,朝廷命他为节度使,并赐名“李正已”。拥有淄青十州土地后,又与诸道兵夹攻消灭李灵曜,又获曹、濮、徐、衮、郓五州。由于每年从渤海等地买卖名马,加之税赋征敛,李正已一时间在藩镇中号称最强者。加之政令严酷,威镇邻境。面对如此狂徒,唐廷也封其为饶阳郡王,以司徒兼太子大保。)

郭子仪晚年年老多病,德宗就以朔方军大将李怀光代替郭子仪掌军政,并加其为校检刑部尚书,为宁、庆、晋、锋、慈等州节度使。李怀光原姓茹,是渤海靺鞨人,其父茹常在朔方军中因功多为朝廷赐姓李,名“李嘉庆”。李怀光自少生长军中,也是一切一枪拼出来的功名,史书称其“勇鸷敢诛杀,虽亲属犯法,无所回贷。”一旦大权在握,李怀光马上就把从前和他同位而现在又怏怏不服的宿将史抗等五人一并诛杀,初露控霸一方的威权。唐廷对此,也假装不知道,奈何不得。

德宗继位之后,在蜀地淫侈**十多年的西川节度使崔宁入朝。老哥们入朝后,又耍小聪明,暗使属下蛮将寇侵州县,德宗本来已下诏派他归镇,大臣杨炎苦谏,德宗就把崔宁留在京城,命朱泚的范阳军前往其驻地,好歹总算拨了一颗钉子。

刚继大位的唐德宗很想干出些大事,重整破烂的唐朝河山。建中元六年(公元780年)3月,派十一个黜陟使(此官设立于唐太宗贞观年间,类似巡查钦差)分巡天下。河北黜陟使洪经纶“不识时务”(史官以此四字评价,可见这位洪大使确实是个坏大事的书呆子),他见魏博节度使田悦属下兵士有七万之多,就下令“裁军”,罢掉四万兵,让这些人回家务农。

本来,田悦“事朝廷颇恭顺”,很有顺臣守法的样子,现在看到朝廷要窝心给自己一脚,裁撤士兵,激起他心中嫌怨。但田悦和他叔父田承嗣一样,属老奸巨滑之流,他假装顺服朝命,罢裁四万官兵。然后,他又把这样已经脱掉军服的将士召集于一处,激怒他们说:“汝曹久在军中,有父母妻子,今一旦为黜陟使所罢,将何资以自衣食乎!”士兵大哭。田悦于是“出家财以赐之,使各还部伍“,重新让兵士归营。”于是军士皆德(田)悦而怨朝廷。”

宰相杨炎想收复原州和秦州,就派李怀光和朱泚等人前往泾州集结。泾州诸将知道李怀光军法严峻,又刚刚擅杀朔方五将,就推刘文喜为首,拒不接受李怀光。唐廷就以朱泚为泾原节度使。刘文喜不受诏,于建中元年5月据泾州反叛,并把儿子送去吐蕃做人质以招授兵,唐廷马上下诏李怀光、朱泚去平讨。唐德非常坚决,对刘文喜索求旌节的要求一口回绝,也不听信朝中诸臣请求赦免刘文喜的意见。同时,他对泾州城内兵士仍旧象对待唐兵一样,赐以春服,吐蕃当时又和唐朝刚刚缓和关系,也不发兵相救,不久,“城中势穷”,诸将共杀刘文喜,传首阙下。如此,算是德宗给诸藩镇又“上了一课”。

德宗建中二年(公元781年)正月,成德节度使李宝臣病死。李宝臣自被田承嗣大骗一把后,一直怏怏不乐,率兵回镇,自守门户。(李宝臣原是范阳内属奚人,为范阳将张琐高义子,名张忠志。安禄山造反,他从京师逃归安禄山,又成为安禄山义子,曾率十八骑劫持太原尹,追兵万余人不敢追逼,可见其年青时代的勇武。唐朝九节度包围安庆于相州时,李宝臣惧而投降。史思明渡河来救,李宝臣复叛。史思明被史朝义杀掉,李宝臣不肯称臣于史朝义,又携恒、赵等五州重新归附唐朝,并助唐军攻灭史朝义。唐帝封其为赵国公,名其军曰成德军,拜节度使,赐姓名“李宝臣”,赐铁券许不死。由此,可知这李宝臣也是个反复无常的东西。)“宝臣晚年犹猜忌”,觉得儿子李惟岳暗弱,恐属下不服,就诛杀大将辛忠义等二十多名大将,尽收其财,由此军心不附。李宝臣晚年还笃信神道,大饮妖人“特制”的“仙液”,结果中毒而死,年六十四,也是“坏人有善终”,花甲已过,诸福尽享,又免于横死,也算结局不坏。

李宝臣死,军中推李惟岳为留后,求袭父位。唐德宗不答应,命李惟岳护其父丧入京进行“国葬”,下诏任命张孝忠为节度使(张孝忠也是奚族,其父张谧于玄宗开元年间内附唐朝。他年青时和王武俊两个齐名,为燕赵名将,时号“张阿劳”。张孝忠还是个美男子,形体魁伟,身长六尺,生性孝顺。曾在安禄山帐下为偏将,由于破突厥有功,获授果毅折冲将军。安禄山造反,张孝忠也干过不少坏事,常为贼军先锋。史朝义灭亡后,他入李宝臣帐下,并娶宝臣妻妹为妻,后一起归唐,赐名孝忠。后来李宝臣屡杀大将,张孝忠因驻守外地而免于被杀。)

当初田承嗣死,李宝臣上表力请田悦代之,谋求子孙世袭;如果今李宝臣死,田悦投桃报李,就上表力求朝廷下旨让李惟岳世袭,德宗又不答应。于是,李惟岳就和田悦、李正已等人暗中联合,阴谋抗拒王命。

众藩将欲起未起之际,偏偏兵势最弱,对朝廷礼数最恭的山东道节度使梁崇义先被逼反。唐德宗性急,召梁崇义入朝。鉴于唐代宗时来嫃等大将入朝见诛,梁崇义一直推托不去。为示以恩信,唐廷加梁崇义同平章事,赐以铁券。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就是把李忠臣赶跑的那个年青野心家)觊觎山东道土地,一直上表要替朝廷讨伐梁崇义。

德宗建中二年(公元781年)7月,朝廷封李希烈为南平郡王,督诸道兵讨伐梁崇义。荆南牙门将吴少诚献策,李希烈就以他为先锋,督兵进讨。9月,梁崇义连战连败,困守襄阳。时势已去,守门军士开门争出投降。见大势不妙,梁崇义与老婆投井而死,被唐兵吊出尸体后割下脑袋,传首京师。至此,统治山东道(今湖北襄樊襄阳)长达19年的梁崇义终归灭亡。

同时,由唐将马燧、李抱真等人率领的昭义军河东军又在临洺大败田悦军,斩首过万,围攻刑州唐军的田悦军见势不妙也解围而逃。当时,平卢节度使李正已病死,其子李纳奏表请袭位,唐德宗又不许。田悦派人暗中哀求李纳和李惟岳,心怀怒气的二李就派兵援助田悦,在相州邺县一带与唐军相持。建中二年12月,唐朝李怀光的朔方军大破魏博、淄青藩镇兵于徐州彭城,江淮漕运恢复通行。

当初,李希烈上表请讨梁崇义之时,唐德宗每每上朝会见群臣,都以李希烈为忠义榜样。巡示淮西的黜陟使李承劝谏:“李希烈以朝廷名义讨伐攻战肯定得胜,但恐怕其有功之后,骄蹇不臣,更烦朝廷用兵!”德宗大不以为然。李希烈攻败梁崇义后,果然据其地为已有,并大掠府县,积所掠宝货于襄州。“上乃思(李)承言”。

唐德宗建中三年(公元782年)二月,刚刚被朝廷封为魏博招讨使的马燧与河阳节度使李凡、昭义节度使李抱真一起在漳水边上与魏博军相持。田悦派王光进筑半月型城守长桥,官军为叛军所阻,不能过河。马燧见状,忽生一计。他派军士用大铁锁把数百辆军车相连,车内塞满土囊,堵塞住长桥下流,诸军于水浅处涉渡。由于唐军粮少,田悦属军皆坚守不战。马燧命军士持可当十日的干粮,进屯沧口,与田悦军队在漳水之东的洹水夹岸相望。

李抱真、李凡皆不解,问:“粮少而深入,这样做不危险吗?”马燧解释说:“粮少则利速战,现在魏博、淄青、成德三镇军不与我们相战,是想疲累我军。假使我分军击其左右,田悦肯定派兵相救,那时我腹背受敌,肯定失利。因此,我一直进军逼战田悦,所谓“攻其所必救也”,如果他出战,我肯定为诸君破敌!”于是,马燧命人在洹水上搭建三条浮桥,每天都过桥挑战,田悦仍旧缩头不出。马燧下令军队夜半起食,偷偷顺洹水直趋魏州,下令道:“贼军来,就马上停军成阵。”同时,仍留下百余人马在原来的营中击鼓鸣角。诸军发尽后,这一百多人就抱柴火在一旁潜伏隐蔽起来。

诸军前进十多里地,田悦知道消息,忙率淄青、成德步骑四万多人冲过桥想从后袭掩唐军,并乘风纵火,鼓噪而进。马燧按兵不动,不慌不忙,命兵士结阵,并除去阵前方圆百步的杂草以为战场,严阵以待。首当战阵的,是精募的五千多勇猛能战之士。田悦人马至前,气势衰竭,纵火又灭,忽见唐军安静地严阵持兵以待,惶恐不知所为。马燧纵兵大击,田悦兵大败。纠缠乱斗之时,李抱真、李凡部下兵士有一阵子几乎招架不住,但见马燧的河东兵大胜,掉头还斗,合军追击藩镇军队。田悦军士逃至洹水三桥处,早在那里埋伏的唐军一把火把桥烧个干净,贼军掉入水中淹死无数。此阵唐军共斩首两万多级,活捉三千多,敌尸枕藉三十多里。

如果唐军乘胜追击,田悦肯定跑不掉。不料,由于马燧和李抱真两个一直有过节,都暗有所思,马燧追至魏州南就停军不追。田悦逃至魏州南城,其大将**原本坚守城门等待唐军。天光大亮,唐军仍不出现,无奈之下,**不得不打开城门。田悦一进城,就立马杀掉**,婴城固守。

此时,魏州城内兵卒才几千人,战死者亲属又满亍号哭,一派惨痛之状。见此情形,田悦又忧又惧。毕竟奸雄出身,他持刀立马,集合城内军民于军府之外广场,流泪哭诉:“我承蒙淄青、成德二位老伯(李正已、李宝臣)保荐,得以世袭田承嗣伯父的家业,现在两位老伯故去,他们的儿子不能承袭,田悦我不敢忘二伯父大恩,不自量力,上表为他们求袭封,最终拒命朝廷,丧败至此,致使众人死伤,都是我的罪过啊!我田悦老母在堂,自杀不孝,请诸公以此刀斩断我的脑袋,持之出城向马燧仆射投降,自取富贵,不要与我田悦一起取死!”言毕,他自投马下,泪下如雨。

毕竟同生共死一段时间,田悦此前又以家财供养四万本来应裁掉的军士,河北又自古出“悲歌慷慨之士”,哥们义气加血性,众人感奋,一起上前抱住田悦说:“田尚书您举兵徇义,不是为了您自己啊。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一直受田氏之恩,希望能与您一起拼死一战,如果不胜,赴死而已!”田悦闻言,心中大喜,脸上仍旧悲愤满布,说:“诸君能不以我田悦的丧败而抛弃我,我愿以死相报!”于是他马上搭香台,与诸将割发立誓,结为兄弟,誓同生死,并把魏州城内府库的钱财和城中富人的宝货全集中一起,赏奖士卒,众人大悦,部伍重振,各自凭城坚守。

十多天后,马燧等诸路唐军才相继至魏州城下。急攻数日,不克。

此时,藩镇李惟岳的束鹿城也被朱滔、张孝忠等人攻下,唐军进围深州。李惟岳忧恐。其属下参谋邵真劝其密奏朝廷请降,让他先派弟弟李惟简入朝,然后诛违命诸将,再亲自入朝谢罪。李惟岳听计,就派弟弟李惟简先入朝。很快,田悦知道李惟岳首鼠两端,大怒,派衙官扈岌前去李惟岳处,责备道:“田悦尚书举兵,正是为您求封节度使,一点没有私利。现在您听信邵真之言,遣弟奉表,悉以反罪归于田尚书,怎能做出如此意思负义之事!如果您斩杀邵真,田尚书待您如初;如果不然,就此恩断义绝!”李惟岳犹豫之际,他的另一个高级参谋毕华也劝:“田尚书以大义举兵,完全是为了您啊。而且魏博、淄青两镇军兵足抗天下,胜负未知,奈何现在就脚踏两只船呢。”“惟岳素怯,不能守前计”,惶急之下,就把邵真抓来,当着扈岌的面斩杀,又发一万多成德镇兵,在束鹿与唐兵相抗。不久,朱滔、张孝忠大败镇军,李惟岳烧营而遁。

李惟岳本来可以不败,败就败在他的前锋将王武俊身上。

王武俊,字元英,原本属契丹怒皆部落。其父王路俱在唐玄宗开元年间率部属内附于唐,一直居守蓟州。十五岁时,王武俊就因骑射之艺高绝于人而享有少年英雄的美誉,在当时与张孝忠齐名,同在李宝臣帐下为裨将。宝应年间,李宝臣对唐朝降而复叛之后,面对已入井陉的诸路唐军,王武俊劝说李宝臣:“以寡敌众,曲遇直,战则离,守则溃,锐师远斗,庸可御乎!”寥寥数语把当时情势分析得条条是道,李宝臣遂以恒、定等五州复降唐朝。由此,王武俊可以说是真正的“识时务”俊杰。后来,他辅佐李宝臣“共平余贼”,也立下不少功劳。王武俊有个儿子名叫王士真,沉毅勇悍,样貌英俊,李宝臣“倚爱”之,把女儿嫁给王士真,所以,王武俊与老上司李宝臣还是儿女亲家。李宝臣晚年猜忌好杀,诛戮了不少昔日的心腹大将,多亏其“爱婿”王士真与李宝臣左右出主意的谋士们关系亲密,使得王武俊才免于被杀。

李宝臣死后,其子李惟岳由于想承袭节度使未被许可,举兵拒命,对左右兵将往往也疑云丛生。有人告诉李惟岳说王武俊有“异志”。王武俊知道消息后,深自贬损,出入营中只带一、两名随从,平素也不和外人往来。李惟岳虽然怀疑这位“亲家爹”,“然见其屈损,又惜善斗,未忍杀”。束鹿一战,王武俊为前锋,他于阵前对儿子说:“我破朱滔,则李惟岳兵势大振,如此,回到大营我就会被杀掉。”因此,他“战不甚力”,只知保存有“有生力量”,甫一交兵就率人回奔,因此导致李惟岳军大败而归。

朱滔大胜之后,想立即引兵直攻恒州。张孝忠却引属下军队驻停于义丰,忽然不前,朱滔大惊,以为张孝忠又什么怪招“纵贼”或斜刺里给自己一枪什么的。张孝忠自己属下诸将也都不解,询问原由。张孝忠本来就是李惟岳他爸爸李宝臣的旧将,深知军中内情,他解释说:“恒州宿将尚多,未易少轻。如果我们大军直逼,困兽死斗,结果难以预料。如果我们暂且驻军不动,他们内部肯定会发生窝里斗。诸君稍安勿躁,我们现在驻军义丰,可坐待李惟岳的人头!而且,朱滔司徒言大识浅,此人可以共始,难以共终!”

朱滔不知就里,见张孝忠止军,自己也率部于束鹿修整,不敢单军追逼李惟岳。

墙倒众人推。李惟岳大将康日知见形势大不妙,以赵州城归降唐军。李惟岳气恼之下,更加对王武俊这样的宿将又多了层疑心。左右亲信参谋有人劝说:“先相公(指已死的李宝臣)一直以王武俊为腹心,两家又有骨肉之亲(王武俊之子王士真是李惟岳妹夫),当今危难之际,王武俊勇冠三军,不依赖他这样的人,谁又能为您退敌呢!”李惟岳出名的耳朵软,又“以为然”,就派步军使卫常宁与王武俊一起进攻赵州,同时,又派自己的妹夫王士真率精兵宿于自己府中以为贴身护卫。

王武俊一出恒州城,就对卫常宁说:“我今日得幸出虎口,再也不会回去了!我们应北去归降张尚书(指张孝忠,王与张昔日是多年的“老战友”)。卫常宁说:“李大夫(指李惟岳)暗弱,信任左右,观其势最终会为朱滔所灭,现天子有诏,谁得李大夫首级献上,就以他的官爵赏与其人。您平素就为众所服,与其逃跑归降,还不如反戈先擒取李大夫,转祸为福,易如反掌!如果其间出了什么枝节不成功,再归降张尚书也不晚。”王武俊深以为然。正商议间,李惟岳又派其心腹要藉官(是节度使的高级参谋)谢遵前往赵州城下催战,王武俊就劝说谢遵与自己一道谋取李惟岳。谢遵虽是李惟岳亲信,也早看出此人难成大事,就一口应承了王武俊。他快马赶回,密告王士真加紧准备。王武俊、卫常宁连夜引兵折返恒州,谢遵等人密开城门接应,一帮人于黎明时分直冲入李惟岳府中。王士真早已在里面严待,杀掉十几个苍惶交兵的卫兵,闯入李惟岳卧室。王武俊对府内涌入的李惟岳亲兵喝道:“李大夫叛逆,众将士归顺朝廷,敢违命者族诛!”众人惊骇,无人敢再动。李惟岳束手被擒。

本来王武俊想把李惟岳以囚车送至京城由皇上处理,卫常宁劝道:“他见到天子后,肯定会哀乞求生,诬称当初是您与诸将胁持他起兵拒命。”王武俊觉得有理,就派人缢杀李惟岳,传首京师。惶急之下,李惟岳的姐夫杨荣国赶忙以深州城降于朱滔。(李惟岳的异母弟弟李惟简先前因邵真之谋被派往京师面君,中途李惟岳变卦,李惟简于途中不知,与自己的生母郑氏直奔长安,到后就被唐廷软禁于客省。后来唐德宗因朱泚

之乱奔逃,李惟简向其母问计,郑氏是个通晓大义的妇人,说:“你父亲立功河朔,但从未亲自入京师命,你兄长(李惟岳)又身死人手,不识天命。你入朝以后,没有尺寸功劳,如果此次不能效忠,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如果能死于王事,我也就不白活了!”在母亲激励下,李惟简斩关而出,一路七次恶战,终于赶上一路狂逃的唐德宗,晓以扈驾之意。德宗很感动,立拜为太子谕德。不久,德宗夜中奔逃,李惟简率属下三十多人护随,中途迷路,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又找到慌不择路的皇帝。唐德宗非常感动,流泪说:“以为爱卿你去保护母亲去了,现在还能跟随朕吗?”李惟简叩首言道:“誓死相随!”黎明时分,远处尘烟惊起,人马嘶鸣,德宗大惊,忧惧交加。李惟简登高望远,观察后说:“是浑瑊来救驾。”接着,李惟简又为先导,冒百死率众人直投兴元,德宗又躲过一大劫。唐德宗还都后,封李惟简为武安郡王,号元从功臣,图形凌烟阁。后来,李惟简在凤翔节度使任上,执法严明,施政爱民,以忠直著称。父子三人,父有异志,兄竟反叛,弟竟以忠臣为大结局,可见“血统论”没有任何根据可言)。

寂寂江山摇落处(2)

至此,整个河北地区除田悦坚守的魏州和李正已儿子李纳据守的濮州外,都重新归顺。“朝廷谓天下不日可平”。得意之际,唐德宗终于有了当皇帝的感觉,率意而为,于建中三年(公元782年)3月下诏,封张孝忠为易、定、沧三州节度使,王武俊为恒冀都团练观察使,康日知为深赵都团练观察使,划德、棣两州归朱滔管辖,并令其还镇。朱滔不满,认为杨荣国以深州献降自己,应该也辖有深州之地。“朝廷不许。(朱滔)由是怨望,留屯深州”。王武俊自认为是诛李惟岳首功,比投降的康日知功劳大多了,却和康日知得授的官职一样,再看看从前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张孝忠已经是三州节度使,心中更是不平。同时,朝廷又下旨让王武俊向朱滔供粮三千石,向马燧供马五百匹。见此,王武俊更加疑惧,认为朝廷是在削弱自己的实力,说不定唐军攻下魏博后要对自己开刀。

拒守魏州的田悦得知上述消息后,急忙派人四下活动,先让参谋王侑等人窜至朱滔营中,卑辞下意致敬后,劝说道:“朱司徒您奉诏命讨伐李惟岳,旬日之间,拨束鹿,下深州,挤兑得李惟岳营中叛起,王武俊得以乘间杀掉李惟岳,这个结果,也是司徒您积功所至。天子本来说过谁平灭李惟岳谁就悉得其境土,而如今又下诏把深州赐给康日知,是自食其言啊。而且,当今皇上本意是扫清河朔,不再让藩镇承袭,将要把全部的节度使换由文官接任。我们魏博如果被灭掉,接下来就要打燕、赵的主意,到时朱司徒您也岌岌可危。如果司徒您能哀怜我们魏博,见危施救,不仅有存亡继绝的大义,而且对您也有子孙万世承袭方镇的好处啊。”同时,田悦还说要把统辖的贝州割让给朱滔。

“(朱)滔素有异志,闻之,大喜。”马上派王侑驰返魏州,告诉田悦等人坚守以待外援。同时,他派自己的高级参谋王郅与田悦的另一个说客许士则一起去到恒州,又对王武俊做“思想工作”:“王大夫您出于万死,诛逆首,拨乱根,康日知仅以城降,竟与您同功!朝廷赏薄,外间人无不为王大夫您不平。现在,又听说朝廷下诏命您出粮马资与邻道诸军,肯定是削弱您的力量。一旦魏州被攻克,朝廷肯定会让南北两军夹击您以绝后患。如今,朱滔司徒也忧不自保,想劝您共存田悦,并把深州交留您管辖。我们范阳、恒冀、魏博三镇连兵,手足相保,日后肯定永无后患

!”王武俊深感有理,当即许诺,相约举兵南向。

朱滔又派人去劝说张孝忠,但受到对方拒绝。

李正已的儿子李纳比起魏博田悦,压力更大。忠于唐朝的宣武节度使刘洽(后改名刘玄佐)已经率兵攻破濮州外城,逼得李纳不得不亲自跪于内城城头,哀求改过自新,同时,他派人以其亲弟李经和儿子李成务入京为人质,请求给自己机会“重新做人”。如果应机善见,唐德宗应该暂先答应李纳,待他开城门投降,什么事都好办。偏偏朝中有个叫宋凤朝的太监逞能,进言说李纳穷蹙到头,不应该再给任何机会,朝廷大军攻下城池,可以大壮国威。唐德宗耳朵也不硬,觉得“公公”言之有理,下令把李纳的弟弟等人囚于禁中,逼得李纳穷守孤城,做困兽之状,并很快与田悦等人联系接头,共同抵抗唐军的进攻。

河北诸道藩镇力量死灰复燃之际,唐德宗感觉还正在佳处,以为指时可以平定祸乱。皇帝派遣中使下令卢龙(朱滔)、恒冀(王武俊)、易定(张孝忠)集中万名士兵一起到魏州进攻田悦。

王武俊做事明快,拒不受诏,把传旨的太监绑起来送到朱滔处。朱滔召集部伍,说:“将士立功颇多,我上奏朝廷要求赏赐官职,都没有下文。现在我想与大家一起直奔魏州,击破马燧以取温饱,何如?”问了三遍,众将不应。如果朱滔要大家去攻田悦,肯定是自然不过的事情。朱滔忽然要率众去攻马燧的唐军,明显是要造反,故此将士泄气,既疑且惧。过了好久,才有将领出来代替大家表态:“幽州之人(指卢龙军士卒)跟从安禄山、史思明南向造反的,没有一个人生还。他们的遗属现在后悔得要命,痛恨叛逆,深入骨髓。而且,朱司徒您兄弟都是朝廷显官(朱滔官司徒,朱滔的哥哥朱泚官太尉),将士诸多苦斗也有功勋,只想保持现状,不敢再有别的想法。”见此回复,朱滔默然,第一次反叛未遂。回大营之后,朱滔与左右定计,诛杀几十个刚才表态不服从的大将,又重赏属下士卒以安军心。

马燧很快就知道朱滔要叛逆的消息,飞奏唐德宗。由于田悦依旧据守魏州,王武俊复叛,唐廷对朱滔力不能制,思前想后,皇帝想出一个馊主意,赐封朱滔为通义郡王,想以此安抚他。诏旨下后,效果适得其反,朱滔“反谋益甚”,派兵与王武俊一起包围了赵州。朱滔的表弟涿州刺史刘怦听说朱滔要兴兵救田悦,连忙写信谏劝:“现在您的老家昌平,有朝廷亲自为您兄弟两人专门命名的太尉乡、司徒里,此亦丈夫不朽之名也。但以忠顺自持,事无不济。安、史二人不知逆顺,自屠族灭。希望司徒您多加考虑,无贻后悔!”朱滔虽听不进去,内心也嘉叹刘怦的忠心。

为了起事更加顺利,他又派牙官蔡雄前往张孝忠处要这位节度使一起举兵。张孝忠回复:“当初,朱司徒您兵发幽州来讨伐李惟岳,我曾经是李惟岳父亲的旧将,因此,您派人告诉我说‘李惟岳负恩为逆’,通知我说只要心归朝廷就是忠臣。我张孝忠性直,立奉朱司徒教诲,立场分明地一心投靠朝廷。现在我既为朝廷忠臣,当然不会归而复叛!我与王武俊皆出自夷落(张孝忠是奚人乞矢活部落,王武俊是契丹怒皆部落)一直知道他本性喜欢反复,希望朱司徒您不要为他所蒙弊!”蔡雄见劝说不成,赖皮地反复进言,陈说利害,气得张孝忠要把他绑上送交京城司法机构,蔡雄无奈,趁间逃归。当时河北叛逆四起,惟独张孝忠居于强寇之间,治城砺兵,保持忠节。

朱滔率步骑两万五千人马从深川出发,行至束鹿,修整一夜。早晨集合出发之际,士卒忽然大乱鼓噪,大呼:“天子命司徒还镇幽州,为什么违背敕令南救田悦!”朱滔大惧,跑入后堂躲避。幸亏他的属下蔡雄等人镇定,骗士卒说:“你们不要吵闹!朱司徒南行是为了往马燧处抢回本来是朝廷赏赐给你们的金宝,根本不是为了他自己!如果你们要北归,可以自己回去,怎能在军中抗令喧哗!”蔡雄这一说,还真把军卒们都镇住了。未几,士兵又大叫:“我们知道朱司徒是为我们好,终不如奉诏归镇!”蔡雄应允。

朱滔引军回至深川,密令亲信访察当时带头的军卒二百多人,全推出斩首,余人见此,也不敢再闹。朱滔重新出发,攻下宁晋,与王武俊一万五千步骑汇合。

朱滔派人把蜡封书信藏于发髻中送给在长安的哥哥朱泚,让他做内应同反。送信走到半路,被马燧截得,报与唐德宗。

朱泚对此还果真一无所知。德宗把朱泚招进殿,给他看朱滔的信件,吓得朱泚“惶恐顿首谢罪”。德宗还安慰他:“相去千里,初不同谋,非卿之罪也。”于是,皇帝把朱泚“慰留”在长安的大宅子里,赏赐金银,好酒好肉,官职如故。(朱泚和朱滔兄弟两人自少年时代就长于幽州,一直为安禄山部下将,后从李怀仙归唐。后来,朱滔、朱希彩、朱泚三人共杀李怀仙,推朱希彩为主。大历七年,节度使朱希彩又为部下所杀,朱滔率兵共推朱泚为留后,代宗下诏拜其为卢龙节度使,封怀宁郡王。朱泚开始很老实,是河北地区第一个入朝的节度使。唐代宗亲自下令为他在京师建起宏伟壮丽的大宅院,以他为遵命贤臣的榜样。朱滔把朱泚送走后,自统兵事,换上自己的亲信,兄弟二人嫌隙顿生。朱泚自知失掉兵柄,怏怏不乐。德宗继位后,下诏公他改镇凤翔,仍旧荣宠于他。)

朱滔、王武俊两人的军马赶至魏州,田悦大喜过望,杀牛煮酒招待这两位“化敌为友”的救星,城内军士也欢声震地,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援军。

当天,朔方节度使李怀光也引兵而至,与马燧合军,双方将士在城外盛装相见,也呼声连连。在连箧山驻兵的朱滔听见动静以为唐军发动袭击,仓猝出阵。李怀光勇而无谋,想趁朱滔营垒未成而进击。马燧劝说李怀光先休养几天,因为朔方军士卒远道而来,疲意未消。李怀光大言:“吾奉皇上请命,不可养寇惮贼,现在敌军营垒未成,可一举而灭。”言毕,下令军卒出击,竟也把立阵未隐的朱滔兵士杀掉一千多,“滔军崩沮”。

李怀光很得意,一派大将风度,“按辔观之,有喜色”。其属下士兵没有奋勇追敌,而是成群突入朱滔营中夺取败兵丢弃的宝货。忽然之间,一向以勇武善出奇兵知名的王武俊引两千骑兵横冲李怀光军,把朔方军断为两截。朱滔见势也掉转马头,指挥逃兵反击。“官军大败”,拥挤推迫,掉入永济渠里淹死的不可胜数,水为之不流。

李怀光、马燧败后收军,退入营垒中不敢出战。当夜,王武俊、朱滔派军士掘开永济渠,断绝官军粮道和归路,平地里水深三尺多。马燧忧惧之下,仗着自己和朱滔有姻亲关系,就派人向朱滔服软:“老夫我自不量力,与诸君交战,致此败亡。希望朱司徒您放我一条路。让我们各路军都退走。回去后,我会上言天子,以河北地交付给您。”

私下里,朱滔也害怕王武俊大胜后不能再加以控制,就对王武俊说:“王师既败,马公卑约如此,不宜迫人以险。”王武俊是精明人,他劝朱滔别上当:“马燧等人都是国家名臣,连兵十万,一战而北,还有何面目去见皇帝呢。如果放他走,不出五十里,肯定回兵与我们相拒。”朱滔不听,坚持做“老好人”。

马燧与诸军涉水西退,果然在魏州城西三十五里远的魏县停驻,结垒抵拒。朱滔此时向王武俊“惭谢”,但官军已冲出险地。朱滔、王武俊与官军隔水相持。

据守濮州的李纳获知朱滔、王武俊、田悦等人联兵的消息大喜,派人求援。朱滔派军奔赴,一直困守愁城的李纳竟也放起胆子出军,猛攻宋州。

德宗建中二年(公元782年)12月,田悦和王武俊等人准备推举朱滔为主,欲“称臣事之”。朱滔当时也挺“仗义”,坚决不答应,说:“连箧山大捷,皆赖两位大人支持,我怎敢独居尊位!”众人商议良久,终于想出个办法:“我们三家与李大夫(李纳)为四国,俱称王不改年号,仿效昔日诸侯奉周家正朔。”众人统一了意见后,朱滔自称冀王,田悦称魏王,王武俊称赵王,李纳称齐王,筑坛告天,象模象样。朱滔为盟主,称孤。田悦、王武俊、李纳三人称寡人,仿唐朝官制,遍封妻、子、诸将。

先前劝王武俊归唐的卫长宁忠于唐朝,想谋杀王武俊,事泄被腰斩。

面对忽然新跳出来自称王爷的诸路“贼寇”,唐廷无奈,只得又下诏各道招讨。唐廷封淮宁节度使李希烈兼平卢、淄青、登莱、齐州节度使,讨李纳;又以河东节度使马燧兼魏博澶相节度使,加朔方、分阝宁节度使李怀光同平章事。

李希烈不仅没有讨伐李纳,反而暗中和对方勾结,想双方联兵夺取唐将李勉守据的汴州。同时,他还与朱滔密相往来,商量双方的“共同利益”。由于李纳数次派兵袭扰汴水,东南输运长安的运粮运物船只也都不敢走汴渠,转走蔡河。

当时,相持于魏州附近的唐军与藩镇军都日益困弊,麻杆打狼两面怕,而且交战双方的粮草都近乎断绝。听说李希烈兵强马壮,藩镇诸军就派人去许州,劝李希烈称帝。洋洋之下,李希烈自称天下都元师、太尉、建兴王。兴起之下,李希烈又派属下将领攻袭汝州,又取尉氏县,围郑州,数败官军,纵兵四掠,使得洛阳士民震骇,纷纷窜入山谷躲避。

情急之下,唐德宗问计群臣,大奸臣卢杞又出馊主意,以为“颜真卿三朝老臣,名重海内,人所信服,可以派他去李希烈处陈说逆顺祸福。”朝野众人都知颜真卿“往必不免”,纷纷慰留。颜真卿只讲“君命难违“,慷慨成行。

他到许州见到李希烈,双方才在军场施礼相见,李希烈早已安排的壮汉一千余人忽地一下子把颜真卿围在中间,跳脚谩骂,以刀刃向这位老臣上下比拟,做碎割捅刺状,真卿足不移,色不变。见威吓不行,李希烈忙扑上去,“以身蔽之”,一段戏暂告段落。

李希烈把朱滔、王武俊、田悦、李纳等人劝他称帝的表章拿给颜真卿看,说:“今四王推举我为帝,不谋而同,朝廷怎么不能容纳我呢。”颜真卿正色言道:“此乃四凶,何谓四王!相公您如果不做唐朝忠臣,势必会同这四个人一样自取灭亡!”同座的朱滔等人来使也纷纷劝说:“太师您名闻天下,现在李都统将称帝

而您随机而至,是天赐宰相予李都统啊。”颜真卿闻言大怒:“什么天赐宰相!你们知道从前有个大骂安禄山而死的颜杲卿吗?那是我的兄长啊!我颜真卿现年已八十,只知守节而死,岂能受你们这帮鼠辈胁诱!”众人见老汉铁骨铮铮,都不敢再多说话。

见软硬都不行,李希烈就派甲士在颜真卿的驿舍庭院内挖坑,扬言要活埋他。颜真卿闻此怡然一笑,对李希烈说:“死生已定,何必多端!您马上给我一剑,岂不快您心事吗!”李希烈再没有法子,只能“惭谢”。当时又适逢李希烈属下将领或逃或降,他只得引兵还蔡州,上表朝廷引咎于他人,外示悔过,其实是等待朱滔的援兵。为了保有“底牌”,李希烈仍旧把颜真卿软禁于蔡州龙兴寺内。

朱滔与唐廷派去的李晟交战,在清苑大败官军。正巧李晟又得重病,官军退保定州。朱滔得势后,气势更炽,同时又与王武俊等人言语不和,渐生嫌隙。

唐朝昭义军节度使李抱真闻信,派参谋贾林到王武俊营中诈降。贾琳见到王武俊,屏去旁人,说:“我来此是奉诏规劝大夫您,不是来投降。”王武俊闻言色变,进问详情。贾林说:“皇上深知王大夫您忠义为国,临行前对我说:‘朕前事诚误(指没有封王武俊节度使之事),悔之无及。朋友有过,尚可道歉,况朕为四海之主乎!’王武俊很感动,也急忙表白:“现在连年兴兵,暴骨如莽。纵或我军得胜,也不知是谁守此疆土。我很想归国,但已与诸镇结盟,如果朝廷下旨赦诸镇之罪,我第一个响应,诸镇有不听命的,我肯定会奉诏予以讨伐。这样一来,我上不负天子,下不负同列,不过五旬,河朔可定。”由此,王武俊与李抱真暗中约结,准备反正归国。

按倒胡芦又起瓢。王武俊这边刚刚要归顺,李希烈军势转强。德宗建中四年(公元783年)10月,李希烈部将李克诚大败官军。唐朝宣武节度使李勉也连连丧军失地。李希烈亲自率劲卒三万包围唐将歌舒曜据守的襄城(哥舒曜,正是“安史之乱”开始时被安禄山俘杀的哥舒翰的儿子。其父被害后,他请命讨贼,跟随李光弼在河北立功不少,并袭父封,为东都镇守兵马使。德宗继位,召为左龙武大将军。李希烈反叛,德宗拜其为东都、汝州行营节度使,并鼓励说:“汝父在开元年间,使得朝廷无西面之忧;今朕得卿,也不会东虑!”临行时,德宗亲自于通化门饯行。开拔之时,大风忽起,哥舒曜军旗折断,其情其景与他爸爸哥舒翰出潼关战安禄山时一模一样。“时人忧之”。哥舒翰首战有功,收复汝州。而后,困守襄城,临危坚持,一直忠于唐朝,但他“拙于统御,果于杀戮,将士畏而不怀”。后来襄城陷落,哥舒曜逃免。此人最后结局还算不错,善终于任上。哥舒翰有子七人,俱以儒学闻名当世。

“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幸亏哥舒翰孙子辈没再为将,否则不知下场为何。)。

由于诸军失利,唐德宗下诏命泾原诸道发兵救襄城之围。11月,泾原节度使姚令言率五千兵赴京师,其结果,襄城未救,泾原兵士还差点断送了唐朝国祚。

泾原兵士冒冬日冻雨行军而来,一路冻饿交加。由于先赴京城,这些将士多带子弟家属,希望能得朝廷重赏让亲属带回家去。没料想,众人到京师后,“一无所赐”,兵士失望至极。驻军浐水时,德宗派京兆尹去劳军,只给军士粗粮蔬食,没有任何油水可言。“众怒,蹴而覆之”,纷纷扬言:“我们就要上战阵死拼,临死前一饱都不可得,怎么能以肉身拒白刃呢!听说京城有琼林、大盈两大皇库,金帛盈溢,不如一起去自取吧!”于是众兵擐甲张旗,鼓噪还军,直逼京城而来。

当时,泾原节度使姚令言入辞皇帝,还在大内之中,听闻属下兵乱,快马加鞭赶回想加以劝止。姚令言疾驰至长乐孤,与众军相遇。还未及说话,军士持弓向姚令言发箭,这位节度使抱马鬃突入乱兵之中,大呼道:“诸君失计!杀贼如果立功,何患不富贵,怎么现在出此灭族下策!”军士不听,拥胁姚令言一起冲向京城。

德宗闻讯惊恐,急忙派人赏赐兵士每人两匹帛。“众益怒,射中使。中使出门,贼杀之。”德宗见众心不足,又忙下命出二十大车金帛赐赏,但造反的兵士已经攻入城中,骑虎难下,喧声浩浩,不可复遏。本来京城濠深墙厚,如果有准备,甭说五千兵,五十万兵一齐来都不是那么容易攻克。泾州兵忽然内哄哗变,城守将士猝不及防,因此顷刻之间叛兵已进冲至禁城丹凤门外。

德宗惶骇之余,忙召禁兵护卫,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禁兵报到。原来,神策军使白志贞负责掌管召募禁兵,禁兵东征死亡后他都不上报,冒名领饷;同时把向他行贿送礼的市井富家子弟名字填上,那些人名在军籍,自身却都在市内做买卖,时不时领份朝廷封赏。如此一来,真正的“禁兵”几乎是“净兵”,急难之时,连人影也找不到一个。危急之中,皇帝身边仅有百多个没老二的宦官相随,普王李谊做前驱,皇太子执刀殿后,逃跑路上只遇见打猎回来的司农卿郭曙(郭子仪儿子)和他几十个从人。右龙武军使令狐建正在军中教习射箭,闻讯帅领正在学箭的四百人急忙扈驾,并为殿后抵拒追兵。堂堂唐天子,一行人满打满算只数百人,狼狈逃出皇城。与德宗偕行的只有太子,诸王、两个妃子以及一个公主,百分之**十的皇亲国戚都未及逃出。

临跑之际,大臣姜公辅牵着德宗御马,急谏道:“朱泚曾经当过泾原主师,朱滔叛乱后他被废于家,常怏怏不快,陛下即不能推心待之,不如杀掉,免留后患。如果乱兵拥戴他为主,就很难制驳了。请陛下下诏召朱泚人行。”仓猝惊惧之间,德宗哪还顾得上这些,忙说“来不及了”,言毕,打马就跑。

由于事出忽然,群臣都不知德宗跑到哪里去了,只有卢杞、关播等十几个大臣在咸阳赶上德宗的逃跑队伍。火烧睫毛之际,其实不乏大智大勇之人,如果能听姜公辅一言,即使皇帝受得惊吓再大,不过是一场因缺银少吃引起的小小兵变而已。而且,把朱泚弄在身边跟着,左右派一、两个人看着,一起外逃,保不准本来就没受过亏待的老爷们血性一发,真的成为危难之际的“护龙”功臣。倒退一万步,即使他装死狗不愿意走,就地一刀,也比后来招出那么大的祸害强上一千万倍。

乱兵入宫,直趋含元殿。这些人平时穷冻交加,一下子冲入大唐天子居住的“梦幻世界”,兄弟们的激动之情简直难以自抑,反正又不是第一拨叛

军,心情是兴奋大过紧张,众人高呼:“天子已出,大家自求富贵吧!”于是乎众人“争入府库,运金帛,极力而止。”不久城内“小民因之,亦入宫,盗府库”。平素大家都是良民,只要是有乱,看见别人大包小包往外抢“公家”东西,也不知是哪来的“血性”,肯定会一窝蜂地冲出去。(这种“闹剧”各朝各代上演了多出,直至清末,圆明园被英法联军一把火烧掉小半,最后大半也是被“小民”们乘哄而抢,最后连大石、花木甚至砖瓦都是被平时“善良的人们”用大车运个精光,最终让乾隆皇帝花费无数民脂民膏修了大几十年的“东方奇景”只剩下几根骨头架子。)大家伙儿从白天一直抢到晚上,挤不进去抢的,就成群结队猫在各个路口、拐弯处,“剽夺于路”,这倒好,又省力气又省掉在宫内挑捡的麻烦。

由于城内乱成一锅粥,“诸坊居民各相师自守”,大家左右邻里结成“自卫团”,惟恐乱兵杀入抢掠。不过乱兵们早已因搬运皇宫内的财宝累得不行,还真没心思冲入一般的富民和老百姓家中搜刮。

事已至此,本来被胁迫的泾军主师姚令言也定下神,知道被杀一万遍的死罪已经惹下,索性就顺水推舟算了。乱世之中,没准瞎撞能撞出大运来。他和已经顿成巨富的乱兵将领们坐定,商议道:“现在众人无主,不能持久,朱泚太尉一直闲居私第,请大家拥戴他做头儿吧。”众人皆立即许诺。(少年时代读历史,总为“武昌起义”军士们拥举黎元洪为主师大思不解:干吗“革命”士兵们不自己当家作主,让一个“反动军官”当头子?熟读历史后才知,“兵变”弄出个“德高望重”的人当头儿,一是容易成事,有名可循;二是事败后有“冤大头”在上面顶着,法不择众,先挨刀的也是那个“头”)。

朱泚和黎元洪不同,根本没有吓得躲进床下什么的丑态。他先是热情接待率数百骑来请他“出山”的姚令言,大摆宴席,与众人欢饮,“以观众心”。深夜时分,又有数百骑由各级军官组成的乱兵复来,至此,朱泚才知道“皇帝出逃的事情是真的,并非上面为了杀他而“试探”他的假戏。于是,朱泚为徒众所拥,沿街炬火高照,白昼一般,好多京城内老百姓都沿街一睹“朱太尉”的风采。朱泚入居含元殿,自称“权知六军”(全国代理大元师),禁门层层设警,简直就是“代理皇帝”的规格。

第二天,朱泚派人四处张贴榜文,声称:“泾原将士久处边陲,不习朝礼,辄入宫阙,惊扰皇帝,致乘舆西出巡幸(天子出逃往往以“巡守”、“狩猎”为隐语)。朱太尉暂时统摄六军,神策军士及朝臣应该全部向皇帝处报到。不能往者,即刻到本司(朱泚)报到。如果三日内不报到行踪者,皆斩!”榜文内容乍看上去仍承认唐德宗,并劝大臣前往追随,实际上威胁在京诸官都来朱泚门下效力。试想,唐德宗一路狂逃,追找也一时找不到。朱泚又只给三天期限,只能先到这位朱太尉这里先挂名了。百官中大多数人确实对唐朝还忠心耿耿,不少人劝朱泚派军迎驾回宫。“朱泚不悦”,或是不答,或报以阴沉大脸,众人心中明白,“百官稍稍遁去”,渐渐地开始偷跑出去找唐德宗。

事发之初,估计朱泚

根本没想到可以趁乱当皇帝。有位名叫源休的“大能人”,曾以京兆尹身份出使回纥。此人仪表堂堂,不辱使命,辩口能才。大奸臣卢杞深怕这位巧口善辩的爷们回京后面君得宠,会替代自己的相位,就趁他出使回到半路就上奏他为“光禄卿”的闲官,致使源休“深怨朝廷”,自告奋勇地为朱泚“陈成败,引符命”,劝朱泚称帝。他与泾原主师姚令言两人“昼夜为贼谋,二人争自比萧何。”朱泚心中虽喜,仍旧踌躇未决,毕竟谋反称帝是件天大的事情。不久,原先的御林军有好多人举白旗归至旗下,愿意降附。朱泚就暗中派兵从苑门出兵,白天从通化门进来,骆驿不绝,张弓露刀,给京城人民造成他军威盛大、众人拥戴的假象。源休又劝朱泚封闭十个主要城门,严禁朝士再往外逃奔德宗。同时,起用李忠臣、张光晟、蒋镇等有名的大臣,以显示“众心所归”。不久,泾原数千名被派去救襄城的将士听说朱泚据长安,也杀掉主将前来归附,这些更坚定了这位“闲居”太尉自立为帝的决心。

唐德宗一行人跑到奉天(陕西乾县),总算得以喘息机会。渐渐地,不仅“文武之臣稍稍继至”,左金吾大将军浑瑊也率一众人马赶至奉天勤王。“浑瑊素有威望,众心恃之稍安”。(浑瑊出身铁勒九姓中的大姓,其父浑释之在朔方军积功甚多,官至宁朔郡王,并死于吐蕃交战过程中。浑瑊十一岁就随父于军,当时的朔方节度使看见这位舞枪弄箭的小孩子还开玩笑:“和奶妈一起来的吧?”结果,当年这位小将就立功。十一、二岁的少年人竟能纵马抡枪杀敌,现在真是难以想象。安禄山反后,浑瑊在李光弼属下多次立功,接着,随郭子仪收复两京,随仆固怀恩灭史朝义。仆固怀恩叛唐,浑瑊

马上带人马投郭子仪。大历年间,他又血战土蕃,立功甚伟,并被召回任左金吾大将军。)“板荡识诚臣”,感动之下,德宗授浑瑊为行在都虞侯、京畿渭北节度使。

朱泚称帝谋反开始加速。大臣段秀实名望颇高,自天宝年间就屡立大功,能文能武,忠义仁德。后来为权相杨炎所恨,召入京城做司农卿的闲官。朱泚认定段秀实肯定会因失去兵权而怨恨朝廷,就派兵士从墙上跳入,劫持段秀实到殿内议事。

段秀实先是苦功朱泚迎归皇帝,朱泚“黯然不应”,但也知道段秀实品质优秀,并未加以杀害。劝阻不成,段秀实就与左骁卫将军刘海宾等人暗中商议,准备杀掉朱泚,迎德宗回京。过了两日,朱泚召集李忠臣、源休、姚令言以及段秀实等人,正式提出称帝之事。事已至此,老忠臣段秀实勃然大怒,再也不顾什么策略计谋,一手夺过源休手上的象牙笏板,扑上前猛啐朱泚大脸,骂道:“狂贼!我恨不得把你斩成万段,怎会和你一起造反!”说着话,用笏板猛砸朱泚脑袋,正中其额头,裂开好大一个口子。两个摔打搏斗之际,“左右猝愕,不知所为”,卫兵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该帮谁才好——刚才进门大家还笑语喧喧,刚说两句话就开始玩命,确实不知怎么办。“海宾不敢进,乘乱而逃”,这位左骁卫大将军武人出身,关键时刻还不如读书人出身的段秀实。

幸亏大胖子李忠臣反应快,上前帮忙拉偏手,使朱泚得以从段秀实拳脚下匍匐爬脱。段秀实“知事不成”,对一涌而上的朱泚众将大叫:“我不会和你们谋反,何不杀我!”醒过味来的贼兵贼将为表“忠心”和弥补刚才不帮手的过失,争相挥刀上前,把老英雄砍成数段。正在一旁地上狼狈捂住伤口的朱泚忙喝止众人,“这是义士啊,不要杀!”言出已晚。“朱泚

哭之甚哀”,忠臣义士,连大奸贼都被感动,可见其昭昭之心!同样是前大半生为唐尽忠,同样是后期失权于京城当“寓公”,朱泚、李忠臣趁乱思叛,段秀实锐意舍身成仁,难怪老英雄在史书中与颜真卿并列一传!奉天城内的唐德宗听闻段秀实死亡,深恨从前没有委用这位忠臣,“涕泣久之。”

此前,唐德宗刚逃到奉天不久,就有上告“朱泚为乱兵所立,肯定会来攻城,应该提早加以准备”。奸臣卢杞切齿大言:“朱泚忠贞,群臣莫及,说他要造反,真是伤大臣的心!为臣我以全家百口保其不反。”一直对卢杞言听计从的唐德宗“亦以为然”。段秀实死讯传来,这才知道朱泚真要造反。

朱泚在长安自称大秦皇帝,改元应天。以姚令严为侍中、关内元师,李忠臣为司空,源休为同平章事、中书侍郎,并遥立在外为寇的朱滔为皇太弟。为绝人望,源休又劝朱泚尽杀在京城未及逃脱的郡王、王子、王孙共七十七人。唐朝不幸,自唐玄宗弃长安奔逃,凤子龙孙被杀了一拨又一拨。

原四川做节度使崔宁在唐德宗继位后第一个面君,随即被唐廷软禁在京。听说皇帝出逃,崔宁也逃至奉天面君。“上甚喜,抚劳有加”。逃至奉天后,首次有这么大的官儿来归依,又是从前被自己软禁的臣子,德宗不得不感叹。崔宁从皇帝处归来,对自己的从人说:“主上聪明英武,从善如流,只是为卢杞所诳惑,以至于此!”言毕潸然泪下。卢杞听说后,马上进见德宗,说崔宁与朱泚结结盟,诈为忠顺,并伪造崔宁与朱泚的通信给德宗看。德宗不由不信,派人趁宣旨为名把崔宁缢杀。“中外咸称其冤”。

大奸臣卢杞的父亲卢弈是唐朝大忠臣。安禄山陷洛阳时,卢奕宁死不屈,骂贼而死。这父子二人也真是一大奇观,父列《忠义传》之上,子为《奸臣传》之下。卢杞样子虽“鬼貌蓝色”,口才确甚好,又籍父祖英名,德宗继位后,不到一年,就把他从一个虢州刺史的地言官升为宰相。得志后,卢杞“阴贼”渐露,妒贤嫉能,有人忤冒他一点事,他就把对方置之死地而后止。卢杞先把另一个对手杨炎逐斥而死,又排挤同列张镒于外,把老忠臣颜真卿送入李希烈虎口,连老宰相李揆也被他派去出使吐蕃,病死于途。此外,他还出尽馊主意帮助唐德宗聚敛天下财务,搜刮民间,克减军饷,滥加赋税,致使恨诽之声充满天下。德宗继位初,以崔祐甫为相,以德施政,严肃纲纪,“赫然有贞观风”。卢杞执政后,讽劝德宗“以刑名绳天下,乱败踵及”,实为祸首。

祸不单行。坚守襄城抵拒李希烈的唐将哥舒曜因城内食尽,也只得弃城而走,襄城为李希烈攻陷。

朱泚气势汹汹。他写信给亲弟朱滔:“三秦之地,指日克平;大河之北,委卿扫除,当与卿共会于洛阳。”朱滔见有个“皇帝”哥哥来信,宣示军府,移牒诸道,夸夸不止。正在魏博与诸藩镇军相持的李怀光、马燧、李凡

、李抱真等人,忽然接到唐德宗的“告难书”,才知道皇帝逃亡在外,“诸将相与恸哭”,李怀光马上率军还长安,马燧与李凡也引兵归保本镇,李抱真退屯临洺。

为确保一举成功,朱泚亲自率军,向奉天逼来。他以姚令言为元师,张光晟为副元师,李忠臣为皇城留守,又派仇敬忠为拓东王以抗关东唐军,命李日月为西道先锋。朱泚兵强军盛。幽州发出的本来去救襄城的士兵听说朱泚称帝,也突入潼关向朱泚示忠,神策兵戎守普润的士卒也大批向朱泚投附,这些新投军卒加起来也有数万之多。

相比之下,受诏在便桥拒敌的分阝宁留后韩游环只有三千兵丁。为了集中兵力捍卫奉天,韩游环果断下令士兵急行军后撤,入城与守军一起拒敌。三千唐兵刚入城,朱泚贼兵随后赶到。官军出战,首阵即告负,朱泚叛兵蜂拥而前,想夺门而入。浑瑊命都虞侯高固率甲士用长刀砍退贼兵,把柴车堆在城门口点燃,血战终日,终于把贼兵赶出城外。夜间,朱泚叛军在城东三里处扎营,击柝燃火,兵帐一眼望不到边际。同时,贼兵又毁拆城外佛寺,用大木头做成攻城的梯车,准备白日攻城之用。

转天,进攻开始,浑瑊、韩游环等人用大火烧掉贼军木制攻具,拼死力战,勉强使奉天又挺过一日。转夜,朱泚又连夜派军驻攻奉天东西、南三面城墙,浑瑊率兵血战,唐军左右武大将军吕希倩阵亡,但最终仍保城不失。

又隔一日,朱泚派李日月从奉天城北进攻。将军高重捷率唐兵出城与李日月贼军战于梁山脚下(乾陵附近),大败贼军。高将军身先士卒,乘胜追击,不料反中贼人埋伏,被活捉押往敌营。数十唐兵奋不顾死追击,想要夺回高将军,贼兵渐渐不能抵拒,就于马上斩掉高将军首级,弃其尸身而去。唐兵入城后,德宗亲自抚尸大哭,结蒲为首埋葬,赠司空。朱泚见高将军首级,也落泪,叹道:“忠臣也!”束蒲为身下葬。慷慨忠臣,大贼头也为之感动。相反,贼将李日月死于奉天城下,朱泚派人载其尸体回长安下葬。盛大“追悼会”上,他的母亲一竟滴泪也没掉,骂道:“奚奴!国家何负于汝而反!死已晚矣!”如此深明大义的奚族老太太,深恨儿子不争气反叛朝廷。也凭这一句,唐军后来收复长安,“贼党皆族诛,独李日月之母不坐。”可见,还是司马迁那句话:“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河北方面,由于主力唐军皆撤走,田悦就劝说王武俊一起联军进攻退守临洺的李抱真唐军。李抱真侦知消息,又派谋士贾林对王武俊讲:“临洺唐军,兵精有备,即使战胜得地,也归魏博田悦;不胜,双方两败。不如先夺易、定、沧等州。(当时为张孝忠所守),看看能否夺回故地。”王武俊觉得有理,就礼貌回绝田悦。毕竟生死患难,双方相别于馆陶,握手泣别。怎么说王武俊也是田悦救命恩公之一,临行田悦赠给“友军”将士好多金银珠宝。

先前,王武俊派人带银带物召来一帮人数达数千的回纥雇佣兵,准备断绝李怀光的粮道。李怀光西去救驾,这帮回纥兵已到幽州北境,无所事事,观望形势。朱滔闻讯,派人劝这几千回纥兵直杀都洛阳,接应朱泚,并许诺得胜后回纥兵可以抢掠河南全部人民为奴隶。为了讨好回纥人,朱滔还娶个回纥女人为小老婆,自己做了回纥女婿。回纥人很高兴,亲昵地称朱滔为“朱郎”。

谋士贾林很受王武俊待见,乘机又行劝导:“自古国家有大乱,反而是兴盛的先机。当今皇帝,九叶天子(指至德宗唐朝已延续九世),聪明英武,天下人谁会真的舍弃圣上而臣事朱泚呢!朱滔自从做了诸藩镇盟主,轻蔑同列,又以王大夫您的封地名称王(朱滔自称冀王)现在又西倚朱泚,气势汹汹,北引回纥,引狼入室,其本意是想拥吞全部河朔地区。王大夫您当初力诛叛臣,又勇武善战,朝廷宰相等官员对您封赏不当,才使您被朱滔等人诳诱,蹉跌至此。如果能与昭义(李抱真)军并力攻取朱滔,肯定能胜。朱滔败,朱泚必亡。此不世之功,转祸为福之道也!如果等天下平定后再归国,那时就太晚了!”

王武俊本来就与朱滔因争地争权争财而生有诸多龌龊,听贾林一席话,更是勾起心中旧恨,攘袂作色道:“二百年天子我不能臣,岂能向乡巴佬的后代称臣呢!”于是他写信与马燧、李抱真约为兄弟,暗中往来准备。王武俊料事长远,表面上看他对朱滔仍旧很亲密,“礼甚谨”,并和田悦一起派使臣向朱滔祝贺他兄长朱泚称帝。

唐德宗建中四年(公元783年)12月,灵武、盐州、夏州、渭北等地合兵一万多人入援奉天。德宗闻讯大喜,召问众臣援军入援之路。浑瑊等将建议授军从乾陵北过顺柏城而行,卢杞坚称说漠谷道近,又不至于惊动先皇陵寝。权衡之后,德宗下命援兵从漠谷一道入援。此行正中朱泚下怀,他早已在漠谷的小窄道上埋伏精兵,乘高以大弩、巨石狂击唐兵,杀伤无数。城中唐兵想冲出接应,也被打败。不到一天,来援的四路唐军皆逃败,退保分阝州。朱泚在奉天城下大阅缴获的唐朝援兵辎重,城上守城唐兵及城内大臣皆惊恐至极。朱泚又把师帐迁至乾陵最高处,下视城中,并搭建戏台,与众将欢宴谩骂。同时,贼兵不停地派人骑马环城驰突,招诱唐军,笑言城中守兵守将“不识天命”。

朱泚贼军围城一个多月,城中的粮食物资消耗殆尽。德宗及左右每天只有两斛粗米的供应,夜间贼军休息时,还得派人冒死沿绳索吊下城外采集芜菁根梗,一起煮好后供皇上和左右亲近食用——这是唐营最上佳的食物,一般将士群臣估计也就是进食些草根等物苟活罢了。德宗自己也很感动,召集公卿将士说:“朕以不德,自蹈危亡。众卿无罪,不如早些投降还能活命。”一席话,激使群臣“皆顿首流涕”,誓死相保。

此时,一直退保定州养病的神策军河北行营节度使李晟病愈,准备师军奔援奉天。张孝忠孤军陷于朱滔和王武俊威胁下,一直不让李晟离开。李晟把儿子李凭留下做张孝忠的女婿,又解玉带贿赂张孝忠亲信,才得以带兵西归。张孝忠也深为李晟感动,也派近千精兵随李晟一起入援。李晟边行边收兵,到达渭桥时,已有兵一万多人。讨伐李希烈的神策军兵马使尚可孤也自武关入援,打败朱泚贼将仇敬忠,攻取蓝田。镇**副使骆元光也在华州屡败贼军,使朱泚军一直不能东出。不久,马燧派出的五千援军也抵至中渭桥。至此,朱泚贼军的大本营只有长安一地,唐朝各路援军不时有侦察兵驰至望春楼下。留守的李忠臣屡次出击,皆大败而归。他不时派人去催统领大军在外的朱泚,急得朱泚毒火攻心,严命攻城。只有攻下奉天,擒杀唐德宗,才能绝灭来援唐军之望。

贼军派出众多工匠,在城下不远处制造九丈多高的巨型云梯,外裹牛革,下装巨轮,每梯之上一间大屋那么大的攻室里可盛五百多壮士。奉内城内守军远望逐渐成型的云梯车,都大惊失色。德宗向群臣问计,浑瑊等人回禀:“云梯大且沉,重则易陷,可按照他们来袭的方向挖地道,在里面填塞柴木以迎敌。”神武军使韩澄也上言:“云梯小计,不劳圣虑。臣请御之”。亲率士兵于城东北角三十步处下方挖地道,积膏油松脂柴木等待敌军巨型云梯车来袭。

黎明,北风迅猛。朱泚派大兵鼓噪攻南城。韩游环识破此计,说“这是佯攻,想分散我们兵力!”于是唐军集中兵力于城东北面严备。果不其然,朱泚贼兵推动“巨无霸”云梯车,上覆水浸的湿毡,悬满水囊,里面盛装兵士,直逼城墙。同时,云梯旁边又有无数轒轀车(土坦克),贼兵们抱柴背土,填平堑壕,唐军抛掷的火矩矢石都伤害不到这些进攻的贼兵。由于云梯高悬,攻室里的贼兵发箭如雨,居高临下,城上守兵被射死无数。先行抵达城头的云梯靠撞停下后,已有不少朱泚贼兵登上城楼与唐兵肉搏。

眼见形势危急如此,一直与群臣居高观战的唐德宗与浑瑊等人对泣,大臣们也只能号哭祈天,希望出现奇迹。情急之下,唐德宗派人拿出千余张无名告身(空白委任状)授与浑瑊,让他召募死士守城,并赐御笔与之,可视对方功劳大小随意任授。如果委托状发完,可以用御笔在勇士身上书写所赐官职,任用不拘。浑瑊临行,德宗哭着说:“朕与爱卿永别了!”此话有两种意思在里面:一是期望浑瑊死战,一是表示自己也要身死社稷。浑瑊跪拜呜咽,痛哭而出。

当时,守城士兵又冻又饿,又少护防的甲胄,被贼兵箭杀石掷,死伤无数。浑瑊环城抚慰,激以忠义,几乎不**形的唐兵们皆奋力而起,大叫死战。浑瑊身中流箭,眉头不皱,自拨矢出,流血满衣,继续指挥作战,“呼声愈厉”。(数年之后,李商隐有《浑河中》一诗,赞叹道:“九庙无尘八马回,奉天城垒长青苔。咸阳原上英雄骨,半向君家养马来。”意即他战功赫赫,连家人子弟都英勇立功,诸如他的童奴黄芩(即高固),后来也因功得封渤海郡王。咸阳原上埋葬的诸多英雄,多出自浑瑊门下,以此来突出浑瑊的功名和显赫)。

关键时刻,几个如庞然大物般的云梯忽然下陷,唐军挖掘的地道终于赶上了用场。地道里的火油燃烧,城上人也趁机大投火炬苇柴,上下火攻,加之地道崩陷,数千贼兵和云梯在大风下不久都被烧成灰烬,臭闻数里。贼兵大骇,掉头就跑。三门唐兵开门追击,皇太子李诵也亲自出城督战,并为受伤士卒包裹伤口。

朱泚不死心,半夜又回军攻城,有几只箭射到距唐德宗三步远的地方,“上大惊”。无论如何,奉天城终算又逃过一劫。

李怀光自蒲城往泾阳方向急行军,先派兵马使张韶身怀蜡书前往德宗处报信。张韶化装成难民,赶到奉天城时,正值贼军攻城,见他穿戴破旧,便把他和一帮百姓押在一起,驱向城边往壕堑里赶充当填沟的土袋子用。张韶九死一生,跑至城根处大叫:“我是朔方军的军使!”城上守军忙把他用绳索往城上拽。待张韶上得城头,身上已中数十箭,刺猬一般。但他最终不辱使命,把李怀光的书表上献德宗。

唐德宗大喜过望,派人抬着张韶英雄般绕城头一周,告喻士兵援兵已经不远。城内守军与人民欢声雷动。

很快,李怀光军在澧泉大败朱泚兵。朱泚大惧,引兵逃归长安。奉天围解。倘若李怀光晚来三天,奉天肯定沦陷。重围既解,诸路贡赋支援相继而至,奉天城内始得喘息。汴滑兵马使贾隐林进谏:“陛下性太急,不能容物,若此性不改,虽朱泚败亡,忧未平也!”德宗此时丝毫不以此言为忤,连连称是。这位九五皇帝刚刚捞回性命,对大臣的逆耳之言也觉有理有节。

朱泚逃回长安后,千方百计固守。他不时派人假装从城外来,驰马高叫“奉天城破!”,以此迷惑士众。由于卢杞暴敛,朱泚钱财无数,天天大手大脚赏赐将士,购置无数守城器械,公卿家属皆给月俸,连李晟、哥舒曜的家也每月支给大笔俸禄。就这样,一直到长安被唐军收复,国库里仍有大量金银财宝(可见卢杞等人敛聚了多少民脂民膏)。有人劝朱泚把唐室陵庙全都一把火烧掉,朱泚表示说自己“曾北面事唐,不忍为此!”又有人劝他派兵士强拉士人当伪官,朱泚也说:“强授官令人惧怕”,回绝此议,保住了不少人头。而且,泾原起事的叛卒个个在城内坚守从库府掠抢的金银,不肯出战。朱泚一直也没用这些骄兵傲将,只以范阳、神策的团结兵。虽然城高墙厚,朱泚众人龟缩于内,也终日惴惴不安。一不烧皇陵,二不胁迫唐朝官员家属做人质,三不强迫人当官,有这三件事,比起安禄山、史思明,朱泚在人格方面确实还有值得称道之处。

寂寂江山摇落处(3)

李怀光带领朔方军,火速驰援,顿解奉天之围,使皇帝和从臣、守将、兵民皆逃于朱泚叛兵的杀戮,无论怎么讲,都可称得上是“不世之功”。然而,“(李)怀光性粗疏”,这位大将武人出身,又自恃大功,总认为这般“救主”后肯定会得到德宗皇帝的特殊礼遇。同时,他自魏县行营千里赴难,一路上不停地和左右多人咬牙切齿说及当朝权相卢杞和他左右手赵赞、白志贞的误国奸佞之情,扬言说:“我见到皇上,肯定马上恳请皇上立即诛杀这几个奸贼!”毕竟卢杞耳目众多,有人为了邀荣取利,就暗中劝卢杞做防备:“李怀光一路上大骂您不绝,责备您和助手有三大罪恶:一是计议乖方;二是赋敛无度;三是刻扣军赐,这三大罪过最终造成皇上外逃的结果。现在李怀光新立大功,皇上肯定对他言听计从,如果他亲自面君,后果就太危险了!”

卢杞惊惧过后,毕竟属于城府幽深的奸辈,就寻个皇帝高兴的当口儿,建议道:“李怀光有重造社稷之功,朱泚等诸贼军已经被吓得胆破心寒,肯定连守城的胆量都吓没了,如果命李怀光乘胜攻取长安,肯定一样可以灭贼!如果现在允许他入奉天城面君,陛下您肯定要宴赏诸将和赏赐士兵,留连累日,给朱泚等贼兵诸多的喘息机会,他们就有时间修整城池,加紧准备,到那时再攻城可就太难了!”唐德宗一听,觉得大有道理。奸臣之奸,正在能揣度人主的心理,卢杞知道德宗受了这么多天的憋屈,一定想急于攻回京城,一来参恢复当皇上的信心,二来可以重新找回君临天下的感觉。因此,卢杞一言计成,把自己迫在眉睫之险化于无形之中,无论怎样,先让李怀光连皇上屁味儿也闻不着,再怨再气,也不会马上危急到卢杞自身。

唐德宗下诏,命李怀光立即引军屯便桥,与李建徽、李晟及神策军兵马使杨惠元合军,尽快克取长安。诏下,李怀光失望怨恨之情不能自抑。试想,千里竭诚赴难,破朱泚,解重围,到达城根儿竟然连天子一面也见不成,愤懑成怒,气得他对属下大叫:“我现在已经被奸臣排挤了,可以预料到结果!”于是,他掉头引兵,在奉天东南的鲁店盘恒两日,才怏怏向长安行进。德宗仍旧沉浸在“大难不死,必有大贵后福”的幸福里,殊不知,一贼未平,一贼又生!《唐书节要》后面有一首无名氏的绝句,最能反应当时情景:“中原不可生强盗,强盗才生不易除。一盗未平群盗起,功臣都是盗根株。”

由于朱泚乱起,原来受命讨伐李希烈的淮南节度使陈少游马上从盱眙迅速撤回广陵,广挖堑垒,修缮甲兵。浙江东西节度使韩滉也大筑坞壁,名义上是准备迎接唐德宗渡江,实际上是防备陈少游乘间偷袭。两人各怀鬼胎,置李希烈于不顾,在长江屡屡曜兵示威,恐吓对方。对唐室忠心耿耿的盐铁使包佶护送价值八百万的钱帛路过,准备输运京师。陈少游以朱泚占据长安,没人领收为借口,强行截下财物,准备据为已有。包佶不从,差点被陈少游杀掉,化妆偷跑才捡回一命。同时,护送运输船的三千守兵,也被陈少游夺去换上自己军队的服号。包佶带着仅有的一船钱物和几十个从人逃至上元,又遇上韩滉带人截住,除浑身上下衣物外,又遭第二次明抢。乱起之时,藩镇尤其猖狂,由此可见一斑。南方藩镇之中,只有曹王李皋的江南西道比较“孝顺“,不停地派人派物送达德宗。

颠沛期间,刚愎自用的唐德宗深自贬抑,一直跟随他左右的忠贞之臣陆贽屡屡上书,基本还能得到德宗采纳。陆贽是苏州人,进士出身,博学多才,廉洁自律。泾原兵卒叛乱前,陆贽多有讽谏,德宗没有听进一言,结果都被陆贽言中。奉天围解后,陆贽又上书,指出德宗如下几条缺失:1、加剧赋敛,民不堪命。2、猜嫌臣下,武断裁事;3、诿过于天,不信于人。集中来讲,共有六弊:“好胜,耻闻过,骋辩给,炫聪明,厉威言,姿强愎”,把德宗的性格缺陷都一一罗列出来,“上颇采用其言”,一般帝王大都如此,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共富贵,他倒霉落魄之际,你说什么不中听的话都是逆耳忠言;平日太平时节,臣下小小逆拂其意,很快就有杀身大祸。

心中一直憋怀恨意的李怀光越想气越不顺,索性他“顿兵不进”,多次上表暴扬卢杞等人的罪恶,大有不给个说法绝不罢休之势。同时,众议渲腾,都认为卢杞奸恶,误君误国。不得已之下,德宗于建中四年(公元783年)底下诏,贬卢杞、白志贞和赵赞等三人为僻远小州司马,并杀掉李怀光表奏中屡屡提及的宦官翟文秀。

为了“化敌为友”,唐德宗又秘密派人去劝说田悦、王武俊、李纳三个藩镇首领,“赦其罪,厚赂以官爵”。这三人也不傻,非常高兴有朱泚、朱滔、李希烈这三个强出头的大傻冒搅起大过失,皇上给自己这么个大台阶,能不赶忙顺溜下去吗,都暗中指天划地地盟誓重新向唐皇效忠。同时,也不敢马上和朱滔翻脸,“各称王如故”。

朱滔这厢迫不及待。他派手下牙将王郅到田悦处,劝说道:“当初您有急难,朱太尉(指朱滔)奋不顾身前来救援。现在,朱太尉的兄长在关中称帝,希望大王您能一起兴兵,渡过黄河攻取汴州。”王郅走后不久,朱滔又派内史舍人李琯见田悦,观察魏博军是否成行。

田悦犹豫不决,一怕得罪朱滔,二怕又得罪刚刚交好的唐廷。于是,他密召心腹将士,谋划计议。田悦的司武侍郎许士则说:“朱滔从前是李怀仙的牙将,与他哥哥朱泚和朱希彩合谋杀掉李怀仙,推立朱希彩;朱希彩对朱氏兄弟宠信至极,朱滔又与李子瑗等人谋杀朱希彩拥立朱泚。朱泚为师后,朱滔又劝朱泚入朝面君,趁机取得节度使兵权。想想与他一起同谋共功的人,诸如李子瑗之徒,最后都被他找各种借口杀掉,可见此人阴险反复,绝不可推诚待之。现在,他又与朱泚东西相呼应,假使朱滔顺利抵达长安,估计朱泚

最后也会被他干掉,何况我们这些名义上的同盟军呢!朱泚

如此为人,大王您怎能相信他呢。现在,朱滔勾结回纥等军拥兵十万,如果您出城效迎,肯定会被他擒拿囚禁,魏博军人也会被其吞并。大王您不如假装先答应他的请求,厚加迎劳,等他到达城下再托辞以别的借口说不能成行,如此,大王外不失报德之名,内无仓悴之忧。”许士则一番话,以扈崿为首的魏博诸将也深以为然。即使如此,田悦仍徘徊不定。

关键时刻,“赵王”王武俊派其高级参谋田秀“驰见田悦”,劝说道:“从前因为朝中宰相处置失当,加上魏博陷于重围,我王武俊才发兵相助。现在天子厚德,既往不咎,我们怎能不抓住这一悔过自新的机会呢。舍弃九叶天子而臣事朱滔,会让天下人笑话!况且朱泚未称帝之时,朱滔与我等比肩为王,已经有轻视我们的心气。如果他能南平汴、洛,与朱泚连兵,我们二人肯定会是他们兄弟接下来的攻击目标。希望魏博军闭城拒守,千万不要与朱滔连军南侵。我王武俊会乘时观势,与昭义军连兵,乘机消灭二朱兄弟。到时候,我们一起扫清河朔,复为节度使,共事天子!”见王武俊如此,田悦下定决心,派人骗朱滔说:“一言为定,跟从大王南行!”

朱滔得信大喜,亲师范阳步骑五万人,回纥兵三千人,以及流兵一万多人,从河间往南开进,气势汹汹,辎重首尾绵延四十里。

公元784年,唐德宗发诏,大赦天下,改元兴元,在他这封类似《罪已诏》中的制书中,德宗先是非常诚恳地进行了一番“自我批评”,最后行文关键处,表示:“李希烈、田悦、王武俊、李纳等,咸以勋旧,各守藩镇,朕抚御乖方,致其疑惧,皆由上失其道而下罹其灾,朕实不君,人则何罪!宜并所管将吏等一切待之如旧。”同时,诏书还认定“朱滔虽缘朱泚连坐,路远必不同谋,念其旧勋,务在弘贷,如能效顺,亦与惟新。”只对称帝的朱泚一人,诏书才委婉地显示不得不“下狠手”:“朱泚反易无常,盗窃名器,暴犯陵寝,所不忍言,获罪祖宗,朕不敢赦!”最后,诏书还明白表示要停罢“两税法”以外的苛绢杂税。

“赦下,四方人心大悦”。王武俊、田悦、李纳见到加印有御玺的赦令,都马上自去王号,上表谢罪。只有在汴州刚刚打了个小胜仗的李希烈不识好歹,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要过皇帝瘾,自称楚帝,改元武成。朱泚由于一直连战不顺,把国号从“大秦”改为“大汉”,自号汉元天皇(这老哥们也真是一个没有什么想象力的草包,总是使用曾经显赫过、后来消亡掉的朝代年号,由此就知道他成不了帝业)。

李希烈称帝后,派大将杨峰持赦书赐唐朝的淮南节度使陈少游与寿州刺史张建封。张建封很干脆,把杨峰在闹市中腰斩,表示忠心事唐。陈少游“闻之骇惧”,想不到城小兵弱的张建封敢来真格的,自己虽握重兵强城,也都一直首鼠两端,小小的一个州刺史就敢给新称帝的李希烈这么一个大钉子。德宗闻讯大喜,马上封张建封为濠州、寿州、卢州三州都团练使。李希烈见两边没什么降附的动静,就派大将杜少诚为淮南节度使,准备攻取寿州等地,结果被张建封、曹王李皋和鄂州刺史李廉等人打得大败,东西受压,旗开得败!一直脚踏两只船的陈少游见状,忙上表自辩,把从包佶处抢得的财帛统统派人用船送往德宗处,并表明自己的“坚定立场”。

朱滔并不知道田悦、王武俊等人“上表谢罪”的事情,正处于“自我感觉”最上佳的当口儿。他引大军“入赵境,王武俊大县犒享;入魏境,田悦供承倍丰,使者迎侯,相望于道”。朱滔率军至永济,就又派王郅去见田悦,相约在馆陶会兵,一起渡黄河。此时,田悦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向王郅“摊牌”:“我田悦真心真意想随朱太尉出兵,昨天我就要出军,但属下将士都不听我号令,他们表示说军队数败,无粮少兵。如果我舍城出战,肯定马上就有兵变发生。没办法,我只能派出五千兵,帮助朱太尉大军做做后勤粮草供应什么的。”

朱滔得知田悦临阵变卦的消息,血往上冲,差点气死,哇哇大叫道:“田悦逆贼,先前被官军重重包围,命悬一刻。当时我叛君弃兄(背叛德宗,又置于凤翔的朱泚于不顾),发兵昼夜行军救援,使他得幸存活下来。现在有急事求他帮忙,竟如此负恩忘义,误我远来,还假惺惺地找借口搪塞我!”大怒之下,朱滔派人攻取宗城、径城、冠氏。又派回纥军把馆陶城内所有能用的东西掠劫一空。田悦在魏州四处深沟高垒,坚守不出。朱滔无奈,引北又北围贝州,引水环围,田悦的贝州刺史刑曹俊也婴城拒守。悻悻之下,朱滔纵范阳兵及回纥兵大掠诸县,杀戮居民,一时间把兄长朱泚暂时忘在一边。

至此,天下情势对唐廷非常有利。德宗忙下诏,以王武俊为恒、冀、赵节度使,徒康日知为奉诚军节度使(因为把赵州“赐”给王武俊,故把康日知迁往同州),加田悦校检左仆射,李纳为平卢节度使,刘洽(刘玄佐)为汴、渭、宋、毫都统使。

李希烈方面,数次失败后,贼心不死,又亲师大兵围困宁陵,并掘河灌城。宁陵岌岌可危,指日可下。浙江东西节度使韩滉先前趁人之危抢夺唐廷粮帛,现在又顺风转向,忙派属下将军王栖曜带兵帮助刘洽(刘玄佐)抵拒李希烈。王栖曜派数千士兵携强弩,连夜从汴河偷渡进宁陵。早晨起来,李希烈正要下死命令派兵士拨城,忽然城上劲弩齐发,箭如雨下,数支大弩直钉入李希烈指挥大帐,吓得他大叫:“肯定是宣、润弩手到了!”于是,他马上下令解围,引军遁走。五万大军围攻小小宁陵城四十五天,人马死伤无数,劲弩一发,苍惶败走,可见李希烈真不是什么成大事的材料。

朱泚自奉天败归长安后,凭城固守。李晟率军追蹑其后,屯军东渭桥。为了严肃军纪,他斩杀纵军暴抢的大将刘德信,并领其军,颇有威信。李怀光奏请朝廷驱逐贬降卢杞等人后,“内不自安,遂有异志”。同时,他害怕李晟领军独当一面会猝然攻下长安独成大功,就又上书唐德宗要求与李晟合军。唐德宗矫枉过正,李怀光的一切请求皆照准。两军合军,李怀光官大,肯定李晟要受他统辖。

李怀光、李晟两军在咸阳西一处名叫陈涛斜的地方驻军,正建筑营垒,朱泚大军忽然出城来逼。李晟见此情势,连忙劝说李怀光:“如果贼兵一直固守宫城御苑,肯定很难攻取,说不定旷日持久,难判胜负。现在他们离开巢**,竟敢前来求战,真是上天赐明公立大功的机会,不可失也!”李怀光心怀鬼胎,推辞说:“我军立足未稳,人马未食,哪能即刻出战!”不得已,李晟只能率本部兵与李怀光部一起退入营垒,由攻势变为守势。朱泚军本来就是冒然出军,见状也忙退回城内拒守。

李怀光在咸阳屯驻一个多月,逗留不进。其间,其部下常常四出抢掠百姓牛马,相邻的李晟部伍秋毫无犯。李怀光兵士想拉李晟兵士下水,总把抢得的东西分给李晟兵士,“晟军终不敢受”。

唐德宗也很着急,不停派中使催促李怀光一鼓作气拿下长安,就连李怀光帐下诸将也多次劝说他马上进攻,均遭拒绝,借口是“士卒疲弊”,要休养部伍。同时,李怀光“密与朱泚通谋”,想联手搞事。李晟渐渐察觉李怀光有异,屡屡密奏德宗要求移军东渭桥,以免事起苍猝,为李怀光所并。德宗此时倒小心谨慎,害怕逆拂李怀光之意,把李晟的奏表压下,不予理会。

为了挑拨唐军内部关系,激怒朔方军壮士,李怀光又上奏:“同是官军,朝廷赏赐不均,李晟等神策军赏赐多,其余诸军赏赐少,难以进战。”唐德宗览表很焦急:如果都按照给神策军的赏赐计用,朝廷根本无法募集到如许多的钱物。但如果直接拒绝李怀光,又怕诸军怨望,又酿成新的军变。无奈之余,只好派陆贽亲至李怀光营宣慰。

大帐之中,面对皇上派来的钦差和满帐的大将,李怀光对李晟讲:“将士打仗出力是同样的,为什么赏赐有厚薄,如此怎么会同心协力去作战呢!”李怀光用意很明显,他想让李晟自己说出裁减神策军赏赐,如此,神策军兵士肯定因赐物减损而生怨,到时李怀光再乘机做好人。陆贽此时心中明白李怀光用意,很怕李晟中其圈套,又不好明说,只能“数顾晟”。李晟揖礼,恭敬地对李怀光说:“公为元师,得专号令。我只将一军,受您指挥。至于增减衣食,还是您说了算!”如此气和辞正,反倒使李怀光骑虎难下,默然半晌,最终此事不了了之。

陆贽从咸阳还见德宗,马上进奏:“朱泚势穷援绝,引日偷生。李怀光统仗顺之师,乘制胜之气,不追穷寇,师老不用,又阻诸将进取,确有反意。现在,乘其有轻视李晟之机,可下诏给他让李晟移军,以备非常。”德宗勉强同意。李晟见诏,赶忙结阵东行,归屯东渭桥。陆贽又上奏德宗,要求下诏让仍与李怀光联营的鹿阝坊节度使李建徽、神策军行营节度使杨惠元象李晟那样分营而军。德宗拒绝,说:“爱卿所料极善。但李晟移军,李怀光已经怅望不欢,如果再下诏让李、杨二人移军,恐怕正好给他生事的借口,不如等待观望一下再说。”

李晟早已侦知李怀光叛心已彰,急忙密奏德宗应派人坚守通往蜀地的要道,万一有变,君臣还有退路。德宗该果决时不果决,不该果决时还挺有傻大胆,忽然想要亲统禁兵到咸阳慰抚催促诸将进攻长安。李怀光的谋士说:“这是汉光祖游云梦之策啊(刘邦游云梦,韩信拜谒,顺势夺其兵权)!”李怀光一听,“大惧,反谋益甚”。为了体现朝廷对李怀光的信任,德宗遣使加封李怀光太尉,赐铁券。殊不料,此举适得其反。李怀光把铁券投于地上,愤愤大言:“天子怀疑我吗?人臣造反,赐铁券以安其心!我李怀光不反,现在赐铁券给我,是逼我造反啊!”(“铁券”一词,最早见《汉书》,高祖刘邦“与功臣部符作誓,丹书铁契,金匮石室,藏之宗庙”。后来韩信三王,虽有铁券,均被诛身死。五代时,国主为市恩,犹爱赐臣下铁券,受赐者罕有善终者。朱元璋赐李善长等数位功臣铁券,竟无一人逃得族诛。)事已至此,李怀光其实已经豁出去了。

看见李怀光对天子使节如此不敬,朔方左兵马使张名振在军门大呼道:“太尉养贼不击,待天使不敬,是真要造反吗?您功高泰山,一旦弃之,自取族灭,富贵他人,有什么好处!我今日要以死争之!”李怀光见时机未熟,就假意说:“我不想造反,只是想养精蓄锐。”德宗使臣一走,他就急忙派兵增修咸阳城,引兵盘踞,又派人杀掉张名振。

李怀光属下右武锋兵马使石演芬本西域胡人,为李怀光养子。得知李怀光密通朱泚,他就派门客密报德宗。李怀光知悉后,把石演芬等逮至帐前,责骂道:“我以你为子,为什么要破灭我家门户呢!今日负我,死甘心乎?”石演芬回答:“天子以太尉为股肱,太尉以演芬为心腹,太尉既负天子,演芬安得不负太尉乎!我本胡人,不能异心,苟免贼名而死,死甘心矣!”李怀光大怒,命左右碎剐石演芬把他吃掉。将士把石演芬拉出帐外,都认为“义士也!可令快死。”又不能违背主师之命,就用刀砍断石演芬喉咙,使这位义士免受过多折磨。

本来是忠义勤王之师,忽然成为近在咫尺的贼寇。德宗惊惧之下,只有李晟一人可以依赖,马上下诏加封李晟为河东、同绛节度使,又加同平章事。

李怀光连夜偷袭与之连营的李建徽、杨惠元两军。李建徽走免,杨惠元被杀。至此,李怀光明白宣言:“吾今与朱泚连和,车驾且当远避!”同时,他还派人写信给掌管奉天军备的韩游环(此人从前也是朔方将,是李怀光老部下),约他暗中起兵接应。韩游环是忠臣,马上密报德宗。德宗又惊又喜,在盛赞韩游环“忠义”后,急问:“策将安出?”韩游环答:“李怀光统师诸道兵,所以敢恃众为乱。皇上您可以下诏分阝宁、灵武、河中、振武、潼关、渭北等守将各自为营,有专统之权,把李怀光驾空,他就成不了气候!”德宗白痴猪脑子,竟还问:“罢去李怀光兵权,拿朱泚怎么办呢?”韩游环答曰:“陛下如果允诺将士攻城后予以殊赏,大家奉天子之命讨贼取富贵,谁不愿意呀!”德宗称善。

李怀光毕竟老于军阵,不是省油的灯。德宗与诸臣这边正计方式谋划,他早已派将领潜去奉天要烧掉乾陵,并准备趁乱进攻。浑瑊获悉此情报,上报德宗。德宗决意要逃往梁州(今陕西汉中)避难。浑瑊依旨出门宣布戒严,部勒未毕,德宗兔子一样已逃出城西,“朝臣将士狼狈扈从”,这时才明确对外宣示“怀光已反!”

其实唐德宗跑得再快,也快不过久怀反逆之心的李怀光布署。此前,他早已安排孟保、惠静寿、孙福达三大将率军在南山守候截击德宗一行。幸亏上天保佑,这三位朔方将一直食唐禄、受唐官,不忍心叛唐反逆。他们在路上就彼此商计:“李怀光陷吾辈不忠不义,我们应回报他说追赶车驾不及,大不了给我们免官的处分!”半路,遇见唐军的军粮使张增,三人连朝他使眼色,边说:“我们手下军士早晨还没吃饭,怎么办?”张增会意,为了蒙骗众兵,他大声说:“东面数里外有座佛寺,我在那里贮备了很多粮食器物。”朔方军三将就指挥兵士前去抢东西,“由是百官从行者皆得入骆谷。”

李晟孤军苦撑,虽然陷于李怀光、朱泚两个强寇之间,但他修治城池,鼓舞士气,又多次写信给李怀光,不停给对方戴大高帽子,“虽示尊崇而谕以祸福”,因此使得李怀光内怀惭愧,“未忍击之”。乘此宝贵机会,李晟派人调运粮米,增补兵具。唐将骆元光守潼关,尚可孤保七盘,戴休颜守奉天,韩游环拥分阝宁军听李晟调遣,一时间兵威稍振。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德宗兴元六年(公元784年)4月,刚刚归附唐朝的魏博藩镇又出大事。数年以来,田悦虽保不灭,但因数战多败,士卒战死大半,百姓厌苦。德宗以给事中孔巢父为魏博宣慰使,到魏州代表皇帝抚慰众人。孔巢父很能说,田悦和将士均欢呼喜悦。众人宴饮,一醉方休。偏偏事情就坏在酒上。田承嗣的儿子,也就是田悦的堂弟兵马使田绪一直郁郁不得志,因未袭父业牢骚满腹,加之本性凶险,常受田悦杖责。他酒醉之时,大发怨言。其弟侄好言相劝,田绪因醉奋起,一刀就把侄子杀掉。见血酒醒,田绪大惧,知道转天早晨田悦肯定会因此杀掉自己。一不做二不休,他与左右亲信数人凿开墙壁,偷入田悦内宅,亲手杀掉堂兄田悦及其母妻十多人。又以田悦命召许士则、扈崿等人。许士则先至,被田绪一刀杀掉。扈崿遇乱,毕竟大将出身,忙招喻将士与田绪对斗。大惧之下,田绪登牙城大呼:“我田绪是先相公(田承嗣)亲儿子,诸君受先相公大恩,现在扈崿等人谋杀田仆射(田悦),如果大家能拥立我,我空府库重赏诸君!”众人听说扈崿杀田悦,都回头一齐攻杀扈崿,并向孔巢义请命,拥立田绪为主。数日之后,众人才慢慢知道田绪杀兄的事情,但事已至此,无可奈何。田绪掌权后,又杀田悦亲信将领二十多人。

朱滔听说田悦死讯,大喜,派军攻魏州。李抱真、王武俊本来召军救贝州,听闻魏博内乱,也都止兵不前。田绪忧惧之下,本想投降朱滔,为属下劝阻,加之李抱真、王武俊又派人晓谕,表示一定合力相接,田绪这才遣使奉表德宗,并固守城池。

眼看一旁李晟军势渐盛,李怀光着慌,下命朔方军自咸阳突袭东渭桥的唐军。“三令其众,皆不应。”朔方军一直是唐朝正规军,军士们私下里议论:“如果下令攻击朱泚,我们拼死力战!如果造反,我们宁死不从!”无奈之余,李怀光就欺骗将士说:“我们先去泾阳屯军,待朝廷发给春装,再还攻长安也不晚。此去以东诸县富户众多,军发之日,听凭军士掠取财物。”

李怀光未反之时,朱泚对他怕得要死,书信往来都称李怀光为“兄”,约定平分关中地区,永为邻国。等到李怀光造反,德宗南奔,朔方军将逃亡相继,朱泚就不拿李怀光再当回事了,“赐”李怀光诏书,“以臣礼待之”,并征调其兵。正是在此情势下,李怀光内忧兵士有变,外忧李晟来袭,就烧营遁走,大掠泾阳十二县,鸡犬无遗。一路之上,将士或逃或降,李怀光军势渐沮。至此,唐廷才下诏暴露李怀光罪恶,但仍以旧勋授其为太子太保,并录叙朔方军将士忠顺功名。

唐德泉逃到梁州后,仍怕重蹈被困奉天的覆辙,又想学唐玄宗那样逃往蜀地。李晟上表苦谏,认为一旦皇帝幸蜀,士卒失望,“虽有猛将谋臣,无所失也。”德宗思之再三,倒也听劝,留在梁州观望。

浑瑊与诸将出斜谷,大破朱泚兵于武亭川,引军屯奉天,与李晟东西呼应,共逼长安。

朱泚秋水望穿,仍不见朱滔大部队踪影。朱滔自从和田悦闹翻,亲自率兵攻贝州,三个多月也未攻克;其将马寔攻魏州,四十多天,也不能克城。胶着期间,李抱真的谋士贾林又被派往王武俊处,进言道:“朱滔一心要夺取魏博之地;魏博被克,张孝忠所属的易定地区也会马上为朱滔攻陷。那时候,朱滔引幽州、易定、魏将三道之兵,加之数千回纥骑兵,肯定会直攻您所在的常山郡。常山不守,昭义军也会退守,河朔地区就会尽归朱滔。不如现在您与昭义军(李抱真军)合兵救援魏博,倘使大败朱滔,关中朱泚就丧失外援,皇帝还都之时,论功行赏,谁又能比王大夫您功大呢!”一席话说到王武俊心坎上,使得这位枭雄不停颔首。

不久,王武俊屯军于南宫东南,李抱真自临洺引兵来会,两军相踞十里。虽结成联盟,“两军尚相疑”。毕竟人心隔肚皮,乱世之中,谁也心中没底。转天,李抱真只带几骑人马,欲去王武俊营中拜会。众人谏止,李抱真说:“我此行系天下安危。如果我回不来,大家敬听朝命,为我报仇雪恨。”

王武俊那边心里也打鼓,“严备以待之”。李抱真见到王武俊,“叙国家祸难,天子播迁,”抱持王武俊嚎啕大哭,流泪纵横,“武俊亦悲不自胜,左右莫能仰视。”于是两人结为兄弟,誓同灭贼。王武俊感激之下,言道:“相公十兄(李抱真大排行为第十,唐人以此称呼以示亲近)名高四海,不以我为胡人为辱,结为兄弟,真让我感动莫名!朱滔所恃,不过是回纥骑兵,到时交战,请看我怎样破敌!”欢宴过后,李抱真在王武俊账中酣寝久之,更让对方感激不已,指着自己的心口向天发誓道:“此身已许十兄死矣!”于是双方连营而进,直至贝州三十里外,屯军与朱滔相逼。

朱滔见王、李两人兵至,忙派人召回正在围攻魏州的大将马寔回军。马寔军昼夜兼程赶至贝州,朱滔就下令转天交战。马寔表示军士急行军赶回,疲惫不堪,希望休整数日再战。同时,也有属下劝朱滔:“王武俊惯于野战,应该逼迫敌营成垒,派回纥兵断绝敌人粮道,利则进攻,不利则退保,然后乘敌方疲饥再一举出击。”朱滔觉得都有道理,犹豫不定。

也是死催活人。朱滔的“常侍”杨布和将军蔡雄立功心切,带着回纥首领达干谒见朱滔请战。达干说:“我们回纥兵战斗力强,常以五百骑兵破邻国数千人马,秋风扫落叶一般。如今生受大王您金帛、牛酒无数,一直想为大王效力。明天一大早,大王您驻马高丘,就看着我们回纥军队大破王武俊吧,一定让他匹马不还!”杨布、蔡雄一旁也紧劝:“大王您英雄盖世,将扫平河南,平定关中,现在迎此小敌就犹豫不击,令远近失望,又怎能成就霸业呢!”朱滔大喜,下决心出战。

转天早晨,王武俊派兵马使赵琳带五百骑埋伏于桑林,自己带兵为前阵直迫回纥,李抱真在其后列方阵待敌。回纥骄兵傲将,没多久就纵兵跃马直冲过来。王武俊下令属下骑兵掉转马头向两旁急避其锋,回纥兵扑了个空。待其掉转马头再准备转回头冲杀,王武俊令旗一摇,属下骑兵两只巨箭一样斜击过来,埋伏的赵琳骑兵也忽然出现,杀得回纥军队纷纷落马,大败而逃。王武俊得势不饶人,纵兵直追。朱滔骑兵还未入阵,见回纥兵败走,也掉转马头就跑,把后面朱滔的步兵踩踏死不少,一时间哀嚎遍野,都四散奔逃。朱滔又击鼓又摇旗,人人狂奔,谁也不听号令。三万多人马,仅不到一个时辰,被杀一万多,逃走一万多,只剩下数千兵入营死守。幸亏忽然天降大雾,王武俊、李抱真两军才停止追杀,把朱滔包围其中。半夜,朱滔焚烧营垒,引残兵出南门向德州方向逃遁,“委弃所掠资财山积”。由于天黑雾大,王、李两人没有派军再追杀。

朱滔又惭又怒,半路杀掉出馊主意的杨布和蔡雄,逃返幽州。朱滔的表兄弟范阳留守早就劝他不要背叛朝廷,现在大败而归,朱滔自己忧惧刘怦“因败图已”,结果刘怦派兵夹道二十里具仪仗欢迎,朱滔感动得不行。虽留得一命,朱滔又气又恼又惊又怒,不到一年就病死于府中,属下将士奉刘怦为主。

朱滔军败之时,朱泚也到了危急关头。李晟兵精粮足,举行大阅兵誓师,决意收复京城长安。李晟和神策军好多将士家属都陷于京城,每言及此,李晟皆感泣言道:“陛下安在!吾属怎能以家属为念!”他还能与将士同甘共苦,始终以忠义感发众人,以至于人人思奋,皆欲一战。贼将姚令言不断派人侦探军情,皆为唐军所获。李晟好酒好肉招待这些本应杀头的敌方间谍,然后带他们观看唐兵操练阵容,说:“归语诸贼,努力固守,勿不忠于贼也!”并“给钱而纵之”。李晟还引军直通化门下,耀兵而还,使足了心理战。

李晟率军逼近长安光泰门外米仓村。唐军正在建筑营垒,正近绝望的朱泚忽然派其骁将张庭芝、李希倩(李希烈之弟,此人好生奇怪,不帮他称帝的哥哥,反而在朱泚账下为将)引大军忽然来攻。李晟望见猝然出现的贼军,不忧反喜,对诸将说:“我一直忧虑贼军龟缩不出,今来送死,真是天助我也!机不可失!”唐军诸将奋击,连战连捷,朱泚残兵最后逃入白华门,闭门后大哭不已。

转天早晨,李晟又出兵攻城。众将建议等来瑊军至再合力进攻,李晟说:“贼数败,已破胆。不乘胜取之,使其成备,非计也。”于是唐军分道进攻,所战皆捷,直抵禁苑苑墙。本来前一天晚上李晟已派人暗中凿毁了一段苑墙,不料唐兵攻至时,贼兵已经砍树为栅,在那里有备坚守,并用弓箭射杀不少官军。唐军进攻守阻。李晟大怒,叱喝诸将说:“纵贼如此,吾先斩公辈矣!”任前锋的大将万顷心惧,亲自冲锋,拼死进攻,拨栅而入,众军继之,大战十余合后,直入白华门。忽然,数千泾原贼军从后掩袭,李晟亲师百余骑掉转头攻杀,左右大喊:“相公来!”泾原兵士素服李晟威名,看见这位大将亲来,全吓得掉头就跑。

眼见长安不守,朱泚与姚令言率近万残兵出城西逃。李晟进城后,斩贼将李希倩等八人于市,“余皆不问”。

德宗兴元元年(公元784年)阴历六月癸卯,李晟派人高举得胜露布(报捷书)献于德宗,表示已肃清宫禁,专待皇帝回京。德宗高兴得直哭,呜咽道:“天生李晟,以为社稷,非为朕也。”(后来,李商隐有《复京》一诗,专讲李晟收复之功:“虏骑胡兵一战摧,万灵回首贺轩台。天教李令心如日,可要昭陵石马来?”)

朱泚一路狂奔,想亡入吐蕃。逃亡途中众人迷路,朱泚亲自下马向一个老农问路。老农打量了他一眼,问:“是朱太尉吗?”源休一旁答言:“是汉皇帝”。老农摇头:“天网恢恢,又能逃到哪里!”朱泚虽然恼怒,也无可奈何。其随从一路逃散,到达泾州时,只有百余骑跟随。唐朝泾原节度使冯河清被大将田希鉴杀害后,田希鉴本来投附朱泚,被朱泚委任为泾原节度使。现在,朱泚一行败亡至此,田希鉴翻脸不认人,闭城拒朱泚于城外。朱泚在城下仰头哀呼:“你的官职都是我委任的,为什么要临危相负!”田希鉴随手把朱泚的委任状投于城下火中,喊道:“把委任状还给你好了!”绝望之下,朱泚及随从皆大哭。怨愤之下,百来号泾原叛卒一涌而上,杀掉姚令言,向田希鉴投降。朱泚无奈,仅带范阳亲兵及亲戚、心腹十数人掉头又逃,驿马关、宁州、彭原等守将均把他拒之城外,如此烫手的大山竽,谁也不会想沾上他惹一身祸事。最后,朱泚逃至彭原(今甘肃宁夏)西城屯,其亲信大将梁庭芬一箭把他射于马下,韩旻等六人下马把他脑袋剁下,几人一起至泾州投降。朱泚的亲信源休、李子平等人很快被捕获斩首,至此,朱泚之乱平定。

想当年朱泚作为割据一方的节度使,首倡入朝面君,唐廷在他到来前兴建弘丽大宅等待。朱泚走到半路,忽患急病(是真病,不是诸多藩镇的“称疾不入朝”),其左右劝他暂回属地养病,当时的朱泚一腔忠烈,说:“即使我死在半路,也把我的尸体抬入京城。”“(朱)泚至京师,代宗御内殿引见,赐御马两匹,战马十匹,金银锦彩甚厚。又以器物十床、马四十匹、绢二万匹,衣一千七百赐其将士,宴犒之盛,近时未有。”当时君臣推心赤诚,确为天下美谈。入觐朝见是尊崇朝廷的最明显表示,因为朝见过程中有一套向皇帝舞蹈跪拜的复杂繁缛礼仪。而天子在“内殿”或“便殿”接见,更是对节度使专门显示“殊宠”的表示,因为可以欢宴近谈,从容言事,以示“抚怀优容”。唐朝的延英殿、紫宸殿、麟德殿就是皇帝宴赏藩臣勋旧的主要场所,朱泚所至,必是其中之一。其弟朱滔比朱泚还要早就有机会面见唐代宗,也是见于“内殿”。当时代宗问朱滔和他兄长朱泚相比谁的才能更胜一筹。朱滔答道:“统御士众,方略明辩,臣不及泚;臣年二十八,获谒天子,泚长臣五年,未识朝廷,此不及臣。”代宗闻言大喜,特下诏允许朱滔率部下兵将骑马“贯王城而出”,可谓是“天恩已极”。哪知日后兄弟二人危乱之时不能持守臣节,相继为逆,首领不保,家庭夷灭,“首倡归顺”的朱泚还和安禄山、史思明、黄巢等人一起破史官列入《逆臣传》,确可让人顿发一叹!

七月壬午,唐德宗车驾返长安,浑瑊、韩游环、戴休颜扈从,李晟、骆元光、尚可孤等大将以众奉迎,步骑十余万,旌旗数十里,着实让这位四处逃窜的大唐天子过足了面子瘾。

逃窜至河中的李怀光听闻朱泚已灭,也不得不派其儿子李璀入朝谢罪,表示要束身归朝。唐德宗见好就收,派孔巢父为使,到河中安慰,下诏朔方将士悉复官爵如故。孔巢父自恃朱泚已平,文人轻狂脾气大发,见到“素服待罪”的李怀光态度傲慢,李怀光下拜他也不扶止,并于军中当众大声喊:“谁能代替太尉领军啊?”李怀光左右多“胡人”将领,于是发怒涌前,乱刀齐下,把孔巢父和中使啖守盈砍成数段,“怀光亦不之止。”

这下子也无退路了,李怀光索性又治兵拒守。唐廷震怒,加封浑瑊为河中、绛州节度使,命他与奉诚军节度使马燧、镇国节度使骆元光、鄜坊节度使唐朝臣一起合兵讨伐李怀光。双方互有胜负。德宗贞元元年(公元785年)5月,马燧败李怀光军于陶城,接着,马燧、浑瑊联军又破李怀光于长春宫南,朔方军将士相继投诚。当时连年兵、旱、蝗灾不断,有大臣就进言不如罢兵休民,赦免李怀光。李晟连忙上表,指明李怀光罪恶,声明赦免李怀光是“养腹心之疾为他日之悔”,并请发兵二万,自备资粮独讨李怀光。马燧也自行营入朝面谏德宗,表示增加一月军粮,就必定讨平李怀光。

德宗贞元元年(公元785年)9月,马燧至行营,与诸将谋议:“官军已经把长春宫城围攻了四个多月,一直难以破城。长春宫城不下,肯定抓不住李怀光。我自己亲自晓谕守朔方军将士。”于是,马燧单骑一人,径直来到长春宫城下,要守将徐庭光来见面。“庭光师将士罗拜于城上”。马燧见此情景,知道守城将士理亏心屈,就好言说道:“我自朝廷来,可西向受命。”于是徐庭光等人复向西拜。马燧很感慨,动情劝说道:“汝曹自安禄山叛乱以来,一直为国家打打杀杀奋战三十多年(郭子仪、李光弼领朔方军讨贼立大功,后来又外御吐蕃、回纥,内讨叛乱诸镇,共有三十一年赫赫战史),为什么忽冒灭族破家之计要反叛朝廷!如果听我话,不仅可以免祸,富贵可图!”众人于城上无言。马燧扯开衣服露出胸脯:“你们不信我言,何不射我!”城上将士皆伏地大哭。马燧至此坚信朔方将士有反悔之意,大声说:“李怀光一人造反,你们无罪,好好守城别出来与官军作战!”众人允诺。

又隔一日,浑瑊、马燧与韩游环等诸军相合,直逼河中,焦篱堡的朔方军将尉珪投诚。当晚,李怀光于城上举火,诸营皆不应。骆元光在长春宫城下,招降徐庭光。徐庭光一直看不起胡人出身的骆元光,派兵士于城上叫骂,又让优伶扮作安息胡人在城上叫唱以侮辱骆元光(当时不象现在,众多青年男女垫眉染头发割双眼皮把自己作成“胡人”样貌,隋唐以来中华是天朝,胡人很有自卑心理,所以有“胡闹”、“胡搅”、“胡乱”、“胡说”、“胡言乱语”、“胡作非为”等贬义词)。虽然气冲牛斗,骆元光也无可奈何,派人把马燧叫回来。一见马燧,徐庭光马上开方投降。马燧入城,城内将士大呼:“吾辈复为王人矣!”浑瑊在城外见此情形,不由得赞叹道:“我一直认为马公用兵远不如我,今日才知我比他差远了!”

诸军乘胜而进,很快就逼至河中府(今山西永济)的河西县,共有盛兵八万,阵于城下。见到城下唐兵势众,又有不少刚刚降附的长春宫朔方军。河西城内的守军皆举旗,大书“太平”二字,以示投诚。彷徨无计的李怀光走到绝路,自己跑到屋角自缢而死。朔方将牛名俊进屋,斩掉李怀光首级,率一万六千多河中兵卒开城出降。马燧自辞别德宗到李怀光自杀身死,总共才用了二十七天。

李怀光当初千里赴难,解奉天亡围,德宗以其子李璀为监察御史,宠待甚厚。等到李怀光因无法面君忽生怨恨、逗留咸阳之时,李璀密报德宗:“臣父必负陛下,愿主上早做防备。臣闻君、父皆人之大伦,陛下未能诛臣父,而臣父足以危陛下。陛下待臣厚,胡人性直,故不忍不言耳。”德宗当时闻言大惊,说:“爱卿是朕股肱大臣之爱子,应该替朕与卿父弥合嫌隙。”李璀答:“臣父非不爱臣,臣非不爱吾父与宗族,只是为臣力竭,不能让臣父回心转意。”德宗又问:“爱卿何以自免?”李璀答:“臣之进言,不是要苟且求生;臣父败亡之时,为臣我理当与之俱死,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为臣我卖父求生,陛下又怎能任用我这种人!”德宗感动叹息不已,又说:“爱卿你到咸阳劝说一下,说不定能使君臣父子俱得保全。”李璀当时果真回到咸阳做最后的劝诫。李怀光怒道:“你小子知道个屁!主上无信,我不是贪求富贵,只是想保命罢了,你怎么劝我入朝面君陷我于死地!”待李怀光败讯传来,李璀先用刀杀掉两个弟弟,而后自杀而死。虽身为胡人,李璀深晓儒家君臣父子之大伦,慷慨壮烈,可悲可叹!

德宗在李怀光被平灭后本来下诏宥其一子(李怀光谋逆大罪,应族诛),但李璀杀掉二个弟弟,李怀光已经绝后。贞元五年,德宗对李怀光奉天之功和李璀的忠心念念不忘,下诏赐其外孙名李承绪,为左卫率府曹参军,并把流放于外的李怀光老妻召来,赐钱百万供养。

李怀光被杀后,只剩下那个自称楚帝的李希烈。李晟攻入长安杀掉李希倩后,李希烈大怒,马上派中使到蔡州去杀老臣颜真卿。颜真卿见是个太监,以为是德宗来使,忙迎拜于前。这位公公扬着公鸭嗓,宣旨到:“有敕赐卿死。”颜真卿有些迷惑,先拜谢:“老臣无状,罪当死。”又问:“不知使者是哪天从长安来的?”太监答道:“我自大梁来,不是从长安来。”颜真卿闻言起立大骂:“原来是反贼派来的人,怎能冒称皇上敕书!”贼兵上前,把老英雄缢死,也成就了颜氏一族的千秋万世之名!

李希烈本来军力就不太强,现在唐廷腾出手来,合力对付他一个藩镇,更是屡战屡败。平时,李希烈以果于杀戮为人所畏,常常临阵杀人,血流于前,饮食自若。攻城之时,常常驱逼百姓入填堑坑,称之为“湿薪”,残暴异常。然而穷寇途尽。德宗贞元二年(786年)5月,李希烈忧急之中,又因吃变质牛肉生病,其大将陈仙奇派医生于药内下毒,李希烈一命呜呼。陈仙奇见他没气,又带人遍杀其兄弟妻子七口,举众投降。唐德宗封陈仙奇为淮西节度使。(不久,李希烈大将吴少诚又杀陈仙奇,德宗就顺势拜他为申蔡节度使。吴少诚死后,其义弟吴少阳杀吴少诚儿子,自为节度使。由于常向朝廷献马,也得到唐廷承认。吴少阳死,其子吴元济秘不发表。当时宪宗在位,不想使节度使世袭,又有能臣裴度为辅,加上李晟的儿子李愬百战能将,最终擒拿吴元济入京斩首〔即中学课本中的“李愬雪夜入蔡州”〕。

至此,从代宗历八年(公元773年)田承嗣兴兵抗命,到德宗贞元二年(公元786年)李希烈被杀,总先折腾了十四年之久,各个藩镇不仅没被平定,反而在战争中成长壮大,日趋成熟定型。虽然唐王朝表面上归于统一,其实已经分烈为各个由藩镇统治的诸候王国。经过数次逃难,唐德宗也变得隐忍姑息,以求暂时之安。

唐宪宗时,开始削藩政策。唐廷称后平定剑南四川节度使刘辟、镇海节度使李绮、淮西节度使吴元济以及淄青节度使李师道。同时,魏博的田弘正也表示归顺中央,一时之间,唐朝顿显“中兴气象”。好景不长,穆宗继位后,想“销兵”裁减兵士以节约开支,结果又引起大乱。昔日的“河北三镇”纷纷杀掉主将,虽然唐武宗时期有过李德裕“会冒伐叛”的胜利,消灭掉泽潞割据势力,但仅仅是昙花一现的胜利。至唐僖宗继位后,黄巢之乱更加剧了藩镇的割据和相互兼并,数十年间战争不断,唐王朝名存实亡。会元907年,朱温篡唐,唐朝灭亡,进入了更加黑暗的五代十国时期,其实也是藩镇割据的继续。大儒王夫之就明白无误地指出:“称五代者,宋人之辞也”。因为赵匡胤之皇袍夺自后周,为前代正名,宋朝的正朔才能得以体现。五代之主,其实也就是“具体而宏”的大藩镇割据,“朱温,资也,与安禄山等;李存勖、石敬瑭、刘知远,沙陀三夷;郭威非夷非盗,差近正也,而以黥卒乍起,功业无闻”,因此,诸人没有一个有改朝换代作天子的资格,无非是唐朝藩镇的延续,而且是缺乏一个形式上天子的、攻杀残酷的、最黑暗的时期。

藩镇割据最直接的诱因是“安史之乱”。大动荡过后,唐帝国分崩离折,所有的均田、府兵、羁縻等对内对外策略均化为乌有,统治体系的各个链条缺此少彼,流民大量涌现,投靠地方藩镇军阀确实也是小老百姓赖以糊口保身的最有效出路之一。即使身在官军正规军,士兵也常常得不到粮饷。反而归附藩镇,依附一姓一主,还能确保有吃有喝,苟延残喘。而且,与唐朝中央体系内的“宦官专政”和“朋党之争”的阴暗惨祸相比,藩镇自治也坏不到哪里去,而且这些割据者中时不时也有不少“义气”之举,互相扶持、提携,共济祸难,也确实有不少可圈可点之处。而且,藩镇占据一方,尤其边陲地带,他们对于紧邻的雄武异族,或以恩义相结,或以姻亲互固,或以武力相御,毕竟是自己血肉家庭赖以存系的地盘,大都拼命护边,抵制了野心民族的侵入和残害,在一定意义上也使汉文明得以保存和扩展。而且,毕竟是以“诸侯”名义存在,藩镇之间的相互牵制也实际上延长了唐朝的国祚,“虚弱的皇权再虚弱毕竟是皇权”。此外,有一点尤应注意的是,唐朝并非所有藩镇都是割据政权,即使是最不听话的河北三镇,也出过田弘正、田布父子这样对唐朝尽忠至死的节度使,而儒士、文臣出身的节度使更是可以列出多多:杜佑、郑余庆、贾耽、牛僧儒、李德裕、辛秘等,更不用提那些曾经拥有过节度使职衔的忠臣良将——郭子仪、李光弼、浑瑊、乌重胤等等。作为君主**的封建王朝,唐朝的“藩镇割据”实际上也是一种历史的实验,它的模式很类似于欧洲封建社会,即一种封建领主互相犬牙交错、割据一方的状态,中国在宋朝以后对这种“实验”从体制上予以了彻底的杜绝,虽然“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又导致了宋、明王朝的倾覆(主要是因兵弱而亡于“异族”),但自宋以后中国再没有长时期封建地方割据政权的形成,从而使我们整个大中华的民族版图能一直赫赫延续于今,且日益壮大!

附:相关诸人结局

一、藩镇魏博(田氏)

田绪杀堂兄田悦自立后,仍与唐军李抱真部和王武俊修好,上表恭顺,不久即被封为节度使。贞元元年,德宗以嘉诚公主下嫁田绪,拜驸马都尉。田绪

此人阴狠猜忌,在位期间杀兄弟姐妹多人。后遇暴疾而亡,年三十三。其少子田季安袭位,时年十五。嘉诚公主在世时,田季安很老实,规规矩矩(其生母出身微贱,由嘉诚公主抚养**)。嘉诚公主死后,他开始姿意玩乐,击球射鸟,欢歌酒肉,忍酷无所忌惮,连属下官员稍忤其意也被活埋。跟他老爸一样,暴疾而死,年三十二。田季安临死,遗命立其幼子田怀谏为后。怀谏当时还是个小孩子,大事都由一个叫蒋士则的男保姆说了算。军士愤其专权,杀掉蒋士则并强送田怀谏入京师,立田兴(田弘正)为留后。田氏家族虽然到了京城失去实权,但安享富贵荣华,再无暴死之忧。自田承嗣至田怀谏,田氏在魏博藩镇共历四世,共四十九年。

二、藩镇镇冀(王氏)

王武俊与李抱真联兵打败朱滔后,深得朝廷厚赏,进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建庙京师,子弟在襁褓中也都有官封。此人兴风作浪一辈子,竟得善终,德宗贞元十七年病死,年六十七。老头子弓马绝伦,晚年以游猎为乐,最高纪录一天射鸡兔九十五只,“观者骇伏”。长子王士真袭位,息兵善守,事唐恭谨。元和四年病死,其子王承宗袭位。当时唐宪宗想去掉藩镇,双方又大动干戈。吴元济、李师道被平灭后,王承宗恐惧,上表谢罪,唐朝此时兵力已疲,就诏复其官爵。元和十五年,王承宗病死,军中推其弟王承元为留后。王承元恭谨怯懦,不敢再于本镇世袭,唐廷下诏任命他为义成军节度使。

三、藩镇卢龙(朱氏)

朱滔败后,逃至幽州,上书待罪,付政事于表兄弟刘怦,不久病死。唐廷下诏命刘怦为卢龙节度副大使,居镇三月就病死。其子刘济袭位。刘济帮助唐军攻打王承宗有功,进中书令。而后,刘济次子刘总矫命杀掉长兄刘绲,又毒死病中的刘济。刘总袭位后,首鼠两端,阴贼狡猾,与周邻诸镇和朝廷虚于委蛇。刘总晚年多病,恍惚间又数见其父兄为崇,忧恐之间,自剔为和尚,不久病死。其子弟十一人归长安,皆善终。幽州乱起,军士囚禁节度使张弘靖,一直郁郁不得志的朱滔孙子朱克融,又被推到前台。此人颇有其祖朱滔之风,与朝廷阳奉阴为,唐敬宗继位后赐卢龙将士军服,他还嫌质量差把朝廷诏使囚禁起来,并暗含威胁地上表索要金帛。不久,卢龙军乱,朱克融及其子朱廷龄被杀。其次子朱延嗣又被拥立,很快又被大将李载义杀掉,并族灭其家。二朱兄弟乱世枭雄。朱泚称帝失败后全家被屠,朱滔病死还算善终,及至其孙朱克融又起,终遭族灭大祸,“朱氏无遗种”矣。

四、藩镇淄青(李氏)

李纳同朱滔翻脸后,与王武俊等人重归唐朝正朔。李希烈围陈州,他还与诸军一道在城下大破李希烈军,进检校司徒。不久病死,年三十四。其子李师古袭位。此人性情反复,德宗驾崩,他还想趁机搞事,但胆量一般,最终未敢造次。元和初年病死。其异母弟李师道袭位。李师道性情狡诈,以谋略自矜。听说朝廷要削藩,他还敢派刺客杀掉宰相武元衡,刺伤裴度。蔡州吴元济被平灭后,李师道大惧,本已决定向朝廷割地质子,又被左右奴仆老妈子劝说:“先与官军相战,打不过时,割地不迟。”李师道耳根子软,背信弃约与唐军开打。连战连败之间,其手下大将刘悟反功其城,把躲进厕所小格间的李师道和儿子李弘方抓住。一向以计略自许的李师道请求“拜见”刘悟,兵士不许;他又哀求士兵把他囚送京师。刘悟派人对他讲,“司空您今为囚徒,有何面目去见天子!”还是儿子李弘方有些骨气,对其父说:“不如速死!”刘悟军士正想听这句话,马上用刀“成全”了这对父子,传首京师。唐朝诗人张籍有首“情诗”《节妇吟》:“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这首诗正是这位大才子写给李师道的。难道两人是同性恋?当然不是。李师道气焰嚣张之时,一方面派刺客刺杀主张削藩的大臣,一方面派人带钱带物。笼络给各地有名的士人为他效力。张籍也是他“争取”的对象之一,大才子不好直接说“不”,就依妇人口吻写了这诗“情诗”,委婉表达了自己对唐朝皇帝的忠心不贰,让李师道碰个软钉子,心中悻悻,也无可奈何。

五、李晟

李晟收复长安后,又至泾州不废吹灰之力诛杀先前反叛的田希鉴等人,并大败吐蕃大将尚结赞。宰相张延赏嫉妒李晟功名,多次在德宗前予以中伤。“上亦忌晟功名”。李晟听说后,“昼夜泣,目为之肿”,并送子弟十多人入京,请求削发为僧。德宗后来诏解张延赏、李晟两人关系,张宰相仍旧心存怨毒。李晟感慨道:“武夫性直,释怨于杯酒间,则不复存胸中矣;非如文士难犯,外虽和解,内蓄憾如故!”一句话把文人的小心眼勾勒毕现。贞元三年,德宗亲于宣政殿进拜李晟为太尉、中书令,并图其像于凌烟阁太宗旧臣之侧。贞元九年,李晟病死,年六十七。朝廷搜集李晟功迹,著《兴元圣功录》,遍赐诸将以为激励。李晟有十五子,以李愬最为知名,大雪之夜,奇袭蔡州吴元济,诚为世界军事史上的惊世杰作。李愬壮年病卒,年仅四十九,谥曰武。

六、马燧

平定河中李怀光后,德宗亲书二铭,赐马燧以表君臣相成之美,迁光禄大夫,兼侍中。而后,他又屯军鸣沙,击败吐蕃的入侵。后来,马燧支持唐廷与吐蕃会盟,正中吐蕃计谋,使唐军损失惨重,大将浑瑊几乎死掉,德宗震怒,削去马燧兵权,冷落他好一阵子。再后,马燧与李晟一起,得图像于凌烟阁。贞元九年入朝,德宗见马燧,悲叹道:“尚记您与李晟太尉一起来朝,现在只见您一个人。”言毕,德宗泪下,马燧也闻言悲感仆地,“帝亲掖之,诏左右扶去,送至陛。”不久病死,年七十,赠太傅,谥庄武。

七、浑瑊

与马燧等人平定河中后,浑瑊又与诸师拒吐蕃。马燧建议与吐蕃讲和,德宗就以浑瑊为会盟使,约盟于平凉川。吐蕃和唐军相约各以甲士三千人列于盟坛东西,浑瑊和尚结赞(吐蕃酋长)各以四百人常服随从至坛上举行仪式。浑

忠厚,不知有诈,正与尚结赞拜舞会盟,虏鼓大鸣,潜伏的吐蕃数万精骑突然冲出,把数千唐军杀擒殆尽。浑瑊命大,趁乱冲出营幕,随便跳上一匹没有鞍鞯的光马驰奔,跑出数十里遇见唐将骆元光相救,幸免于难。后来,他一直在泾、邠等地拒守吐蕃,诚为一代名将,贞元十五年卒,年六十四,赠太师,谥忠武。

八、李抱真

李抱真与王武俊连军大破朱滔后,唐廷加封其为检校司空。李抱真一族世为大唐功臣,本姓安,是武德功臣安兴贵后代。其堂兄李抱玉从李光弼屡败安史乱兵,官至兵部尚书。李抱玉上言“耻与安禄山同姓”,李唐王朝就赐其全家改姓国姓。史载,李抱真“沉断多智计”,

招天下才俊,善待士人。他晚年好方士,想长生不老,刻木鹤每天骑在上面,想白日升天。老头子服丹药两万丸,肚子坚鼓如轮。本来医生给他吃下泄药得以醒转,术士劝他说“马上要成仙了,再坚持一下”。老头子很想升天,又猛吃三千丸“丹药”,一下子就“升天”了。卒年六十二,赠太保。其子李缄秘不发表,也想象其他藩镇一样自袭其镇,结果未遂,为朝廷软禁于洛阳

上榜感言



抱歉,原来这章漏传



第一章 卖身葬母

元霄节的城市,春寒料峭,街上却已经车水马龙,人来熙往。春节刚过,商肆酒楼早已经开门营业,门上贴的“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的对联,纸仍鲜,墨仍浓。

远处青山隐隐,笼罩在一层似云似雾的烟霭。初春的太阳,似有若无,让大地的花容月貌似乎化了妆的美女,隐去了苍白,添上了春色。

醉英楼是市最为豪华的酒楼,楼分三层,金碧琉璃,雕梁画栋,巍峨的耸立在城市最为繁华的地带,乃是藏龙卧虎的英雄聚集之地。一条大街从门前横亘而过,贯穿全市,两边摆满了小摊,拥满了小贩,吆喝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争斗喝骂声,欢笑悲哭声,像夏日里的苍蝇,在此地交织飞舞,热闹非凡。

这一日,楼前更是熙熙攘攘,人山人海,只见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一个圈,好像里面在耍猴儿戏。其实乃是一个年轻女跪在当。这女生得十分的美丽动人,有冰清玉润之姿,春梅绽雪之态。只见她满脸泪痕,两眼低头向地,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向围观众人看上一眼,一身白色孝服,更衬得其人美艳娇俏,楚楚可怜。她的身前放着一张大白纸,上书四个大字,乃是:卖身葬母。

围观之人看了,有点头赞叹的,有砸嘴称扬的,有鄙夷的,有轻薄的,却无一人走上前去。又有一干色鬼,见其容貌古今少有,美艳不可方物,早已经把个魂魄勾了去,只是两眼直瞪瞪的瞧着,嘴角口涎直流。

众人正赞叹,忽闻轰隆隆一阵马蹄之声由远及近,不久到了跟前,只听几个人大喝:“让开,让开!要死了吗?”早有几个大汉凶神般闯将来,手软鞭没头没脑的向众人乱抽。众人抱头鼠窜,纷纷退避,顿时把间让出一条宽宽的大道。那几个大汉见赶开了众人,遂垂首侍立一旁。

一骑漂亮的高头大马从道缓缓走来,众人都是眼前一亮,只见那马棕红颜色,浑身上下没一根杂毛,蹄声哒哒,顾盼自雄,马上少年更是面如桃花,目若秋水,其清秀美艳更胜女,只见他头戴嵌宝紫金冠,身披大红袍袖,腰束五色长穗宫绦。众人见了,禁不住喝彩:好一匹高头大马,好一位少年公。

那少年公锐声道:“是何方女在此?且让本公见识见识,看可漂亮否?”走近那女,早有两个小厮扶着下了马。他走到女跟前,嘻嘻一笑,说:“想不到这种地方,竟有如此美人,倒也是一桩奇事。”

众人见他一副轻浮之相,不禁心叹息,想不到外面光光,谁知却不过是一个贪玩好色的纨绔弟。只见他下死劲把女看了几眼,笑道:“请问姑娘贵姓芳名?因何在此卖身葬母?”

那女见问,缓缓抬头看了那公一眼,又缓缓低下头去,轻轻的说道:“小女姓王,爹爹给我取的是茵圆两个字。”说完眼眶一红,就要滴下泪来,不知是自伤身世,想起自己一个年轻女,却要如此抛头露面,感到伤心委屈,还是想到苦命的父母,死了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不禁悲苦痛心?

少年公见了,却全无爱惜怜悯之意,笑道:“原来是王茵圆姑娘,果然好名字。姓也姓得好,名字也取得好,更妙的是,人长得更好。”

女听了,并不抬头,低声说道:“多谢公谬赞。”

少年公笑道:“倒非谬赞,本公从来不谬赞别人。你道我为什么说你姓得好,名字取得好,人长得更好?”

王茵圆道:“小女不知,请公解说。”

那少年公道:“好吧,且让我告诉你。我说你姓得好,是因为你姓王,我说你名字取得好,是因为你叫茵圆。”

众人听他说得不伦不类,忍不住轰然一笑,那几个大汉抬手就是几鞭挥出,喝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我家公说话,也是你们笑的?再笑,一鞭把你们脑袋打个稀巴烂。”

众人听了,早吓得缩紧了脖,哪里还敢再笑一声?

少年公道:“王姑娘姓王,而我岳父大人也姓王,所以我说你姓得好,你叫茵圆,茵圆者,姻缘也,所以我说你名字取得好。这不是说你我有姻缘吗?可见千里姻缘一线牵,古人之话说得再也不错的。刚才这些蠢货不明就里,所以发笑。为什么说更妙的是人长得好?姑娘请想,若姑娘不是长得如此美若天仙,却长得丑如无盐,我还会要你吗?便你祖宗十八代一起死了没钱葬,我也不会理会,你姓得再好,名字再取得好,我又岂会看你一眼?”

众人见这公嘻皮笑脸,所说之话句句皆是轻薄之意,无理之极,都不禁替这可怜的女捏了把汗。王茵圆却似乎并不在意,只是低头不语,也许凄凉的身世,悲惨的磨励,早让她心如止水了。

少年公笑道:“我姓吴,叫元济。想来姑娘昔日亦曾耳有所闻,此刻亦曾眼有所见。这样罢,我见姑娘如此孝顺,有心要帮姑娘,姑娘就请跟本公回府,本公自然帮姑娘埋葬母亲如何?”说着伸手便来拉王茵圆。王茵圆连忙轻轻挣脱,又抬头看了吴元济一眼,低头说道:“多谢公,公若帮小女葬了母亲,此后自然一身一体皆属公。小女无以为报,只有尽心尽力服侍好公。小女本不该在此行这卑贱不齿之事,无奈家门不幸,父亲早亡,母亲亦于前日亡故,偏生小女又无力埋葬母亲,也无一个兄弟姐妹可以相帮的。所以不得已而卖身葬母。但小女虽然卖身葬母,却非娼妓粉头之流,古圣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损之便是不孝,我卖身已是大不孝,岂可再玷污了父母声名?若如此,则母亲不如不葬。所以还请公尊重。公若为小女葬了母亲,小女甘充奴婢丫环,日后尽心服侍公,不敢稍有他念。”

吴元济笑道:“姑娘差矣,像你如此人才品格,岂能屈做丫环?本公也断断不许。”说着,又拉了王茵圆的手,道:“走罢。咱们今晚就成亲作夫妻,只要入了洞房,遂了我的意,别说区区埋葬母亲,就是荣华富贵也叫你享受不尽,天天锦衣玉食,日日呼奴唤婢,何等威风快活!”

王茵圆连忙挣扎,说道:“公请放手,公乃官家之,万金不易之躯。小女不祥之人,卑贱之体,岂可言与公结为夫妇?公若真是好心,葬了母亲,小女情愿作奴婢,供公使唤,便已感激不尽。”

吴元济笑道:“你既然愿做奴婢丫环,本公便依你如何?走罢!”

王茵圆只叫:“公快请放手!”

吴元济哪里肯放,一手拉了王茵圆,一手反过去一把抄了她的腰,两脚轻轻一蹬,便抱着王茵圆跃起,在空几个漂亮的旋转,潇洒的落在了马背上。王茵圆被他搂在怀,狠命挣扎,却哪里动弹得半分?只吓得花容失色。

围观众人虽然可怜这苦命女,心不忿,但见了刚才他们来时之声势,这时显出这漂亮的身手,更有几十个恶仆凶神恶煞般守在周围,哪里还敢做这挨打的出头之鸟?惹这亡家丧命之祸?

吴元济正要纵马离去,忽听暴雷也似一声大喝:“住手!”只震得众人耳膜发颤。众人忙看是谁发出这声春雷,只见一名大汉越众而出,像一座山般站在吴元济马前。这大汉约四十来岁年纪,眼如铜铃,肤黑似铁,毛扎扎的一脸络腮胡,众豪仆见了,被他气势所慑,一时竟不敢向前。

吴元济把王茵圆横放在马前,向大汉抱拳笑道:“不知大侠贵姓?你是叫我住手吗?请问我为什么要住手?”

大汉沉声道:“不敢,在下史一龙,称不上什么大侠,但公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以男欺女,恃强凌弱,在下眼见不平,忍不住便要管管闲事。我看公相貌非凡,气势不俗,身手更是了得,何必做这种无耻之事?欺负一个可怜的女,你的良心上过得去吗?”

吴元济轻轻一笑,说道:“原来是史大侠,幸会幸会。大侠此言差矣,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人人看见的事,乃是这位姑娘要卖身葬母,我乃是出于恻隐之心,怜惜之意,愿意帮其埋葬母亲,而姑娘亦愿意因此跟随于我,这叫做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看史大侠眼睛睁得像铜铃般大,并没瞎,怎么这样空口说白话,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了,大侠一定是看这位姑娘长得美丽动人,难道心竟看上了她不成?”

第二章 花花太岁

大汉大怒,喝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谁看上她了?你以为你自己贪淫好色,便人人都如你一般不成?我只是看不得你横行霸道的样,偏要管上一管。”

吴元济哈哈大笑,说道:“兄台此言差矣,本公好心为人葬母,又见这位王姑娘穷苦无依,所以要把她带往府,好心照顾,哪里说得上什么横行霸道了?如果兄台是看上了这位姑娘美色,大可以明说,何必这样拐弯抹角的?本公素性雅达,非重色而轻友之辈,这样吧,君成人之美,兄台便请带去如何?”

史一龙是直肠人,见吴元济污他乃是贪花好色之人,不禁大怒,啐道:“放屁,谁看上她了?”

吴元济笑道:“哦,原来史兄并没有看上王姑娘,是在下误会了。那本公就老实不客气的占为己有了。”说完哈哈大笑,向众奴仆横扫一眼,道:“史大侠远来是客,还不快快请史大侠进府喝茶?”

众豪仆轰然答应一声,说道:“史大侠,请罢!”纷纷扑了上来。

史一龙大笑:“螳臂挡车,自不量力。爷爷这可不客气了。”展开拳脚,一顿痛打,未一盏茶时分,全部都已打翻在地,虽非人人断手折脚,却是个个都眼肿鼻青。

史一龙冷笑道:“如此功夫,也来现世!只好欺负平民百姓。吴公,近日听得有人传言,说是前有冷面太,后有花花太岁。想来这花花太岁就是你了?想那冷面太。横行霸道已久,大爷早就想会他一会了,想不到倒碰见了你,你这花花太岁近日才出道,果然是声名贯耳,如日天,只可惜出的乃是臭名。”

吴元济见众仆皆被打伤,脸不变色,笑道:“过奖!过奖!本公原在外地,回来不久,想不到就能够与冷面太齐名了,倒让公我感到意外的惊喜。史大侠,请罢!”忽然之间,冲天而起,在半空一个筋斗,向下俯冲,双掌齐出,由上而下的凌空向史一龙击出。此人说出手就出手,事前更无半点征兆,来得好快,史一龙临危不惧,双掌一错,迎了上去,硬生生的接了他这一掌。吴元济出其不意,又占了凌空下击的优势,史一龙顿时只觉气血翻涌,蹬蹬蹬的后退了几步,以化解猛烈的掌力。不由心大惊,想不到这花花太岁看起来比之深闺女更为秀美娇弱,力道竟是如此惊人。

吴元济得势更不饶人,人未落地,借凭空之势,一双腿如影随身的踢出,速度之快,用心之毒有如百箭穿扬,史一龙只得顺势再退,忽然身形猛的拨起,竟跃上了醉英楼的门楼,随之借力跃下,双掌向吴元济劈下,用的竟是同一招,要以其人之术再还其人之身。围观众人见他连遇险着,本为他捏了一把汗,这时见他危机之,变招仍是如此迅速,不但化解了危机,反而转守为攻,姿势之雄奇,力道之威猛,都禁不住喝起彩来。

吴元济冷笑一声,向后猛退,似乎不敢撄其锋,却突听得“啪”一声脆响,竟是骨头断裂之声,史一龙已经趴倒在地,不知他用了什么阴狠恶毒的擒拿手法,竟折断了史一龙的手腕,速度之快,手法之巧,竟无一人看得明白。

史一龙双腕齐折,痛得冷汗直冒,但他是铁铮铮的汉,面不改色的站了起来,怒视着吴元济,一时却不能再向前攻打。

吴元济笑道:“史大侠请了,这就入府喝茶罢,你既然看上了这位王姑娘,就让她给你端茶吧。”

众豪仆不等主人下令,早扑了上来。眼看一个威风凛凛的英雄,就要虎落平川被犬欺,众人都于心不忍,忽然,人群抢出两人,挥手打退了众仆,扶了史一龙便走。众人看时,只见这两人一老一少,老者瘦而高,好像一段枯柴般,少者乃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得眉清目秀。

吴元济不断冷笑,说道:“看来这醉英楼前真是藏龙卧虎了,只可惜都喝醉了,否则怎么竟如此大胆,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给我拿下!”

众仆便都围了上去,双方又打了起来,一老一少二人忙转身还击。忽然,又是一阵马蹄声急,一队身披甲胄,手持刀枪的官兵冲了来,竟有几十个,把三人紧紧的围在间,直如铁桶相似,手上都拿了强弓硬弩,对准了三人,只要一声令下,便可把三人射成刺猬。

众人都是一阵心寒,心想,难怪这吴公如此嚣张,难道竟是节度使吴少诚的儿?史一龙叹了口气,对身边两位说道:“两位与在下素昧平生,何必来趟这浑水?你们这就走罢,可不要枉送了性命。”

老者正要答言,那少年嘴一噘,说道:“请问史大侠,你认识这位姑娘吗?”声音十分清脆。

史一龙道:“在下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姑娘。”

少年道:“是了。史大侠与这姑娘也是素昧平生,可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难道这醉英楼前便只有史大侠是英雄,我们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不成?”

史一龙听了一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痛快!痛快!这小兄弟说得对,英雄人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也用不着什么理由。在下认识两位,真是快慰平生,今天就算是毙命如斯,亦幸何如之。不敢请问老侠与少侠尊姓大名,在下也好铭记在心。”

老者苍老的声音说道:“咱们萍水相逢,便肝胆相照,又何必问姓名?”

史一龙笑道:“老侠说得对。但我今天交了你们两位朋友,怎么可以连名字都不知?”

老者哈哈大笑,说道:“在下石辉。这位是我的孙石敏。”

史一龙拱手作揖,道:“原来是石老侠,石少侠。”因为没听过,也不说什么久仰之类的话。

吴元济道:“你们还不动手,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石辉祖孙俩都缓缓抽出长剑,准备作最后的拼博。

又是一阵马蹄声响,众人想:“想不到为了一个女,竟如此兴师动众,已经来了这么多人还不够,还要来人干什么?”

蹄声渐渐近来,众人忙让道,却见三骑马已经疾跃而过,马蹄腾起处,有两人躲闪不及,被铁蹄一脚踢翻出去,一声惨呼,看来所伤不轻,来人竟是毫不在意。众人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暗叹是谁如此飞扬跋扈?忽然眼前一亮,只见当站着三人三骑,一前两后,皆是一身雪白。前者是一个英俊男,约摸十**岁年纪,剑眉入鬓,如墨画,似刀裁,脸上笑容似有若无,双目如电,透出一股冷气。后面两位乃是年轻女,长得都是眉清目秀,神态狡诘顽皮。三匹马都是一样的雪白,更无一根杂毛。三人着的衣裳,亦是雪白无暇,站在当地,就好像空谷高崖临风而立的三树梨花。

第三章 冷面太子

吴元济脸色微变,随即笑道:“原来是哥哥大驾到了。元济迎接哥哥。”说着跪下行礼。史一龙心一惊,心想,原来是冷面太吴元庆,难怪如此嚣张。他久闻其人之名,此次却还是初次相见,围观众人却大多都认识,吴元庆乃是节度使吴少诚之,吴少诚在蔡州就好比皇帝一般,人皆知有吴将军,而不知有大唐天也。所以人称其为太,吴少诚父听了也并不在意,更不惶恐,料来就是传到天耳,也奈何不得,也许这也正透着吴少诚之心意,儿既然是太,他将来有一日,自然就是皇帝了,这岂非天意?这吴元庆在蔡州城飞扬跋扈,无人敢惹,难怪花花太岁吴元济见了都怕,却不知竟是他的弟弟,众人都不禁恍然,难怪吴元济敢如此横行霸道,原来他也是吴少诚的儿,怎么先前又没有看见过他?

谁知吴元庆看见吴元济在马前跪下行礼,竟是理都不理,回头对两位女道:“带她走吧。”说着并不看吴元济一眼,调转马头疾驰而去,竟是来去无人一般。

那两个白衣女纵马向前,更不下马,忽然娇喝一声,每人甩出一匹白练,搭在王茵圆肩头,那白练就好像长了手一般,把王茵圆抓上马,向来路疾驰而去,围着的吴元济人敢阻挡。

石敏见了,喝道:“干什么?你们凭什么抓走王姑娘?这么嚣张干嘛?”就要向前追去,石辉忙一把抓住他,摇了摇手,又向史一龙使个眼色,三人悄悄的溜出了重围。

吴元济怔在当地,良久才缓缓站了起来,脸上露出狠毒的神色,眼射出一缕凶光。喝道:“给我拿下。”众人知道他指的是史一龙三人,回头一看,却早不见了踪影。只听“啪”的一声,站在最近的一个奴仆脸上早着了一巴掌,竟打得飞了出去,脸上刹时肿得老高,便如一个发酵的包一般。

吴元济飞身上马,冷冷的道:“若抓不住史一龙,你们都不用回去了。”双腿一夹,便疾驰而去。

王茵圆迷迷糊糊的被带到马上疾驰。身后的白衣美女紧紧的抱着她,心怕她跌下来。恍忽间到了一座大宅第前,白衣美女把她抱下马来,两个人一起扶着她进到屋里,一时间也不知抬头看看是何人之府。只感觉一路上不断的有奴婢仆从躬身行礼。进得一间屋,忽然,王茵圆感觉眼前一亮,看到那白衣公吴元庆背朝自己站在桌前,只听他说道:“傲雪、欺霜,先带王姑娘去沐浴更衣吧。”

傲雪欺霜同声答应道:“是。”躬身退下。王茵圆一阵失望,却不知在失望什么。两位姑娘格格娇笑着,诘诘呱呱说着话,她也只是听而不闻。

蒙蒙懵懵的跟着走进一间豪华的浴室,浴池里已经灌满了热水,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烟雾燎绕,有如仙境。

两位姑娘嘻笑着上来给她脱衣沐浴,王茵圆吃了一惊,忙用手推拒,说道:“两位姑娘干什么?”

两位姑娘见她便如受惊的小鸟一般,笑道:“姑娘别怕,让咱们服侍姑娘沐浴。”

王茵圆摇手道:“万万不可,我……我不知吴公把我接来干什么,若是他有心帮小女葬母,日后小女就是公的奴婢丫环,只有我来服侍姑娘们,岂可让姑娘服侍我?”

傲雪欺霜笑道:“以后咱们都是一样,便如姐妹一般,咱们共同服侍公,今天让我们先服侍姊姊一回,日后姊姊再服侍我们一次,岂不就还回来了?”说完嘻嘻而笑。

王茵圆只是不肯,傲雪欺霜哪里理她,强脱了她的衣服,便把她抱进木桶,王茵圆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只慌得手足无措,一颗心怦怦而跳,见自己**的身暴露在别人的面前,又羞又急,禁不住哭出声来。

傲雪欺霜见她这样,倒也不好意思,说道:“姐姐既然见怪,那就自己洗吧,我们在外面等你。”

王茵圆倒又过意不去,却又不好说什么,傲雪欺霜已经出去了。

王茵圆沐浴在木桶,水漂满了玫瑰花,花香怡人。她想起往日繁华,近年悲苦,不禁泪落如雨。

沐浴毕,换上傲雪欺霜放在旁边的衣裳,只见前面一面大镜,里面一个女婀娜多姿,正是自己,她痴痴的望了一回,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她打开门,傲雪和欺霜便站在门口,见了她,傲雪嘻嘻而笑,道:“王姐姐,你长得真是漂亮,难怪那些男人都要为你着迷了。”

欺霜道:“那些臭男人着迷算得了什么?唯有咱们公也看上姐姐,那才说明姐姐是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呢。”

王茵圆听了脸上不禁一红,说道:“两位姐姐说笑了,我身遭不幸,沦落街头,以致卖身而葬母,承吴公贵手相援,小女感激不尽,将来不过尽心极力服侍公,做个奴婢而已,哪里敢有他想。”

两女簇拥着王茵圆,嘻笑而行,王茵圆默默无语,度过几曲回栏,进得一间上房来,只见其铺陈华丽,靠东摆着床,床上挂着粉红鸳鸯帐,靠西是一个大书柜,书柜上摆满各种书籍,桌上两个大笔筒,筒内密密麻麻的插满各色毛笔,两壁却挂满刀剑,看来这吴公若非卖弄风雅之人,便是武全才之士。

傲雪欺霜把王茵圆一个人丢在房,返身关了门,王茵圆吃了一惊,只听她们在外面说道:“今天便由你服侍公吧,我们可要休息休息了。”王茵圆还待叫唤,却只听见两声顽皮的嘻笑之声在回栏里消失,一时心头鹿撞,不知这是何意。

如此等待良久,正所谓坐立不安,神思不宁,忽听得隔壁有水轻响声,一个男说道:“是傲雪还是欺霜?快来帮我沐浴更衣。”

王茵圆吃了一惊,差点没有跌倒,听声音便是那吴公,原来他竟在里面洗澡?他叫人去给他更衣,可是她们都不在这里,这却如何是好?就想开门逃走,可是门已经从外面反锁,她急得都几乎要哭了,却又没有办法。

那吴公见没人答应,说道:“咦,明明听见声音,怎么没有人应?”听见人从水里出来的声音,接着木屐踢踏声,他竟要出来,王茵圆慌得忙叫道:“你别出来,你别出来,我……”一张脸已经羞得通红,忙脸贴着墙壁而立。

耳听得他已经走了出来,王茵圆哪里敢抬头,连脖根似乎都红了,过了良久,没听见声音,料想他听了自己话,没有出来,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公竟站在面前,微笑着看着自己,吓得忙低下头,一时心慌乱跳,好在已经看清他穿了衣服,并不是光着身,却没看清他作何打扮,只觉得他已经换了衣服,不再是一身雪白。听得他慢慢走近来,心跳和着他的脚步声,咚咚而响。

只听他说道:“你这身衣服很漂亮啊,倒好似专门帮你量身定制的一般。”

王茵圆想不到他第一句竟是说出这么一句话,记得他在马上之时,何等的飞扬跋扈,先时见面又是何等的冷峻严肃,想不到这时却换作一副温柔。顿时更是手足无措,忙行了一礼,只见他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忙轻声说道:“奴婢参见公。”

吴元庆笑道:“你跟我这么多礼干什么?以后便是一家人,别总是奴婢奴婢的。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王茵圆顿时心跳加速,哪里敢抬头,只觉两只手都无放处,只得捏了衣角摆弄,吴元庆等了良久,却见王茵圆仍是低着头不动,笑道:“怎么了?怕羞吗?”

王茵圆不答,吴元庆便不再问她,只听脚步轻响,他已经走了出去。

第四章 山庄风情

不一会,便传来几声年轻女的说笑之声,傲雪欺霜走了进来,只听傲雪笑道:“叫你服侍公,姐姐不知道怎么服侍吗?”

王茵圆心惶恐,说道:“我……我不知道……”

欺霜道:“姐姐刚来还不习惯,日后就会好的,其实公人挺随和的,对我们最好了,公这样的男,我们能够服侍他,真是我们的福气。”

王茵圆低头道:“是,我太笨,还请姐姐们多多担待,多多指教。”

傲雪吃吃而笑,说道:“担待是不敢,指教嘛,嘻嘻,你什么都不懂,不过这事很容易学的。”

王茵圆也不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得唯唯答应。

傲雪欺霜一边一个,拥了她走进一个大厅,那公已经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喝茶,见她来了,微微一笑,说道:“王姑娘身遭不幸,你两个带几个人,拿五十两银,去帮她把母亲葬了吧。”

傲雪欺霜忙答应:“是。”

王茵圆心感激,盈盈拜倒,一时声作哽咽,竟说不出话来。

三人去后,吴元庆坐在桌边喝了两杯茶,只见家总管鲜于熊儿进来道:“公,老爷叫你过去。”

吴元庆不耐烦道:“有什么事吗?若是叫我去见人,就说我睡了。”

鲜于熊儿道:“是叔老爷来了,公若不去见见,只怕不妥当。”

吴元庆怒道:“什么叔老爷伯老爷的,我不想见。”

鲜于熊儿道:“公不去见,若老爷发起怒来,公岂不吃亏?”

吴元庆大怒,咣啷一声,把茶杯掷在了地上,喝道:“你这狗仗人势的奴才,少拿老爷来压我,老爷发不发怒,关你什么事?”

鲜于熊儿忙低头道:“是,是。”

吴元庆平素最不喜欢这鲜于熊儿,此时虽然发怒,毕竟怕父亲,只得站了起来,走进父亲的会客厅,只见父亲的结拜兄弟吴少阳坐在父亲对面,见他来了,呵呵而笑,说道:“庆儿,你是越长越精神了,将来继承父志,前途不可限量啊。”

吴少阳长得高大威猛,山首燕颔,鼻长大,一身横练功夫,万夫莫当。吴少阳与吴少诚曾同在魏博军,两人因此结为兄弟。此时的吴少阳,一脸慈和,全不像一个驰骋沙场的虎将。

父亲吴少诚道:“什么精神!只有玩的精神,这样下去,将来必定是个一事无成的败家而已,还说什么前途?”

吴少阳道:“少年人谁不爱贪玩?一个人的出息靠的是胆量豪气,那是从小就注定了的。”

吴元庆只得上前拜见,只见吴少阳身后站着一个清秀少年,正是吴元济,吴少阳道:“元济,还不快拜见哥哥。”

吴元济向前弓身行礼,笑道:“哥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吴元庆斜眼向上,更不理睬。

吴少诚喝道:“庆儿,弟弟给你行礼,你怎可如此无礼?好在是一家人,否则岂不让人说我没教养?”

吴元庆这才懒懒的道:“起来罢,何必多礼?”

吴少诚又要喝骂,吴少阳忙拦住了,笑道:“这正是庆儿的有个性处。他两个从小本来是最好的,我到申州刺史任上后,两人便分别了,久不相见,未免生分。日后相处久了,自然便又如亲兄弟般了。”

吴元庆撇了撇嘴,心想,娘娘腔儿,男不男女不女的样,绣花枕头外面光,我会把他当兄弟?没得笑掉人的牙齿。却忍住了没说出口。

吴少诚甚是不悦,待得吴少阳父走后,着实把他训斥了一顿,吴元庆也不在意,只把他当作耳旁风,觉得在家呆着实在无味,便想出外游玩。

过了两日,傲雪欺霜带着王茵圆回来,吴元庆便带了三人及心腹雷雨等人去围场打猎,这片围场位于蔡州城之西,只见林深草密,其时天气正寒,树尚未抽出新芽,草枯风长,正是围猎之时。

马在草地上奔驰,众人呼喝叱咤,只见一只小鹿从山林间飞奔而出,众人大喜,雷雨尤其叫得起劲,吹着口哨从东边围赶而来,傲雪在东,欺霜在西,众人皆想赶了小鹿让吴元庆射,那小鹿左冲右突,却见四周皆有人,顿时惊恐万状,王茵圆站在草地上,见那小鹿急得哀哀而鸣,一不小心,差点没有跌倒,吴元庆看得真切,一箭射去,顿时正小鹿胸口,惨叫连连,滚翻在地。王茵圆心甚是不忍,只觉那哀叫之声撕扯着自己的心,顿时忍不住落下泪来。

众人却甚是兴奋,又打了一会,猎得两只小鹿,四只兔,一只山鸡。这才收马休息。围场本就盖得有房,称作英雄山庄,有仆人在此长住打扫,接待服侍节度使来打猎的达官贵人,吴元庆带领众人来到山庄,早有厮仆迎了上来。

傲雪与欺霜忙去烧了热水,只见吴元庆进去洗澡,傲雪对王茵圆笑道:“今天总该你去服侍公了吧?”

王茵圆脸上一红,心想吴公有大恩于己,自己这一身都属于他的了,服侍他本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我可不能太不知好歹,于是点点头,走进浴室去。

浴室香气馥郁,烟雾缭绕,只见吴元庆已经沐浴在木桶。王茵圆见了他那**的胸膛,顿时心跳加速,脸色红若朝霞,心害怕,站在当地呆立了良久,听见吴元庆撩水的哗哗之声,忽然心下了决心,轻轻向前走去,这一段路仿佛有千里之遥。

到了浴桶之前,吴元庆眯着眼泡在热水里,似乎十分享受,王茵圆不敢正视,伸过手去为他抹拭,忍不住手颤抖。吴元庆睁开眼来,她吃了一惊,忙闭住了眼睛。

吴元庆微微一笑,说道:“怎么是你来了?这些事不用你干,叫傲雪欺霜她们做就行了,她们又在偷懒吗?”

王茵圆忙道:“不不,这是我该做的。公帮我葬了母亲,我就已经是公的丫环了,这大恩大德小女永不敢忘,服侍公正是我的份内之事。”

吴元庆凝视着她,脸上似笑非笑,说道:“谁说你是我的丫环了?”

王茵圆惊道:“公嫌弃我,要赶我走吗?我……我……”

吴元庆笑道:“谁说要赶你走了?我只是说不要你做丫环。”

王茵圆不知他这话是何意,茫然的看着他。

吴元庆微笑道:“你说卖身葬母,我可并没有买你,我只是帮了你一个忙而已。你还是自由的,如果你想留下来,我会把你当朋友,当妹妹,如果你想走,你随时都可以走,没有人会拦你。”

王茵圆忙摇手道:“不,不。我说话可不能不算数,我……我愿意服侍公一辈。”

吴元庆伸出一只手来,轻轻的拉了她的手,王茵圆一颤,便想躲开,可是他这轻轻一拉,虽然慢条斯里,但自己偏避不开,既被他抓住,便也任其自然,只听他笑道:“你这么漂亮,叫你当丫环,岂不是委屈了你?”

王茵圆低头道:“我是个不幸的人,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吴元庆正色道:“妹,你千万别这么想,你纵然遭遇不幸,可并不代表你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虽然帮你葬了母亲,但你并不要觉得欠我什么,你还是你自己。”

王茵圆听他叫自己妹,脸上一红,听他不把自己当下人,不禁大是感动,一时说不出话,只答道:“是。”

沉默良久,吴元庆轻轻的抚摸着她的手背,柔声道:“妹,你长得真漂亮。”

王茵圆大是窘迫,不知说什么好,忙道:“我帮你添水,这水该冷了。”轻轻想挣脱他的手,但他的手就像有股磁性,自己的手被他牢牢的粘住了。吴元庆道:“这水还热得很,不用添,你要不要也来泡泡?刚才在外面受了风吹,泡一下热水,浑身特别舒服。”

第五章 意乱情迷

王茵圆想不到他会说出这话,一时怔住,心又急又气,吴元庆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愿意了,轻轻把她一拉,谁知王茵圆不防,这一拉竟跌进了盆。她啊的一声惊呼,忙欲爬起来,谁知手在下面一撑,正撑在了吴元庆**的怀,顿时更加慌乱,便如手在草抓到了一条蛇般,吓得忙缩手,这一来站立不稳,又一跤跌倒,跌落在吴元庆怀。吴元庆趁势一把抱住了她。

王茵圆一声尖叫,也是一时急了,抬手一个耳光打在吴元庆脸上,叫道:“快放手。”

吴元庆一怔,他没想到她竟会打他,一时没有防,竟忘了躲避。一时心又羞又愧,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一生风流,自命潇洒,又善于甜言蜜语,从没有女拒绝过他,所以自以为魅力无穷,却不知固然有些女是真心喜欢他,有些女却是或贪图其财势,或惧怕其淫威。像这样挨打的事却是从来没有过,顿时感觉无地自容,连话也不知道说了。

王茵圆一巴掌打出手,自己也不禁怔住了,心后悔不迭,自己怎么能打恩人呢?太不知好歹了,可是他这样,我……我……该怎么办?一时又羞又委屈,不禁滴下泪来,心想,本以为碰着一个心地高妙,善良侠义之人,谁知却是方出狼窝又入虎口!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没有一点声音,只有桶的热水气像炊烟一般在空飘舞。

过了一会,王茵圆忽然想起自己还与吴元庆共处在浴桶之,而他竟是光着身的,一惊跳起,忙爬出浴桶来,低声说道:“小女有孝在身,母亲尸骨未寒,因身遭不幸,无能葬母,不得已才抛头露面,幸得公仁义,帮我葬了母亲,小女感激不尽,但如今公又何苦相逼?”

吴元庆哈哈大笑,说道:“何苦相逼!我吴元庆逼过谁来?”

王茵圆听他笑得不对,哪里还敢停留,转身冲出房门,一直奔到庄园之外,来到一处山坡上,站在一株水杉下,扑倒在枯黄的草地上,一时悲从来,忍不住放声大哭。想起父母早死,自己孤苦无依,致使沦落至此,更是哽咽难止。

哭了好一阵,她哭得累了,只觉浑身筋疲力尽,索性便躺在地上休息。良久良久,这才站了起来,茫然四顾,只见天已黄昏,到处一片灰暗。心下忽然一阵茫然,只觉世界虽大,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左思右想,觉得吴公虽然太过风流了些,但人似乎还不坏,对自己又有大恩,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似乎太过无情了些。心想,无论如何,也该去道别一下,人生的分合聚散,就像天上的浮云一般,相聚是一种缘分,分也要分得洒脱,自己虽然不幸,但并不愿就甘心下流,料来吴公必能谅解。

她想到此处,心意已决,转身缓缓向山庄走去。来到门口,只见庄一片静寂,她的心忽然跳了两下,就好像这静寂的山庄围场一般,有些苍凉,有些害怕。

她鼓足勇气,向门迈去,心想着见了吴元庆该如何对答,他如果不理自己呢?或者对自己恼怒呢?那我就走,虽然欠他的情,我日后一定会还他,但却绝不出卖自己!

她走进门,见一个仆役正在清扫院,她正要向前去问话,那仆役已经看见了她,诧异道:“姑娘不是跟公一起来的吗?怎么还没有走?”

她心一凉,想:“他叫我走吗?是吴公要赶我走的吗?是了,我还回来干什么?好,我见见他,感谢他为我葬了母亲,然后就走,免得人家说我王茵圆是个无情无义之人。昂然道:“吴公呢?我要见他。”

那仆役道:“公已经走了啊。他们没叫你吗?”

走了?她心忽然说不出的感觉,似乎一阵轻快,却又似乎无比的失落。原来他竟是这样的人,他竟把我丢在这里!我一个年轻女,却叫我到哪里去?她茫然的走出山庄,夜色更加浓了,天气尚冷,风吹进脖,她忍不住缩了缩头。

树在风瑟索,她的心便如天气一般寒冷。

第六章 羞而出游

吴元庆挨了王茵圆一巴掌,顿时怔住,一时有些发懵,过了良久似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王茵圆已经冲出去了,他忽然感到万分羞愧,虽然没有其他人,自己却仍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从来没有遭遇过拒绝,也就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尴尬。这时才知道,并不是每个女都喜欢自己的,平素自己那么的自以为是,其实是多么的可笑。

过了良久他才从浴室出来,脸上仍禁不住的面红耳赤,似乎大家都看见了自己的笑话。傲雪欺霜迎上来,见只他一个人,傲雪奇道:“公爷,王姐姐呢?”

吴元庆讪讪一笑,道:“她已经走了。”

欺霜道:“走了?她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走?”

吴元庆不耐烦道:“她爱到哪里去哪里去,我们管得着吗?她又不是我的丫环,她为什么不能走?”

众人见他忽然发脾气,都不敢再说话。吴元庆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一时却又不愿说什么,忽然道:“走吧。”

傲雪道:“我们也走?到哪里去?”

吴元庆道:“听说少林寺武功乃是天下正宗,妙绝天下,领袖群伶,我想去见识见识。”

欺霜拍手道:“公爷要去跟少林寺的和尚比武吗?以公的武功,只要一出手,那些和尚还不被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到时候只怕天下武林正宗的名号得改一改了。”

傲雪道:“是呀,好叫天下人知道,真正的正宗武功不在少林寺,乃是在淮西吴家。他们自称武功天下第一,殊不知乃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而已。”

吴元庆听了一笑,顿时又意气风发起来,打马飞奔而去。

其时夕阳西下,众人骑在马上,影倒映在地上,拖得老长老长。

黄昏时分,天上星星点点,众人来到一个小镇上,镇上也是灯火闪烁。傲雪道:“公,咱们该找个地方吃晚饭了吧?”

欺霜道:“是呀,我都饿了。”

吴元庆点点头,道:“好。”

前面忽然灯火通明,一个小小的酒楼矗立其,这小镇并不繁华,想不到却有这么精致的酒楼,众人都不觉心一喜。

一个店小二迎了上来,叫道:“众位客官请,小店有上好的二十年状元红,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众人坐了下来,店小二笑道:“各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傲雪道:“啰嗦什么?有什么好菜尽管上来便是。”

店小二道:“好,那状元红要不要?可只有这一瓶了。千金难买,万年难遇,各位可真是好口福。”

欺霜笑道:“这么说来,你这瓶酒是要卖一千两金了?”

店小二笑道:“若是别位客官,那当然要一千两黄金,可是几位客官乃是贵人,贵人降临,小店未免蓬荜生辉,所以只要十两也就够了。”

傲雪道:“十两黄金?”

店小二道:“不不,十两白银,十两白银。”

雷雨拿了十两银掷在桌上,说道:“把酒拿上来吧。”

店小二大喜,道:“是,是。这就上。”

忽然,从旁传来几声冷笑,众人转过头去,只见靠窗一桌坐着一个客人道:“别人是贵客,买酒只要十两,不知在下若想买,却又要多少?”那人身材高大,国字脸,四方眉,脸上皮肤黑里透红,一双眼睛斜睨着店小二,两粒漆黑的眸烔烔有神,双目一瞪,顿时精光四射。

第一章 斗富

店小二吓了一跳,忙陪笑道:“小店便只这一瓶状元红,其他的酒倒还有些,比如说黄酒呀、酚酒呀、西凤酒呀、老白干呀,不知客官要哪一种?

那人道:“我便要状元红。“

店小二为难道:“可是……”

那人怒道:“有什么好可是的?我说要状元红就要状元红,如果只有这一瓶,那就把这一瓶卖给我,他出十两,我出一百两便了。”

店小二眼顿时放出光来,正要说话,傲雪欺霜已然大怒,傲雪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在我们公面前炫耀钱多!这不是鲁班门前弄板斧,石祟面前耀富贵吗?简值太也不知天高地厚了。若惹得咱们公生了气,哼哼,信不信,用钱都砸死你。”

那人哈哈大笑,只听他的笑声气充沛,声振屋宇,似乎连屋外的树也不禁蔌蔌而落。欺霜怒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咱们公面前,也是你笑的吗?”

那人冷笑道:“我笑什么?我在等着你用钱来砸死我。有钱来砸我,我岂能不笑?”

欺霜道:“好,这可是你说的。等会可别哭。”说着已经从身上拿出一只元宝来,猛的掷了过去,谁知那人用手一招,那元宝便已经无影无踪,欺霜连连掷出,那人只是轻轻一招手,便收了进去。

那人笑道:“多谢多谢,我刚好没钱了。不知你还砸不砸?”

欺霜登时怔住,一张脸已经胀得通红,元宝在她手本来是一件极为厉害的暗器,谁知那人却全没当回事,轻描淡写的就接住了。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傲雪已经抽出一把剑来,那剑流光溢彩,剑鞘上缠满珠宝,十分华丽,说道:“看来这人今天是来与我们作对的,公爷,咱们得好好教训他一顿。”

吴元庆道:“算了,就当打发叫化,与叫化较什么真?”

傲雪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吴元庆不答,欺霜忽然对店小二怒目一瞪,说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快上酒来。”

店小二道:“是,是。”不一会,便端来一坛酒,还未揭封,那酒香却似乎已经飘逸而出,一看酒坛,竟果然是状元红,想不到这地方竟有这样的好酒。店小二正要把酒坛放在吴元庆桌上。

那人忽道:“且慢,这坛酒我要了。”他忽然自怀掏出五个元宝,正是欺霜掷过去的几个,对店小二道:“这里是五十两银,你都拿去吧。”

那店小二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银,登时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欺霜见这人竟用她的银与她来抢酒,更是勃然大怒,说道:“你要比钱多吗?好,我出一百两银买这坛酒。看你还拿不拿得出银来。”

那人道:“别说一百两银,除了这些,我连一两银都拿不出了。”

欺霜道:“看你一副穷鬼相,料你也拿不出,竟敢跟咱们公比钱多,那不是太不自量力吗?”

那人一笑,忽然从怀掏出一锭金,顿时金光闪闪,约摸有二十多两,然道:“银是没有,却不知这个行不行?”他转头对店小二道:“有这个,你的酒卖不卖?”

店小二连声道:“卖,卖。”瞪着金,眼睛都直了。

那人笑道:“那快把酒拿来吧。”

傲雪怒道:“好,看来今天你是一定要与我们作对了。”从怀拿出一锭金,却是五十两,说道:“我出五十两。”

那人又从怀掏出一锭金来,笑道:“我出一百两。”

店小二见二人为了一瓶酒,竟出到这么多钱,一时又惊又喜,却并不把酒送过去,他还要看有人出更高的价没有。

第二章 争酒

店的其他顾客及店里的掌柜、厨之类听说有人在酒楼斗富,都纷纷围了上来。

欺霜咬咬牙,还要掏钱,吴元庆道:“且慢。”

欺霜道:“难道咱们就这样认输不成?公,咱们可不能让人欺负。”

吴元庆不答,忽然一伸手,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那坛酒已经到了他手,他拍开坛封,顿时满楼酒香,吴元庆笑道:“果然好酒。”仰头便喝。那酒便如一条酒线一般,倾入了他的口。

那人脸上变色,忽然一掌向吴元庆劈来,吴元庆只觉一股掌风袭来,不敢怠慢,只得躲闪,那人已经抢过酒坛,也是仰头喝了一口。

吴元庆回手一拳,猛击那人胸口,那人回了一掌,吴元庆舞拳如风,那人不敢单手撄其锋,把酒坛抛向空,吴元庆猛击一拳,那人只得退了一步,吴元庆已经抓住酒坛,又倒了一口。

那人喝道:“好,我倒要看谁喝得多。”劈手来抢,吴元庆一个转折,避过了,但两人武功不过伯仲之间,他要想抓住酒坛,便未免武功打个折扣。不几回合,酒坛又到了那人手,那人正要仰头喝酒,吴元庆忽然一拳打向酒坛,只听啪的一声响,酒水飞溅,那人猛的跃起,酒水总算没洒在身上。

那人道:“好,我便见识见识你的功夫。”

吴元庆冷笑道:“这种三脚猫功夫,竟敢跟老抢酒喝,你再回去练三十年罢。”

两人便在酒楼打了起来,只听乒乒乓乓之声不绝,酒楼的桌椅碎了一地,杯碗盘碟也都掉落地上,打得粉碎,发出阵阵脆响。

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傲雪对欺霜道:“看不出这穷鬼竟还有两下,咱们公亲自出马竟也抢夺不下。”

欺霜道:“你攻他左边,我攻他右边。”

傲雪道:“好。”正要出手,雷雨忽然一把拉住她,道:“你两个干什么?”

傲雪怒道:“干什么?自然是帮公呀,你没看到吗?这小竟还有两下。”

雷雨道:“他再有两下,公也不至于败,又何必你们多事?”

欺霜道:“公虽然不会败,可一时也胜不了,咱们怎么能让公受累呢?”

傲雪道:“是呀,咱们不帮公帮谁呀?”

雷雨道:“你这是帮公吗?公打架咱们去帮,这不是丢公的人吗?”

欺霜道:“丢什么人?只要打赢了就成,我最不喜欢你怕这怕那的,若公败在别人手里,那才真的丢公的人了。”

傲雪道:“对了,你年纪轻轻,却一副少年老成的样,我最不喜欢了。”

雷雨道:“随便两位姐姐怎么说,你们若不信就试试,公要强好胜,看他等会高不高兴。”

傲雪和欺霜一时倒也不敢冒然出手,吴元庆与那人拳来脚往,兀自不分胜负。只见那人一招“一针见血”,双指如剑,直点吴元庆腹下气海穴,吴元庆向后一个筋斗,避过了这一指,嘿的一声,双掌向前推出,顿时风如潮涌,那人不敢以指相抗,也是大吼一声,双掌推出,这一掌相接,两人功力半斤八两,势必成拼比内功的胶着之势,忽然,人影一闪,一个人站在了二人之间,伸出左掌接了吴元庆双掌,伸出右手接了那人双掌,口笑道:“二位一身武功,却在这争强好胜,真是何苦来哉?”

第三章 比剑

吴元庆喝道:“你是何人?凭什么来管本公的闲事?”

那人笑道:“在下许州李光颜,吴公,李公,二位的父亲都是大名鼎鼎的英雄好汉,两位却在此花天酒地,意气相争,难道就没有一点惭愧吗?”

吴元庆道:“原来你便是李光颜,你却如何认识在下?”

李光颜笑道:“在下身为许州节度使,若连两位到来都不知道,那不是失职得很吗?”

那人怒道:“李光颜,你年纪轻轻,已经是一方节度使,谁知却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简值是胡说八道。”

李光颜笑道:“李愬兄,不知在下怎么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了?倒要请教。”

那李愬道:“我爹爹李晟乃是保家卫国,功在社稷的英雄,他爹爹吴少诚,哼……”

吴元庆想不到对方竟早知道自己是谁了,自己对他却还是一无所知,听了他这句话,似乎对父亲很是不屑,顿时大怒,说道:“我爹爹怎么了?你今天得说清楚,否则,哼哼,别怪老不客气。”

傲雪欺霜也娇叱道:“这人大胆,竟敢看不起老爷,看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李愬双眉一轩,冷笑道:“怎么?要打架吗?你们几个一起上,看小爷又何惧?”

吴元庆道:“我就一个人,又何怕你这狗东西。”

李光颜掌力微吐,两人都觉一股柔和的力量逼向自己,身不由己的都退了一步。李光颜道:“两位真所谓年轻气盛,何必动不动就动手打架?李兄,不过你确实不对,说话岂能伤及人父?”

李愬道:“你倒怪我了?我哪里说错了?吴少诚是什么?乃是一个阴谋叛乱,拥兵自重的枭雄,搅得国家社稷混乱不安,眼无君无父的乱臣贼,你却把他与先父相提并论,这岂不是对先父的侮辱吗?你这样说话,我倒要怀疑你的居心了。”

吴元庆怒道:“竖竟敢欺人太甚!好,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抬腿便踢了过去。

李愬道:“我难道怕你吗?像你这种脑后有反骨的人,杀死一个少一个,人人得而诛之。”双手一掀,一张桌被他抓了起来,向前一挡,吴元庆的一脚便踢在桌上,只听啪的一声响,顿时把桌踢出一个洞来。

李光颜道:“好,你们要打,我倒要看看你们打到几时。”说着让在一旁。

只听呛啷一声,李愬拔出了剑,喝道:“拳脚上咱们已经见过了真章,拔你的剑吧。”

吴元庆道:“好,咱们今天不死不休。”呛的一声,剑已出鞘,只见一道寒光冷浸浸的让人生寒,这竟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宝剑。

傲雪叫道:“公,对付这种无耻小人,咱们用不着讲什么江湖规矩,我们一起帮你。”

李愬冷笑道:“好吧,我早说过叫你们一起上了,要上就上,又何必说这一大通道貌岸然的话?无耻的倒是别人了?”

欺霜道:“你本来就无耻嘛,真不知是哪里来的杂……”

吴元庆喝道:“住嘴,都给我退下,想叫我在天下人面前丢人吗?”

欺霜一个种字还未说出来,被吴元庆一喝,顿时作声不得,傲雪恨恨一跺脚,只得都退了开去。

李愬用的是家传李家剑,吴元庆的剑法也是家传,叫做天青剑法,李家剑看起来温敦厚重,但有时突然又会有几招杀着,快如闪电,让人防不胜防,真所谓守如处,动如脱兔。吴家的天青剑法却气势不凡,剑风飞舞,酒楼上登时一片青光。

两人斗到紧处,围观人众,尤其是淮西众人,都不禁捏了一把汗。李光颜看了二人相斗,也不禁暗暗点头,心想吴李二家果然都非浪得虚名,各有惊人艺业。

便在此时,吴元庆忽然清啸一声,纵身而起,双腿在身后的墙壁上一借力,身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向李愬急射而去,那酒楼的墙壁被他一蹬,不禁摇晃起来,灰尘泥屑籁籁而落,整个酒楼似乎都已经摇摇欲坠,李愬向后急退,似乎不敢撄其锋,但吴元庆的剑来得实在太快,眼看他已经退无可退,就要被长剑穿胸而过,忽然,他伸出剑来猛然一劈,只听嚓的一声,吴元庆的剑竟从断绝,满楼青光顿时无影无踪,霎时之间,酒楼之上变得静寂无声,只听见众人憋住的呼吸声。

第四章 定约

想不到李愬那看起来黑黝黝好不起眼的剑,竟能把吴元庆那砍金断玉的宝剑斩断,众人又是惊奇,又是不解。

吴元庆更是一怔,李愬一招得手,更不容情,手起剑落,向吴元庆劈去,吴元庆向后急避,一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傲雪和欺霜都忍不住惊呼:“公。”

雷雨向前急跃而出,欲替他挡住这一剑,却哪里还来得及?

便在此时,一把剑斜斜飞来,在李愬黑剑上一撞,李愬只觉手臂巨震,顿时把持不住,长剑脱手飞出,插在酒楼的板壁之,兀自摇晃。

李愬脸上变色,喝道:“李光颜,你到底是何居心?今天一定要帮这小吗?”

李光颜笑道:“李兄,年轻人,火气何必这么大?你与吴兄今日初次相逢,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定要致人于死地?”

李愬道:“我就是看不惯他那骄横跋扈的样,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吴元庆怒道:“老骄横不骄横关你什么屁事?我看你才不是什么好东西。来吧,刚才老了暗算,现在重新打过。”

李愬道:“打就打,难道老还怕你不成?”

李光颜道:“李兄,令尊大人固然是个英雄,但我看阁下却也不过是个争闲斗气的纨绔弟而已,有本事便像令尊一样,在战场上立功杀敌,在这里争这些闲气,武功再高,又有什么可得意的?”

李愬怒道:“李光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又没得罪你,你凭什么对我横三竖四的说这指那?你别以为我就怕了你,要不然咱们先打一架再说。”

李光颜道:“你怕是吃错药了,逮着谁跟谁打?我可不像你一般吃饱了饭没事干。”

李愬道:“既不敢打,那就别多管闲事。”

李光颜道:“这闲事我却管定了,我今天意欲交两位朋友,还请两位给个面。”

吴元庆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吴元庆也不是好欺负的,这李愬欺人太甚,你就别管了吧。”

李光颜道:“不行。”

李愬道:“好,今天我就给你个面,吴元庆,你若有胆,明天此时咱们在东城庙相见。”

吴元庆道:“好,谁不去谁是狗娘养的。”

李愬转身离去,李光颜笑道:“吴兄,这人火气太大,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走,到我那里去玩几天。”

吴元庆道:“你想叫我做缩头乌龟吗?哼,我就算死也决不会低头。”说着径自走了出去。店小二叫道:“我的酒钱呢?我的酒钱呢?”

吴元庆冷笑道:“你的酒是刚才那人出一百两黄金买的,你找他去拿一百两黄金便是了。”

店小二嗫嚅道:“可是他……我却到哪里去找他?”

吴元庆喝道:“你到哪里去找他关我什么事?”

店小二道:“可是……可是公刚才岂不也喝了酒?”

吴元庆道:“我喝了酒也不给钱,你却如何?谁叫你贪心不足?这就叫活该。”

店小二再不敢说话,心大是后悔,本以为发财了,谁知赔了夫人又折兵,到头来钱酒两空。

只见人影一晃,吴元庆已经出了酒店,李光颜叫道:“兄弟,咱二人喝杯酒再走。”吴元庆不答,背影已经消失在夜色。

第五章 女盗

傲雪欺霜和雷雨都大叫“公”,追了出去,吴元庆身法极快,一时不知去了哪里,傲雪跺脚道:“公怎么都不等咱们?这可如何是好?”

欺霜道:“公不会丢下咱们不管的,他定然便在附近,咱们分头去找吧。”

雷雨道:“好,不管找不找到,明天这个时候咱们到东城庙相会。”

傲雪道:“不错,公与那人约好的,他绝不会不去。”

吴元庆出了酒楼,心有一股愤懑之气,他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心迫不及待的就想着揍李愬一顿,恨不得立时便到了明天,他听到身后傲雪他们的呼喊,却没有理会,顺步而行,忽然,前面出现一个人影,紧身夜行衣紧紧裹在身上,使那身材看起来更加的窈窕有致,吴元庆见是个女,心顿时来了兴趣,便施展轻功,悄悄的跟随而行。

转过几条巷,前面忽然灯火辉煌,出现一座豪宅,想不到在这小镇上,竟有这么豪富的人家。前面那夜行人轻轻一跃,已经上了院墙,看来竟是一个大盗,吴元庆心更是惊奇,想看看她到底耍什么花样。

吴元庆跃上院墙,围墙上有一株大槐树,他站在树下隐避,天上一弯新月高高悬挂,夜色微茫,树影下却只一团漆黑,最好藏身。那黑衣人已经进入院,只见她略微徘徊,便走到一个亮灯的窗前,伸手指在口沾了点唾沫,在窗纸上轻轻一戳,一点灯光便从小洞泄了出来,她凑眼过去瞧了良久,忽然转过身来,轻轻一跃,欲跳上阁楼。

忽然,啊的一声惊呼,那女一个狗仰巴叉,跌落在地上,吴元庆暗叫糟糕,果然人声喧哗,走出几个大汉来,把那女揪住了就要往屋拖。

那女喝道:“大胆!你是什么臭人,竟敢对我动手动脚?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抬手就是一巴掌,那汉躲闪不及,啪的一声脆响,脸上早着,顿时大怒,喝道:“想不到你一个入室行窃的小偷,竟这么嚣张,哼哼,若不看你是女,我立时废了你。”

只听那女哎哟一声,叫道:“你捏我手干什么?你捏痛我了。”

那大汉道:“我捏你算轻的,哼,若不是女人,我先打断你的腿。”

另一个大汉笑道:“是女人也好办,先剥光她的衣服瞧瞧,你看她这浪样,肯定好看。”

那女气极,一张俏脸在微弱的灯光下都看得到红,只听她喝道:“你敢对我如此无礼,哼哼,我诛你族。”

那大汉笑道:“你看看,一个小小女贼,口气竟好像皇后娘娘一般,好,反正是诛族,我不如先占点便宜再说。”说着在她脸上扭了一把,笑道:“我还要在这里摸摸。”伸出手来,正要摸向她胸部,里面一个威严的声音道:“你两个在这里胡闹什么?还不快快把人押进来。”

那大汉忙答应:“是。”把人押了进去。

吴元庆待他们都进了门,这才轻轻跃落,趋近刚才那女偷看的窗口,便凑眼到她刚才戳破的小洞前向内张望,只见屋里甚是豪华,当一张八仙桌,桌前一个老人靠在一张太师椅上,手端着一杯茶,那茶尚冒着热气,他啜唇轻轻的吹着,吹得胡都向两边微微飘起。

那女手靠在后背被押到老人面前,老人旁边一个管家模样的年汉叫道:“见了我家老爷,还不快快跪下。”

那女道:“凭他也配让我下跪?哼哼,只怕他承受不起。”

那管家喝道:“大胆,你知道他是谁吗?”

那女傲然道:“不知道,我管他是谁?”

那管家道:“你这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若知道他是谁,只怕就不会不跪了。”

那女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若知道我是谁,只怕跪的就不是我而是他了。”

第六章 郡主

那老人一直笑眯眯的看着那女,脸上尽是慈和,这时摇了摇手,阻止管家说话,笑道:“哦,你是谁?你说出来听听,看要不要向你下跪,我心自然就有数了。”

那女哼了一声,道:“我是恩王的女儿,乃是当朝永安郡主。你说你该不该向我下跪?”

那老人笑道:“若你果然是郡主,我自然要向你下跪,只可惜你这话谁也不会信。”

那女冷笑道:“你最好还是相信的好,相信总没亏吃,若不相信的话,只怕到时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老人哈哈大笑,说道:“我严霸天活了十岁,可从来没有怕过谁,你撒这弥天大谎就想骗住我?告诉你,我是宁可吃不了兜着走,也不愿被人当傻瓜骗。”忽然厉声道:“还不快快跪下!”

永安郡主咬牙道:“你还敢叫我下跪?难道你真不怕满门抄斩吗?”

严霸天道:“好,你不愿下跪,给我先剥光她的衣服,看她还敢不敢这么刁蛮!”

吴元庆吃了一惊,想不到这老人一脸的慈和,突然之间竟会说出这话来,不禁大是诧异。

永安郡主又惊又怒,一张脸变得紫胀,叫道:“你敢!你敢动我一根毫毛,我……我叫你碎尸万段。”

严霸天笑道:“我绝不会动你一根毫毛,我也许还给你添上几根。”他的脸上一副淫邪的狞笑,吴元庆说不出的厌恶。

只听嘶的一声轻响,布帛开裂声,永安郡主的一块衣袖已经被撕了下来,永安郡主一声惊呼,脸上已然变得苍白,吴元庆正要闯进去相救,忽听啪的一声脆响,从永安郡主的怀掉下一件物事来。

严霸天道:“且慢。”站了起来,走近那物事,俯身拾起。那是一块洁白晶莹的玉牌,掉落地上,却连角都没有破损一点,可见玉质之坚之纯。严霸天眼睛都亮了,细细的看着玉上的刻字,忽然,就好像遇见天下最可怕的鬼魅似的,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天气尚冷,他的额角却禁不住汗水潸潸而下。

吴元庆大是奇怪:这块玉牌上到底写着什么,竟有如此之大的魔力?叫这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恶霸也如此恐惧?

永安郡主却已经变得镇静,又恢复了尊严,冷冷道:“现在你知道我没有骗你了罢?”

严霸天喃喃道:“是,是,小人有眼无珠,小人油脂蒙了心,小人被鬼迷了心窍。”忽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说道:“郡主娘娘大人大量,千万饶了小人这一次,郡主这副打扮,小人万万料想不到。”

永安郡主得意道:“现在知道后悔了罢?刚才干什么去了?我说的话难道真是放屁吗?”

严霸天道:“是,是,是。”忽然醒悟,忙抬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说道:“该死该死,小人说错了,不是,不是。是小人说话是放屁,郡主娘娘天仙下凡,说话香得很,连放屁也是……也是香的。”

永安郡主见他说话如此粗俗不堪,不禁皱眉,喝道:“别再说了,没的脏了我的耳朵,你得罪了我,自己瞧着该怎么办罢。”

严霸天道:“是,小的该死。”忽然左一个耳光右一个光的掌起自己的嘴来,说道:“请郡主娘娘大人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

永安郡主冷笑道:“你先自掌一千个嘴巴吧,待打得我满意了,饶不饶你,就看本郡主高不高兴了。”

那几个大汉与管家见事情有变,早跪了一地,见严武自掌嘴巴,便都左右开弓自掌起来。一时之间,劈劈啪啪之声不绝于耳,自骂自轻之言响彻屋。

第七章 狡诈

忽然,门外闯进一个约摸三十多岁的汉,见了屋情景,诧异道:“爹,你们这是干什么?”

严霸天道:“武,你快快给我跪下。”

严武道:“跪下?干嘛跪下?”

严霸天怒道:“我叫你跪下就跪下,问那么多干嘛?难道堂堂郡主,你还跪不得吗?”

严武一脸的不以为然,但还是跪了下来,说道:“跪下就跪下,可是就算郡主来了,也用不着跪着自打耳光呀?就算皇帝来了,也没有这个规矩。”

严霸天恨恨的横了他一眼,他才不敢再说,却俯身问跪在前面的管家是怎么回事。那管家低声告诉了他原委,只见他一双贼眼滴溜溜的转了几百转,忽然站了起来,道:“爷爷,这郡主是假的,你跪她干什么?”

严霸天道:“谁说她是假的?你看她手上拿的是什么?这可是千真万确的。”

严武却已经站了起来,哈哈大笑道:“不管她手上拿了什么,都不能说明她是真的郡主,爷爷,你快站起来。”

永安郡主一声冷笑,说道:“你们若不相信,尽管站起来好了。”

严霸天喝道:“武,你还不快跪下,还敢对郡主如此无礼吗?再不听话,我打断你的狗腿。”

严武道:“爷爷,你真是糊涂,你已经得罪了她,若是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如今之计,只有……”说着右手轻轻在脖上一抹,意示要杀人灭口。

严霸天顿时醒悟过来,心想她一个人穿着夜行衣到我家来,纵然杀了她又有谁知道?若不杀她,祸已经惹下了,只怕会后悔无穷,这妮刁蛮任性,也许真落得个诛灭族也不一定,如今只有一不做二不休,哼,无毒不丈夫,我本不想杀你,谁叫你太嚣张?

严霸天站了起来,哈哈笑道:“原来这女根本不是什么郡主,武,若非你聪明,我差点被她骗过了。”

永安郡主大怒,但她已经知道自己处境危险,听他们刚才说话,明摆着是要杀人灭口,她脑飞快旋转,思考对策,面上却强作镇定,冷笑道:“你们何必在此装腔作势的胡说混话?哼,想杀人灭口只怕没这么容易罢?”

严武笑道:“什么杀人灭口?我怎么听不懂你说话?你看你样,乃是一个入室抢劫的大盗,我杀了你又何必要灭什么口?”

严霸天威严道:“不错,官府到处在通缉女盗洪梅花,你竟还敢至此做案,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既然要自投罗网,洪梅花,你可别怪我们手下无情了!”

永安郡主怒道:“胡说八道,什么洪梅花?我乃是堂堂郡主,你竟敢把我当女盗,还胡编出什么洪梅花,哼哼,你们想杀人灭口,却也不想想,我一个郡主出门,难道会只有我一个吗?我的随从手下马上就到,你们就等着瞧吧。”

严霸天父听了这句话,两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心都不禁产生惧意。

严武道:“你这话骗谁来?你若真是郡主,会这样打扮吗?想那郡主是何等尊贵之人,又怎么会一个人到人家行窃?哼,你明明就是大盗洪梅花,那玉佩明明是你在郡主处偷来的,再想巧言狡辩,胡说骗人,却又有何用?你就老老实实的承认了,念你只不过是个女,我们或许还可饶你一命。”

永安郡主冷笑道:“你们以为真可杀人灭口,那可就想错了,我本来也没想过要杀你们,最多不过打几板,略示惩处而已,难道你们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吗?若等我随从来了之后再告饶,那时可就迟了。”

第八章 灭口

严氏父听了,心惊疑不定,一时不知该当杀人灭口还是跪地讨饶,严霸天道:“怎么办?”严武道:“爹,她这话未必可信,若是到时出尔反尔,咱们后悔就迟了,现在杀了她,纵然被人知道了,咱们大不了逃走,如今天下纷乱,咱们逃到其他地方去,天下之大,她到哪里去找咱们?她是郡主又如何?现在比不得太平盛世之时,就算皇上,威严亦难布于四方,有些事也只能是无可奈何而已。”

严霸天略加沉吟,决然道:“不错,如今只能顾眼下了,日后的事管他娘的。”

严武道:“爹,那就动手吧。”走到永安郡主面前,笑嘻嘻的道:“只可惜了这样一个美女,却如此浪费了。爹,不如赏给孩儿先享用享用再杀不迟。”

严霸天喝道:“给我闭嘴!在这当口你还狗改不了吃屎,这弄得不好可是亡家灭族之祸,亏你还有贪花猎艳的心情。”

严武吐了吐舌头,轻声道:“我可不是吃屎,屎是臭的,女人却是香的,香臭之际大大的不同,如何可以混为一谈?何况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何不享受享受?将来若是事发,纵然死了也甘心些。”

严霸天怒道:“你还要说!你给我惹的祸还不够吗?”

严武不敢再说,嘟嚷道:“这次可不是我惹的祸,你自己老来风流惹下祸,却来怪我。”严霸天也没听见,对两个大汉道:“动手吧。”

那大汉道:“是。”两人手忽然多了一把刀,猛的向永安郡主肚腹刺去。那永安郡主眼见无幸,吓得闭上了眼睛,口兀自叫道:“你两个狗贼,竟敢妄杀郡主,等我父王知道了,到时抽你们的筋剥你们的皮!”

严武笑道:“我可不后悔,纵然是抽筋剥皮,也且等到那天再说。”

忽然,铎铎两声,大汉手的刀飞了出去,钉在墙壁之上,直没至柄,众人吃了一惊,回头向外望去,却见冷月高挂树梢头,夜空荡荡,凉风习习,并无半个人影。

严霸天喝道:“是谁?”

严武道:“难道真是郡主的随从到了吗?”

父两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心都是又惊又惧。

永安郡主大喜,心却也是万分惊奇,不知到底是谁救了自己。

严霸天喝道:“是何方英雄便请现出身来,鬼鬼祟祟算什么好汉?”

外面却一片静寂,严霸天走到门外,只见树影婆娑,月影委地,却哪里有什么人?严武也跟着出来,看了一眼四周,皆是满腹狐疑,心惧怕万分。

父二人回到房,严武说道:“夜长梦多,快快杀了此人,咱们便远走高飞。”

严霸天道:“正是。我亲自动手,倒要看看谁能震飞我手长剑。”挈剑在手,便向永安郡主刺去,眼见一剑便要刺进,忽然一个黑影从窗外飞了进来,人未到,剑先到,只听当的一声响,挡开了严霸天手剑,正是吴元庆。

严霸天喝道:“阁下是谁?为何来多管闲事?”

吴元庆与严霸天交了一剑,发现其武功并不比自己低,再加上其儿手下,自己与这永安郡主只怕难以脱险,于是冷笑几声,冷冷的道:“我是谁?闲事?哼,你们竟敢杀郡主,我身为郡主随属,保护郡主乃是职责所在,这能叫闲事吗?”

严霸天父一惊,不约而同的往外看了一眼,吴元庆明白其心意,冷笑道:“我先来一步,他们随后就到。”

严武道:“谁随后就到?”

吴元庆冷笑道:“你这叫明知故问,堂堂郡主出行,难道会只带一个随从吗?何况郡主失踪何等大事,就是知县大人,也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派人找得焦头烂额了。”

严霸天一张脸变得苍白,低头说不出话来,忽然,一剑闪电般击向吴元庆。喝道:“既是你走在最前,那就算你倒霉,受死吧。”严武同时一剑击向永安郡主。

第九章 救美

吴元庆早已有备,身猛的向后偏开,就好像装了机璜一般,同时右手剑向上撩,挡开了严武攻来之剑,猛的一个旋身,就像一股风般,已经到了永安郡主身边,抬手一剑,又挡开了严武的剑。心想这父二人如此狠辣,到此地步,仍是猛下杀手,此地不可久留,伸手抱了永安郡主的腰,跃向门外。

吴元庆虽是负着一人,但永安郡主纤巧苗条,重量极轻,他在街巷奔行仍是极速。

夜色苍茫,吴元庆怕严氏父追来,尽拣荒僻之路而行,那女忽然叫道:“喂,快把我放下来,你总抱着我干什么?”

吴元庆笑道:“我若不抱着你,现在抱着你的就是那严霸天、严武父了。”

永安郡主叫道:“胡说八道,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吴元庆道:“我就是救你的人。至于为什么救你,当然是因为你长得漂亮呀,英雄救美,历朝历代都是最动人的故事。不想你我今天成了这故事的主角。”

永安郡主道:“这么说来,我若是长得不漂亮,你就要见死不救了?”

吴元庆道:“也许。对美女我有兴趣,对丑女可就没有什么兴致了。”

永安郡主大怒,忽然左肘奋力撞出,啵的一声,正撞在吴元庆胸前,吴元庆吃痛,叫道:“你干什么?这样横蛮无礼。你就是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永安郡主道:“我就是这样横蛮无礼,你再不放下,我还要更加的无礼。”

吴元庆笑道:“我就是不放,我可不怕你无礼,哪怕你非礼呢,我还巴不得。”

永安郡主又是一肘撞去,吴元庆早已有备,用力一抱,她的手顿时收紧,动弹不得,她又羞又怒,忽然哭了起来,道:“你敢欺负我,我……我……”

吴元庆见她如此,倒不好再开玩笑,忙把她放了下来,陪礼道:“是我不好,我不该抱你,若不抱你,你现在一定已经与严氏父在享温柔之福了。”

永安郡主大怒,喝道:“你……你说什么?”

吴元庆也觉自己说话太过无耻了,心讪讪的,却又不愿认错,便道:“我没说什么,你的随从呢?”

永安郡主道:“我的随从吗?哼,不告诉你。”

吴元庆笑道:“不告诉我?嘿嘿,你有随从吗?”

永安郡主道:“笑话,我堂堂郡主会没有随从?喂,我看你的武功不错,不如你也做我的随从吧。”

吴元庆见她刚收了泪,此时却已经露出笑靥,当真的美艳动人,不由得怦然心动,笑道:“好啊,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永安郡主道:“我叫李红英。你叫什么名字?”

吴元庆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李红英道:“因为我的告诉你了,那你也不许听我的。”

吴元庆道:“那我就不听。”

李红英道:“可是你已经听了。好罢,你爱说不说,一个男汉大丈夫,却像小姑娘般扭扭捏捏,你羞也不羞?”

吴元庆被她说得倒不好意思了,笑道:“谁扭扭捏捏了?我逗你玩呢,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不经逗,一逗就急了。我叫吴元庆,他们都叫我吴大哥,你也叫我吴大哥罢。”

李红英道:“我凭什么叫你大哥?你比我大吗?好不害躁,我看你要叫我姐姐才是。”

吴元庆道:“那也好,那我就叫你姐姐。姐姐。”

李红英忽然一阵脸红,道:“不行不行,我也不是你姐姐,你该当叫我郡主。”

吴元庆笑道:“你就别再招摇撞骗了,严氏父相信,我可不相信,你是什么郡主?郡主有你这样的吗?”

第十章 随从

李红英大怒,道:“你敢说我招摇撞骗?我怎么不像郡主了?郡主该当是什么样?”

吴元庆道:“郡主至少不会像你一般穿成这样,还偷偷摸摸的闯进人家,郡主应该是端庄贤淑的,应该是冷若冰霜的,应该是美若天仙的。”

李红英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恨恨的道:“你的意思是我既不端庄贤淑,也不冷若冰霜,更加的丑如无盐了?”

吴元庆见她神色不对,忙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看,小姑娘真不经逗,就急了。你怎么会不是郡主呢?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不是平凡之人,你不端庄谁端庄?你不贤淑谁贤淑?你若不美,那天仙也不能称美了。只有那严氏父有眼无珠,竟看不出你高贵的身份,这样的人真该下到十八层地狱里去喂狗才是。”

李红英脸色稍霁,道:“你知道就好,既然知道我是郡主,你怎么竟还敢叫我小姑娘?”

吴元庆笑道:“那没办法,你本来就是小姑娘嘛。不管你是公主还是郡主,你也是小姑娘,难道你是郡主,就变成老姑娘了不成?”

李红英也不禁笑了,说道:“好罢,算你说得有理。走吧。”

吴元庆道:“到哪里去?”

李红英道:“你跟着走就是,你是我的随从,只管跟着我走便了,何必问那么多?”说着向前走去。她走出几丈,回头一看,却发现吴元庆仍在原地没动,她心奇怪,走回去嗔道:“你干嘛不走?站在这里发什么呆?”

吴元庆道:“我干嘛跟你走?”

李红英道:“你是我的随从呀。”

吴元庆道:“谁说我是你的随从了?”

李红英诧异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吴元庆道:“我可从来没有给人当过随从。”

李红英笑道:“你的意思是委屈你了?实话告诉你,想当我随从的人多得是,多少人钻破脑袋想做,我还不要他做呢,你要知道我可是堂堂郡主,做我的随从也不辱没了你。”

吴元庆道:“那你叫他们给你做好了。”说完转身就走。

李红英大是惊奇,见他如此又不禁恼怒,跺了跺脚,道:“好,你不做就不做,有什么了不起?”见吴元庆更不回头,全无停下来之意,却不禁急了,此时所在乃是一个荒僻之地,黑咕隆咚的,更觉空气有怪啸之声隐隐传来,心实是说不出的害怕。只得追上去,叫道:“好,算我服了你了,不做随从就不做随从,你就算我的朋友,带我一起去玩玩好不好?”

吴元庆冷冷道:“不好。”

李红英道:“为什么?”

吴元庆道:“跟郡主做朋友,我哪里配?”

李红英忽然一笑,道:“你生气了吗?想不到你的心眼比针眼还小。是了,我不该摆郡主牌,我不是已经说了咱们是朋友了吗?”

吴元庆道:“做朋友还不行,你得叫我大哥。”

李红英咬咬牙,道:“好,我便叫你大哥。吴大哥。”

吴元庆答应一声,心暗喜,心想到底是娘儿们,不禁逗。他见这女虽然有些骄蛮,有时却又温柔,更兼美艳动人,巧笑怒盼,心早已经如鼓而动了,盘算着如何勾引到手。笑道:“你是郡主,为什么要跟我这穷小去玩?”

李红英笑道:“正因为我是郡主我才要跟你去玩。你不知咱们王府可有多闷,我都快闷出病来了,有时听书看戏,看到书戏里讲的那些英雄侠女们,日夜想着出来闯荡江湖,觉得那才是人过的日,多么有趣,多么刺激!”

吴元庆笑道:“所以你就扮侠女,来个夜盗财主府,想做个劫富济贫的英雄吗?”

第一章 烧宅

李红英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在府拘禁的慌了,恰好那天因为一件小事,父王狠狠的责罚了我一顿,我顿时一气之下便出来闯荡了,我骑了马,背上一把宝剑,带了几锭银两,连丫环都没有带就上了路,一路上漫无目的的走来,也不知走了多远,谁知今日我的银两却被小偷偷走了,我没钱吃饭住宿,没办法,想起书戏里说的那些侠女们,如何穿了夜行衣到财主家偷银两,如何叱咤风云,便也想依样画葫芦,学个样。”

吴元庆笑道:“谁知第一次出手就失手被擒,还差点被人剥光了衣服。”

李红英脸上一红,咬牙道:“我饶不了严氏父,总有一天叫他们满门抄斩。”

吴元庆笑道:“那样虽威风,只可惜那是郡主所为,却不是侠女之所为了。”

李红英道:“不错,等有一日我武功高强了,我一定要叫他们父像狗一样跪在我面前求饶。”

吴元庆道:“刚才他不就曾跪在你面前像狗一样求饶吗?”

李红英又高兴起来,笑道:“是呀,这两个狗贼,全没骨头。”

天已经快亮了,远远的传来几声鸡啼,似乎把夜幕叫出了一个裂缝,让亮光从透了进来。

吴元庆道:“你真要跟着我去玩吗?”

李红英道:“这还有什么真的假的?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己什么都不懂,有你这样的老江湖带着,闯荡起来岂非愉快?”

吴元庆笑道:“那好吧,既然如此,料来你已经饿了,我便先带你去吃一顿吧。”

李红英笑道:“岂止是饿了?简值是非常饿了。肚都已经在发抗议了。你带我到哪里去吃饭?”

吴元庆道:“这周边除了这个小镇,更还有什么地方有饭吃?自然是仍回这个镇上去。”

李红英迟疑道:“回镇上?如果再遇上严氏父,他们人多势众,咱们虽然不怕,只怕未必是他们对手。”

吴元庆道:“你放心跟我走便是,有什么事有我呢,你这句大哥难道真是白叫的吗?”

李红英道:“去就去,谁怕谁呀?”

两人慢慢走向小镇,此时天已经大亮,已经看见有妇人起来倒尿盆和到河边洗衣裳。商铺酒楼却尚未开门,吴元庆带着李红英一直往前走,走着走着,李红英忽然惊叫一声,道:“怎么到这里来了?”

吴元庆道:“我就是带你到这里来。”

原来李红英发现他们竟是向严霸天的宅走去。她又是吃惊又是恼怒,横了吴元庆一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带我到严家去是何居心?”

吴元庆道:“我自然是你大哥,我带你去严家能有何居心?”

李红英道:“可是我这一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吴元庆笑道:“你放心吧,到了那里你就会知道,看到底是你怕他还是他怕你了。”

转过前面一道街角,便是严家宅,李红英一看,顿时惊得呆了,哪里还有什么宅?只见烟火熏熏,满地的断壁残垣,到处是黑炭和余火。一座豪华的宅竟已经被烧为灰烬,化为乌有。

李红英又惊又喜,道:“这是你烧的吗?”

吴元庆道:“我有分身术吗?这一夜我可一直和你在一起。”

李红英道:“是呀,可是你怎么知道这里已经烧了?否则你不会这样的镇定自若。是你派人来干的吗?”

第二章 小偷

吴元庆道:“不是,是严霸天自己烧的。”

李红英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道:“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严霸天无缘无故干嘛自己烧自己的房?他可没这么笨。”

吴元庆道:“他正因为不笨,所以才会烧了自己的房,真是有决断,有勇气。”

李红英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吴元庆道:“你还没想明白吗?你怕他追你,其实他何尝不怕你?他得罪了堂堂郡主,那可是诛灭族之祸,他能不逃吗?”

李红英终于明白过来,恨恨的道:“他倒也知道害怕。哼,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总有一天叫他知道本郡主的厉害。”

吴元庆笑道:“现在咱们去吃东西吧。只可惜这里没有野味可猎,否则就在这火烧烤了吃,多有趣。”

李红英从未经过这样的趣事,拍手道:“真是好主意,那咱们这就去打几只野味来,兔呀,野鸡呀都行。”

吴元庆道:“还是先去吃东西吧,要烧烤,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急在一时?”

两人来到镇上,只见街道上有个包店正在卖刚出笼的包,那包热气蒸腾,两人便过去买包。

付了钱,两人刚转过身来,吴元庆忽然手一翻,已经抓住了一个人的手,只见一个满脸污秽的小孩站在他身边,正想偷他的银两。那小孩约摸十二三岁,一双眼睛又狡诘又灵动,忽然展颜一笑,道:“大哥哥,你的衣服这里沾了灰尘,我帮你拍掉。”

吴元庆见他笑得可爱,便松了手,笑道:“是吗?我希望我这里当真沾了灰尘。小弟弟,你这么小,可别学坏。”

小孩道:“是,多谢大哥哥教诲。“

忽然,那小孩向后一跳,翻身跃出了丈许,顺手在包铺抓起了两个包,叫道:“我学不学坏关你什么屁事?要你多嘴?”展开轻功一溜烟的走了,灵活得就好像一只猴。吴元庆想不到他的轻功竟不错,不由得笑了。

李红英忽然叫道:“我记起来了,偷我银的人就是他。昨天我在街上漫步,一个小叫化一不小心撞了我一下,我还骂他,他却只是笑笑便走了,那人就是他,过后我的银两便全不见了。咱们快追。”说着当先追去。吴元庆只得随后追去。

那小孩小小年纪轻功竟不弱,李红英竟追之不上,吴元庆展开轻功,霎时之间快愈奔马,不一盏时分,便站在了那小叫化面前。

小叫化展开身形,左奔右突,但不管他如何努力,吴元庆总是堵在他面前,他见走不出去,只得站住,笑道:“大哥哥,你追我干什么?”

吴元庆笑道:“我怕你学坏,特来教教你该当如何做人。”

小叫化笑道:“多谢大哥哥,能得大哥哥的教诲,小弟定然受益非浅。”

李红英已经追了上来,喝道:“小叫化,你偷了我的银,快快还来。”

小叫化横了她一眼,道:“这位姐姐长得这么漂亮,看起来又温柔又美丽,怎么动不动就诬人偷了钱?何况你叫我小叫化也不对,我可没向你乞讨过。”

李红英怒道:“你还不承认吗?昨天明明是你偷了我的银。”

小叫化道:“这位姐姐,话可不能乱说,什么事都是要证据的,你说我偷了你的银,证据呢?”

李红英道:“还要什么证据?我亲眼看见的还不是证据吗?”

小叫化道:“你亲眼看见的就算证据了?那我还亲眼看见你刚才抱着这位大哥哥要亲嘴呢。看来你是看上这位大哥哥了。”

吴元庆想不到这小叫化说话如此风趣,顿时笑了,李红英却只气得胸口都欲炸裂,却又说不出话,良久,才怒喝道:“你敢胡说八道,如此轻侮于我,我饶不了你。”说着一掌劈了下去。

第三章 红衣姑娘

小叫化轻轻一闪,躲开了她这一击,李红英更没了郡主的矜持,双掌连环,乱打乱劈,似乎恨不得一掌毙小叫化于掌下,小叫化虽然灵活,毕竟力弱,顿时手忙脚乱。忽然,李红英双腿飞踢,鸳鸯连环,小叫化双掌连击,终究挡不开这一腿,眼见李红英双腿就要踢在胸前,忽然,从前面飞来一个人影,双手一挥,化解了李红英这一踢,李红英感觉就好像双腿踢在一堆软绵绵的棉花上,竟无着力处,落下地来,好不容易才站住了,抬起头来,只见前面站着一个美女,挡在小叫化身前,喝道:“两个大人,却来欺负一个小孩,羞也不羞?”

李红英大怒,喝道:“你算哪棵树上的鸟?竟敢来管本郡主的闲事!”

那女冷笑道:“郡主?凭你这样,也能是个郡主?不管你是不是郡主,纵然你是公主皇后娘娘,以大欺小,这闲事我也管定了。”

李红英冷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能耐。”回头看了吴元庆一眼,却见吴元庆眼睛瞪着那女发呆,似乎已经痴了,顿时心更加的有气,叫道:“吴大哥,你到底帮不帮我?”

吴元庆啊的一声,似乎方从梦惊醒,只见那女站在当地,一身红色衣裳,衬得其肤洁白胜雪,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皓质芳泽,铅华尽洗,其美丽之处,好似太阳升朝霞,轻风吹来,有若轻云捧初月,其时双眼圆睁,蛾眉微蹙,却只更加显得美艳动人,说不出的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吴元庆出生世家,年少风流,见过的美女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美人,一时情不自禁,待得李红英叫他,方才回过味来,笑道:“我自然帮你。”

那女冷笑道:“你们两个人一起上本姑娘也不放在眼里。纵然再拉两个帮手来,看本姑娘又何惧。”

吴元庆笑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并无与姑娘打架之意,刚才这小孩偷了我朋友的银,我们可并没有欺负他。”

那小孩道:“姐姐,我并没有偷银,我虽然穷,可是宁可做叫化我也不会偷别人的东西,姐姐,你一定要相信我。”

李红英怒道:“昨天你明明偷了我的银,你还不承认吗?”

那小孩道:“我没偷,我昨天根本没有见过你,你可不能冤枉人,我知道你是富家的千金小姐,看不起我们穷人,但我们穷人也有骨气,你可不能狗眼看人低。”

李红英大怒,喝道:“你说什么?你这小孩恁的奸猾,你说昨天没偷我的银,刚才却又如何?刚才岂非被我们当场抓获?”

那小孩拿了包咬了一口,道:“刚才我怎么了?我只不过从你们身边走过而已,你们就一口认定我是小偷,也太欺负人了。”

李红英道:“你还说,你这包都是从别人铺里偷的。”

那小孩道:“我可没有,这是我讨来的,我从小没爹没娘,孤苦流浪,不得已只能乞讨,我可并不觉得丢人。”说着眼圈一红,似乎就要哭出来。

那女见他如此模样,心怜惜无限,对李红英二人更是恼怒,说道:“你还说是郡主呢,郡主就你这气质吗?连一个小孩都要欺负,我都替你害躁。”

李红英也是一肚的火无处发泄,叫道:“我是不是郡主关你什么事?凭你也配对我指指点点?好,我今天就领教领教你的武功,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能耐。”说着执了剑就要向前相斗。

第四章 比剑

吴元庆忙一把拉住她,说道:“李姑娘且慢。银反正已经偷了,就算了吧,大家都是朋友,何必刀剑相向?”

李红英怒道:“你这是什么话?银我可以不在乎,但这小孩太过分了,小小年纪便如此不学好,长大了如何得了?哼,大家是朋友,谁跟谁是朋友?我知道你的心事,你看见别人姑娘长得漂亮,眼睛早就已经直了,哼,还朋友呢!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帮她?”

吴元庆笑道:“我一个都不帮,你们两位也别为了这种小事而争斗,李姑娘,不过是一个孩而已,算了咱们别计较。”

李红英抬起头来,只见那女似笑非笑的站在前面,说不出的美丽,忽然心无限委屈,竟欲哭出来,咬住嘴唇道:“是了,我凭什么要你帮?我们也不过认识半日而已,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吴元庆道:“李姑娘,在下不是这意思,咱们虽然才认识不久,可是却意气相投,我感觉咱们就好像多年的老朋友一般,我只是……”话未说完,李红英便道:“谁是你朋友?今天我非整治整治这小鬼不可,你们谁不服,尽管插手便是。”说着便向那小孩扑去。

那小孩做个鬼脸,向后一闪,躲了开去,李红英还待追赶,忽然,一把明晃晃的剑已经指住了她的胸口,只听红衣女喝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晓事?你情郎都说了算了,你还要纠缠不已,我难道就奈何不了你吗?”

李红英道:“谁是我情郎?我看他是你情郎才对,你们都来欺负我,我也不怕。”转身欲躲开她的剑,可是无论她用什么身法,无论怎样腾挪变化,红衣女长剑始终不离她的胸口要害。李红英知道自己武功与之差得太远,忽然心无限委曲,哭道:“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来欺负我。”转身奔了出去。

吴元庆忙追了出去,叫道:“李姑娘,李姑娘。”几个起落,来到了她面前,李红英叫道:“你去陪着那美丽姑娘,来找我干什么?”伸手来推他,吴元庆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李姑娘,你别生气。”

李红英把手用力一摔,说道:“我生什么气?我有什么气好生?我爱走不走,何必要你来管?”

吴元庆见她可怜,怕她一个孤身女遇到什么危险,只得好言相劝,心却还在想着那红衣女,心恨不得回转头去找她说话。忽然后面传来两声冷笑,吴元庆一惊回头,只见一个男双手靠在胸前,倚在一株树上,冷笑道:“堂堂男汉却在欺负一个女,你羞也不羞?”正是李愬。

吴元庆怒气如炽,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冷冷道:“关你什么事?咱俩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到,李公若是等得不耐烦了,咱们不妨现在就见个高下。”

李愬道:“甚好,在下正等得不耐烦。”

吴元庆道:“那就拔出你的剑来。”

李愬道:“对付你又何必拔剑?”

吴元庆见他如此轻视于己,心怒极,说道:“好,是你自己找死,可须怪不得我。”一招毒龙出洞,横剑刺向李愬胸口,只见剑上挽出两朵剑花,同时刺向他的天突与气海二穴。李愬冷笑一声,不退反进,他速度快极,忽然就到了吴元庆胸前,吴元庆的剑反而到了他的背后,吴元庆大吃一惊,左掌推出,身忽然间向后急退,李愬挡开他的来掌,紧跟而前,不让他有拉开距离的机会,吴元庆只得双足一点,斗然间身拔起,就好像一只白鹤冲天而起,在半空他轻轻一个转折,头下脚上,长剑向李愬头顶刺落。

李愬在与吴元庆交手之前,已经细思对策,料想自己这一招不退反进,定然可以得手,想不到吴元庆变招如此迅速,一时惊异,忙向左跃出,但吴元庆长剑如影随形,眼看便要穿胸而过,忽然,吴元庆停剑不发,说道:“现在可以拔剑了吧?”

李愬又羞又愧,点头道:“很好,是我轻敌了。”轻轻拔出剑来,拄剑向天。

第五章 送春楼

两人对面而立,互相凝视良久,忽然之间,两人同时向前,只听双剑相交,当当之声连绵不绝,李红英见二人倏忽缠在一起,倏忽之间又分开了,但见两团黑影,一片剑光,只看得眼花缭乱,这时才知道自己那点武功,实在太也差劲,还想闯荡江湖呢。

忽然,声音停顿,两人分两边而立,李红英也不知谁胜谁败。过了良久,吴元庆长叹一声,说道:“我输了。”

李愬道:“不,是你手下留情在先,咱们只能算打了个平手。这次到此为止,下回你我再好好比过。”

吴元庆道:“好,自当奉陪。”

李愬拱拱手道:“告辞。”一句话说完,早不见了踪影,吴元庆心,忽然泛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意。

李红英道:“吴大哥,其实你武功比他高得多,若非你手下留情,早就杀了他了。”

吴元庆摇摇头,忽然笑道:“前面不远就是许州了,我们到许州去逛逛。”

李红英大是兴奋,拍手道:“好啊,我这次出来就想玩过痛快。”于是吴元庆买了两匹马,两人骑着向许州进发。

一路之上,李红英问这问那,对江湖的事情充满好奇,吴元庆大是兴奋,他风流惯了,见有这样的美女跟着自己,自觉又有艳遇。不久,两人来到许州,其时已是晚上,只见华灯初上,到处酒绿灯红,更见得街市繁华,人烟稠密,吴元庆暗赞李光颜治理有方。

两人骑着高头大马在街市上游逛,迎面一座楼,甚是华丽,其间人来人往,端的繁华热闹,李红英见了,便缠着吴元庆要上去玩耍,吴元庆抬头一看,便知这是一座青楼妓院,忙摇头道:“不行,这里你不能去。”

李红英道:“为什么?凭什么我不能去?”

吴元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想了想说道:“因为这里面很脏。”

李红英笑道:“你上都没有上去过怎么知道很脏?可知你是在骗人。我看里面这么热闹,一定有趣得很。”

吴元庆道:“这地方是男人玩的,女人不许进。”

李红英道:“凭什么?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男人玩得女人为什么玩不得?我最讨厌什么事都妄分男女、歧视女人的事了。好,不许女人进是吗?我偏进。”说着也不理吴元庆,便直闯而进。

她走到门口,只见朱漆的大门旁边各站着一条大汉,见她过来,便双手一张,拦住了她,说道:“女不许入内,请姑娘离去。”

李红英这时已经站在门口,只见里面莺莺燕燕尽是些年轻美丽的女人,不由得大怒,喝道:“凭什么不许姑娘入内?那些人不是女吗?怎么她们又进去了?”

两个大汉见这女又凶又美,却又什么也不懂,不由得一乐,笑道:“她们可不同,你若愿意做她们所做的事,你自然也可以进去。”

李红英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问道:“做什么事?我愿意。”

一个大汉笑道:“是吗?若得姑娘进入我们的送春楼,那我们的生意一定好得不得了。”

另一个大汉笑道:“岂止是好得不得了?来这的男人一定会把我们送春楼都挤爆。”说完两人哈哈大笑。

李红英虽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看他们的形态,也知道说的不是好话,顿时大怒,伸出手来一边一个,只听啪啪两响,每人打了一记耳光。

两个大汉大怒,喝道:“臭娘们敢打人,到送春楼来耍野,你活得不耐烦了吗?”抡起醋钵般大拳头劈面打下,李红英粉拳轻出,在两个大汉的腋下各击了一拳,腋下乃是人身软肋,两个大汉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美丽姑娘出手如此之快,一双小小的白如美玉般的手竟力大无比,顿时痛得嗷嗷直叫。

第六章 钱能通神

李红英经过前晚之事,本来对自己的武功全无自信,想不到这两个凶神般的大汉竟如此不经打,顿时大喜,心得意已极,笑道:“怎么样?现在姑娘可以进了罢?”

便在此时,从里面又转出两个人来,却是又瘦又小,就好像两段枯柴一般,冷冷道:“姑娘可以进去,但要出来只怕就难了。”

李红英见这两人身上全是骨头,似乎吹口气就会倒下,她挥了挥拳头,冷笑道:“就凭你两个吗?哈哈,真是笑死人了,快快让开,否则他两个就是榜样。”

一个瘦道:“很好,你也打我二人一拳试试。”

李红英冷笑一声,双拳齐出,可是这一拳打在身上就好像打在石头上一般,顿时痛得双手直晃,那两个瘦也是一声冷笑,忽然每人伸出一只手来,搭在李红英的胳膊上,说道:“你不是要进去吗?这就走罢。”李红英顿时动弹不得,身不由己的被他们拉着往里走。顿时急了,叫道:“吴大哥,你看别人欺负我,也不帮我。”

吴元庆一直站在身后看着,这时才站出来,喝道:“给我放开。你们送春楼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那两个瘦见他气度不凡,兼且衣饰华贵,是个贵介公,不敢得罪,说道:“公,这女人是来捣乱的,可不是什么客人。”

吴元庆道:“胡说,她是我的朋友,我们俩一起来你们送春楼来玩玩,有什么不对吗?”

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道:“这……公到我们这里玩,还带女人吗?”他们见过各种千奇百怪的客人,可从没有带了女来玩的。

吴元庆道:“怎么?不行吗?”从怀掏出一锭金,啪的一声掷于地下,冷笑道:“我要在这楼上摆一桌花酒,这点金够了吗?”

那二人见他出手如此豪阔,吃了一惊,脸上马上堆起了笑容,笑道:“够了够了,公请进,姑娘请进。”

吴元庆带着李红英昂首而进,李红英笑道:“原来女也不是不准进的,只要有钱就行。”

吴元庆笑道:“不错,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时候拳头可比不上金钱管用。”

早有老鸨、妓女迎了上来,一个妓女揽住吴元庆的胳膊,嗲声嗲气的道:“这位大哥,到这里来玩还带个美人儿,这个却怎么玩法?”

李红英见了这些人的形态,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也终于有些明白这里是干什么的了,难怪不许女人进,见了那妓女挨着吴元庆的浪样,心很是不舒服,说道:“你放尊重点,这样搂搂抱抱的成个什么样。”

老鸨“哎哟”一声,笑道:“不搂搂抱抱,那来这里干什么?”

李红英红了脸,正要说话,吴元庆拦住她,道:“我们是来听曲的,你这里有什么名角吗?”

老鸨道:“哎哟,听曲儿吗?那公可是找对地方了,我们这里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姑娘,叫芬芬,人呀,长得漂亮得没法说,真所谓天上少有,地下无双,更有那嗓音儿,比真的黄莺还清亮还动听。”

吴元庆道:“好吧,就叫她来给我们唱两段。”

李红英听那老鸨夸奖那叫什么芬芬的长得漂亮,心老大不舒服,这时说道:“听什么曲儿?我不听,我要出去了。”

吴元庆笑道:“我说了不进的,你偏要进,现在进都进来了,便听一听何妨?”

李红英道:“看你这样,看来这种地方是常来的了。”

吴元庆笑笑,并不回答。

第七章 芬芬

当下老鸨亲自带了二人进了一座花厅,那花厅虽然宽阔整洁,摆设精美,但在二人眼,却便如陋室粗具差不多。

两人坐定,早有丫环倒上茶来,不一会,便进来一个女,那女脸上并无笑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皮肤白皙,眉毛修长,唇红齿白,果然是个美人儿,只是却并无风尘女的那种娇媚之态。

老鸨笑道:“这便是我们这里的头牌,色艺双绝的芬芬姑娘,是不是长得很美?”

李红英冷笑道:“果然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只怕世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美丽的女了。”

老鸨听她口气,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陪笑道:“哪里哪里,姑娘长得更美丽,姑娘才是天下第一美女,芬芬姑娘最多只能排在第二。”

李红英道:“我算什么美女?还天下第一呢,不被人说丑陋就不错了。”

老鸨笑道:“姑娘谦虚了,姑娘长得这么美,纵然是西施再世也会被气死,貂蝉复生也会感到羞惭,我刚才说芬芬姑娘天上少有地下无双,只因为我没有见着姑娘,真是井底之蛙,让姑娘见笑了。”

李红英哼了一声,道:“你也知道你是井底之蛙?天下美人不知有多少呢,谁就敢说是第一第二了?”话虽这样说,心却也舒坦了。

老鸨见她脸色已和,又连连的说了许多赞美之辞,这才告辞出去,吩咐芬芬姑娘好生招待客人。

芬芬轻轻答应一声,果然声音娇美,有若黄莺,李红英看了她一眼,笑道:“果然是个美人,你且唱一曲让我听听,看到底如何?”

芬芬低头应道:“是。唱得不好,还请公和姑娘包涵。”抱了个琵琶,边弹边唱起来,唱的是张若虚的名篇《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果然是声音清脆,美妙动听,谁知刚唱到这个“人”字,忽听得外面传来喧闹之声,只听一个男声音道:”“快快把芬芬姑娘给我叫出来,我们公慕名而来,你们就是这样接待的吗?”

只听老鸨陪笑道:“李公实在对不起,芬芬姑娘已经在陪人了。”

那男喝道:“管她在陪谁,咱们公既然叫了她,你叫她快快来,咱们公是什么人?难道还要叫他坐在这冷板凳上等吗?你去对那客人说,可以多多给他钱,叫他快滚罢。”

老鸨道:“那我去说说看。”一阵脚步声响,老鸨一阵风般走了进来,芬芬仍在弹着琵琶,唱着《春江花月夜》,外面的说话之声似乎全未听见。老鸨看了吴元庆一眼,笑道:“公爷,这芬芬姑娘……”

吴元庆冷冷的打断她:“你去跟那姓李的说:本公什么都在乎,最不在乎的就是钱,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什么都行,这芬芬姑娘我已经包了一个月,你要多少钱都行,叫他请回罢,一个月之后再来,那时还得看本公高不高兴。”

老鸨一时说不出话,忽然,门被砰的一声踢了开来,只见一个铁塔般的大汉站在门口,喝道:“是谁在这里如此嚣张?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吴元庆冷笑道:“不错,我是活得不耐烦了,看见一头猪站在门口学狗叫,就更加的不想活了。”

那大汉大怒,喝道:“好,你既然不想活了,老就送你去见阎王!”急冲而进,老鸨见要打架,吓得只喊妈呀,只听呼的一声,那大汉一个庞大的身躯不知怎么,已经飞出了门外,重重的跌在门外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良久,才发出哎哟的叫唤声。

第八章 突变

芬芬姑娘仍坐在凳上唱曲弹琴,就似乎这些事是发生在遥远的地方,看吴元庆时,他也靠在椅上,双眼微闭,似乎正沉醉在歌声里。

李红英哈哈大笑,说道:“咦,这人是怎么了?怎么无缘无故的就飞了出去?”

吴元庆笑道:“大概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李红英笑道:“就算活得不耐烦了,也用不着自己把自己摔死呀。”

两人一搭一档,只把那大汉气得半死,他挣扎着爬起,还想冲进来,忽听一个年轻的公声音道:“仇宝,你给我退下。”李红英循声望去,只见门外慢慢踱进一个青年男,三十岁不到年纪,模样俊雅,神情潇洒,手拿着一管金笛,金光闪闪,身上一袭紫色长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这位公好雅兴,只可惜不懂音律,不能明白芬芬姑娘琴曲的深意。芬芬姑娘,可惜你竟是对牛弹琴了。不如还是跟了我去,我吹长笛与姑娘合奏一曲,岂不琴瑟谐和,两情相好?”

吴元庆笑道:“若你是个人,芬芬姑娘倒是愿意跟了你去,只可惜你是条狗而已。”

芬芬这时才停了唱,抬头望了吴元庆一眼,又望了那李公一眼,说道:“承蒙两位公看得起,小女感激不尽,小女不过是个低贱之人,才艺浅薄,其实有污各位清听,两位公既然欣赏,又何必为此争执,伤了和气?不如两位请坐,便让小女再为二位奏上一曲如何?”

那李公道:“很好,不知姑娘要奏何曲?我笛声虽不如何,却也甘心为姑娘伴奏。”

芬芬道:“我想唱一曲时人白居易所写的《长恨歌》,叫公亲自伴奏,小女何以克当?”

李公笑道:“能为姑娘伴奏,实是在下的荣幸。”也不待芬芬姑娘调弦易调,便即拿了金笛横在嘴边,轻轻的吹了起来,忽然,众人听到一声细微的破空之声,只见金笛里忽然飞出一粒细如牛毛的银针,向吴元庆疾射。

吴元庆大吃一惊,欲要躲避,但那银针无声无息,来得实在太快,竟是避之不及,眼看那银针便要射进他的眉心,忽然,从窗口飞进一把剑来,当的一声,打飞了银针,余势不衰,喥的一声,钉在了对面墙壁之上,同时一团红影一晃,一个女从窗口跃了进来,喝道:“李师道,你要干什么?”

那李师道脸上变色,说道:“怎么又是你?你真是阴魂不散。”说着横笛在嘴边鼓气一吹,一蓬银针从金笛的气孔飞了出来,分射吴元庆与红衣女身后的一个孩,只听芬芬姑娘惊呼一声:“总儿。”

吴元庆这时已经有备,一个筋斗跃向空,银针都从脚下飞过。这时回过头去,才发现跟着红衣女进来的就是昨天那个小叫化,那红衣女见银针射向小孩,大吃一惊,此时手无剑,银针又多,不敢用手接,只得脱下外袍,轻轻一挥一卷,已经把银针都卷了去,李师道趁势一把抓住芬芬,跃出了门。

那孩大叫:“姐姐。”那红衣姑娘追向前去,忽然从门外射进一蓬银针,她只得向后一躲,李师道已经跃下了送春楼。

那孩对红衣女叫道:“林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姐姐。”

那红衣女道:“刘总你放心,我一定救她回来。”说着追出门去。吴元庆也急忙追了出去,只听李红英在后面叫道:“吴大哥,你等等我。”却见吴元庆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夜色里,便如没听见她的叫喊一般,她忙追了出去,只见夜色昏昏,凉风习习,哪里还有人影?她心惶急,忙追上前去,市上的街道并不长,走了一会便到了尽头,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走的这条路呢?李红英几乎要哭出来,又是伤心,又是委屈。]

吴元庆跳出窗台,只见红影在前面一闪,向东奔去,他加紧脚步,顿时如在冰雪滑行,快速无伦,只以为马上就可以赶上,可那个红衣女却比他更快,开始还看见一个人影在夜色里闪没,后来就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第九章 羞愧心情

吴元庆极为不服气,心想难道她藏到什么地方去了?看不出她一个娇滴滴的女,速度竟会有这样快?难道她有什么妖法吗?

吴元庆展开轻功,到处寻找,但再没见到这几人的身影,心沮丧已极,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竟产生了一种自卑的感觉。

他心失落,便顺步前行,见前面有个酒家,便走了进去,酒家极静,只有店小二靠在柜台上打盹,此外并无一个客人,吴元庆叫来一壶酒,自斟自饮,不一会便把一壶酒喝了个底朝天,不觉伏在桌上睡了起来,这一觉直到天亮,只见外面阳光明媚,他站起来,付了酒帐,大步走出门外,宿醉未醒,头上仍有些隐隐作痛,他也不在乎,一时拿不定该到哪里去。

只听嘶的一声马鸣,一匹健马长奔而来,到了吴元庆面前便停了下来,马脸在他身上挨挨擦擦,十分亲热,正是他那匹宝马飞扬。吴元庆大是高兴,说道:“飞扬,飞扬,你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飞扬长嘶一声以作回答。吴元庆跃上马背,放马疾驰,风从耳旁呼呼而过,吹得脸颊隐隐生疼。他顾盼自雄,心又豪气起来。忽然,迎面一匹黄色棕毛的马擦肩而过,马上人一身红衣。吴元庆见了这红衣,心顿时一震,忙勒马停住,那马奔得正急,被他勒得人立起来,发出一声长嘶,鼻孔喷出一股粗气,好像一团浓雾。

吴元庆勒转马头,只见黄马已经走到很远了,他忙纵马追赶,飞扬速度快,追了一程,眼看越来越近,看得清马上红衣人果然是一个姑娘。吴元庆叫道:“喂,小姑娘,等一等。”

但那人充耳不闻,吴元庆加快马速,不一会便超过了黄马,勒转马头,横在了黄马面前,那红衣女极速勒马,那马稳稳停住,竟没有冲撞。只见那红衣女果然便是心所想之人,延颈秀项,皓质芳泽,皓齿明眸,瑰姿艳逸,吴元庆再次惊叹上天造化之工,人间竟有如斯美人,一时呆呆的看住,竟忘记了说话。

那女秀眉微蹙,说道:“你疯了吗?无缘无故的拦我马干什么?”

吴元庆听她声音娇美婉转,顿时发痴,笑道:“我是疯了,自从看见姑娘起我就疯了。”

那女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喝道:“你要死了吗?竟敢在我面前风言风语!”

吴元庆笑道:“若得姑娘手下死,就是做鬼也风流。”

那女道:“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我就成全你。”忽然伸出纤纤玉手,只听啪的一声,吴元庆脸上已经着了一巴掌,顿时**辣的痛。吴元庆早知她会动怒,心做了防备,想着她打自己不着,又气又急的样,定然是十分美丽动人,谁知她出手竟这么快,自己明明看着她伸出手来,却就是躲不开,心顿时极为恼怒,满腔风流情愫全化作了惭愧懊恼,一张脸上的神情难描难画。

那女本来还要打,见了他的神情,便停住了手,忽然噗嗤一笑,说道:“刚才还油嘴滑舌的,怎么一巴掌就被打成了一段呆木头?好了,饶了你便是,我最看不得男人这样。”说着纵马从旁边绕了过去。

吴元庆向来风流自赏,心高气傲,受了一巴掌还在其次,见了那女轻蔑的眼神,心羞愧得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他想挽回颜面,可是不知该怎么办,武功明摆着不如人,纠缠只有更丢脸。

正在此时,前面走来两个人,一个是那美丽幽静的芬芬姑娘,一个便是那小孩,她弟弟刘总。见了那红衣姑娘,刘总欢呼道:“林姐姐,你还在这里?我和姐姐找你好久了。”

那红衣姑娘笑道:“你们找我干什么?”

芬芬深深福了一礼,说道:“林姑娘,多谢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林姑娘忙还了一礼,说道:“刘姑娘你太多礼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第十章 拜师

芬芬道:“对姑娘是举手之劳,对小女却是再造之恩。”

刘总大声道:“林姐姐,我姐姐不姓刘,她姓黄。”

芬芬轻声道:“我与总儿虽是一母同胞,却不是一个父亲。”

林姑娘忙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黄芬道:“姐姐千万别这么说。实不相瞒,我们找姐姐,实在是有事相求。不知姐姐会不会答应。”

林姑娘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黄芬叫刘总:“快跪下给师傅磕头。”

刘总翻身便拜,林姑娘手疾眼快,忙伸出手去一把托起他身,说道:“无缘无故的行此大礼干什么?”

刘总道:“我姐姐叫我拜林姐姐为师,说我跟你学好了武功,就不怕别人欺负了。”

林姑娘道:“那不行,我一个年轻姑娘,自己的武功还没学好呢,哪里便能够收徒了?”

刘总道:“我不管,你已经答应我了。”说着又要翻身拜倒,口称师傅。那林姑娘托住他不让他跪下,心一时沉吟难决,良久说道:“我是不能收你为徒的,这样吧,我的武功是父亲所传,我带你回家,求父亲收下你,你看怎么样?”

刘总欢颜道:“好啊,只要能学得像林姐姐一般武功高强,跟谁学都一样。”

林姑娘微微一笑,放开了他。刘总翻身便拜,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林姑娘愠道:“我说了叫你拜我父亲为师,你又给我磕头干什么?”

刘总笑道:“这个头是非磕不可的,这不是拜师,是拜见师姐。从此之后,你就是我的亲师姐了。”

林姑娘听他说得可爱,也不禁笑了,黄芬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吴元庆一见黄芬出现,便忙躲在了路旁的一棵葡萄架下。为自己的无能羞愧不已。听林姑娘答应刘总,带他回家拜自己父亲为师,心酸溜溜的又是羡慕又是惭愧,直到林姑娘带着刘总远去,他方从树后出来,想上去问一问黄芬,那天晚上别后情由,林姑娘又是怎么把她救出来的,只见黄芬望着弟弟离去的路途在发呆,他几次想呼唤出声,终于忍住,只见黄芬呆呆痴望良久,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慢慢离去。

吴元庆也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向相反方向走去。心不知为什么,竟说不出的难受,好像心头坠了一块铅,只是沉重的往下坠落。

他也不去寻找傲雪欺霜等人,没事到处游历,饥则食,晚则宿,真所谓书剑飘零,诗酒放诞,什么沮丧自卑惭愧的心情也早就抛到爪哇国里去了,只是念及那林姑娘,心会有种莫名的忧伤,这种心情从前从来没有体会过,他也不知到底是相思还是什么,心想管他呢,萍水相逢便念念不忘,自己只怕也有些毛病了。

一日午,吴元庆喝了几杯酒,头脑有些醺醺然,骑着马到处走动,也没有目的,烦恼起来吟诗作句,高兴起来放声大歌,信马由缰,不一会来到一座山岗上,他望着美丽的山川风景,幻想着遇见那红衣姑娘,最好是她遇到什么危险了,自己挺身而出,英雄救美,她感念自己,定然便以身相许了,他想到得意处,不禁笑了起来。但他摇了摇头,想到自己这种幻想是多么可笑,别说这事不可能,就算真的发生了,自己又对付得了吗?她的武功比自己高出许多,她既然遇到危险,凭自己这点微末本事,又有什么用?

他苦笑一声,忽然,后面蹄声得得,奔过几匹马去,马上乘客都是劲装结束,看来皆是武林人,间一匹马上坐着两人,一个大汉挟着一个年轻姑娘,那姑娘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巴用面巾封着,见了吴元庆,似乎想张口大呼,一双眼睛露出急切的求恳眼神。

吴元庆心一懔,觉得那眼神好熟,难道竟是那红衣姑娘不成?他心咚咚而跳,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他纵马而前,不一会便超过了众人,横马于路,拦住了众人。

第一章 拦路抢劫

众大汉见他也不说话便拦马于前,似乎来者不善,顿时都停了下来,一人喝道:“你是谁?还不快快让开,否则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吴元庆长声吟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金银来。”

众人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眼,一个说:“原来是个拦路的劫匪。看他那瘦瘦小小的样,还想拦路抢劫?”

一个便高声叫道:“朋友,你是不是穷疯了?一个人就想叫我们拿出钱来?你知道我们是谁吗?若是抢钱不得,反而送了自己性命那时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识相的还是快快让开罢。”

另一个瘦瘦的老者比较老成持重,说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以斗量。他既然敢拦路,自然有所倚恃,咱们大事已成,何必多生枝节?不如给他点钱打发了罢。”

先前一个不服道:“别人单枪匹马拦咱们的路,咱们就乖乖的送上钱去,这不是连咱们卢龙的丑都丢了吗?若是让人知道,咱们还怎么在世上立足?”

那老者厉声道:“好,你既是不服,那你去把他打发了,若是有什么差错,节帅面前你来担待!”

那人嘟哝道:“我来担待就我来担待,你就是胆小怕事。”说是这么说却不敢再动。

那老者似乎是众人之首,见他不再说,便也不再理他,向前拱了拱手,说道:“这位朋友,咱们有要事经过此地,事急没有拜山,不敬之罪在此先行谢过。朋友既是手头紧,咱们这里倒也还有点银,这便请朋友拿去罢。”说着手一挥,后面一个年轻人便捧出一锭银来。

谁知吴元庆见了并不伸手接过,只是摇了摇头。那老者道:“朋友是嫌少吗?好。”挥了挥手,那年轻人便又加了一锭。

吴元庆仍是摇头。老者皱眉道:“朋友,这里是纹银四十两,本来还可多给些,只是匆忙出门,身上所备不多,还请朋友多多见谅。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从此便交了你这个朋友如何?”

吴元庆笑道:“我不要你银。”

那老者道:“原来朋友重义轻财,很好,这正是我辈人。”

吴元庆不待他说完,笑道:“我不欠钱用,但却欠个押寨夫人,我看马上这位姑娘长得挺美的,你能送给我做押寨夫人吗?”

众人听了,都不禁脸上变色,有些人情不自禁的抽出了随身兵刃。那老者干笑两声,说道:“朋友不是说笑话吧。这位姑娘于我们有莫大关联,朋友要押寨夫人,这世上好姑娘多得是。”

吴元庆道:“我就要她,你们要么把她留下,要么一起留下,随你们选吧。”

那老者再也忍不住,勃然变色道:“朋友,你是存心找事的吗,小老儿忍事却不怕事,想我们兄弟几人,在江湖也是赫赫有名之人,你当我们真怕了你不成?”

那脾气大的大汉道:“大哥,跟他啰嗦些什么?宰了他娘的再说。”

吴元庆冷笑道:“好,那就请上吧。”话虽说得大气,心却着实担忧,他此时已经明白自己的武功未必有多高明,但心的傲气却依然放不下。

那大汉更不再说话,猛冲而前,手一把鬼头大刀从空挥落。吴元庆见他气势不凡,不敢怠慢,抽剑挡格,只听当的一声刀剑相交,却见一把大刀直飞向空,飘飘荡荡好像一只纸做的风筝。

第二章 杀敌

吴元庆看着手剑,又惊又喜,不知是自己武功变高了,还是对方太不济事。顿时心信心大增,挥剑向前,那老者用的是一对判官笔,左手一钩一划,右手却从高向下劈落,好似一把大刀一般,吴元庆使一招如封似闭,长剑在身前一封,那老者的一招盘陀进路只使了一半便使不下去,判官笔向两边撇去。

吴元庆与那老者斗了数合,发现他武功倒也不差,自己急切之间倒也无法取胜,何况他们人多,心想得想一个办法,否则不但救不了人,只怕自己还会有危险。

这时其余大汉有四个围了上来,有三个却骑了马带着那女向前奔去。吴元庆心焦急,心想这样一来,自己只有处于有败无胜的境地,手抵挡着敌招,脑飞速旋转。一瞥眼间,他见不远处树木遮盖处有一处深涧,顿时心生一计。

他边斗边退,渐渐退到了涧边,那老者冷笑两声,一招金针度劫,追了上来,另三人也围拢来,他们也已经看到了那深涧,意欲把他逼下去。只听那老者冷笑道:“我还以为是何方神圣呢,原来不过是个自不量力、大言不惭的小贼而已,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吃不了还要兜着走了。”

吴元庆笑道:“你得意什么?有本事把我逼下去呀。小心一点,可别自己掉下去了。”忽然向前疾冲,一招势如破竹,顿时剑势如虹,直刺向老者胸口。

老者叫道:“来得好。”一招如封似闭,挡了开去。

吴元庆剑势一牵一引,忽然袭向旁边那位脾气暴躁的大汉。大汉忙向左避开,吴元庆伸出左手击去,只听啪的一声,那大汉脸上已经着了一巴掌。

大汉怒道:“你这小贼,牛皮哄哄的,死到临头了,还要负隅顽抗吗?”大刀向前猛砍,吴元庆装作不能抵挡,向后退了两步,双足已经踩在了涧边。

大汉嘿嘿冷笑两声,更不容情,大刀势如暴风骤雨般砍落,吴元庆身一晃,忽然向下跌落,只听啊的一声惨呼,那大汉庞大的身已经从深涧跌落,吴元庆却站在崖边向涧伸长而出的一枝树枝上,身左右摇摆,好像风的拂柳一般。

原来吴元庆早看好了地势,引得那大汉来追击自己,装作失足,却已经站在了树枝上,那大汉扑了个空,身不稳,忙使个千斤坠,想稳住身形,吴元庆哪容他站稳,趁势一掌,把他打下涧去。

那老者大吃一惊,望着涧底呼唤:“二弟,二弟。”

吴元庆嘬唇吹了一声长哨,他那匹“飞扬”宝马狂奔而至,吴元庆双足在树枝上一蹬,借着树枝起伏之力,一个筋斗已经跃上马背,驾的一声,骑了马便向前追赶而去。

“飞扬”马快,不一会便看到前面狂奔的三马四人。吴元庆催马奔驰,看看赶上,他从怀摸出一把飞镖飞出,嗖的一声,正骑在最后一人背心,那人哼也不哼一声,翻身跌落马下,发出砰的一声响,那马长嘶一声,兀自狂奔。

吴元庆怀一般只藏得一把飞镖,用来急时防身之用,这时已经发出,见前面二人兀自狂奔不舍,便拿起长剑,运劲飞出,那剑去似流星,嗤的一声,又从一名大汉身上穿心而过。那人身上穿着一把剑,扑在马身上,剑尖刺在马背上,那马吃痛,长嘶一声,奔行更速,不一会便越过了捉着女的那骑马。那人竟不跌落,好似仍在控马而行一般。

吴元庆已经赤手空拳,只得大喝一声:“快快把那姑娘放下,否则我又发镖了。放下姑娘,饶你不死。”

正在此时,那剑之人噗通一声,从马上跌落,摔在地上,震起满空灰尘。

捉住女那人只吓得肝胆俱裂,发一声喊,竟把那姑娘推落马下,快马加鞭,独自逃生去了。

吴元庆哎哟一声,忙跳下马去,一把抱起那姑娘,见她眼睛紧闭,竟已经晕了过去。他心吃了一惊,摸了摸她胸口,心跳正速,知道不过是受了惊吓,暂时昏晕过去,顿时放心。

第三章 救命之恩

吴元庆害怕那老者追来,抱着那女跃上马背,一声呼哨,那马似乎明白主人心意,向前疾驰,一时竟无暇放下蒙在女面上的丝巾,看一看她是谁,长得什么模样。

奔出两三里路,那女幽幽醒来,她睁开一双大大的眼睛,温情的看着抱着自己的这个男,脸上飞起一朵娇羞的红云。她看着他,见他只顾赶路,始终没有低下头来看自己一眼,心又感动又有气,何况自己这样横躺在马上,双手还绑在身后,实在是难受,只得叫道:“哎。”叫了一个字,忽然又住了口。

吴元庆听到她叫唤,忙低下头,发现她已经醒来,一双美不胜收的妙目正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这时才想起还没给她松绑呢。他也不焦急,微微一笑,说道:“你醒了吗?我还以为……刚才可吓死我了。”

那女道:“谢谢你救了我,你先停下来把我放下好吗?”

吴元庆道:“不焦急,后面还有追兵呢。”

那女嗔道:“我这样,不被敌人追上,也会被颠簸死了。”

吴元庆笑道:“可是这样,我很喜欢呀。”

那女怒道:“你……”

吴元庆说笑着,已经把马缓缓停下,抱着那女跃下马来,先把她的面巾掀了下来。只见一张清秀的脸出现在面前,眉毛修长,唇红齿白,竟然是黄芬。

吴元庆倒吃了一惊,这女虽然是个风尘女,却自然有一股高贵的气质,叫人不敢亵渎,他忙解散了她绑在手上的绳,手碰到她洁白如玉的手上,只觉滑滑的有如碰在凝脂上,心顿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忽然想到刚才去摸她胸口试探她是否还有心跳,手碰到一团软棉棉的,当时事急并不觉得什么,现在手上却好像有一团春风在缠绕一般,心恨不得再去摸一摸。

黄芬嗔道:“你干什么?解根绳还解这么久?是怕我被绑得还不够久吗?”

忽然间,吴元庆心又恢复了他那种风流本性,他发现黄芬那天虽然再妓楼上,却显得端庄典雅、楚楚可怜,今天反而变得活泼可爱。

吴元庆笑道:“我见你手生得好看,只记得看了,所以忘记给你解绳了,对不起啊,我马上就给你解。”

黄芬脸上一红,说道:“想不到你这人竟这样,拿人家的不幸当笑话取乐儿。”

这时吴元庆已经帮她把绳解开,一面正色道:“没有。我对天发誓,若是我有拿你的痛苦当取乐,我不得好死。”

黄芬嗔道:“说什么呢?你是我的恩人,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吴元庆笑道:“是不是舍不得我死呀?”

黄芬正色道:“你救了我一命,我还没报答你呢。”说着便低下了头。

吴元庆看着她娇羞无限的样,顿时痴了。过了一会,忽然从后面传来了马蹄之声,黄芬叫道:“糟糕,他们追来了,咱们快逃。”

吴元庆要在她面前表现自己,说道:“怕什么,叫他们追来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叫他们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黄芬道:“我知道你行,但咱们还是避一避吧,好汉敌不过人多,谁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吴元庆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抓你?”

黄芬道:“等下我再告诉你,咱们先走吧。”说着伸出纤纤玉手,拉了他就走。吴元庆被她温软的手一握,顿时身不由主,抱了她跃上马背,又向前疾驰。

“飞扬”马快,不一会便听不到后面追赶之声,吴元庆骑在马上,黄芬的发丝擦着他的脸,一时意气风发,不愿马停。

第四章 身世

这一阵疾驰,直奔了二十来里,来到一个城市,看看天色向晚,黄芬道:“他们追不上了,咱们找个地方住下吧。”

吴元庆道:“好,我的肚也饿了。”

城市灯火阑珊,两人先吃了饭,然后找房歇宿,找了个客栈,客已经住满,只剩一间房。吴元庆道:“那我们到别的客栈去看看吧。”

黄芬忽然道:“算了,一间就一间好了。”

吴元庆听了,顿时心咚咚而跳,他忽然一阵害羞,一时竟不敢抬头望黄芬一眼。两人到得房,黄芬道:“累了一天,睡吧。吴大哥,你睡床,我睡地铺,就将就一晚吧。”

吴元庆听了,顿时一阵失望,忙道:“这话应该我说才对,还是你睡床我睡地铺吧,我一个大男人,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你睡地上吧。”

黄芬道:“不,怎么能让你睡地板呢?我知道你出身高贵,锦衣玉食惯了的,叫你睡地铺岂不委屈了你?不像我,反正是个苦命的人,怎么样都无所谓。”

吴元庆忽然觉得惭愧,他这时没了得意,倒好像自己出身高贵是一件什么耻辱的事情一般。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睡地铺的,我是男人,你总得给我留点男人的面吧。”

两人争执不下,黄芬道:“干脆咱们谁也别睡了,就坐着说说话吧。”

吴元庆道:“好啊,那去打壶酒来,咱们喝酒聊天。”

黄芬道:“好,我弹曲给你听。”

吴元庆笑道:“我吴元庆生而何幸,竟能得芬芬姑娘帮我弹曲。”

黄芬听他叫芬芬姑娘,不禁不悦,说道:“吴公是在笑话我是青楼女吗?”

吴元庆知道自己说造次了,忙道:“没有,你千万别多心。对了,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干嘛抓你?”

黄芬见问,顿时沉静下来,良久良久未开口,吴元庆怪自己又乱问了,说道:“黄姑娘,如果不便说,你便不说,怪我多嘴了。来,咱们喝酒吧。”其时店小二已经把酒送了进来,吴元庆每人斟满一杯,端起杯来。

黄芬并不端杯,说道:“吴大哥,我是自伤身世,因此失态,你别见怪。你问那些人是什么来头,其实他们来头大得很,都是卢龙节度使刘济的手下。”

吴元庆惊道:“刘济?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得罪了刘济?他要千里迢迢的派人来抓你?”

黄芬叹了口气,道:“我并没有得罪他。这都是前世的冤孽。”原来黄芬本生在一个普通人家,她父亲是个普通市民,母亲小月长得漂亮动人,夫妻俩十分恩爱,生得一女,便是黄芬。也是前世的冤孽,无意让卢龙节度使刘济看见了她,见其美貌,便抢了回家,十分宠爱,小月虽然思念丈夫,郁郁不乐,但胳膊拧不过大腿,也无法可想,先时还寻死觅活,但刘济以她丈夫女儿的性命相要挟,使她只得忍气吞声。

然而刘济的母亲刘夫人因小月出身低贱,且已经是有夫之妇,认为是不祥之人,便十分不喜,刘济虽然喜欢她,但无奈母亲的压力,只得把她赶了出去。

其时小月已经怀有身孕,回到原来的丈夫家,谁知丈夫家人竟都已经死于非命,只有女儿黄芬还活着,料来这一切皆是刘济所为。小月悲伤不尽,生下一儿,便是刘总。产后不久也便郁郁而终。黄芬带着小弟弟流落江湖,相依为命,然而一个十二三的女,便是自己也养不活,何况还有个弟弟?无奈之下,只得把自己卖入青楼,靠卖唱养活弟弟。

刘济知道自己生有一,便四处派人寻访,终于找到了黄芬,此时刘总已经跟着那林姑娘走了。他们以为是黄芬不肯说出来,所以想把她抓到卢龙去。

黄芬叹了口气,不想把这些伤心往事说给人听,她呆呆的出了好一会神。

吴元庆见了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心甚是怜惜,忽然一阵冲动,觉得自己有责任好好爱惜她,保护她。

第五章 离别

黄芬忽然一笑,说道:“吴大哥,咱们不说这些不快乐的事了,我帮你唱一首曲吧。”也不待吴元庆答应,便虚伸十指,在空摇摆而舞,曼声吟唱起来。唱的是一曲王维的诗:“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

声音清脆,虽没有乐器伴奏,却另有种动人之处。吴元庆的脑海仿佛出现了一幅幽静恬人的春山月夜图。

唱着唱着,黄芬的眼忽然滴下两颗晶莹的泪珠,吴元庆顿时慌了,忙站了起来,扶住了她,柔声道:“黄姑娘,你别哭,往事已经过去,你何必太过伤心?”

谁知他不劝还好,他这一劝,黄芬更是抑制不住,忽然扑在他怀大声哭了起来,吴元庆揽着她瘦弱的香肩,心头忽然涌出一股柔情,心想日后一定要保护她,不让她再受什么委屈。

吴元庆百般劝慰,黄芬仍是哽咽难止,吴元庆想说:我一生一世都要爱护你,不再让你受苦。但不知为什么,他这时会忽然想起那个陌生的林姑娘。这句话便说不出口。

他生性风流,若在平时,美女在抱,早就上下其手了,但这时心却全无这样的念头,只觉得这个姑娘实在可爱可怜,自己若不能给她承诺,就不能给她一点点的伤害。

明天清晨,吴元庆醒来,只见外面阳光灿烂,窗外的树枝伸展到窗前,似乎是要把春光送进房。他伸了个懒腰,向四周一看,只见房整洁,却不见了黄芬,他吃了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睡在床上的,他记得昨晚自己是伏在桌上睡着的。

他心一阵温暖,穿衣起来,顾不得洗漱,就出门去找黄芬,但前后哪里有人影?店小二见了他,说道:“公爷是找与你同来的那位姑娘吗?”

吴元庆点点头,道:“你见到她是吗?”

店小二道:“她已经走了。”

走了?吴元庆忽然心头一片茫然,无限的惆怅,为什么要走呢?若是让卢龙的人碰上了,那岂不危险得很?他怏怏不乐的回到房,只见桌上放着一个珠钗,他记得便是黄芬头上带的那个,不知道她是一时忘了带,还是故意留给他的?

他拿着珠钗,想着黄芬那楚楚可怜的样,一时呆呆出神。良久,他才似乎醒了过来,拿了随身宝剑,走出房间。

刚出店门,忽然听见路的对面有人欢呼道:“公爷,公爷。”

他以为是黄芬,循声望去,却见是傲雪,雷雨和欺霜也都在。只听傲雪叫道:“公爷在这里了,公爷在这里。”说着三人都奔了过来,傲雪和欺霜忍不住都哭了起来。

吴元庆见是他们,心也不禁高兴,笑道:“你们哭什么?谁欺负你们了吗?”

他这一问,傲雪和欺霜更是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就好像遇见了多么伤心的事一般。吴元庆也不禁急了,问雷雨道:“雷雨,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呀?”

雷雨神色黯然,说道:“公,那天你走后,我们遍寻你不见,只得回了家,谁知老爷竟已经病倒了。”

吴元庆吃了一惊,急道:“病倒了?我们出来的时候,老爷不是还好好的吗?他身体强壮,武功高强,怎么会病倒呢?病得重不重?”

雷雨叹了口气,说道:“公你别急,老爷这次病得有些蹊跷,似乎很重。”

吴元庆急道:“什么似乎不似乎的,到底怎么样了?”

雷雨道:“老爷躺在床上,已经不知人事。”

吴元庆心一凉,一时伤痛无已,说道:“不知人事?性命有没有危险?”

雷雨道:“性命暂时倒还无碍,只是连夫人都不能认识了。”

吴元庆喝道:“那你们还出来干什么?”说着一跃上马,打马急奔。

第六章 问人

雷雨和傲雪欺霜也忙翻身上马,向前追赶。直追了二十来里,才见吴元庆慢了下来。傲雪欺霜早累得气喘吁吁了,一见了他忙喊道:“公,你别焦急,可别把自己累坏了,你若累坏了,那可更加怎么办呀?”

吴元庆一路狂奔,早哭了一场,他只任泪水随风飘洒,这时早沉静了下来,见他们追近,他便放慢马步,缓缓而行。他更不回头,问道:“如今府的事务是谁在处理?”

雷雨悲愤道:“是吴少阳。”

吴元庆吃了一惊,嘶声道:“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在申州当刺史吗?他怎么到的蔡州?”又道:“我早料到是他了,我早该料到了。”

雷雨道:“所以我说这事有些蹊跷,鲜于熊儿说,是老爷病前留书召吴少阳来摄副使,暂管淮西事务的。”

其时一行四人正经过一片山林,一株古松生在路边,苍劲青翠,一枝横斜,正挡在吴元庆马前,吴元庆忽然横掌劈出,掌锋如刀,只听咔嚓一声响,手臂粗细的松枝断落,吴元庆吼道:“淮西是我们吴家的,他吴少阳凭什么来管?”

雷雨道:“公,咱们快快回去吧,现在吴少阳已经控制了淮西,咱们回去以后一定要加倍小心,以防他对公不利。”

吴元庆哼了一声,冷冷道:“他不找我,我还要找他呢!我可不怕他。”

四人快马加鞭的往回赶,估计尚有一日路程,这时夕阳西下,天上红云朵朵,太阳落下去的地方更是金光万道。四人心情沉重,也无心欣赏美景。忽然,马蹄哒哒,从后面追上来一匹马,众人都不禁回头去看,却是一个女,长得婀娜多姿,眉眼风流,见了吴元庆,眼睛如水波般温柔的一荡,嘴角微微而笑。

若在平时,吴元庆早被她吸引住了,但如今在父亲病危的燃眉时刻,任他再如何风流,那女如何美丽,他也只作视而不见。只瞥了一眼,便回过头来控马而行。只听后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喂”。那女已经纵马追了上来。

吴元庆并不认识她,不禁诧异的回头,只见她已经与自己并马而行,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就好像那天边的晚霞。见吴元庆正询问的看着她,她灿然一笑,说道:“哎,请问你们看见一个年轻公从这里走过吗?”

吴元庆皱眉道:“什么年轻公?我没有见。”说着驾的一声,一鞭抽在马股上,那马长嘶一声,向前急奔。

奔出数里,马速稍慢,却见那姑娘的马又已经赶了上来,与自己并辔而行,似娇似嗔的笑道:“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我的话都还没说完呢。”

吴元庆不答,只听那姑娘笑道:“咦,你这人年纪轻轻的,却总苦着张脸,倒似个老头似的。”

傲雪等三人已经从后面赶了上来,傲雪听了这话,怒道:“你这姑娘,年轻轻的,总缠着我家公干什么?好不知趣。”

那女并不发怒,笑道:“我缠他干什么?难道我还会喜欢一个老头吗?我不是向他打听一个人吗?”

傲雪怒道:“我们早说了,没见过一个年轻公,你还问什么?”

那女笑道:“果然一个都没见过?”

傲雪道:“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还有什么果然不果然的?”

那女指着吴元庆道:“这不是年轻公吗?眼前时时看见的,却说一个都没看见,可见当面扯谎。”

这时雷雨说道:“你要找的公长得什么样?你倒说说看。”

那女道:“这公约摸十**岁年纪,高高的个,不胖不瘦的身材,大大的眼睛,剑眉入鬓,身穿一袭雪白的长衫,腰间佩着一把闪闪发光的宝剑……”话未说完,忽然噗嗤一声,笑得弯下了腰,伏在马背上,格格笑个不住。

第七章 方方

她这描述,说的不就是吴元庆吗?众人先是一怔,傲雪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是想来消遣我们吗?”

欺霜也怒道:“姑娘,我家公还有事,请你自重。”

那女忍住笑道:“这么严肃干嘛?我叫方方,从长安来游山玩水,旅途寂寞,不过想与你们交个朋友而已,刚才开句玩笑,对不起了。不知你们去哪里?我想与你们结伴而行,不知行吗?”

雷雨道:“对不起姑娘,我们有要事在身,可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游山玩水,你自便吧。”只听呼的一声,吴元庆马鞭抽出,已经当先飞奔而出,三人也忙快马加鞭跟了上去。

四人奔出二十来里,天色已经全黑了,见前面有个市镇,雷雨道:“公,咱们马不停蹄的已经走了一天了,你这样不吃不喝,不到家就会累垮的,不如我们找个饭店先吃饭,然后睡一觉,明天再赶路吧?”

吴元庆道:“我不想吃,也不累。”

欺霜道:“公,再不累也要先休息一下,你这样回去,自己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了,若是真遇到什么事,到时怎么对付?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雷雨道:“是啊,何况你纵然不为自己着想,可是傲雪和欺霜两个姑娘家,这样赶路如何受得了?”

吴元庆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傲雪道:“我们倒没什么,但公,你现在就是我们的希望,你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了。”

吴元庆叹了口气,道:“好吧,咱们先去找个地方吃饭。”

小镇没有什么好饭店,众人一路走去,才找到一个稍微像样一点的饭店,下马坐了进去,吴元庆也无心讲究,随便叫炒了几个菜,心烦闷,又叫了一壶酒。

雷雨道:“公爷,你心情不好,酒就别喝了吧。”

吴元庆叹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可是不举杯,这愁却又如何消解?”说着已经端杯一饮而尽,忽然,外面一个人娇笑道:“既是喝酒,岂能无人作陪?不如我来陪你喝一杯吧。”

一个窈窕的身影一晃已经进来,不由分说便坐在了吴元庆对面,正是路上遇见的那个自称方方的姑娘。傲雪怒道:“你这女人,怎么阴魂不散呀?”

那女看着吴元庆,然道:“你的丫头就这么没上没下的吗?她这样对我说话,你也不说说她。”

欺霜道:“你算是谁?我姐姐这样对你说话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

吴元庆摇摇手,傲雪和欺霜忙住了口。吴元庆端了杯酒朝她一举,便一饮而尽。方方笑道:“好,有气概。来,我敬你。”说着也一仰脖。

早有店小二把酒斟满,吴元庆又是一饮而尽,方方笑道:“你真能喝,我酒量可有限,你帮点忙。”说着把自己杯酒倒了半杯在吴元庆杯,吴元庆也不说话,端起杯来,又要喝了,雷雨叫道:“公且慢。”

方方笑道:“怎么?你还怕我在酒下毒吗?”说着端起吴元庆的酒杯仰头喝了。看着吴元庆笑道:“怎么样?没毒吧?现在你喝我这杯吧。”

吴元庆道:“你的酒量可也不差啊。”接过杯来。

雷雨道:“公,这杯酒你别喝。

吴元庆道:“她还当真下毒不成?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害我?”

傲雪道:“公,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吴少阳现在最怕的人是谁?不就是你吗?他知道你要回去,会让你平平安安的到达吗?”

第八章 迎接

欺霜道:“公,这杯酒你就赏给我喝了吧。”不由分说,端了吴元庆的杯就喝,雷雨一把抢了过去,说道:“这杯酒谁都不要喝。”

方方笑道:“你们不喝我喝。想不到堂堂男汉,竟怕了一杯酒。”站起身来,去拿酒杯,忽然,自她袖弹出一把精光闪闪的匕首,猛的向吴元庆胸口刺去,吴元庆拿起桌上酒杯在胸前一挡,只听当的一声,一只酒杯撞得粉碎,方方一击不,已经跃出门外,娇笑道:“吴元庆,想不到你还有两下,听说你风流成性,竟不上勾,哈哈,姑娘领教了。”

雷雨和傲雪欺霜大怒,忙追出门外,却见那姑娘早去得远了。

傲雪跺脚道:“这坏女人,一定是吴少阳派来的,公,咱们去追。”

吴元庆道:“追什么?由她去吧。”

傲雪道:“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吴元庆道:“她也不过是替人办事,咱们首要之事是赶回蔡州对付吴少阳。”

雷雨道:“不错,公,咱们今晚全睡在一间房算了,可别再出什么事。”

吴元庆摇头道:“不,咱们连夜赶路。”

欺霜道:“那怎么行?公,你的身体可受不了。”

吴元庆道:“我没那么娇弱,如今吃饱喝足,也休息够了,现在不走更待何时?”说着已经站起身来。雷雨等只得跟着。

四人上马前行,一路之上,雷雨和傲雪欺霜处处小心,防备有人暗算,谁知竟一路到了蔡州城下,其时天刚刚亮,旭日东升,艳阳高照,护城河边上的绿树抽出的新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傲雪忽然指着城门叫道:“公你们看。”

众人顺着她的手抬头望去,只见城门外密密麻麻站满了人。雷雨道:“吴少阳重兵把守,看来是想拦住公,不让公进城。”

欺霜道:“怎么办?如今的蔡州城,定然危机四伏,公还是先躲躲吧。”

雷雨道:“对,君报仇十年不晚。”

吴元庆道:“老爷和太太都落在吴少阳手,老爷更是病在垂危,你们竟叫我躲避?老爷和太太对你们不薄,这话你们怎么说得出口?”

雷雨道:“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爷和太太也一定不希望你去冒险的。”

吴元庆怒道:“别说了,这是我的家,到处是爹爹的部下,我料想他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你们若怕死,那就别跟来。”说着催马而行。

傲雪道:“好,咱们就堂堂正正的找吴少阳决一死战。”说着三人都跟了上去。

到了近前,却见几千兵士排成方阵,站立在城门前,吴少阳带着儿吴元济、大将董重质、李祐等骑马矗立在前面。

吴元庆更不停留,缓缓走近,他的眼虽欲喷出火来,但神态仍然冷静镇定,他的剑仍挂在腰间,手执着马缰,全无抖动。吴元庆想不到自己会这么镇定。

越来越近了,一场大战眼看在即,谁知吴少阳忽然下马,走上几步,脸上露出又是欢喜又是沉痛的笑容,说道:“贤侄,你可回来了,叔叔这些日以来魂梦不安,盼的就是你归来。我派人四处去寻找你,可是遍寻不见,贤侄啊,不是做叔叔的说你,你也这么大的人了,不要总是玩不够,也该收收心了,你看,你出外不在,你爹爹突然病倒了,这淮西这么大的摊竟然无主,叫这几万将士,数十万百姓可如何是好?”

吴元庆冷笑道:“不是有叔叔您吗?”

吴少阳沉痛的道:“贤侄啊,老实说叔叔这几天可真是神无主、魂梦不安呀,叔叔这也是硬赶鸭上架,没有一点办法,如今你回来就好了。你爹爹……”

吴元庆打断道:“我爹爹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哪里?”

吴少阳道:“你爹爹在他房,仍是没醒。”

第九章 父亲的病

吴元庆不待他说完,便向前冲去,吴少阳忙让在一旁,差点没撞上,站在城门前的将士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吴元庆迫不及待的冲向父亲的房,房门紧闭着,房里静悄悄的,一只蜜蜂在纱窗外嗡嗡的飞翔。他曾经害怕到这间房里来,因为每回来不是挨骂,就是遭训。已经几年没听见父亲的训斥声了,这时便突然的在耳旁回响起来,他忽然多么的渴望这时能再听到父亲那嗓门粗大的训斥声,无论多么的声色俱厉,无论怎样的暴雨雷霆,他也会如听到美乐纶音一般。

他悄悄的推开门,父亲便躺在床上,床边连一个丫环都没有,床前放着一个香炉,炉烟雾缭绕,药气扑鼻。他默默的走至父亲床前,脚步沉重得似有千斤。父亲的头颅向上仰起,本来显得威武雄壮的国字脸已经变得瘦削,急促的呼吸让喉结抖动,发出拉风箱般的呼呼声,看得吴元庆自己都感觉呼吸粗重。

想不到一代英雄竟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吴元庆扑倒在床前,大声的哭嚎起来。他尖叫着,就好像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声音在寂静的房回荡,冲开了紧闭的窗纸,直飞上云霄去。

外面传来脚步声,吴元庆一听便知道是吴少阳来了,他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愤怒,以防自己跳起来。吴少阳走了进来,温和的抚摸着他的肩头,柔声道:“庆儿,你别太伤心了,你父亲已然如此,淮西的大业可就靠你了。你是男汉,可得坚强。”

吴元庆站起身来,缓缓回过头,眼睛瞪着吴少阳,吴少阳并不避开他的目光,慈厚的凝视着他,良久良久,仿佛时间都已经静止。

吴元庆恨不得一掌当胸劈过去,打得他口狂喷鲜血,他冷冷道:“你说得不错,我是得坚强,可不能让贼的阴谋得逞了。”

他要看吴少阳听了这话什么反应,谁知吴少阳点点头,说道:“所以你现在一定要冷静,可别先把自己身体气坏了。”

吴元庆只气得胸膛都快炸了,心想这吴少阳原来恁的无耻奸滑。只听吴少阳又说道:“你爹身体本来很强壮的,不知为什么竟会得了这么重的病,当时你又不在,你爹清醒的时候留下旨意,叫我来暂摄副使,管理淮西事务,我没办法,这个重任我不来担当谁来担当?现在好了,你回来了,我这副担就可以放下了。”

吴元庆听他这么说,一时心惊疑不定,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心想难道父亲真的是自己病的吗?难道吴少阳并没有什么坏心?

他的心不禁软和下来,于是问道:“我爹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吴少阳道:“还说不清楚,刚刚大夫又来看过了,这些庸医全无用处,只知人云亦云,全无创见,你爹爹这病都被他们耽误了,待我寻访名医,务必救得你爹爹醒来,听说名医陶梦德近日到了青州,我已经派人去迎接他了,他是孙思邈的徒孙,想来必定有些真实本领,天可怜见,但愿能因此使你爹爹醒来。”

吴元庆哼了一声,道:“鲜于熊儿呢?”

吴少阳忙高声道:“传鲜于总管,大公叫他。”

外面有人答应一声,不一时,便听见鲜于熊儿急急忙忙的脚步声,他走进房来,向着吴元庆便跪了下去,说道:“奴才见过公,公总算回来了。奴才日也盼,夜也盼,公你到底到哪里去了?”说着直抹眼泪。

吴元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喝道:“你少给我装模作样,我问你,我爹爹到底是怎么病的?你给我老实说,若有一句虚言,我一掌毙了你!”

第十章 吴少阳

鲜于熊儿一副惶恐莫名的样,颤声道:“公爷请息怒,都怪我照顾不周,那日淄青李节度使派来使者,与老爷在房密谈了很久,出来后老爷哈哈大笑,似乎很高兴,午便陪着淄青的使者多喝了几杯,我也不敢阻拦,待使者走后,老爷忽然发病,他强撑着写下叫叔老爷来暂摄副使的旨意,就人事不知了。”

吴元庆怒道:“胡说八道!依你说我爹爹他竟是因为酒醉致病了?我爹爹尚来身体强健,酒量甚豪,区区几杯酒算得了什么?就算再怎么醉,又如何会人事不醒?定然是你在酒下了毒!是不是?是不是?你为什么要毒死他?老爷对你不薄,你就这样恩将仇报吗?你到底与谁勾结在一起?”

鲜于熊儿只吓得脸色苍白,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哭道:“公你可不能乱说话,老爷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对他下毒?我对他下毒对我有什么好处?”

吴元庆哼了一声道:“忘恩负义贪图荣华富贵的小人。”

鲜于熊儿哭道:“我不是,我不是,我也没有下毒,老爷是自己酒后发病,人人知道,公你要杀我尽管下手好了,但这种乱加的罪名我就是死也不会承认!”

吴少阳叹了口气,说道:“鲜于总管,庆儿他心伤过度,一时情急说的话你何必与他争?待他好好休息休息,自然会明白的。你先去安排一下,晚上我给庆儿接风,顺便把府事务给他一个交接。”

吴元庆听他如此说,倒似乎自己是个神经错乱的人似的,他想发怒,可是却不知从何发起,自己的话句句针对他,但他城府极深,总摆出一副温和慈悲的长者面孔。他慢慢放开鲜于熊儿,一时不知说什么,便冷笑了几声。

他的冷笑声在寂静的房里显得十分的刺耳,但吴少阳便如没听见一般,温和的说:“庆儿,你母亲想念你得很,你先去看看她罢。待见过了你母亲,你便休息休息,我到时叫人喊你吃饭。”

吴元庆听他说到母亲,心头一震,忙冲出了父亲的房间。只见雷雨和傲雪欺霜都站在门口急切的等待着。见他出来都叫道:“公!”

吴元庆见到他们,心一热,觉得自己并不孤单,他点点头,说道:“我们去看看太太。”当先向母亲房走去。到了母亲房外,他轻轻推开门,只见母亲坐在一张大师椅上,神情温和慈爱一如平素,脸上看不出悲戚恐惧的样。一个丫环正跪在前面给她轻轻捶腿。

吴元庆呆呆的看着母亲,登时泪如泉涌,双眼模糊。那丫环回过头来,看见了吴元庆,顿时又惊又喜,叫道:“太太,公回来了。”

吴元庆再也忍不住,扑倒在母亲脚下,痛哭起来。吴夫人轻轻抚摸着吴元庆的头,心爱怜无限,说道:“庆儿,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别哭,别哭,男儿有泪莫轻弹。”说着,自己却也不禁热泪盈眶。

吴元庆哭道:“娘,我爹爹他到底怎么了?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吴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爹爹病倒了,这都是命。”

吴元庆道:“不,我爹爹身体强壮,怎么会得病?我爹爹一定是被人害的,一定被人下了毒。”

吴夫人怒道:“胡说八道,谁害你爹爹?为什么害你爹爹?你一走几年,整天东游西荡的,全不懂事,我还说让你出去历练历练也好,谁知你还是这么的幼稚糊涂。”

吴元庆道:“娘,孩儿并不糊涂,你别看孩儿年轻,我一回来就看出了,这一定是吴少阳的阴谋,他想篡位,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吴夫人厉声道:“住口。你怎么能说这话?你叔叔一片为你之心,你怎么可以对他怀疑?若没有他,你爹爹病倒这些日,淮西早不知乱成什么样了,你看看淮西这些将领,哪一个是吃素的?若没有你叔叔帮忙震住,他们还不反了天了吗?就连你母亲,只怕也早就性命不保了。”

第一章 董重质

吴元庆想不到母亲竟这样说,顿时又是惊愕又是伤心,叫道:“妈,你怎么这么说话?爹病了,难道你也糊涂了吗?吴少阳狼野心,你怎么能善恶不分?”

吴夫人四十来岁年纪,青眉秀目,长相高贵典雅,慈祥温柔。这时却不禁大怒,喝道:“住嘴,庆儿,你想气死我吗?你回来干什么?你要就一辈在外面游荡,永远别回来还好!”

吴元庆虽然满腔愤怒,但见母亲动了真气,一时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低下了头,心又伤心又委屈,这时偏不愿流泪,仿佛要与谁赌气似的,把泪水都强忍了进去。他抬头凝视着母亲,只见母亲也正慈爱的看着他,语气虽然恼怒,脸上却是一副关怀无限的神情,目光是说不出的爱怜横溢。只见母亲满头青丝竟已经有了几许白发,看着这些白发,他再也不能矜持,泪水滚滚而落。

他不愿让母亲看见,转过头走了出去。

花园春天的气息扑鼻而来,不但草儿长出了新绿,连花儿也都已经含苞待放。吴元庆立在花园的假山水池之前,听着喷泉哗哗的流水之声,心头却烦乱得就像呆在冰雪寒冬里。天色渐渐昏暗,后面传来脚步声。只听一个男的声音说道:“吴将军请你去赴宴。”一听声音,吴元庆就知道是姐夫董重质到了,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就好像掷出的一块生铁,毫不带感情。

吴元庆心头怒火顿起,他转过头来,冷冷的瞪着董重质,董重质高高的个,膀圆身粗,皮肤却很白,长着好看的鹰钩鼻,一双眼睛锐利有神。他并不躲避吴元庆的目光,只是平静得就像无风天气里的水面。

过了很久,吴元庆才道:“看来你跟吴少阳跟的挺紧的呀。”

董重质平静的道:“我不懂你的话,我只知带兵打战而已。”

吴元庆哼了一声,冷笑道:“难道你是个木偶人吗?你就连亲疏好坏都不分了吗?”

董重质道:“元庆你怎么了?怎么一见姐夫,尽说些让人莫名其妙的话?”

吴元庆道:“哼,你还知道你是我姐夫?你就眼看着爹爹被人害得那样而无动于衷吗?你就眼看着吴少阳的阴谋得逞而一言不语吗?你像个什么男人?还带兵打战呢!”

董重质道:“还没喝酒呢,你怎么就好像已经醉了?我没看见谁害了岳父大人,也没看见谁耍了什么阴谋。你是节度使的接班人,说话可要注意点。”

吴元庆怒道:“你是真的糊涂还是在装糊涂?还接班人呢,说不定哪一天我就被人杀了自己还不知道呢。”

便在此时,传来几声哈哈大笑,一个洪亮的声音道:“你两个在这里说什么呢?”吴少阳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

董重质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将军,我叫大公去赴宴呢。”

吴少阳笑道:“是吗?庆儿,走吧,众将领都在等咱们了。”说着携了他的手向宴客厅走去。

吴元庆只得跟了。到了宴客厅,果然王览、凌朝江、李祐等大将都已经在那了。见了吴元庆,都纷纷过来见礼。

酒过三巡,吴少阳端了杯酒站了起来,说道:“众位干了这杯酒,听我一言。”

大家都站了起来,不知他要说什么,见他喝了酒,便都把酒干了。只有吴元庆仍坐在椅上没有动。

吴少阳道:“如今庆儿回来了,节度使病尚未愈,在下承节度使当兄弟相待,叫在下暂摄副使,其实在下无德无能,实不能胜其任,这些日里诚惶诚恐,总算没什么差错,今天终于可以御下这副重担了。庆儿,当着众位将领之面,今天我便把府事务交给你,明天我就回申州刺史任上去。”

第二章 交接

吴元庆想不到他竟真的要交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忽然,一个将领站起来道:“吴将军且慢。此乃大事,关系到咱们淮西一镇的生死存亡,还要好好商量。”正是王览。

他一说,众位将领顿时纷纷说了起来。

吴少阳道:“此事我意已决,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大家不用再言。”

凌朝江大声道:“不行。将军,如今节度使晕迷未醒,公年轻,正是将军报答节度使知遇之恩的时候,将军怎能畏难避苦,不承担责任?若是如此,节度使虽在病,却如何能安?你叫公这副稚弱的肩膀却如何挑这千斤重担?非是属下言语莽撞,将军若果这样做,不但对不起节度使的如山重恩,就是将士们也会寒心的。”

众将纷纷附和道:“不错。如今非常时期,淮西不能没有将军。”

“这副担将军不挑谁来挑?”

“节度使病重,公年幼,将军可不能不管。”

众将纷纷而言,吴元庆只听得又是惊讶又是心冷,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帮自己还是害自己,听他们的口气,似乎吴少阳若把权力让给自己,就是对自己不起,对父亲不起。难道吴少阳真是一片好心?他管府事务是在帮自己?

吴少阳待众人说了一阵,他把右手在空轻轻一压,众人便停了下来。吴少阳看着董重质,说道:“董将军,你的意思如何?”

董重质行了一礼,说道:“众将所言极是。我岳父大人如今病重,内弟尚年幼无知,淮西事务将军若不管却谁来管?何况摄副使之事乃是我岳父大人的旨意,乃是看重将军的人品才能,如今岳父大人尚病在床,将军就想一走了之,岂不辜负了我岳父的一片用心?”

吴元庆只听得怒火如炽,站起来喝道:“董重质,你说的什么屁话?我都快二十岁了,什么叫年幼无知?我还年幼吗?我还无知吗?”

王览叹了口气,说道:“大公,就凭你这两句话,就说明你果真年幼无知,你姐夫并没有说错。你看你,大家一片好心,你却只想着自己贪图享乐,因此想争权夺利。”

吴元庆怒道:“放你妈的狗臭屁,你凭什么来教训我?”

吴少阳也喝道:“王将军,怎么能对公这样说话?公已经快二十岁了,若说年纪也不小了,完全可以担当重任。我今天就把府事务交接给他,我意已决,大家不用再说了。”

但众将纷纷站了起来,说道:“将军纵然如此,我们决不答应。”

便在此时,外面有人叫道:“夫人道。”

吴少阳忙迎了出去,恭敬行礼:“嫂夫人,您怎么出来了?”

吴元庆也不禁叫道:“妈。”

吴夫人带着两个丫环站在门外,脸上毫无表情。她点点头,说道:“叔叔,少诚病之前既是叫你扶助庆儿,你就别怕苦畏难了。就算是帮助我们吧。如今各藩镇皆是承父业,少诚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少不得还要叫庆儿继承节度使之位,可若没有你的扶助,他少不更事,又如何能够胜任如此重任?不是我妇人之见,便这些大将,他也镇不住。如今你管着事务,你慢慢的带着庆儿学习,将来等他成熟了,再来交接也不迟。”

大厅静寂无声,吴少阳深思良久,说道:“既是嫂嫂如此说,小弟责无旁贷。嫂嫂尽管放心,只要有少阳在,淮西就永远是吴家的天下。”

吴夫人点点头,说道:“如此多谢叔叔。”躬身行了一礼,吴少阳连忙还礼。吴夫人看了吴元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吴元庆呆立当地,就好像一段无知无觉的木头,他觉得自己就是一段呆木头,自己怎么就不明白呢?这是一个阴谋,而参与这个阴谋的,不但有父亲的结拜兄弟,而且还有自己的姐夫,甚而至于连自己的母亲也参与其。

第三章 苦衷

他的一颗心忽然变得冰凉冰凉,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感觉自己此时的心就好像在风飘荡的一个风筝,没有依凭,没有着落,只有一根细若游丝的线牵着,随时可能随风断落。

吴少阳还在说什么,他却已经全然听不见了,他呆呆的走出了大厅,耳嗡嗡而响,身后似乎极为喧嚣,又似乎极为寂静。

他一时漫无目的,顺步而行,不知不觉来到了父亲房里,父亲房里的一个丫环见他无声无息的进来,不禁吓了一跳,叫道:“大公。”却见他两眼呆直,并无回应,那丫环只吓得缩在屋角落里,却见他跪在父亲床前,扑在父亲身上大哭了起来。

那丫环见此情景,忙奔了出去。

屋烟雾缭绕,药香扑鼻。只见父亲的脸色苍白,面颊瘦削,一呼一吸间,似乎都牵动着他极大的痛苦。忽然之间,他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孤独向自己袭来,他无可逃避,只得走出了门。

他机械的走着,似乎已经成了一具木偶,没了意识,没了感觉,也没了欢乐和痛苦。初春的夜风甚凉,吹在眼,使眼滴下了水珠,但那不是泪水,因为与感情无关。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府门口,只听后面一人叫道:“公爷。”

吴元庆猛然惊醒,回来头来,只见傲雪与欺霜站在后面,急切的望着他。傲雪道:“公爷,太太叫你。”

吴元庆茫然道:“她叫我干什么?”

欺霜道:“公!”她只说了这句话,眼却滴下一串泪水。吴元庆听说母亲叫他,心想不知有什么事,我还得跟她去说说,为什么不让吴少阳把政还给自己。于是便回到母亲房,吴夫人端坐于上,见了吴元庆,叫道:“庆儿,你过来。”声音温柔,充满了慈爱。

吴元庆走过去,跪在母亲膝下,把头伏在母亲膝,哭道:“妈,为什么?为什么?”

吴夫人用手摩挲着他的头,爱怜无限,说道:“庆儿,你还年轻,到时你就会明白我这样做的道理。听说你爹爹病之前曾与淄青节度使李大人有个约会。到时吴少阳若提出来,你便自告奋勇提出由你去。”她叹了口气,眼忽然涌出几行泪水,说道:“你去了之后就别回来了。李大人与你爹爹有交情,你就投奔于他吧。”

吴元庆吃了一惊,问道:“妈?这是为什么?”

吴夫人道:“别问为什么,你便照妈的话去做吧。”

吴元庆道:“妈,是不是爹爹的病果然有问题?是不是这一切都是吴少阳的阴谋?妈,若果然如此,咱们揭穿他便是。淮西的将领都是爹爹的部下,受过爹爹的重恩,难道他们就都不主持公道吗?妈,咱们怕什么?”

吴夫人怒道:“你懂得什么?你别胡乱猜想了,你按我说的去做便是。”说着站起身来,进入内堂。

傲雪和欺霜忙拉吴元庆起来,吴元庆茫然走出门,傲雪道:“公,咱们出去散散心吧。”

吴元庆点点头,说:“也好,叫上雷雨,咱们到英雄酒楼喝一杯。”

四人走出节度使府,街市灯火辉煌,他们来到英雄酒楼前,虽然夜色已深,酒楼前却仍是热闹非凡,忽然,一群人之发出几声女的惊呼声。吴元庆一凛,恍忽间似乎回到了几年之前,记得几年前他也曾在这个地方救过一个女,那个女叫做王茵圆。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多么的飞扬跋扈啊,事隔数年,人生却似乎已经完全改变。

傲雪道:“公,那里好像有女遇到了危险,咱们过去看看吧。”

吴元庆从往事的回忆惊醒过来,快步从人群挤了进去。只见里面有两人正斗得激烈,其一人便是到处惹事生非的纨绔公吴元济,而另一人更让吴元庆吃了一惊,那人竟是道上遇着欲刺杀自己的女方方。

第四章 方方受侮

雷雨在后面轻轻道:“公,是她。”

吴元庆点点头,心想这女来刺杀自己,应该是吴少阳的人呀,怎么她倒和吴元济斗在了一起?

此时吴元济与方方斗得正烈。两人都是空手,方方粉拳轻舒,用的是花影拳,吴元济五指成爪,用的却是小擒拿手。方方一身白衣,身段婀娜,一腿踢出,又狠又美,吴元济脸如冠玉,衣饰华丽,但每一次出手,却又无不狠毒。他脸上带着笑容,口说着戏谑之言,似乎根本就没把对方当一回,就好像一只猫儿在戏耍老鼠。

四面围着吴元济的手下,只听他们阵阵起哄,都笑道:“你不是我们公对手,快快投降罢。我们公又不会害你,最多让你享受享受温柔滋味而已。多少女求之还不得呢!”

方方大怒,只气得一张脸胀得通红,猛的一拳击向吴元济胸膛,吴元济那如女人般白的手迎上前去,从横里去抓她手腕,方方手向后缩回,裙里腿无影无息的向吴元济下阴踢去。

吴元济眼疾手快,双手向下一合,已经握住了方方的纤纤玉足,笑道:“这里可踢不得,若是踢坏了,到时你可别怪我不能让你消魂。”

方方娇叱一声:“臭流氓。”左腿在地上一蹬,人已经跃起,左腿踢向吴元济面门。吴元济向后猛退,双手用力一拉,把方方的一块裤脚扯了下来,笑道:“你的**可真美,只可惜只露了小腿,若是把大腿也露出来,定然是美不胜收了。哈哈,哈哈。”

方方又羞又急,又是一腿踢出。

吴元济一边抵挡,一边笑道:“你怕我看不清吗?还把**送到我面前来?要不咱们到床上去细细欣赏吧。”

方方被他这样一说,踢出去的腿忙缩了回来,双手舞如旋风,攻向吴元济,忽然,方方一招观音礼佛,双掌如刀,合力砍向吴元济面门。吴元济知道这招厉害,不敢怠慢,一招四分五裂,顿时把方方合在一起的双掌分向两边,他破解了方方这招,更不停留,双掌仍是击向方方胸膛。

只听方方啊的一声惊呼,吴元济改掌为抓,一把撕下了她一块衣襟,顿时露出里面通红的抹胸。方方大羞,忙用双手护在胸前,喝道:“你这狗贼,你别欺人太甚。”说着却不禁急得哭了起来。

吴元济更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谑笑道:“美人儿,你若不想当街表演,那就跟我回去罢。这么美的**,给别人见了,我可也有些舍不得。”

方方大怒,叫道:“我跟你拼了。”可是**微露,酥胸略显,她双手掩着胸口,却哪里敢动?顿时羞急交迸,泪水涟涟。

吴元庆再也看不下去,他虽然并不喜欢这个女,她曾经还暗算过自己,可是见一个姑娘家如此当街受欺负,胸口的血顿时就像沸腾的水般燃烧了起来。只听吴元济笑道:“要跟我拼也不焦急,等会儿咱们到床上去拼吧,且让你看看小爷的手段,到底是谁勇些。”说着伸出手去抓方方的香肩。

突然,他的手被一个人抓住,顿时就好像被一把铁钳夹住了一般,又麻又痛,动弹不得。他大吃一惊,抬起头来,只见一双如欲喷出火来的眼睛冷冷的瞪着他,竟然是吴元庆。他吃了一惊,好一会才镇定下来,喝道:“放开,又是你!要你来管什么闲事?”

吴元庆并不松手,也不说话,只是眼睛瞪着他。

傲雪道:“你当街欺负一个女,你好意思吗?公管的可不是闲事。”

吴元济看着傲雪,忽然哈哈大笑,说道:“这年头,真是猫狗也敢蹬鼻上脸了。你算什么东西?大不了一个让人玩让人弄的丫头而已,也敢来教训我!”

傲雪怒道:“我是丫环怎么了?我是丫环也不是你的。”

吴元济更不理她,喝道:“吴元庆你给我松手,再不松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第五章 教训

吴元庆话音一落,忽然左手前探,一个黑虎掏心,击向吴元庆小腹。吴元庆把捉住他的手顺势向后猛甩,吴元济顿时身不由主,那一拳只离吴元庆小腹两毫米,却再也击不过去,顿时胀得一张脸通红。吴元庆忽然松开手来,顺势一个耳光,打在吴元济脸上,顿时把他打得摔跌在地。

吴元济摔在地上,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只见他白白嫩嫩的脸上留下了五个清晰的印痕。他咬咬牙,爬了起来,叫道:“给我抓起来,往死里打。”

众豪仆听见命令,纷纷抽出兵刃,扑向吴元庆。雷雨和傲雪欺霜忙挡在面前,雷雨喝道:“谁敢动。你们瞎了眼了吗?这可是大公,你们竟敢来打他,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众仆都认得吴元庆,顿时都不敢动弹。

吴元济叫道:“给我上,怕他什么?如今可不比从前了。从前他也飞扬跋扈得够了,如今当家的可是我爹。你还嚣张什么?”

众仆不敢不上,只得挥刀砍向吴元庆,雷雨和傲雪欺霜拳打脚踢,顿时打退数人。吴元济叫道:“哼,还打你不着了?给我用箭射。”

只听哗的一声,早有数十人把四人团团围住,拉满弓对着他们。雷雨急道:“二公,你竟如此大胆,我去告诉吴将军!”

吴元庆冷笑道:“你去告诉他?也许这就是他特意安排的呢!吴元济,你们父也太阴险了吧?要杀人就杀罢,何必婆婆妈妈、鬼鬼祟祟的?”

吴元济笑道:“哥哥,你就是那粪坑里的石头,真是又臭又硬,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废话连篇干什么?放箭。”

便在此时,忽听呼的一声,一个人飞跃到了吴元济面前,啪的一声脆响,一个耳光打在了吴元济脸上,只把他打得险些摔倒在地,吴元济一时懵了,抬头看时,只见一个人铁青着脸站在自己面前,不是别人,竟是自己父亲。只听他喝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现在淮西的节度使仍是你吴伯伯,庆儿仍是将来节度使的继承人!大胆孽,谁说现在是你的天下了?淮西永远也不会是你的天下!”他气喘吁吁的,脸上肌肉颤抖,似乎说不出的恼怒。忽然大叫一声:“来人哪,把这些以下犯上的人都给我抓起来。”

忽然又是啪啪两声,左右开弓,又已打了吴元济两个耳光,怒喝:“你这不学好的狗东西,还不快给我滚,看我回去不剥你的皮!”

吴元济见父亲发怒,早吓得脸色苍白,站在当地一动也不敢动。听父亲发话,这才忙忙的抱头鼠窜。他的手下全被捆了起来。

吴少阳走到吴元庆身前,顿时换了一副笑脸,温和的说:“庆儿,你没伤着吧?你弟弟从小就不懂事,我真是头痛得很。哪像你,唉……”

吴元庆冷冷一笑,说:“你可别这样说,我从小也是个调皮鬼,我爹爹也是头痛得很。何况刚才之事,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是我先打了他,叔叔若要责罚尽管说好了。我现在可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爱怎么就怎么吧。”

吴少阳笑道:“刚才的事我都看见了,是济儿的错,你是对的。你若还不解恨,等我回去狠狠的责罚。”

吴元庆道:“那都是叔叔自己的事,我可管不着。”

吴少阳虽听他说话不冷不热的,但并不生气,笑道:“好了,府我还有事要处理,你要散散心,自己玩吧。”说着拍拍他的肩,带着随从走了。

吴元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忽然有些疑惑:不知这吴少阳到底是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或者他其实还是好人,而是自己看错了?

他呆呆的出着神,一时心波涛翻滚,颠倒不能明白。忽听一个女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喂,谢谢你救了我。”

第六章 在酒楼上

吴元庆抬起头来,只见方方站在面前,脸上似羞似笑,衣衫破烂,云鬓不整,却更显得美丽动人。

吴元庆道:“没什么,无论是谁我都会救的。”

方方笑道:“可是我没料到你会救我,那天一别,想不到这么快我们就见面了,你说这是不是有缘?”

傲雪道:“亏你还有脸说起。哼,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吴元庆道:“傲雪。”

傲雪便不再说。方方笑道:“对不起,其实那天我只是试一试你的武功,跟你开个玩笑儿。我真的没有杀你的意思,你说我一个年轻姑娘,与你无冤无仇的,我干嘛杀你?”

傲雪冷笑道:“我可从没见过这么开玩笑的,若是武功不行,让你给杀了,那就只有到阎王殿上去哭了。还开玩笑呢!”

方方脸上一红,随即笑道:“吴大哥,你救了我,我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要不咱们到这酒楼上喝一杯吧,我请客。”

傲雪道:“不敢当,我们公可不敢喝你请的酒,若是酒下了毒什么的,或者喝着喝着袖里飞出一把刀来,那可够吓人的。”

方方看着傲雪,说道:“吴大哥,原来她是你夫人,我还以为是你丫环呢。”

傲雪不知她说这话是何意,说道:“我本来就是丫环,谁说我是夫人了?我可没那么大的福气。”

方方笑道:“咦,那可奇了,我见吴大哥什么事情都是你说了算,我还以为你是夫人呢。原来不是的,对不起了姐姐,我的眼睛不太好使。”

傲雪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在取笑自己,顿时大怒,一张脸微微发红,说道:“我是夫人还是丫头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来笑吗?哼,天生的斗鸡眼,你倒也知道自己的眼睛不好使!”

方方不理她,看着吴元庆:“吴大哥,走吧。”

吴元庆道:“多谢。不过我从来不喝别人请的酒。你还是先回家去换套衣裳吧。”

方方看着自己身上的样,顿时大羞,忙红着脸跑走了。吴元庆见了她那红着脸的样,也不禁好笑,哈哈的笑了起来。

四人来到酒楼上喝了会酒,吴元庆不禁又喝醉了,雷雨道:“公,咱们回去吧,迟了太太又会焦急了。”

吴元庆醉得舌头都已经大了,说道:“急什么?我还没喝够呢。”人站起来,端起杯,不禁前后晃动,杯的酒泼溅出来好些,都洒在衣襟上,淋淋漓漓。他吟诵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举杯一饮而尽。叫道:“斟酒!斟酒!”

雷雨劝道:“公,你别喝了,你总是这样喝下去,怎么是了?”

吴元庆喝道:“滚开!人生不喝酒,活着干什么?”一把夺过了他手的酒壶,说道:“我自己来。”对着杯斟酒,谁知壶早空,却哪里有半滴?

吴元庆叫道:“小二,快打酒来。”

那店小二走近来,说道:“没有酒了,酒已经卖完了。”

吴元庆大怒,一掌重重的拍在桌上,登时震得杯碗盏碟都跳了起来,喝道:“胡说八道。英雄酒楼怎么会没酒?快快打来,再不打来,立时封了你的酒楼。”

店小二冷笑道:“封酒楼?你以为还是以前吗?实话告诉你,我们楼酒有得是。不过要先拿现钱。我怕你又喝了酒拍拍屁股就走。”

第七章 势利

这话只把吴元庆气了个半死,记得自己先前到了酒楼,自掌柜以下,店小二以上,人人奉若神明,脸上的笑堆不下,似乎直要掉到地上来,卑躬屈膝,点头哈腰,他来喝酒吃饭从来不收钱,自己因此成习惯,从来也不付钱,谁知时隔数年,自己父亲依然当着节度使,只不过病了,竟连一个酒楼低三下四的店小二也敢看不起自己了。他一巴掌打出去,只听啪的一声响,那店小二被打得飞了出去,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店人员登时大乱,早有楼保镖围了上来,但在吴元庆的积威之下,谁也不敢向前。那掌柜走上前来,喝阻了保镖,向吴元庆拱了拱手,笑道:“公爷,不知小二怎么得罪了公?让公如此发怒?”

傲雪道:“这臭小二势利眼,竟敢看不起咱家公,哼,这不是讨打吗?”

那掌柜的笑道:“堂堂节度使公,竟与一个店小二一般见识,岂不让人见笑吗?”吴元庆想不到他敢这样对自己说话,只觉得他的笑容里充满了无限的讽刺与卑视。他的手只气得发抖,真想一掌就打死他,他用了全身的力量,这才忍住,心想这只不过一个势利小人而已,自己何必与他一般见识?纵然打了他又如何?自己若斗不过吴少阳,便只能一辈让人鄙视而已。自己打他,就好像踢了一条狗,只会显得自己滑稽可笑。他冷冷瞪视着那掌柜的,掌柜被他气势所慑,不敢与他对视,脸上的笑容也不禁变得勉强。

吴元庆掉头就往楼下走去,忽然,那店小二大声叫道:“且慢,酒钱呢?酒钱还没付呢!”

掌柜的喝道:“大胆,吴公喝酒还要钱吗?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了。”

傲雪从怀掏出一锭银,猛的向后掷去,喝道:“拿去!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公爷还少了几个酒钱吗?”只听啊的一声惨呼,那银正掷在店小二的脚上,傲雪的力道何等之大,只把店小二的脚趾都打断了一根,店小二登时倒在地上,叫得好似被杀的猪。

吴元庆踉跄下楼,虽然酒醉,但酒醉只有让他感觉更加清醒,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心感到受了一种极大的侮辱。突然,砰的一声,他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只听一个女啊的一声,人已经飞了出去,在空一个鹞翻身,稳稳的落在地上,骂道:“你怎么走路的?瞎了眼吗?”抬头看了一眼,忙住了口,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笑道:“原来是你?吴大哥,你喝醉了吗?”

吴元庆看时,却原来是方方。他不回答,走出酒楼,大踏步而去。方方从后面追了上来,挽住他的手笑道:“吴大哥,你不是说要喝酒吗?怎么就不喝了?我还匆匆忙忙的赶来呢。”

吴元庆停住脚步,回头打量了她一眼,只见她已经换了一套绿色的裙,更显得纤腰楚楚,淡雅怡人。她见吴元庆看她,不禁微微害羞,笑道:“怎么样?好看吗?”

吴元庆在烦恼忧郁之时,想不到还有个这样的女总是对自己纠缠不已,见了她那灿烂的笑容,心忽然好像看到阳光似的雪融冰释。他忽然笑了,觉得自己没必要总是那么紧张兮兮的。形势纵然危难,人情即使险恶,自己又何必总是绷紧着自己的神经呢?

“好看。其实人好看,穿什么都美丽。”

方方大喜,说道:“可是刚才我那样,真是丢人。”

吴元庆笑道:“丢什么人?我说你刚才那样才真正好看呢,真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道不尽的风光无限。”

方方听他如此说法,顿时忸怩不安,说道:“你别取笑我了,你再说,我只有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吴元庆哈哈大笑,笑声满是苍凉。

第八章 谈心

吴元庆一回到府,吴少阳立即召见他。一见面便道:“庆儿,今天的事我已经狠狠责罚过你弟弟了。他从小被你婶婶娇纵坏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吴元庆不语,心想你何必在此惺惺作态?还弟弟呢,谁是我弟弟了?

吴少阳站了起来,走到吴元庆面前,把双手搭在他的肩头,认真的说:“庆儿,我得跟你好好谈谈。”

吴元庆无所谓道:“你要谈什么那就谈吧。”

吴少阳道:“庆儿,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有误解,你年纪还小,我并不怪你。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若使当时便身死,一生功过有谁知?庆儿,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今天要说的是,我真心想帮你把淮西治理好,扶助你当上节度使,以报答你爹爹对我的知遇之恩。我与你爹爹虽非亲兄弟,但感情却比亲兄弟还亲,这种感觉只有我自己能够感受。我想如今天下纷纷,等你当上节度使了,我还要帮你训练兵卒,培训将士,将来攻城掠地,成就霸王之业,解民于倒悬之。”

吴元庆一片茫然,他对权力并没有太多的**,虽然他每天都在享受着权力带来的好处。也许他只是并不明白,正因为拥有,所以才不在乎,正如一个穷人才会明白金钱的可贵,饱尝过饥饿滋味的人,才体会得到食物的甘美一样。而今,他的失落其实正与他失去了权力有关。

只听吴少阳又道:“你爹爹的病看来一时是不会好了。如今朝廷并不甘心这种藩镇林立,节度使拥兵自雄的情况,所以颇有削藩之意。淄青节度使李师道,自其兄长死后,自立为留后,但朝廷的任命至今未下达,所以他早与你爹爹约好,要在桐柏山下相会,为节度使继承人的事订立攻守同盟,这事关系到你将来能否顺利继位,关乎重大,约会的时间已经快到了,我本想亲自去,可是又放心不下。我想不如就要元济去吧。”

吴元庆大怒,说道:“为什么叫他去?你不能去,我也不能去吗?”

吴少阳叹了口气,说道:“你去当然最适合不过,我原来也是这个想法。但是,你去了,你妈谁来照顾?你是淮西的未来,可不能让你去外面奔走。”

吴元庆道:“我是我爹爹的儿,代父劳,我不去谁去?我意已决,你实在要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

吴少阳叹了口气,说:“那就只好如此了,你一路保重,快去快回。”

吴元庆向母亲辞行,他向来对母亲依恋,但这次回家,只觉得母亲的言行处处偏向吴少阳,心对她已然极为不满。所以他告诉母亲要去桐柏山与李师道相会之事,话语说得冷冰冰的,全无一点离情别绪。

吴夫人叹了口气道:“也好。想不到你叔叔竟会同意。我早对你说了,纵然他不肯,你也一定要要求。”

吴元庆听了这话,心更加有气,道:“妈,那我明天去了。”

吴夫人嗯了一声,柔声说:“去吧。”

吴元庆转身就走,吴夫人却又叫住他:“庆儿。”

吴元庆站住,回过头来,只见母亲看着自己,眼泪水涟涟,他想起母亲旧日对自己的无限爱怜,心忽然一痛,叫道:“妈。”

吴夫人柔声道:“庆儿,你长这么大,只是一味贪玩,这一去可没人照顾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吴元庆道:“是。”心伤感,一时不知说什么。正要告辞,忽听得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从门外传来,他知道妹妹来了。

妹妹吴芝兰今年十二岁,长得活泼可爱,平素只是爱玩,又好武功,骑马射箭,拳脚刀枪皆娴熟,全不像一个女孩。

她一进来便嚷道:“哥哥,你又要到哪里去玩了吗?这次你可要带我去,你答应过我多次的,这次再不能推脱了。”

第九章 出征(求推荐求收藏)

吴夫人嗔道:“你就知道玩,你哥哥是去办正事。”

吴兰芝道:“办正事我也要去,我也可以帮哥哥办正事。我都十四岁了,早长大了,别总是把我当作小孩。”

吴元庆对这个妹妹极是喜爱,笑道:“等我办事回来,我一定专门带你去玩几天。”

吴兰芝道:“不,我这次就要去,我知道你要去桐柏山,你早说过带我去桐柏山看太白顶的。你是哥哥,男汉大丈夫,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吴元庆正要说话,吴夫人叹了口气,说:“她要去就带她去吧,兰芝,可不要贪玩,这是去办正事,兄妹俩要互相照应。”

吴兰芝大喜,笑道:“谢谢妈,我一定听你话,帮助哥哥办正事,绝不贪玩。”吴元庆想不到母亲竟会答应,不似她平素性格,但想这一路寂寞无聊,有这个活泼可爱的妹相伴,也是一件乐事,便忙答应了,抬头看母亲,只见她满脸慈爱,面带笑容,可是神色间似乎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深忧。

吴元庆携了妹妹的手,正要出门,吴夫人忽又叫住他,说道:“庆儿,这次出去后就别回来了,凡事小心在意。”

吴元庆心头一凛,不知她这话是何意。只觉得母亲心似乎有满腹心事,却只说不出来。他回头看了母亲一眼,说道:“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夫人道:“你听妈的话就没错。你去吧,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明天清晨,天还刚蒙蒙亮。吴元庆来到出征广场。广场上已经排列着一百将士在此等候,众皆身披铠甲,手持长枪,骑着高头大马。这出征广场是专门为将士出征慰行和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而建的。这次与李师道会晤,其实是一次密谋,并不是出征,不知为什么吴少阳要搞得如此大张旗鼓?虽然藩镇都拥兵自雄,互相勾结以对抗朝廷,但表面上,大家却都做出忠心耿耿的样,这种密谋勾结可是很忌讳的事。

吴元庆心虽然不解,但也并没有多想,只见吴少阳已经站在广场前等候自己。见了他道:“庆儿,跟你母亲道别了吗?”

吴元庆点点头,吴少阳道:“那好,这就出发吧。祝你马到成功。”

吴元庆不答,带了雷雨、妹妹吴兰芝、傲雪、欺霜和雷雨的父亲雷保恩飞身上马。众将士跟随其后,打马而行,一路旌旗招展,蹄声得得,惊起一汪春水。

此时正当清晨,太阳刚刚升起,众人纵马奔驰,在朝阳斜射,倒映出长长的影。吴元庆吴兰芝兄妹走在前面,后面紧跟着傲雪欺霜,再后面便是雷保恩和雷雨。

吴兰芝说不出的兴奋,一会儿纵马向前,把大家远远的抛在后面,一会儿又驰向路边的草地、高坡,待大家走远了再忙忙的赶上来,欢快得就像一头初生的牛犊。

不一日,众人来到桐柏山,桐柏山位于河南湖北两省交界处,高耸入云,林深茂,主峰太白顶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乎隐隐发出光辉。

众人进入山,只见一个山坳里有一座茅屋酒舍,杏黄色的酒旗迎风招展,上书一行诗云:山色醉人是酒香。

这便是与李师道约好的相会之处。

酒家之前,一人坐在诸葛亮坐过的轮椅之上,拿着孔明曾拿过的羽扇,戴着孔明曾戴过的纶巾,一袭黄袍,形象俊雅,神情潇洒,手持横笛,正引吭而奏,乐声扬。

吴元庆吃了一惊,心想怎么是他?难道他便是李师道?只见他身后只是站着三五人,其一名大汉,皮肤黝黑,高若铁塔,正是曾经在送春楼被自己一脚踢出门去的人。原来李师道就是那个与自己争芬芬姑娘,又把她抓了去的人。记得当初似乎是有人叫个他一声李师道,只是自己已经忘记了。

第十章 约会(求推荐票,求收藏)

一曲奏罢,李师道长声而起,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在下李师道,兄台想必就是吴元庆吴将军了。”

吴元庆笑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曾与李将军有个一面之缘,李将军已经忘记了吗?”

李师道笑道:“哦?我倒是记不起来了,却是在哪里?什么时候?”

吴元庆一笑,说道:“李将军远来是客,在下添为地主,有失迎讶,还望李将军恕罪。”

李师道拱手道:“吴将军客气了。”

相见毕,两人并肩进了酒家,吴兰芝、傲雪欺霜、雷保恩父跟随其后,其余将士便守候在外。

这酒店从外面看虽然简陋,里面却装饰得美丽豪华。二人分宾主坐下,店小二早送上酒来。

李师道端了杯酒道:“这一杯酒我敬吴老将军,祝老将军身体越来越健康,事业越来越红火。”

吴元庆心一酸,心想,只怕父亲身体再也不会健康起来了,事业能否红火,可得看自己这不肖争不争气。但这些又何必为外人道?端起酒来,说道:“谢谢。”就要一饮而尽。

忽然,雷保恩向前拦住道:“主公且慢。”说着从衣袖拿出一支银针来。

李师道不禁脸上变色,怒道:“我与吴老将军早已约好今日之会,难道吴少将军竟对我见疑吗?”

吴元庆斥道:“保恩,下去。”

雷保恩道:“属下不敢退下,老夫人吩咐老奴,不试之酒不得让主公喝,不尝之食不得让主公吃,这是属下的职责所在,属下不敢失职。”

李师道哈哈大笑,说:“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属下。吴将军,有仆如此,难能可贵呀,你就试吧。”

雷保恩道:“谢李将军。”拿了银针在酒杯一探,只见锃亮的银针霍然变成了黑色,众人一见,无不失色,就好像那试毒的银针一般。

李师道一把抓过店小二,就好像老鹰抓起一只小鸡,喝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叫你下毒的?”

店小二早吓得面无人色,颤声道:“将军……将军……”

李师道更不多话,说道:“你竟敢阴谋谋害本将军,我且让你尝尝毒酒的滋味。”说着端起自己那杯酒,捏了店小二的嘴灌了进去,只刹那间,店小二便面部扭曲,七孔流血,顿时毙命,这酒竟是如斯之毒。

李师道吩咐手下“拖出去。”哈哈一笑:“想不到这么快就死了,我本想叫他喝下毒酒之后再逼他说出幕后主谋之人,只怪在下鲁蛮了。”

吴元庆冷笑道:“李将军又何必自责?海有浪、夜有风,暗箭又何必问来自何方?”

李师道笑道:“吴将军说得是,倒让你见笑了,来,咱们再喝酒。”两手一挥,顿时退下两人,不一会,便又奉上酒来。

雷保恩早给儿使了个眼色,雷雨悄悄出去转了一圈回来,脸色苍白,在父亲耳边说了一句话,雷保恩也不禁脸上变色,说道:“李将军,酒且慢喝,在下有两句话要问一问李将军。”

李师道不愉道:“我与吴将军喝酒,你一个下人,却总是横三阻四的,何时轮到你如此放肆?”

雷保恩冷笑道:“放肆的只怕不是在下,而是李将军。素闻李将军在青州飞扬跋扈,但这里是桐柏山下,可不是郓州。”

李师道拍案而起:“吴将军,这桐柏山下是你的地盘,难道你想倚势欺人不成?我如今便在蔡州,你又能奈我何?”

吴元庆冷笑道:“保恩,坐下,说话不得无礼,咱们淮西可都是些有教养的人。”

雷保恩道:“是。李将军,我们一百将士,如何不见了?倒要请教。”

李师道冷笑道:“这不是你们的地盘吗?又不是在郓州,你们的人不见了,如何却来找我?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吴元庆也不禁脸上变色,心想,难怪这里事事透着古怪,只怕果然已经了别人的圈套。却仍是坐着不动声色。

吴兰芝听说,喝道:“李师道,你干嘛要杀我们?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这是干什么?你快快把我们的将士交出来,否则我把你碎尸万断。”

李师道冷然道:“这就是了,我与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要杀你们干什么?”

雷保恩道:“借刀杀人。”

李师道哈哈大笑:“好一个借刀杀人,谁借谁的刀?谁杀谁的人?”

吴元庆心已然明白,这一定是吴少阳预谋好的,可怜母亲还叫自己争取这次机会呢,他的脑忽然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母亲的苦心。

注:本回回目《天下脊脊罪在心》语出《庄.在宥》篇:“天下脊脊大乱,罪在撄人心。”意思是天下纷然大乱,罪过在于扰乱人心。

第一章 醒悟

母亲一定知道父亲是吴少阳害的了,但她知道吴少阳已经掌握了淮西的势力,连姐夫董重质都不敢吭一声,凭自己又怎么斗得过他呢?所以母亲只有隐忍不言,装糊涂,她怕自己性格暴躁,忍不住,所以连自己也不敢告诉。而自己还对她产生误解,她是用了多么大的坚强毅力才做到平静如常的啊。

吴元庆的脑忽然浮现出母亲那慈爱的面孔,那爱怜的目光。“你回来干什么?你要就一辈在外面游荡,永远别回来还好。”这时他才明白,母亲说这话的深意,难怪她叫自己这一去就不要回了。然而自己走后,母亲落在吴少阳那恶魔的手上,岂不就像陷在地狱里一般吗?他脑飞速旋转,这些天种种不明之处,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瞪着李师道,冷冷说道:“想不到,吴少阳果然与你勾结在了一起。好一招借刀杀人的毒计。”

其时天色已黑,月光溶溶,想到被人出卖的痛苦,母亲家人的安危,吴元庆不禁心如刀绞。而此时此刻,自己亦是危机四伏,更可惧者,是这可爱的妹妹兰芝也在身边,真是让人忧心如焚。

母亲只想着自己一出蔡州就如羊离虎口,离开了危险,可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次桐柏山之会竟也是这个阴谋的一部分,吴少阳与李师道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李师道笑道:“好一个冷面太,果然名不虚传。”忽然长身而起,长笛横处,七点寒星暴射而出,分射吴元庆胸口七处要穴。

只听“叮”的一声长的轻响,吴元庆剑不出鞘,只在胸前一掠而过,七点寒星都打在剑鞘上,虽有先后,只因离得太近,速度太快,却只发出一声响声。只听当的一声,吴元庆身疾跃而起,剑已出鞘。人在半空之,轻轻一个转折,剑光如银,长剑向李师道刺去。李师道一招“董永横笛”相挡,笛剑相交,铮铮铮的响声连绵不绝,吴元庆借力再次跃向高空,轰的一声,已经从茅屋顶穿出。

李师道被吴元庆一剑逼得连退三步,赞道:“好剑法。”见吴元庆从屋顶穿出,也一跃而出。

两人一动手,吴兰芝、傲雪欺霜、雷保恩父便纷纷拔出武器,与李师道的属下斗了起来。这时见两人从屋顶冲出,也便纷纷跃出门外,一时之间,刀剑相交声、呼喝怒骂声此起彼落。

吴元庆破屋而出,身在空,眼观四面,极目所到之处,只见荒山寂寂,夜色深深,屋外竟无一个人影,自己带来的一百将士竟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有一个巨大的怪兽一口把他们吞噬,或是突然沉没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之。

吴元庆刚一落地,李师道如影随形,两人又斗在一起。李师道的几个随从武功着实了得,与吴兰芝对手的是一个青年,使一把雁尾单折刀,着着进逼,招招玩命,吴兰芝武功虽高,却全无实战经验,顿时手忙脚乱。

与雷保恩相斗的是一个长须老者,武功老而弥辣,雷保恩一时竟奈何不了他。

傲雪欺霜双战一个年武士,两人同使一匹白练,这武器以柔克刚,两人心意相通,使起来便如鬼似魅一般,那武士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却不见雷雨。

双方相持不下,李师道用笛挡住吴元庆手长剑,左手忽然一掌推出,吴元庆只觉一股猛恶的大力翻江倒海般涌来,忙把长剑一拖,向李师道肋下刺去,李师道撤掌后跃,金笛微摆,几点寒星突然暴射而出。

吴元庆一声冷笑,说道:“早知你笛藏有暗器,先时你出其不意尚且无奈我何,现在再用,还不是一样的丢人现眼?”手长剑挥舞,叮的一声,暗器全部打落。

第二章 箭雨

忽然一声清脆的镝鸣之声响起,却是李师道用金笛所奏,只奏得两声,李师道诸人同时后跃,瞬息之间,已经没入黑夜之。原来李师道正是要用暗器逼退吴元庆以便退却。

吴兰芝喝道:“有种的别逃。咱们追。”

雷保恩忙道:“小姐且慢,这里处处透着古怪,咱们不可恋战。”一语未了,忽然一声怪响,就好似深夜里听见春草迅速成长的声响,四周长箭纷纷落下。众人挥舞手兵器挡箭,一时虽然未曾受伤,但见满山满野竟不知有多少人,众人就好像已经落入陷阱的野猪,已经被重重包围,心不禁一寒。

忽然,一个山坡上点起一簇火把,火光照耀之下,只见李师道又坐在轮椅之上,羽扇纶巾,依然一副儒将模样。他向后轻轻一挥手,顿时箭便停了,就好像夏天的暴雨,霎时间雨收风停,快若脸色。

李师道轻挥折扇,笑道:“吴老弟,哥哥要对不住了,料想你死也未必明白,我为什么要杀你,看你是个人才,就不必要让你做个糊涂鬼了,我还是告诉你吧。”顿一顿道:“不错,你们其实已经猜想出来了,我是与吴少阳约好,让我杀了你,我们两家表面本就不和,其实我与吴少阳暗却常有往来,杀了你谁也不会疑心他。他便可在你爹死了之后,顺理成章的继任节度使之位了。”

藩镇之间的互相勾结,互相利用,早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吴元庆虽然已经猜到了这其的关节,但听李师道亲口说出来,心还是无比震惊,这时几乎可以肯定爹爹的病本就是他们下的毒,难怪总是不能好,而爹爹留叫吴少阳摄副使,自然也是假的了,真可谓处心积虑。

可叹父亲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还把吴少阳当亲兄弟相待。多少历史故事,为了权力,杀父,弟弑兄,何况这种结拜的兄弟?其实自己也是太相信感情了,虽然对吴少阳怀疑,然而却又总不相信人会这么无情这么险恶,纵然历史上经验教训血迹斑斑,也不过把他当作故事听而已。

显然吴少阳想收买人心,并不敢亲自杀了自己,因而想要借刀杀人,毕竟父亲在淮西经营多年,很有人望。只可恨他信任的那些将士,竟全部被吴少阳笼络,只知自保前程,连自己的亲姐夫也不例外。

吴元庆心想,吴少阳既然要做伪君,那就不会对母亲家人怎么样,也许表面上还会尊重厚待他们,以掩饰自己的阴谋。想通这一节,心不由的一松,冷笑道:“李节度使大人,现今朝廷微弱,藩镇自雄,老帅逝世后,或父传,或兄及弟,你与我家部将勾结,阴谋篡位,就不怕给淄青的大将做出榜样吗?”

李师道脸色一沉,这事他不是没有想到过,所以心也一直在犹疑,但此刻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说道:“吴老弟,事情真相你已经知道了,想来你也该死而瞑目了,待我送你上路吧。”大喝一声:“放箭。”

顿时,箭如雨下,天地也为之变色。

在这危急关头,忽听得一个稚嫩的声音叫道:“快跟我来,这边有个山洞。”正是雷雨。原来他一见事情有变,马上就在四围查看,一来侦查敌情,二来探看周遭情况,以便应一时之变。大家听说,忙一边挥剑挡格箭雨,一边朝山洞方向退却。大家都是一等一的武功,箭雨虽密,一时却也奈何不得了大家。

大家退到山洞口,这是一个小石洞,洞口很低,汪着半洞的水,里面黑咕隆咚的,也不知有什么东西。吴兰芝先嚷了起来:“就一个这样的洞吗?这水这么脏,如何进得?”

傲雪欺霜也不禁皱眉,一个说道:“别有青蛙跳到身上来,那可怎么办?”一个说:“可别有蛇。”说得吴兰芝吓得跳了起来。

第三章 替身

吴元庆一生养尊处优,从未吃过什么苦,若是平时,也势必嫌脏,但在这性命交关的紧要时刻,哪能摆那公哥儿的臭架,一边挥舞长剑挡格飞箭,一边喝道:“快进去,待会命都没了,我看你们还怕这怕那。”

吴兰芝嘟哝道:“我宁可没了性命,也不愿钻这种鼠洞。”却还是跟在雷雨后面钻了进去,一张眉头皱得好像打了结。

待大家都钻进洞,由雷保恩在外守着,一时箭便射不进来,纷纷落入水。

傲雪晃亮火折,只见洞狭窄,大家勉强挤成一推,洞十分潮湿,霉味、腥味扑鼻而来,大家的衣服都已经湿了,脏脏的粘在身上,十分难受。

忽然,吴兰芝啊的一声叫出来,猛的扑到吴元庆怀里,原来却是一只青蛙跳到她怀里,吓得她花容失色,竟禁不住的哭了起来。当大家被包围,只有待人宰割之时,她虽然是一个小姑娘,却是毫无惧色,这时却吓得哭了,心涌上无限的愤怒、伤心和委屈。

吴元庆被她这一哭,也不禁心烦躁,却只得柔声安慰。

火折已经熄灭了,夜黑得不透一丝光亮,外面的呼喝声、射箭声也突然变得沉寂,更透出一种诡秘的危险,大家也都不再说话,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过了良久,外面忽然响起铁铲铲土的声音,同时有巨石滚动的轧轧声。雷保恩叫道:“不好,他们要堵死洞口。”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吴兰芝道:“冲出去是死,呆在这鬼地方也不过是死,与其这样窝囊的等死,还不如冲出去大杀一场来得痛快。”说着提了剑便要往外冲去。

雷保恩忙拦住道:“小姐且慢,咱们一起想个万全之策,咱们未必就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吴兰芝道:“都这样了,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难道坐在这鬼在方空想,还会有神仙来救咱们不成?咱们冲出去,未必就不能突围,只怕倒还有一线生机,困在这种鬼地方,就算别人不来杀咱们,闷也闷死了。”

大家也都说要冲出去决一死战。

雷雨忽然道:“他们要杀的是公,这样吧,我跟公换一套衣服,我装扮成公的样往外冲,他们势必去追杀我,你们大家就有希望逃脱了。”

雷保恩道:“这是个好主意,我与雷雨往外冲,等我们一引开他们大部人马,你们便冲出这洞,想办法突围。”

雷雨道:“爹,有我一个人冲出去就够了,你留下保护公。”

雷保恩道:“你一个人出去得久?若不能缠住他们,岂不是白费力气?公武功高强,只要我父引开大队人马,坚持得一会,公定能脱险。”

雷雨道:“爹。”

雷保恩道:“不用说了,就这么办,公,请你把衣服脱下来吧。”

吴元庆见他们父为了自己,不惜牺牲,大是感动,说道:“要冲大家一起冲,虽万千人吾往矣,哼,他们人虽多,未必就奈得我何。”

雷保恩道:“不行,公是万金之体,身上还坚负着国家社稷的千斤重任,可不能让你去冒这险。”

吴元庆道:“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公?说什么千金万金?大家的生命都是可贵的,都是平等的,凭什么让你们为我去死?”

雷保恩道:“可是,这国家社稷,还要公去振兴。”

吴元庆嘿嘿干笑几声,说道:“谁的国家社稷?谁又真正是为了国家社稷?不过是为一家一姓的功名富贵罢了。”

大家听了,都大是诧异,比听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还要震惊。而这话出自吴元庆之口,更让人奇怪。吴元庆平素为人飞扬跋扈,从未把人之生死放在心上,谁知他却有如此平等的意识。

第四章 突围(求推荐收藏)

雷保恩道:“公,你就把衣服脱下来吧,你不顾自己,你也应该为卧病在床的老主公想一想,为呆在家的老夫人想一想,若让吴少阳阴谋得逞,他们就凶多吉少了。”

吴元庆道:“各凭天命吧,你也是父亲,都是一样的。何况我无论生死,吴少阳都绝不敢动我父母,他要的是假仁假义的形象,若非如此,他早把我害了,又何必多费这许多周折?我意已决,你不用再说了,咱们冲出去吧。”

雷保恩走上前,似乎是要与他说话,忽然,指直出,径戳他的胸口,点了他的膻穴,说道:“公得罪了,待属下逃得了性命,再向公磕头陪罪。”说着,便脱下他的外袍,对儿说:“穿上吧。”

雷雨脱下外袍,穿上吴元庆的衣衫,执剑在手,便往外冲了出去,雷保恩道:“傲雪欺霜,你们保护好公小姐,我去了。”也转身冲了出去,只听见外面立时传来喊杀之声,那声音越响越远,想是雷家父已经把追围之兵渐渐引向远处了。

傲雪解开吴元庆的穴道,帮他穿上雷雨换下来的衣服。吴元庆心潮起伏,不知应该说什么,良久,方道:“咱们也冲出去吧。”当先冲了出去。一出洞口,一排箭飞射而来,他挥舞手长剑,一一挡落,大家都冲了出去。

此时天色甚黑,周围竟没有一根火把,然而吵嚷声,还是感觉有不少人围在洞口,见他们出来,纷纷围了上来。

他们四人皆是一等一的武功,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敌人也只道正主儿已走,也未出全力。四人杀得十数人,见围着的人仍是不少,不敢恋战,边斗边退,不一会,退到一个山坡之上。

不知雷家父怎么样了?这样的大队兵丁追围他们两人,且不但飞箭如雨,其更有不少高手,两人怎么逃得出去?只怕这时已经遭毒手了,敌人是否已经发现追错了人?是否大队人马立刻就又会追来?

一阵风吹来,飘来了远处的人喊马嘶,吹来了近处的围追堵截,吴元庆看看身后,只见那是一处高坡,坡上生得有树,忙对傲雪欺霜说道:“你两人带了小姐从这里下去吧,我在这断后。”

傲雪欺霜同声道:“不!我们死也不离开公。公和小姐先下去吧,我们断后。”

吴兰芝也嚷道:“我不走,咱们要走一起走,要死也都死在一块。”

吴元庆柔声道:“谁说要死了?咱们四个人一个都不许死,如果不分先后的下去,只怕一个也逃不了,你先下去,傲雪欺霜帮你,快,这是命令。”

三人兀自不肯,吴元庆喝道:“你们还不快下,再耽误时间,你们真想叫我葬身如此吗?”

傲雪欺霜只得含泪应道:“是。”拿出两匹白练,打了个结接在一起,一头缠在树上,三人顺势攀援而下,待得白练已尽,三人稳稳站在崖壁上,攀住树枝,傲雪轻轻一抖,取下白练,再缠住另一棵树,如此渐行渐远。

人已经越围越多,吴元庆正要仗着绝顶轻功,攀枝缘草而下,忽然一想,那样敌人追去,只怕会无一幸免。于是猛的向前一冲,立杀两人,挡者披靡,顿时杀出一条血路,向另一个方向冲去。

忽然,左腿肚上猛的一阵巨痛,却是了一箭。他只得停了下来,往前一看,只见追兵越来越多,向后一看,却是到了一个斜坡之处,底下深不见底,此时更无暇多想,咬牙拗断了箭羽,和身便向坡下滚去。

第五章 逃生

这坡好长,吴元庆就像一段树在山坡上滚动,一路上衣服被荆棘树枝挂得成条成缕,身上的血痕多得就好像山上的草,到处是痛。身在旋转,头脑也在旋转,可是转来转去却只是一片空白,时间漫长得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幸好坡不甚陡,终于越来越缓,忽然,砰的一声,竟落入山脚下的一条河流,一口水猛的灌进口,顿时呼吸艰难,憋得几乎要昏厥。人一直往下沉,似乎深不见底,茫茫然然之,脚已经踩在了河底,虽然经水的浮力缓冲,可是落地时仍是很重,小腿痛得几乎要折断,他忙顺势一躬身,心清醒起来,忙从心底里深憋一口气,两脚在地上用力一蹬,人迅速的浮上水来,又冲出水面几尺高,忙深吸一口气,猛的吐了出去,那水柱长得好像鲸鱼在喷水。随着又往下沉落。

这回他早已有备,人将沉未沉之际,右手剑猛的向水岸刺去,那剑刺在岸边一块岩石上,猛的一弯,吴元庆已经借着这一刺之力,浮了上来,忙忍痛爬了上去。他不懂水性,又受了伤,这时已经累得筋疲力尽。

他坐在岸边草丛之,喘息了一会,极目四野,天刚刚亮了,太阳正从东边冉冉升起,发出万道金光,美丽而壮烈。东边不远处是一座古刹,青砖碧瓦,古朴而整洁。他精神一振,咬了咬牙,忍受着极端的痛苦,往庙走去。

转过一个山坳,忽听得一个女啊的一声惊呼。吴元庆吓了一跳,却见山凹处有一座坟,坟前坐倒一个白衣缟素的年轻女,脸色苍白,显是受了惊吓。他想不到在这清晨时分,竟有人在这荒野之地,而且是个年轻女,心几乎要疑是鬼,或是妖怪精灵,仔细一看,更是吃了一惊,原来这女不是别人,却是王茵圆。

她如何在这里?难道她已经死了吗?这是她的鬼魂显灵?心转过无数念头,自己禁不住好笑,想不到受了这场惊吓,竟变得如此疑神疑鬼了,天地间又哪里有什么鬼怪?就算有,这太阳都已经出来,她也早被吓跑了。

这时王茵圆也已经认出他来,惊呼道:“吴公是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怎么变成了这个样?是谁打的你?”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全不像先前的矜持。

吴元庆道:“一言难尽。”忽然手酸脚软,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王茵圆大急,忙抢上去把他扶着坐起。吴元庆想站起来,却哪里动得了,王茵圆毕竟是女,又不会武功,扶得手都酸了,吴元庆却哪里站得起来?

吴元庆道:“这里有什么隐僻的地方吗?咱们得先躲起来。”

王茵圆吃了一惊,说道:“敌人还会追来吗?你都成这样了,他们还不肯放过?”

吴元庆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若不死,他们睡觉都不安,不见我的尸首,只怕掘地三尺都要找出来,如何肯轻易放过我?”

王茵圆急道:“那怎么办?”心一急,几乎就要落下泪来。想起寺的老和尚海川法师,说道:“咱们先去云台禅寺躲一躲吧。”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而起,吴元庆终于站了起来,被王茵圆半拖半抱的扶往寺走去。

到得寺前,吴元庆抬头一看,只见山门上挂着一块黄木大扁,写着“云台禅寺”四个黑色大字。两人进得寺来,只见一个和尚正坐在蒲堂上闭目打坐。听见两人进来,并不回头,仍是默默诵念经。

王茵圆道:“海川法师,我们被人追杀,你快找个地方让我们躲一躲吧。”

海川回过头来,只见他长眉低垂,脸面瘦削,双目向二人瞧去,忽然间精光电射,但只一瞬间,便又瞌目诵经。

王茵圆急道:“大师。”

海川道:“你往右走,隔壁间有一面大鼓,你们在鼓上重重击五下,便会露出一个地道来,你们就到里面去躲一躲吧,唉,多造杀孽,皆由权争,这权力之争,到何时方了啊。”

二人道了谢,往右走进隔壁,果见靠东面墙处有一面大鼓,墙壁上挂着鼓锤,吴元庆这时已经勉强能够站立,王茵圆放开他,拿了鼓锤,用尽全身力气击了三下,每一下都发出咚的一声响,响声扬绵长,只听“咣”的一声闷响,一块青石忽然退开三尺,露出一个地道来,王茵圆大喜,扶了吴元庆爬了下去。

第六章 地洞(求推荐,求收藏!)

两人费了好大的劲,这才把石块合上,顿时累得瘫坐在地。便在此时,外面传来人马拥挤吵嚷的杂乱之声,追兵终于到了。只听得度度度的声音响起,传来了木鱼声,想是那海川大师所敲。

那地道很深,有一条长阶直通到地底深处,里面漆黑一团,从上面往下望去,竟是望不到头,不知到底有多深。阶梯十分狭窄,只容一个人通过,王茵圆扶着吴元庆,几乎是背着他,还是十分拥挤,只得一手扶了墙壁,慢慢而行。终于下到地底,却始终不见有开阔之处,那地道蜿蜒而前,直通向远方。

王茵圆想,此处还是险地,只有走得越远越好,当下不敢停留,只沿着地道,觅路而行。也不知走了有多久,大约已经走了两三里地,那地洞竟还未到头,王茵圆终于支持不住,一跤坐倒在地。吴元庆哎哟一声轻唤,倒在了王茵圆的怀里,王茵圆急道:“吴公,你怎么了。”想要翻身站起,但吴元庆身沉重,压在她身上,她一时竟动弹不得。听得他说了一句“不碍事。”但语声无力,显是十分痛苦。

王茵圆挣扎着要把他移开,又怕动到他的伤处,一动也不敢动,过了良久,才好不容易慢慢站了起来,忙晃亮火折,蹲下查看他的伤势,只见他脸如金纸,呼吸十分微弱。问道:“吴公,你伤在哪里。”不听他回答,只见他一身鲜血,实不知到底受了多少伤,小腿上一枝寸把长的箭簇兀自插在肉。

王茵圆深历忧患,虽不会武功,却是无比坚强,若是平常女,只怕早吓得花容失色了,她咬牙想把箭簇拔出来,却是无力,便俯下头来,用嘴巴咬住断头,一用力终于拔了出来,忙从自己衣襟上撕下一块布来,包扎了伤口,又查看他身上,见血迹斑斑,到处是伤痕,却皆无大碍,想来只是擦伤,唯有胸腹之下,有一处剑痕较重,也撕下衣襟包扎妥当了,这才坐在地上休息喘气。

呆得片刻,见吴元庆仍是虚弱得很,她想,此处毕竟不是久留之地。便仍扶了他向前行。又行了几里地,只觉空气越来越是湿润,后来一脚踩下去,只觉落脚松软,又湿又滑,鞋都打湿了。她担起心来,难道出口竟在一条河?那可糟了。再行得一里,却听得前面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就好像有千军万马在同时行进一般,她吃了一惊,若是敌人便在外搜索,自己费这千辛万苦,却岂不反而是自投虎口?一时踌躇未决,不知该当前进还是后退。忽听得吴元庆在肩头说道:“王姑娘,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王茵圆大喜,说道:“你醒了?我不累,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不扶着你,你怎么走得动?”

吴元庆道:“不碍事,这点伤算得了什么?”原来他休息了这么久,又得岩洞滴下的水滋润,神智渐渐恢复,听得轰隆隆的响声,顿时惊醒。

王茵圆放下他道:“那前面这么大的声响,只怕有敌人,咱们应该怎么办?”

吴元庆道:“且走上前去看看再说,这声响虽大,却不似人声,倒像是瀑布。”

王茵圆道:“瀑布哪有这么大的声音?”将信将疑。

两人慢慢向前走去,王茵圆仍是旁边扶着他,吴元庆向她看了一眼,说道:“多谢你,想不到是你救了我一命。”

王茵圆道:“这算什么?你大仁大义,出钱让我埋葬母亲,我对你感激不尽,我说过要做你的奴婢服侍你的。”

吴元庆叹了口气道:“姑娘言重了,我曾对姑娘存不尊重之心,现在思之,好心后悔。我不过有几个臭钱,你何必感激?你对我所做的,那才是恩深义重。”

王茵圆道:“公千万别这么说,做丫环的服侍公,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这样说,真是折煞奴婢了。”

第七章 瀑布(收推荐收藏)

吴元庆道:“你怎么是我的丫环?这话再也休提。”

王茵圆颤声道:“公是嫌弃奴婢粗鄙吗?我本就是卖身葬母,你于我有大恩,我岂能言而无信?”

吴元庆正色道:“若姑娘都粗鄙,世上再无聪明精致之人了。我把你当朋友,当姐妹,可不能把你当丫环。别说是你,就算是傲雪欺霜,虽然服侍我的生活起居,我也是把她们当作好姐妹好朋友,从来不把她们当丫头使唤。”

王茵圆道:“这是公仁义。”因问起他如何落到如此地步,吴元庆叹了口气,回想这两天来的遭遇,当真有如做梦一般,被人背叛的痛苦,与家人分离的悲伤,为家人朋友生死安危的担忧,霎时之间纷至扰来。

他没有回答,却问王茵圆,如何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地里。

王茵圆道:“我爹爹喜欢这云台禅寺,死后便葬在这附近,我妈妈临死之前遗言与爹爹合葬在一起。那天蒙公赠金后,又派人帮忙,我便把母亲埋葬在父亲坟墓旁边,后来……后来公走了,我无处可去,一时心伤身世,心想天地茫茫,却全无容身之处,是以便到了父母坟地与之相伴,想不到却遇见公。”

两人边谈边走,忽然王茵圆一声欢呼,说道:“公所料不错,那果然便是瀑布。”只见那瀑布宽有数丈,虽从洞内观之,仍是十分壮观。两人心神都是一振,忙走向前去,只见瀑布落下处有一处深潭,瀑布击下的浪花翻涌,到远处却是一片碧波,平静无比。

那水面十分宽阔,远远的竟看不见岸,两人叫一声苦,不知高低。见这形势,便是未受伤之时,也未必有办法出去,何况现在身受重伤,连移动也是困难?

两人坐了下来,任飞溅的水珠打湿衣裳,任轰隆隆的水声震耳欲聋。吴元庆看着远远的山峰若隐若现在云雾之,想起往日追风啸月的风光,游玩打猎的快活,想起父亲南征北战的雄心壮志,欲想雄霸天下的**野心,如今尽化流水,落得为他人作嫁衣裳,又是伤感,又是悲愤,又是感慨。

两人休息一阵,过了半天,疲累稍减,但饥饿却更甚,就好像一条蛇钻进了肚里,搅得人心里发虚。王茵圆道:“这里终究没有出路,待过了风头,看来还得循原路而回。公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探探情况。你受了伤,可不能在这种又阴又湿的地方呆得太久,何况就算没有伤,呆得太久了,饿也饿坏了。”

吴元庆点点头,道:“你去吧,一切小心点。”

王茵圆嫣然一笑道:“我理会得。”转身往回走去,吴元庆看她瘦弱的背影,美丽却孤独的在黑影里隐没,不禁产生一种要保护她照顾她的柔情。他坐在瀑布之前,看着瀑布飞流直下的壮观景象,听着那轰鸣之声,想到父亲,心想他这一生,便像这瀑布一般,何其壮哉,固一世之雄也,然而到头来却又得到什么?想这瀑布,日夜不停的从天而降,落入湖底也不过激起几朵浪花,然后却又到了哪里呢?

一时思潮澎湃,感慨万端。正自胡思乱想,忽然见远处一小舟在碧波飘浮,慢慢驶近来。那潭水表面虽平静如镜,实则暗波涌动,那小舟逆水而行,居然稳稳前进,心不由得大奇,心想难道是个武林高手吗?会不会也是吴少阳与李师道的人呢。心微微戒备。

那舟慢慢的驶近来,吴元庆凝目望去,见舟只有一个头戴斗笠的渔夫,身材瘦小,摇橹而来,忽然,那渔夫脱去身上衣服,猛的跳下水。吴元庆大奇,远远望去,只见一片白白的身体,一晃便没入了水里,若非看见他跳下去,真要怀疑是一条河豚跃出水面,随之又没入水。

第八章 美人(泣血求推荐求收藏!)

其时尚是仲春时节,绿草树刚刚发芽,百花竞先开放,天气虽然渐转和暖,但入水却还是冰冷刺骨。这人竟不怕冷已是怪事,更令人纳罕的是他的水性竟如此之高,从跳入水后,约有一柱香时分,仍不见浮出水面。

吴元庆想:难道是一个寻短见者?若非如此,谁会在这么冷的天下水游泳?他倒会选地方,若我要死时,也到这地方来,长眠于美丽的湖底,相伴着壮观的瀑布,岂不胜于在其他地方默默腐烂?

正疑心间,却见在瀑布底下冒出一个人来。只见此人一头黑漆油亮的长发,勃劲修长白皙,却是一个美丽绝伦的女,正寻波踏浪嬉戏,忽然,她深入潭底,又猛的跃出水面,手已经多了一把长剑,人在空几个旋转,飞舞而下,双足在水面轻轻一点,好像蜻蜓点水般,再次飞向瀑布深处,长剑舞处,竟是借着瀑布下冲之力,修练绝世剑法。

那女飞舞露出美不胜收的侗体,只见她身材纤侬合度,曲线完美,楚楚纤腰好似回风舞雪,轻功剑法若飞若扬,就好像一块洁白无暇的美玉,吴元庆一时看得呆了,想起传说的七仙女,心想难道真有仙女下凡洗澡吗?何以其人如此之美也,其武功如此之高也。不禁又想起曹植的洛神赋: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皓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一时情不自禁,不禁诵念出声来。

他声音虽小,但那女何等武功,立时发现有人,她常来此练剑洗澡,此处十分偏僻,从没外人到过,因此她下水之时从容脱衣,哪料到瀑布之后尚有一个洞,更没想到竟有人能够爬到那上面去,她哪想得到这洞原来尚另有出口?顿时吃了一惊,一股真气阻滞,砰的一声,又沉入了水底。

这女身体被人看见,羞得满面通红,潜在水底久久不敢上来,心又惊又怒,待得实在憋不住气了,这才浮出水面,露出头来,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上面偷窥我洗澡?”

吴元庆听她喝问,倒并不受窘,笑道:“小偶然困在这山洞之,可不知道姑娘会来此处洗澡,我适逢其会,得见姑娘美容,倒不是故意要偷看。”

那女怒道:“臭小你还嬉皮笑脸,你不是故意偷看,就是无意看见也不行。你见我洗澡,为什么却不闭上眼睛?为什么却不转过头去?可见你就是轻浮无行的登徒。”

吴元庆笑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小深明其理,怪只怪姑娘长得太过美貌,我要闭上眼睛,眼睛偏偏不听话,我要转过头去,勃也是不听我的使唤。现在看也看了,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那女见她说话如此无耻,怒道:“好,那我就剜了你的眼睛,割了你的舌头,叫你再看!叫你再说!”猛的潜入水,又不见了。过得良久,只见远远的那小舟突然在水缓缓而行,直到远得只看见一个黑点,这才见一个小小的黑影跳上船,不一会,那船便向瀑布驶来,越驶越近,果然便是那女,只见她身穿一件黄色裙,长发飘飘,衣袂飞舞,便好似凌波仙一般。

小舟已经驶近瀑布,虽被波浪所冲,仍是巍然不动,吴元庆喝彩道:“好漂亮的姑娘,好俊的功夫。”

那女轻轻一笑,说道:“且让你会剜了你的眼睛,可就再没机会了,美丑都与你无关了。”说着轻轻在舟一踮,人已跃起,但吴元庆藏身之处离水面有好几丈高,任你武功通神,轻功卓绝,也绝到不了这么高,那女身在半空,在力尽未尽之际,手长篙猛的在崖壁上一撑,就这么一借力,人又向高跃起,如此三四次,终于穿瀑布而入。

第九章 小舟(求推荐求收藏)

吴元庆作揖道:“姑娘神技,小生这厢有礼了。”

那女见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且身上血迹斑斑,伤痕处处,倒吃了一惊,又见他举止有礼,心恼怒不禁放下一半,但既然上来了,哪里那么容易就放过他,总得让他吃些苦头,喝道:“谁跟你有礼。下去罢。”伸手便抓住了他的衣领,纵身从瀑布处跳落。

吴元庆此时浑身无力,更不能反抗,何况这女武功实在太高,动作实在太快,一时根本无法阻挡,叫道:“我还有同伴,你抓我走了,我的同伴来了如何找得我到?”心想王茵圆返回来,不见了自己,不知该如何焦急呢。

那女更不理他,忽然之间,砰砰两声,两人落入潭,溅起丈高的水花。吴元庆只感觉一直往下沉,似乎根本没有底,潭水冰冷澈骨,那女始终抓住他衣领,终于,开始往上浮,他受伤本来就重,又因饥饿疲累、心力交瘁,这时从高处落入深潭之,又冷又呛,咕嘟嘟的喝了几大口水,再也支持不住,竟昏了过去。

爬上小舟,那女把他掼在舱板之上,喝道:“先让你受点罪,再慢慢整治你不迟。咦!”原来她发现这人竟昏过去了,笑道:“想不到你竟如此不用,原来是个看不用的蜡枪头。你藏身之处如此之高,说话如此狂妄放肆,我还以为是何方高人呢。”见他一副可怜相,心的气却是消了。

不一会,吴元庆醒转,睁开眼来,只见两岸山青水秀,天上白云,那女正背对着自己摇桨行船,和风吹来,飘起了她的长发,他越看越觉得这女之美。忽然想起这些天的遭遇之惨,心想自己仍是死性不改,在这关头仍是不望猎色观美,吴元庆啊吴元庆,多少人为了你被人所害,多少人为了你而生死未明,父母家人此刻尚不知如何了,你竟还有心情想那儿女情长之事吗?

一时心悲苦,不禁长叹了口气。

那女听得他叹气,笑道:“你醒了吗?好端端的又叹什么气?是嫌我没挖你的眼睛吗?”

吴元庆笑道:“是呀,能得姑娘玉手挨上一挨,就算眼珠被挖出来,也是其美无穷。”话一出口,禁不住摇了摇头,自己这爱说笑的性格竟是改不了了。这就叫黄连树下唱小调――苦作乐吧。

那女回过头来,沉下脸道:“好,那我就把你的眼珠挖出来。”说着上前一拂,吴元庆只觉一阵风而过,眼睛一痛,那女又已经回到船头,吃了一惊,却发现眼睛一无异样,原来那女只是在他眼睛上轻轻的戳了一下,却未伤他。

那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这下你还敢出言无状么?”却见吴元庆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怔怔出神。那女不禁一羞,怒道:“你老瞪着我干嘛?恼起姑娘来了,当真挖了你的眼睛,那时可别怪我辣手无情。”

吴元庆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想不到是你。我原该想到的了,天底下又哪里有第二个这么美丽的姑娘?”

那女奇道:“你说什么?”

吴元庆问:“姑娘,你看着我可曾觉得面熟?”

那女瞄了他一眼,说道:“谁跟你面熟了?我可不认得你这种风流无赖。”

吴元庆大是失望。他曾经自负风流,自觉女见了他无不对他有意,谁知这个自己念念不忘的美丽姑娘,虽与自己见过两面,却就好像没见一般,竟丝毫也没留在她的脑海里,连一点痕迹也没有。他又是伤心,又是失望,又有种被人小瞧了的愤怒。他躺下身去,看着天上的白云蓝天,觉得天空亮得晃眼,便闭目养神,感觉春风吹过眼皮,麻酥酥的。

那女本以为他会调笑几句,谁知他竟躺了下去,似乎显得意兴萧索。好奇之心一起,忍不住问道:“难道你曾经见过我吗?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吴元庆正色道:“你忘了吗?已经是前年的事了,我上京赶考,在一个荒径小路上,遇到了几个强盗,他们抢了我的银,还想抓我进寨,是你刚好赶来,只几招就打得那几个强人落荒而逃。”

那女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说道:“有这么回事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第十章 谈笑(求推荐求收藏!)

吴元庆叹道:“这就叫贵人多忘事吧。你是个女侠,救人的事多得就像天上的星星,数也数不清。可是我就不同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长得又这么美,我怎么会忘记你呢?你不知道,我在家立了你的长生牌位,天天为你祈祷,只望上天保佑你幸福快乐,永远美如天仙,将来找一个如意郎君,生一大群的孩。”

那女先是怔怔的听着,听他说到后来,不禁呸了一声,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哼,你这人就知花言巧语油嘴滑舌的,我才不信呢。我记得根本没有这回事,你说说这事发生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日?”

吴元庆道:“我记得清清楚楚,这事发生在许州城内的仙女山,那日是月初重阳节。你穿着一身红衣,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头戴羽冠,腰悬长剑,真是说不出的英姿飒爽,美艳动人。”

那女疑惑道:“前年重阳节的时候我是在许州,我也喜欢穿红装,我的马也是枣红色的,可我从来没有救过书生呀?何况你这样,说是个地痞无赖还差不多,哪里像什么书生?”

吴元庆正色道:“我怎么不像书生了?你听我给你读几句《伦语》听听: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乎?有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欤!曰:巧言令色,鲜矣仁!曾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曰:弟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

那女看着吴元庆摇头晃脑的样,不禁笑了起来,打断他道:“行了行了,会掉几句书袋就是书生了?书生应该是学究天人,胸怀天下,以为国为民为己任。我看你最多不过是读了几句书的轻浮浪而已。‘巧言令色,鲜矣仁!’哼!”

吴元庆笑道:“我轻浮吗?我可不轻浮,你看刚才我落进水里,既不轻也不浮,却只是往下沉,若是没有姑娘相救,早沉到水底与水龙王见面去了。”

那女听他说得有趣,不禁格格笑了起来。吴元庆正色道:“我说的真的是真话,你还告诉我你姓林,对不对?”

那女奇道:“咦,你怎么知道的?难道真是我告诉你的吗?让我想一想,你看我这记性,怎么会这么差呢?”

吴元庆笑道:“不是记性差,你一个美女怎么会记得我一个臭男呢?我一个臭男记得你这样的天仙,却是理所当然的,你不知道我夜里做梦,天天都梦见你呢。”

那女怒道:“你又胡说八道了。再说一句,我可真把你的舌头割了,你可别怪我!哼,你还知道自己是臭男,倒也有几分自知之明!”说完,却又不禁笑了起来。

吴元庆越发觉得这女活泼可爱,性格天真而温柔。他怔怔的看着她美丽的脸庞,清秀的眉眼和婀娜多姿的身段,不禁痴痴出神。

那女忽然用栥一划,顿时白花花的清水泼了他一身,吴元庆吃了一惊,那女道:“看什么看?不许看。”

吴元庆正想再调笑几句,忽然肚咕咕的叫了几声,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不想还好,这一想,饥饿便像条毒蛇在自己肚腹乱钻起来,开始的时候,他感到饥饿难奈,后来饿过了反而不觉得,这时就好比冬眠的蛇又在春天清醒,乱窜起来,只觉得十分难受。正色道:“姑娘,你船上有吃的吗?我都快饿死了,若船上没有,就请带我到你家里去吃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那女见他忽然说出这话,说道:“你这人真是惫赖,你得罪了我,我本来要挖出你的眼珠,割了你的舌头,想不到你倒得寸进尺,竟向我要起吃来。告诉你,没有吃的,就是有也不给你,你这么坏,饿死你才活该。”

吴元庆听她说话语气,并无恼怒之意,想来她已经不再怪责自己了,笑道:“都说秀色可餐,原来真正饿起来的时候,任她美若天仙,俊比西,也是没用。谁以后再说秀色可餐,我让他总看着姑娘却不吃饭,看他能够挨得几天。”

那女笑道:“是吗?我以为你已经看饱了呢,却原来还是要吃饭?看不饱,只说明我不够美丽,如果真正看着美貌之人,只怕你就可以不用吃饭了。”说完这句话,想起自己的身体被他看过了,自己本来大怒,应该整治他一顿才对,纵然不刺瞎他眼睛,也得好好让他吃些苦头,虽然见他可怜,不忍下手,但我如何反而与之说笑?连我岂不也显得轻浮了么?但听他赞自己美貌,毕竟心喜。

第一章 白云流水(求票!求票!)

吴元庆道:“若你都不美,这天地间就没有美人了。”

女道:“我这样的,瘦骨嶙峋的样,哪里称得上美人,你这不是笑话我吗?像杨妃那样体态丰满,那才叫美人呢。”

吴元庆正色道:“姑娘此言差矣,从古以来,就是以瘦为美,赵飞燕、西施、貂蝉也都是以瘦为美,唯有我朝才喜欢胖美人,那皆因玄宗宠爱杨妃之故,于是成一时之风气。固然,胖美人也有她好看之处,但终究不如苗条高挑的好。”

女道:“你倒会说话,看在你说这么多好话拍我马屁的份上,我就赏你点吃的吧。”

从袋拿出几个冷馒头抛过来。吴元庆接在手上,道:“多谢了。”张口就吃,实在也是饿得狠了,竟狼吞虎咽起来。他自从来到这个世上,将近二十年,天天锦衣玉食,日日呼奴唤婢,可以说什么美食都吃过,却从未觉得如此好吃,似乎那硬巴巴的冷馒头乃是天地间的第一美味。心不由得感叹起来,看来不经饥饿,不知食物的珍贵美妙。不经寒冷,安知衣被屋宇的重要?只有在沙漠行走过的人,才会把水看得重如珍宝,因为只有经过的人才会明白,有时候只有食物和水才能拯救生命。

那女看他吃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如何到了瀑布之后?”

吴元庆不愿吐露真实身份,抬头看见白云飘飘,随口说道:“我叫白云。那年银被人抢了,所以没能考成。今年又是进城赶考,谁知又在山上遇见盗贼了,你说我有多倒霉!这个社会真是太乱了。我受了伤,逃到那个地洞之,谁知那地洞的出口竟然是在瀑布之,我正进退两难之际,想不到却又遇见了姑娘,真所谓吉人自有天相,时时得遇贵人,自然事事逢凶化吉了。你说咱俩是不是有缘?”

那女嗔道:“你就别胡编乱造了,我可不信你是什么赶考的书生呢,你说你是书生,可是我问你,圣人曾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动,非礼勿言,我看你这圣人弟,却一点也没有学到,圣贤书岂不是都读到狗肚里去了?”

吴元庆道:“姑娘差矣,圣人云:君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我对姑娘恭恭敬敬,正是圣人的教化。”说着作了一揖,道:“小生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那女见他装模作样的样,不由得噗嗤一笑,说道:“我一个姑娘家,姓名能够随随便便告诉你吗?圣贤之书上可没有这个道理。”

吴元庆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好逑。此正圣人之诗也。何况姑娘乃是小生的救命恩人,我岂能连名字都不知道?”

忽然,小舟猛烈一晃,吴元庆伤后身体虚弱,顿时站立不稳,翻身落入了水里,他不会游泳,又出其不意,忘了闭住呼吸,顿时咕嘟嘟已经喝进了几口水。只听得那姑娘格格娇笑道:“让你去求,你到水去求吧。”

吴元庆两手乱扑腾,但身在水无着力处,顿时往下沉去。那女先还看得有趣,突见他往下沉,知道他不会水,忙跃下水来,抓住他的衣襟,把他甩上了小舟,跟着自己也跃了上去。

吴元庆扑在舟上吐出肚腹的水,神情甚是狼狈。

那女倒也过意不去,笑道:“看你还敢不敢调笑。”吴元庆落水喝了几口冷水,伤处又发作起来,顿时冷得瑟瑟发抖,那姑娘转身从舟拿出一件大衣丢在他身上,说道:“对不起,我忘了你有伤。你不怪我罢?”

吴元庆勉强一笑,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都救过我两次了,让我喝点水算什么?”

那女抿嘴一笑,说:“救命恩人我可不敢当,我本来可是想杀了你的。”

歇了一会,吴元庆问道:“林姑娘到底叫什么名字?我也好称呼。”

那女笑道:“好罢,告就告诉你,反正我们山野女,也没有那么多穷讲究,便告诉你也无妨。我叫林洁。”

两人谈谈说说,前嫌尽释。

第二章 桃花胜境(求推荐!收收藏!)

小舟沿河而行,两岸青山缓缓后退,天上白云,岸边青山皆倒映在河水,十分美丽。吴元庆想起李白名诗《朝发白帝城》,朗声吟道:“朝发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轻舟忽然加快,果然不到一盏茶十分,已经越过好几重山,河水越行越狭,两岸青山却是越来越高耸险峻,有些地方几乎仅容一舟而过,两岸峭壁如墙,陡如人立。

船越行越高,竟是逆水而行,林洁轻轻划桨,全不费力。过了几箭之路,山势变宽,忽然出现一片好大的桃林,满山满树的尽是桃花,只见落英缤纷,蝶舞蜂绕,煞是美丽。吴元庆疑是进了仙境,行不多远,山势复陡,忽见一株桃花之下有个光滑的崖壁,林洁跳下船,在崖壁轻轻一推,那崖壁忽然轧轧出声,就好像一条门一般打开来,里面现出一个洞穴,溪水从下淌淌流出。

吴元庆咦了一声,大是惊奇,道:“你这是要带我到仙境去吗?你是不是天上的仙女?难怪如斯之美也。”

林洁笑道:“此处虽不是仙境,但比起外面,也就是仙境了。你读过陶渊明公的《桃花源记》吗?”

吴元庆道:“小生一生以读书为务,如何没读过?”诵道:“晋太元,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望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正呤间,果见林洁带其从一小洞而进,便似所写一般。不禁“咦!”的一声,奇道:“难道这就是陶渊明所记的那个桃花源吗?”

林洁道:“正是。当年陶公不愿为五斗米折腰,一怒之下辞官归隐,行舟过此,见桃花林如此美丽,不禁驻舟欣赏,恰逢我祖上从此出去,两人相见,一谈之下,如逢知己,遂邀陶公进源一叙,陶公出源后,禁不住写下千古名篇《桃花源诗并记》。然后亦举家搬进桃花源来住了。”

吴元庆道:“那怎么他在记又说后来无人再找得到,而且地点又说是在武陵?”

林洁笑道:“这都是陶公障人耳目之处,然虽是如此,后来毕竟有人找上来,但我门亦不是要与世隔绝,只是把此当作一个隐居之所,比之外面稍稍清静些而已。”

吴元庆点点头,心想这里与蔡州相去并不甚远,却全不知竟还有这样一处胜境。忽然想起一事,道:“这里难道就是传说的桃花派吗?”

林洁奇道:“你也知道桃花派吗?桃花派历来隐避,就算是武林人,也大多并不知道,你一个书生如何得知?”

吴元庆笑道:“我虽是书生,可是也曾跟父亲学过武功,我家的朋友也多是武林人,所以武功虽然不高,武林佚事倒是听说过不少。”

林洁道:“这就是了。这里正是桃花派。先公本是太平教张角张教主座下护法,后来张教主兴起义之师,是为黄巾大起义,虽然打得朝廷狼狈不堪,最后却还是失败了,张教主也牺牲了,先公见事无可为,为了避祸,便隐居在此桃花洞内,至我曾祖父时候,陶公举家搬进,陶公的祖父曾是大将军,家传武功自成体系,进来后林陶两家武功融合为一体,我们虽然隐居,但亦常出去走动,有时路见不平,未免行侠仗义,却也因此露了行迹,因住在这桃花洞之,人皆称为桃花派。”

行得一箭之地,见两边峭壁所夹,仅容一人侧身而过,两人弃舟攀壁而行,又走了一盏茶时分,豁然开朗,竟是一片平原沃野,其间山水井然,田几个农夫样的人正驱牛耕种,几个妇人在溪挑水洗衣,靠西是一排房舍,青砖青瓦,却也不俗。

吴元庆叹道:“好一片世外桃源。到了这里,只怕一辈都再不想出去了。”

林洁道:“你若不想出去那就不出去好了,在此娶妻生,我们一般的欢迎。只怕你呆不住,毕竟还是外面的花花世界热闹好玩。”

第三章 源中小子

吴元庆听她说在此娶妻生过一辈,不禁怦然心动,回头看她,见她一副天真浪漫的模样,心想若不是父母在外危机重重,而身负大仇尚未得报,此生只怕真就在此生活一辈,倒也不错。

两人从小径向前行,迎面走来两个男,每人肩上挑着一担柴,林洁叫道:“林二伯,陶三叔,你们砍柴去了吗?“

两人忙答应,道:“林洁,你不是出源去了吗?怎么就回来了?还带了个客人来?待会一定到我家去坐坐。”便站着与吴元庆问长问短。

待两人过去了,又碰到两个提着衣桶回家的妇人,更是围了二人叽叽喳喳的说过不了,说得吴元庆倒不好意思了,他从出生以来,便是宝贝公,父母严肃,下人更是恭恭敬敬,从没人如此亲热的与之说话,却也觉得有趣。

前面是一个空坪,两个少年正在比剑。那年纪稍小的约摸十一二岁,年幻大的亦不过十四五岁的样,两人拳来剑往,正斗得热乎,吴元庆只看了两眼,大是惊奇,自己平素对武功颇为自负,别人也多称扬其为练武奇才,纵横淮西几年,从未遇过敌手,纵然是军名将,府名侠,也都不是他对手,这时见了这两个小孩的剑法,只觉得精微奥妙,自己远远不如,顿时心涌出一股强烈的自卑感,心想自己平素小瞧天下英雄,其实天下高人多得是,自己在蔡州,因为贵为节度使的儿,人人都容让三分,还以为自己真的有多了不起呢,真真是坐井观天了。

那两个少年打得正起劲,眼看那小的虽然年纪较轻,武功却着实了得,那年纪大的只怕十有**还要输,只听他忽然叫道:“林姐姐,你回来了吗?”

那年纪小的道:“林姐姐回来了吗?”回头一看,果然看见林洁,欢然道:“林姐姐,你怎么就回来了?这个客人是谁?”就在这时,那大孩已经一掌击在他的背上,他直飞了出去。

林洁哎哟一声,叫道:“刘总,你怎么还出手啊。”飞奔过去扶起那摔倒少年,问道:“黄芝,怎么样?受伤了吗?”

那少年站起来,道:“不碍事。刘总,你出手太也狠毒了,林姐姐来了还动手。”

刘总笑道:“我可不知道林姐姐来了,我本是要骗你的,谁知道歪打正着了?我这叫兵不厌诈,你败了就是败了,可不能撒赖。”

那叫黄芝的少年笑道:“你什么时候看见我撒过赖?不就是挑两担水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原来二人以武赌胜负,败者负责今天挑水,刘总眼见不敌,便诈称林洁回来了,趁黄芝回头观望之机,打败他,谁知他误打误撞,林洁果然便站在边上。二人便都上来缠住林洁问长问短,十分亲密。

那刘总回过头来,看见吴元庆,不禁一惊,说道:“你怎么来了?”吴元庆早认出他便是黄芬的弟弟,当年曾偷过李红英银的那个孩。笑道:“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刘总道:“林姐姐,他就是那回欺负我的坏人,你怎么让他也到我们这里来了?”

吴元庆道:“我欺负你了吗?小孩便只知胡说八道。”

林洁忽然啊的一声,道:“我记起来了。原来你就是……”横了吴元庆一眼,道:“难怪你说认识我。哼,还骗我说是什么上京赶考的书生呢。那回你带着一个女欺负总儿,哼,两人大人欺负一个孩,真为你们羞。那个女呢?”

吴元庆道:“林姑娘,你可不能这么武断。你怎么知道是我们欺负了他?”

林洁道:“哈,你还不承认吗?我亲眼所见,难道还有错吗?”

吴元庆道:“你只看见我们追他,可是你知道前因后果吗?”

林洁道:“我怎么不知道?总儿说,你们两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诬赖他偷了你们银,仅仅只因为他的样像个小叫化,你们这些有钱人也太势利了吧?”说着不禁来了气。

第四章 治伤疗毒

刘总叫道:“对呀,他们这些人就是看不起穷人。“

吴元庆不禁苦笑:“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回事,那女当时我也认识不久。不过林姑娘,这刘总,你别看他年纪小,就看刚才的表现,可也是聪明得紧哪。”

刘总道:“我自然聪明,难道聪明也有错吗?聪明可不是坏的同义词,若是那样的话,岂不是谁都愿意当傻了吗?”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吴元庆忽然哎哟一声,脸色变得芬白,汗水津津而下,似乎十分痛苦。原来吴元庆受的伤实在不轻,脚上箭伤失血过多,胸口也了一掌,先时他强撑着说笑,这时实在忍不住了,终于呼唤出声。

林洁见他这样,不禁也急了,说道:“你痛吗?看我粗心的,伤口都忘了给你包扎了。快扶他回我家。”刘总和黄芝忙扶起吴元庆,四人来到林洁家。

林洁的家座落在一座山前,屋后是一个条清溪,山坡上也开满了桃花,屋前一个小坪,再前面是一边水田,水田尚未下种,长着一片绿油油的水草,其间点缀着朵朵金黄的油菜花,美丽的花蝴蝶在其上飞来飞去,一派春光明媚景象。

一进门,林洁便叫道:“爹爹,妈妈,我回来了。”

一个年女迎了出来,喜道:“你就回来了?怎么不在外面多疯几日?这倒奇了。咦,怎么了?”忙扶了吴元庆进去。吴元庆见这女年纪虽大,不掩其美貌,虽是粗布裙衩,亦不失其高贵气质,欲上去见礼。林母道:“快别多礼,你受了伤呢。让我看看,伤在哪里?”

吴元庆躺在一张竹椅上,林母揭开他受伤的裤腿,只听林洁啊的惊呼一声,说道:“妈呀,怎么肿得这么大?”

林母叹道:“你这孩真坚强,受伤至少个时辰了,竟还忍得住。这箭伤并不重,但箭上有毒,虽是慢性的,可发作起来,却十分厉害。”

吴元庆苦笑道:“伯母过奖了。我其实哪里坚强?只是这伤倒也并不怎么痛。”

林洁嗔道:“你还嫌不痛?难怪有那么大的力气胡说八道!妈,他反正不痛,那就别给他治好了。”

林母责怪道:“你这孩,说些什么呀。人家是坚强,若是你呀,早哭得什么样了呢。给我拿把刀来。”

林母拿了刀,在火烧得通红,在伤口处轻轻一割,然后用手挤出里面的毒血,用药敷好,用白布包扎上。看吴元庆时,毒性发作,已经晕了过去。

林洁道:“妈,他要不要紧?”

林母道:“没关系了。只是得休养些时日。”

吴元庆醒来,只见自己躺在温软的床上,床头坐着林洁,正关切的看着他,见他醒来,喜道:“你醒了?我还以为你真的那么坚强呢!原来轻轻一刀,就会晕的。”

吴元庆笑道:“我哪是见了那刀晕的?我是见了你这美女,就好像见了太阳,被照得晕了。”

林洁嗔道:“都这样了,还改不了油嘴滑舌的习性。”

吴元庆道:“你妈的医术真行,要不是她,我的命可就没了。”

林洁道:“她是我们源的神医,你这回算走运。”

两人说着话,吴元庆饿了起来,只见林母端了一碗鸡汤进来,吴元庆忙坐了起来,说道:“伯母,怎么能让您帮我煮吃呢?这不是折煞我吗?”

林母笑道:“你客气什么?煮得不好,将就吃吧。”

林洁道:“妈,我爹呢?”

林母道:“你爹爹打猎去了,快回来了吧。”

第五章 桃花掌门

便在此时,外面传来喧哗之声,林洁道:“定是爹爹回来了。”奔向屋外,只见一大群人围成一圈,间三个猎人,正把一只白额金晶大虎掼在地上,那老虎虽死威在,约有四百多斤。

众人都赞道:“还是掌门人利害,一出手就有大收获。”

林洁叫道:“爹。”

林父回过头来,笑道:“哟,女儿回来了?”过来拉了她的手,并肩进屋。他见了吴元庆,甚是亲热,全无一点威严架。吴元庆见了他,却是心一凛,心想: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桃花派掌门人林回风?这桃花派本就神秘,他的掌门人更被传说得神乎其神,几乎已经成了神仙一流的人物,想不到今日一见,却是如此一个质朴的汉,若非听说,还以为是一个普通猎户呢,谁能料到他身怀绝世武功?而他身居高位,全无架,这里面的人好像全不像外面一般等级森严、尊卑有序,大家亲热得不只像一家人,因为一家人也还有等级,而且像一帮年龄相若,志同道合的朋友兄弟。

过得两日,吴元庆伤口稍复,林洁对他说:“你的伤口好了,爹爹说可以陪他喝酒了,今天午你陪他喝几杯吧。”

吴元庆笑道:“我的喉咙早痒了,能陪你爹爹喝酒,那可是我的荣幸。”

吃饭的时候,林洁一家三口,林回风的两个徒儿黄芝、刘总,再加上吴元庆,一共是人。

林回风命吴元庆坐上席,吴元庆说什么也不肯,说道:“在下是晚辈,怎么能坐上席?那不是太也无礼吗?”

林回风笑道:“什么有礼无礼的?你是我源的贵宾,我叫你坐,你就坐吧。”吴元庆还是坚辞,林回风不容分说,轻轻一按,吴元庆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道把自己按住,顿时身不由主的坐了下来。

他心佩服不已,心想若能拜他为师,学得高深武功,到时自可横行天下,找吴少阳父报仇了。想到这一点,心情顿时激动起来。

不一会,菜便上来了,一盘炒山蛙,一盘鱼,一盘鹿肉,一盘野菜,也不知是什么,味道鲜美,手艺非凡,吴元庆虽是出身富贵,世上山珍海味吃过无数,也吃得津津有味,只觉世上美食莫过如此者。

吃到途,黄芝忽然道:“白大哥,你真是个上京赶考的书生吗?”

刘总笑道:“你听他骗人的鬼话!他还是书生?我看他是“输生”才对。整天浪迹赌场,能不输吗?”

林回风喝道:“总儿,你胡说八道什么?”

刘总道:“师傅,我可没胡说八道。我敢说他这名字也是假的,什么白云?我还黑云呢。连真名字都不说的人,我总怀疑他的企图。你是不是利用林姐姐的好心,故意装成受伤,好混进咱们源来?”

林洁道:“总儿,我们源又没有金银财宝,又不与人争权夺利,他要混进来干什么?”

刘总笑道:“这可不一定,咱们桃花派金银财宝是没有,可是武功秘笈呢?那可比金银财宝还珍贵。”

林洁道:“咱们的武功都是上一代传下一代,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又有什么武功秘笈了?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吴元庆看了刘总一眼,笑道:“他未必是胡说八道,也许他的话实有深意。”

刘总道:“我有什么深意?”

吴元庆不理他,对林回风夫妇作了一揖,说道:“伯父伯母,刘总说得不错,白云确实不是我的真名字,我的真名叫吴元庆,乃是淮西节度使吴少诚的儿。”

林洁道:“那你为什么告诉我叫白云?你这人的说话真叫人不可信。”

第六章 离源出谷

吴元庆道:“对不起,我只是与你开个玩笑。在下身遭不幸,心情动荡,言谈行事自然不能想得周全。”当下把吴少阳阴谋毒害父亲,又与李师道合谋欲围杀自己之事说了。林洁听得大怒,说道:“这吴少阳怎么这样呢?恩将仇报,毒如蛇蝎,真该千刀万剐才是。”

林母也叹道:“可怜的孩。”

刘总道:“他这个人最爱说假话了,你们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也许他倒是吴少阳的儿呢?”

黄芝道:“师哥,你就是爱疑神疑鬼的,在你心,好像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似的。”

刘总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好人。”

黄芝道:“难道师傅师娘林姐姐也不是好人吗?”

刘总急道:“谁说师傅师娘林姐姐不是好人了?我说的当然是除他们之外。”

黄芝不再理他,对吴元庆说:“吴大哥,不如你就拜咱们师傅为师,待学得高深武功,到时再找那吴少阳去报仇。”

林洁拍手道:“我也是这个主意。君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只有避其锋芒,多学本领。爹,你说是不是?”

林回风沉吟道:“你是吴少诚的儿,日后找吴少阳复仇,其牵连甚广,纠结复深,更是关系到朝廷与藩镇。我们桃花派尚来避世隐居,不与世人打交道。若你进了我门,到时卷进漩涡,要想清静亦不可复得矣。”

吴元庆不待他说完,便即站起身来,深深一揖,说道:“各位好意我心领了,其实报仇尚是小事,只是如今我爹爹妈妈尚在吴少阳手,不知在过着什么日,这些日来我在此养伤,心其实忧急如焚,哪里能在此长期待下去?恨不得肋生双翅,立时飞到蔡州,把爹爹妈妈救出来。如今我的伤已经大好了,饭后在下便即告辞,伯父伯母,林姑娘,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和这些时日里的盛情款待。在下感激不尽。”说着又是一揖。

林洁道:“可是你的伤……”

吴元庆笑道:“区区小伤不碍事,何况伯母神医,又休养了几天,早就好了。”当下吃完饭,便即告辞而出。

他走出几步,林洁叫道:“我送你,你独自一人可走不出去。”说着便即跟了上来。

吴元庆道:“这出去的路很难走吗?”

林洁道:“自然,你别看咱们源平平淡淡的似乎不足为奇,可是若没有源人带路,休想进来,进来之后也别想出去。”说着当先而行,只见虽是循着原路而返,其各种转折奥妙之处却是甚奇,且同样的出口有好几处,却唯有一处才是真正的出口,其余却是死路,吴元庆暗暗吃惊,心想若非林洁,只怕困死源,还没有找到出口呢。

走过那段狭谷,只见二人所乘小船仍是系在原处,两人上舟而行,不久出得源来。吴元庆道:“林姑娘,请回吧。在下要借你的小舟一用。”

林洁道:“你真的要去蔡州吗?”

吴元庆点点头。

林洁道:“可是你孤身一人,蔡州已经是吴少阳的天下,何况你还受了伤,你这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吗?”

吴元庆道:“纵是龙潭虎穴,我也不得不去。难道我便任父母在坏人手受罪吗?”

林洁道:“那我跟你一起去。”说完这句话,忽然红了脸。吴元庆也不禁一怔,过了良久,他才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一去很是危险,姑娘与我无亲无故,何必去趟这淌浑水?”

林洁道:“我喜欢去,你管得着吗?我是自己想去蔡州玩儿,又不是去帮你。你不欢迎,那么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好了。”

吴元庆笑道:“那倒不如跟着我走,有美女相伴,路途之上我可就不寂寞了。”

第七章 浪遏飞舟(求推荐求收藏)

两人仍是乘舟而行,进来时是逆水行舟,如今却是顺流直下,那舟行得飞快,林洁是在浪尖里弄潮惯了的,站在舟前,手撑长篙,只须不时向岸边轻轻一点,那舟便毫无偏移,顺水而下。吴元庆只感觉夹岸满山遍野的桃花迎面向后飞驰,有些飘落江,随水而流。

江风拂面,浪遏飞舟

正行间,忽然从桃树丛滚落一块巨石,其时小舟正行在江水最狭窄之处,两边是削立如壁的悬崖,间仍容一舟通过。那巨石落下之处便是小舟前方,小舟奔行正急,看样不是撞在巨石之上,便是巨石砸在小舟之上,无论怎样,都是粉身碎骨之祸。

吴元庆大吃一惊,叫道:“小心。”却见林洁更不慌乱,长篙在岸边轻轻一点,弯作一张弓,身顿时如箭一般直射而出,她身在半空之,有如一只飞鹰,长篙伸向吴元庆,吴元庆忙一把抓住,被林洁轻轻一带,身顿时向对岸急射而出,飞向了崖壁,但此时吴元庆身兀自悬空,他忙伸出右臂一抓,抓住了一股桃枝,顿时身悬空,就好像攀缘在树上的一只猴。便在此时,林洁在半空已无可着力,又向下坠落。吴元庆右臂持了长篙一振,林洁借力再次跃起,已经弹向对岸,在空轻轻一个翻身,稳稳落在对面一株盛开的桃花树下。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舟正撞在巨石之上,顿时被撞得粉碎,碎屑溅起老高,与飘落的桃花杂在一起,纷纷扬扬。

只见桃林冲出几个大汉,挥刀向吴元庆砍去。吴元庆一只手攀住桃枝,一只手挥动长篙向几个大汉扫去。那些大汉武功竟是不弱,一刀把竹篙砍成两截。有两个已经欺到面前,展动招数,刀刀劈向他抓住桃枝的手。吴元庆手上用力,飞脚踢在一个大汉的手腕,那大汉手的刀顿时脱手飞出,化作一道银狐飞向空,落在江心,溅起无数水花。吴元庆一个回旋,又是一脚,正踢在另一人的肚腹之上,那人啊的一声惨呼,掉落江。

吴元庆想翻身上岸,但其余敌人又已经欺近,吴元庆双腿飞踢,又踢落两人,但他悬挂在空,终是无可借力,被敌人一刀正砍在自己抓着的桃枝上,只听啪啪两声脆响,碗口大的桃枝便要断折。

林洁在对岸眼看着众人围攻吴元庆,偏是无法使力,着急起来,眼看一个大汉又是一刀砍落,这一刀若是砍,那桃枝一断,吴元庆必然摔下江去。她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运力掷出,正打在那大汉手腕,那大汉啊的一声,手腕断折。

林洁捡起数枚石,一一掷出,又打几人,那些人不敢再逼近吴元庆,吴元庆借机跃起,轻轻落在崖壁之上,便在此时,那根桃枝哗的一声断折,掉落江。吴元庆展开家传掌法,与众敌人斗了起来。但他受伤初愈,武功大打折扣,一时急切难胜。

林洁见吴元庆暂时不会有危险,便到桃林之找到一根长竹,砍断了,回到岸边,只见吴元庆一瘸一拐,已经支持不住,她把竹在崖壁上一撑,身弹起,人已经到了江心上空,她奋力向前,伸出长竹,在对岸崖壁上一点,便这么一借力,人已经飞落对岸。立时长竹点出,顿时从正与吴元庆打斗的一个大汉胸口洞穿而过。她长竹飞舞,又把几人打落江心。剩下的敌人见了,哄的一声,转身逃走。

吴元庆已经精疲力竭,坐倒在地。林洁向前问道:“吴公,你怎么样?”

吴元庆道:“不碍事,谢谢你又救了我。”

林洁道:“你客气什么?你说这些人是什么路道?难道又是吴少阳派来的吗?”

吴元庆点头道:“肯定是他派来的。林姑娘,吴少阳心狠手辣,你还是回去吧。”

林洁道:“你这样,叫我回去,那不是……若是吴少阳再派人来,你还会有命吗?吴公,要我说你也跟我一起回去吧,我求爹爹收你为徒,只要学得我爹爹的本事,他吴少阳便势力再强,也不怕他。”

吴元庆摇摇头,他最是自尊,不愿强人所难。两人休息一会,寻路下山。两人从桃林爬上去,上面是一片竹林,林有小径直通山下,吴元庆腿上有伤,走得不快。走了两个时辰,还在半山腰上。只见前面林深密,荆棘丛丛,林洁耳朵灵敏,说道:“前面似乎埋伏有人,我们且藏起来,看他们弄什么鬼。”

第八章 狭路相逢

吴元庆心想,定是敌人料定自己会从这条路下山,所以提前埋伏于此。两人一猫腰,藏在了路旁一丛野菊花后。刚刚藏好,却听得一阵马蹄之声从后传来,两人都是一惊,怎么后面还有人?只见两骑马从后驰来,马上却是一老一少两个男,那老者约摸十来岁,作士打扮,头戴青巾,长须飘飘。那少者不过十七岁,长是十分清秀,脸上稚气未脱。也不知这二人是父还是祖孙。

二人马速甚缓,边走边在谈话。只听那少年叫道:“爹爹,这里是淮西境内,马上就到蔡州了,不知离那永州还有多远?”

吴元庆心想,原来这是父二人,要到永州去。怎么父二人年纪相差这么大?那永州千里迢迢,他们要到那里去干什么?

只听那老者道:“永州离此还远得很,你别焦急。”

那少年道:“我不焦急。咱们到了永州,你说咱们就不用再过这种东奔西走东躲西藏的日了吗?”

那老者叹了口气,说道:“不错,永州偏远,可是也因此最安全。”

便在此时,两人已经越过吴林二人藏身之处,到了有人埋伏的地方。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急射而出,嗖嗖嗖无数声音同时响起,只见数十支箭同时射向那一老一少父两人。吴元庆啊的一声,暗叫糟糕,心想原来他们埋伏在这里是为了对付这父二人,我还以为是为了对付我呢。林洁也不禁惊呼出声,两人同时跃起,欲去相救,但相隔太远,哪里还来得及?

却见那父二人在马上跃起,双手齐施,在空连连抓出,那些羽箭便全被抓在手,竟无一支落空。

吴林二人本要跃出,见状便都停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林洁道:“想不到是两个武林高手,尤其是那年轻人,才这么小,武功竟这么强了。”

吴元庆点点头,心又涌上一股自惭形秽之心。

只见埋伏在两边荆棘的人都跃了出来,共有七八人,把二人团团围在核心,为首一个站在马前,向那老者抱了抱拳,笑道:“韩大人,别来无恙。”

那老者冷笑一声,说道:“承杨大人关心,这两根老骨头总算还没有断。”

那杨大人笑道:“那就好,作为老朋友,我也就放心了。这位就是令公吗?”

那老者道:“不错。正是犬。”

杨大人哈哈大笑了几声,说道:“正是虎父无犬呀。年纪轻轻的便有这么好的身手。”

那老者冷笑道:“这也有杨大人的一份功劳,若不是杨大人的追逼,他怎么能历练到如此地步?”

杨大人笑道:“这么说韩大人倒要感谢我了?很好,很好。韩大人,我追了你这么多年,今天该跟我走了罢?”

那老者尚未答话,那少年冷笑道:“杨朝汶,就凭你们吗?哼,只怕还差了点。”

那老者喝道:“星儿,不得对长辈无礼。”

少年应道:“是。”

杨朝汶笑道:“凭我自然不能带走韩大人和韩公。但不知凭这个人能不能够?”说着往旁边一站,只见后面站着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脸蛋瘦削,神情坚毅。

那老者见了那孩,脸色大变,杨朝汶笑道:“那位是令郞,不知这位却又是谁?”那老者道:“他是谁杨大人难道不知道吗?他是王大人的公。杨大人终于把他抓住了。这场功劳可立得不小呀?可是给仇士良那竖阉做走狗,呸,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可知道羞耻吗?”

杨朝汶冷然道:“韩大人这话可言重了。在下乃是皇上的臣,是为皇上当差,仇大人也只是为皇上办事。谁也不是谁的走狗。”

第九章 伤心往事(求推荐求收藏!!!)

那老者冷笑道:“为皇上办事?皇上说了要杀王大人的儿吗?皇上说过要诛灭王大人全家吗?”

杨朝汶哼了一声,“皇上是没有下旨,但王叔大逆不道,本就是诛灭族之罪,皇上宽宏大量,咱们做臣的可不能不为皇上分忧。”

那老者呸的一声,叫道:“放屁。王大人对国家朝廷忠心耿耿,说什么大逆不道?都是你们这些奸宦贼臣谗言惑主,挑拨离间,至有王大人之祸。皇上分明是好皇上,都是你们这些奸臣逆竖坏心肠。还为皇上分忧呢,你们这是为皇上分忧吗?你们这是害皇上!”

杨朝汶冷笑道:“韩如飞,你别给脸不要脸,叫你一声大人,你还真就是大人了?哼,废话少说,你是要这孩的命还是要那孩的命吧。”

韩如飞脸色苍白,花白的胡须也禁不住微微抖动。但他依然镇静如恒,良久说道:“你想怎么样?”

杨朝汶冷笑道:“怎么样?你就别装了。你以为我们还不知道吗?你身后的少年才是王叔的儿王星路,而这个,才是你自己的亲生儿韩冰。我真是佩服你,把别人的孩带在身边,却把自己的儿交给别人,你这是什么父亲?”

吴元庆在菊花丛后听见他们对答,心也吃了一惊,心想原来这个少年竟是王叔的儿,难怪英气勃勃。却不知这个做父亲的将做何选择?

原来王叔乃前朝名臣。极得先皇宠爱。据说先皇还是太之时,王叔因善围棋,便得到太的喜欢。后来成为太侍读。有一回大家谈论朝廷弊政,说到宫市与五坊小儿。所谓宫市就是宦官出外采购宫里用物,开始还给些钱,低价强买,后来干脆看到什么就拿什么,叫做白望。而五坊小儿则指五坊的太监,所谓五坊,即雕坊、鹘坊、鹞坊、鹰坊和狗坊,乃是专门为满足宫对鸟雀鹰犬玩好的需要而设置,五坊使就是五坊的最高长官,都由太监充任。

这本是专供皇上及皇宫闲遐之余休闲玩乐的小把戏,太监们却以此取悦皇上,并动辄以贡奉鸟雀为名,大肆在民间骚扰滋事,致使百姓畏之如贼,生怕哪一天这群阴阳怪气的家伙突然来到门前。他们常常以贡奉宫廷为名,在长安城内外张网捕鸟,有时把网张在人家门口或盖在井上,不让人家出入打水,借此勒索钱财,到饭铺吃饭,店主往往畏之如虎,他们吃饱喝足,抹抹嘴巴就走,谁也不敢说一声,还得恭恭敬敬的送出。若是稍有不如意,便故意留下一筐蛇叫店主喂养,吓得店主不断哭求给钱才罢。

有一回太与大家说到这些弊政,都很是痛恨,太便说要向皇上进谏,众太宾客都说好。只有王叔独说不可。太问其故,王叔道:“太职当侍膳问安,不宜言外事。陛下在位久,如疑太收人心,何以自解?”太大惊,因泣曰:“非先生,寡人何以知此!”因此更获太喜爱。

太继位之后,是为顺宗,任命王叔翰林学士兼度支使、盐铁转运使,他联合一批有为官员,锐意推行革新,减免税赋,罢诸道速奉,贬斥贪官京兆尹李实,废止宦官把持的宫市停止盐度使的月进钱和地方官吏的进奉,因此得罪权贵,尤其是宦官。不久,顺宗便莫名其妙的退位,当今皇上李纯继位,是为宪宗。

不久顺宗又不明不白的薨逝。王叔因而失势,被赐死。与他有同样理想同样抱负,支持他改革的众官员也都遭到贬斥。王伓被贬为开州司马,不久病死。韩泰、陈谏、柳宗元、刘禹锡、韩晔、凌准、程异及韦执谊等八人先后被贬为边远八州司马,史称“二王八司马”事件。

王叔死后,他得罪的当权宦官俱珍、仇士良并不放过,又杀死其全家,只有他十来岁的小儿王星路被王叔忠仆和韩如飞带着逃脱。韩如飞乃王叔府卿客,他正好有个儿与王星路同龄,知道时势危急,迟早有一天王星路会落入仇士良等手里,于是心生一计,便把自己的儿与之交换,自己带着王星路浪迹天涯,却让自己的儿韩冰冒充王星路,跟着王叔的忠仆逃命。

第十章 左右为难(第三更,感谢三江!)

吴元庆对这些事情自然并不知道,当时王叔闻名天下,但说好的有之,说他是反贼奸臣的有之,纷纷不一。

吴元庆正想着,只见那少年王星路站出来道:“你不用为难我爹爹了。好,我跟你走!”对韩如飞道:“爹,这些年来,你为了我受了无限的苦,我把你当作亲爹一般。可是你不能为了我,而送了自己孩的命。他和我是一样的,都是你的孩。你可不能偏袒谁。”说着跃下马来,便要往前走去。

韩如飞喝道:“给我站住!你既然还叫我一声爹爹,你就要听我话。不错,你们都是我的孩,我谁也不偏袒,现在冰儿已经落在他们的手里了,那是他的命。”

杨朝汶喝道:“韩如飞,给我爽快点,男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干什么?我数三下,你不交出王星路,我就砍下你儿的头来。”

只见韩冰身后一个大汉嚯的举起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悬在韩冰头顶。

杨朝汶数道:“一。”

韩如飞情不自禁的眉毛牵动了一下。

杨朝汶数道:“二。”

韩如飞嘴角颤抖,不禁闭上了眼睛。王星路眉毛一轩,叫道:“要杀就杀我吧。”猛的向前冲去。

便在此时,始终不言不动的的韩冰大叫一声:“爹,你好好照顾好星路,我先去了。”猛的向悬在头顶的钢刀撞去。那拿刀大汉吃了一惊,自然而然的把手向上抬,但一来韩冰速度太快,二来出奇不意,眼看韩冰的脑袋便要撞在钢刀之上,忽然,嗖的一声,一颗鸡蛋大的石撞在钢刀之上,把钢刀撞得飞了出去,接着一根金针飞来,正刺在那大汉的眉心,那大汉仰头便倒。

只见一男一女从一簇菊花丛后飞跃而出,攻向杨朝汶,正是吴元庆和林洁。韩如飞和王星路也即攻上。杨朝汶身手也甚是了得,当当两声,挡住了吴元庆与林洁的剑招,嘿的一声,一把剑已经横在了韩冰的脖颈之上,喝道:“都别过来,否则我立时叫他人头落地。”

原来韩冰已经被点了穴道,除了腿能走动跳跃之外,身上手臂都已经不能动弹。

王星路叫道:“你要抓的是我。你放了他我跟你走便是。”

韩如飞却更不停留,左手一圈,右手一掌已经呼的击出,喝道:“你有本今天你休想得逞。”

杨朝汶见他掌势来得猛恶,不暇杀人,先救自身,回剑刺向杨朝汶的掌心,韩如飞施展寒冰掌,只见一股凛冽的掌风呼呼击出,杨朝汶只觉一股寒气袭来,暗叫厉害,他一柄剑向下翻飞,这才堪堪抵挡。

便在此时,王星路已经趁势一把抱住了韩冰,跃上马背。杨朝汶见状,忙想去追赶,韩如飞手上加劲,呼呼两掌,叫他一时无法脱身。其余人众欲追赶,吴元庆和林洁早已经拦在了面前,他们哪里向前得半步?眼看王星路带着韩冰已经去得远了。杨朝汶猛攻两剑,一招顺水推舟,退开两步。韩如飞也即停手不攻。

杨朝汶打声呼哨,其余众人也便停手不攻。杨朝汶叹了口气,道:“韩如飞,今天是你赢了。终有一日叫你落在我手里。哼,与朝廷作对,不怕你逃到天涯海角,藏到地底天上去。”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吴元庆和林洁,说道:“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吴元庆见他那盛气凌人的样,不禁心来气,说道:“你管得着吗?”

杨朝汶哼了一声,道:“看来你们也是王叔一党的了。”

韩如飞插口道:“我不认识他们,今天与我也是初次见面。”向吴林二人拱手道:“多谢两位大侠仗义援手,小老儿在此谢过。”

吴林二人忙还礼:“韩大人不必客气。”

杨朝汶冷笑数声:“我看两位年纪轻轻,身手却是不错,将来前途无量,却如何与反贼混在一起?年轻人头脑发热,可得多思量思量。”

第一章 暗算(求推荐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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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元庆心想,自己麻烦尚且没有解决,却毫无来由的管别人闲事,确是欠思量了。但他看不惯杨朝汶嚣张气焰,冷冷道:“你管得着吗?在下年纪虽幼,却用不着你来教训。自己管好自己,少做些伤天害理危害百姓的事就行了。谁是反贼还不知道呢!”

杨朝汶大怒,点头道:“好,终有一日叫你欲哭无泪后悔不迭。”转身扬长而去。

林洁道:“韩大人,这人这么坏,干嘛放他走?只怕会后患无穷。”她可不懂得什么政治阴谋,反贼不反贼的,只觉得这人不是好人。

韩如飞叹了口气,说道:“杨朝汶这人虽然坏,可毕竟是朝廷命官,我若杀了他,只怕就真成了反贼了。”

韩如飞又问二人姓名,二人说了,韩如飞道:“吴公,林姑娘,感谢两位仗义相助,我得马上去找到我的两个儿,然后逃走。杨朝汶这次虽没杀得星儿,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定然还会调兵遣将再来,小老儿先告辞了。”

吴元庆心想,他们三人皆是一等一的武功,自己帮不了忙,何况自己的事还没办呢。便点点头。韩如飞告辞而去。

吴元庆与林洁寻路下山,忽然,吴元庆踢到一根长藤上,猛的向前俯跌,林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背心,他才没摔下。林洁嗔道:“怎么搞的?这么大人了,连路都走不好。”却见他脸色不对,只见右腿受伤处又流出血来。她“哎哟”一声,叫道:“你的伤口又复发。定是刚才打斗造成的。”

吴元庆摇摇头,说道:“不碍事。咱们走吧。”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林洁见他走得艰难,忙过去搀扶着他。吴元庆见她对自己这么好,闻着她身上幽幽的芳香,心一荡。想到她人这么美丽,武功又这么高强,自己却这么无能,忽然心充满了自惭形秽之感。

下得山来,两人来到江边,江无渡船,亦无桥梁通过。林洁正要想个办法过江,忽然,对岸传来一声惊呼,一个人胸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剑,倒在了岸边。江并不宽,林洁看得清楚,那人便是韩冰,吃了一惊,心想难道这么快杨朝汶便去而复回,抓去了王星路和韩如飞?这人一剑在胸口,不知还有没救?人命关天,心焦急起来。

吴元庆道:“你先过去看看,别管我。”

林洁道:“好,那我先过去瞧瞧。”从地上拾起几段枯柴,在江心抛下一段,轻轻一跃,落在了那枯柴上,她借力再次跃起,眼看力尽之时,再抛出一段枯柴,又落在了枯柴上。如此三次,便跃上了对岸。只见韩冰脸如金纸,已经晕了过去,胸口一把两尺来长的剑,兀自摇晃,剑周的衣服上全是鲜血。

林洁忙过去查看他的伤情,只见韩冰眼睛微微开启,看了林洁一眼,又既闭上,嘴唇嚅嚅而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一句也听不清。林洁问道:“你怎么受伤了?是谁害的你?你要说什么吗?”俯身下去,韩冰说了句什么,仍是听不清楚,隐隐只听见似乎有“王星路”“杨朝汶”几个字。

林洁问道:“你说王星路被杨朝汶抓走了吗?”

韩冰艰难的点点头,手微微一抬。林洁心想,果然是杨朝汶,怎么这么快?他见韩冰呼吸艰难,忽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林洁大急,忙摸了他的脉博察看,只见他脉博似沉而实,并未停止,心一喜,心想只是失血过多伤了神,只怕还有救。忽然,韩冰左手一翻,已经抓住了她的脉门,同时右手如风点出,已经点住了她后背脊、魂门、意舍、志室几处穴道。

这一下变起仓促,林洁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连惊呼都没有发出一声,便即倒了下去。

第二章 遭擒(泣血求推荐!)

吴元庆在对岸焦急的看着林洁,不知那韩冰伤势到底如何?突然,却见林洁不声不息的倒了下去,那本来躺在地上的韩冰却翻身站了起来,抱了林洁飞奔而去。

吴元庆这一急非同小可,大声叫道:“喂,你干什么?你是谁?快放下她。”心想这人一定不是韩冰,韩冰怎么会突然害林洁?

忽然,他心一凛,心想,难道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一个局?也许那老者也并不是什么韩如飞?根本没有什么王叔的儿?什么杨朝汶,什么王星路,其实都是假的?都是吴少阳设的计,只为了抓住自己?

可是为什么又抓林洁呢?

其时更无暇多想,吴元庆见那人抱了林洁跑远,只急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大喊大叫,但那人哪里理会?他腿上有伤,又不会水,不知怎么过去才好,只觉自己太也无能了,急得都快要哭了出来。

他四处一看,见不远处有一段碗口大的枯木,当即去捡了来,抛入水。他跃上枯木,一时站立不住,便趴在枯木上,双手快速划动,不一会便过了河。他跃上岸,顾不得腿上伤痛,向韩冰抓走林洁的方向追去。

林洁被韩冰抱在怀,身上点了穴道,半点动弹不得,心又惊又怒,喝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暗算我?”

韩冰狞笑道:“我是谁你不知道吗?刚才你不是听到了吗?我就是那韩如飞的亲生儿。”

林洁怒道:“我救了你,你怎么反而恩将仇报?你爹呢?王星路呢?”

韩冰道:“我爹已经死了,王星路嘛,马上也要死了。”

林洁见了他那说话的样,只觉说不出的邪恶,心阵阵恶心。说道:“你这人真是禽兽都不如,自己父亲死了,却一点悲伤的感觉都没有!是你杀了他吗?”

韩冰嘿嘿冷笑,“他不是我父亲,他为了别人的儿宁愿我死,他算什么父亲?哼,我禽兽不如,我说他才是禽兽!”

林洁大怒,苦于手不能动,否则早一个耳光打上去了。她想一想,顿时明白,说道:“原来你早就和杨朝汶勾结在一起了,刚才不过是你们演的一出戏,为的就是抓住王星路是吗?”

韩冰道:“嘿嘿,小妞儿倒聪明,不枉了我喜欢你。”

林洁呸的一口啐在他脸上,喝道:“谁要你喜欢了?没的让人恶心。我又没得罪你,你为什么设局害我?”

韩冰并不恼怒,笑道:“真是美人,连口水都是香的。我害你了吗?我没害你呀,我是看你长得美,想抱得美人归,床上卧了眠。哈哈,哈哈。”

林洁只听得又是恶心又是害怕,只见他那白白净净的手揽住自己的腰,清秀的脸庞却显得邪恶而狰狞,口的气息便喷在自己脸上,一股如大蒜般的臭味直往鼻孔里塞。若是能动,恨不得死去。她厌恶的闭上眼睛,把头歪到一边去。

韩冰笑道:“闭上眼睛更美,真是睫毛轻颤,风情无限,丹唇外朗,我见犹怜。”

韩冰轻功不错,抱着林洁在山地上狂奔,竟如履平地,直奔出二十来里,只见前面已经有几个人在那等着,其一个正是杨朝汶。王星路已经被五花大绑在马上。

杨朝汶迎上来,笑道:“韩兄弟,大功告成了?”

韩冰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说道:“大功告成了。”

杨朝汶哈哈大笑,说道:“真是个美人,难怪你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去弄来。别说兄弟喜欢,就是我见了,哈哈,也觉得心动。”

韩冰道:“杨大人也喜欢吗?那么在下就把她让给杨大人好了。”

第二章 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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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朝汶笑道:“那可不行,君不夺人所好,何况我已经老了,似兄弟这般年少英俊,英雄有为,与这女那才叫做郎才女貌,天生地设的一对呀。兄弟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仇公公定然重重有赏,将来功名美女,那是再所多有了,哈哈,哈哈。”

韩冰也哈哈哈哈的笑了几声,似乎志得意满。

林洁听着他们对答,只差点没把胸膛气炸。忽听王星路喝道:“韩冰,你这人太过无耻了,你这样做,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对得起谁?对得住你爹吗?”

韩冰冷笑道:“我怎么对不住他了?是他先对不住我。哼,你是人,我也是人,凭什么我要去代你死?我还是他亲生儿呢!难道我硬要代你去死了,就是对得住你了?就是对得住我爹了?你且说说,到底凭什么?凭什么?”

王星路道:“我没叫你替我去死。你也可以不去为我死,可是你为什么要与杨朝汶勾结在一起?为什么要设计害我和你爹爹?”

韩冰哼了一声,说道:“我不这样做我就得代你去死。我只要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了别人的儿却把我送上死路,我就恨!你们现在怪我狠毒,骂我无耻,可是你为了自己的命却叫我去死,你就不无耻了?我爹为了你叫我去死,就不狠毒了?你们想到过我的心情没有?我也是个人,不是一条狗!”说着不禁激动起来,言语充满了愤恨与怨毒。

王星路无言,良久说道:“那你为什么却还要害这个姑娘?她可没得罪你。你这还不是无耻吗?”

韩冰道:“我就无耻了,怎么样?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王星路道:“韩冰,你若还有一点良心,便请你放了她,你们把我带走,去请功领赏便是。”

韩冰冷笑道:“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走罢,闭上你的臭嘴,再多嘴多舌,我可不客气了。”

一行人来到一个小镇上,找到一间客栈住下。杨朝汶道:“韩兄弟,咱们先吃饭去罢。”

韩冰嘿嘿而笑,说道:“杨大人你们先去吧。我不想吃饭。”

杨朝汶理解的哈哈一笑,说道:“那你忙吧,可别太粗鲁了。哈哈。”说着带了其余人众走了出去。

韩冰来到房,只见林洁兀自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他曾见过林洁的武功,怕她自己冲开穴道,又补了几指,这才笑道:“林姑娘,睡在这里想什么呢?”

林洁眼如要喷出火来,韩冰伸出手来,在她嫩得出水的脸上轻轻一摸,林洁浑身一激灵,只觉全身都起满了鸡皮疙瘩,一张脸霎时之间变得花白,叱道:“你干什么?”

韩冰狞笑道:“干什么?你说我要干什么?”说着轻轻拉住她的裙边,一用力便撕下一块来。

林洁说不出的害怕,颤声道:“你别动我。求求你,你别动我。”

韩冰笑道:“没关系,我又不会打你,我做的事只会让你快乐,让你**。”说着扑了上来。林洁又是愤怒,又是惊惧,偏生穴道被点,一点也动弹不得。心就好像到了世界末日一般,忽然,韩冰一动不再动,脸上神色古怪之极,就好像一尊泥雕木塑一般。

林洁正疑惑间,只见韩冰身后一个人一拳把韩冰打了开去,韩冰已经被制住了穴道,不知腾挪跳跃,扑通一声,硬生生的摔在地板上,颧骨磕在地板上,登时流出血来。只听一人叫道:“林姑娘,你怎么样了?”声音又是急切又是关心。

林洁抬头一看,只见那人不是别人,却是吴元庆,就好像在茫茫的沙漠孤独了一万年,忽然遇见了亲人一般,林洁叫了一声:“吴大哥。”眼泪止不住的汩汩流了下来。

吴元庆忙解开她的穴道,说道:“对不起,都是我无能,让你遭罪了。”

林洁一把扑在吴元庆的怀里,呜呜而哭,想起刚才韩冰那狰狞的面孔,此刻兀自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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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孽子(泣血求票)

哭了一阵,林洁心好受起来,忽然想到自己扑在一个年轻男怀里,顿时大羞,忙离开吴元庆怀抱,脸色却不自禁的红了起来。突然,她啊的一声,却见吴元庆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两个人,却是韩如飞和王星路。

原来吴元庆追赶韩冰时,路上遇见了韩如飞,韩如飞正自奇怪,怎么王星路救走韩冰后便影踪不见?难道又遇到了什么危险了吗?正自焦急,听吴元庆说韩冰用诈掳走了林洁,说什么也不能相信。

两人一路追寻,终于追到了这间客栈来,看见王星路被五花大绑的关在另一间房里,韩如飞忙把他救起,问起原委,原来韩冰果然已经与杨朝汶勾结在了一起,霎时之间,只觉天旋地转,差点没有晕倒。

只见韩如飞脸色铁青,抓起倒在地上的韩冰,左右开弓连打了十几个耳光,只打得韩冰两边脸血肉模糊,肿得就好像两个发酵的馒头。

王星路一把抓住他的手,说道:“爹,您别生气,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你这样打法,岂不打死了他?”

韩如飞喝道:“不打死这孽障,难道还要留下他来害人吗?”忽然一声长叹,热泪滚滚而落。

又是一个耳光打落,骂道:“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韩冰被吴元庆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但口却能言,只听他忽然哈哈大笑,说道:“你要杀就杀,还费什么话?反正你早就想叫我去死了,杀自己儿原是你拿手好戏,又何必假惺惺的装作舍不得?”

韩如飞只气得说不出话来,王星路喝道:“韩冰,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吗?你真想把爹气死吗?”

韩冰冷然道:“气死就气死好了。他反正也不是我爹,王星路,亏你还有脸来说话,都是为了你,若不是为了你,我们父怎么会到这地步?”

韩如飞喝道:“你还在说!我们保护星儿难道也错了吗?”

韩冰冷笑道:“没错,你哪里会错?只是我们保护他就要以牺牲我为代价吗?难道只有他是人不成?爹,你要明白,我是您儿,我也是人!”

吴元庆道:“你还有脸说话,你欺负林姑娘,那也有理由吗?”

韩冰无话可说,只嘿嘿冷笑。

吴元庆道:“这样的人还跟他多说什么?一剑杀了便是。韩老爷,你若是不能下手,我来帮你就是。”

韩如飞长叹一声,点点头,转过头去。

吴元庆抽出剑来,便要一剑刺下,忽然,从外面传来喧闹之声,只见浓烟从下冒出,房竟已经烧了起来。

林洁叫道:“糟糕,一定是杨朝汶干的。”

只听外面传来哈哈大笑之声,“不错,是我。你们一起死在里面吧。倒省了我一番手脚。哈哈,哈哈。”

吴元庆探头到外面一看,只见外面黑压压的围满了士兵,人人手持长枪硬弩,对准了这间房。顿时吃了一惊,说道:“不好,咱们已经被包围了。”

韩如飞也去望了一眼,叹道:“都是老夫连累了各位。”只听外面杨朝汶笑得甚是欢畅,说道:“韩大人,你就别想着逃跑了,纵然是飞出一只鸟儿,我也服了你。”

只见火焰浓烈,已经燃着了踏脚的楼板,浓烟阵阵冒出,呛得各人呼吸艰难,忍不住都咳嗽起来。韩冰叫道:“杨大人,我还在里面呢,你想连我一起烧死吗?”

杨朝汶道:“韩兄弟,我也是没办法。反正他们要杀你,如今我把他们和你一起烧死,也总算为你报了仇。你就放心去吧,做哥哥的一定禀报皇上,追认你为英雄,给你厚葬。”

韩冰叫道:“放你妈的狗屁。杨朝汶,你这是过河拆板。快快把我放出来。”他连喊数声,却再听不到杨朝汶回答。

第五章 突围

林洁呸的一声,说道:“这是活该。我就知道坏人只有这个下场。”

韩冰冷笑道:“你幸灾乐祸什么?你是好人,还不是陪爷爷一起烧死在这里?有你这样的美人相伴,纵是烧死也不冤了。”

只听啪的一声,韩如飞一个耳光打在了韩冰脸上,喝道:“你这畜牲,都到这一步了,兀自不知悔悟。”

只听木板发出噼噼啪啪燃烧的爆裂之声。众人只觉浑身火热,似乎头发衣裳都已经烧了起来。吴元庆道:“先冲出去吧,纵然是被乱箭射死,总也强于被活活烧死。”

韩如飞道:“不错,我在前掩护,你们跟在我后面。”仗剑当先从窗口跳出。

王星路、吴元庆和林洁也忙跟着跃出。韩冰穴道未解,见他们都跳了出去,急叫道:“喂,等等我呀,你们可不能把我扔在这里不管。”但众人早跳出了窗口,哪里还听得到他的喊声,竟是无人理会。

韩如飞从窗口跳出,只见一枝枝箭密如细雨般飞来,他双臂一振,就好像一只大鹏展翅般,羽箭纷纷打落,但那箭前赴后继,他武功虽然高强,臂上终究还是了两枝。吴元庆三人在他的掩护下,已经跃下了地,立时展开剑法,拳打脚踢的冲杀起来。

敌人纷纷围拢,但四人都是一等一的武功,尤其是韩如飞和林洁,林洁长剑翻飞,长袖飘舞,敌人根本攻不上来,而韩如飞此时就好像一头发怒的老虎,吼声连连,威不可当。敌人只是人多,武功并不高强,虽一时杀不了他们,他们却也冲不出去。

杨朝汶已经与韩如飞交上了手,韩如飞虽然背腹受敌,但他武功既高,又招招拼命,杨朝汶一时倒也不敢直撄其锋。韩如飞叫道:“星儿,你们快走,我来断后。”

王星路叫道:“不,要走我们一起走。”

吴元庆也道:“对,我们齐心协力,未必便冲不出去。”

韩如飞忽然虎吼一声,从一个敌人手抢过了一柄长枪,长枪舞动,顿时便倒下了数人。杨朝汶见他便如一个疯一般,心想他们反正已经是瓮之鳖了,何必去与他拼命?遂不再逼,把圈稍稍散开。

四人压力稍减,但见包围重重,要想就此冲出去,却也甚难。四人慢慢会合,忽然,韩如飞一把抓住王星路后背,猛的掷了出去,王星路明白他的心意,叫道:“爹!”人已经到了半空之,他顺着韩如飞一掷之力,几个筋斗,已经出了重围,韩如飞连抓连掷,又把林洁和吴元庆掷了出去,敌人忙向三人围去。

韩如飞虎吼一声,猛然跃起,长枪向杨朝汶刺去,那黑黝黝的铁枪突然之间就好像活了一般,好比一条游龙,张牙舞爪的向杨朝汶刺来。杨朝汶吃了一惊,连连后退。众手下也是吃了一惊,都扑了上来,韩如飞更不抵挡,只听啊的一声,几把刀剑同时刺进了韩如飞的胸口。

吴元庆三人借着韩如飞一掷之力,施展轻功,已经落在了重围之边,敌人出奇不意,虽然围上来,但如何是三人的敌手?三人展开拳脚,霎时之间便冲出了重围。忽然,传来韩如飞啊的一声惨呼,王星路叫道:“爹。”转头欲向后奔。

吴元庆与林洁忙一把抓住了他,叫道:“你这一回去,岂不是去送死吗?你这样辜负了韩大人的一片心意,他死都不会瞑目的。”

王星路大吼一声,嚎哭起来,吴林二人拉了他向前飞奔。

三人终于逃到了安全的地方,王星路大哭了一场,吴林二人无可安慰,只是好言相劝。过了良久,王星路终于止住了哭泣,向二人告别。吴元庆问道:“你要去哪里?”

王星路道:“去哪里?我不知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本来就是我的命运。”

吴元庆脱口而出:“不如你跟我回家吧。”说出口后,自己却不禁怔住了。家,自己的家在哪里?自己尚且无家可归,却还叫别人跟着自己?

第六章 洁洁(泣血求推荐!)

林洁想叫他到桃花源去,但想到自己要跟吴元庆去蔡州,一句话到了口边却忍住了。王星路对着二人深深一揖,说道:“多谢吴大哥和林姐姐对我的帮助,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若有相逢的时候,小弟定当报答。祝哥哥姐姐早日成亲,白头到老,小弟这便告辞了。”说着转身便走。

林洁道:“我们可不是……”却见他已经走出十来步远了,一句话便没有说下去。回头见吴元庆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禁怒道:“你笑什么?”

吴元庆笑道:“我没笑什么呀?”

林洁嗔道:“你还说没笑。你看你笑得那样,心定然不怀好意。”

吴元庆道:“这可奇了,我怎么就不怀好意了?你倒说说看,否则我这心里倒真的让你说得云里雾里了。”

林洁道:“刚才王星路误会了,你听了所以想笑。”

吴元庆故意道:“刚才王星路误会什么了?”

林洁轻轻的击了他一拳,嗔道:“装疯卖傻,不跟你说了。”

两人寻路向蔡州行去。林洁道:“吴大哥,你真的要去蔡州吗?”

吴元庆点点头,说道:“当然是真的,若是不去,我何必从桃花源出来?”

林洁道:“可是那真的很危险。”

吴元庆道:“那也未必。我在外面,吴少阳知道我还活着,定然放我不过,千方百计的要杀我。但如果我到了蔡州,吴少阳要假仁假义,博仁义之名,又要收买人心,不让人发现他图谋不轨的野心,反而不敢杀我。”

林洁想一想,说道:“话是不错,不过毕竟太冒险了。”

吴元庆道:“无论如何,这个险我也得冒一冒。林姑娘,你还是回家吧,你真的没必要去。”

林洁忽然生气道:“不去就不去,你以为我希罕去吗?”转身就走。吴元庆一呆,不知她为何突然生气,忙追向她,说道:“怎么了?我是为了你好,你何必生气?”

林洁哼了一声,道:“我生什么气?你说危险叫我回家,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就这么贪生怕死吗?”

吴元庆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林洁道:“你不是这个意思那就废话少说。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这么婆婆妈妈的。”

吴元庆心忽然一阵感动,笑道:“好,我再也不说废话了。走吧。”说着,拉了她的手向前行。

林洁脸上一红,轻轻把手挣脱,说道:“还有,以后少林姑娘林姑娘的叫。我又不是没名字。别人都叫我洁洁,你便也这么叫吧。”

吴元庆见她对自己说话如此亲切,实是说不出的欢喜,笑道:“好,以后我就叫你洁洁。”叫道:“洁洁。”

林洁嗔道:“没事无缘无故的叫什么?”

两人走到一个集市上,买了两匹马乘坐,林洁本来要租一辆大车,说吴元庆身上有伤,不能乘马。吴元庆道:“我哪里有那么娇嫩?那大车慢吞吞的,一摇一晃,我这可不是去游山玩水。”

两人纵马而行,林洁担心吴元庆的伤势,不敢骑快了,谁知他却全然不顾,纵马飞奔,林洁出全力竟仍是追之不上,心想,想不到他的骑术如此精奇,只得叫道:“喂,等等我。你骑这么快干嘛?”

第七章 假墓(求推荐!求收藏!)

吴元庆看看路程,离蔡州已经不过百里之程,前面不远处乃是吴家祖坟所在地。他想去祭拜一下祖宗,便即带了林洁,逶迤爬上那个小山坡。这是个清秀的小山坡,环境优雅,山清水秀,间一大块山坳,正是吴家祖坟所在地,林洁一看,只觉一股森严之气扑面而来,只见坟周已经开满了杜鹃花,红若血,艳似霞。

吴元庆远远的便看见两座新坟,那坟规模宏大,气派雄伟,坟上的花圈还尚未退色,最多只葬了几天。他心吃了一惊,心想族人谁逝世了?看那样,而且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心忽然涌上一股不祥之感来。

他走近坟前一看,只见一块墓碑上刻着“大唐检校仆射、同平章事、淮西节度使吴公讳少诚之墓。”他心一痛,顿时只觉天旋地转,向后便倒,林洁忙向前抱住了他,只见他心情激荡,胸口不断起伏。

过了良久,他才站了起来,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仆倒在地,痛哭起来。他本来以为只要自己逃得生命,吴少阳阴谋未能得逞,一定不敢再轻举妄动,自己只要安全的回到府,部下将领得知吴少阳的阴谋,定会为自己主持公道,可虑的倒是没有证据,只怕吴少阳到时会死不认帐,谁知他竟如此狠毒!

心想父亲还是被吴少阳害死了,自己终究来迟一步。林洁站在旁边,无可安慰,只能轻轻叹息。

良久良久,吴元庆才止住哭泣,去看另一座碑上的字,他忽然闭住了眼睛,心猜测着那是谁的坟墓?难道是母亲的?难道母亲也遇害了?他不敢想下去,也不敢去看。

天地一片静寂,忽然,布谷鸟欢快的叫了起来,山谷一片春意盎然。吴元庆的心头却好像冰雪严冬,结了厚厚的冰层。他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那碑之字,忽然啊的一声惊呼,脸上神色奇怪之极,好像他看见的是天地间最不可思议最希奇古怪的事情。

林洁大奇,也不禁俯下身看那墓碑,一看之下,也不禁咦的一声惊呼,原来那碑的字写道:“淮西侯吴元庆之墓。”吴元庆尚无官职,却自十岁上便被唐皇封为淮西侯。

林洁奇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是你……”

吴元庆心也在不住的大叫大喊:“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好好的在这里,怎么会有一座自己的坟墓?难道这本就是一个诡计?一个陷阱?自己的坟是假的,那父亲的坟会不会也是假的?”他心忽然一阵狂喜,也许父亲也根本就没有死,这都是吴少阳障人耳目的做法,他为了尽快当上节度使,是以瞎编谎言,说父亲与自己都死了。

然而他马上又心情陷落,有什么好高兴的呢?父亲纵然还没死,可是这时却不知在哪里,落在吴少阳手,难道还会有好日过吗?

这时,他只有一个念头,马上赶到蔡州去,揭穿吴少阳的阴谋,让淮西将士看一看,自己还活着。只要自己没死,吴少阳的一切阴谋就将被揭穿,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谎言。暴露出他假仁假义的狼野心!

他忽然一阵冲动,想揿开父亲的坟墓,看到底是不是空的,但如果父亲真的已经被吴少阳害死了,就葬在这里呢?他不敢想下去,心只感觉阵阵寒潮像冬天的北风一般呼呼刮来。何况,掘父亲的坟墓,无论那坟墓是真是假,那都太不可思议了。

他忽然起手一掌劈出,只听砰的一声,火花四溅,灰尘四起,写着吴元庆的那个墓碑应声而倒,断为两截。吴元庆接着出掌如风,一掌又一掌打在坟堆上,那坟用青石砌成,他的掌力虽重,却是纹丝不动。

林洁惊道:“你干什么?”忙一把拉住他的手。

吴元庆镇定下来,说道:“我想揿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些什么。”

林洁道:“你管他里面埋的是什么?反正你好好的活在这里。如果吴少阳故意在里面布些机关,引你上当,那岂不冤枉?”

两人正说着,忽听一个女啊的一声,娇叱道:“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吴元庆回过头来,只见一个女站在后面不远处,他尚未看清那女面目,那女忽然啊的一声惨呼,叫道:“鬼啊,有鬼啊。”掉头就跑。走得急了,啪的一声,把一棵小树撞折成两段,她一个踉跄,直起腰来,便又向前飞奔。

第八章 归途(苦苦求票!)

吴元庆与林洁面面相觑,不知是怎么回事。两人等了一会,不见有异,便即寻路下山,却见那女又探头探脑的走来,吴元庆这次看清楚了,原来那女自己也认识,却是方方,不禁叫道:“方方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方方似乎吃了一惊,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来,远远便停住了,问道:“吴大哥,你到底是人是鬼?”

吴元庆故意做个鬼脸,说道:“我当然是鬼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方方啊的一声,差点没跳起来,忽然叫道:“不,你是人,你不是鬼,鬼哪里会笑?”

吴元庆还想开几句玩笑,忽然想起此事蹊跷古怪,便没了心情,正色道:“方方姑娘,我当然是人了。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方方似乎心犹有余悸,拍了拍胸口,说道:“什么怎么回事?”

吴元庆指了指那坟墓,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方方道:“我如何知道?我也是不明白。吴……吴将军那天说你在桐柏山上遇害了,好像说是被什么李师道杀害的,连你的尸体都看见了。害得我……”她脸上一红,便没说下去,但意思却显然是说害得她伤心之类。她顿了顿道:“后来听说节度使听到你遇害的消息,急气攻心,伤心过度,竟也病逝了。吴将军还为你们发丧,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全淮西的人都为你们戴孝举哀,禁宴会一年,禁喝酒点灯三个月。所以刚才我看见你,才怕得那样。我还以为你是……”说完,不禁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吴元庆道:“可是我没有死是不是?我要去蔡州找吴少阳,我要当众揭穿他的阴谋,让全淮西的三军将士和老百姓看看,他吴少阳是个阴谋家,是个忘恩负义的大坏蛋。”

方方听他如此说,怔了一怔,竟不知该说什么,忽然,不远处传来叫声:“方方,方方,你在干什么?你在和谁说话?”

听到这个声音,吴元庆吃了一惊,吴元济怎么在这里?只见方方脸上忽然飞起一朵红云,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惊慌。她慌忙道:“我要走了,吴大哥再见。”转身就跑。

只见吴元济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来,忽然,他惊叫一声:“吴元庆!”调转马头就走。

吴元庆叫道:“吴元济,你给我停下。”展开轻功追了上去。但吴元济更不丝毫停留,马不停蹄的向前奔驰而去,吴元庆脚上有伤,却哪里追得上?只见吴元济的背影越去越远,终于不见。

吴元庆追了一程,只得停下来,林洁已经站在身后,说道:“他就是吴元济吗?他乘着马,可追他不上了。”

吴元庆点点头,道:“方方呢?”

林洁道:“她就在我后面。”回过头去,却哪里有人影?方方也已经不见了。林洁咦的一声,说道:“她到哪里去了?”

吴元庆心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道:“咱们马上赶路到蔡州去。”

林洁道:“你已经被吴元济发现,还要去吗?吴少阳既然知道你要去,岂不早作准备?”

吴元庆道:“我本就是要堂堂正正的进蔡州,他爱准备就让他准备好了,只要我一到,他的一切阴谋便都败露了,我倒要看看他到时还能耍什么把戏!”

一路前行,到傍晚时分,两人行至一处密林。只见前面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在山腰上盘旋,就好像一条臣龙盘在山上。吴元庆心焦急,不顾危险,纵马飞驰,忽然,从林跳出几个蒙面大汉拦住去路,吴元庆不暇多想,“驾”的一声,马缰猛提,那马狂嘶一声,飞纵而过,大汉们出骑不意,竟没有拦住。

林洁也冲了过来,问道:“这些是什么人?难道是些拦路抢劫的小贼?”

吴元庆道:“说不准。这座林甚为险恶,咱们得小心在意。”

话犹未了,忽然一条绊马索弹起,马失前蹄,悲嘶一声已经跌倒,两旁跳出十几个蒙面人,弯弓搭箭而射。

第九章 伏击(求推荐求收藏!!!)

吴元庆吃了一惊,虽惊不乱,在马倒下之时,双手在鞍轻轻一按,人已经腾空跃起,只听嗖嗖几声,不知有多少箭射来。吴元庆气沉丹田,猛的向上一跃,又已经提高半尺,只觉脚下一凉,箭弩已经从脚下飞过。

吴元庆力尽,猛的向下回落,只听嗖嗖之声不绝,第二箭又已经射来,其时人在半空,将落未落之际,万箭齐发,所射之处正是他的脚下,他从空跌落,就好像自己送上去当靶一般。只听咣当一声,吴元庆手长剑出鞘,随手一挥,挡开数箭,但前箭被挡,后箭又发,眼见便有数箭射在身上。忽然,一个黄影一闪,却是林洁飞身而上,只见她两手又抓又打,顷刻之间,所有的箭都被她接在手里。

忽然之间,那十数大汉啊的一声惨呼,尽皆倒地,却是林洁用满天花雨手法把箭发出,竟无一落空。

尚有两人未曾箭,发声喊,一个向东奔逃,一个却向西而去,林洁手长剑脱手掷出,化作一道银弧,向东奔出的大汉惨呼倒地,吴元庆几个起落,已经赶上向西奔去的蒙面人,从后一把扯住了那蒙面人的衣领,那人只吓得心胆俱裂,翻身便拜,大叫:“公饶命。”

吴元庆扯掉他的蒙面巾,却并不认识,厉声喝道:“你们是谁派来的,为什么伏杀我?”

那人颤声道:“我不知道,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吴元庆道:“你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就去杀人?真是太可笑了。”

那人道:“小的只是听大哥的,大哥说干什么就干什么,小的真的不知,大侠饶命。”

林洁问道:“你大哥是谁?“

那人道:“我大哥刚才已经被女侠杀死了。”

吴元庆道:“滚吧。”

那人听说,不敢相信是真的,仍是磕头不止,吴元庆一脚把他踢了出去,那人才爬起来,屁滚尿流的去了。

林洁诧异道:“你怎么就把他放了?这种坏人,应当杀了才对,想不到我们冷面太却是如此仁心侠怀。”

吴元庆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从小就心软,爹爹说我妇人之仁,在这乱世难有大作为,我为了表现自己并不是他们认为的那样,所以努力装作冷面冷心,现在想来,其实大没必要。在这个社会上,冷酷无情的人已经太多了,心怀仁义的人却太少,我何必去学习冷酷无情?经历了这场磨难,我加倍觉得生命的可贵,那么别人的生命也是一样的,能不杀人就不杀的好。”

林洁叹道:“你这样的名将之后,能说出这话,当真难得,当今之世,有权有势者把普通老百姓的性命看得猪狗尚且不如,难怪你会受人暗算,若是让你当了节度使,只怕倒是这一方百姓之福了。”

吴元庆道:“那也未必,在这战乱的时代,我若当了节度使,一般的也要征伐战争,你不去打别人,别人也会来打你。”

林洁道:“这一批人与前一批一定是一伙的,你说是什么路道?”

吴元庆道:“他们不是淮西的兵丁。也不像拦路抢劫的强盗。到底是什么人,我也说不上来。”

两人重新上路,吴元庆的坐骑已经不能骑,林洁道:“你腿上有伤,这马让你骑吧。”

吴元庆道:“我还是走路吧,哪能让你一个女走路,我一个大男人却骑在马上?”

林洁道:“你这样一瘸一拐的,何日得到?好吧,咱们便合乘一骑。”

吴元庆听说,心禁不住微微而跳,上马坐在她的身后,闻着她身体散发出的淡淡幽香,她的发丝随风拂在自己脸上,不禁心情荡漾,呼吸都急促了,心暗骂自己就好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忙正摄心神。

第十章 伏击

行出里许,林木更深,林洁道:“可得注意了,别又了埋伏。”一句话未了,忽听见前面传来喊杀之声,徇声望去,只见七个蒙面大汉正围杀一个年汉,吴元庆大吃一惊,道:“是雷保恩,他原来还活着。”就要跃出。却见林洁早已经飞了出去,就像一只大鹏,扑向众蒙面人。

林洁手起剑落,本以为能毙敌于剑下,谁知那人挥剑上撩,双剑相交,铮的一声响,竟十分有力。长剑竟不脱手。林洁精神一振,施展家传桃花剑法,剑花飞舞,就好像秋风扫落般,挡者披靡。

雷保恩浑身是伤,一件青袍已经染作了红色,见来了援手,心大喜,回头一看,认得是吴元庆,只叫得一声:“公爷。”心激动,再也支持不住,仰面便倒。

吴元庆忙向前扶住,见他双眼紧闭,心情激荡之下,竟尔已经昏了过去。那几个蒙面人十分硬手,但在林洁的剑下,却简值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不片时,死了三人,那四人吓得心胆俱裂,发一声喊,四散奔逃,林洁也不追赶,走过来查看雷保恩伤势。

雷保恩醒转,见自己躺在吴元庆怀里,忙要站起来,吴元庆道:“你身虚弱,不用站起来。”

雷保恩道:“我的身上尽是血,弄脏了公衣服。”

吴元庆伤心道:“都到这时候了,还说什么衣服不衣服。你的伤怎么样?围攻你的人是谁?雷雨呢?”

一连串的发问,雷保恩却忽然哭了起来,道:“公爷,想不到属下还能得见你一面。看到你安然无恙,属下便是死也能够瞑目了。”

吴元庆也万分伤感,细问别后情况,原来那日雷家父冲出后,引来大部兵马围攻,终于寡不敌众,雷雨战死,众人以为得手,对他便围得松些,终于让他逃了出来。这日听说主公和公都逝世了,心大急,便想赶往城去看一看,却不想在这山遇上伏敌。雷保恩说完,长叹一声,说道:“公没有事,属下就安心了,将来找吴少阳算帐,报仇雪恨,全凭公了。我父两人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说完瞌然而逝。

吴元庆大痛,抱着他的尸身痛哭起来,想到平素他对自己忠心耿耿,虽云属下,自己却把他当作长辈一般爱戴。想不到忽然之间,变成了一具没有感情的冷冰冰的尸体。

两人就在林把雷保恩葬了,吴元庆心伤痛,如此真切的面对生命的消逝,只觉无比的震动。

两人再次上路。忽然,天空布满乌云,雷声阵阵,一场暴雨顷盆而下,雨水打在树上,哗哗的响。树飘落,风声呼呼,似乎满林都布着陷井,充满杀机。吴元庆浑身**的,衣服粘在身上,又脏又冷,想着林洁也与自己一起受苦,心万分歉然。

林洁忽道:“趁着雨大,敌人防范定必疏忽,咱们赶快赶路。”

吴元庆道:“咱们还是避避雨再走吧。”

林洁问道:“你的伤受不了吗?”

吴元庆道:“我的伤不打紧,只是你……”

林洁道:“受得了就别婆婆妈妈了,看这情势,吴少阳绝不允许你进城,我们若不趁他松解之时,攻他个出其不意,你只怕蔡州都到不了。”

过了这朗山,又行得半日,便到了溵水边上,远远的已经看见蔡州城。这一路竟未再遇到追杀伏击。此时,暴雨初歇,天黑得早,已经看不清人影,忽然,几骑马远远疾驰而来,到了跟前,下马便拜。

吴元庆喝道:“你们是何人?干嘛阻我道路?”

当先一人哭道:“公爷,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我是赵昌啊。”

吴元庆细看来人,果然便是将军赵昌,说道:“你不在城,到这里来干嘛?你如何知道我到了这里?”

赵昌哭道:“府巨变,吴少阳害死主公,我听说他又与李师道勾结,欲害公,天幸公福大命大,给逃了出来,可是公逃出时,曾让雷雨穿了公的服饰冒充公,吴少阳将计就计,干脆就把雷雨的面目毁了,说是公已经遇害,自己就任主帅,自称留后,他怕公出现,拆穿他的西洋镜,因此四处布满人马,追杀堵截公,公不知,反而自投罗网,我听到公就要到来的消息,所以赶来阻止公,请不要进城。”

第一章 智擒赵昌

吴元庆虽然早知吴少阳害死了父亲,但此时仍是愤怒不可抑制,只觉头目晕眩,天摇地转,咬牙切齿道:“吴少阳,我吴元庆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赵昌听说,又伏地痛哭起来。

良久,吴元庆才回过神来,心想此时不是悲伤的时候,且让我进入府,揭穿他的奸谋,号召部将,把他抓起来。说道:“赵将军,你请起来,咱们这就进城去找吴少阳算帐。”

赵昌哽咽道:“是。”却是越哭越痛,竟似乎站不起来,吴元庆见他如此伤心,不禁心感动,心想部将之毕竟还是有良心的多。吴少阳未必就真能一手遮天。他跳下马来,走上两步,想去扶起赵昌。林洁忽道:“且慢,赵将军,你是如何得知我们已经到了这里的?”

赵昌止住哭声,道:“吴少阳派人截杀公,一路都有埋伏,时时有人回报,我在旁边,所以听得。”

林洁勃然大怒,说道:“胡说八道。吴少阳害死节度使,此事何等机密,他又要造成吴公已经被人害死的假像,好让他顺理成章的继任节度使之位,焉能让你得知吴公竟然未死?你若非吴少阳的亲信,如何得知这些机密事情?”

赵昌还欲再装,他后面的部属听人道破,却不禁轰的站了起来,赵昌假装痛哭,本要引得吴元庆上前相扶,他便因此偷袭,此时知道再也无法偷袭,不等吴元庆醒过味来,双手一扬,两把飞刀闪电般分射吴元庆和林洁的咽喉。众人同时跃起,扑向吴元庆和林洁。

林洁右手轻轻一挥,已经接刀在手,吴元庆想不到他说出手就出手,欲伸手接刀,已然不及,危急只得身后仰,一个铁板桥,身体与腿成十度直角,那飞刀已经间不容发的从胸前飞过。

那些人已经扑了上来,林洁便接住了赵昌相斗,吴元庆腿上有伤,一跃而起,已经上了马背,便在马上应付那几个的围攻。

赵昌武功甚高,林洁展开家传桃花剑法,剑花飞舞,便如落英缤纷,一时竟奈何不得他。吴元庆身体未复,也是穷于应付,心大急,心想,平素赵昌不是我的对手,如何今日洁洁都战他不下?平素自然是假装容让我的了,吴元庆啊吴元庆,此后当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这点粗浅武功,实在是连门都还没有入。

久战不下,林洁焦躁起来,又想吴元庆伤口未愈,只怕不能支持长久,心生一计,接招之际,力气飘浮,就好像已经到了强孥之末一般,两人双剑相交,林洁身一晃,再也支持不住,竟掉下马来,赵昌大喜,纵身向前,便要在她身上补上一剑,忽然双腿一麻,便如被蚊叮咬了一般。他也不在意,仍是纵身向前,却见林洁忽然跃起,却哪里有受伤的迹像?两人又斗数合,林洁冷笑道:“你已经了我的桃花针,还在强行用力,再过得片刻,毒气上行攻心,只怕便是神仙也救你不得了。”

赵昌心头一凛:这针上有毒。大喝一声,不退反进,势如疯虎般攻了上去。

林洁从容应对,只守不攻,冷笑道:“你这样用真气,可再支持一刻钟,之后便是神仙也救不得你,我这针除了我的独门解药,天下无人能解,你就在死前拼命吧,看能不能在死前把我杀了。”

赵昌虎吼一声,忽然抛下长剑,拜倒在地,道:“请姑娘饶命。”又对那几个围攻吴元庆之人喝道:“你们还不快快退下,这是吴少主,你们难道不认识吗?犯上作乱,哼哼,暂且饶你们狗命,待会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那些人发一声喊,都转身退到赵昌身后。赵昌忽然胸口一痛,毒气攻心,只觉全身又麻又痒,便好像有千万条水蛭在自己腹乱钻乱拱一般,心大惊,忙运气相抗,微一凝神,却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哪里提得起半点力道,多年修为竟好似在片刻之间都烟消云散了似的。急道:“林姑娘,请你速赐解药吧。”

林洁从袖掏出一粒药丸,伸指一弹,那小小药丸竟发出破空之声,赵昌一凛,心想她小小年纪,内功修为竟如此之深。接了过来,一口吞下了,只觉腹痛如绞,却好像万箭攒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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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重回蔡州

林洁道:“这药虽痛,可暂时抑制毒气上行,待得此间事了,我再给你解药。”

赵昌颤声道:“你要什么时候才给我解药?”

林洁道:“等吴公揭露吴少阳的阴谋,夺回兵权,报了杀父之仇,这便给你解药。”

赵昌听得此话,只吓得面面相觑。嗫嘘道:“那如何能够?那要多久?”

吴元庆厉声道:“如何不能够?这天下本是我家的,吴少阳阴谋诡计,杀了我父亲,又要害我,你们伙同他行此不义之事,叛上作乱,如今我要报仇,乃是天公地道之事,我父待你不薄,你竟如此甘愿为吴少阳卖命吗?”

赵昌忙磕头道:“属下不敢,属下跟随吴少阳,也是出于被逼无奈。”

吴元庆道:“这就是了,你们或被欺骗,或被逼迫,我也不加怪罪,盼赵将军从此悔过自新,戴罪立功。”

赵昌无奈,只得应道:“是,属下唯少主之命是从,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带了属下跟随在后。

终于到得蔡州城下,离开不过几日,吴元庆却恍若隔世。想当初自己便是这城的霸王,所到之处,别人便像见了皇帝般尊重,谁能想到如今,自己却几乎已经不能进城?而且身上有伤,满身血污,全没了当日的威风光彩。

城门之兵士如林,果然盘查严密,只见凡是青年人物,便被以各种借口抓走。那些兵士如虎如狼,老百姓虽是害怕,却不敢吱声。

吴元庆走近城门,一个兵士见是一个青年人,虽然衣衫褴褛,却是面目俊美,一鞭抽来,喝道:“你来城干什么?是不是欲图不轨?给我抓起来。”

赵昌越众而前,道:“大胆,是我在此,还不快快放行。”那兵士认得赵昌,忙躬身道:“原来是赵将军在此,小人不恕罪。”赵昌哼了一声,当先进了城,吴元庆等亦跟随而进,想起自己昔日出行,前呼后拥,手下们对百姓有时也未免耍耍威风。真所谓横行霸道,飞扬跋扈,自己也习以为常,这时见别人竟对自己也是如此这般,心忽然一痛,又想,人都是一样的,自己受到如此对待,心痛苦,老百姓受到欺压,心又何尝不愤怒?然而百姓却只是忍气吞声而已,自然因为没有办法,不得不忍气吞声,就好比自己此刻虽然受侮,也只得暂忍一时之气一样。

天色已经黑了,有赵昌带路,果然一路通行无阻,吴元庆心却全然不是滋味,自己堂堂节度使的儿,回家竟还要别人带路,此刻才真正体会到有家难回的滋味。不一时,到得节度使府,吴元庆心波涛涌动,心想,不知母亲怎么样了,她以为爹爹和我都死了,此刻不知怎么的伤心呢。又想起妹妹兰芝,自从与她分散后,不知她在哪里?怎么样了?现在安不安全?待会见了母亲,母亲若是问起,我却如何回答?

正想间,赵昌已经通报了进去,不一会,一个人走了出来,吴元庆认得是家的总管鲜于熊儿,赵昌道:“鲜于总管,公爷还没死,他回来了,你快去告诉夫人和将军。”

鲜于熊儿看了看吴元庆,冷冷的道:“这人是谁?我不认识。赵昌,你见鬼了吗?公爷明明已经是死了,是你我亲自入的殓,如何又胡说胡话?你再乱说话,小心你的脑袋。”

吴元庆听了这话,心的愤怒好像草原上的火,被风一吹,焰腾腾的燃烧起来,喝道:“鲜于总管,你当真连我都不认识了吗?我父待你不薄,你如何这样对我?”

鲜于熊儿冷笑一声,说道:“你是谁?哪里来的叫化,竟敢对我这样说话?我今天有事,且不跟你一般见识,给我快快滚罢,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说完,并不等他回答,喝道:“关门。”砰的一声响,府门紧紧的关了起来。

吴元庆强抑怒气,心想,这鲜于熊儿定然是见吴少阳得势,所以见风使舵,对自己竟如此无情,他却不知鲜于熊儿早已经和吴少阳勾结,趁吴少诚生病之机,下毒暗害了吴少诚,使他病情越来越重,最后竟说不出话,又矫吴少诚之诏,召吴少阳从申州任上回来摄副使

第三章 真假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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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洁道:“怎么办?你有什么亲厚的将领吗?只得先去找他们,带了兵将才好来找正主儿。”

吴元庆道:“此计甚妙,我姐夫董重质,担任蔡州刺史,想必现在还蒙在鼓里。我们就去找他。”话虽如此说,想起姐夫先前的态度,心却不禁万分担心。

一句话未了,忽听得左右弓马响,竟已经被包围了。赵昌吓得面无人色,跪下道:“公,林姑娘,你们饶了我罢,我若还在这里,那是公然造反,纵然你给我解药,也难逃死路一条。”

吴元庆喝道:“什么公然造反?你简值是胡说八道。他们才是公然造反,你是忠心护主,若我重新夺回主帅之位,你就是大功臣。”

赵昌道:“是,是,是。”却仍是磕头不起。

林洁冷笑道:“这当儿你总是跪下干什么?你若怕死,你自去好了,没人拦你。”

赵昌道:“可是……可是……”

林洁冷笑道:“你想叫我现在赐你解药?哼,休想。像你这种贪生怕死的人,死了活该。”

赵昌面如土色,不知应该如何?左右都是死,却又如何抉择?吴元庆见了,心气苦,想不到爹爹手下尽是这样的将领,不但贪生怕死,而且全无忠心之念,只看谁掌了权就听谁的,若是下属将领有几个忠心之人,吴少阳又焉能得逞?自己父也算失败了。但这又怪得谁来?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父亲便不忠于朝廷,自己从来没有忠心之念,拥兵自雄,以反叛为事,也难怪部将要效法了。

他忽然想起韩如飞,为了王星路,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如果父亲手下有一个这样的,事情又怎么会到这步境地?

想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若能活着逃出蔡州城,三日后在汝河边的龙岗庙,自将给你留下解药,哼哼,你能不能活命,且看我们能不能活命了,你就听天由命罢。”赵昌听了,面面相觑,作声不得,还要相求,只见包围圈已经越来越小,此时逃命要紧,发声吼,尽皆四散奔逃。那些兵士也不阻拦,只是把吴元庆二人围在核心。

吴元庆认得为首将领乃是凌朝江,叫道:“凌将军,我是吴元庆啊,我爹爹待你不薄,连你也叛变了吗?”

凌朝江大怒,喝道:“何方贼,竟敢到节度使府上来抢劫行凶,你什么人不好冒充,竟敢冒充吴少爷?吴少爷是何等样人?他能穿得你那副模样?何况吴少爷已经死了,你若冒充他,嘿嘿,只怕得到阴间去。”

吴元庆叫道:“我没有死,我被贼陷害,以致落到如此地步,那死的人是雷雨,是吴少阳用的阴谋诡计。”

凌朝江冷笑道:“大胆贼,死到临头,还在胡说八道。给我抓起来。”

众兵将一拥而上,两人展开武功,立时杀死杀伤几人。林洁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吴元庆道:“不错,我们走吧。”他心这时反而冷静下来,知道吴少阳的阴谋经过多方布置,经营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挥舞长剑,展开轻功,霎时冲出重围。转过一条街,却见前面灯火通明,又是一队人马杀到,为首一人,乃是王览。吴元庆大喜,心想王将军为父亲素所倚重,且与我十分交好,知道真相,定会帮我,叫道:“王将军,王将军,我是吴元庆啊,吴少阳反叛,你知道了么?”

那王览一怔,说道:“什么反叛?小胡说八道,咱们要捉拿的反贼不就是他们吗?这小竟还冒充公爷,公爷早就死了,大家都亲眼所见,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给我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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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点灯之罪

吴元庆万念俱灰,想不到连王将军也是如此,大家都装作认不得我,乃是要坐实我已死的事实,我以为只是吴少阳一人反,所以才生此诡计,以掩大家耳目,哼,大家既然都要反,又何必还多此一举?见众人攻上来,无心恋战,与林洁展开轻功,便跃出重围。只听得王览大声道:“射箭。”

后面箭落如雨,两人长剑挥舞,一一挡过,好在吴元庆熟悉地形,几个转折,又已经把敌人甩在了后面。

两人逃到城边,却见人影瞳瞳,火把明亮,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几乎整个城墙都已经围了起来,那吴少阳显然是要志在必得。

两人只得退回。这城市已经都是吴少阳的势力范围了,这一夜,两人也不敢去旅店里住,也不敢到百姓家投宿,只见街上到处都是火把,到处都是兵丁,老百姓早吓得躲在屋里熄灯睡觉了。

两人转过一条街,见前面有家屋舍尚点着灯,正要过去讨些吃的,忽听得刀剑铿锵声,一队兵丁走了过来,径到那户点灯的人家去擂门,二人忙躲在屋后的一株柳树上,那兵丁擂了几拳,见无人应,抬脚就踢,正要撞开,门已经打开了,一个书生站在当地,说道:“老爷们有什么事吗?”

为首的嚷道:“抓逃犯,大家搜。”众当兵的一轰而入,只听见翻箱倒柜之声隐隐传来,那书生只是求饶,众当兵的见屋除了书籍,并无长物,那为首的大怒,说道:“把人带走。”

书生道:“将军,我不违法不犯罪,你干嘛抓我?”

那为首的道:“不违法不犯罪就不能抓吗?我抓人还要理由吗?”

吴元庆见此人如此嚣张,探出头去一看,认得是吴少阳府的第一剑客钟铁映,此人号称刀剑双绝,为人冷峻阴毒。

只听那书生道:“将军大人,小人是规规矩矩的读书人,坐在家里读书,可什么都没有做。”

钟铁映冷笑道:“你什么都没有做吗?你为什么点灯?”

书生张口结舌道:“点灯?点灯也算罪吗?这是哪一家的王法?”

只听啪的一声,书生已经挨了一巴掌,一张脸顿时高高肿起,钟铁映道:“哪一家的王法?这就是蔡州的王法,就是我说的王法,带走,哪有这么多啰嗦?再说一句,打烂你的嘴。割了你的舌头。”

站在他后面的一个兵士一脚蹬在书生腿弯上,那书生顿时失去平衡,一跤摔倒,嘴巴啃在地上,满嘴的泥血。两个兵士走过去,一人拉了他一只手臂,便在地上拖着而行。待得众兵丁走后,两人闪身进了那书生的房,心想这房已经来搜过了,应当比较安全。想起那书生的可怜样,两人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人挨打被抓走,人间不平事莫过如此,心都是说不出的滋味。

这一晚平安无事,第二日起来,两人便在书生屋煮饭吃了。忽听得外面喧哗之声,吃了一惊,以为是来抓他们的,赶紧躲在背后,却并不见走近,良久,已经寂然无声,方探出头来,只听得一群百姓七嘴八舌的正在议论,一个道:“这个社会真不得了,连请客也成了罪过,不但请客的主人遭殃,连客人也一起抓了。”

另一个道:“不但请客,晚上连灯都不许点呢,昨晚点了灯的人家就抓了好几家。”

一个老者道:“大家还是少议论些罢,俗话说祸从口出,既然灯都不许点,客都不许请,你们难道就忘记了也不准背后议论,群众相聚么?”

众人都是心一凛,忽然看见一队官兵走过来,大家忙低头各回各家了,更不敢回头望一眼。吴元庆看了那为首的一眼,却是大喜过望,说道:“林姑娘,那就是我姐夫董重质,且让我叫他过来,商量报仇事宜。”

林洁道:“看昨日情势,以你姐夫一人之力,只怕是孤掌难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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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哪里来的疯子

董重质已经走近来,只见他高高的个,皮肤很白,鹰钩鼻,一双眼睛锐利有神。林洁道:“你姐夫长得倒帅。”

吴元庆纵身而出,叫声:“姐夫。”此时看见亲人,真恨不得扑上去抱住他哭一场,问他别后情事,家里人的状况如何。母亲怎么样了,姐姐伤心否?

谁知那董重质回头看了一眼,却是视而不见,吴元庆又叫了声“姐夫。”他却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向前走,吴元庆心里顿时冷了半截,一股怒火焰腾腾的从心底燃烧起来,再也忍不住,跳出去拦住他喝道:“董重质,难道连你也背叛父帅了吗?你这狼心狗肺的家伙,别人落井下石也好,忘恩负义也好,怎么连你也跟着那吴少阳一起?我可是你的内弟,你可是我的姐夫啊。你对得起我姐姐吗?”

董重质道:“这是哪里来的疯?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吴元庆咬牙道:“好,董重质,我是疯!你要立功,你干嘛不把我抓起来去请功呀?我反正逃不了你们的手心,你是我的姐夫,与其让别人抓我,何不把这场功劳送给你?来呀,来把我绑起来吧。”

董重质喝道:“你们没看见吗?这样一个疯在此胡闹,还不快快把他轰走,给我轰得远远的,轰出城去。这样的疯,若叫我再在蔡州城碰到,我绝不饶你们。”说着转身向前走去。众兵丁一轰而上,把两人围了起来。

吴元庆道:“好,你要抓我,我就成全你。”竟不反抗。林洁寻思,这董重质没说抓人,却说把我们轰出城去,只怕是放我们的意思,我且由得他们,看有什么花样,便跟在吴元庆后面,并不出手。

不一时,到得城外,一个兵士叫道:“你这疯,快快去罢,再让我看见你们在蔡州城出现,打断你们的腿。”说着都回进城去了。

吴元庆痴痴呆呆的向前走去,也不招呼林洁,林洁只得跟上他,说道:“你姐夫到底是姐夫,若不是他,我们两个要出这城可有些困难。”

吴元庆嘿嘿冷笑两声,道:“想不到连自己姐夫都跟了别人,我们父也算失败了。吴元庆啊吴元庆,亏得你还说什么重夺兵权,报仇雪恨,像你这种众叛亲离的人,还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上?”

林洁劝道:“这世道人生险恶,天下无情无义者多,你又何必太伤心?虽然一时不能夺权报仇,但君报仇十年不晚,将来有的是机会。”

这时的吴元庆,心的痛苦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失去的一切虽然重要,父亲的死虽然伤痛,但比起被人背叛、被人遗弃、被亲人出卖的痛苦,就像一条毒蛇撕咬着他的心,就好像有人在用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的在他的心头戳着。他忽然心头一片茫然,觉得人生如此险恶,人情如此凉薄,人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林洁见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乱撞乱窜,全无方向,全无目标,知道他心的伤痛实在已经到了极点,问道:“吴大哥,你到哪里去?”

吴元庆听了这句话,一怔,不禁站住了脚,他向天望了很久很久,叹了口气,道:“我要到哪里去?天地茫茫,我又能到哪里去?”只觉得天地虽大,却无自己立足之处。一股孤独的悲凉感觉从心底涌上来,就好像一片汹涌的海浪,打得自己晕头转向,淹没了自己。忽听林洁在耳边柔声道:“吴大哥,你也不必太伤心,男汉大丈夫,虽有挫折,亦当越挫越勇。”

吴元庆凄然道:“你说得是,我吴元庆生而何幸,竟让我在这最危难最需要安慰的时候碰上了你,我有时真怀疑,是上天见我太可怜,所以叫一个仙女下凡来帮助我、救护我、安慰我。”

第六章 病倒

林洁被他说得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我哪有那么好?你也太抬举我了,其实你我相逢,当初我甚是恼你,后来误会冰释了,我只是看见你有伤,才带你到桃花源去救治,你要出来,一来我怕你的伤还没好,怕会有事,二来我在那桃花源,老实说也实在闷得慌了,所以才陪你出来。这都是凑巧吧。”

两人默默前行,林洁道:“吴大哥,你若不嫌弃,就先到我们桃花源去住几天,先养好伤,你还可以跟我爹爹学武艺,到时再来找吴少阳报仇。”

吴元庆点点头,心想暂且也只能如此了。不知母亲在蔡州却又如何?

两人向西而行,天下了大雨,一路泥泞,前山后坳,一路上到处是兵丁,此时又没地方买马,只能步行,只觉苦不堪言。行得几日,吴元庆急痛攻心,加上惊惧忧伤,不禁病倒了,连发了三天高烧,林洁只得找个地方给他先治病,偏生此时僻处荒野,并无客舍,欲找处人家,老百姓虽是善良,见是两个陌生人,身上样不成样,都怕惹祸,不敢收留,林洁也不敢用强。

林洁扶着吴元庆,跌跌撞撞而行,这日到了一个小山村,林洁又去借宿,只见村边一间小茅屋,林洁上去敲门,没有人应,林洁轻轻推开柴扉,屋并无一人,林洁扶了吴元庆进去,见屋只有一张竹床,一个水缸,几条竹椅,锅碗瓢盆尽皆简陋。林洁不管三七二十一,且让吴元庆在床上睡了,自己虽懂医道,却苦于无药可用,心空自焦急,有心想到山上去找几味草药,却又不敢走开。

只听外面脚步声响,林洁心想主人回来了,忙迎了出去,只见一个妇人,挑着一担柴放在屋前,林洁忙笑道:“大嫂,我们从这里路过,我哥哥得了病,想借大嫂的屋住一夜,刚才大嫂不在家,我擅自进来了,还请大嫂见谅。”

那妇人看了她一眼,脸上毫无表情,她走进房去,看了一眼睡在床上的吴元庆,忽然向林洁跪了下来,林洁慌道:“大嫂,你这是为何?我们是好人,只因我哥哥病重不能赶路,所以在此借宿,我们不会白住的,这个给你。”说着从怀掏出一锭银,约摸有十多两,放在妇人手。

妇人见她拿出如此一锭银,惊得嘴巴都合不拢来,此时正逢乱世,百姓穷困,往往为了生活卖儿鬻女,便是一个孩,也不过值得几钱银,这两人却只借宿一霄,便出手如此阔绰,这妇人哪里见过这么多银?

谁知她看了看这银,却仍把它放还林洁手,说道:“姑娘,你还是到别处去罢?我这里可不敢收留你们。”

林洁道:“这到底是为何?我们住一宿,你又没什么损失,是了,你不相信我,怕我们是坏人吗?”

这妇人道:“不是,姑娘看起来这么美丽,怎么会是坏人?只是官府规定,不许收留客人,平时我们一个村的人也不许集聚,朋友亲戚也不许宴客往来,熟人尚且如此,你们陌生人,而且身上有伤,衣上带血,谁知你们是何来历?若让你们居住,只怕带累我们全村。”

此时林洁又累又饿,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她回头看一眼吴元庆,只见迷迷糊糊,似乎就要昏迷,心大是急躁,说道:“天下哪有这种王法?你不用怕,我就不信,我们只在你这里住一晚,谁就敢拿你怎么样。”把银塞到她手里道:“你把银拿着,不要怕。”

只见那妇人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可是看着那闪闪发光的银,眼也不禁放出光来。她接过银,什么也没有再说。

林洁又拿出银,叫她去买了只鸡来,自己亲自下厨炖了,叫那妇人帮着烧火,林洁见她干活木讷得很,又不言不语,还以为她是心害怕,安慰她道:“你不用怕,官府也不会知道我们到你这住宿过的。想不到这世道竟是如此黑暗,还叫不叫人活了?”

林洁又问妇人叫什么名字,丈夫儿都在哪里。

那妇人说道:“我叫红花,丈夫与我结婚几年,便被拉了壮丁,这一去便没有再回来,我生了一个儿一个女儿,我女儿长到十三岁上,竟被几个当兵的强奸了,我女儿便跳了河,我儿那时才十一岁,也被抓去当兵了,任我如何哭如何求也是没用。”她似乎又想起了往事,想起那凄惨的场面。

第七章 红花娘子

林洁见她说起自己痛苦往事,就好像叙述一个不相干的故事,心想也许她心早痛得麻木了,所以已经不知道悲慽,何况大家的日也都差不多,谁还不是这样?只要能活,你还不是要活下去?若到了不能活下去的那日,倒是解脱了。

鸡汤已经炖好,散发出阵阵香味,只见那女人使劲的咽了几口口水,脖上喉结滚动,就好像已经几十年没吃过鸡肉了一般。林洁见状,忙盛了一碗,叫她吃。那妇人倒急了,忙两手慌乱的推拒,说道:“我……我不要。”

林洁道:“为什么不要?我们两个又吃不完,你尽管吃好了。大嫂,咱们住在你这里,给你添麻烦了,你可不要再和我们讲什么客气。”

那妇人胆怯的接过碗来,迟疑了一阵,这才端到嘴边,忽然,两手快速的扒拉,狼吞虎咽起来,那样就好像有人要跟她抢似的。林洁看得一阵可怜,说道:“大嫂你别急,小心咽着。还有呢,你尽管吃饱好了。”

林洁盛了一碗鸡汤来到吴元庆床前,只见吴元庆两眼紧闭,已经沉沉睡去,她轻声叫道:“吴大哥,吴大哥,你喝点鸡汤。”

吴元庆没有反应。林洁心想,且由他睡一乎儿,确实是累了。此时自己也实在饿了,碗的鸡汤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便也吃了起来。那妇人早已经吃完,呆呆的看着林洁,林洁笑道:“你再盛啊,别讲客气。”那妇人便走到锅边,又盛了一碗。

林洁喝完碗的鸡汤,也到锅再盛了半碗,慢慢吃下,还没吃完,只感觉头脑一阵晕眩,心想这两天自己也累了,睡眠不足,竟会头晕眼花,呆会得好好休息休息。只觉得越来越晕,忽然之间,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就此人事不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洁醒来,她睁开眼睛,只觉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她试着动动手脚,却已经被绳牢牢捆住,一丝也动弹不得,她叫道:“吴大哥,吴大哥。”却无人应,吴元庆已经不知到哪里去了。

她心惊惧异常,慢慢回想起晕倒前的事情,心知自己了暗算,心想难道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妇人竟是个坏人?她为什么要害自己?自己与人无冤无仇,她害我干什么?难道又是吴少阳派来的?那么不是为了害我,而是为了害吴大哥?吴大哥呢?他现在是不是已经落在吴少阳手里了?

她心焦急,忽然感觉脚下在摇动,自己似乎是坐在一辆大车。果然,听见一阵轧轧的车轮辗动之声。

她叫了几声,却无人理会,心想反正叫也无用,索性便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吴元庆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搬动自己,不久便听到车行辚辚,自己已经躺在车上。行了一阵,有人掀开车帘,吴元庆一阵刺眼,忙闭住了眼睛。那人用手在他额头探了探,便即把车帘合上,只听有人说道:“还没醒,看样病得不轻。”

另一人道:“还是小心点为是,把他的手脚也绑起来。”

先前一人道:“他一个病人能有什么能为?把他的穴道点住也就是了。”吴元庆心想这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自己?他试着运运气,只觉浑身酸软,一点力道也无,耳听得有人又掀开车帘探头进来,索性仍是装睡,只觉身上天突、气海、京门、神阙诸穴同时一麻,穴道已经被封住。

他躺在车上,默默运气,渐渐的内力慢慢凝聚,他试着用家传方法冲开穴道,直用了两三个时辰,才终于把穴道冲开。

他试着伸展手脚,觉得精神了好些,力气也恢复了几分。他微微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见马车正行在一条山路上,两边花草树木在车轮的辗压下,纷纷倒下。车前坐着两个大汉,前面似乎还有一辆马车。

他故意发出一声惊呼,那两个大汉听了,互相对望一眼,说道:“怎么了?他醒了吗?”一个道:“我去看看。”走到后窗来,掀开车帘,探头进去,吴元庆顺速的点他的膻穴,那大汉闷哼一声,向后便倒。

那赶车大汉吃了一惊,叫道:“你怎么了?怎么无缘无故就摔倒了?”吴元庆已经从另一边轻飘飘的钻了出来,欺近他后背,顺速点了他的穴道,那大汉一声没吭,头一歪,便也摔倒在地。

只见前面一辆马车正缓缓前行,吴元庆轻轻欺近,掀开车帘一看,里面果然便是林洁。他又惊又喜,正要施救,只听赶车座位上一个女喝道:“是谁?”随即一掌劈来。吴元庆见势危急,顾不得其他,也是一掌劈出,只听咔嚓一声响,车辕被他掌力震得粉碎,豁喇一声倒落在地上。

只见一个女掌随风到,又是一掌当胸劈来,吴元庆无暇救人,先救自身,也是一掌劈出,两人四掌相交,吴元庆只觉一股冷气直侵而入,对方掌力又猛烈又阴狠,他蹬蹬蹬连退数步,消解了掌力,胸口只觉烦恶难当。

只见林洁已经滚落车下,躺在路旁边的青草。吴元庆又是怜惜又是焦急,叫道:“洁洁,你没事罢。”

林洁道:“我没事,只是被人绑住了手脚。”

吴元庆瞪视着对面那女,正是当初他们去投宿的那个妇人,只见她嘴角挂着一丝恶毒的微笑,脸上神情又是邪恶又是狠毒,吴元庆怒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暗算我们?”

女冷笑道:“我是谁不是早告诉你们了吗?我叫红花,难道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红花娘你们都没听过不成?”

第九章 受伤

红花娘急追而来,眼看就要到林洁所在的地方,她堪堪追上,从后猛的一掌,掌风呼呼,直袭后背。吴元庆只得转过身来,长剑横挑,直刺红花娘小腹。红花娘展开空手入白刃功夫,直抓他手腕,吴元庆长剑横削,砍她手背。红花娘手掌一翻,施展小擒拿手,就要捏住他脉门,同时飞脚向他下阴踢出。

吴元庆变招也是奇速,左手伸指点向红花娘小腿,右手向后猛的脱出,便在她将握未握之际,脱出她的掌握,红花娘见长剑拖过,若不变招,只怕一只手掌便废了,忙向后一掠,同时一掌推出。

吴元庆向后猛退,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若非变招得快,剑已经被夺,下阴也已经腿。心想自己虽有剑在手,还是不是她的对手,如今之计,只有先救了洁洁再说,只要洁洁脱去束缚,便不怕她什么红花娘。

吴元庆向红花娘猛攻两剑,叫道:“洁洁,我帮你割断绳,你快站起来,”

林洁道:“好。”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红花娘嘿嘿冷笑:“想得倒美,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一掌接一掌的猛攻,吴元庆顿时脱身不得。两人又斗数合,吴元庆更是不支,心想这样斗下去,有败无胜,拼着受她一掌便了。主意已定,当下猛刺两剑,缓过气来,忽然,猛的回头,向林洁跃去,叫道:“洁洁。”

红花娘嘿的一声,一招洪水滔天,双掌同时击上吴元庆后背。吴元庆更不转身,只觉后背被重重的一击,就好像一块巨石砸在背上一般,顿时如断线的风筝,飘向前去。

林洁叫道:“吴大哥。”双腿在地上一蹬,向前跃出,被绑的双手伸向前方,吴元庆借红花娘击在背上的掌力,已经到了林洁前方,一剑从上向下挥过,嗤的一声响,林洁手上的绳已经割断。

便在此时,吴元庆一口鲜血喷在林洁身上,跌落在她怀里。

林洁叫道:“吴大哥,你怎么了?”心大怮。

红花娘得势更不饶人,追上来又是一掌击来。林洁拾起吴元庆跌落地上的长剑,随手刺出,两人斗得数招,红花娘见其剑势奇特,方向部位拿捏得恰到好处,自己这一掌若是击下去,只怕会自行穿过她的剑尖,吃了一惊,忙把两手一分,退后了一步。

林洁把吴元庆轻轻的放在边上,割断脚上束缚,站起身来,冷冷的瞪着红花娘,眼如欲喷出火来。

红花娘知道厉害,忽然笑道:“算你厉害,今天老娘不与你斗,总有一天叫你落在我手里。”转身飞奔而去。

林洁无暇追赶,转身来看吴元庆伤势。只见吴元庆脸色苍白如金纸,嘴边喷溅着斑斑点点的鲜血。林洁心一寒,说不出的焦急与伤痛,忙抱起他,说道:“吴大哥,你怎么了?吴大哥,你……你不要紧吧?”顿时泪如泉涌

吴元庆点点头,轻声道:“我不要紧。洁洁,我不会有事的。”

林洁哭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一定要坚持住。”却见吴元庆两眼紧闭,已经晕了过去。林洁心想,得先到山上去寻些草药来,但她不敢把吴元庆独自放在此,怕红花娘去而复回,或有别的敌人,只得把吴元庆抱在怀里,向山上走去。

山路崎岖,草深林密,到处都是荆棘,吴元庆又高大,林洁虽是武功高强,抱着他在山爬行,实在是苦不堪言。虽是春天,百草发芽,但急切间也找不到什么草药,心说不出的焦急。

忽然,前面一株小乔木,苍翠青葱,树干上一块黄黄的油脂,顿时大喜,认得是**,忙用手捏了下来,便在口嚼碎了,喂在吴元庆口里,好不容易又找到两味草药,都用口嚼出绿汁来,喂吴元庆吃下,只嚼得一张嘴青涩苦味不堪。

吃了草药,吴元庆气色稍有好转,但仍是昏迷不醒。林洁只得抱了他继续前行,想找个市镇,给他抓药治伤,但又不敢走大路,怕红花娘去而复返,或吴少阳派的人来追杀。只觉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困难重重。但想到吴元庆危在旦夕,只得打起精神,在荆棘丛里跋涉。

走了一程,全不见人烟,而吴元庆全无苏醒迹像,心又是焦虑又是害怕,忽然,听到锄头掘地之声传来,心想定是哪个农夫在此干活,只要有人就好了,至少可以给吴大哥熬药喝,忙向声音来处走去,走了几十丈远,看见前面一角僧衣飘过,林洁忙紧步上前,果见一个僧人拿着锄头在采药,顿时大喜,心想既是采药,又是僧人,想来医道也不差,吴大哥有救了。

她走到僧人身后,叫道:“大师。”

那和尚回过头来,只见他高高大大,头发须眉皆白,脸上神色慈和,眼神却又精光炯炯。见了林洁也不吃惊,合什道:“女施主有何见教?”

林洁忙道:“大师,我大哥他受了内伤,大师在此挖草药,想必医术精良,还请大师救救我大哥。”

(写作写到今天,我忽然感觉很累。也许因为关注的人太少,我感到太失望了吧。但无论如何,我会坚持写,而且要写完,要写好。因为我要对得起那些少数真正喜欢我的书的人。失望的滋味不好受,我可不能让他们对我失望了。)

第八章 激斗红花娘子 抱歉,这章漏传了

第八章激斗红花娘

(这是第回的第八章,抱歉,原来这章漏传了。今天才发现,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指出来,难道竟没有人在看我的书吗?又不禁感到悲哀。不过无论如何,要对关注我的朋友说一声“抱歉”。由于我的失误,让你们看得也许有些莫名其妙,那么回过头去再看看这章吧,这一章还是挺精彩的。呵呵!)

吴元庆道:“在下孤陋寡闻得很,不知红花娘是何方神圣。我也不管你是何方神圣,在下与你素不相识,与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要害我?”

红花娘道:“哼,就凭你这句话就得罪了我。老娘大名鼎鼎,江湖上谁不知道红花娘心狠手辣、无理取闹?你竟不认得老娘,岂不该死?有眼无珠,要眼睛何用?有耳不听,要耳朵何用?”

吴元庆气极,冷笑道:“若知道世上还有你这么让人恶心的老娘们,老宁可无眼睛没耳朵。哼,就算我这句话得罪了你,可是你先害我们在先,我说这句话在后,你这岂非可笑?其实我也明白,不就是吴少阳派你来的吗?你去告诉他,有本事自己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还有没有脸来见我。”

红花娘道:“胡说八道!吴少阳是谁?老娘可不受他指使,再说老娘这次来,乃是为了抓这小妞儿,可不是为了抓你,凭你臭小有几斤几两?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值得老娘大动干戈吗?”

吴元庆和林洁同时吃了一惊,吴元庆道:“你抓她干什么?她与世无争,又没得罪你。”

红花娘道:“哼,我抓她干什么用得着给你汇报吗?老娘如今身有要事,也罢,算你走运,你滚罢,老娘今天不与你一般见识。若是日后再敢对老娘如此无礼,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吴元庆心念电转,心想从开始那两掌看来,此人武功远比自己为高,如今林洁又动弹不得,不能力敌,唯有智取。遂向前一揖,笑道:“原来前辈不是为在下而来,倒是在下误会了,我还以为是吴少阳派来抓我的呢。既然不是抓在下,我与那姑娘不过刚刚相识,我何必管人闲事?在下就此别过。”

红花娘笑道:“算你识相。去罢,年轻人,以后在老人面前可得有点礼貌。”

吴元庆点头道:“是。”向她鞠下躬去,他暗暗蓄势,抬起身来,忽然,猛的一掌向红花娘小腹击去。

红花娘以为他为得罪自己,所以陪礼谢罪,不想他竟会忽施突袭,卒不及防,吃了一惊,危急之身后仰,同时裙里腿飞踢而出,终究迟了一步,吴元庆一掌击在她腿骨之上。红花娘吃痛,顿时大怒,喝道:“好你个臭小,人间有路你不走,阴世无路你偏行,你既然找死,可就别怪老娘辣手无情了。”

说着施开掌法,向吴元庆攻来。吴元庆见她招式精奇,内力阴森,下手更不容情,只得奋力抵挡。但他哪里是对手,好在她的腿已经被他打了一掌,不能上下交攻,否则更是难挡。只见红花娘双掌上下翻飞,一招应龙蓄水,猛力击来。

吴元庆见其掌力笼罩自己全身,实是避无可避,心想自己今日丧命在这老婆掌下,自己死后,洁洁不知会被她抓到哪里去。

忽听林洁叫道:“吴大哥,踢她下盘。”吴元庆听说,不暇思索,身一矮,一个扫堂腿踢去,红花娘猛的跃起,林洁又叫道:“击她肚腹。”

吴元庆双掌向扬,一招螳螂展翅,击向她肚腹神阙穴。红花娘一个筋斗跃开,这才堪堪避过。她向林洁横了一眼,冷笑道:“看来你这小妮倒有两等我收拾了这臭小,再好好炮制你,倒要看看你有多能耐。”说着又攻了上来。

林洁不断出言指点,但吴元庆武功毕竟与她差之太远,斗了几十回合,终于渐渐不支。他知道不能与之相抗,欺她腿上受伤,展开轻攻与她游斗,红花娘大是恼怒,喝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支持多久。”

吴元庆笑道:“你这老鸨婆,我看你已经老得快死了,马上就要去见阎王,你才支持不了多久了呢。”红花娘更是恼怒,一招飞土扬沙,只打得灰尘四起,恨不能立时毙他于掌下。

吴元庆早已经料到,一个筋斗向后猛跃,红花娘喝道:“有本事别逃。”

吴元庆道:“我干嘛不逃?我有必要与你力拼吗?只要我再拖延得片刻,阎王不叫你也要老得自己去报到了。只可惜你又老又丑,就怕阎王见了你这样,都不肯收。”边说边向前飞奔,已经奔到了刚才自己坐的马车前,那马没人驱赶,拖了车走到路边,在那里吃草,马车歪倒在草丛。

吴元庆跃上车头,那被自己点倒得大汉兀自坐在那里,吴元庆顺手抽出他腰悬挂的长剑,抓了他的胸口猛的向红花娘掷去,红花娘正一掌击出,不及收势,只听啊的一声惨呼,那汉被红花娘一掌击得飞了出去,口吐鲜血而死。

吴元庆叫道:“你这又老又丑又臭的妖婆,竟连自己的同伴也要杀,像你这样的人,亏你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红花娘怒气真膺,猛然跃起,向他扑来。吴元庆跃上马背,用剑在马股上轻轻一刺,那马吃痛,狂嘶一声,向前奔去,红花娘跃过了头,落在了马车上。吴元庆跳下马,又向林洁所在地奔去。

第一章 海川

那和尚走到吴元庆身前,俯身拿了他的手,伸出两根枯瘦如柴的指头,搭了搭脉,沉吟道:“他受伤不轻,只怕非药所能治。”

林洁急道:“非药所能治?那要用什么才能治?”

那和尚道:“他的掌力属阴毒一路,阴气侵入肺腑,须得用纯阳内功把毒气逼出来,然后用药调补,方能全愈。”

林洁道:“那我用内力帮他治伤。”说着便扶了吴元庆靠着一株古松坐下,和尚摇头道:“不行,你与他所学内力非是一路,何况你是女,内力属阴,你给他治伤,只怕徒劳无功。”

林洁急道:“那怎么办?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却到哪里去找与他内功一路的人?何况他的内功得自家传,他的家人……大师,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和尚摇了摇头,林洁几乎要哭出来,说道:“大师,找不到这样的人,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和尚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不,有这样的人。”

林洁大喜:“有这样的人?他在哪里?大师,你快告诉我,我这就去找他。”

和尚道:“不用去找了,他就在眼前。”

林洁疑惑的看着他,道:“就在眼前?大师你……”

和尚缓缓点头:“不错,就是我。”

林洁满腹疑问,心想原来他会武功,还是和吴大哥一路的,他是谁?他怎么知道吴大哥学的是什么内功?正要相问,和尚已经盘膝坐在了吴元庆身后,双手抵着他的背心,缓缓发功。林寂静,阳光从树间洒落,在地上留下斑斑点点的投影,林洁看着吴元庆,只见他脸色由苍白转为红润,又由红润转为苍白,反复变幻几次,头顶忽然冒出缕缕烟雾,看和尚时,也是热气蒸腾,她知道这是到了疗伤的关键时刻,半点也不敢惊动,连咳嗽都忍住。

便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几声冷笑,那笑声阴恻恻的,让人听了说不出的难受。林洁吃了一惊,回过头来,只见一个年轻人站在一株青松下,脸上被树在阳光照射下的投影遮住,显得阴晴变幻,他身材甚高,脸色白晳,三角眼睛里放着阴冷的光茫。

林洁低喝道:“你是谁?来干什么?”

那人横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不再理她,对着和尚道:“海川大师,想不到你在这里。那不是吴公吗?呵呵,你们两个都在,那最好不过了,倒省得在下到处寻找。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来那和尚便是云台禅寺的海川法师,他见这人来到,心吃了一惊,但吴元庆的伤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哪容他分心?当下只有置之不理,只求那女能抵挡得一会,待得自己行功圆满,就不怕他了。

只见那人歪头看了海川法师和吴元庆一眼,笑道:“我道在干什么呢,原来吴公受了伤,法师在给他行功治疗,很好,很好,不错,不错。”说着走上前几步,

林洁喝道:“站住!你既知道在疗伤,还在这里胡言乱语些什么?快快走开,再不走开,我可要不客气了。”

那人停下来,这时才斜睨了林洁一眼,傲然道:“你是谁?竟敢管我的闲事,真是胆大。你别以为你是个美人,我就会怜香惜玉,舍不得杀你,惹得老性气,我先奸后杀。”

林洁见他说话无耻,神态讨厌,顿时大怒,一张脸气得通红,喝道:“你这人太也无耻,你别以为我是女就好欺负,你再不离开,我一剑在你身上穿个窟隆。”林洁虽不知这人武功如何,但见其神态傲慢,料想武功不差,怕自己万一不敌,影响吴元庆疗伤,所以虽然愤怒,却不动手,只盼拖延时间。

那人走到林洁面前,瞪着林洁,冷笑道:“要在我身上穿个窟隆?你有这能耐吗?只怕到时穿我窟隆不成,你那现成的窟隆倒被我穿进去了。哈哈,哈哈。”

林洁见了他那狰狞的面孔,又是害怕,又是愤怒,再也忍不住,忽然一剑刺出。谁知那人身不动,忽然向上飘起,林洁长剑便刺了个空。林洁一招白鹤亮翅,长剑上撩,那人在空一个翻滚,落在三尺之外,避了开去。笑道:“不错,想不到小姑娘还有两下。”

这两下林洁攻得兔起鹤落,那人避得惊险伶俐,两人都禁不住暗暗吃惊,林洁心想这人武功果然高强,我定然打不过他,可是为了吴大哥只有与他拼一场,只盼法师能快点治好他的伤,就不怕了。

那人也是吃了一惊,他对武功一道尚来自负,除了那个海川法师,从没把谁放在眼,林洁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他更没当一回事,所以只用言语戏耍,谁知她攻出两剑,竟是凌厉精妙,若非自己躲得快,差点阴沟里翻船了。心想那海川见到自己后没说一句话,看来疗伤正到了紧要关头,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不趁这个机会制住他,以后再也休想了。

主意打定,遂笑吟吟的对林洁道:“小姑娘,算我怕了你,我走行不行?”慢慢向后走去,忽然他猛的向前一冲,长剑已经出鞘,只见一道青芒划过,直刺向海川后背。

林洁见他笑得不怀好意,早已有备,猛的向上跃起,一剑挥下,当的一声,击在那人剑上,发出龙吟之音。那人向下一沉,林洁又已经挡在他面前。那人作色道:“小姑娘快滚开,别在这里碍手碍脚了。”

林洁知道此人武功高过自己太多,哪理他说些什么,剑光霍霍,全是进手招式,那人只得抵挡,林洁武功也殊不弱,一阵狂攻猛进,那人一时竟无法突过她的剑网。

一时之间,剑光闪闪,在阳光映照之下,就好像几条金蛇在树丛间跳动,落被剑气所伤,纷纷飞落,漫天而舞。

那人青钢剑忽然变快,一招毒蛇吐信,剑势吞吐,径刺林洁咽喉,林洁使一招桃花剑法的一招“桃之夭夭”,身形飘动,躲了开去,那人忽然化刺为削,剑从胁下穿过,斜挑林洁小腹,林洁还了一招“人面桃花”,跃上空,俯冲而下,剑刺那人头顶。那人长剑上撩,挡开林洁,忽然一跃,双腿在青松枝干上一蹬,顺速异常的一掌拍出,林洁刚刚落在,见他掌风凌厉,只得一个筋斗向后翻出,那人变掌为抓,已经在林洁肩头抓了一把,顿时肩头被他抓伤,鲜血流了出来。

林洁娇叱一声,挥剑又上,两人相斗几十个回合,林洁渐渐不知。那人见林洁势如拼命,而剑法精奇,一时也难以取胜,不禁焦躁起来,忽然剑法一变,顿时大开大阖,就好像暴风骤雨一般,林洁被他剑风裹挟,就好似狂风巨浪里的一小舟。

忽然,林洁啊的一声,肩头又被他长剑划伤,只见那人趁势而进,飞起一脚直踢面门,林洁只得后退,谁知那人忽然一个转身,已经跃到海川背后,双掌排山倒海推出。

林洁叫道:“住手。”

一剑刺向那人肩井穴。

但终究迟了一步,那人双掌已经结结实实的打在海川后背。海川为吴元庆疗伤,所有经脉尽皆打通,唯有任脉一时无法冲过,几次催动真气,都是遇阻而还,耳听得林洁与那人相斗,心更是焦急,但越是焦急,越是无法成功。便在此时,后背被那双掌击实,顿时一股大力猛然摧来,他忙把那力气一引,顿时手上内力大增,只觉吴元庆任脉已通,就好像走过一条又长又气闷的弯弯曲曲的地洞,忽然之间,豁然开朗,前面天开地阔,阳光明媚。

吴元庆睁开眼来,叫道:“洁洁。”

林洁大喜,叫道:“吴大哥。”其时她正以一招“落英缤纷”攻向那人,那人击海川后,猛的回头,攻林洁手腕,林洁左掌相挡,手剑顺势一划,终于在那人肩头刺了一剑。

那人嘿的一声,回剑相攻,他所受剑伤并不重,林洁仍是感觉压力重重,只得奋力抵挡,心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心想吴大哥已经没事了,只不知海川大师了这贼一掌要不要紧。

海川见吴元庆醒来,心极为喜慰,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涌了上来,忙拼命忍住了,缓缓站了起来,合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钟铁映,你不是想要《无极经》吗?经书便在我身上,你有本事的就上来拿,去欺负一个女算什么好汉?吴元济想要经书,为何又不亲自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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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无极经

原来此人便是吴元济贴身侍卫,号称吴府第一剑客的钟铁映,这次吴元济派他出来,一是搜寻吴元庆,二是寻找海川夺那《无极经》。

钟铁映曾与海川几次争夺,但不是海川对手,都是无功而返,这次见他正为吴元庆疗伤,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举两得的大功劳唾手可取,谁知海川后背了他摧碑裂石的一掌后,竟仍是行若无事,吴元庆的伤反而治好了。

他心又惊又怕,心想这老和尚武功竟如此高强,实在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自己枉称号称吴府第一剑客,一个小姑娘尚且收拾不下,若那老和尚出手,岂非要吃不了兜着走?如今之计,还是走的为妙。

想毕,一剑逼退林洁,长笑一声,已经退后几丈,笑道:“你算什么东西?吴公怎么会来见你?好,那《无极经》便叫你暂时保管几天,看你这几根老骨头,还能顽固到何时。”说到那个“时”字,人影一晃,已经远远的去了。

林洁走到吴元庆身边,关切的说道:“吴大哥,你怎么样?没事了罢。”

吴元庆一笑,说道:“我没事,多谢你了。”说着站起来,向海川深深一揖,“多谢法师救命之恩。”

海川微笑点头,忽然脸色一变,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狂喷而出,身一晃,便欲栽倒。吴元庆和林洁大急,双双抢上扶住,叫道:“大师,你怎么了?”

海川摇摇头,苦笑道:“好猛恶的掌力。看来老纳大限已经到了。”

吴元庆又是感激又是伤痛,说道:“大师,你不要紧的,咱们马上找个医生,给你治伤。”说着便要背起海川。

海川摇摇手制止了他,笑道:“无济于事。”

吴元庆道:“大师,你舍命救了小性命,这叫小心如何得安?”

海川道:“你不必不安,这是咱们的缘法。其实……其实你是我的侄,我是你伯父。”

吴元庆大吃一惊:“什么?你是我伯父?那怎么可能?我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

海川叹了口气道:“唉,也难怪你不知道。恩怨牵缠,说也说不清。”说着从怀掏出一本薄薄的册页,交给吴元庆。

吴元庆不知是什么,接了过来,只见那册页微微发黄,似乎是多年古物,翻开来一看,只见首页写着“无极经”三字,心又惊又喜,知道这是一本武学宝典,里面全是练功的诸般法门,心疑惑不解,问道:“请问大师,这经书……”

海川道:“我虽然为你驱毒,但那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要想把毒完全驱除干净,还得自己修炼。这《无极经》内容博大精深,奥妙无穷,若修习成功,不但可以强身健体,更可无敌于天下。但没人指点,修习起来也是凶险无比,轻则武功全失,重则丧命,本来我当亲自指点你修习,只可惜已经没有时间了。”

原来海川与吴少诚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后来两人得了一本武功经书,便是这本《无极经》,两人一起研究修习,谁知便在这个时候,两人同时爱上了一个女,为了这个女,兄弟竟反目成仇。最后海川一怒之下削发为僧,那《无极经》亦被他所得。吴少诚则夺得了淮西节度使之位。兄弟终生未再相见。

吴少阳知道海川有这本经书,数次派人欲夺,但海川已经练成经武功,吴少阳数次无功而返。这次钟铁映遇见海川帮吴元庆治伤之机,终于把他打伤,但他在海川积威之下,有如惊弓之鸟,终于还是错过了这次最佳夺经的机会。

海川也不想把这些如烟往事告诉吴元庆,他把经书交给吴元庆后,便即双手合什,闭目养神,吴元庆看着不对,一探他鼻息,竟已经阖然而逝。

吴元庆大恸,痛哭了一场,和林洁一起在林挖了个坑,把他埋葬了。两人下得山来,朝桃花源而去,这日来到河边,两人弃马登舟,望桃花源进发。来时风光依旧,此时看来却化作凄凉。

第三章 人去源空

不一日,到得桃花林,只见桃花了落,都已经纷纷凋谢了。林洁寻得入口,不禁咦的一声,道:“这门怎么没有关上?”心忽然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吴元庆道:“或许是谁出来的时候忘记关门了。”

林洁道:“断乎不会,桃源人,从小出门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关门,我在此生活十多年,从没听说过谁忘记关门的,何况这门本有机括,出入只要轻轻一按就成了。”

两人急急的进了源,一眼望去,原野宽广,庄稼婀娜,春风轻拂,树飘舞,并没有异常,但田野之,不见人民劳作,阡陌之上,却无人来人往,一种出奇的寂静,反透出隐隐的诡秘之气。

林洁更不停留,展开轻功,疾向她家奔去,吴元庆全力追赶,只见她疾愈奔马,快若飞鸿,转瞬之间便不见了,待得吴元庆赶到,只见林洁靠在门上,如痴如呆,吴元庆一惊,心想难道不幸已经落到她的头上了吗?几乎不敢去望屋里,却见屋空空如也,并不见尸横遍地的惨状,心头一宽,道:“伯父伯母定是出外有事去了。”

林洁道:“我妈妈从未出过桃花源一步,怎么她也不在?何况源寂寂,怎么也不见别人?这事透着蹊跷,我是不敢往坏处想,却又偏偏禁不住的往坏处想。”

吴元庆道:“你到别人家去看看,别是他们串门去了。”

林洁点点头,来到最相邻的一间屋前,叫道:“陶三叔,陶三叔。”

仍是无人应声,林洁推开柴扉,只听那门吱啊一声,她的心也不禁一颤,只见里面桌椅井然,灰尘满地,就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进过了一般。

林洁站在屋间,呆呆出神一会,吴元庆想说:“再到其他地方去看看。”话到嘴边,竟说不出来。

林洁站了一会,便即出来,奔到下家房,叫道:“林二伯,林二伯。”仍是无人应声,林洁推开门,里面依然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虽然心已无希望,两人还是到各家各户去走了一遍,每到一处,林洁就高声叫喊,却总是空屋寂寂,回响声声,哪里有半个人影?诺大一个桃花源,竟变成了一座空谷。

吴元庆心想,源这么多人,总不可能突然无缘无故消失,若出了什么事,总有痕迹可寻。仔细的找寻,果然有打斗的痕迹留下,有些地方还隐隐有血痕,虽然经过打扫,但还是看得出来。

吴元庆心一惊,心想,一定有什么变故,然而敌人却又为何要如此费尽心机的消灭痕迹呢?他们为了掩饰什么?敌人到底是谁?他们又有什么需要掩饰的?

吴元庆不想让林洁看见,但林洁心细,还是发现了那血痕,顿时只觉天旋地转,一交坐倒在地,痛哭起来。吴元庆忙道:“洁洁,你伤心什么?伯父伯母那么好的人不会有事的。你别胡思乱想,如今去找到他们才是大事。”

林洁就像一个站在黑夜里的孩般,只觉心害怕异常,哭道:“我爹爹妈妈不知怎么样了,我好害怕!”

吴元庆安慰道:“伯父伯母武功那么高,他们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林洁道:“我就是不明白,我爹爹妈妈和咱们源里的人尚来与事无争,又不在江湖上行走,到底是谁这么狠心,竟来下这样的毒手?这些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

吴元庆无言置答,忽然想到一事,心想难道是吴少阳派来追杀自己的?只因为没抓到自己,就迁怒在桃花源人身上?可是又为什么要把人掳走?而且把源打扫得干干净净?实是百思不得索解。

他抬头一望,只见林洁正看着他。

林洁道:“吴大哥,你不要胡思乱想,不会的。”

吴元庆道:“不会什么?”

林洁道:“你别自责,不会是你想的那样。”

第四章 刘总

吴元庆心想,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看来你也想到了此节,你虽不怪我,可是我……他心又是愧疚,又是愤怒,却只道:“我没有胡思乱想。咱们仔细找寻,这么多人不见了,定然有痕迹可寻。”

果然,那细微若蛛丝般的血痕在早丛间时隐时没,两人寻迹而追,那痕迹竟出源而去,两人忙沿路追赶,林洁只觉一颗心浮在半空之,飘飘荡荡没着没落,几次差点摔倒,吴元庆忙扶住了她。

出得源后,便是水路,那痕迹便无处可寻,两人登舟而行,沿路也不见有什么异状,忽然,只见前面山隐隐现出一座古寺的一角。吴元庆道:“那是云台禅寺,咱们去看看吧。”忽然想起海川法师已死,古寺尤在,人影无存,心顿时悲感莫名。

两人上了岸,沿山路而行,眼看还有数里便到了寺,吴元庆忽然看见前面草丛躺着一个人,仰面朝天。林洁惊呼一声:“那是刘总。他怎么在这里?”一颗心砰砰而跳,不敢去想自己离谷后所发生的事。

两人走近去看,只见刘总脸色苍白,身上到处是血,一身衣服也是破破烂烂,林洁叫得一声:“刘总,你怎么了?”一语未了,再也忍受不住,泪水簌簌的落了下来。

刘总听得林洁的哭声,忽然睁开眼看了一看,目光茫然,便又闭上了眼睛。

林洁喜道:“还没有死,还有救。”便要为他疗伤。

吴元庆道:“这荒山野地里,疗伤不安全,云台禅寺有个地洞,咱们便到那里去给他疗伤,倒是个清静所在。

林洁点点头,吴元庆便背了刘总逶迤来到云台禅寺,只见寺空阔而寂静,一个人也无,铁钟静静的悬在寺,巨鼓靠着长了青苔的砖墙,显得孤独而伤感。吴元庆当先带路,到得地道边,抡起鼓锤,重重的击了三下,咚咚咚的鼓声,地道咣的一声打开了,三人下得地道,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不过几天时间,便两次到此逃生,吴元庆心说不出的滋味,只觉人生变化无常。

下道地底,林洁扶刘总坐正,以掌抵其背,缓缓输入真气,不一会,刘总醒转,林洁喜道:“好,你醒了。”

刘总回头看见了林洁,叫了一声“林姐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林洁心一痛,也不禁哭出声来,两人抱头痛哭。

良久,林洁方止住哭,问道:“总儿,发生什么事了?我爹爹妈妈呢?谷人都到哪里去了?”

刘总见问,又呜呜咽咽的哭起来,林洁只得安慰他:“先别哭,到底怎么回事,你且告诉我。”

刘总道:“那日你与吴公走后,过了几天,有一夜忽然大家都了毒,肯定是有人进来在井水下了毒,不久淮西官兵大队人马便进了源,大家武功虽然高强,只因了毒,却都没有抵抗之力,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大家都被抓了起来,他们又到处搜查,后来听到他们逼问师傅,原来他们此来有两个目的,一是抓捕吴公,二是要抢夺我派武功秘笈《太平宝典》。他们搜遍全源,也没有找到,林姐姐,那日他们搜查林掌门,又逼问他,始终没有得逞,我暗自趁幸,心想,幸好林掌门宠爱姐姐,竟把那无上宝典传给了姐姐。”

林洁诧异道:“什么宝典?我不知道呀。我爹爹妈妈后来怎样了?谷人呢?”

刘总道:“他们抓人没抓着,宝典又没搜到,大是恼怒,于是把人都抓了出来,那日我刚生了病,没吃饭喝水,所以竟没有毒,但我假装已经毒,被他们抓起来,出得源便丢到船上,弃舟登岸后,便雇佣了几辆车,大家都被丢在车上,一路西行,眼看到了桐柏山下,我趁人不注意,便滚下车来,他们向我追来,我边打边逃,一直逃到这里,才把敌人甩脱。但我也已经深受重伤了,若不是碰见林姐姐,只怕也活不了。”

第五章 追寻

当下林洁帮他察看伤口,只见身上有几处刀伤,倒并不甚重,只胸前一块淤青,恐怕内伤不轻。

吴元庆道:“我出去买些吃的,顺便抓些药来。”

林洁点头道:“也好,现在不能赶路,得让刘总养好伤。你小心点。”

吴元庆走后,林洁又详问父母等人情况,是否受了伤,是否受了折侮,刘总道:“伤倒没有,只是了毒,那些人百般的盘问师傅,《太平宝典》在哪里,师傅只是不说,有一个为头的见师傅软硬不吃,顿时勃然大怒,扬起手来就是几耳光,师傅了毒,只能虎落平川任犬欺。后来他们到处搜寻,只差没把桃花源翻过个来,却也没搜到,我心想,饶天之幸,师傅已经把宝典传给了林姐姐,而林姐姐正好不在,这岂不是天意?若这宝典落在了他们手里,那他们如虎添翼,横行作恶,更加无人能制了。”

林洁想到父亲何等身份之人,竟被霄小欺侮,心难过异常,心想这种折侮只怕比杀了他还更难让人忍受,说道:“你说爹爹把那《太平宝典》给了我,谁告诉你说他给我了?”

刘总道:“倒没人告诉我,但我想这宝典何等珍贵,既然不在师傅身上,家里又没搜到,自然是师傅传给林姐姐了的原因。林姐姐,难道那宝典不在你身上吗?”说完,热切的望着她。

林洁叹了口气道:“没有。我压根便不知道爹爹有什么《太平宝典》。也许这根本就是谣言,其实爹爹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平宝典》。否则我怎么不知道?我是爹爹的独生女儿,若有这本秘笈,爹爹一定早就传给我了。”

刘总惊异道:“是吗?那宝典真的不在姐姐身上?”

林洁见他神色紧张,心微微奇怪,说道:“是不在我身上,怎么了?”

刘总道:“我感觉很是奇怪,那宝典既不在姐姐身上,会在哪里?可别叫他们搜了去,那就糟了。”

林洁道:“也许根本就没有这本宝典,没有的东西他又到哪里去搜?你看这谣言多害人,无端的弄得桃源人全部遭罪。”

刘总道:“不然,这宝典确实有,师傅既然没给你,那定然是被他藏在一个极隐秘的地方了。只怕他们得不到宝典,会用刑逼,师傅他老人家可怎么受得了?咱们得赶快去师傅他们出来。”

林洁心焦虑,说道:“正是,只是不知他们把爹爹关在哪里了?”忧心如焚,恨不得肋生翅膀,立时便去把父母亲人救出来。

不一会,吴元庆回来了,不知他到何处讨来两碗米饭,三人吃了,又把几味草药让刘总嚼汁而食。

饭毕,林洁道:“吴大哥,你陪刘总在这里,我去蔡州救我爹妈。”

刘总道:“林姐姐,我也要去,你可别丢下我。”

吴元庆道:“你去救伯父,我怎么能不跟你一同去?你当我是贪生怕死之人么?”

林洁道:“不是,你二人有伤,到时我还得照顾你们,所以还是我一人去的好。”

吴元庆道:“我的伤早好了,你当我这么娇嫩!我武功虽没有你高,但蔡州毕竟我熟,最不济,就是给你带路也好。”

林洁道:“好,吴大哥,就我两个人去,刘总,你在这里等我们,此一去不管能不能找到我爹爹妈妈,我们都会来找你。”

刘总道:“那不行,林姐姐,我一人在这里,我怕。我要跟你一起去。”

林洁道:“你身上有伤,怎么能耐得了长途奔波之苦?何况我们是去救人,多少凶险在前面等着我们呢。你在这里养伤,有什么好怕的?你又不是小孩了。”

刘总不敢再说,眼却好像就要滴下泪来,林洁心一软,但想此去凶险重重,带了他去甚是危险,救人时也难免多有顾忌,只得硬起心肠,又嘱咐了几句,和吴元庆仍从地道口出来。

其时落日西沉,天边一片红霞,光彩夺目,可在二人眼看来,那美丽的景色便像血一般触目惊心,两人已经没有马,只得步行,山路崎岖,两人走得甚是艰难。一路走去,离寺越来越远,终于回头望去,连影也看不见了。

这两天虽然变故多多,但一有空闲,吴元庆便拿出那《无极经》翻看,发现经所载武功博大精深,深奥难懂,不禁又是高兴又是失望,想起昔日以井底蛙之见,自以为武功天下无敌,遂亦不再认真练习,谁知一遇到真正的高手,便缚手缚脚,全无用处,以致落到如此境地,心无限的郁闷、悲观和悔恨,恨不得立时便把经武功学会了,飞奔蔡州,杀死吴少阳父,报仇血恨,救出母亲和桃花源诸人。想像里自己神功已成,于是天下无敌,进得蔡州城后,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吴少阳、吴元济及鲜于熊儿、凌朝江、王览等一干人等吓得心胆俱裂,尽皆跪在自己面前,又是谄媚又是求饶。吴家父可饶他们不得,其余人等便打入大牢,让他们一生之在牢狱里慢慢悔恨。姐夫董重质呢?他想到姐姐,心忽然一痛,说不出的感觉,心对董重质的恨意似乎比对任何人都深。

然而也杀了他吗?

吴元庆摇摇头,心对自己泛起讥嘲:想这些干嘛?此一去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也许从此落入敌手,性命都不能保。但无论如何,自己是不会跪地求饶的,但自己这种想像岂不可笑?要这经武功一看就会就好了。叹了口气,说:“如果我现在就已经学会了这《无极经》的武功就好了。”

林洁也不禁叹了口气,道:“武功高又如何?这世上最可怕的其实不是武功,而是阴谋诡计。我爹爹的武功还不高吗?还不是落在别人手里?”

吴元庆道:“你说得对,我虽然武功不高,但我父在淮西何等权势,任他武功再高之人,也绝不敢冒犯,而落到如此下场,岂不也是堕入阴谋诡计之的缘故?这人生的险恶,可比武功之险恶更加利害不知多少倍了。”

两人边说边行,到得一个市镇上,天色已晚,两人到一个饭馆吃了饭,便去买了两匹马乘坐,连夜赶路。如此日日夜夜,便是铁打的人也会累坏,吴元庆见林洁容颜憔悴,知她第一是因为心急如焚,担忧愤慨所致,第二是累的,其实自己又何尝不心力交瘁呢?这些日以来,一闭上眼睛,就想起父母姐妹,就想起部属朋友,更多的则是想起敌人,或咬牙切齿,或伤心悲愤,或想像复仇的喜悦,或想像落难的悲惨,头脑更无一刻闲空,此时连日奔波劳累,头脑反得休息了。心想,再这样走下去,只怕不被敌人打死,自己先累死了。

前面又是一个市镇,此时天已经黑了,镇上灯火辉煌,看样倒还有些人口。吴元庆道:“洁洁,咱们今夜就在此睡吧,如此赶路,就是到了蔡州,我们也无力救他们了。”

这一节林洁如何不知道?只是心忧急,又如何睡得下?如此赶路,也不过让自己少胡思乱想一些罢了,听吴元庆如此说,只得答应。

两人到得一家客栈,吴元庆道:“这种时候,到处危机重重,咱们就要一间房算了,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林洁点点头。

两人到得房,吴元庆道:“洁洁,你在床上睡吧,我伏在桌上打个盹儿。”

林洁道:“你也累了,还是你睡吧,你受过伤,我的内功也比你高,没事的。”

第六章 追寻(续)

若是旁人说这话,心高气傲的吴元庆一定会非常生气,但林洁说出来,他却只是感激,这确实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的话,但他怎么能堂堂男汉却自己舒舒服服的睡床,叫一个姑娘家坐一夜,无论如何都是不肯。他倒奇怪自己心怎会全无一点杂念,自己先时,一见到美貌姑娘,就想着把她如何勾引到手,其实不用勾引,在自己心,女孩喜欢自己,为自己献身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不喜欢自己才奇怪了,记得当初王茵圆拒绝自己,当时自己虽然豁达,过后心却很不是滋味。也许现在自己身遭惨变,心境早不复是当初的纨绔弟了,也许林洁的高洁让自己生不起尘世的些许邪念歪想,对于这样一个天仙似的人物,自己只在内心深处敬重、爱护,便是想一想其他也觉得是一种亵渎。

到底林洁拗不过他,只得睡了床,吴元庆拿出《无极经》来看,只觉得博大精深,到处难以索解。便叫林洁一起看,林洁道:“这是武林的无上秘笈,我怎么能看?”

吴元庆道:“你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虽然认识时间不长,可这些天来一起出生入死,实是过命的交情,还分什么彼此?何况你又不是我敌人,你学得武功,和我学得武功又什么分别?譬如我们现在去蔡州救人,你武功高强,我也同样受益,又何必太分得清?我最讨厌武林的门户之见,藏私之心,自己的武功让别人学了,就好像自己的钱财被人拿了一般。钱财让人拿了,自己便没有了,武功让别人学了,自己却无损失,若是朋友学了,自己反得强助,就好像一个人同时学了两份一般。”

林洁道:“你这比喻并不妥,若学自己武功的人最后反目成仇呢?这样的事武林可在所多有。那岂不变成自己磨刀来杀自己?何况现在这个世道,人心诡诈,今天是朋友,也许明天就成敌人了。”

吴元庆道:“你说得是,比如吴少阳,先时我何曾料到会成为敌人?但人之一生,如果只是一味的疑神疑鬼,这个也不信,那个也不信,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我宁可再次上当吃亏,也不愿整日里疑神疑鬼的过日,何况你我虽萍水相逢,但却肝胆相照,我与你无亲无故,你却为我付出许多,我如果连你都不信任,却还信任谁来?”

林洁听他吐露肺腑,心极喜,笑道:“但是我是女,现下武功已经比你高,你若学了这《无极经》,本来就可超过我,如果我也同时修习,到头来还是比你高,你心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想头吗?”

吴元庆笑道:“洁洁,你也太小瞧我吴元庆了,我虽然心高气傲,受不得气,却绝非见不得别人比我强,女比我强,更说明你有本事,我自己没本事,有什么好气的?”

林洁道:“不,我希望你比我强。”

吴元庆听了这话,不禁怦然心动,她为什么说希望我比她强?她如果只当我是普通朋友,又何必在乎我比她强还是比她弱?难道她……”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低头看《无极经》。

两人研究了多时,觉得经所载,虽然博大精深,但一时也不能领会。

经过这一夜,两人的心又近了一层,第二日清晨,两人便又赶路。此时太阳将出未出,万道霞光穿透云层,好比欲喷薄而出的火山,给人一种强大的生命力感觉,骏马在山路上奔驰,树上草丛露水在阳光下闪亮。

两人虽然都遭逢大难,还是被这大自然的奇景所感动,觉得生命是如此可贵,生活是如此美好。奇怪这种景象以前也时常看到,怎么就没觉得美呢?也许经历过,才知道生活的一点一滴都是可爱可贵的,当你遭逢过死神,才会发现生命是如此美好珍贵。

两人都是心神一振,纵马奔驰,觉得前面路途虽然艰险,却也算不得什么。

不一日,到了蔡州城下,近日来,吴元庆几进几出,其间所经历的,都是这一辈所未曾经历的事,此时也无暇发感慨,两人化了妆,这才进了城。到得晚间,便到各处监狱寻访林回风等人下落。

两人都是身怀高深武功,绝顶轻功,只要不遇见高手,平常人众根本就发现不了他们,吴少阳父绝对料想不到吴元庆会去而复回。两人到得各处牢狱,暗暗访查,或是抓了狱卒逼问,都是茫无头绪,竟无一点线索可寻,就好像清晨草丛的露水,突然蒸发了一般。

第七章 岁寒三友

这么多的人,怎么会一点线索都没有呢?两人猜想,可能人根本就没抓到蔡州来,也许根本就不是吴少阳父所为。

吴元庆又寻思,哪里还另有监牢,只可惜他虽然曾在此生活多年,父亲又是节度使,自己也曾手握重权,却偏生便不知道哪里还有密秘监牢。两人在街头踟蹰,心又是焦急又是失望。

忽然,林洁叫道:“吴大哥,那里是什么所在?”只见离城不远的郊区有一片密林,林隐隐闪烁着灯火。

吴元庆道:“我也不知道,咱们就到那里去”

林洁道:“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瞎闯进去,是不是太莽撞了些?”

吴元庆道:“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先去看一看再说。”

林洁冷笑道:“你倒说得轻巧,咱们在此处处陷阱时时危机的地方,不明不白像无头的苍蝇到处乱闯,若是踏入敌人的包围之,岂非自投罗网?孙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对敌人什么也不清楚,哪里还有胜算?本以为你在此横行了几年,地利总是我们占了的,谁知你竟不知,平素只记得花天酒地了不成?”

吴元庆听她这话忽然变得如此尖酸刻薄,大违常态,知道她因心焦躁,竟有些迁怒于自己了,心甚是惭愧,想起这些年来,确是只知安富尊荣,吃喝玩乐,若非如此,又岂会着了吴少阳父的道儿?但此话从林洁口而出,却也有气,说道:“那么我先去看一看,若有危险你便不用去了。”

林洁怒道:“若有危险我就不用去了,若没危险我又还去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人?”却见吴元庆已经展开轻功,向密林灯火闪烁处驰去。

林洁一呆,见他似乎生气了,想想自己的话,确实太重了些,自己心忧急,其实他的遭遇一样的悲惨,他心难道不急不恨?自己何必用话伤他?当下展开轻功赶去。

林洁轻功甚高,不一会便追上了吴元庆,两人并肩而行,林洁轻声道:“对不起,是我说话太重了。”

吴元庆道:“你又何必说对不起?你的话并不重,说的都是事实,我是恨我以前确实不该,被你说着了痛处。我若非只知贪玩,又岂会有今日?连累得亲人朋友大家一起跟我受罪。”

林洁一时无语,心想自己真是伤到他了。正想着,已经到了,只见前面几间屋宇,青砖碧瓦,金碧辉煌。心想,这定是哪家富宦人家的别墅。不禁心一阵失望。忽然,只听屋有灯处传来一个女的惊呼声,静夜听来,有如鬼哭,不禁吓得毛骨悚然。

吴元庆蹑近窗前,戳破窗纸,俯身一看,这一看更惊,只见其一个女倒在地上,吓得不断的后退,一个男正要大肆轻薄,那男不是别人,正是吴元济,那女却是王茵圆。这一惊非同小可,自己总以为吴少阳父要的是自己的命,所以那日与王茵圆分别后,也不以为意,以为他们与王茵圆无冤无仇,不会对一个孤身女怎么样,却忘记了吴元济本就对她有贪占之心,终于还是抓了她来。

只听王茵圆叫道:“吴公,请你尊重,你是大有身份来头的人物,你这样做,不怕有损你的身份吗?”

吴元济冷笑道:“哼,我堂堂节度使公,却被你这穷丫头拒绝,这才有损我的身份,若是传出去,说我花花太岁吴元济竟得不到你一个野丫头,我的颜面何存?所以我今天是不得到你也要得到你。”说着伸手一点,点了王茵圆身上几处穴道,王茵圆顿时动弹不得,只吓得花容失色。

只听嗤的一声,布帛撕裂,吴元济已经把王茵圆的衣服襟撕下一块,吴元庆见了,顿时怒气填膺,再也忍受不住,破窗而入。

吴元济见有人从窗户跳进,吃了一惊,待一看到是吴元庆,这一惊更甚,王茵圆却是有惊又喜,叫了一声“吴大哥。”一时心神激荡,竟尔昏了过去。

吴元济躬身一礼,道:“小弟拜见哥哥。想不到哥哥竟还没有死,这可好极了,今晚小弟正好送哥哥上路。”

吴元庆最讨厌他的这种阴阳怪气,懒得理他,刷的一声,就是一剑刺去。吴元济大叫一声“哎哟,你要想死也别这么焦急呀。”向后一个筋斗,避开了这一剑,正要站定,却见长剑仍是如影随形般跟了来,吃了一惊,心想这小的手底倒有两下,一时无法拆解,只得继续向后翻筋斗,但他躲得快,吴元庆的剑像一个缠身的鬼魂般如影随形。忽然,铮的一声响,一剑斜刺里飞来,打在吴元庆剑上。吴元庆只觉手臂一震,吴元济已经跳了开去。只见隔壁一扇门,已经跳出三个人来。一个瘦高瘦高的汉,约摸四十来岁,身形飘动间,就好像一根竹杆在摇晃,一个矮壮矮壮身材,行动却是迅捷无比,就好像一个滚动的皮球,还有一个倒是长得一表人材,高大而威猛。

只看他们跃出的身法,吴元庆就知道这三人都是硬手,武功绝不下于自己,这三人他并不认识,想是吴元济府武士。忽听外面脚步阵阵,更不知有多少人马,已经把房团团包围,吴元庆心一惊,心想,林洁不知到哪里去了?难道她已经落入敌手了吗?绝不会,以她的武功,怎么可能一声不响的便被人治住?

吴元济大是得意,笑道:“好哥哥,谢谢你如此懂事,知道我们担心你没死,心记挂不安,所以特特的自己赶来送死。”

正在此时,嘤咛一声,王茵圆已经醒来,她走到吴元庆身边,叫道:“吴公,你为什么来到这里?这本就是那厮安排下的诡计,要引你上勾,这……这却如何是好?”

吴元庆右手执剑,左手握住她的一只手,只觉入手冰凉,安慰道:“你不用怕,没事的。”

只见那矮冬瓜手提大刀走向前来,那刀的长度几乎比他身高还长,说道:“在下孟春,讨教吴公高招。”

吴元庆觉得王茵圆的手微微颤抖,用力握了握以示安慰,放开她的手,迎上前去,却并不答话。忽然,那孟春弹跳而起,迅捷无伦的向他扑来,就好像打篮球,有人用力把一个球向他掷来一般,吴元庆长剑舞动,刀剑相交,只觉得他的内力大得异常,自己全力抵御,仍是觉得难以招架。奋起精神,展开家传剑法,只见刀光剑影之,一个皮球上下翻滚,那情景又是有趣又是骇人,眼看只这一人,自己便未必打得过,何况身周还另有三个高手,何况外面又强敌环侍,吴元庆知道这番定然无幸。

两人斗得激烈,吴元济甚是得意,站在一旁哈哈大笑,忽然,屋顶上堕下一团物事,众人还未看清是什么,那东西却如知道转弯一般,径直扑向吴元济,这时大家才看出,这竟是一个女,身法之快,有如闪电。

吴元庆大喜,叫道:“洁洁,你来了。”

吴元济一时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见人扑来,忙向后翻跟斗,林洁在空一个转折,长剑挥出,吴元济这一个跟斗翻去,就好像自己撞到剑口上一般,吓得脸上汗水津津而下,只得硬生生的停住,被林洁轻轻一脚,踢倒在地,林洁长剑一挺,已经指住他的咽喉。

那瘦长汉和那威猛大汉都是一呆,好一会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忙双双抢上,一刺前胸,一击后背,都是攻敌之不得不救,林洁长剑挥出,当当两声,各交了一剑,挡开了二人,长剑又已经指向了吴元济咽喉,速度之快,有如闪电,好像她的剑根本没有离开过,一直便指着吴元济的咽喉一般。

那瘦长汉和威猛大汉又欲挥剑而上,林洁喝道:“退下,再不退下,我一剑杀了他。”

两人一招未能得手,见她如此武功,吴元济又落在她手里,投鼠忌器,只得退开,喝道:“你快快放开我家公。若伤了他,叫你们碎尸万段!”

第一章 人在哪里

林洁的突然从天而降,那孟春着实吃了一惊,又见她制住了吴元济,不由得一震,手底下便露出破绽,吴元庆宫直进,一剑刺出,啵的一声,已经刺入他的肩头,那孟春甚是强悍,竟不后退,右手暴长,抓向长剑,吴元庆顺手一拖,长剑抽出,把他的手又划出一道裂痕,他受如此重伤,竟没皱一下眉,还欲再上。吴元庆倒也佩服他是条硬汉,说道:“今日暂且饶你一命。下去罢。”

孟春虎吼一声,叫道:“谁要你饶了?有本事就杀了你爷爷。”扑向前去又斗,吴元庆只得招架。孟春人矮,纵跃之时就好像一个弹跳的皮球,偏生他的刀却又大又长,他挥舞长刀,顿时虎虎生风,周围数尺皆是一片白光,又是滑稽又是可惧。吴元庆见招拆招,心想洁洁已经制住了吴元济,我犯不着与这浑人纠缠,若是耽误时间太久,只怕有变。忽然一个扫堂腿扫向孟春,孟春忙向上一跃,吴元庆清啸一声,猛然身跃起,一个飞踢,正孟春胸膛,孟春一个翻滚,撞在了砖墙上,砰的一声,又往后弹回。他皮粗肉厚,只哼了一声,又已经跃起,再欲扑向吴元庆。

林洁喝道:“你这个皮球好不知趣,再敢放肆,我立即杀了他。”说着长剑轻轻在吴元济脖上一横。

孟春见了不敢向前,嚷道:“你有本事就跟我真刀真枪的干一场,胁迫我家公算什么本事?”

林洁尚未回答,只听那瘦长汉喝道:“臭娘们,快快放下我们主公,否则你长得这么漂亮,待会咱们奸死你。”

此人名叫刘松,那威猛大汉则叫李柏,和孟春一起,人称岁寒三友。三人都是吴元济养的剑客,刘松性格最是阴鸷,全不像他的名字,松本是高洁正直的象征,他却阴阳怪气,

林洁听了大怒,忽然扬起右手,啪啪啪啪,左右开弓,打了吴元济四个耳光,喝道:“奴才没有礼貌,主就该打,你若再有半句无礼言语,看我如何收拾他。”

孟春性格甚是焦躁,见这女无缘无故的打了吴元济,大怒,喝道:“兀那女,你干嘛打我们主公?骂你的可不是他。娘儿们这么凶干嘛?”

啪啪啪啪,几声脆响,林洁又打了吴元济四个耳光,喝道:“我就是这么凶,你们谁再无礼,我还要打。”

吴元济挨了这几个耳光,两边脸都肿得老高,又惊又怒,却又无可奈何,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敢说话。李柏道:“姑娘,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你看看,这四周全是毒箭,你们还想逃命吗?识相的就快快放了我们公。”

林洁冷笑道:“很好,你们人多势众,到处都是毒箭,我们不要命了,反正有这臭小垫底,又怕何来?”说着作势便要刺下。

众人大惊,吴元济叫道:“姑娘慢来,你要如何?”

林洁哈哈大笑,说道:“吴公,素闻你聪明伶俐,怎么却问出如此愚不可及的话来?我们要什么,我们难道还想要间房睡大觉不成?”

吴元济道:“好,你放了我,我放你们三人出去。”

林洁道:“还有你们在桃花源所抓的人呢?”

吴元济诧异道:“什么桃花源抓的人?谁到桃花源抓人了?哪里是桃花源?”

林洁手剑一紧,顿时便在吴元济脖上划出了一道血痕,喝道:“你到了此刻还不肯说真话吗?好,你不说,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谁也别想活。”

吴元济只吓得脸色苍白,心怕这女一鲁蛮,别真的一剑便杀了自己,叫道:“你先把剑放开一点,你的剑挨得我这么紧,我……我怎么说?”

林洁把手松开一点,说道:“好,你说吧。你若不老实,我随时可以杀你。”

吴元济道:“我真的没有抓桃花源的人,那可是卢龙的人干的。”

林洁道:“胡说八道!卢龙离此何止千里万里,他们干嘛到桃花源去抓人?他们又如何得知这里有个桃花源?何况卢龙要带着人马越过成德、魏博等地到淮西的地盘上来抓人,哼哼,只怕也没有这么容易罢?你撒谎可也得打打草稿。”

第二章 逃出

吴元济急道:“姑娘,本公可真的没有撒谎,若有半句虚言,让天公打我,雷电劈我。”嘻嘻一笑,说:“你长得这么漂亮,我怎么能忍心骗你?”

林洁俏脸一横,说:“死到临头,竟还在说疯话,我可不跟你嘻皮笑脸。”

王茵圆忽道:“这位姐姐,他这次说的倒是真话,桃花源的人果然是被抓到卢龙去了,此时只怕还没过开封呢。”

林洁吃了一惊,疑惑道:“卢龙?那怎么可能?”

王茵圆道:“我曾亲耳听见,这个消息应该没有错。”

林洁心想难怪到处都找不到,原来如此。沉吟道:“好,吴元济,请你先送我们出去,叫你的手下帮我们准备三匹好马,在城门外汝河边上等我们,对不起,你只好委屈一下,待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放你。”忽然左手翛出,点了他几处穴道,叫他上身不能动弹,脚却还能够走路。

吴元济见刀架在脖上,不敢不听,只得吩咐手下人去照做。三人出了城,果见有三匹马系在汝河边的柳树上。三人上马而行,吴元庆便把吴元济横放在自己马头。

吴元济叫道:“喂,你们怎么还不放我?你们想食言而肥吗?”

吴元庆喝道:“闭嘴。到时自然会放你,我要杀你,哼哼,也不在这一时。”看着他那充满邪恶的脸,恨不得一拳便打得粉碎。

行了一程,也不见后面有追兵,吴元济道:“现在该放我回去了吧?你们不是已经脱险了吗?”

林洁道:“吴大哥,你说是放了他还是杀了他?”

此话一出,吴元济只吓得魂飞魄散,叫道:“你说过你们一脱险就放我回去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吴元庆心恨不得立时一刀把他挥作两段,但还是强忍了怒气,说道:“既然答应了,还是放他回去吧,君报仇十年不晚,虽然对这种小人,根本不必讲什么信义,但却不能让信义二字蒙羞。”

林洁道:“我也是这样想。那就放了他吧。”一脚把吴元济踢下了马,喝道:“滚吧,下次落在姑娘手上,小心你的狗命。”

吴元济跌落在马下,一时灰头土脸,竟站不起来。

众人不再理他,纵马向前驰去。

吴元庆因细问王茵圆别后情由,王茵圆道:“那日我去找吃的,谁知一出地道口,却见寺满是兵丁,他们站在那里,不言不语,静得就好像没有一个人一般,倒把我吓了一跳,要想再回到地道去,已然被人看见,要想爬上来后把地道掩盖,也已经来不及了,我心又恨又悔,心想这次可不是把你也连累了么?谁知他们到地洞去抓人,竟空空如也,当时我也甚感奇怪,只想一定是有神仙救了你去,心又惊又喜,那吴元济认得我,于是把我抓起来。”吴元庆于是告诉她林洁相救之事,只是她裸身洗澡被自己看见等情却略过不提。

王茵圆便在马上福了一福,说道:“多谢姐姐相救之恩。”

林洁见她礼重,只得还礼,心却甚是不悦,心想你是他什么人,我救他何要你来相谢?说道:“不知王姑娘是吴公什么人?”

王茵圆脸上一红,心知林洁已经误会,说道:“吴公是小女的恩人,小女因无钱葬母,得公相助,小女感激不尽,愿做公的奴婢丫环,服侍公。”说着,心却不禁一酸。

林洁听了,知她身世悲惨,不禁起同病相怜之念,心涌起一股怜悯之情,说道:“原来如此。后来却又怎样?你怎么知道桃花源人是被卢龙抓去的?”

第三章 真相

王茵圆道:“吴元济抓了我后便打道回蔡州,一日天色晚了在客栈投宿,吴元济把我点了穴道,丢在床上,我……我当时吓得魂都飞走了。”她说到这里,脸上一红,转而变得苍白,似乎心尤有余悸。“幸好这时候有个人来求见,他……吴元济本不肯见,但手下在他耳边说了一个名字,他脸色顿时变得郑重,立即接见了那人。他们料我已是瓮之鳖,所以说话并不避我。只是他们二人靠着窗说话,声音又小,我并没有完全听清,好像两人商量着什么害人的勾当,我只听得说是吴大哥到了桃花源,叫吴元济派人去抓吴大哥。又商量了许多细节,我也没听清,后来就把我绑了,又蒙了眼睛,丢在床上,便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林洁道:“难道他们是去了桃花源?”

王茵圆点点头:“不错。我在房里又累又怕,也不知过了多久,耳听得吴元济和那人已经回来,两人在隔壁说话,吴元济道:‘你说吴元庆在那里,怎么又没找到?’那人道:‘谁知道他这么快就走了?不过你放心,他总有一天会自己找上来的。他与林洁在一起,林洁的父母都在我们手里,还怕他不来吗?’吴元济说:‘那么先把这些人关到蔡州去吧。’那人道:‘你要引吴元庆上勾,有那王茵圆一人也就够了,这些人我还有用,我得派人送到幽州去。’我当时听了,心吃惊,心想,这些人是什么人?幽州离此何止千里万里,为什么要如此千里迢迢的把人抓去?心却也想不明白,但人被抓到卢龙去了,这事却是无疑。”

吴元庆和林洁本以为这事只是吴元济所为,为什么与卢龙扯上关系,却无论如何也是想不明白,想桃花源人在源隐居已久,从未得罪过卢龙之人,绝无什么冤仇,他们为什么如此兴师动众,不惜千山万水的奔走艰难来抓人?

三人边谈边纵马而行,林洁一马当先,行得甚急。吴元庆见她所走方向乃是桐柏山,便说:“还要去桐柏山吗?咱们还是直接往幽州方向追去吧。”

林洁道:“可是刘总还在那里等我们呢,我答应要去找他的。”

吴元庆默然,良久,说道:“只怕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林洁也不禁默然良久,说道:“无论如何,我总得去看一看。”

吴元庆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咱们一切小心点。”

到了云禅台寺,寺静静的仍无一人,吴元庆道:“我一个人进去,你们两个在外面等我。”

林洁知道他心意,怕里面有危险暗算,说道:“还是我进去吧,我的武功比你高,若有危险时……”

吴元庆截断她的话道:“我知道你武功高,你又何必时时挂在嘴边?”不再理她,独自入地道去了。

林洁见他生气,不禁愕然,心想他可并不是心眼儿小的人呀?怎么一句话就生气了?看来他到底是男,自尊心强,我总说我的武功比他强,难怪他恼火,其实我只是怕他下去危险,可当真没有一点炫耀的意思。

过了很久,还不见吴元庆出来,两个女不禁都焦躁起来,林洁正要下去,那地道门掀开,钻出一个人来,正是吴元庆。

林洁道:“就你一个人吗?他……刘总他不在下面?”

吴元庆摇摇头,两人都有种预感被证实了的沉重。

三人折而向北,往幽州进发。行了一程,王茵圆已经落在了后面,吴元庆和林洁只得放缓马步等她,只见王茵圆匆匆忙忙赶上来,脸上一副疲惫之色。吴元庆道:“王姑娘,咱们此去幽州,一路凶险万分,你就不要去了吧。”

王茵圆道:“不,我要跟你去。”

吴元庆为难道:“可是你不会武功,我们这一去前途艰难无比,只怕诸多不便。”

第四章 一钱难倒英雄汉

王茵圆道:“吴公,林姑娘,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你们这一路上,衣食住行可也得要人照顾,我说过要给公当丫环,你就让我服侍你吧。”

吴元庆道:“我不用你服侍,我从今以后要学会自食其力了,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王茵圆茫然道:“我留在这里干什么?我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朋友,我不跟你去,那我又到哪里去?”

吴元庆见她一副可怜相,心想她说的倒也是实情,见她眼似乎就要滴下泪来了,不禁心软,只得答应带了她。

三人一路晓行夜宿,一路上王茵圆甚是殷勤,服侍得二人很是妥帖,吴元庆见她竟真的把自己当作丫环一般,心过意不去,林洁也不好意思,可说她总是不听。

吴元庆道:“我在这世上活了快二十年,虽然一出生,别人就对我恭恭敬敬,我却也没有几个知心朋友,自从身遭人生惨变,虽然不幸,谁知竟得遇你两个红颜知己,想小何德何能也,咱们三人此后当如兄弟姐妹般,王姑娘,你若再说什么当丫环做奴婢的话,此后只怕咱们便不好相处了。”

林洁道:“正是,王妹妹,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吧。”

王茵圆心感动,道:“好,吴大哥,林姐姐,我一个不幸的女,得识两位哥哥姐姐,老天也算对我不薄了。”

至此三人更是亲密。

三人身上,只林洁身上有银,一路吃、住、买马,已经所剩无几,过了溵州,不一日到了许州。此时林洁身上也只剩得几铜钱,三人买了几个包吃了,其时天色已晚,竟已经无钱投宿。

其时三人都是一身疲累,恨不得立时找个地方洗个热水澡,躺下好好睡一觉,三人都不愿再赶路,只是在街上踟蹰,吴元庆看着街市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忽然感觉羞愧无已,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叫两个女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真是无能得很。三人走过一座高楼,吴元庆猛抬头,看见那楼上挂着的灯笼,写着“送春楼”三个字,忽然之间,往事浮上心头,记得几年之前,自己与李红英到这里来玩,那时自己还只知道玩耍享乐而已,不过数年,却已经红楼依旧,人事不堪。想起李红英,他不禁想起她扮作女盗夜入严府行窃之事。心忽然有了主意,心想我何不到一为富不仁之家去盗些银两来用?

可是哪家有银两,哪家又是为富不仁之辈?自己在许州人生地不熟的,这倒真难说得很。心一动,何不就到这送春楼去盗些银两?这种地方定然有银,而这种地方的银自然非是什么善银了。

主意已定,当下与林王两位姑娘继续在街上行走,直走出一里多地,见一株大槐树下有个平台,平台乃青石彻成,是百姓夏夜乘凉之所。此时尚是仲春,自然还无人乘凉,吴元庆道:“洁洁,王妹,你二人便在这里坐坐,休息休息,我去去就来。”

林洁道:“你干什么去?”

吴元庆道:“我有点要事,你两个千万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来。”说着转身向送春楼走去。到得送春楼,只见里面灯红酒绿,热闹辉煌,吴元庆转到楼后,轻轻一跃,上了楼顶,他踩着屋瓦前行,在一个僻静处,一个倒挂金钩,从一个窗口翻了进去。

他忽然有些紧张,这一生什么都做过,可是做贼却还是处女进洞房头一遭。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这楼也许有银,可银放哪里却还真难猜测。

他猫腰前行,一路上只见莺莺燕燕姹紫嫣红全是叽叽喳喳的女,心想不知黄芬是不是还在这里?也许她没有再来了。忽然看见一个老太婆带着三个男走进一间上房,吴元庆认得这老太婆便是老鸨,心一喜,心想要找银,只须盯着这老鸨便一定没错。

当下轻轻绕到房后,在窗纸戳个洞眼,凑眼向里观望,只见一个男坐在八仙桌的太师椅旁,约摸十**岁年纪,脸蛋瘦削,剑眉入鬓,一个疤痕从眉心直贯左脸颊下。身后站着两名大汉,好像是他的随从。那老鸨站在男身前,一边命丫环倒茶,一边笑道:“不知韩公想怎么儿玩法?”

第五章 逼良为娼

那韩公笑道:“只要姑娘美,怎么玩法都成。听说你这里有个芬芬姑娘,色艺无双,我倒想见识见识。”

吴元庆听了这声音,只觉好熟,再看那男,似乎也曾见过,可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那老鸨笑道:“原来公想叫那芬芬姑娘,那芬芬姑娘果然是色艺双绝,只可惜她已经不在此了。我这里昨天刚来了一个姑娘,又年轻又美貌,只可惜脾气犟得像一头驴般,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没有降龙伏虎的手段,只怕轻易难以收伏。”

那男哦了一声,大有兴味:“你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女?大概又是强逼人良家女吧?我倒要见识见识。”

那老鸨笑道:“公说笑了,我们做生意的,那逼良为娼之事哪里敢做?这个女是别人卖给我们楼里的,长得虽漂亮,只是脾气性格太差,动不动就是破口大骂,若不绑着,还要动手动脚,似乎倒是个会家,吓得我直喊阿弥陀佛,暗骂晦气,哪里是买了个摇钱树?却是买了个灾星。不过公,她可还是一朵黄花儿。”

那韩公道:“是什么样的女,我倒要见识见识,我不信我还伏不了她。你去带来看看。”

那老鸨大喜,笑道:“那样的女,也只有公这样的英雄才能降伏,我一见那女,便吓的一声:这样的女,平常人哪里能够消受?谁知公今天就来了,所以昨天就送来这样一个女,这岂非天意?”

那韩公被老鸨几句奉承话说得心飘飘的甚是得意,端了茶来喝。那老鸨笑眯眯的出去了,不一会,便听见一个女怒喝叫骂之声从远而近,想是那女来了。吴元庆听了那女喝骂,却顿时吃了一惊,心想这声音怎么像是兰芝?但那怎么可能?心又惊又疑。

不久,那女便被两个大汉押着进来,只见她双手绑在身后,神态甚是冷然,到了房也不再喝骂,只是冷冷的瞪视着韩公。吴元庆从窗洞一看,见那女果然便是兰芝,顿时又惊又喜,又痛又恨,心想天可怜见,兰芝还没死,但她竟被人卖入青楼,这些日里不知吃过多少苦呢,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实在是太无能太失职了,连一个妹妹都不能照顾好。万幸的是今日竟让我碰上了!他一时不敢想像,若是不让自己误打误撞的碰上,妹妹会怎样的被人欺侮。

只听韩公笑道:“果然是个美人儿,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吴兰芝道:“我叫‘你妈’,你叫我‘妈’就行了。”

韩公身后的大汉喝道:“大胆,你一个青楼妓女,竟敢对我家公如此无礼,你要死了吗?”

吴兰芝道:“谁是青楼妓女?你妈才是青楼妓女呢!”

老鸨道:“放肆!”冲上来就是一巴掌,吴兰芝头向后微仰,老鸨便打了个,吴兰芝右腿轻轻一撩,老鸨顿时站立不住,一个趔,摔了个嘴啃泥。她哼哼哟哟的爬起来,对押着吴兰芝进来的两个大汉叫道:“给我狠狠的打,这样的臭女,料来韩公也不会喜欢的。”

韩公见了老鸨的样,甚觉有趣,他摇摇了手,笑道:“别为难她,年轻女嘛,有点个性才可爱,否则像个木头人,扎三针不知哼一声,那有什么趣儿?小姑娘,你说是不是?”

吴兰芝哼了一声,头偏向一边,不再理他。

韩公回头问老鸨:“这女你是花了多少钱买的?”

老鸨被吴兰芝摔了一跤,兀自怒气冲冲,幸幸道:“我为了买她,花了我三两银,谁知竟是买了这样一个丧门星,早知如此,给我也不要。”

吴兰芝骂道:“谁叫你买了?你们这些天打雷霹的坏人,把我骗了来,总有一日不得好死。本姑娘只要一得自由,哼哼,小心你的狗头!”

第六章 调戏

韩公道:“这样罢,我出三十两银,你把她卖给我如何?”

老鸨心一喜,但心一转念:看来这韩公是喜欢上这泼辣娘们了,那就不能便宜了他,三十两银,就想买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哼,你打得好算盘!笑道:“卖给你?咱们送春楼只有买人的,可从来没卖过人,何况这姑娘虽然脾气差点,但长得有若天仙,脾气可以改,相貌那可是天生的,勉强不来,将来定能成为我们送春楼的金字招牌,所以韩公,这……”一副为难的样。

韩公笑道:“哦?既是这样,那就算了吧,君不夺人所好,我可不会强压于你。”

老鸨心咯噔一声,心想糟了,谁知他竟一句多话也不说,这种扎手的刺头儿我留着干什么?笑道:“这么漂亮的美人儿,公当真不想要吗?”

吴兰芝听了二人对答,早已经怒发如狂,破口大骂:“你们识相的,快快放了本姑娘,少在这里放臭屁。哼,什么三两银,三十两银!我又不是猪狗鸡鸭,又不是东西物品,本姑娘可是人!谁许你们卖来卖去了?别说你们,就是我爹妈也没资格卖我!现在我落在了你们手里,哼,总有一天我得自由,到时叫你们知道本姑娘的厉害!”

韩公看着吴兰芝,笑道:“小姑娘,本公可是一番好意,我买了你去给我做小老婆,从此离开这种下贱的地方,做人上人,天天锦衣玉食,日日呼奴唤婢,岂不美哉?难道你倒愿意留在这种地方,让千人欺万人骑吗?”

吴兰芝大怒,可是想想自己如今处境,又委屈得直想哭,她甚是好强要胜,上唇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对着老鸨骂道:“识相的便快快入了我,若是我家人找上门来,哼哼,一把火烧了你这乌烟瘴气的鬼楼,把你碎尸万断。”

老鸨啧啧连声:“哎哟,好大的口气,好嚣张的气焰!看你也许倒像出身大户人家的小姐,凭你是谁,难道还斗得过老娘?你且说说你是谁的女儿?你胡吹大气,我倒要看看你爹爹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难不成他还是坐镇一方的节度使?手握重兵的大都督不成?”

吴兰芝道:“不错。我爹爹正是节度使。”

老鸨听了,不禁哈哈大笑,指着她道:“韩公你听,竟有这么不知羞耻的女,你若是节度使的女儿,那我就是皇帝的女儿,是公主娘娘了,哈哈,哈哈。”

吴兰芝喝道:“有什么好笑的?我爹爹吴少诚乃是淮西节度使,哼,只要他知道我在这里,手提一旅之师,立时便把你这送春楼踏为平地!”

那韩公和老鸨听她说出吴少诚的名字,都是一怔,韩公道:“你真是吴少诚的女儿?”

吴兰芝道:“不错,我难道还会冒认父亲吗?你们识相的,就快快放了我!”

韩公叹道:“这真叫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了,难怪这种地方竟有你这样的女,又难怪你这样的女竟会落到这种境地。”

老鸨笑道:“原来是你是吴少诚的女儿,哼,若是前些日,吴少诚的名字自然足以吓倒人,可是现在,哈哈,你还盼着他来救你,做梦去吧,除非他变了鬼来救你!”

吴兰芝喝道:“臭老鸨婆,你说什么?你竟敢侮及家父,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鸨道:“我侮他了怎么样?你能奈我何?难道还把我**来咬一口吗?实话告诉你,那吴少诚早见阎王去了,你还在这里轻狂什么?”

吴兰芝只气得嘴唇都青了,喝道:“你胡说,我爹好好的,他怎么会死?”

韩公叹道:“你爹确是死了,吴姑娘,你盼着你爹来救你,那是不能够了,你还是跟了我去罢,包你和以前一般享尽荣华富贵。免得在这里望眼欲穿。”

吴兰芝怒道:“你休想!我还有个哥哥,他定然会来救我的。你们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韩公道:“你说的是吴元庆吗?只可惜他也死了,你现在唯一的救星,除了本公,只怕再找不到第二人了。”

第七章 吴兰芝

吴兰芝道:“你才死了呢,你才死了呢。”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忽然,听到门口一个声音道:“谁说我死了?”一个男走了进来,正是吴元庆。吴元庆走到吴兰芝身前,抚摸着她的头,柔声道:“兰芝别哭,哥哥来救你了。你受苦了。”抽出剑来,轻轻一挑,顿时把绑住她的绳割断。

吴兰芝怔怔的看着吴元庆,一时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叫道:“哥,哥。”一把扑在吴元庆怀里大哭起来。

吴元庆轻轻搂住她的肩,自己也不禁热泪盈眶,笑道:“兰芝别哭,是哥哥没有照顾好你,哥哥对不起你。以后哥哥一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再受一点委屈。”

吴兰芝哭得嘴巴张得老宽,一时哽咽难语,良久才哭道:“我还以为你死了,你不道我有多害怕,多想你!”

吴元庆道:“我知道,我知道。”

忽听一人尖声笑道:“吴元庆,想不到你命这么大,竟还没死,既是没死,可就不该到这里来送死了。”正是那韩公。

吴元庆听了他那笑声,心忽然一凛,回过头来,冷冷瞪视着那韩公,终于想起他是谁来,冷笑道:“韩公,你才真是命大,我还以为你早在那客栈被大火烧死了呢。谁能想到韩公竟还人模狗样的来到这青楼之?嘿嘿,这就叫冤家路窄吧。”原来此人竟是韩如飞的儿韩冰,吴元庆以为他早被火烧死了,谁知他竟还活着,而且似乎还嚣张跋扈得很。只是脸上添了一个伤疤,让他显得更加的狠毒和诡异。

只听韩冰笑道:“吴公此话差矣,我与你无冤无仇,可谈不上什么冤家路窄。如果愿意的话,将来也许还能成为好朋友。”

吴元庆冷冷道:“你这种恩将仇报的无耻小人,谁跟你做朋友?谁若有你这样的朋友,只怕连睡梦里都会不安了。”

韩冰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说道:“吴公过奖了,在下可不敢当。不敢有我这样的朋友,不知有我这样的妹夫却又如何?”

吴元庆大怒,喝道:“无耻小贼,给我受死罢!”向前跃起,在空双掌一错,一记劈空掌向韩冰面门劈去。

韩冰冷笑道:“来得好,我本来看在你是我大舅的面上,想饶你一命,你既是自己找死,可须怪不得我!”也是双掌推出,两人四掌相交,砰的一声响,吴元庆一个筋斗翻了出去。韩冰蹬蹬蹬退了三步。吴元庆占了居高临下的优势,又借势飘出,但已经感觉韩冰掌力非凡,武功大是不弱。

吴元庆抽出长剑,一招“左右连横”,剑光如弧,顿时笼住了韩冰左右,韩冰也从腰间抽出剑来,一招“野马跳槽”化解了吴元庆的攻势。两人你来我往,旗鼓相当,只见剑影飘飘,一间宽阔的居室里风声呼呼,桌倒椅塌。

那老鸨见忽然打斗起来,吃了一惊,叫道:“两位公,千万别动手,有话好好说。”但两人哪里理她?

吴兰芝想起这些日以来的屈侮,见了老鸨那又讨厌又邪恶的样,顿时怒从心上起,喝道:“老鸨婆,你现在知道有话好好说了,先前你怎么又不有话好好说?”跳过去,啪啪啪啪,左右开弓连打了她四个耳光,那老鸨只被她打得原地打圈圈,一时晕头转向,站立不住,一跤摔倒在地。吴兰芝尤不解恨,纵上去又是一脚,正踢在那老鸨又肥又大的屁股上,只踢得老鸨喊爹叫妈,杀猪一般又哭又嚎起来。

吴兰芝一把抓起她的头发,喝道:“现在看你还逼良为娼!看你还助纣为虐!看你还作威作福!”举起右手,又要一掌打落,忽然被人一把握住,她用力往下拍落,谁知却挣扎不动,顿时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原来却是韩冰身后的一个大汉,只听他冷冷说道:“你打得她也够了,现在跟我们走罢。”

第八章 韩冰

吴兰芝又惊又怒,抬脚猛的踢在那人腿肚上,谁知就好像踢在一根铁柱上一般,那大汉纹丝不动,她自己倒痛得叫了起来。

那大汉冷冷道:“走罢。”拉了她就走。

吴兰芝叫道:“干什么?快快放开我。”

那大汉道:“干什么?我家公要娶你做老婆,你没听到吗?”

吴元庆见那大汉欺侮吴兰芝,顿时大怒,可是被韩冰缠住了,却哪里脱身得了?顿时心忧急无限。

吴兰芝忽然抬起左肘,反手击出,正那大汉肋下,肋下乃是人身最软处,那大汉吃痛,顿时松了手,吴兰芝飞身跃起,已经一脚踢在那大汉腿弯处,那大汉哎哟一声,一跤扑倒在地。

原来这大汉虽然力大,却并不灵活。

吴兰芝见大汉被她踢倒,顿时大喜,忽然,背心一痛,已经被人一把抓住,提了起来。却是另一个大汉,吴兰芝啊的一声惊呼,叱道:“臭男人,放开我,靠突袭算什么英雄?亏你长得又高又大像头牛般,却是这般无耻!”

那大汉道:“你这娘们嘴巴恁的厉害,若不是韩公要你做老婆,老把你衣服剥光了,倒吊在大街上,倒也好看。”

吴兰芝喝道:“你去吊你娘吧,你娘吊起来才好看呢。”飞起双腿,向后猛踢。那大汉早已有备,一把抓住了,当真便把她倒了过个儿,哈哈笑道:“臭娘们,我看你还踢不踢。”

吴兰芝大喊大叫,吴元庆怒喝:“快快放下我妹妹,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韩冰冷笑道:“吴公,你说这话就不知脸红吗?现在到底是要谁饶谁?你以为这里还是蔡州吗?就算是蔡州,现在也已经不是你吴元庆的天下了,也轮不到你来呼三喝四!”回头对两个大汉叫道:“先把我老婆带回去,待我好好陪我大舅练几手,回头再与她成亲进洞房。哈哈哈哈。”

吴元庆怒发如狂,剑舞如飞,但他与韩冰武功不过在伯仲之间,急切难赢,韩冰笑道:“看你像一条疯狗般,却是为何?难道你妹要嫁给我这样的如意郎君,你心倒不高兴吗?世上哪有你这样做哥哥的?”

吴元庆对自己不断的说:“要冷静,要冷静。今日非比平时,兰芝的安危可全靠自己了,若自己不冷静时,害了自己不说,兰芝却怎么办?”想到此处,当下对他那无理之言便如不闻,顿时脑一片空明,手剑一招一式,直向敌人攻去。

吴兰芝被人倒提在空,扬手踢腿,皆无可用力处,又是恚怒又是焦急,那大汉提了她正要出门,忽然,一个少年站在门口,喝道:“把她放下来!”

那大汉抬起头,只见那少年不过十七岁年纪,面目清秀,长相俊美,眼睛一瞪,顿时精光暴射。他见是一个少年,也不怎么放在眼里,喝道:“你算哪棵树上的鸟!竟敢来管我们的闲事,你知道我们是谁吗?看你也是出身富贵,别弄得自己家破人亡!”

那少年冷冷道:“我早已经被你们害得家破人亡了,我还怕什么?哼,你们这些仇士良的狗腿,杨朝汶的走狗,别以为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杨朝汶呢?你叫他自来,看我又何惧!”

那大汉见他说出这话来,顿时吓了一跳,喝道:“你是谁?竟敢如此嚣张,当真不要命了吗?”

那少年嘿嘿而笑,忽然一脚无声无息的踢出,正那大汉膝弯处的血海穴,那大汉禁受不住,哎哟一声,不禁屈膝前倾,那少年一掌横切,正斩在那大汉劲缘,此处最是柔软,那少年看似秀秀,谁知掌锋如恨,那大汉顿时杀猪般叫了起来,仆倒地在。少年一把抱过吴兰芝,把她救了出来。

第九章 王星路

另一大汉刚刚站起,喝道:“兀那娘们,当真阴毒,竟踢老腿弯。”说着伸出莆扇般的大手,来抓吴兰芝后领,被那少年跃起一脚,正踩在心窝上,喝道:“去罢!”那大汉一个庞大的身躯顿时倒飞了出去,扑通,扑通,压倒了一张茶几,那茶几上的茶杯咣当咣当掉落地上,打得粉碎,茶水、碎瓷溅得满是。

吴元庆与韩冰斗得正急,忽见一少年出现,两人认得是王星路,吴元庆见他出手相救妹妹,又惊又喜,心想他怎么来了?

韩冰却是大吃一惊,他最怕的人就是王星路,想不到在此狭路相逢,偏生自己被吴元庆缠住,欲逃走而不能。

吴元庆长剑直刺,韩冰一剑挡开,忽然叫道:“杨大人你来了,快把那女给我抓起来。”吴元庆吃了一惊,心想杨朝汶来了?回头一看,不见什么杨朝汶,知道上当,忙回过头来,只见韩冰一招“剑光赫赫”,直逼他胸口要害,吴元庆见剑势劲猛,忙向后跃出一步。韩冰正是要逼退他,一个筋斗,向窗口跃去。

却听砰的一声,他的头正撞在一个人胸口,不知什么时候,王星路竟已经挡在了面前。韩冰这一惊非同小可,当即右手成拳,击向王星路小腹,王星路伸手挡格,手指如爪,径抓他脉门,韩冰缩手回来,同时一腿踢出,王星路也是一腿踢出,避开了他踢来之腿,径踢他环跳穴。

两人电光石火之间,已经交了**回合。他二人一师所传,武功都是韩如飞所授,彼此的一招一式都甚为熟悉,但王星路始终跟随着韩如飞,所学远较韩冰为高,韩冰见自己无论如何变招,总是被王星路轻松破解,要想跳窗而逃,却根本无法前进半步。心又恨又惧,心想老头将武功绝招都传给别人,却不传给自己,致使自己今日落得如此地步,真是死有余辜!

韩冰忽然住手不攻,喝道:“王星路,你待怎样?”

王星路冷笑道:“要怎样?你说呢?”

韩冰哼了一声,不回答。

王星路道:“你这种祸害留在这世上还不知要害多少人,今天我要帮爹爹清理门户,为他报仇。”

韩冰睚眦欲裂,喝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贼,亏你还有脸提起我爹爹!要不是你,我爹爹他会死吗?要不是你,我父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你害死他不够,你还要来害他的儿吗?”

王星路道:“胡说八道。要不是你,爹爹根本就不会死,你不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却来倒打一耙,真为你害羞。”

韩冰忽然往一张椅上一坐,说道:“害羞的人应该是你。你不就是王叔的儿吗?难道你就真比谁高贵些?我爹爹虽是你家的客卿,可也不是你们家的奴才,凭什么我就要代你去死?我爹爹若不是为了你,他会死吗?我会与爹爹反目成仇吗?”

王星路道:“我并没叫你代我去死,爹爹这样做,是他的侠义仁怀,并不代表他不爱你,而你却认贼作父,你抿心自问一下,你对得起谁?”

韩冰冷笑数声:“别人既然对不起我,我何必要对得起别人?他不拿我当儿,我何必拿他当父亲?王星路,你就动手罢,要杀要剐都随便。今天既然落在你手里,便任你宰割又何妨?也许上辈我韩家欠了你的,大不了我父两代都死在你手上罢了。”

王星路见他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心忽然一软,竟下不了手杀他。吴元庆向前喝道:“你别以为不会杀你,王公下不了手我来。像你这种无耻小人,永远不会反思自己的罪过,总是把错记在别人头上,今天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强辞夺理又有何用?”说着一掌向他胸口击去。

韩冰忙跃起,还了一掌,冷笑道:“你要来杀我,你杀得了吗?”

吴元庆道:“杀得了要杀,杀不了也要杀,你今天别想活着走出这送春楼。”

第十章 火烧送春楼

韩冰尚未回答,忽听门口一个声音冷冷道:“是吗?只怕今天不能活着走出去的不是他,而是你们!”

众人都吃了一惊,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年男站在门口,脸上微微冷笑。他身后站着十数名大汉,个个劲装结束,看样皆非庸手,忽然,房两边的窗格咣的一声同时打开,窗后都站着几名大汉,强弓硬弩对着房,箭簇微微发着绿色的冷光,看来喂有巨毒。

吴元庆忙一把拉过吴兰芝,挡在她身前。吴兰芝心感动,叫道:“哥。”眼不禁流下泪来。

韩冰见来了救星,顿时大喜,身向前一跃,欲跳出门去,王星路长剑伸出,已经拦住了他的去路。韩冰大吃一惊,忙硬生生的顿住身形,忽然在地上一滚,使招“就坡下驴”,王星路双腿踢出,正韩冰膝关节,韩冰哎哟一声,王星路已经一剑指住了他胸口,韩冰顿时不敢动弹。

忽然几声单调而清脆的掌声慢慢响起,只见杨朝汶脸上挂着微笑,边鼓着掌边笑道:“不错,年纪轻轻,身手便如此不凡,真所谓虎父无犬,强将手下无弱兵呀。”随即又摇头道:“可惜啊可惜,这样的武功,却就要葬身此地了,岂非白白辜负了老天造物之功?”

王星路冷冷的道:“杨朝汶,你最好让出一条路来,否则我一剑先杀了他。”

杨朝汶摇了摇头,脸上充满了嘲弄的表情:“让出一条路?你说我会吗?你这岂不是在说笑话?”

王星路道:“这臭贼为了你连父亲都出卖,难道你竟一点也不顾念他的生死吗?”

杨朝汶笑道:“这种连父亲都肯出卖的人,你说我为什么要顾念他的生死?王星路,你怎么跟你父亲一样,聪明的时候绝世聪明,糊涂起来却又成了糊涂虫?像你父亲,若是稍有变通之术,又岂会把人得罪,最后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王星路见他讽刺先父,顿时热血上涌,说道:“我爹爹那样一心为百姓着想的人,像你这种狗东西又如何能够理解?好,既是如此,我便先杀了他!”说着长剑一举,便要刺落。

韩冰大惊,急忙叫道:“且慢。杨大人,你真的就这么无情无义,不管我的死活吗?”

杨朝汶道:“韩冰,你休怪我,我有心想救你,可是我更想抓住王星路,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也没办法。你要怪就怪王星路,是他要杀你,我可不会杀你。”

韩冰大怒,这时什么也顾不得了,破口大骂:“杨朝汶,你这狗贼,我操你十八代祖宗。你如此阴毒险恨,总有一天不得好死。”

杨朝汶脸上一沉,喝道:“射箭,全部给我射死。”

只听嗖嗖之声不绝,窗户弩箭急射而进,就好像大风天气打进窗户的急雨。

吴元庆叫道:“快靠墙而立。”拉了吴兰芝靠在墙角,随手抓起一张桌,挡在身前,王星路顾不得杀韩冰,也跃上墙角,手执长剑,把射近来的长箭一一拨落。

韩冰惨呼一声,肩头已经箭,他顾不得疼痛,一个翻滚,已经跃到了门口。便在此时,忽然听见人嚷马嘶之声,送春楼上的妓女们惊呼叫嚷之声不绝,奔突冲撞,慌成一团,只听人叫道:“着火了,着火了。”

众人回头一望,果见火势已成,像一条火龙吐着长舌卷了拢来,楼到处浓烟冒起。

杨朝汶吃了一惊,想起自己以火围攻韩如飞之事,心想难道天网恢恢,报应不爽,我今日竟也葬身火海?顾不得杀人,忙回头冒烟突火冲下楼去。

好不容易冲到门口,衣服头发已经有些地方被烧焦,发出阵阵焦臭之味。却见门外军士严阵以待,竟已经被包围了。杨朝汶只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正不知所措之际,忽听门外一人失声惊叫道:“那不是杨大人吗?你怎么在这里?”

杨朝汶回头一看,认得是许州节度使李光颜,顿时大喜,忙走出来,叫道:“光颜,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章 失踪

李光颜道:“这家送春楼里藏污纳垢,更有甚者,逼良为娼,草煎人命,兄弟我早就想一把火烧了它。谁知今日杨大人竟在楼,实在对不起得很,让杨大人受惊了。”又笑道:“这楼倒也有几个美女,我可不知杨大人还爱这调调儿。”

杨朝汶心甚是恼怒,可是李光颜乃是掌握兵权的一方节度使,他可不敢得罪,只得苦笑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来抓一个钦犯的,哪里能有什么闲情眠花宿柳?我已经把钦犯包围,谁知被老弟一把火烧得……”

李光颜似乎吃了一惊,道:“哦,在下无心之犯下大错,实是罪该万死,现在钦犯已经逃走了吗?”

杨朝汶道:“逃走只怕还未必,便请老弟派兵速速追查。这个钦犯实是非同小可。”

李光颜道:“杨大人放心,只要钦犯还在楼,叫他插翅也休想逃出去。”当下命令众将士加紧搜查。

杨朝汶想起自己刚才狼狈的样,心恼火殊甚,他站在送春楼前,只见烈火熊熊,浓烟滚滚,楼妓女、保镖、茶壶、乌龟诸人早已经逃了出来,散在楼前,叽叽喳喳,莺莺燕燕,喋喋不休,有喊爹叫娘的,有鬼哭狼嚎的,有高声咒骂的,老鸨一把鼻涕一把泪,拍着大腿,扯着喉咙的叫骂,也不知是在骂谁。杨朝汶忽然觉得自己与这些人也没什么区别,真想也大骂一场。

搜查之人陆续回来,都说没有看见,连韩冰也不知到哪里去了,眼看着一座富丽堂皇的送春楼,一幢雕梁画栋的豪华建筑在大火化为灰烬,杨朝汶叹了口气,真是功败垂成啊。他想。

李光颜诚邀杨朝汶到府吃饭,杨朝汶想着自己头发胡烧得焦黄的样全部落在了这个许州节度使眼里,不知他心怎么笑话自己呢,哪里还有心情吃饭?交待了几句,便即率领手下匆匆离去。

只见三个人从军士从走了出来,走到李光颜面前,说道:“多谢李将军相救。”

李光颜爽郞的笑道:“有什么好谢的?元庆,咱们已经是二度相逢了,你叫我大哥便是,别将军将军的,我可不喜欢。”

这三人正是吴元庆、吴兰芝和王星路,原来这场火是李光颜故意所烧,目的就是为了相救三人,又不至于得罪朝廷。

吴元庆甚喜,他也喜欢李光颜的豪气,说道:“大哥,你怎么知道我被困在这里面的?”

李光颜笑道:“这说来倒是巧得很,我恰巧陪一个朋友在楼喝酒,你们被围那间屋就在隔壁,我听见吵闹过去一看,见是杨朝汶围住几个人,我认得你,心吃了一惊,心想若直接相救,定然得罪杨朝汶、仇士良,仇士良到朝廷上一进谗言,那可连朝廷都得罪了,所以我心生一计,便用火烧,烧他个稀里糊涂,烧他个莫名其妙。只可惜了一座豪华的送春楼,许州从此少了一个温柔富贵的去处。”说完哈哈大笑。

吴元庆心感激,心想洁洁和茵圆久侯我不回,定然心焦急得很,我得赶快回去,对李光颜道:“大哥,我还有两个朋友在等候,我这么久不回,只怕已经等焦急了,待我找见她们,再一起去府拜会大哥。”

李光颜点点头,说道:“好。”也不说多话,带了兵将徐徐离去。

吴元庆和吴兰芝、王星路三人来到大槐树下,却并不见林洁和王茵圆,吴元庆心想她们定是等得不耐烦,不知到哪里去了,也许去找自己了,反正林洁武功高强,也并不担心会出什么事。

然而左等右等,却总不见林洁和王茵圆出现,吴元庆心不禁担心起来,三人分头去找,找了一夜,却影踪全无,眼看天色就要亮了,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吴元庆心想,难道出什么事了吗?可是洁洁武功如此高强,会出什么事呢?心焦躁,却没有办法,只得到处寻找,急得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第二章 残忍

林洁和王茵圆在大槐树下等吴元庆归来,可是左等没有来,右等没有来,心不禁焦急起来,林洁道:“王妹,你在这里,我去找找他。”

王茵圆急道:“我也跟你去,我一个人在这里,我怕。”

林洁道:“可是我两个都走了,若是吴大哥来了没见我们,岂不焦急?”王茵圆想想也是,只得留下来。

夜风微凉,吹拂着自己的长发,林洁心充满了担忧。她展开轻功,在街市上急行,但到处走了个遍,也不见吴元庆的踪影,走过送春楼的时候,林洁心想不知他是否会到这里面去?若是他真到这里面花天酒地去了,而自己却在此焦急担忧,真会把人气死。她想进去看一看,但终于忍住,心想自己的想法真是荒唐,吴大哥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呢?

也许吴大哥已经回去了?

林洁忙往大槐树下赶,谁知大槐树下静悄悄的,不但没看见吴元庆,连王茵圆也不见了。林洁不禁又急又气,心想这个王茵圆也真是的,叫她不要走,好好在这里等,偏不听话!她四下里寻找,可是王茵圆也像吴元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她心更是不安,隐隐觉得此事非同一般,只怕有什么阴谋诡计。

忽然,静夜传来一声惨呼,听到这呼声,饶是林洁胆大,也不禁寒毛直竖,那声音稚气未脱,似乎是个孩。林洁听出不是王茵圆和吴元庆的声音,心稍安,忙展开轻功,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赶去。

走到近前,只见两个孩躺在地上,隐隐看见脸上满是血痕。月光照耀之下,更是说不出的恐怖。林洁艺高人胆大,走近去一瞧,只见那两个孩竟是刘总和黄芝,林洁的心猛的一缩,只觉说不出的伤心害怕,忙走过去叫道:“总儿,总儿,黄芝,黄芝。”却哪里有回应?

林洁心砰砰而跳,抱起刘总,只见刘总白白净净的脸上满了血污,已经晕了过去。她放下刘总,又去抱起黄芝,叫了几声,黄芝忽然睁开眼来,见了林洁,眼射出又是喜悦又是担心的光芒。

林洁大喜,叫道:“黄芝,黄芝,你醒了?”

黄芝艰难的点点头。

林洁道:“你醒了就好,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到了这里?是谁害得你们这样的?”

黄芝想说话,口哑哑的发出了几声含糊不清的声音,却一句没有说出来。

林洁道:“你受伤了,你很累罢?你先休息一会,再跟姐姐说。”她想先找个客栈住下了,可是身上却没有银,何况吴元庆和王茵圆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她忽然感到一种神无主的无助。只觉说不出的孤单。

黄芝点点头,忽然又摇摇头,伸出手来乱摇,林洁道:“你想说什么吗?你说吧,姐姐听着呢。”

黄芝又发出了几声哑哑的音节。

林洁吃了一惊,扳开他的嘴一看,果然舌头已经被割了下来。林洁只觉一股凉意直透心底,怒道:“这是谁干的?怎么如此狠毒?对一个孩竟下如此毒手,太也残忍了!黄芝,我一定要为你报仇!”说着不禁伤心得哭了起来。

哭了一阵,林洁又去叫刘总,黄芝听到她叫刘总,眼忽然露出一股说不出的愤恨之色。林洁心想这孩被人害得这么惨,难怪他如此怨恨。正神无主,忽听得一阵辚辚的车声传来。

林洁心想,静夜之哪里来的车声?难道是吴大哥来了吗?他却到哪里找来了车马?那车行到林洁附近,便即停了下来,车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掀开车帘,问道:“姑娘,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第三章 黄芝之死

林洁见不是吴元庆,心大为失望,她不愿求一个陌生人帮忙,摇头道:“没什么。”刚说了三个字,那妇人已经看见躺在地上的两个孩,不禁大叫一声:“哎哟,怎么回事儿?那两个孩怎么了?”

林洁只得道:“被人打伤了。”

那妇人已经下了车,走到刘总与黄芝面前,看了一下二人,皱眉道:“怎么伤得这么重?是谁下如此毒手?也太心狠了。”说着先抱起刘总上了车,对林洁道:“姑娘,他二人的伤危险得很,我帮你找个地方去医治。”

林洁此时无处可去,见这妇人长得和蔼可亲,一脸的慈祥,便点了点头,俯身抱起黄芝,黄芝忽然用力挣扎,不肯上车。林洁道:“黄芝,你怎么了?姐姐找个地方去帮你治伤。”

黄芝又拉住林洁的手,头向左右猛烈的摇动。林洁见他如此,心知事有蹊跷,不禁惊疑不定。

那妇人叹道:“这孩真可怜,他受伤不轻,定然十分难受,咱们快走吧,早治得一刻是一刻。”

林洁点点头,抱着黄芝就要上车,黄芝忽然一掌推出,砰的一声正打在那妇人后背,那妇人似乎吃了一惊,回头道:“这孩怎么了?莫不是伤得神智有些糊涂了?”黄芝此时如疯如狂,忽然又是一掌击出,那妇人后退了一步,黄芝这一掌便击了个空。林洁看了她后退的步伐,忽然想起一人,心一凛,喝道:“原来是你。”一掌劈了过去。那妇人向后一躲,这一掌便击了个空。只听她嘿嘿冷笑道:“好眼力,竟还让你认出来了,只可惜太迟了。”

林洁只觉脑一阵晕眩,击出的掌力轻飘飘的毫无力量,鼻端一阵淡淡的幽香,好像芝兰香榭一般,只觉说不出的舒服。香气,忽然一阵天旋地转,顿时站立不住,一跤跌倒在地。

那妇人甚是得意,冷笑数声,正要抓住林洁丢上车,忽然后面一声怒喝:“大胆贼婆,竟敢阴谋害人。”同时听见利刃破空之声袭来,她不及抓人,先御敌招,回头一脚,径踢对方用腕。只见月光之下,一个青年男正挥剑攻向自己。见她一脚踢来,他手腕一沉,挥剑横削。

此人正是吴元庆,他和王星路、吴兰芝到处寻找林洁、王茵圆,终于在此遇见那妇人加害林洁。幸好赶来及时,终于救了林洁。

两人相交数招,吴兰芝喝道:“这婆娘这样阴毒,王大哥,你去抄她后路,可别让她跑了。”

王星路答道:“是。”正要跃出。

那妇人见形势不妙,忙飞起一腿,逼开吴元庆,猛的飞身跃起,跳上马车。吴元庆忙追上去,喝道:“哪里逃。”

吴兰芝叫道:“堵住她。”和王星路分头拦上。

忽然,从车上掷下一物,那物甚重,呼呼的砸上来,吴元庆使招燕三抄水,一把抄起来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原来竟是一个人,一个孩。这孩吴元庆也认识,竟便是黄芝。

就这么阻得一阻,那妇人已经赶着马车飞奔而去。

三人围拢来看那孩,却见他满脸血污,已然断气。正在此时,林洁幽幽醒来,原来她所之毒不深,只是暂时昏晕而已。见吴元庆抱着黄芝,大叫一声“黄芝”,头脑晕眩,仰面又倒,吴兰芝忙一把抱住了她。

林洁走到吴元庆面前,看着黄芝已然断气,不由得大怮,泪水珊然而下。忽然一惊,叫道:“刘总呢?刘总还在车上呢。”

却见吴元庆神情冷漠,不由得大怒,叫道:“你怎么不把刘总救下来?刘总被红花娘抓去了,他还会有命吗?”

吴元庆道:“红花娘?”

第四章 离别

林洁道:“不错,刚才那妇人便是红花娘,她善于易容,我竟一时没有发现,若非看出她的步法,我还蒙在鼓里呢。此人心狠手辣,你看黄芝,这么小的孩,却落得如此下场,刘总他……我说什么也要救出他来。”

吴元庆心有无数疑问,一时也不好说,只得安慰她:“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想办法,救出刘总,救出你爹爹妈妈。”

林洁点点头,道:“王茵圆呢?她回来了没有?”

吴元庆早就想问这句话,只是见林洁刚刚醒来,又遭逢忧伤,一时尚没来得及问,谁知她竟有此一问,顿时大吃一惊,道:“王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她不会武功,这却如何是好?”

林洁更是吃惊,心想王妹她没和吴大哥在一起,她到哪里去了呢?不禁万分愧疚,黯然道:“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她。”

吴元庆听她如此说,倒后悔不该责备她,说道:“洁洁,你别这样说,咱们都是兄妹一般,怎么能怪你呢?咱们快去找找。她与人无冤无仇,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马蹄之声,只听一个人笑道:“不用找了,王姑娘在这嘴。”

众人回头看时,只见李光颜带着十几个将士骑马而来,李光颜身后一个美貌姑娘骑在马上,正是王茵圆。吴元庆又惊又喜,迎上去叫道:“李大哥,你怎么来了?王妹如何与你在一起?”

王茵圆已经翻身下马,叫道:“吴大哥,林姐姐。”

林洁上前执了王茵圆的手,关切的问道:“你到哪里去了?急死我了。”

王茵圆道:“我在槐树下等你,被几个大汉把我抓了起来,幸亏李将军及时赶来,把我救出来了。”

林洁道:“对不起,都是我太粗心,没有照顾好你。”

王茵圆忙道:“姐姐千万别这样说。是我没用,让姐姐担心了。”

吴元庆道:“没事就好。李大哥,你怎么遇上王妹的?你今天晚上救了我又救了王妹,实是我们的大恩人。”

李光颜笑道:“元庆,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就别跟我说这话。你若再客气,大哥可要生气了。也真是巧,他们抓了王姑娘,被我的一个手下遇见了,我想在许州,竟有人如此放肆,这还了得。便带了人把他们截了下来,救出王姑娘,谁知竟是你朋友。”

吴元庆道:“不知那些人却是谁?干嘛要抓王妹?”

李光颜道:“那些人是卢龙的,说是想把王姑娘抓到幽州去,是为了什么却不知道。我想他们既是来自卢龙,是刘济的的人,我可不便公然得罪他,便把人放了。”

当晚大家便在李府歇宿。大家一见如故,李光颜虽贵为一方节度使,却全无架,待人甚是亲和厚道,大家便如久别重逢的朋友一般。第二天,林洁想着父母亲人的下落,不禁心急如焚,与吴元庆商量了欲行。大家商量行止,吴元庆意思只他与林洁二人北上幽州救人,叫王星路带了吴兰芝、王茵圆留在李府等候。王星路听说他们要去救人,便要求一起去助一臂之力,吴兰芝忙道:“我也要去,哥哥,你可不能丢下我。”

吴元庆心想王星路武功远比自己高强,倒也是一个强助,便点了点头。王茵圆不禁急了,道:“我也要去,吴大哥,林姐姐,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

吴元庆道:“可是你不会武功,我们这一去实在是凶险万分,王妹,你还是在李大哥这里吧,李大哥会照顾你的。待我们救出林伯父他们,便回来找你。”

王茵圆心想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去了不但不能有所臂助,还得叫他们保护自己,确是只有碍手碍脚,便点了点头,但想起别人都有武功,偏是自己这么无能,这么无用!如今又要与众人分离,不禁黯然神伤。她怕别人看见,忙转过了头,眼睛却已经红了。

第五章 藩镇割据

当下四人与李光颜告别,李光颜与王茵圆送出数里,吴元庆道:“李大哥,你们回去吧,不用送了。”

李光颜点点头,拿出一包银递给吴元庆,说道:“元庆,你们这次去幽州救人,我身为节度使,可不便出面,只怕引起无谓的争端。这些银你拿着,怕到时有用。王姑娘在这你放心,我自会照顾得她周全。”

吴元庆点点头,接了银两,两人紧紧的握了握手,李光颜哈哈一笑,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回去了,王姑娘,我先走了,你待会回来。”

王星路和吴兰芝都是少年生性,纵马当先而行。吴元庆和林洁仍是看着王茵圆,想安慰她几句。吴元庆见王茵圆甚是伤心,笑道:“王妹,你安心在李府之,我和洁洁快则一月,多则数月就回来找你。”

王茵圆心满腹委屈,却只得黯然点头,说道:“吴大哥,林姐姐,你们一定要保重,我等着你们。只可惜我太也无用,不能和你们一起同甘共苦。”说完,一颗晶莹的泪珠不禁从脸颊滑落。

林洁忙用手为她拭了泪,笑道:“妹妹千万别这么说。我们都为能有你这样一个妹妹而感到高兴。”两人又安慰了她几句,便即告辞。王茵圆看着二人并骑离去的背影,心想真是天生的一对璧人儿,我夹在其,确是多事了,心一酸,泪水不禁滚滚而下。她痴痴的看着二人的背影渐去渐远,终于消失在远处,这才慢慢转过了身。

吴元庆和林洁纵马而驰,不一会便赶上了王星路与吴兰芝,只见二人正有说有笑,其时春意正浓,耳听鸟语,鼻闻花香,春风微扶马蹄欢,只是众人心境却只是说不出的沉重,大好春光并无心情欣赏。

四人从许州出发,一路向北,过了郑州、滑州,不一日到了魏州。

魏州是魏博节度使的镇所,卢龙、成德、魏博同为河北三大藩镇,俗称河朔三镇。

藩镇的形成由来有因,若追根溯源,则须提到前半世英明神武、后半世昏庸暗弱的唐玄宗李隆基。正是他在位期间,首创“节度使”的实际官职,在唐境内设立了个节度使和一个经略使,其初衷,本来是防御异族入侵,不料结果却成了引狼入室,唐朝自己委派的节度使本人倒首先敲响了盛赫唐朝的丧钟——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首举叛旗,以十五万铁骑把整个唐王朝搅得天翻地覆。

“安史之乱”平定后,唐朝并没有削夺蕃镇的权力,当时不是不做,而是不能。由于国家久经战乱,兵士战斗力不强,积贫积弱,对于田承嗣等安史余孽不仅不能一鼓摧垮,还得对他们进行好意安抚,惟恐其忽然“跳梁”又起祸端,只能趁坡下驴,授以节度使之职。这些有地、有兵、有钱、有权的藩镇统治者们割据一方,时附时叛,见势而为,完全成为雄霸一方的土皇帝。老节度使死了,朝廷根本没有能力自上而下行使权力任命新人,而是由节度使自己传之孙或由原来藩镇的部将自己定夺人选,最后走个形式“上报”央,唐政府只能做做样依藩镇之意“诏许”。

其最典型的便是河朔三镇。外加淄青与淮西二镇,其时最为强大,拥兵自雄,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其时卢龙节度使为刘济,对朝廷还算忠心,魏博节度使是田季安,成德节度使王士真死后,部将拥立其王承宗,淄青节度使李师古死后,部将拥立其弟李师道。

当今皇上李纯,庙号宪宗,幼年懵懂之时,长安城里发生了“泾师之变”,曾随祖父唐德宗仓皇出逃。自幼遭遇战乱,因此对藩镇割据深恶痛绝,自继位之日,便立意削藩,此时已经灭了夏州杨惠琳、蜀刘辟,更是雄心勃勃,因此王承宗与李师道欲继节度使之位,上命皆不诏许。并任命王承宗的女婿薛昌朝为何信节度使,兼领德、棣二州,王承宗大怒,发兵捉获薛昌朝,并囚禁了他。

宪宗大怒,遂以太监吐突承璀为招讨处置使,统领各军前去征讨。

恰好此时吴少阳杀吴少诚自立。宪宗无暇他顾,因此同意立吴少阳为留后。

第六章 儿女价

吴元庆一行四人来到魏州,只见市容萧条,到处显处一种破落的样。别说像样的客栈,连人烟都不多。

忽然,前面一个市场上到是人头攒动,叽叽喳喳,热闹非凡,众人徇声过去一看,却不禁吃了一惊,心下恻然。原来这里竟是一个“人市”,所卖的非鱼非肉,非鸡非鸭,竟都是活生生的人,只见这些人有男孩有女孩,皆是衣不蔽体,脸有菜色,背上插着草标,脸上神情麻木,就好像真的是鸡鸭物品一般,等待买主的挑肥拣瘦。而上前询问购买的顾主却廖廖无几。

四人一到跟前,便有许多大人纷纷叫起来,都向四人推销各自的儿女,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道:“各位大爷行行好,把我女儿买女吧,你看这丫头长得标标致致的,人也麻利,干活儿又不嫌累。只要一两银就成了。”

旁边一个男冷笑道:“一两银?亏你竟敢漫天要价。就凭你那女儿,别说一两银,一铜钱也不值。大爷小姐们,你们看我这儿,还是个男孩,长得聪明伶俐,乖巧可人,只要五钱银。快快买去吧,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过了这一村可就没有这一店了。”

吴元庆等人听他如此叫卖孩,都不禁勃然大怒,吴兰芝便先喝道:“这孩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要卖他?”

那人笑道:“这位小姐问得真怪,他当然是我儿,若是别人我又如何去卖?至于为什么要卖他,若非情不得已,谁又会忍心卖自己的儿?你们富人,是不知道穷人的苦啊。”

吴兰芝喝道:“我看你根本不是他父亲,你定是个人贩,看你那嘴脸,说起话来无耻得很,哼,若你是他父亲,除非你不是人,才会这么狠心!这么恬不知耻!”

那人忽然大哭了起来,只哭得惊天动地,吴兰芝喝道:“你哭什么?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知不知羞?”

那人哭了良久,这才抽抽咽咽道:“我是伤心。姑娘骂得对,我不是人,我不配做父亲,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家里上有老父母,下面还有五个孩,都张着一张口要吃呀,没有活路,总不能都去饿死吧?大爷姑娘们都是好人,你们就做做好事,把孩买下吧。”

吴元庆看着这些可怜的孩,心不禁隐隐作痛,便把李光颜送的那包金银拿出来,想送给这些可怜的人,可是拿出来方才想起,这些都是整锭整锭的银,如何分发?

那些人看他拿出一包银,只见金光灿烂,顿时便如炸了锅般,市场之顿时沸腾起来,人人眼露出贪婪的眼光。吴元庆道:“各位,我先去换些零钱,再分发给大家,大家不要急。”

忽然,有人大喊一声:“有银呀,金光灿灿的银呀,大家快抢呀。”只见众灾民一哄而上,把四人围在核心。四人都是吃了一惊,虽都身有武功,可是围拢来的都是些可怜的灾民,又岂忍心用武功伤害他们?而灾民越围越多,顷刻之间,便如洪水一般,把四人越挤越紧。

混乱之,吴元庆尽力用手把围在周围的人往外推,但众灾民的力量就像山洪暴发,那里推得开?吴元庆叫道:“大家手拉紧手,别挤散了。”只听一片嚷嚷之声,震耳欲聋,连自己都没听见自己说的话。他四周一看,林洁等三人早已经不知被挤到哪里去了,一个都没有看见。

吴元庆大是焦急,危急之踊身上跃,谁知被人一把抱住了腿,这一跃竟没有成功,吴元庆更是吃惊,心想:这一定又是个阴谋,若全是灾民,谁有这么大的力量,能够抱得住我?危急之顾不得太多,一脚踢出,落脚之处软软的,已是踢在一个人的身上。他双手在身边两个人的头顶一按,冲天而起。

吴元庆借这一跃之力,飞上空,忽然,一把飞镖急射而来,吴元庆身在半空,无可借力,危急从袋里掏出一锭银,迎着飞镖掷了过去,砰的一声,把飞镖打落。一个筋斗,落在人群头顶,当下展开轻功,便在人群头顶飞行,口大叫:“洁洁,兰芝。洁洁,兰芝。”

第七章 人潮

叫了数声,没有一个人应,只见人群漫漫,吴元庆感觉就好像跌入了洪涛巨浪之一般。他叫得嗓都哑了,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我在这呢。”

吴元庆回过头来,只见林洁从人群跃起,落在自己身边,吴元庆大喜,忙拉了林洁的手,两人足不点地的在人群飞奔。

吴元庆道:“兰芝和王星路呢?”

林洁道:“不知道,我被人群冲得晕头转向,找人不着,喊又喊不应。”

这时人流也顺着两人奔跑方向奔涌而去,两人边奔边说话,就好像两艘顺着洪流而下的小船。两人向下一望,心都是大为惊惧,想不到流民竟如此之众,看来是被人利用了。眼看奔到一条街上,两边都是高楼,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同时跃起,已经上了屋檐,人流一时止不住,仍是向前奔去。

两人在屋檐奔行,三转两转,已经转到人烟稀少之处,这才跳下街来,只见到处街道都有三三两两的人流,此时越奔越散,终于各不相连。

两人靠在墙角喘气,吴元庆道:“不知兰芝他们怎么样了,刚才真是可怕。她可别有什么危险。”

林洁安慰他道:“兰芝和王星路都身有武功,小小人群算什么?他们不会有事的。”

吴元庆道:“但愿如此。”

两人在街市寻找吴王二人,可是找了大半天,却哪里有半点影?只见街市之,到处是被践踏而死的尸体,吴元庆每看见一具尸体,心都不禁被吊得老高,走近细查,发现不是二人,心才会落地。

直找到天黑,仍是不见二人踪影,吴元庆心说不出的滋味,想到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哥哥的责任,好不容易与她重逢,却又没能好好照顾她,便自责不已。他仍是不死心,虽然天地间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仍是到处寻找。林洁无可安慰,只得陪着他。

直找到天明,两人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可仍然不见吴兰芝和王星路的踪影。吴元庆忽然想起一事,说道:“那个卖女儿的老妇会不会是红花娘改扮的?此人心狠手辣,又善于易容之术,兰芝若落在她手里,只怕就糟了。”

林洁道:“不错,极有这种可能。可我就是不懂,这红花娘与我们无冤无仇,干嘛总是与我们作对,三番五次的阴谋想害我们?”

吴元庆思考良久,沉吟道:“我看她最大的目的似乎是想抓你,刘总说那些抓你爹爹妈妈的人是想得到你们派的一本秘笈宝典,你说红花娘会不会也是为此而来?”

林洁道:“不错,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这么说她一定也是卢龙的人?吴大哥,咱们快到幽州去找他们。”

吴元庆点点头,心想希望老天保佑兰芝他们没有危险,若是落在红花娘的手里,那一定也是去了幽州。说道:“卢龙是如今最为强大的藩镇,你看这一路之上,他们尚且阴毒狠辣,无所不用其极,到了幽州,那是他们的巢穴,其危险更可想而知,咱们可不能再莽撞行事了,得先定计而后行。”

林洁点头道:“不错。不能力敌,唯有智取。”

当下两人先易容改扮成两个行商模样,购了两匹马,向幽州行去。

两人晓行夜宿,路上非只一日,这日将到成德与卢龙交界的瀛州,忽然,山谷之传来喊杀之声,只见战马狂嘶,两只军队正在冲锋交战,两边兵士在山坡下的一条河流旁边厮杀,大刀高举,铁枪闪亮,喊杀阵阵,狂吼与惨叫交相呼应,热血与流水互相交融。不一时,尸体已经充塞河流,河水已经染作鲜红。

吴林二人只看得心儿颤抖,胃在收缩,平时虽然争斗杀人,可是见了这种战场上的厮杀,只觉得天地之间最惨的事莫过于此。

第八章 刺客

十数个劲装大汉,各骑高头大马,腰悬铁枪,手执长弓,围着一头发狂的吊额斑晶大虎,间一位却是一个年汉,长得眉清目秀,气宇轩昂,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势,仿佛他就是一个气场,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气势笼罩之下。

只见那老虎发狂之下,大吼一声,震得身周树也不禁簌簌而落,那十数大汉见状,齐齐围上前去,那年汉喝道:“退下。”

那些大汉一怔,却只得退下,但神色严峻,如临大敌。只见那年人对着老虎,嗖的便是一箭,正老虎左眼,老虎吃痛,发狂般向前扑出,年人更不畏惧,又是嗖的一箭,射在老虎右眼之,老虎顿时成了瞎,吼声连连,向前飞扑而来,年人忽然向左跃出,已经跳下马背,那老虎正扑在马上,那匹马本也是神峻非凡,可是在虎爪之下,却只狂嘶一声,便即倒地。年人更不慌乱,眼见老虎猛扑而来,从腰间抽出长剑,猛的向老虎咽喉刺出,迅速之极的抽了出来,向后一跃,已经退后数步,那老虎喉血箭射出,吼声凄厉,狂扑乱跳,但不一会,便即吼声越来越小,忽然,扑的倒地上上,终于断绝。

那年人甚是得意,笑道:“如何?”

那些大汉齐声道:“皇上英雄勇武,天下无人能敌。”

皇,皇上?

吴元庆差点没惊得从树上跌落,这个人就是皇上?不过看他顾盼之间,自有一股雄霸天下的气度。若非皇上,谁又这样大的气度?

便在此时,只听一人说道:“皇上虽然英雄勇武,但以天之尊,而与虎狼相博,此非皇上爱社稷重天下之道也。皇上乃国家社稷之所系,若有闪失,将使天下如何自处?”

那人正是当今皇上,唐宪宗李纯,他正得意间,忽然听到这番话,脸色一变,显然心甚是扫兴,但他想了想,并道:“裴爱卿言之有理。朕知道了。”

吴元庆心想,嗯,原来此人便是裴度,忠贞敢言,果是名不虚传。

便在此时,忽然,从对面树上射出十数支毒箭,只听啊啊之声不绝,惨呼连连,围在李纯四周的十数大汉尽皆箭倒地,只有裴度一人横身挡在李纯身前,手挥长剑,挡落长箭。裴度叫道:“不好,有刺客。”

李纯脸上的从容顿时消失,闪过一丝慌乱,叫道:“怎么办?裴爱卿,怎么办?”

裴度毅然道:“皇上休慌,臣纵是粉身碎骨,也须保得皇上周全。”

忽然,一株树后传来嘿嘿两声冷笑:“裴度,你可真是大言不惭啊,你不会什么武功,凭什么保护皇上周全?就凭粉身碎骨吗?哈哈哈哈,你才有几根骨头可碎呀?”

裴度喝道:“是谁?大胆刺客,给我下来。”

那声音道:“反正今天你们死定了。”说着,从东边墙头飘落十数个身影,都是一身黑衣,脸蒙黑巾。把李纯和裴度二人团团围住。

裴度怒道:“你们是谁?竟敢干这种诛灭族之事!”

那人道:“诛灭族?皇上都死了,我看谁来诛我族。”

裴度道:“你是有恃无恐吗?哼,你要知道,皇上出门狞猎,可不会只带这十多个人,只要我们一声令下,数千铁骑就会把你们踏成肉泥。”

那人哈哈狂笑不绝,仿佛听到天地间最可笑的笑话似的,良久,方说道:“你们还再等救兵?别妄想了,他们根本不会知道皇上遇到了危险,否则的话我们又怎么进得来?你们就等死吧。”

裴度一惊,说道:“这么说来,你们是朝廷重要的人物了?否则你们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的进来?”

那人不语,似乎是默认。

李纯这时也镇静下来,说道:“既是如此,你何不掀开面巾,让人瞧一瞧,让朕知道是死于何人之手。”

第九章 真相

林洁见势危急,忽然剑交左手,右手一掌推出,刘济见她手掌纤细柔软,便像一个女,似乎自己那蒲扇般的大掌只要轻轻一握,便可把他的手握得粉碎以,心想你舍剑用掌,当真是自找苦吃了。当下嘿的一声,加了两成力,一掌击出,啪的一声,两掌相交。刘济满拟这一掌便可把对方击倒,谁知对方只是退了一步,便即站稳,竟与自己斗起内力来。

刘济觉得对方掌力虽不如自己强大,但内力阴柔,而且绵绵不绝,全无衰竭之象,心暗暗吃惊,心想糟糕,自己既不能一掌击退她,那男剑再攻上来,我可难了。当下奋力支持,只等众将士攻上来,自己便无忧了。

林洁道:“得速战速决。”吴元庆一声清啸,剑光闪闪,刘济右手与林洁斗掌,左手翻飞,毕竟力有不逮,忽然,吴元庆猛攻数剑,欺身直进,倏忽而退,刘济已经被她点了三处大穴,顿时动弹不得。

这时已经有数位侍卫攻了上来,吴元庆转身挡击,林洁已经长剑架在了刘济勃上,喝道:“都给我退下,否则我先杀了他。”

众人一呆,都不敢进,刘济道:“退下吧。”一时面色变得惨白,叹道:“如此大好身手,奈何从贼?”

林洁喝道:“胡说八道,谁是贼了?我看你才是贼。”

刘济哼了一声,说道:“老夫一生为国为民,此次南征成德,乃是听命于当今圣上。你们回去告诉王承宗,犯上作乱,不会有好下场的。”

吴元庆冷笑道:“冠冕堂皇的,说得倒好听。你当真是为国为民吗?那你为什么还拥兵自重?为什么你的治下受苦的百姓照样成千上万?哼,哼,不管你还是王承宗,其实都是一路货色,不过想自己称王称霸罢了,你出征成德,外虽显忠义,内里其实还不是沽名钓誉?”

刘济大怒,一张脸胀得通红,喝道:“我刘济一生忠义,既遭鼠辈所擒,有死而已,男汉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何必多言?”

林洁冷笑道:“我要杀你干什么?你只须交出我爹爹妈妈等人,我立时便放了你。”

刘济道:“什么你爹爹妈妈?你是什么人?你爹爹妈妈叫什么名字?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如何交人?”

林洁道:“奸诈之人,死到临头尚且如此口硬,你又何必装蒜?实话告诉你,我爹爹就是桃花派掌门林回风,你千里迢迢把他抓来,还要推说不知道吗?”

刘济奇道:“林回风?桃花派?我倒是听说过桃花派,说是派人物武功高强,行事诡秘,常年隐居不出,但只是听说而已,我从不认识什么桃花派的人物,何况既是桃花派掌门人,武功何等高强,我又如何抓得他到?”

林洁冷笑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你用什么阴谋诡计?有人亲眼见卢龙的人与吴元济相互勾结,难道还有错吗?你这装腔作势的工夫,倒真是炉火纯青了。”

刘济听这话蹊跷,说道:“那么你们不是王承宗派来的人吗?”

林洁冷笑道:“王承宗算什么东西?与你一般的奸贼,我怎么会为他卖命?”

刘济听不是王承宗派来的,心一宽,心想不管你是何种来头,若有误会,总能解释。说道:“我没有抓令尊,此间只怕有什么误会。”

吴元庆回望操演场上,只见人人都蠢蠢欲动,只是主帅落入敌手,不免投鼠忌器,说道:“此处不可久留,咱们且找个地方,慢慢再问。刘将军,请下令叫他们走开罢,否则的话,嘿嘿,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刘济叫道:“且慢,此时你们纵然抓了我去也是无用,令尊到底是落入谁人之手,且让我问一问,终须查个水落石出。”

忽然之间,东边烟尘滚滚,数十骑马奔驰而来,吴林二人勃然变色,林洁手剑一紧,叱道:“此时你便调来千军万马又能奈我何?我只须轻轻一刺,便要了你的性命。”

刘济道:“姑娘且不要发怒,那并不是叫来的人,我如今命悬姑娘之手,叫得再多的人来又有什么用?”

林洁道:“知道就好。怕死就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第十章 刘济

只见那群人越驰越近,当先一人衣裳破烂,脸上血迹模糊,虽然轻功极佳,却似乎已经筋疲力尽,步幅蹒跚,到得跟前,刘济脸上变色,喝道:“怎么回事?”虽是被执,威严仍在。但这句话却无人回答。

吴林二人也是脸上变色,见当先被追杀之人,不是别人,却是刘总。

林洁纵声叫道:“刘总,快到这里来,我在这里。”手向刘济一指,喝道:“快叫那些人退下。此人是我朋友,若他有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刘济脸上露出诧异之极的形色,正要说话,刘总已经快步奔来,叫道:“林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师傅他们果然被抓到这里来了,就关在瀛州的大牢之。你跟吴公快快逃走,到时再想办法救师傅。”忽然一跤跌倒,眼看后面的追兵弯弓搭箭向他射去,情势十公危急。

林洁不敢松开刘济,叫道:“吴大哥,快去把他救过来。”却见吴元庆站着不动,脸有迟疑之色。林洁大怒,无暇多想,叫道:“吴大哥,你来抓住这老贼。”纵身跃出,人在空,左手轻挥,只见那追得近的几人纷纷倒地,却是了林洁的银针。

林洁在刘总身前落下,挥剑击退数人,扶起刘总,叫道:“刘总,你怎么样了?受了伤吗?”脸上满是忧伤之色,刘总扑在她怀,哭道:“林姐姐,我想得你好苦。”

林洁心伤痛,虽然她也不过大了几岁,可是历来便把他当作小弟弟一般,心想他遭逢危难,那日被红花娘所擒,不知遭了多少折磨荼毒,幸好竟让他逃了出来。见他委屈,心涌起一股怜悯的柔情,便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头,安慰道:“姐姐在这里,你不用怕,我已经抓住刘济老贼了。”

忽然,胸口一麻,身上几处要穴已经被制,软麻穴和哑穴皆被封住,林洁张大了嘴,一句啊的惊呼竟未能出声。霎时之间,林洁心涌出千头万绪,浑身虽然动弹不得,口不能语,脸上露出极其惊讶奇怪的形色,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事。

刘总叫道:“姐姐,你别激动。我没有受伤,我不是好好的吗?”林洁脸上形色古怪,心怒极,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吴元庆远远看过去,心忽然一凛,觉得事情不对,刘总点林洁穴道时,头脸埋在她的怀,他虽没有见到,但她一瞥林洁神气,心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忙叫道:“洁洁,你怎么了?”

刘总道:“吴公,林姐姐好像受了伤,也许是太累了,惊喜交集,心力交瘁,好像昏过去了。”抱着林洁向他走过来。

吴元庆见状,心更无怀疑,喝道:“刘总,你少装蒜了。快快放开林洁。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她们一家待你恩深义重,你为何如此恩将仇报?”

刘总装作一副既无辜又惶恐的样,说道:“吴公何出此言?小弟对师傅和林姐姐比对自己亲人还亲,你这样说小弟如何担当得起?”一面说,一面并不停步,迅速的欺近身来。

吴元庆手长剑微微用力,剑尖刺破刘济身上的衣甲,入肉数分,鲜血从破口处丝丝渗出。刘济吃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吴元庆喝道:“刘总,你若敢再上前一步,我一剑便刺死了他。”

刘总道:“林姐姐好像受了伤,你来看她一看,她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她?”说着又靠近了两步。

刘济喝道:“总儿,你快快放下这位姑娘,你没见我在他手吗?”

刘总道:“爹爹,你不用怕,我来救你。大家一齐上啊,杀了这个冒犯大帅的刺客,人人皆有升赏。”

刚才扮戏追杀他的人都围拢过来。就连其他的人听了刘总的命令,也不禁蠢蠢欲动。

刘济喝道:“大家不许动,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再前进一步,我诛他族。”

众人听说,便都止了步,只跟随刘总而来的人却似乎没听见一般,仍是一步步的逼近。

第一章 放人

刘济心头一凛,说道:“总儿,你还要上前吗?你还不叫你的手下快快停步?你是想弑父吗?”

吴元庆心一惊,心想:“原来他竟是刘济的儿。不错,我早该想到了,他是黄芬的弟弟,可是为什么刘济又派人追杀自己的女儿?刘总为什么又一副落迫流浪的叫化样儿?”心实是不能索解。

只见刘总一副悲伤着急的样,说道:“爹爹,你不用怕,我上前救你。这女是他的心上人,他不敢杀你的。他若杀了你,哼,哼,我把这女斩成肉酱,叫他后悔伤心一辈。”

吴元庆大是焦急,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似乎全不把父亲的生死放在心上,但林洁落在他手里,自己却又怎么能不理?一时只觉得手脚酸软,似乎那把剑有千斤之重,刺下去固然不成,可是不刺,难道眼睁睁的让自己和林洁都落入他们的手不成?”

眼看敌人已经慢慢合围,吴元庆喝道:“好,大家同归于尽。能得堂堂司徒大人陪葬,我吴元庆也不亏了。”宝剑高高举起,就要斩落。

刘济见吴元庆已经举起长剑,自己转眼间便命丧黄泉,心又悲又恨,神色惨然。说道:“罢了罢了,今日我刘济非死于你手,乃是命丧自己亲生儿手,真是报应!”

吴元庆心头一凛,心想,我若杀了刘济,正刘总那厮下怀。只怕他正盼之不得呢。我若不杀刘济,他焉能放过这忤逆的儿?倒不如让他们父相斗。我乘机突围,未始不能逃生,若逃得性命,再来救洁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岂不强过赌这无谓的一时意气?想到这里,长剑便硬生生的顿住了,说道:“刘总你既是要弑父,便自己动手罢,你想借刀杀人,我可不上你这个当。”一把抓起刘济向刘总掷去。

众人见刘济高大的身躯被吴元庆掷上空,不由得都惊呼出声。吴元庆趁众人惊慌忙乱之时,已经跃出,扑向一个骑在马上的将士。那人见他扑来,忙执了铁枪在手,向他胸口搠去。吴元庆身在半空,长剑挥出,当的一声响,那人的铁枪已经被他击得飞起,在空画了一道长弧,远远跌了出去。

那人只觉虎口巨震,眼见吴元庆白晃晃的剑已经刺上面门,大惊之下,已经跌落在地。吴元庆更不理他,稳稳落在马上,纵马向外冲去。

刘总见吴元庆把父亲掷向自己,吃了一惊,忙向后退了两步,刘济穴道尚未解开,硬生生的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一时又是狼狈又是愤怒。刘总上前一步,一时吃不准是否一剑便刺死了他,但要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犯上弑父,毕竟又些胆怯,心知父亲不死,自己此后也完蛋了,心念头急转。就这么缓得一缓,身边的几个卫士已经抢了上来,把刘济扶了起来。

刘总知道时机已去,脑念头急转,忽然丢下林洁,一把抱住刘济,叫道:“爹爹,您受惊了。”

刘济冷冷的哼了一声,脸色铁青,忽然见刘总眼闪过一丝恶毒的神色,心一惊,心想这种逆,若是逼急了,可别当场便杀了我。忙脸色缓和了下来,说道:“快帮我解开穴道。”

刘总忙道:“是,父亲大人。”却并不忙着帮他解穴,见众将士纷纷围了上来,喝道:“还不快快截下反贼,若让冒犯司徒大人的刺客逃走,休怪我不客气。”

众人听说,便都向吴元庆追去。吴元庆纵马而驰,长剑挥舞,当者披靡,幸好此将士虽不乏勇猛之辈,却无武功高手。

刘总见无人挡得住吴元庆,便要亲自追上去,刘济道:“总儿,你且解开我的穴道罢,料在这千军万马之,他一个人也逃不掉。”

刘总道:“是,是。父亲大人。”见父亲脸色甚和,似乎并没有怪罪自己,便要下手解开父亲的穴道,但想起刚才自己对父亲的安危全然不顾,不知父亲会不会怀恨在心?他会怎么处置自己?心害怕,不禁犹疑不绝。但此时强敌已走,自己就算了杀了父亲,众将士又如何能心服?自己虽带得不少心腹,但其余大部分却都是跟随父亲日久的亲信将士,更有一些极具野心的悍将,自己若杀了父亲,他们只怕马上就会发难,借自己不孝弑父之罪名,夺取兵权。转眼间自己就会被斩为肉酱,又何谈功名霸业?何谈威福享受?

第二章 又遇芬芬

刘济见他脸上神色,知他提心,遂哈哈一笑,说道:“总儿,你越来越聪明了,若不是你聪明,我差点着了这两个小东西的道儿,栽了一个这么大的跟头,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大声道:“各位将士,你们看我这儿如何?比他哥哥刘绲可强多了,绲儿老实巴交,如何有如此应变之才?总儿,你临危不惧,随机应变,是当大事之才,我今天就算死了,有如此,复有何憾?”

众将士忙随声附和,都赞二公聪明过人,孝心可嘉,将来功业不可限量。刘总大喜,惊惧之心稍退,疑虑之心渐解。忙解开了父亲穴道,跪下磕头,说道:“孩儿虽救得父亲脱险,但让父亲受惊,儿心实是不安,还望父亲大人恕罪。”

刘济道:“危险之际,只得从权,总儿何罪之有?若不是你聪明权变,有胆有识,为父阴沟里这船可翻得大了。”说毕哈哈大笑。

刘济看吴元庆时,只见虽然围追堵截,但将士们似乎并未用力,眼看他已经冲出重围,他也并不在意,心想这年轻人武功如此高强,心地也甚宽广,想不到他竟不杀我。心不禁微存感激之心。

刘总欲释父亲心之疑,却一个劲的催促将士追拿吴元庆。

吴元庆突出重围,纵马飞奔,只见后面追兵如蚁拥来,实不知有多少,心想自己纵是铜头铁臂,也须挡不了这千军万马的追击,当下不朝外面山野逃跑,反向瀛州城驰去。瀛州也是一大古城,城小巷甚多,吴元庆跳下马来,展开轻功,东一奔,西一窜,只往偏僻处钻。

吴元庆跑也数里,只听后面人声渐渐稀少,心略定,回过头去一望,却见三人如飞奔来,看那轻功之高,竟不下于自己,不由得大吃一惊,心想哪里来的这三个高手?自己战了这一场,早已经筋疲力尽,如何能够抵挡?

那三人早看见他,一人喝道:“在那边,快追。上官兄,你从后边堵住他,令狐兄,你从左边堵住他。”

那两人答应一声,展开轻功,从小巷窜了出去。

吴元庆此时所处位置,就好像一个十字路口,四面皆是高楼,唯间一个十字形的窄窄小巷,只见那三人分三条巷口逼了近来,吴元庆只得往东边那条无人的巷奔了进去。奔出半里路,吴元庆叫一声苦,不知高低,只见前面是竟是一个死胡同,哪里有什么出路?

吴元庆回来头来,只见那三人已经在不远之处,瞬息之间,便会近来,当其时,真所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吴元庆心焦急,抬头四望,只见两边皆是巨宅的侧墙,青砖砌成的墙壁高达十来丈,光溜溜的无可着手之处,就算是壁虎,只怕也非片刻之间攀爬得上。

忽然,他的眼前一亮,只见靠左的一堵青砖墙上开着一扇小门,当下顾不得其他,一脚踹去,只听砰的一声,一扇门被踹得粉碎。

吴元庆飞身而入,听只屋传来一个女啊的惊呼声,他刚从屋外阳光明亮的地方走进屋,眼前一片迷蒙,晃了晃眼,这才看清,只见这是一个女的闺房,房陈设精雅洁净,鼻传来阵阵脂粉浓香。一个女怀抱琵琶,坐在一张绣榻之上,见他破门而入,惊得脸色苍白。

吴元庆尚未看清那女面貌,忽听那女惊叫道:“吴大哥,怎么是你?”

吴元庆想不到这屋的女竟会认识自己,心惊奇万分,定睛一看,又惊又喜,叫道:“黄芬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黄芬也问道:“吴大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哎呀,你身上受伤了,是谁伤了你?”

吴元庆道:“先别说这么多了,你这后面有出路吗?我被人追赶,得赶快找路逃出去。”

黄芬道:“后面是刺史府花园,到处有兵丁把守,你出不去的。这样吧,吴大哥,委屈你在……”一句话未了,吴元庆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奔过去一把拉开她身后的衣橱大门,弓身钻了进去。

第三章 花言巧语

橱门尚未关好,那三人已经闯了进来,叫道:“黄姑娘?你没事吧?刚才闯进来那个刺客呢?”

黄芬一副惊惶未定的样,说道:“什么刺客?刚才那人吗?他已从前门出去。真是吓死我了,他想刺谁?”

那三人听说,哪顾回答他的问话,早从前门窜了出去。

吴元庆从衣橱出来,说道:“黄芬,我得走了,可别连累了你。”

黄芬道:“你现在就走吗?外面那有多危险!你就躲在我这里,他们抓你不到的。”

吴元庆摇头道:“不行。我在这里更危险,他们在别处找不到,自然会到你这里来找。”

黄芬道:“他们敢!”

吴元庆诧异道:“为什么不敢?”忽然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似的。“是了,刘总是你弟弟。但是别人不敢,刘总也不敢吗?”

黄芬顿时默然。吴元庆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刘总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刘济的儿的?你为什么还要叫他到桃花源去?”

黄芬抬起头来,见吴元庆目光灼灼,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不禁叹了口气,说道:“我叫他去桃花源的时候,他根本还不知道自己是刘济的儿,后来他找到我,把我接到这里,却已经是瀛州刺史了,这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根本就不知道。后来他说要回到桃花源去,叫我在这里等他,说是想念师傅和林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吴元庆道:“他已经回来了。”

黄芬哦了一声,目光有些走神。

吴元庆道:“我得走了,他们找我不到,肯定会回来。”说着不待黄芬回答,便从后面进来时的小门处跃了出去。黄芬叫道:“吴大哥。”却见吴元庆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没答理,她追出门外,只见他背影一晃,便消失在小巷尽头。

她抬头望天,烈日炎炎,小巷却十分阴凉,一阵风吹来,飘起了她的长发,她的心忽然一痛,一阵惆怅蓦然的袭上心头。

刘济回到府,命人叫来刘总,问道:“刺客抓住了吗?”

刘总道:“孩儿正督人追捕,父亲若是没什么事,孩儿现在亲自去抓。”

刘济摇摇头,道:“这些交给他们去办就是了。不知他们是什么来头?那女现在关在哪里?她怎么好像与你很熟的样?你把她提来,我得审审她。

刘总道:“这两个人是淮西吴少阳的手下,吴少阳与王承宗、李师道三人互相勾结,见父亲忠义,竟替朝廷出兵,大为恼怒,于是派这两个人刺杀父亲,我早得知阴谋,潜入敌军,所以与他们相熟。我探得确切消息,知道他们今天下手,所以匆匆赶来告诉父亲大人,谁知路上被人发现,相斗之下,我受了伤,终于来迟了一步,以致父亲大人受惊,此皆孩儿无能之罪。”

刘济对他的话将信将疑,说道:“那女娇滴滴的样,可是武功却好不厉害。但她对你却甚是关心,这却是何道理?”

刘总笑道:“孩儿为了探听他们加害父亲的消息,是以虚与委蛇,讨她欢心,因此得到她的好感。”

刘济点点头:“这就是了。她现在在哪?我有些话要问她。”

刘总笑道:“父亲劳累一天了,还是先休息吧,审人小事,何劳父亲大人亲自劳神?待我审她一审,再将她的阴谋报告父亲便是。”

刘济经此一事,确是心力交瘁了,心想,且让他先审,不信他能耍什么花样。于是回房休息。

第四章 企

刘总叫把林洁押上来,屏退左右,扶她坐好,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说道:“林姐姐受惊了,小弟不是有意要为难姐姐,还请姐姐见谅。”

林洁见了他,早气得胸口都似乎要炸裂了,其时大眼圆瞪,俏眉倒竖,恨不能吃了他。刘总见她并不答话,醒悟道:“啊,是了,我还没给姐姐解穴呢,怎么把这大事给忘了?真正该死。”说着解开了林洁的哑穴,其他穴道却不解开。

林洁试着冲开穴道,但刘总用的点穴手法就是本门武功,最是难解,何况平素练习解穴之功,大家总是研究别家高明点穴手法,谁也不会想到自己人会点自己穴道,所以也绝没有人练习冲解自家点穴手法的。林洁想到此节,心更是气愤,只见刘总恭恭敬敬的站在自己面前,脸上一副担心害怕的神气,心想此人之奸,天下少有,若非亲历,谁会相信他小小年纪却是如此阴狠狡诈忘恩负义之人?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刘大人,你的演戏工夫可真是炉火纯青呀,想不到堂堂节度使公,瀛州刺史大人,竟装作一个落魄江湖的可怜孤儿,如此苦心孤诣,真是难得呀,可叹爹爹和我都是有眼无珠,竟信以为真,把一个如此有来头的人,当作叫化收养,岂不可笑?今天我父女终于落在你手,只怪自己瞎了眼睛,又怪得了谁来?”

刘总一副诚惶诚恐的样,说道:“姐姐言重了,弟弟可不是装的,真的是曾经流落江湖,得蒙姐姐收留,弟弟蒙感于心,感激不尽,时刻不忘报答此情此恩。”

林洁哼了一声,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悲愤的说:“感激不尽!哼,这就是你感激不尽的结果?家破人亡,人死源毁,这就是你的报答!刘总,你若还有一点点羞耻之心,若还有一点点的天良在,你还说得出这话吗?亏你竟还有脸来见我,已是大奇,竟还信口雌黄,脸无惭色,世间竟有斯人,也算是造化之奇了。”

刘总脸上不露喜怒之色,说道:“多谢林姐姐夸奖,其实林姐姐何必如此动怒?若伤了身,小弟于心何忍?”

林洁心狂怒,就好像大海的波浪汹涌,拍击着自己的心胸,用了好大的力,才使自己慢慢平息,她看了刘总一眼,冷冷的道:“你抓我父女,有什么目的,就请直说吧。到了如此地步,再耍什么花样,不觉得多余吗?”

刘总笑道:“还是林姐姐好说话。其实小弟只是想借师傅的一本书看看,偏生师傅这么小气,说什么也不肯。林姐姐,你就劝劝师傅吧,我是他徒儿,师傅的武功传给徒儿,那不是天经地义之事么?”

林洁道:“是了,你想要那本《太平宝典》是也不是?难怪你念念不忘的问到这本书,我早该想到的了,只恨我如此的笨,还是着了你的道儿。”

刘总道:“姐姐冰雪聪明,怎么能说笨呢?姐姐不是笨,姐姐是心实,全以君之心度人,对小弟又全无怀疑之心,所以才不识小弟的阴谋诡计。”

林洁见他对自己的卑鄙行径如此大言不惭,全无愧色,气得肺都快炸了,不断的对自己说:“林洁啊,林洁,千万别气坏了身,对于如此无耻之人,你便是气死了,又于事何补?他难道又会有一点点的内疚惭惶之意吗?”说道:“你在桃花源也曾住过一年有余,你听谁说过有什么《太平宝典》?江湖上虽然传说纷纷,言之凿凿,但就连我也从未听爹爹说起过,若真有这本书,爹爹怎么连我也隐瞒?我若知道,早就上了你的当告诉你了,又何必还等到今日再行逼问?”

刘总道:“这本书绝不是传言,一定是有的,林姐姐不肯说,那也没法,这本书总得着落在你父女身上找到。”

林洁冷笑道:“说你愚蠢,你又其奸似鬼,说你聪明,你却又如此愚不可及,为了这样一个荒诞不经的传言,你如此苦心孤诣,放下好好的公哥儿不做,不惜去风餐露宿,流落江湖,当什么叫化。什么恩将仇报卑鄙下流的勾当都干了出来,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岂不可怜复可笑?”

第五章 太平宝典

刘总笑道:“林姐姐久不见林掌门了,想必心思念得整,林姐姐待小弟恩深义重,小弟无以为报,明天便安排姐姐见上林掌门一面吧。想那林掌门天生一副犟驴脾气,虽是严刑拷打,全不买帐,纵然在他前面杀死他的兄弟门人,亦是不肯交出《太平宝典》来,不知让她见一见亲爱的宝贝女儿,却又如何?”说着叫人把林洁押了下去。

林洁大怒,听他这些话平平淡淡的道来,但其父亲和门人却不知受过何种奇诡的酷刑,遭了多少大罪,心一股寒意涌上心头,问道:“你把我爹爹妈妈怎么样了?”

刘总笑道:“没怎么样。他们是我师傅师娘,我想孝敬还来不及,我又怎么会对他们怎么样?我只是每天在他面前杀他一个门人弟,从桃花源一路杀到这里,现在可杀得只剩下师傅和师娘了。”

林洁见他说话笑眯眯的样,可是说出的话却如此血惺,想到桃花源这么多人,竟已经全部死于他手,只觉热血上涌,悲从心来,差点便晕厥过去。她摇摇晃晃,用了好大的力,这才站稳,心想此人心狠手辣,自己父亲的生死尚且不顾,何况别人?他什么事做不出来?不知他将如何摆布自己父女,喝道:“刘总,你若还有一点点天良,就将我一刀杀了,折磨人的不是好汉。”

刘总哈哈大笑,说道:“林姐姐,你这样说,不是骂小弟吗?小弟怎么会杀姐姐?姐姐对我这么好,又这么美丽,实在是我最为敬重最为爱戴的人。”

林洁只气得柳眉倒竖,见了他那笑里藏刀的样,禁不住又是愤怒又是恶心。突然,呸的一声,向他脸上啐了一口。刘总向边一闪,没有闪开,脸上早着了一口唾沫。刘总从怀掏出一方手帕,慢慢的擦干净了,脸上仍是笑眯眯的,竟不生气。笑道:“姐姐定是累了,连口水都吐歪了。好吧,姐姐先下去休息,休息。”说着便令人把林洁押了出来。

林洁想到刘总可能当着自己的面用各种酷刑折磨父亲,或当着父亲的面,用种种酷刑折磨自己,如果单是用刑加于自己,自然宁死不屈,可是看着亲人受苦受侮辱,那将是何等的煎熬?想到此处,心不禁涌上一股寒意。

刘总把林洁关进大牢后,叹了口气。此时林回风、林洁父女都在自己掌握之,他并不急着叫他们交出《太平宝典》,心想反正逃不出自己手掌心。眼下第一大事,乃是如何重新取得父亲的信任。父亲性本多疑,自己想借吴元庆之手杀他之心,焉能瞒得过他?他之所以不立时处罚自己,也许只因身在瀛州,自己是瀛州刺史,手下广有党羽,父亲也不能不有所顾忌。可是他出征之时,叫哥哥刘绲摄副使,掌管留后事务,对他何等亲密信任,自己怎么能够相比?日后他回到幽州,焉能放过自己?即便父亲不杀自己,日后自己也难有出息,想接掌幽州更是想也别想。日后哥哥掌了权,只怕也未必会容得下自己,到时自己也许只能任人宰割了。

想到此,他心不禁充满恨意,他不想自己阴毒狠辣,只觉人人皆对不起自己,胸充满一股愤懑之情。心想,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男汉大丈夫,要想留名于青史,建功立业于天地之间,可不能有妇人之仁,哼哼,无毒不丈夫,世间英雄,又有几个不是如此?想太宗何等英雄,青史留名,万世称道,他的皇帝还不是杀兄逼父而来?若是他稍有仁慈之念,反被李建成所杀,现在只怕称道的便是李建成了,那么现在的人说起太宗,也不过被人称一声反贼而已。正所谓成则为王败则贼,只要建功立业,又何须择手段?

于是召来心腹,判官张已、孔目成宝国前来商议,对追捕吴元庆之事也并不放在意。

刘济回到住所,叫丫环菊香烧水洗澡。刘济最爱洗澡,虽在行旅之,每天亦不间断,泡在滚烫的热水之,浑身的皮肤都不禁激凌,在他觉得是一种最大的享受。今天虽然遭遇种种情事,心的愤怒仍是像沸腾的水一般,不断的澎湃着、翻滚着,但他还是万事不管,先洗一个澡再说。

第六章 菊香

菊香是个懂事的丫头,知疼着热,最会看事,照顾得刘济很是舒服,所以出征之时,刘济仍是把她带在身边,这丫头是大儿刘绲费心找来的,刘济感到很是满意。

刘济泡在热水之,菊香服侍他洗澡,忽然,刘济双手猛的在水一拍,水花四处飞溅,连菊香一身都打湿了,菊香大是惶恐,忙跪下叫道:“大人,奴婢该死,不知是水热了还是凉了,请大帅责罚。”

刘济强抑住心的怒气,温言道:“你起来罢,不关你事。”

菊香道:“是,多谢大人。”

刘济虽然恼恨,但想起毕竟是自己儿,何况他幼遭灾难,自己本就对不起他,又怎么忍心对他怎么样呢?只是日后得防着他点了。

菊香服侍刘济睡下后,便回到自己房,正要洗澡睡觉,忽听得有人敲窗,心吃了一惊,心想,都这个时候了,谁来干什么?莫不是坏人?问道:“是谁?”

只听一个声音说道:“是我。姐姐就睡着了吗?”

菊香听得出是二公刘总的声音,心奇怪,问道:“是公吗?你找奴婢有事吗?怎么还亲自来?”

刘总道:“你先把门打开,我跟你说话。”

菊香打开门,只见刘总笑眯眯的站在那里,菊香道:“公,你这个时候还不睡,有什么事吗?”

刘总叹了一口气,便在菊香房坐下了,说:“我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唉。”

菊香道:“公有什么心事吗?”

刘总不答,定定的看着菊香,只看得她心发慌,脸上发红,问道:“公,你总看着我干嘛?”

刘总道:“姐姐长得真美。”

菊香脸上一红,又是娇羞又是欢喜,说道:“奴婢一个下贱之人,说什么美不美的?公半夜三更巴巴的来,就是要取笑奴婢吗?”

刘总正色道:“我可不是取笑。我说的都是真话,想起姐姐的一颦一笑,我就睡不着觉,其实以姐姐的人品长相,又怎么能总是甘居下流?那些小姐常自负美貌,其实和姐姐相比,就好像萤火比星光,灯烛比日月,给姐姐提鞋也不配。”

菊香平素自负美貌,常常叹息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心想往高里爬,只是自己一个丫环,却又怎么爬?这二公英俊潇洒,菊香也曾暗地里心动过,但自己是老爷的丫环,平素二公并不对自己表现特别的青睐,想不到今天却说出这许多让人耳热心跳的话来,不由得又惊又喜,又羞又怕。

忽然,刘总一把抱住了她,菊香大吃一惊,叫道:“公,你干什么?”怕让人听见,虽是惊惶,却只是压低声音。

刘总笑道:“菊香姐姐,我真的喜欢你,你从了我,我将来一定娶你为妾,宠你爱你,让你一辈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菊香道:“你们这些公哥儿,说话谁能当真?你现在只是想玩弄我的美色,过后看到别的美女,只怕早就把我抛在脑后了,又怎么会还记得我?”

刘总正色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刘总天打雷劈,死于刀剑之下。”菊香见他一脸挚诚,心一热,说道:“公不可发这样的毒誓,我不过一个下人,公对我好了,是我的造化,公对我不好了,是我自己命苦,不值得公发誓。”

刘总握住她的手,说道:“菊香,你是不知道我的心情,在我的心,可从没把你当丫环下人,我也曾经受过苦,知道苦人的难处,我真的喜欢你,你若从了我,我将来一定不会负你。”

菊香被他一番甜言蜜语轰炸得晕头转向,顿时意乱情迷,身不由已的便被刘总抱在了怀,一时又喜又羞。

第七章 灭口

刘济唉声叹气,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站起来到院里走动。今晚的月色很好,一轮明月在蔚蓝的云海浮沉,就好像一只小船在大海里航行,刘济看着夜景,心想着心事,烦忧涌上心头。家事国事都让人有担不完的心,对王承宗的征伐并不顺利,这些天来只能在瀛州停滞不前。

忽然前面花影一晃,刘济以为是风吹花动,却见一个女从后面若隐若现的在走动,只见她一身白衣,长发飘飘,在月色下显得无比的美丽,却又让人有种凄惨的感觉。

刘济喝道:“你是谁?半夜三更的在此干什么?”

那女回过头来,并不出声,一张脸上凄然欲绝,刘济大吃一惊,头皮发麻,说道:“你是小月,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死了吗?”

那女不答,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忽然手一扬,一块手绢轻飘飘的飞来,说不出的诡异,一阵风吹来,那女已经在假山后隐没了。

刘济叫道:“小月,你别走。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要再见见你。”扑上前去,只见月明星稀,空院寂寂,却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刘济怅然若失,回来捡起那女丢下的手帕,只见其上一行绢秀的小字,写道:“济哥,小妹自别后,人鬼殊途,虽是万千思念,亦不能再见矣,生时虽不能常相伴随,得蒙济哥怜爱,时日虽短,心已满足,最可憾者,乃是对总儿之挂念,虽魂梦不安也,望济哥念昔日之情,好好待之。”

难道真是昔日的爱人吗?她从阴间来看自己了?虽是阴阳阻隔,她还是念念不忘她的儿?是呀,那是爱情的结晶,母虽不在,看到他的儿,有时候就好像见到了他的母亲。刘济读完,不禁心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当年,自己正青春年少,当遇上小月的时候,她却已经是别人之妇,但自己还是忍不住的爱上了她,用尽一切手段,终于得到了她,但最后,由于父母的强烈反对,他却另外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妻。此时的小月,前夫已经死了,怀有身孕的她却被父母赶了出去,从此流落江湖,自己虽是万分思念,但终于无可奈何。

总儿从一出生便没有父亲,流落江湖,受过无穷无尽的苦楚,他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自己也是有责任的啊,自己从小就没照顾他,没有给他应得的父爱,他对自己的无情,岂不是一种报应?

我已经辜负了他的母亲,难道现在我竟忍心再对自己的儿下毒手吗?如果当初我多给他一点爱,他又怎么会不爱我呢?

当我发现他是我的儿的时候,我是多么的狂喜啊,可是到了今天,我反而不能容下他了吗?不,不,他虽然有些做得不对,却绝没有坏心,他只是为了救我而已。我以后要加倍的对他好,补偿我的过失,教育他更好的做人。

刘济呆立风,遥想当年,不禁痴了。

次日,刘济升堂聚将,商议进兵之事,忽然牙将丁庆越众而出,说道:“司徒大人,如今天下纷纷,群雄并起,各自为自己打算,有谁去为朝廷卖力?司徒大人一片忠心为国,可是胜了,朝廷只会更加坚定了削藩之心,成德一灭,便会轮到魏博和卢龙,为今之计,只有屯兵在此,不进不退,以作壁上观,既保留大人忠义之心,又能保留大人的实力不受损失。”

刘济大怒,喝道:“大胆丁庆,竟敢教我为此不忠不义之事,来人哪。”

丁庆忽然双臂一振,几枚飞镖电射而出,直向刘济射去,刘济勃然变色,抽剑连挥,挡落三枚飞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最后一枚飞镖射进左肩,丁庆见得手,又抽出剑来,向刘济扑去。

众将士见丁庆突然行刺,都是大吃一惊,迅速的挡在刘济身周保护,眼看丁庆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忽然之间,刘总越众而出,一剑刺入丁庆后心。丁庆回过头来,眼珠好像要暴射而出一般,他盯视刘总良久,说道:“你……你……”刘总长剑猛的抽出,一掌劈在丁庆的脸上,丁庆仰后就倒,剑伤处鲜血狂喷而出。

第八章 无情

刘总喝道:“大胆丁庆,竟敢行刺司徒,是受何人指使?”但丁庆已死,却哪里还能说出半句话来?

刘总向前跪在父亲面前,说道:“让父亲大人受惊了,这奴才竟如此大胆,到底是谁给他在撑腰?”

众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大家都知道丁庆乃是大公刘绲的心腹,可是刘绲怎么会指使丁庆行刺呢?难道他等不及父亲百年之后再行接位,竟想篡位吗?人人心都想到此节,可是任谁也不敢说出来。但大多数人都是不信,想大公仁义孝顺,怎么会行此弑父之举?只可惜丁庆已经被二公所杀,此事只怕百口莫辩了。

刘济叫刘总起来,说道:“你今天救驾有功,十分难得,你们都下去吧。”待众人都退下了,他回到居处,心的愤怒与伤心就像一把剑的两面,同时刺割着他的心。今天丁庆行刺,虽然谁都没有说出是谁指使,可是丁庆乃是刘绲的心腹,若非是他,谁又能指挥得动?可是如果是他,又是为了什么?他现在已经是副使,暂时处理留后事务,自己死后,这位迟早是他的,难道他竟等不及了吗?为什么自己所生的儿竟都是如此不孝?一切都是为了权力吗?如果拥有这权力,反而不能享受父亲情之乐,那这权力到底又还有什么用?

菊香端上茶来,刘济一时愤恨,竟拿起茶杯,投掷于地,咣啷一声响,茶水溅了菊香一身,磁片飞溅,菊香吓得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奴婢罪该万死。”

刘济万分歉仄,心想我无端的在这丫头面前撒气干什么?她对我尽心尽力,服侍得我甚是周全,我可别把她吓坏了。温言道:“你何罪之有?起来吧,我是自己心烦恼,不关你事。”

菊香惊魂稍定,说道:“我还以为奴婢做了什么事让老爷不高兴呢。”扫去地上碎片茶水,说道:“老爷还要喝茶吗?”

刘济点点头,菊香又重新端上一杯茶来,只见她脸色苍白,端茶的手不住的颤抖,茶水都微微泼了出来。刘济心想,这孩被吓得恨了,我最近的性格怎么如此暴躁?动不动就大动肝火,倒难为了这丫头。接过茶来,一口喝下了。

只见菊香忽然一跤跌倒在地,浑身无力,似乎心力交瘁,再也站不起来,刘济奇道:“菊香,你怎么了?我不过掷了一杯茶,你也不至于吓得这样呀,我虽然脾气不好,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忽然之间,肚一阵巨痛,肠似乎都在肚腹里翻腾扭绞,不禁俯下身,欲用手去撑桌,探手出去,却一点力气也无,竟撑之不住,一跤滚落在地上。

菊香吓得翻身就往处逃,但还是忍不住向前去扶他。刘济强撑着坐在地上,额汗水津津而下。他怒视着菊香,良久良久,忽然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菊香,我待你不薄,你为何对我下毒?是谁指使你所为?”

菊香颤声道:“是……是大公……”

刘济道:“那么他叫你来服侍我,本就不安好意了?”

菊香不答,眼珠泪盈盈,全是惧怯之意。

刘济忽然虎吼一声:“气死我也,气死我也。生下如此逆,我若不杀他,枉自为人了。”若不是浑身无力,气得一定会跳起来。

忽然,刘总推门而进,叫道:“父亲大人,你怎么了?”抢上来抱住刘济,哭道:“父亲,你怎么了?谁害你了?谁害你了?”回过头来瞪视着菊香,眼怒火似乎就要喷射而出。“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要害我爹爹?我杀了你。”

第九章 逃亡

菊香说不出的害怕,哭道:“公,不是我,公,你……”

刘总眼泪水滚滚而下,说道:“父亲,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要杀了她为你报仇。”菊香虽然知道他说的是假话,可是还是吃了一惊,叫道:“公……”

刘济道:“且留着她,看她有何话说。”

刘总道:“这种贱人,留着她有何用?”手起掌落,一掌击在菊香脑门上,菊香顿时脑门崩裂,七孔流血,她脸上扭曲,露出绝不相信的神色。这个昨天还在与自己卿卿我我的人,昨天还山盟海誓要一辈对自己好,忽然之间,竟会下如此毒手?他的甜言蜜语难道都是假话?他的温存体贴难道全是做作?枉自自己信以为真,为了自己竟帮助他害老爷,陷害大公,得到的却不过一场春梦而已,她伸出手来,指着刘总,嘶声道:“二公,你好狠毒,你想杀人灭……”一句话没说完,便断了气。

刘总一脚把她踢开,恨恨的说:“这贱人,死有余辜。”于是忙叫来医生看视父亲。原来刘总用甜言蜜语骗得菊香对刘济下毒,却说是刘绲所指使,她所下的毒药并非致命的,却使他身上内功全失,四肢无力,只能缠绵病塌,慢慢调治。

刘总不愿就此杀了父亲,否则哥哥刘绲坐镇幽州,倒让他当了节度使,自己岂非为他人做嫁衣赏?

刘总回到府,叫来张已和成宝国,商议如何想个法除了刘绲。刘总恨恨的道:“这老头,竟是如此宠爱他,虽是三番两次害他,竟仍不下令杀了他。”

张已道:“只怕他并不全信,心尚有怀疑,若非如此,刘绲犯如此滔天大罪,就算司徒再如何宠爱他,也不会饶了他。”

成宝国道:“为今之计,只有不让他怀疑。”

刘总想起一事,说道:“丁庆的家人现在哪里?”

张已道:“还关着呢,司徒还在,不敢就放了。”

刘总道:“全部都杀了算了,留着多有祸患。”

张已心一寒,却只是点点头,应道:“是。”

原来众人定计,把丁庆的家人全部抓了起来,逼着丁庆行刺刘济,若是不从,便杀了他全家,丁庆被逼不过,只得同意,谁知结果还是没有保住全家性命。

吴元庆终于逃了出来。他东躲西藏,终于躲开了追兵,混迹在瀛州市的大街小巷之。但瀛州城内到处是将士兵丁,仿佛到处布满了布满天罗地网一般,时时听得风声鹤唳。他心虽不惊惶,但想起自己本来是堂堂节度使公,如今却忙忙像一条丧家之犬,天天东躲西藏,似乎天地虽大,竟已无自己容身之地,狼狈尚在其次,心的伤感便像一杯毒酒,毒蚀着自己的心灵,有时若不是想到大仇未报,真想一死了之,这些日以来,遭遇危难,但有林洁相陪,心还有安慰,如今竟连林洁也失陷在敌人之手,心说不出的痛苦。但他只能振作起来,想到林洁已经落在刘总的手里,现在不知在遭受着怎样的折磨,心便有如针在刺,心想现在救洁洁唯一的希望便是自己了,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和她父母救出来。自己千万不能妄自菲薄,更不能一时意气冲动,若自己也丧了命,自己事小,洁洁岂不也完了?

当夜不敢留在城,东躲西藏的溜出了城,这夜便在荒山野岭里睡了一觉,想找寻些野果充饥,却哪里有什么?虽然林多有果树,此时亦正当果成熟季节,但在此兵荒马乱年头,到处都是饥民,就算是能够吃得的野草,也早已经被人吃得精光,树头之上,除了光光的几片树,又还哪里有一个半个果?好不容易在一株桃树之上看见一颗桃孤伶伶的挂在枝头,忙跃起摘下,却见又是干瘪,又起满虫,哪里吃得?恨恨的一把掷了出去,但不一会便忍不住肚饥饿,又到处翻枝拂草的去找寻了出揩拭了一下,一口咬下去,只觉又酸又涩,眼不禁滴下泪来。回想起昔日的锦衣玉食,卧房之锦被温温,软枕绵绵,到处花团锦簇,侍儿美女,体贴温存,如今却夜宿荒山,横卧野岭,只有风雨相伴,虎狼相邻,恍然若梦。

第十章 恍然若梦

吴元庆性本坚强,虽然心唏嘘感叹,不一会便睡着了,到第二天,便在溪水洗干净了衣服上的血污,放在石头上晒干了,然后穿着入得城来。昨夜在荒山之一夜未曾进食,只喝得几口溪水,这时便想先找个地方吃一顿。

到得一个饭馆之,吴元庆进去坐了,店小二见他衣饰华贵,倒也不敢怠慢,流水价端上菜来。吴元庆酒足饭饱,正要起身走出,忽然想起一事,不禁羞得满脸通红。原来他记起自己已经身无分,原来他身上的银早已经跑丢了。他从没把钱财之事放在意,这时吃过饭后才想起此事,心不禁甚是羞愧。他仿佛遇到一个极大难题一般,不知该当如何是好,总不能厚着脸皮说没有钱吧?

想来想去,三十计,只有偷偷溜走是为上计,只见又来了一批客人,掌柜的和店小二忙迎了上去。吴元庆见那掌柜和小二没注意自己,硬着头皮便往外闯,忽然一个人走上前来拦住,道:“客官且慢,你还没付钱呢。”

吴元庆抬起头来,只见掌柜的一双眼睛直直的瞪着自己,不禁羞红了脸,说道:“我今日没带钱,日后再来还你便是。”

那小二过来嚷道:“好哇,原来是一个吃白食的家伙。看你人模狗样的,如何这样没脸没皮?”

吴元庆哪受过这种气,但自己明明理亏,也不好发作,心想,在这里呆得越久,羞辱越大,低了头便向外走,那店小二伸手来拉,被他用力一振,蹬蹬蹬的连退了几步,吴元庆加快脚步,向前急行,到得后来已经是在奔跑了。只见他在人群东一转西一转,便钻进了人群。店小二兀自在后面追赶叫骂,却哪里赶得上?

吴元庆见甩脱了店小二,不禁羞愧的笑了起来。心仍在砰砰乱跳个不停,似乎比之在千军万马的危难关头还让人害怕。

吴元庆在集市转了几转,心宁定,便到处闲逛,他不认识路,兜了个圈竟又回到了那个饭店之前,急忙欲回头走开,忽然听得那店拥满了人,只见兵丁喝骂之声,鞭抽打之声甚是嘈杂。

吴元庆心一凛,心想难道是来抓自己的人吗?因见到自己曾在这饭店之吃过饭,所以去抓人?怎么当时又不见有人追来?心惊疑不定间,只见几个兵士已经把那掌柜和店小二抓了起来,掷在一个人面前,两人忙跪下了,叫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吴元庆看那人时,这一惊非小,竟是刘总,想不到他竟亲自出马来抓自己吗?他认识自己,可别让他看见了。

刘总对着那掌柜和店小二道:“抬起头来,你二人看看我是谁?”

两人抬起头来,都摇了摇头,说道:“大爷乃是富贵之人,我们这些穷人如何有此等福气,能识得大爷?”

刘总哼了一声道:“当真不认识我了吗?只怕我若穿成叫化样,你们就认识了罢?”

两人不知怎么回答,只是不断的磕头,说道:“大爷饶命,小人若曾经有得罪处,还请大人大量,饶了小人罢。”

刘总又哼了一声,冷冷的道:“大爷尚来是睚眦必报,从不饶人。量来你们也已经记不起我来了,若不告诉你们是哪里得罪了我,只怕死了也是个糊涂鬼。五年之前,我在你们店里偷吃过一回东西,当时你们竟打了我一个耳光,哼,哼,这一个耳光,我只要你们两条命来抵偿,算便宜你们了。”

二人面面相觑,心想五年之前的事,谁还记得?你偷吃东西,我只打你一个耳光,那算是仁慈得很了,你竟如此记仇,到如今竟要人抵命?世上焉有是理?

但这番话只能在心想,嘴里却哪敢说半句?一时站在当地,呆若木鸡。

第一章 重回

忽然,那店小二左右开弓连连击打自己耳光,一边打一边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得罪了大爷,打过大爷耳光,现在我自己打还自己,我打了大爷一个耳光,如今我打自己一百个耳光,不,我要打一千个一万个耳光,只求大爷饶了小人狗命。”那掌柜的顿时醒悟,也忙自己抽打自己耳光,说道:“小人该死,小人得罪了大爷,小人愿领责罚。”

只听噼噼啪啪的响声此起彼伏,围观众人见两人滑稽的样,都不禁笑了起来,吴元庆只看得心下恻然,虽然先时两人都对自己出言不逊,但那是自己有错在先,吴元庆只感觉羞愧,却并未怪责二人,想不到为了五年前的一个耳光,竟遭如此惩罚,也许当时他们打一个可怜的小乞丐耳光,心无仁慈之念,胸无怜悯之情,确是不该,但刘总如此斤斤计较,却也过份了。心想他们也是人,却如此自轻自贱,活着却又有何趣味?不忍心再看,转过身去,缓缓走开。

忽听得背后连声惨呼,只得刘总说道:“好,念你们知道认错,留你们一个全尸。”吴元庆心一惊,心想,为了一个耳光,他竟真的杀了这两个人?这刘总的心好不狠毒。

只听到处都有惊呼求饶之声,想是刘总当日在此流浪之时,对他不善之人着实不少,难道他竟要一个个的都杀了不成?

吴元庆不忍再看,忙走了开去。

吴元庆思索该如何去救林氏父女,想来想去没有善策,心想若自己练成《无极经》就好了,想像,自己孤身闯入刺史府救人,虽然千军万马相拦,但自己武功何等高强,挡者披靡,刀箭根本挨不着自己身,兵士们纷纷滚落,那刘总父上来,只被自己一挥手,便远远的飞了出去,只摔得七晕八素,头破血流,跪在自己面前不断求饶,于是救出了林洁并林回风等,林洁见自己突然之间武功如此高强,大吃一惊之余,大是欢喜,对自己又是感激又是崇拜。

他摸了摸怀的经书,心甚是惭愧。自己虽怀有武林至高无上的武学宝典,偏偏却学不会,就好像一个怀有巨额财富的人,却不会用钱一般。他想来想去,心想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如仍回刺史府,去找黄芬,她一定会帮助自己的,到时也许可以找到机会救人。

当夜吴元庆回到那个小巷,只见那扇被自己踢开的门已经安了扇新的,他轻轻的敲了敲,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女的声音:“谁?”声音充满了惊惧。

吴元庆小声道:“是我。”

只听吱的一声,门已经打开,一个女站在门后,叫道:“吴大哥。”脸上满是惊喜之色,正是黄芬。

吴元庆一闪身已经进了屋,黄芬忙把门关上,转过身来,说道:“吴大哥,你还在这里。我担心死了。”说着脸上一红。

吴元庆见她真情流露,不禁心下感动,笑道:“你以为我被抓起来了吗?哪有那么容易?”

黄芬点点头,说道:“你没逃出去吗?”

吴元庆道:“我出去又回来了。我的朋友被你弟弟抓起来了。”

黄芬一阵黯然,说道:“你是说林姑娘吗?”

吴元庆点点头。

黄芬道:“你放心,我一定叫刘总把她放了,他忘恩负义,我可不能不管。”

吴元庆道:“你叫他放他就会放吗?你虽然是他姐姐,他可未必会听你话。”

黄芬毅然道:“他不听也得听,除非他不要我这个姐姐。吴大哥,你吃饭了么?我给你去弄吃的。”

吴元庆摇摇头,说道:“不已经吃饭了,多谢你芬芬。我想在你这里躲一躲,找机会救林姑娘。你千万别告诉刘总。”

第二章 姐弟

黄芬道:“吴大哥,你放心,你尽管呆在这里好了,不会有人知道的。我一定叫刘总放了林姑娘。我现在就去找他,你在这里等我。”说着不等吴元庆说话,便即从前门走了出去。

黄芬来到刘总房间,只见刘总正一个人坐在椅上呆呆出神,见了黄芬,叫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黄芬叹了口气,坐在刘总身后,手轻轻的抚摸着刘总的头,说道:“总儿,你有什么事不快活吗?”

刘总笑道:“没有,我现在快乐得很,姐姐,我发过誓要叫你过好日,要你像公主一般,我马上就会做到了。”

黄芬摇摇头,笑道:“我可不想做什么公主,做公主有什么快乐?我只要看着你过得好,姐姐就比什么都快乐。”

刘总道:“我现在很快乐。姐姐放心,以后谁也不能欺负我了。”

黄芬点点头,说道:“你在桃花源学了不少武功,你师傅和师姐的恩情你可不能忘了。”

刘总道:“武功算什么?我日后当了节度使,指挥千军万马,那才叫威风呢!何况我现在这点武功,最多算四流,连三流都算不上。不过我以后的武功一定会突飞猛进的,到时我武功天下无敌,又拥有军队,哼哼,姐姐,到时我一定封你为公主。”

黄芬见他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叹了口气,说道:“总儿,你现在变了很多,姐姐可不想要什么公主,你现在这样,我真是担心。”

刘总道:“姐姐就是爱想得太多,有什么好担心的?”

黄芬凝视着他,说道:“总儿,你师傅现在在哪里?”

刘总笑道:“我师傅吗?他一定在桃花源吧,他多年隐居,轻易都不出源的。”

黄芬定定的看着,冷静的道:“跟我说实话。”

刘总笑道:“姐姐你怎么了?我说的是实话呀,你不相信我么?”

黄芬看着他,刘总脸上仍是一副迷人的笑容,全不心虚,良久,黄芬才叹了口气,说道:“你就别骗我了,总儿,为人不可忘本,你叫我帮你对付刘济,我不说什么,因为他害了我们母亲,他是我们的仇人,但你师傅和师姐不同,他们是我们的恩人,你难道真要忘恩负义吗?”

刘总一副很惊奇的样:“姐姐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黄芬道:“你听得懂的,我希望你放了他们。否则别说是公主,我活着都不会开心。”

刘总听了,忙走过来,双手轻轻搂着姐姐的肩,笑道:“姐姐你放心,他们是我师傅师姐,我不会为难他们的。”

黄芬道:“那你放了他们。”

刘总道:“我会放了他们的,不过现在还不行。”

黄芬道:“为什么?”

刘总道:“姐姐你不懂的,不过你放心,我保证不会杀他们就是了。姐姐,你难道还不相信你的弟弟吗?”

黄芬叹了口气,只得回家去。

刘总目送姐姐出了门,脸上忽然展现出神秘的笑脸,嘴喃喃道:“姐姐,相信我吧,我就会让你过上养尊处优的日了。”

第三章 弑父

忽一日,有人从长安来,说是有要事拜见刘济,刘济虽在病,忙叫人请了进来,那人说道:朝廷认为他屯兵瀛州,逗留不前,全无建树,无能之甚,已经决定任命副使刘绲为节度使了,钦差不日就到。

刘济听了此话,更无怀疑,心想,原来刘绲不断找人谋害自己,果然是包藏祸心,这些日以来,自己不愿相信爱儿会如此无情,百般的自己找理由为他开脱,到此地步,伤心欲绝,于是命令立即把刘绲召来,要当面直斥其非,治这逆之罪。

第二日就有人来报告,说是派人探听得知,皇帝派来的钦差已经到了太原了。第三日,又有人在处边跑边喊:“颁送节度使旌节的使者已经过了代州。马上就会到了。”刘济忽然失去自制,愤怒得有些不知所措。难道自己就这样束手待毙吗?就这样让自己的儿抢去了自己的节度使位置?若果然如此,自己又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何况心的怒火烧得自己度日如年,只怕自己迟早要气死的了。

这一日,刘济不吃不喝,不时的下命令,凡是平素与刘绲交好的将领,尽皆杀了。刘总大喜,料想大事已成,忽听得报告,刘绲已经到了。刘济听说,大叫一声:竖敢尔,他竟还有脸来见我吗?

刘总忙命人拦住他,刘济此时怒火烧,口干舌燥,连声叫人倒水来,刘总亲自倒水让刘济喝了,可怜刘济至死不知真正害自己的是谁,一杯水下去,忽然白眼一翻,竟然气绝了。大家都以为他是被气死的。

刘总于是矫父亲之命,叫人用棍棒把刘绲打死。可怜刘绲到死也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如此恨自己,竟要致自己于死地。

刘总于是终于得以统领军务。一时志得意满,得意忘形。于是发丧,为父亲举行葬礼。

埋葬刘济后,刘总心想,到见见林洁父女了,于是走到关押林洁的房。刘总害怕林洁武功了得,于是叫人配制了一种药粉,吃了叫人浑身酸软,使不出功力,林洁吃了药,竟自昏昏沉沉间,忽然感觉有人,睁开眼来,竟是刘总,顿时又惊又怒,喝道:“无耻小人,你来干什么?亏得你竟还有脸来见我!”

刘总看着林洁,忽然伸过手来,在林洁脸上扭了一把。

林洁想不到他竟敢对自己动手动脚,心说不出的愤怒,看他不过还是一个小孩,自己曾把他当亲弟弟一般,而现在这个人却邪恶的站在自己面前戏弄自己,只觉又是恶心又是难受,喝道:“你干什么?”心想我毕竟是他师姐,他总不至于太过无耻。

刘总笑道:“林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我在世上还没有看过比你更漂亮的人,只不知你脱了衣服却又如何?姐姐手上脸上的皮肤光洁就如缎,洁白无暇,却不知身上的皮肤是不是也是如此之美?林姐姐,老实说我是渴望已久了。每日每夜在梦里也是想的。”

林洁见他说话竟如此无耻,这一惊更甚,心想面对这样无耻之人,什么事都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什么事做不出来?心害怕,话也说得软了,柔声道:“刘总,你在桃花源生活一年,我就把你当作自己的亲弟弟一般,虽然你对姐姐如此,想你年幼无知,姐姐也可以原谅你,在姐姐眼,你原来是个多么听话的孩,你难道忍心破坏在姐姐心目的形象吗?”

刘总虽然无耻,脸上也不禁一红,说道:“林姐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这可不是欺侮你,我只是太喜欢你了,谁叫你长得这么漂亮呢?”说着扑向前来,林洁一声惊呼,猛的一躲,只是脚上无力,一个酿跄,跌倒在地,袖已经被刘总撕了下来。

忽听隔壁一个人大声喝道:“刘总,你这个无耻小儿,你若再欺侮我女儿,我死了化作厉鬼也不饶你!”

林洁看时,只见父亲林回风站在隔壁一间房,两眼含泪,正从窗口看上自己,一时委屈满腹,哭道:“爹爹。”

林回风温言道:“洁洁,你别怕,爹爹在此,绝不容人欺侮我的女儿。”话虽如此说,其实自己自身难保,又哪里有什么能力保得女儿周全?

第四章 夺典

刘总笑道:“师傅,你总是那么固执,我是你的徒儿,可是你却硬是不肯传我《太平宝典》。我在想,如果我成了师傅的女婿,不知师傅会不会就答应传我了?徒儿毕竟没有女婿亲。”

林洁见他说出这话,上去就想给他一个耳光,但她手上无力,只是抬来抬,便即垂落,刘总忽然上前,抓了他的手臂,在自己脸上轻轻一拂,笑道:“姐姐是要打我吗?那你打吧,这么湿软纤柔的手,打在脸上可真是一种享受。”说着又抓了林洁的手在自己脸上拂了两拂。

林洁就好像看着一个魔鬼一般,眼无限惊惧。

林回风怒道:“刘总,你这个畜牲,你到底要干什么?”

刘总笑道:“师傅,你说我干什么吗?我不是说了,要做你的女婿呀,我就当着你的面和林姐姐成夫妻,咱们有师傅见证,那就叫做父母之命,到时我就不叫你师傅而叫你岳父了。”说着一只邪恶的手在林洁脸上摸了摸。

林洁虽然一身武功,苦于了毒施展不出,心又是害怕又是愤怒。

林回风只差点没把胸膛气炸,叫道:“住手。你这个禽兽不如东西!”

刘总笑道:“我可不会住手,我若不能当你女婿,看来就是等一生,你也不会把《太平宝典》传给我。”

林回风忽然镇定下来,霎时之间,他下定了决心,说道:“好,刘总,你不就是想要《太平宝典》吗?我答应给你,你放了我女儿。”

刘总笑道:“这就是了。师傅,识实务者为俊杰,你此时醒悟,虽然多受了许多无谓的苦楚,多出许多事来,却也并不太迟。”

林回风道:“恶贼,住口!以后不许叫我师傅!只要你放了我女儿,我立马就把《太平宝典》给你。”

刘总笑道:“师傅,我虽然只十四五岁,却早已经不是孩了,你把我当孩哄,岂不可笑?”

林回风怒道:“我林回风一言鼎,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我,我说过的话难道会不算数吗?”

刘总笑道:“师傅,倒不是徒儿不相信你,可是你身上根本就没有《太平宝典》,待我放了林姐姐,你却拿什么给我?到时你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却又奈你何?只要你带我拿到《太平宝典》,别说林姐姐,师傅师娘我也全都放了。《太平宝典》即得,难道我还会白养这么多人不成?现在这种兵荒马乱之年,粮食可有多贵,我又不是傻,会帮你们这许多人养老。”

林回风只听得肚皮都气破了,说道:“我林回风是何等样人,我活了四十多年,从来无人对我如此不信任,但你叫我先拿了《太平宝典》给你,焉知你不撒什么阴谋诡计?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似你这等无耻之人,任谁都信你不过,你若不先放人,要想拿到《太平宝典》,除非白日做梦。”

刘总嘻嘻而笑,说道:“师傅真是有趣,你以为我急着得到《太平宝典》,势必答应你的条件,可是我现在一点也不急,老实说,你信得过我也好,信不过我也好,我反正不拿到《太平宝典》是不会放人的,我倒看谁耗得过谁。有林姐姐这天仙一样的美女相伴,我又还急什么呢?”

林回风见他如此奸诈惫赖,只得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今日人为刀砧,我为鱼肉,更有何条件可言?走得一步算一步,先把《太平宝典》给了你,你若不放人时,却又能如何?”一时心灰意冷,伤心无比。

便叫取刀来,刘总心想,他虽是武功高强,但吃了我的毒药后,纵是武功再强百倍,也一样是手无缚鸡之力,就算给他一把刀,却又能有何作为?便吩咐人给他拿了一把小刀,只见林回风用刀在自己大腿上轻轻一划,鲜血缓缓湛出,林回风掰开血肉,从里面拿出一块薄如蝉翼的娟布来,那绢布缠作只有一块指甲大小,拿出来后一展开,却有两米来长,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蝇头小楷。刘总又惊又喜,心想他藏得如此神秘,谁能够找得到?若非亲眼所见,谁能够想像得到竟有人把书簿藏在自己的身体血肉之内?现在亲见他从自己身体里取出,则其贵重可想而知,其真实也毋庸置疑了。

第五章 姐姐

刘总正要接过,林回风道:“且慢,你先放了林洁。”

刘总道:“好,我就放了她。”吩咐下属给林洁服解药,放她出去。说道:“现在可以给我了罢?”林回风道:“我要等林洁回复了武功再给你。”此时刘总和林洁都已经出来,便站在林回风身旁,刘总忽然夹手把那绢薄抢了过来,说道:“啰里啰嗦,哪有那么多条件好讲?若是让她回复了武功,我还有命么?还说什么《太平宝典》?”

林回风眼睁睁的看着被他抢走,无奈一身武功用不出,好比身怀巨万家财,却取不出来,连吃饭都吃不起。刘总把林洁推入林回风所在的牢房之,哈哈大笑道:“且让你们父女叙叙离别之情罢,徒儿失陪了。”闪身出了牢房,吱的一声,沉重的铁门已经锁上了。

刘总回到房,迫不及待的展开绢簿来看,只见那上面所载的果然都是练功的法门,其语句高深,一时也看之不懂,但是一门极高的武功却毫无疑问了。心大喜若狂,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自己终于时来运转,如今自己统领了卢龙的军务,朝廷竟也毫不为难,竟下诏接任节度使,且封楚国公,进累检校司空,恩宠之隆更迈父亲。想那王承宗在父亲死后,欲接节度使一职而不得,朝廷下令百般征剿,自己实是适逢其时也,朝廷如今征伐王承宗不暇,怎么会再树强敌呢?何况父亲向来忠义,朝廷亦要借重卢龙之力量讨伐王承宗,自然加倍倚重了。

正狂笑之,黄芬走了进来,脸上深有忧色。刘总叫道:“姐姐,你看,我现在终于是节度使了,而且我又得了武学无上宝典《太平宝典》,不日就将成为天下无敌的高手,到时整顿军务,提一旅之师,纵横天下,终得实现平生抱负。哈哈,姐姐,到时我一定封你为公主。”

黄芬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要什么公主,你也不要想得太多了,你现在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们姐弟流落江湖之时,何等苦楚,何等艰难,如今衣食无忧,有权有势,是何等的天壤之别?人要知道满足,水满则溢,月满则缺,若不知道满足,一味的贪婪无厌,那可不是好事情。”

刘总哼的一声,道:“姐姐,我只要想起当日你为我所受的苦,我就恨!我要叫天下之人都看看我刘总是谁,我才是天下第一,我才是天皇老,全世界的人都要臣服于我!我要把你受过的苦都补回来。我要把欺负过你的人全部都杀掉。”

黄芬打了个寒噤,说道:“总儿,你得有今天,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觉得老天待我不薄,我曾经受过的苦都已经得到了补偿。你别只记得恨,要知道感恩,我们曾受过许多人的欺侮,可也受过许多人的恩惠,人要知道感恩才会幸福,仇恨却只能让人心灵受苦。”

刘总道:“我只对姐姐一个人感恩,其他的人都不是真心对我好,假仁假义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黄芬道:“总儿,话不能这么说,对你好之人还是有的。想当年你遭到坏人欺负,差点把你打死,是林姑娘把你救出,又带你到桃花源,养育你数年,林掌门和林姑娘都待你像自己儿自己弟弟一般。如今你已经得了《太平宝典》,也可以把他们放了,你这样做已经是忘恩负义之甚了,若再恩将仇报,你叫我的心如何安宁?”

刘总哼了一声,道:“姐姐你就是太仁义了,你有何不安宁的?那林回风何等武功?若放了他无异纵虎归山,不一日就将上门寻仇,我卫士纵多,也是防不胜防,我若放了他,就好像拿剑柄送在强敌的手,把自己的性命置于别人掌握之,我把他关着,好好待他,不让他受苦,也就是报答他昔日的养育之恩了。那林洁更不能放,她那么漂亮,我岂能让旁人去享受?”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刘总脸上已着了一巴掌,黄芬气得脸色都青了,喝道:“你说什么?想不到你竟变得这么无耻!我苦苦把你养大,为了你尝尽人间冷暖,遭尽世人白眼,受过多少不是人所能忍受的罪,难道就是为了你今天忘恩负义、卑鄙无耻吗?你现在已经这样,总有一天你会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好,你干脆连我一起杀了,或者仍然把我卖到送春楼好了。”说得这里,心伤痛,脸色变得苍白,眼泪滚滚而落。

第六章 鬼魂

刘总听姐姐说到“仍然把我卖到送春楼好了”也不禁脸上变色,那是他心最为耻辱的一段往事,只要想起姐姐曾经为了自己把她卖进送春楼,心就会一痛,所以他恨世界上所有的人,只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欠自己的。他忽然狂吼道:“别说了!别说了!”右腿踢出,他面前的一张桌咔嚓一声被他踢碎。

黄芬见他如此愤怒,也不禁怔住,待他发泄够了,这才说道:“俗话说儿大不由娘,何况我只是你姐姐。总儿,你如今已经是掌控千军万马的节度使了,你已经长大了,我不会逼你,但是若林姑娘死了,姐姐对不起她,也只有……只有以死相谢了!”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刘总见了姐姐那毅然决然的眼神,心明白她并不是说笑,心神不禁一震。

黄芬来到住处,支开丫环,这才走进卧室,只见吴元庆睡在自己香喷喷的绣被上,连鞋都没有脱,手兀自执着一个酒壶,看来是喝醉了。她搬了张椅,在床前坐下,痴痴的望着这个男,心涌出一股柔情。

过不多久,吴元庆醒来,见黄芬正在床前望着自己,他看看自己的样,不禁脸上一红。黄芬柔声道:“吴大哥,你喝醉了吗?”

吴元庆摇摇头,问道:“怎么样?刘总答应放林姑娘了吗?”

黄芬脸色一黯,道:“没有。不过吴大哥你放心,我总要叫他放人,他实在不听,我只有死给他看!”

吴元庆忙道:“千万别这么说,我不会让你这样做的。我已经想了一个办法,可以救林姑娘他们了。”

黄芬喜道:“是吗?吴大哥快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吴元庆道:“芬芬,你曾经告诉我装扮成你母亲吓刘济的事,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我不妨仿效一下。”

黄芬疑惑道:“你是说……吴大哥,我不懂。”

吴元庆道:“无论再坏的人,他做了亏心事心总会不安的,别看有些人冷酷无情,一副没心没肺的样,但当午夜梦回,他心也会害怕,也会内疚,也会后悔,也会不安。别看刘总现在志得意满,但他害死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他心不可能没有一点点的害怕与不安。所以我想扮作刘济,去吓他。”

黄芬吃了一惊,她可不想弟弟受到太大的惊吓,但她又不好意思阻止。她想了想,叹了口气,心想总儿也该给他些教训了,否则年纪轻轻就如此狠毒,日后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其实自从杀了父亲之后,刘总虽是志得意满,但父兄临死之前的惨状却像群蜂围绕花蜜一般总缠绕在自己脑海,挥之不去,赶之不走,睡梦亦常常惊醒。

一日正睡之间,忽听得风声竦竦,心一惊,寒毛都直竖了起来,只见一个人影立在床前,白袍加身,一身血污,正是刘绲被乱棒打死时的样。刘总心一颤,只有一个念头:刘绲寻仇来了。他大怒,鼓起勇气喝道:“刘绲,你这胆小鬼,活着是胆小鬼,死了也是胆小鬼,有本事你就上来把我杀了,没本事少在这里装神弄鬼的,谁怕你来?你活着时我不怕你,你死了我更不会怕你。”只听一阵阴风吹过,前面忽然什么都没有了。刘总惊魂稍定。

第二夜,刘总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忽然,又是一阵风吹来,夜色朦朦胧胧之,一个高大威猛的人影站在床前,刘总这一吓非小,脑想道:“父亲找自己来了。”对于兄长他素无畏惧之情,但对于父亲,从小就是又恨又怕。自从害死父亲之后,便从无一夜睡得安稳,只因自己想得多了,所以更无怀疑,叫道:“父亲大人,我可没有害你,你饶了我罢。”

只听那鬼魂道:“你没害我,那药却是谁给我下的?”声音凄厉而缥缈,飘忽不定。

刘总听他竟开口说话,心更是惊疑不定,说道:“那是丫环菊香所下,他是哥哥的人,我已经杀她为你报仇了。”

第七章 鬼魂(下)

那鬼魂道:“你还敢骗我?从前我被你蒙昧,现在我什么不知道?你还不说真话么?”只听话声缥缈,人影瞳瞳,说不出来的诡异。

刘总一拜跪倒在地,说道:“父亲大人饶命,是儿罪该万死。我此后日日为你烧高香,你可别来找我,若我死了,刘家可就绝后了,父亲大人的基业也就毁了。”

只听那鬼魂说道:“你先把解药给我,我了毒,虽在阴间,毒性亦日日发作,叫我痛苦不堪。”

刘总此时早吓得心胆俱裂,更无暇多想,忙道:“是,父亲大人。”此时只求解脱,忙把解药找了出来,只见一股阴风,解药已经被夹手夺过,人也不见了。

这鬼魂正是吴元庆所扮,此时鬼魂之风甚盛,没有几个人是不相信鬼魂之说的,刘总心有愧,本就疑神疑鬼,日夜害怕,所以全无怀疑。

吴元庆得到解药,叫黄芬在前带路,马上找到关押林洁林回风的监牢,林洁见了他,大喜过望,叫道:“吴大哥,我知道你会来的。”吴元庆道:“你受苦了,快把这解药吃了罢。”林回风林洁忙都吃了解药。

守卫之人早已经围了上来,到处人嚷马喧,吴元庆心大急,心想可别功败垂成,只得走一步算一步,先挡住来敌再说,只求林洁和林回风尽快恢复武功,只要他二人回复武功,这些守卫再多又何惧?

忽然,背后一阵阴风袭来,吴元庆虽惊不乱,左掌击退一个守卫,右掌圈转,反手向后击出,只听砰的一声,各人向后退出一步。吴元庆回过头来,只见是一个人年轻人,面目英俊,眼**光,喝道:“大胆贼,叫你再吃我一掌。”

忽的攻上前来,吴元庆不敢大意,奋力相博,斗得几十回合,忽听得几声冷笑,吴元庆认得是刘总来了,大吃一惊,心神一岔,连遇险招。

刘总笑道:“吴大哥,你倒还记着林姐姐,竟甘冒大险来救她,其实你这是何必?我又不是叫她在我这里受苦,我可是叫她跟着我享受荣华富贵,想你如今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自己尚且过了今日没明日的,林姐姐若是跟了你去,岂不受苦?你竟忍心让她去受苦吗?吴大哥,小弟大方得很,只要你重回蔡州,再夺得节度使之位,我就亲手把林姐姐奉上如何?”

吴元庆不理他疯疯颠颠的话,只是手上加紧抵挡来招,此时只求拖延得片刻是片刻,只要林家父女功力略得恢复,逃生便又多了几分指望。

忽然,林洁身一抖,似乎是听了刘总之言,气得岔了真气,吴元庆大急,叫道:“洁洁,你千万不要去听他说话,你只当是条狗儿在此吠叫便是了。”

刘总笑道:“吴大哥说得也是,只可惜你忘了,狗不但会叫,也会咬人的。”他竟自承是狗,说着走进牢,嘻嘻笑道:“林姐姐,我本来还不想冒犯你,可是我只怕有一日你被吴大哥救出去了,那我岂不是羊肉没吃着,倒白惹上一身骚?今天晚上咱们就进洞房罢。”说着伸手便向林洁软麻穴点去。

黄芬喝道:“总儿,到此地步,你还要做这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吗?好,你既然这样,不如先杀了我。”说着和身扑了上去。

林洁这时气力渐复,正在运气的紧要关头,见刘总攻来,不由得大急,若被他这一指点实了,只怕功亏一篑,再也休想出去。但此时实是有心无力,空自焦急却又有什么办法?眼见他一双白藕般的手向自己点来,那手白而纤细,好似一个美人的手,谁知却是如此的肮脏?

刘总见姐姐扑来,只得相让,只听扑的一声响,一指戳在林洁身上,却因为姐姐这一阻,没有点穴道,饶是如此,林洁也是痛彻入骨。

第八章 去而复回

刘总见未点,又是一指点去,黄芬叫道:“刘总,我的话你到底还听不听?你不真想让我死吗?”刘总道:“姐姐,你就别管了。”喝道:“快把小姐扶回房去。”便上来两个侍卫,架了黄芬就走,黄芬奋力反抗,无奈不会武功,挣扎不开,只得去了,一边说道:“总儿,若是吴大哥和林姑娘他们有什么三长两短,姐姐也不活了,我说话算话,你若还顾念姐姐,就请网开一面,放他们走。”

刘总便如没听见一般,一拳攻向林洁,忽然,后面掌风袭来,他不暇袭敌,反身也是一掌击出,只听砰的一声响,对方退后了几步,却原来是林回风已经回复了功力,见他欺侮女儿,是以向他击出一掌,但他此时功力尚未全复,刘总发觉他现在的功力竟还不如自己,忙向前跨出一步,双掌一错,向林回风攻去。

两人相斗数招,林回风越斗越是精神,气力越来越大,功力慢慢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刘总心一凛,他素知林回风武功,知道只有他武功恢复得**成,只怕自己竟会命丧他手,心想,《太平宝典》已经到手,此时留住他父女俩也没什么用,且由他们罢。忽然猛的一掌向前推去,待林回风一接招,却是虚招,刘总一闪身,已经走了出去。

此时林洁亦已经能够行走,两人跃出牢门,林回风便向前夹攻与吴元庆相斗之人,那人不敌,只得向后退,此时包围之人虽众,但皆是庸手,三人边打边冲,每过得一时,林回风父女的功力便多恢复一成,渐渐的终于势不可挡,三人亦不愿恋战,终于逃了出去。

三人这段日以来,都是闷着一股好大的气,林洁待功力完全恢复,便说道:“不如回去大杀一场,把我妈救出来,顺便报被囚被侮之仇。”林回风沉吟半晌,说道:“我们这一回去,确是杀了他们一个出奇不意,刘总再是奸诈,也绝料想不到我们还敢回去,一个人武功再高强,在千军万马之却也是无所发挥,趁现在他们没有准备,倒也是个时候,何况日后若让他学成《太平宝典》上的武功,就更加难制了。”

林洁道:“爹爹,真有一本《太平宝典》武功秘笈吗?怎么连我也一点都不知道?”

林回风道:“这本《太平宝典》是先公所传,乃是我太平教创使人张角公所书,后来张教主兵败身死,把这本书便传给了先公,这本书上的武功利害无比,但属于刚猛一路,只适合男练习,所以我没有传授给你,例来是桃花派掌门相传,现在落入刘总之手,可糟糕透了,若让他练成此武功,只怕如虎添翼,更要为非作歹,谁也制不了他了。”

三人便在荒野之稍作休息,到得晚间,重新入得瀛州刺史府来。只见稀稀星光之下,戒备并不如何森严,料来刘总绝没想到他们方出虎口,又敢于自投罗网。两个卫士来来去去的巡视,却又哈欠连连,似乎并不当一回事。

只听得一个卫士说道:“王大哥,不如我两个轮流值夜吧,免得大家都耽误睡眠。”那王大哥笑道:“妙极,如此就偏劳黄老弟在此守卫了,我且去睡一觉,待得三更时候,便来接你的班。”

那黄老弟道:“王大哥,不如今夜就偏劳你了,明天我再值一个全班如何?”

那王大哥笑道:“你干嘛今晚总是魂不守舍的?难道你今天又约了哪个娘们不成?”

姓黄的“嘿嘿”而笑,似乎颇觉不好意思,那王大哥笑道:“你还不好意思吗?男汉大丈夫,偏有这么多扭扭捏捏,这姑娘便是东村王财主的闺女吗?亏你去抢那女的时候这么大胆,如今倒怕羞了?”

那姓黄的笑道:“不是怕羞,我是怕让他老知道,来找我麻烦。”

那王大哥粗声粗气道:“怕个鸟?他敢怎样?得罪了咱们军爷,一刀便砍下他的脑袋。只是我帮兄弟值班,这酒瘾上来,当真难熬。”

那姓黄的陪笑道:“王大哥要喝酒吗?那有何难,我这就帮你去打酒来。”

转身便往外走。吴元庆暗想,如何这些卫士如此放肆?不但擅离职守,而且大声喧哗,难道刘总竟不管吗?”

眼见那卫士歪歪斜斜向自己这边走来,林回风出手如风,点了他的软麻穴,双手一伸,掐住了他的脖,叫他叫不出声来。

第九章 认子

林洁挈出长剑,对准他的胸口,低声喝道:“刘总住在哪个地方?你快快带我去。”

那卫士见明晃晃的长剑对准自己胸口,只要微一用力,自己立即一命呜呼,很是害怕,说道:“刘大人不在家,他带兵打武强去了。”

林回风咦了一声,大是诧异,说道:“想不到他倒忠于朝廷,竟在这个时候去攻武强。”

林洁哼了一声,道:“他也未必就真是忠于朝廷,也许他怕朝廷不准许他接任节度使之位,所以要立两个功,好讨好朝廷。”

林回风点点头,道:“想不到他选在这个时候出兵,真所谓出其不意,倒还懂点兵法。既然不在,真是天助我也,正好把我派人救出来。”

于是逼问那两个卫士,找到了林母被关押之处,把她救了出来。林洁扑在母亲怀里,大哭起来。

林回风道:“大家得赶紧逃走,否则刘总归来,那可糟了。”

林母满腔郁闷恼恨,说道:“就怕他们不追来,若追来时,正好痛快大杀一场。”

林回风道:“他们千军万马的,我们这点人如何与他们相斗?君报仇十年不晚,又何必激于一时气愤,却白白送了性命?”

林母见丈夫如此说,便不再声。

吴元庆道:“我倒有个计较,不如咱们扮作昨晚被我们所擒的那两个卫士,等得刘总凯旋归来,正得意忘形之时,一举便把他制住了。”

林洁道:“人已经救出来了,还何必去冒这个险?报仇的机会有的是。”

林回风道:“洁洁说得是,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避吧。”

林母便说仍回桃花源去,林回风叹了口气,说道:“回桃花源去又如何?那个地方已经被人知道了,还想像从前一般清静吗?世上终究没有桃花源,再隐避的地方,也还须与这个世界打交道,要想过幸福快乐的生活,唯一的办法就是这个世界太平。”

大家都道:“要这个世界太平,百姓都安乐,几千年来又何尝做到过?那只能是一种而已,就好像陶公写的《桃花源记》,世上只不过把它当成一种美好的想像而已。”

林回风道:“与其避世隐居,不如在江湖行侠仗义,闯荡江湖,笑傲人生,岂不快哉?”

大家都欢呼赞成,当日大家折而向南行。一日,大家在客栈歇宿,林回风叫来吴元庆,说道:“那《太平宝典》虽然已经被刘总夺了去,但我心却还记得一份,我想传了给你,但其却有个条件。”

吴元庆大喜,说道:“多谢林掌门厚爱,不知有什么条件,林掌门且说好了。”

林回风叹了口气,道:“这《太平宝典》乃是我家不传之秘,历来传不传女,你要得传,须得认我为父,想你乃是节度使的儿,名门之后,叫你认我这山野匹夫为父,岂不难为你吗?”

其时林洁和母亲也在其侧,林母便笑道:“元庆聪明仁侠,咱俩无,想不到老来倒认得一个好儿,元庆哪是那种势利之人?我料他必不嫌弃。”

吴元庆听得是这个条件,心一喜,心想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教我武功,认你为父也是应当的。当即磕下头去,正要叫爹。

林洁忽然道:“不行!爹爹,妈妈,你们是不是糊涂了,怎么想起认他为义了?天底下好男儿多得是,何必认他?”

林母嗔道:“怎么说话呢?天下好男儿多得是,可似元庆这样的好男儿有几个?你平日总说无兄弟姊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现下给你凭空多了一个哥哥,岂不好?我哪里糊涂了?都这么大了还是老样,说话没上没下的。”

林洁噘起嘴巴道:“我就知道,你们嫌弃我是女儿,总想要一个儿,可是你们若自己生一个弟弟,我也无话可说,如今却要认一个不相干的人,我可不喜欢。”

第十章 规矩是可以改的

林母道:“看你说的什么话,吴公怎么能说是不相干的人?他与你千里奔波,救了我们一家,可说是我们的恩人,与你也是极好的朋友了,知根知底,岂不比认外人好?”

林洁道:“就因为他和我是好朋友,我可不欢喜他做我的哥哥。”

林母道:“这孩就是这么不懂事,你说这话可不是得罪人吗?我看你平素吴大哥吴大哥叫得甚甜,今天这是怎么了?”

林洁道:“反正我不同意。吴元庆,你就这么想学那《太平宝典》吗?”

吴元庆跪在地上,甚是尴尬,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良久才道:“承蒙林掌门看得我起,我心甚是感激。像林掌门林夫人这样的英雄侠士,我若能承欢膝下,真不知是我吴元庆几世修来的福。”顿了一顿,不知应该如何措词拒绝。

林洁以为他还是要认父,心大怒,说道:“吴元庆,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你若是如此,你和刘总有什么分别?”

林回风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喝道:“洁洁,你说什么话来?”

吴元庆道:“林姑娘这话恕在下听不懂,我不知做了什么错事,让林姑娘把我比刘总?”

林洁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一股怒气,只烧得自己失去理智,说话怎样尖刻就怎样说,道:“他为了这《太平宝典》不择手段,你为了《太平宝典》还不是什么也不顾了?”

吴元庆道:“林姑娘这话莫名其妙,刘总为了得到《太平宝典》,处心积虑,不惜毁源杀人,恩将仇报,我这是林掌门自己要传给我,我怎么跟她一样了?林姑娘,枉我还把你当好朋友,你纵使看不起我,也不能如此胡乱说话。”

林洁道:“哼,我胡乱说话?你扪心自问一下。”

吴元庆见林洁竟会如此看他不起,心极是奎怒,他本来高傲惯了的,但若说出太那个的话,又怕伤了林回风的面,便道:“林姑娘既然不愿认我这个哥哥,那便算了,林掌门,你的一片好意,吴元庆大是感激,你们一家团圆,在下一个外人,搅在一起极是不便,这就告辞。”拱了拱手,出门而去。

林洁见他生气而去,倒后悔自己说话太过尖刻了,便要叫住他,却又下不了脸,只张了张口,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她想,这回一定会挨父亲一顿好骂,谁知父亲只是叹了口气,说道:“这事是我欠考虑了,洁洁,我知道你的心事,但你又何必这样损他?这不是伤感情吗?你快快去把他叫来罢,跟他好好解释解释。”

林母对这个女儿甚是宠爱,这时也不由得生气,说道:“都是我以前娇惯之过,经了这场苦难,我以为你也应该懂事了,想不到你还是这样。”

林洁道:“他爱走不走,我才不去叫他呢,他想与我认兄妹,哼,本来就是他不对,我有什么好解释的?”

林母奇道:“他想跟你认兄妹又有什么不对了?难道叫他看你不起,不愿认你这个山野丫头为妹妹,你倒高兴了?你今天说话怎么莫名其妙,让人总是听不懂呢?”

林回风忽然哈哈大笑,说道:“洁洁,我知道你的心事,只是事难两全,吴元庆这小实在是个可造之才,人品性格我都喜欢,实是传我衣钵的最佳人选,我从十年前起就一直在寻找传人,总是没有合适的,人品好的,资质却不行,资质根骨极佳的,人品却又未必好,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人才品质都合适的,一个高兴就忘记考虑你了,只是若不认他为儿,我们桃花派的规矩,《太平宝典》和掌门之位都只能够父相传,绝不能传外人,这岂不是两难?”

又叹道:“当初那刘总倒也是个人才,我观察他一年多,实是有意作传人的,谁知竟走了眼,竟是如此一个坏蛋,若非他发难得早,我倒被他瞒了过去。”

林洁听了父亲之言,忽然脸上一红,说道:“规矩是可以改的,难道就非传儿不可吗?我看女儿也未必就不能够传。“

林母道:“你看这丫头说什么话!祖宗的规矩怎么能够擅自更改?照你这么说,那皇位岂不也可以传给女儿了?”

林洁道:“本来就是嘛,皇位虽说是父相传,可没有儿的,还不是传给兄弟侄儿的也有?何况咱们江湖儿女,哪有那么多讲究?我知道爹妈的心思,重男轻女,只希望生个弟弟,反正不喜欢我这个女儿。”说着眼睛也红了。

林母道:“胡说八道,谁不喜欢你了?你是让我太过娇惯了,才致有今日如此的不知天高地厚。”

林回风笑道:“若这规矩可破,难道你想传我衣钵吗?”

林洁脸上一红,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谁耐烦当什么掌门了?我是说爹爹既然看上吴元庆了,就是不认他做儿,也可以传给他。难道你只收他为徒就不行吗?”

林母奇道:“你既不反对他继承你爹爹的衣钵,那么是认父还是拜师,与你又有什么相干了?”

林回风哈哈大笑道:“你就别问了,洁洁自有她的理由,这事以后再从长计议吧。”

林母脾气最是直爽焦躁,听了怒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父女俩打什么哑谜儿?我最听不得这种闷葫芦。”

林回风只是笑,对林洁道:“吴元庆这一气而走,他这种公哥儿脾气最是好强要胜,自尊心强烈而敏感,可别出什么事。你还不去找他回来?”

林洁道:“我才不去找他回来呢,男汉大丈夫,心胸这么狭窄,我就不喜欢。何况他这么大人了,又不是小孩,会有什么危险?他的武功也算高强,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林回风笑道:“危险倒未必有,可是他这一去,还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呢,弄得我儿也没得到,女儿也不高兴,岂不两头吃亏?”

林洁道:“这种男人,动不动还像小孩一样赌气,一辈再也不见他才好。”话虽如此说,却到底还是出门追去了。

此时已是夜,只见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夜风习习,却哪里还有人影?林洁不好意思呼喊,忙展开轻功追出去,但四下里奔走,却只见夜色空旷,沓无影踪,心不禁又担心起来,一时恨吴元庆不懂自己的心,竟还生气而走,一时又悔自己态度不好,不该说话太过尖锐,一颗芳心七上八落,实不知如何自谴。

第一章 走火入魔

吴元庆告辞林家父女出来,夜色笼罩,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微一沉吟,便展开轻功向南走去。

他心百感交集,想起今天林洁对自己的辞色,似乎颇有瞧不起的样。自从与她相遇,两人千里同行,同生共死,在内心深处,吴元庆早把她当作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救出林氏一家后,吴元庆原没想过要与他们分别,自己如今沦落江湖,有家难归,在心实把他们当作自己最亲的亲人,为什么林洁那么反感自己认林回风为父呢?若说她讨厌自己,这一路上如何全无半点端眉?

忽然,他心一动,不由得砰砰而跳,心想难道是她喜欢自己吗?怕自己与她成了兄妹,从此婚姻难谐?想到此处,不禁怦然心动。但想一想,不禁又摇了摇头,林洁就好像天仙一般的人物,她怎么会看得上自己这种无用的小?

自从遭逢大难之后,吴元庆早已失去了信心,只觉得自己武功不行,机智不够,让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实在是一个大大的笨蛋,原来自负无比的人,于今却让自卑占据了头脑,所以对女从无昔日那种信心,在林洁面前,更是自惭形秽。难怪林洁的几句话就让自己气得发狂,这更是一个人没有信心的表现。

夜色清凉,轻风拂面,吴元庆心思来想去,感慨百端。他猛烈的摇了摇头,想把满头烦恼摇落,但烦恼就好像已经在头脑里生根发芽了般,只有更加增长。

吴元庆想,自己如今的任务是学好武功,为父亲报仇雪恨,把母亲救出水深火热的境地,现在哪有时间和精力想其余?父亲尸骨未寒,母亲尚陷入敌窟,过着度日如年的日,自己却在这无端的为些儿女情长而烦恼,吴元庆啊吴元庆,你也太自私了,像你这种无用之人,难怪别人要瞧不起。

如此自怨自艾一番,不禁后悔意气用事,不该走出来,自己要报仇,要学得高深武功,拜林回风为义父实是唯一的途径,然而自己却就这样白白的错过了。但林洁那尖酸刻薄的话又涌上心头来,心想,男汉大丈夫焉能让人如此小瞧?要学武功,以后机会多得是,我又何必去受这种气?

忽然想起海川法师给自己的《无极经》来,这显然也是一门高深的武学,学成了未必就低于《太平宝典》了。自从海川赠经以来,吴元庆得空之时,也曾认真翻阅,并与林洁共同钻研,然而依法修习,却全无进展,若强要进境,每每便肚腹火烧火燎,浑身发烫,吴元庆知道这是走火入魔之像,不敢强求,只得停了下来。他与林洁参详,不禁想到这经书是不是假的呢?海川说是自己伯父,此话到底是假是真?他为何要把这样宝贵的经书赠给自己?会不会是仇人知道自己报仇心切,故意把假经让自己来练,让自己走火入魔而死呢?

经历了这么多,吴元庆已经变得越来越小心,只觉世间之事无奇不有,什么样的可能都是会发生的。

可是那经却明明白白是一门高深武功,那其精义一读便知,假造之作如何造得如此之好法?

这一夜吴元庆露宿荒山,借着月光,又翻出《无极经》来看,虽看不清楚,但这些日以来,经早已经看得熟了,虽然不能背诵,借着月光,朦朦胧胧之,却也看得清楚。一时无事,荒夜难熬,于是便依着经修练起来。

吴元庆依经练功,只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随着意念在自己身周不断的流动,那气息越来越强,在自己七经八脉左冲右突,忽然急速的奔行起来,好像连降暴雨,山洪暴发,那原来的渠道便不够用,洪水无处可泄,到处泛滥起来。吴元庆大喜,心想若如此进境,神功可成,他这时迫切的希望练成绝世武功,心情就好比天旱时的老农,看见水就兴奋不已,纵然是洪水滔滔仍是欢喜无限,却不知转眼堤垮田淹,虽然不旱了,洪涝灾难却反而更可怕。

忽然,吴元庆胸口一痛,就好像重重的受了一铁锤,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好比堤坝被洪水冲毁,竟是走火入魔,受了重伤。

第二章 武功全失

吴元庆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心想,不意我竟丧命在这里。心实有不甘,但又有什么办法?想起大仇未报,如今让吴少阳吴元济父横行,母亲只能暗自垂泪;想起自己满腔豪情壮志,总想一日学得武功,闯荡天下,笑傲江湖,谁知却身死荒山,只有凄风冷月相伴,心一阵凄凉。

忽然,几道闪电划过长空,轰隆隆的一阵雷响,只听哗哗的已经下起雨来,吴元庆此时心一片火烧,这雨好像就要把那团火浇灭,他伏在地上荒草之,一身湿透,说不出的难受,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直到天明。

这一夜的煎熬,漫长得好像几千年、几万年,吴元庆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活过了几辈。

清晨的天空像洗过般的洁净而清新,吴元庆忽然发现自己能动了,他欣喜若狂,忙跳了起来,跳得过了,两腿一软,又摔倒在地。他爬起来,只觉得一身都是沉重,心明白了什么,而不愿去相信。他见身边有一株小松,试着挥出一掌,掌缘砍在松树上,那小树只晃得一晃,心的不祥预感得到证实,而他还是不能相信。以他昔日的武功,别说这样一株小树,就是再粗几倍,也是一掌挥出,应手而断,难道是昨夜这一场病,因此力气虚弱吗?是的,也许只要身体恢复,武功就也会恢复了,他想。

然而他明白那只是自己对自己的安慰而已,他知道那已经不可能了,自己的武功竟已经全失了!自己总嫌武功不够强,谁知欲速则不达,竟然适得其反,他心的难过,就好比商人想发大财,结果却反而落得个血本无归;就好比设了陷阱想去害别人的人,发现落进陷阱里的人恰恰却是自己。难道天公对自己竟如此狠毒?为什么祸总是不单行?为什么雪上偏还要加霜?为什么人落井后总有人下石?

天啊,你不如要了我的命算了,你叫我如何再活下去?他扑在地上,竟呜呜的哭了起来。这段日,虽然屡遭危难,但无论如何,他都忍住不哭,再大的苦再大的难,他都还要忍受,因为他要活下去,他要报仇!然而现在呢?自己只不过是个废人而已!

什么报仇雪恨!什么建功立业!到头来只是一场梦,只不过是一句废话而已!自己现在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太阳渐渐升起,又渐渐落下,暮色又已经降临。

吴元庆也不感觉饥饿,也不知时日已经过了多久,对于他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他终于站了起来,蹒跚着向山下走去。在这一天之,他哭过之后,翻来覆去的便只对自己说着一句话: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是的,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其余的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来到山下的一个小镇,只见镇上人烟稀少,更没见到几个壮年男,倒多的是老弱妇孺。他先到饭馆里吃饭,这饭馆只有几个又干又硬的馒头,几样野菜,连极寻常的菜肴,米饭等什么东西都没有,他没想到这里已经萧条至斯,饭馆之尚且如此,普通农家还能吃到什么呢?

他吃了几个冷硬的馒头,叫了一壶酒,想不到这饭店之倒还有酒,只是那酒又酸又浊,他原是要借酒浇愁,哪管他优劣,一壶酒,骨嘟嘟一气就灌了下去。他直喝得酩酊大醉,不知时日之过,直到第二天,才摇摇晃晃的从酒馆走出来。

此日正逢集市日,集上只稀稀落落有几个人,卖东西的没有几个,买东西的更是廖落无几,吴元庆信步而行,忽然发现在集市的东北角倒还有几个人,走近去一看,只见一排排的都是些孩,一个个面黄肌瘦,头上插着草标,竟是用来卖的。

在吴元庆心,总以为自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然而看着那些站在那里,像鸡鸭一般等待别人来买的孩,看着那些一脸麻木,出卖自己亲生骨肉的父母亲,他心的惨痛比昨夜走火入魔时更甚。

他不忍再看下去,转身欲走,忽听得一个妇人说道:“这人也是越来越不好卖了,这如今都两天水米不沾牙了,若今天再不卖出去,只怕一家都死在一块儿。”

他们也是人,凭什么他们就要被人当作商品一般让人卖来卖去?吴元庆掏出身上的所有银,丢在那妇人面前,转身就走,他听到后面的惊呼声,接着是大家的争抢声,怕自己落下泪来,飞快的离去了。

第三章 打抱不平

在吴元庆前面不远处行走着一个年轻女,只见她身形苗条,衣着朴素。正行之间,一个彪形大汉带着一伙人把那女围了起来。众人嬉皮笑脸,不断起哄,那女并不害怕,站定了脚,看他们如何。

只听一个人笑道:“姑娘,咱们大哥看上你了,叫你陪他睡一觉。”

那姑娘听了,俏脸一沉,显是十分愤怒,那大汉笑道:“姑娘贵姓呀?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连吃饭都成问题,姑娘不如跟了我去,包你衣食无忧如何?”

那姑娘哼了一声,道:“你就是这镇上的恶霸严霸天的儿严武是吗?”

那汉笑道:“正是区区在下,想不到姑娘倒认识本爷,这倒最好不过了,你看这镇上除了我家之外,别人可都在忍饥挨饿了,姑娘跟了我去,不但衣食无忧,且叫你锦衣玉食如何?”

那姑娘道:“不敢,我可没那个福气。公若是好心,不如开仓济粮,让那许多快饿死的百姓得以活命,全镇之人都将感激公大德。”

严武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似的,他那手下之人也跟着大笑,严武道:“那些穷鬼饿死了关老爷屁事。他们这种人不饿死,活在这世界上又有什么用?只是像姑娘这样花容月貌,若也饿死了,那才叫可惜呢!”说着便要动手动脚。

忽然。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挡在了姑娘面前。喝道:“一个大男人,却来欺负一个女,羞也不羞?”

严武咦了一声,说道:“你算是哪棵树上的鸟?要你来多管大爷的闲事?”只是见他衣饰华贵,一时倒不敢造次。

这人正是吴元庆,他路见不平,心本有一股无处发泄的愤恨之气,不顾一切的便冲上前去,却忘了此时已经今非昔比,自己不再是一呼百应的冷面太了,更连武功已经全失,却又拿什么去打抱不平?

严武喝道:“站开,你想找死吗?再不站开,我宰了你。”说着伸出手去,一把便揪他的胸口,吴元庆武功虽失,招式仍在,那严武一把抓来,他向左一闪,轻轻巧巧的便避了开去,严武咦的一声,一个耳光打下,啪的一声,竟打在吴元庆的脸上。

这一下人人都出于意料之外,众人本想,他既出头,总也有些本事,谁知却如此的不济事?那女更是吃了一惊,哎哟一声,似乎又是担心又是吃惊。

严武得理不饶人,一挥手,众喽啰一冲而上,拳打脚踢的向吴元庆招呼起来。严武冷笑道:“给我往死里打!这就是好管闲事的下场。”

吴元庆又羞又愤,他从做公哥儿时候起,就好打不平,那时他在蔡州城里横行无忌,碰到什么事,只要呼喝一声,谁都不敢不听,也不用他自己动手,听人感激不已的声音,他会感到一种特别的满足,后来遭逢危难,他对人生更多了许多理解,打抱不平已经出于善良的本性,出于对弱者的同情。谁知现在打抱不平不成,反被人打倒在地,心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又为自己不能帮助别人而难受。

忽然,围打吴元庆的众人纷纷飞出,就好像被什么大力掷起一般,他们跌落在地,竟都受了伤,或手断臂折,或穴道被点,或齿脱唇裂,有的竟连下巴都脱了臼。

吴元庆大奇,严武喝道:“好哇,想不到你武功如此高强,却还在你爷爷面前装孙!你有种的就不要走,等着瞧。”他虽声色俱厉,其实却是色厉内荏,心害怕之极,只怕他站起来再打自己。说了这几句充好汉的话后,转头就走。

吴元庆莫名其妙,但严武等人吃了大亏却是明显的事,心想身边难道有高人相助?向四周一望,围观者虽众,却慑于严武的淫威,都不敢靠前,只是远远的站着,除了那女之外,更无别人。

吴元庆更无怀疑,站起来向她一揖,说道:“多谢姑娘相助。”

那女向他福了一福,说道:“公说哪里话来?是你救了我,小女多谢了。”

第四章 受侮

吴元庆苦笑道:“想不到姑娘武功如此高强,倒是在下多事了。在下自不量力,让姑娘见笑了。”

那女笑道:“吴公怎么变得恁的谦虚了?公装腔作势,装作没有武功,却用神奇的内功把人震飞,使得小女免受霄小之侮,小女实是感激不尽,公施恩不忘报,人品之高,更让小女佩服。”

吴元庆心想,难道自己的内功真的恢复了吗?但自己试一运气,实不像内功恢复的样,心想,吴元庆啊吴元庆,你就别自己骗自己了,事已铸成,纵然骗得自己欢喜片刻,却又于事何补?听那女叫自己吴公,心想,难道是一个熟人?此时更不想遇见故人,抱拳道:“姑娘保重,在下告辞了。”转身向南便走。那女见他如此,心想,毕竟不改其高高在上的傲慢性格。只是他武功本强,怎么突然之间,变得倒似乎没有一点武功了?心索解不透,此时尚有要事,便不再理会,向北而去。

吴元庆此时此刻,心实是说不出的滋味。昔日他浪荡江湖,游戏人生,所惹下的风流情孽着实不少,看那女眉梢眼角,似乎皆传讥讽,一言一动,又似默默含情,实在猜不透她是什么来历,她虽认识自己,自己却一点印象也没有,难道自经历了这场几乎脱胎换骨的走火入魔之后,不但武功全失,竟连记忆力也衰退了吗?她若曾是自己昔日的朋友,自己怎么会不认识?她若不是自己从前的朋友,她如何却又认识自己?

忽然,后面传来一声呼喊,叫道:“在那里了!兀那臭小,你给我站住,有本事再和本大爷打一场。”

吴元庆回过头来,只见严武带着两个老者匆匆追来,稍后还跟着一大群喽啰。那两个老者约莫十余岁,一个身材高大,胡花白,一个身材瘦小,秃顶散发。三人到得近前,严武道:“两位师傅,就是这小。”

那秃顶老者冷冷的看了吴元庆一眼,他听弟说起此人武功高强,一时倒不敢轻举妄动,问道:“阁下是谁?干嘛欺我弟?”

吴元庆冷冷一笑,说道:“严武,你竟还敢来现世,难道活得不耐烦了吗?是不是还要烧宅毁家,再逃亡一次?”

严武大怒,当日被李红英所逼,与父亲严霸天毁家出逃,实是严家的奇耻大侮,他一张脸胀得通红,又不由得好奇,细细一看,终于认了出来,叫道:“好哇,原来又是你,当日若不是你坏了老的好事,老若何必逃到这里来隐姓埋名?”

吴元庆冷笑道:“你知道就好,只怕你们父又得搬一回家了。”

那高大老者怒喝道:“你这小,如此嚣张,仗谁的势来?”

那秃顶老者道:“阁下乃是高人,且让老夫领教领教阁下高招。”说着缓缓举起右手,却是一个起手势,乃是请君赐教之意,他如此郑重,实是把他当成了劲敌。吴元庆心想,不意我吴元庆命丧于此,见他一掌劈来,更不闪避,却听呼的一声,那一掌从身前劈落,竟是虚招。

那秃顶老者脸上一红,心想你如此有恃无恐,竟识得我出的乃是虚招,倒也有两下。他却不知吴元庆乃是抱着必死之心,所以不闪不架,却哪里是识得他的虚招了?

秃顶老者又是一掌击出,仍是虚招,只待吴元庆招架,便回掌上旋,攻他脑后,谁知他仍是站着不动,击到胸前,秃顶老者忽然变掌为抓,一把抓住他的胸口,轻轻提了起来,他不禁咦的一声,见他虚弱无力,哪里是什么武功高强之士了?他横了严武一眼,挥手掷出,直把吴元庆掷出七八丈之外,把他掷得七晕八素。

秃顶老者喝道:“老夫虽然心狠手辣,手底从不杀没武功之人,小,算你走运。师弟,咱们走罢。”和那高大老者回身走了。

严武大喜,手一招,众喽啰都围住吴元庆,拳打脚踢,只把吴元庆打得头青脸肿,浑身是伤。

第五章 救济

只听一人道:“这小原来是个没用的银样蜡枪头。好像已经晕过去了,咱们给他脸上撒泡尿,浇醒他。”

忽然,一声清啸,一个女喝道:“贼大胆,如此作贱人吗?”只见一团绿影飞来,一个绿衣女从天而降,只见剑光一闪,血溅当地,围着吴元庆的几人向后倒了下去。众人大吃一惊,那女剑光飞舞,手下更不留情,招招致命,却是林洁。

原来林洁到处找寻吴元庆不到,心又气又急,这日到了这个镇上,忽见众流氓欺负一个男,那男依稀便是吴元庆。她大惊之下,飞来救助,见倒在地上的果然便是吴元庆,脸色苍白,不知是否还有命在,心愤怒异常。她本不是一个残忍的女,但此时恨不得把众流氓都一剑杀了,哪还管他其余?

严武见这女如此利害,只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去管众喽啰的死活,赶紧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林洁杀散众人,回头看吴元庆时,只见已经焉焉一息,她不知吴元庆为何竟会落得如此境地,心大痛,忙抱了他至一客栈,查看他的伤势,见并没有大伤,心大慰,喂他喝了几口水,吴元庆这才慢慢醒来。

林洁柔声道:“吴大哥,你醒了?这是怎么回事?”

吴元庆见林洁在身边,如在梦,回想起适才之事,又羞又愧,让自己心爱的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直比杀了他一刀还狠,忙一把掀开被坐了起来。

林洁道:“吴大哥,你要喝水么?”说着便端水来喂他。吴元庆心忽然涌起一股愤恨之意,心想,我落得如此境地,都是因为你,你何必还要来嘲笑我?冷笑道:“林姑娘,你来干什么?”

林洁此时全没了矜持,笑道:“我来找你啊,想不到你男汉大丈夫,却恁的小心眼,我不过说了几句话,哪有那么大的气?还一走了之呢,羞也不羞?”

吴元庆叹了一口气,此时伤口作痛,心伤痛,便眯了眼睛,不再理她。

林洁见他伤得厉害,便不再打搅他,倚在床边休息养神。吴元庆待她睡着,心想,我已经落得如此地步,更有何面目面对她?男汉大丈夫,何必要人怜惜?悄悄的起床,挣扎着走出了客栈。

吴元庆出得外面,只见许多人都往南而去,便也顺着人潮而行,只见人群纷纷,都往这个方向飞奔,心大奇,心想此时依依村落人影稀,如何此时却有这么多人?又走了不多时,人群越来越众,只见前面一座高楼,豪华壮丽,上面挂着一块金字大扁,上书“严府”二字。许多人手里拿着碗、袋之类,原来竟是在分发粮食。

吴元庆心想,是谁如此发善心,竟在此施舍穷人?

只见府前设有一高台,几十个衣衫褴褛之人团团围在四周,在维持现场秩序。间一个大鼎,里面煮有热粥,众人依次从东边上去,接了粥便从西边下来,看似乱哄哄的场面,竟是秩序井然。只见一个又瘦又高的老者站在当,就好像一段枯柴。说道:“严霸天横行不法,欺压良善,今日可惜让他逃跑了。像这些恶霸,就是要坚决打倒,咱们穷人再不能这样忍气吞声了。咱们饿的饿死,累的累死,要么为当权者攻城掠地而战死,要么为他们的穷奢极欲而劳死,难道咱们穷人就天生是这样一个命吗?凭什么说咱们一生下来就应该受苦受累?咱们连饭都没有吃,可他们却过着花天酒地穷奢极欲的生活。这公平吗?如今官吏贪暴,赋敛繁苛,赏罚不平。藩镇之间争战不休,最后受苦的都是咱们百姓。咱们穷人一定要联合起来,与其饿死,不如拼一拼,我们同样可以享受荣华富贵!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台下众穷人听了这句话,不禁都沸腾起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家都振臂高呼。

吴元庆虽然出身贵族,但此时也不禁为这些穷人鼓掌。忽然,有人在他身后在他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一下。吴元庆回头一看,却是先前自己曾为她打抱不平的女。

那女向他嫣然一笑,说道:“吴公,你也是来参加义军的吗?”

吴元庆奇道:“参加义军?什么义军?”

第六章 石敏

那女道:“如今官逼民反,咱们在这里准备号召大家起义,公骨格精奇,胸怀侠义,若愿意参加,咱们就奉你为主如何?”

吴元庆听了,大吃一惊,他虽是同情穷人,却从来也没想过造反之事。说道:“咱们素昧平生,承姑娘如此看得起在下,但小如何敢当?”

那女道:“公虽不识得小妹,小妹却认得公,公乃是吴少诚节度使大人的儿,冷面太吴元庆。小妹叫石敏,曾与公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天下大乱,正是英雄建功立业之时,公要想报仇雪恨,只要义军一壮大,那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吴元庆道:“可这却是造反呀。”

石敏道:“造反怎么了?咱们穷人世代受欺压,如今都快饿死了,难道还要逆来顺受吗?你们这些贵族难道就都是忠义之士?不说别人,只公的父亲,难道对朝廷又有什么忠心可言?像他们这些人,享受着朝廷的恩义,却反过来对付朝廷,这难道就不是造反吗?比起他们来,我们的造反就要合理得多了。”

吴元庆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当下作了一揖,说道:“在下无德无能,姑娘还是另找高明吧。我现在武功全失,不过是一个废人,别说当什么首领,就算是当一个小卒,只怕也还不够格。”

石敏大是失望,说道:“公遭逢忧患,本以为会有些见识,谁知却与那些人并没什么两样,既然如此,小女又何敢强人所难?”

吴元庆见她并不勉强,心又不禁有些失落之感。忽然之间,前面尘土大起,只听喊杀声阵阵传来,一个大汉叫道:“不好了,官兵杀来了。”

石敏叫道:“史大哥,官兵杀来了吗?”那人奔近来,看了吴元庆一眼,说道:“不错。哼,来得正是时候,咱们这就与他们好好打一仗。”

原来这人正是史一龙,当初因为吴元济欺负王茵圆,曾愤而打抱不平,后来与石辉、石敏一起逃走。这石敏当时一副小打扮,原来却是一个男。

此时众人正沉浸在一片激昂之,听说官兵杀来了,不禁大怒,说道:“咱们与他们拼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功名利禄都是靠拼杀而来的。”都执了扁担锄头,便要冲去与官兵一拼。

但这些乌合之众,如何是训练有素的官兵之对手?只见众人纷纷倒退,作鸟兽散。吴元庆在人群之,就好比一孤舟在汹涌澎湃的浪潮里旋转,一时不知所措。

一队骑兵飞奔而来,当先一个白衣白袍的将军,乃是王承宗的牙将石泛,他手使双刀,一路挥劈而来,倏忽之间,便已经到了吴元庆面前,那一刀来得好快,吴元庆闭目待死,只听铮的一声响,刀剑相交,却是石敏,不知她什么时候又到了身边,代他抵挡了一刀。

石敏站在地上,与石泛斗得数招,忽然卖个破绽,一剑把马的眼睛刺瞎了,那马吃痛,狂嘶一声,向前飞奔,便好像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好个石泛,翻身跃起,在空几个筋斗,翻出丈许,石敏更不追击,拉了吴元庆的手便逃。

也不知走了多久,已经没看见追兵,也没见任何乱民,也不知到了何地。吴元庆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石敏只得停下来等他。

吴元庆总想装作坚强的样,可是走几步路就累得这样,明显的是个无用之人,心酸痛而自卑,真想坐下来不走算了,这样废人一般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不如死了算了。但那样就好像妇人小儿一般,在一个女人面前示弱,更是丢人。只得咬牙支撑,但力不从心,石敏见他死要面活受罪的样,又可怜又可笑,她心思甚是慎密,便也放慢脚步,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哎,好累!我要休息一下了。你不累吗?”说着便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吴元庆看了她一眼,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但心也不禁欢喜,石敏见他仍站着,拍拍身边的石头,说道:“坐啊。看来那些追兵也追不上来了,咱们休息一下再走。”

第七章 往日情

吴元庆见她温柔可亲,心不禁一荡,不敢在她身边坐下,在她对面的一段枯枝上坐了下来。

石敏道:“吴公,我记得你当初武功十分高强,如何现在倒好似武功全失的样?”

吴元庆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以前我人称冷面太,如今却落拓至斯,人的一生,命运就好像天气的阴晴,随时随刻都在变化,谁又说得清?”

石敏见他显然不愿提起往事,便也不再问,笑道:“昨天你虽然没有武功,却仍是不顾自己安危,挺身出来打抱不平,这种侠义心肠,比之身有武功而行侠仗义之人更是难得,更加的让人可敬了。”

吴元庆苦笑道:“那有什么可敬的?光有行善的心还不行,还须有行善的能力才行。如果光有行善的心却无能力,最多徒然贴上自己一条命而已,又于事何补?”

石敏笑道:“可惜现在这天下,越是有能力的人,却越是做坏事,他们欺压百姓,发动战争,却还自以为是英雄,吴公,有句话我说了你别见怪,如果你不被吴少阳陷害,现在当了节度使,你可会为百姓考虑问题吗?你是不是也只考虑建功立业,只以攻城掠地为能事呢?”

吴元庆听了这个问题,心一震,思虑良久,才缓缓的说道:“不错,如果我今天是节度使,我也跟他们一样,只会考虑建一番功业,却不会想到人民的疾苦,当时我又哪里想得到还有人民在受苦呢?我记得史书上写道,晋时天下灾荒饥馑,有的百姓都饿死了,晋惠帝听到后却说:‘他们没有饭吃,为什么不吃肉糜?’我当时便像晋惠帝一样,乃是个无知的人。”

石敏道:“如果是这样,我觉得你这场遭遇,就未必全是不幸了。”

吴元庆听了这话,心极是不悦,但想她的话也未必没有道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石敏见他似乎不高兴了,说道:“不过,吴大哥,你与他们那些人毕竟不同,我记得当初你曾把被吴元济那厮欺负的王姑娘救了出来,听说她现今在李光颜那里,你生就一副侠义心肠,毕竟非那些纨绔弟可比。”

吴元庆大是惭愧,说道:“你太抬举我了,我当时救她也并非真是出于什么好心,我一来看不惯吴元济那嚣张的气焰,是想借题杀杀他的威风,二来也是看到王姑娘的美色,只是她竟拒绝了,我当时风流自赏,不愿吃强扭的瓜儿,现在想来真是惭愧无地。”

石敏一呆,说道:“吴大哥,你这话都说出来,足见你的襟怀坦荡。其实心地善良,一心想着百姓的疾苦,与建功立业并不相悖,历史上的英雄,往往都是些爱民如的人,不为老百姓考虑的人,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

吴元庆道:“是啊,不说别的,我朝的太宗皇帝便是例证。”

石敏忽道:“有人来了。咱们快走。”吴元庆也听见远远传来万马奔腾之声,此时已经不及逃远,他看了四周一眼,道:“咱们到山上去躲一躲。”两人奔过一个山坡,只见前面山高林密,奔了一阵,听得蹄声已经近来,忙伏在草丛之,大气也不敢吐一口。耳听得蹄声到了跟前,又远远的去了,心刚舒得一口气,忽然,一阵哈哈大笑之声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喝道:“出来罢,堂堂冷面太,却躲在草丛之,羞也不羞!连你爹爹吴少诚的面也让你丢尽了。”

吴元庆大怒,和石敏站起来,只见身前站着五人,高矮胖瘦,各有形态,都穿着黑色衣服,冷冷的看着二人。

说话的是一个长身汉,一张马长脸,双眼铮然有光,吴元庆怒道:“你们是谁?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

那汉又是哈哈大笑数声,说道:“谁鬼鬼祟祟了?我看你两个藏在这草丛之才是鬼鬼祟祟呢,听说冷面太素性风流,你两个少男美女的藏在这里,定是不做好事。”

那几人听了,有两人便也哈哈大笑起来,另一个却仍是脸无表情。还有一个皱眉道:“五弟,跟他啰嗦些什么?一刀杀了岂不痛快?何必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第八章 五大金刚

石敏只气得脸色通红,说道:“吴大哥,怎么我们面前挡了五条狗?这是哪里来的狗在狂吠乱叫的?”

吴元庆道:“谁知是哪里来的野狗?”

只听那汉笑道:“冷面太何必生气?好吧,便告诉你我们的来历,不然的话,只怕你死了也是不明白。我们是成德节度使王将军手下的五大金刚,奉命前来杀你。”

吴元庆吃了一惊,他久闻王承宗手下有五大金刚,武功高强,心狠手辣,说道:“阁下想必便是铁甲金刚黄上了。恕在下眼拙,多有失敬。”

黄上哈哈一笑,道:“正是黄上。”指着那四人一一介绍,乃是无敌金刚上官青、闪电金刚欧阳云、烈火金刚令狐直、百变金刚董飞。

吴元庆道:“我与王承宗素昧平生,不知他为什么要杀我?而且派出手下的五大金刚,对在于倒瞧得起得很。”

那烈火金刚令狐直乃是个又矮又胖的年汉,喝道:“冷面太,很是对不起,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今日要你的命。至于为什么,你还是到阎罗殿去问吧。”说着便要动手。

吴元庆道:“且慢。王承宗既然要杀我,我没什么可说的,这位姑娘还请大家放她一马。”

令狐直等尚未答话,石敏叫道:“吴大哥,你也太小瞧我了。你快走吧。”说着抽出剑来,和身扑上。令狐直抽刀挡住,只听叮叮叮之声连绵不绝,两人以快打快,竟已经交了十多剑。

吴元庆武功全失,空自焦急,只见石敏与令狐直斗到分际,一剑宫直入,眼看这一剑便要刺在令狐直身上,忽然,百变金刚董飞欺身直上,一掌击在石敏背心。石敏的长剑堪堪击在令狐直身上,却再也无力递进半分,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倒在了地上。

吴元庆叫道:“石姑娘!”眼满是热泪,想不到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失去了,心悲痛,也不管自己已经没了武功,拾起石敏长剑,便向董飞刺出。董飞轻轻一格,吴元庆手无力,手剑远远飞了出去。

黄上嘿嘿而笑,道:“想不到昔日闻名于世的冷面太,已经是个身无武功的废人,王将军如此兴师动众,竟是小题大做了。”说着一剑刺出,便要杀了他。

忽听得一人喝道:“黄先生且慢。王将军吩咐,吴元庆要活的。”

只见一骑马奔至面前,马上人下马行礼。黄上点点头,道:“抓走罢。”

吴元庆再次被困在牢狱之,开始还狂怒不已,后来倒也想通了,命已如此,生气发怒又有什么用?自己反正已经是个废人,生与死又有什么不同?外面与牢狱又有什么分别?如果心不得自由,心不能快乐,便在哪里亦是一般。

想到这些,不觉坦然,牢日,不分日夜,整日里无所是事,只觉时间过得极是漫长,为了消磨时光,他便存想《无极经》的经,虽然明知自己只因修练“无极经”才导致走火入魔,此功实是有害无益。但总想是因自己练错了方法,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若要恢复武功,只怕还得靠《无极经》想办法,纵然再一次走火入魔,对自己也没什么区别,总不能把武功再废一次,大不了因此送了命也没什么。

“运气也,下至脚心,上至昆仑,手之出入,足之进退,身左旋而右转,体起落而开合,气成也,则三节明、四梢齐、五行闭、身法活……盖运气则贵乎缓,用气则贵乎急,取去则宜乎呼,接来则宜于吸……”

忽然,他心豁然开朗,原来世间万事万物皆不可强求,唯顺其自然,心方怡乐,武功一道,更是讲究循序渐进,欲速反不达,当下收摄心神,抱着成固欣然,败亦可喜的心态,按那经所言修习。

只一天,但觉肚腹之一股暖流在缓缓流动,好像身体之有一条干涸的小河,一江春水慢慢流过,所到之处,尽皆滋润。

第九章 恢复武功

日练一日,那水越涨越高,越流越急,却始终有条不紊,更不漫漶而出,此后渐觉汹涌澎湃,就好像河床渐宽,河水渐满,无论水有多大,堤便有多高,所以洪水始终不能泛滥。

这日清晨,吴元庆睡梦醒来,一声清啸,声振屋宇,只觉全身懒洋洋的甚是舒服,一举手一投足皆感轻快无比。双手轻轻一挣,锁链应声而断,吴元庆心大吃一惊,虽然心知自己无极经功夫已经小有所成,却不料威力一高至斯。

吴元庆心狂喜不禁,当下便想杀出牢去,大打一场,一雪这段时间所受的肮脏之气。忽然,听得两个狱卒在说话,一个道:“这吴元庆抓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杀了他?却关在这里干什么?”

另一人道:“王将军与吴元庆无冤无仇,你道抓他作什么?原来朝廷征调兵马讨伐我成德,吴少阳听说吴元庆到了成德境内,亦调兵遣将的来打成德,却暗派人来与王将军言道:‘若能杀了吴元庆,便与王将军结盟,誓不相犯。’王将军答应了,这才派了五大金刚去杀吴元庆,后来一想,杀了不如抓活的,如果把吴元庆送给吴少阳处置,他也必感激,何必去做别人的杀人刀?何况吴少阳若要出尔反尔,咱们就帮助吴元庆重新争夺淮西的天下。”

吴元庆只听得心愤怒不已,忽然,心生一计,想明白后,心便宁定,仍是坐在牢,每日只是修习无极经。

在一条山路上,百来个大汉押着一辆囚车往南而行。其时正当深秋,秋风萧瑟,落飘飞,满目疮夷。

那囚车之,坐的正是吴元庆,王承宗派了一百个军壮汉,由五大金刚率领,逶迤往蔡州行来。王承宗虽知吴元庆已经没有武功,但仍是如此重视,五大金刚都甚是不满,觉得自己大材被小用了。

这日途经一山,将到巨鹿,忽然下起倾盆大雨来,大家丢下囚车,纷纷找地避雨,但山野之上,并无一屋一舍,大家便都在一株大柏树下避雨,那雨下得大了,柏枝虽密,雨点仍是滴滴嗒嗒的从树间落下来,大家浑身都被淋湿了,忽然一阵风吹来,竟是刺骨的寒冷。

黄上道:“真是气死人了,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臭小气,一刀杀了就是了,却还叫我们千里迢迢的从成德送到淮西去,真是多事。”

令狐直道:“多事倒还罢了,凭什么这样一件小事,却叫我们堂堂五大金刚护送?就凭这臭小,哼哼,绣花枕头外面好看,随便差几个人来也就罢了。倒叫我们来受累。”

上官青道:“大家少发些啰嗦。事无大小,既是王将军分派下来,大家照做便是了,哪有那么多的说话。”

他是大哥,众人见他如此说,便也都不再说话。

雨下个不停,忽然之间,董飞纵身到囚车之前,伸手一个耳光向吴元庆打去,喝道:“为了你这小,叫你爷爷跟着受苦,老先打你一顿,以泄胸这口闷气。”吴元庆坐在囚车之,又冷又饿又难受,见董飞来折侮他,脑袋轻轻一晃,躲过了他这一掌,董飞咦的一声,似乎感到意外,又是一掌挥出,这一掌十分精妙,但吴元庆仍是脑袋轻轻一晃,便轻轻巧巧的避了开去。董飞大怒,喝道:“你小倒有两下,我不信爷爷打不着你。”一招四通八达,四面八方的笼罩而下。他这一招虽然精妙,若在平地,吴元庆也不放在意上,可是身在囚车之,避无可避,终于挨了他一巴掌,这一掌虽重,却也伤不着他,但这份侮辱却让吴元庆气得几乎胸口炸裂,就想破车而出,痛快的大杀他一场。但想起父母深仇,若不就此机会,混进吴少阳府去,凭自己一人之力,想正面进攻,只怕永远难报。心想,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种小委屈小侮辱算得了什么?报国恨家仇才是大事。当下仍是忍住。

董飞得理更不饶人,左右开弓,又向吴元庆脸上打去。

上官青喝道:“四弟,你拿他出什么气?可别一掌打死了他。”

董飞道:“打死了他倒爽快。只怕打不死他。”

吴元庆避开他的来掌,深吸一口气,一口浓痰向他脸上射去,啪的一声打在他眉角,竟隐隐有些生疼。

第一章 重逢

董飞见他轻轻吐出一口痰,自己竟避不开,又惊又怒,喝道:“你找死,老拼着受王将军责罚,今日先毙了你!”刷的一声抽出剑来,从囚车的槛隙刺了进去。

上官青叫道:“五弟不可鲁蛮。”但已经阻止不及,这一剑眼看便要把吴元庆刺个透明窟窿,吴元庆双腿被锁,又手被枷,眼见无可抵挡,忽然,腰猛的向左一拐,这一拐就好比一把柔软的剑一般,从绝无可能的角度弯出,这一剑贴身而过,只听嗤的一声,衣服已经刺破了。就在同时,一箭无声无息的射在董飞的右腕上。只听他惨叫一声,四围呐喊之声响起,漫山遍野的都是人。

令狐直道:“有人劫车。”一声令下,一百个大汉把囚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先一个女,一声清叱,向囚车扑来,只见她白衣飞舞,长发飘飘,正是林洁。欧阳云直跃而前,挡在林洁身前,双剑相交,欧阳云只觉手臂一麻,长剑险些脱手,顺势向后退出一步,才消了这一震之力,心大惊,心想:这女功力恁的深厚。”

林洁并不稍退,又向前迈了一步。黄上见情况不妙,从后面一剑向林洁刺出,林洁更不回头,便好像后面生有眼睛般,右腿向后反踢,正黄上手腕,黄上手一沉,拆剑回格,两人夹击林洁。

跟着上官青等与林回风等也斗在了一起。林洁虽然剑法高强,毕竟年轻女,功力有限,五大金刚,实都有惊人艺业,林洁一时竟占不到半点便宜。

吴元庆自一见到林洁,心又是感激,又是惭愧,不禁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万分的后悔,哪里还有半分的怨气。董飞眼见敌人个个武功高强,五大金刚只怕会阴沟里翻船,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我且把这厮杀了,让你们白忙一场。咬牙折断了腕箭,一剑便向吴元庆脖颈斩去。

吴元庆头上带枷,见这一剑无处躲闪,当下大吼一声,双手猛的挥出,只听咔嚓一声巨响,一个结实的囚车竟已经四分五裂,吴元庆猛的飞上空。

董飞大吃一惊,只觉得这事十分奇怪,眼见吴元庆落下地来,挥掌便向自己胸口抓来,忙一剑刺上他的小腹,吴元庆更不躲闪,手臂一长,一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人却顺势飘起,躲过了这一剑,就好像是可以飞行的神仙般。

吴元庆心想,终究不能用计潜入蔡州了。当下挣脱枷锁,先报了这一个耳光之仇。他这段日以来,受气已久,此时脱困,就好比挣脱牢笼的老虎,脱去绑缚的蛟龙,手臂振处,几个攻上来的大汉远远的飞了出去,他见董飞转身欲逃,伸手一个耳光,直打得他转过身来,左右开弓,连打了他数十个耳光,方出了胸那股恶气。他并未出全力,否则早打得董飞脑浆迸裂。

吴元庆向林洁望去,只见她在两大高手的夹击之下,已是险象环生。当下猿臂伸出,抓住了董飞的胸膻穴,远远的掷了出去。然后猛的跳到黄上身旁,一把抓向他的哑门穴,黄上正全力与林洁相斗之际,哪里躲得过,被吴元庆封住穴道,一把抓起远远的扔了出去。

吴元庆想不到无极经上的武功竟有如此威力,此时小试牛马,不禁又惊又喜,心兀自不敢相信这是真事。此时在心上人面前露脸,不禁大是得意。

林洁去了黄上一个强敌,精神大震,欧阳云心神慌乱之下,躲闪不及,被她一剑刺在腿上,大骇之下,无心恋战,忍痛逃了出去。

林洁想不到吴元庆不但没事,武功竟也变得如此高强,心下大慰,叫道:“吴大哥,你受苦了。”

吴元庆道:“洁洁,多谢你来救我。你才受苦了。”见她头发散乱,被雨水一淋,沾在脸上,当真是美艳有如出水芙蓉,清洁好似带露梨花,心又怜又爱。

林洁忽然把脸一板,说道:“我受不受苦,你难道还会放在心上吗?我以为你的心早被什么石姑娘、土姑娘给占了呢。我是死是活,你又哪里还会在意?”原来那日吴元庆悄悄走了,林洁醒来后,又急又气,到处寻找,却发现他正与石敏言笑晏晏,心又伤又怒,便即走了,后来听说他竟被王承宗抓了去,心大急,忙喊了父母,前去劫狱,几次都是无功而返,却碰上来寻找石敏的石辉、史一龙等人,两班人马便合在一处,这日听得消息,于是伏在此处山岭之上,谁知遇着下雨,押解人马停滞不前,眼见吴元庆便有性命之忧,终于忍不住射出一箭。想起这些日以来,日夜为他担惊受怕,心不禁委屈万分。

吴元庆见了她生气的样,心反而甜甜的,连忙好言安慰。柔声道:“洁洁,是我不好,我不该悄然走开,累得你受了这许多苦。”

林洁道:“受苦倒是小事,你当我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吗?只是这份急,当真让人难受。”说着不禁眼睛一红。

吴元庆见她真情流露,心大是感动,说道:“我以后再也不让你受急了。”

林洁道:“我以后才不急呢,你是死是活,我再不管!哼,一个男人,却如此的爱使小性儿,不知你羞也不羞?”说着,不禁噗嗤一笑。

吴元庆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不知说什么,便道:“咱们看林伯父他们怎么样了。”只见那些兵士,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已经跑了个精光,只剩下上官青与林回风相斗,令狐直与史一龙斗在一起。

那上官青为五大金刚之首,武功果然高强,十八路回风舞柳掌使得水泄不透,但林回风的武功实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不管他掌力何等威猛,林回风总是好整以暇。上官青眼见败象已成,脸上汗水津津而下,自出道以来,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武功高强的对手。忽然,他使出一掌“猛虎跳涧”,似攻实避,转身跳了出去,叫道:“三弟,走罢。”展开轻功,向山下奔去,瞬间便不见了。

令狐直与史一龙斗却大占上风,他的追风拳果然威猛有力,招数精绝。但今日一败涂地,眼见大哥也已经落荒而逃,无心恋战,卖个破绽,也逃之夭夭了。

众人也不追赶。吴元庆忙上前见礼,感谢众人救命之恩。

林回风哈哈大笑,说道:“什么救命之恩,以你现在的武功,他们焉能是你的对手?你要逃出去还不是哑巴装蒜,容易得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元庆,如何你武功这么快就变得如此高强?”

吴元庆正要回答,史一龙性急,道:“吴公,石姑娘不是和你在一起吗?如今她在哪里?”

石辉道:“正是,她现下到底如何了?我们还以为她与你一起被抓了呢。”

第二章 计划

吴元庆想起董飞在石敏背心击上一掌,鲜血狂喷的样,心一酸,见石辉眼光热切的望着自己,心想他年纪已老,如何承受得了这丧孙之痛?但若骗他,终有一日知道真相,迟痛不如早痛,事情发生了,总须面对。

史一龙见吴元庆总不说话,脸上神色怔忡不定,怒道:“你搞什么名堂?知道就说,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没得让人等得心焦。”

吴元庆深深一揖,说道:“石老侠,你要挺住。石姑娘被董飞打了一掌,已经不在了。”

石辉猛的伸手抓住了吴元庆的衣领,喝道:“你说什么?谁打了她?为什么打她?”一只枯柴似的手冰冷有力,微微颤抖。

史一龙叫道:“那董飞不是还在那边吗?咱们去问他。”说着飞奔而出。众人纷纷跟了去。此时暴雨初歇,天上一片碧蓝。景色虽美,却谁也没有心情去欣赏片刻。

董飞手臂箭,又被吴元庆制住穴道,掷在此处,心苦不堪言,不远处黄上亦在泥泞之苦苦挣扎。

史一龙一把抓起董飞,就像提小孩般把他提了起来,喝道:“是你杀了石姑娘吗?”

董飞道:“哪个石姑娘?你爷爷生平杀的姑娘多得数不清,谁知道哪个是石姑娘?既是‘石姑娘’,没用的货,不杀却又有何用?”

众人想不到他在此生死掌握人手的时刻,说话竟仍是如此狂妄,心下大怒,史一龙左右开弓,便打了他四记耳光,他的脸本就被吴元庆打得高高肿起,此时只被打得血肉模糊,一张脸惨不忍睹。

董飞气得目睚眦裂,喝道:“有种的就杀了你爷爷,折侮人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吴元庆道:“人家折侮你,你也知道恼怒!如何今日又折侮于我?”

董飞喝道:“你爷爷爱折侮谁便折侮谁,又有什么好讲的?”

吴元庆道:“这就是了,咱们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要怨就怨你自己罢!”

史一龙喝道:“你杀了石姑娘,我便杀了你!”一掌击在其天灵盖上,顿时毙命。忽听石辉大叫一声:“敏敏。”仰天便倒,林洁忙一把扶住了,只见他一张枯瘦如柴的脸上老泪纵横,众人都不禁心酸。

吴元庆心忽然涌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他觉得史一龙不该杀董飞,至少他没有这个资格。也许你可以说是代表正义,但谁能够说你就是正义的呢?正义不是自封的,只有法律才有资格断人生死。但现在正逢乱世,群雄争霸,谁都可以制定法律,谁的法律也无法依循,也许这才是民众最可悲之处,他们根本就无可适从。如果别人没有法律的约束,我还能这么**律这么讲原则么?他忽然感到迷惘。

众人不敢在此歇宿,怕王承宗派兵追来,带上黄上,顺着泥泞的小路前行。虽又饥又累,只得胡乱吃了些干粮,于是问行止安排。

吴元庆说起他原来的计划,众人都道妙。林洁道:“可惜咱们不知道,还巴巴的来救你,把一个这么好的计划给破坏了。”

吴元庆道:“洁洁,你千万别这么说,你们千辛万苦的来救我,我不知道怎么感激呢。”

林洁拍手道:“我倒有个主意,咱们扮成王承宗的兵士,把吴大哥送进蔡州城去,然后内外夹击,岂不妙哉?”众人都道妙。

一行人逶迤向南行,晓行夜宿,不一日,到了魏州。其时天色尚明,吴元庆想起妹便于此处走散,想在此寻找,说道:“咱们今天不赶路了,便在魏州宿一宵吧。”

史一龙道:“离天黑还早得很呢,怎么就不走了?你不急吗?”

林洁知道吴元庆心意,说道:“我也累了,便在此住一晚吧。”

林回风等见此,便都答应了,一行人寻找客栈,只见前面一幢两层楼房,上面写着:“悦来客栈”四字,看起来倒也豪华。吴元庆道:“今晚我们就住这里吧。”

林回风点点头,一行人到了门前正要下马,忽然一队兵丁峰涌而来,有人叫道:“抓反贼呀,抓反贼。”

第三章 田兴

众人吃了一惊,不知这些人是谁的部下,心想难道是来抓我们的吗?便都不下马,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见那队兵丁之前两骑马飞奔而逃,马上两上乘客蒙了面巾,原来那队兵丁正是在追赶他们。众人见事不关已,便即让在一旁,忽然,几声箭响,前面也是一队兵丁,拦住二人去路。

二人见无处可逃,只得勒住马,站在那里,冷冷的瞪视着前方。前面当先一人,纵马而出,众人眼前一亮,见此人不过二十来岁,身材魁伟,眉目却清秀,只觉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他坐在马上,与蒙面乘客对视良久,缓缓吐了口气,说道:“兄弟,自古忠义不能两全,你我情义纵深,终究大不过皇上待我的如天隆恩,做哥哥的要对不起小弟了,还请你不要怪我。”

一个蒙面客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他的伙伴却忍不住,喝道:“田兴,想不到你也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你少给我说什么忠义,你到底懂得什么是忠义?”

吴元庆听了这句话,又惊又喜,忍不住心头一震,这不是兰芝吗?她怎么在这里?怎么又被人追杀?叫道:“兰芝,兰芝。”

吴兰芝忽然听见哥哥的声音,不由得一震,回来头来,忙掀掉脸上面巾,跳下马来,吴元庆也忙跳下马来,兄妹二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另外那男也掀掉了面巾,却是王星路,就在马上抱拳道:“吴大哥,想不到又遇见你了,这些日以来,兰芝别提有多想你了。”

吴元庆道:“是啊,那天走散之后,我日夜都在为你们担忧。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王星路尚未回答,吴兰芝道:“这人是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原名田兴,本来和星路是兄弟,那天我们被人群冲散,便与他相遇,星路帮助他杀了原节度使田怀谏和他的心腹蒋士则,帮助他夺得节度使之位,可是这人恩将仇报,却要杀星路。”

原来田兴本是魏博兵马使,魏博节度使田季安逝世不久,其田怀谏继位,但田怀谏年龄尚小,一切军政全由家仆蒋士则决断,蒋士则私心甚重,又愚蠢狠毒,往往凭个人好恶调动惩罚各将领,弄得大家怨声载道,王星路帮助其设计,利用将领们的激愤情绪,杀了蒋士则,拥田兴为留后。

田怀谏自立之时,朝廷本来打算兴兵,但宰相李绛以为,与其兴师动众,不如坐等魏博自己内乱,因为田怀谏弱小,肯定有将领会不服,因为反叛,但这样以来,有将领接位,周围领道则会深恶痛绝,所以接位的将领只有依靠朝廷,朝廷再施之以恩义,魏博则不战而自然归服。

果然不出所料,朝廷任命田兴为节度使,改名田弘正,诏命一到,田兴感激涕零,誓死效忠朝廷。

谁知前来送诏命的钦差大臣竟是杨朝汶,杨朝汶见了王星路,立即命杀之。田兴虽与王星路结为兄弟,但更不愿得罪朝廷,是以立即受命,甚好被王星路知道了机密,逃了出来,然而终于被他追上。

田兴见忽然多了一群人,他也并不放在意上,说道:“王星路,咱们以前是兄弟,老实说我可不想抓你,但我也是没有办法,你还是跟我走罢,由杨大人带去面见皇上,皇上未必便会杀你。”

王星路冷笑道:“田兴,你真是糊涂透顶,你以为捉拿我的命令真是皇上的意思吗?我敢说我一到了杨朝汶手里,马上就会被杀掉。杨朝汶乃是一个奸贼,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第四章 兄弟

田兴道:“无论如何,你都是朝廷通缉的人,我不能为了你而与朝廷作对,你既然不肯跟我走,我只有动手了,请你不要怨我。”

吴兰芝冷笑道:“你这种贪图富贵忘恩负义的小人,都这个时候了,还假惺惺的说这些干什么?”

田兴不理他,低声道:“动手吧。”

他的声音虽低,但此时说出来却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两边几千铁骑,都向间冲了过来。林洁见此情景,问吴元庆道:“怎么办?”

吴元庆见敌人势大,自己几个人虽然武功高强,但在这千军万马之,就好像一小舟遇见了巨涛海浪,纵然再怎么坚固,又有什么用?

吴元庆道:“擒贼先擒王。”说完,手执长剑,一个鱼跃,向田兴扑了过去。

林洁道:“射人先射马。”拿过一把长弓,弯弓搭箭,嗖的一声射出,只听扑的一声,正田兴坐下马右眼,那马吃痛,狂跳而起,田兴甚是了得,手执长枪,左手在马鞍上轻轻一按,跃上空,迎上吴元庆。

林回风、王星路等纷纷展开武功,与冲上来的将士斗了起来。

吴元庆与田兴在空枪剑相交,钉的一声脆响,吴在万千人的呐喊声,仍是清晰可闻,吴元庆长剑在枪上一压,借势跃起,田兴尚来勇开,并没把谁看在眼里,他只服王星路的武功高强,所以带了许多人来,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吴元庆,武功竟是如此高强,心吃了一惊,本来枪重剑轻,但他竟被压得往下沉,可见对方武功之高。

田兴虽惊不乱,眼见自己往下掉落,虽处败势不忘攻敌,长枪高举,搠向吴元庆下盘。吴元庆身在半空,轻轻一个转折,长剑反撩,叮的一声,枪剑再次相交,吴元庆长剑顺势下削,直劈田兴手指。

田兴见对方不但内力其高,变招也是奇速,危急之,只得把枪掷出,人已经落在地上。吴元庆长剑一挥,击在枪上,只听叮的一声,长枪竟被一柄小小的剑击得飞起,划过长空,从一个士兵胸口直刺进去,贯穿而过。

那兵士惨呼一声,鲜血狂喷而出。

吴元庆不待田兴站稳,跟着落下,长剑一指,点向田兴胸口,田兴一个筋斗向后猛翻,吴元庆如影随形,长剑始终不离他的胸口膻穴。

林洁见吴元庆得手,叫道:“大家围拢,防止他们抢人。”众人纷纷围在吴田二人身周,手执长剑相防。

魏博将士见节度使被擒,一时失去主意,就好像一群无头的苍蝇一般,纷纷冲上来,皆被众人所杀。

吴元庆喝道:“快叫他们退后,否则我一剑先杀了你。”

田兴见自己落入人手,脸色惨然,叫道:“都给我退后。”

魏博将士听主帅呼喝,都是一怔,这才醒悟过来,纷纷后退。

吴元庆点了田兴穴道,跃上马背,向城外退却,众人纷纷上马跟随。魏博将士不敢欺近,远远跟着。

众人驰出五十余里,魏博将士已经被甩得远远的了。

吴元庆问王星路把田兴怎么办。王星路叹了口气,说道:“放了他吧,他虽对我不仁,我可不能无义。”

田兴冷哼一声,说道:“王星路,你我虽然曾结为兄弟,但我忠于朝廷,你却是反朝廷的,忠义难以两全,我对你说不上什么仁不仁的。今天你杀我也好,放我也好,我都是这句话,我田兴是个顶天立地的汉,问心无愧。”

王星路哼了一声,说道:“人各有志。我也不来怪你,你去罢。

第五章 重回蔡州

吴元庆解了田兴穴道,放他下马。

田兴站在马前,看了王星路一眼,说道:“星路,今天你们不杀我,我很感激,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与朝廷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我劝你不要行那反叛之事,最好随我去见杨大人,皇上乃圣明之君,未必便不饶你。”

王星路冷笑道:“田兴,你这话就好像三岁小孩说出来的,真是太也天真了。并不是我要反叛,都是他们逼我的。我爹爹落得家破人亡,身死名裂,他难道不忠于朝廷吗?”

田兴又看了吴元庆一眼,说道:“阁下是谁?武功如此高强,不为朝廷效力,却甘愿当反贼,真是可惜啊。”

吴元庆冷笑道:“谁是反贼?谁又是忠义?如今之世,只怕谁也说不清,大家一般的争权夺利,谁不是为自身着想?只有百姓被困于水深火热之。我们如今欲去图谋反贼吴少阳,你却与我们为难,你这就叫忠义吗?”

田兴道:“胡说八道,吴少阳乃是朝廷任命的节度使,怎么能说他是反贼呢?”

吴元庆道:“他不是反贼,那么我问你:淮西的官吏是谁来任命?田赋他又向朝廷交了多少?”

田兴一时无言可答,说道:“反正王星路是反贼王叔的儿,朝廷通缉犯,你们帮他就是与朝廷作对。”

吴元庆冷笑数声,道:“早听说魏博田兴是号人物,今日一见,谁知大谬不然。原来是个糊涂虫。王叔为国为民,鞠躬尽粹,改革变法,富国强兵,乃是个忠心爱国的大政治家,皇上若不杀他,如今早已经国富民强,又何至于像今天一般分崩离析?他们杀了忠臣,不思忏悔,却还想赶尽杀绝,你为了几个奸贼,连兄弟之情都不顾,我真为你羞耻!”

田兴道:“我话已至此,王星路,你好自为之吧,但愿将来我们不会在战场上相遇。”说着拱了拱手,从容而去。

吴元庆心想,此人气度不凡,若不是太过迂腐,倒也是个人物。

众人怕魏博将士再次追来,骑马急行。吴元庆向妹妹说起去蔡州赚吴少阳父之事,吴兰芝大喜,和王星路一起跟随。

不一日,将到蔡州,吴元庆带了枷锁,坐上囚车。林回风给黄上喂了独门独药,叫他骑了马走在前面,对他说若是不听话,只有死路一条,黄上虽然愤怒,但生死悬于人手,只得乖乖照做。林洁、吴兰芝都扮了男装,与众人扮成兵士。

到了蔡州城下,黄上送上王承宗的拜贴,一个守卫飞奔的去了,不一会吴元济亲自率众出迎。

黄上下马拜见了,说道:“王将军命我等押解叛贼吴元庆来交给吴将军。吴少将军还亲自出迎,真是折杀小人了。”

吴元济笑道:“黄将军言重了,黄将军亲蹈艰险,千山万里的来到蔡州,家父本要亲自出迎,适逢有公务要事在身,叫在下来迎接,还望黄将军见谅。”两人互相客气了一番。吴元济走到囚车前,笑眯眯的看了吴元庆一会,见他萎靡不振,一脸的憔悴,笑道:“哥哥呀,想你先前何等的威风八面,在蔡州城飞扬跋扈,有谁看在你眼里?怎么今日落到如此地步?堂堂的冷面太,可怜呀可怜。”

吴元庆睁开眼来,瞪了他一眼,便又垂下头去。

吴元济笑道:“你瞪什么眼睛?你还想吃人么?呸!”一口痰往吴元庆脸上吐去。吴元庆脸一偏,那口痰擦脸而过。

吴元济道:“真是虎死不倒威,到了今天,还敢如此嚣张。嘿嘿,你不是看不起我吗?看不起又怎样?还不是叫你做了我的阶下囚?”啪的一声,一个耳光击在吴元庆的脸上。吴元庆原本可以避开,但怕他瞧出破绽,心想,且让你嚣张一时,呆会再让你好看,所以竟不躲避,吴元济这一掌打得甚重,吴元庆半边脸颊顿时肿了起来。

第七章 母亲

便在此时,众兵士,有人啊的一声轻呼,听声音竟是女,却是林洁见吴元庆受侮,心大怒,便想冲出去打他一顿,强行抑制,才终于忍住没有发作。吴兰芝看着这个仇人如此折侮大哥,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喝道:“你干嘛打人?你别欺人太甚。”

吴元济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笑道:“黄将军,你带来的这些兵士怎么了?倒也有趣。”

黄上苦笑道:“是,是,是。吴少将军过奖了。”回头喝道:“不许多嘴。”

吴兰芝话一出口,便暗暗后悔,吴元庆心想要糟,却见吴元济似乎并未疑心,不禁舒一口气。

一行人进得城来,吴元庆见一路所见所闻无不熟悉,想起自己在此城生活了二十年,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而如今落却得有家难归,这一别匆匆数年,早已经物是人非,不禁有怅然若梦之感。

不久便到得节度使府前,吴元济笑道:“黄将军,我先去禀报家父,众位稍待。”

黄上道:“是。”

吴元济一闪身进了府,众人只得在门前等候,过了良久,还不见吴少阳出来,也不见叫人请进,都心焦躁起来。此时身在龙潭,潜于虎穴,不禁都心有些惴惴。

忽然,传来吵杂之声,众人回头四望,只见四面八方都是兵士,如潮水般围了上来,林洁叫道:“不好,这厮如此奸恶,原来早已经发现咱们是冒牌货了。”

吴元庆大吃一惊,忙跳出囚车,心想:“早知如此,开始便该抓住吴元济再说,倒无端的受他一掌之侮。”说道:“咱们冲进节度使府去,先抓了吴少阳再说。”带领众人往府冲杀,却见铁门紧闭,哪里撼得动分毫?

只听得后面蹄声阵阵,一队队马步军已经把众人包围。当先一人,正是吴元济,哈哈大笑道:“奸贼,你们到这节度使府前来,欲图谋不轨么?幸得你老我神机妙算,识破了你们的阴谋。哈哈哈,狗贼,你还想逃么?只要我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万剑齐施,全都给我斩成肉酱,一个也别想留。”

众人见那声势,知道他所言非虚,不禁都脸上变色。吴元庆欲效擒拿田兴故伎,心想,擒贼先擒王,只要我能够抓住吴元济,大家还能保命,否则一败涂地,大家尽丧如此。突然,猛的跃起,便像一只大鹏,向吴元济扑去。吴元济大惊,喝道:“放箭。”只见万箭齐发,顿时好像飘来一朵乌云般,遮天蔽日。

此时两人相隔尚远,眼看吴元庆便要万箭穿心,变成一只刺猬,众人都惊呼起来。吴元庆双手在胸前划了个圆圈,那圆圈便好像一个有磁力的黑洞,顿时手抓拢了一大把箭羽,反手挥了出去,就好像满天花雨落江南,只听风声竦竦,箭羽被打落一片。就这么挡得一挡,吴元庆脚踩人头,已经奔到了吴元济马前,吴元济挥剑抵挡,吴元庆更不理会,右手暴长,已经抓住他的胸口,吴元济只觉浑身酸麻,再也动弹不得。吴元济想不到吴元庆武功竟已经如此高强,顿时惊得心胆俱裂,霎时之间,脸如死灰。

吴元庆喝道:“叫他们快快退下,否则我先一掌毙了你!”

吴元济强自镇定,笑道:“哥哥,想不到你武功竟已经如此高强了,是在哪里学的呀?告诉弟弟,我也去学两招。”

吴元庆道:“谁和你嬉皮笑脸的?你或不听话,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吴元济哈哈大笑:“谁不知道你冷面太冷心冷面,手段毒辣?你也用不着在此显摆了。可笑你武功虽然进步,谁知脑还是如此的不灵光。你以为你抓住了我,就胜算在握了吗?你若有本事便杀了我,只怕你今生后悔不尽。”

话音一落,身后节度使府的两扇大铁门忽然轧的一声,打了开来,只见一个高贵的妇人缓缓走了出来,她后面跟着几个武士,刀剑虽未相加于身,却也不离左右。只见她脸上并无惊慌之色,仍是十分从容。

第七章 指鹿为马

吴元庆一见,不禁脸色大变,恨不得便一剑杀了吴元济,但此时越是愤怒,知道越要镇静。原来这贵妇正是母亲!

自从几年前一别,无日不在想念母亲,想念她的处境,她的悲苦,总想着日后与母亲重逢,却不料今日相逢,却是如此一个境地,顿时方寸大乱,叫道:“妈!妈!”

吴夫人脸上满是慈爱,含笑凝视了他半晌,笑道:“叫什么?妈不是在这里吗?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没长大似的?”

吴元庆心大痛,见吴少阳正站在母亲旁边,喝道:“吴少阳,快放了我妈,你已经害死我爹爹,夺了淮西节度使之位,你还想怎样?”

吴少阳脸色一沉,喝道:“你是谁?竟敢在此大呼小叫,当真活得不耐烦了吗?”

吴元庆一怔,气急而笑,说道:“你不认识我了?你这狗贼,害我父亲,夺我职位,还敢如此装蒜么?你若还有半点天良,又怎么会如此对我母亲?”

吴少阳道:“嫂夫人,这人是谁?怎么满口胡言乱语的?”

吴夫人道:“吴将军,你义兄在日待你不薄,今日事已至此,还装腔作势又有何用?你到底想如何便说罢,是杀是剐凭你一言而决。”

吴少阳道:“嫂夫人言重了。义兄待我恩重如山,我吴少阳无一日或忘。自我义兄不幸仙逝之后,我服侍嫂夫人有如母亲,这话可有虚言?”

吴夫人道:“你这话是不错。如今你已经是皇上任命的节度使了,庆儿就算回来,也绝不能夺回你的位置,你又何必还要赶尽杀绝?”

吴少阳惶恐道:“嫂夫人何出此言?自元庆侄儿被人所害后,我日夜悲痛,发誓要找到凶手,为元庆侄儿报仇雪恨。却说什么赶尽杀绝?”

吴夫人忽然哈哈大笑,她尚来端庄肃穆,这时却笑得眼泪也出来了,说道:“庆儿便在眼前,我的眼睛又没有瞎,你还想骗我吗?今日无数人在此,你便杀了他,也须掩不住天下人的众口。”

吴少阳诧异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她受什么刺激了么?”说着横了一眼服侍吴夫人的丫环。

那丫环诚惶诚恐,忙跪了下来,答道:“昨夜夫人做了一个梦,从梦惊醒,醒来后似乎神智便有些不正常。”

吴夫人大怒,喝道:“春香,连你也吃里扒外吗?我神智何时有什么不正常了?”

吴少阳道:“这就是了。难怪她会疑神疑鬼的。吴元庆早就死了几年了,她却大白天的见鬼。你们谁见到他了么?”

众人都躬身道:“吴元庆早就死了几年了,我们没有看见他。”

吴夫人又是愤怒又是伤心,脑一片茫然,良久方喃喃说道:“是了。这就是权力的魔力。昔日赵高指鹿为马算什么?今日吴少阳有眼无珠,视有如无那才叫厉害呢!”

吴元庆见母亲焦急伤心,心不禁痛如刀割,喝道:“吴少阳,你还想掩人耳目吗?我便站在这里,你儿在我手,你若还想一手遮天,我就杀了他,咱们来个玉石俱焚。”

吴少阳道:“大胆狂徒,你还不快快放下我儿,我拿你碎尸万段。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来此捣乱?”

吴元庆想不到他如此奸恶,对自己的儿似乎也浑不在意,母亲在他手里,总不能就此一拍两散。说道:“你放了我母亲,我就放了你儿。”

吴少阳喝道:“谁是你母亲?这里哪里有你的母亲?”

吴元庆道:“吴少阳,你的脸皮就如此之厚么?我吴元庆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这里谁不认识我?你的眼睛瞎了,他们的眼睛可没有瞎。”

第八章 威胁与决断

吴少阳道:“大胆狂徒,竟敢冒充元庆贤侄。好,你说这里的人都认识你,请问谁认识你?”向身边的将士道:“这人是谁?你们认识吗?他是吴元庆么?”

众人都道:“这人不是吴元庆,吴公长得英俊潇洒,哪里是这个鬼样?此人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一副猥琐之相,竟敢冒充吴公,当真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连自己的老娘是谁也不认识了!”

吴元庆怒极反笑,哈哈的笑声在万千人回荡,似疯似狂。

吴少阳皱眉道:“到底是哪里来的疯?元济竟落在这样一个疯手里,也算是倒霉。这却如何是好?”

吴元庆直笑了好一阵,这才慢慢收住笑声,他目光缓缓的从吴少阳身后众人脸上扫过,这些人吴元庆无一不识,其有吴府管家鲜于熊儿,有大将李祐、凌朝江,有姐夫董重质。李祐年龄与自己相若,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是自己在蔡州时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他的目光落在李祐脸上,李祐不敢正视,缓缓的低下了头。他瞪视良久,目光又移到董重质脸上,定定的看着他,董重质并不回避他的目光,目光看过来,脸上毫无表情,一张脸坚毅得好似石头雕成。

吴元庆见他一张脸毫无表情,看不出他心到底是在想什么,心想,你的脸皮倒真厚。大姐嫁了你这样的丈夫,心不知有多苦呢!

吴元庆死死的瞪着他,也不知有多久,董重质却如没事人一般,眼视前方,脸上全无喜怒。吴元庆忽然笑了一声,叫道:“姐夫,你也不认识我了吗?你却又说我是谁?”

董重质便如没听见一般,仍是一动不动。

吴少阳看了他一眼,说道:“董将军,叫你姐夫呢。你认识他吗?”

董重质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属下今日与他乃是初次见面,何来认识?他冒充内弟吴元庆,但元庆已死多年,大家众所周知,更有何疑?”

吴少阳点点头,对他的回答甚是满意,又望着李祐道:“李将军,你认识他吗?”

李祐脸上一红,抬起头来,良久没有说话。吴少阳脸上一沉,道:“李将军,有什么疑问吗?”

李祐嗫嚅道:“属下没有什么疑问。”

吴少阳又问道:“那你认识他吗?”

李祐憋了良久,终于说道:“属下并不认识他。”

吴少阳哈哈大笑,喝道:“大胆狂徒,你还敢说你是吴元庆吗?”

吴元庆心想,这是一个指鹿为马的时代,别说叫他们说我不是吴元庆,在强权之下,你便说我不是人,他们也不敢否认。说道:“哼,今天总算叫我长了见识。但你说一千道一万,却又有什么用?今日你儿命悬我手,还想耍奸吗?”

吴少阳道:“你最好还是把他放了,否则你会后悔的。”

吴元庆心一凛,也许他可以不看重自己的儿,但自己却如何能不看重自己的母亲?然而自己若放了吴元济,自己和林洁等人都只能是死路一条,对于母亲又于事何补?一时心如刀绞,实是难以决断。

吴少阳看出了他心的煎熬犹豫,说道:“我数三下,你若再不放人,哼哼。”手一挥,身后两名武士的剑高高举起,虽然离吴夫人尚远,但只要吴少阳手一挥,吴夫人立时便会人头落地。

吴夫人气度庸容华贵,微微一笑,说道:“庆儿,你别管我,自从你父亲死后,我是生不如死,度日如年,只是不相信你已经死了,盼着与你再见一面,现在我知道你还活着,更有何憾?”

吴元庆叫道:“妈!”

第九章 救兵

此时吴少阳和他虽然各有所制,但如果对方是个无情的人,自己便算是制住他的儿,也如制住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无异。吴元庆左思右想,自己若放了吴元济,同样救不了母亲性命,倒陪上这许多条人命,不如杀了吴元济,到底报了仇。眼见吴少阳数一、数二,已经数到三。话声一落,只见剑光一闪,悬在吴夫人头上的剑就要落下。

吴元庆长剑挥出,便要向吴元济身上斩落,但此时手臂有如千万斤重,其时时刻虽短,心的交战却有如几千年。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血溅当场?自己日后更有何面目活于世间?死就死罢,总胜于痛苦的活着。世上许多事又怎么能用划算不划算来思量?剑到途,忽然转向掷出,那剑快如闪电,速若流星,只听叮叮两响,举在吴夫人头上的两把剑都被打落在地。

吴元济甚是灵活,眼见机会难得,顺势一趴,向前便倒,钟铁映见状,连珠箭发,吴元庆只得格挡,便这么耽误了片刻,早有兵士把吴元济救了过去。吴元庆更不理会他,身跃起,半空落下时,轻轻在人肩头一点,又已经跃起,只两个起落,便到了吴夫人身前,吴少阳喝道:“大胆狂徒,还不快快领死。”一掌推出。

吴元庆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汹涌而来。他素知吴少阳一身横练功夫甚是利害,却不知他的内功亦是相当深厚,也是一掌推出,吴少阳被他的掌力震得连退三步。吴少阳深知吴元庆的武功底细,本拟一掌便把他毙于掌下,拔了这肉刺,取了这眼钉,哪知道他的武功早已今非昔比,这一料敌失误,不禁吃了大亏,只觉胸口气血翻涌,似乎已经受了内伤。吴元庆击退吴少阳,先一把抱过母亲,一个翻身,向台阶下滚落。

林洁、林回风等也纷纷抽出兵刃,攻上前去,双方顿时大斗起来。周围兵士虽众,但此时大家混在一起,若是射箭,势必伤了自己人,便都不敢妄动。

吴少阳喝道:“放箭,放箭。”

李祐道:“将军,若是放箭,只怕伤着自己人。”

吴少阳道:“爱伤着谁就伤着谁,哪顾得那么多?将来多多抚恤便是。给我放箭!”

顿时箭如雨下。人群纷纷倒地。众人都是一等一的武功,在敌人东躲西藏,被射死的倒多是敌方之人,但眼见这阵势,众人也支持不了多久,势必全部葬身此处。

便在此时,有人急报:“许州李光颜攻到。”

只听几声炮响,四周呐喊声、厮杀声此起彼落,吴少阳大惊,李光颜乃是举世闻名的勇将。昔日从河东军为偏将,在讨伐李怀光、杨惠琳、刘辟等人时,斩将蹈车,出入如神,当的名震州,此时倾国之力来伐,岂是非同小可?吴少阳顾不得吴元庆等人,忙挥军迎敌。

吴元庆等人一听,心神大振,都展开拳脚,便大打起来。

吴少阳迎战李光颜,见其军容整肃,阵势高强,叫道:“李将军,无故侵我地盘,是何道理?”

李光颜道:“你夺人位,擅占军权,我乃是替天行道。”

吴少阳仰天哈哈大笑,说道:“李将军,你替天行道,你的天是谁?行的道又是什么?”

李光颜道:“我的天乃是当今天,更有何疑?”

吴少阳道:“这就对了,我乃是当今天任命的节度使,奉命镇守淮西,你擅自离开守地,攻打于我,你想造反吗?”

李光颜道:“你这节度使的位置乃是用阴谋诡计从吴元庆手谋夺而来,天受你蒙蔽,纵容于你,哼哼,你纵花言巧语,又岂瞒得过我?”

吴少阳狂笑道:“都说李光颜李将军乃是当世豪杰,却原来是一个糊涂虫。谁说彰义节度使的位置应该吴元庆坐?是皇上说的么?如今乱世称雄,各藩镇皆拥兵自重,往往不听天任命,便父传,传孙。皇上乃是出于无奈,才不得不答应。如今王承宗便是因为擅自传父位,皇上震怒,正四处出兵征缫,你却来说这种胡话,不是脑袋发昏了么?我有天的任命书,什么脏水也泼不到我身上。你若真是忠君爱国,便当挥师北上,去征伐王承宗,才是为君父解忧的道理。”

第十章 反?

李光颜顿时哑口无言,见吴少阳兵力亦雄厚,阵法得当,想了想,说道:“好,只要今日你放了吴元庆,咱们便算了,如若日后我奉皇上之命征伐,咱们再见个高下。”

吴少阳道:“好。日后谁是反贼谁是英雄谁又知道?也许是我奉皇上之命,去征伐你呢?”

吴元庆等出了蔡州城,只见十万大军已经整齐的退开,李光颜带着几个副将,下马迎接他们。吴元庆与李光颜拥抱在一起。

吴元庆与李光颜分开来,这才发现一个女静静的看着他,眼满是泪光。她叫了声“吴大哥。”却再也说不出话。只见她峨眉淡扫,睛似点漆,正是王茵圆。

吴元庆道:“好妹妹,难为你了。”

王茵圆道:“我有什么难为?只是我若不来,只怕你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又迎着林洁叫道:“林姐姐。”

林洁与她拥抱了,说道:“你倒瘦了。”

王茵圆眼睛又是一红,好似心有无限的委屈,只是说不出来。

当下众人都拜见了吴夫人,畅叙别怀。李光颜大军不便在蔡州城下多所驻扎,便即告辞,问起吴元庆日后行止,力邀他们都一起去许州。吴元庆拒绝了。

王茵圆道:“李将军,这些日承蒙照顾,小女感激不尽。你日后多多保重,我就不去了。”

李光颜一怔,忽然哈哈大笑,笑声似乎有些悲伤。说道:“也好。众位若路过许州,千万要来做客。”率军离去。

史一龙提议大家聚起一军,再来报仇。

吴元庆道:“以一已私仇,却让百姓深受征战之苦,那我未免太过自私了。”

王星路道:“那倒也不仅仅是为了报仇。如今天下大乱,百姓在水深火热之,咱们提起义之师,解民于倒悬,以战止战。”

吴元庆苦笑道:“我可没这么大的志向。何况现在要以战止战,最好的还是朝廷振奋,统一天下,如果我们再起一军,名不正则言不顺,只能让百姓多受苦而已。”

林回风道:“难道你想助朝廷削平藩镇吗?”

王星路愤然道:“朝廷已经病入膏肓,主上昏庸懦弱,我爹爹何等人物,却落得什么下场?你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吴元庆道:“不然。听说主上精明强干,大有作为,实为兴之主。我倒也非一味愚忠之人,但若想叫百姓少受些苦,这也许倒是最好的办法。唉,一将功成万骨枯,处于乱世之民,人苦于猪狗。”

史一龙道:“王相公,吴公既然不愿,人各有志,又何必勉强?不如咱们便拥你为主帅,招兵买马,举起义旗吧。”

王星路道:“小何德何能,安敢有此想法?”

石辉道:“王相公何必太谦?令尊大人虽不为朝廷权贵所喜,却深得民心,咱们用令尊之名号召,定然是举手一挥,应者云集。”

王星路答应了,于是又邀请林回风参加。林回风道:“到了淮西,我还得到老巢去看一看,老夫隐居多年,并无意在世间争雄。还是照样做个隐士吧。”

王星路也并不勉强,当下便告辞。看了吴兰芝一眼,说道:“兰妹,你是跟随我去浪荡江湖呢,还是跟着你哥哥?

吴兰芝看了哥哥一眼,又看了看母亲,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说跟一个不相干的男而去。说道:“我久不见妈妈了,我要跟着妈妈。”

王星路点点头,就要离去。吴元庆忽然道:“兰芝,你还是跟着王公去吧。妈有我照顾呢。”

原来他察言观色,早看出妹妹与王星路互有情意,王星路少年英雄,吴元庆心想,妹妹跟着他也算是慧眼识荆了。

吴夫人慈爱的看了吴兰芝几眼,她是何等聪明之人,只看了几眼,便明白了女儿心意,点点头说道:“你去吧。不用管我。”这一点头,虽非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也如默许了一般。吴兰芝又喜又悲,在母亲脚下磕了几个头,又给哥哥磕头,吴元庆忙拉了她起来,说道:“如今你闯荡江湖,可不似往日的娇小姐了,凡事别依着性来。”吴兰芝一一点头答应,随王星路去了。

吴元庆叫母亲跟随林洁等且去桃花源安居。林洁诧异道:“你不去吗?你还要去干什么?”

吴元庆道:“我还要去蔡州城走一走,到时我再来桃花源相会。”

第一章 大狼?

大家听了都吃了一惊。吴夫人道:“这许多人都没能报得了仇,你一个人去有什么用?我绝不许你去冒险。”

吴元庆道:“我不是去找吴少阳。我想去见一见我大姐。”

众人都一怔。吴夫人道:“你去见你大姐干什么?无论你姐夫怎样,你都不能怨怪你大姐,她的心里一定比我们更苦。”

吴元庆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去看一看她。”

吴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你一切小心桃花源相会,免得我们悬望。”

林洁道:“我跟你一起去,凡事也好有个照应。”

林回风忽然哈哈大笑,只笑得林洁羞红了脸。林母道:“你笑什么?无缘无故的,莫名其妙。”

林回风止住笑,说道:“好吧,你两个人一起去,我们在桃花源等候。元庆,洁洁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照顾她,若有什么闪失,我拿你是问。”

林洁道:“我自己便能照顾自己,要他照顾什么?”

林回风望了吴夫人一眼,相视而笑。王茵圆欲言又止,似乎也想跟了去,但自己身无武功,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二人往回走,将近蔡州城。

林洁说:“如今蔡州城里防范定然周密,你的脸又谁都认识,可不能这样就进去,得化一下妆。”

吴元庆道:“那也好,却不知扮作什么,才会不让人发觉?

林洁道:“如今蔡州城的百姓,连点灯、请客都成了罪过,若稍有异动,便容易让人发觉,无论扮作什么,都会引起注意,只有扮作军士。”

两人只得在城外等待,好不容易等到两个单独出行的军士,当即向前击昏了,把他们的军服铠甲换上,又在脸上抹了黄色粉末,两人顿时便如老了十余岁,此时便是与吴少阳、吴元济对面相逢,只怕也认不出来。

两人便学着那些军士的模样大摇大摆的走进城来。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在饭馆吃了饭,也不付钱,骂骂咧咧的扬长而去。那掌柜的也不敢言语,还恭恭敬敬的送出门去。忽然后面一个人追来,一巴掌拍在吴元庆的肩上,吴元庆吃了一惊,心想:不好,露馅了。但仍是不动声色的受了他一巴掌,缓缓回过头来。

却见是一个军士,满面笑容对他说道:“大狼,你在这呢,害得我到处找你。”

此时已近黄昏,天色昏暗,吴元庆忙低下头,又把头盔压得低了,粗声粗气的道:“我刚吃了饭,你找我干什么?”

那人骂道:“妈的大狼,吃好的也不喊我。”

吴元庆道:“你想吃自己不知道去吃吗?有什么事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吧。”

那人道:“哟嗬,今天的大狼显出凶性了?我找你有什么事?是董夫人的丫环爱月叫你,说是夫人要的东西你找到了没有?叫你到董府去面回。”

吴元庆暗道:“这可巧得很了,咱们正要去董府。只不知姐姐却是要那大狼找什么东西?”说道:“他妈的,催死吗?我早就找到了,只是懒得送去。”

那人笑道:“董夫人要你找什么东西?该不是找男人吧?若找男人,有你这样标致的正合适,又何必还去找别人?不过若要找别人,你就找我好了,这叫肥水不落外人田。”

吴元庆大怒,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对董夫人你也敢说这话,你不要命了吗?”

那人撇了撇嘴,笑道:“你就别吓唬我了,我小刚可不是吓大的。以前或许这话说不得,现在这话却算得了什么?”

吴元庆道:“这话以前说不得,现在自然也说不得。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第二章 姐姐

那小刚笑道:“大狼,你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今天变得愚蠢了?以前董夫人乃是节度使的女儿,就好比是公主一般,谁敢惹她?现在她家死的死,亡的亡,她不过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谁却还怕她什么?”

吴元庆听到这话,心又是愤怒,又是酸痛,心想,连一个普通士兵都敢作践姐姐,可见她的生活之凄惨。说道:“她爹爹虽然不是节度使了,可她丈夫仍是咱们淮西的大将,谁又敢对他的夫人怎样?”

小刚甚是得意,道:“这你就不懂了。董将军当初娶她,只因为他是公主一般的高贵身份,现在这身份已经没了,怕还要因此惹上节度使大人的猜疑,他因此便不会再把她放在眼里,搁在心上。又怎么还会管她受没受什么委屈呢?”

吴元庆见他得意洋洋的样,大是恼怒,说道:“你这落井下石的小人。她再落难,也轮不到你来奚落。”伸指点出,正他胸口膻穴,只觉心口一颤,全身酸麻。吴元庆再手起一掌,轻轻斩在他后颈,小刚两眼一翻,顿时便晕昏了过去。

吴元庆熟门熟路,带了林洁来到董府。吴元庆看着那黝黑的牌扁,屋瓦雕栏,连门前的石狮都是那么熟悉。想起昔日常常到姐姐家玩耍,何等的快乐无忧,如今旧地重逢,却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姐姐还好吗?她听到我已经死亡的消息,她将多么的悲伤啊。而丈夫却与仇人打得火热,她的心又将何等的痛苦!

吴元庆敲门,叫门去通报说夫人要的东西,大狼送来了。

不一会,门把二人迎进大厅。只见一个贵妇人坐在当,脸色苍白,容颜憔悴,正是姐姐吴兰雅。见吴元庆进来,说道:“大狼,我要你找的药找来了吗?”

吴元庆心想,姐姐叫大狼找药干什么?站着并不回答。

吴兰雅又问了一次,见这大狼仍是不回答,心奇怪,想到他刚才进来,也是既不行礼,也不说话,好像突然之间变成了哑巴了一般。她虽然心性宽容恬静,但对他的无礼也微微有些恼怒,说道:“你怎么了?连话都不知道回了吗?”

吴元庆掀开头盔,现出整个脸来。

吴兰雅惊道:“你不是大狼!你是谁?闯进我家欲有何为?”

吴元庆不答,在脸上抹了一把,现出本来面目。吴兰雅这一惊更甚,叫了声“元庆!”连退了几步,喝道:“你到底是人是鬼?你想干什么?”

吴元庆叫道:“姐姐。”

吴兰雅上前几步,颤声道:“你是元庆。你真的是元庆吗?你死得冤枉,想叫姐姐为你报仇吗?”

吴元庆哭道:“姐姐,我不是鬼,我是人。我没有死。”

吴兰雅道:“你没有死?你真的没有死吗?”叫声“我的好弟弟。”两姐弟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良久,吴兰雅略推开吴元庆,说道:“来,让姐姐好好的看看你。你瘦了。兰芝呢?她怎么样了?”说着看向林洁,她显然已经发现这是个女装扮的,心想着,会不会是兰芝呢?虽然兰芝没有这么高,年龄似乎也要小些。

吴元庆道:“兰芝也没有事。今天却没有来。”于是向姐姐讲叙别后情由。不禁都唏嘘而叹。吴兰雅几次哭得泣不成声。当说到姐夫董重质的无情无义时,姐姐却沉默了下来,良久,方说道:“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我想他这样做,必有深意。”

吴元庆道:“他能有什么深意?连我都装作不认识。哼,他真是装得像,若是去演戏,只怕天底下的戏都要去讨饭了。”

正说话间,人报:“老爷来了。”

吴元庆道:“正好,我今天就当着你的面问问他,看他到底是何居心。”

第三章 面对面

吴兰雅却不禁有些担心,怕万一丈夫真的像弟弟说的那样,那弟弟不是危险了么?便道:“你们还是先藏起来吧,等我先问他,你们在边上听,只我与他两个人,他总不会撒谎了吧?”

吴元庆点头道:“也好。”忙与林洁在帐后藏了起来。董重质已经走了进来,吴兰雅忙迎上去行礼,叫道:“老爷,你回来了?”

董重质点点头,在厅坐下。丫环端上茶来。

吴兰雅笑道:“老爷。你有我弟弟吴元庆的消息吗?”

董重质皱眉道:“元庆?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吴兰雅道:“他真的死了吗?我怎么听说他并没有死?”

董重质忽然大怒,说道:“谁说他没有死?谁告诉你的?你一个妇道人家,你见了外人吗?”

吴兰雅冷哼了一声,道:“你别管谁告诉我的。你也别管我是否见了外人。我是要见见外人,否则到死都被别人蒙在鼓里不知道。”

董重质见她发脾气,倒没了气,良久,说道:“我不告诉你其实也是为了你好。”

吴兰雅冷笑道:“谢谢你的好心。让我天天以为亲人已经死了,日夜悲伤,这就是你的为了我好。”

董重质道:“你以为他死了,虽然悲伤,但若你知道他没死,日夜担心,那才叫煎熬呢。你一个弱质女流,又不能救他,又不能帮他,告诉你又于事何补?”

吴兰雅叫道:“那你为什么见了他还装作不认识?当着母亲的面,你都不承认他就是元庆,你就如此的贪生怕死吗?我是个弱质女流,手无缚鸡之力,你是男人,你有武功,有军权,可你都做了些什么?你还是个男人吗?我总为自己的男人自豪,可从来没想过你会是个胆小鬼!”

董重质不语,脸上却已经倏然色变,他望着帐后,忽然冷冷道:“元庆,你出来罢。”

吴兰雅慌道:“你乱叫什么?这里哪有什么元庆?”

吴元庆和林洁已经从帐后转了出来。

吴元庆对着董重质冷笑,说道:“姐夫,你今日总算认识我了!”

董重质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好运气有第一回有第二回,难道还有第三回么?”

吴元庆道:“不劳你挂心。我只是来看看姐姐。你若要请功,现在便动手罢。”

董重质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你武功高强,艺高人胆大,但这种鲁蛮行事,就想报得了仇吗?平时看你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连这个都不懂?我若也跟你一样,焉得活到今日?人都死了,又还谈什么报仇不报仇的?”

林洁道:“男汉大丈夫,活的是一股血性,像你这样,连亲人都不认,管他遇到什么危险,是死是活全然无动于衷,就算你的本心是为了隐忍报仇,哼,我宁可这仇不报也罢。”

董重质喝道:“你是谁?我们家的事要你来胡说八道什么?”

吴元庆道:“她是我的一个朋友。我的事就是她的事,她为什么不能说?哼,你别说得那么好听,报仇之事,我不敢寄望于你,我吴家的仇也不用你报。我只望你能好好待我姐姐,我就感激不尽了。”

董重质冷哼了一声,道:“日后你自会明白。我希望你日后不要再莽撞行事,生命可是宝贵的,岂能随随便便就丢了?面与血性值得多少钱?”

吴元庆冷笑道:“多谢提醒。这就告辞。”向姐姐望了几眼,说道:“姐姐,你多多保重。”转身就走。

吴兰雅叫道:“庆儿。”

吴元庆回过头来,见姐姐望着自己,眼一片泪光,心一酸,不敢再看。只听董重质说道:“深仇大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报的。你若真有恒心,便去促使皇上讨伐吴少阳。我则在此造成吴少阳父相残,最好能促得他们造反,那么皇上必然震怒,到时不但报了家仇,且雪了国恨。于国于己都是大好之事,你去想想罢。”

第四章 仙女

吴元庆心头一震,细细想这几句话,实是大有道理,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董重质脸上仍是神色不动,面无表情,除了冷漠便是生硬,说道:“好,希望你不自食其言。”携林洁走出了董府。

蔡州城,只见星月无光,夜色深浓,家家户户皆无灯火,到处一片漆黑,好像这座城市整个就是个大坟墓一般。两人只觉呆在其,连呼吸都渐渐困难,忙连夜离开了城市,两人都是一般的想法,宁可找一个山野里度一夜。

吴元庆心想,如今这时代,做为老百姓到哪里都是一样:没有自由,受欺压、受迫害、受奴役,到别处也许比在蔡州稍微好一点儿,也许就好在还可以请请客,晚上还可以点点灯的自由而已,而碰上了吴少阳父这样的主,这样的自由便也随时可以剥夺了去。

也许人生来本就是不平等的,你要嫌苦、嫌不自由,谁叫你生在穷苦百姓之家呢?在这人命贱如蝼蚁的时候,能保命已经不错了,其实也没有几个会去奢望什么。然而生逢乱世,有时你便想平平安安的做奴隶,又何尝不是一个奢望呢。

明天吴元庆起来,四周一望,只见天空碧蓝,山色如洗,半山腰浮起一团团白色的雾云,好似浓烟而更清新,仿佛柳絮而更轻灵。忽然,耳传来宝剑劈风之声,徇声望去,只见林洁正在雾练剑,其身矫捷,动作轻灵,剑光霍霍,突然,在空几个转折,长剑出处,飘起几片落。

吴元庆看得痴了,疑是神仙。

林洁落下地来,收剑凝立,看见吴元庆,说道:“吴大哥,你醒了吗?”

吴元庆点点头,说:“真是好看。”

林洁笑道:“什么好看?你说这里的景色吗?”

吴元庆笑道:“景色是美,但人更美,你练剑的样,我还以为是仙女下凡了呢。”

林洁脸上一红,说道:“我练剑有什么看的?在你吴大剑客眼,我那剑法自是不值一哂的了。”

吴元庆笑道:“洁洁,你太谦虚了。有时我想到,在我最落魄,最失意的时刻,竟有一个这么美丽这么善良而且武功高强的女来帮助我,我总会疑心是上天可怜我而派下来的仙女,想到这样的一个天仙般的女竟是我的朋友,我便会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林洁大是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笑道:“瞧你说的。我有这么好吗?不过我宁可你把我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朋友,也别把我当仙女般敬而远之。”

两人下得山来,不一日到得桃花源,众人见他两个安然归来,都是喜不自禁。住了两日,吴元庆禀明母亲,要去长安一行。原来皇上下旨,月有一场招考武状元的比试。吴元庆心想姐夫说得不出,吴少阳父既掌握了兵权,单凭自己一人之力,要想报仇实是千难万难,自己纵然武功高强,也须敌不过千军万马,吴少阳父野心勃勃,迟早有一日会造反,自己若能得到朝廷支持,到时提一旅之师,攻回蔡州,那才名正言顺,既替国分忧,又报家仇。

吴夫人明白儿心意,沉吟良久,说道:“男儿汉志在四方,总不成也一辈窝居在此,你去也好。”

恰好林洁来到,听说后坚决要求同行。吴夫人笑道:“男女同行,多有不便,须得定下名份才好。”

林洁问道:“定下什么名份?”

吴夫人笑道:“你与庆儿同行闯荡江湖,不如就嫁给庆儿,夫妻连袂,双剑合璧,岂不是好?”

林洁顿时羞红了脸,说道:“伯母也拿我开玩笑。”

吴夫人问道:“你愿不愿意呢?”

林洁不答,说:“伯母还说,我不跟你说话了。”转身走了出去。

第五章 定亲

吴夫人哈哈大笑。当晚便托人去说媒。林回风夫妇也是大喜。于是择定后日是黄道吉日,先行定婚之礼,日后再择日成婚。

到了定婚之日,桃花源一派喜气,林回风想,咱们虽是江湖人,但吴家原先乃是世家贵族,不可太寒酸了,虽然只几个亲人,但大家忙忙碌碌,张灯结彩,也不禁乐在其。当晚摆了酒宴,庆祝林吴两家结亲。吴元庆心也是一片喜乐,心想得妻如此,真乃前生修来的福份,人生如此,夫复何憾?在酒宴之,大饮畅怀,不禁酩酊大醉,头脑还浮现出林洁那娇羞的情态,美丽的容颜。

吴元庆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午。只见凉风习习,日影晃地。一个女惊喜道:“公,你醒了么?你昨夜喝得太多了,我真怕你醉坏。”

吴元庆还以为是林洁,但想刚刚定婚,林洁怎么会在自己床前?此时头痛欲裂,撑着坐了起来。那女忙向前搀扶,却是王茵圆。

吴元庆依稀记起昨夜自己醉得不醒人事,乱呕乱吐了一地。有人在自己身边殷殷服侍,那自便是王茵圆了,此时房之已经全无一点臭味,空气之洒了香水,微微的透着一股清香。心又是感激又是过意不去,笑道:“王妹,多谢你了。你怎么突然客气了,不叫大哥却叫公?”

王茵圆说:“我看我还是叫你公的好。”

吴元庆笑问:“那是为什么?那样岂不显得生分?咱们不是说好了兄妹相称吗?怎么,你不想认我这个哥哥了吗?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王茵圆说:“没有。是我高攀不上,觉得还是做你的丫环的好。”

吴元庆柔声道:“这却是为何?我们当初三个人可是一起说好的,怎么又这样说?是了,你昨夜服侍了我一夜,心里有气是不是?是我不对,我不该喝醉了,累了你。”

王茵圆低下头,说:“你别这样说。我也不累。当初虽然说好做兄妹,其实我哪里高攀得上?我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丫头的命,就别想着当小姐。你和林姑娘还不是也不做兄妹了么?她也不会叫你大哥了。”

吴元庆看着王茵圆,只见她脸容憔悴,低着头,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心大是怜惜。昨日自己定婚,人人欢喜,王茵圆也帮着忙这忙那,似乎也极为高兴,却不知道她心满怀心事。他忽然心一动,心想,难道这姑娘也喜欢上我了?一时无以安慰,笑道:“你林姐姐自然仍是叫我大哥,我们就把你当作亲妹妹一般,请你千万别再说做丫头的话。”

王茵圆低声道:“做妹妹的总不可能一辈跟着哥哥,我如果做你的丫头,就可以永远在你身边服侍你照顾你了。”说完,眼泫然欲泣。

吴元庆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不知应该说什么好。

王茵圆抬起头来,说:“听说你跟林姐姐马上就要去长安了,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

吴元庆道:“我们去长安,可能会遇到很多危险的,你在这里,大家无忧无虑,岂不是比跟着我们奔波受苦好?”

王茵圆一双妙眼看着他,说:“你嫌我没用,怕我跟着你是个累赘吗?我虽然没有武功,其实也不用你们操心的,我还可以照料你们的饮食起居。”

吴元庆大是为难,没有回答。

王茵圆道:“是了,你也做不了主,还得问林姐姐的意思。”话语里满含酸意。”

过得两日,吴元庆和林洁告别父母去长安。王茵圆自那日后,便很少露面,见了面也是不言不语,她也再没提要一起去长安之事。

两人出得源来,走了水路,然后弃舟登岸,购马而骑,向西行去。

一路晓行夜宿,非止一日,这天到得东都洛阳。吴元庆昔日曾数次到此游玩,林洁却还是第一次来,两人决定便在此住宿一霄,明日再走,一来休息,二来赏玩古都景致。

第六章 上长安

洛阳位于河南西部,因地处洛水之阳而得名。东周平王之时就已经被定都,隋唐两代虽定都在长安,但皆以洛阳为陪都,时称东都。其位置横跨黄河游两岸,山川纵横。西依秦岭,东临嵩岳;北靠太行,与焦作接壤,南望伏牛,与平顶山相连。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因居天下之,素有“州腹地”之称。

此时战乱频盈,天下萧条,而洛阳仍是十分繁华,街市上人来人往,让人感觉倍加亲切。两人在饭馆吃了晚饭,一起到龙门观看夜景。

龙门古称伊阙,因两山夹峙,形若门阙而名。一条河从间流过,河水淌淌,逶迤而来,蜿蜒而下,好似一条矫健的游龙在其间盘旋,沿着小河前行,经过约三四里路,上有台阶,上得阶来,便是著名的龙门石窟。

石窟灯火辉煌,照耀得如同白昼,其美仑美奂,让人叹为观止,两人并肩观赏石窟的壁画,只见不远处一个书生看得正入神,此书生风神俊郎,气度雍容,腰悬长剑,口吟哦,吴元庆看了,心赞叹,想起自己书剑飘零的,只是自己武功虽强,诗却非绝顶,未免心有不足。

只听得那书生吟道:“满坐喧喧笑语频,独怜方丈了无尘。灯前便是观心处,要似观心有几人。”

林洁笑道:“想不到这人是个才,你看他随口吟出来的诗,写得多好。”

吴元庆点点头,便有结纳之意,只是一时不便造次。

观赏一阵,两人出得石窟,只见那书生正在前面行走,下得石阶,便有小船来招览游客坐船欣赏河岸夜景。只见那书生上了一小舟,在月色下凌风飘行,林洁便也要坐船而回,只见一个老头坐在一只小船,喊道:“公、夫人,你两个要坐船么?很便宜的。”

林洁脸上一红,心想这人胡乱叫唤,我们还没有成亲呢。心下却也不恼,吴元庆笑道:“夫人,那我们就也坐船一行如何?”

林洁羞道:“叫些什么,难听死了。”双足一晃,上了小舟,那船却一点也不下沉。吴元庆虽然武功高强,轻功卓绝,但不识水性,见了那水向前流动,仿佛自己正在不断的倒退一般,不禁微微有些头晕。他闭了眼睛,算好方位,一跃落在林洁身边。刚睁开眼来,只见那船夫长篙在岸上一点,小船便向下游驶去,吴元庆身一晃,似乎差点便立足不住,林洁忙一把扶住了他后腰。

舟行迅速,不一会便追上了前面的舟,只见那舟上除了船夫,船头站立一人,长身玉立,正是那书生。

其时正当春季,夜风微寒,月色明朗,两岸几树梨花开得正艳。那书生忽然长啸一声,心充满踌躇满志之意,漫声吟道:“日暮嘉陵江水东,梨花万片逐江风。江花何处最肠断,半落江流半在空。”

月光之下,梨树之,忽然听得一声清脆的赞叹,道:“好诗。”一个黑影一晃,梨树下一条小舟迅于疾鱼般的向那书生所坐的舟驶去。

林洁道:“那书生要糟。”一句话未了,两小舟已经相撞,那书生所坐的小船猛烈一晃,那书生啊呀一声惊呼,差点跌倒,他显然也不会水,忙定了定神,劳劳站住。

那黑影身体苗条,脸蒙黑纱,轻轻跃上书生所坐的船来。那船夫忽然跃起,一掌向蒙面人击去,蒙面人也是一掌击出,双掌相交,啪的一声轻响,船夫向后退了两步,一脚已经踏在船舷上,差点便要落下水去,那蒙面人已经跃上了船,掌风呼呼,又是几掌击出,那船夫奋力抵挡。

吴元庆看得大是惊奇,心想,一个舟的武功竟也如此之高,不知那蒙面人意欲何为?有心想相助那书生,但身在水,动也不敢动,更不敢跃过船去。那书生欲待相助,被船晃得几晃,也是脸色苍白,不敢动弹。

第七章 重逢

林洁道:“待我过去相助。”正要跃起,忽然之间,后面疾风扑背,忙回过头来,只见那船夫手一把明晃晃的刀向她砍来。

林洁大怒,喝道:“贼阴险,竟想在水害人吗?”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径来夺他刀。只两个回合,林洁使出一招猴摘星,捏住船夫的手腕,正要掰断他的关节,忽然手上一滑,那手竟滑了出去,向后一拖,眼看自己的手反会被他的刀拖伤,娇喝一声,迅速之疾的松了手,右腿飞出,正他的胸口,那船夫惊呼一声,飞下水去。

林洁道:“这是黄河帮的人。这干小贼横行黄河之,谋财害命,无恶不作。你不会水,咱们快走。”

吴元庆道:“你先去救那书生。”

林洁抬头一看,只见那舟与蒙面人斗得正起,只见双掌相交,那舟向后避让,蒙面人这一招却是虚招,右手向后划了个圆弧,向书生心口抓去。此时两舟相距甚近,林洁抽出长剑,飞跃而过,人在空,长剑刺向蒙面人后心,这是攻敌所不得不救,蒙面人无暇去抓书生,向后闪避,林洁落在船头,刷刷几剑,剑剑精奇,那蒙面人无法抵挡,连退几步,眼看再退得一步,便要落入水,忽然,一个翻身,双腿连环踢出,趁林洁相避之机,已经从腰间抽出长剑,一剑宫直进,喝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林洁见他使出这一招拼命的招数,吃了一惊,心想,为了抢劫,可也值不得拼命啊,只得抽剑回挡,蒙面人抢前一步,仍是一剑攻到,对林洁攻招竟不闪不避,好像硬要拼命一般,舟狭小,林洁虽空有一身高强武功,遇见这种拼命的打法,却也闪挪不开,只得又退了一步,忽然,那舟一刀向林洁劈到,林洁心想,我相助于他,他如何反恩将仇报?一个铁板桥,双腿牢牢钉在舟,上身向后仰倒,长发向后飘起,几乎已经沾到河水。刀光从面门一闪而过,便在此时,那舟又一刀向蒙面人砍去,蒙面人跨前一步,躲了开去,双腿碰在林洁脚上,小船一晃,林洁再也站立不住,一把抓住蒙面人胸口,双双落入水。

两人都是一流的水性,各自潜入水,便在水拆解起来,待得浮出水面,只见那小船已经顺流而下,去得远了。

林洁喝道:“黄河帮的小贼,还要逞强么?”

那蒙面人一怔,喝道:“你才是黄河帮的小贼。你坏我大事,我饶不了你。”

忽听得吴元庆大声道:“贼凿船。”林洁忙回头看时,只见吴元庆站在舟,那小舟已经灌满了水,在河心里团团旋转,吴元庆强自镇定,一掌劈下船舷上的一块木板,掷在河,又劈下一块木板抱在怀里,双足在船头一点,人已跃起,在空几个转折,轻轻落在掷在水的木板上,就这么一借力,又已经跃出,但水木板漂浮不定,借力有限,眼看离岸尚有十几迟之远,只见他双手一挥,手抱着的木板又落入水,人恰恰落在木板上,轻轻一借力,跃上岸去。

林洁看得大是佩服,心想吴大哥武功高强至斯。那蒙面人道:“咱们可能误会了。上岸再说。”说着向岸边游去,林洁心想,上了岸更不怕你。便也跟着上了岸。

两人走到吴元庆身边,那蒙面人忽然扯下脸上面巾,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来,只见樱桃小口,柳弯眉,却是一个美女,林洁吃了一惊,正要说话,却见吴元庆看着那女,目瞪口呆,不禁心有气,心想,你看见美女,便露出这样一副神色,旧日的公哥儿习气,竟是不改吗?

吴元庆此时惊疑不定,月色朦胧之下,只见石敏站在面前,有如做梦。

石敏叫道:“吴大哥,真的是你吗?”

吴元庆又惊又喜,叫道:“石敏,真的是你?你……你没有死?”走上两步,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林洁道:“原来是石姑娘,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吴石二人赶紧分开,想起刚才欢喜得望形了,不禁脸上一红。

第八章 黄河帮

石敏道:“刚才之事可怪不得你,只怪我自己。个缘由,以后我再告诉你们,现在快去救元稹,迟了只怕就来不及了。”

林洁奇道:“元稹?就是刚才那个书生吗?你刚才不是要与他为难吗?”

石敏道:“一言难尽。我是来救他的,却不想让他认出我来,黄河帮的人要害他性命,咱们快追。”

三人忙坐上石敏的小船,向前追去。

石敏说起别来情由,原来那日她了董飞一掌,晕倒在地,上官青等以为她已经死了,反正吴元庆已得,没有再理会。恰好神医陶梦得路过,便救了她一命。她养伤养了两月有余,才好得清爽了,寻找爷爷不得,便想去成德,寻机相救吴元庆,恰在此时听得一个黄河帮众说,欲在洛阳伏击元稹,所以就赶紧走来,果然碰上黄河帮众在河弄鬼。元稹本来武功也甚是了得,但不会水性,到了水里就好比虎落平川,还不由得这帮小贼欺侮?说到这里,甚是忧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石敏又问起吴元庆的脱险经历,吴元庆说了,又说起她爷爷石辉以为她已死,甚是悲伤,石敏想起爷爷与自己相依为命,如今已是七十高龄,仍是为自己担心,心很是不安。

吴元庆因问起她与元稹的关系。这元稹原也是个名人,字微之,河南河内人。十五岁既以明两经擢第。二十一岁初仕河府,二十五岁登书判拔萃科,授秘书省校书郎。少年有才,诗俱佳,时与白居易齐名,人称“元白”。其诗辞浅意真,好似月夜春雨,仿佛孤凤悲吟,极为扣人心扉,动人肺腑。

石敏见吴元庆问她与元稹的关系,沉默不答,只说曾经是朋友。听说元稹因参一个人,得罪了宦官仇士良,被贬为江陵士曹。但仇士良并不放过他,于是勾结黄河帮人,欲置之死地。

石敏与林洁交替划桨,那小舟便如吃满了风的帆船一样,飞一般的向前驶去,舟行十数里,忽然有一湾,湾出一个方圆数里的湖泊来,石敏扳桨转向,驶入湖,不久便隐隐见得灯光,驶得近来,原来是一个小岛,三人弃舟登岸,把舟牢牢藏好了。

忽然,石敏两手一扬,只听得左右两边各有一棵树上摔下一个人来,发出沉闷的一声钝响,想不到石敏飞刀出手如此之快,那两人竟来不及发出声音。吴林二人虽然武功高强,但想到江湖经验,那是远远不及石敏了,心下都是大大佩服。

岛灯光处,有几所茅屋,三人猫腰潜近有灯的窗前,戳纸一望,只见元稹果然在里面。他坐在一堆茅草上,脸上神情甚是狼狈,四围或坐或站着几名大汉,居坐着的是一个肌肉虬结满脸横肉的大汉,喝道:“元稹,你死到临头,还是要顽抗到底吗?”

元稹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那大汉喝道:“你那把碧龙剑到底藏在何处?你要知道,那是仇公公要的物事,你若交出来,仇公公一高兴,未免就能免你一死。”

元稹道:“我就这一把随身宝剑,你要就拿去,是不是叫做碧龙剑,我可不知道了。”

旁边一个汉从元稹腰间刷的一声抽出剑来,见那剑作青色,并没什么出奇处,说道:“只是一把平常的青钢剑。”

那为头的大汉道:“搜搜他的身上,看还有什么东西。”那大汉答应一声,便在元稹怀掏摸。吴元庆看看石敏,意思是问她要动手救人了吗?却见她怔怔的站着出神,吴元庆不知她是何意,心想,且不急在一时,别到时又坏了她的事。回头去看房里面,只见那汉已经从元稹怀搜出一本簿簿的册页来。

那大汉叫道:“快给我看看,是一本武功秘笈吗?”脸上甚是兴奋。接过了册,翻了几页,不禁皱了眉头,说道:“是一本诗集,都是他自己写的诗,我马杰又不读诗,要来何用?”说着随手便丢在地上。

第九章 元稹

那汉忙捡了起来,说道:“帮主,这诗集也有用。这小才华是有的,诗名与白居易齐名,宫都呼为元才,如今诗歌乃是时尚,有诗才的往往飞黄腾达,不会诗的也要装会,咱们何不把他的诗集,署上你的名字,献给内廷,皇上一喜,定然是加官晋爵、宠爱有加的了,万一不行,凭这本诗集,勾引几个漂亮娘儿们也是好的。”

马杰哈哈大笑道:“你这小,便爱做这种欺世盗名之事,你便收着,到时再说吧。小兵,你再审审他,现在是要问出碧龙剑的所在要紧。”

小兵道:“是。”喜滋滋的收了诗集,喝道:“元稹元大人,你再不拿出碧龙剑来,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元稹喝道:“有种的快快一刀把我杀了。你们也是堂堂七尺之躯,竟甘愿做一个阉竖的鹰爪,羞也不羞?”

小兵一个耳光打了过去,喝道:“死到临头,兀自嘴硬。”手掌还未打到元稹脸上,忽然,手上一痛,一把亮闪闪的飞刀插在了手腕之上,一阵钻心般的巨痛,小兵见那飞刀插在手腕上,刀尾兀自晃动,又惊又怕,一张脸霎时扭曲变形,有如见了鬼一般。

马杰站了起来,喝道:“谁?有种的出来,跟老真刀真枪的斗一场。”

一语未了,前面已经站了两个人,正是吴元庆和林洁。马杰见他们无声无息,竟不知是怎么进来的。心下大骇,说道:“大胆狂徒,竟敢到老虎唇上拂虎须吗?”一拳击出。

吴元庆待他的拳头击到面前,才伸出手来,一把握住他的拳头,马杰只觉自己的手被牢牢的握住了,丝毫动弹不得。忽然,一股大力,几乎把自己的拳头捏碎,他咬紧牙关,才使自己没有叫出声来。吴元庆倒佩服他是个硬汉,手一挥,把他摔了出去,砰的一声,茅屋的椽被撞断了一根。

小兵见了,吓得目瞪口呆,忘了手上的痛,说道:“你们是谁?是鬼是仙?我只与人斗,不与鬼斗,更不与仙斗。”

林洁听了,倒不禁好笑,笑道:“我们是鬼,是专门吃人的鬼,你还不快逃?”

小兵见林洁漂亮,便恬了脸道:“你不是鬼,哪有这么漂亮的鬼?你一定是神仙。神仙姐姐,你收我为徒,传我仙法如何?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尽心服侍你。”

林洁见他如此无赖,呸了一声,说道:“谁要你服侍了?你快快放了元公。”

小兵忙道:“是是。”但他不知解穴。忽然哎哟一声大叫,左手拿了插着飞刀的右手,似乎是刚刚受的伤似的,痛得鬼哭狼嚎起来。

林洁给他踢了一脚,道:“滚罢。”

小兵如遇大赦,赶紧屁滚尿流的去了。其余帮众见两人武功高强,更不敢稍动。吴元庆忙解了元稹的穴道。

元稹深深一揖,说道:“多谢两位救命大恩,大恩大德不敢言谢。”

吴元庆忙还礼,说道:“此处不是说话处,咱们且离了险地再说。咦,石敏呢?”

林洁道:“她根本就没有进来。”三人出了门,只见石敏在前面引路,三人到得藏舟之处,上了小船,那船出了湖泊,到了河,向洛阳城驶去。

此时脱却险地,重新见礼,又各道了仰慕之情。石敏坐在前头,始终没有回过头看元稹一眼。

林洁道:“元公,其实救你的人不是我们,而是石姑娘,你得谢她才对。”

元稹便在船,对着石敏作了一揖,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石敏不答,双手机械的划着船桨,眼望着前方黑夜里的山峰,呆呆出神。此时天空蔚蓝,白云朵朵,那圆月就好像在河水淌淌而行的小舟,透着几多温馨,几许美丽。

小船在寂静前行,过了良久,石敏忽然叹了口气,转过头来。

元稹顿时怔住,良久良久,元稹才惊喜的说道:“你是敏敏。你是敏敏!你怎么在这里?”

第十章 客栈中的蛇

石敏道:“元大哥,你好。”

元稹心情激荡,点点头说:“敏敏,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石敏道:“我很好。我和爷爷闯荡江湖,随心所欲,任意潇洒,比你当那受气的官儿可自由自在多了。”

元稹不语,良久,说道:“我对不起你。你对我的恩情只有来世报答了。”

石敏道:“我对你有什么恩情?谁要你报答了?如果真要你报答,来世谁还知道?今生尚且如此,说来世报答,那是虚伪的诳话。”

元稹被她一句话堵得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石敏道:“嫂夫人……嫂夫人仙逝了吗?”

元稹见她提起亡妻,黯然道:“是。她嫁给我之后,只是受苦,没有享半天福。真难为她。”

石敏冷笑道:“哪个女若嫁给你,就是为了享福吗?嫂夫人既然喜欢你,跟你在一起,便是受苦,她也是快乐的。

元稹无言以答。吴元庆、林洁看出二人关系不同寻常,但不明其缘由,便只是默不作声。

其时云淡风清,月影稍斜,水底草从之,忽然涌起几声哇鸣,和着淌淌的流水之声,交织成一曲美丽的歌曲,各人各怀心事,一时都没有说话。

原来元稹和石敏原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后来元稹认识了太少保韦夏卿的女儿韦丛,韦丛出身富贵,但温柔贤惠,一颗芳心给了元稹,元稹抵挡不住,终于弃了贫贱之交,娶了富贵之女。

石敏黯然神伤,随祖父到处游荡,以释愁怀。

不久船已靠岸,四人弃舟登岸,到得洛阳城,开了两间上房,林洁、石敏一间,吴元庆、元稹一间。当夜吴、元二人联床夜话,甚是相得。

明天起来,林洁见了吴元二人,劈面便问:“石姑娘呢?”

吴元庆道:“我正要问你呢,她还没起床吗?”

林洁道:“我一醒来,她已经不见了。”

三人便在客栈四周到处找寻,却哪里有人?

元稹看着远处的天空,黯然道:“她到底还是不辞而别了。”

林洁道:“那你去找她呀,她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多么孤单。”

元稹仿佛忽然惊醒似的,说道:“对,我得去找她。无论天涯海角,我都得找到她。吴兄弟,林姑娘,你们将到哪里去?”

吴元庆道:“我们要去长安,你去找石姑娘,咱们就此别过。”

元稹对二人深深一揖,道:“两位大恩大德,我元稹没齿难忘,大恩不言谢,就此告辞。我找到石敏,也要上长安一趟,咱们在长安再见吧。”说完,匆匆而去。

吴元庆与林洁复向西行,一路晓行夜宿,幸喜无事,不一日,将到长安。其时正值午,两人到一个饭店吃饭,落座之后,尚未点菜,忽然,客店的一个女客人突然尖叫起来,好像见到了多么恐怖的事情,接着几个男客也惊呼起来,霎时之间,店一片骚乱。

吴林二人正不知何故,只听那女客指着地上尖声大叫:“蛇!蛇!”

吴元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见地上一条色彩斑斓的蛇正在桌脚游动,那蛇头呈三角,眼射毒光,鲜红的信长长的吐出,呼呼有风,仰头四顾,似乎不可一世,一看便知乃是毒蛇。

吴元庆拿了根筷飞出,度的一声,正蛇头,把蛇钉在地上。那女忽然又是“啊”的一声惊呼,猛然跃起,竟隔着几张桌飞身而过,扑在了吴元庆怀里。

吴元庆这些年多历忧患,种种江湖伎俩也见得多了,怕又是敌人耍谋诡计,忙欲把那女推开,那女尖叫着反而搂紧了他。吴元庆圈过手来,握住了她的双手,以防暗算。却听那女尖声叫道:“蛇,蛇,还有蛇。”

只见她胸口起伏,脸都吓得惨白了。

第一章 五坊小儿

吴元庆游目四顾,果见地上到处都是蛇,何止十数条。心也不禁暗惊,顺手在桌上竹筒抓了一把筷,向地上洒出,在客店客人、伙计此起彼落的惊叫声,十数条蛇又已经被钉死。

屋顿时充满了腥臭。

那掌柜的早吓得面无人色,这时走到吴元庆面前便拜,吴元庆心想,他定是要感激我出手相助,谁知那掌柜的说道:“求求爷台高抬贵手,别再杀蛇了,这些蛇都被爷台杀死了,这下我可完了,这……这……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哎呀!”他长叹一声,双手重重的在大腿上一拍,忽然号啕大哭起来。只哭得吴元庆莫名其妙,林洁大怒,喝道:“你哭什么哭?你这人真不知好歹,我们为你杀了蛇,你不但不感激,反而怪罪,难道这蛇是你养的吗?”

这时外面走进一伙人来,当先一个瘦瘦小小身材,脸上白白净净,颌下无须,却是一个太监,扯着尖锐的嗓喝道:“这蛇不是他养的,却是我养的,你是谁?竟敢杀我的蛇,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吴元庆掰开那女的手,那女似乎犹有余悸,靠在吴元庆身边不肯走开。吴元庆冷冷的看着那太监,说道:“你养的蛇放到这饭铺里干什么?这里是人来吃饭的地方,可不是让畜牲来撒野的。”

那太监尖声道:“好哇,哪里来的狗东西,竟敢骂爷爷是畜牲。大家给我上,今天不把他大剁八块,老不用在这里混了!”

发一声喊,那些太监纷纷冲了上来,吴元庆一声冷笑,抬腿把面前的桌踢了出去,只听啊啊之声不绝,冲在前面的四五个太监被桌一撞,都倒飞了出去。吴元庆右腿再一挑,四条长登又飞了出去,又砸了几个人,只砸得那些太监喊爹叫娘,那为首太监脸上变色,说道:“好,算你有种。你等着瞧!”

转身走了出去,那些受伤的太监纷纷跟随而去。

刚才那女拍手道:“好功夫,打得好,真是痛快。”

林洁见她刚才抱着吴元庆,心甚是不悦,冷笑道:“姑娘的功夫只怕也不弱,隔着几张桌一跃就跳了过来,这一手本事可也俊得很哪。”

那女想起自己刚才惶急的样,脸上一红,但她要强好胜,说道:“那是因为这位大哥武功高强,哪个女不想找一个能保护自己的男保护自己?”说着挑衅的看着林洁。听她口音,咬字不准,倒像外国人一般。

林洁想不到她说话如此大胆无耻,正要反唇相讥,却听那掌柜的又已经哭爹叫娘的哭了起来。林洁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动不动就哭,像什么男人?”

掌柜的道:“我能不哭吗?你们得罪了五坊使的公公,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可就苦了,别说店保不住,连一家人的性命也别想逃脱了。”

所谓五坊,即雕坊、鹘坊、鹞坊、鹰坊和狗坊,乃是专门为满足宫对鸟雀鹰犬玩好的需要而设置,五坊使就是五坊的最高长官,都由太监充任。

这本是专供皇上及皇宫闲遐之余休闲玩乐的小把戏,吴元庆早听说太监们却以此取悦皇上,并动辄以贡奉鸟雀为名,大肆在民间骚扰滋事,致使百姓畏之如贼,生怕哪一天这群阴阳怪气的家伙突然来到门前。但却没想到真嚣张如斯,也难怪掌柜的如此畏惧,他听说王叔变革的时候曾把之取谛,不想如今又如此猖厥。

吴元庆道:“好了,你别哭了,我既出手管这事,就会管到底,我不会走的,有什么责任我来担当好了。”

掌柜的听他如此说,心稍安,慢慢止住了哭泣。便在此时,外面闹闹嚷嚷的声音传来,只听一个男声音道:“是何方神圣竟敢如此嚣张,且让老见识见识,难道真有人活得不耐烦了要来找死吗?要找死容易得很,买块豆腐撞死便了,何必这么麻烦?”说着一伙人已经进来,当先一人脸蛋瘦削,剑眉入鬓,脸上一道伤疤,从眉心直到嘴角,使他的神情显得更其诡异。

第二章 金雪

刚才那太监指着吴元庆道:“就是他,这小身手还有两下。”

吴元庆见那人竟是韩冰,心想这小贼当真命大,竟然还没有死。看来跟着杨朝汶,竟进了五坊。韩冰见了吴元庆,也是一惊,笑道:“吴公,咱们又见面了。”

吴元庆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林洁道:“跟我们见面可不是好事,前两次让你逃了,今天看你还往哪里逃。”

韩冰冷笑道:“往哪里逃?今天我压根就不用逃,如今是长安城外,天脚下,你们不来我还想去找你们呢,你们自己来送死那是再好不过了。”说完这句话,忽然手多了一把剑,飞身向吴元庆胸膛刺去。

与此同时,十多个太监向林洁攻去。还有两人个竟攻向站在吴元庆旁边的那个女。

韩冰并没把吴元庆放在眼里,他真正忌惮的却是林洁,所以想叫手下人先把她缠住,待自己抓了吴元庆再说。谁知吴元庆待他剑刺到胸前,身忽然向左一偏,那剑竟从他腋下穿过,吴元庆左手一掌拍出,韩冰只得出掌相抵,只听啪的一声响,韩冰被吴元庆掌力震得飞了出去,他啊的一声叫唤,嘴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如此同时,围攻林洁的十来个太监都被她拳打脚踢打了出去,发出声声叫唤。攻向旁边女的两人也被她飞了出去。想不到这女看见蛇吓得那样,身手却也甚是了得。

韩冰如见鬼魅,脸上露出奇怪之极的神色,他实在不能相信,数月不见,吴元庆的武功竟已经如此高强。他怔怔的看着吴元庆,忽然一言不发,转身便走了出去。手下喽罗见他走了,也忙爬起来跟了出去。

吴元庆既到了长安,也不便杀五坊人,是以并不追赶。他不想惹麻烦,丢下一锭银,携了林洁的手便出了门。

忽然后面一个人追了上来,叫道:“等等我。等等我。”回头看时,却是那个胆小女。吴林二人站住了,回过头来,那女走到吴元庆面前,口微微喘气,吹气如兰,发出阵阵幽香。吴元庆这时才看清她的相貌,见她身材甚高,眉清目秀,面目姣好,实是一个大美人。

那女笑道:“我叫金雪,是吐番人,这次是来长安玩的。咱们交个朋友吧。”

有唐一代,汉族与少数民族关系良好,各国互相开放往来,其时虽然唐与吐番不时交战,但并未影响人民之间的互通有无,吴元庆听她说是吐番人,也并不奇怪,笑道:“对不起姑娘,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能相陪了。”说着转身又走。

那叫金雪的女叫道:“喂,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哼,我要与你交朋友是看得你起,多少人想和我交朋友,求着我缠着我,我还不肯呢!”

林洁心早已恼怒,隐忍未发,这时再也忍不住,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既然那么多人求着与你交朋友,你去和他们交朋友好了,现在我们有事,也没缠着你,请你也不要缠我们。”

金雪横了她一眼,说道:“我又不是要与你交朋友,要你说什么?真是多管闲事,好不知羞。”

林洁大怒,却又不好发作。吴元庆心暗暗好笑,脸上却是一副正经神色,说道:“姑娘,咱们萍水相逢,本来就是朋友,只是我们还有要事,今日不能相聚,只能下次再见了。”说着与林洁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金雪叫了声“哎。”见他们已经远远去了,不禁跺了跺脚,心甚是气恼。

傍晚时分,二人已经到了长安。

长安自古便是国政治经济与化心。地处关平原,渭河南缘,秦岭北麓,南北街道纵横,有皇城耸立,街市上来自州各地的人来人往,高眉深目的西域人,甚至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亦不少。

二人见街市繁华,人烟稠密,心想到底是京城,比别处确是不同。其实长安近年来多遭灾难,安史之乱时被叛军攻破,唐玄宗带携孙逃到四川,朱泚叛乱之时也曾占领,赶得唐德宗又仓皇出逃。长安城在战火纷飞差点没有毁去。

第三章 长安第一夜

两人牵了马在街上行走,只见前面一座两屋的宾馆,上书“四海客栈”四字,十分豪华。午在那饭铺被五坊小儿一搅,两人都没有吃饭,这时都已经饿了,当下两人进了客栈坐下。

吴元庆寻思,要想报仇,必须得到皇上信任,要取得皇上信任,唯有考上武状元。现在离招考时间尚有一月余,这段时间却如何过?

他想到父亲的死,心又是一阵剧痛,不禁呆呆出神。

林洁用筷在他额角轻轻一敲,笑道:“发什么呆呢?是不是还在想刚才那叫金雪的美女呀?”

吴元庆笑道:“我想她干什么呀?”

林洁道:“你一定在想,什么时候与她相聚,下次到哪里与她相见。你不是说今天不能相聚,下次再见吗?”

吴元庆笑道:“我为什么要与她再见相聚?”

林洁脸上似笑非笑,道:“你说呢?”

吴元庆道:“我不明白。”

林洁嗔道:“哼,还在装蒜,你心想着她的美貌,别以为我不知道!”

吴元庆笑道:“我想着她的美貌干什么?她再美还能美得过你吗?有你在我面前,我还看之不够呢,哪有时间想她呀!”

林洁道:“花言巧语,说得好听,谁不知道见异思迁是男人的通病?自己老婆再美,男人也不会觉得的,别人的老婆再不美,在你们男人眼也是西施貂蝉杨贵妃。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哼,别以为我不明白。”说完,想到自己一个黄花闺女,说什么偷不偷的,太也那个,不禁羞红了脸。

吴元庆笑道:“这么说你已经是我老婆了?”

林洁见他神气不怀好意,呸了一声,道:“想得美。”一张脸红若花朵。

吃完饭,两人开房睡觉,林洁先不先就说:“要两间房。”

吴元庆故意逗她道:“你不是我老婆吗?那还要两间房干什么?”

林洁嗔道:“你再说,我不理你了!”

吴元庆哈哈大笑。

当下要了两间房。此时两人都累了,回房倒头便睡。睡至半夜,吴元庆忽然被一种声音惊醒,那声音离此尚远,但他内功深湛,仍是听得清楚,似乎是一个女的声音,好像喊救命,又好像是呻吟。他坐了起来,侧耳倾听,却又若隐若无。他正要再次睡下,又是一声传来,这回听得竟好似一个熟人一般,他首先想到的是不是林洁?正要到隔壁房喊林洁,又是一声尖锐的呼喊传来,他听出不是林洁,心稍安,可是这声音为什么这么熟悉呢?

他心忽然一凛:这不是傲雪或欺霜的声音吗?她们……她们怎么在这里?这对双胞胎姐妹,不但长相极为酷似,声音也是极为相像。自从几年前分别之后,吴元庆无日不在想念,每到一个地方,也总在用心寻找,却再无半点讯息,有时不免胡思乱想,所想到的不免都是坏的结果,这时候他便总是自己安慰自己说不会的,不会的。在他心目,这姐妹俩虽然只是自己的两个丫头,但从小和自己一起玩大,照顾自己服侍自己,就如自己最亲的人一般。这时突然在这异地他乡听到她们的声音,虽不敢肯定,却已经又惊又喜,也不及叫醒林洁,便推开窗跳了出去。

其时星月无光,天空一片漆黑,吴元庆徇声追去,越过几重街道,忽见前面人影绰绰,似乎还有火把,却不再听见声音,几个起落,跃到近前,只见一辆车停在当地,两匹拉车的骏马已经倒毙在地,地上散乱着数十枝火把,却不见半个人影,吴元庆心砰砰而跳,要拉开车门,却怕看见自己极不愿见的什么惨象。踌躇良久,才似乎下了个天大的决心似的,一把拉开车门,同时向后跃出,以防有暗箭伤人,却见里面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傲雪欺霜?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第四章 刺客

那人极是惶恐,伏地请罪。李纯也不以己甚。见群臣之,怯战者众。大是愤怒。唯门下侍郞、同平章事武元衡、御使丞裴度忠心为国,力主削藩。遂下诏:凡征淮西事宜,一切皆由武元衡作主。

这日吴元庆在裴度府相见,两人几杯酒下肚,不禁都感慨国事。吴元庆不能出征淮西,不禁郁郁不得志。裴度说起朝众臣,官怕死,武将爱钱,幸得皇上圣明,对削藩大计甚是坚定。否则又会功亏一篑。

两人正说着话,忽报尹少卿来拜。裴度此时已经有了几分酒意,喝道:“不见!他算什么东西,说见我就见我吗?”

却见一个人已经闯了进来。此人等身材,面黑微须,人未进厅,先闻笑声,说道:“裴大人,好大的架。在下虽然职低位卑,但到底远来是客,难道朝就尽是些如此没有心胸的大臣吗?”

吴元庆听此人说话如此无礼,问道:“这人是谁?怎敢如此嚣张?”

裴度道:“此人是王承宗的人,在京师兴风作浪。”转头看着尹少卿,冷笑道:“尹少卿,你好大胆!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竟敢在我府上如此放肆,你飞扬跋扈,仗谁的势来?便是王承宗到此,见我也不敢不拜。你这狗仗人势的东西。来人哪,给我把这个狂徒赶了出去。”

顿时便有几个家丁上来,把尹少卿一顿赶了出去。

尹少卿狼狈而走,心又愧又怒,他到其他王公大臣之家,众皆以礼相待,盖谁也不欲得罪王承宗。谁知裴度如此不给面,甚为可恨。他一边恨恨,一边想到此来之职责,王承宗乃因为皇上征伐淮西,因生唇亡则齿寒之感,因此多次上书叫皇上赦免吴元济。但都被皇上拒绝了,王承宗感觉到皇上的强硬,因此也感觉到了惶恐。派他到各宰相之家游说。

尹少卿顺街而行,到了靖安坊,宰相武元衡的宅第便位于此。尹少卿到门上通报了,倒没有吃闭门羹,武元衡接见了。

尹少卿见武元衡瘦瘦小小,但一双眸漆黑晶亮,炯炯生光,站在当地,自然而然有股威势,倒不敢放肆了。跪下行了一礼,武元衡还了一礼,态度倒也客客气气。

丫环奉上茶来,两人边喝茶,边闲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尹少卿见时机成熟,便呈上一张银票上去,武元衡一看,竟有一万两之巨,武元衡不接,两眼向尹少卿一看,顿时,一双漆黑的眸精光电射。

尹少卿竟禁不住的手一哆嗦,差点银票都丢在了地上。

武元衡扫了银票一眼,淡淡道:“少卿这是何意?”

尹少卿道:“大人为国为民辛苦,却一身清贫,王将军感念大人为国为民之心,特奉上区区薄礼,以表敬佩之诚。”

武元衡道:“是吗?老夫为国为民乃是份所当为。王将军既是一片为国之心,何不把此银捐给国家,以资朝廷讨贼平逆之军费开销?”

尹少卿神色尴尬,见武元衡虽未接银,却也未疾言厉色,便把银票轻轻的放在桌上。

武元衡道:“你明说吧。王将军此举到底是何用意?是什么事想求我吗?”

尹少卿道:“其实也没什么事,王将军觉得吴元济甚是无辜,几次上表为他求请,皇上都未许。如今征战已历一年,劳民伤财却未稍有建树,武大人何不上言,赦免吴元济,停战言和,岂不于国于民皆有好处?”

武元衡脸上忽然变色,喝道:“胡言乱语!吴元济造反谋逆,何言无辜?若不平贼,武元衡誓不为人。你区区几个臭银,就想收买武某吗?”抓起桌上的银票,一把掷在尹少卿的脸上,喝道:“给我滚出去。”

尹少卿狼狈而走,心无比愤恨。心想这些人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哼哼,怒起我来,一刀一个杀了你们,看谁还敢再言平淮?

这一夜吴元庆正在家里睡觉,半夜三更,忽听见有响动之声,忙睁眼起来,只见地板之上钉着一支飞镖,镖上有张纸条儿。他拾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有奸人欲杀武元衡及裴度,闻君忠义,特来告知。”

吴元庆吃了一惊,不知真假,忙叫起林洁商议。林洁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得去一趟,保护两位大人。”

吴元庆道:“那好,我去保护武大人,你去保护裴大人。”

林洁沉吟半晌,道:“武大人住得远,奸人定先去武大人处,你一个去,如何放心?不如我们两人同去,救了武大人之后,再去救裴大人,也还来得及。”

吴元庆想了想,只得点点头。当下二人换了衣服,拿了剑便骑马出门。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伸手不见五指,到处一片漆黑。耳只听见不知名的虫儿的鸣唱之声。两匹马铎铎的蹄声踏碎了夜的静寂,传在耳,加倍的刺耳。

到得靖安坊东门外,前面一阵马蹄之声,吴元庆道:“这半夜三更的,一定便是刺客了,咱们快追。”

却听林洁咦的一声,道:“吴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吴元庆顺着林洁所指看去,只见黑夜里仍看见一团物事倒在路边,跃下马走近一看,却是一具无头男尸,饶是他胆大,也不禁吓得汗毛直竖了起来。再看那服饰身材,依稀便是武元衡,不禁大叫一声“糟了。咱们还是来迟了一步。武大人已经遇害。”

林洁叫道:“咱们快走。裴大人危险。”

吴元庆猛然醒起,顾不得悲伤。忙纵马向裴度府上驰去。

武元衡住得离宫较远,所以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门上朝。这日心有事,起得加倍的早。昨夜他收到一封信,信说,他总是主张平淮,殊为可恨,先要了他的命。武元衡心冷笑,心想鼠辈大胆,竟敢威胁当朝宰相,我若被你区区几句话就吓住了,也不用当这宰相了。

天色还很黑,随从们持着火把跟随在后,武元衡骑在马上,深感在乱世,要有所作为真的很难。刚刚出了东门,忽听得一声呐喊,一只箭从前方射来,正射在他背上,武元衡吃痛,伏在马上,叫道:“有刺客,大家快抵御。”

又是嗖嗖两箭,有两个随从箭倒地。忽然发一声喊,有四五个蒙面之人跳出,手刀剑在火把照耀之下,明晃晃的加倍耀眼。一个随从发一声喊,夺路便逃。其余随从竟一哄而散。跟班武三大急,叫道:“快保护大人,你们别跑呀。你们跑了,大人怎么办?”去拖一个随从,那人急了,用力一甩,顿时把武三甩了个趟趔。

谁知武三情急之下,抓得加倍的紧,那人走不脱,心又急又恼,喝道:“你拉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刺客!”回过头来向武三踹了一脚,想把他的手踹开,武三叫道:“求求你们,快保护大人,别跑呀,别跑呀!”便在此时,一箭射来,正射在武三心窝。

武三惨呼一声,顿时气绝。那人还欲挣扎,也早被人一剑砍死。

第五章 追捕

吴元庆怒道:“李愬,你到底是何居心?为什么要诬我刺杀皇太?这可是诛灭族之罪,岂能乱说?”

这时站在李愬身后的一个人站出来说道:“不错,他就是刺客。李将军,此事乃有人亲眼目睹,若非他这种高强武功,禁宫之,谁又能伤得了太?快快把他抓住。太被刺身亡,皇上龙颜震怒,李将军若是抓了他,这件大功可当真不小呀。”

吴元庆见了这人,又惊又怒,霎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此人竟是韩冰!看来这一切都出于他的诡计,他的后背自然是杨朝汶和仇士良。只是偏偏今天晚上就有刺客刺杀太,难道天下事竟有如此巧法?

吴元庆隐隐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绝大的阴谋之,弄得不好就会是灭顶之祸。他看着韩冰,冷冷道:“傲雪和欺霜呢?”

韩冰道:“什么傲雪和欺霜?现在还是秋天,哪里来的傲雪欺霜?”

吴元庆怒道:“你装什么蒜?刚才我还听见她们的声音。”

韩冰道:“你既然听见她们的声音还问我干什么?”

吴元庆强抑怒气,说道:“林姑娘呢?她是不是也已经落在了你们手里?”

韩冰奇道:“你是不是神经有问题了?说话胡言乱语的?林洁明明和你在一起,却来问我。是了,刚才你们一起到太府行刺,只你一个人逃出来了,她却陷落在里面吗?如果是这样,我说吴元庆啊,你可也太过无情无义了,怎么能光顾自己逃命,却抛下人家姑娘不管呢?”

吴元庆怒气填膺,在心不断的对自己说:要冷静,要冷静,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心想为今之计,是设法逃走,若是被抓,那就百口莫辩了,这是诛灭族的大罪,哪里由你打官司?三十计,只有走为上计,且逃出去再说。

眼见身周火把通明,不知有几千几百人围住,喝道:“韩说,你休想阴谋害我,行刺太多大的事,你说是谁就是谁吗?皇上圣明,你们休想蒙蔽圣上。”说完这句话,忽然急步向前,猛的一掌向李愬击去,李愬不敢大意,也是一掌击出,吴元庆掌到途,忽然转向,右臂暴长,已经抓住一个士兵向李愬抛去,李愬正一掌劈出,不及收回,只听啊的一声惨呼,那个士兵在他这排山倒海般的大力下顿时筋骨断折而死。

吴元庆趁机跃出重围,向西急奔而去。

吴元庆展开轻功,登时便像一匹急速奔驰的宝马,倏忽之间,已经越过几条街,李愬紧紧追来,吴元庆回头一望,只见后面火光冲天,人声鼎沸,不知有多少人马追来。他忽然停住身,抽出腰间长剑,化作一条银蛇,向李愬刺去。好李愬,也甚是了得,当下并不慌乱,抽出腰间长鞭,也是一招银蛇吐信击出,只见那银鞭就好似一条毒蛇,直袭吴元庆面门。吴元庆知道这一交手,不知要缠斗多久,虚晃一剑,并不与之接实了,又转身逃去。

李愬喝道:“吴元庆,你今天还逃得了吗?快快束手就擒吧。”

吴元庆并不理会,展开轻功,顿时快愈奔马,疾若风雷,已经不知奔过几条街,忽然到了一个死胡同,前面是一堵高高的崖壁,光滑似镜,便是神仙也未必攀缘得上,两边都是高墙,似乎是两座豪宅,不知是何人府邸,眼见后面黑影一闪,那李将军又已经追来,吴元庆抄起一块巨石,运起神力,猛的抛向左边宅里,自己贴着右边墙壁,施展壁虎爬墙功,迅疾的爬上了上去,跳进了院里。

只听得外面脚步纷乱,火光冲天,大家已经追到了,一个声音问道:“李将军,那厮逃到哪里去了?”

只听李愬道:“好像到了御史丞裴度府。咱们去通报了,再进去搜查,若让这厮再伤了朝重臣,更是罪过了。”

第六章 小姐

吴元庆心一凛,他曾多闻裴度之名,知道是一个勤于职守、威高望重的大臣,也不知对面的宅是他的府邸还是自己所在的便是他府上。不管怎样,禁卫军搜不到自己,总不会甘心,迟早也会到这里来搜查。心想且躲一躲,等得外面无人时,再从原地跃出去便了,人不知鬼不觉的,谁也不会发现。

抬头看这院,见四围房连绵不断,不知有几重,房皆青砖大瓦,金碧辉煌,这院极长极阔,间花草树木皆幽深,其亭台水榭,假山水池无不布局精妙,装饰典雅,大红灯笼高高而挂,照得一座园有如白昼一般。一看便知是大富大贵之家的府邸,心想是何人之家,如此豪富?

此时吴元庆站立之地极为空阔,抬眼望去,见前面几株大樟树,底下几丛菊花,心想便到此处藏身,伺机而动。

他猫腰而行,几个起落便到了菊花丛,只须再前行得几步,便可上到樟树之上,那便进可攻退可跳到墙外,实是一个极好的藏身去处,正要几步跃上去,忽听得一个女幽幽的长叹了一声。

其时更深人静,府不见半个人影,显然大家都已经熟睡了,忽然之间,便在自己身前,无声无息的响起一个女的叹息声,吴元庆虽是艺高人胆大,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几乎便要以为是遇见了鬼魅一般。

忽听那女声音低吟道:“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吴元庆听其声音韵含着不尽绵绵之意,似乎有数不尽的相思,又似乎有说不清的哀怨。吴元庆心想,原来是一个伤心的女。此时甚是尴尬,心怕被那女发现了,闹将起来,那可就糟了。只得藏在菊花之下。

忽然听得一阵脚步声,一个丫环走到女身后,说道:“郡主,夜深了,该去睡了,若让王爷发现你在这里,又该骂你了。”

那女道:“你先去睡罢,我再呆一会,你别管我。”

那丫环道:“是。”却仍是站着不动。

那女道:“你怎么还不去?”

那丫环道:“我陪着郡主。”

那女道:“我要你陪什么?你先去睡罢。”一语未了,只听得远远传来喧闹之声,那女道:“你去看看,是何人喧哗?出什么事了吗?”

那丫环答应了,只听得脚步声细碎,渐渐远去,只隔了一阵,那丫环便又急匆匆的跑来,说道:“大事不好了,许多御前侍卫来抓人,说是刺杀太的刺客藏到王府来了。现在已经进来搜索了。”

那女大怒,说道:“岂有此理,刺杀太的刺客怎么会到我们府上来?他们竟敢到王府来搜查,是谁给了他们熊心豹胆了?爹爹难道竟允许这种欺侮上门的事吗?”

吴元庆吃了一惊,王府?难道这竟是哪个王爷的府邸吗?难怪如此豪华。御前侍卫竟到王府来搜刺客,确是太大胆了些,就算刺客逃进王府了,也自有王府兵丁自己搜查,哪里轮到你们来嚣张?看来这王爷的威风也不过如此而已。

只听那丫环道:“王爷已经下令,任由他们搜查,王府人不得阻拦。此刻他们已经搜进来了,咱们还是进房去吧,免得瞧着生气。”

那女哼了一声,道:“我偏不进去,我倒要瞧瞧这些人是何居心,爹爹也太老实了,堂堂王爷,竟让人如此欺侮上门!”

那丫环道:“我去看看。”向外奔出。

第七章 再见李红英

尊敬的各位朋友,祝你们五一节快乐,感谢你们的厚爱,唉,仆街,请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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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环道:“我去看看。”向外奔出。

只听外面喧哗之声越来越近,吴元庆心想,还是此时出去吧,若待得那些人搜近了,便难以逃走,只怕还连累这位小姐,以为是她窝藏的,只听墙外面人嚷马嘶,显然还有人守卫,那小姐偏站在菊花丛不肯离去,自己一现身势必先便被她发见了,一时犹豫不决,不知怎么办才好。

只脚步沓沓,转眼便要搜过来,吴元庆心想,且跳出去再说,料那女也阻止不了自己。躬身向樟树移动了几步,那女已经发觉,喝道:“是谁?”

吴元庆急扑过去,一伸手便去捂她的嘴巴,那女大吃一惊,反手一拳,打向他胸膛,吴元庆想不到她一个娇滴滴的王府郡主,竟然身有武功,而且武功不弱,倒也大感意外。左手伸出,已经握住了她的拳头,那女啊的一声,吴元庆右手忙一把捂住了她嘴巴,令她叫不出声来。

那女被制,大是恼怒,右腿踢出,吴元庆出手如风,已经点住了她身周数处大穴,这才松开手来,那女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虽有满腔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但女那声惊呼已经被人听见,只听那丫环叫道:“郡主,你怎么了?”从外直奔而来,吴元庆从地上拾起几粒碎石,掷向那丫环,封住了她的穴道,顿时动弹不得。

吴元庆心想,再不快走,只怕来不及了,正要爬上樟树,跳出围墙,便在此时,他微微一瞥那郡主,只见灯光之下,一张俏脸,粉面含春,丹唇未启,眼有愠色,却是李红英。只见李红英虽口不能言,一双眼看着他,似怨似怒,似喜似嗔,显然也已经认出了他。

吴元庆又惊又喜,心想这个郡主竟会是李红英,当真是巧。他忙解了李红英穴道,向前深深一揖,说道:“李姑娘,怎么是你?我让人陷害,被他们追杀,逃至此处,刚才不知是你,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还请莫怪。”

李红英怔怔的看着他,忽然重重一拳打在他胸口,道:“你是谁?我可不认识你。”

吴元庆不愿用内力抵御,忍痛受了她一拳,笑道:“干什么动不动就打人?到底是郡主,脾气如此刁蛮。”

李红英怒道:“我就是刁蛮,谁叫你来这里的?你嫌我刁蛮,转身走啊!”

便在此时,人声已经近来,吴元庆道:“李姑娘我走了,他们是来抓我的,可别连累了你!”

说着转身欲走。李红英一把抓住他,怒道:“你这个时候走,外面到处是人,你走到哪里去?快随我来。”说着拉了她的手就走。吴元庆忙解了那丫环的穴道。

那丫环一能说话,便先啊的一声惊呼,喝道:“你就是他们追的刺客吗?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你快快随他们去了,免得闹得我们家宅不宁的。”

李红英怒道:“小玉,你咋咋呼呼的干什么?快带他到我房里躲一躲。”

小玉听说,噘了嘴道:“小姐,你护着他干什么?到时惹祸上身。”

小姐喝道:“大胆,我的事还要你管么?”

小玉无奈,跺跺脚,没好气的道:“走罢,算你走运。”

吴元庆心想,现在出去,未免一战,不如就躲一躲吧。当下跟随小玉到得一间精致的闺房之内。只见房西靠墙摆着一溜高大的豪华衣柜,间摆着一床宽大的卧塌,卧的塌上罩着大红的鸳鸯锦被,摆着美丽的湘绣软罗枕,挂着翠绿的联珠帐,案上悬着一块大镜,案前摆着一匹晶莹剔透的玉马,一把宝剑悬在帐上。

吴元庆出于贵族世家,再豪华的房也见得惯了,并不以为意,但这间房实在豪华,只觉一股浓香扑鼻而入,这香虽浓而不腻,虽香而不软,吴元庆甜甜的甚觉舒服。那小玉横了他一眼,说道:“穷小,不知你几世修来的福气,竟让你进入这样美丽的房。哼,没得污了这房。”

吴元庆心想,这姑娘原来是一双势利眼,这样的势利眼他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意,故意笑道:“若是能够一辈住在这里,倒也是件美事。”

小玉呸了一声,道:“你就做梦吧。”转身出去了。

第八章 搜索

房里顿时一片寂静,吴元庆坐在一张藤椅上,仰头靠着休息。一时担心林洁不知到哪里去了,她不见了自己该会多么焦急呢,一时又想起傲雪与欺霜,刚才自己听到的明明就是她们的声音,怎么却又影踪不见了?她们到底在哪里?有什么危险吗?又想起李红英,想不到竟真的是一个郡主,亏她一个郡主说话行事却泼辣得很,哪像养在深闺人未识的那种?难怪她会异想天开,竟学戏里的女盗,去夜盗严府,想起那次夜盗严府的经历,他不禁摇头而笑。

过了良久,忽听得脚步之声到了门前,看来已经搜到外面来了。只听一个尖锐的声音道:“这间房怎么不打开?”

一个粗豪的声音道:“仇公公有令,快快打开这条门搜查。”吴元庆心想,怎么叫仇公公?难道大内总管仇士良也到了?

忽听得李红英道:“怎么?我的房间也要搜查吗?难道我堂堂郡主,还会窝藏刺客不成?”

那尖锐的声音道:“对不起郡主,我们搜查,也是对你负责任,若那奸人潜入郡主房间,郡主岂不危险?”

李红英道:“我的房间刺客如何进得去?哼,你们竟想进我的房间去搜查,真是吃了狼心豹胆了,你们这些臭男人若进去了,这房我以后还能住吗?仇士良,你狗仗人势,对我父王都如此无礼,我明天就去禀报皇上去,说你一个宦官,欺负番王,该当何罪?”

仇士良道:“郡主娘娘,您老可别吓唬奴才,奴才乃是奉了皇上之命,搜查刺客,这个罪名嘛,奴才可不敢当。”口虽称奴才,语气却甚是狂妄,显然全没把什么王爷郡主放在眼内。

李红英厉声道:“皇上叫你搜查刺客,皇上难道叫你搜查王府吗?叫你搜查我的房间吗?你到底是何居心?你若再不快快离去,咱们一起去面见圣上,若圣上果真让你搜查王府,我再向公公谢罪。若是不然,哼哼。”

仇士良虽然嚣张,但想毕竟是王爷郡主,到底不敢造次,说道:“既是如此,郡主的房间就不用搜了,咱们走罢。郡主娘娘,奴才得罪莫怪。”带着人走了出去。

吴元庆耳听得脚步之声渐渐远去,李红英已经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那个噘着嘴巴的小丫头小玉。

吴元庆道:“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李红英怒道:“郡主你个头!哼,无情无义之人,就应该落在仇士良手里,让他好好整治。”

小玉道:“多谢有什么用?害得我们得罪了仇公公,到时他到皇上面前进馋言,王爷的日可更加不好过了。”

李红英喝道:“小玉!你给我住嘴!你是越来越放肆了,还不给我出去。”

小玉嘟噜着嘴出去了,口兀自喃喃不休。

吴元庆笑道:“看来这丫头被你惯坏了,竟一点都不怕你。”

李红英不理他,良久说道:“世上竟有这么无情的人。”

吴元庆笑道:“你说谁无情?”

李红英道:“我说无情的人,还能说谁?”

吴元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陪笑道:“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李红英道:“哼,我都懒得生气。说好一起去玩,竟把我丢下就走,这就是你一个男人做出的事吗?”

吴元庆想起当初自己把她丢在送春楼的事情,不禁好笑,说道:“我不是要丢下你,我当时是有急事,所以来不及和你道别。想不到咱们竟还能相见,你说咱们是不是有缘?”

第九章 王府刀声

李红英脸上一红,黑着的脸这才有了笑意,说道:“有急事!哼,你能有什么急事?我看你是看人家漂亮,急着去追人家姑娘。”

吴元庆嘻嘻一笑,李红英因问起今晚之事,吴元庆说了,李红英道:“我也听说太遇刺身亡了,没想到你也被缠到了这里面,这可有些麻烦。”

吴元庆道:“麻烦反正总是这么喜欢我,我也无所谓了。只是让你因此得罪了仇士良,可真是对不起。”

李红英道:“得罪就得罪,他再嚣张跋扈,也不过是个奴才而已,我可不怕他!我早就看不惯他了,可不关你什么事。父王总是处处小心,不敢得罪人,哪里是个王爷?倒像一个寄人篱下的食客,我窝了一肚的火,若不是父王阻着,早就找皇上理论了,现在他若到皇上面前去说,我还巴不得呢。哼,只恨我是个女,我若是男人,宁可去浪迹天涯,也不在这王府受这窝囊之气。荣华富贵、金枝玉,哼,说得好听!”

吴元庆道:“江湖处处风波险恶,你道就那么好闯荡的么?你又不是没尝过那滋味。其实天下乌鸦一般黑,哪处风云不变色?在这王府之,至少衣食总是无忧的了。”

李红英笑道:“江湖风波险恶我自然知道,平民百姓连饭都没有吃衣都没有穿,我同样知道。哼,关在笼的鸟儿,那笼便是金做的,于它又有什么分别?吃得再好没有自由,却又有什么快活?如果我是一只鸟儿,我只愿飞向蓝天,管他有没有猎人,有没有老鹰,管它风雨雷电,那便是一种快活。你不知道,那次父王派人找到我后,对我管得可紧了,大门也不准我出,可我偏不听他的,他爱骂由他骂好了,他总不会打我。”

两人说了会话,吴元庆便要告辞,李红英道:“外面到处在抓你,你现在出去,不是找死吗?”

吴元庆想起林洁,心甚是担忧,说道:“我未婚妻还在外面呢,她若见不到我,一定会焦急的。也不知她遇没遇到危险。”

李红英道:“你未婚妻?”

吴元庆点点头。

李红英笑道:“难怪你这么焦急,她一定长得很美吧?”脸上虽笑,笑容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涩之味。

吴元庆笑笑,转身便欲出门,李红英叫道:“你真的要走吗?”

吴元庆点点头道:“今天晚上我必须出去。”

李红英道:“你听听外面,到处都是金戈铁甲之声,只怕你一出去,便被人抓了,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你终究是孤掌难鸣。”

吴元庆道:“顾不得这么多了,先出去再说。”

李红英咬牙道:“好,我送你出去。”

吴元庆见她之意甚诚,不愿拂其意,说道:“如此多谢你了。”

李红英当先而出,吴元庆跟随其后,出了房间,便现出那空阔的院,只见李红英不断转东,在走廊回阁之间回曲穿行,转过一个墙角,前面是一条极长极狭的巷,看来那是通向院后小门之路,忽然,一阵风吹来,墙上灯笼晃得几晃,噗的熄灭了。便在此时,一阵阴风自后袭来,吴元庆听得真切,瞬息之间已经抽剑在手,人未回身,剑招先出,反手一招“螳螂展翅”,向后击去,只听当的一声响,刀剑相交,手臂巨震。

吴元庆吃了一惊,心想谁的武功如此高强,不暇回身,向前猛然跃出。只听背后咦的一声,显然那人也是极为惊讶。

吴元庆这才回过头来,只见一个蒙面人手执弯刀,举手横劈,又攻了过来。吴元庆只得还击,心想,王府之竟也有埋伏,真是料想不到。两人以快打快,倏忽之间已经交了十来个回合,叮叮当当之声,如珠摔在盆,密密麻麻连珠而响。

第十章 神秘客

那人忽然大喝一声,一招力劈华山,当头一刀劈来,又狠又猛,好像与吴元庆有什么生死之仇一般,吴元庆长剑递出,直插他胸腹,后发先至,那人只得收刀回挡,吴元庆长剑顺势一拖,在他肩头划过。

那人闷哼一声,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吴元庆也不追赶,回过头来,却不见了李红英,这一来吃惊更甚,但想在这王府之,难道堂堂郡主还会遇险吗?心只得存着几分侥幸。便依然向前而行。

前面是一个回廊,四通八达,有如一个三岔路口,他正不知该走哪一条路,忽然,一间大网无声无息的扑头罩下,吴元庆发觉时,那网离头顶只数尺远,忙举剑上撩,只听嗤的一响,如棉花,软棉棉的无着力之处,那网竟不知何物织成,以自己功力,竟一剑刺之不破,眼看鱼网便要罩上头顶,忙翻身一滚,落地之时双手在地上一撑,人便像一支离弦的箭般,迅捷无伦的贴地飞了出去,飞到边缘,回手一抓,已经抓住了网缘,大喝一声,用力向后一摔,一张大网顿时飞了起来,只听几声惊呼,几个执网的黑衣蒙面人无法与抗,只得松手,一时仍不敢相信谁竟有如此大力,手没了网,就好像没穿衣服般,站在当地不知所措。

忽然一声呼哨,黑影闪了几闪,几个人向后跃出,随即全部没入黑夜里。吴元庆抓着那张大网,呆呆出神,心想这些人一击不,便全身而退,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一时不知该向哪条路前进,只见前夜漫漫,竟不知还有多少埋伏,多少凶险,多少杀机!

吴元庆心想,这些人对地形如此熟悉,一定就是王府之人,若是外人,怎么能在王府出入自如?他们料定我要从后门逃出王府,所以在这条路上堵截,我便反其道而行之,仍回入府,从前门出去。

于是折回转向而行,不一会便到了李红英房门前,却见房黑灯瞎火的,吴元庆记得出来之时,李红英并未熄灯,心想难道她已经回来了吗?轻轻在门上敲了三记,叫道:“李姑娘,李姑娘。”

没有人应,吴元庆心更是担心,又不便撞开门去,忽然,他感觉背心微微发凉,忙回过头来,只见一个黑影静静的站在面前三尺之处,就好像生在那里的一棵树。

那人一袭紫衣,脸上毫无表情,却自有一股气势,既冷峻又威严。

吴元庆看着他,两人瞪视良久,吴元庆道:“阁下何人?站在此处有什么事吗?”

那人冷冷的道:“等你。”

吴元庆点头道:“很好。有什么事说吧。”

那人不答,缓缓抽出剑来,忽然说道:“看剑。”那剑缓缓的向吴元庆砍去,剑到途,突然之间迅捷无伦的改劈为刺,直指吴元庆小腹章门穴。

吴元庆料不到他的剑招由慢到快,竟不用作势变招,微微吃惊,心想这人剑法好古怪。长剑连点,挡开了来剑,两人以快打快,只听双剑相交之声叮叮当当连绵不绝,静夜听来,有如一曲美妙的乐章,忽然,那人一剑宫直进,只听嗤嗤数声,剑尖竟发出破空之声,如裂布帛,吴元庆见他这一招奥妙无方,更是内力深厚,自己无论如何招架,全身要害都在它笼罩之下,当下无暇多想,也是一剑刺出,剑尖颤动,有若龙吟。

只听叮的一声,双剑剑尖相触,两人的剑术都是妙到毫颠,竟不稍歪,吴元庆只觉手臂巨震,听得啪的一声响,那人长剑已经断为两截。

四周忽然响起几下清脆的掌声,接着灯笼也亮了起来,一个豪迈的声音大笑道:“好功夫,好剑法。”

那人忽然笑了,充满亲和力的笑容在他英俊的脸上绽放,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只听他说道:“确是好功夫,好剑法。

第一章 恩王

只见两个人从黑影里走了出来,当先一人,浓眉大眼,相貌魁伟,向紫衣人笑道:“怎么样?”

紫衣人点点头,笑道:“材堪大用。”

后面那人却是李红英。李红英看了吴元庆一眼,眉梢眼角皆堆满笑意,叫道:“吴大哥,这就是我爹爹。”

吴元庆心一凛,忙向前参见,原来这人便是恩王李晌,都说他性情懦弱,但见他神情,却也极为彪悍。

李晌一笑,说道:“不用多礼。”指着那紫衣人道:“这位是当今三皇,澧王殿下。”

吴元庆看着那人,心着实吃惊,心想一个皇武功竟如此高强,却不知他为何要与自己比武?而败在自己手下,竟然全无半点着恼之色。

李晌似乎看穿他的心事,笑道:“殿下赏识你英雄了得,想交你这个朋友。”

吴元庆心头一片迷雾,心想自己与他们素不相识,他以王之尊,何以如此抬爱?说道:“殿下乃王之尊,在下不过一个山野小,哪里敢高攀?”

澧王李恽以为他是在谦虚,说道:“山野小怎么了?只要有本事,跟着我要飞黄腾达还不是一句话?今日夜已深了,我先回府去,王叔,明天晚上我府有个酒宴,你去的时候带吴公同来。”说着也不待李晌答应,便即出门而去。

他一个王出行,竟是孤身一人。

当下李晌邀请吴元庆到房稍坐,吴元庆不便拒却,只得跟着来到一个花厅之。他心满腹狐疑,见李晌只是与李红英说些不相干的话,一时不便发问。

这花厅甚是宽敞,装饰极为朴素,吴元庆微微四顾,只见壁上挂着一幅吴道所画的《送图》,另一边是王羲之所书的《兰亭序》悬着一把青铜宝剑,一张大几上摆着几个瓷瓶,烟熏缭缭,香气馥郁。

吴元庆出身富贵之家,一看便知那些壁上所挂的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品。李晌一进屋便坐在当一张太师椅上,对他点点头,微笑道:“坐吧。”

吴元庆坐了下来,说道:“王爷,在下许多事不明,想……”

李晌摇摇手,说着:“先休息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谈。”便在此时,美丽的音乐响起,十数个美女鱼贯而入,在厅翩翩起舞。

李晌看着吴元庆,笑道:“我些歌伎都是上上之品,非王公大臣难得一观,吴公以为如何?”

吴元庆早就不耐烦了,见他不谈正事,却观这些靡靡之舞,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作了一揖,说道:“王爷厚爱,小感激不尽,只是在下尚有一事要办,此时无心欣赏,在下这就告辞。”

李红英道:“吴大哥,你就这么急吗?”

李晌看着他,说道:“你能有什么要事?明天澧王不是邀请你去他府赴宴吗?”

吴元庆道:“在下许多疑惑,正要请问王爷。”

李晌点点头:“你问吧。”

吴元庆道:“在下今日刚到长安,可是晚上就被人诬为刺客,被人追杀至此,幸得郡主相救。虽然在下实为冤枉,但身处嫌疑之地,何以王爷和澧王殿下竟欲折节下交?难道你们竟没有什么疑问吗?”

李晌道:“我们自然知道你并不是真正的刺客,你刚到长安,太府朝西朝东都不知道,你去刺杀他干什么?”

吴元庆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大有知己之感,但仍问道:“可是王爷对在下的底细怎么这么清楚?”

第二章 笼络

李晌哈哈大笑,说道:“你在长安道上把五坊小儿好好的教训了一顿,你以为你还是个无名小吗?整个长安城都在谈论你呢,说你竟然敢摸老虎屁股。”

吴元庆道:“小大胆妄为,让王爷见笑了。”

李晌道:“你武功高强,只要你跟着我,将来荣华富贵如探蘘取物。”说着目光灼灼的看着吴元庆。

吴元庆冰雪聪明,顿时明白,太在这个时候被刺,一定与争权夺利有关,难道说这件事本就是澧王和恩王干的?他心吃了一惊,心想也不一定,王这么多,谁都想当太,谁知是哪一个干的?但澧王与恩王拉拢自己,自是为了争太之位储备力量,自己一个小人物,何必去掺这种混水?若是卷进漩涡,到时欲抽身而不能得了。说道:“在下有个朋友还在外面等我,若是见我久久不归,必然焦急,我得回去了,至于明天澧王府之宴,我想我这种身份,还是不去的好。”

李晌见他竟拒绝这样的好事,大是诧异,问道:“为什么?”

吴元庆道:“我现在尚身处嫌疑之地,若是到澧王府,岂不是给澧王带来麻烦?”

李晌哈哈大笑,只笑得吴元庆莫名其妙,好像他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心甚是不悦,拂然道:“不知在下有什么不对么?为何让王爷如此见笑?”

李晌止住笑声,正色道:“元庆,我看你这人真是宅心仁厚,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以为太真是被刺身亡吗?”

吴元庆道:“难道不是?”

李晌道:“是不是难说得很,至少现在皇上已经宣布,太暴病而亡。这说明太至少不会是你所杀,否则皇上哪有不追捕你之理?”

吴元庆惊得目瞪口呆,实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心想这定与争夺太之位有关,这其间的诡谲阴险,像我这种人也许永远都想不明白,想到这一点,他更不愿再停留,说道:“多谢王爷点明,在下告辞。”

站起身来,一躬到地,转身便走了出去。

李晌道:“别忘了明晚的宴会。”

吴元庆已经走了出去,李红英叫道:“吴大哥,我送送你。”说着从后追来。

李红英道:“吴大哥,想不到你武功如此高强,我记得那年你的武功可没这么高,连澧王都打不过你。这回你可露脸了。”

吴元庆道:“我有什么露脸的?何况我要露脸干什么?”

李红英道:“你没听见澧王邀请你去赴宴吗?这意思就是把你当成自己人,你成了澧王的人,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吴元庆冷冷道:“在下没这个福气,也没那个奢望。”

李红英见他冷峻的面孔,说道:“怎么了?你生气了么?”

吴元庆不答,只是寻路往前行。

李红英怒道:“我好心好意,又没得罪你,你给我看什么脸色?好,你讨厌我,我……我堂堂郡主,难道……哼!”

吴元庆更不理会,加快脚步,已经到了王府正门,也许恩王已经吩咐下来,那侍卫并不阻拦,早已把门打开。

吴元庆出得门来,只见天已微亮,大街之上笼罩着一层薄雾,朦朦胧胧,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他想起昨夜之事,有如在梦里,当下深吸一口气,辩明方向,向昨夜住宿的四海客栈走去。

忽然后面一个女叫道:“喂,等一等。”正是李红英。

吴元庆见她竟跟了出来,大是诧异,回过头来,冷冷道:“郡主有什么吩咐吗?”

李红英满脸怒色道:“我要你跟我说个明白,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何这样对我?你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离开!”

第三章 追寻

吴元庆回头就走,李红英娇喝一声,粉拳轻握,击向吴元庆后心,吴元庆更不回头,忽然发力,人如箭一般射出,已经向前飘出,李红英那一拳便打了个空,只见吴元庆人影一晃,已经奔出数丈。

李红英一张脸胀得通红,她跺了跺脚,发恨道:“我看你逃到哪里去,你不给我个说法,纵然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非追到你不可。跟着你阴魂不散,跟着你寸步不离,看你奈我何。”发力向前追去。

吴元庆展开轻功,顿时迅捷无伦,不一会已经越过几条街,把李红英远远的甩在后面,只听得她在后面大嚷大叫,“喂,你等我。你这么快,我怎么追得上你?”在这静悄悄的黎明,声音显得出奇的响亮。

到得四海客栈,回到林洁房间,只见房一应物什一如自己离去时一模一样,显然林洁并未回来过,回到自己房间,也是如此。

吴元庆心想,洁洁若不是遇到什么事情,定然会回来找我,她没看见我,便会在此等候,怎么竟一去不回?难道她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了吗?又自己安慰自己:洁洁武功高强,她一个女,不招谁不惹谁,谁会来与她为难?但自己难道招谁惹谁了吗?昨晚还不是无缘无故的被人追杀,差点便丧了命?

他在房悄立良久,便又转到大街上寻找,其时天刚刚亮,行人渐渐多起来,吴元庆不便施展轻功,只是快步疾行,犹如足不点地般,但长安大街小巷,连走了几遍,仍是不见林洁踪影,他走得一会,便回到客栈去看一看,心怕林洁回来了,却见不到自己,他在房留下字条,叫林洁若是回来,千万别走开,在房里等自己。

但林洁便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竟始终不再出现。

吴元庆又是担忧,又是焦急,心万分悔恨,昨夜怎么就不和林洁住在一起呢?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就算住在一间房里又有什么?虽然林洁怕羞,但那是女的矜持,自己原先何等的洒脱自在,想不到现在也变得这样的假模假式了,什么道德风气,什么规矩习俗,只要是拘束人的性灵的,扭曲人心灵的,便不是什么好东西!

吴元庆心想,找到林洁后,无论如何都不再离开她了,如果昨晚两个人住在一起,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就算遇到危险,两个人生死在一起,却不强过现在两个人分开,各自忧急?

他站立房,呆呆出神,忽然听得外面有个女说话的声音,心一喜:洁洁回来了!忙冲出去,却见一个女站在客栈之前,红衣绿裙,正李红英。

李红英的脸上满是讥嘲,冷笑道:“你朋友呢?”

吴元庆黯然道:“没有看见,不知到哪里去了。”

李红英本想出言讥讽几句,可是看了他的脸色,顿时不忍,说道:“你跑得好快,也不等等我。累得我兜了好几个圈才找到这里。”

吴元庆道:“你找我干什么?问我为什么那样对你吗?”

李红英心怒火又起,道:“不错。哼,我昨晚总算救了你一命,我不求你报答,可是你为什么对我冷冷的?几年前你突然丢下我不管,害得我这些年……”她忽然停住,脸上一红,声音也变得细了:“哼,我拿你当朋友,你却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

吴元庆心一动,他发现李红英那娇羞的神态实在说不出的美丽。他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昨晚是有点生气,澧王试我武功,你也不告诉我一声,若不是我武功还过得去,昨晚都不知死过几回了。你们虽然都是王爷郡主,可我也不是让你们戏耍的猴。”说到这里,语气里又不禁充满怒气。

李红英叹道:“吴大哥,想不到你竟会这样想我,难道我真的很骄横,总是摆郡主架吗?其实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试你武功,我若知道就绝不会不告诉你。在别人眼也许王爷郡主很尊贵,可是我却一点也不稀罕,我倒恨我为什么不生在平民百姓家,我常常想,若我不是郡主那有多好,我一定比现在感觉幸福多了。”

第四章 谁是刺客?

吴元庆笑道:“你这是身在福不知福。”

李红英道:“什么身在福!哼,你别以为王府就怎么样,除了衣食无忧之外,别的未必便强过平民百姓了,昨晚你是看见的,一个阉儿,在王府何等嚣张,何等跋扈?而我父王却还忍气吞声,笑脸迎送,我的肺都快气炸了,连你也来讥笑于我!”

吴元庆心想不错,越是到了高层,权力的斗争便越激烈,人整天活着勾心斗角,纵然富贵,也未必多么有趣。心想恩王那样做,其实也不过是权力争斗的一种策略,要么怕惹人疑忌,所以韬光养晦,要么是胆小怕事,所以如履薄冰。唉,权力,权力,人人趋之若鹜,其实有那么好吗?自己若不是生在节度使之家,何至于闹得如此家破人亡?差点连性命也丢了?自己若是生在平常人家,与家人其乐融融,得空便仗剑行走江湖,多少快乐!然而如果自己真的生在普通家庭,又真的会自甘其乐吗?是否又会对权力富贵苟苟以求呢?多少武功高强之辈,不是为了权力而拼命吗?多少才华横溢之人,不是为了富贵而低三下四吗?

也许这才是人的本质吧。吴元庆不禁叹了口气。

李红英道:“吴大哥,你叹什么气?是不是为你朋友担心?其实她又不是小孩,不会有事的。”

吴元庆道:“但愿如此吧。”

李红英道:“吴大哥,你这个朋友一定很漂亮吧?你是不是很爱很爱她?”

吴元庆道:“你其实也见过,就是那次我们俩追一个小叫化,那个出来干涉的姑娘。”

李红英啊的一声:“是她?那个穿红衣的姑娘?你后来又遇见她了吗?是了,那次你丢下我而去,就是去追她。她长得倒也真是漂亮。难怪你这样如痴如醉。”

吴元庆听她话语里满含酸意,微微有些奇怪,说道:“我是后来又遇上她了,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她给了我很多帮助。”

李红英嗯了一声,说:“那你们是患难之交了。”

两人并肩出门,走过几条街,忽然见前面耸立着一座巍峨的宫殿,原来竟到了宫城前。长安城分廓城、宫城、皇城三部分。宫城部为太极宫,正殿为太极殿。东为皇太东宫,西为宫人所居的掖庭宫。

吴元庆忽然想,林洁会不会已经被抓到这里面去了呢?就有种闯进去看一看的冲动,忽然,一个大汉迎面冲来,飞速的与自己擦肩而过,满身是血,神色焦急,似乎已经受伤,吴元庆只一瞥间,便又惊又怒,这大汉不是别人,正是昨夜追杀自己的李愬。

只听后面呐喊声纷纷传来,几队兵马自后追赶,乱箭纷射,嚷道:“捉拿反贼刺客李愬,别让他跑了。”

吴元庆赶紧拉了李红英躲向一旁,眼看着众羽林军追过去了,心大奇,心想:昨天还威风凛凛的捉拿我这个“刺客”的李将军,怎么今天自己又成了刺客了?又成了反贼了?世事之奇,真是让人难以料想。

李红英好事,说道:“咦,那不是那个李愬吗?昨天还飞扬跋扈的,怎么今天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了?嘻,这岂不是报应吗?咱们看看去。”也不等吴元庆答应,便自后跟了去。

吴元庆怕她有失,只得自后跟着。

只见羽林军已经追上了李愬,李愬边战边退,口呼喝道:“我不是刺客,我不是反贼,我忠心耿耿,天日可表,仇士良,你陷害忠良,我要禀报皇上,我饶不了你。”

吴元庆心忽然感到他可怜,一个武功高强的英雄,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地步?昨夜自己无辜被人诬为刺客,他便用力抓捕,谁知今日他自己也成了“刺客”,被人追杀,他的心却作何感想?

这个世道真的是颠倒黑白了。

第五章 救人

吴元庆本来怕羽林军认出自己来,但见他们对自己视而不见,心想,昨夜他们抓我,也不过胡乱抓一气而已,并非真的认定自己便是刺客。心又是气愤,又是悲凉。

李愬被众羽林军追得转过数条街,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血越流越多,身上插满了箭羽,就好似一只刺猬般。他甚是强悍,仍是勇武异常,只是想起对敌的乃是羽林军,自己的身份却是叛贼,是刺客,心未免气沮,若自己是一个出征的将军,纵然伤受得再多,也是凛然不惧了!

他心灰竟冷,眼见一箭射来,长剑随手挥出,那箭远远的飞了出去,忽然,一条长索绊来,他只要轻轻跃起,便可以避过,忽然之间,只觉得双足有千斤重,竟似乎再也无法跃起,只觉双膝一软,便被绊倒在地。

李愬大呼一声:“我要面见皇上,你们这些奸臣,想陷害忠良吗?但皇上圣明,不会受骗上当的!你们骗不了皇上。”

众羽林军一拥而上,便要捉拿住他。

便在此时,忽然飞来一跟长索,那索真力贯注,便好像一条长蛇般,飞舞一圈,正欲捉拿李愬的众将士顿时被打得落花流水,那长索忽然头一昂,缠住了李愬的脚踝,李愬只觉得一股大力一扯,便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

皇城接宫城之南,有东西街七条,南北街五条,左宗庙,右社稷,央各衙署、机构皆位于此。

李愬被人拦腰抱住,如御风行,不一会便出了皇城,后面追兵喊杀阵阵,却早甩得远远的了。

救李愬的正是吴元庆。他虽然深恨李愬昨日追捕自己,但想他只是奉命行事,怜惜他武功了得,英雄勇武,见他落得如此下场,倒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吴元庆抱着李愬,李红英在前引导,三人飞奔着躲进恩王府。

李愬流血过多,强撑着一口气,说道:“多谢。”

吴元庆道:“你现在受伤过重,等你伤好了再谢不迟。”

李愬听他声音熟悉,心一动,回头看是谁救了自己,竟是昨夜自己追捕的“刺客”吴元庆。大吃一惊,啊的一声,昏了过去。

吴元庆心惴惴,自己救一个“钦犯”进王府,恩王爷知道了会怎样?若让人知道了,说他收罗反贼,居心叵测,那不成了公然造反吗?

正思量间,恩王李晌已经进来,只见他的脸如罩严霜,喝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欲陷我于不义之地吗?”

李红英忙道:“不关吴公事,这人是我叫他救的。”

李晌喝道:“胡闹!我还不知道是你多事吗?快快把他抓起来,送给仇公公。”

李红英叫道:“爹!李愬可不是反贼,也绝不可能是刺客,你把他送给仇士良,那不是送他去死吗?”

李晌道:“我管他是不是刺客,是不是反贼,若留下他得罪了仇公公,后患无穷。”

李红英道:“爹,一个竖宦,你便怕得这样,你这王爷真是白当了。”

李晌大怒,喝道:“大胆。”

吴元庆道:“王爷,多谢你父女,我这就带了李兄离去,自不带累了王爷就是。”

李晌道:“你带他到哪里去?一出此门,立时便是杀身之祸。”

吴元庆昂然道:“生死由命,大丈夫死则死耳,何必寄人篱下?”

李晌忽然哈哈大笑,说道:“吴公勿怒,我岂能真的赶走壮士?只是怕被人发现,惹下麻烦而已。我昨夜既救了你,又岂能不救他?只是此事须当保密,若让人知道,只怕后患无穷。”

第六章 结拜

吴元庆心想,他身为番王,当今皇上又多疑,他身处嫌疑之地,自当小心在意。

李晌又道:“待过得这阵风声,我自当面呈皇上,为两位解释冤情。只是此事可急不来,还须缓图。”

吴元庆心想,皇上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我又有什么冤情好分辨的了?只是若能见到皇上,说得他起兵征讨吴少阳,这是第一等的大事,还得你帮忙才好。

李愬醒来,第一眼便看见坐在床头的吴元庆,猛的站了起来,但身虚弱,一阵摇晃,只觉晕头转向,竟似乎站不住。他强吸一口气,喝道:“我这是在哪里?你不是那刺客吗?快快跟我去面见皇上。”

吴元庆大怒,喝道:“你原来是个浑人,若没有我救你,你早就死在仇士良手上了,还在这里逞什么威?”

李愬道:“但你才是真正的刺客,若我把你抓去,真相自然大白了。”

吴元庆道:“谁说我是刺客了?你看见我杀的人吗?”

李愬道:“我虽然没看见,但仇公公说是你,自然是你了。”

李红英道:“那仇士良后来怎么又说你是刺客了?他既然说你是刺客,那刺客自然是你而不是他了。”

李愬一张脸涨得通红,喝道:“我又没有杀人,我怎么是刺客了?”

李红英道:“谁说你没有杀人?谁能够证明?”

李愬道:“我自己杀没杀人,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吴元庆道:“这就是了,你没有杀人,我也没有杀人,我们都是被仇士良所害。”

李愬一呆,心想,我可以被陷害,他自然也可以被陷害了。既然明白了这点,他不禁又愧又悔,翻身便拜,说道:“李愬糊涂,还望吴兄恕罪。”

吴元庆忙还礼,说道:“李兄快别如此,小小微劳何足挂齿。”

李红英笑道:“这倒也不是小小微劳,对于你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对于他来说,却是一条命了。”

吴元庆道:“是了,你要谢可得谢谢郡主娘娘,若非她叫我救你,我可不会出手。”

李红英笑道:“我只不过说句话而已,有什么好谢的?没有你出手,难道单是我说句话,李将军就会脱险么?”

李愬想起昨夜自己还雄纠纠的抓捕吴元庆,想不到一夜之间,便已异地而处,而他竟以德报怨,反而救了自己一命,不禁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说道:“吴兄,你我早就相识,相识之后多有误会,但我心实有惺惺相惜之意,我有个提议,不知是否冒昧了,吴兄若不嫌弃,不如咱二人便结拜为兄弟吧。”

吴元庆大喜,心想此人英雄勇武,性格爽直,交了这样的朋友还有什么说的?当即说道:“如此甚好。我今年二十三岁。”

李愬哈哈大笑,说道:“哥哥今年已经四十岁了,比你痴长了几岁,我便不客气,要当哥哥了。”

李红英道:“我呢?我也要结拜。”她虽为郡主,却对于江湖上的各种故事甚是神往,尤其是英雄们义结金兰之类的故事,使她羡慕不已,现在见吴李二人便在自己面前结为兄弟,焉得不心痒难搔?

吴元庆道:“你来凑什么热闹?你是郡主,咱们可不敢高攀。”

李红英怒道:“什么不敢高攀?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哼,我偏要结拜,我今年十七岁,我是三妹。”

吴李二人面面相觑,李愬为难道:“这让王爷知道定要怪罪,郡主,你还是算了吧。”

李红英道:“你还叫我郡主!你应该叫我三妹。大哥,二哥,请受小妹一拜。”说着盈盈拜了下去。

第七章 疑问

吴元庆道:“好吧,咱们既然结拜了,以后可得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了。”

李红英怒道:“二哥,你当我什么人了?我是不讲义气的人吗?说结拜便是结拜,你当我好玩吗?”

于是三人当即行了八拜之礼。当三人朗声说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时,李红英只觉有趣之极,心想人生之乐,莫过如此。

李红英于是叫仆人送上一桌酒菜来,三人对酒当歌,边喝边聊。

吴元庆乃说:“我昨夜才到长安,到如今还不过十二过时辰,经历的事情却好像有几年之多。昨夜我失散了我人生的知己,今日却得了两个兄妹。大哥,我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

李愬道:“有什么事二弟尽管问好了,咱们如今已经是兄弟之亲,还客气什么?”

吴元庆道:“昨夜我刚到长安,不知大哥如何却把我当作刺客抓捕?”

李愬听说,叹了口气,道:“为兄的真是惭愧,昨天太李宁突然暴毙,朝野震动,大家人心惶惶,都猜测太是怎么死的,后来仇士良来对我说,已经查出刺客的行踪,便在四海客栈,于是我便带了人到四海客栈去了。后来没有抓住兄弟,谁知今日羽林军突然来抓我,说我是刺客,我大是惶恐,不愿就此束手就擒,于是逃了出来,幸得遇见你二位,否则做了鬼也不得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元庆道:“那么那辆马车却又是怎么回事?”

李愬莫名其妙,说道:“什么马车?”

吴元庆便把昨晚听见一个熟人呼喊的声音后离开客栈追赶,却只看见一辆空车,回来后林洁却不见了的事叙说了一遍。

李愬道:“你这是了调虎离山之计。”

吴元庆道:“是呀,这计策大哥知道吗?我那朋友到底如今下落如何,大哥可有一点儿消息?”

李愬茫然道:“我一点都不知道。他们只叫我抓你,我全然不知你还另外有一个朋友,也没用什么调虎离山之计。”

吴元庆心惊疑不定,心知自己已经陷进了一个大阴谋大诡计之。若是林洁在身边,便任他多大的阴谋诡计自也不惧,可是一想起林洁,心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李红英道:“你那朋友是个什么人?是个女吗?”

吴元庆点点头。

李红英道:“她长得很美吗?”

吴元庆心想着林洁,哪有心思回答她这些小儿女问题。李愬道:“兄弟,你放心,做哥哥的一定帮你找到你朋友。”

当晚恩王李晌来看望李愬,又请了医生来为其医治,李愬大是感激,吴元庆也觉得恩王心胸开阔,英武贤德。

吴李二人便在王府住了下来,没事的时候,两人便去寻找林洁,李红英也要跟着去,吴元庆没法,只得答应,想起李愬乃是仇士良所指的刺客,若让人发现,定会抓捕,于是易装改扮成李红英的侍卫。

李红英与李愬对长安城都是极为熟悉,三人走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每个旅舍宾馆都找了一遍,始终没有见着林洁的半点影。

这日清晨,吴元庆独自出门寻找,一路前行,渐行渐远,不知不觉间竟出了城,忽然,前面传来野兽愤怒之声,似狼叫,似虎吼,吴元庆心奇怪,徇声而前,只见前面是一座风景秀丽的小山,山坡之上建着一座狞猎场,占地宽广,庄院豪华,吴元庆心知定是哪个王公大臣所建,也许就是皇家狞猎场所。忙展开轻功,到了狞猎场,吴元庆躲在一株巨松之上,俯身下视,只见场上正在博狮伏虎。

第八章 刺客

十数个劲装大汉,各骑高头大马,腰悬铁枪,手执长弓,围着一头发狂的吊额斑晶大虎,间一位却是一个年汉,长得眉清目秀,气宇轩昂,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势,仿佛他就是一个气场,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气势笼罩之下。

只见那老虎发狂之下,大吼一声,震得身周树也不禁簌簌而落,那十数大汉见状,齐齐围上前去,那年汉喝道:“退下。”

那些大汉一怔,却只得退下,但神色严峻,如临大敌。只见那年人对着老虎,嗖的便是一箭,正老虎左眼,老虎吃痛,发狂般向前扑出,年人更不畏惧,又是嗖的一箭,射在老虎右眼之,老虎顿时成了瞎,吼声连连,向前飞扑而来,年人忽然向左跃出,已经跳下马背,那老虎正扑在马上,那匹马本也是神峻非凡,可是在虎爪之下,却只狂嘶一声,便即倒地。年人更不慌乱,眼见老虎猛扑而来,从腰间抽出长剑,猛的向老虎咽喉刺出,迅速之极的抽了出来,向后一跃,已经退后数步,那老虎喉血箭射出,吼声凄厉,狂扑乱跳,但不一会,便即吼声越来越小,忽然,扑的倒地上上,终于断绝。

那年人甚是得意,笑道:“如何?”

那些大汉齐声道:“皇上英雄勇武,天下无人能敌。”

皇,皇上?

吴元庆差点没惊得从树上跌落,这个人就是皇上?不过看他顾盼之间,自有一股雄霸天下的气度。若非皇上,谁又这样大的气度?

便在此时,只听一人说道:“皇上虽然英雄勇武,但以天之尊,而与虎狼相博,此非皇上爱社稷重天下之道也。皇上乃国家社稷之所系,若有闪失,将使天下如何自处?”

那人正是当今皇上,唐宪宗李纯,他正得意间,忽然听到这番话,脸色一变,显然心甚是扫兴,但他想了想,并道:“裴爱卿言之有理。朕知道了。”

吴元庆心想,嗯,原来此人便是裴度,忠贞敢言,果是名不虚传。

便在此时,忽然,从对面树上射出十数支毒箭,只听啊啊之声不绝,惨呼连连,围在李纯四周的十数大汉尽皆箭倒地,只有裴度一人横身挡在李纯身前,手挥长剑,挡落长箭。裴度叫道:“不好,有刺客。”

李纯脸上的从容顿时消失,闪过一丝慌乱,叫道:“怎么办?裴爱卿,怎么办?”

裴度毅然道:“皇上休慌,臣纵是粉身碎骨,也须保得皇上周全。”

忽然,一株树后传来嘿嘿两声冷笑:“裴度,你可真是大言不惭啊,你不会什么武功,凭什么保护皇上周全?就凭粉身碎骨吗?哈哈哈哈,你才有几根骨头可碎呀?”

裴度喝道:“是谁?大胆刺客,给我下来。”

那声音道:“反正今天你们死定了。”说着,从东边墙头飘落十数个身影,都是一身黑衣,脸蒙黑巾。把李纯和裴度二人团团围住。

裴度怒道:“你们是谁?竟敢干这种诛灭族之事!”

那人道:“诛灭族?皇上都死了,我看谁来诛我族。”

裴度道:“你是有恃无恐吗?哼,你要知道,皇上出门狞猎,可不会只带这十多个人,只要我们一声令下,数千铁骑就会把你们踏成肉泥。”

那人哈哈狂笑不绝,仿佛听到天地间最可笑的笑话似的,良久,方说道:“你们还再等救兵?别妄想了,他们根本不会知道皇上遇到了危险,否则的话我们又怎么进得来?你们就等死吧。”

裴度一惊,说道:“这么说来,你们是朝廷重要的人物了?否则你们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的进来?”

那人不语,似乎是默认。

李纯这时也镇静下来,说道:“既是如此,你何不掀开面巾,让人瞧一瞧,让朕知道是死于何人之手。”

第九章 救驾

那人嘿嘿一笑,说道:“无名小卒,皇上可不认识在下。好了,受死吧。”说着一剑向裴度刺去,吴元庆心一惊,看他这一剑去势劲急,显然武功高强,而看裴度挡箭的身手,明显不会什么武功,只怕这一剑便刺死了他。当下顾不得多想,从怀掏出飞刀,电射而出,直接那人脑后,这是攻敌之不得不救,那人听得耳后风声,忙回剑一击,速度飞快,应变奇速,只听当的一声,飞刀被他一击,却竟不飞开,只是微微一偏,从他耳边飞过,落入地下,竟没至柄。

那人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小小一把飞刀,力量竟如此之大,只觉眼前一花,身前已经站了一个人,正是吴元庆。

那人咦的一声,怒道:“又是你,你坏老好事。”

吴元庆心想,难道他认识我?当下更不答话,一剑斜斜刺出,剑到途,忽然一转,只听啊的一声,旁边一个蒙面人已经剑倒地。

众大汉纷纷围了上来,有的便去攻击李纯和裴度,吴元庆出剑如飞,护在李纯二人身前,霎时之间,便杀了五人,那为首之人一呆,忽然发声喊,率先向外奔逃。吴元庆还欲追赶,又怕后面再来人,当下只得罢了,心下奇怪,此人竟然认识自己,而自己也觉得他的声音甚是熟悉,却不知到底是谁?

裴度已经走向前来,深深一揖,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这救驾之功,当真……当真……”他心神激动之下,连说两个“当真”,却说不出后面的话。

吴元庆走到李纯面前,跪下磕了个头,说道:“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纯忙一把拉他起来,笑道:“不用多礼,爱卿救驾有功,朕十分感谢。爱卿姓甚名谁?”

吴元庆说了名字,李纯哦了一声,说道:“那你是吴少诚之?不是说你已经死了吗?”

吴元庆当下讲述了被吴少阳陷害的经过,李纯沉吟道:“原来如此,吴少阳嚣张跋扈,总有一日朕会收拾他。”正要说话,忽然又冲进一群人来,当先一人乃是太监仇士良,远远便叫道:“皇上,皇上,你怎么样了?”走到李纯面前,贴膝跪下,抱住李纯的双腿便痛哭起来:“皇上受惊了,若是皇上有什么三长两短,奴才也不活了。”说完又呸呸连声,一边一个打了自己两个耳光:“皇上宏福齐天,寿与天齐,怎么会有什么三长两短呢?奴才胡说八道,真是该死!”

李纯似乎甚是感动,说道:“好了,好了,你不是也说了朕没事么?快起来罢。”跟在仇士良之后的许多王公大臣也纷纷围拢来慰安。

李纯叫过吴元庆,说道:“是吴爱卿救了朕的命,朕得好好封赏,众位爱卿,封吴爱卿什么官职为宜啊?”

裴度道:“从刚才的身手看来,吴元庆武功高强,实是个大将之才,不如让他暂任金吾卫将军吧。”

仇士良忙道:“是这位吴公救了皇上之命吗?皇上,吴公功劳如此之大,不如让人在五坊使任奴才的副手吧。”

李纯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吴元庆,你意下如何?”

吴元庆心大怒,心想五坊使祸国殃民,竟叫我到仇士良手下任职,哼,这仇士良叫我到他手下,哪里会安什么好心?定然是没安什么好意了。当下说道:“皇上,臣有个朋友,已经失踪多日,在下还要寻访,暂时不能任官,还请见谅。”说着转身就走。

仇士良道:“此人竟如此不识抬举,狂妄嚣张,难道是仗着今天救驾之功吗?”

李纯心也不禁微微恼怒,但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便没有说什么,说道:“回朝吧。”

第十章 又遇元稹

吴元庆心甚是郁闷,当下回到长安城,找了家酒楼喝酒,不禁大醉,这一醉直到第二日午,这才歪歪斜斜的步出酒楼,被风一吹,酒意上涌,便在街边大吐起来。吐了一会,心稍为清醒,抬起头来,忽然看见前面一个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元稹。

吴元庆又惊又喜,心想他怎么来了?却只见他一个,并未见石敏,心想他难道没有找着石敏吗?正要向前招呼,忽然,一阵吆喝之声从前传来,只见几个大汉骑着马在前面开路,间一辆车,车极为豪华,后面跟着一群仆役,前呼后拥而来。

如此排场,想来车上定是什么皇族贵人了。那几名大汉口嚷着“让开!让开!”,一路挥舞着手长鞭,夹头夹脑的抽打着路人,有躲避得慢的,便被骏马踩在脚下,悲哭哀豪,吴元庆大怒,心想这是什么人,竟如此嚣张跋扈!

元稹骑在马上,与那马车相遇,此处乃一条窄街,元稹若不让路退回,双方都势必过不了,只听一名大汉喝道:“还不快快让路,没长眼睛吗?这是史大人的车,你想找死吗?”

元稹听说是仇士良的车,心大怒,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下坐在马上,并不相让。

一名大汉刷的一鞭抽了过来,元稹见他无理,伸手抓住来鞭,那大汉顿时动弹不得,扬起手臂,欲奋力夺回,却便如撼一座山般纹丝不动,一张黑脸只涨得通红。

忽听轿内一个尖锐的声音道:“是谁阻我道路?”掀开轿帘,现出一张清瘦的脸,脸上白净无须。看见元稹骑马在前,笑道:“原来是元参军,元大人,老奴要到前面去办点急事,请你让一让道儿罢。”

元稹笑道:“仇公公既然自称老奴,称在下为大人,就该当知道朝廷的规矩才对。我是朝廷命官,岂可为公公让道?”

一个大汉喝道:“大胆,你一个小小参军算什么东西?竟敢对仇公公如此无礼!还不快快跪下陪罪。”

元稹怒道:“你这趋炎赴势、助纣为虐的恶奴,口出胡言,男儿汉上跪君王,下跪父母,他一个太监,权势再大,也不过是个奴才!”

仇士良掀帘下轿,笑道:“元大人,你胆倒当真不小,竟敢对我如此恶言相向,就是宰相,在我面前可也不敢如此放肆!”忽然只见青影一闪,仇士良迅如闪电般欺向元稹,倏忽而回,只听啪的一声,元稹脸上早着了他一巴掌。这一掌虽不甚重,也不甚轻,元稹一张脸顿时便红肿起来。元稹大怒,他武功也非泛泛,谁知在仇士良面前竟无半点招架之力,又羞又愧,喝道:“仇士良,你胆敢殴打朝廷命官,我定当面见皇上参你。”

仇士良嘿嘿冷笑,说道:“这就是无礼的教训,日后若再无礼,还有你好看。”说着纵马而行。

元稹所乘坐骑忽然长嘶一声,轰的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竟已倒毙,也不知仇士良用了何等手法,元稹无奈,若再不相让,马便会从身上践踏而过,只得跃开,让仇士良一行过去,心又是惊怒又是气愤,呆在当地出神,竟似乎气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当仇士良打了元稹一掌之时,吴元庆看得清楚,见仇士良这一掌快如闪电,变幻无方,实在是极为高明的掌法,心骇然,心想都说竖阉仇士良横行霸道、祸国殃民,却不知道他的武功竟也如此高强,心想这一掌若是击上我,我是否避得开?

当下吴元庆过去拜见元稹,元稹见了他大喜,问道:“林姑娘呢?”吴元庆也同时问道:“石姑娘呢?她没跟你一起来吗?”

两人都是一呆,都不禁神色黯然。吴元庆道:“一言难尽,从进京的第一天便发生了许多让人无法意料的事。”当下略述了这些天来的经过。因问他:“你没找到石姑娘吗?怎么她没有同你一起来?”

元稹道:“不是,我找到她了,后来我接到皇上圣旨,诏我来都述职,她本要跟我来,恰巧碰上他爷爷,便跟了她爷爷去了。”

吴元庆见他说话吞吞吐吐,似乎尚有许多隐情,虽然担心石敏,却也不便再问。当下便邀请元稹去酒楼喝酒一述,元稹道:“刚到京城,还没面圣呢,连家都还没敢回,怎么敢去喝酒?吴老弟,日后咱们再谋一醉罢”吴元庆听他说得有理,便即告辞。

第一章 等待

元稹独自一人来到宫城外递了牌,执事太监接了过去,元稹等了一日,眼看天色已晚,执事太监出来说道:“皇上今日不得空,着元稹明日再来进见。”

元稹无奈,只得回了家。元夫人韦丛,是太少保韦夏卿的小女,温柔娴淑,此时已经仙逝,遗有一,此时方当七岁。元稹回到家,家人连忙接了,只见一个小男孩从内堂飞奔而出,正是儿元彬,却见他忽然站住了,元稹叫道:“彬彬,过来,让爹爹抱一抱。”

元彬站着不言不动,仿佛见到陌生人一般。元稹心口一酸,觉得这些年追求功名利禄,四处奔波,对孩可照顾得少了。

元稹走过去,抱起儿,便在他脸上深深一吻,这些日在外地任参军,虽然公务繁忙,但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便想起亡妻,想起儿,心泛起一股柔情,那思念常常刺得自己的心痛。

而这次遇上石敏,更出乎自己意料之外,这些年来,梦总有个温柔美丽的倩影在萦绕,那是一种既甜蜜又痛苦的思念,现在这种思念全部被勾了上来。

这一夜思念亡妻,又想起石敏,百感交集,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忽然披衣起床,来到桌旁,秥得墨浓,挥毫写下了一首诗: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野蔬充膳甘长藿,落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用东晋宰相谢安最喜欢他的侄女谢道韫的典故,点出妻高贵的出身,用春秋时齐国的一个贫寒志士黔娄自比。写出了夫妻之间的恩爱与依恋。

他胸诗意勃发,还想写一首思念石敏的诗,忽然心一痛,想起昔日自己对她的负心薄幸,如今重逢,她仍是对自己痴心一片,只见她容颜憔悴,这些年来,真不知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难,心想,自己更有何面目再怀念她?写什么深情款款的诗句,不是太也苍白,太也虚伪了吗?掷笔于地,不禁痛哭起来。

心想,日后自己一定要好好待她,待生活安定下来之后,便要去找她,可不能再让她流落江湖受苦了。

元稹明天清晨起来,顾不得吃早餐,便忙忙的赶往宫外递牌,心想今日总能够面见皇上了,谁知执事太监传下话来,因昨日受了惊吓,特废朝三日,今天是第二日,到后天再来吧。元稹只得磕头谢恩。怏怏离去。

过了两天,元稹起了个绝早,到宫外候旨,只等得太阳下山,夜色笼罩,仍是没有宣见,元稹又累又饿,又是气苦。一连几日皆是如此。心想皇上明明宣召自己进京,如何却不接见自己?自然是仇士良在作梗了,自己本想面见皇上之时,便参他一本,但自己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还谈什么参别人?弄不好就这样在京着,京官没得做,地方官也没得做,两头没有着落,天天跑宫门等候接见,那可就苦了。

这日元稹又在宫门外候见,遇着出来的宦官崔潭峻。这崔潭峻与吐突承璀、仇士良、梁守谦同为当时最有权势的四大宦官,当时人称“宫廷四阉”。可谓权倾朝野,当今皇上李纯虽有作为,也不得不有所倚仗。

崔潭峻见到元稹,甚为有礼,说道:“元大人,你是进京觐见的吗?”

元稹平素见崔潭峻总是一张笑脸,不似仇士良的飞扬跋扈,对他倒也甚有好感,说道:“正是,只是皇上不知为何,总是不接见。”

崔潭峻道:“是吗?皇上日理万机,咱们做臣做奴才的,须得上体天心,多为皇上考虑,便是多等几日,也是该的。”

元稹笑道:“公公说得是。只是在下离别朝廷多日,已经很久没见皇上龙颜了,实在想见得很,在路上便想着见到皇上龙颜的幸运了,这些日以来,日想夜想,实在是盼星星盼月亮,只望越早见到皇上越好。”

第二章 气节与现实

崔潭峻笑道:“元大人的心,奴才体会得,每个爱皇上的人,心思都是一般的,想老奴有时出去办事,哪一时哪一刻不念叨几声皇上呢?只有天天呆在皇上身边,饭也吃得多些,觉也睡得香些。这样罢,今晚你到我府上来一趟,明日我帮你转呈皇上,皇上知道你的忠心,自然便会见你了。”

元稹大喜,说道:“多谢崔公公。”

当晚元稹备了几色大礼,来拜见崔潭峻,崔潭峻脸上堆笑,说道:“罢了,元大人如此多礼,咱家怎么敢当?”

元稹笑道:“区区一点薄礼算得了什么?还望崔公公多多提拔。”

崔潭峻笑道:“元大人这话可不对了,元大人乃是朝廷重臣,国家栋梁,咱家一个奴才,怎能说提拔元大人?咱家只是在皇上面前多为元大人美言几句,那倒是举手之劳。”

元稹告辞崔潭峻出来,此时月明星稀,夜风正凉,元稹忽然感到一阵脸发烧,自己今天怎么了?说的话办的事可说无耻之尤,却还禁不住沾沾自喜。

忽然心一阵恶心,也许这段时间的等待把自己的棱角磨平了,也许这段时间的现实让自己看开了,也许升官升职做一番事业的志向把自己的傲气淹没了,因为自己明白,自己总要妥协,否则便只有如此蹉跎一辈,然而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得罪仇士良?然而想起仇士良,他心又禁不住涌起一股恨意,心想,同是宦官,但崔潭峻与仇士良怎么相同?若要自己向仇士良低头,自己是宁死不屈,自己就是要通过崔潭峻面见皇上,若得重用,也好气气那仇士良。

想通此节,那种又羞又愧的感觉便即消失,心想,自己若要讲气节,讲清高,只怕再难得重用,难道自己一身经世治国之才就这样浪费吗?巴结太监固然名声不好听,但男汉大丈夫,但求为国为民,建功立业,纵然不择手段,只要于国有利,却又有什么关系?

明天,皇上果然宣召,元稹大喜,心想朝里有人好做官,这古话说得可一点没错。若非有崔公公帮自己说话,还不知等到何年何月才得见驾呢。

元稹跟着一名太监,到延英殿觐见。到得延英殿外,听得里面有人说话之声,太监道:“皇上,江陵府士曹参军元稹叩见皇上。”

里面一个威严的声音说道:“进来罢。”

元稹低了头,用碎步急急的走进延英殿,啪的一声打了个水袖,跪下磕了几个响头,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宪宗李纯高高坐在上面,元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见皇上生得面貌清秀,英俊潇洒,身材甚高。

宪宗勤勉政事,倚重群臣,常以太宗、玄宗为榜样,欲成一代兴之主。

元稹跪在下面,不敢仰视,只听皇上冷漠的说道:“起来罢。”

元稹道:“谢皇上。”站起身旁,用余光向左右瞧去,只见宰相武元衡、御史丞裴度、自己的好友白居易都在其内。

李纯道:“裴爱卿,你此去魏博,功劳至大,田兴等皆真心归服吗?”

裴度道:“皇上英明。田兴等魏博将领见朝廷赏赐丰厚,都是大喜,欢声雷动,誓死效忠皇上。其时有几个成德、淄青的使者都面面相觑,惊惶失色,说:‘与朝廷对抗不屈到底有什么好处呢?徒然招来不忠不义的骂名,招来朝廷的征伐而已,何不如便像田兴一般忠于朝廷,既得忠义之名,又得皇上厚赐,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呢?’对魏博的政策定然使各藩镇有所醒悟。”

李纯道:“那样最好。传旨,魏博兵马使田兴忠于朝廷,效忠国家,实为国家栋梁之才,可为各藩镇之楷模,特赐名为田弘正。”

众人皆拜伏在地,高呼:“皇上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众人平身后,李纯忽然道:“元稹,你可知罪吗?”

第三章 遭贬

元稹听了这话,便觉五雷轰顶一般,心惊诧,脸上变色,心想:我何罪之有?但皇上何出此言?指的到底是什么事?难道我说不知吗?那顶撞了皇上,他只有更加恼怒,但难道我便说知罪吗?我可没犯什么错。胡乱认罪,结果只能更糟。当即跪下只是磕头。

武元衡启奏道:“皇上,使仇士良与元大人相遇,凌侮殴打朝廷命官,应该严惩仇士良才是,而不是问元大人之罪。”

元稹心想,果然是仇士良恶人先告状,当下说道:“皇上,前几日我与仇公公相遇,他飞扬跋扈,横冲直撞,无礼之极,并出手殴伤我的脸,还望皇上明查。”

李纯道:“我早已经明查。你应诏上京,进京就惹事端,都是平时太过张扬跋扈之故,你巧言粉饰,当我都不知道吗?”

元稹知道皇上对仇士良十分宠爱,此言明明是偏袒之语,心气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想本以为应诏进京,定会重用,谁知却出了这样一档事,树欲静而风不止,只能算倒霉而已。

果然李纯道:“传旨,着江陵府士曹参军元稹,本拟来朝另加应用,但一入京城,便招惹事非,飞扬跋扈,实其本性也,此种臣,焉能处庙堂之上而为官?着即贬为通州司马,即日上任,不得在京逗留。钦此。”

元稹有如听到晴天霹雳,皇上声音虽小,却震得耳膜轰轰有声,一时失魂落魄,竟不知磕头谢恩。恍忽间听得好友白居易奏道:“启禀皇上,使凌侮朝廷命官,不追究使的罪责,反而把元稹贬官,只怕日后使外出会更加横行无忌,暴虐骄横,此风气一开,实关系到国家社稷政治是否清明、法律是否公正的大事,还望皇上三思。”

李纯怒道:“你是怪我不公正不清明吗?”

白居易忙跪下磕头道:“臣下不敢。”

裴度奏道:“皇上圣明,元稹并没有罪。元稹曾为御史,直言敢谏,得罪了许多豪强权贵,若因此降罪,日后谁还敢向皇上大胆直言呢?”

李纯脸上怒色更甚,袍袖一挥,喝道:“朕意已决,无复多言,都下去罢。”

元稹回到家,心又是愤怒又是忧伤,只得收拾了行礼,拿了一把剑,匆匆骑马出城。儿刚刚对自己消失了陌生感,对自己甚为依恋,可是自己却不得不马上离开,一种酸楚涌上心头,心想,无论如何,都要回京来任职,再不能像以前一般,只知死心踏地的办事了,就算是为了儿,有时也不得不委屈一下自己,何况这社会,若不知圆滑处事,不知拉关系,空有满身才华,满腔报负,却到哪里去一展身手?大丈夫立身天地之间,但求建功立业,不使自己的一身本事荒废,其余的又何必太过拘泥?能屈能伸,亦不失为好汉。

忽然之间,他有些后悔,以前何必那么犟呢?心想,是非之间太过分明,也许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适于为官吧。

元稹失魂落魄的出了长安城,其时夕阳西下,远处的天空殷红如血,元稹一人一骑,长长的影拖在地上,加倍的显得清凄。

此时无心赶路,只是皇上命其即日赴任,不得逗留,没有办法,心想且找个地方宿一宵,明日再赶路不迟,心万千诗意涌动,只是写不出来,只想有壶好酒,且醉他一场。

走到一座荒山野岭,太阳已经落尽,天边只留下最后一抹余晖,眼看夜色就会到来。元稹心想,过得这座山便有一小镇,天黑前定可赶到,便到那里去住一宿吧。忽然叹了口气,胸口一股闷气只是吁之不出。

忽然,前面树丛一阵响动,跃出几个蒙面之人,团团把元稹围在核心。元稹一声冷笑,心想,几个小毛贼也来欺侮人,我心正有一股恶气无处发泄,你们自己撞上来,可怪不得我。

那些人手执长剑,把他团团围住,一时却并不动手。

第四章 拦劫

元稹心想,堂堂天脚下,竟也有毛贼剪径,别的地方更可想而知了,世道沦落如此!说道:“你们要抢钱这就动手吧。老实告诉你们,我钱没有多少,剑倒是有一口,每人赏一剑,大爷公正得很,绝不让谁落空便是。”说着,也不等他们回答,忽然身拔起,便如有阵旋风把他吹起般,剑光四炫,刺向黑衣人。

只听叮当数声响,元稹已经与数人交上了手,只觉这些人个个内力深厚,剑法精妙,竟是劲敌,心大骇,心想哪里来的强盗,武功竟恁的高强,我可轻敌了。不敢怠慢,凝神出招。但这些人将他围在央,互相配合巧妙,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元稹一时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大是凶险。

只听一人大喝一声:“着!”长剑宫直进,元稹看得分明,挥剑挡开,便在此时,身后一剑刺入左肩,身一晃,差点跌倒。心念头直转,心想,他们不过要些钱财,我何必为了这些身外之物而徒然丧了性命?叫道:“众位好汉,你们要钱,我把身上的钱财全部给你们便是。”

那些人不理,手上剑招却丝毫不缓。

元稹喝道:“各位英雄,你们所图的也不过钱财而已,何必赶尽杀绝?我是朝廷命官,众位若杀了我,朝廷须饶你们不得!”

但众人更不答话,除了呼喝之声,就好似成了哑巴一般。元稹身上已经又了两剑,鲜血迸流,更是狼狈,心想,想不到我元稹毕命如此。想起这些日来,多历凶险,处处被人所制,被人所欺,只觉心灰意冷,愤懑欲绝。

想到此处,因心一股悲愤之气,手上剑招越来越快,招招拼命,势如疯虎。只听啵的一声,一剑插入对面汉胸膛,那汉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扑地倒地,鲜血喷了元稹一脸。便在此时,几名蒙面人的剑向他头顶劈落,元稹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便在此时,忽见白影一闪,一个白衣人飞身而来,人未到,剑先至,剑芒轻吐,分刺几个蒙面汉背心要穴。众人大骇,眼见她剑招来去无方,只得先回剑挡格,

元稹见来了救星,大喜,忙运起长剑,奋力拼斗。百忙回头一看,见那白衣人是个妙龄女,夜色笼罩下也看不清面目,但见其剑法高超,每出一剑,几个汉都不禁手忙脚乱,斗得几个回合,只听啵的一声,刺入一个虬髯大汉胸膛,长剑回转,在一个蒙面人胫急划而过,那汉鲜血狂喷而死,霎时杀了几个,只听嗤的一声轻响,又一个汉剑倒地。余人见其武功高强,不敢恋战,发一声喊,四散奔逃。那女也不追赶。

元稹心力交瘁,只想一跤坐倒在地,且休息一会再说。强忍一口真气,来到那女面前,深深一揖,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只听那女道:“元大哥,你不认识我了吗?你何必这样客气?”

元稹仔细看时,原来便是吴元庆的未婚妻林洁。又惊又喜,道:“林姑娘,你如何在这里?吴元庆到处找你,他急得什么似的。”

林洁叹了口气,说道:“说来话长。元大哥,你不是跟石敏妹妹在一起吗?怎么你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地里?”

元稹当下把这些日的遭遇说了一遍。

林洁道:“这就是了。你道刚才围攻你的人是谁?”

元稹道:“是谁?不是拦道抢劫的强盗吗?”

林洁摇头道:“不是,料那些小毛贼焉有如此高强的武功?这些人也是仇士良派来的。”

元稹听说,心一股怒火焰腾腾的燃烧起来,再也无法抑制,问道:“林姑娘却如何得知?”

第五章 林洁的遭遇

林洁道:“那日我与吴大哥来到长安,便在四海客栈歇宿,睡到夜,忽听得有怪叫之声传来。我吃了一惊,便去隔壁喊吴大哥,却不听见答应,我又大声喊了几声,还是没有人应,我想吴大哥就算再睡熟了也不可能听不见,何况咱们学武之人最是警醒,绝没有大声叫喊却听不到的道理。我当即推开门进去,发现吴大哥已经不在房里,这虽然是意料事,我还是吃了一惊,心很是担心,害怕他了暗算,便在此时,窗外人影一闪,从长街尽头没入黑影里,看那背影,依稀便是吴大哥,我赶紧追了出去,只见那人影忽快忽慢,始终在我前面,倒好似吴大哥在等我一般,我加快脚步,却仍是追赶不上,心惊疑,想停下来,终于放心不下,一路追赶,一直出了城,又走了几十里,到得一个小镇上,此时夜色微明,朝阳初现,忽然,那人停了下来,却并不翻过身来,仍是背朝着我。我走近前去,问道:‘阁下是谁?你并不是吴元庆,为什么扮作他的样引我至此?’那人不答,我挈出剑来,正要制住他再来查问,忽然一阵风声响过,一张大网从头顶罩落,我一个筋斗欲翻滚出去,终于还是迟了一步,赶紧挥剑斩去,只听如刺棉花,无着力处,那网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竟是刺不破。那人回过身来,果然并非吴大哥,我问他:‘你到底是谁?扮作吴元庆有什么图谋?’他一言不发,伸指点了我数处穴道,把我抓了起来。

“他们把我抓到小镇的一个客栈之,我初时惊惶,后来渐渐镇定,心想我刚到长安,又不认识谁,并没与人结仇,为什么遭人暗算?定是冲着吴大哥而来,吴少阳夺了淮西节度使的位之后,不除吴大哥总是不能安心,吴少阳是节度使,财大势雄,这些人若非他的朋友部卒,便是为他所收买。看来他们抓我的用意乃是逼迫吴大哥,我又是担心,又是放心,担心的是吴大哥不见了我,不知怎么焦急呢,放心的是看来吴大哥暂时还没有事,他们暂时也还不会杀我。

“我忽然听得隔壁一个声音说道:‘不知吴元庆那厮抓住了没有?’我想果然是冲着吴大哥而来,不知是谁指使。只听另一个声音道:‘这吴元庆听说是故淮西节度使吴少诚的儿,不知仇公公如何与他结了仇,要抓他?’先一个声音道:‘仇公公怎么会与吴少诚结仇?但前段时间在洛阳,那元稹已经落在黄河帮手里,便是被吴元庆和这个小妞儿救了出去,仇公公大是恼怒,何况吴少阳的儿吴元济到了都,暗向仇公公说明,要杀了这吴元庆。’”

元稹插口道:“那人说是因为两位救了我,因此遭到仇士良的仇恨吗?”

林洁道:“正是。那人说道:‘仇公公本来不答应吴元济的要求,后来听说是坏了他好事的罪魁祸首,顿时大怒,于是便请人跟踪至其落脚处,然后诬指他是刺客,派了神策军前去追捕,谁知这厮武功竟如此高强,竟没有抓住,不过咱们抓住了这妞儿,不怕抓不住他。’”

元稹道:“林姑娘,真是对不起了,为了我的事,让你们也跟着受苦。”

林洁道:“元大哥说这话可见外了,可恨的是那仇士良,如此嚣张跋扈,横行无忌,与元大哥有什么相干?这仇士良听说不但权势熏天,而且武功高强,吴大哥若是落在他手里,那可就糟了。”

元稹道:“吴公现在恩王府,料来仇士良再跋扈,只怕也还不敢去动恩王。这你可以放心。后来你却又怎么逃出来了?”

林洁道:“我想那吴元济也在都,此人阴险狡诈,倒是不可不防。藩镇不经征诏便私自进京,本是大罪,但他一定带了不知多少金银珠宝来贿赂朝廷大员、有权有势之人,那仇士良定是收受了贿赂,才帮他抓捕吴大哥。”

元稹道:“不错。那吴元济来京只怕也未必全是为了吴公,皇上自登基以来,便励精图治,对藩镇割据尤其深恶痛绝,一上位便讨伐平定了川西刘辟和浙西李锜的叛乱,破蜀败吴,实是个雄才大略的帝王,直追太祖太宗。吴少阳杀兄夺位之后,皇上因正在征伐王承宗,无暇西顾,所以任命他为留后,可吴少阳毕竟担心,是以外结权要,内结宦官,以求立于不败之地。”

第六章 色心

林洁道:“当今皇上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我看也一般的昏庸无能。”

元稹虽然遭贬,但身为朝大臣,不愿闻君父之过,心想到底是山野女,说话这般的没轻没重,但她是救命恩人,不好说她,便问道:“后来你却又如何逃出来了?”

林洁道:“我坐在房,慢慢运气,终于冲开了被封穴道,但手脚皆被绳绑缚,那绳不知用什么制成,又柔又韧,我运了几次力,都不能绷断,反勒得手腕隐隐作痛。忽然听得隔壁有人说道……”她脸上一红,顿了顿说道:“后来我终于用计挣断了绳索,杀了敌人,逃了出来。”

原来当时隔壁一人说道:“这女这么漂亮,咱们献给仇公公,可是一大功劳。”

另一人道:“正是。江大哥,咱们这回可立了大功了,全仗江大哥指挥若定,英雄神武。”

那江大哥道:“都是仇公公运筹帷幄,料事如神,咱们做事的,只是依计而行而已,说什么英雄神武?说什么指挥若定?廖兄弟,这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

那廖兄弟道:“江大哥说得是。你说这女若献给仇公公,他会不会又娶作小老婆?”

那江大哥道:“不知道,也许会罢,这女这么漂亮。”

那廖兄弟忽然嘻嘻一笑,说道:“不知为什么,仇公公竟会特别欢喜美貌女,娇妻美妾娶了一个又一个,嘻嘻,这仇公公与别的公公们可有些不同哪,只是这女这么漂亮,仇公公娶了,真是浪费了。”

那江大哥喝道:“廖兄弟,你喝醉了,别乱说话,这话是我听见没什么,若让旁人听了去,哼哼,你有几颗脑袋好砍?”

那廖兄弟道:“是,是。若不是江大哥,小弟死也不敢说这话了。”话声恭敬,却并不惶恐。

过了良久没有声息,那江大哥忽然叹了口气道:“你说得没错,真是浪费了。”

那廖兄弟听得他也这般说,顿时大喜,说道:“江大哥,咱们何不先好好享用享用?料来仇公公也不会知道,反正他娶了去也不过放在家里做摆设,这样美的妞儿,却只是像花瓶一般摆在家里,可有多么可惜。”

那江大哥本来甚是严肃,这时也忍不住嘻嘻而笑,说道:“你这小就是色胆包天。”

林洁只听得愤怒异常,心想你两个如此侮我,呆会若不将你两个小贼碎尸万段,我誓不为人!耳听得那两人越说越放肆,越说越猥亵,却偏偏无法塞住耳朵,只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差点晕了过去。

林洁脑筋飞速旋转,要想个办法,解开绳索,逃脱受侮之厄。听得脚步声响起,两个汉走到林洁房,林洁又惊又怒,只见一个长得略高,脸色严肃,面无表情,正是那扮吴元庆之人,林洁见他脸蛋瘦削,面色蜡黄,心想我竟把这种人误认作吴大哥,虽说夜色昏黄,又只看见背影,也算是瞎了眼了。又悔又恨,又羞又惭,另一人较胖,脸上胡髯虬结,脸上笑嬉嬉的一副无赖相,进来便向林洁脸上扭了一把,林洁穴道已解,原可以避开,但想那就露出了机关,他若补上几指,自己则再无反抗之力了,只得隐忍,只觉说不出的恶心,比之被人吐了口唾沫尤难忍受。喝道:“你们干什么?谁再敢动手动脚,我……我将他碎尸万段。”

那虬髯之人笑道:“江大哥,你听,这妞儿到此地步,口兀自强硬,竟要将你我碎尸万段。哈哈,这岂不是笑话吗?”

那江大哥忽然冷笑道:“只怕也未必是笑话,你若又想立功受赏,又想贪花好色,只怕日后真要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姓廖的笑道:“江大哥如何忽出此言?小弟可有些不懂了。”

那姓江的道:“你若要想享受,便不能立功领赏,否则她日后成了仇公公的情儿,要你碎尸万段却又有何难?嘿嘿,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到底要什么?”

那姓廖的听说,顿时脸上变色,说道:“还是江大哥考虑得周到。江大哥却意下如何?”

第七章 逃脱

那姓江的道:“这女虽然美丽,但天下间并不是除了她就没有美女了,若是有了功名,有了银,要多少美女不得?”

那姓廖的道:“江大哥说得是。咱们不动她便了。”忽然想起刚才已经得罪了她,别就因此惹下祸患,忙向她行礼陪罪。

林洁见他们直把自己当作已经就是仇士良的小妾了一般,心大怒,但想一时暂不会有受侮之忧,倒也放下了一半心。心暗暗筹划脱身之计。

两人正要走出去,林洁忽然啊的一声,显得甚是痛楚,两人便即站住,回过头来。那姓廖的笑道:“怎么了?”想说:莫不是我不动你,你感到失望么?想到她日后可能是自己顶头上司的老婆,终于还是忍住,心想做女人就是有这个好处,你永远别欺负她,因为说不定突然有一天她就踩在你头上了。

林洁又是啊的一声,说道:“这绳绑得太紧了,我的手勒得好痛。麻烦两位大哥,帮我松一松。”

姓廖的道:“那可不行,若是让你逃走了,咱们这两天可是白忙活了。”

林洁道:“我已经被你们点了穴道,就是不绑我也逃不了呀,何况只是叫你松一松,也不用全松。堂堂男汉,还怕我一个女不成?”

姓江的冷笑道:“你可不是普通女,你的武功高强,诡计多端,咱们可不能不小心些。”

林洁道:“这位大哥,我的手实在是勒得痛,你帮我松一松,解除了我这时的痛苦,到时我一定报答你。”

姓廖的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说这话似乎许诺以后提拔自己。心想,她日后若做了仇公公的老婆,那时权势熏天,我现在何苦得罪她?给她松一松,又有什么打紧?她定然感激,到时只要一句话,我便一生受用不尽。看了那姓江的一眼,心犹豫不决。

姓江的也不敢公然得罪她,心想,她身上点了数处穴道,料她也插翅难飞,我且不理,若真出了什么事,全推到老廖身上便了。径自走了出去。

姓廖的走近林洁,只觉一股幽香荡荡飘进鼻,不禁失魂落魄,去解绳的手没碰着绳。倒碰着林洁的手,只觉那手洁白如玉瓶,光滑若凝脂,有若触电,再也挪动不开,林洁又羞又怒,说道:“你快帮我把绳松一松。”

姓廖的道:“是,是,是。”又接连说了好几声“是。”看她手腕时,果然雪白如嫩藕般的皓腕上有一段红痕,心想,这么美丽动人的妞儿,若非有老江在,我宁可不升官发财,也要先享用享用。

轻手轻脚的去解绳,装作找不到绳结,解之不开,趁机把手挨着她的手,只觉这种感觉美妙异常。

林洁心厌恶异常,心想待会我若饶你性命我不姓林。只得皱了眉头,屏了呼吸,等他慢慢的松绳,眼见那结已经解开,他正要重新打一个较松的结,林洁手腕一抖,已从绳圈抽了出来,快如闪电的先点了他的哑穴,叫他不能呼叫出声,出手如风,又点了他身上数处大穴,他一跤坐倒在地,动弹不得。

林洁见得手,心大喜,迅速的解开了脚上的绑缚,纵身而起,过到旁边一间客房前,推门而进,只听那姓江的道:“廖老弟,你有秀色可餐,已经饱了,做哥哥的肚可饿得紧了,咱们且去吃些东西。”回过头来,见林洁站在当地,顿时脸上变色,喝道:“你怎么……怎么在这?老廖,老廖,是你放了她吗?”不听姓廖的回答,怒道:“你贪花好色,累得我跟着倒霉,待会再找你算帐。”刷的一声抽出剑来,一招分花拂柳,便向林洁刺去。

林洁向后一仰,躲开来剑,飞腿踢他右腕,他长剑抽回,向下斩落,林洁喝道:“倒有两下。”展开空手夺白刃之技,拳打脚踢,只逼得他手忙脚乱,忽然身跃起,一脚踢在他面门,踢得他身直直飞了出去,手剑脱手跌落,林洁顺手一抄,接住剑柄,向前一掷,插落他心口,一声惨呼,顿时毙命。

第八章 埋伏

林洁仍回到原来房,那姓廖的脸色苍白,手脚发抖,想是听到隔壁打斗之声,知道“江大哥”已然毙命,只吓得心胆俱裂。

林洁解了他穴道,说道:“我若就这样杀你,你定然心不服,说我使计暗算于你,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拿剑进招罢,若十招之内我杀不了你,便饶你不死。”

姓廖的并不站起来,反而翻身跪倒,求饶道:“姑娘饶命,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姑娘,姑娘大人大量,定然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小人之命,姑娘武功高强,剑法精绝,美若天仙,温柔可爱,我在姑娘手底连一招都走不过,更别说十招了,只求姑娘看在小人为姑娘解绳松绑的情面上,饶了小的狗命。”

林洁见他如此无赖,倒大出意料之外,喝道:“我为什么要饶你狗命?你对我言语无礼,心地坏得很,我不杀你,难解心头之恨。”

姓廖的连连磕头,说道:“小的这狗命不值钱,没得让姑娘污了手。姑娘美若天仙,只杀人命,不杀狗命,否则日后传出去,说姑娘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却是个屠狗之辈,可不让人笑话么?”

林洁见他竟把自己当狗,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若非他为自己松绳,要想逃出来可当真难办,便饶他一命罢。一脚踢了他个筋斗,喝道:“去罢。”

姓廖的听说饶他性命,大喜,本来只被踢得翻两个跟斗,却自己用力又连连翻出,只翻了七八个,离林洁已远,这才站住,说道:“多谢姑娘饶命不杀,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有日夜拜佛,求菩萨保佑姑娘永远美丽,找个如意郎君。”说罢,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林洁见他逃命临走之际,兀自贫嘴贫舌,不禁好笑。走出客栈,往长安而去。

其时正当日,太阳高照,阳光晃眼,林洁走入这明朗开阔的世界,想起刚才的危险与羞侮,恍若隔世,她先到饭馆吃饭,忽然有种冲动,想喝一杯酒,便叫店小二打一壶酒来,饭馆人众见一个美丽的妙龄女郎竟要在饭馆之独酌,都感觉又是新鲜又是诧异。林洁虽然有些害羞,心想,想喝酒便喝,又不是做什么坏事,又碍着谁了?谁要笑话由他笑话好了。酒上来后,斟了一杯,猛的一口便喝了进去,只觉一股辛辣之味从喉头直烧到肚腑,不禁咳了起来。

心想这酒一点都不好喝。她也并非没喝过酒,但人在忧愁与欢乐时都会想像酒的美味。她又喝了一杯,便把酒壶丢在一边,吃过饭后,出得门来。心想吴大哥一定还在长安到处找我,他绝想不到我已经不在长安了,我得赶快回去找他,别让他担心。想像吴元庆忧心如焚的样,到处寻找的焦急,又是甜蜜又是担心。

忽然前面人影一闪,有个大汉从对面茶馆走出来,认得便是那姓廖的,心想这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又捣什么鬼,要害哪一个?轻轻跟在后面,只见他径自出了小镇,却是往长安方向而去。

出了城往西行了约**里,忽然前面树丛之跳下几个人,个个黑衣黑裤,脸上蒙了黑巾。林洁心想,难道是些打劫的强盗?却见那些汉皆扯下脸上方巾,一个问道:“老廖,怎么你一个人来?江大哥呢?那妞儿呢?”

林洁心想,原来你们是一伙的,不知在这里埋伏,又想害谁,这回落在姑娘手里,须饶你们不得。

只听那姓廖的道:“倒霉,江大哥那人平时一本正经,想不到却是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的男盗女娼。”

那人道:“怎么了?廖老弟何出此言?”

那姓廖的道:“侯大哥,咱们捉住那小妞儿,立了大功,兄弟便想,这妞儿长得天仙般也似,仇公公最喜欢美貌娘儿,咱们献上去,仇公公这一欢喜,咱们兄弟人人升官发财,荣华富贵。”

那侯大哥道:“老廖这主意不错啊,这妞儿现在却到了何处?”

第九章 话别

那姓廖的道:“一言难尽,这妞儿算她运气,竟逃走了。”

众人都是啊的一声,那侯大哥道:“她一个女有多大能为?如何便让他逃了?老廖,大家立功大家一起受赏,你可别把她藏了起来,想一人独吞。若是如此,纵然仇公公宠信你,咱们这许多兄弟在此,可放你不过。”说到最后一句,已经声色俱厉。

那姓廖的道:“侯大哥何出此言?小弟是那样的人吗?那妞儿确确实实是逃走了,若是小弟说了假话,叫小弟祖宗十八代都不得好死。”

众人都道:“你且别忙着赌咒发誓,你且说说她到底是如何逃走的,你发这誓言却有何用?你祖宗十八代早就死完死绝了,好死坏死都已不相干。”

那姓廖的道:“还不是江大哥,平时倒看他不出,竟这么好色,见那女美貌,就想享那温柔之福,他以为反正点了穴道,也不要紧,便解了她的绑缚,谁知这女武功恁的高强,竟暗暗的已经冲破了穴道,却仍是不动声色,待得绳索一松,一掌便打得他翻了好几个跟斗,跟着一剑便刺了他个透明窟隆,兄弟若不是见机得快,这时只怕也已经死在她手里。”说时,似乎仍犹有余悸。

众人听了,都是将信将疑,那侯大哥道:“老廖你这话说得不尽不实,若说你贪花好色,那我侯老大倒还相信,若说江大哥会如此急色,我可有点不太相信。”

那姓廖的笑道:“侯老大,人不可貌相,我平时是有点好色,但我还知道轻重。若是我急色,现在死的就是我,可不是老江了。不信你去客栈看,只怕他的尸首还在那里呢。”

侯老大道:“估且便先信了你。现在正办正事,又去看什么了?算咱们倒霉,这件事让仇公公知道,只怕大家都有不是。”

那姓廖的道:“算这妞儿走运,若不是江大哥如此,只怕她插翅也难飞。”

那侯老大道:“什么走运?她这是倒霉,她若不逃走,日后若成了仇公公的爱妾,多少荣华享受不尽呢。”

一个笑道:“那倒也是,只是这么漂亮的妞儿,若嫁给仇公公,夜里寂寞,心痒难挠起来,只怕也不好过。”

众人都嘻嘻而笑,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林洁见他们作贱自己,心大怒,若不是要看他们到底耍什么阴谋诡计,当下就出去杀了他们。心想,且让你们再活得一时,待会,哼,哼,不杀了你们,本姑娘誓不为人。”

就在此时,前面传来马蹄之声,侯老大道:“点来了,咱们快快藏起来。”

林洁凝神看去,见来人书生打扮,丰神俊郎,却是元稹,大吃一惊,心想他如何到了这里?天幸让我撞见,否则你今日只怕要倒霉。眼见有四个人手扯大网以待,只等元稹自投罗网,林洁待得元稹走近,那执网四人正要动手,林洁从怀摸出银针,飞射而出,那四人已经针,扑地滚落,那网便撒不出去。侯老大不明所以,见执网之人已经受伤,心知了暗算,此时无暇多想,轻声喝道:“大家一起上。”纵身而出,把元稹团团围住。

林洁见元稹敌不住,当即飞身而出,杀了数人,救了元稹。当下把前后经过叙说了一遍,只是那些人的污言秽语自然隐过不提。

元稹听说又是仇士良,心想这仇士良如此奸恶,竟把自己当作眼钉肉刺,不除不快了。心愤怒,就想回到长安去报仇,但想到他武功高强,党羽众多,自己这一去,不过是自投死路而已,心想男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便忍得这一时之气却又如何?日后若有机缘,建立一翻功业,不愁没有报仇的机会。

当下强忍怒气,问林洁道:“林姑娘现在到哪里去?”

林洁道:“我回长安找吴大哥去。”

元稹道:“现在天已经黑了,你何不便回到小镇上宿一宵,明日再去?”

林洁道:“我还是今晚便去吧。”心想早一刻见到吴大哥,让他早一刻放心,这时他不知有多么焦急呢。问道:“元大哥,你却去哪里?”

第十章 伤心

元稹道:“我且到前面镇上宿一夜,明早便赶到通州去赴任了。林姑娘孤身一人,还请一路小心。”告辞而行,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夜色笼罩,月光星影之下,只见前面市镇已然不远,镇上灯火闪烁,衬得自己一人一骑加倍的孤单。

林洁牵过一匹众蒙面人弃下的马,骑马向长安行去。

到得长安,已经是半夜,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林洁不知该往哪里去,不知不觉便到了四海客栈前,一个小二在柜台之后伏案而睡,见来了客,抬起头来,忙打起精神笑道:“客官要住店吗?有上好的客房,姑娘里面请。”

林洁进了客店,开间房住下了,这一晚翻来覆去却哪里睡得着?好不容易天已经亮了,吃过早餐,便去前次住的房间敲门,只听吱的一声,门打开来,一个人睡眼惺松的站在门后,问道:“你找谁?”

林洁一愕,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过了这么多天,这里自然早有其他的客人入住了,忙说:“对不起。”走下楼去。听身后那人说道:“莫名其妙。清晨八早的倒来打搅人的清梦。”

林洁心想,元大哥说吴大哥在恩王府,我且去王府找他。骑马找到恩王府,只见红粉朱阑,雕梁画栋,果然气派非凡,门扁上大书“敕造恩王府”五个大金字,更显得金碧辉煌。林洁纵马而前,见门前几个仆人,皆衣饰华贵,正要上前请问,忽听得一人喝道:“是谁在王府门前纵马奔驰?还不快快下马?”

林洁大怒,心道:你王府便怎么了?这些奴仆之辈,竟如此势利张狂。说道:“你大呼小叫什么?我又没到王府去骑马,这门前大街可不是你王府的。”

那人受了她抢白,说道:“那里来的女,说话如此没轻没重。”

林洁虽然恼怒,但要问他话,只得忍气吞声,说道:“有位吴元庆吴公,可是在府上?我是他朋友,请通报一声。”

那人道:“什么无公有公?不认识,你找人找到王府来了,也算稀奇。”

林洁一呆,心想难道吴大哥不在王府?元大哥说错了?是了,吴大哥与王府人可并不相识,他怎么会到这里来?我这可真来得莽撞了。心失望,那人后面又说了几句无礼之言,也便听而不闻,骑马缓缓离开。

走出数丈,忽听得王府门前传来说话之声,一个女说道:“元庆哥哥,今天天气很好,我要你带我去大雁塔玩儿。”声音清脆,语音甜美。林洁回过头,只见两个青年男女正从府门走出来,那女锦衣美饰,粉光脂艳,轻挽着男的手。林洁听她叫“元庆哥哥。”吃了一惊,看那男时,只见轻袍缓带,宝剑华服,正是吴元庆,她犹怕隔得远了,自己没看清楚,纵马向前几步,看得分明,那大而有神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嘴角,脸上满不在乎的神气,却不是吴元庆是谁?心又喜又怒,身一晃,几乎就要掉下马来。

耳听得吴元庆道:“你生在长安,这大雁塔还没看够吗?”

那女娇声道:“我虽去过几次,但丫环仆妇一大堆的跟着,稍有越轨,便这也不许,那也不让,玩得我一点味道都没有。跟你去就不同了。何况你虽然周游天下,这大雁塔只怕你还没去过呢。”

吴元庆道:“倒也真没去过,不过我这些天可没心情去游山玩水。”

那女道:“你是记挂你那朋友吗?这长安城你已经找遍了,还是没见她的身影,她定是已经离开了。她这么大人,听你说而且武功高强,还怕出什么事吗?”

吴元庆道:“但愿没事就好。”

林洁心一凛,心想他们口的朋友说的是我吗?原来你倒没忘记我,在到处找我,但你我分开才几日?你便与王府的女搅在一起,元庆哥哥长,元庆哥哥短,叫得好不亲热。哼,早听说你素日风流自赏,自从我遇见你后,却从未发现你到处留情,我还道那只是传言,是别人言过其实的说话,却原来你还是这般。心伤感,便想纵马上去大骂他一顿。但回思一想,这却又何必?两情相悦,贵在心心相印,若是强求,那有什么意味?他若以我为念,自不会变心,若不以我为念,我便用绳索把他绑了又有什么用?再牢的绳也拼不住他无极经武功的一挣。

忽然又想,吴大哥与我已经有婚姻之约,怎么可能又移情别恋其他的女?此定然还有别情,若他们只是兄妹相称,或者是那女喜欢吴大哥,吴大哥却不喜欢她,我便负气而去,岂不让他焦急?若从此误会越来越深,终于天人两隔,到时再来后悔可就迟了。我终须弄清楚真相,不可意气用事。

第一章 游大雁塔

那女便是李红英,她见吴元庆不肯陪她去玩,大是扫兴,说道:“元庆哥哥,你找遍长安城仍是没找到你那朋友,若是到大雁塔却碰见了呢?”

吴元庆苦笑道:“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李红英道:“那可不一定,天下巧的事多着呢,反正无事,何不便去碰碰运气?”

吴元庆心虽不信林洁会到大雁塔去,但想那总也是一个地方,去找找也好。便点了点头,李红英见他答应了,大喜,笑道:“到底是你那位朋友面大,无论我说得如何唇干舌燥你都是不允,可是说到她,你立时便答应了。”又说:“这位姐姐长得定然天仙一般,不知是怎样的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呢,惹得你整日里只是茶饭不思,像我们这长得丑怪的倒好,不至于害得人得病了。”语虽欢笑,却透着说不出的酸酸之意。

吴元庆笑道:“三妹就爱说笑话,若你不美,天下也没有美人了。”

李红英听了甚是欢喜,笑道:“你说的是真话吗?可别哄我开心。”

吴元庆道:“我说的自然是真话。”

李红英幽幽道:“却不知比之你那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却又如何?”

吴元庆心想,这女倒大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话都敢问,却只笑而不答。李红英缠着他说,他只得道:“这可难比了,就好比两首诗,各有各的意境,各有各的美妙。你能说李白的诗和杜甫的诗是谁写得好些,谁又写得差些?只能说各人的喜欢罢了。”

李红英笑道:“二哥就是会说话,这么说来,我跟你那心上人也算是各擅胜场了?”

吴元庆道:“正是。这样你满意了罢?”

李红英道:“我有什么满意的?说得我越发心痒难搔了,终有一日我要见她一见,倒是怎样的一个绝色美人。”

大雁塔位于长安南郊大慈恩寺内。据说是玄奘从天竺取经回来后,专门从事译经和藏经之处。

李红英与吴元庆骑马而至,也不带奴仆,也不带丫环。其时正当初夏,阳光明媚,百花正艳,游人如织。

那大雁塔高七层,呈方形角锥状。塔身为青砖砌成,各层壁面为柱枋、栏额等仿木结构。每层四面都有砖砌拱门,造型简洁,气势雄伟。二人弃马步行,从寺庙南门步入,只见进寺门处,东西各有一楼,一楼挂着一口巨钟,一楼挂着一面大鼓,两楼对峙,让人见之忘俗。两人并肩进入大雁塔,只见底层南门两侧,镶嵌着唐代著名书法家褚遂良书写的两块石碑。一块是《大唐三藏圣教序》;另一块是唐高宗撰的《大唐三藏圣教序记》。碑侧蔓草花纹,图案优美,造型生动。

吴元庆细阅其,只见《大唐三藏圣教序》碑上写道:“盖闻二仪有像。显复载以含生。四时无形。潜寒暑以化物。是以窥天鉴地。庸愚皆识其端。明阴洞阳。贤哲罕穷其数。然而。天地苞乎阴阳,而易识者。以其有像也。阴阳处乎天地。而难穷者。以其无形也。故知像显而微。虽愚不或。形谮莫覩。在智者迷……”

吴元庆看得暗暗点头,觉得颇含人生哲理,正要再看下去,李红英看得不耐烦,拉了他向上走去。两人到得上面,只见一根通天明柱,其上悬挂着四幅长联,登道的墁砖处,平卧着一通“玄奘取经跬步足迹石”,上面刻有生动的图案,壁上青砖画有《玄奘负笈像碑》及《玄奘译经图碑》。

李红英对这些全无兴趣,拉了他直登至顶楼,站在窗前,临空远眺,长安全城美景尽收眼底。

吴元庆胸涌上一股豪气,心想,男汉大丈夫,终究要建立一番事业。只见远处山峰隐隐,云雾缭绕,山风吹来,吴元庆胸抑郁之气也不禁消散。忽然又想,人生在世,若能像那浮云一般来去自由,没有束缚,不受羁绊,才算活得快活,纵是荣华富贵亦不能换。

李红英十分兴奋,观之不足,玩之无厌,看了好一会,两人出得寺来,向系马的一棵松树走去。只见来来往往的游客仍是络绎不绝。

第二章 误会

吴元庆见了女游客,未免多看两眼,看林洁是否在其,虽然明知不会,但毕竟心存侥幸,心想林洁也绝想不到自己会和王府郡主在一起,那么洁洁会不会和别人在一起,谁又知道呢?对单身的年轻女客尤其注意,心怕就是林洁。只看得李红英抿嘴而笑,说道:“元庆哥哥,你这样看人家,待会别人把你当色狼抓起来,我可救不了你。”

吴元庆也不禁笑了,心想自己为了找到洁洁,这样对着女看,确实无礼,可别真让人当了流氓。但心想,自己问心无愧,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又管得着吗?

初夏的天空如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忽然飘来一朵乌云,遮住了太阳,天地间霎时变得昏暗。那豆大的雨点已经落了下来,初时如落豆,一点点的砸下,后来渐渐连成一片,天地间成了一片雨幕。

李红英随身带得有伞,赶紧撑了起来,打在吴元庆头上,吴元庆心想男女同打一把伞,可不太好,我虽是个风流浪,不怕人说,但三妹一个姑娘家,可不能让人说闲话,说道:“三妹,我到塔下去避雨,你慢慢来。”正要窜出,李红英一把拉住他胳膊,说:“咱们打伞过去,你这样冲过去,路程虽近,身法虽快,也已经淋得落汤鸡似的了。”

吴元庆只得停下来,忽听得李红英的道:“若能一辈与你同撑一把伞,遮风避雨,那该多好啊。”

吴元庆一怔,想不到李红英说出这份情话,只当没听见,说道:“这雨真大,两个人用一把伞,倒把两个人都淋湿了,我还是先去塔下等你吧。”

李红英一把揽住他的腰,说道:“元庆哥哥,你就这么讨厌我吗?避之唯恐不及?”

吴元庆见她抱住自己,不禁心慌,忙道:“没有,我怎么会讨厌你呢?你是我的三妹,咱们义结金兰,便如同亲兄妹一般。”

李红英道:“哼,兄妹一般,有在一起过一辈的兄妹吗?”

这话是直承要与他过一辈了,吴元庆心一震,心想她以郡主之尊,却对自己说这话,那是爱意已深,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说道:“三妹,对不起,你知道我已经定婚了。”

李红英道:“定婚了难道不知退婚吗?何况现在那女已经不知到哪里去了,谁知你们日后还有没有见面的可能?”

吴元庆听了这话,心不悦,说道:“你知道做哥哥的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见异思迁之辈,否则你也会看不起我了。”心想不能再住在王府了,否则日后牵缠必多,麻烦更大,要掰开她搂着自己腰的手臂,又不敢用力太大,李红英呼的一声把伞掀翻在地,两只手紧紧抱住了他。说道:“我不管,反正我喜欢你,我不许你总是想着别的女人。”

吴元庆平素虽然潇洒,这时也不禁狼狈万状,手足无措。雨下得正大,哗哗的响声有若万马奔腾,淹没了世间一切声音,倒显得天地间更加的寂静。突然,轰隆隆几个炸雷响过,震得山谷鸣响。

就在此时,远处一个女声音不断冷笑。那声音虽微,在雨声更细微难闻,但吴元庆听了,却似乎比那炸雷轰鸣之声还响,刹那间脸色苍白,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一个白衣女站在雨幕,朦朦胧胧更看不清面目,吴元庆大叫一声:“洁洁,是你吗?”

只见那女转身快速奔去。

吴元庆更无怀疑,此时也顾不得李红英是否会伤心恼恨,是否会淋雨伤身,用力一挣,甩下她的手臂,向前追奔而去。

眼见林洁纵身上了一匹马,在雨雾里奔驰,吴元庆顾不得去骑马,展开轻功追赶,这一全力施为,开始竟快逾奔马,渐渐追近,但时间一久,渐渐越追越远,终于只看见一个白点在雨慢慢消失。吴元庆急得想哭,心想林洁看见李红英抱着自己,这一误会定让她又伤心又恼恨,这次若不追赶上,只怕从此再也见不到她了。

也不知奔了多久,虽然内功高强,却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但他仍是奔着奔着,并不停留。他不断的呼喊“洁洁,洁洁,你等等我,我找了你好久了,你快出来见见我,听我向你解释!”但空山寂寂,唯听见自己的回声在山谷里回响,轰隆一声巨响,仿佛有无数巨石在山谷里滚动,配合着他那声嘶力竭的喊声,显得加倍的悲凉。

第三章 华山

他不断的对自己说:“我一定要找到她,我一定要找到她,这次若不找到她,只怕会遗终身之恨。”他也不知已经奔了多久,已经到了什么地方,心只一个念头,就是天涯海角也要找到洁洁,什么报仇雪恨,什么建功立业,都可以抛在脑后,唯有找到洁洁,那才是人生头等的大事。

他想不到自己对林洁的爱恋竟已如此之深。心想,报仇雪恨了又如何?建功立业了又如何?若没有洁洁在身边,其他的一切又还有什么意义?

他终于停了下来,心想,我对你此心不愈,不管你有什么误会,天涯海角我总要找到你,向你解释。想到此处,心反而释然。

前面是个小镇,雨已经停了,吴元庆到集市上买了几个包吃了,又买了匹马代步,这匹马虽非神峻之物,但毕竟比人走要强些。

第二日午,从小镇往东走,只见迎面一座山连绵十数里,间五峰高耸入云。心想这一定就是华山了。华山是五岳的“西岳”。《山海经》记载:“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广十里。”间五峰,是为南峰“落雁”、东峰“朝阳”、西峰“莲花”,北峰“云台”,峰“玉女”。五峰鼎峙,势飞白云天外。三十小峰罗列于前,虎踞龙盘,气象森森,峰顶云遮雾绕,雨常飘而朦胧,雪常飞而凄美,有如仙境。

景色虽美,吴元庆却无心观赏,心想找到洁洁后,倒要一起到此来游玩游玩,听说华山住有许多武功高强的隐士,都是神仙般的人物,若能见到一两位,那真是受用无穷了。正行间,忽听得前面有打斗之声,心一凛,心想别是林洁遇到了危险。

快马加鞭的徇声走去,只见五个人将一个女围在核心,那女展开轻功、舞动长剑,左冲右突,却始终出不了重围。眼看圈越逼越紧,那女已逞败象。吴元庆走近几步,忽然咚的一声,胸口如受巨锤,心又惊又喜,那女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寻寻觅觅的林洁。

林洁悄悄跟着吴元庆和李红英来到大雁塔下,心甚是迷惘,眼看他两个卿卿我我亲亲热热的样,又是伤痛又是愤怒。见他们上塔而去,也无心跟上去,只觉两条腿如灌了铅般沉重,似乎走路都已经无力,见离寺不远处,有一棵巨松,郁郁葱葱,其形如盖,便即在树下坐着乘凉。

过了良久良久,才见二人从塔下出来,心气苦,心想你倒潇洒自在。眼见两人并肩而来,忽然下起大雨,那松树虽密,雨点也从树缝湛落,林洁头发都湿了,却只呆呆的望着那女撑起伞来,哼,男女授受不亲,在大庭广众之下,你两人竟同撑一把伞,好不要脸。忽然,那伞似乎是被风吹落,滚落雨,只见那女一把抱住了吴元庆。

林洁大怒,再也忍受不住,冷笑了两声,转身便走,他听得吴元庆在后面呼喊,从后追来,她走到系马处,跃上马背,打马直奔,也不择方向,心只有一个念头,你不以我为念,我再也不要见到你,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忽然心一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雨倾盆而下,林洁头发散乱,眼泪和着雨水流入口,只觉又咸又苦。吴元庆在后的呼喊之声越来越远,终于不可再闻,心想,不知他追来了没有,也许已经回到王府去了,追赶我不过是尽尽心而已。我在这雨受罪,他却在温柔富贵之乡花天酒地,难怪人家说天下男人十薄幸。又想,我既然不愿再见他,又何必管他追不追来?但虽如此说,心却又盼望他会追来,一时心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感觉。

如此行行走走,明天,到得华山脚下,这两日来,她不吃不喝,也不觉饥渴,只是心口疼痛,好像忽然被人塞住口鼻,无法呼吸般的气闷难受。迎面走来一伙人,约有七个,皆骑着高头大马,按辔缓行,林洁失魂落魄,低头从边上走过,更不看那些人一眼。忽听得后面“咦”的一声,一个人说道:“这娘们好俊,一个人在这山险路僻之地,不知是什么路道?”

另一人也是“啊”的一声,说:“这人好生面熟,真真奇怪。”

第四章 力劈华山?

忽听一人哈哈而笑,说道:“这不是吴元庆那厮的心上人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小妞儿如何一个人在这里?定是那厮旧病复发,又觅得了新欢,便把旧好抛下不要了。喂,小姑娘,吴元庆那厮不要你,我却要你,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他都不要,不是有眼无珠吗?你便跟着我去气气他,有何不可?哈哈,哈哈。”众皆大笑。

林洁吃了一惊,听出这人声音,竟是花花太岁吴元济,真可谓冤家路窄,竟然在这里与他狭路相逢了。她不理他的说话,两腿一夹座下马,快速向前奔去。

吴元济笑道:“哈哈,小妞儿要逃,快给我抓住她,这么美丽的姑娘,若不尝尝鲜,真是枉自为人了。”便有两人飞奔而来,从两侧向林洁包抄。

忽听一人道:“吴公,这姑娘是吴元庆的情人,只怕……只怕……”正是李祐。

吴元济道:“你是说这是吴元庆用过的东西,只怕不鲜吗?”

李祐不答,心想一个堂堂公,说话却恁的无耻。

吴元济哈哈而笑,说道:“虽说人弃我取,大损我花花太岁的令名,但这女实在生得俊,我可不管他用没用过了,我瞧可还鲜得很,哈哈,吴元庆那厮若是知道,只怕不气破了肚皮?”

林洁心大怒,心想我林洁若不杀你,今生难以为人。仍是低头向前走去,似乎惊惶失措,想寻路奔逃,那两人轻开轻功,拦在马头,嘻嘻而笑,道:“林姑娘,咱们公看上你了,你还走什么?你看咱们公,英俊潇洒,那吴元庆丑陋猥琐,哪里比得上咱们公爷?你别走呀,还怕羞吗?”

一语未了,忽听嗤的一声,剑光一闪,一只耳朵落在地上,这人只觉一阵巨痛,一时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只见鲜血淋淋漓漓的挂了一肩,另一人吓得心胆俱裂,喝道:“这娘们这般狠毒,你要动手吗?”抽出腰刀,作势向林洁劈去,林洁一提缰绳,那马狂嘶一声,前蹄腾空,踢在那人胸前,那人仰身便倒,林洁顺势一剑刺进他胸口,他临死还不明白,这女的剑怎么会插在了自己身上。林洁抽出剑来,顺势一带,又把没了耳朵呆呆站着的人杀了。勒转马头,回过头来。

吴元济忙向后退了几步,躲在众人身后,这才笑道:“这娘们厉害,若不栓住她手脚,我可不敢动。”

林洁凤眼圆瞪,骑了马缓缓逼向前,只见剩下还有人,却都曾见过,前面三人,一个矮,一个威猛大汉,一个瘦长汉,正是岁寒三友。后面一个冷峻的面上挂着冷笑,知道他便是号称吴府第一剑客的钟铁映,旁边站着一位青年人,认得他就是李祐,对这个人,她心倒并不反感。最后则站着吴元济,脸上笑容又甜又奸,只觉看了好像吞了个苍蝇般的恶心。

岁寒三友的武功林洁曾见识过,知道不是自己对手,与李祐没交过手,不知深浅,心想李祐是淮西的一员大将,武功自然不凡,而那钟铁映号称吴府第一剑客,林洁却知他手底实有几下真章。今日自己落了单,情势十分危险,心想如今之计,唯有擒贼先擒王,只有擒住吴元济,他们武功再高,人数再多,却也不惧了。

岁寒三友吃过林洁的亏,见她骑马奔近,不约而同的退了一步,那矮冬瓜样的人,手提着一把长刀,林洁曾听他自报姓名叫孟春,只见他忽然大喝一声,弹跃而起,就好像一个有弹性的弹,被人掷在地上,反弹而起,手刀从空劈下,看不出他这般矮的身材,这一刀却直有雷霆万钧之力。

林洁一剑斜挑,直刺他肚腑,孟春身在半空,眼见这一刀未砍在她头上,自己先有开膛破肚这祸,心大吃一惊,危急之,长刀横劈,当的一声,刀剑相交,孟春一借力,反跃出去,也算他变招奇速,否则纵然砍着了林洁,自己却未免要去见阎王,心想这女只一招便破了自己的成名之作“力劈华山。”心佩服,说道:“你这女,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武功倒着实利害,在下不是你对手。”忽然想到:“哎哟,今日我什么招式不好用,却去用什么‘力劈华山’?现站在华山之,你要‘力劈华山’,就是华山也是不肯的,难怪我要落败。”

第五章 巧遇

林洁哼了一声,忽然身前探,一剑向那瘦长汉刘松刺去,刘松知道利害,不敢直撄其锋,滑步避开,手长剑使出一招底偷桃,反刺林洁,这一招攻带守,守带攻,实是极厉害的剑法。

谁知林洁这一剑根本就是虚招,待得刘松避了开去,一个鹞翻身,腾空而起,向吴元济扑去。吴元济曾让她一招便制住,想不到此时故伎重演,见她来势迅猛,一柄剑笼罩了自己上下八方,任逃向何方,也不免被她一剑穿胸,心下大骇,忽然当当当,当当当,数声响过,林洁已经倒跃出去,却是钟铁映拔剑为自己挡格,刹那之间,两人竟已交了剑。

林洁只觉手臂酸麻,看钟铁映时,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似乎全没把自己当一回事,看来他好整以暇,还大有余力。

吴元济叫道:“大家一起上,把她围起来,要抓活的,可别让她逃了。”

众人听说,都抽出兵刃,把林洁围了起来,李祐略一迟疑,终于也是抽出长剑,加入战团。

林洁心想,今日抓不住吴元济,只怕要糟,虽慌不乱,展开轻功,挥舞长剑,左一剑右一剑,与众人斗了起来。吴元济因要抓活的,众人招数上未免缩手缩脚,林洁却想,今日宁可死了,不可落入他们手里,想起吴元庆,心头一伤,心想你既无情负义,我……我还活着干什么?

因存了必死之心,全是拼命的打法,只盼杀他几个,打个两败俱伤。

但钟铁映甚是奸狡,知道她这种打法,迟早筋疲力尽,到时只怕连横剑自刎都不能,只有束手待毙。所以并不出全力,只在外围游走,防她突围而出。

战了约有半个时辰,林洁心焦躁,心想如此打法,到得最后,自己自然无幸,若是落到吴元济那小手里,只怕生不如死。想到此后,心意已决,忽然长剑挥舞,挡开众人兵刃,回剑便向自己脖抹去。

众人见她忽然自杀,都是吃了一惊,同时惊呼出声,钟铁映早料到此着,笑道:“想自杀吗?可没这么容易。”挥剑一挡,当的一声,双剑相交,林洁手臂酸麻,长剑竟脱手飞了出去,顿时面无人色,万念俱灰,心道:“罢了,罢了,此次只怕落入魔手,万劫不复了。”

便在此时,忽然一团青影急速飞来,当当数声,逼退众人,叫道:“洁洁,我来迟了,叫你受苦了,你怎么样?”

林洁一见,竟是吴元庆,心大喜,叫道:“吴大哥。”

吴元庆喜道:“洁洁,我终于找到你了,幸好你没有事,若你有一点差池,我也不活了。”真情流露,眼便滴下泪来。

林洁心感动,叫道:“吴大哥。”

吴元济喝道:“把这叛贼拿下。”

钟铁映早听说吴元庆武功高强,剑法精绝,早就想与之比试一场,当下更不说话,一剑宫直入,剑尖破空,竟嗤嗤有声。

吴元庆喝道:“你们欺负林姑娘,叫你们一个都不得活命。”回手一剑,挡开了钟铁映的剑,长剑回转,格开了孟春的长刀,孟春只觉双臂巨震,拿捏不住,刀竟脱手飞出,当即一个前滚翻,当真便像一个皮球般,滚了出去。

钟铁映只觉吴元庆随手一挡,出剑虽然无声无息,力量却大得异常,手上微微酸麻,吃了一惊,心想果然名下无虚,这小武功竟如此了得!

吴元庆此时心又喜又怒,见林洁站在身后,虽然精神不振,却没有受伤,急欲与她解释误会,偏生有这几个人不识趣,心想得快刀斩乱麻的打发这些人,手长剑闪烁,出手更不留情。只听嗤的一声,李祐腿上剑,摔倒在地,回手一剑,李柏啊的一声,一颗头颅竟远远的飞了出去。

吴元济见他势如疯虎,只吓得心胆俱裂,转身便逃,吴元庆挡开刘松的一剑,飞身跃起,在道旁一棵松树的横枝上轻轻一点,扑向吴元济,钟铁映眼见他便要追上公爷,从后飞速而上,长剑挺出,刺向吴元庆后心。

第六章 吃醋

吴元庆知这些人,这人武功远远高于济辈,不敢怠慢,回头挡了一剑。钟铁映刷刷不停的刺出,只盼缠得他些时候,吴元济便能逃走。

吴元庆暗赞此人武功了得,还了数招,忽然看见林洁已经骑上马背,向他远远看了一眼,便要纵马离去。吴元庆大吃一惊,哪里还有心思杀吴元济,心想这回再不能失之交臂了,这些天来的思念之苦,找寻之急,实在如身处地狱,说不出的苦楚。洁洁对自己误会已深,若让她离去,日后哪里还有相见之机?

刷的一剑,逼退钟铁映,叫道:“洁洁,你别走。你听我说。”

林洁回过头来,眼痴情一片,却又似伤心欲绝,叫道:“吴大哥,谢谢你救了我,再见。”双腿一夹,那马狂嘶一声,飞蹄而去。

吴元庆大急,叫道:“洁洁,你等等我。”猛力一跃,腾空飞起,落在一棵树梢头,借那树枝沉浮之力,再向上跃起,又落入前面一棵树上,如此几个起落,终于追上了林洁的坐骑,从树上居高临下的跃起,落在林洁背后,牢牢的抱住了她。

林洁挺肘向后撞出,吴元庆不闪不避,受了她重重的一撞,“哎哟”一声叫了出来。林洁见撞痛了他,心不忍,喝道:“你抱住我干什么?快快下去。”

吴元庆笑道:“我不下,我要这样抱你一辈。”

林洁怒喝:“男女授受不亲,你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

吴元庆笑道:“你是我未婚妻,自己的老婆,我有什么抱不得?”

林洁想起李红英抱住他的样,心大怒,喝道:“谁是你老婆了?你抱了王府郡主,又来抱我,你当我是什么低三下四的人?这么受你欺负!”说着又是一肘撞出,撞到吴元庆胸口,却自然而然的降低了力量,忽然心一痛,哭了起来。

吴元庆见她哭起来,抱得更紧了,说道:“洁洁,你误会了,我若对你三心二意,叫我电打雷轰而死。”

林洁道:“你不用发什么誓,你再花言巧语须骗不了我,难道我亲眼所见还有错吗?你们一路游山玩水,卿卿我我,我可没瞎了眼睛。”

吴元庆心想糟糕,原来我和三妹去大雁塔游玩,竟全被她看在眼里,难怪她要恼怒了。想到此节,心反而释然,说道:“洁洁,你真的误会了,我答应她去大雁塔,用意乃是去找你,谢天谢地,好在我去了,否则我现在还不知你在哪里呢。”

林洁心想这话倒也不错,我确实听得他们说去大雁塔看是否会碰上我,心的气不禁消了大半,说道:“那你们在雨同撑一把伞的样,哪里看得?她后来抱着你总不是假的罢?”

吴元庆笑道:“亏你还是江湖女,咱们学武之人,能像他们那些道学一般无聊吗?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既然下雨了,同撑一把伞又怎样了?又能有什么?若真要那么避忌,女就只应该守在闺房里,大门不迈,小门不出了。又学什么武?闯什么江湖?至于她后来抱着我,那是不错,可那是她抱着我,我可没抱着她罢?”

林洁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良久说道:“你没抱着她,她抱着你也不许!”

吴元庆笑道:“自然不许,我也没说许她抱,告诉你罢,我与她实是结拜兄妹。”

林洁道:“可没见过这么亲密的兄妹,哼,她分明是爱上了你。”

吴元庆笑道:“那我可不知道了,得问她才是,不管如何,有人爱上你老公总不是坏事罢?难道要人人都讨厌你老公不成?那你也不喜欢了。”

林洁破啼为笑,啐道:“呸!谁是我老公了?谁又喜欢你了?说话全不知害躁。”

吴元庆见她笑了,知道一场误会已经冰释,心大喜,当下问她那日如何不见,及这些日在哪里。

林洁把这些日的经历讲了一遍,吴元庆也把自己这些日的经过说了,吴元庆道:“洁洁,我在想,咱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就是一分一秒也不分别。你不知道,我不见了你后有多焦急,若不是还算坚强,现在只怕早就疯了。”

第七章 相会

林洁见其比分别之时消瘦了好些,知道此言不虚,心下大是感动,点了点头。两人边说边行,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小镇之上,此时天色已黑,两人便找了个旅舍吃饭住宿。

两人进得房来,林洁道:“你就开了一间房么?那怎么成?”

吴元庆正色道:“洁洁,咱们刚刚说好,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就是一分一秒也不分别。那晚若是咱们住在一房,就不会出现后来这许多事了,差点遗下终生悔恨,如果我们在一起,敌人纵然再强,阴谋诡计再狠,大不了死在一起而已,却远胜于这种分别的苦处。”

林洁心下感动,说道:“吴大哥,你这话甚是,但咱们还没有成婚,便住在一间房里,羞也羞死了。”

吴元庆道:“有什么好羞的?咱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便是提前享受一下夫妻之乐却又有什么?别人言语又何管得这许多?”

林洁大羞,说道:“不成,那我成了什么……什么人了?”

吴元庆道:“人生幸福,贵在自由适意,别人的言语或干涉都可置之脑后,唯有自己心灵上的束缚,却只有靠自己了,若自己束缚自己,别人有什么办法?洁洁,我可不希望又遇上那晚的情况,现下知道吴元济也来了,说不定就在这小镇上,你却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林洁道:“那你睡床,我睡地板。”

吴元庆一笑,心想她自重,我可也不能不尊重于她,说道:“还是你睡床,我睡地板吧。”说着便拿了一床草席,在地板上铺开,躺了下来。

吴元庆道:“洁洁,咱们还是拜堂成亲吧。”

林洁嗯了一声,说道:“那也得回到桃花源,由爹爹妈妈主持。”

吴元庆道:“那咱们明天便回桃花源去。”

林洁道:“那怎么成?咱们来长安是办正事的,不能什么事都没办便又回去,成亲固然重要,却也不急在……急在一时。何况吴元济既来到长安,不知有何图谋,自然是对咱们不利,咱们总得与他周旋周旋。”

吴元庆点点头,说道:“洁洁,你真好,什么事都想得这么周到。”

明天,两人吃过早餐,便又向长安而行,走到一处狭窄的山道,听得前面有马蹄之声,两人纵马追上,只见前面一骑马,马上骑者却是李祐。李祐听到马蹄之声,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吴元庆与林洁,脸上变色,刷的一鞭打在马股上,那马吃痛,嘶鸣一声,向前急奔而去。

林洁道:“他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怎么只他一个人?可别又设下什么诡计。”

吴元庆哼了一声,道:“我两个人既在一起,双剑连手,纵有阴谋诡计也不怕。”说着打马向前追去,只一会,眼看便追上了,吴元庆喝道:“李祐,你还不快快下马受死。吴元济呢?”

李祐见逃不了,只得勒马停下,回转马头,默默无语。忽然滚鞍下马,对着吴元庆便拜,吴元庆不知他搞什么名堂,只冷冷的看着他。李祐拜了几拜,站起身来,说道:“公爷,我对你不住,今日死在公手里,死而无怨。”

吴元庆冷笑道:“你怎么对我不住了?”

李祐道:“我……”却不知说什么。

吴元庆哼了一声,道:“你知道说对不起我,总算你还有点良心。我父亲待你不薄,我对你更是以兄长侍之。别人贪慕荣华,随风转舵,落井下石那也还罢了,想不到你也这样,念着昔日之情,今日我也不来杀你,往日恩义,至此而绝,他日相逢,嘿嘿,可别怪我不客气。你道吴少阳今日得势,便稳坐钓鱼台了么?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得意多久。”

李祐道:“公爷……”

吴元庆喝道:“谁是你家公爷?没得污了我的耳朵。”

李祐道:“公爷,你恼恨我,是我贪生怕死,慑于吴少阳父的淫威,对不起老将军,对不起你。但吴少阳父倒行逆施,终不长久,公爷终有机会重掌淮西。”

吴元庆道:“重掌淮西我可没想过,只是吴少阳父在淮西欺压百姓,鱼肉乡民,终会自取灭亡,我父亲被他用毒计所害,不报此仇,枉为人。”

林洁问道:“吴元济此次上京,到底意欲何为?听说他勾结仇士良等,却是何用意?”

李祐道:“吴少阳听说皇上欲要削藩,淮西首当其冲,淮西只领区区申、光、蔡三州之地,周围又全是朝廷势力,孤立其,若是朝廷用兵,只怕难以抵挡,是以吴少阳焦急,叫吴元济带了许多金银珠宝,要广结权贵,到时皇上若想用兵,势必征求朝臣意见,这些亲信权贵得了好处,自然帮着说话。二来听说公进了京,便想顺便除了公。”

吴元庆道:“他现在在何处?”

李祐道:“他已经去了长安,我的腿昨天被公刺伤,所以落后。”

吴元庆道:“那他自然还没有向京权贵行贿了?”

李祐道:“我们早来了,比公还早到几天,一到长安吴元济就到仇士良府送礼,送的都是极名贵的珠宝玉器,那仇士良满口答应帮忙,所以你们一进长安,便有人盯了梢,那晚仇士良遂以抓刺客之名,派神策军抓捕你们。幸得公爷天福,竟得安然无恙。”

吴元庆恍然大悟,这些天来闷在心里的疑团总算解开了,原来一切都是吴元济捣的鬼,看来自己一日不死,他父二人便一日寝食不安。哼,隽丝餍氖拢暇够怪琅掳眨亢鋈幌肫鹨皇拢实溃骸澳峭砦宜诳驼恢校鎏糜信雍艚兄老∷坪跏前裂┢鬯纳簦侨词窃趺椿厥拢恳彩浅鹗苛及才诺穆穑俊?

李祐道:“不是。那是吴元济安排的。他忌惮你二人武功高强,怕双剑连手,神策军奈你们不何,便叫人冒充傲雪欺霜的声音,把你引开,然后却又叫人冒充你,把林姑娘引走,然后各个击破,分头捕捉。”

吴元庆道:“谁的声音装得这么像?傲雪欺霜从小服侍我,我对她们的声音何等熟悉,我好像真的听到她们的声音,难道她们已经落在了吴元济手里?”

李祐道:“那倒没有,若落在他手里,我定然知道。只是那日他与李师道鬼鬼祟祟的商量了半天,不知说些什么。”

吴元庆吃了一惊,道:“李师道也进了京?一方藩镇,竟不受宣诏便擅自进京,真是大胆妄为之极。难道傲雪欺霜已经落入李师道的手里吗?李师道现在何处?”

李祐道:“他早已经回淄青去了,他可不敢久留。”

林洁问道:“那你们却到华山来干什么?”

李祐道:“这一节却连我也不知道了,他只说来游山玩水,可是上得山来,却又匆匆忙忙,似乎有什么要紧事,到得山上,说是去拜访一人,只带了钟铁映一人前往,回来时脸有喜色,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既不说,我们也不敢问。”

吴元庆道:“可惜昨天没杀了他。”

李祐道:“我倒有一个计较,不知公信不信得过我?”

吴元庆道:“你我相交多年,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

李祐道:“公昨天没杀得他,我觉得倒并非坏事。公虽然武功高强,但如今毕竟势单力孤,要报仇,当真谈何容易?吴少阳虽然阴狠歹毒,却实有雄才大略,兼且诡计多端,能屈能伸,公想说得朝廷对他用兵,他却先来行贿了,所以此事只怕难成,只有让他内部先乱起来,公于乱取胜,才有机会。”

吴元庆道:“却如何让他内部先乱起来?”

李祐道:“吴少阳的小儿吴元世颇得乃父宠爱,听其言语,度其心理,似乎颇有立为世之意。”

吴元庆不等他说完,便即明白,笑道:“此计大妙,以吴元济的多疑和阴险,咱们只要居稍作离间,只怕父相残、兄弟相斗的历史就要重演了。”当下三人商量了如何设计,如何离间,如何拉拢旧部人马等事宜,计议已定,吴元庆叫李祐仍去追上吴元济,作为内部策应,相机行事。

二人回到长安,住在五湖客栈之。想拜见皇上,却苦无门路,听说裴度是个贤臣,两人便欲去拜见。

裴府在恩王府之侧,恢宏气势却远远不如,这日裴度不在家,两日没有遇上,只得怅怅而回,前面忽然一队车马,林洁道:“难道裴大人回来了?”

那车马停下来,从走出一个年人,面白微须,笑道:“你们找谁?”

吴元庆忙向前见礼,道:“不敢,在下找裴大人。”

那人道:“找裴大人何事?”

吴元庆道:“不知阁下是谁?”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你找裴大人,无非是想升官发财,实话告诉你罢,梁守谦梁公公是我叔叔,你找裴大人不如找我,只要我叔叔一句话,要想升官那还不是容易得很吗?”

吴元庆见其得意的样,心反感,心想,若要见皇上,由皇上宠爱的宦官引见,那自然是容易得很,但男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岂能交结竖阉,污了自己大好清白?若是如此,皇上不见也罢了。说道:“对不起,阁下只怕弄错了,在下访问裴大人,乃是访友,不是为了升官。”说着携了林洁的手便行,那人在后面道:“真是不知好歹。”吴元庆更不理会。

转过一个街角,迎面一队车马正从王府出来,丫环奴婢成群,侍从武士环绕,吴元庆已经看见李红英的丫环小玉便在其,正要避开,只见小玉已经快步走上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郡主有请。”

吴元庆道:“你告诉小姐,就说我身有要事,待得有空,再登门谢罪。”

小玉哼了一声,冷笑道:“你当你是什么人?郡主要见你,也推三阻四的,郡主是你说见就见说不见就不见的吗?”

吴元庆知道这丫头一双势利眼睛,听了只是一笑,林洁正要反唇相讥,却见李红英已经下了车,走了过来,说道:“元庆哥哥,找到了朋友,就不要妹妹了吗?”

吴元庆笑道:“三妹说哪里话来?这是我未婚妻林洁,这是我结拜妹妹李红英。”

李红英凝视林洁良久,笑道:“怪道元庆哥哥念念不忘于姐姐,原来姐姐长得这么漂亮,若我是男人,我也会为了你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了。”

林洁笑道:“妹妹太过奖了,你才长得漂亮呢。”

其实她二人曾经见过一面,此时却好像初次见面一般,谁也不提。

吴元庆问道:“大哥呢?他现在在哪里?”

李红英道:“他吗?他一天记着建功立业,听说皇上招选武状元,李大哥是志在必得,但他得罪了仇士良,只怕没下场便被他罗织罪名抓起来了,还谈什么状元,还谈什么建功立业?所以父王帮他打点,又送了份厚礼给仇士良,仇士良说什么大人不记小人过,答应不再追究,但须李大哥亲自上门去认个错,道个歉,李大哥却不肯,思来想去,还是建功立业重要,难道一身大好才武艺就此荒废不成?所以只得委委屈屈去了。”

吴元庆想到李愬堂堂男儿,却不得不向竖阉低头,心一定万分难过,忽然想到,自己如果也去参加比武,岂不也是拜见皇上的一个途径?只是仇士良已经收了吴元济的礼物,自己只怕也是未下场,便被他罗织罪名抓起来了,难道我也去给仇士良行贿不成?哼,哼,绝不能够!

李红英道:“元庆哥哥,林姐姐,先到我家去坐坐罢。咱们是兄妹,可不能太见外了。”

吴元庆道:“你不是要出门吗?”

李红英道:“什么出门,我是坐在家里闷得慌,若不出来走走,只怕闷坏了身,既是哥哥姐姐来了,我还出去干什么?”不由分说,一手拉了吴元庆,一手拉了林洁,便往王府走去。

林洁见其天真浪漫,心想这郡主没有一点架,没有一点机心,对待吴大哥就像对待自己哥哥一般,也许自己是多心了。

三人回到王府,却见吴元济正从王府出来,吴林二人大吃一惊,吴元济看了二人一眼,笑道:“元庆兄请了,小弟还有要事,就不相陪了。”

吴元庆不理,目送他出了王府,心有万千疑问,只是说不出来。

恩王请吴元庆于书房相见。

恩王虽为藩王,但不得赴封地,这王爷便只是有名无实,而其志不小,只是隐忍不发,暗收罗人才,表面却装作懦弱无能,对有权势的众宦官更是加意结纳。吴元济找上门来,恩王李晌心不禁打鼓,以吴元庆、吴元济二人相较,吴元济坐镇淮西,拥有兵权,若与之结交,自己起事时,实是一强大外援,但皇上力主削藩,看来马上就会对淮西用兵,到时只怕惹祸上身,所以犹豫不绝。

李晌告诉吴元庆,武状元的考试定于八月十八,他已经推荐了李愬和吴元庆,两人可直接参加殿试。

吴元庆谢了恩王,与林洁告辞出来。

转眼到了八月十八,这日在大校场,人山人海,宪宗李纯带着郭贵妃等妃嫔高坐在台上,周围全是禁卫军保护,毕竟已经经历过一次刺杀,李纯可不敢大意。

参加殿试的共二十人,都是全国选拔出来的精英,比赛规则是分组比赛,共分成五组,每组四人,前二名进入复赛,然后便是淘汰赛,决出前五名进入决赛,倒好像现代体育比赛的赛制。

吴元庆分在第五组,李愬分在第一组,二人皆轻轻松松便第一名出线,休息一天,八月日清晨进行淘汰赛,二人又轻松闯入决赛。

到第日行决定,首先上场的是第二组的第一名,吴元庆和林洁李愬在场边观看,李红英也来到三人旁边,只见一个少年跳上台去,脸蛋瘦削,神情坚毅,一条刀疤从眉心直贯嘴角,好像脸上爬着一条蜈蚣,使本来英俊的面貌变得狰狞可怖。

林洁忍不住惊呼道:“是他?”

吴元庆心也万分惊异,原来此人竟是韩冰!

李红英奇道:“二哥,你认识他吗?他武功很厉害吗?”

吴元庆冷笑道:“武功厉害倒也不见得。”

只见韩冰面朝宪宗磕了几个响头,站了起来,与他放对的却是一个年大汉,叫做曾圆,据说出身少林,只见他五大三粗,膀圆背阔,站在韩冰面前。

韩冰拱了拱手,朗声道:“曾兄请了,小弟韩冰,请曾兄指教。”

曾圆冷冷道:“我是来比武的,可没有功夫指教。你要指教趁早找你师傅去。”

韩冰大怒,本来说指教,不过是武林谦虚的说法,谁知他竟如此嚣张,也不知他是真不懂指教之意,还是故意如此。韩冰冷笑道:“好,哪些说来曾兄武功定然很高强了,便请放手过来吧,可不要手下留情。”

第一章 擂台

曾圆看着韩冰,忽然展颜一笑,只见他一张黝黑的脸上,笑得甚是邪恶:“我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咱们是不见生死不罢休。”说着已经挥出一拳,直击韩冰面门。

韩冰见他出拳也是平常,冷笑道:“我还以为有多高明,原来不过如此。”左掌上撩,同时右腿踢出,意欲一脚踢飞他,谁知曾圆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拳,到了眼前,忽然力量大增,自己左掌虽然格了一下,却便如格在一根铁棍上一般,手臂竟隐隐生疼,韩冰应变也是奇速,当下硬生生的收回右腿,同时左腿在地上猛力一蹬,已经向后飞出,曾圆一拳便击了个空。

韩冰落地后,双掌在地上一撑,已经跃起,此时不敢怠慢,使出寒冰掌,向曾圆击去。

曾圆笑道:“寒冰掌是吗?这样的掌法只好在乡下开馆授徒,骗骗小孩,竟敢到皇上面前来现世。”轻轻一指点出,只听嗤的一声,正韩冰掌心。

韩冰啊的一声,向后便倒,良久方才站起,心兀自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咬咬牙,再次跃起,人在空,鸳鸯腿连环踢出,曾圆更不后退,变掌为拳,一拳正击在韩冰腿肚上,韩冰惨呼一声,摔了出去。

韩冰挣扎良久,这才站了起来,一张脸已经胀得通红。

曾圆笑道:“怎么样?”

韩冰黯然道:“在下技不如人,这场是你胜了。”

曾圆笑道:“胜了?我可还没胜。咱们的战斗还没结束呢。”忽然快如闪电般逼了上来,冷笑道:“你不是说不死不休吗?”话声未落,双掌同时击出,韩冰向左一闪,双手挡格,但曾圆出掌忽然快如闪电,韩冰只觉胸口一痛,啪的一声,胸口已经掌。奇怪的是,韩冰仍是站在当地,竟不飞出。

台下众人也是奇怪,曾圆这一掌力道怎么这么小?却见韩冰忽然脸色变得惨白,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右手指着曾圆,怒道:“你……你……”仰面而倒,终于再也不动弹,竟是死了。

台上台下一片大哗,主持官上报皇上,李纯叹息一声,说道:“虽说比武赌胜,只在输赢,不争生死,但拳脚无眼,既是死了,却也没办法。罢了,好好抚恤吧。”

吴元庆站在台下,他眼见曾圆的武功实在深不可测,只怕自己也未必是对手,心想此人出手如此狠毒,不知是什么路道。但他开始为何却未显真功夫?直到最后一掌,在明明已经胜出的情况下,却猛下杀手,却是何道理?难道他与韩冰有仇不成?

休息半个时辰,比武继续,这次出场的是李愬,李愬见了曾圆的武功,心不敢轻乎,拱手道:“曾兄请了,小弟李愬领教。”

曾圆还礼,笑道:“”

两人站在台,都不敢冒然出手,天地间仿佛突然静止了一般。

对峙良久,曾圆忽然虚劈一掌,掌风如刀,击向李愬后胫,李愬使出李家拳,轻轻划解,两人拳来脚往,斗了十来合,李愬因看到他斗韩冰时,也是突然变强,虽然感觉曾圆武功不过乃尔,却也不敢大意。

忽然,曾圆又是双掌推出,李愬识得便是打死韩冰那一掌,忙凝气宁神,也是双掌推出,啪啪两声,四掌相交,却见曾圆猛的一个倒翻,摔了出去。李愬知道他掌力,实是全力以赴,想不到竟一掌奏功,自己也不禁诧异。

曾圆良久方爬了起来,拱手道:“李兄武功高强,在下输了。”说着转身向皇上行了一礼,跳下高台,身形潇洒,实是高手风范。

吴元庆见他跳下高台,转身便从人群穿了出去,此时心万千疑问不得答案,忙追了出去,林洁叫道:“吴大哥,你干什么去?马上就你出场了。”却见吴元庆忽然加速,飞奔而出,忙也追了上去。

吴元庆出得人群,只见曾圆急速飞奔,倒好似逃命一般。吴元庆叫道:“曾兄且住,小弟有一事相问。”

第二章 灭口

曾圆转更不回头来,哈哈笑道:“不知兄台有何事指教?在下与你素不相识,还是不要相问的好。”

吴元庆道:“曾兄参加比武,应该是为了武状元之位,可是曾兄胜韩冰而杀之,战李愬却未败而先走,好像对武状元之名却未放在心上,小弟心不明,因此一问。”

曾圆冷笑道:“兄台说话未免滑稽,在下听不懂。在下还有事在身,这便告辞,兄台还是赶快回去比武吧,否则状元之位可要失之交臂了。”转身飞奔而去。

吴元庆看到韩冰比武之时,心忽然想起一事,觉得那日刺杀宪宗李纯的刺客好像就是他,只是不敢确认,此时见了曾圆的奇怪表现,心忽然一片通明:杀人灭口!

不错,是杀人灭口,那日韩冰刺杀皇上不知是谁人所派,但今天曾圆来比武,目的显然不是奔武状元,而是杀人灭口,想通此节,吴元庆赶紧追了上去,却见曾圆已经跳上一匹快马,马不停蹄的绝尘而去。

吴元庆见追不上,只得返回,心想不知是谁派韩冰去刺杀皇上,难道是仇士良?是杨朝汶?可是没道理呀?

林洁已经追了上来,叫道:“吴大哥,你干嘛?马上就你出场了。”

吴元庆摇摇头,说道:“我不比了。”

林洁惊道:“什么?你准备了这么久,为什么突然放弃?”

吴元庆道:“看样这个状元已经非李愬莫属,我和他是兄弟,我何必与他相争?”

林洁道:“可是你也不能就这样拱手相让呀。”

吴元庆道:“我也不是拱手相让,我自问也没有战胜他的把握。算了,他为了这个武状元,连对仇士良都低头了,我何必还与他相争?”

林洁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好再相劝。

两人回到客栈之。到得吃晚饭时分,二人来到大厅吃饭,吴元庆道:“不知李大哥得到状元没有,他的武功高强,定然没人是他的对手。”一语未了,忽然外面传来锣鼓之声,一个尖锐的声音道:“圣旨到。”

林洁道:“不知皇上的圣旨如何却传到这客栈来了?不知是找谁?”

只见一个太监,身后跟着数名随从,敲锣打鼓的进来,只听那太监叫道:“吴元庆接旨。”

二人吃了一惊,林洁惊道:“皇帝找你干什么?”

店掌柜、店小二等听得圣旨来临,早就慌了,那太监道:“你这店可住得有一个叫吴元庆的?快快叫他接旨。”

掌柜的道:“小人马上去找。”

吴元庆站了起来,向前跪下道:“吴元庆接旨。”

那太监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就是吴元庆吗?”

吴元庆道:“正是。”

那太监扯了嗓门喊道:“吴元庆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蔡州吴元庆者,弓马娴熟,武艺高强,却为何不参与武试,为国效力?着即进宫靓见。钦此!”

吴元庆道:“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接了旨,三磕头,站了起来。

那太监温言道:“皇上听说你武功高强,即时宣见,可见皇上爱护人才,求才若渴,你这一靓见,立时便得重用。”

吴元庆道:“皇上圣明。公公辛苦。”

那太监道:“吴公,你是这就跟着走呢?还是等会自己去?”

吴元庆道:“既是皇上诏见,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罢。”

那太监见他始终不拿出银钱来相谢,心不悦,心想,这人是个乡下来的小,全然不懂规矩。只得道:“各位跟随而来的兄弟辛苦了,公请他们喝杯酒罢。”

第三章 宪宗

前几天因为出差开会去了,所以没有更新。在这里向大家说一句抱歉。看那些大神的书评,往往因为更新稍迟,骂声便会沸腾,我是没有这种“待遇”的,似乎更不并不在乎,这说明我的受冷落,所以由此观之,能够挨骂,有时候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若要我对那些大神说一句的话,那么,大神们,别因为读者骂你而烦吧,我想挨骂还不能呢。似乎既然如此,我就没有道歉的必要了,但不然,无论如何,我要对得起我的读者,即使关注我书的只有一个人。所以我在此郑重的说一句,因为前两天没没更新,真是对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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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元庆心一怔,当即明白,心大怒,心想你不过传一下圣旨,却竟当面索贿,太也大胆。但若不给他一点面,只怕日后在皇上面前进谗,凡事未免绊手绊脚,如今且以大事为重。当下笑道:“公公辛苦,各位辛苦,在下听得皇上宣诏,高兴得一时忘了。还请各位恕罪。”

当下便每人封了五两银,给那太监封了二十两。众人得了银,便都笑了起来。那太监道:“走罢,吴公,这就跟咱家去面见皇上罢。”

吴元庆跟着那太监向皇宫走去,一路上吴元庆问道:“不知公公尊姓大名?”

那太监道:“咱家姓陈,叫陈弘志。”

吴元庆心想,看来将来又是一个专权祸国的。心便起反感之情。他对太监本来抱着同情之心,心想大好男儿,却被人去掉男根,到宫做服侍别人的低三下四之人,但这些人身遭残疾之后,心神大变,常常变得贪酷而狠辣。如今更专权横行,搅乱国家神器,实在是罪大恶极。

到得延英殿外,吴元庆见这殿极长极阔,左右两边黑压压的跪满武大臣,虽是人多,却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坐在上面,身材高大,面目清秀,皇冠黄袍,威猛无比,正是当今皇上唐宪宗李纯。饶是吴元庆见过许多世面,也不禁心里紧张,手心出汗,只觉得说不的肃穆庄严。只听陈弘志大声宣道:“吴元庆进见。”

只听里面大声道:“宣!”

那“宣”字不断响起,越响越近,就好像一个巨雷从远处滚来,又好比在山谷喊话,回声从远及近。

吴元庆走进殿,跪下磕头道:“小民吴元庆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李纯道:“平身。众爱卿也都起来罢。”

众人齐声道:“谢皇上。”这一声几十个人同时发出,整整个人所发,声音巨大,大殿鸣响,只震得吴元庆耳鼓轰轰有声。

只听李纯道:“你们这些谏官,没有事实根据,往往生编乱造,妄加诽谤,如此歪风邪气断不可长!朕今天须贬黜两个,以儆效尤!”

一个大臣出班奏道:“皇上息怒。自古以来,君明则臣忠,主上圣明,臣才敢直言而谏,臣的生死祸福皆与皇上的喜怒连在一起,群臣上谏,皆冒着得罪皇上的危险,凡敢犯言直谏的人,无不是把自己身家性命置之度外的忠烈之臣,古来这样的臣能有几人?凡进谏的言语,无不是经过日日夜夜的思量,朝朝暮暮的删减,逞送给皇上的,十不留一,故古来圣主,对谏言孜孜以求还怕不得,何况还要加罪?若如此,则只能使朝臣尽皆三箴其口矣。想当初,太宗因失魏征而痛苦流涕,以为无镜以明得失矣,皇上却欲自破其镜耶?”正是宰相李绛。

李纯听了,默默无语,似乎犹豫不绝。

李绛又道:“此议定不是出自皇上本心,定有奸邪小人想蒙弊陛下的视听,进此谗言。请皇上明鉴。”

李纯道:“爱卿所言极是。以太宗之圣明,群臣进谏者尚且往复数四,何况朕之愚昧寡闻呢?日后朕若有不对之事,卿等当多所进谏,多次议论,不要说一两次就不敢说了。”

群臣磕头道:“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声音响彻殿宇,显然听了皇上之言,心尽皆大喜,这句称颂实是出于肺腑。

李纯道:“平身,还有什么事吗?没有事就退朝吧。”

司空韩弘出班奏道:“启奏皇上,太不幸逝世,为免奸人趁皇上早立太。”

李纯道:“太逝世,朕心甚悲。宁儿尸骨未寒,朕何忍心便立太?此事还须缓议。”

韩弘道:“皇上明鉴,立太乃朝廷大事,关系国家社稷,若不早早议决,只怕多有事端,反为不美。”

第四章 争雄

李纯怫然道:“朕这些日。每每思及宁儿温柔孝顺,举止合礼,心实伤之,寝寐不安,食难下咽,此事请勿再提。”

韩弘还欲再说,抬头忽见皇上脸有悲愤之色,心一吓,忙禁了口。

李纯道:“除新科武状元李愬及吴元庆外,余者退朝罢。”

众人忙磕头谢恩,三呼万岁后纷纷退下。

吴元庆心想,果然是大哥得了状元,心甚是欢喜,在这金岚殿上,也不好说话。只听李纯道:“如今国家多事,各藩镇皆拥兵自雄,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如此无君无父,朕实恨之。此次进行武试,用意即为国家选拔将才,到时用来出征,为国家效力。李愬武艺高强,夺得状元,朕心甚欢,吴元庆,听李愬说,你的武功远胜于他,却为何途突然出走,不来参赛?是对朕不满吗?”

吴元庆道:“皇上,这是李状元过誉之言,小民的武功哪能望李状元之项背?”

李愬道:“不然,皇上,吴元庆的武功实不知比臣高明多少,而智谋武略更非臣之所能比,若云保边疆,卫京师,有臣足矣,陛下欲平叛乱,削藩镇,成一代兴之主,则须吴元庆这样的大将之才。”

吴元庆还欲说话,李纯道:“两位爱卿不必互相谦虚,你们便比试一场如何?”

吴李二人面面相觑。吴元庆道:“在皇上面前,小民怎敢放肆。”

李纯道:“无妨,我最喜欢武艺,看到武功高强的英雄,朕最是欢喜。李爱卿的武功我今天已经见识了,吴爱卿的武功,那日朕也见过,你的救命之恩,朕可还没忘记。到底谁强谁弱,你二人也不用再谦虚了,这样罢,咱们便到演武场上去,索性叫上许多大臣,以作公证,大家只是较量武艺,不决生死,谁胜了,我就封他为‘天下第一勇士’如何?”

吴元庆道:“皇上,不可。天下英雄多得是,武功高强之人再所多有,我两个无论谁胜了,又怎么能说武功天下第一呢?”

李纯道:“李愬已经是武状元,你若胜了他自然便是天下第一了,世上若真还有比你们武功高强之人,却又为何不来夺此状元之位?”说着,也不再理二人是否还有话,便即传下旨去,叫各臣武将都到演武场上看这场钦定比武。

接着便有太监接了二人,一路指引,带到了演武场上,各臣武将陆陆续续都到来,大家听说皇上钦定吴元庆与新科武状元比武,都是十分兴奋,心想,这场比武自然精彩纷呈,激烈异常的了。

演武场北有一高台,皇上与郭贵妃高坐其上,旁边宫女太监环绕其边,其下坐着几位皇,其二皇澧王李恽、三皇遂王李宥皆面貌英俊,显得英气勃勃。待各臣武将各依位置站定,只听一个太监宣道:“着新科武状元李愬与勇士吴元庆比武现在开始。”

场顿时鸦雀无声,忽然暴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吴元庆与李愬站在场,心万分尴尬,吴元庆实在不想比这场武,但皇命不可为,这场比武无论胜败,对他都未必是什么好事。如果胜了,这钦定的天下第一,势必为他引来多少麻烦,江湖上多少英雄好汉,对这名之一字最难看开,不知有多少人将会来与他比武,自己只求报仇,要这虚名儿有何用?何况世界之大,武功高强之士不知有多少,自己胜了这场比赛,只怕反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何况就算自己真能打遍天下无敌手,日后每天便应付这些麻烦也够受的。

李愬胜了,同样也是这种结果,还谈什么建功立业?而面对皇上和这么多的臣武将,这场武又不能不比,看来也不能让,众人的目光都雪亮,若有容让,那就是欺君之罪,何况若有一人容让,胜的一方会更加难受。对于男儿汉来说,那绝对是一种侮辱。

他与李愬对望一眼,顿时心意相通。

李愬道:“元庆,请进招罢。”吴元庆点点头,道:“大哥,有儹了。”双掌一错,向前推出,劈空发出一掌。只听“空”的一声,好像前面有一面鼓,被敲了一槌般。李愬不敢怠慢,双掌一张,消去了这一掌之力,向前跃起,双掌下劈,就好像那不是一双肉掌,倒似两把利刃,顿时呼呼有声。吴元庆随之跃起,也是双掌齐推,两人四掌相交,都向后飞了出去,两人在半空各翻几个筋斗,就好像两只大鹏,落在几丈之后。

众人见他二人招式神奇,姿势曼妙,都不禁喝起彩来。

只听一个太监宣道:“圣上有命,两位爱卿武功高强,掌法精奇,不分胜败,请继续比一比剑法。”

吴元庆禀道:“皇上圣明,俗话说刀剑无眼,若是比拼,往往非死即伤,何况在皇上面前,臣等亦不敢妄动刀枪,不如就比一比箭法吧。”

李纯本就爱好武功,见了二人的掌法,顿时心痒难搔,虞盼一瞧他们的剑法,何况剑乃兵神器,最是神妙无方,李纯大是兴奋,说道:“二卿点到为止,只决胜负,不决生死,先比剑法,再比弓箭,三战两胜者为胜,二卿已战平一局,请小心应付罢。”

二人只得躬身为礼,两人举剑在前,凝视着对方。

李愬忽然大吼一声,双脚急速向前,迫近吴元庆,长剑挥舞,刹那之间攻了一十三剑,只听叮叮当当响了一十三下,李愬攻得有如狂风暴雨,剑法大开大磕,吴元庆置身其间,好比一孤舟漂行在大海之,狂风吹来,暴雨如注,浪涌涛汹,似乎随时有舟沉人没的危险,但他有着极为高超的驾驶之术,竟在风口浪尖上随波荡漾,众人仿佛看到一个凌波而度的仙,在风雨急浪飘行,衣袂带风,脸露微笑。

李愬又攻了几百剑,那凌厉之风竟不稍减,就好像雨已经下了很久,但却绝无止歇的迹象。忽然,李愬一个燕翻身,人剑似乎已经合而为一,在高空飞行,吴元庆亦腾空而起,两人在空舞斗,就好像两只博翅的雄鹰,又好像两条矫夭的飞龙。

第五章 兄弟比武

这只是一瞬间之事,两人在空已经交了几十剑,忽然,铮的一声,两人落了下来,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竟又是不决胜负。

李纯大喜,笑道:“两位爱卿果然了得,精彩!精彩再比一场弓箭,一决胜负。”

这大校场极长极阔,方圆有数里之宽,只见两名侍卫牵来两匹峻马,那马一枣红,一雪白,都十分神峻,吴元庆正不知何意,李纯道:“二卿皆是武功高强,若用常法,只怕仍是分不出胜负,便请两人骑在马上,用一移动之靶。”

两人只得上马,吴元庆喜欢那白马之晶莹无暇,纵身跃上马背,李愬也上了枣红宝马,只见远远的又有十匹马在校场纵横驰骋,每匹马上一个御前侍卫,手执一箭靶,在校场流星般穿梭来去。

李愬纵马飞驰,忽然一个鹞翻身,在马上一个筋斗,一箭射出,正一箭靶之红心,众人竟不知他何时发射。吴元庆也是翻身一箭,射一箭靶之红心。只听雷鸣般的掌声轰然而起,众人只看得目瞪口呆。

只见两人不但箭法精准,骑术精奇,而且姿势美丽,每一箭之出,皆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忽然,两人连珠箭发,只见数十支箭皆射入同一个靶心,前箭追着后箭,第一枝箭插在正红心之上,第二枝箭从第一枝箭尾插入,把第一枝箭剖开两半,第三枝箭又把第二枝箭剖开两半,四周密密麻麻攒射成一周,好像一朵梅花。

只听彩声如雷,众皆叹赏。

吴元庆与李愬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两人从远互相驰近,还有两三丈远,忽然,两人同时拉弓上弦,瞧得亲切,只听呼的一声响,两枝箭同时向对方射去,众人都吃了一惊,万料不到他们竟会互相射击,情不自禁的都站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两箭竟在空相撞,这一撞,两枝箭都把对方从剖开,那剖开的箭羽更不停留,仍向前飞去,从两人的耳畔呼啸而过。

顿时,大校场上几十人好像被什么神怪魇住了般,竟忽然间变得鸦雀无声。良久良久,才听得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李纯大是欢喜,说道:“今日三场比赛,竟三场皆平,武功之精彩,剑法之高明,射击之精准,真乃天下无双,我得将如此,天下焉得不平?哈哈,哈哈。”

君臣齐声高呼道:“皇上宏福齐天,扫平叛逆,兴大唐。”

只听“皇上宏福齐天,扫平叛逆,兴大唐”的叫声,声震云霄,冲向天际。良久方息。只听太监梁守谦道:“李愬吴元庆接旨。”

李愬和吴元庆忙跪了下来。只听梁守谦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愬、吴元庆二人武艺高强,弓马娴熟,才堪大用,钦赐二人为‘天下双英’,武功为天下并列第一。赐李愬为讨逆将军,吴元庆为平贼将军,各率兵马,去吐突承璀军,相助平叛成德,务必擒王承宗以献,钦此。”

二人再拜谢恩,接了旨意,吴元庆大喜,心想既然派自己讨伐王承宗,终有一日,自己将代表朝廷去讨伐吴少阳。

一个大臣出班奏道:“皇上大喜,既得将才,叛逆束手就擒,那王承宗已经上了请罪书,请求缴纳赋税,由朝廷任命官吏,允许他改过自新。”

又一人道:“李师道、吴少阳等人上奏,请求为王承宗平反。”

李纯道:“哼,现在后悔只怕迟了,李师道、吴元济皆是脑后生了反骨之人,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你道是什么好人吗?若是王承宗一灭,他们的雄霸一方,占地称王的日可也就不长久了。他们这是为自己打算而已。”

白居易道:“皇上圣明,只是吐突承璀出师不利,枉自耗费国家的钱财,每年的人力物力都耗费在战争,却全无功绩,河北三镇拥兵自雄已久,一方有难,其他两方便即支援,表面虽支持朝廷,暗却实是助贼,现在王承宗既然上表谢罪,不如因此退兵,加紧训练,待粮食、兵源、战将皆已配备,便可一战成功也。”

第六章 太子之争

众人皆附和。李纯问裴度:“裴爱卿以为如何?”

裴度道:“如今王承宗急切难下,而盘踞淮西的吴少阳又跃跃欲试,以臣下之意,河北盗贼相连,根深蒂固,而淮西弹丸之地,周围全是国家郡县,不如先停征成德,待吴少阳稍有异动,可令讨逆、平贼二将军提一旅之师,一举平定淮西。现在若不停战,而如若吴少阳一有异动,不免两边开战,兵连祸结,势将成为骑虎难下之局也。”

白居易又道:“现在吐突承璀爱护性命身体,不肯苦战,而多失战将士兵,何况如今天气炎热,战事的杀气到处蒸腾,士兵饥渴劳乏,瘟役肆虐,若有一军溃逃,其他各军竟皆动摇,则场面将如何收拾?而西戎、北虏窥视在侧,虎视眈眈,若乘虚入侵,则战事连续不断,灾祸从而生,到了这一地步,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则国家危矣,社稷危矣,请皇上三思。”

李纯沉吟良久,说道:“你的说法也有道理,好吧,这遭就估且饶了他,颁下制书,先为王承宗平反,日后再把德、棣二州还他,请吐突承璀班师还朝罢。”

李纯回到宫,心闷闷不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不高兴,是因为众大臣阻止自己征伐王承宗,因而觉得扫兴吗?是因为皇太李宁的死亡而伤心吗?是为了太之位的犹豫不定而感到心烦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无端的感到恼火。肚里窝的无名之火就好像烧火而堵住了烟囱,无处宣泄。

一个女走了过来,她便是郭贵妃。她长得很高,微胖,气质高贵典雅,她的祖父是对唐室有再造之功的郭仪,郭仪门生旧将遍布朝军队,所以李纯对这郭贵妃也不敢不尊敬,何况这女自有一种魅力,让你不敢轻视,不敢小觑。

郭贵妃行了一礼,笑道:“皇上,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李纯道:“朕睡不着,你先去睡吧。”

郭贵妃笑道:“皇上忧心国事,可也得以身体为重,若熬坏了身,非是为国家社稷考虑之做法。王承宗不是已经上表请罪了吗?不是已经叫吐突承璀班师还朝了吗?战事已停,陛下还忧虑什么?”

李纯道:“朕正因为停战而忧心。让这些无耻叛逆仍然称王称霸,心真是不服。”

郭贵妃笑道:“一时得失何足道哉?陛下现在虽饶了他,终有一日为陛下所擒,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平乱削藩,岂能一朝一夕便望成功?总是陛下为国为民太过操心之故。”

李纯道:“爱妃所言甚是。你先去睡吧。”

郭贵妃却仍不走,似乎还有话说,良久,说道:“宁儿不幸逝世,这太之位,还望陛下早定。”

李纯不悦道:“宁儿尸骨未寒,我何忍便提立太之事?朕为此事,亦是忧心如焚,你还要来给我添烦吗?”

郭贵妃闻言大是惶恐,连忙跪下,说道:“请皇上恕罪,臣妾所言非为自己考虑,这太之位一日不定,朝廷之便无一日能得安宁,陛下爱宁儿,我又何尝不爱他?他死了,我又何尝不伤心?但再怎么伤心,国家大事不能不考虑。”

李纯哼了一声,道:“那你的意思,我该当立谁呢?”

郭贵妃道:“此系关系到国家社稷千秋万代之事,臣妾如何敢妄言?还望皇上早拿主意。便可绝了奸人的非份之望。”

李纯道:“谁是奸人?”

郭贵妃道:“我没说谁是奸人,我只是打个比方。”

李纯也不想对郭贵妃太过不假辞色,说道:“明天上朝再说吧。”

明日早朝,只见各大臣纷纷提议尽快立太。宪宗喜欢二澧王李恽,但众大臣都请他立三遂王李宥,便是郭贵妃的儿。俗话说母以贵,亦以母贵,李恽之母乃是个宫女,被李纯幸而有身,遂封为才人,出身卑贱,而郭贵妃却乃是对唐室有再造之功的郭仪之孙,连父皇在日,也对她十分尊重,看得与众不同。何况郭仪门生故吏满天下,朝大臣多与之有牵连,便是毫无牵连,也多服其德,所以都上言请立遂王李宥。

李纯早知是这种结果,所以才诸般推脱,不肯就立太,但郭贵妃与众臣施加压力,所说的理由却又冠冕堂皇,无法辩驳。

这日吐突承璀班师还朝,宪宗李纯立即在延英殿诏见,吐突承璀长得又高又大,一张脸又白又嫩,眼上无眉,阂下无须,看来甚是滑稽,与他那高大威猛的身材更是不相称。他磕了三个头,三呼万岁后,说道:“皇上,奴才在外领军,日夜思念皇上,只盼马上回到皇上身边,侍候皇上。”

李纯见他真情流露,笑道:“你起来罢,你这次为朕出征辛苦了。”

吐突承璀道:“奴才出征成德,全无战功,还请皇上恕罪。”

李纯道:“你怎么没有功?若不是你在前方苦战,王承宗如何肯上那请罪书?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心知道你的功劳,你放心吧。”

吐突承璀哭道:“皇上如此厚待奴才,奴才感激无已,虽肝脑涂地,不能报答皇上深恩之万一。”

李纯笑道:“我要你肝脑涂地干什么?起来说话罢。”

吐突承璀道:“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站了起来。

李纯和颜悦色道:“如今朝臣皆劝朕立太,这太关系国家社稷的千秋大业,朕心甚是难决,你帮朕参祥参祥。”

吐突承璀沉思良久,说道:“立太向来便依长幼之序,皇上更有何疑?”吐突承璀揣摩皇上心意,实欲立二澧王李恽为太,只是迫于郭贵妃和众朝臣之压力,一时难以定夺,果然李纯一听大喜,说道:“明日早朝,你可提出来。”随即感到沮丧:吐突承璀只是一个太监,终不能在朝进言。便道:“你去找两个有份量的朝臣,叫他们明日早朝时上奏罢。”

吐突承璀答应了,退了出来。

第七章 遂王

李愬和吴元庆告辞皇上及众位贺喜的武官员,来到宫外。李愬意气风发,说道:“二弟,咱兄弟二人今日名扬天下,终有一日带领千军万马,到时挥军征战,建不世之奇功,留名于青史,方不负了大男儿的一生。”

吴元庆听他说得豪气,也不禁意兴揣飞,说道:“兄弟我只希望能报杀父大仇,功名乃身外之物,本来也看得并不怎么重,但有时想想,人生一世总得做点什么,否则来到这世上岂不白瞎了?可是想来想去,一个男人,除了建功立业之外,还真不知做什么好。为了不辜负大好人生,让人生变得无意义,看来做一番事业,倒也并不是无足轻重了。”

李愬笑道:“兄弟这样想就对了,学得一身武艺,可不能浪费了。”又道:“咱们二人本来差点沦落为囚犯,是恩王对我们的帮忙举荐,才让我翻身为人,咱们已经有这么久没去恩王府了,咱们今日便去谢恩吧。”

吴元庆怕见李红英,本不想去,但想大丈夫恩怨分明,既然恩王对自己曾有知遇之恩,可不能不去感谢。说道:“也好,只是我有个朋友还在客栈等我,我得先去跟她说一声,免得她焦急。”

李愬啊呀一声,吴元庆疑惑的看着他,李愬笑道:“二弟不提,我倒忘记了,我妻儿女还在家等我呢,她们知我被仇士良陷害,不知怎么担忧焦急呢,我却竟忘记去看她们,对,我先回家一趟,告诉他们我不但已经平安无事,还得了大大的彩头。可得回家让她们分享分享,二弟,你还没见过你嫂嫂,你便跟我一起去罢。”

吴元庆笑道:“过两日再去吧。今日是你们一家团圆的日,我就不去打扰了。去恩王府就改在明日吧。”

两人当下分手。吴元庆笑望着李愬骑了马兴冲冲而去,这才转身向五湖客栈行去。走出约摸半里路,迎面几骑马向自己奔来,到得近前,便停下来,吴元庆见对方挡住了去路,只得说道:“各位是何人?请让一让。”

当先一人笑道:“武功天下第一,嘿嘿,好大的神气。”

吴元庆吃了一惊,心想消息传得好快,我早知道这名号不是好得的,难道此人竟是不服我被皇上封为武功天下第一,要与我较量一个高下么?说道:“阁下有什么事吗?”

那人笑道:“没什么事,只是听阁下武功高强,有个贵人想交阁下这个朋友。”

吴元庆道:“贵人?什么贵人?他在哪里?”

那人笑道:“是遂王想见阁下,你这就跟我到遂王府罢。”

吴元庆心想,遂王找我干什么?见这人脸上虽有笑容,但那笑容冷冷的,似乎充满了讥讽之意,心不满,心想,你不过是遂王的一个下人,便如此傲慢无礼,那遂王的眼睛便该长到头顶上去了,我并不求功名富贵,俗话说无欲则刚,我不求你,却怕你何来?

说道:“山野匹夫,遂王何必相见?只怕冲撞了他千斤之体,小罪过可就大了。请先生上复遂王,便说吴元庆闻名不如见面,倒也没什么见头。”

忽听一人哈哈大笑,长街转角处一阵蹄声响起,一匹马驶了近来,那马高大神峻,马上人高眉深目,鹰钩鼻,说道:“吴公何乃太谦?你不愿见我,是觉得我不配你见么?”

吴元庆吃了一惊,心想他说这话,难道他便是遂王不成?果听得一众人都慌忙滚下马来,拜伏在地,说道:“参见王爷。”

吴元庆却仍站在当地,虽非大喇喇的,但又不愿对之跪拜,只是拱手为礼,说道:“山野小,不懂得礼节,还请王爷恕罪。”

遂王李宥笑道:“有本事的人,脾气总是大些,我要的是人才,可不是会拍马屁的奴才,那些人一副死气活样的模样,让人瞧着便生气。”

吴元庆道:“那是王爷心胸宽大,礼贤下士。”

李宥哈哈大笑,说道:“说得好,成大事者,心胸宽大,礼贤下士,这八个字最是重要。我现在亲自邀请公到我府上去一叙,不知公意下如何?”

在这太逝世,遂王、澧王争夺太之位的时刻,吴元庆知道实在不亦与他们任何一方有何瓜葛,说不定因此引来杀身之祸,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遂王亲自来请,其势又难以拒绝,心想,别人看得起我,我也不能太不给面,但这种宫廷争斗,一家人争权夺利,自相残杀,我何必卷进这种无谓的漩涡里面去?说道:“王爷恕罪,我还有要事在身,容在下改日再登门造访。”

李宥不禁脸上变色,心大怒,心想,你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不过被父王封了个虚名将军,就真以为自己到天上去了吗?说道:“吴公,你这可太不给面了,本王大小也是个王爷,亲自来请你,你都不肯去,你还把本王放在眼里吗?”

第八章 客栈

吴元庆见他发怒,心想,都是比武惹的祸。可见虚名只能惹祸上身,却对自己没半点好处,若不是有这场比武,李宥哪会看自己一眼?说道:“王爷请恕罪,在下今日真的有要事在身,此间事一了,我一定登门拜访。”

李宥冷笑道:“你有什么要事?什么要事还能大得过我的召见吗?你是不是要到澧王府去?”

吴元庆道:“王爷误会了,我与澧王素不相识,至今未见过一面,我到他府上去干什么?我一个草莽人物,对王爷可不敢高攀。”

李宥咄咄道:“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为坐上宾,便为阶下囚。再问你一句,你去还是不去?”

李宥的几位手下立时便围了拢来。

吴元庆大怒,心想你是王爷又怎么了?如此欺人太甚!你现在便如此嚣张,若他日让你当上了皇帝,武百官还有好日过吗?老百姓还有好日过吗?他对太之争本不做左右袒,这时却希望澧王获胜了。他不愿公然与王爷动武,冷冷说道:“王爷想要当太,此举只怕不妥罢?”

这句话甚是有效,李宥听了,顿时脸上一沉,心想在这关健时刻,可千万别让反对派抓到了口实。他瞪视吴元庆良久,冷笑道:“好,今日且放过你,总有一日叫你落在我手里,叫你好看。”说着,一挥手,率领众人离去。

吴元庆莫名其妙的得罪了一个王爷,不禁摇头苦笑,但随即便把他抛在脑后,心想该来的总会来,既然已经得罪了,又何必管他妈的?俗话说伴君如伴虎,看来我还是不要为官的好。但想起报仇之事,心想,再苦再难再委屈,我终究要忍受。我不是为了功名富贵而让自己入这官场的牢笼,带上人为的枷锁。我是为了报仇,这么深的仇恨,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吴元庆回到五湖客栈,林洁早已经望眼欲穿,远远的便看见她站在门口张望,见了他,欢呼一声,忙迎了上来。

林洁道:“皇上诏见你干什么?我还以为吴元济、仇士良阴谋得逞,吓得我……吓得我……”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吴元庆忙抱住了她,说道:“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林洁道:“我怕……我以为皇上见你是要害你。”

吴元庆笑道:“傻丫头,皇上怎么会害我?皇上乃是英明之主,最是爱惜人才。”便把与李愬比武的事说了。

两人回到客栈之,这客栈的第一层乃是个饭馆,只见早已经坐满了人,两人找了个靠窗的桌坐下,打了壶酒,相对而酌。

刚喝了一杯,忽听得一个美丽的声音唱了起来,唱的是太宗所作的一首《还陕述怀》:“慨然抚长剑,济世岂邀名!星旌纷电举,日羽肃天行。遍野屯万骑,临原驻五营。登山麾武节,背水纵神兵。在昔戎戈动,今来宇宙平。”吴元庆向唱歌之人望去,见是一个年轻女,长得美貌靓丽,身材婀娜。

这本是一首慷慨激昂的英雄之歌,她那美丽婉转的声音唱来,听来别是一番滋味。

吴元庆心想,原来是一个卖解女,也未以为意。忽然,从门口又走进三个人,前一人眉清目秀,是个青年公,后面两人是寻常大汉,吴元庆见其目光深遂,脚步沉稳,显然武功不低。那青年公径直走到吴元庆桌前,拱了拱手道:“兄台请了。”

吴元庆道:“不敢,不知阁下是谁?认得在下吗?”

那青年笑道:“兄台乃御赐‘武功天下第一’的平贼将军。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话音一落,周围几十道目光都齐刷刷的向吴元庆望来,吴元庆心甚是不自在。

那女忽然唱道:“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倒好像在回答那青年的言语一般。

林洁听了。噗嗤一笑,低声说道:“那女看上你了,你看在用歌声跟你对话呢。”吴元庆皱眉不答,那青年也不待吴元庆邀请,已经在桌边坐了下来。吴元庆问道:“不知兄台找在下有何贵干?”

那青年笑道:“我敬公武功为人,只想结交你这个朋友,与你喝杯酒。公问这话,不嫌太也无礼了吗?”

吴元庆笑道:“承蒙公瞧得起,多谢。在下便陪公几杯。”说着,林洁早给二人杯斟满了酒。两人举杯相碰,说道:“请。”一口而尽。

林洁正要斟酒,那公笑道:“且慢。这里人多嘈杂,又无好酒,在这里喝酒,实在有失你我的身份,咱们换个地方再喝如何?”

第九章 澧王

吴元庆心想,你我素不相识,你邀我喝酒不知有何用意,你想骗我到哪里去吗?我可不再上这个当。笑道:“我一个山野草民,又有什么身份了?喝酒越热闹越好,这里人多,才显得出喝酒的滋味,公既嫌这个地方鄙陋,那就请便罢。”

那公一怔,想不到他竟是逐客了,只得一笑,说道:“吴公果然有个性,有人诚心想邀你去喝一杯,还请公赏脸。”

吴元庆道:“不明不白的邀请,恕在下不愿奉陪。”

那公哈哈大笑,说道:“想不到武功天下第一的平叛将军,竟是如此胆小如鼠。你怕有人设下计来暗害你吗?”

吴元庆自斟自饮了一杯,笑道:“我本就胆小如鼠,武功也绝非天下第一,公想来失望了。”

那公见他不受激,笑道:“好罢,若不跟你明说,你今天是不会跟我走了,实话告诉你罢,你道是谁想请你喝酒?他乃是当今皇上的第二,澧王李恽。”

吴元庆一惊,心想澧王也找上来了。我既拒绝了遂王,自然也不去结交什么澧王,他们宫廷争权夺利之事,我是躲得越远越好。

吴元庆道:“阁下说笑了,山野草民,王爷怎会请我喝酒?”

那公笑道:“你不信?那你跟我走,到了你自然明白我没有骗你。”

吴元庆道:“对不起,我没兴趣。便算真是王爷请我喝酒,我也不去。”

那公脸上变色,道:“阁下好大的派头,当真是谁也请不动你吗?”

吴元庆斟满一杯酒,一仰脖便干了,忽听得那女唱道:“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仙。”

吴元庆见她竟以诗仙李白喻自己,心大有知己之感,回头向她望去,却见她低头吟唱,并未向这边看一眼,许多人听得她那美丽的声音,都纷纷抛下铜钱在其桌上,那女既不拒绝,也不捡拾,便如周围只她一人般,只是沉醉在自己的歌声里。

那公一怔,笑道:“有个性,果然是英雄本色,好,我交了你这个朋友。我姓李,排行第二,你就叫我李二吧。”

吴元庆笑道:“公倒也爽快,以你的身份,竟能容忍我这山野匹夫的无礼,在下佩服,就凭这一点,你这个朋友我也交了。”

李二哈哈大笑,说道:“我的身份?我有什么身份?”

吴元庆道:“以李兄的气度,在王府自然身份不低,何况现在有一干人,王府就是一条狗那是也尊贵的,无不耀武扬威,趾高气扬。李兄气度优雅,目光内潋,实有不凡的才学武功。竟愿与在下在此小饭馆喝上一杯,那也算是胸襟开阔了。”

第一章 曼歌

一语未了,只见外面走进一群人,当先一人,正是遂王李宥,前呼后拥的走了进来。李宥径自走到吴元庆面前,冷笑道:“这就是你的要事在身吗?想不到你果然是澧王一党。”

吴元庆心想,亏你还是个王爷,竟然如此无礼,反正得罪你了,也不必给你面,说道:“王爷这话在下听不懂。我在此喝酒,对别人也许算不上什么要事,任情适意的喝上几杯,在下却觉得这是非常重要的事。”

李宥身后一人喝道:“大胆,你见了王爷而不跪,说话如此无礼,你……你可知罪吗?”

吴元庆斟了一杯酒,向李二敬道:“李兄,请。”一口干了,说道:“王爷请便,在下还要喝几杯,料来王爷对这种劣酒也不会感兴趣,在下就不相邀了。”

那人又喝道:“大胆,你竟还在喝酒!”

吴元庆斜睨了他一眼,说道:“喝酒是我的自由,难道王爷也要管吗?难道我喝酒还得向王爷汇报不成?”

那人又要说话,李宥摇了摇手,他便不敢再说,李宥对李二笑道:“王兄,你的兴致倒好,竟走到这种地方来喝酒,可不怕辱没了你的身份么?”

李二道:“为兄的有什么身份了?连自己的弟弟也不尊重我,身份早就辱没了。”

吴元庆心一惊,看着李二的眼神充满疑惑,说道:“你便是澧王?但那日……”

李二一笑,说道:“那日你不觉得我的脸上有些古怪吗?”

吴元庆顿时恍然,原来那日总觉得看着他有些别扭,定然是化了妆,或带了人皮面具之类,心想自己真是笨,听到他的声音,原也该想到了。可自己如何会想到堂堂王竟会是化了妆的?难怪他看起来气度不凡,原来竟是澧王李恽,却不知他到这里来找我干什么?看来这两个王爷为了争太之位,真是做到了礼贤下士了,若当了皇帝之后还能如此尊重人才,那国家何得不太平?只怕只是为了培植自己势力,为了争权夺利而已,自己无缘无故的转入这场漩涡,真是好没来由。

李宥看了吴元庆一眼,说道:“原来你是王兄的人,难怪你不把我看在眼里,我说有谁给你撑腰,让你如此大胆?既是王兄的人,小王自不敢拿你怎么样了。”

吴元庆道:“我是朝廷的人,是皇上的人,你们兄弟之间的事,可别扯到小人身上。在下只是皇上刚刚封的区区一个平贼将军,何敢拉帮结派?唯知精忠报国而已。”

李宥道:“说得倒堂皇,哼,你也别得意,谁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好。”转身喝道:“走罢。”带领随从走了出去。

澧王李恽苦笑道:“我这三弟为了太之位,竟把我当作了仇人。吴兄,我来请你喝酒,可不是培植自己势力,为了争那太之位。我是真心佩服你的武功,所以想来结交结交你这位英雄人物。”

吴元庆点点头,心想你欲培植势力,与弟弟一较雄长,可也没什么错。说道:“王爷礼贤下士,小刚才好生无礼,还请恕罪。”

李恽笑道:“别这样说,来,喝酒,喝酒。”

吴元庆本不欲与之结交,见其豪爽,不禁也喜欢,当下两人尽情喝了起来。李恽力邀他到王府去,吴元庆婉言谢绝了,语言虽温和,态度却坚决。李恽无奈,只得打道回府。

忽听一女说道:“佩服!佩服!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一个女走上前来,竟是刚才唱歌的女。吴元庆见她笑靥如花,不似刚才的一副凄苦模样,显得人更加的美丽动人。笑道:“姑娘过奖了。姑娘的歌声曼妙,在下佩服得很。”

那女道:“雕虫小技,有误公清听。公若是不嫌弃,小女尚有一曲,想请公指教。”说着,也不待吴元庆答应,从身后取下一把琵琶放到身前,纤指微曲,便要弹奏起来。

林洁忽道:“且慢。姑娘歌声美妙,琴技高明,我们刚才已经领教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这曲新歌,还是待日后有机缘再听不迟。”

第二章 暗杀

吴元庆一怔,随即明白,这女无缘无故的便要给自己弹琴歌唱,实不知是何用意。这些日所遇阴谋诡计、莫名其妙之事实在太多,小心点总是好的。便点了点头,说道:“姑娘请便,在下要告辞了。”

那女忽然一笑,说道:“这位姐姐是公什么人?”

林洁见她问得无礼,说道:“我是她什么人关你什么事?”

吴元庆道:“她是我未婚妻。”

那女笑道:“那就难怪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公是英雄,便须听美人的话,倒也不丢面。”

林洁大怒,便要发作,吴元庆向她摇了摇手,她便不再说。吴元庆见这女说话越来越是无礼,心也不悦,站起身来,携了林洁的手便向楼上走去。

那女轻拈琴弦,那琵琶之声便在身后响了起来,声音优美,曲调凄凉。只听那女在身后说道:“公不赏脸,我便弹给别人听,我就不信我弹的琴,还会没人听了。”却听铮的一声响,似乎弹琴之人心烦意乱,琴弦也断了。

吴元庆听得风声有异,回过头来,只见两根断弦急射而至,一射自己,一射林洁,竟已经到了面门。吴元庆这一惊非同小可,此时无暇多想,右手伸出,已经挟住了射向林洁的断弦,同时脑袋一偏,射向自己的断弦已经擦着自己的脖飞了过去,铮的一声,插在酒店的墙壁之上,那墙壁乃青砖所砌,这小小一根琴弦,竟插了一半进去,可见力道之大。吴元庆见这两根琴弦无声无息,威力却大乎寻常,自己这一挟一闪,实已使出了平生之力,额头汗水津津而下,心暗道好险。

林洁这时才回过头来,也不禁吓得花容失色,喝道:“你是谁?为什么暗算我们?”

那女笑道:“姐姐这不是说笑话吗?谁暗算你了?哦,你是说那两根琴弦吗?实话对你说,我见吴公离去,心魂不守舍,致使用力不纯,竟断了琴弦,那琴弦料来知道小妹的心意,竟直奔吴公而去。唉,芳心遣遣,这可如何是好?”

林洁喝道:“无耻女,说话这等不要脸。”纵身向前,手已经多了一把剑,一招玉兔追风,便向那女刺了出去。那女微微一笑,拿起琵琶来轻轻一弹,发出几下如珠落玉盘的“叮咚”声,只听轰的一声,忽然,满饭馆烟雾迷漫,竟对面看不见人,只听饭馆之人嚷马翻,各人奔逃呼喊,乱成一团。

吴元庆大吃一惊,心想林洁别要了暗算,叫道:“洁洁,洁洁。你在哪里?”一颗心砰砰而跳,几乎便要蹦出腔来。

只听林洁道:“我在这里,你没事么?”一只柔软的手伸了过来。吴元庆忙一把握住了,好似握住了天底下的一件至宝。不一会,那烟雾便消散了,只见饭馆之已经乱成一团,那女却已经不见,吴元庆依稀记起那女旁边还有好几个女,这时也都不见了,料想她们都是一伙的,不知自己与她们无冤无仇,她们为什么要来杀自己?料来是受人所遣,不是吴元济便是仇士良,或者竟是李宥,他恼恨自己不投靠于他,竟这么快便下手了吗?只觉得这长安城处处凶险,若是自己一人,倒也不惧,但与林洁在一起,只觉得太过凶险,心想,看来还是得离开长安。

林洁恨恨的道:“这女是什么来头?武功竟如此高强,我冲过去,只听轰的一声,眼什么也看不见了,那女到底是怎么走的都不知道,这个人也算丢得到家了。”

吴元庆道:“好险。好在你冲过去时,她竟没向你进招,否则可就糟了。”

林洁想起当时自己觉得眼前一黑,就好似突然之间变成了个瞎一般,手足无措,她若在这时给自己刺上一剑,只怕当真无法抵挡。想到此处,不禁不寒而栗。说道:“这个客栈不能住了,得换个地方。”两人到房匆匆收拾了衣物细软,便走出了客栈。

两人出得店来,迎面便看见李愬,吴元庆喜道:“大哥,你来得正好。我刚想,我换了住处,你可要找我不到了。”

第三章 喜事?

李愬也是一脸喜色,说道:“二弟,我有要事与你相商。走,咱们找个地方且喝两杯。”三人来到一座酒楼,吴元庆抬头见那扁额上写的是“聚英楼”三个字。那楼分三层,雕梁画栋,宽敞豪华。三个上到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林洁笑道:“李大哥了状元,高兴得满脸都是春色了,少年得志,确是可喜可贺。”

李愬笑道:“林姑娘这不是取笑哥哥吗?我都快四十岁了,什么少年得志?天下哪有这样‘年轻’的少年?”说完不禁哈哈大笑,十分得意。

吴元庆笑道:“大哥,你说有要事与我相商,不知是什么事?”

李愬笑道:“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人逢喜事,也是一件连着一件。我跟你比武出来后,遂王便亲自来请我去喝酒,对我着实结纳,你说这可不是大喜事吗?他又叫我来找你,说是我二人将来便是他的左膀右臂。你想,遂王以王爷之尊,对你我竟如此看重,日后要建功立业还不是一句话吗?”

吴元庆心想,大哥心地单纯,又落拓已久,所以见李宥看得起他,便有知己之感。现在太未定,投靠谁就好像一场赌博,赌的不但是功名利禄,也是身家性命。大哥投在遂王名下,若是澧王当了太,将来他可就有得苦头吃了。但像我这般,谁也不投,似乎是置身事外,其实却是两边不讨好,谁都得罪了,人家尚有赢的机会,自己却无论谁当太,都是输定了。心想,我并不真想升官发财,如今朝政**,竖阉专权,我何必去趟这淌浑水?我只要报了仇,立马便辞职归隐,与洁洁浪迹天涯,行侠天下,何等的自由快乐,去当什么劳什的官,受人家的约束管辖?但人各有志,自己也不便劝李愬,笑道:“大哥,你觉得遂王这人如何?”

李愬道:“礼贤下士,心胸宽阔,有英雄气慨。”

吴元庆对遂王的印象恰恰相反,乃是心胸狭窄,为人阴毒,鬼鬼祟祟,不是英雄好汉。他听了李愬的话语,不禁一笑,说道:“依大哥之见,这太之位会花落谁家?”

李愬一怔,说道:“二弟怎么问这话?这是皇帝的事,管他谁当太,咱们又非名公大臣,我们这种小人物,何必去管?”

吴元庆当下把遂王与澧王都去找自己的事说了,李愬吃了一惊,道:“竟有这事?”

吴元庆道:“如今遂王澧王争夺太之位,自然都收罗人才,若只是寻求支持倒还罢了,就怕他有什么不轨行动。”

李愬一惊,说道:“你是说他会造反?”

吴元庆道:“现在太之位未定,造反倒不会,只怕他叫你诛杀异已,除掉反对自己的人,更怕他叫你去杀竟争对手。”一言惊醒梦人,只吓得李愬背上冷汗直冒。

李愬道:“二弟,多亏你提醒,如今我应该怎么办?”

吴元庆道:“为今之计,你只有求外放,到了外地为官,便可虚与委蛇,谁也不得罪,任他将来谁当了太,谁当了皇帝,也不至于惹祸上身。”

李愬沉吟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我一个新人,皇上怎么肯放我去外任官?”

吴元庆道:“令先父大人乃是国家的有功之臣,圣眷之隆,远迈别人,你何不找一找他的知交旧部?若如此,则外放也不过小事一桩而已。”

一言惊醒梦人。李愬道:“那二弟你呢?你已经得罪了遂王,你在这京城之,可说是步步荆棘,处处危机了。”

吴元庆笑道:“我不像你,有家有室。我在这京城之无亲无故,大不了我一走了之,谁又能奈我何?你不用挂念我。”

李愬紧紧握了握吴元庆的手,说道:“二弟,你多多保重。咱们一起去看看三妹吧。”吴元庆大是踌躇,李愬哈哈大笑,看了林洁一眼,正要说话。

林洁笑道:“吴大哥,咱们便一起去罢。既是结拜兄妹,你可不能对妹妹太过冷淡了。”

吴元庆笑道:“那便一起去罢。”三人结了帐,来到恩王府。李红英大喜,看了吴元庆一眼,笑道:“大哥,二哥,林姐姐,你们倒还记得我,我还以为你们再也不会来看我了呢。”当下迎进府,便叫人摆上宴来。

众人喝酒言欢,李红英酒到杯干,全无郡主的矜持,不一会,便已经大有醉态。林洁道:“郡主,你别喝了,你再喝可就醉了。”

第四章 女刺客再现

李红英匕斜着醉眼,看了林洁良久,笑道:“我没醉,两位哥哥和林姐姐到来,我怎么能不喝?”站起身来,左手拿了酒杯,右手在林洁肩头轻轻一拍,走路也不禁有些颠倒,笑道:“林姐姐,你怎么不喝?你不高兴?你年轻貌美,武功高强,又得有情郞,胜于无价定,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喝,快喝。”说着又把杯酒一饮而尽。

林洁道:“郡主,你真的喝醉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李红英笑道:“我没喝醉,我哪里那么容易便醉?林姐姐,你叫我什么?郡主,去他妈的郡主。你这是讽刺我,你这是笑话我,你看到过结婚还要贿赂宦官的郡主吗?哼,金枝玉,锦衣玉食,说得好听!我说我们这是变相的坐牢,是关在笼里的金丝鸟儿,笼纵然是金做的,也终究是笼。”

吴元庆知道她说的也是实情。京十宅王皆不准到封地去,住在京便如寄人篱下一般,谁也没有实权,且不敢妄动妄言,心怕惹皇上的猜疑,于是郡主都不能按时下嫁,有出嫁的,也是通过贿赂宦官才办到的,说起来真是个绝大的讽刺。

吴元庆见李红英确是醉了,不然这些话也不会说出来。便也劝道:“三妹。你快别乱说,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可不是玩的。”

李红英笑道:“怕什么?我现在是什么都不怕。二哥,你日后闯荡江湖,我也要跟着去。林姐姐,我知道你不高兴,你怕我跟二哥……你吃醋。哈哈,你吃醋。”

林洁笑道:“郡主说笑了。你跟吴大哥是兄妹,我有什么可吃醋的?”

李红英道:“林姐姐,我说了叫你别叫我郡主,你若不喜欢我,你就叫我郡主,你若把我当朋友,就叫我一声妹。”

林洁道:“好,妹。我陪你一起去休息。”

李红英道:“不用。大哥,二哥,林姐姐,我请了一帮江湖卖艺的,唱的歌,跳的舞,弹的琴无不精绝,咱们王府那些歌伎艺人,给她们提鞋也不配。我这就叫上来,叫你们开开眼界。”说着双掌轻拍,只听一阵扬的琴声响了起来,众人顿时都安静下来,侧耳倾听,果然是飘忽如仙乐,动听若纶音。琴声一个女唱道:“秦城岁云暮,大雪满皇州。雪退朝者,朱紫尽公侯。”唱的是时任翰林学士白居易所作的一首《歌舞》。只听她继续唱道:“贵有风雪兴,富无饥寒忧。所营唯第宅,所务在追游。朱轮车马客,红烛歌舞楼。欢酣促密坐,醉暖脱重裘。秋官为主人,廷尉居上头。日为乐饮,夜半不能休。岂知阌乡狱,有冻死囚!”

这首诗对达官贵人的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充满了辛辣的讽刺。只听得吴元庆暗暗点头。

忽然琴声一变,变得雄壮昂然,飘忽不定。一群女舞动长剑,从屋后转了出来,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其身姿优美,长剑飘动,随乐而舞。

观其剑术,在李愬吴元庆这等高手看来,观之则美,却似乎并无实用价值。间一位女,姿色尤其美丽,只见她轻启朱唇,且舞且歌,歌声曼妙,歌的却是杜甫的一首诗:“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渐舞渐前,终于到了众人面前。

忽然,那舞剑美女剑法一变,一剑猛的向吴元庆刺了过来,吴元庆万料不到李红英叫来的表演者竟会突然行刺,吃了一惊,却见这一剑快捷灵动,就好像一条飞蛇,迅速异常的向自己飞来,却哪里还像刚才舞剑的样?便在此时,另几位女,像一条条灵动的小狗,都向吴元庆滚来,身法灵动,方位奇特,一刺吴元庆下盘,一刺吴元庆路,当先那女,却径直刺向他咽喉。

眼见吴元庆避无可避,躲得了这一剑,躲不过那一剑,李愬一惊,喝下去的酒全变成冷汗,从背上渗了出来,当下一掌劈出,击向当先女,要叫她回剑自救。却见她不闪不避,竟是拼着一死,也要杀了吴元庆。林洁银针飞出,射向滚向吴元庆下盘的女。那女就地向前一滚,银针全部落空,掉在了地上。

吴元庆虽惊不乱,心想,这几个女跟我有何深仇大恨,竟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杀我?两指伸出,挟向刺来长剑,那女长剑一晃,剑招陡变,这一招如此利害的剑术竟是虚招,那剑便如活物,忽然知道转向,径刺吴元庆小腹,那滚在地下的女却突然跃起,手弯刀砍向他的头。此时无暇多想,当即曲起手指,猛力一弹,正弹在剑身上,那剑竟斜斜的荡了开去,擦身而过,衣服都刺破了,只差一点点便是穿肠破肚之祸。吴元庆见冒险成功,心大喜,一掌挥出,那女无声无息的被击了出去,吴元庆双手上扬,正抓住那女握刀的手,向前便甩,同时身跃起,避过了至下而上的一击,但在此时,只听砰的一声响,满室硝烟,吴元庆怕下面有暗算,啪啪,连击两掌,这才落地。

待得良久,烟雾渐渐散去,那些女却一个也不见了。

第五章 吐突承璀

李红英吓得酒也醒了,说道:“她们逃不出王府,咱们快追。”

吴元庆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她们既是有备而来,自能全身而退,何必惊得人人皆知?让王爷知道了,反为不美。”

李红英道:“二哥,你怎么样了?想不到她们,竟是一群刺客,好在你没受伤,否则我真是万死莫赎了。”

吴元庆笑道:“没事。你哥哥可没这么容易便死。这些女如鬼似魅,身法奇怪,武功诡秘,偏又来无影去无踪,兼之计划周详,布置精密,当真是防不胜防。”

林洁道:“不知她们到底是什么来头,你被她们缠上了,有如阴魂不散,倒着实让人头疼。”

李红英还不知他们已经遇上过一次,说道:“都怪我,请什么卖解女来表演,哼,这些低三下四的江湖女,能有什么好人?”

众人无心再喝酒,李愬便即告辞,说要依吴元庆之计去行事。李红英听说他们已经遇上过这批刺客,甚是担心,要留他们住在王府。吴元庆心想,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既是被人惦记了,这王府也未必安全。何况男汉大丈夫,托人庇护,那也算是无能了。哼,与其躲藏,不如便大摇大摆的出去,下次再遇,下手可不能容情,定要抓她一个,方知到底是谁在暗算我。说道:“多谢三妹,我们山野草民,可住不习惯你这金碧辉煌的王府。我们还是出去住吧。”

李红英大怒,道:“二哥,你这不是讽刺我吗?我刚才还说,再金贵的鸟笼也是笼,你这是笑我没有你们的自由自在。哼,我若要跟了你出去,你可别怪我。”

林洁笑道:“妹这可是多心了,你二哥怎么会讽刺你?只是我们在这里住,还真有些不习惯,这倒不是虚言。”

李红英听林洁出言为吴元庆解释,心更是不悦,心想你是谁,我自与二哥说话,要你插什么嘴?冷笑道:“你们要走便走。哼,好一个神仙美眷,我在旁边,当真碍眼得很。”

吴元庆一笑,当下告辞李红英,出得王府来。

过得几日,李愬果然轻松外放了个坊州刺史。作别众人,到坊州上任去了。皇上亦召见了吴元庆两回,谈些武功上的事情,却并不任命他官职,吴元庆也不焦急,只想着找到刺客和如何离间吴少阳、吴元济父。

忽然一日,京到处传言,说吴少阳病重,其吴元世接掌军事,自称留后。这便是吴元庆所使的计谋,料想吴元济既在京城,听了这个消息,无论真假,心必定大吃一惊,便会匆匆忙忙的赶回去,于是又与李祐商议,待得吴元济回去后,如何使计,如何叫他们父反目。

这日吴元庆携了林洁在街上闲逛,忽然,看见前面几个大汉围住了四个人。林洁见那几个大汉身穿神策军服,心想那是他们在办案,我们不必理会,拉了吴元庆的手,正欲离开。吴元庆一瞥眼间,发现被围之人,竟有两个穿着一品大员的官服,吃了一惊,心想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围住宰相攻捍?心好奇,便慢慢的走了过去,心想,那两个大臣若是好人,可得救上一救。

众人所站之处是一条长街的尽头,平素甚为僻静,这时四下无闲人,却见几队兵到处巡逻守卫,想是防止闲杂人等进去。吴元庆拉了林洁的手飞身上了旁边屋瓦,在瓦上悄然而行至众人头上。伏在瓦檐之上,向下一望,只见那围在间的四人,有两个年轻人似是跟班奴仆,那两个身穿朝服的,一个四十来岁,脸色白净,浓眉长须,生得威武雄壮,吴元庆认得是御史丞裴度,心下更是吃惊。

另一人五十来岁,又黑又瘦小,但一双眸精光炯炯,站在当地,自然凛然生威。只听他说道:“吐突承璀,你好大胆。你竟敢围攻朝廷重臣,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你虽出征成德,并无寸功,皇上恕你罪过,你便该认真反省才对,行事却如此胆大妄为,真是辜负了皇上的一片爱护之心了,你对得起皇上吗?”

只见一个高高大大,脸上却白白净净的人尖声说道:“武大人,裴大人,你两位误会了,我并没有与两位大人为难之意,只是奉皇上旨意,有一件事相求。”吴元庆心想,原来这人便是吐突承璀,怎么长得这副模样?连眉毛也没有,那脸上肌肤白嫩有若孩童,偏生又长得这么高大,倒像小孩的脸长在了大人身上一般。听他叫武大人、裴大人,心想难道那矮者竟是宰相武元衡不成?听说武元衡身材矮小而裴度高大,想来正是他们两位。却不知为了何事,这吐突承璀竟敢对他们如此无礼?早知道宦官专权,四大阉在京师横行无忌,却也没想到竟嚣张到如此地步。

第六章 逼迫

只听裴度朗声道:“吐突承璀,你这话说得太也荒诞,便是三岁小孩也哄不过。皇上乃是五之尊,有什么事吩咐一句下来,咱们做臣的便是粉身碎骨也自当办到,却说什么求我们?你这不是笑话奇谈吗?何况天底下也没见过拿了刀剑把人围起来求人的。”

武元衡喝道:“吐突承璀,你快快叫这些人退下,放我和武大人回去,皇上对你宠爱,料来也不至于太为难你,你恃宠而骄,但若你太过份,只怕皇上也护不了你!”

吐突承璀笑道:“两位大人何必这么大的火气?其实事情说穿了,两位大人就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裴度道:“那你快点说吧,若是让百姓看见,这成何体统?一个宦官,竟敢对朝廷重臣如此无礼,国家还有法度吗?从古至今,也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吐突承璀道:“不会让人看见的,裴大人放心好了。”

裴度道:“我有什么放不放心的?看不看见,丢的是朝廷的脸面,现在无人看见,历史自然会看见,宦官专权,古来有之,于今为烈,皇上乃是英明之主,现在被你们这些人所蒙敝,终有一日会……哼,哼!”

吐突承璀怒道:“裴大人,你说这话是何意?你看不起我们宦官吗?哼,我们这些人忠心耿耿服侍皇上,若没有我们,皇上的起居饮食谁来服侍?我们对皇上一片忠心,天日可表,料你们终不能挑拨离间。”

武元衡道:“废话少说。你有什么话”

吐突承璀道:“请问两位大人,皇上近日最忧虑的是何事?”

裴度沉吟道:“如今国家多事之秋,皇上欲图兴,对国事未免苦心焦虑,若论目前,皇上最过忧虑的事便是平定藩镇了。嗯,王承宗虽降,毕竟未曾完全收伏,皇上想再次出征成德吗?可是这事大可以在朝堂之上议论,却如何叫你来?”

武元衡道:“太逝世,皇上心甚悲,皇上春秋已富,这立太乃国家大事,皇上却心犹豫不决,只怕皇上最为忧虑的便是此事。”

吐突承璀笑道:“两位大人果然料事如神。不错,这两件事都是皇上最忧虑之事。但削藩平叛尚远,择人立储甚近,皇上想知道两位大人,对此事有何高见。”

这倒却是大事,裴度道:“此事众朝臣在早朝之时早争执过数次,众人意见纷纷,各不相让,因此才一拖再拖,这事大可以在朝堂上再议,你此举只是为了此事,岂不是太过荒诞了吗?”

吐突承璀道:“不知两位大人,知道皇上想立谁吗?”

武元衡沉吟道:“二皇、三皇一般的温惇孝悌,举止有礼,才武功尽皆高强,皇上所以才为难。不过似乎皇上更属意二皇澧王。”

吐突承璀道:“武大人所料不错。皇上有立澧王之意,但怕众朝臣反对,所以想求两位大人帮这个忙。”

武元衡怒道:“胡说八道。皇上怎会说这等话?我知道你揣摩皇上心意,曲意逢迎,因此逼我二人进言。这本是国家大事,立谁不是以私意,而是看谁贤德。你这般刀剑相加,难道我们若不同意支持澧王,便要杀了我们吗?”

吐突承璀脸上变色,说道:“难道两位大人竟不听旨意吗?你们是遂王一党?”

裴度道:“我裴度从不拉帮结派,众所周知。我们谁的党也不是。但立太乃是关系国家千秋万代的大事,澧王母亲出身低贱,怎能立为太,将来怎能身登大宝,成为五之尊?”

武元衡道:“正是。遂王贤德英明,皇上都是听了你等谗言,这才摇摆不定。”

裴度和武元衡本不作左右袒,但平时澧王为人木讷,而遂王平日举止有礼,言语聪明,又对众大臣着意结纳,何况有个大有来头的母亲,所以众臣尽皆支持他。吐突承璀那日听得皇上叫他找两个大臣请立澧王,想来想去,只有裴度和武元衡平素倒并不是遂王一党,何况二人在朝德高望重,只要他二人支持,那皇上在郭贵妃面前就好说话了。这日见二人在酒楼喝酒归家,正是个好机会,当下便把二人围了起来。

第七章 逼迫(续)

他却料想不到,这一着倒弄巧成拙。武裴二人皆是刚正不阿疾恶如仇之辈,对吐突承璀又素来没有好感,想到他竟如此相逼,心不禁大怒,虽然他说是皇上旨意,但二人均想,皇上怎会做出这等事,自然是澧王与之勾结,威逼于自己。这样的阴险毒辣,怎么能立为太?何况他与宦官勾结,如今宪宗如此英明,宦官尚且专权,横行霸道,他将来当上皇帝,那还不是吐突承璀们的天下?

武裴二人对这些横行跋扈的竖阉恨之入骨,凡是与宦官走得近的武官员都瞧不起,这时,本没有偏见的他们反而因此对澧王大起反感之心。心均想,立太乃是关系国家存亡的大事,我便是拼着一死,也不能让吐突承璀得逞。

吐突承璀见二人沉思,以为二人已经活动,笑道:“如何?两位大人这可想通了吗?”

裴度正考虑是不是应该先答应下来,过后再来反对,但想大丈夫一言而决,岂可言而无信?何况吐突承璀若告诉皇上,自己出尔反尔,那是欺君大罪,如何可行?忽听武元衡朗声道:“遂王举止有礼,武全才,母亲郭贵妃血统高贵,实是太的最佳人选。吐突承璀,你勾结澧王,阴谋挟逼大臣,你可要想想后果。”

吐突承璀一声冷笑,说道:“裴大人,你的意思呢?”

裴度道:“我与武大人意见相同。你若要杀便杀,想逼得我们听你的,哼,我们可不是怕死之辈。”

吐突承璀道:“两位怎么如此糊涂?定是喝了酒还没醒,好,我便再等片刻。”

裴度道:“再等还是这句话。你待怎的?”

吐突承璀冷笑道:“好,果然是硬骨头。”喝道:“给我抓起来。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吴元庆见裴武二人似乎并不会武功,虽然大义凛然的背靠背站在一起,却全无反抗的余地,两位跟班也不会武功,欲向前保护主人,被众武士一拳便打得鼻血长流,再复一拳,便即趴跌在地。

吴元庆不愿让吐突承璀认出自己,多惹事端,在衣襟上撕下两块布来,自己包了一块在脸上,另一块递给林洁,林洁也便包在脸上。两人纵身跃下。

众人吃了一惊,见二人从高处飞身而下,有如飞将军降临,一呆之间,早被吴林二人拳打脚踢得四处摔跌,纷纷而乱。武裴二人的跟班见来了救星,忙挣扎着爬起来,去扶住了主公,一个踉跄,差点便又摔倒,却不知到底是谁在扶着谁。

众武士只几个回合便被吴林二人打翻在地。吐突承璀见不知哪里钻出来两个硬手,又惊又怒,喝道:“两位是谁?为什么干涉我的事?”

吴林二人不答,只是默默的站在武裴两位大臣之前。

吐突承璀笑道:“两位不愿以真面目现人,料来也不知我是谁。你道我是谁?我是宫神策军兵马使吐突承璀,奉皇上旨意,捉拿两个钦犯,你两个不明就里,妄加干涉,犯的可是诛灭族的大罪,你们可知道?好,只要你们现在乖乖的走开,我也不来追究。”

吴林二人不发一言,却仍是站着不动。

吐突承璀大怒,喝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难道我还怕了你们不成?好,我便教训教训你们。”当的一声,已经抽出了剑,只见剑光一闪,那剑已经到了吴元庆面前。

吴元庆料不到吐突承璀的剑法竟如此之快,倒吃了一惊,只听当的一声,双剑相交,吴元庆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抽出剑来挡驾了一招。吐突承璀眼见这一剑便刺到他胸前,料想若不刺,他也只能纵跃闪避,那就可乘机制住武裴二人,万料不到他的速度竟如此之快,后发先至,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抽出剑来挡格。

两人交了这一招,心都暗暗佩服对方武功了得。吴元庆心想,素听这吐突承璀是大内高手,武功果然不凡,不下于那仇士良,看来名下无虚,倒也并非只是一味的追风拍马之徒。吐突承璀一击不,便即退后两步,说道:“阁下武功如此高强,怎么不思进取?今日只要阁下不坏我大事,明日功名富贵何足道哉?”

吴元庆仍是站在当地,一言不发,就好像是一个哑巴一般。吐突承璀也料不定他是否真的不会说话,说道:“好,今日之事既是阁下插手,罢了,武大人,裴大人,有一事我须得叮嘱二位,今日之事最好别说出去。”

第八章 立太子

武元衡怒道:“你这是威胁我吗?你干事如此卑鄙无耻,还要我们不能说,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吐突承璀冷笑道:“无耻二字可不敢当,我早说过,咱家乃是奉旨行事,你信不信都由你,你说出去只怕于皇上面上不好看,吃亏的到时还是你们,可别说咱家没有预先提醒。”说着,转身离去,众武士跟在后面,丝毫不乱。

吴元庆心想,这吐突承璀倒也是个人才,一击不便飘然而去,风姿气度着实不凡,只可惜是个太监,人品也未必好。

那两个跟班虽是鼻青脸肿,见吐突承璀退走,抢上来跪倒,对着吴林二人磕了两个头,说道:“多谢两位大侠救了主人性命,小的感激不尽。”

吴元庆敬他们为人,忙扶了起来,说道:“快别如此,在下可不敢当。”扯下面巾,说道:“武大人,裴大人,吴元庆拜见两位大人。”说着行了一礼。

林洁便也扯下面巾,过来参见。

裴度在宪宗遭遇刺客之时便已认得吴元庆,武元衡曾看过吴元庆与李愬二人的比武,也认得他,都大喜,说道:“原来是吴将军,真是多谢了。”又见林洁是个美若天仙的少女,更是吃了一惊。

当下裴度说道:“这吐突承璀刹羽而归,心定然不服,只怕去而复返。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于是众人来到裴府。吴元庆便问两个跟班的姓名,两人见他武功高强,身为将军,却毫无架,竟向他们两个奴仆之辈请问姓名,心都是万分感激,原来跟武元衡的叫武三,跟裴度的一张圆圆脸,众人便都叫他苹果。

裴府便在恩王府之侧,虽比之恩王府就好像小巫见大巫,但也结构精致,假山水池,花木盎然,足见主人胸丘壑。

当晚无事,次日早朝,议过其他的事,便又有人提出立太之事,皇上脸上变色,料来是吐突承璀告诉他所谋失败之事,心气恼,武元衡便出班奏道:“圣人以天下为大器,知一人不可独化,四海不可无本,故建太以自副,然后人心定,宗祠安,此乃有国不易之常道。陛下受命登基已经年,虽曾立太,而不幸道崩亡,还望陛下速立太,以安人心。”皇帝李纯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裴度出班奏道:“太不确立,册命不颁行,这将开启暗希求的端倪,违背慎重的原则,非所以承宗庙、重社稷之道。伏望陛下抑谦之小节,行至公之大典。速立太,免有暗争斗倾轧,致使朝臣、兄弟互相争斗暗算,人心不安。”

李纯听了这话,知道是指昨日之事,心惭愧,暗骂吐突承璀办事不力,竟如此鲁蛮行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道:“你们说的有道理,那么立谁为好呢?”

武元衡道:“遂王乃陛下谪出,身份高贵,举止得体,兼且聪明仁德,宜立为太。”众朝臣多支持遂王,齐道:“请立遂王为太。”

李纯沉吟道:“兹事体大,容朕再考虑考虑。退朝。”

李纯回到上书房,吐突承璀跟在身后,见四下无人,吐突承璀跪下道:“老奴办事不利,请陛下治罪。”

李纯叹了口气,说道:“我虽欲立澧王,但他出身低贱,众朝臣皆反对,我纵强立,将来只怕反惹祸端,反而不美。唉,众意不可为。你去宣澧王进来吧。”

吐突承璀道:“是。”起身去了许久,宣了澧王李恽进来。

李恽跪下三呼万岁,李纯道:“你起来吧。”

李恽不知父王召见有什么事,心忐忑,道:“是。父皇,你召见我?”

李纯点点头,默默的看着他,只看得李恽心上下不定,但见父皇神色慈和,心略定。李纯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朕本想立你为太,但你母亲出身低贱,你将来若为天下之主,只怕众臣不服,朕欲立你弟弟遂王为太,你意下如何?”

李恽脑轰的一声响,好像被人打了一闷棍,只觉天旋地转,便欲晕倒,他强让自己清醒,头脑却只是一片空白,李纯看着他,眼神充满了怜惜。

第九章 立太子(续)

过了良久,李恽终于镇定,忙跪下道:“父皇说立谁就立谁,孩儿不敢争。”心想,你都已经决定了的事,却来问我意下如何,难道我叫你立我,你还真的会改立我吗?只不过让你说我没有谦让之心,得个野心勃勃之名而已,只怕无端的惹你厌憎,反种下祸端。心愤怒辛酸,却只是说不出来。心想古来争权夺利,成则为王败则寇,将来的日可就不好过了。

李纯道:“好,你没有争竞之心,有谦让之德,很好。你回去写一个推让的折,便推荐遂王为太,言明你不欲当太之意,将来遂王身登大宝,自然也会优待于你。”

李恽道:“是。”站起身来,说道:“孩儿这就去写。”转身便走,只觉神思恍惚,怔忡不定。

李纯忽道:“算了,我叫翰林学士崔群代你起笔吧。”

李恽道:“是。”神不守舍的走了出去。

李纯果叫崔群代澧王写下一篇表示谦让的奏折,从折看来,倒好似便要立他为太,他也会坚决不允一般,眷眷兄弟之情,溢于言表,跃于纸上。

于是下诏立遂王李宥为太,更名李恒。

吴元庆料来李宥既已立为太,志得意满,此时尚未登基为帝,危险尚在,自然不敢胡作乱为,暂时不会找自己麻烦。心想自己本来对澧王更有好感,但既救了裴度、武元衡,却是间接的帮了李宥一个忙,世事之奇,有时便是自己也不能左右。

他对到底立谁为太,也不放在心上。因敬裴度为人,为国为民,肝胆有侠气,两人相处甚是相得,竟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知己,便与林洁住在裴府。

这日裴度公干去了,因与林洁二人到一酒店喝酒,好久未到这种热闹地方喝酒了,便觉得甚是自在舒畅。一壶酒下肚,微微的有些醺醺然,便携了林洁的手,出得门来。在街上走出一箭之地,只见街角上一个妇人哀哀而哭,这女人约摸三十多岁,身前睡着一个小女孩,脸色苍白,眼睛紧闭,已经晕死过去。

二人见这女可怜,林洁便拿了块银放在妇人面前,说道:“大嫂,这是你女儿吗?她是怎么了?你拿了这银去给她治病罢。”

妇人接了银,忙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多,说道:“多谢姑娘,多谢公。天底下到底还是好人多。”林洁忙拉了她起来,她仍是哀哀哭泣。

吴元庆看了那小女孩一眼,说道:“这小姑娘只怕不是得了病,她受了什么伤吗?”

那妇人哭道:“我也不知道。我们母女两人,相依为命。这日女儿说出去讨吃的,叫我等她,谁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一路寻找,却见她睡在这里,早已经人事不醒,也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已经死了,身上又无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不知她是得了病,还是受人暗算。请公救救我女儿罢,我做牛做马,报答公大德。”

吴元庆虽不懂医,但想若是受了伤,当可用内功为其疗治。于是蹲下身来,捉住她右手,帮其把脉。只觉其脉像十分古怪,虽沉滞而不散乱,似受伤又似毒,寻思,她一个小小姑娘,谁会来害她?而从她脉像看来,她似乎身有武功,看她母女样,说是讨食为生,身有武功之人,又怎么会靠乞讨过活?

忽然,这女手腕一翻,猛扣吴元庆左手脉门,手法灵动如蛇,竟已经活了转来。吴元庆早已有备,左手一翻,右掌切她手腕,她这一扣便即落空。吴元庆施展擒拿手法,两人交手数合,吴元庆猛的抓住了她的双手,正要擒住,那女双手不能动,双腿连环踢出,又阴又狠。便在此时,那妇人手已经多了一条软鞭,劈头便击向林洁头劲,林洁万料不到她会向自己动手,危机双手抓出,那妇人长鞭一绕,便向林洁头劲缠去,眼看鞭法奥妙无方,林洁势难避过,吴元庆抓住那女掷出,只见长鞭一卷,已经把那女卷住,吴元庆这一招大是高明,既避开了那女的无影腿,又救了林洁一厄,只听轰的一声响,一阵烟雾弥漫,此时在街上,烟雾稀薄,隐隐约约见那两个女从长街尽头逃去。

吴元庆拉住林洁,道:“你没事吧?”

林洁道:“我没事。幸好你见机得快。当真凶险。”

第一章 裴度

吴元庆想起适才之事,也不禁心有余悸,说道:“这些女定然都是一伙的,阴魂不散,诡计多端,真是防不胜防。我刚才本想抓住她拷问是谁所指使,却还是让她们逃了。”

林洁忽然心生出一股深深的恐惧之意,说道:“她们这般死缠乱打,她们躲在暗处,而咱们在明里,只怕终有一日让她们得逞,这却如何是好?”

吴元庆心也甚是恐惧,却安慰她道:“料她们也就是这点能为,咱们处处小心,时时防备,她们却奈我何?只是不知到底是何人所为,被人如此蒙在鼓里,心实在气恼。”

林洁惊魂稍定,问道:“刚才你出手好快,她们也算出手诡秘了,又出奇不意,竟还是让你避过了。”

吴元庆道:“我若不是先已经怀疑,早有防备,若真认为她们是两个可怜的女,只怕现在已经死在她们手上了。”

林洁咬牙道:“好狠毒的手段。你却是如何怀疑的?她们装得那么像,我可是一点端倪也看不出来。”

吴元庆笑道:“我本来也信以为真。可是细看那妇人肌肤,虽涂了灰土,难掩其白嫩的本质,而那小女孩竟身有武功,何况长相虽稚气,身材虽矮小,却似乎不是个孩,又想起这些日里连遭几场美女刺杀的事件,所以心不能不起疑。”

林洁笑道:“你倒观察得仔细。我看那明明是个孩,你如何发现她是个大人?”

吴元庆扭捏道:“这个,只是一种感觉,我只觉得她不像一个孩了,若说从哪里看出来,却谁知道?”原来吴元庆见其身材虽然瘦小,胸脯之处虽加紧束缚,仍难掩其鼓囊,知是成年女。怕林洁笑话,这一节却不说出来。

林洁道:“这些人似乎同属一个组织,里面全是女,不知你听说过有这样的全是女的帮派或组织吗?”

吴元庆想了想,说道:“全是女的帮派,只听说过浙西的仕女门,但仕女门的人都是些名门女,听说行事正大,平素不与人结仇,也少与人交往,虽学武功,只为强身健体,素日倒是学习针凿女红的时间多,何况浙西远在千里之外,与我无冤无仇,怎么会如此的与我过不去?”

林洁道:“是啊,定然不是仕女门干的。却不知又是些什么人?这些人武功高强,但行动飘忽,未必有什么名声。要是爹爹在就好了,问问他,看是否知道。”

两人回到裴府,当晚裴度摆上家宴,宴请吴林二人。吴元庆对裴度极是尊敬,裴度却把他当作亲密的兄弟一般,两人诗酒相和。

有唐一朝,诗歌极为盛行,诗人之多,远超其余朝代。吴元庆虽不以诗为长,但也吟得几句,他对诗仙李白最是佩服,觉得人生便应如此:诗酒放诞,书剑飘零,人生更有何求?只恨自己肚无佳句,酒虽有,剑亦佳,但也未免美不足了。

裴度喝得几杯,渐渐慷慨悲歌起来,忽然拍几而歌道:“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这是杜甫怀念李白的一首诗,吴元庆见他竟把自己比李白,心激荡,便有种狂放不羁的飘飘然之感。心想,自己虽不如李白,武却不比他差了,他诗酒放涎,我便书剑飘零,男汉大丈夫,在于活得自由自在,活得畅怀适意,功名利禄又何必记挂于心?我从前总想着建功立业,可想得太也执着了,便是复仇,又何必念兹在兹,一刻不忘记?那样其实也是自戴了枷锁,安能活得快乐?

深觉人生苦短,爱恨情仇之间,实不必太过执著。但想是这样想,要做到却难,比如要他放弃报仇,那如何能够做到?如果深仇大恨而不能报,又还怎么能活得畅怀适意?

裴度笑道:“来,吴老弟,咱们再喝一杯。”说着两人一饮而尽。便有丫环上来斟酒,吴元庆端起酒杯,笑道:“裴大人,小敬你一杯。”

裴度哎的一声,说道:“小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什么大人小人的?咱们都是男人!你便叫我一声哥哥,只怕也不会便辱没了你。”

吴元庆正要推辞,忽想,两人既是意气相投,便叫一声大哥却又如何?又何必斤斤计较于身份年龄?那样拘泥,还说什么畅怀适意?笑道:“好,大哥,我两兄弟今晚一醉方休。”

裴度哈哈而笑,道:“好,正要一醉方休。”两人端起杯,便要一饮而尽。忽听咣啷一声,一个酒壶落在了地下,摔得粉碎,两人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却是一个丫头,说道:“这酒喝不得。”

第二章 可爱的王茵圆

裴度怒道:“大胆!这酒为什么喝不得?你一个小丫头,如何如此不知规矩?”

吴元庆听那声音好熟,仔细一看,却是王茵圆,吃了一惊,犹不敢认,再仔细一看,不是王茵圆却是谁?说道:“王妹,你如何在这里?你怎么来的?怎么又在裴府做了丫头?”

王茵圆见吴元庆认出自己来,心一激动,不禁哭了起来,说道:“吴大哥,你们那酒有毒,千万别喝。”

吴元庆一怔,道:“有毒?”看了那斟酒丫头一眼,却见她已将闪出门外,心顿时明白,喝道:“站住。”看准方位,便像一头兀鹰扑小鸡般扑了上去。便在此时,只听轰的一声,果然又是烟雾迷漫,但吴元庆早看准方位,黑暗只觉劲风扑面,那人在还击,两人便在烟雾施展擒拿手,拆解起来。只是瞬间之事,吴元庆见对方手法灵活,欲夺门而逃,他扑过来时,早堵住了大门,此时招招进手,让她无处可遁,眼见烟雾已散,吴元庆看得分明,一指点出,对方胸口穴,顿时动弹不得。

裴度想不到自己府竟会发生这等事情,大怒喝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暗算吴公?是谁指使你的?你是什么时候到裴府当丫头的?”

那女瘦瘦小小身材,脸上稚气未脱,见裴度怒发如狂,忽然展颜一笑,却并不说话。当下裴度命人先把她抓起来,过后再严加审问。

吴元庆因问王茵圆:“你不是在桃花源吗?怎么到了这里?”

王茵圆似乎心力交萃,倒好似干了过重的活,使脱了力一般,撑持不住,一跤坐倒在凳上。林洁忙倒了杯水给她喝了。她喝了水,心神稍定,笑道:“多谢姐姐。”

林洁笑道:“好妹,有什么谢的?你到底是怎么到了这里的?”

王茵圆道:“那日大哥和姐姐出发来长安,我……我也想出来逛逛,玩耍玩耍,所以第二日便不告而别,也跟了出来。”

吴林二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到她竟私自追了出来。二人都明白,她说什么想出来逛逛,玩耍玩耍,实则只是托辞,她真正是舍不得离开吴元庆。

林洁道:“你便一直跟着我们吗?”

王茵圆脸上现出一抹害羞的红云,低头道:“是。我怕大哥和姐姐不要我跟随,所以始终不敢现身。”吴元庆心下感动,心想她这番跟随、长途跋涉,不知吃过多少苦楚,受了多少罪。林洁心说不出的滋味,又是欢喜又是忧伤。

王茵圆续道:“前几天我听得几个女人鬼鬼祟祟的商量,说是要在裴府暗害吴大哥,正好此时,裴府要买丫头,我便自行投了进来。刚才那女在酒下毒,我偷偷的换了,那女见毒你们不倒,知道有人做了手脚,便自己提了壶酒来斟,我没有办法,只得出声阻止你们喝酒。吴大哥,林姐姐,我要跟着你们,服侍你们,请你们别赶我回去。”

林洁见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心一酸,说道:“好妹妹,这可苦了你了,你这又是何必?你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王茵圆颤声道:“林姐姐,你还是要赶我回去吗?”

林洁笑道:“傻丫头,姐姐怎么会赶你走?你要跟着姐姐,姐姐有你作伴,我也很欢喜。好,你便跟着我们罢,可千万别再一个人出来乱闯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和你吴大哥心如何能安?”

王茵圆破涕为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可是大人,姐姐也太把我看小了。”

当下重整杯盘,众人吃过了饭,裴度叫人把那女提到书房,便与吴元庆二人审问。那女甚是倔强,什么都不肯说。吴元庆又是气愤,又是纳闷,恨不能用钢筋撬开她的嘴,把真相从她口掏出来。

裴度道:“不动刑如何肯招?来人呀,给我拖下去打一顿。”便有两个家人应声而出。吴元庆见那女稚气的脸上一副倔强的表情,不愿对这样一个女孩动刑,道:“且慢。大哥,这女身单体薄,只怕禁不住拷打,若打死了,真相可便又淹没了。还是把她交给我吧,我慢慢开导于她,不怕她不说话。”

第三章 正义门

原来这女并不是裴府的丫头,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却谁也不知道。却把另一个丫头制住了,穿了那丫头的服饰在此侍候,裴度平素对丫头少有留意,何况府丫头不计其数,所以一时竟也没有发觉。他已经听说吴元庆几次被女刺客暗算的事,心想若不套出他们的底细,只怕吴兄弟后患无穷。这时见这女如此倔强,倒也毫无办法,听吴元庆说交给他,当下便点了点头,说道:“兄弟,那就交给你了。”

吴元庆给那女松了绑缚,让她在对面坐了下来。他且不忙着问,只是看着她。林洁不放心,走了进来。

过了良久,那女了仍是不言不动,倒好像一个入定的老僧,林洁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倒好像谁跟你们有深仇大恨似的,死缠乱打,阴魂不散,可是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你能告诉我们,为什么要缕次来暗杀?”

那女瞧也不瞧她一眼,仍是低头不答。问了半夜,林洁沉不住气,心怒发如狂,恨不得打她两巴掌,喝道:“你是哑巴了还是聋?你以为你不说话,当真便拿你没办法吗?你再不说话,我当真便割了你的舌头,刺聋你的耳朵!”

那女全无所惧,便如没听见一般。

吴元庆道:“你不说也由你。我只是想明白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想我吴元庆自遭不幸,对人对事无不以仁义待之,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们,可当真难以索解了。”

那女忽然道:“似你这等弑父的畜牲,人人得而杀之。”

吴元庆大吃一惊,道:“你说什么?什么弑父?谁弑父了?”

那女说了这句话,便又不再开口。林洁怒道:“你这真是胡说八道!吴大哥的父亲为人所害,害他的乃是吴少阳父,却说什么弑父?你们到底是谁?说话可得有凭证,难道什么事只是信口胡喷吗?”

见那女仍是不说话,吴元庆心想,这自然是吴元济父的阴谋,不知他用什么花言巧语,竟骗得这群不要命的女杀手来为他杀人。这些人如此倔强,自是什么也不肯说了,我便把我的经历原原本本的告诉她,是非自有定论。当下说道:“姑娘,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既然你说我是弑父之人,我便把我父亲死的情况告诉你,是非由你自己去断吧。”当下便把吴少阳与李师道联合,如何设计暗害自己,自己如何逃脱,又把吴少阳与鲜于熊儿阴谋,毒害自己父亲的事情一点不隐瞒的说了一遍,说完之后,道:“你若是为了别事杀我,那倒也罢了,若是为了听信人言,说我弑父,则自己去想想,看到底是我的话真,还是他的话真。”说着便叫了林洁,走出房去。

第二日打开门,那女仍坐在椅上,姿势神态一如昨夜,倒好似一尊泥雕木塑,这一夜便没动过一般,不等吴元庆问话,她便先说道:“我不知你的话是否真,但我看你确实不似坏人。我们组织上虽然替人杀人赚钱,但绝不杀一个好人。凡有坏人,虽不取分,天涯海角必追杀之,若是好人,便是金山银山放在面前,也绝不动他一根毫毛。我如今也不敢自专,只有带你去见我们门主便了。”

吴元庆听说大喜,道:“甚好。只要见了你们门主,我自有话说。”

林洁道:“吴大哥,咱们还是小心点的好,她们这些人诡计多端,别又了她们的阴谋圈套。”

吴元庆道:“不妨。她既开口说话,自是已经想通了,何况她既说她们组织只杀坏人,不害好人,我又不是坏人,却怕他什么?”当下禀明裴度,裴度便要点一队家丁跟随,吴元庆笑道:“我们这一去主旨乃是说理,又不是去打架,何用这么多人?”裴度只得罢了。

王茵圆心怕又不带她,先便紧紧跟着。此去危险重重,吴林二人本有叫她留下之意,见她如此,又想起已经答应不再丢下她,只得罢了。

四人出了王府,折向东北方而行。行不过数里,方出长安城,忽听后面一骑马疾驰而来,众人回头看时,只见马上一个女,叫道:“江师妹,师父不在华山。”

第四章 门主

那女欢叫道:“刘师姐,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华山找师父?”

那刘师姐笑道:“师父料事如神,若这点神通都没有,也别在江湖上混了。”

吴元庆心凛,想起在华山碰上吴元济之事,心更无怀疑,这一切自然都是吴元济所安排了。

那刘师姐见了吴元庆等人,便如视而不见,当先带路,径向北而行,所行之路越来越偏僻,离城市越来越远。林洁道:“且慢,这是去哪里?”

那刘师姐道:“去见我师父啊,你们不是要去见她吗?”

林洁道:“她在哪里?怎么到这种地方了?”

那刘师姐道:“她就在前面啊,怎么,这地方不行吗?”

林洁心下起疑,却又无话可答。吴元庆心想,她们屡次要暗杀我,安知这次不又是一个计谋?眼看这所行之路越来越偏僻,这一去可真是送货上门自投罗网了。但若不去,一来显得胆怯,二来便难真相大白。正沉吟间,只听前面一人哈哈大笑,说道:“吴公,你倒也真了得,被我杀了数次都逃走的人,你是十年来的第一人。”

吴元庆抬头望去,只见十几骑马缓缓驰来,马上乘客全都是女,一色的红衣绸衫,头戴青色帷帽,把脸遮在青色轻纱之,看出去朦朦胧胧,更增神秘。当先一人,约摸三四十岁,但身段婀娜,不掩其美。

吴元庆作揖行了一礼,说道:“不敢,小命大,想来是因为好人命不该绝之故。”

为首女哈哈大笑,说道:“好人?好人是自封的吗?”

吴元庆道:“好人坏人,都不是人封的,是好是坏,人们自有定论。何况在下但求问心无愧,别人怎么认为倒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那女哼了一声,道:“好一个问心无愧。我问你:你父亲是谁?”

吴元庆躬身答道:“在下家父名讳上少下诚。乃前淮西节度使。不知前辈有何见教。”

那女喝道:“见教!嘿嘿,你提到父亲,难道当真便问心无愧吗?”

吴元庆道:“前辈责备得是,我父亲大人被奸人所害,至今已经好几年了,我还未能得报大仇,让父亲心安于地下,实在是惭愧得很。”

那女冷笑道:“报仇!这仇你只怕永远也不会想去报了。”

吴元庆正色道:“前辈何出此言?在下可不敢当。深仇大恨日或忘。

那女道:“你父亲就是你自己杀的,此仇你自然忘记不了,但你又怎么会想去报仇?难道杀了自己不成?”

吴元庆早知道她有此一语,冷笑道:“我见前辈风姿,以为实在是个女豪杰,却原来是个糊涂人。”

那女喝道:“大胆,你竟如此说我,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吴元庆道:“我只是说实话而已,你想用强力压我吗?”

那女道:“好,你倒说说我哪里糊涂了?若说得有道理,我自然饶你,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

吴元庆冷笑道:“我父亲被奸人所害,我被迫流落江湖,前辈妄听人言,却说什么我杀了父亲,三番五次的暗杀于我,这不是糊涂却是什么?试问,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的父亲?”

那女道:“你休得花言巧语,便以为我会被你骗过。你弑父自然有你的原因。听说你父亲喜欢你弟弟,要把节度使之位传给你弟弟接任,所以你为了争权夺利,便先下手为强。”

吴元庆哈哈大笑,笑声不绝,只震得山谷鸣响。

那女大怒,喝道:“你笑什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吴元庆笑道:“对,对得很。前辈怎么不去编故事写书?兄弟父为争权夺利的事虽再所多有,但我连兄弟都没有,却何必去争?又和谁去争?我父亲又怎么去喜欢我的‘弟弟’?而我既弑父自立,为什么不在淮西当节度使,却被别人赶得流落江湖,四处漂泊?”

那女一怔,说道:“你没有弟弟?那……那吴元济不是你弟弟吗?”

吴元庆道:“果然是吴元济这恶贼。哼,他是我弟弟!他确实是我弟弟!”心悲愤,当下便把吴少阳吴元济父如何毒害父亲,如何设计杀害自己等情一一说了一遍。那女听完,沉吟良久,说道:“你说的有理,我要去调查调查,若果如你所说,哼,我饶不了他父二人。”

当下调转马头,说道:“吴公,请到前面一叙。”当先而行。

第五章 朱雪

便有人牵过三匹马来,让吴元庆、林洁、王茵圆三人乘坐。又向前行得十余里,山道越来越窄,到后来连马也无法通过,只得弃马而行。又行了三五里路,前面忽现一坪,坪虽不大,却绿草如茵,更兼前有一湖,湖面水波不兴,碧蓝如镜。竟似一个仙境。湖畔有小茅屋,那女邀三人进去,只见里面桌椅虽简陋,却洁净朴素。

众人坐下了,便有人奉上茶来,那茶亦是清香扑鼻。那女道:“这是小徒的居所,招待简慢,公勿怪。”忽然之间,竟十分的多礼。

吴元庆忙谦让道:“不敢,前辈客气了。”

那女端茶在嘴边,微微品了一口,放下茶杯,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叫朱雪。与你父亲曾有一段渊源。我世居华山,创立了华山正义门,宗旨是惩恶扬善,以惩恶扬善为己任。帮所收的全是女。盖天下男,皆为庸庸碌碌之徒,一心想的是争名夺利,金钱美女无厌,功名利禄熏心。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唯有女多受男人欺侮压榨,所以头脑清醒,加之天性灵慧,冰雪聪明,是以于这是非之辨最是清楚,于这善恶之心最是明白,疾恶如仇,爱憎分明。所以只收女门人,倒不是对男有什么偏见,乃是为了更好的惩恶扬善之意。”

吴元庆哑然失笑,心想,你成立正义门,讲究的是公平。你妄分男女,已然不公平,却还说什么:女人最能辨别是非,说什么爱憎分明,真真是笑话奇谈了。虽不能一概而论,但女人感情用事者多,讲究原则者少,所谓爱憎,全凭一已之好恶,所谓善恶,又全凭一己之爱憎,又何谈公平?既没公平,又何来正义?这岂不是笑话?难怪你们只听一人之片面之言,却对我穷追不舍,不置我于死地不罢休了。

他不便公然说女人怎么样怎么样,便只沉默不语。

朱雪又道:“那日吴元济冒充你弟弟,说你为了争夺节度使之位,竟药死父亲,幸亏被你叔叔识破,你阴谋未能得逞,于是把你赶了出来。如此禽兽之人,正是我正义门的眼钉肉刺,别说你父亲与我大有渊源,便是毫不相识,我也发誓要杀了你。如今你所说的,我虽未尽信,但也不无道理。我自将派人调查清楚明白,若果如你所说,我定当帮你杀了吴元济,助你夺回节度使之职。”

吴元庆道:“我只求报仇,重登节度使位置可没有想过。何况什么节度使,都是国家朝廷的,我有什么资格擅立?我父亲在淮西拥兵自重,本也不对,淮西可不是我家的。如今吴少阳父更在淮西称王称霸,鱼肉百姓,早晚自取灭亡。我只求朝廷发兵,平定淮西,既报私仇,又雪国恨,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

朱雪笑道:“想不到你见识倒也高妙。你能想到淮西并不是你吴家的,那也算很不容易了。不过,吴元济这小,敢欺骗于我,我绝不饶他。”

吴元庆终于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心一块石头落了地,当下便告辞,朱雪看了林洁一眼,又看了看王茵圆一眼,说道:“这两位姑娘长得倒是美丽大方,你两个便入了我这正义门罢,从此惩恶扬善,行侠仗义,岂不快活?强如整日无所是事,醉生梦死。”

林洁心想,看你那些手下追杀吴大哥时,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连自己生死都不顾,我可没这么糊涂,就算为信仰而献身,可也要明白那信仰是否真值得献身。何况我也没有这么高尚远大的理想。说道:“朱门主门下都是些武功高强的姐姐,为信仰而愿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志士,我可没有这么高的境界。”

王茵圆道:“我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门主要我之种人干什么?”

朱雪正色道:“没有远大理想,可以培养,只要善良就行。没有武功,可以学,谁的武功又是天生的了?只看你们有没有为天下主持正义之心。”

两人都摇了摇头。朱雪甚是失望。只得送三人出谷,又包了一包银,送给吴元庆。吴元庆心想,你们差点杀了我,用你们点银,也算不了什么。正值囊羞涩,便老实不客气的接下了。

三人回到长安,天色已晚,便在客栈宿了,林洁与王茵圆一间房,吴元庆独自一间。第二日清早,便有李祐找上来,告诉他说吴元济已然计,听得父亲病危,弟弟当立,已经起程往蔡州赶回,正好依计而行。

第六章 方方追来

李佑告辞吴元庆,向蔡州而行,不一日追上了吴元济等。吴元济道:“叫你办的事都办妥了吗?”

李佑道:“已经办妥了。”拿出一封信来递给吴元济。吴元济见果是仇士良所亲书,笑道:“爹爹看了这封仇公公的推荐信,自然不会再听奸人的谗言,而立元世为世了。哼,元世除了一张嘴会花言巧语外,什么本事都没有。若让他当了节度使,不消几个月,必定天下大乱,只可惜爹爹见事不明,越老越糊涂!”

钟铁映道:“公,这老大人见事不明,哼,哼,吴元世若真有非份之想,咱们便干掉他。”

吴元济喝道:“胡说八道。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他虽不仁,我不能不义,只要好好的跟爹爹说,我不信他会糊涂到底。”

钟铁映深知这位公的脾气,见他虽然喝斥自己,其实这话却说到了他心堪之上。心想此时可做不可说,到时偷偷去干掉吴元世便了,可不能让公惹上千古骂名。

众人日夜不停的赶路,吴元济心急如火,心怕去得迟了,父亲已死,已经传位给弟弟去了,那就大势去矣。

这日将到洛阳,忽听得后面马蹄声急,一骑马追了上来,吴元济吃了一惊,心想来者不善,不知来的是谁人。不一会,那马到了跟前,只听一声马嘶,那马竟被硬生生的勒住,人立起来。马上乘客喝道:“吴元济,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你竟不声不气的就走了。”竟是个女。

吴元济笑道:“方方,你怎么来了?我有要事回家一趟,过后马上又要回到长安来,所以便没去告诉你。”

那女喝道:“放屁!你想甩了老娘,没门!你这个始乱终弃,忘恩负义的家伙,你想甩下我,我跟你没完。”

这女身穿绿裙,腰悬长剑,长得美丽动人,正是曾经暗杀过吴元庆的方方,原来她也是正义门人,曾被吴少阳请来暗杀吴元庆,但她后来却对吴元庆极为好感,他与吴元济相处日久,渐渐生情,加之吴元济惯会花言巧语,只被他哄得一颗芳心可可,竟不顾一切的**于他。

吴元济乃是花天酒地惯了的,初时还温柔体贴,后来渐渐的不耐烦起来。何况方方虽然美丽,却殊不温柔,动不动就使小性,吴元济哪里耐烦她。这回来长安,吴元济一来结交仇士良,二来便是请正义门人暗杀吴元庆,所以方方也跟了来,方方久不见同门,相见之下自然十分亲热,谁知吴元济这时要离开长安,便叫人都不露风声,只望偷偷的一走了之。

方方知道后又伤心又愤怒,当下不顾一切的追赶了上来。

吴元济虽有甩她之意,但见她追上来了,又记起她平素的美丽多情来,心倒也感激,笑道:“谁始乱终弃了?我弃你了吗?你胡乱说话,也不怕人笑话。”

方方道:“你不怕人笑话,我怕什么?反正我方方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想撇下我,除非把我杀了。”

吴元济笑道:“你这么美丽温柔的人儿,我怎么舍得撇下你?便是把我杀了,我也不会把你撇下。”

方方听了,哼了一声,怒道:“你还说,你别以为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不知道。”虽如此说,心恼怒却也消了一半。

一行人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不一日,到了蔡州。吴元济心想,终于到了,只盼爹爹还没有死。只盼还来得及。

走到城门,却见城门紧闭,被挡住了去路,只见蔡州城戒备森严,说是只准出不准进。吴元济大怒,喝道:“你眼睛瞎了吗?连我都不准进吗?再不让路,我诛你族!”

那士兵认出是吴元济,吓得忙跪了下来,说道:“小的该死。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恕罪。”

第七章 被阻城外

吴元济急着进城,懒得跟他理论,说道:“罢了。你快快把城门打开。”

那士兵只是磕头,说道:“请公恕罪,开城市的钥匙不在我身上。”

吴元济横了众人一眼,大是恼怒,他想不到有一日自己进蔡州城都会如此大费周章,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冷冷的道:“那钥匙在谁的手里?”

众士兵齐刷刷的跪了下来,说道:“钥匙在长官手里,我们都没有。上面说了,任谁都不许进去,要放人进去,须得将军批准。”

吴元济心怒发如狂,知道事情对自己已经极为不利,元世也许竟已经动手了,是他要把自己拦在外面,让他好接掌军事吗?自已若在外面,则空有一身力气也只是无处使了。

他大怒之下,挈出剑来,喝道:“竟敢拦老,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呼的一声,一剑刺出,呼的一声,又是一剑,只听两声惨呼,已经立时杀死了两个士兵。

李祐劝道:“公冷静些。这不关他们的事,杀了他们也于事无补。”

钟铁映冷笑道:“嘿嘿,怎么与他们无关?他们与人串通,图谋公,死有余辜,一剑杀了他们算便宜了他们,该当诛灭族才是。”

吴元济喝道:“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钟铁映巴不得一声,一剑下去,一个士兵的头便远远的飞了出去,热血如喷泉般激喷而出。其余士兵吓得发一声喊,四下奔逃,钟铁映步法如飞,一剑一个,顿时全部了帐。只看得李祐心发寒,大是不忍。

众人此时所在乃是北门,于是绕到南门,却见大门紧闭,连守卫都无一个,吴元济猛的一脚踹在门上,他武功高强,顿时那门发出咣咣咣的巨响。那城门乃是钢铁所铸,吴元济连连猛踹,只踹得自己的脚底板都隐隐生疼,那门却仍是纹丝不动。

吴元济大嚷大叫了一番,叫得累了,便一跤坐倒在地,想起自己从此也许再也进不得此门,平素一腔报负竟付流水,什么建功立业,什么称王称霸!只怕连性命都会不保,便似那吴元庆一般,被人追杀得满世界逃命。心又伤又痛,就好像有一把火在灼烧。叫道:“吴元世!吴元世!我终有一日叫你碎尸万段!”想起自己在外奔波,为国操劳,结果却让这乳臭小儿捡这现成的便宜。“哼,全是阴谋!全是预设好的阴谋!什么叫我去交结权贵,叫他们在皇上面前说好话。其实真正目的是把我支出去,你们就好搞鬼!”

他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众手下不禁面面相觑。方方劝道:“元济,你哭有什么用?想办法呀。只要你爹爹还没有把节度使位置传给你弟弟,你便还有转机。只要进得城去,便算他真当了节度使,现放着这么多将军在身边,也不怕他。”

吴元济一想不错,冷冷的盯着众人看了良久,说道:“众位愿跟随我与他们斗争到底吗?若吴元世果然已经当了节度使,众位不会落井下石吧?”

钟铁映叫道:“我誓死跟随公。公放心,终有一日,把这位夺回来。”

岁寒三友也道:“誓死追随公。”

李祐也道:“唯公之命是听。”

第八章 攻城

吴元济点点头,道:“很好。咱们为今之计,便是进了这座城,只要进了城去,哼,吴元世算得了什么?城将士也未必就听他的。”

众人便又振奋起来,钟铁映道:“咱们做架云梯,从城墙爬进去。”

吴元济道:“也只有这样了。大家便动手做云梯罢。”以前要什么有什么,不过一句话之事,此事却须伐木自制,好在众人皆是武功高强之辈,不一会功夫,便做成了三架云梯。又把三架云梯相连,城墙再高,却也挡不住了。

于是选了个僻静处,架起云梯,钟铁映在前开路,李祐随后,吴元济在间,岁寒三友在下面撑持,便要攻上城去,料那些小兵也挡不住钟铁映的那把神出鬼没的剑。

众人刚刚放下云梯,早有守城士兵发觉,便有人喝骂起来。钟铁映轻轻一纵,已经在半梯之上,只听嗖嗖几声,几枝箭射了过来,钟铁映挥剑挡开了。只听上面喝道:“大胆贼,竟敢攻城!就凭你们几个就想攻破蔡州城,你们真敢如此小看蔡州吗?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钟铁映喝道:“世在此,谁是贼了?你们再敢无礼,小心你们的狗命。”

上面众兵士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是哪里来的几个疯,如此疯狂,竟还冒充是什么世。哈哈,哈哈,世是这个狗样吗?”

忽听一个雄壮的声音喝道:“放箭!”

大笑声,箭如雨下,如此居高临下,众人武功再强,也只怕会被射成个刺猬,只得边挡边退。便在这危险时刻,吴元济忽然想起昔日追赶吴元庆的事情来,心想一报还一报,真是来得好快。但心只闪了一闪这念头,心想,无毒不丈夫,成则为王败则寇,男汉大丈夫,但求建功立业,称霸一方,若想成功,便须不择手段。又有什么好后悔的了?如今我落得如此田地,若是败了,只怪自己无能,却无须怪别人狠毒。只恨父亲如此偏心,想起来又是愤恨又是不平。

众人退到河边,城将士却也不追赶,看来只是要阻止他入城而已。不知守城的是哪一个将军。这个狗贼,昔日见了我也许就像老鼠见了猫般害怕,就像狗见了主人般摇头摆尾。到了今日,竟把我当敌人待,人心凉薄如此,真正可恨。

当下吴元济叫李祐去买了些吃的干粮,却去了好久才来,吴元济心早已经等得口干舌燥,十分的不耐烦了,正要喝骂,想一想却叹了口气,心想这虽然是蔡州城脚下,但买些吃的却还要绕到远地去,真所谓须舍近而求远了,须怪不得他。

这一夜便在荒野露宿,蚊虫叮咬不休,众人虽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却偏奈何不得这小小蚊,早操他娘的不知骂了多少。露水深重,土地干硬,哪里睡得着?又害怕元世派人暗算,又恨又忧,想起昔日奴仆侍卫前呼后拥的威风,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富丽堂皇。恨不得便将世上人都杀光了,方解心头之恨。

方方却总是好言安慰。吴元济心也不禁感动,心想她一个女,自己到了如此地步,仍不相弃,也算是真心了。日后得好好待她才是。

到了夜,实在累了,才迷迷糊糊欲睡去,忽听得一个声音轻轻叫道:“公爷,公爷。”

吴元济嚯的一声站了起来,心紧张,不知出了什么事。众人也都惊醒。却听那人仍在外面呼喊。

吴元济见不是他们这一伙人的,都拿起剑来,喝道:“你是谁?在这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只听那人道:“我是董将军的心腹大狼。有要事要禀告公爷。”

吴元济道:“是董重质将军的人吗”

那人道:“正是。”

吴元济心一喜,他与董重质最是交好。董重质虽是吴元庆的姐夫,却与自己更是心心相印,想不到他倒没有落井下石。他忙站起来,果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树下黑影里。依稀星光,吴元济认得他果是董重质的心腹大狼,昔日他曾见过两面,所以认得。

吴元济问道:“董将军在哪里?”

第九章 效太宗

大狼道:“董将军就在前面。请公跟我来。”

吴元济不禁迟疑,心想,董重质会不会用这种方式诱捕自己呢?忽然,他哑然而笑,心想:“我已经落得这步田地,董将军又何必还须大费周章,诱捕自己?他既找得到我,只须一阵乱箭,便有几十个吴元济,嘿嘿,可也不够射的了。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更有什么好怕的?”

当下便跟了大狼往前而行,众人都跟在后面。到了一个僻静处,只见董重质站在当地,躬身下拜道:“公爷归来,董重质迎接来迟,还请恕罪。”

吴元济只激动得热泪盈眶,说道:“董将军快快请起,只有你还记得我。如今我爹爹的情况到底如何?”

董重质道:“节度使大人很好啊。”

吴元济大吃一惊,道:“不是说我爹爹病危吗?他好好的,怎么不许我进城?我还以为是吴元世那厮……”

董重质叹了一口气,说道:“自公爷走后,二公大是得宠,节度使对之是言听计从。有意立为世,听说公爷要回来,二公心怕有变,所以派人守门,不许公爷进城。”

吴元济喝道:“这狗贼,如此奸险。那爹爹不知道吗?董将军,你快去禀告我爹爹,叫他为我主持公道。”一时急切,竟抓住了董重质的手。心想爹爹原来还没死,吴元世还没得势,那就不怕,我还以为他已经得掌军事了呢,如果是那样,我要想扳回这一局就难了。现在却怕他何来?爹爹虽然偏爱,但他若知道真相,便绝不会帮他。

董重质不语。吴元济急道:“怎么?董将军也偏向吴元世,不愿帮我吗?”

董重质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十分同情公,奈何节度使大人偏向二公,这些事虽是二公所为,节度使不默许,他又如何敢这样做?”

吴元济道:“我爹爹竟支持他?他也不许我进城?”

董重质不语,良久才点了点头。

吴元济心冷了一截,说道:“我爹爹就如此无情,不顾我的死活了吗?”

董重质道:“他倒也考虑过了,说是欲任命你为申州刺史。”

吴元济哼了一声,冷笑道:“他倒想得周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让吴元世掌了军事,我这申州刺史还能当吗?能保住性命就算不错了。”

董重质不语。吴元济心想,如今之计,只有放手一博,只要董将军助我,未始没有成功的机会。说道:“董将军,你我相交多年,你可不能看着我死不管。你一定要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

董重质道:“我怎么帮你?节度使可不会听我的话。”

李祐忽然道:“公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只有效太宗故事。”

吴元济心一凛,心想,无毒不丈夫,要就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成则为王败则寇,男汉大丈夫建功立业于天地间,不在于手段之善恶,而在于成功与否。

钟铁映早就嚷了起来:“对。公爷,咱们杀了吴元世那狗崽,看他还威风去。”

吴元济喝道:“住嘴,你想嚷得世人皆知吗?”说了这句话,便定定的看着董重质,看他到底是何意。

董重质与他对视良久,说道:“董重质一切听凭公吩咐,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元济大喜,说道:“好。事不宜迟,咱们今晚便行动。董将军,就请你先放我们偷偷进去,然后你带领部将把二公府邸包围,我们进去抓吴元世。”

当下如何进攻,如何分派人手,如何应付意外之事,都一一的商议布置了。

岁寒三友的孟春忽然道:“这样做只怕不妥罢。父相杀,兄弟相残的事公怎么能去做?李将军,董将军,你们怎么能教公爷干这不忠不孝之事?”

李祐、董重质听了他的斥责,面面相觑,钟铁映喝道:“什么叫做不忠不孝了?吴元世是弟弟,却来图谋哥哥,不忠不孝的人乃是他。公爷剪除奸贼叛逆,你竟敢出此无理之言,你的居心何在?”

孟春脾气暴躁,性格直爽,平素看不惯钟铁遇的飞扬跋扈,阴狠毒辣,傲慢无礼,本就与之不和,这时听了大怒,喝道:“公就是被你这种小人调唆坏了的。节度使大人尚在,二公如何便成了叛逆?节度使听了奸人谗言,欲改立世,我们自当在节度使大人面前力争,让他改变主意,怎么能行此叛逆之事?何况兄弟相残,甚是不吉,便成功了,日后心也是不安。”

吴元济听了这话,大是恼怒,心想这蛮夫不通脾得很,此是用人之际,强忍了怒气,说道:“他不仁,我才不义。太宗玄武门之变,照样成一代雄主明君,若他效那妇人之仁,哪里来的大唐几百年之盛世?”

孟春道:“公爷,那怎么能相比?何况太宗是被逼不得已……”

吴元济喝道:“我这不是被逼不得已吗?我都已经被逼得睡在这荒山野地里了,还要怎样才算迫不得已?我意已绝,请勿多言。”

孟春大声道:“公爷,你要行此不仁不义之事,请恕小的不能从命,男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一句话未了,忽然肚腹一阵巨痛,低头一看,只见一柄剑从前胸透穿后背,只觉浑身一片冰冷。

他顺着剑柄看去,见握剑之手竟是吴元济,心真不相信会有此事,只听得吴元济冷冷的道:“你临阵叛变,胡言乱语,乱我军心,须怪不得我!”

孟春道:“公爷,你好狠……”扑倒在地。李柏、刘松都啊的一声,欲向前相扶,只跨出一步,便即站住了。

吴元济道:“大家努力向前,依计而行,成功之后尽皆封赏。若是失败了,大家谁也难以保命,吴元世难道还会留下你们吗?”

钟铁映道:“誓死追随公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人都道:“誓死追随公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声音虽压得很低,但各人心情激荡,却自有一股雄壮威势。

当下董重质带了众人,从南城门潜入,那守门的兵士乃是董重质的部将,见了董重质,自然是问都不问,就放进去了。

董重质调集兵马,人衔枚,马勒环,悄悄的把二公府围了起来。吴元济带了钟铁映、李祐、李柏、刘松、方方直冲进去。

府守卫还没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剑一个,便被杀了好几个,有几个见势不妙,转身便逃,众人弯弓搭箭,见人便射,只见去如流星,箭无虚发,又结果了几个。虽有几个硬手,但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慌张之,在钟铁映、李祐这等高手底下,走不了几个回合,也皆被料理了。

吴元济心愤恨,连府的丫环、仆婢、厨、马夫等皆不放过,见人就杀。只杀得喊声震天,血流成河,其凄惨恐怖,李祐虽英勇,却也禁不住手都软了。

第一章 新玄武门

吴元济带人直冲进吴元世卧室,掀开被一看,却没有人,伸手一探,体温犹在,料来是听见外面喊杀阵阵,因此逃走或者躲了起来。喝道:“传下令去,守紧各道门户,一个人也不要放出去。加紧搜索,定要找到吴元世。”

想起昔日搜索吴元庆的事,只因一时疏忽,致使吴元庆逃了出去,虽然到今天也还没有来报仇,终究留下了心腹大患。心想成大事者须得心狠手辣,不用霹雳手段,焉能快刀斩乱麻,成就大功大业?

忽然一个卫士慌乱的跑进来。吴元济喝道:“慌慌张张干什么?天塌下来了吗?”

那卫士道:“不好了,公。节度使大人亲率兵马攻来了。已经快到了。”

吴元济大吃一惊,想不到父亲这么快就来了。自己只有董重质的五千兵马,父亲不知带了多少兵来?何况董重质见父亲来了,会不会又倒向他们一面?糟糕的是还没找到吴元世,若杀了吴元世,父亲纵然恼怒,他就我们两个儿,死了一个,总不会把我也杀了吧?死的已经死了,他难道宁可绝后吗?

叫道:“速叫董将军前来商议。”

董重质走了进来,却不见半点慌乱,似乎便天塌下来,他也是这副样。吴元济急道:“董将军,我父亲大人带兵攻来,如之奈何?”

董重质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为今之计,只要找到吴元世杀之,则可操全胜,节度使大人军队再多,也是回天无力了。他总不能把你也杀了吧?若吴元世不死,则公一败涂地,不死亦难逃牢狱之灾矣。”

这话董重质便不说,吴元济如何不明白这间的关节?只听卫士报告,兵马已经离此只有两条街了。董重质传下令去,令众兵丁退进府第,把守各条出入之口,料来父亲纵然人多,一时亦攻不进来。

便在此时,外面一片脚步踏地之声,看来父亲的兵士已经行进近来,咚咚的声音传来,有若春雷阵阵,竟不知有多少人马。

吴元济心慌乱,心想当此之际,只有放手一博了,如果能在父亲到来之前杀了吴元世,则大事可定,此时时间就是生命,忙叫人加紧搜捕,却到处都没有。

吴元济在卧室各处查看,心想,元世啊元世,你快快出来吧,难道你还能上天入地不成?若说已经逃了出去,绝无如此快法。

忽听得靠东墙一排大衣柜似有响动,就好像有老鼠在里面一般。吴元济大喜,猛的拉开柜门,只见白晃晃的一片白肉在柜抖动,却是个光身女。

吴元济又是高兴又是激动,忍不住哈哈大笑,把那女拉出来,一把掷在脚下,只听砰的一声,后面一个人随着滚落,正是弟弟吴元世。

吴元济拿了剑,对准吴元世的胸膛,笑道:“你倒会享清福。可是这衣柜这样窄法,怎么好行事?那岂不是很不爽吗?哈哈,哈哈。”十分得意。

吴元世脸色苍白,只吓得浑身发抖,这时强作镇定,说道:“大哥,你这是干什么?我还道是谁呢,你……小弟可没得罪你呀。”

“没得罪我?”吴元济忽然啪的一声,打了他一个耳光,“你还敢说没得罪我?”

吴元世道:“我真的没得罪你。就算小红是你的……你的……,可她不过是一个丫环而已,你至于这样恼怒吗?我以后给你找十个二十个,也算不得什么。”

吴元济看了那女一眼,这时才发现她竟是自己的丫环小红。这丫头长得细皮白嫩的,自己曾经对她甚是宠幸,倒没想到她竟会和吴元世来一腿。他对这种事全不在意,天下美女多得是,何况她只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丫头而已,玩过了便算,谁还记得?吴元世却道这场灾祸是因为这个女惹起,心想哥哥久不在家,一归来便知此事,难怪他生气,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最多挨他骂几句也就罢了。所以心惧怕便慢慢的收起来。

那女见吴元济看她,忙跪了下来,颤声道:“公爷,奴婢该死,只请公爷饶命,奴婢日后忠心服侍公一人,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便在此时,外面喧闹之声大起,整座府邸已经被围了起来。只听有人呼喝之声,接着听到吴少阳大声说道:“里面的叛贼听了,速速放下武器投降,还有一条活路,若是伤了二公一根毫毛,我将你们一个个碎尸万段,诛灭族。”吴少阳气充沛,虽在万千人的喧哗声,话声仍清清楚楚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第二章 杀弟

吴元世笑道:“大哥,你看爹爹来了,你就饶了我罢?我下次再也不敢动你的女人了。明天我就送你十个女人,向你谢罪如何?你不看弟弟的面,也须看在爹爹的面上,饶了我这一遭。”

吴元济喝道:“你少在我面前做这可怜相,先前你飞扬跋扈的时候,可曾想到也有今日?有今天害怕的,早一点规规矩矩,什么事也没有!”说着长剑一挺,在他的肩头轻轻一刺,吴元世只吓得魂飞魄散。

恰于此时,董重质走了进来,吴元世如见救星,叫道:“董将军,你快劝劝我哥,他要杀我呢。我不就睡了他一个丫头吗?至于这样吗?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哥哥现在为了一件衣服,连手足都不要了,岂不是……岂不是……”连说两个岂不是,在他的剑尖之下,“疯了”二字终于忍住没有说。

董重质低声道:“节度使大人已经包围了这里,快把他杀了,还多说什么?再犹豫不绝可就迟了。”

吴元济定了定神,心意已决,说道:“元世,是你先不仁,休怪我不义。”一剑刺入吴元世的咽喉,吴元世一句话未能说出来,喉鲜血狂喷,便即毙命。

丫头小红只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说道:“公了饶命,公饶命,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肚已经有了公的孩,请公看在孩的面上,饶了我的狗命罢。”说着又哭了起来。

李祐看着她那可怜的样,虽觉得这女无耻之极,却也觉得可怜,心想这女无关大局,便饶了她也没什么关系。却听吴元济道:“你撒这弥天大谎又有谁信来?真把我当傻瓜哄吗?”一剑从她那白白的胸脯刺了进去,鲜血狂喷而出,李祐虽杀人无数,却也不忍再看,转过了头去。

外面吴少阳又喊了起来:“大胆叛贼,还不擒,难道真要见了棺材,才知落泪吗?”

吴元济心大怒,心想:同样是你儿,你竟直呼我为叛贼,全无半点父之情!我为你当这节度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元世却只知道花天酒地,什么事都没干,你却如此偏心,亲疏厚薄之际,便从这一叫之也显了出来。想起自己已经杀了弟弟,心慌乱,问道:“董将军,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董重质沉吟道:“你若说是为了争夺世继承权,节度使定然大怒,你不如便说吴元世与你侍妾私通,被你发现,却阴谋谋害你,因此杀了他们。我给你一力作证,节度使纵然恼怒,见事已如此,自然不会再追究了。”

吴元济道:“也只有如此了,他肯不肯放过我,却也难言。”

当下便带了众人,走到门口,只见外面火光照耀,吴少阳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威风凛凛。吴元济心畏惧,便不敢出来。

吴少阳已经看见吴元济,心更是大吃了一惊,叫道:“元济!你如何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元济平素虽然能言善辩,此时一来做贼心虚,二来在父亲的积威之下,竟一句话也不出来,道:“我……我……”

吴少阳何等聪明,见吴元济吞吞吐吐,而董重质带了兵将相随,其余李祐、钟铁映等人也跟在身后,却不见小儿吴元世出来,喝道:“畜牲!难道反贼竟是你吗?”

吴元济道:“我……我没有。”

吴少阳冷冷的瞪着董重质,董重质眼睛平视,脸上神色不变,好像根本没人看着他一般。顿时,所有的喧嚣都静了下来,几万人竟同时变得鸦雀无声。

良久良久,吴少阳才说道:“董将军,这是你的杰作吗?你心思深沉,狡诈阴狠却深藏不露,是我大意了。嘿,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乃吴少诚的女婿,我竟仍留你领兵,斩草不除根,终留下祸患!”

董重质躬身道:“小将不明白节度使大人的话语。”

吴少阳冷笑道:“你不明白!嘿嘿,你不明白!”心想且让你嚣张,日后再慢慢收拾你。冷笑数声,眼光又转向吴元济,说道:“元世呢?”

吴元济更是慌乱,道:“他……他……在里面。”

吴少阳出奇的冷静,问道:“你已经杀了他吗?”

吴元济心愤恨、畏惧到了极点,忽然跳了起来,叫道:“是他先要杀我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要杀我,难道我便让他杀不成?他……他与我的侍妾勾结,不但抢我女人,还阴谋谋害于我,难道我便眼睁睁的等死吗?你偏心于他,我怎么做也是没用,你要杀我就杀好了。”

吴少阳喝道:“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畜牲!你竟为了一个女人杀了自己的亲弟弟!我杀了你!”抽剑便向吴元济刺去。

钟铁映等忙抽剑向前挡住。

吴少阳剑到途,却忽然软软的垂了像已经力尽气竭了一般。心万念俱灰,道:“罢了罢了!我吴少阳有如此,真是报应。终不成便此断绝孙!”恨恨的看了董重质一眼,转身离去。

他带来的兵将便也跟着离去。顿时,夜色只听见兵丁杂乱的脚步声远远传来,在静夜之听来,竟说不出的刺耳。

夜色正深。

其时星月不明,风声不起,吴元济想着屋里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弟弟和女人,忽然,耳似乎传来凄厉的叫喊之声,心一凛,一股凉气从卤门直透而出,冷汗从背上冒了出来。

董重质道:“公,冒险成功,大功告成。”

吴元济心狂喜不禁,叫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董重质微笑道:“公先回府睡一觉,明天再商议大事。我先告辞了。”

吴元济一把扯住他,叫道:“你别走。我……”情急之下,竟好像一个小孩一般。忽然想了起来,忙放开了手,心想我这样,哪里像一个统领千军万马的英雄?若叫将士们笑话,日后如何管理?但不知如何,平素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心却说不出的恐惧。

李祐道:“今日节度使虽然不杀公,我只怕日后有变。此事还须早作准备。”

董重质道:“胡说。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难道还会想再失去一个儿吗?公又没犯什么大错!”

李祐道:“此事不能不防。毕竟公杀了自己的弟弟,而节度使大人特别喜欢这个二儿。何况节度使性格喜怒无常,谁知道……”

吴元济喝道:“别说了!别说了!”

这一夜,吴元济便坐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仍是战战兢兢,心怕父亲下达什么命令。但这一天竟全无音信,父亲竟没有召见自己。

这一天的时间漫长得好像一辈,吴元济便在不安与恐惧度过。

忽报鲜于熊儿来了。吴元济吃了一惊,心想他来干什么?这鲜于熊儿乃节度使府总管。药死吴少诚便是他的手笔。

鲜于熊儿长得面黄肌瘦,倒好像从来没吃过多少肉一般。他踅了进来,笑道:“大公回来了?”

吴元济心想,他是父亲身边之人,若得他相助,则可无忧矣。笑道:“鲜于总管,你怎么有空来看我?”

鲜于熊儿看了左右一眼,低声道:“公,我是有要事前来禀报。”

吴元济见他神色神秘,心不由得紧张,问道:“不知有什么事?”

第三章 鲜于熊儿

鲜于熊儿道:“昨夜老爷回家之后,气得大喊大叫,叫到今天便病倒了,只翻来覆去的喊着:‘畜牲,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那畜牲!’我也不知他说的畜牲是谁。”

吴元济心一凉,心想,父亲竟这么愤恨,那么自己只怕在劫难逃了。一时竟然无语。

其时钟铁映、李祐在其侧,李祐道:“公,你可不能坐以待毙,得好好想个办法。”

吴元济道:“我有什么办法好想?我能有什么好办法?”

钟铁映道:“公,无毒不丈夫,咱们要就一不做二不休……”

吴元济心一动,钟铁映这句话虽未说完,却已经明白其意。心想犯一个错误是错误,犯两个错误也是错误,难道就这样束手待毙不成?思量良久,心意已绝,说道:“鲜于总管,你最想得到什么?”

鲜于熊儿本来只是节度使府的一个小仆人,因害吴少诚有功,吴少阳升他为府总管,这种人唯利是图,若没有好处是不会帮你办事的。

鲜于熊儿道:“事成之后,我想当一个牙将。”

吴元济嘿嘿而笑,心想,你志气倒不小。你虽身为总管,再怎么也不过是个仆人而已。竟想一升而为牙将,带军打战,你有这个本事吗?说道:“好。我答应你。只要此事成功,我就升你为牙将。你打算怎么办?”

鲜于熊儿笑道:“故伎重演就成了。”

吴元济顿时明白,想起毒死吴少诚之事,笑道:“好一个故伎重演。你去办吧,我和董将军、李将军带兵准备,以防有变。”

鲜于熊儿乐滋滋的走了,来到节度使府,只见吴少阳已经起来,正坐在桌边咳嗽。鲜于熊儿叫道:“大人,你怎么起来了?你身体不睡下。”

吴少阳摇了摇头,道:“无妨。这点病算得了什么?我这是心痛!”

鲜于熊儿道:“大人何必烦恼?这种事……唉,事已如此,有什么办法?何必气坏了自己身?”说着便吩咐仆人熬上药来,亲自端了,叫吴少阳服下。

吴少阳道:“我没有病,服什么药?快快端了下去。”

鲜于熊儿笑道:“大人,你这样的英雄,怎么也讳疾忌医?虽没什么大病,但你咳嗽不断,加之心烦乱,只怕郁结于心,还是喝点药的好。”

吴少阳叹了口气,接了过来,只喝了一口,忽然脸上变色,一把掷去了药碗,咣当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药渣四处飞溅。喝道:“这是什么?你……你为什么害我?”鲜于熊儿吓了一跳,胸口已经被吴少阳一把抓住。

鲜于熊儿笑道:“这是药啊,我怎么会害老爷?二公死后,老爷心神恍惚,可有些疑神疑鬼了。”

吴少阳见他说话如此无礼,虽然恼怒,但想难道自己真错怪他了?便在此时,腹一痛,心想果然是毒药,心下顿时雪亮,说道:“你这个小人,我早知道你不可靠,想不到你竟敢对我下手。是元庆这畜牲叫你干的吗?”

鲜于熊儿笑道:“老爷料事如神,什么都瞒你不过。”

吴少阳大怒,喝道:“我杀了你!”一掌向他头顶劈落。他武功高强,内功深湛,所毒还并不深,料想这一掌便劈得他脑浆迸裂。谁知鲜于熊儿不慌不忙,一掌向他推来,正击在他胸口,只觉一股大力撞击得肚内如翻江倒海,向后便倒,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吴少阳又惊又怒,心的诧异,有如见了鬼一般。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瞪视着鲜于熊儿,良久良久,说道:“你怎么会武功?你到底是谁?有什么图谋?”

本来他虽然毒,力气未失,但他绝没想到鲜于熊儿竟会如此高明的武功,致使一招之间,便已落败。

鲜于熊儿笑道:“老爷这话问得奇怪,我是你的总管啊。”

吴少阳哼了一声,说道:“你武功如此高强,却装作丝毫不会武功,如此处心积虑,你若说没有图谋,有谁信来?”

鲜于熊儿嘿嘿而笑,说道:“我可是在吴少诚当节度使的时候,就来府了,有什么图谋又何必等到今日?当初你叫我毒死吴少诚,可没想到有今日罢?”

吴少阳用右手食指指着他,嘎声叫道:“你……”心激荡,一口鲜血又吐了出来,他努力平复了自己心的激动,叹了口气,说道:“因果报应,丝毫不爽。只是死在自己儿手,嘿嘿,吴少诚可又比我幸福得多了!”

鲜于熊儿笑道:“我看也差不多,你死在儿手,他死在弟弟手,又有什么区别了?你死后,这大好基业仍是自己儿掌握,不会落在旁人手里,吴少诚死后,妻儿女却也被你害得甚惨,你比他可又强得多了。你又何须报怨?”

第四章 倒行逆施

吴少阳叹了口气,忽然哈哈大笑,道:“你说得对。因果循环,本就如此,我又有什么好报怨的?”大笑声,一口鲜血急喷而出,就此毙命。

吴元济听说父亲死了,心又是高兴又是害怕。当下与董重质商量,且秘不发丧,只说父亲病了,由他掌管军事。于是召集各将领在厅议事。

各将领吴元济坐在厅头太师椅,这是平素父亲坐的位,左顾右盼,心甚是得意。

各将领来齐后,鲜于熊儿宣读吴少阳手书,言明因病须休息,由吴元济领军事。吴元济于是遣人向朝廷上表,以吴少阳的名义,称病,由儿吴元济领军事。

众将惊疑不定,但见厅外武士环侍,壁垒森严,谁也不愿多事,都禁口不言。

忽然,判官苏兆越众而出,道:“节度使得了什么病?我要去看一看。”

吴元济道:“我爹爹病得甚重,不劳你牵挂。”

大将侯惟清道:“大帅既然病得很重,那我们更要去看一看了,否则于心何安?”

吴元济道:“我爹爹得的是传染病,他传言众将,一切听从我指挥,不必去看。”

苏兆忽然厉声道:“公爷?节度使果真是得了病吗?你所说之言如何总是不尽不实?你若做出不忠不孝之事,哼哼……”

鲜于熊儿喝道:“大胆,你哼哼什么?你竟敢对公如此无礼,你长了几颗脑袋?”

苏兆道:“节度使若没有事,我自会向公道歉,可是若公对父亲做了什么,天下谁也难逃公道!”

吴元济冷笑道:“苏判官,我念你是老人家,你可不要倚老卖老。我会对父亲做什么?你竟敢怀疑我的人格,这实在是最大的侮辱。我若让你如此胡说八道而不加惩罚,日后我如何主持府事务?来人哪,给我拖出去斩了。”

侯惟清道:“主公且慢,你刚刚当政,便诛杀大臣,只怕难以服众。”

吴元济道:“我若不杀他,我更难服众,以后谁还会怕我?谁还会把我看在眼里?”

只见一个白须白发的老人出班道:“自古成大事者,都是以德服众,以能治邦,岂能以力压人?公若要让人心服,便不能对大臣如此无礼。”正是判官杨元卿。

吴元济斜睨他良久,见他毫无惧色,眼睛迎着他的目光,眨也不眨。便冷冷的道:“依你之见,我是无德无能了?”

杨元卿不答,竟给他来个默认。

吴元济又问他一句:“你是说我无德无能,不配坐这位置吗?”

杨元卿仍是不答,吴元济忽然大喝一声:“我让你有德有能,给我拉出去。”便有侍卫如狼似虎般涌上来。

苏兆道:“公,你刚刚当政,就如此倒行逆施吗?节度使若是知道,便是没病也要气病。”

吴元济道:“你还在多嘴多舌,难道我便真不能杀你吗?”

苏兆道:“你连自己亲弟弟都可杀,还有谁人不能杀?”

这句话可触了吴元济的大忌,霎时心又惊又怒,吼道:“侍卫何在?还不快快给我拉出去斩了!”

不一会,苏兆的头便被呈了上来。吴元济见众将诚惶诚恐的样,大是得意。说道:“把杨元卿拉出去,革去官职,永不叙用。”便有侍卫上来,把杨元卿叉出门外,众人见他一头白发,颤威威的倒在门外,心都不是滋味。

侯惟清脱下帽,说道:“公,属下愿辞官归隐,请公批准。”

吴元济冷笑道:“你什么时候不好归隐,偏在我第一天主持军事之时便要归隐?你看不起我,不愿为我效力吗?”

侯惟清道:“不敢。我只是年纪大了,想休息休息,何况身体不好,心脏有病,受不得刺激。”

吴元济道:“你不愿为我效力,想去归隐,我偏不让你去享此清福。你咒骂我胡作非为,倒行逆施,我焉能饶你?”

侯惟清道:“公,我可没有骂你。我只是不愿再为官了,你同意也可,不同意也可,怎么胡乱给我安罪名?”

吴元济冷笑道:“谁给你胡乱安罪名了?你口虽没骂我,你心自然骂了,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肚腹诽,比之口乱骂尤难饶恕。来人哪,给我拉下去关起来。你不是要享清福吗?不是不愿为官吗?我就满足你的要求,让你在牢里享一辈清福吧,哈哈,哈哈。”

侯惟清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公爷开腹诽罪之先河,定当留名千古了!”

第五章 淮西变

众侍卫拉了侯惟清在地板拖行。侯惟清大声道:“我恭喜公千秋万代,基业不倒,名垂青史,光耀古今。哈哈哈哈。”大笑之声远远传来,说不出的凄厉难听。吴元济听了他这几句讽刺之言,脸上神色不动。说道:“今天大家还有事吗?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众人大吃一惊,见他竟说出这两句皇上的言语来,其反心实是昭然若揭。淮西从李希烈始,虽从来不是忠心之辈,皆是拥兵割据的土霸王,但在面上却还是尊重朝廷,不敢有丝毫反叛之言论,何况他们也多只愿雄霸一方便知足矣,至于称王称帝,虽英雄如李希烈、吴少诚都未曾想过。吴元济一当政,便见其野心之勃勃,尤迈前人,众将领虽皆是只知有节度使,不知有皇帝之人,也由不得大吃一惊。

鲜于熊儿跪奏道:“主公,如今苏兆大胆犯上,已经名正典刑,侯惟清也抓起来了,这样一来,便有了两个缺位,还请主公派人上任,以安将士之心,以免将士鼓噪。”

吴元济知他乃暗示自己答应他的言语。心想此人狡诈阴险,反复无常,留之终是祸患。且稳住他,日后再寻机除之。吴元济面上不动声色,说道:“董重质董将军,英勇有智谋,有大功于淮西,升任判官,鲜于熊儿久在节度使府,娴熟能兵,便当一个牙将吧。”

鲜于熊儿大喜,拜道:“谢主隆恩。主公千岁千岁千千岁。”

只听得众将不断皱眉摇头。

董重质道:“多谢。”与李祐对视一眼,李祐忍不住一笑,董重质却一张脸仍是黑黝黝的全无表情。

此刻大功虽不能说告成,却也差不多了,李祐实是忍不住心的喜悦,心想,董将军喜怒不形于色,实是大将之才。

原来这一切都是计谋,从在长安传言吴少阳病重,到吴元济进城受阻,一切都是吴元庆所设计,董重质与李祐执行。其实吴少阳虽然喜爱二元世,却何尝有改立世之意?不许吴元济进城,全是董重质派兵所为。可笑吴少阳一世枭雄,竟堕入别人计,至死而不自知,吴元济自诩聪明,被人牵着鼻走路。

杨元卿被侍卫拖到家,掷在地板之上,他心悲苦万分。想起苏兆之死,侯惟清之囚,又禁不住热泪盈眶。

这几天的事出奇古怪,二公忽然暴毙,众人虽不明言,皆知是大公所为。古来帝王将相之家,为争权夺利而父兄弟自相残杀的再所多有,于今尤烈,众人倒也见怪不怪了。但紧接着节度使就无缘无故的病倒了,哪有这么巧的事?何况吴少阳向来要强好胜,便有点病也不会因此就让吴元济管事。他想来想去,决定逃出去,报告朝廷。这里的情况太可恶了,可不能任由他这样。

当吴元济发现杨元卿逃了之后,大怒,把他的妻儿女全部抓起来杀掉了,血流成河,于是命令将士把这血用来涂箭靶。此时杨元卿尚未走远,一个仆人逃了出来,告诉了他这个惨案,他大叫一声昏倒在地。

过了良久,杨元卿才醒了过来。他想不到吴元济会如此狠毒,竟会对孤儿寡母下如此狠手。只哭得泪带血,牙齿咬碎。两人一主一仆,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到得长安,便去找宰相武元衡,向他细诉淮西状况,并言可以征伐的原因。

武元衡会同裴度,当即便去会见皇上李纯。李纯听说,当即在延英殿召集众大臣商议,同时宣召杨元卿靓见。

当下杨元卿当着众臣之面,向皇帝诉说了吴元济杀弟杀父,夺取军权之事。李纯大怒,说道:“吴元济竟如此倒行逆施,他心还有朕吗?”听说了苏兆与侯惟清的忠义之事,当即便颁下旨意:追封侯惟清为兵部尚书,苏兆为尚书右仆射。商议讨伐淮西事宜。

武元衡奏道:“淮西与河北不同,四周没有同伙的援助。国家常年屯驻数十万兵马,以便防备淮西,将士劳苦、国家耗费巨大,长久如此,实难支撑下去。现在他们窝里斗,一来人心大乱,必无防备,二来吴元济杀弟杀父,众将士未必心服。实在是个攻取淮西千载难逢的时机。如果现在失去攻取这个机会,以后便难以图谋了。”

宪宗李纯自平定李锜之后,就准备讨伐淮西,其雄心壮志,早已跃跃欲试。

张弘靖出班奏道:“虽说吴元济杀弟杀父,但此时只是传闻,并无证据。何况吴元济已经上书,说吴少阳病重,请求由他掌管军事。以臣之见,不如先派太医前往,就说帮吴少阳看病,以显示陛下的如天之恩。若果然吴元济已经杀父自立,再出兵不迟。”

众大臣听说,纷纷表示赞同。武元衡与裴度虽极力主张出兵,奈何众朝臣一来自德宗以来,谈藩镇而色变,一说出兵,便常存畏惧之心,二来吴元济在都之时,各处送钱财美女,众人拿人的手软,都为其说好话。所以李纯虽有出兵之心,只得答应张弘靖所议。说道:“也好,便派太医王世勋前往吧。”

第六章 刺客

太医王世勋到得蔡州,求见吴少阳给他治病。吴元济不许,说是父亲病已稍愈,不用劳烦太医了。王世勋坚持,说是不然无法向皇上交待。吴元济不耐烦,说道,父亲已然病逝,把王世勋赶了出去,于是自称留后,为父发丧,派使者入朝,请求任命为节度使。

宪宗李纯大怒,便要起兵征伐。

张弘靖进言道:“吴少阳刚死,朝廷便发兵征伐,于礼不合。不如且为吴少阳停止上朝以表哀掉,给他追赠官爵,派遣使者前去吊丧,赠送助丧的财物,却不任命吴元济为节度使,等淮西出现了对朝廷不恭顺的行径,然后以兵力相加不迟。”

李纯见朝臣皆赞成此议,只得听从了他的建议,遂派遣工部员外郎李君何前去吊唁祭奠。吴元济见朝廷不下任命,大怒,不肯迎接敕使。李君何无法进入淮西,只好回朝。

董重质因进言吴元济道:“朝廷不加任命,主公又对敕使无礼,只怕早晚出兵征伐,与其听任人的宰割,不如先下手为强,出兵占领邻近各县,朝廷畏惧,自然任命主公为节度使了。”

吴元济心想朝廷懦弱,确是欺软怕硬之辈。王承宗出兵造反,朝廷惧怕,反为其加官晋爵。若不给他们这些人一点颜色道我吴元济的厉害?说道:“不知该先出兵何处是好?”

董重质道:“请以精兵三千由寿州之间道取扬州,东约李师道以舟师袭击润州;再遣奇兵掩商、邓,取严绶,进守襄阳,以摇东南,则荆、衡、黔、巫传一矢可定,五岭非朝廷所有了。又请派轻兵五百人,自崿领三日袭东都,则天下骚动,可以横行矣。”

吴元济自董重质助其夺位之后,虽对其言听计从,但兹事体大,也不禁犹豫不决。董重质于是派出兵马,四面出击,屠杀舞阳县,火烧县,掳掠鲁山与襄城,关东顿时震恐惊骇。吴元济见取得成效,便也没说什么。但对其擅自行动,心极是不悦,只是其掌握兵权,众将领对其也是敬重有加,自己羽冀未成,没有他的支持,这伪节度使只怕当得不稳,只得隐忍不发。

这日无事,便带了侍卫,骑马在蔡州城奔驰,众百姓见了,纷纷躲避,躲避不及的便拜伏在道旁。他心又是得意,又是忧烦。有时志得意满,恨不能立时起兵,攻城掠地,想像有一日挥兵进了长安,登基称帝,才不枉了这一生。

他骑在马上,竟恍恍惚惚,沉浸在美好的梦乡里。有时惊醒,又未免胆战心寒,不知朝廷是否会进兵讨伐,自己不过区区三州之地,能抵挡得了朝廷的进攻吗?别到时像川西刘辟和浙西李锜一般,弄得身败名裂,到头来不但一无所获,连性命身家亦不能保了。

胆小的时候,他想,何不归顺朝廷,安安心心的做一个节度使,在一方享受无穷威福?人生如此,亦该满足了。但野心勃勃升起之时,不由得雄心大起,得意得找不着北,一心只想建立帝王之业,成就万世之功,像太祖太宗一般,垂名青史,那才不枉了这一生。

如此反复思量,一时激动振奋,一时害怕恐惧,不禁心力交萃,心想,我若是个甘愿平凡的人那多好啊,那我活得就没有这么累了。

想不到吴元济这样的人,他有时也会觉得权力是一种枷锁,理想野心是一种负担,这真是一种让人惊奇的事情。其实想一想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一个人,无论他多么穷凶极恶,罪大恶极,他在内心底里总还有一点点的人性。有时吴元济想到,如果不是为了权力,他会做出这许许多多的罪恶出来吗?如果自己出生在一个小户人家,父一定会更加亲切,兄弟之间也定然和睦,如今自己虽拥有了权力,但失去了亲人,更没有朋友,更让人难过的是心的惧怕无时不刻不缠绕着自己。这种种想法,只是在心底里出现,从来也没有明朗的想过。因为想着权力是那么的美好,便又觉得其他的一切实在都算不了什么了。如果叫他现在放弃权力,他宁可生命都不要。

“喂,你呆呆的,在想什么?”

吴元济一惊,回过头来看了方方一眼。敢这样跟他说话的,也就唯有方方一人而已了。两人已经商定了成亲的日,方方这些日都是喜气洋洋的样,跟在他身后,也变得出奇的温柔。

吴元济笑道:“我在想,天下这么多的美女,我是否要换一个新娘?”

方方脸色一沉,道:“那你就换呀,你便像换衣服似的天天换也不关我事。反正吴大节度使,全淮西的美女都是你的,你要谁就是谁,有什么呀?”

吴元济见她生气的样,脸若冰霜而更洁,目如秋水而尤净,实在美丽动人,心爱意大生,笑道:“全淮西的东西虽然都是我的,可惜我却是你的。我若天天换美女,那不是给你在换吗?我可不做那亏本买卖。”

方方听了,不禁消了气,笑道:“你有什么亏本的?我要那美女何用?”

两人说着,迎面一个女直走了过来,长得十分之高,身材袅娜,体形风流。吴元济未免多看了两眼,方方怒道:“你真是个色鬼,见了美女,那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吴元济笑道:“我的眼珠好好的在眼睛里面,哪里会掉出来了?我倒是看见你那醋缸打破了。”

方方正要反唇相讥,忽然吃了一惊,脸色大变,叫道:“快走!”

便在此时,那美女忽然手多了一把剑,连人带剑的直冲上来,吴元济见了,并不以为意,欲抽剑抵挡。此时方方与他并骑相行,焦急之下,跃上吴元济马背,抱着他滚落马下。只听“嗤”的一声,那剑刺入了方方肩头,那女想不到方方会奋不顾身的向前扑救,一呆,那剑便不再刺入。方方抱着吴元济已经滚到地上去。

那女一击不,众侍卫早围了上来,只听“砰”的一声响,烟雾迷漫,待得烟雾散尽,那女已经离去。

第七章 正义使者

吴元济想起刚才女那凌厉无匹,绝世无双的一剑,实是不可能躲过,不禁不寒而栗。对方方的奋不顾身,不禁万分感激,心想,自己虽然地位尊崇,大权在握,真正愿为自己去死的却只有这一人而已。回头看方方时,只见她脸色苍白,嘴唇发乌,浑身颤抖,不由得吃了一惊,心想,难道剑上有毒?问道:“你怎么了?青青,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方方不答,两眼发直,目光茫然。吴元济抱住她,只觉她颤抖得厉害,倒好似是在深冬雪地里一般。叫道:“快,快抬顶轿来,把方姑娘送到府。”便又两个人飞快的去了,又叫道:“快去叫医生在府相候,来迟一步,要了他的狗命。”

方方却慢慢镇静,站了起来,说:“不碍事,幸亏她手下留情,否则这条臂膀就废了。”

吴元济奇道:“她手下留情?”

方方道:“正是。咱们快回家吧。我怕。”

吴元济点点头,只见两乘轿已经飞快的抬了来,两人坐轿回到府,医生已经在等待了,当下进去,为方方查了伤势,并没有毒,只受了一点点皮肉伤。于是敷上金创药,包扎了。吴元济见方方总是神色不宁,好似见了鬼怪被吓住了一般,也不禁心头发毛,强行支撑,道:“你且在这,我去吩咐将士加紧守卫,然后再来陪你。”

方方一把拉住他,叫道:“别去,你别离开我!”

吴元济见她实在吓得厉害,这种害怕好像一种传染病似的,也感染了自己,无端的也怕起来。说道:“好,我就不去。”

方方却又道:“不不不!你快去叫将士加紧守卫,不但守卫好外城,还要加派人手,在府守卫。”

吴元济当下便叫过一个侍卫,叫他传下令去,命董重质加派人手,好好守城,不要放闲杂人等进入,命钟铁映率领众侍卫全部到府值勤,不得松懈。那侍卫领命去了,不一会,只听脚步声响,想是众侍卫已经到了府周,心神不禁一振,胆气也壮了好些。

吴元济问道:“方方,你平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怎么今天如此害怕?若说遇上刺客,受了点伤,对于我们来说,也平常得紧,算不得什么大事。”

方方向四周看了一眼,颤声道:“好险,若非我想起一个人来,你现在早死在她的剑下了。她都出道了,难道是专为我而来?可他干嘛却不杀我,却去杀你?”

吴元济大是好奇,道:“她到底是谁?你的话倒让我越来越不明白了。”

方方镇定了一下心神,说道:“她是我们组织的人,但从不露面,就连我们都没见过,据说见过她真面目而还活着的,只有我们门主一人。她的真名字叫什么,也只有门主一人知道,她是我们门的正义使者,我们却都叫她催命仙。只要她出手,就有人死亡。据说她是铁勒人,长得高眉深目,美仑美奂。我见这女不似汉族姑娘,心电光石火般的想起她来,否则你……想起来都后怕。”

吴元济道:“她有这么厉害吗?这回咱们可不是都见过她真面目了?”

方方道:“所以我才如此害怕。我们见了她的真面目了,就说明我们已经活不长久了。”

吴元济虽然也极为害怕,听了这句话,却也不禁笑了起来,说道:“你这话真像个孩。难道她真是个什么催命使者,是个魔鬼幽灵不成?她再厉害,只要她是人,我这里千军万马,难道还怕了她不成?”

方方道:“她本就不是人,她是一个幽灵,是一个鬼魅。她瞄上谁了,那是阴魂不散,如蛆附骨,无所不用其极,叫你防不胜防。”

吴元济道:“我又没得罪她,她干嘛要瞄上我?”

方方道:“她瞄上的不是你,而是我。”

吴元济道:“这可更奇了,她和你是一个组织的人,与她无冤无仇,干嘛非杀你不可?”

方方道:“正因为我跟她是一个组织的人,所以她才要杀我。”

吴元济笑道:“你这话可让人越来越听不懂了。总是你思虑太多,爱胡思乱想之故。你别太想多了,好好睡一觉吧。”

方方道:“你这么说,只因你不明白我们这个组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若知道我们这个组织,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吴元济道:“愿闻其详。”

方方道:“我们这个组织是以正义为已任的,门全是女,不许结婚,怕影响我们的正义事业,我们都是为理想而献身的人,为了世界的光明,人间的公正而宁愿舍弃个人的幸福。但我们的组织也非常严格,我擅自出走跟了你,那是叛教大罪,门主竟然派出催命仙出手,说明她有多么的气愤。我这是在劫难逃了。”

吴元济听了,也不在意下,心想,不过几个女,有何能为?我多派人手,加意防范就是了。见她怕得厉害,说道:“你说得神乎其神,我看也不见得,我叫她们杀吴元庆,几次三番的都让他逃脱了。吴元庆不过一匹夫,她们尚且奈不何,何况于我?”

方方大吃一惊,问道:“此话当真?”

吴元济道:“我骗你干什么?我想不到你也是正义门的。我只是见了你们门主。”

方方一张嘴张得天大,“你见过我们门主?我们这一门非常隐秘,外人从来不知道,你如何知道我们门主的?”

吴元济道:“我如何不知道?我还知道你们门主原来的身份来历呢。”

方方奇道:“我们门主原来的身份来历?她原来还有什么身份来历?”

吴元济道:“你们门主朱雪,其实是前成德节度使朱滔的女儿,吴元庆的父亲吴少诚和我爹爹还是一个小卒的时候,便在朱滔军效力,因此认识朱雪,她十分喜欢吴少诚,两人是十分要好的恋人,吴少诚因此飞黄腾达。后来朱滔造反不成,朱雪害怕朝廷捕杀,从此不知所踪。她与吴少诚到底为何分了手,也是谁都不知道。后来我爹爹不道她隐居华山,创立正义门,武功出神入化,行事神出鬼没,而且这朱雪对吴少诚至今仍是情义深重,我爹爹知道这段往事,因此修书一封,由我送去,她听说吴元庆弑父之事,自然大怒,于是追杀吴元庆,不遗余力,可惜她们无能得很,未能为我除此心腹大患。”

方方沉吟良久,说道:“这些事我自然知道,我当初来到淮西,其时就是你爹爹请来刺杀吴元庆的。吴元庆……他真的杀了吴少诚吗?”

吴元济嘿嘿而笑,闭嘴不答。

方方已然明白,说道:“难怪她杀的是你,而看见我竟手下留情,原来她是奔你而来,组织还并不知道我跟了你来,也许还正到处找我呢。”

吴元济道:“她们为什么要杀我?”

方方道:“你还不明白吗?你欺骗了门主,我们门主是能欺负的人吗?她虽然一时为你蒙敝,但终究会明白,门主眼睛如雪,明查秋毫,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何况我们以正义为宗旨,她若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又怎么还会放过你?”

吴元济怒道:“我的所作所为!我所作所为怎么了?你自称正义,你觉得我不正义,你如何却又不杀我?”

第一章 方方的抉择

方方万分痛苦,说道:“这也就是我所犯的过错。身为正义门人,明知你的行为罪大恶极,却不杀了你,还与你相好,这已经大违门宗旨了。”

吴元济道:“那你现下杀了我也还不迟。”

方方大怒,喝道:“你放屁。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我虽然对你的所作所为并不以为然――虽然你是逼不得矣,但做得未免过份了些――但我不知为什么,只觉得你就是罪大恶极,我也还是对你……对你一样。我心说,不管你是忠臣义士也好,英雄侠客也罢,还是大奸大恶,卑鄙无耻,总之我对你的心意不会改变。”说到这里,却不禁哭了起来,似乎心痛苦万分。

吴元济见她对自己如此一往情深,也不禁感动。说道:“我也会待你好的。不管我对别人怎样,我对你,却便似对我自己一般。”

忽然有人来报告,说是李师道派人来。李师道乃是吴元济的攻守同盟,只得去会见使者。他口虽说不怕女杀手,心其实极是胆虚,把府侍卫好手尽皆带在身边,又安排了一众侍卫守护方方。这才带人离去。

吴元济一走,方方又是担心起来,只怕他这一去便再也回不来,但他有公事要办,不能总是跟着他,一时坐卧不安,在客厅走来又走去。

过了大半天,仍不见吴元济回来,心更是忧急,就想走去看看,只觉嗓冒烟,口渴得厉害,抓起桌杯一饮而尽,拿了剑便要向外走去。但只走得两步,便觉头晕眼花,一时天旋地转,晕倒在地。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方方醒来,睁眼一看,只见处身一间简陋的房间之内,推开窗一望,临街是一个小池塘,池绿草浮萍,岸边一株柳树,柳枝低垂,倒映在池塘之,好似一个临镜梳妆的美女。

便在此时,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走了进来,说道:“你醒了吗?”

方方回来头来,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女,瓜脸蛋,嫩白皮肤,却是门姐妹梅花。叫道:“梅花,你怎么在这里?”

梅花笑道:“不但我在这里,咱们姐妹在这里的多着呢。你已经饿了,先吃饭吧。”便端了饭菜上来,方方胡乱吃了。吃过饭后,几个女走了进来,方方大喜,正要欢呼,忽然,后面又走进一个人来,方方心一震,便笑不出来。

只见此人高鼻深目,皮肤白晰,身材高挑,站在当地,真所谓亭亭玉立。只见她脸上尤如罩了一层寒霜,正是催命仙,正义使者。

众人见她进来,也都默然无声,这女不但美丽得出奇,而且冷若冰霜,进来在当椅上一坐,身周似乎都充满了一股冷气,当真是如冰般冷艳,如雪般清洁。

方方行了一礼,说道:“属下参见正义使者。”

正义使者点点头,说道:“你倒认识我。你不经过组织批准,便来到淮西,不知你在这里干什么?”

方方道:“我那日见到一个恶霸,欺压百姓,罪大恶极,因此想把他杀了,谁知他十分奸巧,屡次让他逃脱,我一路追来,遂追到了蔡州。因为事出匆忙,是以没有向组织汇报,还请使者见谅。”

正义使者点点头,道:“很好,那恶霸呢?你可把他杀了?”

方方道:“那恶霸我已经把他杀了。”

正义使者道:“那你如何还呆在蔡州?你还不回去干什么?门姐妹可日夜在为你担心。”

方方道:“我有点事羁绊住了,所以还没有回去。”

正义使者冷笑道:“有事羁绊住了?你能有什么事?只怕是那恶霸还没有除掉吧?”

方方笑道:“那恶霸早已经除掉了,我是有些别的事要办。”

正义使者冷冷的道:“那恶霸我今天都还看见他,你如何就杀了他?”

方方吃了一惊,心想我不过随便编了个谎话,哪里有什么恶霸?你又怎么知道我所说的恶霸是哪一个人?不知她说这话是何意?笑道:“使者这话我可听不懂了。你在哪里看到那恶霸了?这怎么可能?”

正义使者冷笑道:“在哪里看到?你竟敢来问我!你便与那恶霸在一起,还替他挡了一剑,你就是这样追杀恶霸的吗?只怕这不是追杀,而是追求!”

方方吃了一惊,脸色霎时变得苍白,颤声道:“使者何出此言?那人是淮西节度使吴元济,如何却成了恶霸了?我与他也是初相识,更谈不上什么什么……”说到最后,声若蚊蝇,细不可闻。

使者道:“此人杀父杀弟,又曾欺骗门主,真乃罪大恶极,你竟说他不是恶霸?他这样的人不是恶霸,世上更还有何人是恶霸?你入正义门之时,所发的誓言竟全部忘记了吗?你感情用事,弃正义与组织于不顾,你还知道廉耻吗?”

方方见她声色俱厉,吓得忙跪了下来,一时无言以答。

使者过了良久,脸色渐和,温言道:“你年轻不懂事,一时犯下错误,我也不来追究于你。人孰无错?错而能改,善莫大焉。你只要去把那吴元济杀了,便可将功折罪,什么事也没有。”

室良久无声,方方忽然道:“你还是杀了我吧。此事恕属下不能办到。”

使者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你为了这样一个男人,竟连组织都要背叛吗?”

方方道:“我不敢背叛组织,但叫我杀了他,我无论如何不能够,我自知有罪,便请使者处罚。”

使者冷笑道:“你想一死了之?哼,没这么容易。且把她关起来,等禀告门主之后,再行处罚。”

众人都已经出去了,方方呆在房里,心悲苦无已。她想不到自己竟有一日会被组织关起来,更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叛教。而这一切只不过为了一个男人!有时候她也不禁问自己,这男人到底有什么值得自己去爱的?为了他,放弃自己的理想,舍弃自己的姐妹,到底值不值得?但情不自禁,不管理智如何想法,却禁不住感情的泛滥。

她这时对自己的生死倒是置之度外了,更多的倒是为吴元济的担心,她深知道众姐妹的能力与作风,她们要暗杀吴元济,纵使有千军万马的保护,也未必就不能成功。因为她们绝不只用武功,更用智谋,而且持之以恒,绝不会因失败而放弃。何况还有那个谈之色变的催命仙呢?

担忧在心涌动,就好像火山在地下奔突,搅得心没片刻安宁。她忽然想到,只有我逃出去,我深知门所用的计策、手段,在重重保卫之下,定能躲过她们的追杀。

第二章 伐淮

她推开窗一望,外面一片漆黑,夜正深沉。心想,在这里逃出去实在是轻而易举。知道姐妹们并有对自己加以防范。虽然自己叛教,但她们也绝没料到自己会逃。当下便从窗跃下,只听砰的一声响,水花四溅,落在了池塘之,池塘并不甚深,池底满是淤泥,直没至膝。口没注意,竟咕的一声,喝了一口脏水进去,心恶心要吐,忙镇摄心神,闭住呼吸,用力腾空而起,落在了岸边。前面是一个小小的山崖,她顾不得洗去身上的脏物,忙爬到柳树下,攀枝扯葛的爬了出去。

她忙忙的走出几里之路,这才来到一条小河边,忙跳下去把全身洗得干干净净。此时太阳还未出来,山边已经微露晨光,她爬上岸,向蔡州城走去,不过走了几里路,蔡州已经在望了。原来那个地方只是离蔡州不远的一个小镇上。她回头望了刚刚升起的旭日,心毫无喜悦,知道自己这一逃,那是公然破教而出,与组织作对了。

这么多年来的信仰,这么多年的理想,就这样放下了吗?

她心一痛,不禁滴下泪来。

她来到城门,门上守卫盘查甚严,听说是方姑娘,守卫们大喜。那日吴元济回家,发现侍卫们尽皆晕倒在地,方方却已经不知去向,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团团乱转。此时正到处找寻,那侍卫听说她的名字,如获至宝,如何不喜?

当下便有人一面飞报吴元济,一面点出一队兵丁,护送着方方往节度使府而去。走到半路,只见吴元济率了大队人马来迎接。方方心感动,忍不住热泪盈眶。

到得府,方方投入吴元济怀里,大哭起来。吴元济笑道:“你哭什么?好好的回来了就好,你到底到哪里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方把前后经过说了。便与吴元济商量对付之策,吴元济便把吴少诚的一件宝衣,被吴少阳所夺,如今自然在他手上,穿在了身上。无论在府,或是出门,侍卫不离身,府高手钟铁映、谷素生等更是与之寸步不离。

这日是吴少阳的葬日,吴元济命诸将排兵布阵于大校场,吴元济站在最前,方方站在他旁边,其后是侍卫钟铁映、谷素生、李柏、刘松等。其后是大将董重质、李祐、赵昌、凌朝江、李宪、王览、赵晔、王仁清。每个大将背后都是两千士兵,人人头戴白孝,看上去一片雪白,倒好似落雪了一般。这哪里像是葬礼,倒好似是一场大阅兵。

吴元济脸色悲戚,泪落如雨,但胸踌躇满志,好似这不是他父亲的葬礼,乃是他在沙场点兵,挥师出征一般。忽然,一枝箭响,不知从何处直飞吴元济,吴元济虽也武功高强,但那箭来得实在太快,顿时吓得目瞪口呆,竟来不及躲避,钟铁映、谷素生挥剑挡格,还是迟了一步,那箭已射在吴元济胸口,只听吴元济哇的一声,倒在地上,只吓得众人魂飞魄散。方方大叫一声,扑了上去。

却见吴元济脸色苍白,站了起来,强笑道:“不碍事。好在有宝衣护体,否则吾命休矣。”

方方担心的道:“下次只怕就没这么幸运了,脸上总没有宝衣吧?”

吴元济道:“哼,从今日始,全面戒严,凡女不准进入蔡州,我看她们奈我何!”

朝廷派来为吴少阳吊唁的使者李君何不得进入蔡州,只得返回。宪宗李纯大怒,立即召集群臣,商议进军讨伐淮西。但群臣仍是多主张持重,除了裴度、武元衡,并无人支持动兵。李纯心恼怒,忽有人报:吴元济纵兵劫掠,已经到了东都洛阳周围,实是肆无忌惮之至。李纯听说,怒发如狂,见还有朝臣欲进言阻战,立时扬眉喝道:“立即发兵讨伐吴元济,有再敢言不战者,斩之。”众人见龙颜大怒,顿时噤若寒蝉,哪里还敢再多言?

于是李纯颁旨削去吴元济的官职爵位,加宣武节度使韩弘为司徒,以忠武节度副使李光颜为节度使,以严绶为申、光、蔡招抚使,督十道兵招讨吴元济;命内常侍知省事崔潭峻为监军。

吴元庆听得这个消息,大喜,计策终于成功了。他立即求见皇上,请求去讨伐淮西,便是当一个小兵卒也可以。裴度也是极力推荐,李纯感其诚,任其为平叛将军,带五千兵马,为讨淮西开路先锋。

吴元庆心喜不自禁。当夜与林洁王茵圆收拾行装,准备出征,谁知第二日皇上又召见他,说是另有任务派他去,讨伐淮西就不用他去了。吴元庆大失所望,也不问另有什么任务叫他去,见皇上也不说,便即告辞回去,心想定然是仇士良等竖阉进了谗言,皇上耳根软,竟朝令夕改,心痛恨不已。

第三章 出使回鹘

明天,皇上又诏见吴元庆,拜为左金吾卫大将军,护送永安公主至回鹘,下嫁给回鹘保义可汗。就命吴元庆为赐婚使。

回鹘原称回纥,是居于漠北的少数民族,属铁勒之一部,因取“回旋迅捷如鹘”之意,改为回鹘。隋唐时期,回鹘受突厥政权统治。公元605年(隋大业元年),回鹘联合仆骨等部族起来反抗,终于摆脱突厥的统治,逐渐强大起来。公元646年(唐贞观二十年),回鹘配合唐军攻灭了薛延陀政权,首领吐迷度自称可汗,接受唐朝的管辖,唐在其地分置府、七州。公元744年(天宝三年),回鹘首领骨力裴罗自立为可汗,建立回鹘政权。这时回鹘控制的地区,东起今额尔古纳河,西至今阿尔泰山,势力日益强盛。于唐“安史之乱”时,出兵帮唐廷平叛,立有大功。

唐玄宗天宝十四年至代宗广德元年,十四年间,因央势衰,地方节度使权重,而发生安禄山、史思明之乱。当时朔方节度使郭仪以回鹘兵精,劝皇上多征其兵以击贼。回鹘葛勒可汗应征,遣其护率领精兵四千余人出发。

他们来到陕西凤翔、扶风一带部署队伍,准备出击,唐大将郭仪先留宴三天。护说道:“国家有急,远来相助,何暇食为?”及安禄山乱平后,唐肃宗回到长安,在其所降的诏书为回鹘人表功说:“功济艰难,义存邦国,万里绝域,一德同心,求之古今,所未闻也。”从可见唐与回鹘关系之一斑。

回鹘历来首领都听唐朝廷册封,但唐朝廷此时已弱,而回鹘正强,所以唐朝廷对回鹘结纳多过统属。

其时回鹘可汗为保义可汗,多次请婚,宪宗都没答应,此时要讨伐淮西,害怕有北顾之忧,乃答应结亲,遂于宗室选一女,册封为永安公主,命吴元庆为赐婚使,北送公主至回鹘完婚。

吴元庆本以为可以率兵出征淮西,杀父之仇不日便可得报,却没想到竟得了这样一个差使,心闷闷不乐。更加不乐的是,此为奉旨出差,不许带女眷。吴元庆不愿与林洁分离,遂叫林洁与王茵圆女扮男装,扮作自己的亲兵跟随左右。

这日领了圣旨,拜别皇上,大队人马出了长安城,向北而行,浩浩荡荡,风风光光,倒也威风得紧。

出城十余里,公主便命扎营,此时天色尚早,吴元庆还想赶赶路,但公主既命扎营,只得听从,心想公主远嫁他乡,此一去路远山高,再难回来,对故乡自是恋恋不舍,迟去得一日,便多望望家乡的山山水水也是好的。

扎好营,便有公主遣人来请,吴元庆不知公主有何事吩咐,随来人来到公主帐外,只听那人禀道:“左金吾卫大将军吴元庆到。”

里面一个人说道:“进来罢。”声音甚是熟悉。吴元庆心奇道:“公主的声音如何这般熟悉?倒好似我的一个熟人似的,但我如何会认识公主?”掀帘进去,只见一个丫环黑着脸道:“跟我来罢。”

这人吴元庆却认识,乃是李红英的丫头小玉,奇道:“你怎么在这里?”

小玉冷冷的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吴元庆便不再理她,心想这个势利的丫头,舍李红英而攀上公主,那也平常得很。跟着小玉转过两道回廊,到底是公主,只见虽然不过一座帐篷,里面也是豪奢亮丽,雍容华贵。又进了一道门,只见里面却是公主的卧房,虽也是锦绣流苏,陈设却极为简单,一个女正对镜梳妆,吴元庆觉得到公主卧室来,未免不妥,但已经来了,也就不放在意下,向公主行礼道:“小将吴元庆叩见公主。”

却见那公主转过头来,笑道:“二哥,你跟我也这么多礼干嘛?”

吴元庆吃了一惊,见那公主竟是李红英。惊道:“三妹?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又成了公主了?”

李红英凄然一笑,说道:“皇上要与回鹘和亲,便封我为公主,叫我嫁给保义可汗,什么公主!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一件讨好别人的礼物而已。”

吴元庆道:“皇上没有女儿吗?保义可汗要娶的可是公主。”

李红英愤然道:“他好几个女儿呢!但他自己的亲生女儿,又怎么舍得送到这种边荒之国去受苦?以前嫁到回鹘的只有一位是真正的公主,其余的还不都是皇室宗亲?有一位甚至是大将仆固怀恩的女儿。反正只要被封为公主了,不管是否亲女儿,也在名义上是公主了,回鹘要的也就是这个名义而已。”

吴元庆道:“那怎么就选到你了?”

李红英道:“还不是我爹爹!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就在皇上面前毛遂自荐,把自己骨肉往火坑里送!他就只知道一味的讨好皇上,但讨好又有什么用?我恨死他了。”她自然不会知道,恩王此举实有深意。原来恩王素结反心,表面却装得乖顺异常,懦弱无能。所以暗收罗壮士,并推举将帅,李愬、吴元庆便都是他所推荐,日后岂不成了他的人?他把女儿嫁到回鹘,心想回鹘兵精将强,日后自己起事,女儿自然帮助自己,若有回鹘出兵,大事可成。但这种大图谋,当然不能与女儿说,与她说的自然是一番民族和睦、为国解忧的大道理。听得李红英又是恼火,又是伤心。

第四章 倾情

吴元庆道:“听说回鹘居住的地方,是一片大草原,景色优美,人性纯朴,骏马漂亮,你到那里去,成为皇后之尊,不也很好吗?”

李红英怒道:“二哥,人家烦都烦死了,你还拿人取笑。大草原是美,但不合我心意,便是天堂也不美。”

吴元庆笑道:“那什么才合你心意?”

李红英看着吴元庆,幽幽道:“什么合我心意你不知道吗?二哥,你如今有自己的心上人,心可半点都不会想到我了。哼,你在长安这么久,竟总是不来看我!”

吴元庆被她看得心发怵,忙望向帐边,此时无言以对,良久方道:“三妹,我也记挂你得很,只是事情太多,你日后到了回鹘,未必便像你想的那么差。听说保义可汗年纪并不大,英雄年少,你日后自然会喜欢他的。”

李红英道:“我从没见过他,管他英雄也好,狗熊也好,年少也好,年老也好,我都不会喜欢。地位再高,景色再美,我过得也不会快活。我只要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便是再荒凉再贫厥的地方,我也同样会感到幸福。”

吴元庆道:“你日后与他相处时间久了,自然会生出感情来的。”

李红英叫道:“不!我怎么会与他生出感情来?我的心已经装着一个人了,我又怎么还能再装得下其他的人?”

吴元庆知道她说的是谁,心又是感动,又是无可奈何,心怕在公主帐呆得太久了,引人说闲话,说道:“公主别想得太多了,好好休息休息吧,事已至此,多想又有何用?”

李红英定定的看着吴元庆,良久,凄然一笑,说道:“你叫我什么?二哥,你竟然叫我公主!这是什么破公主!你这不是讽刺我吗?”

吴元庆见她伤心,忙道:“对不起三妹,是我说错了。你休息休息吧,别太多想了。”

李红英叫道:“我偏要多想!我绝不愿就此认输。爹爹说这是我的命,我就不信什么命!自己的命要靠自己去争取。难道我就这样一辈生活在异族他乡了吗?”

吴元庆叹了口气,心想这是皇帝的旨意,你不一辈生活在异族他乡,却又还能如何?不愿让她伤心,这话却不说出来。

李红英道:“二哥,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觉得这是皇帝定下的事了,我还能够如何?哼,皇帝再有权力,我要不听他的,他又能如何?大不了把我杀了,我终究也不用按别人的安排过一辈!我绝不做别人争权夺利的工具!”

吴元庆心一凛,心想,她竟如此绝决,真乃是女豪杰。是呀,自己的人生,便是皇上,难道就能随便决定吗?谁也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但我身为赐婚使,何况李红英显然对自己极为倾心,而我心只有洁洁,此生只能辜负她的一片情意了,又能说什么呢?

李红英道:“二哥,你是一个特立独行的英雄,我最喜欢你那种睥睨狂傲的神气,不畏强权,只求心之自由,谁的帐也不买,从见到你那一刻开始,我就喜欢你,我想人就要像你一样生活,只可惜我生活在帝王之家,什么自由也没有。但我不甘心,我要努力追求。二哥,如果你能够给我支持,我将更有信心,世界上的任何困难我都不会再放在眼里了!”

吴元庆道:“三妹,你要我如何支持你?”

李红英喜道:“二哥,你愿意支持我?”

吴元庆点点头,心想,纵然冒犯皇上,犯下死罪,也顾不得了。

李红英大喜,道:“那容易得很,你带了我走吧,咱们找个陌生的地方,快快乐乐的生活一辈。”

吴元庆面面相觑,想不到她说出这样一个办法。他想,我与洁洁心心相印,又怎么能接受你,与你私奔?说道:“三妹,咱们是结义兄妹,我就拿你当亲妹妹一般。你若实在不愿嫁到回鹘去,我愿意帮助你逃走,但我可不能跟你一起走。”

李红英道:“那你呢?你到哪里去?我若逃走了,皇上又怎么会放过你?何况没有你,我又到哪里去?我又还何必逃?”

吴元庆道:“我本就不想当什么官,你逃走后,我也不要这个劳什官了,我从此浪迹天涯,行侠江湖,自由自在,有什么不好?这个你不用担心。你随便找个地方躲一段时间,等皇上的气消了,再回来就是了,你是公主,皇上纵然怪罪,可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李红英道:“你既然要去浪迹天涯,闯荡江湖,那我跟你一起去,从此江湖上双宿双飞,岂不是好?”

吴元庆见她以公主之尊,却如此大胆的向自己表白,自己却无以为报,心感觉万分的对不起,说道:“三妹,你知道我已经有未婚妻,我与林洁曾共历患难,同经生死,我们的感情是经过考验的,你叫我带你走,她怎么办?”

李红英叫道:“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她,你从来也没有待我像待她一般。好,既然你不愿意,你就把我送到回鹘去吧,我在异域他乡过一辈,从此不见你面,倒免得伤心!”

吴元庆还欲说话,李红英道:“你不用说了,如果不能跟你在一起,我逃不逃走,嫁给保义可汗还是嫁给别人又有什么区别?你走吧,只当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吴元庆无奈,只得出去了。

第五章 被围

林洁已经在外面等了他很久,心大是焦急,见他回来,脸上神色不愉,便不问他,携了他的手进入帐,王茵圆忙倒上茶来。

吴元庆道:“王妹,这些事让丫头们做,你何必总是去做这些端茶倒水的事?”

王茵圆笑道:“这有什么?能帮大哥、姐姐端茶倒水,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没有其他的本事,能做的事也就是这些而已。”

林洁笑道:“妹妹总是如此,叫我们可真是过意不去。”

王茵圆笑道:“姐姐若真把我当作自己妹妹,就不会这样想了。妹妹给姐姐倒杯茶有什么?”

吴元庆叹了口气,林洁问道:“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公主叫你去干什么?去了这么久?”

吴元庆怕告诉林洁后,她会生气,但想也不必对她隐瞒,道:“你知道那公主是谁吗?”

林洁笑道:“公主自然是皇上的女儿,听说她的封号是永安公主?”

吴元庆道:“她便是我的结拜妹妹李红英。”

林洁啊的一声,显然也大出她的意料之外。说道:“怎么会是她?”

吴元庆把李红英的话说了,林洁也不禁黯然。

明天太阳刚刚升起,公主便命起行,吴元庆指挥将士,向北而行,从此李红英再没召见过吴元庆,每日起营扎营,吴元庆皆在帐外请示,口称公主,李红英便隔帐指示,称吴将军。两人说话平静,好像从未相识一般,但内心皆波涛汹涌,却谁也看不出来。

如此晓行夜宿,地势渐渐平坦,到后来已经看不见什么高山,放眼望去,皆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草原,牛羊成群结队,骏马奔驰来去,看上去倒也很美。

不一日,早到了回鹘境内,只见视野开阔,草原小丘起伏,草随风飘,天上白云朵朵,更衬得天比海蓝。

这日来到一条小河边,其时天已向晚,李红英便命安营扎寨,吴元庆依言命令将士扎营。吃过晚饭之后。吴元庆安排下士兵守卫巡逻,然后与林洁一起去河边赏景。

草原视野开阔,只见一轮巨大的红日正要从天地相接处坠落,染得半边天都变得通红,河水哗哗流淌,碧蓝的水也被夕阳映成红色,晚风习习,两人都不禁被这美景所陶醉,两手交握,心想若得在此牧羊放马一辈,那将是多么惬意的事情。

忽然,远远传来鸣镝之声,两人抬头远望,只见草原上尘头大起,蹄声得得,喊杀声四起,只见四面八方全是马贼,向扎营处奔来,这些马贼就好像突然从地下涌出来的一般,漫山遍野,只听见一片轰鸣之声。

吴元庆大吃一惊,说道:“这里怎么来的马贼?定是冲着公主而来。咱们快去保护她。”

两人急忙向营帐飞奔而去,但见众马贼来势非常迅速,只听喊杀阵阵,滚滚烟尘,迅即到了面前。吴元庆大是后悔,谁也想不到在这种地方,竟会有大批马贼攻击,自己身为主将,擅离职守,实在是大罪。也顾不得林洁,三步两步奔回营。众人见来了敌人,主将却不在,而敌人势大,顿时都惊惶失措,乱成一团。

吴元庆一到,马上整队迎敌,众人听得吴元庆不慌不忙,分派皆合兵法,尽皆听命。刚刚布置妥当,敌人已经杀了进来,吴元庆一马当先,一把剑出入敌阵,便如砍瓜切菜一般。林洁也是以一当十,剑光飞舞,敌人便倒下一大片。众将士见主将神勇,尽皆用力,敌人虽众,却一时之间亦难以奈何。

这一场恶战,真战了一柱香时分,只见鲜血到处飞溅,尸横遍地,敌人虽然落败,却仍是不慌不忙,只见为首之人手一扬,便分成八队分别退开,虽败不乱,井井有条,却又不退远,只退出几十丈外,便团团围住。

吴元庆见敌人收兵,便也鸣金收兵,叫众人扎住阵脚,防敌人再次进攻。此次虽仗众人神勇,暂时获胜,但敌人势大,而且虽败不乱,实是劲敌,此时围在四周,等待良机,如此耗下去,己方人少,实难突围,而日夜防备,势必惫累不堪,何况如此围困,便是敌人不攻,久而久之,粮食耗尽,便是饿也饿死了。还得想个办法,让敌人退去才好。

吴元庆来到公主帐前,禀道:“吴元庆保护公主不力,让公主受惊了。”

里面良久无声,忽听得丫头小玉道:“公主有请吴将军。”

吴元庆大是诧异,心想自那日之后,李红英从未与自己相见过,怎么今日却又要见自己?只得跟了丫头走入帐,只见李红英一身红妆,站在流苏帐前,吴元庆向前行礼,说道:“吴元庆参见公主。”

第六章 突围

李红英忙一把扶起他,说道:“二哥,你这不是笑话我吗?早跟你说了,别在我面前讲究这一套。你抗击敌人,可辛苦你了。”

吴元庆见她以二哥呼自己,便也叫她三妹,笑道:“这是我份内之事,有什么辛苦的?只是敌人势大,至今未退,实在麻烦得很。”

李红英笑道:“有什么麻烦的?敌人来了,让他们一剑杀了,强如现今活在世上受苦。”

吴元庆心想,你这真是公主说出来的话,世上多少人受尽欺压,受尽苦楚,却还是对生命留恋热爱,你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却说什么在世上受苦,真可谓身在福不知福了。说道:“三妹没事就好,我得出去布置,与众将商议一个万全之策。”

李红英叫住他,问道:“二哥,你为什么如此尽职尽责?”

吴元庆一呆,一时不明白她这话是何意,想了想笑道:“你这是什么话?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怎么能不尽责?何况保护的人是你,就算不关我的事,我也要保护你周全。”

李红英歪着头看着他,说道:“你说要保护我,是因为对我的关心,还是只是出于道义上的责任?”

吴元庆道:“当然是对你的关心,同时也是道义所在。”

李红英的道:“如果我被人抢走了,我就不用嫁到回鹘去了。如果抢我的人是你,那就是我最幸福的时刻了。纵使是别人来抢我,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我觉得那也好过就这样嫁到回鹘去。”

吴元庆道:“三妹,你别说傻话了,皇上把你下嫁给保义可汗,那是担负着和亲的重任的,有了回鹘的支持,则内可以保平安,外可以御吐番,此事关系着国家民族的生死存亡,倒不仅仅是你个人的事情,古有王昭君出塞,本朝也有成公主和亲,到时你也可以名垂青史了。”

李红英听了这话,顿时柳眉倒竖,喝道:“吴元庆,想不到你竟说这话,我平时真是看错你了。国家民族靠的是自己的实力,靠的是统治者爱护人民,从而富国强兵,难道靠一个女真就能保万年平安吗?说得好听点是和亲,说得不好听就是买好,就是拍马屁,用自己的姐妹女儿去哄异族人欢心,以换得别人的手下留情,我真为你们男人感到羞耻!”

吴元庆虽然也是个离经叛道之辈,但听李红英说出这种石破天惊的话来,也不禁惊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她这话不但听所未听,闻所未闻,而且直斥皇上之非,大胆之极。若是别人听了,只怕会吓得心胆俱裂,吴元庆虽觉这话惊心动魄,但细细思量,实在是说得有道理。是呀,一个国家,多少男汉,皇上宰相,王公大臣,个个人模狗样,似乎全是英雄好汉,却弄得国家凌弱,民族不振,却只能用出卖自己姐妹女儿来换取和平,这种和平其实比战争更加无耻。

他越想越是惭愧,虽然李红英下嫁回鹘,自己既没权决定,也不可能决定,却好似便是自己为了苟且偷生,而牺牲她一般,说道:“三妹,你说得对。你能够说出这话,我真的很佩服你,刚才我说错了,我向你道歉。”

李红英一呆,她一时愤激之辞,自己说过之后也觉得过份,想不到吴元庆竟能接受,而且诚心道歉,她一时无语,心想,事已至此,其实再说什么又还有什么用?而如今强敌环伺之时,更不是撒娇使性、意气用事的时候,说道:“你不用道歉,也许是我的性格太要强了,我这种女,所以不会有人喜欢的。但我就是不甘心,也许人要认命一点好,否则只能多些痛苦而已。”

吴元庆无以安慰,李红英道:“你去吧,一切事情等过了这一关再说。”吴元庆点点头,转身走也帐外。

吴元庆到了此时,倒有些后悔带了林洁和王茵圆同行了,总以为去回鹘赐婚,自然是一路平安,一路风光,谁会想得到还有战争?若没有她二人,多少没有牵挂些,看现在这形势,纵使此次突围,敌人也绝不会善罢甘休,此后一路势将艰难重重。更糟糕的是敌人是什么来路都不知道,看他们组织有序,进退有方,指挥适度,显然训练有素,绝不是普通马贼!

那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自然不会是回鹘人,这次是送公主下嫁给回鹘,回鹘再怎么说也没有加害的道理,其余则吐番人极有可能,因为唐与回鹘和亲,那等于是结下了攻守同盟,对吐番最为不利,他们肯定要加以破坏,还有就是淮西等藩镇,他们破坏和亲,也就是破坏唐与回鹘之关系,从而让唐后院起火,腹背受敌。

更让吴元庆感到滑稽的是,自己这么努力的保护公主,保护唐与回鹘的和亲,可是公主自己却并不领情,她自己便是这场和亲的最大破坏者,而且她还要求自己支持她,她不是别人,是自己的结拜妹妹,而且对自己倾心,那自己这种卖力到底还有多大意义呢?

他摇了摇头,不愿再想,如果要把这些事情想清楚,脑袋都会变大的,走一步算一步吧,无论如何,现在大家还在危险之,一切先脱了险再说。

吴元庆当即召集众将商议,副将李先说道:“皇上派我们保护公主,咱们只有誓死周旋,以我之见,不如吴将军带了公主突围,我们在此牵制敌人,只要公主出去了,敌军没了斗志,自然瓦解。”

众将皆赞成此议,吴元庆道:“这乃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不出此下策。带着公主突围,一来危险得很,若让公主受上一点伤,我辈可是万死莫赎了,何况救出去的公主,孤身一人到回鹘去,那不是下嫁,倒似逃难了,成何体统?”

李先道:“将军说得是。是我们考虑不周了,该怎么办,请将军示下。”这话表面似乎是尊重吴元庆,其实却是把责任全部往他头上推。

吴元庆自然听得出李先话带讽,语里有气之言,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围困在此,不是办法。这样吧,这里由李将军组织守卫,我带一小队冲杀出去,杀得一个缺口,大家便一起往外冲,纵使冲不出去,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李先道:“那就让我带队冲锋吧,吴将军是一军之主帅,又是赐婚使,若是有什么闪失,如何向皇上交待?”

吴元庆道:“还是我来吧,纵然不成功,要逃命却不会有什么问题。”众人便不再说,知道吴元庆武功高强,也只有他才有冲击的能力,当下选出五十个勇士,在吴元庆的带领下,发动突围。

众人骑的都是千选一的好马,突然之间冲向敌圈,就好像一群狼冲进了羊群,但敌人实在也不乏好手,吴元庆一马当先,长剑挥舞,下手更不容情,只盼杀得一个缺口,便能突围,但敌人甚是勇悍,一批倒下,马上有一批补进,就好比一池水,你舀开一勺水,其他的水便马上涌了过来,竟是无穷无尽一般。

第七章 勾结

吴元庆被五个大汉包围,他更不畏惧,一剑砍在面前大汉肩头,那大汉大叫一声,倒撞下马,旁边大汉突然纵出,扑向吴元庆,吴元庆一剑斜刺,穿入那大汉胸膛,噗的一声,鲜血溅了满脸,心说不出的恶心,忽然听得耳后风声竦竦,有人已经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欲把他拖下马来,吴元庆回肘一撞,只听啊的一声,那人竟不松手,忽然口一张,便向他背上咬落。

吴元庆心一寒,心想这人疯了。一把抓住他的头,用力一扭,咔嚓一声,扭断了他的勃,一双手便软软垂了下来,忙用力一拧腰,右手扬起,把那死人摔出去,落入敌兵,只听砰砰之声不绝,顿时便砸倒了几个敌兵。

吴元庆回头一看,只见自己所带的五十勇士,已经伤亡过半,而敌人全无退缩怯弱之相,忙叫鸣金收兵,敌人却也不追赶。

回到营,点算人数,人人都是挂彩受伤,只回来一十人,想起刚才恶劣的战斗,人人都不禁心有余悸。

一时之间没有办法,众人只能坚守阵地,好在敌人倒也并不进攻,吴元庆一筹莫展,心想打到这个程度,若连敌人是什么来头都不知道,那也算无能得很了,当下与副将李先交待了几句,找了一匹快马,翻身夹在马肚上,向敌人包围圈冲去。

敌人见忽然冲出一匹空马,以为是受了惊吓,并不以为意,那马奔行如飞,倏忽之间已经到了眼前,才发现马肚下竟藏得有人,只听一人一声令下,箭如雨般射上吴元庆,但马速太快,马蹄腾空而起,箭便全部落在了地上。

那马早到了人群之,吴元庆看准刚才发令之人,挥掌向他劈去。那人甚是了得,抽出长剑,径削吴元庆右手,吴元庆手掌圈转,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脉,一把剑顿时掉落地上,草地柔软,竟边声音都未发出一点。

吴元庆用力一摔,把那人摔在了马背上,一个鹞翻身,也跃上马背,顺手点了他背上三处穴道,这才纵马驰回。

敌人见他来去如风,如入无人之境,都不禁慌乱,只听一个人大喊一声,箭如飞蝗,扑天盖地而来,吴元庆抓住来箭箭尾,用满天花雨手法飞出,便把来箭打落一片,这样阻得一阻,便已经奔出十来丈远。吴元庆怕他们再放箭,把敌俘放在身后一横,却听得箭响如风,敌人更不留情,全无住手之意。

吴元庆吃了一惊,心想这些人竟对同伴也如此恨毒!此人还想留着逼问情况,可不能就死,当即脱下长袍,向后飞舞,无数的箭便如飞蝗般被挡得飞了出去。只听得敌俘叽里咕噜的不知在骂些什么,敌人喊杀声,吴元庆带着敌俘,已经奔回自己营地。

李先带了人上来迎接,对将军神勇自是赞不绝口。吴元庆命其带兵严守,自己抓了敌俘到军帐审问。

只见此人一张黄瘦面皮,却又胡髯虬结,吴元庆让兵士押他坐在椅,解了他的穴道,他跳了起来,被身后两名士兵用力一按,只得又坐了下来。

吴元庆问他:“你们是什么人?是谁派你们来的?袭击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人嚷嚷了几句,却是不知说些什么,竟是少数民族语言。吴元庆皱眉道:“你是哪里人?你不懂汉语吗?”

那人摊了摊手,表示他听不懂。吴元庆无奈,但虽听不懂,却可以知道他不是唐人,那么对头竟是异族人了,只怕十有**就是吐番。

其时林洁女扮男装站在一旁,忽然向吴元庆耳语了一番,吴元庆点点头,忽然把桌一拍,大声说道:“本想抓个人来问一问敌情,此人既然不懂国话,再问也是白问,留着反正无用,把他拖出去斩了吧。”

便有几个卫士轰然答应一声,抢上来便拉,那人脸上变色,忽然翻身跪了下去,说道:“将军饶命!小人知罪,小人懂得国话,小人便是国人,小人还有用,请将军饶命。”

吴元庆喝道:“你还有用?你还有什么用?有个屁用。”

那人磕头如捣蒜,说道:“是是,小人还有屁用,屁用也是用,也是好的,请将军饶小人狗命。”

吴元庆听了,倒不禁笑了起来,原来林洁在他耳说道:“此人不像异族人,你如此这般一试,自然试出来。”果然他怕死,便露出了马脚。吴元庆马上便又板了脸,问道:“好,你先说说你是哪里人?”

那人道:“我是国人,我是国人。”

吴元庆喝道:“谁不知道你是国人?我是问你是国哪里人?是谁的手下?谁派你们来冒犯公主?是什么目的?”

那人道:“是是,我是淄青人,是李司徒派来的。”

吴元庆皱眉道:“是李师道派来的?他干嘛叫你们劫持公主?”

那人道:“李师空倒不是自己想劫持公主,他是听从吐番的建议,联手出击。说是劫持公主,乃是一举三得之事。”

吴元庆道:“一举三得,是哪三得?”

那人道:“第是一可以破坏回鹘与朝廷的联盟,反使之结仇。不但去其臂膀,反添一强敌;第二是去了吐番一忧,从而结好吐番,便可叫吐番发兵攻唐;第三是有公主在手,皇上未免心有所忌。”

吴元庆道:“李师道想造反吗?他如此处心积虑,勾结异族,当真该死。这些人都是李师道派来的?”

那人道:“不是,我们只来了一百多个人,其余的都是吐蕃军队。”

吴元庆问道:“李师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节度使,又加检校司空、同平章事。荣华富贵,尊荣以极,还不满足吗?”

那人道:“是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也不知道了。”

吴元庆想:李师道与吴元济勾结,自然是皇上讨伐淮西,他怕了起来,怕淮西灭亡之后,就临到他了,所以暗相助吴元济。此事关系重大,得尽快禀报皇上,只是皇上未必肯信,对了,这人倒是个很好的证据。便命把他先押了起来。

第一章 奔逃

夜色笼罩了原野,喧嚣也已沉没在寂静里。

吴元庆忽然感到无比的空虚,不是因为危险与困难,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并不害怕,他只是忽然觉得人生的方向变得模糊起来,这所有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时光慢慢流逝,两方便这样坚持着。好像他们不是仇敌,倒是一起守猎的朋友。每过一天,对自己就更加不利,吴元庆明白这一点,可是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粮食就要耗尽,吴元庆心想,只能带着李红英突围了,除此之外,别无办法。

这日天近黎明时刻,天地间一片黑暗,对面不见人影,吴元庆与李先、林洁等商量,于此刻带着公主突围。由李先守营,吴元庆选五十勇士、林洁带着王茵圆一起突围。

王茵圆大是惭愧,说是自己带累了林洁。叫林洁一个人闯出去,不要管自己。

林洁柔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话?咱们是姐妹,难道还丢下你不管吗?”

吴元庆叫李红英换上士兵装束,众人在马蹄之上扎上布,手执盾牌,人衔枚,马勒口,悄悄的向南而行,却叫一队兵马故意在北边突围。

耳听得北方喊杀声阵阵传来,吴元庆带领众人悄悄的来到场边,眼看便要到包围圈,众人手心捏了一把汗。

忽然,前面有人叫道:“是谁?再不说话就射箭了。”便在此时,点起了火把,吴元庆发声喊,众人直冲而前,挥剑乱砍,敌人措手不及,终于被冲开了一个缺口,但敌人实在太多,前赴后继,缺口马上又被补了上来,吴元庆与林洁携手而战,当者披靡,带着王茵圆已经冲出重围。

吴元庆回头一看,见李红英竟没有跟上来,只见众将士仍在包围圈浴血奋战。吴元庆吃了一惊,说道:“洁洁,你带了王妹先冲出去,我救了公主再去找你们。”

林洁冲口便想说:“我跟你一起冲进去。”回头看了王茵圆一眼,这话便说不出口,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在外面等你。”

吴元庆顾不得说什么,翻身已经冲进包围圈,只见众人正战得激烈,他随手出招,眼睛到处搜寻李红英,这才发现有三个人正围攻于她,她的头盔已经掉落,露出满头青丝,散落在肩膀上。

吴元庆大叫一声,双腿一蹬,便已经跃起,人未落地,手起掌落,打在一个敌人的肩头,把他打翻了出去,回身一脚,正踹在另一人心窝,那人闷哼一声,软倒在地上。还剩下一人转身欲逃,被他从后一把抓起,摔了出去,顿时哎哟之声不绝,被砸倒了好几个。

吴元庆叫道:“三妹,快跟我来。”在前开路。众敌人见他神勇,纷纷围了上来,却不敢过份逼近。吴元庆左手牵了李红英,右手挥剑开路,忽然叫声“起”,携了李红英腾空而起,看准一匹马,一掌把马上人推了下去,两人稳稳落在马背上,在马背上狠狠一掌,那马吃痛,向前疾奔而去。

奔出几里之远,回头看时,不但没有甩脱敌人,追兵反越来越近。此时更无暇去寻找林洁,吴元庆心忧急,见后面追兵喊杀震天,漫山遍野,心想只怕凶多吉少了。回头看李红英,却见她抱着自己,伏在自己背上,心更惊,心想难道她了箭,受伤了?说道:“三妹,你怎么了?”

李红英“嗯”了一声,却不说话。

吴元庆见她出声,心稍慰,问道:“三妹,你受伤了吗?你没事吧?”

李红英道:“我没事。”

吴元庆听她说话有力,不似受伤的样,说道:“你怎么懒洋洋的?我还以为你受伤了呢。后面敌兵紧追不舍,你说怎么办?”

李红英啊的一声,似乎刚刚惊醒,说道:“若能永远这样奔跑,永远都不停下来,那将有多好!”

吴元庆一怔,一时无心细想她话意味,又向前奔出几里,那马负得两个人,累得已经是筋疲力尽,慢慢的停了下来,而追兵也已经到了不远处,转眼便会追上来。吴元庆和李红英跳下马来,只盼找个地方躲避,却见一望无际的只是草原,前面却是一条小河,河水平静的向下游流去。

其时晨光曦微,太阳就好像一个红球,正从草海浮起,霞光万道,射向大地,

吴元庆不会水性,只看到河水流动,微风吹起涟渏,头就有些晕晕的了。但此时更无暇多想,拉了李红英便跳下河去。

李红英啊的一声,身不由主,两人都落入河水,其时已是深秋,河水冰凉,只浸得机伶伶的打了个寒颤。吴元庆心害怕,却努力使自己镇定,左手紧紧的拉住李红英的手,右手捉住岸边长长的水草,用力向后一甩,身便随水漂向前去,忙又用手抓住水草,再用力甩出,如此水漂行,越漂越远,心也渐渐镇定,害怕之感越来越小,心想水也不过如此,有什么可怕的?只要到了水,自然有办法。

耳听得刚才自己落水之处,敌人人喊马嘶,正到处寻找他们。忙手上用力,虽然不识水性,好在内功深湛,臂力持久,这一漂不知漂了多久,忽然之间,才发现万赖俱寂,早听不到敌人的声音。

第二章 山顶

那河弯弯曲曲向前奔流,只见前面巍然一山,虽不甚高,在这草原之上,便显得突兀。那河绕山而过。两人爬上岸来,只见李红英脸色乌青,双唇发抖,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吴元庆道:“三妹,让你受苦了,咱们到这山上去躲藏一会。”

李红英道:“二哥说哪里话来,你为了我才真的辛苦了。我一点都没觉得苦,我感觉特别幸福,若能一辈都这样,那才叫快乐呢。”

吴元庆笑道:“一辈都这样?被人追赶狼狈逃窜的滋味这么好受吗?在水被水漂打得晕晕乎乎,沉浮挣扎,冻得要死,这也叫快乐?只怕不是快乐,而是‘快落’。”

李红英笑道:“元庆哥,我说的可是真话,只要有你在,再苦的事情也变成了快乐。”她顿了顿,脸上浮起一丝红润,但神色更是坚决:“如果我能永远得你相伴,别说公主,就算女皇我也不做。就是流浪江湖,当农夫、做叫化我也是幸福无边。”

吴元庆见她说得诚挚,心也是感动,忽然想起林洁,不知她在哪里?她对自己将是多么的担心。但自己身为护婚使,保护公主也是自己的职责所在,只盼林洁万事顺利。他装作听不明白李红英的话,说道:“前面弯曲之处,看来有一条小道,咱们就从那里爬上山去吧。”

李红英点点头,跟着吴元庆从那条羊肠小道上向山顶攀爬。看过了华山那种天下奇绝奇险的山,在吴元庆眼看来,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山,爬起来如履平地。但李红英虽然练过武功,却从没有爬过山,加之又累又饿,又冷又怕,只爬得三步一滑、五步一跌。吴元庆只得时时拉了她的手,每每上了一个难度后,吴元庆便又放开她的手,这样一来,李红英更加走得气喘吁吁,便是走得稳的地方,也详作跌倒之样。见吴元庆又伸手过来,一把抓住了,便不再放。

不一会就爬至山顶,李红英虽然已是极为疲累,却还是忍不住大为失望,心想这山怎么才这么一点高?一会儿就爬上来了。

只见山顶草木不盛,却有一块宽坪,坪绿草如茵,李红英早已经累得筋疲力竭,一下扑倒在地,说道:“累死我了。便是被人捉去,我也不想走了。”

吴元庆眺望四周,见这座山风光优美,更难能可贵的是一眼能望到四周广阔的草原,站在山瞭望,就好像站在山顶上看一望无际的大海。只可惜没有什么险要之地,也就没有好的藏身之处,在这草原之,此山甚为突兀,敌人迟早会找上门来。到时却又如何?

李红英好像明白他的心事,说道:“元庆哥,你躺下来休息休息吧,别考虑得太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事等它来了再说。”

吴元庆笑道:“你说得是。多思无用,何必费那个神?”便也躺在地上,实在是累了,竟慢慢的进入了梦乡。只见林洁忽然从山下爬了上来,见到他与李红英并排睡在草地上,顿时大怒,喝道:“两个无耻男女,枉我一片痴心,竟如此对我!”腰间挈出长剑,便向李红英刺去,吴元庆眼见这一剑便要在李红英身上穿胸而过,心大急,忙抽出剑来一挡,只听当的一声,把林洁的剑荡了开去。林洁大怒,叫道:“你还要帮着这臭公主吗?你这贪慕荣华的势利小人,见了公主就把我这山野丫头抛在一边了,哼,她虽是公主,但她已经许给保义可汗为妻,你如此大胆,竟不顾国家民族的安危吗?只怕你有福得享,无福消受。”吴元庆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可没有负心薄幸。”林洁道:“你还骗我,我亲眼所见,难道还有错吗?好,我便成全你们。”说着纵身一跃,便从山顶跳了下去。吴元庆惊得一声冷汗,恍忽间好像林洁已经摔得粉身碎骨,恍忽间又似乎山坡不陡,她只是骨碌碌的似滚皮球般滚了下去。此时无暇多想,叫道:“洁洁!”纵身便也跳了下去。只听李红英叫道:“元庆哥,你怎么了?”

吴元庆一跳只到半央,便从梦惊醒过来,只见阳光明媚,树荫晃地,已经到了午。一张温柔的脸正注视着自己,正是李红英。

李红英柔声道:“元庆哥,你做恶梦了吗?是不是梦见林姑娘了?”

第三章 烤鹿肉

吴元庆点点头,说道:“我去找找,看这山上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说着站起来,往山林走去。

李红英叹道:“你对林姑娘竟是如此情深。林姑娘真是幸福。”

吴元庆走到林,只见几只不知名的鸟在枝头栖息,美丽的叫声如歌相鸣,几只小鹿在树下来去,见了吴元庆,如飞般一惊而走。吴元庆一把跃上一头小鹿,那鹿吃惊,更是没命般飞跑,吴元庆抽出剑来,一剑从鹿颈刺入,那鹿哀鸣一声,奔跑得几步,便歪跌在地。吴元庆心忽然一颤,想到这么美丽可爱的小鹿,前几分钟还在此快活的欢蹦乱跳,却被自己一剑便杀了,真是残忍。

吴元庆扛了小鹿,向李红英停留的草坪走去,走出一片树林,眼前忽然一亮,笑道:“我回来了,运气还算不错,打到一只小鹿。”忽然一呆,只见李红英把外袍脱下来,在树枝上晾晒,身上只穿着贴身亵衣,露出曼妙白嫩的**。

吴元庆忙道:“对不起,我再去捡些柴禾来。”

李红英叫道:“元庆哥,你的衣服也湿了,快来晒晒。等下会感冒的。”

吴元庆笑道:“你晒吧,我哪有那么娇嫩?”

李红英道:“你是说我娇嫩吗?”

吴元庆道:“哪里,这怎么能说是娇嫩呢?你一个女孩,别说是金枝玉的公主,就是一个农村姑娘,受了寒也不是玩的。你先把衣服晒干,我去捡些柴来。”

李红英忽然道:“你……我不好看吗?”说完这句话,忽然脸上一红,顿时羞不可仰。

吴元庆笑道:“好看,我的妹能不好看吗?”说完这句话,如飞般跑入林,怕李红英又问出什么话来,到时可不知怎么回答了。

吴元庆心兀自砰砰而跳,去林捡拾了几捆枯枝,又在林漫步良久,这才回到坪,只见李红英已经穿好衣服,正惬意的躺在草坪上。

两人生了一团火,便割了鹿肉用剑穿着烧烤了吃。那鹿肉烧得黑红,鹿油滋滋的滴落在火,此时李红英肚已是饿得咕咕而叫,只看得馋涎欲滴。咬了一口,却是鲜美无比,只是没有盐,未免美不足。但李红英锦衣玉食惯了,早吃得油腻不奈,这时在野外烧烤,只觉又是有趣,又是新奇。只觉平生所食美味,莫过如此。

吃过烤鹿肉后,李红英似乎万事已足,一会在山顶漫步,赏玩风景。一会又步入林,与小鹿追逐嬉戏。似乎这里不是逃难的所在,而是公主休闲避暑的行宫。

吴元庆被其感染,也放下了焦急忧虑之心。

到了下午十分,太阳收敛了光芒,天空变得阴沉起来。吴元庆说:“快下雨了。这山上又没看见什么洞穴,可到什么地方去避避雨?”

李红英笑道:“避什么雨?让雨淋一淋,多么有味。”

吴元庆笑道:“等下淋得你似落汤鸡般,你就不会说有味了。”

正说着话,一阵风过,霎时之间,天昏地暗,雷声在山顶炸响,闪电便在山峰间树丛里闪耀。

吴元庆说:“咱们快下去吧,找个避雨的地方,不然淋得感冒了,那可难缠。”于是两人寻路下山,走了约摸一里来路,雷电交加,远处已经下起雨来,两人急急忙忙的行走,眼看着雨从东边铺天盖地般飞来,追着人跑,顿时到处一片雨幕,连前面的路也隐在了雾里。

李红英淋着这初秋的雨水,觉得甚有趣味,忍不住欢呼起来,仰头向天,任雨水在头上脸上流落,头发随风飘扬,只觉说不出的美丽。但只高兴得一刻,只觉越来越冷,衣服粘在身上,一片冰凉。树枝树在雨飘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草随风而动,似乎也禁不住雨水的击打。

轰隆隆,一声接一声的巨响,雷声好像就在头顶上滚动,闪电耀眼,山野瞬间变得一片光亮,随即又变得黑沉沉。

第四章 在雨中

两人加紧走路,山洪立时便盖住了山路,轰轰的通下山去。两人鞋尽是泥泞,只觉说不出的艰难。吴元庆回头一看,只见李红英嘴唇冻得乌青,头发粘在脸上,更显得楚楚可怜。身上的衣服都贴在身上,好像变得透明一般,使她美丽的曲线毕露。吴元庆看得大是怜惜。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她披上,但这般瓢泼般的雨,衣服穿得再多,也是湿的,又顶得什么用?仍是冷得发抖。

两人下得山来,雨势渐停,此时不辨方向,随意而行,只盼碰上几户人家。蹒跚走出几里路,李红英已经跌了几跤,再次跌倒时,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哭了起来。吴元庆无以安慰,说道:“别哭,只要前面找到人家,便可以洗澡换衣了。”

李红英只觉头晕眼花,腿脚酸软无力,竟然病倒了。吴元庆只得背着她走,走了一程,李红英在背上说道:“元庆哥,你真好。”

吴元庆笑道:“什么好不好的?你是我妹妹,我能不对你好吗?”

李红英道:“我不是你妹妹。”

吴元庆一怔,笑道:“你不是我亲妹妹,但结拜兄妹也是一样。我对你跟对我谪亲妹妹没什么分别。”说完这句话,忽然想起妹妹吴兰芝,心想不知她怎么样了,我这做哥哥的,对她关心可太少了。

李红英道:“元庆哥,我是你的情妹妹,我是你的女人。”

吴元庆心头一颤,只觉李红英湿漉漉的身体变得火热,贴在自己背上,滚烫一片。只觉心头好像有一把火,把自己燃烧了起来,连忙克制住了。

又行出数十里,李红英已经在吴元庆背上沉沉睡去。只见前面有一个帐篷,吴元庆背了李红英走进去,不见有人,却是桌椅床柜井然,锅碗瓢盆堆放,显然住得有人,却不在家。他顾不得无礼,把李红英放在床上,眼见她脸色潮红,额头发烫,吴元庆知道这是感冒之像,好在终于找到了人家,可以休养休养了。

过了一会,李红英睁开眼来,问道:“元庆哥,这是哪里?”

吴元庆道:“这是一个帐包,不知是什么人住在这里。”

李红英哦了一声,道:“我好难受。浑身都感觉没有力气。”

吴元庆道:“你是感冒了,我帮你烧些热水,先洗个澡换件衣服。”

李红英笑道:“这里哪里来的衣服?”

吴元庆道:“既然有人住,自然有衣服,只是这地方住的定是穷人,要找你这公主穿的绫罗绸缎可就没有。”

吴元庆见灶下有柴,灶上有锅,于是燃火烧水,正在生火,忽听外面一个女的声音叫道:“是谁在我家里?喂,你在干嘛?”

吴元庆回过头来,只见一个圆脸姑娘,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瞪着他问。忙笑道:“对不起,我们是大唐来的,刚刚淋了一场雨,我妹妹病了,借你们家休息休息,没经过你同意就擅自进来了,对不住。”

那姑娘道:“是吗?我看看。”说着便走到床前,探手摸了摸李红英的额头,说道:“好烫。姐姐,你是淋雨着了寒,快洗个澡换套衣服吧,我帮你找我的衣服。”

李红英笑道:“谢谢。”

那女兴冲冲的走进里间,翻出一套回鹘装出来,说道:“姐姐别嫌弃,我们回鹘的衣服可没有你们唐人的漂亮,不过姐姐这么漂亮,穿了我们这种服装,只怕别有一番风情。”

李红英极是高兴,笑道:“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道:“我叫达雅娜。姐姐你呢?”

李红英笑道:“我叫李红英,你是回鹘人吗?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你的汉语说得倒好。”

达雅娜道:“我不是一个人住在这里,我还有个情哥哥,他出去放马去了。我们回鹘人尽皆心慕大唐,向往国,所以大多都会说国话。”向吴元庆看一眼,笑道:“他是你的情哥哥吗?”

第五章 回鹘王子

李红英含羞低头不语,心想若是情哥哥就好了,若他不是将军,我也不是公主,我们两个就像达雅娜和她的情哥哥一样,只是一对普通情侣,便在这草原上搭帐而居,牧马放羊,那将有多美。想像仿佛自己真的成了一个牧羊姑娘,手的长鞭在太阳下晃动,驱动着一群白色的羊儿在草原上吃草,吴元庆骑着高头大马,在草原奔驰,弯弓射下了一头振翅翱翔的老鹰。两人无忧无虑,在这里不知生活了几千年。

达雅娜笑道:“姐姐,你害羞了,你们汉人就是怕羞,这有什么好怕羞的?男女情爱是世间最美好的事,又不是什么坏事,没有什么要遮遮掩掩的。”

李红英喜欢她的天真直率,这时水已经烧热,李红英便去洗澡。

达雅娜笑道:“这位大哥,你对你情妹妹可真好。”

吴元庆不想解释什么,笑道:“这四周就只姑娘和情哥哥住吗?”

达雅娜笑道:“是呀。我们因为躲避战争,所以住到这里来,你们干嘛从千里迢迢的大唐国来到这里?听说大唐国极为繁华,你们到这种荒凉的地方住得安吗?”

吴元庆笑道:“大唐国虽然繁华,却哪里有这大草原的美丽?住在这种地方,那才叫惬意。”

达雅娜笑道:“那你们就住在这呀,咱们一起牧牛放羊,我们也有个伴儿。”

吴元庆只能摇头苦笑。正说着,李红英已经洗了澡出来,换了回鹘装束,更显得美丽动人。此时精神也好了些,达雅娜又熬了碗热汤给她喝,又拿出马奶与吃食来招待两人。

忽听得马蹄得得之声从远及近,两人吃了一惊,心想难道敌人追到这里来了?却见达雅娜欢呼一声,已经冲了出去,叫道:“药罗葛萨比尔,你回来了?”

只见一乘马驰了近来,马上是一个英俊威武的青年,腰悬长剑,手提弯弓,跳下马来,把达雅娜一把抱了起来,就地转了几个圈。达雅娜笑道:“咱们来客人了,是大唐来的汉人。”

药罗葛萨比尔笑道:“是吗?那可是贵客。”说着抢了进来,与吴元庆、李红英见过了,极为热情。这时饭已经做好,大家坐下来吃饭,药罗葛萨比尔与达雅娜极是好客,见吴元庆酒量甚豪,药罗葛萨比尔大是高兴,两人酒到杯干,竟不知喝了有多少杯,这才喝得有醉醺醺之意。

李红英便在达雅娜家养病,每日吴元庆也跟着药罗葛萨比尔出去牧马猎鹰。驰骋在蓝天白云间的广阔草原上,心情大畅,有时李红英精神稍复,便也要缠着一起出去,其时秋高气爽,河水哗哗,若不是会想起林洁,真觉得是最快乐的时刻。心想若相伴的不是李红英而是林洁,那么就长久在此居住也好,什么建功立业,什么报仇雪恨,都去他妈的。

这日吴元庆与药罗葛萨比尔外出,因追猎一头小鹿,直追出了十数里,终于追上,药罗葛萨比尔一箭射出,小鹿翻身而毙。药罗葛萨比尔把小鹿放在马上,两人奔驰回家,药罗葛萨比尔道:“达雅娜她们见咱们射了一头鹿,定然十分高兴。”远远的便喊:“达雅娜,达雅娜。”却未听见回声。

若在平时,达雅娜早如飞般奔了出来。药罗葛萨比尔吃了一惊,奔进帐包之,却见帐空无一人,一只碗砸在地上,已经粉碎。药罗葛萨比尔喊道:“达雅娜,达雅娜,你到哪里去了?”

吴元庆心一凛,见帐包情形,碎碗满地,锅盆翻倒,绝不像两人自行外出的样。难道吐番人还是追了上来?

药罗葛萨比尔忽道:“有人来过了,来了敌人。你看,这里有一团血。”顿时脑袋晕眩,心吓得神无主,说道:“这是谁的血?难道是达雅娜的?我们与人无冤无仇,是谁来害她们?”

药罗葛萨比尔忽然跃出帐包,说道:“你看这里蹄印杂乱,一定来了很多人,他们向北而去了。达雅娜,达雅娜,这可怎么办?”

吴元庆也是又惊又怒又害怕,心却也奇怪:怎么不是往西南而行,却是往北?难道不是吐番的人?说道:“咱们快追。”

第六章 金雪公主

药罗葛萨比尔道:“对,咱们快追。只怕还来得及。”

跟踪马蹄印乃是药罗葛萨比尔的一绝,任你是在草丛、山野里,他好像有一个猎犬般的鼻,能够闻到马儿走过的气味。两人向北追寻,走了数十里,那蹄印却又折而向西南,竟是兜了个圈,药罗葛萨比尔大是奇怪,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元庆心雪亮,说道:“这就对了,果然是吐番人,他们大兜圈,是要引我们寻错方向。”

药罗葛萨比尔道:“吐番人?”

吴元庆道:“正是。”心想不能再隐瞒了,于是把李红英原是大唐公主,自己送婚回鹘,却被吐番人突袭破坏的事说了,自己带着李红英如何突围,如何又逃到二人所住的帐包里。只听得药罗葛萨比尔震惊不已。叫道:“什么?李姑娘竟是公主吗?她许给了回鹘保义可汗?”

吴元庆道:“正是。我们一直没告诉你们真相,并不是有意相骗,真的很对不起。”

药罗葛萨比尔怔忡出神,良久方道:“没关系,谁都有许多无奈,这我能理解。我本想远离喧嚣,远离争斗,远离战争,但世界如此,谁也难以置身事外,你不惹人,别人偏来惹你,哪里也不是世外桃源。”

吴元庆听到他说“哪里也不是世外桃源”,忽然想起桃花派,心想在那桃源之,最终也是难逃被纷扰的世外所侵。忽然又想起林洁,心想洁洁武功高强,为人机警,定然不会有事,如今最要紧之事是救出李红英与达雅娜,然后再去与林洁会合。

两人一路向西南追出,如此追出一月有余,两人因此结成很好的朋友。药罗葛萨比尔告诉吴元庆他的身世。原来药罗葛萨比尔竟是回鹘保义可汗的胞兄。保义可汗荒淫无耻,酒色财气样样在行,为人暴虐残忍,猜忌多疑,还未即位之时,就显得乖戾偏激,阴险毒辣。父王在日,屡次想立自己为世,但祖母喜欢幼孙,坚决阻止,父王排除一切干扰,才立自己为世。后来自己结识达雅娜,祖母又是坚决反对,说达雅娜出身贫贱,岂可为王妃?若想娶达雅娜,除非自己放弃王位的继承权。父王无奈,只得要他做出抉择,在江山与美人之间,药罗葛萨比尔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美人。

父亲病逝之后,保义可汗在祖母的支持之下,即位为可汗,对药罗葛萨比尔则处处猜忌、处处为难,药罗葛萨比尔带了达雅娜避居于草原之,远离权利争斗的心,告别尔虞我诈的生活,只盼从此就这样逍遥快活的过完一生。谁知吴元庆与李红英的到来,却再次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两人纵马而驰,忽见前面有一山,吴元庆一看,便知有军队在此依山扎营,此处乃是吐番地界,定然便是吐番军队了。两人忙弃马步行,行起数里,见山下有几个村庄,山上建着寨栅,各有军士把守。

在山之东却豁然开朗,出现一块大坪。两人远远便看见许多人纷纷向大坪拥去,军民混杂,看来有许多便是附近的居民。

两人甚是惊奇,心想难道那里有敌军吗?可是如此乱纷纷又不像打战的样。两人拦住一个农夫模样的人问道:“这是哪里的军队?现在在干什么?”

那人露出极为瞧不起的神色,说道:“你这都不知道?你是外地来的人吗?”

吴元庆道:“我们是刚从外地来的客商,到此贩卖马匹,实不知这些军人在干什么。”

那人点点头,道:“那就是了,若是本地人而不知,则孤陋寡闻到该死的地步。这是咱们金雪公主在举办运动会呢。”

吴元庆奇道:“金雪公主?运动会?”

药罗葛萨比尔道:“我知道了,这金雪公主是吐番公主,生**运动,爱赌赛,看来又与谁在赌赛了。”问那人道:“这是哪个将军的部队?”

那人道:“是昆桑布扎将军。”说着匆匆而去,脸上露出极不以为然的神色,显然觉得二人什么也不懂,实在不屑与谈。

吴元庆道:“李红英与达雅娜定然便被捉在军,趁他们都记得看运动会去了,正好我们去探一探。”

两人悄悄潜入军,虽有守卫之人,但两人身手迅捷,行动轻灵,谁也没发现,但他们在军营转了一圈,也全无李红英、达雅娜二人的影。眼见前面有一间房,二人忙潜了进去,却空无一人,正要转身而出,只听一声炮响,四周门上窗户上到处是人,人人弯弓搭箭,对准了二人。

二人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抽出了剑。只听一个女哈哈大笑道:“两位别忙,剑还是放下的好。我这些箭可都有毒,若是擦破了点皮,令两位英雄肌肤寸烂而死,可不好玩了。”

吴元庆凝神向那些箭头看去,阳光之下,隐隐透着绿光,果是涂有巨毒,不禁瞿然而惊,心想这么多箭对着,只要一声令下,便如飞蝗般铺天盖地的射来,武功再强之人,也难保不受伤,看来不能莽撞了,但若放下剑,便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一时犹豫不绝。

只见那女站在门口,一手把玩着一个蹴鞠,正是金雪公主。只听她笑道:“你们快快把剑放下,若不然我可要放箭了,别怪我没有警告你们。”

第六章 世界杯?

吴元庆心想,且放下剑再说,天无绝人之路,等会总有办法。正要放下剑,便在此时,一只蹴鞠从窗外射了进来,正好落在吴元庆旁边。原来那女好整以暇,用脚踢着蹴鞠玩儿,一不小心,踢进了房间。吴元庆想也没想,一脚踢出,那球如一个陀螺般在空旋转而上,跌落下来时,吴元庆又一脚踢出,那球便不落下,又飞升而起,在空变换着姿势,旋转出一个美丽的孤线,吴元庆心念电光一闪,便想把蹴鞠射到那女身上,却见那女脸上如春花绽放,欢畅的笑了起来,鼓掌道:“好本事。想不到你蹴鞠踢得这么好,真是天助我也。”双手一挥,那些上弦的箭便都放了下来。

蹴鞠是今天足球的前身,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发源,至唐代已达鼎盛。其时蹴鞠运动极为盛行。无论土还是回鹘、吐番等周边民族,无论是皇宫内苑,还是乡村民间,其热闹喜欢程度,不下于今日的足球。王维诗《寒食城东即事》形容其盛况说:“蹴鞠屡过飞鸟上,秋千竞出垂杨里”。杜甫《清明》诗形容蹴鞠之普遍说:“十年蹴鞠将雏远,万里秋千习俗同。”

吴元庆在蔡州之时,本为一纨绔公,每日除了练武读书,就是斗鸡走马,玩耍蹴鞠。对蹴鞠实有极为高超的技艺,后来武功越来越高,心亮眼明,踢起球来更是得心应手。他这时见蹴鞠飞到面前,不自禁的便踢出了一脚,心正想利用这只球以挽败局,谁知金雪公主最是爱好蹴鞠,见了吴元庆的身手,顿时如得异宝,便忘了一切。

吴元庆和药罗葛萨比尔走到门口,吴元庆见那金雪公主身材甚高,眉清目秀,面目姣好,尤其一双大眼睛,微微泛着碧蓝,深邃得好像一汪海水,心吃了一惊:这女这么眼熟,倒像哪里见过似的。

金雪公主也吃了一惊,说道:“原来是你?哼,当初你那么傲慢,可不会想到也有求我的一天罢?”

吴元庆顿时记起,当初和林洁初入长安,在一个客栈,遇见五坊使的人在客栈放蛇敲诈,一个女吓得扑在了自己怀里,原来她就是金雪公主。记得当初她是对自己说过叫金雪,还说要交个朋友,自己却未加理睬,想不到她竟是吐番的公主,而且在此相遇。

吴元庆笑道:“原来是你,当初一条蛇就吓得那样,还扑到我怀里来,今日重逢,我这怀抱可仍然为你敞开着。”

金雪公主俏眉微皱:“到了这地步,你还敢油嘴滑舌!小心我割了你舌头。”忽又笑道:“我知道你两个为何而来。你们的两个朋友已经落入我手,只要乖乖听我话,我自会放了她们。”

两人见她开门见山的便道出二人来意,心都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她如何知道二人身份来历,喜的是李红英和达雅娜果然在这里,看来尚好。

药罗葛萨比尔道:“达雅娜是在你手吗?你怎知道我们是来找她们的?”

金雪公主笑道:“别人都闯到我军营来了,我若连他们是来干什么的都不知道,我还是金雪公主吗?”

吴元庆审时度势,心想只有随机应变了,说道:“好,不知公主有何事吩咐?”

药罗葛萨比尔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若我们什么都听你的,结果她们却不在你手呢?”

金雪公主笑道:“你们听不听话由得你们。我要杀你们易如反掌,难道我还用得着用她们来要挟吗?”

吴元庆道:“不知姑娘要我们做什么事?”

金雪公主道:“很简单,只要你帮我踢一场球便成了。”原来金雪公主极是好胜,与昆桑布扎将军各以亲兵组建了一只运动队,两人正在赌赛。

吴元庆点点头,道:“一言为定。”心想任你耍什么花样,反正结果不会比现在更坏。

金雪公主道:“那就走吧。”当先领路,吴元庆与药罗葛萨比尔便跟随其后,众侍卫仍是刀弓跟随。金雪公主对一个侍卫吩附了几句,过了一会,便见几个侍卫押着两个女远远到来,正是李红英与达雅娜。

药罗葛萨比尔叫道:“达雅娜。”

却不听二人回答。那几个侍卫押了人转身便走了。吴元庆明白其意,金雪公主是怕自己踢球时不用心或耍什么花样,是以让自己见一见两位姑娘,要叫自己不敢妄动。

走出军营,到了山之东的空坪,只见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其时蹴鞠之赛正进行得热烈,呐喊之声此起彼落,欢呼之声振耳欲聋。

金雪公主带着二人到了一个看台之上,只见间一块大草坪,东西两头各用树枝树起一条门,门上缀以丝网,那便是球门。间八个身穿红色衣服的人与八个身穿绿色衣服的人正追逐着一只蹴鞠,踢得难解难分。

金雪公主急切的问道:“踢得怎么样了?”

一个侍从答道:“三比一,只怕咱们又要输了。”

金雪公主道:“胡说,时间还早得很,怎么见得咱们就要输了?”

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哈哈笑道:“公主殿下,小将又要赢了,你可别气恼。”正是昆桑布扎将军。

金雪公主道:“你就别大吹大擂了,谁能笑到最后才算笑得最好,你现在是否得意得太早了些?”

昆桑布扎笑道:“公主说得是,那我就等到球赛结束后再笑吧。”

金雪公主笑道:“看你的样,好像胸有成竹的样那咱们就再加点赌注如何?”

昆桑布扎笑道:“还加?天啊,公主你没看到比分吗?难道你看小将守卫边疆有功,竟以这样的方式赏赐小将吗?”

金雪公主怒道:“你得意什么?比分我自然看到了,不就是三比一吗?这不过是暂时的落后,算得了什么?一句话,你敢不敢再加注?”

昆桑布扎笑道:“我有什么不敢?公主既然有赏,小将若是不领,岂不是太也不知好歹吗?我就只怕一会公主输了,公主可不要肉痛。”

金雪公主“呸”了一声,说道:“废话,我金雪公主是什么人?岂能说过的话不算数?哼,你先别得意,肉痛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昆桑布扎道:“好,公主还要加赌点什么?”

第七章 头球

金雪公主道:“如果你赢了,除开始说好的赌注外,我另加五匹好马给你。”

昆桑布扎知道金雪公主爱马如命,所养的马都是宝马,没一匹不是神骏异常,不由得大喜,说道:“我要的可是公主的马,别的马我可不要。”

金雪公主道:“那自然,难道你还怕我撒赖,以次充好吗?”

昆桑布扎心想,我可没什么好东西可与之相赌了,问道:“那要是我输了呢?”

金雪公主道:“那我便请将军把抓来的两个女放了。”吴元庆听她说出的赌注竟是放了李红英和达雅娜,也不禁惊奇,心不禁对这公主甚有好感,心想自己可得好好表现,这场球关系到李红英与达雅娜的安危,可不是简单的玩耍可比了。眼见金雪公主一方落后两球,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禁甚是焦急,只盼两人赶快谈好,自己好上场去力挽狂澜。

昆桑布扎听了却不禁心一凛,说道:“这却是为何?”

金雪公主道:“不为什么,我只是不想得罪大唐和回鹘,王兄此举可有些不太妥当。”

挟持下嫁回鹘的大唐公主,此事虽然极为隐秘,但若万一泄露出去,那是得罪了大唐与回鹘两大强敌,对吐番实是大大的不利,昆桑布扎本也不太赞成,但赞普有命,不得不行。心想事情已经做下了,只有一不做二不休,岂能又放了?那不是公然暴露自己,枉然得罪大唐与回鹘吗?但若不放,这大唐公主实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既是公主有意放人,我何不乐得顺水推舟,送个人情?说道:“既是公主要放人,又何必赌赛?现在就放了她们却又何妨?”

金雪公主笑道:“且别忙,还是以球决胜负的好。昆桑布扎将军怕在王兄面前不好交待,想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来吗?我跟你说,若是我赢了,你放人我可一点不欠你人情。”

昆桑布扎见她识破自己的心事,心想这小妮,倒也鬼精。哈哈一笑,道:“好。反正我也不会输,就再赢公主五匹宝马却又如何?哈哈,哈哈。”

金雪公主笑道:“好,一言为定。咱们这次运动会,五项赛事,得胜多者为胜。”她是怕万一蹴鞠输了,还可以比其它的,这样便保险些。

昆桑布扎道:“好,就是这样。”

金雪公主道:“那我可要换人了。”轻轻拍了两掌,场上便走下一个人来,金雪公主对吴元庆道:“公请上吧。”

吴元庆虽在危险之,但好久没有踢过蹴鞠,也早看得热血沸腾,心痒难搔。巴不得这一声,便即冲入场内。金雪公主一方为绿队,被红队逼得狼狈不堪,眼看红方一个大胡一脚远射,那球在空划过一道弧线,闪电般向球门射去。吴元庆见势已危急,当下展开绝顶轻功,瞬间跃起,把球扑入怀。

这两下兔起鹘落,干净利索,只看得众人目瞪口呆。金雪公主大喜,又是叫又是鼓掌,把一双手都拍疼了。

吴元庆站起来,把球踢给一个队员,然后冲向前去接应,经过几次长传,球又到了吴元庆脚下,红队人员忙守在门前,对吴元庆形成重重包围之势,吴元庆身忽然一晃,带着球从一个不可思议的位置冲过,前面又是三人拦阻,吴元庆身又是一晃,对方忙堵住他的去路,但吴元庆这却是个假动作,弯腰低头,已经从两名队员间冲了过去,只见他滑如游鱼,疾如飞鸟,带着蹴鞠冲向对方球门。其势如破竹,忽然一脚远射,球应声破门而进。那球速实在太快,守门员半点都没有反应过来。

三比二,只差一球。

继续踢球,在围观众人的欢呼声,吴元庆有如神助,在场左冲右突,纵横驰骋。球又到了吴元庆脚下,众人以为他会射门,谁知他一记长传,却传给了一个站在球门不远处的队员,那队员所站位置极佳,反应也是极快,一脚踢出,球又进了。

三比三平,时间只剩下一刻钟了。

在吴元庆的带动下,其他球员也被激励得奋勇无比,球踢得又是灵活又是激烈,配合得也是毫无破绽。时间只剩下几分钟了,球又到了吴元庆脚下,众人的欢呼之声响彻云霄,吴元庆带球过人,如飞龙,似游鱼,势不可当,但对方早已有备,五个人手拉手排成一排,要叫他过不了,若是硬撞,那可就犯规了。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瞬就是结束,最多也不过打个平局而已。

忽然,吴元庆起脚把蹴鞠踢得飞起,众人均想,隔着一道人墙,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球踢进去,却见吴元庆跟着高高跃起,一头顶在球上,那球本是向上,被他一撞之下,顿时改变方向,急射进了球门。

众人又都欢呼起来。金雪公主又叫又跳,说道:“是我胜了,是我胜了。”

昆桑布扎道:“不算,这球不算,自古以来,蹴鞠就是用脚踢的,怎么能用头撞?你们犯规了。”

金雪公主笑道:“堂堂大将军,竟然耍赖,谁犯规了?犯了哪条规?规则上只写明不许用手,可没说不许用头。虽然从没有人用过头,但却没有犯规。”

第八章 赛马

昆桑布扎顿时哑口无言。说道:“你到哪里找了这么一个奇人来?赛前瞒得铁桶也似,杀了我个措手不及。”

金雪公主大是得意,说道:“我就是要叫你吃一惊,免得你小瞧人。”

昆桑布扎道:“你也不用得意,你只是赢了蹴鞠而已,还有四项没比呢。”

金雪公主道:“不错,还有赛马、射箭、击剑、舞蹈没比,咱们双方每一项派一个人,一局定胜负好了。”

昆桑布扎道:“好,就是这样。你还是派刚才那个人出场吗?”

此时吴元庆正被人当英雄般簇拥着。金雪公主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天啊,你真是太棒了,你不知道你刚才那个甩头的动作,简值美极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吴元庆微笑道:“我叫陈元。多谢公主夸奖。”所谓陈元,乃是把元庆二字倒了过来。

金雪公主道:“好,还有四场比试,赛马、射箭、击剑、舞蹈,你都能行吗?”

吴元庆道:“其他的倒还罢了,舞蹈我却不会。”

金雪公主哈哈而笑,说道:“其他的行就成了,舞蹈我亲自下场,定叫老萨输得心服口服。”

众人来到赛马场,吴元庆见对方出场的是一个十**岁的姑娘,与美丽女为对手,心很是异样。心想一个女,我可不能输于她了。

那女向吴元庆一笑,拱了拱手,吴元庆拱手还礼,一声炮响,两人纵马飞驰,如箭射出。

金雪公主和昆桑布扎等纷拥跟随,行出约四五里路,吴元庆一马当先,但那女也毫不示弱,紧紧跟随,竟不稍后。转过一道弯,前面忽然横亘着几十株巨木,垒得很高,那马“咴”的一声长嘶,人立起来,却不敢跃过,便在此时,那女长笑一声,那马急奔而来,四腿腾跃,一飞过了木堆。只听她笑道:“吉谢尔敏在终点等候公。”

吴元庆心焦急,心想这马儿露怯可有些难了。用力提拉拍打,那马却只团团在原地转动,怎么也不肯跳过木堆。吴元庆干脆勒马而回,昆桑布扎哈哈大笑,金雪公主急道:“你怎么往回走啊?这就算输了吗?”

吴元庆不理,回了几丈远近,向后再勒转马头,向前急冲。到了木堆之前,那马的速度如飞一般。吴元庆远远的便向上控马,那马露怯,但吴元庆不让它有露怯的机会,用力猛提,那马只觉一股巨力,身不由主的便腾空而过。

围观众人一声欢呼,金雪公主情不自禁的大叫起来。吴元庆向前看去,早不见了吉谢尔敏的身影。他急急催马向前,前面又有几个障碍,吴元庆早已有备,那马也越奋越勇,都是一跃而过。

越过五个障碍,终于远远看见前面吉谢尔敏的身影。吴元庆马鞭挥舞,抽在马背上,啪啪作响,把马打得激发出了体能之极限,只听耳边风声呼呼而过,就好似腾云驾雾一般。

眼看渐渐追近吉谢尔敏,但终点也就到了,眼看着只有几步之遥,吉谢尔敏便要跃过终点线,吴元庆大急,心想输赢小事,但若金雪公主因此不肯放回李红英与达雅娜,那可就糟了。危急之,翻身从地上拾起一枚石,暗运内力射出,正击在吉谢尔敏马的后腿穴道上,那马后腿力量一窒,便慢了下来,吴元庆已经骑马飞跃过了终点线。

昆桑布扎极是丧气,金雪公主却欢喜得跳起来,好像一个孩似的。

吴元庆暗叫惭愧,心想用这种手法去赢一个女,也算是丢人了。

吉谢尔敏大是懊恼,在马头上拍了几巴掌,说道:“你这畜牲,叫我功败垂成,我再不喜欢你了。”但只是一会儿,脸上便绽出了笑容,向吴元庆道:“你好,你的水平真是不错。”伸出手来与他握。

吴元庆一怔,还是与她握了握手,心极是不好意思,也不知是为自己的窘态还是为自己用暗算手法赢得了这场比赛。

第一章 一箭双雕

金雪公主此时已经把吴元庆当作贵客一般,当下设宴款待,吴元庆要求先放了李红英二人,金雪公主笑道:“那可不行,你知道,那是我和昆桑布扎将军的赌注,所以只有你赢了之后,你才能见到你的朋友。”

吴元庆道:“我们已经赢了三场,是不是只要再赢一场,就算我们胜了?”

金雪公主笑道:“不错,陈公看来对你朋友十分关心,想见她得很吗?呵呵,看来她们定是你二位的情人了?”

吴元庆尚未回答,药罗葛萨比尔已经答道:“是啊。”

金雪公主似笑非笑,道:“嗯,难怪你们不畏生死的来到这里救人。好了,先休息休息,明天再比第三场吧。”

吴元庆道:“何不今天就把赛比完?”

金雪公主忽然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么急干嘛?放心吧,迟见一天,也想不死人的。”说着转身离去,便有丫环安排二人食宿。两人身在敌营之,生死皆被人所掌握,而李红英和达雅娜二人还不知怎么样了,思来想去,一时却哪里睡得着?

吴元庆心想,反正已经这样了,多想无益,何必寻烦恼?当下屏除杂念,宁息静气,不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明天醒来,吴元庆抬头一看,只见太阳已高,阳光从窗外照时房,耀得人直晃眼,一个女站在门口,笑道:“真是佩服,在这种情况下你还睡得这么香。”

吴元庆看药罗葛萨比尔也早已经起床了,而金雪公主竟站在床前看着自己,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这种情况我为什么不能睡得香?难道还怕你杀我吗?你如果要杀我,我便是整天晚上睁着眼睛不睡又有什么用?所以我干脆睡得香甜一点,你看,昨晚我睡得连梦都没有一个。”

第三场比试是箭法,却不是射箭靶,而是比试射鸟。离军营不远处有座小山,山上住着一种鸟儿,叫声似枭,叫做枭鸟,以一柱香时间为准,看谁射得的鸟儿多便算赢。

一柱香已经凫凫点燃,吴元庆与对方箭手同时冲向山,众人都不进去,以免惊动鸟儿,影响比赛。因为有悬念,大家的心反而更加焦急,有沉不住气的,便来回不停走动,似乎心都跳了出来。

一柱香就快点完了,两人同时从山上走了下来,便有士兵过去拿了二人的鸟数,却是对方多了一只。原来吴元庆虽然箭法精奇,无奈对鸟性与地形都不熟悉,所以射的鸟儿反而没有对方多。

金雪公主大是懊丧,便在此时,一声鸟鸣,两只枭鸟从天空急掠而过,吴元庆大喜,弯弓搭箭,一箭射出,只见那箭在空如闪电般掠过,从第一只鸟的身上穿过,箭速并不稍减,好像死亡之神一般,又追上了前面一头鸟儿,那鸟惊叫一声,两只鸟同时栽落在地,此时那柱香的最后一点火星刚刚跌落。

金雪公主急跃至,兴奋得一把抱住了吴元庆,吴元庆被其高兴劲所感染,也禁不住十分兴奋。

昆桑布扎走了过来,脸上神色极是难看,说道:“陈公你好,果然是厉害无比,且让老夫领教领教阁下剑术。”他竟要亲自下场,那是对吴元庆极为重视了。

吴元庆却摇了摇头,淡淡道:“五场比赛,我们已经胜了三场。”他的意思,五胜其三,那两场还有比的必要吗?

昆桑布扎却勃然变色,道:“怎么?陈公是看不起本将吗?”

吴元庆道:“不敢。”只见昆桑布扎的眼忽然闪过一丝杀气,吴元庆知道他已经动了真怒。

昆桑布扎手执长剑,剑尖一颤,直指吴元庆胸口,吴元庆平静的望着对着自己胸口的剑锋,脸上神色不动。昆桑布扎沉声道:“拔剑吧。”

吴元庆知道比剑已经在所难免,他静静的看着昆桑布扎,两人凝视良久,忽然,昆桑布扎的瞳孔猛的收缩,吴元庆突然伸出食二指,在昆桑布扎剑刃上轻轻一弹,铮的一声,剑声若龙吟,向左一偏,便在此时,平静的长剑忽然好像一条毒蛇,猛的向吴元庆刺落。

虽然略偏,仍是将从他肋下刺过。吴元庆身猛然后仰,铮的一声,一把长剑电射而出,直刺昆桑布扎咽喉,此招以攻为守,昆桑布扎只得收剑挡格。

第二章 五战五胜

昆桑布扎的剑法大开大阖,以气势雄浑见长,吴元庆置身其间,就好比一小舟在狂风巨浪行驶颠簸,但无论昆桑布扎的剑法多么猛烈,吴元庆却总是游刃有余,就好比技法高超的船员,任你风吹浪打,我自闲庭信步,在狂风骤雨乘风破浪,虽惊却无险。

两人斗了几百回合,仍是不分胜负,昆桑布扎焦躁起来,喝道:“好剑法。接我这一剑。”一剑刺出,剑刃破空,竟发出嗤嗤的声响。

吴元庆见这一剑虽只一式,但剑气笼罩,后着千变万化,竟不知有多少招可随之而至。无论自己如何应变,都脱不出这一剑的包围。

吴元庆见无招可拆,只得行险,力贯右臂,也是一剑刺出,乃是一招“直来直往”。只听叮的一声响,火花四溅,两剑剑尖相碰,竟连成了一条直线,只听叮叮叮、叮叮叮声脆响,昆桑布扎手长剑断为数截。吴元庆长剑宫直进,直刺向昆桑布扎的胸口,就在剑将到未到之际,又是几声脆响,吴元庆手长剑也是断为数截。

原来吴元庆见昆桑布扎慷慨豪迈,何况李红英还在对方手,不欲伤其性命,所以临到头来用高深内功震断了自己的长剑,既保其性命,更保其脸面。吴元庆躬身道:“昆桑布扎将军武功高强,剑法精绝,在下佩服得紧。”

昆桑布扎见其相让,尤其自断己剑,使自己不至于在众手下将士面前丢脸,心十分感激,哈哈一笑,说道:“陈公太谦了,阁下剑术精绝,本将不是对手,佩服得紧。”

吴元庆道:“不敢。”谦逊了几句。

昆桑布扎对金雪公主笑道:“五场公主已经赢了四场,这第五场也不用比了。”却见他身后走出吉谢尔敏。向吴元庆笑道:“陈公武功果然高强,小女想领教公舞蹈之技。”

吴元庆面面相觑,心想我一个大男人,与你一个姑娘比试舞蹈,真是不伦不类之至,笑道:“在下并不会舞蹈,这一项我却是输了。”

金雪公主笑道:“吴公已经连赢数场,也累了,这舞蹈小技,就由我亲自下场吧。”

吉谢尔敏笑道:“能得公主指教,那也是荣幸得很了。”一跃而出,纤纤**在空向上踢起,裙裾飞扬,在空旋转了三圈,这才缓缓落地,就好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一般。金雪公主鼓掌道:“好。”也是一跃而起,在空翻了几个跟斗,这才轻轻几个转折,腰肢似柳,纤腿如削,好比一股轻柔的春风吹起几朵涟渏。

两人各展绝学,舞姿之美,动作之难,吴元庆曾经虽多阅歌舞名伎,也不禁叹为观止。忽然,两人都在原地转起了圈圈,就好像两个陀螺,旋转不休,众人都喝起彩来,一边鼓掌激励。也不知转了多久,忽然,吉谢尔敏身形一晃,便要跌倒,忙定神站住,却也觉头晕眼花,只得闭目养神。金雪公主却仍是转个不休,又过了良久,这才潇洒的两手一摆,稳稳停了下来。

这一来,自然又是金雪公主胜了。

众将士见了,呐喊欢呼之声此起彼落。

昆桑布扎与金雪公主倒也不失言,当即放了李红英与达雅娜,又百般的留吴元庆等再住几日,但吴元庆想着林洁不知下落,哪有心情在此?当天便即告别。

达雅娜见到药罗葛萨比尔,欢喜得跳了起来,两人相拥在一起,药罗葛萨比尔抱着她在原地转了圈。

李红英见了吴元庆,也是喜极而泣,吴元庆微微一笑,说道:“三妹,让你受苦了。”

李红英点点头,心虽有万千话语,却只一句也说不出来。

四人四骑向回鹘驰去,寻找送亲的队伍,料来公主既然冲出,他们仍在附近等候。但到了那日扎营的地方,却一个人也没有见到,只见荒原寂寂,草原只留下一些有人驻过的残迹。

吴元庆心情再次沉重起来,他曾下过决心,再也不与林洁分别片刻,可是到头来,在最危险的时候,自己还是把她弃之不顾,虽然事情迫不得已,但他心仍是对自己痛恨不已。

是该往哪里寻呢?是去回鹘?还是回国?天地茫茫,吴元庆心也是茫茫。药罗葛萨比尔与达雅娜听说了事情的经过,达雅娜说:“还是去回鹘吧,若是林姑娘脱了险境,她以为你保了公主去回鹘成亲,自然是往回鹘方向去寻找你的。

第三章 寻找

吴元庆下了决心,那就去回鹘吧,何况自己身为送婚使,总不能回鹘都没到,就半途而回吧。虽然李红英说什么也不愿再嫁给到回鹘,但吴元庆心想,那也得去回鹘走一遭,让事情有个了断。

四人结伴同行,茫茫草原,落日西山下,把奔腾的四骑拖出长长的影,显得又是苍凉又是美丽。

李红英心情复杂,又是快乐,又是悲伤。

如此晓行夜宿,也不知行了多少时日,这一日眼见草原之上帐包越来越多,人烟也越来越稠密,达雅娜告诉二人,已经到了回鹘牙帐所在地了。

一条小河弯弯曲曲向东而流,这一日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四人驰马正行,吴元庆忽听得前面一个草坑之有人呻吟,忙停下来查看。李红英等已经驰马而过,见他停下来,便都勒转马头,问道:“怎么了?”他们内功不及吴元庆高,便没有听见那微弱的声音。

吴元庆道:“好像有人。”跳下马来,扒开长草一看,果见一个人倒在草丛之,衣衫破烂,满脸污泥,依稀却辨得出是个女。双眼整闭,已经晕迷。

吴元庆忙把她抱了出来,查看她身上,除了身上有些挂伤,倒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两只脚微微发肿,像是走路过多的模样,满脚都是血泡。一双鞋已经破得不成样。达雅娜与李红英忙过来帮忙,从河用水壶打了水给她喂了两口,又掬水帮她洗去脸上污泥草屑。

李红英忽然咦的一声,似乎有些面熟。吴元庆听她咦得蹊跷,走过来一看,大吃一惊,叫道:“王妹!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这人竟是王茵圆。

王茵圆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这副模样?她既在这里,洁洁却又在哪里?吴元庆心又是吃惊,又担忧,一颗心就好比吊在半空的水桶,七上八下。

李红英道:“你认识她吗?”

吴元庆不答,忙用手心抵住王茵圆的背心,缓缓的输入真气,过得片刻,只听嘤咛一声,王茵圆睁开眼来,看见吴元庆,大喜叫道:“吴大哥。”心情激荡,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吴元庆知道她这是激动所致,忙叫打了水来,喂她喝了两口,王茵圆醒来,叫道:“吴大哥,终于见到你了。”说着脸上露出笑容,眼却闪着泪花。

吴元庆道:“你先别说话。你的身虚弱得紧。”

达雅娜弄来干粮,就水喂着王茵圆吃了,王茵圆凝视着吴元庆,轻声道:“吴大哥,这些日你到哪里去了?”

吴元庆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你一个人在这里,林洁呢?”一颗心砰砰而跳,心怕从她口说出什么可怕的消息。

王茵圆道:“林姐姐危险得很,我逃了出来,就想找到你去救她。”

吴元庆急道:“她怎么了?她遇到什么危险了?”双手握住王茵圆的臂膀,不自觉的用了用力,痛得王茵圆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吴元庆忙松了手,道:“对不起。捏痛你了吗?”一双眼却仍急切的望着她。

王茵圆道:“吴大哥,你别焦急,林姐姐暂时还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你若再来得迟些,那可就……那可就难了。”

吴元庆听说林洁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心稍慰。

王茵圆体力稍复,这才慢慢讲出这些日以来的经历。

原来那日吴元庆为了救李红英,去而复回,林洁与王茵圆在一个草坪等他,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两人担心起来,便回去找他,却见兵士散乱,人嚷马嘶,敌人却已经不知去向。吴元庆和李红英也不见了踪影。

到哪里去了呢?林洁惊惶起来,叫道:“吴大哥,吴大哥,你在哪里?”料想他已经带了李红英突围而出,敌军已经追逐而去,否则这些唐兵也不能在此忙乱了。这么多的人追杀他们,不知他能否逃得性命?虽然对他的武功智慧都没有丝毫怀疑,但关心则乱,心焦急忧虑,就好像一团乱麻一般。她顾不得王茵圆,便沿河追了下去,展开轻功,急得就像冬日的北风,在河边草间掠过。

她也不怕露了行藏,大声呼喊:“吴大哥,吴大哥。”但空原寂寂,却连散兵游勇都没有见到一个。

第四章 扮公主

到哪里去了呢?难道是走错了方向吗?她欲寻原路而回,又怕吴元庆就在前面,欲向前继续追寻,又怕已经南辕北辙。

心好生决不下,又向前追寻数里,连大军过去的痕迹亦没有看见,只得折路而回。又追寻了几十里,见到人马过后丢弃的盔甲、碗盆,心一喜,忙加快了脚步。终于听到人声,还有马声,正要呼喊,忽听得一个声音叫道:“林姐姐。”

林洁一惊停了下来,认出了是王茵圆,叫道:“王妹,看到吴大哥了吗?”

王茵圆道:“没有。这是咱们的人。”

忽听一个人哈哈大笑道:“哈,原来是两个妞儿,怎么两个妞儿到了军?”

另一个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定是吴将军旅途难奈寂寞,所以金屋藏娇了。”

另一个道:“什么金屋藏娇?这是军帐藏娇。”

林洁大怒,喝道:“你们这些无能之辈,对付敌人没半点能耐,现在竟敢如此放肆。谁再说一句,别怪我剑下无情。”

一个大胡士兵笑道:“剑下无情怕什么?只要美人有情就成了。”

林洁再也忍耐不住,抽出剑来,就要一剑劈下,忽听一人大声喝道:“大胆,谁敢对吴将军的朋友如此放肆?给我拉出去斩了。”回头一看,却是副将李先。

早有两人走将上来,一把拉住大胡士兵,拖了下去。那大胡士兵大声道:“李将军,小人不服,吴将军出征却带女人,触犯军法,我不过开两句玩笑,难道就犯了死罪吗?天下也没有这样的王法。”

李先哼了一声道:“你要王法?我现在就叫你知道什么是王法。”

那大胡叫道:“李将军,你拍马屁也不是这样拍法,我不过说两句玩笑话,便是吴将军在此,也不会杀我。你杀了我,我做鬼也不饶你。”

林洁心一凛,心想他的话倒也有理,对李先道:“李将军,暂且寄下他的项上人头吧,等吴将军回来再行发落。”

李先道:“好吧,既是姑娘求情,就暂且饶了他,把他先关起来。”

林洁道:“李将军,有吴将军的下落了吗?”

李先摇摇头,道:“没有,不过我们刚刚抓到一个敌人,果是吐番人,他说吴将军带着公主突围,他们至今也没有找到,吴将军武功高强,自然逢凶化吉,不会有事的。”

林洁道:“但愿如此。李将军,我先去找找。”

李先道:“你别去,要是遇见什么危险,吴将军回来,我怎么向他交待?林姑娘,我有一事与你商量,此事关系到吴将军的性命前程。”

林洁听说关系到吴元庆的性命前程,心一凛,道:“好吧。”

林洁与李先走入帐,李先神色凝重,说道:“林姑娘,我其时早就知道你在军,我也知道你与吴将军的关系。现在吴将军与公主都不在,眼看人心浮动,可危险的紧。”

林洁道:“这事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李先道:“这事与林姑娘固然没有关系,但与吴将军的关系可就大了。皇上封吴将军为左金吾卫大将军,赐婚使,那是何等荣耀,又是何等重任,大唐公主下嫁回鹘,这是多么大的事,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威风凛凛,可是竟遇上这样的事,眼看着便要风流云散,势必将天下震动,皇上震怒。以吴将军的才武功,定然可以带着公主脱险回来,但如若他回来时,队伍却已经散了,身为护卫将军与赐婚使,那可是杀头的罪名。”

林洁道:“吴将军虽然不在,李将军不是还在吗?只要你约束部队,重整军威,一面寻找公主与吴将军不就成了?我一个女,又能帮什么忙吗?”

李先道:“林姑娘差矣,这个忙还真非姑娘帮不可。想我李先无德无能,威不足以服众,力不足以服人,而军无帅,便好似房没了椽柱,桥梁没了脊梁,更何况公主也不在,就好比一场旅途没了目的,一场戏里没了主角。”

林洁道:“李将军叫我做什么?”

李先笑道:“很简单,我叫林姑娘做的,就是做这个主角。”

林洁惊疑道:“你是说叫我假扮公主吗?”

李先笑道:“不错,林姑娘冰雪聪明,果然一点就透。”

林洁嚯的站了起来,说道:“那不行!我怎么能扮公主?何况我也不愿做什么公主。”

李先笑道:“林姑娘别急,我知道林姑娘与吴将军情深意重,我也不是叫林姑娘真的扮公主,只是想叫林姑娘帮吴将军这个忙,先帮他稳住军心,待吴将军与公主归来,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也不知道这件事。”

林洁决然道:“不行。我绝不去冒充什么公主。”

李先神色忧虑,说道:“林姑娘若不帮这个忙,吴将军只怕会有所不便。”

林洁怒道:“不便就不便,大不了就是不当这个劳什将军也就是了。”

李先道:“只怕没这么简单,何况这在林姑娘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又何必一口拒却?”

李先又劝说良久,林洁被他说得也不禁动摇,心想不过是暂时扮一扮,也算帮吴大哥一个忙。便终于答应了。

第五章 扮公主(续)

李先于是告诉军士,公主已经回营,吴将军有事去了,暂由李副将带领,前往回鹘结亲。于是重整队伍,向回鹘进发。

林洁日夜催促李先派人寻找吴元庆,却哪里有他们的踪影?竟好似突然之间便在天地间蒸发了一般。

这日已将到回鹘王帐,忽见前面旌旗招展,一支军整齐的布列在前面草原之上,只见一个使者快步而来,说道:“禀告赐婚使,回鹘可汗亲来迎接公主。”

李先笑道:“他倒有礼。”

只见保义可汗带了随从快步上来,只见他等身材,长得倒也眉清目秀,只是脚步虚浮,不似游牧民族的彪悍模样。他在公主帐前跪下道:“臣叩见公主,恭祝公主玉体安康。”原来回鹘虽强,却向来是对唐称臣,所以礼节上便以臣下之礼相见。

林洁在帐内顿时手足无措,良久方道:“可汗不必多礼,你起来罢。”

保义可汗这才站了起来,又与李先寒喧了几句,李先便请他到自己帐相坐,保义可汗便提出要面见公主。李先道:“还没到成婚之日,便提前面见,只怕于礼不合。”

保义可汗道:“礼都是人之所制,什么合不合的,我们反正过得几天就要成亲了,早几日见见却又何妨?谁又能说什么来?”

李先笑道:“既然过得几天就成亲了,早一天见迟一天见又有什么区别?可汗又何必如此心急?若是冒犯了公主玉颜,只怕有许多不便。”

保义可汗心想,你总是拒绝,莫不是公主长得十分丑陋?何况大唐天最爱以普通女冒充公主,若是漂亮倒还罢了,若是个丑陋的女,我何必还巴巴的到你大唐去求?笑道:“李将军说得是,只是我听说公主花容月貌,美若天仙,实在是想先睹为快。”

李先哈哈一笑,做出十分理解的样,说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公主的绝世容颜尽是为可汗所生,可汗又何必焦急?若公主恼将起来,日后岂非难以相处?”

保义可汗道:“她迟早是我的老婆,我见她一见又有什么好恼的?又何必摆出这副臭架?我今天巴巴的走来迎接她,可不想吃一个闭门羹。”

李先心想,这人如此无赖,笑道:“那好,我去禀报公主,看她怎么说。”

李先来到林洁帐,说了保义可汗之意。

林洁怒道:“我如何能够见他?别说我不是真的公主,便我是真的公主,他如此无礼,也不能答应他。”

李先道:“但他一再强求,却如之奈何?”

林洁怒道:“什么如之奈何?你拒绝他不就完了?”

李先道:“我已经多次拒绝了,可他就是不肯走。”

林洁疑惑的看着李先,说道:“李将军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要我见他吗?”

李先陪笑道:“便见见他又有何妨?”

林洁大怒,喝道:“你说什么?我见了他,到时真公主回来却怎么办?”

李先摇头道:“真的公主只怕回不来了。”

林洁惊道:“什么?你何出止言?难道你有什么消息吗?”

李先道:“我虽没有什么确切消息,但只怕公主和吴将军都已经凶多吉少了。”

林洁喝道:“你胡说八道。他们……他们怎么会凶多吉少?”心却也不禁一颤。

李先低声道:“他们回不来了,对你不是更好吗?咱们假戏真做,林姑娘便把自己当作真的公主,嫁给保义可汗,从此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岂不美哉?”

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脸上早着了林洁一个耳光。林洁气得脸色苍白,一手指着他的鼻,怒喝道:“你无耻,你竟说出这话,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李先拂着红肿的脸颊,怒道:“我这全是一片真心为姑娘着想,姑娘不愿意也就罢了,又何必出手打人,出口伤人?”

林洁道:“我打你是轻的。我自然不愿意!这公主我不扮了,你爱叫谁嫁叫谁嫁去!”

李先冷笑道:“你若意气用事,害了吴将军前途性命可不要后悔。”

林洁道:“我有什么后悔的?你休要花言巧语来哄我,吴将军纵然有罪,大不了不做这个官,谁又能奈我何?”拂袖便要出帐。忽然一阵轻烟缭缭,林洁只觉头重脚轻,顿时摔倒在地。心大吃一惊,知道已经了暗算。强运真气,欲站起来,却只觉手酸脚软,哪里提得起半分力道?心又恼又恨,暗骂自己,竟听信李先之言,扮什么公主,若是被这些畜牲所欺侮,我……我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第六章 李先的诡计

李先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气,忙一把扶住她,说道:“公主殿下,你怎么了?你喝酒了吗?怎么好像喝醉的样?”

林洁心又是愤怒又是厌恶,想推开他扶着自己的手,可是力不从心,喝道:“你想干什么?你若敢对我无礼,吴将军回来饶不了你。”

李先恭恭敬敬的说:“不敢,我只是扶一把公主,可不敢对公主无礼。保义可汗要见你一面,公主既然同意了,我这就去宣他进来。”

林洁心害怕已极,却又无可如何,李先见了她惶恐的神色,笑道:“公主怕什么?保义可汗可不敢对公主怎么样,难道咱们堂堂大唐上国公主,他一个回鹘可汗还敢无礼吗?”

便在此时,一个侍卫冲向来一把扶住了林洁,对李先喝道:“李将军,你竟敢对……竟敢对公主无礼?”

李先吃了一惊,看了他一眼,笑道:“原来是你?你说她是公主吗?她若是公主,便得嫁给回鹘可汗,她若不愿嫁,她便不是公主。”

此人正是王茵圆,王茵圆嗫嚅道:“不管她是不是公主,反正我不许你这样对她。”

李先笑道:“我怎样对她了?莫非你也想当公主吗?也好,你一般的花容月貌,她既然不愿意,你若愿意也行,只怕那保义可汗一般的爱。”

王茵圆怒道:“胡说八道。李将军,你这样做到底意欲何为?”

李先道:“我想怎么样?我也是逼不得已。到今天公主还没有归来,这保护公主不力之罪,谁能够承担?何况咱们来此送婚,却失了公主,保义可汗一怒之下,只怕便把我杀了,便是他不杀我,我回到土,也是杀身灭族之罪,我出此下策,不过想保全大家一条性命而已。若真公主在,我吃饱饭撑的,要林姑娘冒充干嘛?”

王茵圆咬咬牙,心意已决,说道:“好。既然你只是想保住性命,谁冒充都是一样,你放了林姐姐,我甘愿嫁给回鹘保义可汗。”

李先和林洁听她竟如此说,不禁都是一呆。李先想了想道:“不行。林姑娘武功太强,我若放了她,只怕我的性命立时难保。我可不上你这个当。”

王茵圆道:“你待怎样?”

李先道:“还是让林姑娘与保义可汗成亲吧。王姑娘,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没有当公主与可敦的命,那也是无法可想。”

可敦即是可汗的妻,相当于大唐皇后,他这样说,倒好似王茵圆是想争这可敦之位一般。王茵圆一时无法可想,说道:“你若要强逼着林姑娘嫁给可汗,她必定恼你,她现在不能把你怎么样,她成了可敦之后,可也不能饶你。”

李先道:“她成了可敦,我就是唐朝皇帝钦差,可汗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你别在此多言了。”忽然指倏出,点了王茵圆胸口膻穴,王茵圆顿时昏倒在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茵圆幽幽醒来,见自己处身在一座黑暗的帐篷之,她想起先前之事,心忧急,一把便跳了起来,她掀开帐篷,发现并无士兵守卫,心不禁一喜,看来李先并没把自己当回事。忙跑了出来。

她也不知跑了多久,已经远离了扎营之地,此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手脚无力。她坐在地上休息了片刻,爬起来又跑,跑了几步不禁停了下来,心问自己,我这是往哪里去呢?没有方向,不辨东西,草原宽广而辽阔,茫茫一片原野,却似乎没有可去之处。

吴大哥在哪里呢?我该到哪里去找他?

林姐姐若是被李先强迫嫁给了回鹘可汗,吴大哥该有多伤心。不,不,林姐姐又怎么会愿意嫁给回鹘可汗呢?她就是死也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啊,那将是一个多么大的悲剧!不,我一定不能让这个悲剧发生,我一定要尽快找到吴大哥,让他去救出林姐姐。

她带着一种坚定的信念前行,如果她有目的,知道不管有多远,路途有多艰难,终有一天会到达,那么她就不顾一切的往前走。然而现在,自己只觉得一片茫然,因为自己根本就没有目的地。吴大哥到底在哪里呢?

第七章 夜闯王帐

她的心忽然一阵悲凉,一种近乎绝望的软弱无力摄住了她的心。不,我要向前走,只要有一丝的希望,我就不能放弃,谁又知道我就不会找到他呢?他定然还在这草原之上,我就是走遍这草原的每一个角角落落,也要找到吴大哥。

她就在这茫茫草原之找寻,又饿又累又急,终于有一日她跌倒了再也爬不起来。

吴元庆听她讲完,心大怒,喝道:“李先这狗娘养的,我饶不了他!”但想起林洁身处危地,就好像置身于一群虎狼之,愤怒便化为忧急,当下更不停留,马不停蹄的便往回鹘王帐赶去。

回鹘王帐位于克鲁伦河畔,前面是一片开阔的草原,后面是座风景优美的小山,叫做大王山。克鲁伦河就像一条巨龙在草原蜿蜒,把王帐环绕其。

时候已经是深冬,草原上的深草都已经枯萎,呈现出一片焦黄。北风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吹来,其势如流,其劲如刀,其冷如箭,众人都穿上了皮毛大衣,带了狐裘帽,但一阵风吹来,脸上仍是冰冷如霜。长草在寒风摇摆,就好像一群匍匐在地的民,在王帐前瑟瑟发抖。

天气虽然这么冷,吴元庆的心却急如火焚。他们昼夜不停的追赶,却还是没有追上送婚的军队,想来已经入了王帐。洁洁怎么样了呢?自己的无能,却导致洁洁为自己受罪,吴元庆对自己感到痛恨不已。

王茵圆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柔声道:“吴大哥,你不必自责,这事可怪不得你。”

吴元庆道:“不怪我却怪谁?我曾发誓不再离开她半步,可还是没有做到,我身为护婚使,不能击退敌人,却只能狼狈逃窜,才让林洁身陷虎狼之窝,我真恨我自己。”

李红英忽道:“元庆哥,谁也不知道吐番会来突袭,你保得我周全,是很了不起的。林姑娘聪明伶俐,福星高照,不会有事的,你不要太过担心。”

药罗葛萨比尔道:“咱们已经到了回鹘王帐,是暗相救,还是明着求见可汗,叫他放人呢?”

吴元庆沉吟良久,说道:“还是我夜里先去探一下吧。”李红英知道,他是不愿意叫自己去嫁给可汗了,心又喜且悲。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吴元庆道:“还是我一个人去吧,你跟着去也没什么用。”

药罗葛萨比尔道:“还是我跟你去吧,这地方我熟悉,我可以帮你带路。”

吴元庆点了点头,说:“也好。”

待到夜深人静之时,斜月偏挂西天,两人穿了夜行衣,进入王帐城,药罗葛萨比尔轻车熟路,带了吴元庆左一转右一转,不一会到了一座王宫前,那宫殿结构简单,装饰简陋,比之土的富贵人家府邸尚且不如,更别说皇宫大内了,就好比高楼大厦与茅屋草棚的区别。

两人在宫到处寻找,没见到林洁的丝毫踪影,吴元庆心焦急,却又毫无办法。忽然,看到前面一间房之透出光亮,两人悄悄赴近,在窗格向里张望,只见一个英俊的回鹘青年坐在当地,衣饰华贵,神情兴奋。

一个侍女端上一杯茶来,在他面前跪下,把茶举起奉给他,吴元庆心想,难道这人就是保义可汗?向药罗葛萨比尔瞧了一眼,药罗葛萨比尔点点头。忽听呛啷一声,那杯茶被保义可汗打翻在地,那侍女惶恐的跪伏在地。吴元庆心想,这人真是暴虐,好端端的怎么又发脾气了?只听保义可汗怒道:“谁要茶了?我不是叫你端酒吗?快快去换酒来。”

侍女忙道:“是。奴婢这就去。”

却听环佩叮当,一个老妇人从后门转了进来,衣饰华贵,神情高傲,说道:“可汗,你又在乱发脾气了?”

保义可汗忙过来行礼,说道:“奶奶,你怎么还没有睡?是孙儿惊动了你吗?这丫头着实可恶,我叫她端酒来,她却给我端杯茶来,如此糊涂,明天打她几百杖赶了出去是正经。”

老可敦道:“不是她糊涂,是我糊涂了。是我叫她给你端茶的,半夜三更的喝什么酒?若是喝醉了,又该撒酒疯了。你身为可汗,正经事不知道干,就知道贪图酒色,如何是好?”

保义可汗脸有不满之色,说道:“奶奶,孙儿不会喝醉的,我是心里高兴,若不喝杯酒,只怕睡不着。”

第八章 老可敦

老可敦道:“你高兴什么?是为了和亲之事吗?那女很美吗?”

保义可汗兴奋起来,说道:“是啊,大唐公主,到底不凡,简值便好像天仙一般。奶奶你不知道,那真叫……”

老可敦打断他的话,冷笑道:“只不知人品却又如何?”

保义可汗道:“大唐公主,自然知书识礼,只是高傲得很,见了我不瞅不睬,也不言语,现在她是公主,且由她,若嫁给我后就是我老婆,她敢不听我的吗?奶奶,现在不比从前了,咱们国力强盛,而大唐国力衰弱,咱们虽然称臣,却不必怕他。大唐公主可也就没了骄横的资本。”

老可敦道:“你也知道国力的重要?只盼你多以国事为重,不要沉迷于酒色。”

保义可汗道:“奶奶放心。我向大唐求亲,也就是想着国事,吐番总是欺负我们,屡屡侵我疆土,我与大唐结亲后,咱们互相援助,吐番可就不得不想想了。”

老可敦道:“你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保义可汗道:“我是越快越好,已经和李将军说好,就定于明天吧,还要请奶奶的示下。”

老可敦道:“也好。一物降一物,也许这大唐公主倒能管得住你。”两人说来说去,只是些寻常琐事,李先、林洁等在哪里,听了半夜也没听出一点端眉。吴元庆心忧急,幸而从保义可汗言语听来,林洁似乎倒没有吃亏。心略感放心。忽然心一凛,想道:“为什么我听说洁洁没有吃亏,心便欢喜?难道我是怕她失了贞节吗?难道我竟对她的贞节特别在乎吗?如果她已经受了侮辱,我以后对她是否还和从前一样?”想了想,心想,不,我不会在乎这些。我对她仍会一样,我担心,只是怕她受了欺负,受了委屈,若是她被人侮辱,我会比自己被人侮辱了还伤心难受。

两人悄悄退开,避开巡逻侍卫,到王帐到处寻找,也不见林洁等,大唐几千将士似乎都没了踪影。吴元庆问药罗葛萨比尔:“这王帐之有什么秘密的地方吗?”

药罗葛萨比尔摇了摇头,说道:“这王帐简简单单,要一个藏几千人的秘密地方,只怕没有。”

吴元庆心想,只有擒一个侍卫逼问了。正想着,前面人影幢幢,一队侍卫巡逻了过来,两人忙闪身躲到旁边的黑影里,侍卫队伍踢踢踏踏的过去,待得最后一个走过,吴元庆闪身跃出,右手捂住那人嘴巴,左手就去扳那人肩膀,要把他擒住,料想一个侍卫能有多大能耐?自是手到擒来,谁知那人头忽然一歪,身一扭,吴元庆的手便扳了个空,那人身手灵活,回手来扭吴元庆左臂,吴元庆心想,原来是个摔跤好手,自己倒大意了,只得松了右掌劈在其肩膀之上,那人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但这么动了几动,前面的人已经发现,都大叫大嚷的扑了上来,有人便大叫起来:“有刺客,有刺客,快抓刺客。”

吴元庆击出一掌,一股凛厉的掌风顿时逼退前面几个,他不敢恋战,耳听得王帐之到处人影晃晃,都起来抓刺客,只得和药罗葛萨比尔逃出王帐。其时夜色深沉,天空上只有几颗微茫的星光在辽阔的天空闪烁。

回到落脚之处,王茵圆急忙迎上来,问道:“林姐姐呢?你没见到她吗?”李红英观其脸色,便知事情不协,心忽然一阵巨痛,顿时下了一个决心。

吴元庆心情虽然沮丧,却不在脸上露出来,说道:“没有找到,不过她还没遇见危险。明天就是婚礼之期,我们再想办法。”

王茵圆急道:“明天就要成婚了?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吴元庆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心,明天既是大婚之日,洁洁自然会现身,我就去闯了婚礼,救出洁洁来。”

药罗葛萨比尔道:“我跟你一起去。”

李红英道:“可汗大婚,自然戒备森严,吴大哥你武功虽然高强,加上萨比尔,可是在千军万马,又如何能够救出林姑娘来?别林姑娘救不出来,反而把你们陷进去了。”

吴元庆也知道,要在回鹘可汗大婚之日,把新娘抢出来,那其实也是异想天开而已。但明知不可为而必须为了,总不能就让林洁嫁给保义可汗吧?大不了把命送在这里,又算得了什么?抱了必死之心,他的心忧急如焚的感觉反而消失了,他与林洁心心相印,知道林洁这时的感受也就和自己一样。

吴元庆道:“无论如何,只有明天婚礼上施救,是唯一的机会了。”

李红英道:“不,还有我呢?还是我去吧。”

吴元庆惊道:“你去?你去干什么?”

李红英道:“我去把林姑娘救出来。”

达雅娜道:“吴大哥都救不出来,你如何救得出来?你的武功比他还高吗?”

李红英道:“我的武功虽然没他高,但我却能救得出来。”

达雅娜道:“你怎么救?”

李红英凄然一笑,道:“我怎么救?我去把她换出来也就是了。”

达雅娜更奇,“换出来?”

李红英道:“别忘了我才是真正的公主。林姑娘本来就是假冒我的。”她转过头来,凝视着吴元庆道:“吴大哥,你带了诏书,咱们这就出发吧。”

吴元庆心吃了一惊,他看着李红英,见其脸色平静,但眼却分明闪着泪花,似乎她用力抑制,才没让泪水滴落下来。他知道李红英本是宁死不愿嫁给保义可汗的,下这个决心该有多么艰难。

但他能说什么呢?他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夜色正深沉,草原上的风毫无阻碍的吹来,众人不自禁的都觉一寒。

吴元庆和李红英,前往王帐,李红英走在前面,神态昂然,吴元庆跟在后面,默默无语。忽然,李红英身一歪,似乎踩到了一个凹坑,就要摔倒,吴元庆手疾眼快,忙一把扶住了她。李红英站了起来,转过头来,凝视着吴元庆。

两人默默相对,吴元庆想说一句谢谢,但话到嘴边,终于说不出来,他忽然发现,所有的言语都是那么苍白,所以的话都是那么虚伪。

还有必要说什么吗?又能够说什么呢?

李红英忽然一把抱住了他,再也抑制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就一辈这样了吗?以后天长地久,便在这草原度过,便在这异国他乡,与一个陌生的男人生儿育女?

以后的年年月月便在这草原吹着凄冷的北风,当夜晚冷月升起,夜鹰呼号,自己是否也会成眠?

以后的每个日日夜夜,想起今晚的拥抱,是一种欢欣还是一种凄凉?这种回忆,是否就是以后一生唯一的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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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发完这一章,我就暂时放弃了。这是和种痛苦的决定,可是写书而没人看,那是更加痛苦的事。所以我没有办法,但我承诺,过段时间,我一定会把本书写完的,因为半途而废的事情,那绝对不是我的风格。不管有没有人关注,我都会实现这个承诺,因为这个承诺不是给读者的,而是给我自己的。

那么,暂时再见吧。

第一章 归来之章

吴元庆抱着李红英,感觉到她的背心抽动,自己的心也不禁淌满了泪水。

李红英紧紧的抱了他,紧紧的。

忽然,她猛的把他一推,似乎心怀着满腔的仇恨,又似乎是要下决心使自己离开他的怀抱。

她转身而行,步幅坚定,却掩饰不住心的蹒跚。

路还很长,似乎长得就像一生的岁月。李红英忽然回过头来,笑道:“吴大哥,你怎么总不说话?这样的夜路,却如此静默,我可不喜欢。”

吴元庆想说些闲话,开句玩笑,想抱句歉,想道声谢。但他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很卑鄙,很无耻呢?

前面就是王帐了,虽然已经夜深,王帐的灯火仍然通明,但在李红英看来,却好像浮游在荒野的盏盏鬼火,心说不出的害怕。

路是这样的短,为什么就到了呢?如果能一辈就这样走下去,永远没有尽头,那将是多么大的幸福!

听到禀报,说大唐钦差大臣与公主要见可汗,保义可汗激动得都要跳起来。虽然明天就成亲了,但公主那美若天仙却又冷若冰霜的神情面貌,时时像一只虫般在肚搅得他心里无限之痒。

这个时候来见自己有什么事?他无心细想,甚至因为高兴,而顾不得辨别侍卫禀报的是吴将军而不是李将军。

他笑道:“快快请进,应该我去叩见公主才对,怎么还劳公主枉顾呢?”

但他见到吴元庆和李红英时,却不禁一呆,心有些发懵,随之便不禁大怒,喝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到本王这里来冒充钦差与公主?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守护在侧的侍卫见可汗发怒,不禁都握紧了剑柄,紧上了一步。

吴元庆冷笑道:“可汗,你见了公主竟敢如此无礼,你难道想叛唐吗?”

回鹘久向唐朝称臣,有时虽然狂傲不羁,但素来却把自己当作臣,听了这话,不禁大怒,喝道:“谁是公主?”指着李红英道:“难道她是公主吗?难道你是赐婚使吗?”

吴元庆道:“正是。”

保义可汗怒极而笑,说道:“哪里来的狂徒,事到临头竟还如此嘴硬,好,我问你,你既是钦差大臣,那李先李将军却是谁?她既是公主,那一个公主却又是什么人?”

吴元庆道:“李先是我的副将,那姑娘是我的未婚妻,在路上我与公主遭奸人暗算,与队伍走散了,李先竟逼迫我未婚妻来冒充公主。”便把路上的遭遇叙述了一遍。保义可汗哪里肯信,喝道:“你休得花言巧语,你当我是笨蛋是傻瓜吗?凭你几句无稽之谈,我就会信了你的鬼话?”

吴元庆道:“你若然不信,便请叫出李先和林姑娘来,咱们当面对质。”

保义可汗心狐疑,心想难道真的这人才是公主?见李红英站在当地,气质高雅脱俗,却自有一份高贵气像。但见她虽然容貌清丽,但哪里比得上那个公主的绝色天资?自从见了她一面,便被她的美貌气质所慑,一颗心念兹在兹的全放在了她身上,心想,不管是真公主也好,假公主也好,我若不得到她,枉为堂堂可汗了。当下说道:“我不知你二人是什么来路,但无凭无据的,休想叫我相信,我也不责罚你们,你们若是识相的,便快快去罢,若是再不识相,可别怪我不客气。”

吴元庆从怀拿出圣旨,说道:“保义可汗接旨。”

回鹘可汗世代受唐封号,保义可汗曾见过几回圣旨,顿时吃了一惊,却仍道:“你拿出那个干什么?谁知道是什么东西?”

吴元庆不理,径自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回鹘向来与唐为一家,多立功勋,忠义素著,特赐封爱登里罗为保义可汗、瀚海大都督,并应其所请,封爱女李红英为永安公主,赐以为妻。钦此!”吴元庆读完,道:“保义可汗接旨。”

保义可汗更无怀疑,忙跪下谢恩,接了圣旨。心念头急转,心想这公主倒也美丽,我何不两个娶了?只是他说那女是他未婚妻,如何肯让我娶了?是了,他们其实也并不知道李先和那女到底在哪里,我给他来个死不认帐便了,明天先娶了公主,日后再娶那女为妻,想不到我艳福齐天,竟同时娶到两个天仙般的女,禁不住就想哈哈大笑出来,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当下便命人安顿钦差和公主歇宿。

吴元庆道:“且慢。请可汗先把林姑娘放出来。”

保义可汗笑道:“吴将军何出此言?哪个是林姑娘?她是什么人?”

吴元庆道:“她是我未婚妻,就是你认为是公主的那个人。”

保义可汗笑道:“吴将军的话我是越来越听不懂了。我并不认识吴将军的未婚妻,又怎么说得上一个‘放’字?我又怎么会把她错认作公主?”

李红英道:“你刚才不认我是公主,不是说这里有个公主吗?你请她出来一见吧。”

保义可汗道:“我没说这里有个公主,我只是说无凭无证的,我不敢认公主,现在既有圣旨,自是公主无疑了,却还有什么说的?”

吴元庆见他竟死不承认,不明白他是何用意,但显然用心不良,说道:“那可汗便请李将军出来一见。”

保义可汗道:“李将军?我这里将军虽多,却无姓李的将军。不知吴将军是否记错了姓氏?”

吴元庆道:“你刚才不是还说李先是为赐婚使,住在王帐之吗?”

保义可汗道:“我说了吗?我没说呀。李先是谁我都不知道,赐婚使明明是吴将军,我又怎么会让他住在王帐之?吴将军今天说话莫测高深,小王可有些听不懂。”

吴元庆见他如此惫赖,心大怒,却又无可奈何,心想这样的人竟让他当了可汗,看来回鹘国力之衰弱,也是指日间事了。说道:“可汗原先以假钦差为钦差,以假公主为公主,是被人蒙蔽,现在真公主便站在面前,却仍不肯放出假公主,到底是何意?”

保义可汗大怒,喝道:“吴将军,你是上国钦差,小王以礼相待,你须得自重!你问我是何意,我倒要问你这话是何意?”

吴元庆见他做出这副模样,心大怒,真恨不得一掌便毙了他,强压住心火气,一时却不知该怎么办。

保义可汗见这句话似乎震住了对方,心想唐人就是欺软怕硬,可不能对他太客气了,说道:“吴将军身为护婚使,却失了旌旗军队,既是如此,也就不必太过讲究了,你们汉人有句古话,拣日不如撞日,我和公主便于明天举行大婚之礼如何?”

吴元庆道:“大唐公主下嫁回鹘可汗,这是何等大事,焉可如此草草?自然还要等一切准备就绪,选定黄道吉日这才能成礼。”

保义可汗道:“我自得知天同意赐婚,便日夜在做准备,早已经准备就绪了,你们汉人说什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是万事俱备,只欠公主了。现在公主既来,又还等什么?我早找人算过了,明天便是黄道吉日,这事就这样定了吧。”

李红英道:“不行,我累得很,明天我可不想成亲。”

保义可汗道:“迟成婚早成婚也没什么分别,公主今晚好好休息一晚,明日自然不累了。成亲又非什么劳累活儿,公主却担心什么?”

吴元庆见他越来越是无礼,心大怒,这时对这场和亲早已经反感透顶,心想既然他不肯放林洁出来,红英本不愿意嫁给他,看来只有毁了这场亲事了。先压压他的傲慢之气,日后再想办法救出林洁,这便打道回府罢,他回鹘恼怒起来,出兵攻唐,可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若是皇上强硬起来,未必便怕了他回鹘,我吴元庆便愿意挂帅迎战,男儿汉便当大战疆场,送女和亲算得了什么回事?这时忽然感觉到这件差使是多么的屈辱。当下朗声道:“我是大唐赐婚使,我说明天不行便是不行,可汗请勿强求。可汗若是一意孤行,这场和亲便就此作罢,天已经晚了,我与公主这就告辞。”

第二章 营救

说着便要离去,保义可汗道:“你要到哪里去?难道堂堂公主,竟要露宿荒野吗?”

吴元庆道:“不劳可汗挂心,待我选定成亲日,再来通知可汗便是。”

保义可汗大怒,喝道:“大胆,你一个小小参将,竟敢如此对我无礼,我虽向唐称臣,那也不过给他个面而已,便是大唐天若敢对我如此无礼,哼,哼,我点起几万兵马,杀奔长安,让你们得意去。”

吴元庆顿时剑眉倒竖,喝道:“可汗堂堂一国之君,说话可得讲究分寸,你这话是想吓倒谁吗?哼,若你真敢起兵,在下亲提一旅一师,杀到你王帐来。”

保义可汗道:“你竟敢如此嚣张,好,我现在先绑了你,看你嘴硬。”喝道:“来人哪,给我抓了起来。”

众侍卫一拥而上。吴元庆双袖一振,那些侍卫被其袖风所扫,顿时就好像狂风吹折枝一般,只听哎哟之声不绝,全被震得四散飞了出去。

保义可汗见他如此神功,不禁大惊失色。

吴元庆抱拳道:“恕在下无礼了。”带了李红英大踏步的走出了王帐,众侍卫哪里还敢阻挡?

两人往驻地而回,晚风吹来,吴元庆心不知是什么滋味。一来一去,心皆是沉重,而这沉重的感觉却并不一样。想不到保义可汗竟不肯放了洁洁,其心昭然若揭,定是见了洁洁美貌,见色起意,竟不顾国家大体了。

此时李红英亦是心乱如麻,她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伤。她知道,无论如何,自己是不会再嫁给保义可汗了,心就有一种虎口脱险的欣喜,但想到林洁下落仍是不明,吴元庆的心情她又岂能不明白?想起来时那种英雄就义般的绝决心情,此时脚步似乎也变得轻快了些,但想到吴元庆,心便仍如坠了铅般的沉重。

两个人默默无言的走在归途之上,李红英看着深蓝的夜空,好像在沉思了许久醒来似的问道:“元庆哥哥,现在这事应该怎么办?”

吴元庆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今晚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但要救出林洁,也绝不再让你嫁给保义可汗,纵然惹下大祸,皇上降下杀头之罪,我也绝不让你在这种异域他乡受苦。”

李红英心感动,说道:“元庆哥哥,你真好。你真的这样想吗?”

吴元庆道:“是的,我今天见了保义可汗,才明白要你嫁给她实在是过份了。三妹,昨天我竟叫你去把林洁换出来,我真是自私,枉称男人了。三妹,真的很对不起。”

李红英忙道:“不!不!元庆哥哥,你千万别这么说,是我连累了你们,害得林姑娘受苦,我只恨我无能,不能把林姑娘换出来。”

吴元庆道:“你不用自责,你没有什么错。你一个女,国家朝廷却要你柔弱的肩膀承担民族社稷兴亡的责任,你是那此冠冕堂皇者无能的牺牲者。我真为我身为一个男,身为朝廷将领而感到羞耻。”

李红英道:“元庆哥哥,你千万不要这样说。你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是一个堂堂的男汉,若朝将相皆能似元庆哥哥一般,咱们大唐又何须用和亲来讨好这些异族?”

吴元庆心想,连国各藩镇尚且全没把朝廷放在眼里了,何况这些强悍的异族?

李红英又道:“元庆哥哥,如果救出了林姑娘,下一步咱们怎么办?到那时候,皇上不会饶了我们,朝大臣不会饶了我们。我们还能回到长安吗?”

吴元庆道:“走一步算一步吧。世事难料,我现在还没想到以后。”

李红英道:“我倒有个主意。救出林姑娘以后,我们便到一个美丽偏远的地方隐居。咱们耕田织布,打猎放牧,岂不是美?”

吴元庆心想,说得容易。天下之大,却又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个地方?桃花源总够隐僻了吧,还不是照样难逃厄运?何况咱们一起去隐居,这却如何相处?吴元庆隐隐觉得李红英透出一种信息,那就是要与林洁一起嫁给自己。在以前,对于吴元庆来说,女人是多多益善,但现在,自与林洁相爱后,深觉两人之间,实不容第三者插足,因为两个人的心里,满满的装着的都是对方,又哪里还容得下别人?说道:“人生在世,注定了要纷纷扰扰,那种神仙般的隐居生活,只能是一种想像而已。除了神仙,谁又能有那一份福气?”

吴元庆知道这一辈终将辜负李红英的一片深意了。还有王茵圆,又何尝不是对自己一往情深呢?其实自己做了什么?不过曾经出了几两臭银,帮助其葬了母亲而已,而她却以这样的深情相报,自己实在是惭愧得很。

还有洁洁呢?想起她,心不禁一痛,又忍不住无限甜蜜。不知为什么,虽然林洁现在还不知下落,但想起她,吴元庆心却没有歉意,也许爱到深处,两人就像一个人一般,谁又还会说什么谁对谁不起呢?

若是洁洁真有什么不测,我也不会独活!他想。

两人来到落脚的地方,却未见药罗葛萨比尔、达雅娜和王茵圆。

李红英惊道:“他们人呢?这半夜三更的却走到哪里去?会不会遇见什么危险了呢?”

吴元庆心也十分吃惊,却不露出来,说道:“也许他们等咱们不回,所以寻找我们去了。”

李红英道:“他们到哪里去寻?难道还会去王帐吗?”

吴元庆道:“有可能。你放心,萨比尔乃是回鹘王,是当今保义可汗的哥哥,他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李红英道:“正因为他是保义可汗的哥哥,他才危险了。你想这可汗本来是他的,现在却让弟弟做了可汗,这弟弟能心安吗?心自然时时忌着哥哥,他本已经隐居外地,如今却回到王帐来,实在是犯了大忌。”

吴元庆知道她说得有道理。正要仍回王帐寻找二人,忽见前面一个人影迅速的向近奔来。吴元庆见其身手不凡,心生疑,却见那人到了面前,停了下来,竟是气不喘脸不红心不跳,向吴元庆躬身行了一礼,说道:“请问你是吴元庆吴将军吗?”

吴元庆道:“正是。你是谁?怎么认识我?”

那人道:“小人是可汗亲兵的副将伊力亚斯,曾经是大王的心腹,现在大王被老可敦抓了起来,他叫我来找吴将军,说是可汗不安好心,叫将军小心在意,小心救出林姑娘。”

吴元庆道:“他现在哪里?老可敦为什么要抓他?”

伊力亚斯道:“他现在被老可敦软禁在王帐之。老可敦素来喜欢可汗,十分溺爱,当初老可汗本来是要立大王为可汗的,可是老可敦却坚决反对,老可汗不听,谁知大王后来喜欢上达雅娜夫人,老可敦以达雅娜夫人出身低贱为由,逼着大王选择,要么要江山,要么要美人,她明白大王的禀性,果然便放弃了汗位,带着达雅娜夫人避世隐居,谁知他竟然敢回来,他一进王帐范围,早有人报知老夫人了,所以把他们抓走,是怕大王有所图谋。”

吴元庆心想,本想跟他们商量一个办法,谁知他们自己也被抓了,说道:“既是老夫人所为,料来大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伊力亚斯道:“老夫人性格又偏执又狠毒又无情,她若为了可汗,以除后患,未必就下不了毒手。”

吴元庆大怒,说道:“这老婆竟如此无情。手心手背都是肉,那个是孙,这个就不是她孙不成?”

伊力亚斯叹了口气,说道:“父母偏心的也寻常,何况做奶奶的?”

第三章 舞者

吴元庆心想,要救出林洁,而李红英又不嫁给保义可汗,还要让皇上不怪责,其实只有一个办法,一种可能,那就是保义可汗死了。从现在情况来看,他是非死不可了,因为他死了林洁也就救了出来,而李红英不用再嫁给回鹘可汗,药罗葛萨比尔的性命也就保住了,真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怎么让保义可汗死呢?只有发动政变,以大王的名义发动政变。想到此节,他便问伊力亚斯:“可汗亲兵的将军是什么态度?”

伊力亚斯道:“可汗亲兵将军叫哈里克,他是个对可汗忠心耿耿的家伙。”

吴元庆道:“只有杀了他,让你掌握亲兵,才能救出大王来。”

伊力亚斯惊道:“杀了他?那……那不是公然造反吗?”

吴元庆道:“不错,就是要造反。”

伊力亚斯道:“什么?要造反?”

吴元庆道:“对,只有杀了保义可汗,叫大王当可汗,才能解决所有的难题。”

伊力亚斯更是吃惊,但想一想,除此却是别无良法,心忽然坚定起来,心想:就是这样!

伊力亚斯说,朝将相多有支持大王的,也有可汗的死党,但这些年来,可汗行为暴虐,贪恋酒色,行事乖张,所以朝大臣多有不满,而大王素来有温和仁义之名,兼且武全才,许多人都很怀念他。

吴元庆道:“既是这样,那就好办了。咱们先杀了哈里克,统治了亲兵,然后抓住老可敦与可汗,把大王扶上汗位,大事可定。”

伊力亚斯道:“要杀哈里克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武功高强,为人精明,怎么才能把他杀了?”

吴元庆沉吟道:“你把他叫到府去喝酒,然后在酒席上把他杀了。”

伊力亚斯道:“他与我素来不和,又知道我是大王的人,现在大王被抓了,我却突然请他喝酒,只怕他未必肯赴宴。”

吴元庆道:“那他有什么爱好没有?只要引得他出来,就不怕杀不了他。”

伊力亚斯想了一想,道:“哈里克最是好色,若是见到一个美女,必然谗涏欲滴。若让他知道我府上新来了个美丽歌伎,那是一邀必到。只是他的眼力极高,若非真的美人,他便不会热心。”

吴元庆道:“你府有这样的美女歌伎吗?”

伊力亚斯道:“惭愧。我府歌伎本来就少,而且都相貌平平。”

李红英忽然道:“让我去吧。”说完脸上不禁一红。

伊力亚斯吃了一惊,忙道:“那怎么成?你堂堂公主,怎么可让你去扮歌伎?这不是辱没了你那高贵的身份吗?”

李红英道:“到了今日,还说什么公主不公主,高贵不高贵的?别说只是扮演一下歌伎,若为了能救出林姑娘他们,我便是真的去做歌伎也是愿意。”

吴元庆知她说的是真心话,说道:“也好。就这样吧。”

当下详细的说了策略,如何行事,如何布置,如何救人,一一商量妥当。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草原上清新的空气吹来,三人都不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吴元庆和李红英都作了回鹘人打扮。吴元庆戴了一个卷檐尖顶毡帽,李红英头戴花帽,身穿回鹘花裙,更显得纤腰一束,美丽动人。伊力亚斯府总管带了二人回府之时,伊力亚斯与哈里克正骑马通过。哈里克看了李红英一眼,顿时惊得目瞪口呆,那翩若惊鸿般的美丽,使他的魂魄都几乎被勾去。人已经远去,他还呆呆的在出神。

哈里克道:“伊力亚斯将军,那是你府的人吗?”

伊力亚斯笑道:“是呀,怎么了?”

哈里克道:“那女真是漂亮。”

伊力亚斯道:“一个歌伎,稍有姿色而已,谈不上什么漂亮。”

哈里克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巴掌,说道:“这还谈不上漂亮?难道你府上还有比这更漂亮的吗?你说这话可真该天打雷劈。”

这一天哈里克都似乎神不守舍,伊力亚斯暗暗好笑。到了下午,哈里克再也忍不住,说道:“老兄,好久没去你府上了,今晚到你家喝酒去。”

伊力亚斯暗喜,却故作为难之色,说道:“这可不好办了。这些日是特殊时期,我们不好好执班,却去喝酒作乐,只怕可汗怪罪下来,那可就糟了。”

哈里克道:“没事。能有什么事?叫巴图尔负责就是了。”

这一晚天色一黑,哈里克就迫不及待的来到伊力亚斯府,伊力亚斯笑脸相迎,稍事寒喧,便请哈力克坐了上席,摆上各种糕点,丫环送上奶茶,哈力克也无心吃喝,味道虽美,不过随意吃了点而已。

饭做好后,摆上酒席来,便有丫环提了水来,叫哈力克洗手,请他吃抓饭。

酒喝得正酣,哈里克笑道:“听说府上歌舞十分之好,何不叫上来见识见识?”

伊力亚斯笑道:“将军既有此雅兴,恭敬不如从命。”双掌轻拍,走出一列女,个个衣饰光鲜,容貌美丽,扭腰摆臂,便在席前跳起了顶碗舞,又有人敲起了达甫,果然是声音动听,舞姿优美。

一曲舞毕,又跳起了盘舞。

哈里克一双眼睛在各舞者脸上俊巡来去,却始终没发现日间所见女,不禁大失所望。终于忍耐不住,说道:“老弟,今日所见那女呢?”

伊力亚斯顾左右而言他,笑道:“这些舞者舞跳得不好吗?人长得不美吗?”

哈里克道:“这些人自然都是千选一的美人,舞蹈更是优美,但若比之日间所见那女,我这里好有一比。”

伊力亚斯大感兴趣,问道:“将军有什么好比喻?倒要请说来听听。”

哈里克笑道:“这些女遇上日间那女,就好比萤火遇上了日光,野花遇上了牡丹,好似那灰姑娘碰上了公主,凡人遇上了神仙。”

伊力亚斯哈哈大笑,说道:“你真的想见她吗?”

哈里克笑道:“自然,不然我来干嘛?”

伊力亚斯沉吟道:“不是我不让你见。只是这女非同平凡,不是有福气之人见不着,若是有福之人见了,福上加福,若是无福之人见了,只怕就有灭顶之灾。”

哈里克脸上变色,说道:“老弟这是何意?现今我官居正将军,你不过是我的副手,难道你见得,我反而见不得?难道我的福气还不如你吗?”

伊力亚斯脸不变色,说道:“正是。我看将军印堂发黑,转眼便有祸事,若是见了那女,只怕立时便有性命之忧。”

哈里克掀桌而起,喝道:“胡说八道。你不让我见就罢了,又何必如此消遣于我?”

伊力亚斯笑道:“将军是一定要见吗?”

哈里克哼了一声,并不回答。涵意却十分明显,今天非见那女不可。

伊力亚斯道:“好吧。将军既是一定要见,属下恭敬不如从命了。”叫一声“请”。只听舞曲声,一个女走了出来。只见其盛装华服,穿的却是汉人装束。其美丽高雅、雍容华贵更胜白日时所见。

哈里克为其美丽所慑,一时竟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伊力亚斯却跪了下去,叫道:“伊力亚斯参见公主。”

公主?哪里的公主?哈里克倒懞了。

只见后面又走进一个人来,穿的却是大唐将服。说道:“伊力亚斯请起。”正是吴元庆。

第四章 哈里克

哈里克道:“你是谁?”

吴元庆道:“我是大唐赐婚使。这位便是大唐公主。”

哈里克听说,半信半疑,说道:“那你们怎么在这里?”

吴元庆便把前事叙说了一遍,又说到保义可汗无礼,伊力亚斯便道:“将军,如今有个天大的功劳,不知你愿不愿意去做。”

哈里克早已经听得脸上变色,阴晴不定。说道:“什么功劳?”

伊力亚斯道:“保义可汗倒行逆施,天怒人怨,只要将军起兵把他抓了来,便共推大王为可汗。到时你便是大功臣,荣华富贵何在话下?”

哈里克喝道:“伊力亚斯,可汗待你不薄,你竟敢谋反吗?可汗待我有如天隆恩,叫我背叛他,万万不能。告辞!”说着气冲冲的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伊力亚斯冷笑道:“你现在还想走,不觉太迟了吗?”只见几队侍卫从四面八方涌进厅来,把哈里克团团围住。

哈里克冷笑道:“谁敢拦我?”缓步向外走去。一步,两步,眼看越走越近,转瞬到了门口,就要撞上拦在门前的士兵身上,那士兵举起刀来,一刀向他面门砍去,只听啊的一声,那士兵却被震出了门外,哈里克仍是缓缓的向门外走去,竟似乎全没将身后将士放在眼一般。

就在他一脚要踏向门外时,忽然,一个人已经无声无息的站在了门口,挡住了去路。哈里克见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唐钦差吴元庆。心惊异万分,想不到这人武功竟如此高强,只这无声无息的轻功,连自己都没看清是怎么站到身前来的,便足以惊世骇俗,自己万万不如。但难道就此罢了吗?哼,报效皇恩,有死而已。

哈里克忽然一拳击向吴元庆,这一拳威猛无俦,虎虎生风。吴元庆不敢怠慢,倏的一掌直击其胁下,哈里克只觉胸口一沮,突然之间,连呼吸都感觉艰难。

吴元庆这一掌竟后发而先至,哈里克只得缩回拳头,闪身让开了他这凌厉的一掌。

哈里克见其一招便逼得自己回招自救,心更是骇异。忙从腰抽出长剑,一招“分花拂柳”直刺吴元庆心脏,吴元庆不敢怠慢,也抽出剑来,当的一声,挡了一剑。两人便在厅斗了起来。

厅窄小,两人长剑都只在身周两尺之内伸缩,以快打快,更显得激烈而凶险。两人斗了几十回合,吴元庆心暗赞,果然了得,想不到这偏荒之地,倒也人才济济,不可小觑了。只见哈里克一剑横扫,剑上威力无俦,竟把两枝明晃晃的蜡烛都扫灭了。亮堂堂的大厅之,不觉稍暗。

吴元庆长剑一竖,挡了一剑,两剑相交,当的一声,吴元庆凝立不动,哈里克却退了三步。哈里克大怒,挥出右拳,猛向吴元庆心窝打去,吴元庆也是一拳打出,两拳相接,竟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哈里克只觉指关节巨痛,竟似乎骨头都已经碎了。

哈里克大叫一声,转身欲逃,忽觉背心一麻,已经被点住了穴道,顿时动弹不得。

伊力亚斯走上来,道:“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还不投降吗?”

哈里克对他怒目而视,喝道:“叛贼!我哈里克头可断血可流,叫我跟你一起叛乱,那叫万万不能!你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伊力亚斯叹道:“你竟如此执迷不悟,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手起一剑,从哈里克胸膛刺过。哈里克哼也不哼一声,倒地便死。

吴元庆想不到这个好色之徒,却如此英雄硬气,心下也不禁佩服。

当下伊力亚斯从哈里克怀搜出兵符来,三人便往王帐走去。

这一夜秋高气爽,蔚蓝的天空繁繁点点的尽是星星,月亮高高挂在天,向大地撒下一张柔和的光网。

三人到得军,伊力亚斯对巴图尔道:“哈里克造反,已经被我杀了,有兵符在此,可汗命我们立即进宫抓捕叛贼。”

巴图尔道:“不知将军所说的叛贼是谁?”

伊力亚斯道:“那叛贼便是哈里克的同党。”

巴图尔道:“请问将军,他的同党叫什么名字?”

伊力亚斯顿时回答不出来。怒道:“兵符在此,你敢不听命令吗?”

巴图尔冷笑道:“你这兵符乃是从哈里克将军手拿来,你既说哈里克造反,被你所杀,谁知是不是你造反抢了兵符?”

伊力亚斯大怒,喝道:“你原来是哈里克的同党,你也要跟着选反吗?”口说话,手却突然一拳打了他肚腹之上,巴图尔几乎痛得蹲了下去,喝道:“你竟敢打人。”突然右腿横扫,伊力亚斯未及避开,竟被打得一个踉跄。

吴元庆知道此时须得快刀斩乱麻,跃身而上,一掌斩在巴图尔勃上,伊力亚斯趁机一剑把他杀了。

当下伊力亚斯召集士兵,众兵见他手有兵符,巴图尔都因抗拒而被杀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伊力亚斯叫道:“大王被老可敦抓了起来,随时有性命危险。老可敦一个妇人,擅自掌管朝政,实在可恶,大家跟我一起去把大王救出来。”

有许多人本就同情大王,听说,都欢呼起来。

众人来到可敦城,冲进宫里,老可敦正在欣赏歌舞,见众士兵冲了进去,歌舞伎女都惊呼起来,四散欲逃,一时却又不知该往哪里逃,就好像一群纷乱乱的苍蝇,到处乱撞。

老可敦见变起仓促,但脸上却仍是镇定从容,毫无惊慌之色,她认得伊力亚斯,叹了口气,道:“我本就想杀了你,谁知一念之仁,终酿大祸。你是要为大王打抱不平吗?”

伊力亚斯行了一礼,说道:“不敢,老可敦,可汗是你的孙儿,大王也是你的孙儿,你何必如此偏心?大王已经让出了王位,你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老可敦喝道:“胡说八道。都是我的孙儿,我哪里有什么偏心?他不当可汗,乃是为了一个下贱的女。难道是我不让他当的?说什么赶尽杀绝,更不知从何说起。”

伊力亚斯道:“老可敦既如此说,便请放出大王。”

老可敦道:“大王在一个无忧无虑的地方享清静之福。他既然让出汗位,就不该又回来。我不是偏心,但我不愿自己的孙儿互相残杀,更不愿自己的孙儿被人利用,成了某些心怀叵测之辈手利用的棋。”

伊力亚斯道:“老可敦这话可不对了,到底谁才居心叵测,咱们各人心里自己知道。还请老可敦把大王放了出来。”

老可敦冷笑数声,道:“你既然叫我老可敦,你这种行为可是一个臣所该做的吗?你是在逼我吗?”

伊力亚斯道:“不敢。不过老可敦行事须得有个原则。大王虽是你的孙儿,可也是全回鹘人民的王,你可不能把他拘禁起来。”

老可敦拍案怒道:“我就把他拘禁起来了又怎么了?你伙同他人起兵造反,现在我落在你手,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伊力亚斯道:“老可敦这话可错了。你是老可敦,国人敬你爱你,谁敢杀你?只要你把大王放出来,你还是可敦。谁敢把你怎么样?”

老可敦哼了一声,却不再言语。

伊力亚斯一时却没了主意。没有大王,他这场起事就没了心,没了旗,没了号召力,自己现在虽然掌握了局势,但若没有大王的名义,只怕自己立时便会有杀身之祸,心焦虑,于是便请众兵士到处去找寻。

众兵士陆续回报:没有看见大王。

第五章 夺汗

伊力亚斯道:“怎么办?”

吴元庆心想,若药罗葛萨比尔真是被老可敦关起来了,自然不只她一人知道,她不说,难道其他人也不说吗?对伊力亚斯道:“把这几个丫环都带走。”

那几个丫环被带到一间房之,伊力亚斯问她们大王关在哪里,一个都不回答,问得紧了,便说不知道。伊力亚斯怒道:“都是些贱骨头,不打如何肯招?给我用大刑侍候。”

众侍卫轰然一声答应了,便送上刑具来。

吴元庆道:“且慢。让我来试试。”伸出指头,在一个丫环身上轻轻一戳。众人心想,这样戳一下有什么用?难道她就会告诉你吗?却见那丫环大叫一声,痛得浑身颤抖,额上汗珠如豆一般滚滚而下。

原来吴元庆点了她身上的痛穴。他殊不想这样对付一个弱女,但是箭已经在弦上,逼不得已。

那女只觉浑身又酸又麻,钻心的痛好像是一条毒蛇在心啮咬,又好像是无数的蚂蚁在身上爬搔。忍不住又喊又叫,脸上的痛苦不像是人的脸上表情,倒像是魔鬼。

她终于忍受不住,叫道:“大人,快饶了我吧,我说就是,我说就是。”

原来药罗葛萨比尔被藏在一个隐秘的地窖之,被士兵们救了出来。伊力亚斯带头磕下头去,叫道:“可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药罗葛萨比尔倒吃了一惊,道:“伊力亚斯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伊力亚斯道:“咱们拥立大王为可汗,请可汗解救我回鹘千千万万的生灵。”

药罗葛萨比尔道:“这怎么行?我从没想过要当可汗。你们不可陷我于不义。”

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到他竟不愿当可汗。伊力亚斯道:“可汗,你若不当可汗,我们怎么办?百姓怎么办?何况老可敦要杀你,保义可汗要杀你,你若不当可汗,难道便任由人去宰割吗?”

药罗葛萨比尔道:“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我马上带了达雅娜远走高飞也就是。”

伊力亚斯道:“可汗还要三思,你想一走了之,只怕保义可汗不由你走。”

李红英道:“萨比尔,不管你想不想当可汗,你这个可汗也是非当不可了,因为你不能只为你自己。伊力亚斯将军为了救你,已经得罪了老可敦和可汗,难道你想弃他们于不顾吗?他们犯的可都是死罪,只有你能救他们,你若不救他们,他们走途无路,也许只有铤而走险,到时还不知闹出多大的乱来。何况还有我呢?难道你忍心让我去嫁给保义可汗吗?还有林姑娘呢?你愿意看着她受罪吗?这一切的难题,都只有你当了可汗,才能够迎刃而解。”

药罗葛萨比尔顿时无言以对,痛苦的低下了头,良久方道:“好吧。一切便听你们的。吴将军,下面该怎么办,请你安排吧。”

吴元庆点点头,说道:“多谢。”

药罗葛萨比尔喃喃道:“多谢。你多谢我什么?你帮助我当上可汗,难道还要谢我吗?”

吴元庆道:“趁现在我们掌握着局势,得快刀斩乱麻,只有控制了保义可汗,我们才算成功了。咱们这就去可汗王帐吧。”

伊力亚斯道:“对。咱们这就去。”

众士兵都轰然一声叫好,簇拥了药罗葛萨比尔就行。出得门口,却见一个老妇人阴恻恻的站在门前,挡住了去路。正是老可敦。

药罗葛萨比尔叫道:“奶奶。”

老可敦怒道:“谁是你奶奶?你这言而无信的东西,说好不当可汗,为什么却又谋逆篡位?”

药罗葛萨比尔低声道:“我没有。”

老可敦大声斥道:“你没有?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鬼吗?你叫这些人来侮辱我,难道不是图谋不轨吗?”

药罗葛萨比尔道:“这不是我指使的,我被奶奶关在地道之,如何又能够指使他们?”

老可敦哼了一声,道:“你休得花言巧语。谁知是不是你们早已经谋算好了的?不然你隐居在大草原,却又回来干什么?若说不是有所图谋,谁能够相信?这伊力亚斯就是你埋在这里的一颗炸弹,就是你早就谋算好了的一颗棋。”

药罗葛萨比尔叫道:“没有。我全没有这些想法。奶奶,都是你的孙,你为什么这样偏心?”

老可敦道:“哼,你说我偏心。不错,我是偏心,难道我不偏心爱那孝顺的孙,还要爱你这满腹阴谋诡计的忤逆小吗?你说你没有图谋不轨,那好,你把这几个欺侮我的人杀了啊。”说着冷冷的在每个人脸上横了一眼,只瞧得伊力亚斯心出汗。

伊力亚斯道:“可汗,先把她关起来。咱们办大事要紧。”说着便要命人绑老可敦。

药罗葛萨比尔喝道:“大胆!她是老可敦,是我的奶奶,谁敢动她?”

老可敦道:“萨比尔,你到现在还要假仁假义吗?你干嘛不一刀杀了我?那样多么干脆?我现在挡在这门口,你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否则休想出门。”

众人见她威风凛凛的站在门口,又是悲壮,又是可怜,一时都无语。

药罗葛萨比尔忽然跪了下去,叫道:“奶奶。”

老可敦道:“你不用跪我!我是你登上权力高峰的拦路障,你跪我干嘛?你一脚把我踢开不就得了?”

吴元庆见这老太婆偏执而无礼,自己对两个孙偏心,对萨比尔不好,在她话,反句句挤兑萨比尔,好像真的是萨比尔不孝,对不起她似的。吴元庆越看越怒,真想一把推开她,但看萨比尔神情,极是孝顺,可不好当着他面对他奶奶怎么样,但不能总这样僵持下去吧?何况时间紧迫,若是让保义可汗知道消息,整兵而来,则大势去矣。

回头一看,那几个丫环仍站在不远处瑟瑟发抖,吴元庆黑了脸命令道:“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服侍老可敦去睡觉。”

那些丫环吃过他的苦头,心怕得要死,听他下令,忙答应了一声,上来扶老可敦,被老可敦几巴掌打了个趟迾。都不敢再上。

吴元庆道:“老可敦打你们几巴掌算得了什么?就不服侍她了吗?快,几个人一起扶老可敦去休息。”丫环们得令,便一起走上来,虽有几个挨了打,却终于把老可敦拖了下去。那老可敦兀自又哭又喊,骂骂咧咧之声远远的仍传了来。

吴元庆道:“走吧。”率先出了门。

伊力亚斯扶起药罗葛萨比尔,叫道:“可汗,咱们这就去可汗宫。”

药罗葛萨比尔点点头。大队人马在夜色缓缓行进。不一会便到了王帐,闯进宫,王帐侍卫见有兵变,大吃一惊,有人认得药罗葛萨比尔,惊叫道:“是大王。”

只见伊力亚斯当先而入,手长剑在空虚劈两下,发出虎虎的风声,叫道:“保义叛国造反,大王顺应天心,诛却巨恶,继任可汗,顺者昌,逆者亡,请众位快快投降。”

吴元庆听了这句话,不禁哑然失笑,心想真应了那句古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保义身为可汗,乃是一国之主,却说什么叛国,却说什么造反,他叛谁的国?造谁的反?这不是笑话吗?

但谁也不觉得可笑。此时王帐的禁卫军都在伊力亚斯的掌握下,保义可汗帐只有几十个贴身侍卫,再加上药罗葛萨比尔本就甚得人心,又有吴元庆为强助,顿时便势如破竹般攻进了王帐。宫侍卫见大势已去,纷纷倒戈投降,有犹豫不降的,便被几剑刺死。众人呐喊着纷纷冲进了宫。

第一章 李先

保义可汗正在睡觉,被喊杀声惊醒,情知有变,顿时惊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哪里还有半点睡意,顾不得穿好衣服,抓了一把剑悬在腰间,又从墙上摘下一把弓向外逃去。

伊力亚斯眼尖,见前面一个人影一晃,似乎便是保义可汗,叫道:“可汗,臣勤王来迟,让陛下受惊了。”

保义听说,不禁停了下来,问道:“你是谁?是谁造反?”

伊力亚斯笑道:“我是伊力亚斯。你问谁造反?造反的人不就是你吗?”倏的一箭便射了过去。

保义头一偏,那箭便射在身后的照壁上。保义可汗又惊又怒,喝道:“伊力亚斯,原来是你!我待你不薄,你竟敢造反吗?”

伊力亚斯笑道:“我造什么反?这花花江山本就是属于大王的,你才是反贼。来人哪,把他抓起来。”众士兵纷拥而上。保义倚在一扇门后,用箭还射。他臂力甚强,箭法精准,一箭倒下一个,众士兵顿时退了下来,不敢逼近。

伊力亚斯抽出箭来,射了一箭,药罗葛萨比尔叫道:“别伤他性命。”

一句话未了,只听保义啊的一声,胸口箭,倒在了地上。便在同时,伊力亚斯臂上也了保义一箭,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药罗葛萨比尔冲向前去,见保义已经倒地身亡,不禁扑在其尸身之上,痛哭了一场。

伊力亚斯包好箭伤,指挥将士清理王宫尸体兵刃,天不久便亮了,于是召集众臣入宫朝见新可汗。众臣一觉醒来,还不知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是进宫之时,发现众侍卫眼色凝重,气氛有些不对,到得宫,更是戒备森严,不同以往,抬头看去,坐在可汗之位上的人竟是大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江山虽然已经易主,众臣却只当没有发现,跪在地上高呼万岁。

药罗葛萨比尔于是继位为可汗,是为崇德可汗。

李先的送亲队伍驻扎在附近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当下由人领路,崇德可汗带了吴元庆等亲自前往。

李先昨日在营地,等待送“公主”成婚,但却得到通知,说道婚礼推迟,心不禁疑惑,说得好好的日,怎么突然改变?婚姻大事,便是平民百姓,也没有说选定日又更改的,何况堂堂可汗?心便有些不安,今日听到通报,说是可汗亲来,心大喜,料定日已经选定,是来与自己商量婚事的。忙带了众将列队迎了出来。

远远的见来了一群人,走近来了,只见当先一人,不是别人,竟是吴元庆,而后面更跟着真的公主永安公主,这一惊非同小可。一个心砰砰而跳,几乎就要破胸而出,想转身欲逃,但一双脚便似钉在了地上一般,更挪动不了半步。

那日吴元庆带着永安公主突围而出,吐番大队人马都追了去,他料定二人有死无生,为了保全性命与荣华富贵,这才出此下策,他从没想过吴元庆和公主竟还会活着回来,所以有恃无恐。谁知他们竟会回来?这一吓非同小可,只吓得魂飞魄散,心急速的想着主意,要如何方能保得性命?

他快步而前,向李红英跪了下去,叫道:“公主,你终于回来了。”

李红英哼了一声,道:“你还记得我吗?”

李先道:“我时刻记挂着公主,日夜思想,只是小将无能,不能保得公主周全,让公主受惊了。”

李红英道:“是吗?怎么我听说你想让别的女顶替我与可汗成亲?”

李先道:“公主明鉴,哪有此事?公主不可听信谗言。”

王茵圆再也忍不住,说道:“你……你还想花言巧语吗?我亲眼所见,你还骗得谁来?林姐姐在哪里?你还不快快把她放了出来?”

李先道:“姑娘是谁?我并不认识姑娘,不知姑娘在说些什么?什么林姐姐?谁是林姐姐?公主,小将可被说糊涂了。”

王茵圆怒道:“你……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装疯卖傻,难道还想不放林姐姐吗?”

吴元庆也没想到他如此无赖,心大怒,强忍住了怒气,说道:“李将军,你先起来吧,咱们都是自己兄弟,什么事不好商量?何必做出这等样?”

李先站了起来,向吴元庆行了一礼,说道:“小将拜见吴将军。”

吴元庆道:“不敢,这段日,我保护公主不周,实是惭愧得很,有劳将军维护军队,功劳不小,兄弟这里谢过了。”

李先心想,你心里恨得要死,何必来说这种反话?脸上神色不动,笑道:“不敢。吴将军出生入死,保护公主,那才是功劳,待公主成亲后,将军回到长安,皇上定然会大大的升赏。”

吴元庆叹道:“保义可汗不幸病逝,这场和亲算是作罢了。”

李先大吃一惊,难怪这可汗与原来的不同,心想局势如此,自己没了保义可汗扫撑腰,自然更是凶多吉少了,如今之计,唯有林洁才是救命的稻草,自己只要不说出她所藏的地方,他们就不能杀我,心下惊慌,脸上却神色不动,过去参见了崇德可汗,便邀众人到营奉茶。

吴元庆坦然入内。众将士都是他的部下,见主将归来,都不禁喜形于色。

吴元庆不待坐下,便说道:“有一位林姑娘,乃是兄弟的未婚妻,听说李将军把她保护了起来,兄弟很是感谢,还请李将军把她请出来与兄弟相见,也好解兄弟牵念之心。”

李先一脸的无辜,道:“吴将军何出此言?刚才这位姑娘也说什么林姑娘,我真的是没见过什么姑娘。此乃军,卑职便是有天大的胆,也不敢收容女在军,那是杀头的大罪,卑职难道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吗?”

吴元庆大怒,心想你装腔作势,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却指责我私藏女。一时却又不知应该怎么办才好。

李先却甚是殷勤,亲自端水倒茶,忙个不停。

吴元庆道:“李将军,不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李先道:“卑职一切听从将军安排,将军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将军既然归来,卑职又岂敢再擅自作主?”

吴元庆道:“你难道打算把林姑娘永远藏起来吗?还是打算杀了她灭口?”

李先一脸惊愕的样,惶恐的站了起来,说道:“卑职不解将军此话何意!”

吴元庆冷笑道:“你明白得很,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是怕我杀了你吗?好,只要你放林姑娘出来,前事我绝不追究。我吴元庆说话算话,你应该知道。”

李先心一阵犹豫,心想,你现在说得好听,日后难保你不寻个事故杀了我,你武功又高,又是我上司,我却去奈你何?只有任你宰割的份儿了,我才不上你当呢。你要杀现在就杀,叫你永远见不到你的心上之人!

说道:“卑职到底犯了什么错,请将军明言,你总说什么林姑娘,我却不解何意。”

吴元庆再也忍不住,嚯的站了起来,喝道:“你到底意欲何为?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先笑道:“出征军,小将敬酒亦不敢喝,罚酒亦不敢喝。”

吴元庆叫道:“来人哪,把这个奸诈小人给我拉出去斩了。”

李先冷笑道:“吴将军,你虽身为上司,卑职无错无罪,你凭什么杀我?公主,你可得为我作主。”

李红英冷笑道:“你还没罪吗?我被敌人所追时,你在哪里?你保护我不力,就是最大的罪过。”

便有两个士兵走上来,一人挟了一只臂膀,押了李先往外就走。

第二章 救林洁

李先叫道:“好,吴将军,你公报私仇,你要杀就杀,杀了我之后,你那林姑娘可永远也见不到了,哈哈!哈哈!”

吴元庆忙喝令仍拉了转来,说道:“你终于承认林姑娘在你手上了?我说了只要你放了林姑娘,咱们前事不究,你何必要弄得大家都不欢快?”

李先冷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你说不杀我,等林姑娘到了你手,你饶得了我吗?”

吴元庆听他这样说,倒吃了一惊,问道:“你把林姑娘怎么样了吗?”

李先道:“我敢把林姑娘怎么样?我把她当公主一般侍奉。”

吴元庆道:“你既没得罪林姑娘,你怕什么?你虽然逼着她嫁给保义可汗,事情做得有些卑鄙,但念你也是一片为国之心,我说过不会与你计较了,你还要怎样?”

李先道:“我虽没对林姑娘怎么样,但长期把她囚禁,又逼她嫁给保义可汗,她自然对我恨之入骨,纵然吴将军答应往事不究,林姑娘也必饶不了我。”

吴元庆道:“你放心,林姑娘心胸宽广,我可以保证,她不会追责于你。”

李红英道:“我也可以保证。我是公主,难道你连我都不相信吗?”

李先沉吟良久,说道:“好。可汗在此为证。公主、吴将军,你们可得言而有信。”

当下带了众人去接林洁。林洁却不是在军,大家辗转而行,竟又回到了可汗王帐,原来林洁竟被藏在可汗王帐里,谁能够想像得到?

林洁被押在一个地道之,那地下室便与关押药罗葛萨比尔的可敦城的地道一模一样,谁也没想到尊贵的可敦城与王帐竟有这样的地道。

林洁走出来,一身洁白的衣服已经变得满是泥污,她在暗室出来,徒然见光,不禁有些刺眼,用手遮住了眼睛。吴元庆一见之下,大是怜惜,随之一阵愤怒涌上心头,一掌击出,前面一张结实的梨花木凳顿时卡嚓一声,四分五裂,李先吓了一跳,情不自禁的便转身欲逃。

吴元庆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走到林洁面前,叫道:“洁洁,让你受苦了。”

林洁听到他的声音,心大喜,叫道:“吴大哥,是你吗?”犹恐是在做梦,忙睁开眼睛,想看一看,只觉光线刺眼,竟睁不开来。只觉脑一阵晕眩,心情激荡之下,竟晕了过去。

吴元庆忙一把抱住她,泪水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

林洁醒了过来,见自己躺在吴元庆怀,喜道:“吴大哥,你回来了?我这不是做梦么?”吴元庆笑道:“不是做梦,我真的回来了。”

林洁道:“谢天谢地,你终于平安无事。我日夜牵挂着你。”

吴元庆道:“都是我不好,又让你受苦了。”

林洁道:“我受这点苦算得了什么?只要你平安就好,就比什么都强。”

众人见两人说话,都悄悄的退了出去。王茵圆眼闪着泪花,又是喜悦,又是辛酸。李红英见了两人深情的拥抱,不禁心酸痛,心想,我还在痴心妄想与吴大哥好,但他与林姑娘这么好,我……我何必再去打搅他们?谁又能拆开他们?我是个苦命的人,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吴元庆凝视着林洁憔悴的脸,大是怜惜,说道:“洁洁,这些日以来,你就在那地道度过吗?”

林洁笑道:“可不是就在那地道度过。你这些天到哪里去了?我天天都在等你,我知道你迟早一天会来的。”

吴元庆当下把经过说了一遍,林洁听得惊心动魄,当下也把李先的所作所为说了。

吴元庆道:“洁洁,李先对你这样,可是我已经答应对他过往不究了。你不会怪我罢?”

林洁笑道:“咱们能够重逢,我欢喜还来不及,哪里去想什么报仇泄愤之事?我关在地道时,想起他要逼我嫁给保义可汗,心十分痛恨,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可是一倘出来了,得与你相见,我心却只有喜悦,对他也不似先前般痛恨了。你饶了他也是为了救我,我怎么会怪你呢?”

当晚崇德可汗大摆宴席,招待吴元庆等人,席间却不见了李先,到处找寻都没找到,吴元庆心想,他到底还是害怕,竟偷偷的逃走了。也不以为意。明天,吴元庆便向崇德可汗告辞。几个人出生入死,结下了极深的情谊,崇德可汗说什么也要留他们多住几日,吴元庆没有办法,只得住了几日,后来坚决要回土,崇德可汗没办法,只得备了礼物,送他们起行。崇德可汗便写了表,说明他当可汗的经历,并表示臣服之心,由吴元庆带回。崇德可汗又派了五千兵马护送。

这一场和亲竟如此结束,谁也没有想到。李红英心情复杂,不用再远嫁异域他乡,她的心里很是高兴,但见吴元庆对林洁亲密厚爱,心又禁不住酸痛。自己终是得不到自己的所爱了,那么嫁到哪里,生活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看着林洁的绝世姿容,有时不禁自惭形秽,心想他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自己虽被封为公主,却哪里配得上他?

李先趁乱逃了出来。

他不相信吴元庆真能饶了自己的性命,能逃得性命,他心充满了欢喜,但想到所有的荣华富贵就这样丢掉了,还说什么建功立业?他真是不甘心。

多少抱负就这样烟消云散了吗?

他想到皇上面前去告吴元庆一状,光他在军私藏女人一事就可治他的罪,但谁会相信他的话呢?

看公主的神情,对那吴元庆极好,简值是言听计从,他可不知吴元庆与公主其实是老交情了,但他明白,公主不会帮自己说话,回鹘可汗不会帮自己说话,众将士也不会帮自己说话,自己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性命,怎么能又去送死呢?

但自己就永远在这异域他乡流浪生活吗?

不,他不甘心。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吴元庆,杀了李红英。然后回到长安,死无对证,皇上自然什么都听我说了。但吴元庆武功如此高强,自己怎么能够杀得了他呢?心想,这也就叫做痴心妄想吧。

他不禁苦笑摇头。

第三章 议伐

李先从营偷了一匹马就往长安赶,心想,听说华山有个杀手组织,出手无空回,自己若能比他们先赶回,到得华山,请得杀手,来个半路截杀,杀了吴元庆与永安公主后,不怕那些兵士不听我的。

他紧赶慢赶,但几万里的路程,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路上,伴着自己的唯有座下疲累不堪的马,夜有孤月照影,昼有长风拂面。有时走几天路程,并没有见到半个人影儿,宽广的草原空空旷旷,只觉得天空也变得莽莽苍苍。

他又是害怕,又是凄凉,不怪自己,却对吴元庆恨之入骨,心想都是他害得自己落得如此下场,他怎么就不被吐番人杀了呢?

想像自己率领千军万马,在这草原纵横驰驱,好不威风,但清醒过来,自己率领的不过是梦的幻影而已。

男汉大丈夫,难道就这样了吗?不,我一定要报此仇。若实在不行,我就投奔淮西。成则为王败则寇,只要能建功立业,何必管他其余?

他一路上虽带得干粮,但早已经吃完了,路上饥餐渴饮,幸好草原之倒不乏小动物,极是好猎,他又一身好武功,而草原河井纵横,也不怕没有水喝。

路上不知已经行了多少时日,只觉得时光过去很久很久了。这日来到一片坪,看见前面有一头小鹿,便拈弓搭箭,准备射了吃肉。忽然远远传来喊杀声,只见十几骑马渐渐驰近。他并不惧怕,知道遇上马贼了,心冷笑:连你们也敢来欺负我了?好,我好久没吃过好东西了,你们既然送上来,老可也就不客气了。

那些人冲了上来,把他团团围住,为首一人长得高高大大,约四十来岁,满脸的胡,却又瘦骨嶙峋。他打量了李先几眼,笑道:“想不到还是个朝廷命官。哟,好像还是个将军呢!将军大人,你怎么一个人落魄到如此田地?是打了败战吗?哈哈,哈哈!”

他一笑,众蝼罗都不禁大笑起来。

李先只冷冷的看着他们,却是一言不发。

那人笑道:“当官的打战不行,只知搜刮民财,你看他那背上包袱,定然有不少的银两。给我拿下了。”

便有两人纵身下马,走到李先跟前,叫道:“对不起了,谁叫你碰上咱们火爷的人呢?你这就叫不走运。”说着一人便去抓他背上包袱,一人便一拳往他脸上打来。

李先冷笑一声,道:“是吗?不知是我不走运还是你们不走运?”

一只手掌接住来拳,那人顿时动弹不得,李先用力一捏,那人不禁杀猪般嚎叫起来。

那火爷吃了一惊,喝道:“好小,倒有两下,让老见识见识你的功夫。”飞身下马,先来个白鹤晾翅,尚未站稳,李先一脚踢去,正胸膛,那火爷顿时翻出几个跟头,白鹤晾翅变成了四脚朝天。

众马贼发声喊,一拥而上,李先拳打脚踢,众马贼哪里是对手?只被打得哭爹喊娘,叫苦连天。

火爷见不是事,忙跪倒在地,大叫英雄饶命。

李先正想把他再打一顿,忽然心念一动,倒有了个主意,心想,我如今走途无路,虽想请杀手杀了吴元庆和公主,但那谈何容易?君报仇十年不晚,我何不便在此落草,到时训练出一支军来,攻城掠地,便自己做了皇帝又有何不可?想到这里,甚是得意,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连日来满腔的愤恨也不禁烟消云散了。

众马贼都是些乌合之众,听说他要落草,都不禁愕然,随之便大喜,心想,得个如此武功高强的头领,以后还不无往而不利吗?

吴元庆一行晓行夜宿向长安赶回,幸喜一路无事。

到得长安,吴元庆不敢回府,先到宫叩见,皇上听说吴元庆回来了,立时便召见了,问了这一路经历,吴元庆详细说了,又说到保义可汗遭遇政变而死,当然,关于自己在其所起的作用却绝口不提,只说这场政变是回鹘内斗。

李纯听了,想到李红英出嫁未捷夫先死,也不禁叹息。李红英虽不是自己的女儿,但已经认作女儿,封为永安公主了,便也不禁为她的不幸而叹了几口气,立时召见了,抚慰了几句。便赐了一座大宅第,作为公主府,让她居住。

吴元庆早在出发前,就由皇上赐了宅,告辞皇上后,这才带着林洁、王茵圆回到家里,奴仆丫环早在府恭候。

出使回鹘这些日,吴元庆一心记挂着淮西的战事,不知胜负如何?淮西已经平定了吗?吴元济是否抓起来了?

吃过晚饭,他便匆匆往裴度府而去,裴府家人回说:裴丞奉旨出使,前往淮西行营扶慰将士去了。

吴元庆啊的一声,只得怏怏回来,心想,原来朝廷出战不利,到如今还没有平定叛乱。既然叫裴丞去抚慰将士,想来双方正相持不下。心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忧愁。但无论如何,自己也许还有机会亲自进讨淮西。

能够亲自讨伐淮西,报一箭之仇,是他心热切希望的事情。但朝廷如此无能!唉,他又不禁叹了口气。

这日早朝,裴度已经回来,说起前方战事。

宪宗李纯道:“如今十道兵马征伐淮西,这么久了却毫无建树,徒费钱粮而已。裴爱卿此番前去视察,对此有何看法?”

裴度道:“淮西区区申、光、蔡三州之地,纵使兵精粮足,却又何足道哉?他敢造反以拒王师,实在是萤火欲与日月争光。战事不利,只因各军不齐心用事,主帅则各怀心事,只知巩固自己的地位,全不以国家朝廷为念尔。”

李纯道:“裴爱卿这话似有所指,还请明讲。”

裴度道:“诸军都统严绶,并无什么才能,到军之日,唯知倾府库,赏士卒而已,累年之积,一朝而尽;又厚赂宦官以结声援,拥八州之众万余人屯境上,闭壁经年,却无尺寸之功。这样的将军,怎么能够平定叛乱?”

李纯道:“依卿之见,当以谁为都统?”

裴度道:“诸将之,李光颜最为骁勇善战,而且深明大义,将来必定能够建立功勋。李愬也是有勇能谋,一心为国。左金吾卫大将军吴元庆材堪大用,臣推荐其为都统。”

当下便有几人出来反对。说吴元庆年轻识浅,焉得担当重任?

李纯心摇摆不定,便不置可否。

便有臣相上言,东都洛阳上空出现凤凰,荆南亦进献两只毛龟。说是大吉之相,天下定当太平。

宪宗李纯道:“如今天下分崩,藩镇叛乱,朕日夜为忧,说什么天下大吉?要想太平,唯有爱民重才,平定叛乱。所以朕只把贤人当作宝物,嘉禾、神芝一类,都是徒有美名罢了,所以《春秋》才不肯记载祥征瑞兆。从今以后,凡是发现吉庆祥瑞之物,只允许依照令式申报有关部门,不需要再行奏朕闻知。至于珍奇的禽兽,一概不许进献。”

那献祥瑞之人马屁拍在马脚上,忙磕头谢罪,高呼万岁圣明。

李纯道:“王承宗、李师道已经多次上奏,恳请赦免吴元济。我都没有答应。诸爱卿有何看法?”

众臣顿时纷纷而言。皆说不如停战讲和。说是战争造成人心恐慌,将乏兵疲,府库空虚。有一个便引用李白名诗“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李纯听了大怒,问道:“现在难道还没到不得已的时候吗?要等到叛贼打到长安来才是不得已吗?你说这话,是何居心?”

第四章 刺客

那人极是惶恐,伏地请罪。李纯也不以己甚。见群臣之,怯战者众。大是愤怒。唯门下侍郞、同平章事武元衡、御使丞裴度忠心为国,力主削藩。遂下诏:凡征淮西事宜,一切皆由武元衡作主。

这日吴元庆在裴度府相见,两人几杯酒下肚,不禁都感慨国事。吴元庆不能出征淮西,不禁郁郁不得志。裴度说起朝众臣,官怕死,武将爱钱,幸得皇上圣明,对削藩大计甚是坚定。否则又会功亏一篑。

两人正说着话,忽报尹少卿来拜。裴度此时已经有了几分酒意,喝道:“不见!他算什么东西,说见我就见我吗?”

却见一个人已经闯了进来。此人等身材,面黑微须,人未进厅,先闻笑声,说道:“裴大人,好大的架。在下虽然职低位卑,但到底远来是客,难道朝就尽是些如此没有心胸的大臣吗?”

吴元庆听此人说话如此无礼,问道:“这人是谁?怎敢如此嚣张?”

裴度道:“此人是王承宗的人,在京师兴风作浪。”转头看着尹少卿,冷笑道:“尹少卿,你好大胆!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竟敢在我府上如此放肆,你飞扬跋扈,仗谁的势来?便是王承宗到此,见我也不敢不拜。你这狗仗人势的东西。来人哪,给我把这个狂徒赶了出去。”

顿时便有几个家丁上来,把尹少卿一顿赶了出去。

尹少卿狼狈而走,心又愧又怒,他到其他王公大臣之家,众皆以礼相待,盖谁也不欲得罪王承宗。谁知裴度如此不给面,甚为可恨。他一边恨恨,一边想到此来之职责,王承宗乃因为皇上征伐淮西,因生唇亡则齿寒之感,因此多次上书叫皇上赦免吴元济。但都被皇上拒绝了,王承宗感觉到皇上的强硬,因此也感觉到了惶恐。派他到各宰相之家游说。

尹少卿顺街而行,到了靖安坊,宰相武元衡的宅第便位于此。尹少卿到门上通报了,倒没有吃闭门羹,武元衡接见了。

尹少卿见武元衡瘦瘦小小,但一双眸漆黑晶亮,炯炯生光,站在当地,自然而然有股威势,倒不敢放肆了。跪下行了一礼,武元衡还了一礼,态度倒也客客气气。

丫环奉上茶来,两人边喝茶,边闲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尹少卿见时机成熟,便呈上一张银票上去,武元衡一看,竟有一万两之巨,武元衡不接,两眼向尹少卿一看,顿时,一双漆黑的眸精光电射。

尹少卿竟禁不住的手一哆嗦,差点银票都丢在了地上。

武元衡扫了银票一眼,淡淡道:“少卿这是何意?”

尹少卿道:“大人为国为民辛苦,却一身清贫,王将军感念大人为国为民之心,特奉上区区薄礼,以表敬佩之诚。”

武元衡道:“是吗?老夫为国为民乃是份所当为。王将军既是一片为国之心,何不把此银捐给国家,以资朝廷讨贼平逆之军费开销?”

尹少卿神色尴尬,见武元衡虽未接银,却也未疾言厉色,便把银票轻轻的放在桌上。

武元衡道:“你明说吧。王将军此举到底是何用意?是什么事想求我吗?”

尹少卿道:“其实也没什么事,王将军觉得吴元济甚是无辜,几次上表为他求请,皇上都未许。如今征战已历一年,劳民伤财却未稍有建树,武大人何不上言,赦免吴元济,停战言和,岂不于国于民皆有好处?”

武元衡脸上忽然变色,喝道:“胡言乱语!吴元济造反谋逆,何言无辜?若不平贼,武元衡誓不为人。你区区几个臭银,就想收买武某吗?”抓起桌上的银票,一把掷在尹少卿的脸上,喝道:“给我滚出去。”

尹少卿狼狈而走,心无比愤恨。心想这些人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哼哼,怒起我来,一刀一个杀了你们,看谁还敢再言平淮?

这一夜吴元庆正在家里睡觉,半夜三更,忽听见有响动之声,忙睁眼起来,只见地板之上钉着一支飞镖,镖上有张纸条儿。他拾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有奸人欲杀武元衡及裴度,闻君忠义,特来告知。”

吴元庆吃了一惊,不知真假,忙叫起林洁商议。林洁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得去一趟,保护两位大人。”

吴元庆道:“那好,我去保护武大人,你去保护裴大人。”

林洁沉吟半晌,道:“武大人住得远,奸人定先去武大人处,你一个去,如何放心?不如我们两人同去,救了武大人之后,再去救裴大人,也还来得及。”

吴元庆想了想,只得点点头。当下二人换了衣服,拿了剑便骑马出门。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伸手不见五指,到处一片漆黑。耳只听见不知名的虫儿的鸣唱之声。两匹马铎铎的蹄声踏碎了夜的静寂,传在耳,加倍的刺耳。

到得靖安坊东门外,前面一阵马蹄之声,吴元庆道:“这半夜三更的,一定便是刺客了,咱们快追。”

却听林洁咦的一声,道:“吴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吴元庆顺着林洁所指看去,只见黑夜里仍看见一团物事倒在路边,跃下马走近一看,却是一具无头男尸,饶是他胆大,也不禁吓得汗毛直竖了起来。再看那服饰身材,依稀便是武元衡,不禁大叫一声“糟了。咱们还是来迟了一步。武大人已经遇害。”

林洁叫道:“咱们快走。裴大人危险。”

吴元庆猛然醒起,顾不得悲伤。忙纵马向裴度府上驰去。

武元衡住得离宫较远,所以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门上朝。这日心有事,起得加倍的早。昨夜他收到一封信,信说,他总是主张平淮,殊为可恨,先要了他的命。武元衡心冷笑,心想鼠辈大胆,竟敢威胁当朝宰相,我若被你区区几句话就吓住了,也不用当这宰相了。

天色还很黑,随从们持着火把跟随在后,武元衡骑在马上,深感在乱世,要有所作为真的很难。刚刚出了东门,忽听得一声呐喊,一只箭从前方射来,正射在他背上,武元衡吃痛,伏在马上,叫道:“有刺客,大家快抵御。”

又是嗖嗖两箭,有两个随从箭倒地。忽然发一声喊,有四五个蒙面之人跳出,手刀剑在火把照耀之下,明晃晃的加倍耀眼。一个随从发一声喊,夺路便逃。其余随从竟一哄而散。跟班武三大急,叫道:“快保护大人,你们别跑呀。你们跑了,大人怎么办?”去拖一个随从,那人急了,用力一甩,顿时把武三甩了个趟趔。

谁知武三情急之下,抓得加倍的紧,那人走不脱,心又急又恼,喝道:“你拉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刺客!”回过头来向武三踹了一脚,想把他的手踹开,武三叫道:“求求你们,快保护大人,别跑呀,别跑呀!”便在此时,一箭射来,正射在武三心窝。

武三惨呼一声,顿时气绝。那人还欲挣扎,也早被人一剑砍死。

第五章 惨案

武元衡想不到自己的随从如此贪生怕死,心又气又愧,只见一个刺客上来抓了马缰向前而行,一边说道:“武大人,得罪了。只要你从此不再言平淮,我便饶你一命,并且马上给你救治伤口如何?”

武元衡此时已经痛得迷迷糊糊,听了这句话,心一凛,一股怒气让他似乎突然之间又有了力量,喝道:“何方奸人!国家大事,我堂堂宰相岂能受你要挟!你要杀便杀,若是怕死,我武元衡又何必当这宰相?”

那人笑道:“武大人果然豪气。可惜就爱无事生非。天下本无事,武相偏扰之,本来国家太平,大家都是和睦相处,都是你这等人偏要挑起战端,弄得国不堪困,民不聊生。”

武元衡怒极反笑,伤口上一阵巨痛,让他笑不出声来,喝道:“无耻奸徒,徒逞口舌之利又有何用?你们灭亡的日就不远了!”

那人道:“我们灭亡?哼,你死之后,满朝武谁还敢再说平淮?你就是榜样,你就是下场!”

武元衡一阵悲凉,心想他所言不错,满朝武之,贪生怕死者众,只怕真的都会被吓住了。不过还有裴度在,他不会惧怕,平叛之心亦不会改!

那刺客好像明白他的心思,说:“你以为裴度会坚持平淮是吗?告诉你,你死之日,也就是他的死期。你两个死了,朝臣还有敢再言用兵的吗?哈哈,哈哈,你两个难兄难弟便一起到黄泉路上做个伴吧。”大笑声,一刀劈下了他的头颅,扬长而去。

这伙刺客甚是得意,铎铎的蹄声,惊碎了无数人的梦。赶到通化坊,天边已经露出微光,天就快要亮了。

裴度带着跟班苹果去上早朝,刚走到街角,忽然被几个蒙面客挡住了去路。裴度吃了一惊,但他马上就镇静下来,沉声道:“几位好汉想干什么?”

只见一人冷笑数声,说道:“想干什么?想要你的命!”冲上去就是一剑。裴度骑在马上,见这一剑迅捷无伦的向自己头部砍来,危急向左一偏,那一剑仍砍在右脑上,裴度一阵晕眩,只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流到了脸颊之上。座下马受惊,狂嘶一声,向前猛跃,裴度受伤,顿时坐不住,从马上一头栽了下来,正跌在路旁沟。

那刺客还欲上前查看,苹果忽然一把抱住那人的腿,叫道:“抓刺客哪,裴大人遭刺了!快来人呀。”

焦急而凄厉的叫喊惊破了夜空,不知有多少人从睡梦里被惊醒,却谁也不敢从家探出头来。

刺客虽然一身武功,但苹果狠命的抱住了他的腿,一时竟然动弹不得,顿时大怒,一掌打在苹果头上,只听一声轻响,发出头骨碎裂的声音。苹果声音微弱,仍尖声叫道:“抓刺客呀,快来人哪,有刺客了!”双手仍是死死的抱着刺客的腿。

另几个刺客跃到裴度身前,一人说道:“死了没有?”

另一人道:“管他死没死,先补上一剑再说。”

一人道:“正是!”

几剑齐下,向伏在沟的裴度刺去。便在此时,一剑飞来,当当之声不绝,把四人四剑都震飞了出去。四人吓了一跳,忙向后跃开,只见两人从后扑来,喝道:“大胆贼,竟敢行凶。”正是吴元庆和林洁。

吴元庆见裴度又已经倒在了沟,心大惊,叫道:“我还是来迟了一步。裴大人,你怎么样了?”忙去扶裴度。

那些人见吴元庆如此身手,只吓得心胆俱裂,发一声喊,四散而逃。先一人被苹果抱住了腿,见同伴都已经走了,心大急,咬咬牙,一剑斩下了苹果的手,向同伴追去。

吴元庆顾不得追敌,一探裴度鼻息,尚有呼吸,查看他的伤口,见右脑上有一创痕,幸得他戴着官帽,挡了一挡,创伤尚未能致命。忙和林洁一起,背了他回到裴府。

吴元庆点了裴度数处穴道,帮他把血止住,裹好伤口,只见裴度睡在床上,气息焉焉,忙命家人去喊医生,等了良久,家人回来,大是愤怒,说医生害怕不肯来。吴元庆听说,大是恼怒,说道:“裴大人有生命危险,竟请不来医生?天下宁有是理!我来去请。”便叫家人带路,出得门来。

门外阳光晃晃,但气氛紧张,好似到处都是杀机,人人心惶惑。一日之内,两位朝廷重臣遭刺,一死一伤,一时朝野震动,人心惶惶,恐怖的气氛悄然笼罩了长安的上空。

便在此时,一队羽林军护着一个太医到了裴府,是皇上得知裴度受伤,特派来医治。吴元庆大喜,忙带了太医,转身来到裴度床前。

立时又有使到来,宣吴元庆进宫见驾。

吴元庆来到延英殿,朝臣都已经到了。宪宗李纯坐在龙椅之上,满脸的怒色。群臣战战兢兢,无一人敢说话。看见吴元庆到来,李纯便问他裴度情况,听到说不会有性命之忧,面色稍和。

李纯道:“朗朗乾坤,歹徒竟敢公然对朝廷重臣下手,实在是猖狂,传旨,从今而后,宰相出入由金吾卫骑兵护送,宰相所过之处,行人回避!”

便有一人出班奏道:“此皆平藩之祸也。若再不撤军,更不知还会有多大的乱发生。请免去裴度御使丞之职,以平民愤。撤了平淮之军,以解危情。”却是五坊使杨朝汶。

吴元庆大怒,虽人微言轻,仍是忍不住,喝道:“一派胡言。堂堂朝廷难道还怕了藩镇不成?像裴御使这样的功臣若还废黜,奸人更将嚣张跋扈,更不会把君父看在眼里,到时只怕会欺到长安来。真要到了‘泾源之变’再次发生,皇上像德宗一般仓皇出逃那一天才罢吗?”

杨朝汶见吴元庆竟敢如此无礼,喝道:“大胆!在这朝廷之上,哪轮到你一个臭小来说话?你此话是何意?你是在讽刺德宗皇帝吗?”

吴元庆凛然道:“不敢,我只是提醒大人,前车之鉴须得牢记。”

原来当初节度使朱沘反叛,占据长安,唐德宗仓皇出逃,史称“泾原兵变”。此事实为奇耻大辱,李纯当是身为皇孙,跟着德宗一起逃难,在逃难之时对战乱之苦有深刻的印象,所以深恨藩镇。

吴元庆这话,宪宗听来虽然刺耳,但想起此事,倒也不能不矍然而惊。说道:“吴爱卿所言甚是。若罢裴爱卿之官,是让歹徒奸计得逞,朝纲何以振举?吾用度一人,足以破王承宗、李师道二贼矣!”当下颁下旨意,严查凶手。

谁知凶手料定朝廷懦弱,竟肆无忌惮,胆大包天,在金吾卫与京兆万年、长安两县留下纸条,威胁道:“别急着抓我,否则我先杀你。”

负责破案的官差顿时吓得魂不附体,都不敢轻举妄动。朝臣皆战战兢兢,天不亮皆不敢出门。

吴元庆见了这种怪现象,心大怒,当即晋见宪宗,想起武元衡身首异处,裴度生死不明,而朝臣懦弱,畏贼如虎,贪生怕死,顿时又悲又愤,说道:“皇上,自古以来,你见过宰相被人在路旁杀害,官差却不敢捕获盗贼的事情吗?这是国家的耻辱,是朝廷的耻辱,是皇上的耻辱啊!”说着再也忍不住,伏地大哭起来。

宪宗李纯深受触动,想起朝臣如此,深觉自己这皇帝也当得窝囊,说道:“吴爱卿说得是。若不抓住刺客,朕绝不罢休。”遂立即下诏,便由吴元庆负责此案,凡擒获刺客者赏钱一万缗,授官五品,有敢隐匿不报者,诛灭族。

第一章 搜捕

吴元庆领命,遂立即在长安城展开大搜捕,无论是公卿还是贵戚,家有夹墙、重层者,无一例外。这日来到仇士良府,只见屋宇繁华,院落宽阔。门上守卫见吴元庆等到来,远远的喝道:“是谁在门前罗噪?”

一个兵士说道:“奉吴将军将令,搜索刺客。”

那门吏喝道:“瞎了你的眼睛了,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抬了你那狗眼看一看,这是谁的府上?”

那兵士大怒,喝道:“我管他是谁的府上?吴将军有令,无论王侯将相,皇亲国戚,一律都要搜查。”说着便闯上前去。

那门吏大怒,一个耳光便把那兵士打了下来,喝道:“撒野也不看看地方!这是你逞能的地方吗?”

那兵士翻了个筋斗,落在阶下,一时羞怒交集,不知该当如何是好,心想吴将军怎么斗得过仇公公呢?忙命人去报告吴元庆。

吴元庆心本就想给这帮竖阉一点颜色看看,听说,巴不得,便忙带了手下匆匆赶来,一到门口便喝道:“是谁阻挠搜索?”

那门吏自以为倚仗仇士良之势,有恃无恐,大喇喇的道:“不敢。小的奉仇公公之命,任谁也不得进。”

吴元庆喝道:“给我抓了起来,斩了。”

众兵士巴不得一声,便上来撸了门吏,早有人报了进去,仇士良大怒,心想你吴元庆小小官儿,竟敢欺到我门上来,太也大胆了。气冲冲的走了出来,见了吴元庆,笑道:“原来是吴将军驾到,咱家迎接来迟,还请恕罪。”

吴元庆听他阴阳怪气之言,身上不自禁的起了许多鸡皮疙瘩,强忍厌恶,拱了拱手,说道:“不敢。小将奉皇上之命,搜查刺客,打扰公公莫怪。”

仇士良道:“这话我可不懂了,咱家对皇上忠心耿耿,难道刺客还会藏到咱家这里来吗?吴将军不觉得此举甚是多余吗?”

吴元庆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反贼如此嚣张,公然杀害朝廷重臣,若不绳之以法,将何以向人们交待?为了抓住刺客,我只有实行地毯式搜索,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刺客抓出来。所以无论谁家,无论亲王宰相,都要搜查,仇公公家既然不会有刺客,何不让在下搜查一下,以释众疑?若别家都搜了,只公公家不搜,不是反给人以口实吗?”

仇士良冷笑了几声,心想,好,且让你拿了鸡毛当令箭。说道:“吴将军所言甚是,便请搜查吧。这个小小门吏,不过是个奴才,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便请吴将军看在咱家薄面之上,放过他一马如何?”

吴元庆全不给情面,朗声笑道:“这等奴才,仗势欺人,竟敢对奉旨办事的兵士大打出手,实为可恨,若不严惩,此刁风更会助长,日后我们搜一个地方,被人打一回,搜一个地方,被人打一回,我们也不用再搜查了。”

仇士良笑道:“吴将军这话也有道理,但何必跟小人计较?来呀,还不快快给吴将军陪罪?”

吴元庆笑道:“陪罪便免了吧。来人哪,给我斩了。此等奴才,若不杀了,日后必给公公惹麻烦,我为公公除此祸害,公公还要多谢我才是。”

仇士良怒道:“且慢。打狗还得看主人,你竟是一点面都不给我吗?”

吴元庆道:“我给公公面,谁给皇上面?若是宰相被杀,刺客不能绳之以法,皇上还有面吗?”

仇士良森严道:“好,你有种。既是如此,吴将军,请便吧!”

须臾,兵士呈上那门吏的头来。仇士良已经拂袖而进了。

众兵士到仇府搜查,也没有搜查到什么。只见其宅豪华宽阔,里面美女姬妾如云。吴元庆只看得恶心不已,心想一个竖阉,竟讨了这么多的老婆,成何体统?

从仇府出来,便又去了其他地方搜查。

几日搜下来,虽抓到一些罪犯,但却未见刺客踪影。这日吴元庆正要带人出门,人报,神策将军王士则来拜。王士则是王承宗的叔父,昔日因王承宗擅自继任节度使,惟恐祸殃牵连本宗,便与幕府宾客刘栖楚一起主动返回京城。宪宗颁诏任命王士则为神策大将军。吴元庆忙命快请。

王士则长得高而瘦,上唇两溜鼠须,让他显得有些滑稽。见面便道:“吴将军,我听说你在抓刺客?”

吴元庆道:“正是。王将军有什么消息吗?”

王士则点点头,神色郑重,说道:“说来惭愧,这事是舍侄王承宗派张晏、尹士卿等人干的,我已经抓了起来了。”

吴元庆大喜,说道:“人在哪里?”当事情一出,吴元庆便想到尹士卿,但多处搜寻,却再未见其影踪。

当下提了人来,吴元庆立马上报皇上。李纯便命吴元庆审问。

但审来审去,吴元庆总觉得有些不对头。虽然王承宗绝对有可能便是元凶,但这几个人许多问题都回答不出来,明显不是真凶。当下上报皇上,说出自己的怀疑。李纯也同意,便他叫先把张晏等人杀了,向武百官有个交待,也免得人心惶惶。

杀了张晏等人后,吴元庆仍是加紧追查,这日听说洛阳有可疑之人,好像便是刺客。吴元庆当即带了林洁前往。一路之上,为了引人注目,二人都化了妆,林洁青衣布裙,好像一个粗使的丫头,吴元庆则在唇上粘了胡,拿着一把折扇,就好像一个故作清高、附弄风雅的落魄公哥儿。

这日将到洛阳,只见前面四个汉抬着一顶轿如飞般行走,吴林二人骑马而过,不禁诧异的回头,那四人更不理会,越过二人,又向前飞奔而去。

第二章 圆净

林洁道:“吴大哥,这顶轿好像有些古怪。”

吴元庆点点头,道:“是有些古怪。这些轿夫健步如飞,绝不似平常轿夫,倒好似身具武功。”

林洁道:“咱们跟去瞧瞧。”

两人放马缓缓而行,不紧不慢的跟着轿,不久到了一个市镇之上,只见前面轿在一家饭馆之前停了下来,从里面走出一个和向来。

吴林二人更是惊异,林洁道:“怎么是和尚?和尚坐轿,我倒还是头一回见到。”

却见那和尚走进饭馆之,两人便也下马跟了进去。只见那和尚在当一个桌边坐下,那四个大汉却不就坐,垂手侍立在旁。吴元庆和林洁在靠窗一只桌坐了,早有店小二上来,问道:“二位客官吃些什么?”

吴元庆道:“炒一盘鸡肉,一盘牛肉上来。再来一壶酒。”店小二答应了。正要走开,只见侍立在和尚之后的一名汉大声道:“怎么回事?咱们先进店,反而无人过问?”

那店小二忙过去躬身道:“客官要些什么?”

那人道:“有什么好菜尽管献上来。”

那店小二道:“不知是这位师傅吃,还是各位爷们吃?”

那人眼睛一横,喝道:“你问这话干什么?如此啰嗦?”

店小二陪笑道:“不是小的啰嗦。小的想知道是上荤呢还是上素?”

那和尚抬头看了店小二一眼,笑道:“你管他荤还是素?老衲荤也吃素也吃。”说着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脸上一个刀疤,更显得狰狞可怖。

那店小二心一寒,便不敢再问。

酒菜上来,吴元庆与林洁边吃边酌。忽然,听到一个大汉大喝道:“放肆,你竟把酒滴在大师身上,你要死了吗?”

那店小二见了他凶神恶煞的样,更是害怕,只见他的手不停的颤抖,慌道:“对不起,小的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擦了。”拉了衣袖便去擦那和尚身上的水滴。

那和尚皱了皱眉,冷哼了一声,忽然手一扬,店小二一个大大的身被他扬得腾空而起,身在空,嘴“我的妈呀,救命啊”的啊啊乱叫,手足乱舞。向吴林二人的桌上跌落。

吴元庆心想这和尚何许人也,竟如此嚣张,他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当下右手伸出,不动声色的一抄一带,那店小二百多斤的身便稳稳落在了桌旁。

店小二一时吓得呆住了,良久发不出一声。

吴元庆更不理会,仍是端杯酌酒,一边注意看那和尚动静。

谁知那和尚却并不动怒,忽然展颜笑道:“这位公和姑娘,相貌清贵,人品俊雅,何不过来同酌一杯?”

林洁听说,虽不知这和尚是什么路道,但想与一个和尚在饭馆之大鱼大肉喝酒,也太不像话,不禁眉头微皱。谁知吴元庆却站了起来,笑道:“甚好。大师请了。”

吴元庆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和尚,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虽绞尽脑汁回想,仍是想不起来。当下在和尚对面坐了下来。

那和尚端了酒与吴元庆碰杯,笑道:“公相貌不凡,看来定是贵人老纳敬公一杯。”端起酒来一饮而尽。只见他连连斟酒,酒到杯干,酒量甚豪。

两人喝了几杯,那和尚道:“公气质非凡,是从长安而来吗?”

吴元庆笑道:“不是。我两兄妹本是淮西人,只是逢这乱世,到处都是争战,到处都是灾荒,所以到处流浪,书剑飘零。”

那和尚“哦”的一声,笑道:“能够书剑飘零的,必定是高人了。若是凡夫俗,又哪有这种闲情雅致?若是老衲所料不错的话,公定是出身富贵。”

吴元庆哈哈一笑,说道:“不说富贵,总还算有两个小钱,否则拿什么吃拿什么穿?”

和尚笑道:“公倒也爽快。老衲法号圆净,有一事想请教公。”

吴元庆道:“不敢。大师有话请问。”

圆净笑道:“听说皇上调十道兵马征伐淮西,公从淮西来,不知此战将谁胜谁败?”

吴元庆笑道:“山野之人,本不该论朝廷之长短。大师既然问及,我便放胆说两句。俗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夏商周是为合,春秋战国是为分;秦汉是为合,魏晋南北朝是为分;至隋帝统一国,而至高祖创立本朝,国家一统,四夷宾服,至今已垂三百年,如今之势,藩镇割据,群雄并起,皇上虽然雄才大略,又岂能逆天之意?”说到这里,吴元庆心忽然一凛,他料定这个圆净和尚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说出这一番话来试探他,但话一出口,心忽然想到,看这形势,也许真是天意?

圆净听了这番话,忽然厉声作色道:“大胆狂徒,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出此反动之言,你就不怕杀头吗?”

吴元庆只是冷笑。

圆净见他镇定自若,全不害怕,倒也佩服,忽然哈哈一笑,说道:“公果然是豪杰。依公说来,此正豪杰有所作为之时也。公是淮西人,何不投身吴元济节度使,怎么反出来走动?”

吴元庆冷笑道:“吴元济尸位素餐,不过是个有气的死人,你别看他此时嚣张跋扈,我看他末日已然不远,我投身于他,那不是找死吗?”

圆净道:“那依公之见,当今豪杰,谁是英雄?”

吴元庆听他口气,心想这人不是李师道就是王承宗的党羽,我索性试他一试。笑道:“当初曹孟德与刘皇叔煮酒论英雄,至今传为美谈,大师亦欲效古先贤故事吗?”微微沉吟,说道:“依在下之见,当今英雄,莫若淄青李师道、成德王承宗。”

圆净微微而笑,似乎极有兴致,问道:“何以见得?”

吴元庆不答,良久说道:“日后便知。”

圆净忽然拊掌笑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请问公贵姓?”

吴元庆道:“不敢,区区姓白,单名一个云字。”

圆净笑道:“白云,好名字。行云流水,俊雅飘逸,真是人如其名,名如其人。想见公为人,定也似那白云一般,飞洒写意,自在风流的了。”

吴元庆笑道:“不敢,小浪荡不羁,倒似那白云性,在世人眼,不过一不成器的浪荡弟而已。”

圆净笑道:“我就喜欢这样的人。公若是不嫌弃,老衲倒想结交你这个朋友。”

吴元庆笑道:“大师太谦了,小实是求之不得。”当下也着实说了些称扬的话。于是圆净极力相邀去他下处盘恒些时日。吴元庆故做迟疑,随即即答应了。林洁虽然不想去,但听吴元庆已经答应,便也不再说什么。

圆净吃后,那四个大汉这才吃饭,却不喝酒,甚是迅速。饭后出门,圆净便又上了轿,吴元庆与林洁骑马跟随。

第三章 吕元膺

林洁道:“吴大哥,你猜这和尚是什么路道?”

吴元庆道:“难说得很。但这人只怕有些来头。咱们且跟了去,一切小心,相机行事。”

林洁点点头。不一日,到了洛阳,圆净原来是岳寺的住持。吴元庆见这岳寺庙塔宏伟,占地宽广,虽不如少林寺般壮观,但竟住了数百名僧人。心也不禁暗暗吃惊。林洁是女,住在寺不方便,吴元庆便在寺旁的旅馆之,为林洁开了一间房,然后来到寺。每日与圆净喝酒聊天,顺着他的意思说话,圆净甚是喜欢。

这日圆净说有个行动,吴元庆便自动请缨,圆净笑道:“杀鸡焉用牛刀,白公新来,且在寺休息。”吴元庆知他对自己仍有疑心,便不再说。

这日晚间,吴元庆正与圆净在方丈禅房喝酒,一个小和尚进来,面有喜色,圆净道:“有什么事吗?白公不是外人,你说好了。”

那小和尚道:“咱们得手了,已经烧了河阴转运院,钱帛三十五万缗匹,粮食三万余斛。朝廷十分震动。”

吴元庆吃了一惊,暗想,这和尚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河阴转运院的钱粮,皆是准备征战淮西之用。战争最为重要的事便是粮食储备,他这一把火,只怕把朝廷某些官员的胆都会烧掉。此计真毒。当下并不动声色,冷笑道:“想不到大师竟是吴元济的人。在下倒是看错眼了。”

圆净惊道:“白公何出此言?”

吴元庆道:“那吴元济乃一纨绔弟,不学无术,却好勇斗狠,迟早必败。大师既是跟随这等人,在下还是告辞的好。”

圆净笑道:“老衲非吴元济之人,而是李师空手下。李师空手下有十三太保,不知白公听说过吗?”

吴元庆惊道:“难道大师便是十三太保之首的佛光太保?”

圆净点点头,道:“不错。正是老衲。李师空英雄了得,爱护人才,实在是不世出的豪杰。我们此举,明助朝廷,实助淮西,正是要搅得天下大乱,李师空方有机会。方今之时也,正好比隋朝末年,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公大好身手,岂能不抓住这个良机?”

吴元庆沉吟道:“大师说得是。此正合吾意。”便在此时,从外面推进一个人来,此人虽然五花大绑,但却仍是气宇昂然,脸色黎黑,一副篷篷松松的美髯,虽有些凌乱,但不掩其美,站在当地,威风凛凛。身后押他的一个大汉喝道:“跪下。见了方丈大人,竟敢如此无礼!”

那人冷笑道:“我是堂堂朝廷命官,上跪君王,下跪父母,岂能向和尚下跪?和尚算什么东西?何况这和尚还是一个贼!”

那大汉喝道:“大胆!我看你嘴硬!”忽然一脚踢出,正他膝弯,只见他两腿一弯,便要跪下,忙用力一挺,想强站起来,身后两个大汉在他肩上用力一按,他再也无力支撑,却顺势一歪,坐倒在地,终究没有下跪。

那大汉喝道:“想不到你骨头倒硬,我踢断你的腿,看你还硬。”抬脚用力一踹,只听咔嚓一声,腿骨已经从断裂,那人痛极,却极力忍住,没有叫出声来。

那大汉还要踢时,圆净叫道:“算了。你们下去吧。”

那几个大汉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圆净对吴元庆笑道:“白公,你认识此人吗?”

吴元庆摇摇头,道:“不认识,但倒是个好汉。”

圆净笑道:“不错,这的确是个好汉。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留后吕元膺。你敢杀他吗?”

吴元庆心吃了一惊,心想,这贼秃对我毕竟心有怀疑,他这是试我来着?不知此人是否真是吕元膺?若果然是,我一定要把他救出来,若不是的,我不杀他,立时便露出马脚来,当下并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圆净道:“白公不敢杀他吗?”

吴元庆哈哈笑了两声,说道:“非不敢也,是不为也。”

圆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锐利的盯着吴元庆,说道:“为什么不为?”

吴元庆冷笑道:“大师说什么李师空爱才若命,由是观之,只怕也不见得。”

圆净道:“何以见得?”

吴元庆见他说话语气虽然甚缓,但眼睛却射出愤怒的光芒,冷冷说道:“大师行动之前,说什么杀鸡焉用牛刀,现在却叫在下杀一个被缚的手无还手之力的人,杀一个不能反抗的人,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来也可以做到,何必要我动手?大师既这样看不起我,在下这便告辞。”说着一拱手,便向外走去。

圆净笑道:“好好好,果然是英雄,老衲开句玩笑,请公别见怪。”又拉了他坐下。便命:“先把吕元膺抓下去关起来,日后再杀他。”

二人又喝了几杯酒,下去休息。吴元庆表面镇静,心却早已经如翻江倒海般起来。心想着如何辨别这吕元膺的真假,如何把他救出来。到了半夜,他悄悄起来,心想,无论如何先把他救出来再说。

他不知道人被关在什么地方,在寺各地查看。越过几重屋宇,只见前面一间禅房之透出光来,当即蹑足而进,在地上一个翻滚,然后猛然一跃,已落在屋瓦之上,竟没有半点声息发出。他双足勾住屋檐,一个倒挂金钩,俯身而下,探头到窗望去,只见一个人坐地上的一堆草,黎黑脸庞,长须美髯,正是白天所见的“吕元膺”。

吴元庆正要跃进去相救,那人忽然站了起来,回过头向外张望,只见他脸上恬静一片,眼神轻松自在,吴元庆心佩服,心想此人果是好汉,在这当口,竟然还是如此的好整以暇。但心忽然涌出一股不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到底是哪里不对头,却一时又想不出来。心想,且不管他,救人要紧,轻轻一跃,落在地上,就要破窗而入,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心忽然想道:“不对。这人若真是吕元膺,绝无可能如此闲,就算他英雄了得,临危不惧,性坚定,但他身为留后,对国事就全无半点忧虑吗?何况今天午他的腿明明被人一脚踩断,何以他竟站了起来?而且脸上全无半点痛苦的表情?纵然是铁打的人,能够不在人前示弱,在无人之时,难道也会这么轻松?难怪心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这时才想起,便是他站着不对,按理,他绝无可能站起来。

吴元庆动念极快,立即跃起,仍跳上屋檐,借着黑暗,向远处一间禅房跃去,轻轻落在屋瓦之上,几个几落,已经回到房,心暗叫侥幸,若非此人这一站,差点坏了大事。想不到这圆净如此奸狡,对自己竟还是不放心。心知他们马上定然又有大的行动,自己非得弄清他们的阴谋不可,否则不知又将有多少人送命。

第四章 血腥和尚

吴元庆起来,一副闲自在的样。圆净见了,笑道:“白公昨夜睡得好吗?”

吴元庆笑道:“一觉至天明,香梦沉酣,大师起得倒早。”

圆净笑道:“出家之人,心安静,自然睡得早起得也早。”

吴元庆笑道:“我倒没觉得大师是出家之人。我只看到一个英雄,日后建功立业,封侯拜相,自不在话下了。”

圆净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说道:“我这个和尚,酒色不禁,佛祖不管,倒让白公笑话了。”

吴元庆笑道:“此正英雄本色也,何笑话之有?”

当下圆净请吴元庆入方丈房,商量要事。原来定于当夜时,圆净有个重大行动,便是分兵两路,一路纵火焚烧宫廷,一路纵兵抢掠,东都既乱,长安必然震动,谁还再言平淮?吴元庆只听得惊心动魄,心想,天幸叫我得知这个秘密,否则不知有多少人死亡。这样一来,不但朝众臣更要阻挠平淮大计,只怕连皇上心也会动摇了。

吴元庆问道:“这寺的和尚虽有几百名,但只凭这些人,既要焚烧宫廷,又要纵兵抢掠,只怕有些难。”

圆净哈哈大笑,说道:“我在此早已经营多年,若没有准备,怎敢打没把握的战?”

吴元庆诧异道:“难道其他地方,尚有兵马吗?”

圆净笑道:“正是。李师空早在几年之前便在洛阳设立了留后院,其安插士兵数百人,老衲又在伊阙、陆浑等地购田买地,暗招结亡命之徒,算将起来,只怕没有数千人。何况留后吕元膺已经落在我手,东都留守军队极少,更怕他何来?公武功高强,我想请公带兵冲进留后府,杀杀他们的威风。”

吴元庆心惊异,面上不动声色,笑道:“很定尽力而为。”

圆净脸上忽然现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叫道:“把吕元膺押上来。”

吴元庆吃了一惊,心想难道那人真的是吕元膺?自己判断失误了?若果真如此,那真是自作聪明了,没了他的指挥,洛阳势必成为一座慌乱的城市,成为一座恐惧的城市,敌人所向披靡,更有谁人能挡?

四名大汉押上一个人来,只见此人脸色清矍,高高瘦瘦,面色白皙,腭下微须,却哪里是昨天那个人?心想,原来吕元膺果然被他们抓住了,却不是昨天那人。圆净看吴元庆脸上惊愕的表情,笑道:“白公对不起,昨天跟你开了个玩笑,今天这人才是真的吕元膺。咱们今天先杀了他,用他祭旗,然后便可出发。”

只见吕元膺脸上激愤,喝道:“大胆狂徒,竟敢造反作乱,若此时醒悟,伏头认罪,朝廷自然从宽发落,否则大军到日,化为斋粉,悔之晚矣。”

圆净哈哈大笑,说道:“世上竟有如此不识相之人。吕元膺,你死到临头,却还在此摆你那臭官架,耍什么威风?今日杀了你,烧了宫廷,你们那宪宗皇帝若不吓得浑身颤抖,我就不信,还说什么大军到日?真是可笑。你识相的,便给我跪下!快快投降,我便饶你不死如何?”

吕元膺喝道:“贼秃,士可杀不可侮,要我死容易,想叫我下跪,万万不能。”一口啐向圆净,那痰挟着一股劲风飞向他的脸,圆净慌忙向后一仰头,终于躲了过去,那痰贴着他的脸飞过,啪的一声,粘在身后墙壁之上。

圆净想不到在这当口,他竟还如此嚣张,心大怒,脸上却露出阴狠的笑脸,说道:“看不出你倒是个贱骨头,我倒要看你骨头到底有多硬!”喝道:“动手!”

身后两名大汉得令,同时向他的膝弯猛踢一脚,想重施故伎,叫他不由自主的跪下,只听啊的两声叫,却见那两个大汉都捧住了自己的脚,痛得呲牙咧嘴的叫唤,在原地转圈。吕元膺却仍笔直的站在当地,稳若磐石。

圆净吃了一惊,笑道:“想不到你倒还有两下。”说着一边慢慢站了起来,走到吕元膺身前,忽然,一口浓痰啐出,那痰快如闪电,向吕元膺脸上射去,吕元膺头一偏,那痰擦着他的脸飞过,圆净早已料到,又是一口痰射出,啪的一声正他的眉心。

吴元庆只看得又是恶心,又是愤怒,却只见圆净笑呤呤的道:“听说吕将军是三国吕布之后,武功高强,我倒要看看他的腿弯到底有多硬。来呀,铁棒侍候。”

身后便有两个大汉去拿出两根铁棒来,那棒笔直沉重,棒身黝黑,吴元庆长身而起,笑道:“看来吕将军武功了得,只怕他们力道不够,让我来试一棒看看,倒要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铁棒硬。”

圆净笑道:“那最好不过,他若受得了白公一棒而不跪,我便不再折侮于他,给他个痛快。”

吴元庆接过棒来,入手甚是沉重,心想这一棒打在膝弯之上,便是铁打的汉也非跪不可。铁棒高高扬起,一棒打下,只听啊的一声惊呼,却是身后的圆净发出,他这一棒竟途转向,一棒打在圆净肩头。只痛得圆净呦呦直叫。

吴元庆随手扯去了吕元膺的绑缚,把铁棒交在他手里。

众人都不禁愕然,圆净被吴元庆出其不意的击了一棒,顿时又惊又怒,喝道:“好小,你是谁?骗得我好苦。”

吴元庆笑道:“在下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左吾卫将军吴元庆便是。李师道懦弱无能,暴虐残忍,你还想他成大事,做梦去吧。吕将军,咱们闯出去。”当下抽出剑来,向圆净刺去。吕元膺被他们抓住,多受折磨,心早憋着一股肮脏气,当下更不多言,呼的一声,一棒横扫,便有一名大汉被劈翻在地。

圆净躲过吴元庆来剑,喝道:“快快堵住出口,别叫他们逃了,否则咱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只见外面和尚、大汉源源涌来,却并不进房,只是堵住出口,以防二人逃去。

吴元庆剑舞如风,招招不离圆净身周要害,但圆净武功甚是高强,手虽无兵器,在他剑圈穿插回旋,时不时的还还攻两掌,吴元庆越攻越快,都被圆净避过。心不禁暗叹:这贼秃倒有两下了,竟躲得过我这几下快攻。

忽然心一凛,终于想起此人是谁来。

原来看了圆净的武功,吴元庆心忽然灵光一闪,终于记起他便是招考武状元时,杀死韩冰的曾圆。

曾圆,曾圆,嘿,可不就是圆净颠倒了过来吗?难怪如此眼熟,只是他当时武士打扮,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和尚,而且脸上有一个刀疤,吴元庆不过匆匆见了一面,是以竟没认出来。

难道韩冰也曾被李师道收买了?那次刺杀行动竟是李师道所为吗?因为自己的出现,致使韩冰功败垂成,所以李师道派圆净在招考武状元的赛台上,明目张胆的杀了韩冰灭口?

联系前后因果和李师道的为人,吴元庆心豁然开朗,许多疑团顿时明白。

两人又交手数合,吴元庆知道圆净的身手实不在自己之下,此时他虽然空手,但看来要打败他也要几百招之后。此为险地,可不能久留。当下猛攻几剑,逼退圆净,忽然猛的一回身,向门口跃出。

吴元庆身在半空,一剑当先,就好似一支离弦的箭,众士兵躲闪不及,只听啵的一声,剑刃从一名大汉胸口对穿而过,却又从身后一人胸口穿了进去,这一剑竟刺死三个,就好似一串冰糖葫芦一般。

只听惨呼声不绝于耳,众人都惊得呆了。

第五章 进山

圆净明白他的心意,从地上拾起一把长剑,上来便是几剑,着着抢攻,刺他后背,要叫他无暇逃逸,吴元庆只得回身抵挡,那些和尚、大汉又已经围了上来,把出口堵死。

只见又进来几个好手,围攻吴吕二人,每被杀死一人,从外面又补进一人,竟是丝毫不乱,吴元庆心想,这样斗下去,只怕一时难以脱身,等敌人留后院的兵士来了,今日只怕就再也逃不了了。

吴元庆心想,得赶快逃走,再过得片刻,就欲逃而不能了。

他快攻几剑,忽然猛的向屋顶冲去,正要破空而出,忽然头顶风声竦竦,头顶几条铁棒砸下,力大异常,吴元庆在空无可借力,只得又落回禅房,只见屋瓦已经破开一个洞,看得见外面晴朗的天空,和屋瓦上站着的几名大汉。

只见两名大汉拈弓搭箭,对准吴吕二人由上射下,虽射不二人,但二人毕竟多了一层顾虑,一时急切奈何不得。

又斗了几百个回合,敌方已经死了七八人,却兀自无人退缩,想不到这些贼竟如此顽命,吴元庆心想,若朝廷将士都是如此不怕死之人,何愁藩镇不平?何愁贼不灭?想不到堂堂朝廷的将士,却还不如一个反贼手下的一批死士!

正危急间,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骚乱之声,吴元庆心下更是吃惊,心想,敌人援兵已到,这可糟了。却见外面的和尚大汉纷纷向外跑去,有人大叫:“方丈,寺庙起火了。”

圆净大吃一惊,随即喝道:“不要慌乱,这是敌人调虎离山之计,咱们只要杀了吕元膺和吴元庆,敌人再多,却又有何能为?”

吴元庆暗暗赞叹,心想此人果是奸雄,虽危不乱,为什么会起火?定然是洁洁来救我了,心神不禁一振。回头看吕元膺时,却见他被三名大汉围攻,已经左支右绌,大是狼狈。只听他叫道:“吴将军,你别管我,快快逃出去,到府衙调集兵马,把贼灭了,只要贼奸计不能得逞,小将一条命算得了什么?”

吴元庆道:“不行,我怎么能丢下吕将军不管?若没有将军亲自指挥,敌人只怕更难对付,咱们只要再坚持一下。”

正说着,吕元膺左腿着了一棍,他闷哼一声,顿时一瘸一拐起来,吴元庆向圆净猛攻两剑,回身一剑,正刺入身后一个和尚的心窝,用力回抽,顿时把那人带得向前扑,吴元庆手起掌落,在他背上一推,那和尚便向圆净扑去,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喷了圆净一脸,吴元庆趁机在那人背上踹上一脚,圆净忙向后避去,吴元庆回身一剑,围攻吕元膺的一个大汉又已剑倒地。

吴元庆叫道:“咱们向外冲,吕将军跟着我。”只见门外站的人远不如先时多,且都禁不住露出慌乱之色。

吴元庆展开桃花剑法,所向披靡,众人纷纷僻易,吕元膺跟在后面,两人出了门,吴元庆左手连抓,抓住一个人,不管他是和尚还是大汉,便向屋内掷去,一连掷了人,顿时把圆净挡在门内,众人没了为头之人,见吴元庆和吕元膺来得凶猛,顿时纷纷后退。

两人杀出一条血路,一直冲出寺外,只见许多大殿都已经起火,那火越烧越大,焰腾腾的向天空吞吐,火舌直转到半天云里。

一个蒙面女见二人出来,叫道:“快跑!”正是林洁,二人忙跟着她向前跑去,直跑出二里路,回头看来路,却无人追来。

三人喘息略定,吕元膺道:“多谢吴将军和这位姑娘救命之恩。”

吴元庆道:“吕将军何必如此客气?当务之急,是赶快回衙门组织人员追捕贼人,防止贼人作乱。”

吕元膺道:“吴将军说得是,可别耽误了正事。”

三人赶回衙门,只见各将吏失了主帅,就好像无头的蚂蚁般,正焦急异常,见吕元膺无恙归来,尽皆大喜。

吕元膺当即召集人众,便要请吴元庆指挥,吴元庆笑道:“客不簪主,吕将军就不必客气了。”

吕元膺道:“不客气了。”便命一队兵马包围留后院,一队兵马包围岳寺。但贼已然冲出,在洛阳街上到处冲撞。留守兵马本就少,一时不能禁,洛阳市民都禁不住震惊恐骇起来,只见满街上哭爹叫娘,鸡飞狗跳。尽是慌乱的表情。

吕元膺穿上朝服,来到城楼,坐镇指挥,谈笑自若。众百姓官吏见主将如此,也都镇静起来,恐慌的气氛一扫而光。

东都洛阳西南方都是高山深林,山民们从来不从事农业耕田之事,专门以打猎为生,所以人人勇猛剽悍,身手矫捷,被称之为山棚。

圆净见吴元庆与吕元膺冲出岳寺后,知道事已败露,当即带领众贼逃往山地。

这山地山深林密,官兵追之不及,不敢妄自深入,只得退回。此后时间里,这些贼却经常下山滋扰,进退有据,行动迅速,吕元膺大是头痛。与吴元庆商量,吴元庆道:“要追剿这些贼,只有依靠山民,否则就好像到大海里捞针一般,如何能够?”

吕元膺深以为然,吴元庆道:“由在下到山去熟悉情况,一倘查到贼踪,再回来叫军队去。”

吕元膺道:“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再派几个人跟你去。”

吴元庆道:“不,我跟林姑娘两个人去,人去多了反而碍眼,在下是去侦察,可不是去杀敌。”

吕元膺只得答应了。当下吴元庆与林洁准备行装,携手进了这片山地。

进山处是一片松林,那松树都十分高大,又直又挺,连枝丫都十分秀逸,密密麻麻,郁郁葱葱,阳光都晒不到里面,只洒下斑斑点点的金黄,好像夏天夜晚的星星。

两人进了山林,就好像进入一个深遂清幽的洞府,又好像进入了一个无人去过的神秘地带。

第六章 进山(续

林洁笑道:“吴大哥,这个地方倒清静,若能够和你在这里住一辈,也不枉了。”

吴元庆笑道:“你别看这里美丽清幽,实则是暗藏杀机。”

林洁叹了口气,说道:“总比外面那诡诈奸滑,处处勾心斗角的世界要强。”

吴元庆道:“洁洁,你是怪我去当这个官吗?”

林洁道:“不,我怎么会怪你?我知道你不是为了当官,你是为了报仇。”

吴元庆道:“你能够理解我就好了。我答应你,报了仇后,我便辞官归隐,去桃花源也好,去回鹘也好,来这里也好,再不想与人争斗了。”

林洁点点头,道:“那就好了。却不知何时才能够报仇?”

吴元庆叹道:“皇上总不派我征伐淮西,真不知是何意。此间事了,我便请缨,他若再不肯,我便去给李愬或是李光颜当助手当幕僚,强于在京城做这个闲官。”

两人踏着又深又软的腐烂松针向前走去,直走了半天,忽然听到前面有铎铎的砍树之声,只听轧轧两声,一株巨松从半天里倒落下来,却不落在旁边树身之上,正从树隙间倒落。吴林二人快步走近,见是两个普通樵,吴元庆向前打招呼,叫道:“两位大哥在砍树吗?”

一个汉憨憨而笑,另一个说道:“是呀,咱们深山老林人,不砍树,吃什么?公两位贵人,却不知到这种穷地方来干什么?”

吴元庆道:“我们来看看。”

那人道:“不就是山么,不就是树么,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外人就是怪,倒好似没看过山一般。”

吴元庆道:“我们在外面也看过山,但没见过这种深山密林,这景色是很美的。你们砍了树就扛到外面去卖吗?”

那人道:“哪有那么容易?我们砍了树,然后做成各种家俱,盆、桶、柜、凳呀,床呀,桌呀等,然后再爬几百里山路挑出去卖,买了粮食布匹等进来。”

吴元庆道:“松树适合做这个吗?”

那人道:“松树不是很好,那边还有一片杉树林,还有柏树,还有各种野生杂木,都是做家俱的上好材料。”

说了一会话,樵便邀请二人去家做客,两人答应了。两个樵修去枝丫,只留下主干,然后一头一个,抬着树在前带路。

那说话的樵自称姓莫,叫莫峰,另一个不爱说话的叫莫明,两人抬了那棵巨树,用一根撬棍使两肩受力。一路向西行,只见一条小径从深草荆棘弯弯曲曲的延伸,就好像一条蛇在山腰里盘旋。

若非有人带路,便路在脚下而不知。

两人抬得吭嗤吭嗤的喘气,口便嗨哟嗨哟的喊起来,果然便精神振奋些。吴元庆要帮着抬,莫峰道:“这种粗活,岂是公干的?看公细皮白肉的,只怕没干过活,这么秀气的,你抬得动吗?”

吴元庆不服气,心想我虽没干过活,但力气大,便一只手也可举起这株树,还抬他不动?笑道:“让我试试,不成再让给你。”便从他肩上接了过来。莫峰见他弱弱的样,竟一手便接了过去,倒也吃了一惊,说道:“想不到公这么瘦小,力气却恁大。”

吴元庆一笑,抬了便行,虽不觉吃力,但毕竟没干过活,只觉得脚高步低,一时走路有些不稳,行得不远,肩膀却隐隐痛了起来,他不服输,还强忍着,但没有一箭之地,只觉肩膀再也受不了,忙让给了莫峰。莫峰笑了起来,说道:“我说公不行的,公虽然学了武功,但这粗活可不是光要力气便行。”

吴元庆心想,他倒知道我学了武功,眼光倒行。这活儿真累。

行了十多里,只见前面突然开阔了,竟在山有一水塘,水塘边建着几所茅屋,莫峰二人把树放在水塘边上,那里已经垒了有数十株修好的树,堆积成一座山形。

莫峰用袖拭了汗水,迈步进了一所茅屋,道:“这就是我的家,先进来喝杯茶。”一边叫道:“娘,我回来了。”

却听见屋里一片哭声,莫峰大急,忙跨进门去,只见老娘滚落在地上,已经哭得死去活来。他大吃一惊,忙扶起娘,问道:“娘,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秀秀呢?花儿呢?”秀秀是他的老婆,花儿是他的女儿,今年才十四岁。

莫大娘却仍只是哭,一双老眼哭得红肿,莫峰急了,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呀,你想急死我吗?”

吴元庆和林洁已经进来,林洁道:“莫大哥,你别焦急,你让大娘先哭一阵。”说着过去扶了莫大娘坐在椅上,道:“是遇到什么坏人了吗?你别急,慢慢说,有什么事我们帮你。”又掏出手帕帮她拭泪。

莫大娘慢慢止了哭,说道:“峰儿呀,秀秀和花儿娘俩……她们……她们……”连说两个她们,再也说不下去,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莫峰又是焦急又是恼怒,不耐烦起来,喝道:“她们到底怎么了?你糊涂得连话也说不全了吗?是遇到虎了?遇到狼了?多久了?”

莫大娘叹了口气,说道:“是遇到虎了,遇到狼了。”莫峰吃了一惊,又是伤心又是忧急,心想,被虎狼叨了,那哪里还有命在?急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了?往哪个方向去了?”却听莫大娘接着道:“只不过是两只脚的虎,两只脚的狼,这些两只脚的畜牲比之四只脚的畜牲还坏,还可怕。”

莫峰倒松了口气,说道:“遇到坏人了?他们是谁?”

莫大娘道:“一个和尚,带了许多汉和小和尚,一进来就把瓫里的米用袋装了,又把咱家的狗一剑杀了,也拖走了,秀秀去拦,却被他们抢了去,又见了花儿,花儿还是个孩,他们也不放过,一起抢走了。这些强盗啊,这些畜牲!”莫大娘一边数骂,一边又大哭起来。

吴元庆和林洁对望一眼,同声说道:“圆净。”

莫峰早已经暴跳如雷,便拿了一把斧头,向门外冲去,莫大娘忙一把抓住他,叫道:“你到哪里去?”

第一章 莫名之死

莫峰叫道:“我去宰了这些坏蛋。我去救秀秀和花儿。”

莫大娘哭道:“你到哪里去救?就凭你一个人怎么去救?他们都身有武功,恶狠狠,毒巴巴的,你去送死吗?你死了,我还怎么活呀?”

莫峰叫道:“我不管,我若不去,我立马就会气死。”把手一摔,莫大娘抓之不住,摔在了地上,莫峰已经向外走去。

吴元庆身形一晃,已经挡在了他面前,说道:“莫大哥且慢,你先不要焦急,咱们从长计议。”

莫峰叫道:“你别管我,怎么从长计议?抓的不是你的妻女儿,你当然不焦急。再从长计议,秀秀和花儿还不知怎么样了呢!”说着便又要往处冲,他见吴元庆站在门前,便伸手想去把他推开,但这一推就好像推在一板墙上一般,竟是纹丝不动。

吴元庆温言道:“莫大哥,我知道你心里焦急,你听我的,我包你救出妻女儿如何?”

莫峰见他气势,知道遇见了高人,心顿时又生出了些许指望,点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

吴元庆点点头,说道:“我本是朝廷的将军,那抓你妻女儿的和尚叫圆净,是个叛乱的贼,我二人进山就是来抓他的。他手下有一批亡命之徒,如今咱们先探听到他们住在哪里,然后就好办了。”

莫峰道:“早听说有伙人进了山,看来就是他们了,听说他们住在从此西去三十里处的剑竹坳里。”

吴元庆道:“知道住处就好。事不宜迟,如今我和林洁就去剑竹坳,见机行事,你拿了我的手令赶到山外洛阳城留后府,找到留后吕元膺,他自会派兵来,你带他们进去,定然将贼们一网打尽。”

莫峰道:“好,就是这么办。”忽然跪下来,向吴元庆磕了两个响头,吴元庆忙拦住他,扶了起来,说道:“莫大哥这是怎么了?行如此大礼?”

莫峰哽咽道:“公若能救得我妻和女儿,我莫峰做牛做马,服侍公一辈。”说着爬起来,便向外跑去。

吴元庆和林洁便叫莫名带路向剑竹坳走去。莫名是个憨厚之人,不知说话,吴元庆和林洁偶尔问他几句,他结结巴巴一句话说不出来,紧张得手足无措。对林洁尤其敬畏,竟正眼都不敢看一眼,心却对她的美丽仰慕已极。

山路极为难行,莫名在前带路,不顾自己被荆棘挂得到处是伤,尽量把荆棘向两边踩伏,把路开得宽阔些。吴林二人甚是感激,林洁说道:“莫大哥,辛苦你了,你不用这样,我们能走,你看你的手都挂出血了。”

莫名憨憨一笑,说道:“没……没关系,我手粗皮厚。你……你这样的人也来受这种苦,那真是……那真是……全是为了莫峰大哥。”心感激无已,却说不出话来。

林洁知道他意思,意思是你们为了莫峰的事,这样的千金贵体却来爬这种山路,真是好人。只是他却表达不出来。

二人见他朴实善良,心也不禁生好感。走了几十里路,忽见前面一片绿色,只见翠竹竿竿,如剑林立,难怪叫剑竹坳,那竹翠绿欲滴,笔直挺立,竟不见有弯曲低垂的,真是一片好竹。

莫名道:“就是这了。该……怎么办?”

吴元庆道:“我先去探一下情况,你二人藏在这里,先别露了行藏。”

莫名一听,心大急,一颗心早砰砰的跳了起来,心想叫我与这样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单独呆在这里,我只怕心都会从胸腔里跳出来,忙道:“我去,我地形熟悉一些。”也不待吴元庆回答,拔步便向竹林深处走去。

吴元庆拦住他,道:“且慢,你不会武功,若被发现了,岂不是死路一条?还是我去吧。”

莫名大急,好像谁要抢他的宝贝似的,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怕死。我去。公是贵人,不怕死,我……一个低贱之人,怕什么死?”

吴元庆正色道:“兄弟,你这话就不对了,人与人都是平等的,谁又比谁高贵些?我不高贵,你也不低贱,生命对于谁都同样重要。”

莫名听了这几句话,他受惯别人的轻贱欺凌,从来无人对他说这话,只感动得热泪盈眶,也不再说话,转身便向竹林走去。

吴元庆无奈,道:“好吧,你实在要去,千万小心点。”忽然想起一计,叫道:“兄弟且慢,你要去,我帮你装扮装扮。”

莫名回过头来,吴元庆道:“你一个外人一走进竹林,就会被人发现,圆净手下有许多和尚,你剃了光头装扮成和尚,他们便不会在意。只不知你愿不愿意剃了头发扮和尚?”

莫名点点头,道:“愿意。”

吴元庆当即拿起剑来,手力运处,莫名的头发便纷纷而落,只看得莫名大是钦佩,咂舌不已。不一时,莫名的头发已经被剃得光溜溜的一丝不剩。吴元庆端相了端相,说道:“去吧,小心点,马上回来。”

莫名点点头,便向竹林走去。

二人在林等待良久,不见莫名回来,不禁焦急起来,林洁道:“我去看一看,只怕他已经被贼杀了。”

吴元庆道:“我跟你一起去。”

林洁道:“那怎么行?圆净认识你,这一去便是你死我活的争斗,大军还没有来,那不是去送死吗?”

吴元庆笑道:“要我死可没那么容易,咱们走一步算一步吧。跟他们斗智斗力,只要拖到吕将军到来,咱们就算赢了。”

两人蹑着草踪向前行去,到了竹林之,只见几间茅屋坐立其间。两人借着草丛遮掩,跃到茅屋之后,忽听见一声长笑,那笑声充满了淫邪与恶毒,声音却甚是熟悉,吴元庆心想,定然便是圆净了。轻轻扒开茅屋的一条草缝,向里张望,果然便看到圆净那张邪恶的脸,吴元庆暗暗纳罕:几天不见,这人的豺狼本性就尽露在脸上了,只见他脸上狞笑不止,肌肉扭曲,甚是可怕。

吴元庆顺着他眼光向下望,只见地上躺着两个女,一个三十多岁,倒也还眉清目秀,一个尚未长成,还是个小女孩,只是眉目清丽,肌肤白净,倒也显得十分可爱,两人都是衣衫凌乱,那女孩的衣襟都已经被扯烂,露出刚刚发育的胸脯,好像两朵尚未开放的蓓蕾,却受到霜打雷击。

旁边一个汉跌坐在地,正是莫名。

只听那女叫道:“求求**师,饶了我女儿吧,你要……你要女人你就对着我来吧,只求你别动我女儿,她还是个孩,我什么都依你。”

圆净冷笑数声,说道:“你?你这老女人,黄脸婆,谁对你有兴趣?你若是痒了,我叫我手下满足你如何?包叫你心满意足。哈哈哈哈,老纳可对你没味口,你女儿是还没绽放的花蕾,你却是快凋谢的残花,你女儿是刚刚发青的春草,你却是冬天霜打的枯茎。老衲便当着你与你女儿消魂,谗死你!”说着便又向小女孩扑去。

那女孩大叫:“妈妈,妈妈救我!”只吓得瑟瑟发抖。

躺在地上的莫名忽然跃起,向圆净冲去。圆净随手一挥,便把他打得翻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茅屋之上,草屑纷纷跌落。

圆净喝道:“你小坏我大事,否则我早就消魂了,不杀了你,终究难以快活。”放开小女孩,便向莫名走去。

第二章 竹林之战

吴元庆只看得血脉贲张,一股热血直往头顶翻涌,好像就要冲破头颅激射而出一般,心想世间竟有如此无耻之人,今日不杀此贼誓不为人!

吴元庆伸出双掌,对着茅屋墙壁猛的击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茅屋倒塌了大半,众人正错愕间,吴元庆已经大踏步的从茅屋倒塌处走了进来,圆净见了他,吃了一惊,忙向外张望,却见除了一个女跟随在后外,外面并无别人,当下放了一半心,喝道:“好小,佛爷待你不薄,你竟敢屡屡与老作对。你不来老还要找你算帐呢,你来送死,免得爷爷多走这一趟路,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吴元庆冷笑道:“你这狗贼,枉你还做过和尚,竟欺压良民,强抢民女,连小孩都不放过,真是猪狗都不如!若佛祖知道,你这种畜牲竟冒充佛门弟,也饶不了你!今日老替天行道,为天下除了这一害。”

说着一剑“风雪飘飘”直击他面门,圆净知道厉害,并不招架,双足在地上一蹬,身登时腾空而起,反身向屋外飘去,只听他哈哈大笑道:“臭小,今日你自蹈死路,尚自逞能,待会爷爷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洁忙扶起那女孩,又去扶那女,那女感激不尽,跪在地上磕头,林洁忙扶起她,道:“大嫂,你是莫峰大哥的妻吗?”

那女点点头,说道:“幸亏两位恩人来得快,否则我受侮是小事,若让孩受那狗贼的侮辱,我也不用活了。”

林洁只得安慰她几句,又救起莫名,见他只受了些皮肉之伤,没什么关系,便叫他带了秀秀母女去山地躲避。

林洁眼见吴元庆已经追着圆净奔出去了,忙随后跟去,莫名便带了秀秀母女去后面山深处躲藏。

林洁纵出茅屋,便这一会儿,却已不见了吴元庆和圆净二人的身影,只见满山和尚与大汉四处奔跑,向东追赶,林洁便也从后追去,她趁众人不防,急冲而过,并不与众人交锋。

林洁轻功卓绝,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团白影已经疾速飞去,竟是拦之不迭。林洁又追出数里,只见越向深行,竹越是青翠,有大的有碗口般大,就好比一把把绿剑,直插云霄。

忽然,听得呼喝之声在前面传来,却未见人影,抬头一望,只见吴元庆和圆净每人缠绕在一株竹之上,斗得正紧。

两人所站的竹都甚高,只见圆净一掌向吴元庆劈去,吴元庆在竹上一荡,便躲了开去,那竹就好像有弹性一般,向上急弹,正弹向圆净,圆净挥剑急挡,早了吴元庆一脚,顿时松手跌落。跌到半空之,他凌空一个翻身,抓住了一杆竹,一个筋斗,又跃上数尺。

吴元庆也禁不住佩服他武功了得。当即在竹上一荡,就好像那竹是一把弓,而把自己当作一枝箭,向圆净急射而去,圆净急忙向下一沉,那竹便弯如一张竹弓,吴元庆这一击竟然落空,从他头顶飞跃而过。吴元庆忙抓住另一杆竹,稳稳站住了。

林洁从下向上仰望,只见他袍袖飘飘,剑光闪闪,站在竹之上,随风而荡,便好似神仙一般。

圆净借着那竹稍下沉反弹之力,向前猛跃,在空抓住一杆竹,然后又是一荡,又前行数丈之远,吴元庆向前急追,忽然听见后面喊杀声传来,忙回头一看,却见数百名和尚与大汉已经攻了上来,团团把林洁包围在核心。

吴元庆心想,好汉敌不过人多,他们这么多人,围住洁洁一人,这可危险得很。顾不得追赶圆净,忙从高竹上滑下,到得地面,与林洁会合。

两人杀得数人,只见敌人并不稍退,竟越围越多,越逼越近。

吴元庆拉住林洁的手,叫道:“咱们上去。”轻轻一跃,两人同时飞起,就好像飞升的仙一般,在半空之,吴元庆抓住一杆竹,再借力上跃,便到了竹顶端。那些和尚大汉轻身功夫不行,只得从竹攀援而上。吴元庆和林洁站在竹之上,凌空下击,敌人纷纷跌落。

忽听后面一人叫道:“别上去,咱们砍竹。”

吴元庆向下一望,却是圆净,原来他也已经下到地面,当下指挥部属围攻吴林二人。,圆净指挥众人砍倒竹,只听一片哗哗声,竹纷纷倒地。

吴林二人在竹梢之上手拉着手,施展轻功,从一棵竹上跃到另一棵竹上,想从竹之上跃出重围逃走,圆净早料到此着,派人团团围成一个圆圈,各用箭向上射,只见箭如急雨,毫不吝惜,要叫二人无法突围。不一会,四围已经砍倒大片竹,只留下间一个圆圈。

林洁道:“吴大哥,只怕跑不出去了,他们又砍竹,我们在高空反倒成了箭靶了,咱们还是下去吧。”

吴元庆道:“好,咱们下去厮杀一场。”

两人各伸出一手,紧紧握在一起,向下跃落。众贼见了,都吃了一惊,心想从这么高的地方跃下,岂不跌也跌死了?只见二人大袖飘飘,威风凛凛,也禁不住佩服。

两人到快落地之时,同时挥剑砍出,两株竹随风而倒,两人一借力间,却已经稳稳的落在地上。众贼一时惊得呆了,竟忘了向前厮杀,只听圆净喝道:“你们围住那男人,这美女让我来解决。哼,你救走了两个,却送上来一个绝色的,老倒也没有吃亏。哈哈,哈哈!”

吴元庆大怒,见两个和尚迎面击来,更不留情,一剑刺进了左边一人的胸口,抬脚把另一人踢得远远飞了出去。他正要扑起攻击圆净,却早已有四人又围了上来,吴元庆只得用力厮杀,只见人越围越多,又不似在竹之上时可以取巧,一时竟不能突围。

圆净早挥剑砍向林洁,笑道:“美人,你若肯陪老衲一晚,老衲便不杀你如何?啧啧,你这么美丽,叫我杀你,佛爷我可真有些心痛。”

林洁大怒,只觉又是恶心,又是厌恶,一招“落英缤纷”,圆净只觉四面八方都是剑光,心大吃一惊,忙退了一步,心想,想不到这女竟也如此厉害,我可别轻敌了,否则抢不到美人,倒被美人抢去了可就糟糕了。

心淫邪,情不自禁的便笑了出来,林洁追上两步,一剑刺去,只听当当两声,圆净挥剑挡开,同时还了一剑。

林洁喝道:“贼秃,想不到倒有两下。我今天便送你上西天去拜见佛祖。”

圆净嘻笑道:“我本来倒想上西天拜见佛祖,可是见了姑娘如此美貌,别说和尚,就是佛祖把位置让给我当,我也不当。人世间什么滋味比得上美人的滋味?”

林洁大怒,心想,还是别跟他说话的好,这种无耻之人,嘴上还说得出什么好的来?当下展开桃花剑法,只见剑光飞舞,好比星星闪烁。

林洁虽然剑法高强,可是在圆净剑招之下,只觉压力越来越大,展开浑身解数,这才勉强支撑。

斗了数十合,忽听圆净大声叫道:“好,这一剑刺得好,快快把吴元庆杀了,先砍他一条手臂下来。”

林洁吃了一惊,她背朝吴元庆相斗之处,听了此话,不禁关心则乱,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吴元庆虽被众人所围,却丝毫未落下风,顿时醒悟,上了这贼的当,忙回过头来,只见当胸一剑刺来,圆净嘿嘿冷笑道:“你倒关心那臭小,倒不知他是否关心你?”躲避已是不极,危急之向右一偏,左臂一阵巨痛,已经被划伤了一大口,鲜血汩汩流淌而出。

第三章 凌迟

林洁忍着痛,不让自己喊出声来,右手剑更是舞得如风如旋,心想,拼着命不要,也要杀了这贼,否则落在他手上,将比死还惨不堪言。她存了拼命的心思,剑法更是凌厉无比,圆净却只守不攻,就好像猫戏老鼠一般,心想你已经受伤,越攻得急,血便越流得多,我倒要看你能支撑到几时,笑道:“美人别怕,我不会杀你,我只要抓住你,叫你知道佛爷床上功夫的厉害,包管比那臭小强,你信不信?”

林洁听得大了愤怒,但越是愤怒,便越不能镇定心神。只听圆净又大声道:“好,我脱你衣服了,咱们便在这消魂。吴元庆那臭小,说什么爱你,在旁边却只能干看着,气也气死他。”

他这话用意再明显不过,是要激怒吴元庆,使他分心,众贼便有机可乘。

吴元庆听到林洁一声娇呼,接着便听到圆净的无耻之言,心大急,刷刷两剑,逼开身前两人,向前猛跃,但众贼如影随形,紧紧缠着他,他竟无法脱身。这些贼都是亡命之徒,强悍之辈,武功不弱,却又最喜死缠乱打。

吴元庆向前跃出一箭之地,已经看见林洁,见她一把剑舞得快如闪电,手臂上白衣鲜红一片,已然受伤,见她尚未遭险,心稍慰,但想到她此刻实是凶险万分,又不由得心急如焚。

圆净与林洁又斗了几十回合,眼见林洁的出招越来越慢,出手也是越来越无力,忽然长啸一声,一剑斗进,林洁挥剑避开,啪的一声响,右肩却了一掌,顿时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眼见圆净一剑刺来,伸剑欲格,只听当的一声,虽然挡了一下,但剑上无力,圆净手上运力,那剑仍是飞快的向林洁胸口刺落。

便在此时,旁边山坡之上传来一声大叫:“贼休伤林姑娘。”只见一个人猛的从旁边山坡之跃落,扑在林洁身上,只听啊的一声,圆净的剑已经刺入此人背心。

林洁只惊得一颗心砰砰而跳,看那人脸时,却是莫名。

吴元庆见林洁遇险,奋力一掌,击退面前两个和尚,身形跃起,在前面一个大汉肩上一踮,又向前飞扑,两名和尚从后刺出一剑,吴元庆听风辨器,回手一剑,挡开了两剑,有一剑却刺入他的左肩。众人见他势如疯虎,也不禁害怕。

吴元庆此时已然顾不得自己安危,再次跃起,终于落到林洁身边。圆净见了,随手一剑,从下往上挑去。此时吴元庆正从上往下跃落,避于可避,当下行险,在空飞踢一脚,正踢在剑身之上,把剑踢得向左一偏,吴元庆已然落地。

圆净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招“地久天长”,长剑攻向吴元庆下盘,吴元庆一招“射影含沙”相挡,顿时两人便又斗在了一起。

莫名受伤甚重,见自己扑在林洁怀里,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在他心目,林洁就好像天仙一般的人物,说道:“对不起,林姑娘,我没力气了,亵渎了你,你快把我推开罢。”

林洁大是感动,想不到这个普通朴实的山民,与自己无亲无故,竟会用生命来救自己。只见他胸口鲜血如泉水般涌出,忙伸指点住了胸口四周穴道,那血便流得缓了。

林洁柔声道:“莫大哥,真谢谢你,你用你的身体帮我挡了一剑,我真不知怎么感谢你。我……我一定要帮你把伤救好。”一时伤心起来,泪水滚滚而落。

莫名摇摇头,说道:“没什么。你别哭,我是一个低贱的人,你……你怎么能为我落泪?你快把我推开,我……”

林洁揽住他的头,说道:“莫大哥,你别这么说。你是一个好人,你虽然穷,但一点也不低贱,比谁都不低贱。”

莫名艰难的点点头,眼神露出光辉的神彩,缓缓说道:“你这么说,我好高兴,我好幸福。”头一歪,便即死去。

林洁甚是伤心,把他轻轻放在一边,只见众人正围攻吴元庆,吴元庆武功再高,也已经不支,当即忍住伤痛,提剑上前相助。

两人背靠背的互相帮助,与敌人相斗,正自危急,忽听一阵行军步响,来了大队人马,二人知道救兵来了,心神大振。

只见吕元膺一马当先,亲自带了人马赶来,只听蹄声阵阵,有如雷鸣,圆净见漫山遍野都是官兵,不禁大惊失色,惨然道:“功败垂成,都是你小坏我大事。”回过剑来,往自己胸口刺落。

吴元庆见他欲图自尽,一招蜻蜓点水,一剑刺在他手腕,只听当啷一声,圆净长剑落地,圆净抬头看了吴元庆两眼,说道:“你便连自尽也不许我吗?”

吴元庆冷笑道:“你罪大恶极,这时才图自尽,只怕已经迟了!”

圆净长叹了一口气,束手就擒。

莫峰见妻女已经救出,对吴元庆和林洁感激不已。便要跟随吴元庆出山,说是给他做一名长随。吴元庆道:“你家有老母在堂,又有妻儿女,岂能跟我去闯荡江湖?你的心意我已经领了,但你可不能不负起你一个男汉的责任。”莫峰只得罢了。

回到洛阳,吕元膺对吴元庆极是感佩。当下连夜审问众贼,圆净极是倔强,任你如何审问与拷打,他都是咬定不说。其余众贼见大势已去,便都承认是受李师道指使,欲火烧宫廷,纵兵杀掠。并承认杀害武元衡者也是李师道主谋。当下录下供状,画了押,吕元膺便点了一军,由吴元庆带领,把一干人犯押赴京师长安。

一路无事,洛阳离长安甚近,两三天便到了。宪宗李纯听得吴元庆禀报,大是震怒,但其时宪宗不顾众臣反对,已经派兵征伐王承宗,两面用兵已是极难,总不能三处同时用兵,便强按下心头怒火,不再追究李师道之罪。

当下便颁旨:以反叛罪处死一干人犯,却并不言李师道之罪。首恶圆净凌迟处死,其余尽皆腰斩。以此暗暗警戒李师道。

并没等到秋后,便立即处决。执刑那日,长安街头人山人海,伸袖成云,挥汗成雨,在一个广场之上,搭了一巨大的木台,一众人犯被押在台上,一溜儿排开,面向人群而跪,成长长的一字形,就好像一条长蛇。

圆净得到特殊对待,被绑在一根木桩之上,只见他怒眼圆睛,到了此时,仍是一副狠恶的模样。

由刑部尚书王大人监斩,吴元庆为副。

午时已到,首先给圆净行刑,一刀割下去,便在圆净身上割下了不大不小的一块,好像一个铜钱般,圆圆的,圆净惨叫一声,声振云霄,响彻长街数十里。

在圆净的惨叫声,一溜刽手高举了鬼头大刀,手起刀落,众贼皆从而断,下半截掉在地上,像砍下一段朽木,上半身却还在血泊抓行,口大声叫唤,却不知呼喝些什么。

在这惨叫声,围观人众顿时鸦雀无声,忽然暴发出一阵轰鸣,也不知是欢呼,是害怕,还是同情。

吴元庆虽然是大胆之人,但看到这种惨像,也不禁吓得脸色煞白,他回头看刑部尚书王大人,只见王大人神情自若,竟无半点惧色,他不禁从心里佩服,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为官之料。

他不明白,人世间为什么要想出这样的残酷之刑法来,虽然这些贼绝不是好人,但如此处决,却又何必呢?杀人不过头点地,斩头也就是了。难道非要看着别人痛苦,心就舒服些吗?吴元庆看着那人山人海,兴高采烈的看客,心更不是滋味,他想不懂,这样残酷的事,到底有什么好看,为什么这些人看得这么有滋有味?好像比什么大戏都还要精彩似的,他的心忽然不太明白,这人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呢?

圆净已经被割了数刀,每割一刀便发出一声长的惨呼,他看到了吴元庆,眼睛忽然圆睁,怒喝道:“恶贼!为何阻我自杀?现在叫我受如此酷刑,我死后也不放过你!总有一日,叫你亲身尝尝遭受千刀万剐的滋味!”

第四章 拒婚

吴元庆听着他的痛骂,心恻然,他后悔不已,当时真的不该阻止他自杀。不管他如何十恶不赦,又何必让他受如此惨酷的死法?自己有时恨起一个人来,会恨不得把之千刀万剐,但他现在明白,自己毕竟是个心肠很软的人。他觉得只要是个人,就不该遭受这样的痛苦,就是把这样的刑法施之动物,无论是猪狗还是虎狼,那也是太残忍了,何况是人呢?

刽手一边割,一边报着刀数,割下来的肉被刽手随手抛向天空,然后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守候在一边的野狗纷拥而上,把人肉抢进了嘴里。

圆净胸脯上的肌肉已经割尽,露出根根肋骨,里面的心脏也若隐若现,看得到它博动的样。他已经没了气力,不再喝骂,低垂着头,似乎已经死去,但口发出痛苦的呻吟,表明他还是个活人。

吴元庆回头看那些被腰斩的人,只见血已经把他们淹没,但还有半截身的人在血爬行,有些甚至张开双手在空挥舞,好像想抓住什么,又好像要爬起身来。一条狗冲向去,想咬他一口,被他的手一扬,竟吓得退了三步。

吴元庆只觉人间惨事,莫过如此,再也忍受不住,当场便哇哇的吐了起来,他这一吐,顿时便如起了连锁反应一般,到处听到哇哇的呕吐之声。吴元庆搜肠刮肚,只吐得好像肠都已经翻了出来,还是忍不住的干呕。

刑部尚书只看得大皱眉头,忍不住责备道:“吴将军乃是武将,曾出生入死,大战疆场,想来杀人无算,怎么竟如此不能自持?”

吴元庆道:“对不起,小将实在胆小的很,这监斩之事便偏劳大人了,在下日后再感谢大人。”也不等他回答,躬身行了一礼,转身便离开了刑场。

他回到家,仍是呕吐不止,强要抑制自己不去想刑场上的景象,但那如河水般的血流,那在血蠕动的肠,那惨不忍闻的呼号,那在血爬行的半截身体,那被割下来一片片的血肉,却总是浮现在面前,回响在耳旁,好像那些肮脏的东西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肠胃,不管自己怎么吐,也吐不干净了。

这一天他一粒饭都没有吃,一看见饭便呕吐,一看见饭便呕吐。晚上睡觉之时,恶梦仍是不断,他总是想起圆净那没有肌肉的胸膛,想起他怒目圆睁的样。圆净固然是个恶贼,固然该死,但又何必要让他死得这么惨呢?

然而若是自己落入了圆净手呢?他知道,圆净也不会比宪宗更仁慈,他受的也许就是凌迟,就是腰斩,也许更加残酷。

他终于明白,人其实是世间最残忍的动物。

第二天,吴元庆去看望裴度,裴度伤已经大愈了。只见他瘦了很多,但精神更加矍铄。他已经开始上朝,对讨伐淮西的决心也没有丝毫动摇。

在这段时间,有很多人都劝宪宗免去他的官职,以安王承宗、李师道之心,宪宗不听。

各路官军讨伐淮西,已经四年了,却没有什么建树,没有什么进取。而物资转运困乏不堪,有些百姓甚至到了用驴耕地的地步。宪宗也因此很是忧虑。

这日上朝,宰相李逢吉出班奏道:“征战淮西多年,如今又同时讨伐成德,朝廷与民众实在是困乏不堪。古人云: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现在非到不得已之时,用兵只能劳民伤财,大损国力。如今士气低落,财物耗尽,日后真不知该如何办理,请圣上明断。”

于是众朝臣纷纷奏说战争之害,言如今财物、兵士的损耗,其实意思只有一个,就是是打算停战。

宪宗李纯不语,也不知他心意如何。他见裴度始终不说话,便问道:“裴爱卿意下如何?”

裴度道:“臣无话可说,臣只请亲自前往淮西督战!”

众臣大惊,心想你一个弱书生,竟如此大胆,李纯大喜,问道:“爱卿真能为朕被刀剑,冒矢石而一行吗?”

裴度昴然道:“我誓不与贼人共生天地之间!”又道:“此一去,若贼不灭,裴度誓不回来!”众人见他说得绝决,都不禁面面相觑。

裴度又道:“近日我看了吴元济的奏表,他面临的形势实在已经窘困紧迫得很,只可惜各将领人心不齐,不能够合力紧逼他,所以他还没有降顺。如果我亲自前往行营,各将领惟恐我争功,定能争先进军破敌了。”

宪宗大悦,说道:“裴爱卿所言甚是。”看了李逢吉一眼,道:“李爱卿言道:‘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又说现在还不是不得已之时,朕欲问李卿,现在不是万不得已之时,什么时候才是万不得已之时?要等贼进了长安,打进宫,把朕抓了起来,那时才是万不得已吗?然则那时候再用兵却又还有何用?”

他说这些话时虽然和言悦色,但话含意却极是严厉,李逢吉吓得忙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众臣也跟着跪了下来,定时黑鸦鸦的跪了一片。

宪宗道:“众卿都起来吧,众卿见事不明,害怕征战,朕也不来责怪。唯裴爱卿精诚为国,一片忠心,实为可嘉。裴爱卿,朕任命你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兼彰义节度使,还充任淮西宣慰招讨处置使。”

裴度谢恩毕,因奏道:“皇上,臣出征淮西,独木难支,臣请左金吾卫大将军吴元庆为副使。”

宪宗李纯点点头,笑道:“朕不但要封吴元庆的官,朕尚有一喜事要加之吴爱卿身上。”

吴元庆听李纯同意其出征淮西,顿时心花怒放,管他官大官小,那都不在乎,只要能出征淮西,便一切心愿已足,忙跪下磕头谢恩。

李纯笑道:“现在就谢恩还嫌早了些,朕的话还没说完呢。吴爱卿,永安公主曾许嫁回鹘保义可汗,蒙卿护送,谁知保义可汗已死,闻听爱卿尚无妻室,朕意欲招你为驸马,卿意如何?快快谢恩罢。”

顿时,安静的大殿一片喧哗,大家纷纷向吴元庆表示祝贺,招为驸马,那真是天大的荣耀!

吴元庆当听到李纯说还有喜事,又说到李红英,一颗心就不禁怦怦的跳了起来,心里只是说“糟了,糟了。”谁知竟真的要把李红英嫁给自己,这皇帝说出的话,那就是圣旨,若不遵从,只怕便有杀头灭族之祸,但自己一心只爱林洁,又岂能娶别的女?一时跪在当地,呆若木鸡,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纯和众臣见他如此,还以为他欢喜得呆了,却听吴元庆磕了几个头,郞声道:“贼不灭,何以家为。皇上,如今贼叛乱,吴元庆誓死灭尽天下贼,暂不想成家,以免有家室之恋,消磨意志。请皇上明鉴。”

众人听了这句话,顿时都不禁呆住,均想,这人莫非是呆?怎么连皇上许婚都拒绝?何况许配给他的又还是公主之尊?

李纯大怒,便要发作,转念一想,便即忍住。何况李红英毕竟不是他自己的女儿,对之并没有多少感情,只是既然认了女儿,封了公主,便也想让她有个归宿。知她喜欢这个吴元庆,所以才许婚,谁知这小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竟敢抗旨拒婚。真是岂有此理。只是这年轻人有个性,武功高强,甚合自己脾味,一时倒不想加罪,心想,你为报父仇,一心想亲自出征淮西,我偏不如你意。

当下说道:“你若想当副使,出征淮西,你就答应这门婚事,你若不答应,贼灭不灭,也与你不相干了。”

吴元庆道:“皇上,这国家大事,岂能……岂能……”他想说岂能戏言,出尔反尔?但终于不敢说出来。

李纯道:“你是说我不能言而无信吗?哼,天无戏言,我说的话全是圣旨,你既先把我的圣旨不当一回事,又岂能责我以‘天无戏言’?”

第五章 私自出征

当下李纯不再理吴元庆,裴度奏道:“如今贼寇尚未平定,宰相应当招揽延引各地德才兼备的人才参与谋划计议。”于是,他请求在私人宅第会见宾客,宪宗准其所请。

退朝之后,吴元庆一片神思恍惚。别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他,好像他是一个怪物一般。

将到家,只见前面一个人在等候,走近前去,却是李红英,吴元庆看到她,心不禁有气,心想你明知我与林洁好,何必还要以势压人呢?却见她脸容憔悴,眼色幽怨,心里不禁软了,心想,她爱我敬我,对我一片深情总是没有错。只是我却不能报答,只能辜负她的好意了。

两人默默相对,良久,良久,吴元庆叹了口气,道:“三妹,咱们义结金兰,兄妹情深,名份早定,你这却是何苦?”

李红英叹道:“我也希望我只把你当哥哥,但是我做不到。爹爹见我闷闷不乐,他知道我的心事,向皇上提出来,元庆哥哥,并不是我叫皇上这样的。我知道你喜欢林姑娘,我怎么会强逼你呢?”

吴元庆黯然道:“对不起。”

李红英凄然道:“不,是我对不起你,听说皇上很是恼怒,又不准你出征淮西了。”

吴元庆道:“你别这么说。我辜负了你的感情,你不恼恨我吗?”

李红英道:“我不恼恨,我只恨我为什么生在皇家。我若不生在皇家,你也许就会喜欢我了。”

吴元庆道:“不,我现在也很喜欢你,但这是兄妹之情,我与林洁……三妹,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

李红英道:“可是我偏要强求。只可惜我生在帝王之家,别人看着风光,其实许多事都不能自己作主。我若是像林姑娘一样,生在普通人家,我就跟着你,就算像王姑娘一样,给你做丫环奴婢,也胜于现在这样生活。”

吴元庆心下感动,说道:“三妹,将来你会遇到好男人的,等你遇上了你爱的人,到时就会觉得,他比我强过百倍。”

李红英凄然道:“不会的,我这一生都不会遇到这样的人了。比你强的男人世上自然有,但我偏不喜欢。”

吴元庆无言以对,说道:“你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等下公主府的人发现公主不见了,还不知怎么焦急呢。”

李红英道:“叫他们焦急去。我……我也是个人,什么公主,连随便出入的自由都没有,再怎么尊贵,再怎么富有,又有什么用?”

吴元庆道:“世上不如意事,十之**。人生在世,谁也不是百分这百自由的,就是皇上,也有许多的不自由。何况你我?”

李红英看着他,忽然道:“元庆哥哥,你真的就那么讨厌我吗?”

吴元庆道:“三妹,我若讨厌你,又怎么会与你义结金兰?”

李红英道:“其实,我不是争风吃醋的人,如果我和林姑娘一起,我一定会和她亲如姐妹,我不会摆公主的架,我尊她为姐姐,你……你……”说了两个你,终于说不下去,脸上一片娇羞。

吴元庆知道她的意思,她竟愿意做妾,顿时心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柔声道:“三妹,再别说这话,你是金枝玉,想我吴元庆一个山野匹夫,算得了什么?我真是不敢当。”

李红英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两人正站着发呆,林洁和王茵圆从家出来,看到二人,林洁叫道:“吴大哥你下朝了?怎么站在家门口说话?也不请公主进家坐。”便向前见礼,说道:“林洁叩见公主。”说着,便要下跪,李红英忙扶住了,说道:“林姐姐,咱们亲如姐妹一般,你何必如此多礼?你这不是骂我吗?”心想,你说话神气,俨然以女主人自居,倒好似自己已经是女主人了一般。我却不过是一个客人而已。心十分不快,又伤又妒,又无可奈何。便也不进去坐,说:“我出来这么久,他们该找我了,我回去了。”转身便走了。

吴元庆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心百感交集。

吴元庆告诉林洁朝所发生的事,林洁听他公然抗旨拒婚,大是感动,说道:“吴大哥,其实你不必拒绝的。”

吴元庆笑道:“胡说。我不拒绝,难道我娶了她吗?那你怎么办?我不成了负心薄幸的势利小人?”

林洁道:“可是你这样做,你不知道有多危险?若是皇上恼怒起来,说不定便砍了你的脑袋。”

吴元庆笑道:“洁洁,咱们两心如一,生死祸福又怎能想得那么多?他便纵然杀了我,我吴元庆又岂能为人所挟?便是皇帝也不能。何况他纵然要杀我,我也不会就束手待毙。”

林洁见他威风凛凛,大有虽万千人吾往矣的气概,心钦服,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吴元庆道:“他不许我去征淮西,我却偏要去。我想来个不辞而别,咱们投奔李光颜大哥或是李愬大哥去,我又不求出将入相,只要能报仇,便是做一个冲锋陷阵的小卒也是一样。”

林洁道:“也好。我跟你一起去,咱们什么时候走?”

吴元庆道:“事不宜迟,咱们连夜出京。”

林洁道:“王妹呢?她不会武功,带在身边也不安全,可是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她又必然不愿。”

吴元庆沉吟道:“那就带上她吧,否则她定然会伤心难过。”

当下两人去跟王茵圆说知此事,王茵圆一听,他们要出京,心怕又把她一人留在此处,早就急了,说道:“我也要去。你们嫌我累赘……可……可不能丢下我不管。”说完,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吴元庆笑道:“谁说丢下你不管了?谁嫌你累赘了?”

王茵圆大喜,说道:“这么说,你们答应带我一起走了?”

林洁笑道:“自然带你一起走,把你丢在这里,我舍得,你大哥可舍不得。”

王茵圆不禁破涕为笑,见吴林二人都带笑看着自己,又不禁害羞起来,说道:“我去收拾收拾。”

吴元庆道:“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宅是皇上所赐,一应东西咱们都不动。只带上我们的银衣饰就成了。”

三人连夜出了长安,向淮西前线奔去。

一路晓行夜宿,紧赶慢赶,路上不知走了多少时日,这日终于到了李光颜军,远远望去,只见军容整肃,壁垒森严。

吴元庆说求见李将军,卫士进去报告了,不一会,只见李光颜大踏步出来相迎,说道:“元庆,让你久等了,在军,法纪严明,没有办法。”

吴元庆道:“李大哥说哪里话来?本当如此,你我兄弟,难道我还会见怪么?”

李光颜见了王茵圆,笑道:“王姑娘,你好。”

王茵圆见他突然对自己说话,不禁红了脸,说道:“我……我……”竟不知怎么回答。

第一章 毒泉

当晚,李光颜便在军摆上宴席,为三人接风洗尘,吴元庆说起来意,李光颜道:“兄弟你真是男儿本色,好,你来我军效力,我可是求之不得,只是委曲你了。”

吴元庆道:“只要能杀敌平乱,说什么委屈不委屈?还不都是一样。”

李光颜道:“也是。以老弟才智,自能建一番功业,到时皇上心欢喜,就不会怪罪你了,也许仍有封赏。”

吴元庆道:“封赏不封赏的,我倒从来没想过。若能让国家太平,百姓不再受苦,我就再无所求了。”

李光颜感动道:“兄弟为国为民之心,天日可表。”两人举起杯来,一口而尽。喝了几杯,李光颜道:“兄弟,哥哥可不能陪你了。哥哥肩上责任重大,可不能醉酒误事。”

吴元庆道:“若所有将领皆如哥哥一般,叛乱早就平了。”

明日,李光颜派兵攻打凌云栅,吴元庆乞为前锋,林洁女扮男装,扮作军士跟随。

吴元庆带领一千士兵,到得栅下,只见这凌云栅位于两座山峰之间,两峰夹峙,高耸入云,只在两锋之间,有条小路,像一条蛇般蜿蜒而上,乃是进入淮西的重要通道,向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

其时正当五月,烈日当空,众人口渴难耐,只见一条小溪从山上流下,到了山脚,成一清潭,水流汩汩,落在潭,响声叮咚,清如碧玉。众军士见了,顿时更是口干舌燥,当下便都奔向水潭饮水。

吴元庆见队伍混乱,顿时大怒,喝道:“站住,行军之,怎可如此无组织无纪律?”

但众士兵口渴难奈,对吴元庆心又并不甚服,谁都如没有听见。吴元庆心想,这样喝水,敌人若从山上冲下,岂不是将溃不成军?何况敌人若从山上溪水之投药,众人毒,只怕不战便败了。今日我若连这一千多人的先锋队都约束不住,还谈什么平叛讨贼?当下一跃而起,从众人头顶上越过,挡在了跑在最前的一个士兵前面,喝道:“回去。”

那军士道:“哪有不许喝水的道理?你又想叫我们打仗卖命,不说叫我们吃饱饭,却连这山水都不让我们喝,难道我们便不是人了吗?”

吴元庆道:“谁说不许你们喝水了?但必须按条按理的来,岂能这样一窝蜂般的前拥后挤?军有军法,你们这样胡闹,打仗岂能不败?”

那人鼓噪道:“你打了多少仗?便来指手划脚?我们偏不听你的,偏要喝水。”

后面兵士都大声叫道:“我们要喝水,我们要喝水。”互相推推搡搡,一齐向前冲,顿时乱成一团。

原来众兵士对征战早已厌恶,加上条件艰苦,伙食欠缺,心都不禁又怨气,幸得李光颜治军有方,又能与将士同甘共苦,因此甚得人心,将士皆服。但吴元庆并非皇上亲封的将军,年纪又轻,因此这些士兵根本就看他不起,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吴元庆心想,若不立威,何以服众!当下大喝一声,运起内力,向后猛推,众人顿时身不由己的被他推得向后倒去。惊呼声,顿时摔倒一片。

众军士见他如此神力,不禁怔得呆了,顿时谁也不敢动。

吴元庆喝道:“若不严肃军纪,终难打仗,来人哪,把这人斩了。”顿时便有人把鼓噪之人拉下去,立斩于地,众军士都不禁凛然。

吴元庆叫众军士排好阵势,说道:“这水从敌营流来,要防下毒,咱们先试一下有没有毒,若无毒,则排队饮水。说不得,只好我先试一试了。”说着便要到潭饮水。

一个军士站出来大声道:“吴将军不可。你是一军之主,若是毒,如何是好?便由小的先试一试吧。”

吴元庆道:“也好。无论是否有毒,功劳簿上都给你记一功,若是你毒身死,你之家人我必遣人照顾。”

那军士爬在潭,一气喝了好几口,等了一会,仍是无事,那人喜道:“这水无毒,可以喝了。”一语未了,身形一晃,捧着肚大声叫痛起来,吴元庆叫道:“不好,这水有毒。”跃身上前,点了那军士胸口数处穴道,只见他脸色苍白,眉眼痛得痛苦的扭曲着。

吴元庆道:“不知这药毒性厉不厉害,我先帮你用内功逼出来,成不成功,却也难言。”

一军士道:“将军不可,大敌当前,将军岂可为一小卒而自伤身体?”

吴元庆道:“将军小卒都是人,生命同等重要。我用一下功,也伤不了身体。”当即盘膝坐起,双掌对着军士后背,运起内力,缓缓注入小兵体内。

过了良久,只见吴元庆头顶一阵白气升腾,可见其耗功不小,那小兵却哇的一声,大吐起来,只吐得搜肠刮肚,吐得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终于肚不再痛,他跪下来,感激得热泪盈眶,说道:“多谢吴将军救命之恩。”

众军士都是极为感动,齐齐下跪,说道:“誓死效忠将军大人。”

吴元庆道:“大家都是为国效忠,不分将军小卒,只要能为国卖力,便都是好男儿,好汉。”

便在这时,从山冲下一军,约有两千人。吴元庆叫道:“正是男儿报效国家之时,咱们若退,敌人乘机冲杀,只怕我军有失,咱们人数虽少,只要抵挡得一时,待李将军大军到时,便可破了此关,只要咱们冲上山栅去,便可有水喝了。”

众军士叫道:“愿听将军将令。”

吴元庆道:“好,随我冲杀。”一马当先,迎上敌将。

从敌营冲来一军,只见当先一骑,却是王览。原来此栅守将便是王览,副将却是鲜于熊儿,两人见官兵来攻,本来甚是惧怕,紧守寨栅,后见只不过是个前锋队,王览便叫鲜于熊儿守寨,他却带兵来杀一阵。

见到吴元庆,王览喝道:“原来是你。吴元庆,这淮西乃是你父所创下来的基业,你竟带外人来攻吗?”

吴元庆喝道:“无耻反贼,死到临头,竟还如此废话。你若还知羞耻,提到我父,宁不愧死吗?”

王览道:“吴元庆,你的心胸也太狭窄了,你父创下基业,见你不成材,这才传给弟弟,如今看来,你父倒真算有眼光。”

吴元庆冷笑道:“你一个反贼,说什么心胸不心胸?我今日要为朝廷除害。”冲上前去,便是一剑。

王览冷笑道:“你若说反贼,便是你父亲带的头,你是连你父亲也骂了。”说着还了一剑,双剑相交,王览只觉手臂巨震,差点连剑都震丢了,心下大骇,心想这小武功竟已经如此高强,倒不可轻视了。忙打起精神应战。

两人交手数合,王览不敌,他带的兵虽多,但官兵人人奋勇,皆以一当二,淮西兵无心恋战,竟处于下风。

王览心想,今日真是鲁蛮了,早知如此,便只宜坚守,不该出战。调转马头,往山上逃去。吴元庆挥兵掩杀,紧追其后。

第二章 攻寨

到得关口,王览大叫:“鲜于将军,快快开门,让我进去。”

鲜于熊儿却紧闭栅门,说道:“王将军,我不能开,他们大军已到,我若开门,他们一冲而进,这关只怕难守了?”

王览回头一望,果见山下尘土大起,朝廷大军已到,更是焦急,叫道:“你先放我进去。我不在这寨,你如何守关?”

鲜于熊儿道:“你不在,我照样守关,难道没了你,淮西人就不用活了吗?你倒看得起自己。”

王览闻言大怒,喝道:“鲜于小儿,你欲致我于死地吗?你再不开门,呆会我将你碎尸万段。”

鲜于熊儿冷笑道:“你有这威风向敌人逞去,我不开门,乃是为了保这一关卡,便是主公知道,也必不怪罪于我。”对他竟是不再理会。

王览怒气填膺,只得回过头来与吴元庆厮杀。

吴元庆一剑刺向王览胸口,王览还了一枪,剑短枪长,又在马上,这一剑便递不到他胸前,只听当的一声响,王览虎口巨震,心下更惊,心想剑轻枪重,这力道竟是如此之大,谁知今日我竟命休如此。当下强打精神,把一杆枪舞得如一团花,吴元庆见了,也是佩服,说道:“王将军,我幼小之时,你曾待我不错,今日何不投降效忠朝廷?跟着吴元济当反贼,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览喝道:“要杀便杀,何必多言?我王览岂是背主之人?”说着,力贯双臂,挽起一个枪花,一枪往吴元庆胸口搠去。

吴元庆叹道:“如此愚忠,死且不悟,须怪不得我下手不容情。”一剑挡开长枪,那剑便好像有粘力一般,紧紧粘在长枪上,忽然,那剑顺着枪身直削而上,只听啊的一声低呼,王览握枪的五指已被削断,当啷一声,铁枪掉落在地,王览闷哼一声,竟不喊叫。

吴元庆倒也佩服他的硬朗,说道:“王将军,你还要为吴元济效忠吗?若说你是忠心之人,如何吴少阳杀我父夺我位之时,却又不见你对我父效忠?”

王览喝道:“放屁。我对老主公一般的忠心耿耿,老主公哪里是吴将军所杀?他自己生病,为了淮西这千古基业,所以才效古之贤君,把位让给吴将军。你这个不肖之,还有脸在这教训我?你竟带兵攻打父亲的基业,便是天知道,也饶不了你。”

吴元庆被他骂得哭笑不得,见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却又不似故意激怒自己。叹道:“想不到你竟是个糊涂人,如此是非不明,善恶不分,纵活在这世上又有何用?”一剑斩落,顿时将他劈于马下。

便在此时,李光颜率大军已到,见吴元庆已杀了敌人主将,大喜,便下令加紧攻寨,但鲜于熊儿只是坚守不出,这凌云栅易守难攻,只有一条窄窄的小路可以上去,攻得急了,敌人便滚木、巨石如雨般推落下来,砸死砸伤无数。

官军人数虽众,一时却也奈何不得。

如此坚持了两天,众兵士已经口渴难奈,再这样下去,不战死也渴死了,有些士兵实在忍不住,明知有毒,还是到潭去喝水,结果被毒得七孔流血而死。甚好李光颜与吴元庆皆约束部属得法,否则早不战而溃了。

李光颜忧心忡忡,与吴元庆商量,该当怎么办才好。

吴元庆道:“唯有上下合围,方能攻破此栅。”

李光颜道:“如何上下合围?”

吴元庆沉吟道:“说不得,只有我偷入进去,然后打开栅门,你带领军队,乘机攻山,栅可破。”

李光颜道:“不行,怎么能让你去冒险?若是你有什么闪失,那可怎么办?”

吴元庆笑道:“大哥这话可不对了,战争本来就是冒险,要打战,谁不会遇到危险?只有出奇方能制胜。若是怕死,那战不用打也就败了。”

李光颜道:“要去我去。”

吴元庆道:“大哥是一军主帅,怎么能去冒险?在战争可不能感情用事,否则你就不是一个好将军。”

李光颜道:“好吧,那你在军精选几十个勇士,跟你一起去。”

吴元庆笑道:“偷入敌营,越秘密越好,人去多了反而坏事,何况这山如此之高,关碍如此之险,一般人只怕难以进去。”

李光颜只得听他的。于是商议如何偷入,如何开关,如何接应,如何破关,把所有会发生的情况都想出对策,一一计议已定。

当夜三更,无星无月,天地间漆黑一片,只见黑黑的山寨上,似乎到处隐伏着杀机。吴元庆穿了夜行衣,结束已定,正要出发,却见一人身穿夜行衣来到,身材高挑,苗条婀娜,正是林洁。

吴元庆道:“你怎么来了?你来干什么?”

林洁道:“我来干什么?我来陪你进栅。”

吴元庆道:“胡闹。这可危险得很。你以为这是好玩的事吗?”

林洁道:“谁胡闹了?谁以为这是好玩的事了?正因为危险得很,我才要去。”

吴元庆道:“洁洁,你听话,留在这里,我一个去就行了。”

林洁坚定的道:“不行,我们说过生死都在一块的,你去干危险的事情,却告都不告诉我,你……你还当我是爱人吗?我跟你一起去,咱们还有个照应。”

吴元庆坚决道:“不行,这是军法,你不遵从命令可不行。”

林洁道:“我管你什么军法不军法,你要一个人去,除非你先把我杀了。”

吴元庆见她心意已决,只得叹了口气,道:“好吧,那咱们快走。”

两人在夜色掩映下,向山栅而行,其时微风不起,山上山下静悄悄的,也不见火把,不闻人语,只听见溪水从山上流淌而下的哗哗之声,山草之传来长蛇吞吃山蛙的惨叫声,两人从山道之摸黑而行,不一会到了山栅之前,却见一块堵壁,光滑如镜,约有两丈之高,天然形成一堵屏障,只见上面黑影幢幢,不知埋伏着多少人马,却未闻半点声息。

吴元庆想寻路攀进去,但四周查看,除了这正道关卡,却哪里还有路进?别说是人,只怕飞鸟尚且难渡。心想,难道就这样废然而返吗?那么此关何时可破?小小一个凌云栅尚且奈不何,又说什么平定淮西?

林洁忽然拿出一根长绳出来,说道:“你把我抛上去。”

吴元庆一见,已经明白她的用意,说道:“那怎么行?太冒险了。”

林洁道:“这时候了,还说什么冒险不冒险的?只有这一条路了。”

吴元庆道:“不行,我宁可这关不破。”

林洁道:“吴大哥,这可不像个将军该说的话,国事为重,私情为轻。何况我知道你心,日日记挂,念兹在兹的就是报仇,若是不能杀了吴元济,你一生都不会高兴,都会郁郁寡欢的。”

吴元庆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让你去,这太危险了。”

林洁却已经把绳绑在自己腰间,说道:“动手吧,你怎么像个女人一般,婆婆妈妈的?再说一会话,让敌人都发现了。”

吴元庆见她如此,只得答应。当下深吸一口气,猛然跃起,飞身而上,紧紧的巴在崖壁上,然后猛的用力,往上甩去,顿时,系在长绳另一头的林洁,便恰如一只大鹰一般,向敌营飞去。

林洁随着吴元庆一甩之力,落进敌栅之内,敌人见有人闯了进来,不禁一阵骚乱,顿时火把齐明。

第三章 异宝

吴元庆掏出弓箭,在箭羽上扎上一团浸满油的布,点起火,对准栅门射去,只听呼的一声,顿时火起。

守寨将士见火起,顿时惊惶失措,以为敌人大举来攻,顿时顾不得林洁,纷纷调集人马把守关口,林洁趁机用力拉动长绳,吴元庆顿时便好像一只风筝一般,飞跃而上,越过关卡之时,敌军对着他大放箭羽,他随手挥剑拨挡,弓箭纷纷落地,却又哪里伤得了他分毫?

只见火光照耀之,林洁站在关内,吴元庆落在她身旁,两人相视一笑。

一队敌兵围攻上来,唯首之人正是鲜于熊儿。这鲜于熊儿乃是杀父害己的首恶,吴元庆无日无夜不在想,把他一掌毙了,这时见了,分外眼红。大喝一声,向他冲去。

鲜于熊儿连连后退,早有士兵围了上来,吴元庆手起剑落,便如劈瓜切菜一般,挡者披靡。

鲜于熊儿见栅门火起,心下也是慌乱,却见熊熊火光只燃得一会便灭了,也不见鼓噪之声,心想原来只有他两个人,心下顿时去了惧意,指挥军士把二人团团围住。

吴元庆见眼看便可突出重围,杀了鲜于熊儿,但人越来越多,林洁叫道:“吴大哥,我帮你挡住,你先去开栅门。”

吴元庆心一凛,心想我可别为了报仇,却坏了大事。当下奋力几剑,冲出重围,却不向鲜于熊儿追去,反而上关口跃去。

众人都是一呆,鲜于熊儿知他心意,叫道:“拦住他,拦住他,他想开关。”

但吴元庆神勇异常,淮西兵又大多认识他,对他向来害怕,都无尽恋战,何况林洁剑法精绝,在后牵制,却哪里挡得住吴元庆?

吴元庆冲到关口,见关卡上都堆着巨木,他奋起神力,抱起巨木向追兵掷出,便倒下一片。他不断的把巨木掷出,敌人受阻,却哪里攻得上来?

李光颜带着众将士早守候在山下,见山头火起,便即呐喊着冲杀上来,到了悬崖之前,架起云梯,不一会便攻了上来。

吴元庆见己方军队已经进关,当即回头找寻鲜于熊儿,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到处找寻,只见火光之,喊杀震天,却始终不见鲜于熊儿。心想这贼甚是机灵,见事不妙,竟抢先逃了。心痛恨不已。

淮西兵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官军大获全胜。

吴元济听说凌云栅失守,王览被杀,鲜于熊儿失踪,顿时大怒,忙调兵遣将,全力以阻李光颜再向前进。

李光颜收兵回营,心大喜,对吴元庆、林洁建此大功,甚是佩服激赏。于是修书上表,向朝廷报喜,极言吴元庆之功。

宪宗李纯听说吴元庆不告而别,龙颜震怒,看了李光颜的报捷书,心想,这小竟私自到前线去了,建此大功,心怒气便消了,但对他的不听话毕竟恼火,当下颁下旨意,不再追究他的抗君之罪,但也不给他记功,也不封他官爵。吴元庆也不在意。

这日李光颜大宴将士,庆祝获胜,正饮酒间,忽报:诸军都统韩弘派使者到来。

诸军都统韩弘,河南滑州匡城人。幼时孤苦,依附舅舅刘玄佐生活,后举明经不,弃武从,学习骑射,刘玄佐任宣武节度使,韩弘被提为大理评事。刘玄佐死后,其刘全谅继任为节度使,以韩弘为都知兵马使。贞元十五年,刘全谅病死,军将吏因韩弘武全才,又是刘玄佐的后人,因此拥立其为留后,得到朝廷批准。

宣武一镇自从刘士宁割据以来,军士骄惰,动辄诛杀长官,韩弘上任后,将其素来最爱闹事的牙将刘锷等三百人全部处死,流血丹道,他却言笑自如。自此而后,宣武士卒再不敢作乱。

因其常有战功,朝廷对其升官晋爵不断,累授检校司空、同书门下平章事,但此时韩弘骄矜自傲,竟嫌官小,唐宪宗正用兵淮西,欲所依靠,因此特意优容,加授检校司徒。

严绶讨伐淮西失败,朝廷便以他为淮西诸军行营都统,让他率领大将李光颜、乌重胤等军攻击叛军。

但韩弘此时私心之欲膨胀,但求升迁,对国家大事并不重视,想依靠敌军来加重自己地位,养寇以自重,所以对征淮西全不出力,每次诸将告捷,不但不欢喜,反而闷闷不乐。

诸将之,以李光颜作战最是得力,韩弘早有心拉拢,听得凌云栅大捷,便在大梁城找到一个绝色美人,教之歌舞丝竹,饰以珠玉金翠,叫使者送来。

却说李光颜听韩都统遣使至,忙带领众将出外迎接,便叫入席。

那使者笑道:“李将军夺得凌云栅,重创吴元济,真是朝廷干将。”

李光颜谦谢道:“哪里,都是诸将之功,尤得吴将军之力。”

吴元庆笑道:“哪里,些微功劳,大哥就爱谦虚,若没有你运筹帷幄,哪里会有这场胜利?”

那使者亦早闻吴元庆之名,笑道:“两位将军何必互相谦虚?一般的都是朝廷栋梁。”

酒过数巡,使者笑道:“李将军这次功劳着实不小,韩公听到捷报,大是欢喜,因此花无数心血气力,得一异宝以送将军。”

众将士听说韩公送来异宝,都十分惊异,急着看一看是什么宝贝。

只见那使者脸含笑容,右手轻挥,只听环佩叮当,走进一个绝色美人来。众将眼前一亮,只觉一阵异香扑鼻,心都不禁轻飘飘的觉得甚是异样。只见那女肌肤胜雪,吹弹得破,一头青丝,乌黑如云,眼睛又黑又亮,眉目不看而传神,眼珠不动而有情,身材高挑,婀娜多姿,站在当地,虽不动而似风摆柳。风流妖饶,我见尤怜。

只看得众将士目眩神迷,满座皆惊。吴元庆心想,这女长得真是漂亮,虽不如洁洁那么清丽绝俗,却也算得上是一流了。只不知她的宝却在哪里?

谁知并不见她拿出使者所说的异宝来,却向李光颜盈盈一拜,李光颜正不知何意,她却已经翩翩起舞,在大厅之上旋转起来,只见她舞姿优美,香风阵阵,只看得众人目不暇接,心旷神怡。

李光颜却只看得微微皱眉,待她跳完一曲,便向使者问道:“不知大人所说的异宝终属何物?韩相公如此厚赐,小将倒有些惶恐了。”

那使者拈须而笑,说道:“异宝便在面前,李将军却何以不见?”

李光颜奇道:“异宝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

那使者哈哈大笑,说道:“我说的异宝便是这女了,如此能歌善舞的绝色女,难道还当不得异宝二字吗?”

众人想不到他说的异宝便是这女,不禁面面相觑。众将士心想,这样的美丽尤物,若说是异宝,倒也不错。任他什么珍稀宝物,又岂及得上这样的美女?只是见李光颜沉默不语,便都不敢开言。

吴元庆心却大怒,心想,凭什么把人当礼物送来送去?都一般的有思想有感情,这些王公将相不把人当人,太也无耻了。正要开言,却见李光颜站起身来,团团一揖,朗声说道:“韩相公同情我客居他乡,赐我以歌妓美人,小将感谢韩相公的恩德,荷德诚深。然则我这里有数万将士,都是丢下家庭,抛妻别远道而来,为国家为朝廷在白刃间冲杀,在矢石间冒死,我李光颜又何忍独自以娇声美色自娱呢!”说着,竟流下泪来。

众将士听他说得恳切,也都不禁感动,许多人想起将军恩义,都不禁哭泣起来。

李光颜又道:“替我多多拜上韩相公。便说李光颜万分感谢。这歌伎还请尊使带回。小将已决心以身许国,誓不与贼人共存于天地间,就是死了,也绝不会对朝廷有二心!”

第四章 被围

使者甚是尴尬,说道:“韩公厚赐,李将军推却只怕不妥。”

李光颜笑道:“我若接受,只有更加不妥,韩相公知我一片为国之心,必不怪我。”

使者笑道:“韩公纵然不见怪,但将军此举,只怕有些却之不恭罢?”

李光颜连连陪礼,说道:“不敢,不敢,李光颜此举非对韩相公不恭,实不愿伤将士之心,如今正值国家多难之秋,李某人若不能与将士同甘共苦,却只顾自己享受,却有谁来帮我打战?还请韩公知我之心。”当即便在席上赠给使者许多金帛,连同歌妓也退还给他,那使者兴冲冲而来,却不禁有些败兴而归。

众将士对李光颜都不禁大是钦服,想到如此美女,却都不自禁的有些惋惜,就好像正饥饿之时,看到一盘美味,却无缘吃一般患得患失。

李光颜虽打了胜战,谁知另一路高霞寓军却打了个大败战。

唐邓节度使高霞寓乃大唐一员宿将,曾从高崇将兵征刘辟,连战连克,降李悦,缚仇良辅,勇冠三军,威震华夏。

然而高霞寓虽称勇敢,却素昧机略;至于统兵约将,尤非所长。高军与淮西军战于铁城,至萧陂,与贼决战,遇上贼将凌朝江。凌朝江乃一员悍将,凶险狡诈,见高霞寓有勇无谋,遂诈败而逃。

高霞寓不知是计,见敌人害怕自己,顿时大喜,挥军直进,攻克城栅,淮西军仍是一路败退,高霞寓见势如破竹,顿时便有了轻敌之念。军深入,追逐不已。不觉到了一个山坳之,忽然一声号炮响,伏军尽出,乱箭如雨。高霞寓率领将士左冲右突,终究寡不敌众,只逃得一人一骑出来,竟然全军覆没。史称铁城大败。

其时讨伐淮西多年,众将领打了胜战往往夸大其辞,凭空夸大杀伤俘获的数额,打了败战却隐瞒实情不报。但这场败战实在巨大,再也无法隐瞒,只得奏报。一时之间,朝野震动,朝臣纷纷入朝进见,劝谏宪宗停止用兵。

宪宗虽也震怒,但对平定淮西的决心却绝无动摇,对众臣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现在只应该讨论使用兵力的方略,察明有不能够胜任的将帅便撤换,发现哪里军粮不充足便补充。难道能因为一个将领失利了,便忙着商议停止用兵,因而放弃国家的大计方针吗?”

众臣见皇上态度坚决,都不敢再言停止用兵。

其时高霞寓退兵防守唐州。于是宪宗将高霞寓贬为归州刺史,同时任命河南尹郑权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任命荆南节度使袁滋为彰义节度使和申、光、蔡、唐、随、邓观察使,以唐州作为治所。

但袁滋懦弱无能,一上任便被淮西兵围了新兴栅,他不能杀敌立功,却唯知卑辞求恳吴元济撤围,宪宗听知此事,顿时大怒,把袁滋贬为抚州刺史,让李愬接替他。

李愬上任之后,听说吴元庆在李光颜军,修书数封,叫他前往,吴元庆与他好久不见,也极为想念,但却不好跟李光颜说告辞,一时犹疑不决。

正在这时,裴度来到李光颜军,他见了吴元庆,不禁大笑,说道:“好你个吴元庆啊,竟躲到这里来了,比我还先到一步,这抗旨之罪,我看你怎么办!”

吴元庆笑道:“只要能为国杀敌,便是抗旨,皇上也必不怪责。”

裴度笑道:“你倒是说得轻巧。不过我听说你刚到,便立了一大功,只可惜皇上不肯用你,否则平定淮西,那是指日可待了。”

吴元庆笑道:“裴大人过奖了,小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李光颜笑道:“皇上不肯用,裴大人用也是一样。”

裴度呵呵而笑,显得甚是欢喜。他并不肯休息,马不停蹄便要去前线视察。吴元庆便跟随其后,两人骑在马上,指点江山,想到大好河山,却几乎支离破碎也似,都不禁伤感,但想到总有一日会平定叛乱,国家将变得太平,又不禁踌躇满志。

两人越行越远,站在一处山野间,向前视去,只见一条大河浩浩荡荡的从南向北流去,那便是溵水,山环水绕有一城,是为溵州。

两人站在高岗之上,谈论征淮西的决心,不防早被敌方探得知,敌方守将乃是赵昌,听说宰相裴度在此,顿时大喜,心想只要擒了裴度,或者把他杀死,朝廷必然震动、惧怕惶恐,再不敢用兵,淮西再无可虑,岂非是一件天大的功劳?

于是暗调兵遣将,悄悄的掩了上去,顿时把裴度一行围在核心。

吴元庆正与裴度说话,忽然发现周围有异动,说道:“不好,有人埋伏,咱们快退。”但为时已然不及,只听一声炮响,漫山遍野尽是旌旗,树下草全是敌兵。竟已经被包围了。

其时裴度身边,除吴元庆外,只有二十余骑,虽都是勇猛剽悍之辈,但敌人至少也有两千,顿时都不禁大惊失色。

裴度见身入重围,心虽然吃了一惊,但面上却仍是镇定自若,吴元庆也不禁佩服他的胆略,众随从见宰相如此从容,也心稍定。

其时正当日,只见艳阳高照,夏风拂拂,敌人呐喊呼喝之声不绝传来。吴元庆望着溵水滔滔河水,脑飞速旋转,酬思脱身之策。

只见敌军正忽然让开一条路,拥出一个将军来,却是赵昌,只听他哈哈大笑,甚是得意,说道:“裴大人,当朝宰相驾临淮西,幸何如之?在下迎接来迟,还请大人恕罪。敝上吴元济将军闻听裴大人驾到,实在是大喜过望,叫小将务必请裴大人到蔡州盘恒几日,吴将军军务繁忙,不能亲来迎接,还请裴大人原宥。”说着深深一揖。

裴度听了这番话,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阁下是谁?”

赵昌道:“小将吴将军麾下赵昌。”

裴度道:“哦,原来是赵将军,你回去告诉吴元济,就说裴度身为宰相,既到此地,必去蔡州,早则数日,迟则数月,请他自缚己身恭候便了。”

赵昌道:“还是请裴大人今日便去吧,难道裴大人怪吴将军没有亲自来迎接,是以生气了不成?吴将军今日实在脱不开身,等大人到了蔡州,吴将军自然会向大人陪罪。大人宰相肚里能划船,对这些小礼小节,想必也不会计较的。”

吴元庆听赵昌阴阳怪气的一番话,心愤怒,喝道:“赵昌,你这反复无常的无耻小人,你还有脸在此大言惭惭?你还有脸见我吗?”

赵昌早看见吴元庆在裴度之侧,未免吃了一惊,当下只作不见,这时听吴元庆喝问,乃说道:“裴大人,不知这位将军是谁?我怎么不认识?想必是哪里的降将了。打不赢便降,原也是个好主意,佩服,佩服。”

吴元庆嘿嘿冷笑:“赵昌,你见我们人少,已经被你包围,自以为有恃无恐,竟敢在我面前说如此无礼之言,也算得上是大胆!嘿嘿,便是万军之,我要取你首级,照样如探囊取物。”

赵昌心一紧,知道吴元庆武功高强,素惧其能,这时虽有卫士护卫,兵士环绕,竟不自禁的吓得退了一步。他定了定神,心想,任你有通天之能,要想杀我却也不能够,我一声令下,万剑齐发,顿时便把你们斩为肉酱。他本想捉活的,这时便动了杀机。

吴元庆一见他脸色,便已经明白他的心意,心大急,心想若只我一人,原也不惧,纵是千军万马之,也未必不能脱身,但要保得裴大人无恙,那可就难了,单凭我们几人,无论如何不能脱身,如今之计,只有拖延时间,等待李光颜来救。

但怎样拖延时间呢?如今只有以武震慑住他,让他不敢动手。

想到这里,不禁仰天长啸,只震得山谷鸣响,声震云霄,众人只觉耳膜震荡,好似有万千只蜜蜂在耳边轰响,心恶心欲吐,难受以极,有几个定立不够的士兵,竟然摔倒,忽然,吴元庆身形一晃,倏忽而回,却见站在赵昌马前的侍卫已经倒地,脖血流不止。

吴元庆看着赵昌,冷冷道:“赵昌,你竟敢小觑于我,哼,我纵然不能保得裴大人出去,要杀你却又有何难?你有本事就不妨试一试看。”

第五章 林洁立功

赵昌大惊失色,看着侍卫脖上的伤口,不自禁的又倒退了两步,心想,不知他用了什么身法,倏忽来去,竟快如鬼魅。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好像那血不是从侍卫身上流出,而是从自己身上流出一般。心想,想不到这小武功竟精进如斯,这便如何是好?哼,我且围住你,你一个人,终有疲累之时,待你一不注意,我乱箭射死你便了。嘿嘿,老跟你耗上了,倒看是谁耗得过谁。但终究觉得不安全,于是要众人退开数丈,把包围圈拉得开开的,叫他不能偷袭,却也无法逃走。

吴元庆见计得售,心也是大喜,其实赵昌武功高强,与那侍卫相比,简值不能以道里计,自己未必袭得了他,何况纵然杀了他,敌人一拥而上,众人仍是个乱刀分尸的下场,能够吓住他自然最好。他知道李光颜见他们久久不归,必然派人来巡查,只要来了救兵,区区赵昌何足道哉?就算李光颜不注意,林洁见他久之不归,也必来找寻,所以他心并不慌乱,只是紧紧的盯着赵昌,叫他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连太阳挂在天,也一动不动,众人晒得都不禁眯逢了眼睛。风轻轻的吹过,让众人稍觉凉快,远处风吹过河面,河水发出怒吼一般的哗哗声。

却说李光颜见裴度与吴元庆久去不回,立时派出一队骑兵去寻找,不一会,侍卫惊慌回报,说是裴大人吴将军已经被敌兵围在核心。李光颜大吃一惊,裴度乃当朝宰相,国家干城,若是有失,朝廷危矣,国家危矣!

怎么办?若是发军去救,只怕裴大人已经落入他们手,纵然不落入他们手,他们若来个鱼死网破,杀了裴大人,那就糟了。如今之计,只在救人,不在灭敌。

他想到有吴元庆在侧,心稍安。吴元庆武功高强,机智灵活,有他在,定然保得裴大人周全,裴大人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得想个万全之策。

正想着,一个人急冲冲而来,他抬起头,却是林洁,忙问道:“林姑娘,有什么事吗?”

林洁嚷道:“有什么事吗?有什么事吗?亏你问得出这话,裴大人和吴大哥被敌人几千人包围了,你却还不去救,若迟得片刻,他们有失,我……我……”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显然心急如焚。

李光颜柔声道:“林姑娘,你别急,我正在想办法呢。”

林洁道:“想什么办法?带着兵去救便了,等你想出办法,黄花菜都凉了。”

李光颜道:“林姑娘,我知道你的心情,其实我跟你一般焦急,但你这样冒然带兵去救,裴大人和元庆在他们手,只怕因此反而陷他们于更加危险之地,咱们想一个万全之策,只要一举成功,便不至于受制于人。”

林洁本是冰雪聪明之人,不是个不懂事的冲动丫头,只是关心则乱,这才如此冲动的说了这许多话,这时想想,觉得李光颜说得有理,便点点头,说道:“李大哥说得对,是我太冲动了,请你别见怪。”

李光颜只笑笑,便又拿了地图出来,研究如何营救。林洁也过来,一同观看。林洁忽然指着地图上一条线道:“李大哥,这是什么?”

李光颜道:“这是条河,就是汝河。”

林洁忽然灵光一闪,道:“李大哥,我倒有个想法,不知对不对,咱们从河后包抄上去,袭击贼军背后,然后前面再用一军正面进攻,如此前后夹击,敌军必败。”

李光颜笑道:“这确实是条好计策,我也想到了,但却有个难题。”

林洁道:“有什么难题?”

李光颜道:“这山后是一堵绵长十数里的悬崖,悬崖边上便是这条河,如果从远路上去,有一天的路程,裴大人和元庆被敌军包围,危在旦夕,如何能够支持得这么久?”

林洁道:“那怎么不从河上直接过去呢?”

李光颜叹了口气,道:“我何尝没有想过?但怎么过呢?除非大家生有翅膀,飞过河去。便是熟识水性之人,游泳渡过河去,却又上不了那悬崖,纵是武功高强之士也很难上去,普通士兵根本就不可能。”

林洁道:“我来去,咱们选些会水的士兵,等我上去之后,便垂下绳来,把人一个个的槌上去。”

李光颜道:“你行吗?我本想自己去,但我又不会水,而会水的士兵,又没有绝顶轻功之人。”

林洁道:“我行!我的水性很好,我的轻功也还可以。事不宜迟,李大哥,你快快选一批会水的士兵出来。”

李光颜大喜,笑道:“林姑娘果然是巾帼英雄,有你担当此重任,淮西两千军马,何足道哉?”

当下李光颜选出一百会游泳的敢死之士,便由林洁率领。悄悄的掩至汝河之边,林洁跳下河去,迅速的向对岸游去,众将士见她一个女,却捷如游鱼,快如飞箭,都禁不住的暗暗喝彩。

到得对岸,林洁抬头看去,见那悬崖果然光滑如镜,虽不甚高,但要想一跳而上,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够。何况在水无可借力,更加难上。她早已有备,拿出一根长篙,在岸边找到一块突出的岩石,双腿在岩石上轻轻一跃,便即跃上丈余,忽觉身一沉,便要往下落,她在空身体轻轻一个转折,手长篙在崖壁上一点,人在半空弯成一个孤形,弹上了沿岸。当真是轻捷如燕,美丽如银。

她在岸上垂下长绳,一个战士抓住绳索,被她轻轻一提,便槌了上去。于是先槌上去的人又垂下长绳,再槌其他战士,不一会,一百名勇士都已经上了岸。

林洁带了一百名勇士,在长草悄悄掩至淮西军之后,只见淮西军围成一个圆形,把裴度等人团团围在间。林洁见吴元庆站在当,昂然而立,心大喜,心想吴大哥果然没有事,倒还没来迟。

林洁命向天放了一号炮,向李光颜报信,然后带着勇士冲杀进去。李光颜得信,便带领大匹人马,从前掩杀。

吴元庆与裴度站在包围圈,心正自焦急,忽然前后两路军马杀奔而来,顿时大喜,当下保着裴度向前冲杀。

赵昌正自得意,见前后官兵呐喊之声不绝,竟不知有多少军马,心暗暗奇怪,他们怎么又杀到后面去了?难道早就已经埋伏在此不成?他心害怕,更不敢恋战,边战边退。

林洁杀到军,与吴元庆会合,两人顾不得在战阵之,紧紧的抱在一起。

吴元庆笑道:“洁洁,这回又是你出奇制胜,若你是个男,带领兵马平淮西,吴元济早就败了。”

这一日之,林洁听得吴元庆陷入重围,当真是心急如焚,此时心的欢喜不可用言语来形容,听他如此调倪自己,笑道:“你说什么呢,也不怕别人笑话。”说着,眼却禁不住流下了高兴的眼泪。

只见李光颜已经挥军杀到,两人一笑,携手杀向敌人,淮西军大败。

赵昌眼见功败垂成,万分沮丧,对吴元庆、李光颜却更是害怕,一面退守溵水,一面飞报吴元济,请求增兵。

李光颜与裴度商量,决定乘胜追击,直追到时曲,这才安营扎寨。

第一章 王茵圆的选择

这一夜李光颜在营大摆宴席,一来给裴度接风,二来给他压惊,三来庆贺胜利。裴度对李光颜甚是赞赏,说道:“若伐淮西各军皆如李将军一般,淮西早平矣,又岂能绵延几年,致使兵连祸结,朝廷不堪重负,百姓生灵涂炭,社稷风雨飘摇?”说到伤心之处,感怀国事,禁不住唏吁长叹,热泪纵横。

李光颜、吴元庆等也禁不住落泪。

第二日,忽有李光颜家人来报,夫人病逝。李光颜听说,如闻晴天霹雳,顿时惊得脸色苍白,心绞痛。

原来李光颜之妻温柔和顺,夫妻俩最是情深意重,谁知自己长年出征在外,竟一朝永隔,心焉得不伤?

李光颜与哥哥灵武节度使李光进,兄弟感情甚笃,他娶妻在先,妻贤德孝顺,服侍母亲,尽心尽意,母亲便把家事交给妻掌管,母亲死后,李光进才娶妻,妻于是捧着钥匙、帐簿,登录好财物,交给嫂嫂。李光进得知后,却仍将钥匙、帐簿送了回来,说道:“弟媳贤德能干,又赶上了给故去的婆婆敬孝,她是婆婆定下的人,让她主持家事,怎么能换人呢?”于是兄弟俩抱头而泣。

哥哥李光进已于几个月前病逝,李光颜心伤痛犹未抚平,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妻竟又逝世了。其时长随侍在侧,闻听恶耗,顿时哭倒于地。李光颜没有哭,但英姿竦爽的他,忽然之间竟有些发呆。

这一天李光颜伤心不已,平素对自己严于律己的他,竟然喝醉了,可见心之伤痛。王茵圆也住在营,她曾在李光颜家住了一段时间,李光颜夫妇对她便如对自己的妹妹一般,王茵圆听说嫂病逝,也不禁伤感,暗暗哭了几回。她见李光颜伤心的样,平时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一夜之间,竟似乎憔悴了许多。心也甚是怜惜。

她视李光颜如兄长,见他醉倒,吐得满地都是,忙去服侍,用脸帕打湿,敷在他的额头,又忙把地上脏物扫去了。

她尽心服侍,心怕他醉后身体受损,竟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心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无限怜悯之情。

明天,宰相裴度又要启程到李愬军去巡视,吴元庆因裴度干系着国家生死存亡的重任,而淮西、成德、淄青等地都欲得之而甘心,心放不下,于是为了保护他,便跟随他一起前往,何况李愬多次来信,叫他前去。

当日,裴度、吴元庆、林洁等人便告别李光颜,前往唐州。王茵圆对李光颜极是放心不下,吴元庆见状,笑道:“王妹,李大哥心情不好,你留下来照看他罢。”

王茵圆不自禁的脸上一红,说道:“我舍不得大哥和林姐姐。”

吴元庆道:“你在李大哥军。由他照顾最好不过,不用多久,咱们就又会见面的。李大哥心伤嫂嫂逝世,心情很是不好,有你照顾,我也放心。”

王茵圆又是脸上一红,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吴大哥,过些日,我便去找你们。”说着,不禁泫然欲泣。

林洁笑道:“王妹,你不会武功,如今战乱时候,千万别乱走。等有空了,我就来接你。只怕到时你不肯走。”

王茵圆道:“我……我怎么会不肯走?除非你们讨厌我。”

林洁笑道:“你这么可爱,谁会讨厌你?”

王茵圆道:“好,那就这样说定了,你们到时可得来啊。”

吴元庆与林洁答应了,保了裴度,往唐州进发。

这夜李光颜又喝醉了,王茵圆殷勤服侍,到了夜,王茵圆有些支持不住,靠在床边,头倚着手微寐,忽然,一个侍卫急忙奔来,说有要事禀告将军,王茵圆顿时惊醒,说道:“他在睡觉,这么晚了,不能明天再报告么?”

那卫士急道:“不行啊。敌人把军营包围了。”

王茵圆大吃一惊,却见李光颜已经霍的掀被而起,喝道:“什么?敌军包围了营寨?怎么早不来告诉我?”不待卫士回答,已经迅速的穿上了盔甲,持枪出门。

李光颜大踏步走出门,果见星星点点,四周尽是火把,照耀得夜空如烧了一朵红云,只听闹闹嚷嚷,喊声震天,李光颜一激灵,顿时酒醒了大半。

营将士见敌人势大,都不禁恐惧不安起来,儿前来报告,说是敌人漫山遍野,不知有多少人。李光颜见他慌张的样,不禁有气,喝道:“你怕什么?男汉大丈夫,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纵是人多,又有何惧?”忽然想起,自己身为大将军,竟因为妻死了,以致喝酒误事,若是让敌人打败,此罪真是万死莫赎了。还说什么男汉大丈夫?他又想责罚巡逻人员,为何竟没发现敌人?但想一想,一切皆因自己喝酒导致,自己尚且如此,何必责怪他人?又有什么资格责怪他人?

他立时召集众将,齐集军队,决定突围。众将士见主将毫无惧色,也不禁收起了害怕之心。

李光颜骑在马上,横枪于前,率领骑兵,当先冲入敌阵,见前面有一排栅栏,拦住去路,长枪横扫,栅栏顿时倒了一片。

敌军见他如此神勇,顿时大惊失色。

只听敌营鼓噪呐喊:“活捉裴度,活捉李光颜。”原来他们尚不知裴度已经离去。

李光颜冷哼一声,大声道:“要活捉李光颜,嘿嘿,只怕你们还没有这个能耐。”腾空跃马,冲上敌阵。

敌人见他勇猛,不敢直撄其锋,遂纷纷身箭,顿时箭如雨下,李光颜一杆铁枪上下飞舞,左拨右挡,箭羽纷纷落地,上挑下搠,敌人纷纷倒地。

战不数合,李光颜勒马而回,到得营,只见身上了两箭,李光颜随手扯下,掷之于地,连眉头也没有皱。

李光颜大声叫道:“各位将士,两军相逢勇者胜,如今我们被包围,唯有决一死战,方有突围希望。正是大好男儿为国捐躯之时,大家冲啊。”当先又驰入敌阵。众骑兵纷纷跟随。

杀不数合,李光颜等又回入营,敌人追来,这边射住阵脚。

王茵圆看李光颜时,只见他双目圆睁,头发散乱,身上到处插着羽箭,竟好像刺猬一般,鲜血湿透衣甲,但他骑在马上,全无半点惧色,王茵圆心又怕又伤,向前问道:“李大哥,你没事吗?”

李光颜向她微微一笑,说道:“我没事。”纵马又要向前。

儿见父亲受伤,忙向前拦住马头,叫道:“父亲,你是一军之主,不要再深入敌阵,若是父亲有什么闪失,却如何是好?”

李光颜举刀喝道:“滚开!军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正得其所也。婆婆妈妈的干什么?”儿还要拦阻,李光颜一脚把他踢开。

王茵圆见状,忙趋向前,叫道:“李大哥,公说得甚是,你身为主帅,关系一军之存亡,不可太过冒险。”

李光颜微微一笑,对儿说道:“好好照顾王姑娘,若她有什么闪失,我拿你是问。”朗声叫道:“各位兄弟,如今敌人已经丧胆,咱们一鼓作气,冲杀出去。”

第二章 捉丁士良

众将士见主帅如此英雄,都感动得热泪盈眶,齐声说道:“愿随李将军效死!”

李光颜见士气鼓舞,甚是欢喜,叫道:“大家跟着来,冲啊!”当先向敌军杀去。众将士纷纷杀出,英勇顽强,无不以一当十,淮西军哪里见过如此打战不要命的军队?顿时纷纷倒退,见李军冲出重围,竟不敢追赶。

李光颜率领将士冲出重围,回头看淮西军已经占领了时曲,当即召集众将士,说道:“各位真是好样的,咱们虽然失了地盘,但此战已经打得敌人闻风丧胆,我们还不能休息。如今咱们再杀回去,报这一箭之仇。”

众人面面相觑,万料不到他好容易逃了出来,竟又要杀回去,一时都默不作声。李光颜知道众将士心怯,叫道:“昔日项羽破釜沉舟,终有巨鹿之胜,不入虎穴,焉得虎?咱们今晚一场大战,敌军已然丧胆,他们万料不到咱们还敢杀回去,咱们偏给他杀一个回马枪,只有出奇方能制胜。是男儿的,就站出来!”

众人听了,便又胸口沸腾起来,叫道:“愿听将军所令。”

李光颜道:“好,大家悄悄掩回去,到了敌营,突然把火把点燃,在声势上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于是又分派几队人马,专门多点火把,遍插敌营周围,以为疑兵之计。

当下众人悄悄赶回,淮西兵虽没抓得李光颜,但得了时曲,也算是一场胜战,谁知李光颜却已经悄悄杀回,忽然之间,只见漫山遍野都是火把,竟不知有多少人,只听人嚷马嘶,喊杀阵阵,顿时心都凉了,只见官兵个个争先恐后,英勇杀敌,顿时被攻了个措手不及,无心恋战,都纷纷倒退。

李光颜挥兵掩杀,斩敌两千余人。

李光颜凭着英勇的气势,竟反败为胜,众将士都是大为佩服。王茵圆心也对他甚是钦佩,觉得他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这一战使李光颜威震敌军,名扬天下。

吴元济得知,心大急,心想李光颜勇猛如此,只怕不日就会攻下溵水。则郾城危矣。于是火急调集强兵勇将,全力以防御李光颜的进攻。

裴度、吴元庆一行来到唐州,还未进城,迎面看到一队军士,一个侍卫道:“定是李愬得知讯息,来迎接了。”

吴元庆望那军旗帜,说道:“只怕是淮西兵。”一语未了,那军已经近来,见了众人,也不禁吃了一惊,顿时便乱箭纷纷射来。

吴元庆见对方人也不多,笑对林洁道:“难道敌人知道我来唐州,没给大哥准备见面礼,所以要给我送一个来?”长笑一声,跃马腾空而上。

敌人见他来得凶猛,纷纷对准他射箭,吴元庆一一挥剑挡开,眼看越奔越近,忽然从马上跃起,腾空扑向一个身穿红衣的将领,那将领见吴元庆来得凶猛,横枪猛搠,吴元庆长剑一掠,铁枪便被荡开。

那将领大吃一惊,枪重剑轻,但对方轻轻一掠,自己持枪之手竟被震得隐隐发麻,自已向来以身负神力自傲,这人却何以力气如此之大?这一看之下,顿时认出他竟是原公吴元庆,更是惊奇,心不自禁的怯了,再无心恋战,拨转马头欲走。

吴元庆哪由他逃走,轻舒猿臂,已经抓住他的后颈,同时力透指背,一股真气直灌进去,登时封了他的风府、脑户两穴,再也动弹不得。

吴元庆把他抓过马来,众敌兵见主将被擒,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腿。吴元庆看这人时,却不认识。淮西大将他不认识的还真不多,吴元庆把他掼在地上,喝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抬起头来,两眼斜睨,甚是傲慢,说道:“淮西反贼,有甚脸问我姓名?”

吴元庆大怒,心想自己被吴少阳父陷害,竟还说自己是反贼。在淮西诸将,见了自己的,不是惭愧惧怕,就是恭敬,还没有人敢如此傲慢,当下伸剑尖在他麻痒穴上轻轻一点。

那人顿时感觉浑身又麻又痒,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见他额头汗水津津而下,霎时浸湿衣裳,但他竟是毫不示弱。

吴元庆倒也佩服他的硬气,解了他的痛楚,说道:“你倒也是条汉,我在淮西这么多年,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那人仍是毫不理睬,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吴元庆只是一笑,命人把他绑了,会同裴度,一同向唐州行进。

还有二三里将到唐州,早有人飞报李愬,李愬已经率领众将在此恭候,李愬拜见了裴度,又与吴元庆相见。吴元庆笑道:“小弟久不见大哥,今日相见,给大哥送了一个见面礼。”

李愬笑道:“咱俩自己兄弟,这么客气干什么?”

吴元庆叫把敌将推上来,李愬大喜,说道:“二弟,你怎么抓住他的?”

吴元庆把经过说了,喜得李愬哈哈而笑,说道:“这厮叫丁士良,乃淮西一员悍将,经常带兵危害东部边境,众人深受其害。想不到二弟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抓来了。”

当下迎接众人入营,摆下宴席。众将见擒了丁士良,都十分愤恨,纷纷嚷叫,要剜了他的心。

李愬点点头,道:“甚好。裴大人初到淮西,李愬无以为敬,就用敌人的血来下酒吧。”早有一个军士上来,一手拿尖刀,一手执大碗,便要剜心取血。

丁士良毫无所惧,见那军士迟迟疑疑,喝道:“要剜就剜,男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干什么?我最看不得男人这个样。”

那军士大怒,挥刀斩下,只听丁士良哈哈大笑,说道:“如此死法,方是男儿,快哉快哉!”

只听当的一声,尖刀落地,却是吴元庆掷出一支筷,打落尖刀,说道:“且慢。此人英雄了得,杀之可惜。”

李愬也站了起来,哈哈大笑道:“好丁士良,果然是英雄本色,如此男儿,奈何从贼?若是能献身朝廷,方不负了英雄之名。”亲自下去,解了他的束缚。

丁士良想不到死到临头,他们却还会饶了自己,一时怔住,想要投降,心又转不过弯来,想要喝骂,却又再也开不了口。

吴元庆知他一时尚转不过弯来,当下把吴少阳父如何陷害自己父,又如何父兄弟相残的事告诉了他,只听得丁士良咂舌不已,真不信世间竟有如此阴险狠毒之人,而自己却还为这种人卖命尽忠,也算不明不智得很了。他思前想后,欲待不信,但吴元庆所说又句句在理,不似编造,心想自己枉称英雄,其实是稀里糊涂的活了几十年,心惭恨不已,终于,他抬起头来,说道:“将军高义,我愿为朝廷效力。”

李愬大喜,立即叫端了碗酒来敬他,任命他为捉生将。

丁士良大是感激,对李愬道:“李将军如此高义,下官无以为报。此去不远的城栅,对淮西极为重要,尤如吴元济的左臂,若能破此栅,则吴元济危矣。此栅守将吴秀琳,全凭谋士陈光洽为其出谋划策,陈光洽有勇有谋,是以官军不敢靠近,但其人骄傲轻敌,尤爱亲自出战,将军若信得过我,请给我五百兵马,我定将他擒来献给将军,没了此人,吴秀琳何足道哉?”

李愬大喜,说道:“将军肯如此为朝廷出力,真乃皇上之福,社稷之福也。”便命拨五百军士给丁士良。

第三章 禁女子入城

众将都大惊,谏道:“不可,此人阴险狡诈,乃是劲敌,刚刚投降,便给他带兵,若是他一去不回,却如何是好?”

丁士良听了,顿时勃然大怒,喝道:“我丁士良岂是如此反复无常之小人?我丁某若不擒得陈光洽来,自当提着头来见李将军。”

一将道:“提头来见,嘿嘿,你若一去不回,我们却到哪里去提你的头?你这不是废话吗?”

丁士良大怒,道:“那依你说,我要如何方肯放心?”

那将道:“如何都不能放心。”

丁士良怒气勃发,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李愬哈哈大笑,道:“众将再勿多言。丁将军乃是堂堂正正的汉,岂是反复无耻之辈?我李某人信得过你,你去吧,无论成与不成,便请回来,我不会怪责于你。”

丁士良跪下磕了几个头,说道:“李将军如此信任在下,此恩此德无以为报,若不擒得陈光洽来,我丁士良更有何面目再见将军?”站起身来,带领五百军士而去。

众将议论纷纷,都说此人这一去必不回矣,这真是放虎归山,纵龙入海也。

李愬与吴元庆却只是相视而笑。

不到天亮,丁士良果然回来,马上绑缚着一人,正是陈光洽。原来丁士良带着五百军士去城栅搦战,陈光洽带兵出迎,见竟然是丁士良,顿时大怒,大声喝骂,持枪上前厮杀,丁士良故意示弱,边战边退,引得他入了伏围,一举擒了下来。

李愬大喜,忙亲释其缚,陈光洽再拜而降。

明天,裴度去前线巡视,吸取前回经验,由吴元庆带领一千兵士跟随保护。

到得前沿,只见敌军并不甚多,似乎对李愬并没放在眼,不像李光颜那里,到处都是重兵把守,一副严阵以待的样。看得一圈,正要往回走,忽见从淮西境内走出一群人来,却见是一群女,只见她们累得东倒西歪,脸色神色甚是惨然,裴度大奇,叫喊住一人来问话,那女约摸三十来岁,等姿色,容貌端正,见裴度是个大官的模样,似乎有些害怕,有些紧张。

裴度温言道:“你们这伙人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为什么全都是些女?”

那女道:“我们都是去蔡州城的。因为不准进,所以只有返回。”

裴度心想,现在是战争时期,原来吴元济如此戒严,竟不准人进,问道:“为什么不准进?你去蔡州干什么?”

那女道:“我是去蔡州投靠亲戚的,现在蔡州只准男进,不许女进,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王法。我从很远的湖南长沙来,因遭遇不幸,家破人亡,没了依靠,想着有个姑妈在蔡州,所以赶来投奔,谁知千里迢迢,万里跋涉,历经千辛万苦才到了这里,却被挡在了城外,举世茫茫,小女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裴度见那女说着说着已经禁不住流出了眼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顿时勃然大怒,说道:“这吴元济也太过份了。纵然是乱臣贼,也须知只有百姓才是自己的依靠,竟不许人家女进,天下宁有是理?世人虽然重男轻女,也不是这种轻法。叫这些女如何是好?”心想,一定要尽快削平淮西,方能解淮西人民于倒悬。

那女说完这几句话,便即黯然离去,裴度心情沉重,一时却又无可奈何。

林洁赶上前去,从怀掏出几两银,递给那女,那女大喜,跪下磕了几个头,对她千恩万谢。林洁心头沉重,深感自己力量弱小,你救助得一人,不能救助许多,看着别人受苦,心实在是不好过。

众人都对吴元济的倒行逆施大是愤恨,百思不得其解,女到底有什么危害?吴元庆要不许女进城?难道蔡州城就只留下男吗?一个没有女的城市,又怎么是正常的呢?又还算什么城市?算什么人间?

他们却不知道,吴元济害怕正义团的刺杀,而正义团的杀手全是女,所以下令,所有女一律不许进城。

裴度巡视一圈而回,又查看李愬军阵,见军政并不够整肃,军容也说不上威严。乃问之李愬,李愬道:“士兵害怕作战,我若一味威严,他们更加害怕,我只是对他们进行安抚慰问,让他们的心先安定下来。袁滋尚书只知一味的害怕安抚敌人,我一来,敌人必然加强防备,我故意让他们看到我的军容不够威严整肃,敌人定然认为我懦弱懈怠,敌人就会渐渐麻木,对我不再加以防备,以后就有机可乘。”

裴度点点头,觉得有理,心想战务上的事,我不必管得太多。

李愬又说出他酝酿已久的袭击蔡州的计划,请求增兵。裴度道:“很好,朝廷有你,胜利不远矣。我马上拜表上奏,叫皇上增兵,吴元庆武全才,皇上虽然不用,便让他在此助你一臂之力吧。”

李愬大喜,道:“得吴元庆一人,胜得十万精兵矣。”

吴元庆笑道:“大哥你这可太看得起我了,你这样说,岂不有私心之嫌吗?要叫裴大人笑话了。”

裴度笑道:“举贤不避亲,举贤不避仇,我岂能笑话他?李将军所言甚是。吴将军实是大才,只是脾气太也大了些,竟连皇上的帐都不买,否则这宣慰招讨使的职位也是你的。”

吴元庆见他话对自己有无限的欣赏、赞叹、爱护之意,又含着无限的惋惜之情和微微的责备,心很是感动,说道:“小无状,辜负了大人的一片爱护之情,实在是惭愧。”

裴度叹了口气,道:“你是性情人,我又何怪之有?虽不能建功扬名,但能够为国家社稷出力,又何尝不是英雄?”

裴度离开唐州,到别地去巡查。李愬与吴元庆商量,如何攻破城栅,又喊来陈光洽,陈光洽笑道:“将军无须忧虑,某用三瓣不烂之舌即说他来降。”

李愬大喜,便叫陈光洽前去,不久,果然说得吴秀琳率军来降,李愬带领军队进了城栅,众兵见接连打了胜战,对李愬大是佩服,顿时精神百倍,士气大振。李愬遂严肃军纪,重整军威。

每有敌军来降,李愬总是优待降兵,亲自询问淮西的底细,对于家尚有父母者,则发放粮食路费,让其回家尽孝,往往感动得降兵热泪盈眶,一时李将军仁义之名远扬,来降者更是络绎不绝。

此时淮西兵节节败退,官军乘胜而追,到了溵水之边,各路官军皆在溵水之边屯扎,与淮西兵隔河而望。

吴元济调集重兵屯于溵水之上,把溵水当作最后的屏障,各路官军见敌人势盛,谁也不敢冒险率先渡河,众军互相观望,顿成僵持不下之局。

这日,吴元庆与林洁到河边观望,此时正值盛夏,河边长满了青色的益母草,丛穗抱茎,穗心开着朵朵小花,有些红紫,有些淡白。一片片在河风摇摆。

林洁看得甚是喜欢,摘下一朵花儿,在鼻端嗅着。

吴元庆看着林洁美丽的身姿,河边凉风,花美人,这是多么好的景象,可是世间却是如此的不太平,想起每天的杀伐,每日的血流,心忍不住一阵阵的抽搐,他有时真想带了林洁到一个无人的地方隐居,惨像每天都在他的头脑回旋。

但是,他知道还不是时候。不仅仅因为父仇未报。父仇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战争必须停止,然而有吴元济这样的人在,战争就总会不断,世界就永远没有太平。唯一的办法,就是消灭这样的人,以战止战。

流血固然悲惨,但若是为了避免更多的人死亡,避免更多的流血发生,则又是值得的了。

真想战争早点结束。

第四章 渡江

吴元庆呆望河对岸,想像渡河之法,最可怕的就是敌人的弓箭,因为人马半渡之时,弓箭射来,最难防备。

吴元庆忽然想到一计,忙同林洁回到营,对李愬说了自己的打算。

李愬大喜道:“这个妙计甚好,定能够渡过河去。我原说过二弟一人,胜于十万精兵的。”

吴元庆笑道:“大哥你且别忙着夸我,成与不成还不知道呢。”

这日夜,一弯新月早早升起,像一轮小舟在云海里沉浮,天地间静得可怕,所有的山川树木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看不清楚,却又并不漆黑一片。

其时微风不起,溵水波澜不兴,月光下,两只大木筏并排向对岸驶去,对岸敌人看见了,都鼓噪起来,一边大声呼喝,一边乱箭齐发,只听得刷刷之声不绝,似寒风吹过竹林,似大雪压折树枝,只见筏站立的兵士纷纷箭,但却都站立不倒,淮西兵大吃一惊,疑为神人下凡。

木筏快速的向对岸急驶,淮西兵大急,忙调集弓弩手来射,哪里射得住?虽有几个倒下,许多却仍是若无其事,忙调动大批人马集结在岸边阻截。眼见得敌筏已经靠岸,众淮西兵大吃一惊,只见月光微茫之下,木筏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稻草人,皆身披铠甲,头戴银盔,却哪里有半个人影?

敌将见状,知已计,便在此时,只见火光冲天,一里之外,有敌军乘船渡河,呐喊鼓噪之声响彻云霄。火光随风而动,更显得声势极大。敌将忙带领人马过去阻截。

吴元庆和林洁带领五十名会水的勇士伏于木筏之下,见敌人计,纷纷钻了出来,立即搭立浮桥,李愬带领的大队人马跟随而渡。

敌将奔到火把之处,却见仍是一船稻草人,稻草上却点着了火。大惊回首,官兵却早已经纷纷过河,忙又奔了回来。

吴元庆与林洁当先冲杀,过来的官军越来越多,敌人见势大,奋起反击。屯于溵水的所有官兵,见李愬军过河,都纷纷过河。

吴元庆就好像一把尖刀,插入了敌人心腹,撕裂开了一个口,其余部队顿时胆壮,亦纷纷发动攻击,淮西兵顿时大乱,顾得了这里,顾不了那里,溵水全面失守。

其时李光颜军亦渡过溵水,并攻战郾城,斩敌首近三万。官军声势大振。吴元济闻讯大惧,忙调董重质防守洄曲,所有亲信将领竟皆调至董重质麾下,以防官军。

李愬亦分兵攻下栅垒数处。

李愬觉得攻占蔡州的时机已到,叫吴秀琳前来商议。

吴秀琳道:“若要攻占蔡州,非有李祐不可。李祐武双全,对蔡州最为熟悉,若得他为应,最好不过。”

李祐其时驻守兴桥栅,李愬听说,说道:“那么我们便先攻下李祐。”

吴元庆笑道:“李祐何用攻击?我定叫他立马来降。”

这日李祐带领人马,到一个叫做张柴村的地方割麦以充军需,吴元庆带领三百人马埋伏在树林之,待李祐从此经过之时,忽然冲出,李祐大惊,抽出剑来。

吴元庆叫道:“大胆李祐,你还认识我吗?”

李祐见是吴元庆,心一喜,却喝道:“大胆贼,你是谁?竟敢攻击于我。”说着向吴元庆猛刺一剑,却使了个眼色。吴元庆会意,还了一剑,喝道:“大胆反贼,天兵已到,还不投降吗?”

两人施展轻功,跃上树梢,边战边走,到得僻静之地,李祐弃剑于地,拜倒在吴元庆身前,叫道:“公爷,你终于来了。”

吴元庆微笑道:“你真的在等我吗?只怕是乐不思蜀吧?”

李祐再拜道:“公爷,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无日无夜不在等待公到来。”

吴元庆见他喜悦之情现于颜表,心也甚是欢喜,说道:“如今吴元济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你对战况有何构想?”

李祐道:“如今董将军威权日重,只要有他为内应,可一举攻占蔡州。我从侧面跟他说过几次,但董将军之意甚是难明。他是公姐夫,公何不去找一下他?”

吴元庆道:“也好。如今你仍然回去,待得攻占蔡州之时,从策应。”

李祐点点头,说道:“公爷,你多多保重,小的在蔡州城恭候。”

吴元庆回到营,向李愬说了经过,便即告辞,独自前往洄曲去见董重质。到了洄曲,只见防卫森严,部队整肃,吴元庆倒也佩服姐夫的治兵之能。

吴元庆直等到深夜,这才飞檐走壁的进了城,借着夜色掩映,来到军,他身法轻捷,来去如飞,料想一众侍卫发现不了自己。只是不知董重质住在何处,见一个走道上有两个侍卫,当即从屋檐之上跃下,一掌劈在一名侍卫的头上,那侍卫应声而倒。

吴元庆伸出匕首,指在另一名侍卫胸口,低喝道:“别动,动就刺死你!”

那人竟不惧怕,喝道:“大胆狂徒……”一语未了,吴元庆出手如风,伸指点了他的哑穴,他一句话说了一半,再也出不了声,一张脸胀得青紫。

此人甚是强硬,伸掌向吴元庆击来,吴元庆捉住他的手一伸一缩,只听啪的一声,那人手腕已然折断。

吴元庆低喝:“你再敢出声,我立时毙了你。”说着匕首一挺,指住他喉头,说道:“我问你话,老实回答,便饶你小命。”

那人点点头,吴元庆心想,你倒也知道怕死。问道:“董重质将军住在哪里?”

那人张了张口,却没出声,吴元庆微微一笑,解了他哑穴,那人纵声大呼:“有刺客……”吴元庆大惊,一掌击在他后脑,顿时将他击昏。

吴元庆心想,这人倒是条汉,竟是怋不畏死。便在此时,到处人影晃动,众侍卫已经纷纷扑来。霎时之间,自己已经被包围,连屋顶之都有人。吴元庆暗叫糟糕,心想被发现了,只有现身相见了。

朗声叫道:“小可前来拜见董将军。”他这一声用内功送出,只震得众人耳膜震动,门窗震响。院虽小,竟是回声不绝。

只听东边厢房的门吱的一声打了开来,屋火光通明,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正是董重质,只见他脸隐在光影里,不见喜怒之色。

吴元庆嘻嘻而笑,说道:“董将军,你好大的架,竟是这样欢迎来宾的吗?”

董重质凝视着吴元庆,半晌无语。忽然右手一挥,只见花丛,屋檐上,回栏里,所有侍卫都一隐而退,不但井然有序,而且没有半点声息。

董重质道:“进来吧。”当先转身入了房。吴元庆跟着进来,只见房宽大而简陋,一铺行军床,床上只一铺被盖,叠得整整齐齐。靠窗一个书桌,桌上一盏油灯摇曳,灯下端端正正的摆着一本书,吴元庆走过去翻到封面,却是《孙兵法》。墙壁之上,挂着一杆银枪,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一柄长剑,剑身却黑黝黝的毫不起色。

董重质在桌前坐下,指着前面一间椅,说道:“坐吧。”

吴元庆却不就坐,笑道:“姐夫,你还真有大将风范。日后若能为朝廷所用,前途定然无量。”

董重质面上仍是神色不动,说道:“怎么个前途无量法?”

吴元庆道:“那就难说。以姐夫大才,若能为朝廷所用,封候拜相也未尝没有可能。”

董重质冷笑道:“嘿嘿,封候拜相!纵是封公封王却又如何?”

这话甚合吴元庆心意,在吴元庆心,功名如粪土,确是‘封公封王又如何?’笑道:“姐夫不在意封公封王,正是男儿本色。真英雄原不在乎这里名利之事,只求为国为民多做些奉献,便是不当官,也是一样。”

第五章 姐夫

董重质冷笑道:“为国为民?你的境界倒高。我为别人做奉献,谁来为我做奉献?”

吴元庆见姐夫神色间始终冷冷的,笑道:“姐夫,你还在怪我吗?我原来误会你了,不知你是卧薪尝胆,待机而动,实在是个大大的英雄,还骂你无情无义,贪生怕死。我现在向你道歉。”

董重质脸色稍和,说道:“我怪你干什么?那点误会算得了啥?”

吴元庆点点头,问道:“我姐姐还好吗?外甥们好吗?他们现在在哪里?”

董重质道:“他们很好,他们还在蔡州。”

吴元庆急道:“他们还在蔡州?你怎么还不接他们到身边?那里多么危险!你不知道吗?”

董重质冷冷的道:“蔡州危险,这里就不危险吗?这里是前线,只有更加危险。”

吴元庆道:“姐夫,这里虽然危险,但他们总是跟你在一起,若哪一天你投过朝廷这边,家人也不至于落到吴元济手里。”

董重质道:“投到朝廷?我为什么要投到朝廷?”

吴元庆听他这话,不知是何意,道:“姐夫,你其实是心在曹营身在汉,不是吗?吴元济不会有好下场的,何况他又是咱们家的仇人,难道你还会真心为他卖命不成?”

董重质道:“吴元济自然不会有好下场,我也绝不会给他真心做事。”

吴元庆道:“对呀,你迟早要投到朝廷这边来,就迟早要与吴元济摊牌,为什么还不早做准备,把姐姐他们接出来?”

董重质冷笑道:“我不帮吴元济做事,就一定要投到朝廷这边来吗?”

吴元庆吃了一惊,道:“姐夫,你这是什么意思?”

董重质道:“我什么意思你不懂吗?吴元济固然是我家仇人,朝廷就不是我家仇人吗?吴少阳杀了岳父大人,占了节度使之位,可是朝廷竟然批准,你还给朝廷效力,这能说得上是孝顺吗?”

吴元庆道:“吴少阳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固然要报仇,但这怎么能怪朝廷呢?节度使之位并不是我们家的,都是朝廷的,朝廷有任命谁当节度使的权力。若要说,则是父亲大人对朝廷不忠在先,朝廷可没有对不起吴家。”

董重质冷笑道:“你这还是吴家的儿吗?你怎么能说这话?你真是孝顺!”

吴元庆道:“孝顺不孝顺我自己心里知道,若是定要继承父志便是孝顺,那么忠孝不能两全,我宁可不孝。”

董重质道:“父志怎么了?男汉大丈夫,就当以天下为己任,岳父大人以横扫天下为志向,以建功立业开朝立代为理想,只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你身为岳父的儿,却想把父亲开创的大好基业拱手让给别人吗?”

吴元庆想不到姐夫说出这话,他忽然明白,自己真是不了解这个姐夫,真想不到他心竟还有这样的异志,说道:“姐夫说这话,元庆可不明白得很,什么叫父亲开创的基业拱手让给别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都是国家的基业,你说这话,与吴元济有什么区别?说得不客气点,就是反贼。”

董重质冷笑道:“反贼就反贼!成则为王败则寇,难道天地起始,就是他李家当皇帝吗?他李家也是从别人杨家夺得的天下,高祖李渊曾经也是个反贼。如今天下已乱,正是英雄四起的时候。元庆,咱们杀了吴元济之后,以你之名,举起义之师,不怕天下不归你所有。”

吴元庆道:“哼,你只记着自己的一己之私,却不想想,若因此天下百姓将受多少苦?你带了这么多年的兵,打了这么多年的战,你看到的流血牺牲还不够多吗?你没看到老百姓悲惨的样吗?”

董重质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古今英雄要想成大事,哪个不是用别人的尸体堆砌而成?那又有什么好说的?”

吴元庆道:“难道那些人就不是人吗?就不是生命吗?我只盼战争快快结束,只盼以战止战,平定叛乱,百姓就会过上太平的生活。”

董重质道:“太平?唐皇朝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国家早已经四分五裂,徒有其表,你还想看到百姓过上太平的日?你要想百姓太平,唯有自己站出来,解民于倒悬,推翻腐朽的唐王朝,自己建立太平盛世,这正是你刚才所说的:以战止战!”

吴元庆听了这话,不禁哑然失笑,说道:“姐夫,你当我是圣人下凡吗?是英雄再世吗?我是个什么东西,还解民于倒悬呢!”

董重质道:“你不是东西,是人,是个有作为的人。”

吴元庆道:“姐夫,如今你掌握重兵,只要你反戈一击,吴元济马上就完了,我家的仇也就报了。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吧。”

董重质道:“我如今只作壁上观。趁机培养自家力量,既不为朝廷效力,也不为吴元济卖命。淮西几万里基业,可是岳父大人在血泊拼杀出来的,你舍得丢掉,我可舍不得,岳父大人在天之灵,也必然不肯。我本想拥你为主,你既然不肯,我只有自己干了。”

吴元庆知道,这句话才是主旨。说什么为了父亲的基业,又说什么拥立自己,那都是言不由衷的假话,只有这句,才道出了他内里的野心。

吴元庆淡淡问道:“你认为可以成功吗?”

董重质哼了一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转过身去,拿了桌上的《孙兵法》翻看。竟似不再理他。

吴元庆道:“姐夫,小弟告辞,希望你多以我姐姐、外甥为念,多为他们想一想。”见他毫不理睬,只得叹了口气,缓缓出门。到得院外,吴元庆猛吸一口气,从黑夜里跃出,一路狂奔,心说不出的感觉。

与姐夫不欢而散,让他满怀希望的心受到挫折,他深感到,战争之路还有很长。

夜色漫漫,月晦星稀。

回到营,李祐见吴元庆闷闷不乐,忙问端的,吴元庆把董重质之言说了,李祐也甚是讶异,说道:“我见董将军励精图治,总以为他想报效朝廷,谁知他竟有此一想,实欲待时而动。这事先别跟李将军说,免得多事。”

吴元庆叹了口气,去见李愬,只说董重质左右摇摆不定,一时尚不肯投诚。

吴元庆提出由他训练出一支突击部队,李愬大喜,说道:“我早有此意,只是无合适的人选来训练带领,由你来训练,比我强多了。”遂选出三千勇敢之士,号曰突将。

吴元庆天天亲自加以训练,教他们博击、剑法、箭术、骑术、水性,训练他们绝对听从命令的意识,人人勇猛不畏死,有稍微懒惰者即与淘汰。

一日,李愬派吴元庆领兵攻打朗山。朗山是淮西重要守寨,位于汝水之边。吴元庆领兵来到山前,朗山山不高而谷深,林茂水长,只见山谷内怪石嶙峋,奇花异果到处开放,蝶舞鸟鸣其间,一片芳香扑鼻。山谷溪流纵横,一路流水潺潺。

朗山守将李宪,是为淮西名将,吴元庆来到朗山,却只见山林,未见兵卒,他带领士卒长驱而进。

上得半山之腰,才见山上排兵列阵,却也稀稀疏疏,不成队形。吴元庆奇道:“素闻李宪智勇双全,怎么可能这样?莫非有诈?忙命军队停了下来,不敢冒然而进。

第六章 突将

众突将武功初成,皆跃跃欲试,吴元庆怕有伏兵,独人匹马向前查看,到得一条山涧之侧,只见果然一声炮响,两边伏兵尽出。

吴元庆见这些兵士脚步虚浮,队形散乱,心冷笑,见敌军攻来,便即边杀边退,无人能阻。

回到军,吴元庆心想,敌军纵然有埋伏,此种兵士,却又济得何事?带领三千突将在前开路,大军跟随其后。

上得栅来,果见敌军毫无斗志,抵挡了一阵,便即退却,三千突将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城,上得山来。吴元庆见敌军从后边退下,有条不紊,心忽然一凛,心想,攻下一座山哪有那么容易?只怕还有名堂。

当下顾不得追敌,叫且埋锅造饭,还没一柱香十分,忽听砰砰两声,两个士兵倒在地上,接着又是砰砰数声,又有几个人倒在地上。

吴元庆大吃一惊,忙过去查看,竟是毒之像,心大奇,心想又没吃什么东西,怎么可能毒呢?他站起身来,一边沉思,一边向远眺望,却见云封雾锁,望出去一片茫茫,更看不到远处。

吴元庆心想,这山也不甚高,却为何有如此多之雾?忽然心一凛,想起一事,叫道:“大家快快屏住呼吸,跟我冲下山去。”

心对自己怨恨不已,这山有瘴气,自己身为将领,竟然不知道,真是该死。为将者,该当上知天,下知地理,难道光凭一股刚通之气,就能打战了?

思量未了,忽闻四周喊杀之声响起,敌人竟然把山栅团团围住。吴元庆大吃一惊,心想怎么敌军在此长期驻扎,却又不毒?那自然是有抵抗之药了。带着三千突将,在前开路,杀奔山下。

李宪没想到官军竟然如此利害,也不禁吃惊,本以为能将上山之人全部陷入瘴气之,谁知他们毒之余,仍是勇猛异常,淮西兵抵挡不住,只得让他们冲下山来。

吴元庆到得山下,计点兵士,损折两千余人,连突将之也有数十人身死,心又痛又悔,正要整兵再进,却有李愬传令收兵。将令不敢有违,吴元庆只得带兵而回。

李愬出郊区而迎。见吴元庆垂头丧气,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二弟乃是最为心情豁达,胸怀宽广之人,怎么也做出这副模样?”

吴元庆道:“我花无数心血,训练突将,第一战便出师不利,只怕影响士气。”

李愬笑道:“影不影响士气,在于怎么看,若你当将军的尚且如此,何况士兵?”

吴元庆道:“大哥为什么叫我收兵?此战虽然失利,但我有信心攻破朗山。”

李愬道:“二弟,为将者万不可焦急,朗山之既然有瘴气,你再去攻打,纵然得胜,损失也必大。此战固然失利,其实也未尝没有好处。”

吴元庆不解,道:“失败了还有好处?什么好处?”

李愬笑道:“我自征战以来,便喜欢以懦弱之态迷惑敌人,此战若胜,固然大涨士气,但既然失败了,敌人必然轻视于我,因此不作防备,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吴元庆觉得甚有道理,不禁对这位大哥甚是佩服,看来为将之道,实在大有学问,自己实不如他。

这日李祐忽然秘密来见,说朗山其实不用攻打,李宪与他乃结拜兄弟,他愿去说得李宪来降。

吴元庆大喜,便命其快快前去。果然李宪听了李祐之言,率兵来降,李愬大喜,便为其更名为李忠义,重加任用。

却说吴元济兵力日益窘困,处境越来越艰难,与众将商议,欲投降朝廷,钟铁映极赞其事,众将也都不反对,于是上表认罪,愿自缚回朝。

唐宪宗李纯接到吴元济上表,遍与众臣观之,众臣听说能够停战,竟皆欢喜,都极力赞成。遂下诏应允吴元济所请。

这日吴元济做好准备,决定明日出蔡州,赴长安投降。心思潮起伏,不能禁止。忽有人报:“董将军至。”

吴元济吃了一惊,董重质已经闯了进来,神色甚是不善。

董重质自帮吴元济夺得节度使之位,威权日重。在朝廷征伐后,吴元济倚为干城。董重质武全才,作战勇猛,是官军最为畏惧的淮西将领。

为了防备李光颜的进攻,吴元济把精兵强将尽集于董重质麾下,所以董重质已经掌握了淮西的命脉。

吴元济见董重质黑着脸进来,心竟微微的有些害怕,笑道:“董将军不在洄曲防守,怎么却到蔡州来了?”

董重质冷冷的道:“还有这个必要吗?”

吴元济笑道:“董将军何出此言?”

董重质道:“小将等在前方卖命,主公却要把基业拱手相让,这么多的将士为了主公,牺牲了自己的性命,难道主公心就没有惭愧之意吗?”

吴元济叹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只是如今已是末路穷途,我若不投降,只怕到时会尸骨无存。”

第一章 相逼

董重质冷笑道:“主公便只记着自己的身家性命,难道死去的将士,性命便是猪狗不成?他们的死难道是白死的吗?”

吴元济听了这话,不禁勃然大怒,再也忍不住,冷笑道:“董将军,你未免太放肆了吧?是你是节度使还是我是节度使?你既然叫我主公,我便有权利决定淮西的一切事宜,我愿战便战,我愿降便降,你管得着吗?”

董重质冷笑道:“你若战,便还是我们的主公,你若要把淮西拱手让人,你便不是我们的主公。吴大人,你要知道,这淮西几万里基业不是你一个人的,是淮西千万将士的,是淮西所有百姓的。”

吴元济大怒,一掌拍在案上,只听啪的一声,顿时把一张案桌拍得木屑纷飞。喝道:“董将军,本人敬你是老将,你可不要蹬鼻上脸。这淮西不是我吴元济的,难道是你董重质的不成?你想造反吗?”

董重质神色不变,冷冷的道:“不敢。吴将军若真要降,那就请便。”说着,竟转身走了出去。

吴元济大怒,喝道:“大胆董重质,你眼还有我吗?来人哪,给我拿下。”却见众侍卫更不稍动,竟是听而不闻。

吴元济见状,更是怒发如狂,对着一名侍卫就是一巴掌,喝道:“你们都反了吗?我的话成了放屁了吗?”

那侍卫挨了打,只是用手扶着面颊,仍是巍然不动。董重质回过头来,说道:“看住他,别让他乱走乱动。”

只听众侍卫齐声答道:“是!”声音整齐而响亮,竟震得吴元济耳膜鼓荡。吴元济见此情状,顿时大惊失色,打开窗户向外望去,只见到处都是董重质的人,防卫森严,竟好像把自己当作囚徒一般。

吴元济胸顿时涌出无限凉意,一时连恼怒愤恨的力气都没有了,叫道:“董重质,你这个反贼,你处心积虑,早有反心,可恨我吴元济有眼无珠,竟还把你当作心腹。”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甚是凄凉,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吴元济啊,吴元济,董重质乃吴少诚的女婿,又怎么肯真心为你所用?你不明是非,不辨忠奸,你死无葬身之地,也是活该。”

他大叫大嚷了一番,又是害怕,又是愤恨。

忽一日,钟铁映到来,见了吴元济,纳头便拜,叫道:“主公,你怎么样了?”

吴元济摇摇头,叹道:“我能怎么样?虽有千军万马,只怕难逃一死了。”

钟铁映恨恨的道:“本来主公若降,皇上必不降罪,仍免不了荣华富贵,谁知董重质包藏祸心,意欲自立,是以不许主公投降。如今纵然取胜,也是帮董重质打下江山,若是战败,朝廷也必不饶主公。”

吴元济道:“那又能如何?现在我是只有听天由命了。”

钟铁映附于吴元济耳边,低声道:“为今之计,只有杀了董重质,董重质若死,是战是降,一如主公之意。”

吴元济叹道:“董重质现在手握重兵,要杀他,真是谈何容易?”

钟铁映低声道:“我倒有一计,可杀董重质。董重质现在已经回了洄曲,蔡州城虽多有党羽,咱们若抓得董重质家人,以此相挟,不怕他不听命。赚得他到来,便下手杀了他。”

吴元济点点头,说道:“只有这么办了。”

钟铁映果然到董府之,抓了吴兰雅和他的两个儿。董重质闻讯而来,气冲冲的冲进节度使府。

吴元济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见董重质面色铁青,心微微有此惧意,但随之心一横,心想,你妻儿掌握在我手,你现在只不过是我枮板上的鱼肉,我更怕你何来?笑嘻嘻的道:“董将军,你不在洄曲与李光颜打战,却到这里来干什么?”

董重质见他露出无赖本相,于是站在他面前,说道:“节度使大人,我在洄曲,是为谁在打战?是为谁在流血?”

吴元济笑道:“以前我以为你是为我在打战,现在我知道了,你其实是为你自己在打战,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当我是傻瓜吗?”

董重质哼了一声,说道:“随便你怎么想。我只知道,我是为淮西百姓而战,是为吴氏的基业而战。”

吴元济忽然哈哈大笑,说道:“董将军,真想不到你脸皮这么厚,我自知自己脸皮也算得上是厚了,可是与你比起来,就好比乌龟和兔比快,蠢猪和猴比爬树,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这话就是我也说不出口,亏你竟能堂皇的说出来。什么为百姓,谁真正是为百姓了?说得好听,还不是为自己?我反叛朝廷是为了自己,你反对我投降也是为了你自己。难道你为百姓做了什么事情不成?说来惭愧,但也是我有自知之明,现在淮西百姓过的日,比之其他地方只有更加不如!至于说为了吴氏的基业,这个吴氏只怕不是我吴元济的吴,而是吴元庆之吴吧?”

董重质懒得跟他再费唇舌,问道:“我家人呢?你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吴元济笑道:“董将军,我不会亏待了嫂夫人和令郎的,他们现在一个很安乐的地方,只有比你的董府更加的舒服。难道我还会为难他们不成?”

董重质冷冷的道:“你待怎样?”

吴元济看着董重质良久,笑道:“我待怎样?我不想怎样!我只是想捡回我作为淮西主将的尊严。我只想归顺朝廷,不想当一个反贼,更不想当一个反贼的傀儡!”

董重质道:“你一个大男人,却欺负妇孺,你就不知羞耻吗?我尊你是主将,为你卖命,你就不怕寒了众将士的心?”

吴元济冷笑道:“我怕寒了别人的心!我的心早已经寒了,却又有谁想到?”

董重质看着他,两人冷冷的对视着,一时之间,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董重质忽然转身就走,说道:“你虽对我不仁,我不会对你不义。你自己考虑着办吧!”

吴元济嘿嘿冷笑数声,说道:“董重质,你竟然连妻儿的死活都不管吗?”

董重质理都不理,转身便走。

吴元济叫道:“给我带出来。”

只见钟铁映用剑押着吴兰雅和他的两个儿从内堂走了出来,董重质听见妻儿的哭叫之声,回过头来。

他的小儿才十岁,见了钟铁映指着自己胸口明晃晃的剑尖,叫道:“爹爹,爹爹!”

吴兰雅也叫道:“老爷!”

董重质喝道:“钟铁映,都是你这个小人,挑拨离间,进谗言,朝政都被你这种人败坏了,你那剑尖指着孩干什么?你小心我拿住你,把你碎尸万段!”

钟铁映冷笑道:“董将军,你也威风得够了,今天你就把你翘起的尾巴夹起来吧!哼,你把我碎尸万段,只怕我先把你夫人和两个可爱的儿碎尸万段!”说着,右手轻轻用力,剑尖便刺入小儿的胸口半寸,那孩吃痛,又见鲜血顺着衣襟流了下来,顿时大惧,叫道:“别杀我,别杀我!爹爹,你快救我!”

董重质却不再理钟铁映,看着吴元济,说道:“节度使大人,我董重质对你忠心耿耿,你可不要逼我!”

吴元济笑道:“董将军,你这话可说错了,不是我逼你,是你在逼我!”

董重质道:“好,你说吧,你要怎样?是要我的人头,还是要什么?”

第二章 相逼(续)

吴元济笑道:“董将军我倚若干城,我要你的人头干什么?你只要交出兵权就行了。”

董重质道:“交出兵权之后呢?是否就要投降了?”

吴元济道:“那是我的事,何劳董将军操心?”

董重质冷笑道:“那可不是节度使一个人的事,恕手下万难从命!”

吴元济道:“那你就连妻儿女的性命也不顾了吗?”

董重质向妻儿望去,只见吴兰雅美丽的双眼深情而热切的望着他,大儿甚似乃父,虽刀剑加颈,仍是十分沉静,小儿却似母亲,柔弱而善良,此时眼泪汪汪,不断的叫着爹爹。董重质心柔情泛起,同时心往下沉,知道钟铁映此人心毒手辣,向来是杀人不眨眼,也许只因自己不低头,立时便会看到妻儿血溅当场。他在心权衡再三,心意已决,他再次看了一眼妻儿,不敢与妻美丽的眼睛对视。

吴元济看着董重质始终沉静的眼睛,和一张黑黝黝的不见喜怒之色的脸,心的害怕忽然又涌了上来。只见董重质忽然挥了挥手,霎时之间,房的门窗全被打开,外面站满了士兵,一张张弓箭对准了屋内,显然只要董重质一声令下,任他是谁,立时便会被射成刺猬。

钟铁映见了,并不惧怕,冷笑道:“董将军,任你雄强,我今天也不会怕你,你叫他们射箭吧,反正有你漂亮的老婆相陪,我便是到了阴间也不寂寞,胜于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世上活着。”

董重质看着吴元济,冷冷的道:“主公,非我不仁,是你不义,我要杀你了,你可别怪我。”说着缓缓举起右手。

吴元济知道,只要他的手一落下,便会箭如雨下,那箭簇之上,在静夜里发出蓝黝黝的光,显然涂了巨毒,心说不出的害怕,忙叫道:“且慢。董将军,我若放了你的家人,你便如何?”

董重质道:“我又能如何?你是我主公,我是你臣,我还能怎么样?”

吴元济道:“你仍然还把我当主公吗?”

董重质点点头,不再说话。

吴元济道:“好。钟将军,把董夫人和他们的孩放了。”

钟铁映叫道:“不!我不放!主公,这董重质阴险狡诈,他的话怎么信得?他怕你报复,绝不容你再活在世上。所以咱们杀了他家人是死,放了他家人是死,还不如杀了他们,至少也不做亏本生意。”

吴元济道:“不,董将军一言鼎,他答应了的事,就不会改变。”

钟铁映冷笑道:“哼,他纵然会饶了你,可绝不会饶了我。我要想活命,只有抓着他妻儿。”

吴元济皱眉道:“钟铁映,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钟铁映道:“性命关头,保命要紧,要叫我死,没那么容易!”斜睨着董重质,道:“董将军,我数十下,你先叫这些人放下毒箭,否则我先杀了你夫人,再杀你儿。”

董重质神色不动,钟铁映狞笑着数道:“一、二、三……”慢慢的数到了。隔了良久,众人仍是一动不动,屋静得只听见彼此的呼吸,一丝风也没有,吴元济只觉口干舌燥,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钟铁映张开口,正要数到十,董重质忽然手一挥,只听一阵哗哗之声,似风之呜咽,以剑之飞舞,箭如雨下,钟铁映已然被射成了刺猬,但就在那一瞬息之间,钟铁映抓住吴兰雅,把她挡在了面前,她身上被箭数十,也立时毙命。

董重质见她临死之前,挣扎着不肯倒下,眼睛向他望出最后一眼,里面充满了幽怨,充满了愤恨,又充满了不舍,充满了柔情。那凄然绝望却又含情脉脉的眼神,像一枝毒箭,射进了他的心脏。

吴元济见变起参促,顿时惊得呆了,不知等待他的将是何种命运。

箭已停,雨已歇。

董重质冲向前去,想抱起吴兰雅,但她的身上插满了箭,竟无法拥抱,小儿扑在妈妈身上,哭着喊着叫“妈妈。”大儿跪了下来,跪在母亲面前,也不禁痛哭失声。

董重质叹了口气,也不禁落下了一滴泪水。

在战阵之,最多的不是厮杀,而是谣言。

官军之,到处传言,董重质杀了吴元济全家。董重质是吴元庆的姐夫,于是有人传言,吴元庆攻淮西,只是为了私心,说他仍想独霸一方,割据称王。又说他与董重质相约,杀了吴元济后,就共同对付朝廷官军,吴元庆乃淮西内应。

一天,林洁告诉吴元庆,说到听到这种谣言,吴元庆吃了一惊,心想朝廷最忌的就是这种谣言,若是听说,是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的。他虽然吃惊,面上却仍是若无其事,安慰林洁道:“谣言止于智者,我无此心,别人说什么也没用!”

林洁道:“那可不见得。这话传入朝廷,再被别有用心之人添油加醋的说些话,那可是杀身之祸。”

吴元庆道:“你别当心,大不了咱们一走了之。谁能挡我?”

林洁见他满腔豪气,心的担心渐减。

有许多人都秘密上书给李愬,说吴元庆是奸细,又说李祐是他的同谋,并说他前次去会见李祐、董重质,便是商议如何杀吴元济,然后抗拒朝廷之事。李愬初闻此事,心勃然大怒,本想立时便抓来上书之人,教训一番,是吴元庆阻止了他,说若这样做,只怕连他都连累。如今他拥有重兵,皇上必然疑忌,若是连他都被诽谤,只怕影响征淮的大计。李愬叹了口气,只得罢了。

李愬与吴元庆谋划攻占吴房,决定了出兵的日。诸将谏道:“今天乃是‘往亡日’,不宜出兵,只怕出师不利。”

李愬道:“敌人兵多,我方兵少,敌人以为今天是往亡日,必然不防,我们今天出兵,正所谓所其不意,攻其不备,大丈夫行事,岂能在乎这些荒诞迷信之言?”遂以吴元庆为前锋,自带各将为军,吴秀琳、丁士良为合后。出兵向吴房进发。

吴房分内外二城,吴元庆带三千突将先到外城之下,只见城墙防卫森严,刀兵林立,吴元庆叫众兵竖起云梯强攻,皆被城上强弓硬弩射回。

吴元庆见此城急切难下,心想,若不显本事,立得奇功,众人未服。乃朗声对众将士道:“我自受命李将军训练突将以来,视列位有若兄弟,经过多日训练,众兄弟本领皆突飞猛进,但兵成之后,尚未立得功劳,朗山一战,更是兵败而归,不但我丢脸,众位兄弟亦一齐丢脸。咱们突将兵自成立时,李将军优待有加,人才钱物,皆是有求必应。其余兵将早就愤愤不平,更有人言,我不用力作战,乃存有私心,甚至说我存有反心。我吴元庆之忠义,唯有天日可表,今日正是我等洗耻雪侮之时,咱们奋力一战,攻下此城,须叫别人没得说嘴!”

众兵纵声欢呼:“攻下吴房,以洗前侮!”

三千将士便如一个人发出,声震云霄,城守兵听得,虽见官军人数不多,也不禁骇然变色。

吴元庆高举长剑,与林洁携手冲在最前。众突将皆热血沸腾,呐喊着冲向城墙。城箭下如雨,吴元庆更不畏惧,与林洁两人双剑联手,互相遮挡飞箭,顿时冲到城墙之下,甩出飞索,索钩顿时挂在城墙之,攀援而上。

敌兵见状,大吃一惊,刀剑齐出,箭射纷纷,被吴元庆一一挡开,此时吴元庆离城头不过一丈。城守将见箭射他不着,抽出一把大刀来,对准吴元庆攀援的绳索一刀斩断。

第三章 谣言

林洁惊呼一声:“糟糕。”

吴元庆顿时往下沉落。他并不慌张,一剑刺向城墙,那城墙深厚坚硬,但吴元庆一剑刺去,尽如刺豆腐,顿时刺进尺许,就这么阻得一阻,吴元庆左手在城墙之上轻轻一按,双足在城墙之上一蹬,身顿时拔起,便如飞将军一般,已经跃上城头。他右手抓住被敌将砍断的长绳,用边一挥,林洁也已经借力跃上城头。

众突将见主将上得城头,精神大振,顿时云梯、钩索双管齐下,爬上城墙的人越来越多,众人皆以一当十,与敌人厮杀,只是敌军人多,急切未下。

李愬带领军到来,见吴元庆已经攻上城头,忙挥军攻上,敌军大乱,无心恋战,忙退守内城。

当夜李愬便在城大摆宴席,庆贺胜利,极赞吴元庆与众突将之功。席间李愬问吴元庆道:“听说内城守将孙献忠,智勇双全,我观内城防守,实是无懈可击。二弟,你有何妙策可以破城?”

吴元庆沉吟良久,道:“以我之意,不如不攻!”

众将都是一怔,顿时停住手之杯,大厅之内顿时鸦雀无声。

李愬沉吟良久,忽然拊掌大笑,说道:“二弟此言正合吾意,好,咱们今夜尽兴喝酒,明日撤军。

明天时,天只微明,李愬率领众军,徐徐而退。

忽然,几声号炮响,前方山冲出一军,众人大惊,死战而过。只听后面不知多少骑兵追来,蹄声哒哒,有若洪水轰响。喊杀声、呼喝声不断传来。

众将刚了埋伏,又不知敌军虚实,以为了敌人圈套,顿时都害怕起来,纷纷欲逃。这一来,顿时一种慌乱的气氛弥漫全军,众人皆是惊惶失措。

李愬跳下马来,拦在当路,喝道:“快快回身杀敌,有擅自逃走者,立斩无赦!”

吴元庆见军心慌乱,知道只要有一人逃跑,顿时便会如洪水泛滥,不可阻遏。忙当先向前杀出,众人害怕李愬,又见吴元庆奋勇向前,顿时都回军力战。

吴元庆骑在马,见敌阵当先一人,面如重枣,长发长须,一双眼睛有若铜铃,炯炯有神,更显得其人威风凛凛。吴元庆心想,看来此人便是孙献忠了。擒贼先擒王,敌军势大,只有杀了他,危势方解。

两马相遇,孙献忠横枪立马,与吴元庆战在一起。战了几十合,不分胜败。孙献忠暗暗心惊:“此人是谁?竟如此勇武。他轻轻的一柄剑,竟抵得住我一杆枪!”

吴元庆剑短,在马上施展不开,正要跳起,却见孙献忠回头就走。吴元庆心暗笑:“你竟想施展回马枪之计,好,我就将计就计。”随后追来。

孙献忠果然回枪搠来,吴元庆一把抓住枪尖,孙献忠大惊,奋力回夺,吴元庆顺势一带,孙献忠只觉两股大力翻江倒海般涌来,顿时支持不住,倒撞下马。

吴元庆想补上一剑,念他英雄了得,不禁起了惜才之念,忽然旁边闪出一将,乃是厢虞候史用诚,一枪把孙献忠搠死于地。

官军大胜,众将皆请乘胜而进,一举攻下吴房内城。

李愬不听,领兵返回。

此战吴元庆再建奇功,谁知谣言更加流布,说吴元庆与董重质勾结,攻下吴房却不加以占领,能攻内城却带兵而回。此包藏祸心,不可言喻。甚至于说吴元庆与敌连袂演戏,假作英勇,打败孙献忠,却又不杀害。渐次说到李愬,说他听信吴元庆之言,言听计从,坐失战机。

吴元庆听了这些谣言,心怒发如狂,却又不知该当找谁发泄。心不禁郁郁不欢。

一日,李愬于营设小宴,与吴元庆二人对酌。

酒至半酣,李愬叹了口气,愁眉不展。

吴元庆笑道:“大哥不高兴,是为了小弟之事吗?”

李愬又叹了口气,道:“正是。二弟,咱们兄弟同心,相知之深,非一般俗夫凡所能了解也。咱们在战阵之纵横驰聚,虽百万军,亦是来去自如,毫无惧色,为什么却奈何不了这飞胆流长、众口?”

吴元庆笑道:“古人云,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其实口舌杀人,尤胜于刀剑。大哥,此事非人力所能敌,你又何必忧愁?”

李愬忽然滴下泪来,说道:“难道是上天不叫我平定这伙贼吗?”

吴元庆笑道:“大哥何必如此?纵有流言,又何惧哉?”

李愬道:“我只怕这些诽谤传到朝廷之上,到那时我就来不及搭救了。”

吴元庆听他口气,知他已有主意,笑道:“大哥有何想法,不妨明言,你我兄弟之间,更有什么话不能够说?”

李愬道:“好。我的意思是想先把你送往朝廷,以绝众口,我一边火速上书皇上,申明若无贤弟,淮西难破,贼势难平,皇上之心,念兹在兹的便是平淮,定然不等你到长安,便会放了贤弟。何况皇上本来对贤弟便甚是宠爱,只因贤弟性格过于刚强,才落得如今境地。”

吴元庆听了此言,甚是不悦,他倒不是怕危险,只是叫他如此低三下四,委曲求全,实在是大违他本性。但见李愬为难的样,又想到国家平淮大业,和自己报仇大事,若朝廷不能赦免自己,流言日广,影响日坏,还说什么平定叛乱?又还说什么报仇雪恨?只得点了点头。李愬心情沉重,虎目含泪,端了一杯酒,与吴元庆喝下,说道:“贤弟,哥哥盼你早日归来,共建大业。

吴元庆对林洁说知此事,林洁大为反对,说道:“吴大哥,你怎么能答应这样的事?你拼死拼活,建了多少功劳,就这样对你吗?别人倒还罢了,连李大哥都如此,这世间之事,真是令人心寒。”

吴元庆道:“李大哥倒是一片好意。”

林洁冷笑道:“好意!哼,我不知道是好意吗?但如果皇上不赦免你呢?你这不是去送死吗?他为你的安危考虑过没有?他只为他的建功立业考虑,只想着如何打胜战,如何平定淮西,然后便能够当公作宰,裂土分王。”

吴元庆道:“那倒也不怕,皇上纵然不饶,可是要想杀我,嘿嘿,也未必能够!”

林洁道:“吴大哥,你虽然英雄,但若被抓了起来,你纵然英雄,就如虎落平川,却又能如何?何况世上武功高强之士再所多有,皇宫大内也多有异人。而且就算你武功天下无敌,你再高强的武功,在阴谋鬼域伎俩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任你武功通天,若人暗算,仍难逃毒手。”

吴元庆笑道:“我可也不笨,要算计我就那么容易吗?何况李大哥既然这样说,他自然有这方面的考虑,定然会安排妥当的,你又何须太过担心?”

林洁无奈,说道:“好,那我跟你一起去。”

吴元庆笑道:“又说傻话了,我又不是去旅游,这一去,便似囚徒一般,你跟着去干什么?你若在旁跟着,看我披枷戴锁的样,心只有更难过,总不成你也跟我坐在囚车之不成?纵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也不必这样!”

林洁道:“我不去,我不放心。”

吴元庆拉着她的手,轻轻抚摸,说道:“洁洁,你放心,我不久便会回来的。有你在这里,我怎么舍得下?”

明天,林洁看着押着吴元庆的囚车远去,心空落落的,她思前想后,愁肠百结,终是放不下,悄悄的背了包袱,提了长剑,追了上去。

第四章 劫囚

她追了一天,在晚上时分,终于看见押送的队伍,众人打尖投店,林洁亦进了饭店,她怕吴元庆发现自己,已经改扮成男装,穿了身粗布衣裳。又把脸涂得微黑,长剑也放进背包之,就好似一个走亲戚的乡下汉。她在店角找了个座位坐下,此处阴暗无光,店之人谁也不会注意。

林洁要了酒菜,慢慢吃喝,抬眼看吴元庆等,只见众兵士对吴元庆都甚是尊重,也没给戴枷上锁,却好酒好菜流水价的上来。林洁见他吃喝甚豪,心顿时宽了。

吃过饭后,众人回房睡觉,林洁却翻来转去的睡不着,此夜已经是十五,月光如水般洒进来,林洁走出房去,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只见月亮好像一只皮球在云海里浮沉,想起小时候妈妈对自己讲的吴刚、嫦娥、玉兔的故事,记得小时候自己常常仰望夜空里的月亮,总想从看到桂树,看到吴刚、嫦娥。

她记起曾经有一次,和吴元庆携手赏月,微风抚面,夜凉如水,两人相依相偎,心都充满了温馨的柔情。吴元庆笑着对她说:“洁洁,你就是月亮里的嫦娥,身上没有半点烟火之气,漂亮而温柔。”

林洁听心上人夸奖,心甚喜,笑道:“我可不愿做月亮里的嫦娥,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在广寒宫之,多么寂寞凄凉,哪像我,有你相伴?如果过得不快乐,纵然是神仙,又有什么用?”

吴元庆道:“可是神仙永远也不老,永远也不死呀!”

林洁道:“我宁可与你在一起,快快乐乐的活得短暂,却胜于一个人孤独寂寞的活上一万年。”

那时吴元庆紧紧的握了她的手,两人都觉得,确实,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便是一时半刻,也胜于无情无爱的活得长久。

然而,为什么吴大哥这一生竟如此多难?人生如此险恶,想着他这一生的遭遇,真是不平,真是心痛!

林洁呆立风,流下了两行清泪。

明天林洁起来,太阳已经晒进屋里。林洁大吃一惊,去看吴元庆等人,果然早已经上路,忙匆匆的洗漱了,顾不得吃早餐,便往前追赶。

赶了二十多里,到得一个山坳之,忽听得前面传来兵刃相击之声和呼喝喊杀之声,林洁忙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向前追赶。林洁跑过一个山坡,向下瞧去,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几个蒙面之人正与押着吴元庆的兵士斗在一起。兵士虽然人多,但众蒙面人个个武功高强,出手狠辣,兵士已经死了不少人,越斗越怕,几乎就要转身而逃。

看吴元庆时,却见他仍是坐在囚车之,安然不动。

林洁心想,这些人定然与吴大哥有仇,是来刺杀他的,很有可能就是吴元济或者李师道派来的人。她心大急,再顾不得其他,飞奔下坡,冲入战阵。

众人见忽然冲进一个乡下小,都是大吃一惊,官军见他竟是帮自己的,却又是一喜,众蒙面人见她武功高强,都不禁吃了一惊,一个身形娇小之人攻向前来,两人斗在一起,林洁见她剑法辛辣,身形却似女,心倒也微微诧异,忽听那人惊叫一声道:“林姐姐,怎么是你?”

林洁一怔,听那声音好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众官军发声喊,推了吴元庆的囚车,便向前跑,那女顾不得向林洁说话,叫道:“大家快追。”

林洁忙跳到前面拦住,道:“且慢。你们追赶囚车,意欲何为?”

那女大怒,叫道:“意欲何为?亏你问得出口!林姐姐,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人,亏我哥哥总是念着你,你不但不去救他,反而来拦阻,你还是人吗?”

林洁听她说“我哥哥”,顿时明白,叫道:“你是兰芝。”

吴兰芝嚯的拉下面巾,只见满面怒容,喝道:“不错,我是吴兰芝。林洁,如果你还稍有良心,请你赶快让开,我要去救我哥哥了!”

林洁笑道:“兰芝妹,你误会了,此情由,我跟你说说。”

吴兰芝叫道:“有什么好说的?会有什么误会?我亲眼看见哥哥落得如此下场,难道还有错吗?须知我哥哥的眼睛瞎了,我的眼睛可没有瞎。”说着一扬手,推在林洁胸口。

林洁吃痛,却并不稍退。说道:“兰芝妹,我爱你哥哥甚于爱我自己的性命,难道我还会害他吗?何况你哥哥现在可没危险,你要救他,等会也不迟。”

吴兰芝一怔,觉得有理,但兀自嘴硬:“哼,谁信你话?你竟然帮助官军,帮助官军的人,难道还有好人不成?”

另一人道:“兰芝,你别冲动,且听林姐姐告诉我们原委。”拉下面巾,却是石敏,林洁更是惊奇不已。那几人纷纷拉下面巾,林洁却全都认识,一个是王星路,一个是史一龙,另一个老者便是石敏的爷爷石辉。

林洁一一相见了,便把征伐淮西以来的种种情事叙述了一遍。

众人听了都不以为然,吴兰芝首先忍不住,叫道:“大哥也恁的好欺负!朝廷里有什么好人了?和吴元济都是狗咬狗,一般的货色,让他们打,让他们咬,岂不是好?大哥何必去管他们?倒落得如此下场,那不是愚忠吗?”

林洁道:“你大哥倒不是为了忠心,他只是想着战乱给百姓造成苦难,希望战争快点结束,百姓就少受些涂炭。”

王星路道:“朝廷**,百姓被苛捐杂税所重压,便是没有战争,同样受苦。要想解百姓于倒悬,唯有推翻腐朽的唐王朝。吴大哥是绝顶聪明之人,他怎么就想不到这一点呢?”

林洁听了不悦,说道:“人各有志,你不能说造反就一定是正确的。”

吴兰芝抽出剑来,叫道:“咱们去救出我哥哥来,管他朝廷饶不饶他,何必去求皇帝老儿?叫他们失去了我哥哥这样的人才,后悔都悔不来。”

石敏道:“不行,此事既然是吴大哥自己做出的决定,我们如果这样做,他心定然不欢喜,可不能让他为难。”

林洁芝听石敏说出这话,心对她甚是喜欢,向她一笑,说道:“石姑娘说得是。除非朝廷不赦免吴大哥,那时我们就只有硬来了。”

于是众人远远随着押送队伍,以防意外。

一路之上,各问别后情由。原来石辉、史一龙等拥立王星路为主,竖起义旗。到处南征北战,终是势孤力单,难成气候,但众人想着为民救苦的决心,仍是到处奔走,见贪官污吏便杀,见地主恶霸也杀,着实为民众做了许多好事。

林洁又问起石敏与元稹之事,石敏却不禁伤感,说道:“道不同不相与谋,还说他干什么?”

林洁道:“他是朝廷命官,你若叫他造反,他自然不会肯。”

石敏道:“我也没叫他造反。他当官我并无所谓,但不能为了当官,就不择手段。男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林洁柔声道:“怎么了?元大哥英雄了得,武全才,诗名更是誉满天下。我和吴大哥向来都是佩服的。”

石敏“嘿”的一声笑,笑声充满自嘲之意,又满怀伤感。

却说李愬上书早到李纯手,又有裴度上书力保,李纯本也喜欢吴元庆,甚至想招为驸马,何况又欲借他之手,平定淮西,当即下诏,叫吴元庆仍回李愬军效力,再有妄言造谣者,绝不轻饶。

诏书到得押送官手,立马放出吴元庆,并与之庆贺,吴元庆早在料,只是微微一笑。忽然,一个人冲向前来,叫道:“吴大哥。”扑入怀里。正是林洁。

第五章 严霸天之死

吴元庆大喜,说道:“洁洁,你还是来了!”便抱起林洁,一时兴之所至,竟在空旋转起来,林洁只觉得山在转,水在转,幸福得一阵晕眩,忽然,吴元庆一把将林洁抛向空,待她落下,又轻轻一把接住。

忽听后面一个女声音道:“哥哥,你有了林姐姐,就不要妹妹了。”

吴元庆一怔,放下林洁,回过头来,果然是妹妹吴兰芝,原先那稚气未脱的女孩,现在已经是亭亭玉立了。

兄妹俩抱头痛哭。良久,方收泪凝立。

吴元庆道:“我妹妹长得这么漂亮了。真是长大了。”

吴兰芝含泪道:“哥哥,你更加成熟了。”

吴元庆一笑,在这样的生活熔炉的磨炼下,人想不成熟亦不可得。当下又与王星路、史一龙、石辉等相见了。吴元庆看着石敏,脸含笑容,说道:“石姑娘,你好。”

石敏笑道:“吴大哥,你受苦了。”

吴元庆道:“我受什么苦?你们怎么来了这里?”

石敏笑道:“我们听得到处传言,说你勾结董重质,欲反朝廷,李愬竟然把你押送长安,我们心都十分焦急,所以在路上拦截。吴大哥,你这么忠心,他们却还这样对你,真是过份。”

吴元庆笑道:“我的忠心,是对人民,是对自己内心的想法。可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其实你们也是一样,我们的看法虽然不同,但我对你们还是很尊重。”

石敏道:“吴大哥,那你就别去当什么官了,跟我们一起起事吧,只要有你在,我们成功的希望就会大得多。”

王星路也忙道:“对,大哥,你来之后,我奉你为主。”

吴元庆摇头道:“我这人其实心性淡泊,没有那么多野心。”

史一龙正色道:“吴公,你这话可不对了。我们担着造反的罪名,其实谁也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更没有什么野心。我们只是看到社会上受苦的人太多,对现实不平,想要改变这种现状而已。”

吴元庆忙道:“我不是那意思。我知道你们都是些理想主义者。其实你们才是真正的英雄,而我,只是一个漂泊的浪,现在只想着报杀父之仇。我没有担当大任的能力,真是惭愧!”

石辉冷笑道:“你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只怕是你不想担当这造反的罪名。”

吴元庆默然。

石敏叫道:“爷爷!”

石辉便不再说。

当下吴元庆和林洁告辞回淮西。众人依依不舍,吴兰芝更是眼含热泪。说道:“大哥,你代我好好照顾母亲。淮西平定之日,你要保护好姐姐。”

吴元庆点点头,道:“兰芝,你放心吧,你自己要保重。”

王星路一行告别吴元庆、林洁,径向西行,不一日来到蓝月镇,众人在旅馆歇宿,睡到夜,忽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呐喊哭叫之声此起彼落,尽皆惊醒,向窗外望去,只见远处火光冲天,只把半天云都映得通红。

大家都吃了一惊,以为官府追捕,忙会合在一起,向店外冲去,出来时,却见人影稀少,并不是对着自己而来。

眼见远处人潮涌动,忙一打听,却原来着火之处是恶霸严霸天新建的府邸,只听旅馆之被惊醒的客人纷纷议论,说这严霸天父向来横行霸道,鱼肉百姓,这房真是烧得好。

其一个老头道:“他家的房烧了,有什么好的?苦难还在后头呢!”

石敏不解,问道:“老丈,他家的房烧了,众人怎么会受苦?难道他还要迁怒于百姓不成?”

那老者道:“姑娘,看来你是外人,不知我们蓝月镇的深浅。那严武父岂是好惹的?这火不知是怎么起的,若是人为的,大家都跟着遭殃,若是天灾,那么大家还得退一层皮,再给他起上一幢。”

石敏怒道:“岂有此理。他的房烧了,凭什么叫大家给他起?”

那老者道:“嘿!这世间没道理的事多着呢!他就是这蓝月镇的皇帝,皇帝要起宫殿,便全国拉夫派款,他严霸天起房,自然是全镇拉夫派款了,他这房本就是大家起的,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既然烧了,难道烧了就算了不成?”

众人都听得义愤填膺。石敏早就领教过这严武父的无法无天,可还没想到竟如此可恶。当下互使一个眼色,顿时会意,便一同往火光处奔去,若能借机杀了这父,倒是为民除了一害。

到得近处,只见人影瞳瞳,火光冲天,热气像一股波浪,滚滚扑面而来。只见内里哄闹之声不绝,却是抓着几个大汉绑在当,严霸天、严武父站在一旁,正在训话。

严霸天花白胡,长得甚瘦,只见他锐利的眼睛如鹰,扫视一下全场,咳嗽了几声,说道:“我严霸天住在这蓝月镇上,可谓保一方乐土,为国为民做了多少好事,谁知有刁民不思感激,竟叫人烧了我的房,真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我今日要杀人,这就叫杀了鸡给猴看,以后谁敢跟我严家作对,这就是榜样。”喝道:“范森,你这个刁徒,欲图造反,可知罪么?”

跪在场的一个大汉,脸被火光映得通红,犹如酱了血一般,昴头叫道:“严老爷,你可不用给我扣帽,谁造反了?我大哥因为帮你起房而死,你不但不肯赔偿,连埋葬都不肯,我大嫂没有办法,到你新房之前哭了几声,你竟说不吉利,我大嫂坏了你风水,要用我大嫂的血来洗晦气,要杀了她。你说,你还是人吗?你别以为你是皇亲国戚,若是皇上知道,纵然你是皇后娘娘家的人,也不会饶了你!”

严武喝道:“胡说八道!给我掌嘴!”

便有一个家丁赴向前去,噼噼啪啪,左右开弓,往范森脸上猛击,只打得他跌落两颗门牙,一张脸肿得像包。

忽然,人群跃起一人,挥剑便把打人的家丁刺死了,众人都吃了一惊,只见那人向严武喝道:“你这狗贼,如此欺人太甚,今天若是不杀了你,我誓不为人!”

严武大怒,看那人时,却是个女,认得自己曾调戏过她,笑道:“美人儿,我找得你好苦,你终于熬不住了,来找我了?”

只听“啪”“啪”两声脆响,严武早着了两记耳光,只打得他倒退数步。

此人正是石敏,石敏出手甚快,左手打耳光毕,顺手又是一剑,向他胸口刺去。便在此时,只听当的一声,从后冲出两个老者,挡了石敏一剑。

那两个老者约莫十余岁,一个身材高大,胡花白,一个身材瘦小,秃顶散发。正是严武的两位师傅:刀剑二仙。

严霸天大怒,喝道:“竟还有人造反吗?给我杀!”

王星路、史一龙、吴兰芝、石辉纷纷跳上台,向两老杀去。那两位老者武功甚是高强,但被四人围在核心,也不禁左支右绌,石敏忽然灵机一动,跳出战圈,却举剑向严霸天杀去。严武忙截住厮杀。

严霸天见状,叫道:“快上,给我统统杀了。”

众家丁得令,纷纷杀了上来。顿时把众人包围。

王星路朗声叫道:“众位兄弟,严霸天父罪大恶极,鱼肉百姓,今日大家一起,杀了他父,从此翻身做人。今天若不抓住机会,以后大家的苦日可就还有得过了。”

众百姓听了,顿时都热血沸腾,纷纷叫喊着冲上台去,这人潮就好像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汹涌而澎湃,把众人都裹挟了进去,石敏等当先开路,顿时把严霸天踏成肉酱。严武与他的两位师傅也尽皆丧命。

众人遂占领了严府,于是以王星路为头,把各路群众改编成义军,在蓝月镇整顿休息了两日,商量攻占县府。

第一章 情到浓时更伤情

这日史一龙、石敏带一队为先锋,前往攻占县城,正行之间,只听轰的一声炮响,前面冲出一军,拦住去路,为首一将,眉清目秀,神情潇洒,却是通州司马元稹。

元稹见了石敏,神情甚是尴尬,说道:“敏妹,你一个姑娘家,为什么要同这些贼混在一起?”

石敏怒道:“元大人,你说话可得讲究些!谁是贼了?我们偷了什么了?偷钱了?还是偷物了?”

元稹冷笑道:“小贼偷钱,大贼窃国。你们想偷国家神器,乃是大贼,反贼,那是杀头的勾当。“

石敏怒道:“元大人,杀不杀头不劳您挂心。你以为别人是贼,哼,真正窃国的贼是你们这些贪官污吏,是那些败坏朝政、擅权误国的竖阉!”

元稹叹了口气,说道:“敏妹,我知道你生我气,是我对不起你,屡次负你,可你也不能因此就自暴自弃呀!”

石敏冷笑道:“我这是自暴自弃吗?我觉得你那才叫自甘堕落!”

元稹道:“敏妹,什么叫自甘堕落!难道只因为我当官吗?我当官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我是想为国为民干一番事业。”

石敏道:“说得好听,倒是为国为民了?你弃我娶富家小姐是为了当官,两番弃我还是为了当官,甚至因此与竖阉相勾结,以图东山在起,这一切说得多好听:是为了事业,为了帮国家帮人民做一番事情!男人为了事业就可以不择手段吗?你对我负心薄幸我可以不怪你,你贪图荣华富贵我也可以不怪你,可是你不该为了升官,竟与竖阉相勾结,那些竖阉没一个是好东西,都是害国害民的下贱之货,你与他们搅在一起,你就全然不觉得羞耻吗?我想起来都感到难为情。”

元稹被石敏说得脸上飞红,石敏见他受窘,顿时心痛,后悔自己说话太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伤他一个男人的自尊。

元稹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可是我要想有一番作为,要想为国为民做点好事,我就不得不与他们委曲求全,否则不说官位,性命且不保,更别说其余了。”

石敏见他仍是说这话,大怒,喝道:“再说这些更有什么用?你今天想怎么样?”

元稹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敏妹,我真不想看到有今天。”

石敏道:“元大人,你我早已经恩断义绝,你不用再以旧时称谓相呼。今天既然要刀兵相见,好,你放马过来吧。”

石敏心伤痛,脸上沉静,缓缓抽出剑来。

元稹道:“敏妹,难道你硬要一意孤行吗?古来造反者,更有谁落得好下场?”

石敏冷笑道:“不是我一意孤行,是你一意孤行!若说造反者没好下场,高祖太宗便是造反起家,若不造反,这大唐的天下就会无端的落在他们手里吗?如果他们不造反,难道就任由天下百姓在隋炀帝的魔爪下受苦受难吗?”

元稹道:“好,敏妹,我说不过你。我只知道忠心是人之本份。你既然不听劝,我也无可奈何。”

石敏大喝一声,叫道:“多说无益,咱们剑下见高低!”纵马向前,一招金针渡劫,直指元稹胸口。

元稹还了一剑,却不向前,挥了挥手,早有弓弩手上前,箭全部对准史一龙。

史一龙大喝一声:“他奶奶的!”纵马上前。元稹手一挥,顿时箭如雨下,史一龙只得后退,石敏怕史一龙有失,忙掩护他退走。

元稹挥兵掩杀,义军大败。

石敏与史一龙退到蓝月镇,却见早有官军把镇围困,两人忙收兵攻打官军,王星路率领众人杀出,两军汇合,向东而退。

史一龙大骂元稹,说他卑鄙无耻。

吴兰芝见石敏低着头,一言不发,向史一龙道:“史大哥,你少说几句行吗?元稹是朝廷命官,肯定要为朝廷做事,都是各为其主,可也说不上什么卑鄙不卑鄙啊。”

史一龙叫道:“你还说他不卑鄙?石姑娘可是与他青梅竹马的好友,他竟然对她也下毒手,那还是人吗?何况他为了自己的前途,几次负心薄幸,抛弃石姑娘,这样的人品,还说不卑鄙吗?而他结交宦官,以求升迁,更是人人不耻。就是与他同朝为官之人,虽然也是为朝廷做事,可是只要稍有良知正义之人,也会瞧不起他。我就不懂,石姑娘怎么就会喜欢上他呢?”

吴兰芝见石敏泫然欲泣的样,心甚是怜惜,又见史一龙自顾自嚷,叫他别说了,竟然全不理会,便怒道:“你就别说了成吗?石姑娘不喜欢他,难道喜欢你吗?”

史一龙一怔,嚷道:“喜欢我总比喜欢他强,我总不会是如此的负心薄幸,更不会结交太监!”

吴兰芝笑道:“那你就多安慰安慰石姑娘,你不见她伤心的样吗?”

史一龙还欲说话,回头见石敏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心一动,顿时说不出话来。

石敏听得史一龙与吴兰芝争论,想起义军刚刚组建,便受到这样的挫折,而围捕义军的人更是自己从小爱兹念兹的心上人,心又伤又痛,如今蓝月镇也丢掉了,以后又只能到处流落,不知日后义军的前途会怎样?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身在何处!

吴元庆和林洁回到淮西李愬军,李愬大喜,执着吴元庆的手,激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说道:“天不佑贼人,他们的命已经不久长了。”

天气已经越来越凉,北风日夜呼号,但沙场上,练兵的声音依然热烈。

这天李祐偷偷找到吴元庆,献计说:淮西的精兵尽在洄曲,蔡州空虚,何不乘虚直接攻战蔡州城?待洄曲救兵到来之时,吴元济早就捉到了。

吴元庆忙带他来到李愬帐,李愬听了他的计划,甚喜,忙向裴度汇报了他的计策。

裴度说:“打仗不出奇兵,不能致胜。李常侍的计划很好。”

于是,在一天清晨,由吴元庆带领三千突将作先锋,李愬和监军带三千人为军,命李忠义、李进诚带领三千人殿后,向淮西进发。

军队出发后,除了吴元庆,无人知道是到哪里去,只是听命向前而已。

路上被霜打得一片白,路边的草上更是凝满白霜,太阳出来,连阳光似乎都是冰冷的。

到了张柴村,李祐带领手下,杀了不肯投降的士兵和守候烽火的人员,于是尽占淮西军栅垒,已经在那里等候。

李愬等军不久也到来,监军见吴元庆跟李祐在一起,顿时大惊失色。

李愬笑道:“监军大人勿慌,李将军早已经投靠朝廷,咱们能够到达这里,都是李将军之功劳。”

监军听说,便即又威严起来,生气的道:“如此大事,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这监军真是可有可无了。”

李愬道:“真对不起监军大人,此事机密,除我之外,更无一人知道。”

监军哼了一声,在李愬面前倒也不敢太过放肆,便不再说话。

李愬与吴元庆、李祐相见了,又等后军到来,便命士兵在张柴村稍作休息,拿出干粮吃饭,整顿马具。

其时正当深夜,众人在地上生起一堆篝火。忽然,天上彤云密布,北风呼号,天地间顿时变得昏暗,只见沙石飞走,树枝吹折,发出如呜似咽的声音。

第二章 雪夜袭蔡州

忽然,天空落下雪来,打在地上、草上、树上,哗哗的响,硌在背上,隐隐生疼。

下雪了!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这下雪天气,行军最是艰难,众人都生怨恨之意,监军缩着脖,撑着一把伞挡雪,他虽穿得厚重,但身弱,也不禁冷得瑟瑟发抖。对李愬道:“李常侍,我不知你想到哪里去,但这下雪天气,如此行军,岂不苦了将士们?咱们还是回去吧!”

众将士听得监军这体贴之言,都道:“监军大人说得对。”

李愬大怒,面色一沉,两眼向众人扫视,大家谁也不敢再说。监军见状,顿时没趣,李愬虽不骂他,犹似骂了他一般。

当下李愬分派兵士,叫去切断洄曲的来路,又派几支军分别去切断各条道路及桥梁。于是叫一支军留守张柴村,以抵御朗山方向的敌人。分咐大军,重新出发。

监军道:“李常侍,这风雪之夜,到底是要行军到何处?”

众将亦是生疑,纷纷请问行军之方向。

李愬站了起来,火光映得他一张脸膛红彤彤的。此时雪下得更加大了,打在火,冒出滋滋的水气,转瞬之间,火堆越来越小,便要熄灭。

李愬看了众人一眼,淡淡道:“咱们此去蔡州,捉拿贼首吴元济!”

诸将领听了,顿时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监军怒道:“常侍大人,你这不是说笑话吗?我们不过几千人,怎可孤军深入?那不是去送死吗?若有闪失,就是全军覆没。李将军,你是一军之主帅,可不能乱开玩笑。”

众将都觉得监军这话对,心都畏惧害怕,却又不敢违抗李愬之言,真希望他二人就此掐起来。

李愬听了监军之言,顿时大怒,心想你乱我军心,若是别人,有一百颗脑袋也斩了你。喝道:“谁开玩笑了?不入虎穴,焉得虎?打战有不冒险的事吗?古有项羽破釜沉舟,终成大业,咱们今日背水一战,成败皆在些一举。有乱军心者,斩无赦!”

监军见李愬疾言厉色,对自己竟也丝毫不给情面,心虽然不满,却也不敢再说。如今身处战阵之,自己虽是监军,他若横起蛮来,以乱军心之罪名,杀了自己可就糟了。哼,只要今日不死,日后再找你算帐。

众人害怕李愬,更不敢再言。

吴元庆与李祐便当先而行。李愬见林洁跟在吴元庆身后,身单薄,脸蛋被冻得通红,却全无怨言,心甚是感动,说道:“你们男汉大丈夫,只知道怕苦怕难,看看人家一个姑娘,她本不用来冒这样的险,可还是坚持要来,你们就不知道惭愧吗?”

众将只得向前而行。

其时风雪大作,北风吹在脸上,有如刀割,雪打在身上,又冷又痛,不一会就结上了一层冰。旗帜被吹得破裂了,在风招展,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冻死的人马倒于路边,到处可见,更增凄苦。

监军苦不堪言,对李愬道:“李常侍,难道必须选择这样的日进攻吗?只怕咱们还没到蔡州,自己先被冻死了。”

李愬道:“冻死也要去!”不再理他。

监军忽然哭了起来,说道:“都是吴元庆这厮的鬼!他这是叫咱们去送死,咱们死了,这淮西便又是他的了!如今果然了他的奸计!”

众将皆想,此次定然活不成了,但若退缩,立时便会被李愬斩了,反正都是死,那就不如前进吧!

到了半夜,雪下得更大了,军队行了五十里路,前面是敌人的一道守栅,趁着月色昏暝,吴元庆带了三千突将急行而进,山坡上敌人望见,纷纷搭箭而射,吴元庆心想,此处离蔡州城已然不远,若是闹嚷起来,有了准备,那就不能出奇制胜了,大叫一声:“飞枪!”

三千人顿时都竖起手铁枪,同时掷出,只见敌人一排排弓弩手顿时纷纷惨叫倒地,还有未死的,见敌人如此神武,发声喊,四散而逃。

吴元庆喝道:“若逃得一个,便走漏了消息,咱们死无葬身之地!全部杀了!”

众突将向前追杀,如狼驱羊,顿时把敌人尽杀,只看得吴元庆心也不禁有些不忍,但想你不杀人,便被人所杀,男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此婆婆妈妈的干什么?

忽然,敌军一人飞身而起,身手矫捷异常,向烽火台急冲而上,众人向前拦截,只听啊啊之声不绝,几个突将被他打得飞了出去。这人就好像一只飞鸟,迅即之间,已经攀上了烽火台,只见一股浓烟冒出,他已经点燃了火把,就要向火炬点去。

吴元庆见状,更不思索,在地上拾起一粒石,猛的掷向那人胸口。那人低头躲开,却听噗的一声,一粒石掷在火把之上,刚刚燃起的火把顿时熄灭。

原来吴元庆看他身手矫捷,怕掷不火炬,所以先发一石攻他人,再以一石灭火基,其实使的乃是声东击西之计。

吴元庆发出两石,身同时拔起,在烽火台半央双足连蹬,跃向烽火台,只见那人又已经点燃火把,正要去点火。吴元庆从后一掌击上他背心,那人更不回头,反手一掌,只听啪的一声,两人交了一掌,那人只觉一股掌力排山倒海般涌来,身不由主的便向前摔去,他没料想吴元庆力气竟如此之大。

谁知他摔出的地方,正是烽火,那人忍着痛,抬手便去点火,吴元庆大急,从后又是一掌击出,那人知道厉害,忙回头用火把一挡,吴元庆向他踢了一脚,那人火把横扫,吴元庆头一低,火把从他头顶扫过,只觉一股炙热扑面,吴元庆抽出剑来,一招星火燎原,只听嚓的一声,火把从而断,火头落在台上的白雪,霎时熄灭。

两人又斗数合,那人终究不是吴元庆对手,被他一脚踢下高台,摔在雪地之,只见鲜血溅在白雪,鲜艳得好似一朵美丽的梅花。

雪像抽棉扯絮一般的飘落,大地上到处结满了冰棱,连宁折不弯的青松,也被大雪压得弯下了腰,到处听到树枝断裂的轧轧声、树枝和积雪落在地上的哗哗声。风在耳边呼呼的刮着,好像天地的怒吼。

终于到了蔡州城下,只见城周静悄悄的,只听见大雪落地的声音。原来自从吴少诚抗拒朝命以来,官军已经三十多年未近蔡州城下,所以全无防备。吴元庆率领众突将,用铁镐在城墙上挖洞,然后攀援而上。进了城墙,守门军士还没反应过来,早被一刀一个结果了性命。其时正值四更,只听梆梆的敲更之声,更夫们见了官军,吓得连喊都喊不出来,李愬命人安慰他们,于是叫他们仍然敲更不绝,以迷惑淮西军。

于是打开城门,放大军悄悄进去。李愬带领吴元庆等来到了吴元济的外宅。

吴元济正在府睡觉,忽有侍卫入报,说官军到来。吴元济一脚把他踢了个筋斗,喝道:“胡说八道,官军怎么可能到这里来?你当我真是傻瓜,这么好哄骗吗?”

侍卫爬起来,哭道:“吴将军,官军真的来了,我没有骗你,现在怎么办?”

吴元济吃了一惊,心想,难道官军真的攻进来了?忙来到院里,向外聆听,却全无声息,心大定,心想若是官军到来,如何能如此安静?

忽然,一个威严的声音说道:“常侍传话。”

接着不知有多少人同声说道:“常侍传话。”好像有几千万只的峰同时轰鸣,好像几万匹马同时咆哮,只震得吴元济耳膜嗡嗡而响,顿时脸上变色,说道:“常侍传话,是哪个常侍?怎么能到这里来?”一时万念俱灰,知道自己的末日已经到来。想起这么多年的图谋,到头来只化作一场春梦,心百感交集,忽然,他哈哈大笑起来,只笑得众侍卫莫名其妙。

也不知笑了多久,那笑声凄厉而苍凉,最后化作哭声,终于再也忍受不住,他扑倒在地,大哭起来。

第三章 兵败如山倒

其时陪伴在侧的,只有方方一人,方方见他如此,心伤感,也不禁泪落如雨,又不敢哭出声来,劝他道:“事已至此,如今相公只有两条路可走。”

吴元济见了她,心略觉安慰,说道:“我如今到此地步,连一条路都没得走,何况两条?要说路,就只有一条死路!”

方方道:“你本就想降,是因为董重质的阻挡,这才没有成功,你如今去对李愬说,你愿投降,也许还能逃得一命。或者先派兵抵抗一阵,等待董重质的洄曲救兵,他既然要抵抗官军,自然不会对你不管。但这样一来,若是董重质胜,日后只有更受制于他,再也难以翻身了。”

吴元济道:“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哪里还能想那么多?无论如何,总比坐以待毙强。”于是亲率众侍卫到牙城抵御,一面派人到李愬营求和。不久,使者回报:“李愬说:‘这个时候再求和,已经迟了。’”

吴元济喃喃道:“已经迟了,已经迟了。”忽然哈哈大笑,道:“是已经迟了。朝廷为了杀我,死了多少人,费了多少力,怎么可能到了功成之日,却饶我性命?”这种结果早已经料到,但毕竟存着许多侥幸,这时心又是害怕又是绝望。

绝望之,想到董重质,心又存了一分希望,虽然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但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不管能不能救命,手也不愿放。

吴元庆进了蔡州城,见大势已定,忙和林洁赶往董府去看姐姐,到了董府,姐姐的仆人大狼见了他,吃了一惊,叫道:“大公,你怎么来了?”

吴元庆道:“我姐姐呢?她在府吗?”

大狼听说,顿时哭了起来,吴元庆大吃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你哭什么?”

大狼好不容易止住泪水,哽咽道:“大公,夫人她已经死了。”

吴元庆心头一惊,叫道:“你说什么?我姐姐死了?她怎么死的?”

大狼把经过说了,只听得吴元庆怒火攻心,恨得咬牙切齿,叫道:“董重质这狗娘养的,我饶不了他!”

正在此时,李愬派人来叫他,说是董重质带领一万余人从洄曲攻来,吴元庆恨道:“他来得正好,我正要杀他!”

于是跟李愬请命,由他带领三千突将迎敌。

李愬道:“董重质是你姐夫,乃淮西悍将,我的意思最好能劝他投降,若是战起来,必多有伤亡。”

吴元庆道:“我早劝过他投降,此人阴狠毒辣,顽固不化,定然不肯降,何必再跟他啰嗦?我只带三千突将,定然杀他个片甲不留。”

李愬已经听说吴兰雅已死的事,劝道:“二弟,国家大事要紧,你可不要意气用事。咱们只千人,又已经劳累,虽然不惧敌人,但董重质用兵非同小可,战斗起来,伤亡必重,若是有个闪失,那就坏了大事,咱们已经进了蔡州城,董重质必然害怕,此时只能安抚,不能逼迫,安抚则降,如果逼迫的话,他无路可走,自然铤而走险,顽抗到底。”

此道理,吴元庆何尝不明白?只是想起姐姐惨死,心如何不怒,此时心权衡再三,毕竟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只得道:“好,我便独自一人去见他,他若降时,万事好说,他若不降,我便杀了他。”

李愬沉吟道:“还是我去吧。”

吴元庆怒道:“大哥,你不放心我吗?你是一军之主,你若有什么闪失,我们怎么办?何况他是我姐夫,我更加好说话。”

李愬道:“好,你便去吧,他若投降,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份,都可答应他。你跟他说,只要投降,我保证他无性命之忧。”

吴元庆转身就走,林洁对李愬道:“我也去。”

李愬点点头,道:“好,你去我就放心了。”

其时天已微明,大地上厚厚的积雪反光出来,仿佛天已大亮一般。到得河边,只见河里都已经结成冰冻,就好像一条环山绕城的白练。

只见前面影影绰绰,传来铁蹄踏雪的声响。忽然,前面有人大喝道:“来者是谁?快快报上名来,否则射箭了。”

吴元庆朗声道:“吴元庆前来拜见董将军。”他气充沛,这句话用内力远远的送出去,声音在静夜上空传出,一军皆听见了。

过了良久,前面有人道:“董将军有请吴将军。”

吴元庆与林洁迈步向前,到得军前,只见董重质骑着高头大马,站在当地,后面一列列的士兵,整齐而精神。

吴元庆看着董重质,只见董重质一张黑黝黝的脸上毫无表情,凝视着他亦不说话。良久,吴元庆拱手道:“董将军别来无恙。”

董重质亦拱手道:“不敢,吴将军此来有何贵干?”两人客套得好似陌生人一般。

吴元庆道:“我来此见董将军,有一良言相劝。”

董重质道:“请说。”

吴元庆道:“朝廷大军已经攻进蔡州城,吴元济已然被擒,形势如何,董将军是聪明人,原也用不着我来说。我劝董将军,此时投降尚为时未晚,董将军不把妻的性命看在眼里,难道儿的命也不要了吗?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吗?”

董重质一听,知道吴元庆已经知道姐姐死去的事,难怪见他一股怒气冲冲的样,想起妻的死,心惭愧,说道:“元庆,我并不是为我自己,我只是想保吴家一片基业。”

吴元庆喝道:“住嘴!你竟还说这话,亏你竟不红脸,你还知道羞耻吗?你是为了吴家,哼,你连我姐姐的性命也不顾,也是为了吴家吗?”

董重质不语。

吴元庆道:“我言尽于此,降与不降,悉听尊便。你若真要顽固到底,咱们只有沙场上见。”说完转身便走。

林洁道:“董将军,希望你好好考虑,淮西大势已去,民心所向,谁也别想逆天而行!”转身追上吴元庆。

两人行了一箭之地,忽听后面一骑奔行而来,只听董重质在后面道:“好,我答应投降,你能保证我性命吗?”

吴元庆冷笑道:“你放心,我以我的性命担保,朝廷绝不会杀你。”

董重质道:“好,我跟你一起回去见李将军。”

到了蔡州城,李愬迎了出来,董重质忙向前跪下,说道:“罪人董重质拜见李将军。”李愬忙把他扶起来,笑道:“董将军能够弃暗投明,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众人一起来到牙城之下,只见城头大书着“吴”字的旗帜迎风飘扬,雪花飘落,到处是一片洁白。吴元济站在城头,看到董重质与李愬、吴元庆站在一起,顿时大怒,叫道:“董重质你这个恶贼,你阻止我投降,自己却投降了,我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害我?”

董重质不理,吴元庆喝道:“你还有脸说话,我爹爹待你父不薄,视若家人,你父却如何又害死我爹爹?”

吴元济无言可对,哈哈笑道:“到这时候还说这话更有何用?你们有本事的就攻上来。”笑声在雪风远远飘荡,说不出的凄厉。

李愬下令攻城,众将士都是兴奋异常,吴元庆来到南门,叫兵士拿来柴草,堆在门上,浇上煤油,叫把门烧了。蔡州百姓见官军攻城,纷纷拖儿带女,扶老携幼的来观看。更有身强力壮者争先背运柴草,帮助官军。

第四章 相约黄泉下

南门烧破,吴元庆率先攻了进去,四处找寻吴元济不得,忙带领士卒来到节度使府寻找。

吴元济见董重质已经投降,唯一的一点指望都已经没了,知道死日已到,心反而平静起来,只见南门上空火光冲天,熊熊烈火冲向天空,与白雪辉映,更显得壮观,柴草在大火被燃得发出噼噼叭叭的声响。

吴元济心凄凉,也懒得再战,回到府。方方见他失魂落魄,叫着也不应,忙跟了来。

府空空落落,风刮着雪花吹进来,门窗自开自阖,撞得砰砰而响。吴元济见府并没半个人影,真所谓兵败如山倒,墙倒众人推,孤单寂寞就好像一个幽灵,缠住了他的心魂。他听到后面响起脚步声,不用回头,便知是方方,说道:“你还来干什么?如今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还不走,还跟着我干嘛?”

方方怒道:“你说什么话?难道我以前跟着你,是图你什么东西吗?男汉大丈夫,纵然失败了,又何必如此凄惶?昔日楚霸王自刎于乌江,虽然失败了,却是何等英雄,何等豪气!”

吴元济听到她说楚霸王自刎于乌江,不自禁的一凛,心想,反正是死,死也要死得壮烈些,又何必畏畏缩缩,让人耻笑?反正是死,与其落入敌手,不如图个自尽,倒也爽快。想到这里,不自禁的一笑,回过头来看着方方,只见她美丽的脸上颇显憔悴,站在风,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心怜惜,柔声说道:“方方,对不起,我不该说这话。你说得对,反正是死,就是死也不能让人小瞧了。”

方方凄然看着他,滴落两行清泪。

吴元济走近她身前,抬手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小傻,别哭。我这一生对别人不好,但我对你却是一片真心,只可惜以后再不能够了。”

时间仿佛已经静止,天地间一片安祥,外面的杀伐之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方方听了这话,再也忍受不住,顿时泪下如雨。

吴元济凝视着方方,良久良久,轻轻说道:“方方,我要去了。我一生追求权利**,结果追求这么久,只不过是一场春梦而已。我也想通了,什么权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这么孜孜以求,究竟是为了什么?真正到了这一天,我反而看开了,无所谓了,我现在真正放不下的反而是你。你以后该怎么办?”

方方强忍住泪水,毅然道:“没有以后了。他们不会饶了我,他们纵然饶了我,你死了,难道我还会活着吗?”忽然,她拔出一把匕首,回手刺入了自己的心脏,向吴元济惨然一笑,说道:“我先走一步了,黄泉路上我等着你,咱们有个伴儿。”

吴元济大吃一惊,不知是她的速度太快,还是自己并不愿阻止,竟然没能拦阻。他抱着方方,目满是泪水,叫道:“方方,你真是个痴女。”

方方轻轻一笑,闭上了眼睛。

吴元济道:“方方,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抽出剑来,最后向这豪华的府邸看了一眼,便在此时,他听见杂乱的脚步声传了近来,大叫一声,道:“吴元庆,终于是你羸了,可是我终究叫你报不了仇。”横剑便向颈上刎去。

忽然,当的一声巨响,只觉一股大力撞在剑上,顿时手上无力,拿捏不住,剑被撞得飞了出去。

吴元济回过头来,只见吴元庆带着一队士兵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自己。

吴元济忽然一笑,说道:“你不是天天盼着我死吗?我如今要死了,你为什么却反而来阻止?是了,你要亲手杀了我,以报杀父之仇。好,我站在这里,就请你动手吧。只求你快一点,有人还在路上等着我呢!”

吴元庆见他到了如此地步,竟然还笑得出来,倒也不禁佩服他的气度,只见一个女倒在地上,早已经烟消玉磒,却是方方。

吴元庆心说不出的感觉,竟丝毫感受不到复仇的快感,他冷冷瞪着吴元济,良久,说道:“我不杀你。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我杀,没得污了我手!国家自有法律,自然有人会杀你!”

吴元济冷笑道:“法律,什么法律不是人制定的?强权就是王法,从古到今便是如此。我既然落入你手,要杀要剐随你便,又何必如此婆婆妈妈,罗里罗嗦?”

吴元庆不再理他,命人绑了,前来见李愬,李愬叫人用囚车枷了,遂命吴元庆带五百兵士押送京城。同时报告裴度。就在城大摆宴席,庆贺胜利。

此时李愬威震淮西,申、光两州及周围城镇两万余名淮西兵尽皆闻风来降,李愬全部加以改编,对吴元济的官吏及帐下、厨房、马厩的士兵各依原职,使他们没有疑虑,不妄杀一人,蔡州很快便安定下来。于是屯兵蹴鞠球场,以待裴度。

明天,裴度派遣马总率先进入蔡州抚慰将士。后日,裴度手执彰义军节度使的符节,带领投降的士兵一万多人进入蔡州城,李愬率领将,全副武装,出来迎接,拜于道旁。

裴度忙避开,说道:“李将军建不世奇功,乃国家功臣,裴某岂敢安然受如此大礼?”

李愬道:“蔡州人愚妄悖逆,几十年以来,皆不懂得长官与下属的名分,希望您就此显示给他们,使他们知道朝廷的尊严。”裴度听了觉得有理,遂接受了拜礼。

董重质离开洄曲军后,李光颜率人奔进他的营垒,将他的兵马全部招降。于是淮西彻底平定。

李愬仍回军城栅,诸将请教道:“起初,公败于朗山而不忧,胜于吴房而不取,冒大风暴雪而不止,孤军深入而不惧,然卒以成功,皆众人所不明白也,敢问其故?”

李愬道:“朗山失利,敌人便轻视我们,因而不作防备了。夺取吴房,吴房的人马便要逃奔蔡州,合力坚守,故存之以分其兵。急风暴雪,天色昏暗,则烽火不接,敌人就不会知道我们已经到来。孤立无援的军队深入敌境,人们便都献身效死,打起仗来自然就会加倍出力。故视远者不顾近,虑大者不详细,若矜小胜,恤小败,先把自己搅乱了,哪里还有余暇立功呢!”众将皆拜服。

李愬知人尚任,有勇有谋,史书称他:“俭于奉己而丰于待士,知贤不疑,见可能断,此其所以成功也。”

裴度接手蔡州后,任用蔡州的士卒为牙兵,有人规劝他说:“蔡州人反复不定的人为数还很多,不能不加以防备。”

裴度笑道:“我是彰义节度使,首恶已被擒获,蔡州人就是我的百姓啊,又有什么可怀疑的呢!”蔡州人得知此言,感动得哭了。在此之前,吴少阳、吴元济父拥兵淮西,禁止人们在道路上相对私语,不许在夜间点燃灯烛,若有人以酒饭相互往来,便要处以死罪。裴度任职以后,下达命令,只须禁止盗窃,其余一概不加过问,人们相互往来,没有白天黑夜的限制,蔡州人初次感到了做百姓的快乐。

却说吴元庆押着吴元济往长安,他心思念母亲,林洁也想念父母,于是两人商量,要去桃花源一趟,看望父母。但吴元庆押着吴元济,身上担重大,于是叫林洁一人前往,接了父母们一起到长安。

林洁去后,吴元庆边行边等,这日到得一座小山前,忽听有女大喊救命之声,吴元庆徇声望去,只见影影绰绰,有几个大汉在林出没,其一个女,身材高挑,体态袅娜,一身白衣,其洁胜雪,被众大汉拖着在雪地上滑行。吴元庆吃了一惊,心想:这不是洁洁吗?她怎么到这里来了,她武功高强,如何又能落到如此地步?此时关心则乱,更不多想,急步追去。

吴元庆叫道:“洁洁,洁洁,是你吗?”

第五章 平淮成功

那几个大汉似乎知道有人追赶,快步而行,吴元庆使出绝项轻功,顿时快愈奔马,迅速追近,但那几个人竟也非常快速,眼看就要追上,吴元庆喝道:“大胆贼,快快放下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忽然,在地上滑行的“林洁”一跃而起,竟奔行如飞,吴元庆叫道:“洁洁,你怎么了?你有事吗?”心已经明白,这人其实并不是林洁。此人比林洁更高,体态也略丰,自己只因林洁走后,心在兹念兹,总是担心她会有事,所以一见这个女,自己先入为主,首先大吃了一惊。

吴元庆心忽然一凛,这些人为什么在此演戏,把自己引开?显然有所图谋,不是救吴元济,就是杀吴元济。忙一个转身,向来路奔回。

众大汉与那女见吴元庆奔回,忽然几个箭步,追上吴元庆,那女一剑便向吴元庆后心刺去,吴元庆听风声劲急,不敢怠慢,只得回过头来,挡了一剑,只见那女果然美丽异常,却并不是林洁。那几个大汉早上来把他团团包围,吴元庆扫了一眼,见这些大汉也非大汉,竟都是女所扮,只是身材皆高大,倒扮得惟妙惟肖。

吴元庆心一动,说道:“众位姐姐来此有何贵干?小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吗?朱帮主呢?”

众女听他一语道破众人来历,都吃了一惊。这些女果然便是正义团的,那假扮林洁的便是正义使者,只听她笑道:“我们来此并非要对吴公不利,乃是要为公报仇。”

吴元庆道:“你们是来杀吴元济的吗?吴元济已然遭擒,自有国家法律制裁,你们这却是何必?”

正义使者道:“他欺骗了我们帮主,我们帮主是随便让人欺负的吗?凡是欺负了我们帮主的人都将付出代价,纵然是死囚也是一般。”

吴元庆心怕吴元济有失,不愿多与她费唇舌,猛向向前一冲,双手成爪,向她胸前抓去,正义使者是个美丽的处女,顿时大羞,娇喝道:“要死!都说吴元庆乃正人君,想不到是个这么不要脸的人。”右手前掠,要挡开他的手。谁知一挡却挡了个空,心顿时吃了一惊,心想可别让他摸着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我还有脸见人吗?

只见眼前一花,吴元庆已经闪了出去,只听啊啊之声,有两个姐妹被他震翻在地。原来他用的竟是声东击西之计,正义使者轻轻拍击胸脯,似乎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但脸上却不自禁的露出失望的神气。

她微微一怔,见吴元庆已经在一箭之外,忙迈动一双美丽的长腿,向他追去。

吴元庆回到原地,远远的便看见几个女正与众军士厮杀,那些军士虽也是百选一挑出来的,但在众女高强的剑法面前,根本不是对手,好在众女似乎不愿杀官军而与朝廷结仇,只是拳打脚踢,把众军士踢开。

只见为头的女约摸四十来岁,身穿红色绸衫,身段婀娜,正是正义团门主朱雪。她纤手挥出,把阻拦的军士打得纷纷飞出,眼看离吴元济的囚车只有几步之远,当即纵身跃起,扑向囚车,一柄雪白的剑向吴元济心口插去。

便在此时,一剑横斜里挥来,挡开了自己的剑,却是吴元庆飞来相救,两人当当当当交了数剑,同时翻身跃下地来。

朱雪大怒,脸上犹罩寒霜,冷笑道:“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我杀你的杀父仇人,你都要阻止,你爹爹竟生了你这样的儿!”

吴元庆拱手行礼,道:“门主请见谅,吴元庆职责所在,不得不如此。”

朱雪冷笑道:“哼,职责所在,你为了当官,就连父仇也不报了吗?你对这官就这么看得重?你真是个不孝之。”

吴元庆道:“门主这话可说错了。我平了淮西,抓了吴元济,这就是报仇,难道硬要我亲自杀了他,那才算报仇吗?”

朱雪道:“不错。他冒犯了我,欺骗了我,我若不亲自杀他,难解心头之恨。”

吴元庆道:“国家自有法律,对于恶人应该绳之以法,方能正人心明法典。若都私自杀来杀去,这世界将永无宁日。报仇是为了除恶,可不单单是泄愤。要泄愤也应该为天下百姓泄愤,像吴元济这样的人,罪大恶极,你若一剑杀了他,只不过便宜了他而已,若让国家明正典刑,则天下百姓齐手称快。”

朱雪听了这话,良久不语,最后说道:“难道我便让他白欺骗了不成?”

吴元庆笑道:“怎么是白欺骗呢?他现在可是付出惨重的代价了。门主创立正义门,为国为民,真是女豪杰,巾帼英雄。”

朱雪听了这两句马屁,心甚喜,说道:“好,今天我便卖你个面,饶了这厮,不过你可欠我一份情。”

吴元庆躬身道:“是,门主日后若有事吩咐,吴元庆甘愿驱策。”

朱雪道:“你知道就好。咱们走吧。”带领正义团众女离去。

不久林洁接了林回风夫妇、吴夫人到来,母相见,自有一番情切,吴夫人眼泪涟涟,看着吴元庆,说道:“庆儿,你长高了,却瘦了、黑了。”吴元庆也不禁热泪盈眶。吴夫人见到押在囚车里的吴元济,想起死去的丈夫,不禁百感交集。

一路无事,不一日,到得长安,吴元庆先去拜见皇上,宪宗立时接见了他,裴度、李愬等早有上书,详述吴元庆立功杀敌的事情,宪宗对他违旨抗婚、私自出京之事早不再怒,听说他押送首恶吴元济到来,更是大喜,对他慰勉有加。

宪宗亲临兴安门,接受战俘,用吴元济献祭宗庙社稷,然后下诏公开处死。问斩之日,万人空巷,百姓摩肩接踵的前来观看。吴元庆与林洁杂在人群之,见这个杀父仇人终于落得如此下场,心又是兴奋,又是难过,一时百感交集,不知何味。

宪宗李纯见淮西已平,心喜乐,遂大封功臣,李愬以入蔡之功,加为左仆射,进封凉国公,宰相裴度朝京师,进封晋国公,进阶金紫光禄大夫,韩弘加侍,李光颜、乌重胤皆加为司空。其余有功之将晋升大小官职不等。

蔡州降将李祐被封为神武将军,其余也各有封赏,唯董重质因其唆使吴元济造反,宪宗欲杀之,李愬极言已经答应饶他性命,不可食言,宪宗遂下旨贬为春州司户。李愬又上奏请朝廷任命判官、大将以下官员共一百五十名,宪宗甚是不悦,说道:“李愬诚然立下大功,但奏请任命的官员未免太多,若使立了李晟、浑瑊那样的功劳又怎么办?”遂把奏疏压下不理。

淮西既平,众藩镇皆悚然震恐,李师道、王承宗皆纷纷上表请罪。一时之间,朝廷之上,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群臣请纪圣功,被之金石。宪宗遂命大豪韩愈献。韩愈才思敏捷,用一日夜时光,写就一。其辞曰:唐承天命,遂臣万方。孰居近土,袭盗以狂?往在玄宗,崇极而圮。河北悍骄,河南附起。四圣不宥,屡兴师征。有不能克,益戍以兵。夫耕不食,妇织不裳。输之以车,为卒赐粮。外多失朝,旷不岳狩。百隶怠官,事亡其旧。帝时继位,顾瞻咨嗟:“惟汝武,孰恤予家?“既斩吴、蜀,旋取山东。魏将首义,州降从。淮蔡不顺,自以为强。提兵叫讠雚,欲事故常。始命讨之,遂连奸邻。阴遣刺客,来贼相臣。方战未利,内惊京师。群公上言:“莫若惠来。“帝为不闻,与神为谋。及相同德,以讫天诛。乃敕颜、胤,诉、武、古、通:“咸统于弘,各奏汝功。“三方分攻,五万其师。大兵北乘,厥数倍之。尝兵时曲,军士蠢蠢。既翦凌云,蔡卒大窘。胜之邵陵,郾城来降。自夏及秋,复屯相望。兵顿不励,告功不时。帝哀征夫,命相往厘。士饱而歌,马腾于槽。试之新城,贼遇败逃。尽抽其有,聚以防我。西师跃入,道无留者。頟頟蔡城,其疆千里。既入而有,莫不顺俟。帝有恩言,相度来宣:诛止其魁,释于下人。蔡之卒夫,投甲呼舞。蔡之妇女,迎门笑语。蔡人告饥,船粟往哺。蔡人告寒,赐以缯布。始时蔡人,禁不往来。今相从戏,里门夜开。始时蔡人,进战退戮。今眠而起,左右粥。为之择人,以收馀惫。选吏赐牛,教而不税。蔡人有言:“始迷不知,今乃大觉,羞前之为。“蔡人有言:“天明圣,不顺族诛,顺保性命。汝不吾信,视此蔡方。孰为不顺,往斧其吭。凡叛有数,声势相倚。吾强不支,汝弱奚恃?其告而长,而父而兄;奔走来阶,同我太平。“淮蔡为乱,天伐。既伐而饥,天活之。始议伐蔡,卿士莫随。既伐四年,小大并疑。不赦不疑,由天明。凡此蔡功,惟断乃成。既定淮蔡,四夷毕来。遂开明堂,坐以治之。

第五章 再见金雪

那皮肤黝黑的男见他如此神威,顿时吓得呆若木鸡,连逃跑都忘了。

手下几个侍卫已经追了上来,吴元庆命把那人绑了,这才扶起达雅娜,问她前因后果。原来吐番侵占天山北簏,药葛罗萨比尔即崇德可汗御驾亲征,一面等待大唐援兵。达雅娜身为可敦,也跟随丈夫前来。

这日两军正交战,达雅娜担心吐番军厉害,只盼望唐军快点到来,于是独自一人到路口来观望,谁知却遇见那三个男,被他们擒了来,幸好遇着吴元庆,否则后果堪忧。

吴元庆遂叫来那黑脸汉审问,却原来他们也是汉人,是天山云海峰上的一伙强人。靠打家劫舍过活,往往拦路抢劫过往客商或当地牧民。他们首领也是汉人,姓洪名虎,外号黑塔,据说一柄雁尾双翎刀使得出神入化。此人被吐番收买,他手下有几百之众,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吴元庆听说吐番、回鹘双方决战正酣,忙命加快行军速度。约摸行了十里路,只见前面尘土飞扬,人嚷马嘶,吴元庆率领唐军从斜刺里杀入吐番军,回鹘军见状,大喜,合力拼杀,吐番军大乱。

杀了几个回合,吐番军向西南败走。

只见一支军从东边奔来,当先一人,高头大马,金盔银甲,正是回鹘崇德可汗。见了吴元庆,顿时大喜,奔了过来,翻身下马,叫道:“吴大哥,果然是你来了,盼得我好苦。”

吴元庆也忙下马来,两人紧紧的拥抱了。崇德可汗道:“吴大哥,我真是想死你了。”

吴元庆见他真情流露,也不禁感动,笑道:“我也想你们。如今吐番军溃逃,咱们乘胜追击,杀他个人仰马翻。”

崇德可汗道:“不错,你看我高兴得,差点忘了正事。”两人翻身上马,各指挥自己部队向西南追赶吐番军。

奔过一片斜坡,只见前面一片云杉密布,坡上长满灌木丛。一条深沟里却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草。当下分兵两路,崇德可汗带了回鹘兵从云杉林穿进,吴元庆带了唐兵从灌木从跃过,顺着深沟向前追去。

行了约摸两里路程。忽然斜刺里杀出一军,为首一个女将,喝道:“来将快快下马受死,本公主赏你个全尸。”

吴元庆向她望去,不禁一怔,却原来竟是金雪公主。说道:“怎么是你?”

金雪公主也道:“咦,怎么是你?你也要来与我作对吗?”

吴元庆道:“两国交锋,可说不上是我与公主作对。”

金雪公主冷笑道:“我们自与回鹘打战,又碍着你们大唐什么事了?要你们来多管闲事?你还说不是与我作对吗?”

吴元庆道:“公主这话可就说错了。回鹘乃大唐属国,你们欺负回鹘,就是欺负大唐,何况你们骚扰大唐边境,虎视眈眈,又怎么能说没碍着我们事呢?”

金雪公主无言可对,娇叱一声:“废话少说。咱们手底下见真章罢。”纵马向前,一枪向吴元庆搠来。

吴元庆见她手一杆枪金光闪闪,竟是黄金铸成,枪尖闪烁,有若毒龙出洞,不禁大吃一惊,想不到她娇怯怯的样,武功竟如此高强。他手长剑击出,只听当的一声,长枪荡了开去。

金雪公主早知他武功高强,心本存怯意,战不几合,拔转马头便走。吴元庆挥兵掩杀,吐番军大败。

吴元庆收兵与崇德可汗相会,便在营设宴庆贺。

达雅娜问道:“吴大哥,林姐姐怎么没来?你们已经成亲了吗?”

吴元庆点点头:“我们已经成亲了,我们唐朝军队出征时,是不许带家眷的。”

达雅娜道:“这是什么规矩?林姐姐那么好的本事,出征带她来可不是什么累赘。我真想她了。”

明天,哨探来报,说吐番军驻扎在一个叫做白石岭的山坡上,吐番军统帅,吴元庆也认识,便是昆桑布扎将军。

吴元庆和崇德可汗带军来到白石岭坡前,昆桑布扎得到哨报,早带军出来,便于坡前布好阵势,见了吴元庆,拱手道:“吴将军,别来无恙呀?”

吴元庆也于马上施礼道:“昆桑布扎将军,你好!”

昆桑布扎身边一个副将喝道:“你曾为将军所擒,将军好心放了你,想不到你竟恩将仇报,真所谓纵虎归山、养虎贻患了。”

昆桑布扎大怒,喝道:“住嘴。我与吴将军心心相印,岂容你肆口乱言?”那副将一张脸憋得通红,只得讪讪的退下。昆桑布扎向吴元庆拱手道:“吴将军,我手下无礼之言,请忽见怪。”

吴元庆笑道:“将军慷慨豪迈,尤胜昔日,小将何怪之有?”

昆桑布扎笑道:“那就好。”忽然脸一沉,喝道:“两国交兵无私情。吴将军看剑。”从背上拔出剑向吴元庆砍去。吴元庆料不到他正说得好好的,却会忽然出手,吃了一惊,只见他的剑来得好快,暗想,此人武功已然精进,不可轻敌。一个翻身,人已不见,却翻到马腹之下,躲过了这一剑,随之双手连扬,几根飞针射向昆桑布扎的坐骑,那马针,长嘶一声,翻身倒地。

昆桑布扎料不到吴元庆败求胜,见坐骑倒地,并不慌乱,便徒步攻了上来。吴元庆已经回到马背,挥剑迎来。

两人斗了二三十合,吴元庆居高临下,昆桑布扎不支,边战边退,众吐番军竟丝毫不乱,退到高坡之上,稳稳扎住,唐军再难前进一步。

战了一日,两边都累了,只得鸣金收兵。吴元庆暗暗佩服昆桑布扎治军有方。

如此双方僵持,战了几场,均各有胜负。过了十来日,这一日双方正交战,忽然从后冲出一彪军,吴元庆回头看时,只见全是些大汉,什么样的都有,服饰更是杂乱无章,手上武器更是驳杂,有拿剑的,有拿刀的,有拿枪的,有拿锤的,有拿叉的,猛冲猛喊的杀将来,虽然不似军队般训练有素,却是人人武功高强、身手矫捷。

为首一人,身上扎着一块红头巾,在这苦寒之地,竟赤着膊,脸上胡髯虬结,胸口肌肉似块,黑如漆碳。手握着一把鬼头大刀,怕不有一百来斤,却挥动自如,刀法精奇。

吴元庆见状,回过头来,喝道:“来人是谁?”

那大汉哈哈大笑,说道:“连老的名字都不知道,也来现世?李纯老儿朝就没人了吗?”

吴元庆见他如此无礼,心大怒,更不答话,纵马向前,刷的便是一剑直刺出。那人更不在意,鬼头刀挥落,斩向长剑。只听当的一声,两人都是一震。那人咦的一声,他本以为一刀下去,定将吴元庆手剑斩断,力量稍差的,只怕连人都震下马来,谁知自己反被震得手臂酥麻,这是从未有过之事。笑道:“不错,不错,想不到你这小倒还有两下。老好久未逢对手了,今天倒要好好打上一场。”

吴元庆冷笑道:“如此大好身手,却甘心为异族卖命,不过是猪狗都不如的东西,就凭你也配当我的对手?”

那人喝道:“大胆,你也敢教训我?看刀。”一刀劈下,顿时一股大力如排山倒海般,吴元庆剑轻,不敢真接抵挡,剑尖微挑,直指其咽喉,那人见他这一剑精微奥妙,时候部位皆拿捏得恰到好处,眼看自己这一刀若直接砍下去,尚未砍到敌人,自己咽喉只怕早已洞穿了。当下回刀下砸,用刀背砍向长剑。

吴元庆见他直砍改下砸,看似力道用尽,却竟是回旋自如,也不禁暗暗佩服他的武功了得,倒也不只是力大,叫道:“好功夫,就只可惜人品太低,不过是个畜牲而已。”长剑忽然一振,改刺为削,一剑砍在马头上,那马吃痛,不禁长嘶一声,人立起来。

第一章 新官上任

韩愈在以裴度决定平淮,坚帝之意,使诸将不敢首鼠两端,因而努力杀敌,最终取得成功,因此多言裴度功劳。李愬之妻乃唐安公主之女,览大怒,心想李愬出生入死,第一个进入蔡州,功劳倒不如裴度一个书生了?出入禁宫之时,未免在宪宗面前唠叨不休。李纯觉得她之言有理,遂诏斫其,命翰林学士段昌另作。

宪宗李纯其实最喜欢的还是吴元庆,只是想着他傲慢无礼,放荡不羁,故意不与加封,裴度、李愬等屡次上表,皆如不闻。

这日李光颜、李愬等皆上京朝见,三兄弟见面,在酒楼大醉而归。

王茵圆亦跟李光颜上京来,林洁见她与李光颜神态亲密,临别之时,故意问道:“王妹,你不留在京与姐姐作伴吗?”

王茵圆脸上神色扭捏,轻声道:“我自然要留下来,服侍姐姐。”

林洁见她如此,哈哈大笑,说道:“妹你快别这么说,让李大哥听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把你当丫环使唤呢!你还是跟着李大哥吧,我和吴大哥心都很欢喜。”

王茵圆听说,顿时脸上飞起红云,眼却流露出感激不尽的神色。

这日早朝,李愬、李光颜便在延英殿上极言吴元庆之功,李纯叹道:“他有功劳,你当朕不知道吗?朕只是想挫挫他的骄气而已。既是二卿力保,我便先命他当京兆尹吧。”

李愬、李光颜忙口称“皇上圣明”,拜伏谢恩。谁知吴元庆却跪下朗声道:“请陛下收回成命。臣乃野惯了的人,不会为官,更不能当京兆尹。”

李纯怒道:“你们看看,他就是这么一副神气,叫他当官,还有这么多说的,你野惯了,我竟要收收你的野性,朕意已决,请再勿多言。”

吴元庆道:“陛下,京兆尹乃京城之表率,担负着朝廷稳定固结之重任,臣性格耿直,只怕得罪权贵。”

李纯道:“得罪权贵就得罪权贵,你怕什么?都说你吴元庆天不怕地不怕,你还怕得罪人吗?只要你有理,朕定然支持你。”

吴元庆道:“有圣上此言,吴元庆更有何惧?”遂磕头谢恩。

李愬、李光颜接见毕,即回军驻地去了,王茵圆仍是跟了李光颜而去,吴元庆看她已然对李光颜甚是依恋,就好似先前依恋自己一般,心甚喜,为她所托有人而感到安慰,但回想如烟往事,情不自禁的又有些怅惘。

这晚林回风夫妇与吴夫人商议,儿女皆大了,要准备给他们办婚事。吴元庆与林洁听说,都没意见,两人这么多年一起出生入死,早已经心心相印,听说要办婚事,觉得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倒也没有特别的兴奋。

明天吴元庆在府衙办公,忽报有一女求见,吴元庆正疑惑不知是谁,已经进来一人,却是李红英,喜道:“三妹,是你?你怎么来了?”

只见李红英已经乔妆改扮成一个普通女,他看着吴元庆,幽幽的道:“你还记得我这三妹?我以为你早把我忘记了呢!”

吴元庆见她话满含幽怨,忙笑道:“我忘记了谁也不会忘记了三妹,这些时日太忙,我正打算过两天就去看你呢!”

李红英甚喜,道:“是吗?就只怕你只是口头上哄哄我而已。说得倒好,忘记谁也不会忘记我,难道忘记林洁也不会忘记我吗?”

吴元庆无言以对,只是傻笑。

李红英道:“明知你是撒谎,可是想到你愿意为我撒谎,我也很是高兴了。”因缠着问淮西征战的故事,吴元庆没法,只得说些。

只听得李红英如痴如醉,此时看来,哪像一个高贵的公主?倒似一个撒娇撒痴的小女孩。她遥想那烽火岁月,吴元庆冲烽陷阵的竦爽英姿,不禁神往,说道:“只可惜我身不自由,否则说什么也要跟你去经历经历。”忽然大怒,说道:“你出京的时候偷偷摸摸,连招呼都不肯跟我打,否则我拼着皇上责罚,也要跟着你去。哼,你心里便只有林洁,便是王茵圆那妮,在你心也比我重要得多。”想起林洁得伴他左右,朝夕不离,又想起刚才吴元庆讲的林洁“智取凌云栅”,“飞渡溵水河”的故事,想像林洁英姿,而自己却只能孤独寂寞的呆在家,行动全无自由,本来自己也未必便不如她,心更是伤怀气苦。

吴元庆心想,不知为什么,三妹竟对我颇有情意,其实我不过是个无行浪,哪有什么值得她们去爱?只是我心已属洁洁,辜负了她的一番情意了。我得当机立断,别让事情越来越复杂。

想到此处,遂笑向李红英道:“三妹,过段日你就娶嫂嫂了,到时你若在公主府住不惯,便可到我家给你嫂嫂做伴。”

李红英一怔,一时尚不明白,疑惑道:“嫂嫂?什么嫂嫂?”忽然,她明白了吴元庆话里的意思,顿时脸上变色,说道:“你和林姑娘要结婚了吗?

吴元庆点点头,说道:“正是!”

李红英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欢快的表情霎时之间化作绝望,喃喃说道:“我早知会有今日的了,我早知道会有今日的了,可是我却还痴心妄想,我……”泪水再也忍受不住,像豆一般滚滚而下。

吴元庆也没想到她会如此伤心,一时也不禁手足无措,柔声道:“三妹,你我兄妹之情,皓于日月,我会一辈把你当作自己的亲妹妹般,爱护你,照顾你的。”

李红英冷笑道:“嘿嘿,亲妹妹般。”叫道:“可是我偏不要你亲妹妹一般待我。一句亲妹妹,就能够抚平我心的伤痛吗?吴大哥,你太不了解女孩的心思了。你太不了解了!”忽然大叫一声:“我恨你!”转身冲出门外。

吴元庆叫道:“三妹!”追出门去,只见李红英娇小的身影在街头一隐而没,他站在衙门门口,呆呆的望着李红英消失的方向,心惆怅无比。

这日天气晴和,吴元庆带着衙役在长安街头巡查,前面仪仗队开路,行人纷纷回避。吴元庆坐在马上,心明白,皇上是把自己放在火上在烘烤。

京兆尹是最难当的一个官,京城之,什么人都有,王公贵族、太监侍卫、纨绔弟、富家恶少,多少人横行不法,欺压鱼肉百姓,你要么骑墙,什么都不管,甚至助纣为虐,要么就得罪权贵,惹祸上身。吴元庆虽不想当官,但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想干一番事业,发誓要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他正想着,只见一个人骑马迎面而来,见了京兆尹仪仗队,并不放在眼里,仍是横冲直撞,顿时把仪仗队冲得七零八落。

吴元庆看那人服色,原来是一个神策军的下级将官,心不由得冷笑:“你们这些神策军,仗着仇士良的势,竟然如此嚣张,我想杀鸡给猴看,正求没有人开刀,你要撞在我刀口上,须怪我不得。”跃马向前,喝道:“给我站住!”

那人似乎喝醉了酒,在马上摇晃不定,见吴元庆喝骂,遂斜睨着双眼,看着吴元庆,说道:“你是哪棵树上的鸟?来管老?”

吴元庆回头见众衙役脸上都有畏惧之色,知道他们都害怕神策军,心顿时大怒,喝道:“给我乱棒打死。”

众衙役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吴元庆更怒,冷冷的道:“怎么?我的话你们都不听吗?你们怕仇士良,就不怕我了?”

众衙役这才一哄而上,纷纷向那神策军打去,那衙役想不到吴元庆竟真敢打他,叫道:“且慢,你知道我是谁吗?”

吴元庆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第二章 婚礼

那人道:“我知道你是京兆尹吴大人,刚才小人多有冒犯,还请恕罪。只因咱家有要事要禀报仇公公,因此焦急,冲撞莫怪,待咱家见了仇公公之后,再来向吴大人陪罪。”

吴元庆见他口口声声仇公公,虽然口气比先时已经软了,但显然含有对自己威胁之意。心想今天若不扬威,以后这个京兆尹也不用当了,喝道:“你肆无忌惮,竟敢对本官如此无礼,就算仇公公在此,也难逃死罪。来人哪,乱棒打死,谁再敢瞻前顾后,我就找谁算帐。”

众衙役得令,顿时胆气便壮了,冲上去,乱棒如冰雹般落在那神策军身上,那神策军大叫:“你敢杀我,仇公公饶不了你!你放咱家起来,咱们一起到皇上面前说话。”众衙役哪里理他,仍是一棒一棒打落,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却哪里能够?后来喝骂变成求饶,求饶又变作哀哀痛哭之声。过得一会,声音越来越低,不久便寂然下去。

吴元庆见此人已死,说道:“日后谁再不听命令,畏惧权贵,就别在京兆府当执,趁早滚他妈的蛋!”喝道:“回府罢!”

明日,皇上召吴元庆入朝奏对。吴元庆跪下磕头毕,听得皇上说道:“平身罢。”语气甚是不悦,忙站了起来,只见仇士良站在皇上一侧,知道他已经告了自己的状。说道:“皇上,不知召臣进见,有什么事吗?”

李纯道:“吴元庆,听说昨天你把一个神策军官乱杖打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语气甚是生气。

吴元庆道:“不错。”

李纯道:“吴元庆,朕命你当京兆尹,乃是叫你帮朕管好京城,可不是让你作威作福的,你对神策军尚且如此,对百姓却该如何?”

吴元庆道:“皇上此言差矣。臣正是不欲作威作福,这才不惜得罪权贵,不让某些人在京城之,天脚下乱作威福!此人犯上作乱,无理之极,实在是死有余辜!俗话说王犯法与庶民同罪。神策军不遵王法,臣便以法度制之,对百姓亦然。臣不会因是权贵而宽容,也不会因是百姓便欺压,臣只知用杖打死不守礼法之人,不知他是神策军的将官!”

李纯无言以对,良久才道:“就算他冲撞了你的仪仗,只怕也罪不至死吧?”

吴元庆朗声道:“皇上圣明。京兆尹乃京城之表率,臣刚刚就任,一个下级将军就敢如此横冲直撞,这不但是轻慢了臣,也是轻视陛下的诏命。臣若不严加惩治,将何以服人?则将国家法典置于何地?将皇上脸面又置于何地?”

李纯微微点头,说道:“你为何却不上奏?”

吴元庆道:“臣的职权所在,不用上奏。”

仇士良忽然哭道:“吴元庆如此无礼,皇上,你要为奴才作主!”

李纯摇了摇头,对吴元庆道:“你下去吧。”待他出去,这才对仇士良道:“好了,别哭了,此人连朕都畏惧,你们就小心些罢。”

腊月十八,是吴元庆与林洁的婚期,林回风夫妇、吴夫人都忙着准备婚礼,沉浸在喜庆之。到了十五这日,忽然皇上宣召吴元庆入朝,吴元庆不知何事,家人也不知是祸是福,都在家焦急的等待着。

吴元庆来到延英殿,先看龙座的皇上,只见他脸色纯和,略有笑容,心想应该没有什么坏事。磕头行礼毕,李纯笑道:“吴元庆,你知道朕召你进宫有何事吗?”

吴元庆道:“皇上莫测高深,臣不知皇上有何事。”

李纯笑道:“乃是一件大喜之事。你如今多少岁了?”

吴元庆道:“臣今年已经二十有了。”

李纯叹道:“二十岁,可够大了,爱卿为国事操劳,竟至到如今尚没有成家,有汉时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之风。朕心甚感动。”

吴元庆见他说这话,心一动,隐隐觉查出了什么,忙欲说话时,李纯抬手轻轻一压,意思叫他别说话,继续说道:“朕有一女,爱卿曾送她至回鹘成亲,适逢保义可汗死去,遂又回来。其人温柔敦厚、美丽大方,爱卿是知道的,朕欲招卿为驸马,卿意若何?”

吴元庆一呆,心最可怕的预感终于出现了,一时心竟感到慌乱,良久,他才宁定,忙跪下磕了几个头,抬起头来,说道:“皇上恕罪,此事臣难以从命。”

李纯见他磕头,以为他是谢恩,心甚喜,此事已是旧事重提,料来再无不协的道理,谁知他竟仍然一口拒绝,心大怒,喝道:“你敢抗旨吗?永安公主何处不好,你三番五次的拒绝?你好大的胆!你当日说什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如今淮西叛贼已灭,吴元济也已经遭擒正法,你更有何理由推三阻四?”

吴元庆道:“非是臣有意抗旨,实在是臣已经与林氏定亲,并且已经选定日,再过三日,腊月十八便是婚期。皇上乃有为之君,难道愿有忘恩负义、背情弃义、见异思迁、反复无定之臣吗?”

李纯一呆,觉得他这话倒也有理,但此人如此大胆,竟全不把自己的话放在眼里,心怒气难消,喝道:“朕不管这些,你马上取消与林氏的婚约,否则别怪朕对你不客气!”说完,更不让吴元庆置答,已经拂袖而去。

吴元庆跪在当地,呆呆出神,只听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吴大人请罢,跪在这里可不是事。”吴元庆抬起来头来,只见仇士良站在旁边,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心厌恶,站起来向殿外走去,只听仇士良在背后冷笑道:“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呆,竟不肯娶公主,多少人修了几世还修不来呢!”

吴元庆失魂落魄般的走回家,林洁见了,问他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吴元庆摇摇头,道:“没什么。”

林洁道:“一定有事,看你的气色就不对。”

吴元庆笑道:“我只是有些累,我休息一下。”说着走进书房。林洁跟了进来,说道:“爹爹要传你《太平宝典》,你意下如何?”

吴元庆点点头,心想:这次又是抗旨大罪,只怕在劫难逃,反正我不图荣华富贵,大不了不当官就是了,实在不行,便带了林洁一走了之,只是母亲却未免危险,哼,罪不及母,皇上再无理,也不会抓母亲吧?这《太平宝典》上的武功博大精深,我且练一练,到时若真被逼得逃命,就多了几分指望。

遂不再去想那让人心烦的事,一心一意练习《太平宝典》,婚礼筹备之事自有吴夫人及家下人等料理。他武功本高,学了“无极经”后,更是一法通万法通,学什么武功都加倍的容易,再加上林回风亲自指点,真正是一日进境千里。

三天时间转眼即过,早到了腊月十八,这日吴府张灯结彩,到处洋洋喜气。吴元庆本不欲张扬,但想起皇上不许自己结婚之事,偏偏堵气要办得热热闹闹,凡众王公大臣,将军官吏,平素交好者,都下了请帖。谁知到得午后,眼看吉时便到了,却还无一个贺客。李愬、李光颜虽是兄弟之好,但驻军在外,吴元庆也没有通知,京兆府下属官吏害怕吴元庆,都送来了贺仪,却都找借口走了,不来喝酒。

吴元庆心明白,也不勉强,看来众人都知道自己抗旨拒婚之事,自己门前显然成了是非之地,心大怒,却又不知该去怪谁。心想众人避祸赴吉,也是人之常情。没有贺客,只有自家人,我们就不成亲了不成?只是眼见母亲脸色阴沉,心难过,又不知如何安慰。

忽然,外面传来鞭炮震耳之声,一个仆人匆匆跑来,叫道:“裴度裴大人到。”

吴元庆大喜,忙迎出门外,只见裴度带着家下人等正鱼贯而来,鞭炮之声仍在门口噼噼啪啪的爆个不停。看着吴元庆,忙拱手道喜,吴元庆忙还礼,笑道:“到底是大哥,我还以为你也不会来了呢。”

裴度笑道:“吴老弟大喜,我做哥哥的怎么能不来?”

吴元庆只是一笑,不再说话,一面命人把裴度迎进去,心感激无限,知道他来贺礼,其实是冒着得罪皇上的危险,也就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富贵开玩笑了。

第三章 阻止婚礼

吉时已到,只听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司仪大叫一声:“请新郎新娘入场!”只见喜娘扶了林洁走上红地毯,林洁凤冠霞帔,袅袅娜娜的走在当,当真是美不胜收。吴元庆脸上喜气洋洋,也是大红簇新的新郎服色。两人站在当,司仪叫一声:“一拜天地!”两人正要翻身拜倒。便在此时,忽听得铜锣之声急响,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道:“圣旨到。”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知道该来的果然来了。吴元庆脸上镇定,只得走上前去,摆上香案,跪下接旨。

只听太监崔谭峻尖锐的声音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金吾卫大将军、京兆尹吴元庆不得与林氏成亲。钦此!”

众人一听,虽早已知道,但还是禁不住哗然,顿时议论纷纷,觉得纵然是皇上,也不能无缘无故禁止别人结婚。何况圣旨上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未免太过份了。但这是圣旨,若是公然反对,他岂不是造反?所以谁也不敢说话,都望着吴元庆,要看他怎么办。一时之间,大厅变得鸦雀无声。

吴元庆朗声道:“臣与林氏早有婚姻之约,咱俩真心相爱,誓愿结为夫妇,不违礼法,不碍他人,请恕臣不能接旨。”

崔谭峻森严道:“吴元庆,你要抗旨吗?”

吴元庆道:“不错。皇上乃一国之君,却也管不了为臣婚姻之事。既是无礼之旨,恕臣难以奉诏。”

众人听他这几句话斩钉截铁的说出来,都禁不住大惊失色。

崔谭峻万料不到他竟会如此出言顶撞,喝道:“你这是造反,你知道吗?”

吴元庆不卑不亢的说道:“不敢。臣对皇上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造反之心。臣与不与林氏成亲,可与造反无关。林氏出身名门,也是忠义之后,更与造反之事毫无牵连。”

崔谭峻冷笑道:“吴元庆,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

吴元庆道:“皇上圣明,必能理解臣之心,定不怪罪于臣。请公公上覆皇上,就说臣请皇上恕不恭之罪。”

崔谭峻森严道:“不用了。请看那是什么?”

众人回头向他手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队队羽林军悄没声息的把吴府包围了起来。众人都不禁脸上变色。

裴度喝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都是皇上的意思吗?”

崔谭峻道:“不错。裴大人,这吴元庆五次三番蔑视圣上,违旨不遵,此乃欺君大罪,若不狠狠惩治一回,将来谁都不会把皇上放在眼里!”

裴度道:“要如何才能免去吴元庆之罪?”

崔谭峻道:“除非他停止与林氏的婚礼,接受皇上的安排。并向皇上请罪。”

裴度看了吴元庆一眼,道:“吴老弟……”

吴元庆心怒火如焚,心想我招谁惹谁了?我与自己心上人结婚也是罪过吗?知道裴度要说什么,道:“大哥,你不用说了。我意以决,今日便是血溅当场,也要与林氏成婚。哼,要杀我容易,要逼得我就犯,万万不能!”当即跪下去,叫道:“继续行礼。”

司仪只得叫道:“一……一拜……天地。”声音发颤,显然害怕之极。

林洁便也在吴元庆身旁跪了下来。两人对着天地拜了一拜。林洁此时心又是愤怒,又是担心,一时恨不得拔剑厮杀一场,一时想起皇上竟然如此阻挠,心又说不出的害怕。她头上带着霞帔,眼不见物,但吴元庆的每一句话都传入耳,她才知道,吴元庆为了与自己成亲,竟顶着杀身丧命之祸,心又是感激又是愤怒,心想得夫如此,便是立时死了,也不枉了。

只听叮叮当当之声,弓上弦,剑出鞘,然看一场喜事便要变成流血的惨事。忽有人大声报道:“永安公主驾到。”

众人都知道这场事情的缘由,心想她这个时候来干什么?难道竟要放下脸面,亲自来争夫吗?

众人都叩见公主。只见从轿走出一个美丽的女,杏眼桃腮,美艳照人,正是李红英。只见她走到崔谭峻面前,说道:“崔公公,今天是吴大人大喜之日,你却带这么多的兵来干什么?”

崔谭峻道:“回公主话,这吴元庆公然抗旨,大胆以极,奴才是奉皇上之命前来。”

李红英道:“不知吴大人抗了什么旨?”

崔谭峻道:“回公主。皇上命吴元庆不得与林氏成亲。”

李红英道:“这却是为何?吴大人与林姑娘两情相悦,又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时成婚,乃是大喜之事,皇上纵然尊贵,可也管不得别人的婚姻之事吧?”

崔谭峻不知这位公主说这话是何意,瞧她脸色,只见她脸色阴沉平静,无喜无怒,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此事乃是为了公主,公主难道不知?皇上有意招吴元庆为驸马,可这吴元庆不知天高地厚,有眼无珠,竟屡次拒绝!”

李红英嘿嘿冷笑连声,说道:“多谢父皇关心。难道我永安公主除了他吴元庆便嫁不出去了吗?”话声严峻,似乎非常恼怒。

崔谭峻一时不知所措,道:“公主明鉴,皇上都是因为宠爱公主……”

李红英打断他的话,说道:“都回去吧,我的事不用别人来管。我这一生一世,都不可能再嫁人了!”

崔谭峻道:“公主何出此言?这吴元庆便有包天大胆,皇上的圣旨料他也不敢不从。”

李红英不答,忽然双手一掀,脱下帽来,只见一缕青丝垂落肩头,她竟已作道姑打扮。吴元庆自李红英进来,心便忐忑不安,见她眼光始终不瞧自己一眼,脸上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来,这时忽然见她竟做了道姑,心顿时一震,叫道:“三妹……你……”

李红英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光充满了幽怨,就好似一根尖针,刺痛着他的心。

李红英又回过头去,看着崔谭峻,说道:“你去回皇上吧,请他放过吴大人。”

崔谭峻嗫嚅道:“可是皇上……”

李红英厉声道:“你嫌我丢的脸还不够吗?若是父皇仍是不同意,我李红英哪还有脸活在世上?我只有去死了。”

崔谭峻见她发怒,只得道:“是,公主,奴才这就去见皇上。”带着众羽林军慌忙而去。

李红英见崔谭峻离去,这才转过身来,对吴元庆道:“二哥,恭喜你。”

吴元庆感动,一时说不出话,只道:“谢谢。”

李红英凄然一笑,回头对侍女说道:“呈上送给吴公、林姑娘的礼物。”

那娇小玲珑的侍女答应一声:“是。”送上一个礼单,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礼物,什么金银珠宝、服饰锦锻、奴婢侍女应有尽有。

吴元庆道:“三妹,如此厚礼,我怎么敢受?”

李红英道:“二哥,这也叫厚礼?难道连你也俗气了吗?还是你嫌俗气而不愿受?其实不是我敢拿俗礼亵渎哥哥的清雅,只是我已出家,这些东西于我来说又还有什么用?”

吴元庆黯然道:“三妹,其实你这又是何必?”

李红英凄然摇了摇头,强忍着泪水,不让它落下来。从侍女的托盘拿出一把剑来,只见此剑精光内潋,朴实无华,轻轻抽出一点,却见精光四射,亮如秋弘,实是把价值连城的宝剑。李红英把剑奉给吴元庆,又端出一个小盒,众人以为又是什么宝贝,却听李红英道:“这是一盒上好脂粉,香气馥郁,也只有林姑娘这样的美人才配用它。”送给林洁,林洁说道:“多谢公主厚赐。”伸手接了。

李红英轻轻的道:“宝剑赠壮士,红粉送佳人。二哥,林姑娘,祝你们百年好合,幸福圆满。”转过身向外走去。

第四章 出征吐蕃

吴元庆叫道:“三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红英听到叫声,并不回头,略微停顿了一下,又快步向前走去。吴元庆心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

这场婚礼被这么一搅,大家都没了兴头。勉强成礼,遂送入洞房。

其时已是夜晚,满天繁星在夜空闪烁,喧嚣了一天的声响早已经沉寂,天地间变得十分静溢。

吴元庆揭开林洁头上的红盖头,只见延颈秀项,皓质芳泽,云髻峨峨,丹唇外朗,真正是美不胜收。她雪白的脸上飞起一朵红云,又羞又喜。一双漆黑晶亮的眼眸看了吴元庆一眼,笑道:“吴大哥,咱们终于成亲了。”

吴元庆道:“是啊,得有今日,便是明日死了,我也是心满意足了。”

林洁忙用手掩了他的嘴,吴元庆只觉她一双素手温软如玉,只听她道:“吴大哥,今天是咱们大喜的日,我不许你说这话,这多不吉利。”其实她想着皇上如此阻挠,心也甚是担心。

吴元庆笑道:“是了,我不该说这话,真是该打。”

林洁道:“吴大哥,你见永安公主为你出家为道,你心里不痛快是么?”

吴元庆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无可挽回,去想它干么?你我二人两心相印,何必去想这些不痛快的事?”说着轻轻抱住她,在她雪白无暇的脸上轻轻一吻。林洁浑身一颤,有如触电一般,心乐美难言。

吴元庆少年之时风流自赏,多贪美色,谁知后来家遭惨变,竟变得稳重端庄,自从遇到林洁后,更没有与一个女肌肤相亲,与林洁也是两心依依,守礼自持。此时见这如花美玉般的女,终于成了自己的妻,心温暖,觉得世上再无可惧之事。林洁双手轻轻勾住吴元庆脖项,浑身酸软,吹气如兰。

吴元庆俯下身去,向她樱桃小口上吻去。两人如痴如醉,紧紧的抱在一起。在这一刻,两人心只剩下对方,把世间的一切恩怨纠缠、荣华浮沉尽皆抛于脑后。

远远的传来鸡叫之声,回望窗外,东方之即白。

明天,一家人刚吃过早餐,便有圣旨到,诏吴元庆入朝进见。一家人都慌起来,林洁道:“这一去不知是福是祸,不如不去,咱们一起逃走算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你又不图升官发财,我们也不图荣华富贵,何必过这种受人管束,担惊受怕的日?”

吴元庆沉吟道:“现在若走,那是公然逃跑。我又没犯什么罪,料来皇上也不至于便杀我。我先去见见,再做区处。”

吴夫人道:“你先去见,到时只怕就迟了。”

吴元庆笑道:“妈,不要紧。纵然翻脸,我也不怕。”

林回风道:“元庆说得是。到底怎么回事尚没弄清楚,便慌慌张张的逃走,岂不是自乱阵脚?到时扶老携幼,能逃到哪里去?不如去见他,看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吴元庆进朝来见皇上。李纯因吴元庆屡次抗旨,甚是恼怒,而李红英更因此出家为道,李红英虽非他的亲生女儿,但毕竟是自己所封的公主,何等的尊贵,竟落得如此孤凄下场,如何不恼?但怕李红英真的自尽,便不敢再逼,只是想着如何整治吴元庆一番。恰好其时吐番与回鹘争夺天山北簏,更搔扰唐室边疆。适逢回鹘前来求救,宪宗李纯决定发兵相助,一来救了回鹘,二来保护疆土,三来报这些年吐番对唐室的不敬、侵扰之仇。

宪宗对吴元庆虽然恼火,但对他的才能却又十分欣赏,知他乃是朝廷难得的一员悍将,是以虽然他屡次抗旨,却也不忍杀害。这次便趁机叫他出征,一来为国去忧,二来让他不能享受新婚蜜月之乐,也算给他些难受。

吴元庆见叫他出征,心反而定了,知道皇上对自己总算还留有情面,并没有十分怪责。于是交割了京兆尹的任,回到家,便与林洁及母亲、岳父母等商议出征事宜。

吴夫人这些年来多历忧患,儿却总不再身边,好不容易成个亲,还提心吊胆的,这时听说又要分离,心惆怅,但她是个深明大义之人,也不说什么,只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时时想着为国为民,别辜负了皇上的一片期望。”

吴元庆点头答应。

将士出征,不许带女眷,两人新婚燕尔,甚是难以分别。于是吴元庆找到裴度,叫他跟皇上说说,想带林洁一起出征。

裴度在淮西前线曾得林洁救了性命,对她极是欣赏,满口答应,次日便入朝见皇上,备述林洁在平淮战争所立的功劳,说她乃是吴元庆最大的臂助,请允她随军出征。李纯对吴元庆的抗旨不遵仍是耿耿于怀,推本朔源,心便对这个与吴元庆结婚的女甚是不喜,何况心本就想叫他夫妻分离,以示对他抗旨的惩罚,于是一口拒绝。

明天就是出征之期,两夫妻这夜相拥相抱,舍不得睡去。林洁便要效到回鹘送婚时故伎,女扮男装,跟随左右。吴元庆道:“只怕不行,那次毕竟只是送婚,与这次不同,何况皇上本就怀恨在心,若是被人参上一本,岂不坏事?”

林洁叹了口气,说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让你一个人去冒险吗?”

吴元庆笑道:“我带着大军,也说不上是冒险。洁洁,等我出征归来,便立即辞官归隐,如果我立得大功,料来皇上怒气已消,不会不允。”

林洁叹道:“只怕你立的功劳越大,他越是不允。”

吴元庆一想有理,自己功劳越大,皇上越把自己当作一个有用的工具,更不会轻易放自己走,说道:“到时他允也好,不允也好,咱们悄悄的走了,他到哪里去找咱们?”

两人卿卿我我说着话,不觉天已大亮,只得依依而别。吴元庆又去拜辞了母亲和岳父母,然后上朝辞别皇上,带军向天山进发。

天山离长安甚远,吴元庆带领众将士晓行夜宿,路上不知行军多少时日,这日已经远远的看见天山在云雾里隐现了。众将士早已经走得疲累不堪,见到了目的地,都禁不住欢呼起来,吴元庆见士气高昂,也不禁欣然有喜色。

吴元庆遥望前方,只见天山横贯在数十里之外,绵延数千里,高峰林立,峰顶长年覆盖的积雪,与长天白云混作一色,分不出哪里是山,哪里是天。

吴元庆怕引起误会,派人先去通知回鹘军将领,便命原地驻扎。安营未了,忽听得有女惨呼之声,声音甚是熟悉,吴元庆吃了一惊,忙派了两个小兵过去查看,回报说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往西而去,身手矫捷,都身具武功。

吴元庆忙追了上去,他展开轻功,只一霎时就已经看到前面的人影,只见三个黑衣男,正抓了一个红衣女逃窜,吴元庆大喝一声:“站住!”

那些人听到有人追来,不停反速,吴元庆身腾空跃起,在一株大松树的枝桠上猛的一借力,在空几个筋斗,已经翻到前面,拦在当。

那几人吃了一惊,一个肌肤黝黑的男大吼一声,挈出腰刀,猛的向吴元庆砍来,吴元庆上身向后猛仰,避开了他这一刀,飞出一腿,正他手腕,那人把捏不住,大刀飞上天空,良久方才落下,插在地上。

吴元庆看那女,却是达雅娜,吃了一惊,叫道:“怎么是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达雅娜也已经认出吴元庆,叫道:“吴大哥,是国皇帝派你来的吗?我知道就会派你来。”

另两人横刀架在达雅娜脖颈,喝道:“快快后退,否则我一刀砍了她。”

吴元庆冷笑一声,只听啊啊两声呼叫,架着达雅娜的两人,一个胸口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剑,一个飞了出去,摔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之上,脑浆迸裂,已然死去。原来便在这一瞬间,吴元庆抽出剑来,飞掷出去,同时人已跃起,踢在另一个人胸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毙命。

第一章 白雪飞扬

那大汉喝道:“好功夫。”大刀挥舞,只听风生呼呼,便如山洪暴发一般。两人翻翻滚滚,战了几十回合,不分胜败。吴元庆见敌人两相夹击,于己不利,只得退兵。

当下收兵回营,吴元庆问起那大汉来历,达雅娜道:“他就是黑塔洪虎。”

吴元庆道:“原来是他,果然生得便似一座黑塔一般。”

崇德可汗道:“此人武功高强,手下也有一批武功高强之徒,在这天山脚下,地形又熟悉,来无影去无踪,往往在我们两军交战之时,忽然杀出,甚是头痛。”

吴元庆道:“那我们就先把这伙人剿灭了。”

崇德可汗叹道:“我也有这个想法,但是谈何容易?洪虎的武功你是领教了的,若非是你,谁人是敌手?我们虽然兵多,但他们在这深山密林之,出没迅速,行动狡猾,你大军一到,他早躲得无影无踪了,你去的人少,又根本不是对手。”

吴元庆道:“这个事就交给我吧。”

崇德可汗道:“不知大哥要带多少人去?”

吴元庆道:“不用,就我一个去。”

众人吃了一惊,崇德可汗道:“那怎么行?你一个去,那不是……那不是去……”他说了两句那不是,终于把送死二字忍住了,但脸上露出极不以为然的神色。

吴元庆一笑,说道:“你只告诉我他们的老窝在什么地方就成了,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崇德可汗道:“不行,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大唐皇帝交待?何况你是一军之主帅,你去了,这支军谁来指挥?”

吴元庆道:“在我回来之前,唐军暂由你带领。你们暂且按兵不动,我早则三日,迟则十日便回。”

众人还欲反对,见他心意已决,说出的话自有一股威严,只得由他。崇德可汗带领两军安营扎寨,防备敌人来袭。

天山云海峰是一座高峰,峰头乱云飞渡,烟雾缥缈,山长年积雪不化,远远看去,只见一片洁白。

吴元庆单人独步爬上山来,山气候严寒,却生着许多不畏寒的云杉。树枝上挂满冰棱,构成一个水晶的世界。

正行间,忽然,林传来哗哗的声响,好像树枝断折,冰雪落地的声音。吴元庆暗惊,他的本意是欲偷偷上山去,神不知鬼不觉,杀了洪虎,群龙无首,定然投降。若是被他事先发现,有了防备,这个方法便不灵了。

他一闪身,上了一棵高大的云杉树,那树枝桠甚粗,但枝上被厚厚的一层冰块包裹,滑不溜手,若非武功高强之人,根本就无法站立。

只见踏雪咔嚓咔嚓的响声越来越近,却转出几个年轻女,一个道:“公主,这冰天雪地的,马也不能骑,咱们还是别去了,你金枝玉的公主,何必来受这样的罪?”

一个脚蹬金靴,身穿大红袍的女说道:“这有什么受罪的?我倒觉得在这样的雪地行路,其乐无穷。”

吴元庆认得此人便是金雪公主,心想她到这里来干什么?心一动,若把她擒住,岂不是比擒了洪虎更强?

便在此时,天空飘飘洒洒又下起雪来。那雪便似满天的芦花飞舞,到处是一团团一簇簇的白物落下,连天空都被遮避了。吴元庆见了这阵势,不敢再躲在树上,一跃而下,他跃下之时极轻,便似落下一团雪,众女竟没有听见。

众人加快脚步,只想早点到得洪虎所在的窝巢,那就可以躲避风雪了。忽然,山头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好似打雷。吴元庆吃了一惊了,叫道:“只怕有雪崩。”

众女回过头来,金雪公主这才发现有人,见竟是吴元庆,更是吃惊,喝道:“是你?你来想干什么?”

吴元庆笑道:“我能来干什么?难道我来赏雪吗?”

金雪公主凝视他良久,说道:“吴将军,你曾为我大胜过昆桑布扎将军,我对你很是感激,咱们何必为敌?”

吴元庆道:“不是在下要与公主为敌,而是公主要与大唐为敌。我们抵御外侮,乃是被逼无奈。”

金雪公主道:“两国之事,也不是我一个女作得了主的。”

吴元庆道:“那公主就该坐在家,何必到这种荒天野地里来受苦?”

金雪公主大怒,冷笑道:“我该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你偷偷来到此地,定然不怀好意,你到底想干什么?”

吴元庆道:“我想干什么?我只想早点结束战斗,能够碰上公主,那真是太好了。”

金雪公主知他之意,说道:“你想擒我为质吗?嘿嘿,可没那么容易。”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众女得令,忽然同时跃出,出手如风般向吴元庆击来,吴元庆只得还击。那几个女看似温柔,谁知出手却都狠辣无比,什么撩阴腿、锁喉手,什么阴毒的功夫都有。但效果却非常之好,出手既快又狠。吴元庆见她们是女,本不想下重手,但见她们如此阴毒,不禁大怒,见一个女一腿向自己下阴踢来,当即也是一腿踢出,只听咔嚓的一声,脚尖对脚尖,那女脚尖竟被踢断,痛得在地上打滚。

另一个女见状,忽然向后便倒,似乎被吓得狠了。谁知她所倒的地方正是吴元庆脚下,那几个女极是配合,招招攻他上盘,那倒地女却趁机伸出纤纤玉手,向吴元庆下阴捏去。

吴元庆大怒,喝道:“想不到你们这些姑娘家,竟如此无赖。”此时上盘被人所笼罩,下又临狠招,顿时危险万分。

吴元庆眼见危急,更不慌乱,忽然拔空而起,从四面八方的围攻冲上天空,忽然,金雪公主一脚飞来,吴元庆在半空,无法换位变形,只得猛的一沉,双足在一美女肩上一点,已经跃出几丈,还好整以暇的笑道:“对不起了美女,可冒犯得很。”

众女拔步追来,吴元庆知道这几个女厉害得很,若一起上,相互配合默契,还真难斗,忙加快脚步,却向山下奔跑,回头望时,只见金雪公主追在最前,其余人众却越追越远。吴元庆见计得售,心暗喜,怕她放弃不追,于是放慢脚步,只与她若即若离的保持距离,待得其余众女已经看不见了,这才回过头来站定。

金雪公主忽然见他不跑了,倒吃了一惊,喝道:“无礼小,吃我一剑。”拔出剑来,向他砍去。

她一个人,吴元庆哪把她放在眼里?心想先收拾她,再杀其余,怕只怕那些女不追上来,却去向洪虎报告,那自己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吴元庆并不拔剑,展开空手对白刃的功夫,忽然人影一闪,欺近金雪公主身前,金雪公主只觉胸口渊液穴一麻,手上顿时无力,一把剑掉落在地。

这渊液穴位于胸口乳侧,吴元庆只觉触手软软的,甚是舒服,不觉一呆。金雪公主顿时一张脸羞得通红,喝道:“无耻小,竟敢对我无礼。”

吴元庆笑道:“我怎么无礼了?我又没摸你。”

金雪公主跺脚道:“你还说。”

吴元庆也觉自己这话太过轻薄,不好意思再说。这时山顶雷鸣之声更巨了,轰隆隆的震得耳膜颤动,似乎就要震破。忽然之间山崩地裂,只见山上白雪滚滚而下,只听远远传来几声惨叫,似乎那几个女已经遇难。

第二章 滑雪

吴元庆见了这震天动地之威,也不禁脸上变色,回头看金雪公主时,只见她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情不自禁的拉住了吴元庆的手臂。吴元庆拉住她的手,叫道:“快跑。”向山下飞奔而去。

两个刚刚还斗得你死我活的敌人,在面对这雪崩之时,不自禁的手拉在了一起。两人飞跑着,但雪崩落更快。

金雪公主叫道:“怎么办?怎么办?”她声音虽叫得大,但被山崩地裂的轰响所淹没,连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喊叫。吴元庆虽没听见,但看她的脸色便已经明白,但他武功虽高,面对这大自然的怒吼,也不禁嘿然变色,哪里还有什么主意?

他拉着金雪公主的手,展开轻功,全速奔跑,顿时比奔马更快,比飞鸟更捷。这就好像一场与死亡进行的赛跑。山川为其壮色,天地为其助威。又好似一场与死亡进行的舞蹈,只看见一种力量的飞扬,美丽的飞扬。

飞扬的雪如粉如沙,好像大漠奔马过后激起的阵阵沙尘。忽然,天地间变得很静,静得只听见风刮过的呼呼之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地之间才慢慢的静了下来,先时的声势有若浪涛怒吼,这时的安静却又恰似碧水的温柔。

在一堆枯枝之下钻出两个人,只见一身洁白,好像两个披着白色婚纱的新娘。正是吴元庆和金雪公主。

吴元庆问道:“你怎么样?”

此时两人身上都是雪,就好像两个雪人。金雪公主已经吓得微微昏厥,吴元庆又叫了两声,这才醒转,嘤咛一声,问道:“这是哪里?是阴间么?”

吴元庆轻轻一笑,说道:“不错,这里正是阴间。咱们正在黄泉路上呢。”

金雪公主吃了一惊,但看了他的笑脸,便知他是说笑,抬眼望着满山冰雪,茫然道:“我们还没死吗?”

吴元庆笑道:“是的,我们还没有死。”

金雪公主欢呼一声,纵体入怀,扑在吴元庆身上。两人在半个时辰前,还在生死相博,可是面对雪崩这令天地为之变色的灾难,人间的恩怨忽然之间变得那么渺小。

吴元庆见她高兴,也不禁有一种百死余生的感觉,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他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只见乌云越压越低,似乎抬头便能触见。在这样的天气,人的胸口似乎也变得逼仄,连呼吸也感觉艰难。

吴元庆感觉大地仿佛还在震动,吃了一惊,道:“刚才这点雪崩不过是个前兆,等下还会有更大的雪崩,咱们快跑。”

金雪公主惊道:“还有雪崩?你怎么知道?”

吴元庆哪还有时间说话,拉了她的手就跑,在山上狂奔而下,就好似两朵白云从山顶飘落。奔出十来里路,金雪公主早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叫道:“你等一等啊,休息一下。我都快累坏了。”

吴元庆道:“你要休息,你想不要命了吗?再不快跑,只怕就永远会在此休息了。”

又跑走不远,金雪公主再也支持不住,一跤摔跌在地,此时她又累又怕又委屈,不禁哭了起来。

吴元庆见山晃动得越来越厉害,身未出险地,随时有丧生的危险,如此危急之时,她却撒起了公主脾气,不禁大是不耐烦,喝道:“你哭什么?你以为这里是你吐番皇宫吗?你哭死也没人理你,等下雪崩来了,我只怕你欲哭都无泪呢。”

金雪公主哭道:“没人理我就没人理我,让我哭死好了,你也给我走!我死也好活也好,不用你管!”

吴元庆冷笑道:“我是懒得管你。咱们本是敌人,真不知我在干什么!”

金雪公主哭道:“是呀,咱们本是敌人,你却来救我,你不也是神经病吗?那你走呀!走呀!”

吴元庆见她脾气越来越大,不禁大怒,转身便走。金雪公主见他真的走了,又不禁害怕起来,哭道:“你真走吗?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把我一个女丢在这冰天雪地里,你算什么男人?算什么英雄好汉?”骂完,又是害怕,又是伤心,只得爬起来向山下追去,走得几步,一个踉跄,又一跤跌倒在地,不禁伏地大哭。

忽听耳旁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是我不对,不该对你这么凶,快走吧,等下雪崩真的来临,可就什么都没了。”正是吴元庆,原来他虽然恼怒,但想着把她一个女丢在这里,毕竟于心不忍,走出几丈后便又转了回来。

金雪公主道:“我就哭。”却怕他又生气走掉,赶紧站了起来。

吴元庆道:“快走,再迟只怕就来不及了。”向前飞跑,忽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一时却没有停住,那雪坡似明镜一般光滑,吴元庆直滑出去几十丈远这才停住,只急得金雪公主在后大喊大叫,一个立脚不稳,自己也摔了下来。

吴元庆忽然想起一事,不禁又惊又喜。于是拾起两块微弯的竹片,绑在脚上,金雪公主诧异道:“这是干什么?绑了那劳什还怎么走路?”

吴元庆笑道:“山人自有妙用,你等着瞧吧。”绑好竹片,砍了两根树枝用来作拐杖,忽然两腿一弯,双拐在地上一撑,人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向前飞去,霎时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金雪公主大喜,叫道:“这办法真好。喂,你先别走,等等我呀!”见他的背影消失在转弯之处,不禁大急。忙也依样画葫芦的捡了两片竹绑在脚上,折了两根拐棍,心想你不管我,我自己走便了。哼,男人真不是东西!

但她一时却不知该怎么起步,看见吴元庆绑了竹片后如虎添翼,自己却好像绑了石块一般缚手缚脚。只得大着胆用轻功心法迈步向前,谁知竹片太长,才迈出一步,便磕在地上,一跤摔了出去。

地上冰雪甚硬,只摔得她两手通红,忍忍生疼,心无限委屈,不禁又哭了起来。却见前面转出一个白衣人,正是吴元庆回了转来。

她心一喜,偏故意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吴元庆见她摔在地上,脚上却绑着竹片,知道她也在想滑雪,不禁哈哈大笑。

金雪公主本来打算不理他的,见他发笑,忍不住怒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吴元庆道:“我没笑啊,我笑了吗?”

金雪公主道:“你还说没笑!你当我是聋吗?”

吴元庆道:“好了,我笑了就笑了。起来走吧。”

金雪公主道:“我不走,谁叫你笑话我的?”

吴元庆知道她的公主脾气又来了,只得道:“好,是我错了。笑有什么不好的?等我们逃出这里,那才让人笑呢,若是迟了,就哭都没眼泪了。”

金雪公主站起来,道:“怎么走?我可不会滑。”

吴元庆道:“我背着你。”

金雪公主道:“背着我?你能行吗?”

吴元庆道:“事在人为,抓紧时间,快上来吧。”说着已经在她面前弯下腰来。

金雪公主只得趴在他背上,忽然脸上一红,心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吴元庆早撑起拐棍,在雪地上滑行起来。

那雪山本就陡峭,雪又光滑,这一滑行,初时尚慢,渐渐的滑行如飞,金雪公主只觉风在耳旁呼呼的刮过,割得耳朵生疼。此时速度奇快,别说奔马,她感觉就好像趴在一个神仙背上在御风飞行一般。有时又好似从几千丈高的悬崖上跃落,只吓得她不敢睁开眼睛。

第三章 雪谷中的情缘

因为速度太快,倍加的感觉得冷,金雪公主便把头埋在吴元庆背上,只觉他的背又宽又阔又温暖。

吴元庆一路滑行,感觉到金雪公主柔软的发丝擦着自己的脖,温软的**挤着自己的背,也不禁心咚咚而跳。

终于下得山来,到了平地,吴元庆放慢速度,慢慢而行,笑道:“怎么样?有趣吧?”

金雪公主见已经下了雪峰,心下竟微微失望,说道:“是呀,真是有趣。只可惜就到了山下了。”

吴元庆笑道:“到了山下还可惜?难道你还对这鬼山感到留恋不成?”

金雪公主不答,良久叹道:“这番奇遇,只怕这辈再也不能见到了。”

两人言笑晏晏,在风雪竟感觉到如沐春风一般,吴元庆心想,若是背着洁洁在这雪山滑下来,那才叫美呢。想到林洁,心忽然一惊,心想自己为什么竟心猿意马起来?忙笑道:“金雪公主,你下来自己走罢,我可累了。”

金雪公主啊的一声,想起自己伏在一个男的背上,先时还可说是情势所迫,此时却仍不下来,不禁羞红了脸,忙从他背上滑下来,却道:“我又不重,就累死你了?”

吴元庆笑道:“你虽不重,可也不轻,你还舍不得下来么?”

金雪公主道:“哼,你以为你的背是什么宝地么?我才不希罕呢!”

两人此时说话,就好像是两个很好的朋友般。

忽然,轰隆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就好似有万千人同时敲打铙钹,又好似有巨石从山顶滚落,两人抬头看时,只见天昏地暗,似乎山川已经崩裂。

吴元庆道:“不好,雪崩已经来了。”拉着金雪公主向前奔跑,只见巨大的雪块从山顶滚落,只惊得天哭地泣,两人奔跑着避开落下的雪块,就好像一场与死亡进行的赛跑。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也不知跑了有多远,那山崩地裂的声音终于消失了,那滚滚而落的泥沙石块也终于不再摇动。忽然之间,仿佛天地间的一切响声都停止了,世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静溢。

两人站在空旷的雪谷,看着远处堆积的雪山,忽然有些发呆。金雪公主突然纵身扑入吴元庆怀,喜极而泣道:“我们还活着!我们还活着!”

死里逃生,吴元庆心也是说不出的感怀,“是的,我们还活着。别怕,我们还活着。”

金雪公主道:“若不是你想出了滑雪的办法,我们现在还在山上呢,也许现在早已经被埋在雪堆里了,哪里还会有命在?吴大哥,是你救了我一命。”

吴元庆见她改口叫大哥,两人顿时又感觉亲密了几分,笑道:“那说明咱们的命大,还没到死的时候。”

两人向前觅路出谷,谁知谷口早被雪块所堵,竟是无处可出,吴元庆见了,心不禁沮丧,回头看金雪公主时,却见她脸上竟似乎隐隐有喜色,不禁大奇,心想这娇公主动不动就哭的,这回遇到这样的劫难,怎么反倒从容自若了?难道她有什么办法出谷去不成?说道:“怎么办?出谷的路都堵死了,咱们这可出不去了,岂不要困死在这里?”

金雪公主道:“这雪总要化的,到了来年春天不就化了吗?那时就有路可出了。”

“来年春天?”吴元庆叹道:“那要等多久?我们在这里吃什么?穿什么?难道吃雪么?只怕不等雪化,我们早都死在这里了。”

金雪公主笑道:“死在这里就死在这里,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一个男汉却恁的怕死,羞也不羞?”

吴元庆听了这话,诧异的看着她,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好像变得倒似有些大智大慧起来了?真所谓敝履荣华,浮云生死,你真的不怕死吗?”

金雪公主脸上忽然一红,便如盛开的一朵红花,娇艳无比,说道:“出去有什么好?出去了,我们两个便成了你死我活的仇人。我宁可永远呆在这里,我们就永远都是好朋友了。”

吴元庆一呆,想不到她竟说出这话,细细咀嚼她话里滋味,实在含有太多的深意,有款款深情,有害怕恐惧,有羞涩执着。一时心震动,凉风吹来,寒意侵骨,吴元庆呆立当地,竟说不出话来。

良久,吴元庆说道:“我去其它地方看看,看有没有出路。”也不等金雪公主回答,双拐在地上一撑,推动滑雪板,向远处滑去。

金雪公主叫道:“喂,你别丢下我一个在这里,我害怕,我跟你一起去。”吴元庆哪里理会,身形飞动,顿时快如飞鸟,在谷地四周转了一个圆圈,只见这是一个空阔的山谷,三面高峰夹峙,只有东头一个出口,却都已经堆满了雪块,除非是飞鸟,根本无法通过。

吴元庆见没了出谷的希望,顿时满腔情怀尽化作失望,呆立当地,动弹不得。

难道这就是我的死地吗?难道我再也出不去了,再也见不到洁洁了吗?洁洁没有我她该怎么办?还有母亲,她又将怎样的伤心?

雪花夹着风沙飘落,打在脸上,一种酸涩的痛楚在心底泛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了?在这里发呆干嘛?总会有办法的,你何必着急?”

吴元庆回过头来,只见金雪公主站在自己身后,正看着自己,他忽然感觉一阵羞愧,自己堂堂男汉,面对困境之时,竟还要一个女安慰,而这个女还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自己面对绝境,竟表现得如此懦弱如此没有风度吗?

他马上便恢复了他乐观的天性,笑道:“我焦什么急?大不了出不去便在这过一辈,有你这样的美女相陪,又不寂寞,我才不急呢。”

他满拟金雪公主听了他的调笑之言会大怒,他就是要逗得她发怒,自己反为有趣,谁知她只是脸上一红,笑道:“是啊,又不是一个人在这里,若是一个人在这里,那别说饿死,就怕也怕死了,有两个人,毕竟有个伴。日可就容易过得多了。”

吴元庆听她如此回答,倒不禁惊诧,笑道:“只可惜这个伴是个讨厌的人,要是你心上的情郎在这里陪着你,只怕你就算能够出去都不会想出去了。”

金雪公主想说什么,脸上一红,却只道:“讨厌!”

吴元庆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说道:“可得去找些吃的,还得找一个避风的地方,否则不饿死也冻死了,唉,有美人相伴却又如何?纵然秀色可餐,我吃得饱,你可没得吃呀。”说着不等她说话,便即走开去了。

金雪公主却并没生气,紧紧跟随着他。

走过约一里来路,果见一个避风的悬崖之下有一个洞穴,虽不甚宽敞,却是干净敞亮,更妙的是里面把风雪全部挡住了,竟非常的温暖。洞更有许多石钟乳,奇形怪状,十分美丽,金雪公主大喜,顿时便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又敲下几块特别美丽的石钟乳来玩。

吴元庆笑道:“真是命不该绝,想不到这里竟有一个这么好的所在,真所谓别有洞天了,你去捡些柴草来铺在洞,便算是我俩的洞房花烛罢,只可惜这里却没有红烛。”

金雪公主顿时沉下脸来,嗔道:“你再说这疯话,我再不理你了!”

吴元庆此时苦作乐,说些玩话,未免太过轻薄,见她发怒,忽然想起林洁,忙收摄心神,笑道:“我去找些吃的来,你在这里等我。”也不等她回答,一跃而出。

金雪公主去捡了些细软枯铺在洞,实在累了,便坐在枯上休息,只觉倒也软和,想起吴元庆的玩笑话,不由得脸上发烧,当时她虽然发怒,那不过是女儿家的矜持,心却并不恼怒,虽不敢想,心却隐隐觉得,既然不能出去,与他在这里生活,倒也未必便是多么苦的事。

不久便听到脚步声传来,金雪公主竟沉不住气,迎出洞去,只见吴元庆踏雪而来,手竟提了两只兔,不禁大喜,笑道:“你倒有两下,才去了这么久,就捉住了两只兔了?”

第四章 洪虎

吴元庆笑道:“雪地之最好捉兔,你别看兔跑得快,只要追着它往山下跑,它就会晕头转向直翻筋斗。”

金雪公主觉得有趣,说道:“那是怎么回事?别的东西都是下坡快,难道兔却是上坡快不成?”

吴元庆道:“是呀。”指着兔腿让她看,她看了一回,莫名其妙。

吴元庆道:“看不出来吗?前腿短后腿长呀。”

金雪公主拍手道:“我知道了,难怪它怕下坡。”

于是吴元庆叫她去捡拾了一堆枯柴,便在洞口烧了一堆篝火,一面用剑杀了兔,洗剥干净,用剑穿了,便在火烧烤。

两人饿了一日,闻到兔肉香味从火飘出,顿时不禁口水直流,金雪公主从未经过这种野趣,更是兴味浓厚,只觉肚也饿得异常,竟咕咕的叫了起来,她红了脸,心怕吴元庆听见,忙走开去一些。

好不容易兔肉已熟,吴元庆撕下一块兔腿给她,她拿在手,轻轻的咬了一小口,只觉滋味鲜美,香略带甜味,说不出的鲜美,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了,虽恨不得狼吞虎咽,但想起自己贵为公主,在男面前可不能太**份了,只得慢慢的吃。

忽然,吴元庆哈哈大笑起来,只笑得她莫名其妙,心怕自己脸上有什么脏物,或是自己的吃相太丑,不禁很不好意思,嗔道:“怎么了?无缘无故的笑?”

吴元庆忍住笑,道:“没什么。其实在这野地里,你那么雅干什么?这里可不是皇宫内苑之。”

金雪公主怒道:“雅怎么了?雅总比粗鲁好,这也值得好笑?”

吴元庆道:“我不是笑你,我只是觉得在这荒山野地里,咱们不必太多拘束,也许命都不久长了,还那么多禁忌干什么?”说着忽然伸出手来,一只沾满了兔油的手在她脸上一抹,说道:“这样不也很好看么?哈哈,哈哈。”

金雪公主一呆,只觉一张脸油滋滋的,甚是难受,却见他笑得如此欢畅,一时不知该发怒还是发笑。便也伸出油手,在吴元庆脸上一抹,只见吴元庆一张白脸霎时之间变得黑红相间,十分滑稽,不禁也大笑起来。

谷空旷,笑声远远传了出去,又被山谷挡了回来,顿时在空盘旋飞舞,回环不绝。两人忽然都大笑起来,闷在胸口的郁气霎时之间一扫而空,什么名位利禄,什么生死劫难,什么爱恨情仇,一时之间都抛在了脑后。

不管日后将如何,此时既然还活着,就要好好的活,快乐的活!

人的一生,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任他如何腾挪,我自巍然不动,人可以影响环境,而不该让环境来影响人。吴元庆心想。

人活着,快乐最为重要。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秒。

这一晚,金雪公主睡在洞枯上,耳听着外面响起风呼呼刮过的声音。洞口篝火熊熊,室内温暖如春。吴元庆早倒在山洞的另一侧睡着了,鼻发出轻微的鼾声。

红红的火苗映照在金雪公主的脸上,艳如桃花,灿似朝霞。她心起伏不定,翻来覆去总是无法入眠。

在这种危难的境地,想不到竟有吴元庆这样的人相伴,这人生性乐观,喜开玩笑,说的话有时让人耳热心跳,有时让人又喜又嗔,有时让人害怕恐惧,临睡之前,她心忐忑不安,心怕他要趁危有什么无礼的举动,谁知他竟是个守礼的谦谦君,言语上虽然有时无礼甚而粗俗,却从未有半点越轨的行为。

临睡前他在四周转了几圈,防止有野兽侵袭,然后添了柴火,远远的在一个洞角睡下了,开始她还有些防范之心,慢慢的却化为失望。

辗转反侧,到了天快明时,她才渐渐睡着。

明天醒来,只见吴元庆已经去打了只兔回来了,正在洗剥,见她醒来,笑道:“公主睡在烂草堆上,竟也睡得如此香甜,佩服,佩服。”

金雪公主笑道:“落难的凤凰不如鸡,都到了这步田地,还说什么公主不公主的?面临生死之时,其实什么贵贱之分、什么家国之别、什么恩仇之际都算不了什么,说来说去,生命才是大事,没了生命,其他说什么都是假的了。”

吴元庆心一凛,想不到这娇公主竟能说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来,也许是这场生死遭遇使她悟到了人生的真谛?说道:“可是昨天你我还在殊死争斗呢。”

金雪公主道:“是呀,可是今天你我却成了朋友,在这里生死相依,你说这世界岂不是很奇妙?”

吴元庆听她说“生死相依”,心一动。心想若是与洁洁在此,纵然永远出不去,也没什么遗憾了。

两人吃过烤兔肉,吴元庆不死心,又去寻找出路,这次走得更远,见到处雪块堆积如山,爬爬不出,只得废然而返。

将回到藏身的洞口,忽听见里面传来粗重的喘息之声,有如野兽,而其间更夹杂着一个女惊惶的尖叫声,吴元庆吃了一惊,心想难道真有什么毒虫猛兽来侵犯金雪公主吗?金雪身有武功,纵有野兽也必不害怕如此,展开轻功,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洞前,却见一个大汉正在追逐金雪公主。

吴元庆大怒,喝道:“何方恶贼,竟敢到此逞强,吃我一剑。”运剑如风,向那大汉刺去。心想此处荒谷,怎么有人来?

那大汉听到有人喝叫,回过头来,同时手已经多了一把大刀,顺手便挥了过来,吴元庆只觉劲风扑面,只得回剑挡了他一刀,当的一声,刀剑相交,吴元庆手臂一震,那汉却仍是巍然不动。

吴元庆看那大汉时,不是别人,却是黑塔洪虎,只见他虽在冰雪之,兀自精赤了上身,胸口黑毛从扎,一身肌肤黝黑如碳,在火光之,竟似乎闪闪发亮。只听他嘿嘿冷笑连声,说道:“原来是吴将军,这可怪了,你是唐人,她是吐番公主,什么时候你们倒成了一家人了?”

吴元庆不答,只见金雪公主脸有惊惶之色,头发散乱,倒在地上,忙过去把她扶起,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吗?”

金雪公主见他关心自己,心甚喜,道:“我没事。”站起身来,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说道:“洪虎,你以下犯上,你可知罪吗?”

洪虎冷笑道:“公主,这是什么地方,都什么时候了,你又何必还摆什么公主的架]、咱们被困在这冰天雪地之,不知能够活多久,还出得去出不去?你便是公主又如何?我便以下犯上了却又如何?”

金雪公主大怒,喝道:“你竟说出这种话来,当真是禽兽也不如。”

洪虎道:“人本来就是禽兽,这话又何须你说得?你不是禽兽吗?怎么你又与唐朝将军勾勾搭搭、亲亲热热的?”

金雪公主怒道:“谁与谁勾勾搭搭了?你少给我放屁,你看人家是多么的谦谦君,虽是敌人,在这困境之却从来不欺侮我,枉你自称好汉,做出来的事却畜牲也不如。”

洪虎道:“是了,他长得帅一些,你自然喜欢他,现在的女便是喜欢小白脸儿,告诉你美人,要消魂的话,还是我这种壮汉管用一些。你不信便试一试如何?”

金雪公主听了这话,又气又羞,顿时胀得一张脸通红。

第五章 杀洪虎

吴元庆怒道:“想不到你这人如此不要脸,枉我还以为你是条好汉。这种人跟他多说什么,宰了他便是。”喝道:“姓洪的,你若有种,咱们便到洞外去好好的干上一仗,男汉大丈夫却只知道欺侮女人,你羞也不羞?”

洪虎道:“打就打,难道谁还怕你不成?哼,你两个睡在这洞,其乐融融,你艳福也享受得够了,老死里逃生,饿了几天,还是刚刚才吃了几块兔肉,他妈的,这福也轮到老来享受了。”

吴元庆大怒,真恨不得给他打几个耳光,只是知道此人武功实有过人之能,若有疏乎,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忙忍住心怒火,执了剑走到洞外来。

只见洪虎骂骂咧咧的跟了出来,右手拿了鬼头大刀,左手上却兀自拿着一条兔腿肉在口撕咬。只听他嘴兀自喃喃咒骂:“贼厮鸟,艳福不浅,又有兔肉吃,老却差点没有饿死。都是遇见了雪崩,凭什么你们的命就这么好?老几百个生还,真他妈的倒霉。俗谚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妈的金雪公主,不给老倒给敌人,哪有这样的道理?老往日替你家卖命,到了到了倒不如一个敌人了?”

金雪公主只听得一股火气焰腾腾的燃烧起来,拾起自己长剑,一招凤凰回巢,攻了上去,洪虎并不放在意上,头微微一偏,便已经避开,金雪公主连攻数招,都被他轻轻巧巧的躲过了,金雪公主招式精巧凌厉,但洪虎却躲得满不在乎,吴元庆暗暗佩服他武功了得,激起心的好胜之心,他不欲两人向前夹攻,说道:“金雪公主,你退下罢,让我来斗他。”

金雪公主道:“这厮侮我太甚,我要杀了他。”

吴元庆道:“你杀不了他的,让我来帮你杀。”

金雪公主听他小瞧自己,顿时大怒,叫道:“杀不了也要杀,大不了让他杀了我也就是了。”一柄剑舞得更是紧了。

原来早上吴元庆走后,金雪公主在洞一个人沉思默想,忽然之间,听到有脚步声走进洞来,金雪公主以为是吴元庆,再也没料到这荒谷竟然还有别人,更不回头,说道:“你回来了?找到出路没有?早告诉你了,到处都堵死了,哪里还有出路?你偏不信,看来咱们只有等天气暖和雪化后才能出去了。”

只听后面一个男的声音“嘿嘿”笑了两声,忽然扑了上来,金雪公主听声音不对,吃了一惊,喝道:“是谁?”早被人一把抱住。一来洪虎力大,二来出奇不意,金雪公主空有一身武功,却挣扎不开,若不是恰逢此时,吴元庆到来,竟会被这贼所侮。

金雪公主从小养尊处优,人人对之奉若神明,哪受过这样的气?所以更不顾自己武功大大不如,竟是要一雪耻辱。

洪虎躲了她几剑,忽然扬起大刀向前猛砍,一上异常的连砍了几刀,每砍一刀,金雪公主便觉一股大力压了下来,每挡一剑,剑便向下沉了几分,挡了几刀,金雪公主只觉手臂酸麻,握刀的虎口震得似乎已经开裂,忽然当啷一声,长剑再也拿捏不住,掉落地上。

洪虎甚是得意,哈哈大笑,说道:“公主,你的武功不过如此,你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了得吗?你且退下,待我杀了这姓吴的,咱们两个便在这洞夫唱妇随,岂不快乐?哈哈,哈哈。”

金雪公主一张脸胀得通红,不知是否该向前再打。

吴元庆冷冷的道:“洪虎,今日你死期已到,过来纳死罢。”

洪虎回过头来,笑道:“是吗?你想死得快些,这便请罢。”忽然一刀劈下,这一刀竟是毫无征兆,吴元庆顺手一剑,挡了开去。

洪虎更不招架,回过刀去,又是一刀劈下,他的刀法毫无虚架式,只是用力猛砍,又快又有力,每一刀砍下,四面八方都在他的刀光笼罩之下,吴元庆无暇变招,只得硬挡,但他的刀重,力又大,每挡一刀,吴元庆都感觉越来越是吃力。

等洪虎又是一刀砍下来,吴元庆并不招架,却突然跃起,避了开去,洪虎嘿嘿冷笑,说道:“我倒要看你挡得了几刀,原来也不过如此!”刀随身进,追了上来。

吴元庆并不硬挡,展开灵动身法,与他游斗,忽然一声清啸,长剑化作刀光,直砍而下,洪虎道:“你跟我硬砍,那不是拿了鸡蛋与石头硬撞么?你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当即也是一刀猛砍而上。

谁知吴元庆这一剑用的却是巧劲,看似用全力猛砍,与洪虎大刀微一接触,突然顺着刀面向前猛滑,霎时之间,快如闪电,洪虎只觉手指巨痛,一把刀跌落地下,几根手指已然受伤,若非他撤刀得快,只怕几根手指都已经削落下来。

洪虎吃痛,骂道:“好奸贼,竟如此奸滑。”

吴元庆笑道:“先斩你手,再斩你头,叫你这卖国求荣的小人知道叛国的下场。”舞剑如风,着着进逼。

洪虎不敢直撄其锋,只得退闪避让,骂道:“放你妈的狗屁,你少用什么大题目来说事,老卖国,你身为大唐将军,却如何又与吐番公主混在一起?老要杀她,你倒帮她,老从未吃过皇帝老儿一粒禄米,领过一钱禄银,有什么叛不叛的?你才是真正的叛贼。”

吴元庆道:“无耻之人,说的话也是这般无耻之尤。”忽然飞起一脚,踢洪虎的胸口,只听卟通一声,洪虎如一座铁塔般的身顿时倒落在地。

吴元庆跃起身来,一剑刺落,没想到洪虎身虽然笨重,行动却甚是灵活,一个前滚翻,避了开去,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向前飞奔而去。

金雪公主拾起自己长剑,说道:“这厮侮我太甚,我去杀了他。”向前追赶,但洪虎身形甚快,霎时之间跑得无影无踪。

吴元庆追上金雪公主,说道:“今日便饶了他,下回遇见他,不怕杀不了他。”

金雪公主恨恨的道:“今天没杀了这厮,便宜了他!”忽然扑进吴元庆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吴元庆一时手足无措,推开她不是,抱住她不是,说道:“别哭了,有什么事这么伤心?”

金雪公主哭了良久,这才慢慢的住了眼泪,说道:“幸亏有你,否则让我受了这贼的侮辱,我不活了!”说毕,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吴元庆安慰道:“现在不要紧了,他再不敢回来了。”

当晚临睡之时,金雪公主道:“若有野兽来侵,那可糟了,可得防备防备。”

吴元庆道:“洞口燃了这么一堆大火,野兽哪里还敢来?”

金雪公主道:“只怕有些野兽并不怕火。”

吴元庆知她指的是洪虎,说道:“我只怕他不来,他若来时,叫他有来无回。”

金雪公主因有吴元庆在旁边,倒也安心,昨晚没睡足,实在累了,不久便沉沉睡去,睡到夜,忽听得卟通一声,似乎巨石陷落的声音,顿时惊醒,先向吴元庆睡处一看,却不见了吴元庆,顿时吃了一惊,忙站了起来,却见火光之,吴元庆正站在洞口。

看见吴元庆,她一颗悬着的心顿时落在地,问道:“是什么声音响?”

吴元庆笑道:“把你惊醒了?野兽自投罗网了。”

金雪公主走到洞口,只见洞前一个大坑,一个黑黑的东西掉落其,好似一只大黑熊,正是洪虎,不禁又惊又喜,只听洪虎发出哎哟之声,大声咒骂:“他妈的,用阴谋诡计害人,算得了什么英雄好汉?”

吴元庆冷笑道:“你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也配说什么英雄好汉?没的污了‘英雄好汉’这几个字。”

金雪公主道:“杀了这恶贼,跟他多废唇舌干什么?”反身进洞拿了一把剑出来,洪虎叫道:“你这贱人,当真要杀我吗?好,你杀就杀,老不过早走几日,你们还不是要困死此处?你是公主又怎么了?好了不起么?嘿嘿,只便宜了这臭小,死到临头,倒还享受了几天艳福。”

只听得金雪公主怒火如炽,一剑刺了下去,只听洪虎啊的一声惨叫,长剑当胸穿过,登时毙命。

第一章 动情

金雪公主出了这口恶气,心一喜,问道:“这里什么时候挖了个洞?我怎么不知道?你早料到他会来了吗?”

吴元庆笑道:“谁说这洞是我挖的?这是天上的神仙偷偷挖的,以此惩治这个恶贼。”

原来这洞口之前其实并非实地,只是冰雪所冻,看起来便像平地一般,吴元庆二人在洞口生火,燃化雪水,渐渐露出实地来,吴元庆便在冰雪之挖出一个洞来,并在内布置机关,只等洪虎上钩。果然他半夜三更欲对二人图谋不利,却自陷坑,终为金雪公主所杀。

两人从此便在这山洞之平静的生活,饿了便打来兔等小动物烧烤了吃,虽然没有盐,吃得多了未免寡淡无味,因又总想着出去,不免心焦忧急。

如此过了十来日,这一晚两人又用剑穿了兔在火烧烤,吴元庆笑道:“公主,这些日过这种生活,可让你受苦了。”

金雪公主道:“有什么受苦不受苦的,你还不是这般过。”

吴元庆道:“我可不同,我这一生比这更苦的生活也过过,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金雪公主道:“你是说我以前娇生惯养吗?哼,你可别小瞧我,我若怕受苦,也不会到军来打战了。吴大哥,你也别再叫我公主了,在这荒山野地里,公主与山野丫头又有什么区别?我也不再叫你吴将军,将军公主的,好像随时都在提醒咱们还是敌人似的。你若不嫌弃,我便叫你一声大哥,你便叫我金雪,岂不是显得亲密些?”

吴元庆笑道:“如此也好,我有什么嫌弃的?有个公主叫我大哥,我还嫌弃,那不是太不知好歹了么?”

金雪公主嗔道:“你还说呢。你这样说,分明便仍是笑我是公主。”

吴元庆道:“好,我不说了,金雪妹,你说若是大唐人和吐番人都像你我一般兄妹相称,化敌为友,那这世界不是可爱得多么?”

金雪公主听他叫自己妹,又羞又喜,说道:“是呀,但那如何能够?别说异族敌国了,纵是同族之人,还不是互相争战厮杀不休?你们国,自从安史之乱后,不就总是纷争不断,互相争战吗?”

吴元庆想不到她对大唐史实竟也知道,叹道:“你说得对,人也许有好斗的本性,就像公牛一般,互相见了面不斗一场,角就要生痒。”

金雪公主道:“吴大哥,你说咱们就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吗?”

吴元庆哈哈大笑,说道:“是呀,咱们要在这里生活一辈,你怕不怕?”

金雪公主嗔道:“你笑什么?我什么话说错了吗?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

吴元庆道:“傻丫头,现在已经是快到春天了,冻不了多久的,过不了一个月,就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那时候冰雪解冻,这路便通了。”

金雪公主听了,却并不觉得兴奋,反而微微感到有些遗憾,说道:“为什么那么快?我倒宁可这雪永远不化。”

吴元庆诧异道:“那却是为何?莫非你竟不想出去么?”

金雪公主道:“是啊,我倒宁可咱们不出去。”

吴元庆道:“这可奇了,难道这种生活你觉得很有趣么?”

金雪公主轻声道:“纵然没趣的生活,只要有吴大哥在,我也会感觉快乐。何况若出得外面去,咱们分属敌国,只怕再也不能在一起了。”说完这句话,忙低下头来,脸上现出又羞又喜的神色。

吴元庆一呆,这分明是向自己表明情意的话,心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在这冰天雪地里,面对这秀美娇艳的公主,听她娇羞无限的向自己表明心意,心也不禁砰砰而跳。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忙撕下一块兔肉递给她,说道:“吃肉罢,已经熟了。”

金雪公主吃了一口,呸的一声吐了出来,说道:“还生着呢,哪里熟了?你想叫我变成一个茹毛饮血的野人吗?”

吴元庆笑道:“还没熟吗?我还以为熟了呢,那你别吃,等我烤熟了再吃。”

金雪公主道:“我自然不会吃,这没盐的肉,熟的已经难吃了,这生的我如何吃得进?吴大哥,你从来没有肉不烤熟就吃的,你怎么了?怎么心神不定的?”

吴元庆啊的一声,道:“我心神不定了吗?没有啊。嗯,你说这肉没盐很难吃,只盼这天气快点暖和起来,雪快点融化了,咱们就能出去了,就不用吃这种没盐的食物了。”

金雪公主凝视着他,说道:“吴大哥,我不是这意思。食物难吃点算得了什么?我只求心灵快活,便是吃糠咽菜也觉甜美,若是心不快活,虽然锦衣玉食,却也形同嚼醋。”

吴元庆道:“你说得对,英雄所见略同。”

金雪公主妙眼看着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珠睁得大大的,问道:“吴大哥,那你现在快乐吗?”

吴元庆沉吟道:“说不上快乐,也说不上什么不快乐。”

金雪公主甚是失望,说道:“你还是想念外面的花花世界吗?”

吴元庆道:“倒也不是对外面的世界有多想念,但人都是有感情的,倒是很想念外面的亲人。”

金雪公主甚感兴趣,问道:“吴大哥,你外面都有些什么亲人?”

吴元庆道:“我还有个母亲,有个妹妹,有个妻。”

金雪公主啊的一声,“你有妻?你结婚了?”

吴元庆想起林洁,心不禁泛起温柔的涟渏,嘴角上不自禁的挂起了微笑,说道:“是啊。我和我妻刚刚结婚,皇上便命我带兵出征,我没有办法,只得与妻分离,我若很久不回去,她不知该多么焦急呢。”

金雪公主见他说话的情状,心忽然涌出无限的酸竟,说道:“你的妻定然是很漂亮了。”

吴元庆道:“嗯,她的长相是很美的,不过我爱她倒也不仅仅因为她的美丽。”

金雪公主醋意更甚,酸溜溜的说:“她又温柔又贤慧是不是?”

吴元庆还没发现她的神色有些不对,说道:“温柔贤慧自不用说,而且聪明伶俐,武功也很好,最难得的是善解人意,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两情相悦,最是快活。”

金雪公主道:“她就是上次被我抓住的两个女吗?却不知是哪一个?”

吴元庆道:“都不是,你没见过的。”

金雪公主诧异道:“不是她们当的一个?我看你为了救她们,可是奋不顾身。她们两个可都长得很漂亮呀,难道你妻比她们还漂亮?”

吴元庆见金雪公主脸上神色似乎很是不屑,心突然想到,我这样夸奖洁洁,她心可要不悦了,都说不要在一个女面前夸奖另一个女,我何必夸自己的妻?遂只笑了一笑,并不回答。

天地间万籁俱寂,天空竟依稀闪烁着几颗星辰,黑暗远远的传来几声野兽的嘶吼,金雪公主看到吴元庆的脸在明亮的篝火映照,似笑非笑,她忽然觉得心一痛,固执的问道:“你说嘛,你妻是否比那两个女还漂亮?”

吴元庆笑道:“你问这么认真干什么?其实一个女漂亮不漂亮并不是那么重要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漂亮,我觉得我的妻漂亮,在别人眼看来,也许又觉得别的女更漂亮一些。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将来若有意人,在他眼看来,你自然就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了。”

金雪公主道:“这么说,我的漂亮只有在喜欢我的人眼才看得出来,在普通人看来,我定然便十分丑陋了。”

吴元庆听她语气,似乎十分不快,笑道:“我可没这个意思。你这么漂亮,任谁看了也会说你长得好看。”

第二章 动情(二)

金雪公主道:“那你觉得呢?我比起你的妻,却是谁更漂亮些?”她头微微昴起,嘴角上翘,脸上神情似乎是嘲弄,似乎是傲慢,又似乎是好胜。她的眼睛似笑非笑,眼燃着炽热的光芒,吴元庆知道,那是妒忌的火焰在燃烧。

吴元庆道:“我觉得你们都好看,一般的都是美人儿。”

金雪公主忽然叹了口气,道:“吴大哥,你就别安慰我了,在你心目之,你妻自然是比我漂亮百倍千倍了。我这种丑八怪,如何能跟她相比?我这样问你,显得很是自不量力是不是?”

吴元庆不知怎么回答是好,忽然哎哟一声,原来两人记得说话,兔肉竟不知不觉间烤得焦了,发出一股焦胡的味道,笑道:“你看,光顾得说话,兔肉烤焦了都不知道,这么大的味,还怎么吃?”

金雪公主笑道:“倒不是因为记得说话,只怕你是说起妻,只记得想她那美貌的模样儿了。看你那样,没魂没魄似的。”脸上虽笑,笑却满不是滋味。

两人吃了兔肉,都不再说话,回到洞睡下了。

到第二天,吴元庆起来,只见金雪公主已经起床,正坐在洞口梳头,一条乌黑油亮的头发长长的垂落下来,露出洁白如玉的皓颈,与地上的白雪相辉相映,更感觉美艳动人,吴元庆也不禁看得呆住了。

金雪公主听到响动,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神色间却甚是冷漠。吴元庆问道:“你就起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金雪公主嗯了一声,道:“早吗?”便不再言语。

这一天都是如此,金雪公主神色间总是冷冷的,好似两个人忽然之间变得陌生了一般,吴元庆甚是诧异,忍不住问道:“金雪,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金雪公主淡淡的说:“没有啊,我能有哪里不舒服?我舒服得很。”

吴元庆叹了口气,道:“在这种地方真是气闷,这样吧,我给你讲个笑话,这日就容易过得多了。”

金雪公主道:“对着我这样的丑八怪,原也叫人气闷,若是对着你妻那样的美人,你就不会感觉气闷了。”

吴元庆知道自己说话又造次了,却不点破,说道:“从前,有一只狐狸对猪嘲笑道:‘你这蠢物,怎及我的才干?’猪说:‘你何必笑我,你虽聪明,却未必见得对人世有功。’狐狸说:‘我的毛皮,能为人谋福利,怎么说没功劳?像你才一点没功劳呢!’猪说:‘我的肉,能让人吃饱,怎么说没功劳?’过了一会,羊过来说:‘你们不必再争了,你俩的长处我兼而有之,请问谁的功劳大?’还没说完,一只狼突然扑来将它们咬死吃了,大笑道:‘这班奴才,动不动就夸耀自己的功劳,到头来只够格做我的牺牲品罢了。’”

吴元庆说完,看金雪公主时,却见她并不发笑,脸上表情好像根本就没听到一般,顿时觉得索然无味,意兴阑珊,说道:“我去逛逛,看能不能打几只飞鸟、小鹿之类的,总是吃兔,可也吃得腻了。”

金雪公主道:“是呀,一种食物吃多了会让人腻烦,一个人让人看多了,也会让人厌烦的。”

吴元庆不理,装作没听见,转身走远。

这一日出了太阳,阳光微弱,照在身上,似乎倒让人更加的寒冷,大雪白茫茫,像一面大镜般把阳光反射出来,只见天地间到处是一片光亮。

一只飞鸟急掠而过,在雪光上映出倒影,吴元庆身上没有弓箭,从地上拾起一块冰块,那冰块冻得已久,便如石头一般坚硬,向飞鸟掷了出去,只听卟通一声,那飞鸟应声而落。他又打了一只飞鸟,这才回到洞,炫耀般的拿给金雪公主看,笑道:“怎么样?可以改善伙食了吧?”

金雪公主脸上却并没有欢喜之色,淡淡的说:“是吗?多谢你了。”

两人吃了烤熟的鸟肉,吴元庆见金雪公主眉宇间似乎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关心的问道:“金雪妹,你怎么了?为什么总是不高兴啊?”

金雪公主道:“没有啊,我高兴得很,在这里又有吃的,又不用与人争斗,多么好啊。我干嘛要不高兴?”

这几日之,金雪公主便总是如此闷闷不乐,神色间淡淡的,吴元庆有时感觉莫名其妙,有时又似乎有些明白,便只是由她,反正每天除了打猎,就是练剑,到了晚上便睡觉,倒也无忧无虑,每日里必到出谷处看一回,看雪是否已经开始融化,每次都见那雪堆如石头般坚硬,更没见有松动的迹象。

这日吴元庆来到谷边,却发现金雪公主已经站在那里了,只见她呆呆的站在那里,风吹起她的长发,飘起她的裙裾,似乎已经入定一般。吴元庆走到她身边,她似乎也毫无知觉。吴元庆叫道:“金雪妹,你也想外面了是吗?”

金雪公主出神良久,说道:“吴大哥,你看这些冰雪,冻得就好像两座石山一般,只怕飞鸟也难飞过,看来咱们要一辈呆在这里了。”

吴元庆道:“不会的,这冰山不管怎么像石山,也不是真的石头,遇暖就会化的,最多几个月,咱们就一定可以出去了,你不用担心。”

金雪公主霍的回过头来,凝视着吴元庆,脸上却挂着两行清泪,吴元庆吃了一惊,问道:“妹,你怎么了?是想亲人了吗?”

金雪公主摇摇头,缓缓说道:“不。我看这情形,咱们一时根本出不去,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吴元庆问:“你下定什么决心了?”

金雪公主忽然扑入他怀,紧紧的抱着他,吴元庆见她伤心,不忍把她推开,柔声道:“你有什么心事就对我说吧,你不是叫我大哥吗?”

金雪公主脸上一红,忽然露出坚毅之色,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吴大哥,我知道你爱你的妻,但现在咱们出不去了,难道咱们困在这里一辈,就一辈这样过吗?不,我要做你的妻,即使只在这雪谷之。”

吴元庆大吃一惊,想不到她说出这话来,看她脸上神色,对自己实具深情,不禁叹了口气,说:“妹,你何必如此?如果咱们真在这里困一辈,反正出不去,那也没什么可说的,可是如果过得几天,这雪化了,咱们就要出去,就要去面对许多的是是非非,不说我已经有妻了,就是家国之仇、民族之恨也绝不会让我们在一起,你何必自寻烦恼?”

金雪公主道:“我偏要自寻烦恼。如果真的过几天咱们就能出去,我更加要珍惜眼前的时光,到了出去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吴大哥,你不知我爱你有多深!我今天厚着脸皮向你说这些话,原是豁出了性命脸面的。”

吴元庆心甚是为难,欲待把她推开,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又怕她太过伤心,欲待不推,可是被她温香软玉在怀,心登时咚咚而跳,说道:“妹,你别这样,你先放开我。”

金雪公主哭道:“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吴元庆道:“不,不是。”轻轻一挣,欲待挣开。

金雪公主忙一把抱紧,说道:“你既然不讨厌我,为什么不接受我?”

吴元庆被她湿软的酥胸贴在胸膛上,登时有些手足无措,说道:“妹,你不是不知道,我已经有妻,我们互相恩爱,为了与妻结婚,我公然抗旨,拒绝了皇上的赐婚,差点连命都丢了,我费尽了千难万难,才终于与我妻走在了一起,如今成亲才多久,我怎么能就背叛她呢?”

第三章 动情(三)

金雪公主道:“可是我们被困在这雪谷之,也许永远都出不去了,难道你就永远这样孤单的生活吗?如果是在外面,我纵然爱你,也绝不会去拆散你们夫妻,可是现在情况不同,就是你妻知道,她也不会愿意你永远孤单的生活,她也不会怪你的。”

吴元庆道:“我们不久就会出去的,这雪不可能永远不化的。”

金雪公主道:“如果我们能够出去,我就把你还给你妻,你放心,我绝不会缠着你的。你们汉人有句俗话:只要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我如果能得你片刻相爱,将来纵然不能在一起,也不枉了这一生了。”

吴元庆叹道:“妹,要不这样吧,咱们曾经是敌人,却同被困在这里,也算有缘,不如就结为异姓兄妹吧,从今以后,我把你当亲妹妹一般。”

金雪公主甚是失望,松开抱着吴元庆的手,仰脸望着他,脸上满是伤心之色,忽然,猛的转过身向前直奔。

吴元庆叫道:“妹,你……”只说了这一句,便即住了口,想追上前去,只跑出两步便即停止,心知纵然追到她,一时也无以安慰,心想且让她冷静一会吧,小女孩家,不过一时冲动,过后就会忘怀了。

吴元庆到山去打了两只竹鸡,慢慢踱回住宿的山洞,却没见到金雪公主,心一急,心想她可不要因为自己拒绝了她,觉得伤了脸面,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想到此节,心更是一急,忙到处找寻,但雪峰甚广,谁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吴元庆来来回回找了几个转,连人影都没见着,心想她若有什么差失,自己罪过可就大了,心后悔不该任她一个人跑开,该当追上她去才对。她一个女孩家,又是养尊处优的公主,能够对我说出那番话来,显然是鼓起极大的勇气了,谁知却遭到拒绝,她定然十分伤心,觉得受了极大的侮辱,叫她怎么能够忍受?

唉,情爱之事,当真让人为难。

“金雪妹,金雪妹……”

吴元庆边跑边大声的呼喊,只希望她听到叫声会出来答应,但喊了无数句,却哪里有人回应?只听见自己“金雪妹”“金雪妹”的呼喊之声在谷回响。

北风吹来,只见空谷寂寂,荒原咄咄,似乎都在诉说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寂廖。

吴元庆无奈,重又慢慢踱回洞,却见金雪公主正在火边烧烤那两只竹鸡呢。吴元庆大喜,叫道:“妹你回来了?刚才你到哪里去了?害得我好找。”

金雪公主面无表情,冷冷的道:“谁要你找了?我爱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你又何必找我?我死在外面你才高兴呢。”原来刚才她躲在一株云杉树下,见吴元庆到处寻找自己,听到他的呼喊,却偏不出来。

吴元庆只一笑,并不说话,坐到篝火边上烧竹鸡。

金雪公主横了他一眼,说:“怎么不说话呀?像我这种又丑又爱无理取闹的女,你懒得跟她说话是吗?”

吴元庆笑道:“你这可让我不知所措了,说话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金雪公主冷笑道:“哼,我早就让你不知所措了,何止说不说话而已?”

吴元庆无言可说,只得无语。

从此之后,金雪公主便如与他有仇一般,不但神色间淡淡的,而且常常冷言冷语的讽刺于他。吴元庆只是一笑而已。

如此过了有月余,吴元庆有一天去出谷处,发现金雪公主也在那里,正呆呆出神,她这些天总喜欢到这里来,似乎对出谷十分的急切。金雪公主见他到来,指着雪堆说:“你看,这是什么?”

吴元庆顺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一条小溪汩汩的从雪堆上流了下来,小溪虽细,吴元庆见了,登时大喜,看来天气渐暖,雪已经开始在融化了,如此天气渐暖,用不了多久,也许就可以出谷了。

金雪公主忽然扑进他怀里,颤声道:“咱们不久就可以出去了吗?”

吴元庆激动的说:“是的,咱们不久就可以出去了,咱们可以出去了。”欣喜之下,一把抱住了金雪公主,便在原地转了个圈。

吴元庆把她放下来,却见她脸上挂着两条泪痕,心想她定是兴奋得太过激动了。

那小溪越流越大,一天比一天不同,终于从涓涓细流变成了轰隆隆的山洪,那雪堆也越来越矮,估计不要一个月就可以出谷了。

吴元庆心情特别兴奋,却见金雪公主并没有兴奋的感觉,反而闷闷不乐。

这一晚吴元庆已经睡下,正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忽然感觉有人拥抱着他,睁开眼睛来一瞧,却见金雪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到旁边,一把抱着他,眼噙着泪花,见他醒来,轻声说道:“不管你说我痴也好,说我贱也好,说我什么也好……马上我们就要出去了……吴大哥,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她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如痴如醉,又喜又悲,吴元庆见她如梨花带雨,一个温热的身体偎在自己身上,顿时浑身发热,忍不住想拥抱,觉得不妥,想要推开她,又觉未免对她侮辱太甚,正进退两难,金雪公主嘤咛一声,双手环抱着他的腰,一张湿软的香唇已经贴到他的唇上。

吴元庆只觉一股热气在胸口直冲而上,再也忍不住,也紧紧的抱住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金雪公主一觉醒来,只见吴元庆正在暗夜里发呆,她就着篝火凝视着他,柔声道:“吴大哥,你为什么还不睡?”

吴元庆“嗯”了一声,并不回答。

金雪公主幽幽道:“是了,你已经后悔了。都怪我,谁叫我生得这么贱呢!”

吴元庆听她语气不善,忙道:“没有,你不要这样说自己,我绝对没有这种意思。”

金雪公主垂泪道:“我知道你讨厌我,你定是想起你娘了。你觉得对不起她吗?你放心,我不会破坏你们夫妻间的感情的。”

此时吴元庆确是想起了林洁,觉得深深的对不住她,她在外面不知怎样的想自己呢,她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雪谷了吗?她定然还不知道,她在长安,又怎么会知道呢?但是无论如何,她一定都在想我了。

明天起来,金雪公主特别的兴奋,只见她脸色酡红,在洁白的雪光映照下,更是娇艳得有若桃花。

她走出洞,眼见一只梅花鹿在雪地里探头探脑,她“欧”“欧”的叫着,发足追奔,又嚷又叫,欢快得好像一只小兔。

那梅花鹿见有人追赶,顿时撒开四腿狂奔起来,金雪公主展开轻功,与它赛跑,那梅花鹿没见过人,吃了一惊,腿下一滑,竟差点摔倒,金雪公主猛的向前一跃,登时跃上了梅花鹿的背,双手紧紧的抓住鹿角,那鹿吃惊,跑得更加的快了,金雪公主大叫大嚷:“我骑上鹿背了,吴大哥,快来呀,你看,我骑上鹿背了。”

那梅花鹿几个狂跳,金雪公主已经抓得累了,顿时摔了下来,她一跃而起,只见那梅花鹿已经跑得远远的了,她笑向吴元庆道:“吴大哥,你干嘛不拦住它?让它跑了。真有趣儿。比骑马可有味得多了。”

吴元庆笑道:“你摔得还不够痛吗?还说有趣?”他心忽然有些尴尬,觉得面对她有些不好意思。但金雪公主却是那么快乐,那么无拘无束,好像天也变得更加蓝了,雪花也变得更加美了。吴元庆觉得,自己若总是冷面相对,未免太对不住人了。

金雪公主叫道:“吴大哥,咱们在这雪谷生活了这么久,看来不久就可以出去了,咱们堆个雪人好不好?也留一个纪念在这里。”

吴元庆道:“眼看天气越来越暖,转眼这雪就化了,现在堆雪人还有什么用?过不了多久就全化作一滩流水了。”

第四章 出谷

金雪公主道:“纵然今天堆好,明天就化了也没关系,至少在我的心,曾经有过这么一个美丽的雪人儿,对于雪人儿来说,它至少曾经存在过。”说着,仍是天真无邪的嚷着:“吴大哥,你快来呀,快来嘛。”一边便在雪地里堆起雪人来。没有工具,她便用剑削,用手捧,忙忙碌碌,似乎十分的兴奋。

吴元庆见了,只得过去帮忙,堆了半天,终于堆了一个雪人出来,金雪公主道:“我还要堆一个。”又在旁边堆了一个雪人,两个雪人都是十分的臃肿,却是洁白无暇,金雪公主又用树枝在雪人头上嵌上眼睛、鼻,看起来更加像人。

两人此时已经有些累了,并肩站在雪人前欣赏,金雪公主脑袋微微向左歪斜,端详着两个雪人,忽然,她轻轻的道:“嗯,两个雪人,一个是吴大哥,另一个便是我。你们两个将永永远远的呆在一起。这雪谷虽然寂寞,但你们两个有对方做伴儿,就永远也不会感觉孤独了。”

吴元庆见她说话甚痴,心也不禁感动,金雪公主回过头来,对着他一笑,吴元庆忽然之间,觉得心有一根弦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

一股流水从雪人前面汩汩流过,那便是雪堆上雪水融化流下的水流,那水流已经越来越大,金雪公主笑道:“吴大哥,你说这雪人过几天就会化么?”

吴元庆道:“是呀,那时咱们就可以出去了。”

金雪公主呆呆的看着雪人出神,良久说道:“这么美丽的雪人,为什么不能永久的存在呢?为什么越美丽的东西就越容易消失?”

吴元庆道:“如果这雪人永不融化,那么咱们就永远出不去了。”

金雪公主道:“是了。这雪人就好像咱们的爱情,转眼即逝,就好像雪遇到了阳光,霎时间融化成水,水又变成气,消失在空气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要想咱们的爱情长久,就好像要这雪人永远不化一般,除非这冰雪永远不融化,咱们永远不出去。”

吴元庆想不到她有这么一比,心一凛,想到她对自己的痴情,实在是感激无已,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看她时,只见她脸上虽洋溢着笑容,几滴泪水却不经意间,流过眼角,从脸颊滑落。

金雪公主幽幽的叹息:“其实这雪人也比我幸福,你们两个纵然融化了,雪水汇流在一起,从此你有我,我有你,再也不分离,岂不强于我千倍万倍吗?”

吴元庆细细咀嚼她话滋味,也不由得发痴。

又过了数日,这日吴元庆起来,发现雪融化的溪水越流越大,终于发出轰隆隆的声响,竟好像一条小河。他向雪堆看去,发现雪堆远并有先时高了,雪也变得松软了,他对金雪公主道:“今天咱们可以出去了,现在这么高的雪堆,我们完全可以攀爬过去。”

金雪公主点点头,道:“好,咱们这就出发吧。”

两人腰悬长剑,拾起这些天来剥树皮搓的长绳,向雪堆爬去,吴元庆叫金雪公主用绳绑在腰间,自己在前开路,用剑插入雪,然后爬上一步,再抽出剑来,又向上插入雪。如此行了半日,终于到了雪堆顶端。

两人两个多月以来,困在雪谷之,此时突然看见外面的世界,不禁欢呼起来,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却见外面燃着一堆熊熊烈火,那火冲天而起,下面无数的人来来往往,似在搬运柴草。

吴元庆恍然大悟,难怪这雪化得这么快,原来是有人用烈火日夜不停的燃烧。

忽然,下面的人都向上仰望,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来,显然是有人已经发现了他们。

吴元庆望了金雪公主一眼,她也正向他望来,两人不知下面到底是唐军还是吐番军,不过到了这种时候,他们似乎也不在乎到底是哪边的人,两人携着手,便从雪坡上滑下。

还没到底,欢呼之声便此起彼伏。

一着地,只听得一个声音叫道:“吴大哥,你果然没有事。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吴元庆抬头看时,却是崇德可汗,只见他欢快的急奔过来,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只见许多下属也都围了过来,吴元庆心感动,心想毕竟有这许多人关心自己。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还活着,在这种毫无希望的情况下,仍是坚持融雪来寻找自己,可见这份情有多深!

他回过头去,发现吐番军队也在场,只见一群人围住金雪公主,正兴奋的叽叽喳喳说个不休,他们找到了自己的公主,心更是兴奋。

吴元庆心却甚是惊奇,心想,吐番的军队怎么和唐军及回鹘混在了一起?他们曾经是那样的剑拔弩张,那样的你死我活,那样的势不两立,怎么如今站在一起,却全没有冲突,没有战争呢?

难道这场大雪崩,不但让自己和金雪公主由仇敌变成了情人,甚至让三个国家民族也化解了怨恨与仇睢吗?

吴元庆与崇德可汗并骑回到驻地,崇德问起情由,吴元庆将怎样上云海峰,如何遇见金雪公主,如何遇上雪崩,如何杀了洪虎等情一一说了,只把与金雪公主的情事隐过不提。

崇德可汗道:“自从大哥走后,我们便坚守阵营,也不敢出战,可是等了几天都不见大哥回来,于是忙派兵出去寻找,却见云海峰下发生了雪崩,堵住了出口,我们也根本进不去了。我们心里都非常着急,不知大哥怎么样了,这时吐番军队也在寻找金雪公主,说他们的公主也去了云海峰,于是我和昆桑布扎说好,全力寻找你二人,暂时休战言和。大家等了这些时日,见天气日暖,但雪融化起来太慢,于是命令将士们搬运柴草,便在雪堆下烧起火来。直烧了十数天,日夜不停,这才见你们出来。吴大哥,日后这战事却该如何?”

吴元庆道:“以我之意,若能和最好,实在不行再战不迟。”

崇德可汗道:“对,我的意思也是能和则和。其实我们何尝想打战,只是别人欺负到你头上来,实在没有办法。经过这场事,不知吐番的熊熊野心是否会熄灭?”

过了十来日,两人正在帐议事,忽人报:“吐番军进犯,离此十里下寨。”

崇德可汗听了,叹道:“他们毕竟贼心不死,这么快就来了。”原来这十来日,双方均只守紧壁垒,并无进攻之举。

吴元庆道:“该来的总会来的,随他吧,咱们也不怕他,真要打,就打他们个落花流水。”忙带军列阵相迎。

等了良久,各处伏下的哨探回报,均说不见吐番军队前来,吴元庆与崇德对看一眼,心都是疑惑不解,忽见一骑飞驰而来,马上坐的却是吐番使者。崇德挥了挥手,意思是不要阻拦,那使者到了面前,翻身下马,伏身说道:“吐番使者参见崇德可汗和吴将军,奉金雪公主懿旨与昆桑布扎将军将令,特来拜见可汗与将军。”

崇德可汗道:“有何事吗?”

使者递上一封书信,早有侍卫接了过来,递给崇德可汗,崇德阅后递给吴元庆,吴元庆看时,原来却是金雪公主与昆桑布扎邀请二人会盟。他看后且不说话,看着崇德,问道:“你以为如何?”

崇德道:“看来他们此举似有求和之意。”

吴元庆点点头,崇德随即回书一封由使者带回,同意会盟。

到了会盟之期,吴元庆之意,由他一人前往,崇德则带兵在后,防备事情有变,虽然看对方之意,似有求和之象,但两国交兵,不得不防。

崇德道:“我身为回鹘可汗都不去,太也不像话,倒好似贪生怕死一般,不如就两人同去吧,咱们多做布置,盛兵以待,又有大哥这样的武功高强之士相伴,纵然他们起歹心,料来也不用怕。”

于是吴元庆命副将带了唐军在东边驻扎,崇德命令回鹘将领率领回鹘兵将在西边驻扎,两人止带了几十骑,奔赴吐番军营。

第五章 做媒

到得吐番军营,只见几万将士盛兵陈列,人虽多,却静得连彼此呼吸都可相闻,果然是军容整肃。只见昆桑布扎带了众将远远的迎了出来,哈哈大笑道:“可汗与吴将军果是信人,快快请进营奉茶。”

列队迎二人进了军营寨,对二人随从也并不阻拦,一并迎入。双方分宾主坐下,早有侍女端上茶来,吴元庆见那侍女漂亮端庄,心想这定然是金雪公主的侍婢,否则军哪里来的侍女?不知金雪公主她现在到哪里去了?既然约了我来,为什么又不现身?

喝了茶,以为要谈正题了,谁知侍女却流水价端上酒菜来,崇德可汗忍不住问道:“昆桑布扎将军,不知约我们来有什么事吗?难道是要请我们吃饭吗?”

昆桑布扎笑道:“崇德可汗与吴将军皆是名闻天下的大人物,小将能请得二位到来吃顿饭,那也是荣幸之至。”

吴元庆道:“将军请我们来,不会只是请我们吃一顿饭吧?”

昆桑布扎笑道:“当然,先吃饭,先吃饭。”

吴元庆笑道:“我怎么觉得有些鸿门宴的味道?”

昆桑布扎精通国史,知道项羽、刘邦鸿门宴的故事,他只是笑了笑,便不断的劝酒劝菜。他每样菜都自己先夹几筷,每杯酒都自己先尝一尝,以示绝没有毒。

崇德可汗看着吴元庆,不知该不该吃,吴元庆一笑,坦然吃喝,崇德可汗却总是坐着不动,昆桑布扎也不相劝。

宴毕,崇德可汗道:“昆桑布扎将军,现在可以谈正题了吧。”

昆桑布扎道:“正题?什么正题?”

崇德可汗勃然变色:“将军与公主送谏相邀,说有要事相商,难道是消遣我们吗?”

昆桑布扎道:“不敢。小将确是有一要事与两位相商,此事关系三国之命运。”

吴元庆道:“将军说的是何事,便请明言,男汉大丈夫,万事皆是一言而决,何必迟迟疑疑?纵是两国战和大事,要战便战,要和便和,何必婆婆妈妈?”

昆桑布扎哈哈大笑道:“吴将军果然快人快语,英雄豪爽,难怪她会如此喜欢你。”

吴元庆心一凛,心想他所说的她难道是金雪公主吗?金雪公主她竟把我二人的事告诉他了?她心到底是什么打算?

只听昆桑布扎道:“小将请两位来,乃是欲作一个媒。”

崇德可汗奇道:“做媒?给谁做媒?”

昆桑布扎道:“敝国金雪公主,乃当今赞普亲女,在国可说众星捧月,十分尊崇,她长得美丽漂亮,兼且武全才,是个巾帼英雄,二位也都曾见过,我觉得她与吴将军倒是十分般配,吐番与大唐向来有通婚之妙事,昔日唐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至今传为佳话,只是历来只有国公主嫁给吐番,却无吐番公主嫁给大唐的,于今金雪公主若嫁给吴将军,也必然成为一段佳话了。”

二人听了这话,顿时面面相觑,崇德可汗知道吴元庆只爱林洁,说道:“昆桑布扎将军这个比喻可不太妥当,大唐与吐番和亲,都是公主嫁给赞普,吴将军可并非大唐宗室。”

昆桑布扎道:“吴将军虽非大唐宗室,却是唐朝大将,何况只要能使两国实现和平,是不是嫁给大唐宗室又有什么关系呢?”其话之意竟是只要这场婚事能成,两国自然便停战言和了。

崇德可汗想,能够休战言和确是大事,男人娶几个妻也不是什么问题,吴大哥定然会答应此事的,想不到这场战争竟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心甚是欢喜。

吴元庆道:“不知此事是昆桑布扎将军的意思,还是金雪公主的意思?”

昆桑布扎笑道:“既不是我的意思,也不是金雪公主的意思,我们两人都还做不了这样的主。这乃是吐番赞普的旨意。”

吴元庆道:“将军这话只怕有些不尽不实罢?不是在下出言不逊,这些年来,吐番国野心勃勃,此次出征天山,实含虎狼之心,区区小算得了什么,吐番赞普怎么可能为了在下而放弃征战大业?”

昆桑布扎正色道:“吴将军这可太谦了。不错,敝国赞普雄才大略,欲图雄霸天下,但真正的英雄是不会在乎一时一地的得失的,最重要的乃是人才,将军之才,名震天下,数次相逢,小将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何况金雪公主赏识的人又怎么会差了呢?赞普心最爱的便是这位公主,为了得到将军这样的人才,为了女儿的幸福,暂时放弃天山北簏又算得了什么?”

吴元庆笑道:“将军这话我可有些不解,就算如将军所言,在下是个人才,纵然公主真的下嫁于我,吐番却又如何能得到我这个人才呢?”

昆桑布扎道:“将军是个明白人,一说即知,一点便透,自然已经明白这间的关窍所在了。”

吴元庆摇头道:“在下愚鲁得很,请将军明白说话。”

昆桑布扎道:“赞普之意,只要吴将军同意这场婚事,不但可立结汉藏和盟,吴将军也将被封为王爷,赞普太爱公主,舍不得她远离,吴将军从此在吐番,享尽荣华富贵,岂非人生之妙事?”

吴元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点头道:“原来如此。”

昆桑布扎以为他定然会答应,脸上不自禁的露出喜色,谁知吴元庆朗声道:“承蒙赞普、公主与将军看得起在下,只可惜在下已经有妻,此事恕难从命。”

昆桑布扎道:“将军已经娶妻,此事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但男三妻四妾在所寻常。你与公主成婚后,如果对原妻仍是不能忘怀,你便把她接来吐番便了。公主是个女豪杰,非那些婆婆妈妈惯爱吃醋争风之辈,这一点吴将军倒不必多虑。”

吴元庆道:“不知此事金雪公主知道吗?这是她的意思吗?”

昆桑布扎道:“当然。将军与公主二人在这雪谷一困数月,双方情谊定然是不同寻常的了,赞普也是见公主日夜为相思伤心,心痛爱女,这才想到此策,这样一来,可说是四全其美,想来将军无有不允的了。”

崇德可汗奇道:“四全其美?不知是哪四全其美?”

昆桑布扎道:“此事一谐,双方休战,汉藏和盟,一美也;回鹘与吐番也因此休战释前嫌,二美也;公主得能与所爱的人在一起,三美也;吴将军从此荣华富贵,大展雄图,四美也。有此四美,可汗大人,你说是不是要极力玉成其事呢?”

崇德点点头,他不知吴元庆心意,却不说话。

吴元庆道:“若我不答应此事呢?”

昆桑布扎一惊,说道:“这样的好事,吴将军若不答应,岂不是枉负了聪明智慧之名?”

吴元庆道:“我若答应,那才是愚蠢得很了。”

昆桑布扎道:“吴将军何出此言?”

吴元庆冷笑道:“将军这是欲逼吴元庆做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你说我能答应吗?”

昆桑布扎问道:“怎么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孝?”

吴元庆道:“我身为大唐大将,若为了自己荣华富贵改投吐番,对国是为不忠;我家有妻,却停妻另娶,是为不义;我身为汉人,日后若替吐番效力,带领他族之人去杀自己同胞,是为不仁;我家有老母,不经母亲同意便投入异族,定然大伤老母之心,乃是不孝。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我吴元庆纵是粉身碎骨,亦绝不敢为。”

昆桑布扎见他说得斩钉截铁,顿时脸上变色,强笑道:“吴将军这话未免……未免过份。你改投吐番,非是为一己之私,乃是为了汉藏之和平,此乃舍身为国之举,何言不忠?你虽有妻,并非要你舍弃她,所以也没有什么不义,将来吴将军在吐番,绝不会要你带兵去残杀自己同胞,你母亲也可以接来一同享福,所以也说不上什么不仁不孝。将军这番话,却是言过其实了。”

第一章 赴会

吴元庆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了?”

昆桑布扎点头道:“正是。”

吴元庆道:“如果贵国真有心言和,又何必定要结亲?然则岂非拿我们的婚姻作交易吗?我和金雪公主都是人,而不是商品,我们若要成亲,只能基于我们彼此相爱,其他的任何好处都只能把我们的婚姻变质。将军这样说话,其实是对在下与金雪公主的极端不尊重,我们可不是用来交易的商品。”

昆桑布扎听不懂他说些什么,只是听他把和亲说成交易,顿时勃然变色道:“将军说这话可就不对了。难道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也是交易吗?国嫁给回鹘的公主也很多,难道也是把人当作商品交易吗?”

吴元庆道:“不错。这本来就是交易。”

昆桑布扎和崇德可汗见他这样说,不但斥责了众位先贤,连唐室皇帝也被他骂了,不禁脸上变色。昆桑布扎道:“如此说来,吴将军是不肯答应这桩婚事了?”

吴元庆道:“正是。”

昆桑布扎见他回答得如此斩钉截铁,竟无丝毫转旋的余地,作色道:“你是看不起敝国金雪公主吗?还是根本不把敝国铁骑放在眼里?”

吴元庆道:“将军说什么铁骑,是在威胁在下吗?两国交锋,要战便战,要和便和,我最讨厌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咱们是男汉不是?金雪公主乃女豪杰,美丽有情、英姿竦爽,在下极是钦仰,无奈在下已经娶有妻室,无此福缘,将军若是无别的事,在下与可汗就此告辞。”说着站起身来,拱了拱手。

昆桑布扎冷笑道:“好一个无此福缘,吴将军推得好干净,然则在那雪谷之,吴将军为何又不想想家妻室?”

吴元庆听他说出这话,吃了一惊,心想难道金雪竟把咱们的事告诉他了?为什么?难道她不甘心,这一切都是她的意思吗?她当初又说什么绝不纠缠的话,吴元庆啊,吴元庆,早就告诫你了,洁洁对你一往情深,可别再到处留情了,怎么这毛病至死不改呢?他心又是后悔又是恚怒,心想女人的话千万不能把她当真,哪一个女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想叫一个女一言鼎,岂非太也愚蠢了吗?他心思想,脸色不变,说道:“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下可有些听不懂。”

原来金雪公主从谷出来之后,好像变了个人一般,常常发痴发呆,而且日渐憔悴,昆桑布扎深明世情,知道那是相思的表现,心想他两个孤男寡女的被困在雪谷之,达几个月之久,而出来时手牵着手,神情亲密,定然做下了什么好事,恰逢此时赞普赤德松赞来军视察,见了女儿的样,大吃一惊,了解事情经过之后,做父亲的便问女儿,番邦异族对于爱情都是坦然正大,不似汉人受礼教束缚,从不敢明言爱情,便把自己爱上吴元庆的事说了。赤德松赞先是大怒,后来听昆桑布扎说此人武全才,倒也是个人物,又见女儿越来越瘦,心生疼,于是昆桑布扎献上结亲之计,料来此事绝无不谐,谁知道吴元庆竟一口拒绝?昆桑布扎并不知道他二人在谷到底有什么情事,但想两个孤男寡女的独自相处这么久,出谷后金雪公主又是那么一副情形,猜想两人必然已经相好上了。他见吴元庆不动声色,倒也不敢肯定,于是冷笑两声,说道:“吴将军倒真会装蒜,是真听不懂呢还是假听不懂?”

吴元庆道:“不管如何,这都是我与金雪公主两个人的事,请将军请公主出来说话。”

昆桑布扎道:“公主现在有事脱不开身,稍后自然来见将军。”

吴元庆道:“反正在下已经婚娶,金雪公主虽然美丽,在下无此福泽,也是无可如何之事,可汗,咱们回去吧。”

崇德可汗站了起来。

昆桑布扎道:“且慢,两位就这样离去么?”

吴元庆轩眉道:“怎么?将军想把我们留下吗?”

昆桑布扎道:“不敢,我只是希望吴将军再考虑考虑。”

吴元庆道:“在下也不是孩了,何用再考虑?请将军让开。”说着便往外走去,他见昆桑布扎站在面前,全无让路之意,知道今日难免一战,暗暗在全身布满真气,径直往他走去,速度虽慢,气势却殊不可侮。

昆桑布扎待他走到自己身前,忽然一笑,让开了去路,吴元庆和崇德可汗走到门口,忽听外面锣鼓响动,只听一人高声叫道:“吐番赞普赤德松赞驾到。”

昆桑布扎抢向前去跪倒,叫道:“叩见赞普陛下。”

只见一个威严的男站在门口,八字胡须,面色白皙,身材高大,约摸四十多岁。吴元庆心想,原来他就是吐番赞普,便是金雪公主的爹爹。

赤德松赞道:“免礼,起来吧。”

昆桑布扎道:“是。”站了起来。

赤德松赞身后一个随从向吴元庆二人看了一眼,说道:“陛下驾临,为何不跪?”

吴元庆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晚辈吴元庆,见过陛下。”心想我和你女儿有一段情缘,给你行礼也是应该的。

那随从喝道:“就这样行礼吗?为何不下跪?”

吴元庆朗声道:“上国使国,见下国君主,不用下跪。”回头向崇德可汗看了一眼,说道:“这位乃回鹘可汗,与赞普同为国君,平起平坐,更不用跪。”

那随从大怒,喝道:“大胆,什么上国下国?什么平起平坐?你知不知道规矩?”

赤德松赞摇了摇手,那人当即住嘴,赤德松赞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不跪就不跪,我若做了你岳父,难道你也不跪么?”

吴元庆道:“不敢。金雪公主乃金枝玉,在下一个山野匹夫,岂敢高攀?”

赤德松赞笑道:“你乃大唐将军,什么山野匹夫?身份完全可以配得上小女。”

吴元庆道:“请陛下见谅,小实在不敢高攀。”

赤德松赞在外早听到他严辞拒绝女儿的婚事,此时实在是强抑着怒气,说道:“既是不敢高攀,在那雪谷之,将军何又勾引小女?小女乃是吐番公主,何等尊贵,岂是由你玩弄之人?你想始乱终弃吗?”

吴元庆一凛,昂然道:“小不明白陛下此话是何意。在下听不懂,请陛下说得明白些。”他外表虽然刚强,心却也不禁愧疚,喃喃的咒骂着自己,心想自己毕竟与金雪公主有过一段感情,现在却还做出这么一副样,真是卑鄙无耻得很。

赤德松赞怒发如狂,心想,你这小如此无礼,你玩弄雪儿的感情,却叫我如何说得明白?冷冷说道:“国有句古话,敬酒不吃吃罚酒,吴将军当真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吴元庆知他如此说话,显然已经动了真怒,反正已经得罪,说话便也不留情面,冷笑道:“不敢,陛下要我喝的这杯酒,无论是敬是罚,请恕小都不能喝!”言下之意,竟是你想把金雪公主嫁给我,无论是逼是求,我总是不要的。

赤德松赞一张白皙的脸忽然变作红色,冷笑道:“这样说来,倒是我太自作多情了。”转身退了出去。

昆桑布扎道:“好,既然如此,吴将军,崇德可汗,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喝道:“给我拿下。”

只听当啷啷一阵兵刃响,四周忽然涌出一排排劲装武士,把二人团团包围在间,外面又围上一层,却都是手执弓弩的弓箭手。

第二章 鸿门宴

昆桑布扎身后走出一个番僧来,吴元庆见那番僧太阳穴向内凹进,眼精光内潋,心想此人定然内功高深,今日只怕凶险得很。

昆桑布扎道:“吴将军,你太不知好歹,今日竟害得崇德可汗一起跟着你丧命,可汗,你要怪就怪这姓吴的,可休怪我。”

崇德可汗冷笑道:“汉人有句俗语: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使者尚且不杀,你们竟想用如此卑鄙无耻的手段吗?岂不有侮吐番国的国体?”

吴元庆冷笑道:“我早说过这是鸿门宴,战场上没本事,竟用女人当诱饵,也算得上无耻之尤了。”

崇德可汗道:“是啊,有本事就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干,使这种诡计,纵然胜了,也只会遗臭万年。”

昆桑布扎笑道:“兵不厌诈,只要胜了就是本事,今日先杀你二人,然后再挥兵进军长安,先灭唐国,再灭回鹘。吐番统一天下,赤德松赞威震天下,垂名千古。”

那些武士忽然齐声叫道:“吐番统一天下,赤德松赞垂名千古!”声音整齐,震得众人耳嗡嗡作响。

吴元庆冷笑道:“就凭这些人,就想把我们留下吗?只怕想得太简单了吧。”

昆桑布扎笑道:“吴将军自负剑术天下无双,以为天下便无人能胜得过你吗?桑达大师,便请吴将军领教领教你的大力金刚指吧。”

那和尚合什道:“不敢,还望吴将军多多指教。”

吴元庆见他低目垂眉,脸上全无笑容,心有气,心想我自艺成已来,还无人敢与我空手过招,今天非是比武较艺,你既然托大,可别怪我剑下不留情。笑道:“指教可不敢当。大师请。”

拔出剑来,做了个起手式。那桑达和尚却仍是不动,便好似在低头沉思。吴元庆忽然一剑刺去,此剑初时尚慢,忽然快如闪电,疾若飞蛇。那和尚右手伸出,五指成爪,竟来抓剑,吴元庆改刺为削,谁知桑达右手抓剑乃是虚招,左手猛的捏向吴元庆手腕,快速无伦,吴元庆吃了一惊,忙抽剑猛斩。

只见无声无息间,两人以快打快,已经交了十数招,吴元庆想不到这死气活样的和尚,武功却是生平所仅见,不敢大意,凝神接招,一柄剑舞得水泼不进,只见剑光霍霍,剑尖透着寒芒,便如一条银蛇,飞舞吞吐。

桑达一双手有若枯柴,但出招收招却似鹰爪,锐利快捷,吴元庆心想,你不用兵刃,我却奈你不何,你若用兵刃,我却哪里是你对手?见他双爪抓来,将计就计,右肩一沉,躲了开去,身形一晃,左手已经被他双手大力所笼罩,似乎力有不歹,躲不开去,右手剑无声无息的刺了出去。他是拼着左手受伤,也要杀他一剑。

桑达眼见得手,却见一剑已经到了胸口,这一剑若受实了,哪里还有命在?危急之,忙双手急掠,拇指与食指捏住了剑身。

但吴元庆身具无极经神功,又新学太平宝典上的剑法,剑上力道大得异常,虽被夹住,却仍是向前疾进,桑达只得向后跃出,只听啊的一声,肩头学是了一剑,顿时鲜血淋漓。

围观众人见二人如此神功,交手又是如此的快速绝伦,惊心动魄,都禁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桑达在吐番被尊为国师,武功高强无比,自以为已经天下无敌,想不到竟被吴元庆刺了一剑,顿时大怒,喝道:“好功夫。贫僧倒大意了。”咣啷一声,从怀拿出一对铙䥽来。说道:“让贫僧再领教领教将军高招。”说着两只铙䥽拍了一下,顿时发出咣的一声巨响,那响声绵绵不绝,便如有一口巨钟对着你耳朵敲响一般。

这番僧如此利害,而这武器又如此怪异,今天只怕讨不了好去,吴元庆想。何况纵然胜了这番僧,对方这么多人围着,强弓硬弩相对,要想活着逃出去,只怕千难万难。吴元庆心后悔不该身犯险地,只怪自己太过自信,实在是大意了。

崇德可汗站在一旁,心更是忧急,他见自己所带的十数名随从,早已经倒下,心知一起冲突,对方便先制住了众侍卫,实在是早有准备。

桑达纵身而上,吴元庆化剑如刀,猛劈而下,桑达举起铙䥽一夹,吴元庆忙抽回剑,只听咣的一声,夹了个空,那咣的一声响,只惊得众人牙根发酸发痒。吴元庆一招“落英缤纷”,剑招四面八方的笼罩而下。

这招落英缤纷乃是从林洁处学来的桃源派剑法,一剑刺出,到处是剑光,实不知从何处防备,似乎每一剑皆是虚招,却又每一剑都足以致命,这一剑林洁使来已是威力无穷,而吴元庆携《无极经》和《太平宝典》的功力使将出来,更是出神入化。

桑达只觉眼花缭乱,不知该如何抵御,逼不得已,只得退了一步。同时双手疾掠,一招“沉香劈山”,反守为攻。

两人翻翻滚滚,直拆了几十招,仍是不分胜败。桑达的铙䥽实在是一件厉害兵器,不但可以锁人兵刃,而且击打之声可以扰敌,他每击一次,声音尖利,而且暗含内力,武功稍低之人,只声音便震得头晕脑胀,吴元庆若非学了无极经内功,早已落败。幸得桑达右肩已经受伤,这才两人堪堪打成平手。

昆桑布扎见桑达一时不能取胜,右手轻轻一扬,只见众武士刀出鞘,弓上弦,一齐对准了崇德可汗。崇德可汗也是个武功高强的好汉,见此情状,知道他们用意是扰乱吴元庆心神,他一声不吭,拔出剑来。

便在此时,忽听一个女的声音叫道:“住手,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

众人一凛,不约而同的住了手,吴元庆听那声音,正是金雪公主,回过头来,只见一个姑娘俏生生的站在门口,不是金雪公主是谁?

金雪公主此时穿了一件绿色的藏族服饰,大大的眼睛,肌肤胜雪,俏眉皱起。

昆桑布扎道:“公主,你怎么来了?你身体不是不舒服么?若吹了风,又难好了。”

金雪公主皱眉道:“我就这么弱不禁风吗?我虽是公主,可从来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女儿。”

昆桑布扎笑道:“这倒也是。只是这里动刀动枪的,你还是回去吧。”

金雪公主哼了一声,冷笑道:“动刀动枪那才好玩呀。我只是奇怪,这里打得惊天动地,到底是为了何事?”

昆桑布扎不敢说,嗫嚅道:“这个……我们是……”

便在此时,赤德松赞又已经进来,对金雪公主道:“雪儿,你来干什么?小心你的身体。”

金雪公主道:“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赤德松赞哼了一声,道:“怎么回事?哼,这吴元庆到底有什么好,你竟看上他?这人太不知好歹了,我在教训教训他。”

金雪公主看了吴元庆一眼,马上把眼光移开,说道:“父亲,他可不是你的下属,要教训该当到战场上去教训才是,不知吴将军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难道他们想来行刺吗?”

崇德可汗冷笑道:“金雪公主倒真会装,明明是你们发谏邀请,怎么倒成了我们来行刺了?我堂堂回鹘可汗,再怎么说也不至于亲自来行刺吧?”

金雪公主道:“是吗?父亲,既是你邀请他们来的,他们便是客人,咱们怎么能以刀剑相加呢?这不是显得咱们太没有气度了吗?”

赤德松赞道:“雪儿你别管,什么气度不气度!气度只属于胜利者。他如此小瞧于我,若还让他们活着出去,我的脸面何在?我们吐番国的脸面何在?”

金雪公主道:“父亲,他们到底怎么小瞧你了?”

赤德松赞道:“你不要管,先杀了他们再说。”

第三章 挟持

金雪公主看着父亲,咬牙道:“你叫吴将军娶女儿,他却不肯是吗?你觉得削了面,有损尊严,是不是?”

赤德松赞道:“哼,这小不识好歹!雪儿,这种人你何必喜欢?吐番国多少王孙公,比这小可强多了!”

金雪公主怒道:“父亲,谁叫你多事了?谁喜欢他了?我说了喜欢他吗?”

昆桑布扎道:“公主,陛下都是为了你好。”

金雪公主喝道:“住嘴,什么为了我好?我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昆桑布扎,定然是你多事,全部是你出的主意是不是?谁要你们这样了?咱们是仇敌,是异族,我怎么会喜欢他?他又怎么会喜欢我?难道我就嫁不出去了吗?要你们这样强迫别人娶我?我以后还怎么活?”说着不禁哭了起来。

众人看着她,不禁面面相觑,吴元庆也感觉亏负于她,心万分的觉得对不起,一时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赤德松赞道:“雪儿,你不喜欢他那更好,让我们杀了他,以雪你的耻辱。”

金雪公主问道:“雪我的耻辱,我有什么耻辱好雪?谁给我什么耻辱了?我的耻辱都是你们妄加猜测,任意胡为造成的。你们最好放他们回去,否则日后天下皆知,说我金雪公主想嫁给人家,人家偏生不要,逼婚不成,竟把人给杀了。人言纷纷,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赤德松赞哼了一声,道:“哼,世上谁敢说这话?谁说我就杀了谁!”

金雪公主道:“父亲,你杀得尽世上所有的人吗?”

赤德松赞道:“反正无论如何,我绝不放了他们回去,你一个女孩,快快避开,你若不听话,日后我再不许你出来了。”

众武士又举起了刀剑弓弩,桑达和尚双臂张开,便要进攻。

金雪公主凝视着吴元庆,眼神又是痴情又是绝望,忽然大喝一声,叫道:“吴元庆,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我真的要嫁给你吗?我是堂堂的吐番国公主,我会看上你?你就别臭美了。好,今天我先杀了你。”拔剑在手,蹂身而上。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金雪公主已经到了吴元庆面前,吴元庆见她来得迅速,不知她是何意,只得挡了一剑,只听当的一声,金雪公主的剑被震偏寸许,她不管不顾,回剑又刺。赤德松赞叫道:“雪儿,你退下,由桑达大师收拾他就是了。”

但金雪公主不听不闻,迅速无伦的已经攻出八招。桑达和尚想上前相助,却被她身挡住了,上不了前。

吴元庆顺手招架,他不愿伤她,是以并未使出全力,两人又斗数招,吴元庆见她出手似乎狠辣,眼看着自己,却全是柔情,忽然心一凛,心想金雪妹乃是人世间的奇女,她对自己情深似海,绝不会恨自己,她这样做,定然有深意,想到这里,不禁向她看去。金雪公主点了点头,两人顿时心灵相通。

金雪公主一招“生死茫茫”,疾刺而来,吴元庆还了一招“春风笑桃”,金雪公主只觉手臂一振,忙丢下长剑,身不由主的仆跌下去,竟是撞向吴元庆剑尖。众人见状,都不禁惊呼起来。

吴元庆长剑猛的圈转,避开金雪公主胸口,金雪公主已经扑到面前,他忽然伸出左臂,揽住了她,右手剑已经放在她脖之上,喝道:“都给我退下,否则我立时杀了她。”

金雪公主叫道:“有种的你就杀了我好了,我反正不想活了。”说着泪水扑簌簌的落下来,也不知是伤心还是害怕。

赤德松赞见爱女被擒,顿时大急,叫道:“大家千万别动,吴元庆,你要怎样?枉你是一个男汉,却去擒一个女为质,你羞也不羞?”

吴元庆冷笑道:“你倒知道说羞耻?我以为你早不知羞耻为何物了呢。”

赤德松赞大怒,喝道:“你待如何?”

吴元庆道:“什么如何,我自然是要逃命呀。你若不先卑鄙无耻的想害我们,我也不会以你女儿为人质。你若不顾女儿性命,尽管上啊。”

这金雪公主赤德松赞最是宠爱,见她落入敌手,如何不急,心想且放了他们再说,日后不怕杀不了他。说道:“好,我答应放你们走,你放了我女儿吧。”

他说了这句话后,见吴元庆仍是把剑架在金雪公主脖上,喝道:“我答应放你们了,你为什么还不放我女儿?”

吴元庆冷笑两声,说道:“你把我当小孩吗?”

赤德松赞怒道:“你把我当什么人?我堂堂吐番国赞普,说过的话难道还会反悔吗?你如此侮辱我的人格,哼哼,日后须让你好看!”

吴元庆道:“陛下堂堂一国之主,自然是一言鼎,在下早已经领教了。”

众人听他话满是讥讽之意,都知他说的乃是反话,赤德松赞一张脸胀得通红,无奈女儿在他手,一时没有办法,喝道:“好,今日便放了你。”手一挥,众武士都让开了路。

崇德可汗见众随从倒在地上,原来是被人点了穴道,倒并未受伤,当即帮众人解了穴道,跟着吴元庆和金雪公主,缓缓退出。吐番人投鼠忌器,谁也不敢向前。

出得门来,赤德松赞道:“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吴元庆道:“且慢,待我们脱了危险之地,自然放还公主。”

赤德松赞怒道:“谁知道你的话可信不可信?若是你们回去后却又不放还公主呢?”

吴元庆道:“陛下既然信不过我,那你现在拦住我们别放,那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赤德松赞无奈,只得任他们离去,忙即调兵遣将,围追而去,只待他们放了金雪公主,便即杀上去。

吴元庆等飞快往回走,走了十数里,见已经到了自家地界,前面一山,便是来时伏兵之处,乃放了金雪公主,说道:“妹,多谢你救命之恩,你这便回去罢。此恩此情,只有来世再报了。”原来所谓擒为人质,乃是金雪公主故意所为,否则吴元庆纵能擒她,又岂忍心以她为质?

金雪公主却并不走,说道:“不,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到唐营去。”

吴元庆吃了一惊,道:“什么?你要跟我去?”

金雪公主见他脸色,登时大怒,便欲发作,忽然叹了口气,愤怒化作凄凉,说道:“你放心,我不是要缠着你不放,我金雪公主再贱,也不至于死缠乱打。我只是想你们还没有脱险,所以还不能离去。”

吴元庆见她发怒,心一阵惭愧,他忽然之间对自己痛恨不已,觉得自己对金雪公主就好像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崇德可汗这时才知道,原来金雪公主被吴元庆所擒,不过是他二人所演的一场戏而已,他心暗叹,这女对吴大哥可真是情根深种了,笑道:“金雪公主,真要谢谢你。不过我们已经脱险了,前面就是我们的地盘,你父王纵然追来,也不怕他了。”说话间,几人早上了一个山坡,崇德可汗一声口哨,只见两边山林之忽然刷刷连声,只见满山满野尽是唐兵和回鹘军,旗帜招展,鼓声齐鸣。

金雪公主摇摇头,说道:“我不希望再看到战争了,我希望你们与我父王握手言和。从此罢战修好。”

吴元庆叹道:“我们何尝想打战?我们若不是想言和,也不会冒险去吐番军营赴会了。但经此一事,你父王心定然大是恼怒,再要言和,只怕是不可能了。”

金雪公主道:“不,父王虽然恼怒,但你们手有我,只怕他不得不跟你们言和了。”

吴元庆顿时愕然呆住,良久方道:“妹,你的意思是……”

金雪公主点头道:“不错,我的意思是叫你们用我作砝码,逼我父王停战言和。我说还不能回去,就是这个意思。”

第四章 和谈

吴元庆摇头道:“不行,刚才利用你来逃生,我已经感觉自己太卑鄙了,我怎么能再次的利用你?何况我说过一逃出来就放你回去,我也不能说话不算数,那我不成了卑鄙无耻的小人了吗?”

金雪公主道:“你的名声就那么重要吗?是和平重要,还是你的名声重要?你知道一场战争,双方要死多少人吗?你自谓英雄,难道英雄就是逞强好杀吗?哼,真正的英雄应该是解民于倒悬,能够为别人着想的人。”

吴元庆摇摇头,说道:“我总觉得那样太过卑鄙,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与那些无耻政客又有什么区别?”

金雪公主怒道:“你就只想着自己的名声,你怎么不为我想想?你太自私了!你想到过我的感受吗?一边是我的爹爹,一边是……吴大哥,你知道我看见你们相互战争,我的心里有多难受吗?我今生都不可能再与你在一起了,吴大哥,你就当是为了帮我,委屈这一次行吗?”

吴元庆见她如此说法,看着她那求恳的眼神,实在不忍心拒绝,何况她其实也是帮自己,若真能讲和,不知要救多少士兵的性命,自己也不用再经受这征战之苦了,马上就可以回师归家,又可以和家人相聚了,面难道就真的那么重要吗?纵然被人骂几句无信义又如何?纵然被人骂几句卑鄙无耻却又如何?只要对国对民有好处,这点身外名声真算得了什么?

想到此处,吴元庆点点头,说道:“好吧,那你就先跟我们回营,然后我派人去跟你父王谈判。”

金雪公主见他答应,喜道:“吴大哥,谢谢你。”

吴元庆苦笑道:“你谢我什么?你是为我着想,我应该谢你才对,不但我要谢你,我还要代表大唐朝廷和千千万万的大唐士兵感谢你,因为是你救了他们的命,还有崇德可汗和回鹘将士也会对你感激不尽的。”

金雪公主凄然一笑,说道:“吴大哥,你别这样说。你们男人最看重的是名声,打战谁也不怕,却怕别人说自己不是英雄,吴大哥,你愿意忍气吞声,我知道你是多么的不容易,你这全是为了我。”

吴元庆道:“金雪妹,你千万别这么说,那些其实并不重要,有些男人也许在乎,我却并不在意,真正重要的是国家的安定和人的生命。生命才是最可贵的你知道吗?只有经历过太多战争的人,才会明白,生命是多么的宝贵!”他说得甚是诚挚,开始的时候,他答应得甚是勉强,到了现在,他却想就应该这样,有机会结束战争,为什么不结束?有机会得到和平,为什么不要?

崇德可汗也对金雪公主道:“金雪公主,想不到你是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女,你真的是很伟大,我们全回鹘的人民都感谢你。”

金雪公主笑道:“可汗,你这样说太夸我了,我可不好意思,只要你不怪我以前打了你们就行了。”

崇德可汗笑道:“这就叫不打不成相识,用这句话形容你与吴大哥更是合适不过。”他忽然停住,心怕这话触动了她的伤心之处。

金雪公主却并不在意,笑道:“是啊,谁能想到两个仇国的人,却能变成朋友?当初我随军出征,觉得特别有趣,又怎么会想得到,我今天会对战争如此的反感呢?而我更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心甘情愿的甚至是求着你们,要当你们的和平使者呢?”

三人都笑了起来,带军一同回到驻地。

赤德松赞派来跟踪之人回报,说公主被一直带到唐营去了,看来吴元庆没有放人的意思,顿时怒发如狂,喝道:“这背信弃义全无信用的臭小,我立马率大军扫平他驻地,抓住这臭小把他碎尸万段!”

昆桑布扎道:“陛下息怒,如果就这样去攻打,公主在他们手上,咱们只怕不好放开手脚。”

赤德松赞怒道:“那怎么办?难道任由他们把公主抓了去吗?”

昆桑布扎道:“为今之计,只有暗派武功高强之士,先偷偷的去把公主救出来,只要公主救出来了,还怕他们逃到哪里去吗?”

赤德松赞想了想,道:“也只有如此了,你快挑选人手。”

昆桑布扎道:“这事人不必多,却一定要武功高强,就以桑达大师为首,再选十个武功高强、轻功绝佳的敢死之士偷偷潜进唐营去,我则率领兵马正面攻打,让他们以为我们是激愤之下全力进攻,却料不到此乃惑敌之计,要叫他们疏于防范,我们就好趁机救出公主。只要公主一救出来,立时详攻便成真的进攻,跟他们一决胜败。”

赤德松赞对他这个计策甚是满意,说道:“事不宜迟,那就快点行动吧。叫他们千万注意,一定要救出公主,若是公主受到伤害,我拿他们是问。”

昆桑布扎道:“陛下尽管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赤德松赞点点头,说道:“去吧。”

昆桑布扎忙去分派人手,准备营救金雪公主。

赤德松赞从未受过此等失败,又是担心,又是屈辱,觉得受人胁制受人愚弄了,大骂了一通吴元庆,大发了一通脾气,吓得众侍卫哪里敢吱声?

忽有人报:“大唐左金吾卫将军吴元庆来书。”

赤德松赞叫:“宣进来。”

使者进来,见了赤德松赞也不下跪,只唱了一个喏,说道:“大唐左金吾卫吴将军座下使者参见陛下。”

随从道:“见了陛下,为何不跪?”

使者说:“上国来使,不跪下国君王。”

赤德松赞本就忍着一包火,此时再也忍不住,也不问使者来有喝道:“好,你不跪是吗?我倒要看看你腿杆有多硬。给我打!”

一声令下,使者身后已经多了两个大汉,每人手提着一根铁棒,对准使者的腿弯便是猛然一棍打下去。只听啊的一声,那使者竟不会武,腿骨竟被打折,翻身扑倒,他不愿下跪,当即坐倒,脸上汗水津津而下,怒道:“陛下就是如此英雄吗?折磨一个使者,哼,哼,这就是你的能耐了?”

赤德松赞听他出言讽刺,喝道:“你还敢嘴硬,你再说一句,我先割了你舌头,再刺瞎你的眼睛,你信不信?”

使者却笑了,说道:“信,我如何不信?我早听说吐番国赞普最英雄最勇武,若是有手无寸铁之人上门,不管是敌国的使者,还是自己邀请来的客人,对付起来,花样既多,手段又毒,那简值是英雄无敌,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哈哈,哈哈,”

赤德松赞脸上变色,森严道:“你是在讽刺于我吗?”

使者道:“不敢,我此言乃发自肺腑,是忠心赞扬,诚心佩服。”

赤德松赞见他脸上现出讥嘲的神色,顿时怒发如狂,可是见他如此硬气,倒也不知怎么办好,心想国小小一个使国,竟也如此硬气,看来倒也不可轻侮。说道:“把书信呈上来吧。”

那使者从怀拿出一通书信,早有侍者接了过来,赤德松赞拆开来,只见里面用恭楷写道:“赤德松赞陛下,前日相见,吾等怀万分诚意,前去赴约,自为当可息战言和,不意事与愿违,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致大家不欢,诚多有得罪也。前日诚蒙陛下胸怀大量,遣公主送小回家,幸何如之!为感谢公主,小遂留其逗留时日,盛情款待,特致书陛下,免使陛下牵念挂怀也。另者,古人云,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想陛下雄才大略,统有青藏高原,进而控制青海、西南,如今国势强盛,东达南诏,北抵回鹘,西接波斯、大食,南至天竺,势力已达鼎盛,陛下亦该当心满意足也。何仍欲挥兵东征北进耶?要之兵凶战危,谁也难其必胜,回鹘兵强马壮,大唐更是幅源辽阔,人口众多,双方联手,陛下竟能操胜券乎?小无礼,特进书欲图双方之和平,一者不欲双方劳命伤财,二者亦无令汉藏亲情一朝泯灭也。匆匆书言不尽,待陛下接书之日,再遣使面谈。”

第五章 桑达

赤德松赞看完书信,顿时大怒,就欲一把撕了,忽然想起一计,心想我何不假装答应谈和,一面却调兵遣将,把雪儿救出来?吴元庆若以为我答应谈和,定然不加防备,则救人之事,更多了几分把握。想到此处,顿时便把脸上的怒气掩饰下来,沉吟道:“谈和倒也未始不可以,但吴元庆用我女儿相威胁,哼哼,我赤德松赞岂是受人胁迫之人?何况我有女儿在他手,这样谈起来,也有失公平,你回去对吴将军说,叫他先放了金雪公主,然后再来谈停战之事。”

那使者道:“若要先放公主,也无不可,只是怕陛下并无谈和诚意。”

赤德松赞喝道:“大胆,你一个小小使者竟敢这样对我说话吗?你真以为我就杀不得你?我怎么没诚意了?他吴元庆若真有诚意,为何却又押着公主不放?”

使者道:“吴将军于信写得清楚,乃是留公主在营做客,可不是关押。”

赤德松赞怒道:“胡说八道,有这样留人做客的吗?如此说来,我打断你双腿,也算是待客之道了?”

使者昂然道:“不敢,在下多谢陛下盛情招待。”

赤德松赞虽见他无礼,但想到已经定下迷惑人目的计策,故意说了几句之后,便道:“好吧,你去回复吴将军,若有诚意,便请再来一趟。”

使者道:“吐番军营乃龙潭虎穴,吴将军已经闯过一次了,死一生,焉敢再来?陛下若真有诚意,便请派人到唐营去谈。”

赤德松赞冷笑道:“我女儿在他手,他还怕什么?他就这胆吗?怎么还没有老鼠的大?”

使者道:“在反覆无常不讲信义之人面前,吴将军向来胆小。”

赤德松赞道:“好,我便答应他谈一谈,你去回复他,咱们约定日再来谈判。”吩咐侍卫:“把他抬到唐营去,让国人看看,这就是对我无礼的下场!”

由四个士兵抬着,把使者一路送至唐营,吴元庆听到报告,心愤怒异常,说道:“这赤德松赞,欺我太甚!”忙询问使者,他都说了些什么。使者把去见赤德松赞的经过详细说了。吴元庆忙叫人请崇德可汗来商议。

崇德可汗听了经过,沉吟道:“看样,赤德松赞虽然恼怒,但顾念女儿,看来倒也愿意谈和了。”

吴元庆道:“只怕未必,我观赤德松赞此人,刚腹自用,见我们以他女儿相要挟,只怕不会就此甘休。”

崇德可汗道:“你是说他还会有什么诡计吗?”

吴元庆道:“不错。我估计他定会派人来救金雪公主,他之所以答应跟我们谈,只不过想迷惑我们而已。”

崇德可汗点头道:“不错,那咱们何不将计就计?”

吴元庆笑问:“如何将计就计?”

崇德可汗把计策说了,吴元庆大笑道:“对,就是如此。”

金雪公主待在唐营,众将士皆待以上宾,她的心却烦躁不安,见不到自己心爱的人,她感到度日如年,如今与心上人便近在只尺,却又似远在天涯。她的身虽是自由的,但这毕竟是军营,她不可能随便乱走,这一晚,她屡次想起来偷偷的潜入吴元庆的营帐,每次都是半路而回。

如果卫士拦住她,问她去干什么,她怎么回答?何况她毕竟是敌国的公主,卫士又怎么可能让她单独进主帅的营帐呢?

有时候想到心爱的人就在不远,就在旁边,她也会感到一种欣慰,她呼吸着,似乎空气到处都有他的气息,以后,他回到土,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也闻不到他的气息了,活在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想望呢?

桑达大师率领十个敢死之士偷偷的潜入唐营之,可是却不知道公主到底被关押在哪里,如果到处乱窜,势必被人发现,那可就危险了。此时夜已深沉,到处静悄悄的,似乎一片安祥静溢,却又处处暗藏着杀机。桑达虽然艺高胆壮,此时两手手心也不禁握出了汗。桑达叫众人仍出了营,呆在一个地方别动,自己独自去寻找公主,他动作轻灵,轻功卓绝,来去如风,快如鬼魅,但唐营之防卫森严,根本不知道公主在哪里。

忽然,人声喧哗,只见一队人马走了过来,当先一人正是吴元庆,桑达吓了一跳,忙缩到墙角,屏住了呼吸。他知道吴元庆武功高强,只要稍有异动,就会被他发现。待他们过去,桑达忙远远的跟随,他也不敢跟得太近了。

转过几道弯,只见吴元庆等来到一座偏僻的营帐,营帐四周密密麻麻全是守兵,戒备森严,桑达心想,难道公主就关在这里?

果然便在此时,听到一个女的声音,桑达站得远,虽运起内功,仍是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但听那声音依稀便是金雪公主,听她说话似乎十分愤怒,也许她是在臭骂吴元庆卑鄙无耻。又听吴元庆说了几句什么,忽听吴元庆大声道:“把她换一个地方,别让吐番人把她救出去了。”

桑达心一凛:“果然是公主被关在这里,天可怜见,竟让和尚撞着了。”只见一阵响动,众士兵押着一个女向东而行,转了几个弯,却出了唐营,桑达大奇:怎么却出了营?难道要关到外面去吗?

桑达远远的跟着,却见营后有个山坳,两边奇堵奇险,只间一个狭窄的涧,那女大声叫骂着被押了进去,吴元庆吩咐了守卫将士几句,便即带人离去,桑达大喜,心想,天幸叫和尚撞见了,否则在唐营找公主,就是找到天亮也找不到,嘿嘿,吴元庆啊吴元庆,饶你奸似鬼,也不防被我发现这个秘密,这一来要救出公主,比之到防卫森严的唐营去,反而容易千百倍了。

桑达直等到吴元庆等已经离去良久,这才出来,心想若回去叫了那十个随丛,来去耽误时间,何况若是人多,反容易被发觉,这里防守之人虽然不多,若叫嚷起来,大军来时,就难脱险,倒不如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去救了公主出来,岂不甚妙?以自己武功,先偷进去,带了公主要硬闯出去应该不难,待得吴元庆发觉时,和尚早去得远了。想到得意之处,忍不住就想哈哈笑出来。

他拾起一块石头,悄悄的蹑近洞口,忽然远远的把石头掷了出去,众守兵听见远处草丛之有响动,都回过头去寻找,桑达呼的一声已经窜了进去。他身法奇快,竟无人发觉。

到得洞,只见里面布置精致,当面一扇铁门,里面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果然像一个地下牢房。登时心大怒,心想公主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如此金枝玉,竟让你们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心也太狠毒了,只见里面静悄悄的,也不再听见公主的嚷叫,心想难道公主竟连喊叫的气力也没有了吗?

他一推那扇铁门,发现上了锁,但那种锁对于他来说,简值便是小儿科,他左手拉住铁门,右手扭住铁锁,轻轻一扭,吱的一声,那锁应声而落,他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里面黑咕隆咚,里面甚深。

桑达又往前走了几十步,却见里面尽是泥土,竟已经到了尽头,那洞甚窄,阴润潮湿,也不见有什么岔道,却哪里有什么公主?连人影也见不到半个,顿时吃了一惊,知道上当,忙迅速无伦的跃出,却见铁门已经重新关起,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两块巨石滚落下来,堵住了洞口,如此一来,纵然铁门未锁,穷一人之力,纵是再怎么武功绝顶,也无人推得开了。只见十几个兵士又用箭对准了门口,显然还不放心,怕他逃出,这样一来,只要稍有异动,便被乱箭射死了。

第四章 和谈

吴元庆摇头道:“不行,刚才利用你来逃生,我已经感觉自己太卑鄙了,我怎么能再次的利用你?何况我说过一逃出来就放你回去,我也不能说话不算数,那我不成了卑鄙无耻的小人了吗?”

金雪公主道:“你的名声就那么重要吗?是和平重要,还是你的名声重要?你知道一场战争,双方要死多少人吗?你自谓英雄,难道英雄就是逞强好杀吗?哼,真正的英雄应该是解民于倒悬,能够为别人着想的人。”

吴元庆摇摇头,说道:“我总觉得那样太过卑鄙,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与那些无耻政客又有什么区别?”

金雪公主怒道:“你就只想着自己的名声,你怎么不为我想想?你太自私了!你想到过我的感受吗?一边是我的爹爹,一边是……吴大哥,你知道我看见你们相互战争,我的心里有多难受吗?我今生都不可能再与你在一起了,吴大哥,你就当是为了帮我,委屈这一次行吗?”

吴元庆见她如此说法,看着她那求恳的眼神,实在不忍心拒绝,何况她其实也是帮自己,若真能讲和,不知要救多少士兵的性命,自己也不用再经受这征战之苦了,马上就可以回师归家,又可以和家人相聚了,面难道就真的那么重要吗?纵然被人骂几句无信义又如何?纵然被人骂几句卑鄙无耻却又如何?只要对国对民有好处,这点身外名声真算得了什么?

想到此处,吴元庆点点头,说道:“好吧,那你就先跟我们回营,然后我派人去跟你父王谈判。”

金雪公主见他答应,喜道:“吴大哥,谢谢你。”

吴元庆苦笑道:“你谢我什么?你是为我着想,我应该谢你才对,不但我要谢你,我还要代表大唐朝廷和千千万万的大唐士兵感谢你,因为是你救了他们的命,还有崇德可汗和回鹘将士也会对你感激不尽的。”

金雪公主凄然一笑,说道:“吴大哥,你别这样说。你们男人最看重的是名声,打战谁也不怕,却怕别人说自己不是英雄,吴大哥,你愿意忍气吞声,我知道你是多么的不容易,你这全是为了我。”

吴元庆道:“金雪妹,你千万别这么说,那些其实并不重要,有些男人也许在乎,我却并不在意,真正重要的是国家的安定和人的生命。生命才是最可贵的你知道吗?只有经历过太多战争的人,才会明白,生命是多么的宝贵!”他说得甚是诚挚,开始的时候,他答应得甚是勉强,到了现在,他却想就应该这样,有机会结束战争,为什么不结束?有机会得到和平,为什么不要?

崇德可汗也对金雪公主道:“金雪公主,想不到你是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女,你真的是很伟大,我们全回鹘的人民都感谢你。”

金雪公主笑道:“可汗,你这样说太夸我了,我可不好意思,只要你不怪我以前打了你们就行了。”

崇德可汗笑道:“这就叫不打不成相识,用这句话形容你与吴大哥更是合适不过。”他忽然停住,心怕这话触动了她的伤心之处。

金雪公主却并不在意,笑道:“是啊,谁能想到两个仇国的人,却能变成朋友?当初我随军出征,觉得特别有趣,又怎么会想得到,我今天会对战争如此的反感呢?而我更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心甘情愿的甚至是求着你们,要当你们的和平使者呢?”

三人都笑了起来,带军一同回到驻地。

赤德松赞派来跟踪之人回报,说公主被一直带到唐营去了,看来吴元庆没有放人的意思,顿时怒发如狂,喝道:“这背信弃义全无信用的臭小,我立马率大军扫平他驻地,抓住这臭小把他碎尸万段!”

昆桑布扎道:“陛下息怒,如果就这样去攻打,公主在他们手上,咱们只怕不好放开手脚。”

赤德松赞怒道:“那怎么办?难道任由他们把公主抓了去吗?”

昆桑布扎道:“为今之计,只有暗派武功高强之士,先偷偷的去把公主救出来,只要公主救出来了,还怕他们逃到哪里去吗?”

赤德松赞想了想,道:“也只有如此了,你快挑选人手。”

昆桑布扎道:“这事人不必多,却一定要武功高强,就以桑达大师为首,再选十个武功高强、轻功绝佳的敢死之士偷偷潜进唐营去,我则率领兵马正面攻打,让他们以为我们是激愤之下全力进攻,却料不到此乃惑敌之计,要叫他们疏于防范,我们就好趁机救出公主。只要公主一救出来,立时详攻便成真的进攻,跟他们一决胜败。”

赤德松赞对他这个计策甚是满意,说道:“事不宜迟,那就快点行动吧。叫他们千万注意,一定要救出公主,若是公主受到伤害,我拿他们是问。”

昆桑布扎道:“陛下尽管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赤德松赞点点头,说道:“去吧。”

昆桑布扎忙去分派人手,准备营救金雪公主。

赤德松赞从未受过此等失败,又是担心,又是屈辱,觉得受人胁制受人愚弄了,大骂了一通吴元庆,大发了一通脾气,吓得众侍卫哪里敢吱声?

忽有人报:“大唐左金吾卫将军吴元庆来书。”

赤德松赞叫:“宣进来。”

使者进来,见了赤德松赞也不下跪,只唱了一个喏,说道:“大唐左金吾卫吴将军座下使者参见陛下。”

随从道:“见了陛下,为何不跪?”

使者说:“上国来使,不跪下国君王。”

赤德松赞本就忍着一包火,此时再也忍不住,也不问使者来有喝道:“好,你不跪是吗?我倒要看看你腿杆有多硬。给我打!”

一声令下,使者身后已经多了两个大汉,每人手提着一根铁棒,对准使者的腿弯便是猛然一棍打下去。只听啊的一声,那使者竟不会武,腿骨竟被打折,翻身扑倒,他不愿下跪,当即坐倒,脸上汗水津津而下,怒道:“陛下就是如此英雄吗?折磨一个使者,哼,哼,这就是你的能耐了?”

赤德松赞听他出言讽刺,喝道:“你还敢嘴硬,你再说一句,我先割了你舌头,再刺瞎你的眼睛,你信不信?”

使者却笑了,说道:“信,我如何不信?我早听说吐番国赞普最英雄最勇武,若是有手无寸铁之人上门,不管是敌国的使者,还是自己邀请来的客人,对付起来,花样既多,手段又毒,那简值是英雄无敌,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哈哈,哈哈,”

赤德松赞脸上变色,森严道:“你是在讽刺于我吗?”

使者道:“不敢,我此言乃发自肺腑,是忠心赞扬,诚心佩服。”

赤德松赞见他脸上现出讥嘲的神色,顿时怒发如狂,可是见他如此硬气,倒也不知怎么办好,心想国小小一个使国,竟也如此硬气,看来倒也不可轻侮。说道:“把书信呈上来吧。”

那使者从怀拿出一通书信,早有侍者接了过来,赤德松赞拆开来,只见里面用恭楷写道:“赤德松赞陛下,前日相见,吾等怀万分诚意,前去赴约,自为当可息战言和,不意事与愿违,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致大家不欢,诚多有得罪也。前日诚蒙陛下胸怀大量,遣公主送小回家,幸何如之!为感谢公主,小遂留其逗留时日,盛情款待,特致书陛下,免使陛下牵念挂怀也。另者,古人云,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想陛下雄才大略,统有青藏高原,进而控制青海、西南,如今国势强盛,东达南诏,北抵回鹘,西接波斯、大食,南至天竺,势力已达鼎盛,陛下亦该当心满意足也。何仍欲挥兵东征北进耶?要之兵凶战危,谁也难其必胜,回鹘兵强马壮,大唐更是幅源辽阔,人口众多,双方联手,陛下竟能操胜券乎?小无礼,特进书欲图双方之和平,一者不欲双方劳命伤财,二者亦无令汉藏亲情一朝泯灭也。匆匆书言不尽,待陛下接书之日,再遣使面谈。”

第五章 桑达

赤德松赞看完书信,顿时大怒,就欲一把撕了,忽然想起一计,心想我何不假装答应谈和,一面却调兵遣将,把雪儿救出来?吴元庆若以为我答应谈和,定然不加防备,则救人之事,更多了几分把握。想到此处,顿时便把脸上的怒气掩饰下来,沉吟道:“谈和倒也未始不可以,但吴元庆用我女儿相威胁,哼哼,我赤德松赞岂是受人胁迫之人?何况我有女儿在他手,这样谈起来,也有失公平,你回去对吴将军说,叫他先放了金雪公主,然后再来谈停战之事。”

那使者道:“若要先放公主,也无不可,只是怕陛下并无谈和诚意。”

赤德松赞喝道:“大胆,你一个小小使者竟敢这样对我说话吗?你真以为我就杀不得你?我怎么没诚意了?他吴元庆若真有诚意,为何却又押着公主不放?”

使者道:“吴将军于信写得清楚,乃是留公主在营做客,可不是关押。”

赤德松赞怒道:“胡说八道,有这样留人做客的吗?如此说来,我打断你双腿,也算是待客之道了?”

使者昂然道:“不敢,在下多谢陛下盛情招待。”

赤德松赞虽见他无礼,但想到已经定下迷惑人目的计策,故意说了几句之后,便道:“好吧,你去回复吴将军,若有诚意,便请再来一趟。”

使者道:“吐番军营乃龙潭虎穴,吴将军已经闯过一次了,死一生,焉敢再来?陛下若真有诚意,便请派人到唐营去谈。”

赤德松赞冷笑道:“我女儿在他手,他还怕什么?他就这胆吗?怎么还没有老鼠的大?”

使者道:“在反覆无常不讲信义之人面前,吴将军向来胆小。”

赤德松赞道:“好,我便答应他谈一谈,你去回复他,咱们约定日再来谈判。”吩咐侍卫:“把他抬到唐营去,让国人看看,这就是对我无礼的下场!”

由四个士兵抬着,把使者一路送至唐营,吴元庆听到报告,心愤怒异常,说道:“这赤德松赞,欺我太甚!”忙询问使者,他都说了些什么。使者把去见赤德松赞的经过详细说了。吴元庆忙叫人请崇德可汗来商议。

崇德可汗听了经过,沉吟道:“看样,赤德松赞虽然恼怒,但顾念女儿,看来倒也愿意谈和了。”

吴元庆道:“只怕未必,我观赤德松赞此人,刚腹自用,见我们以他女儿相要挟,只怕不会就此甘休。”

崇德可汗道:“你是说他还会有什么诡计吗?”

吴元庆道:“不错。我估计他定会派人来救金雪公主,他之所以答应跟我们谈,只不过想迷惑我们而已。”

崇德可汗点头道:“不错,那咱们何不将计就计?”

吴元庆笑问:“如何将计就计?”

崇德可汗把计策说了,吴元庆大笑道:“对,就是如此。”

金雪公主待在唐营,众将士皆待以上宾,她的心却烦躁不安,见不到自己心爱的人,她感到度日如年,如今与心上人便近在只尺,却又似远在天涯。她的身虽是自由的,但这毕竟是军营,她不可能随便乱走,这一晚,她屡次想起来偷偷的潜入吴元庆的营帐,每次都是半路而回。

如果卫士拦住她,问她去干什么,她怎么回答?何况她毕竟是敌国的公主,卫士又怎么可能让她单独进主帅的营帐呢?

有时候想到心爱的人就在不远,就在旁边,她也会感到一种欣慰,她呼吸着,似乎空气到处都有他的气息,以后,他回到土,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也闻不到他的气息了,活在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想望呢?

桑达大师率领十个敢死之士偷偷的潜入唐营之,可是却不知道公主到底被关押在哪里,如果到处乱窜,势必被人发现,那可就危险了。此时夜已深沉,到处静悄悄的,似乎一片安祥静溢,却又处处暗藏着杀机。桑达虽然艺高胆壮,此时两手手心也不禁握出了汗。桑达叫众人仍出了营,呆在一个地方别动,自己独自去寻找公主,他动作轻灵,轻功卓绝,来去如风,快如鬼魅,但唐营之防卫森严,根本不知道公主在哪里。

忽然,人声喧哗,只见一队人马走了过来,当先一人正是吴元庆,桑达吓了一跳,忙缩到墙角,屏住了呼吸。他知道吴元庆武功高强,只要稍有异动,就会被他发现。待他们过去,桑达忙远远的跟随,他也不敢跟得太近了。

转过几道弯,只见吴元庆等来到一座偏僻的营帐,营帐四周密密麻麻全是守兵,戒备森严,桑达心想,难道公主就关在这里?

果然便在此时,听到一个女的声音,桑达站得远,虽运起内功,仍是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但听那声音依稀便是金雪公主,听她说话似乎十分愤怒,也许她是在臭骂吴元庆卑鄙无耻。又听吴元庆说了几句什么,忽听吴元庆大声道:“把她换一个地方,别让吐番人把她救出去了。”

桑达心一凛:“果然是公主被关在这里,天可怜见,竟让和尚撞着了。”只见一阵响动,众士兵押着一个女向东而行,转了几个弯,却出了唐营,桑达大奇:怎么却出了营?难道要关到外面去吗?

桑达远远的跟着,却见营后有个山坳,两边奇堵奇险,只间一个狭窄的涧,那女大声叫骂着被押了进去,吴元庆吩咐了守卫将士几句,便即带人离去,桑达大喜,心想,天幸叫和尚撞见了,否则在唐营找公主,就是找到天亮也找不到,嘿嘿,吴元庆啊吴元庆,饶你奸似鬼,也不防被我发现这个秘密,这一来要救出公主,比之到防卫森严的唐营去,反而容易千百倍了。

桑达直等到吴元庆等已经离去良久,这才出来,心想若回去叫了那十个随丛,来去耽误时间,何况若是人多,反容易被发觉,这里防守之人虽然不多,若叫嚷起来,大军来时,就难脱险,倒不如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去救了公主出来,岂不甚妙?以自己武功,先偷进去,带了公主要硬闯出去应该不难,待得吴元庆发觉时,和尚早去得远了。想到得意之处,忍不住就想哈哈笑出来。

他拾起一块石头,悄悄的蹑近洞口,忽然远远的把石头掷了出去,众守兵听见远处草丛之有响动,都回过头去寻找,桑达呼的一声已经窜了进去。他身法奇快,竟无人发觉。

到得洞,只见里面布置精致,当面一扇铁门,里面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果然像一个地下牢房。登时心大怒,心想公主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如此金枝玉,竟让你们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心也太狠毒了,只见里面静悄悄的,也不再听见公主的嚷叫,心想难道公主竟连喊叫的气力也没有了吗?

他一推那扇铁门,发现上了锁,但那种锁对于他来说,简值便是小儿科,他左手拉住铁门,右手扭住铁锁,轻轻一扭,吱的一声,那锁应声而落,他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里面黑咕隆咚,里面甚深。

桑达又往前走了几十步,却见里面尽是泥土,竟已经到了尽头,那洞甚窄,阴润潮湿,也不见有什么岔道,却哪里有什么公主?连人影也见不到半个,顿时吃了一惊,知道上当,忙迅速无伦的跃出,却见铁门已经重新关起,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两块巨石滚落下来,堵住了洞口,如此一来,纵然铁门未锁,穷一人之力,纵是再怎么武功绝顶,也无人推得开了。只见十几个兵士又用箭对准了门口,显然还不放心,怕他逃出,这样一来,只要稍有异动,便被乱箭射死了。

第一章 班师

桑达暗暗心惊,心想自己竟恁的大意,进来之时,本也看见两块巨石放在旁边,那时却哪里想得到这竟是一个陷阱?怎么明明看见金雪公主被押了进来,却又不见了?

赤德松赞把谈判之期定于后日午时,他怕一个晚上不能把人救出来,因此定于后日,让时间上有富余,心想到那时,雪儿自然早救出来了,谁知左等右等,却总不见桑达等回来,这一去竟如石沉大海,沓无声息。

赤德松赞等得甚是心焦,大骂桑达无用,昆桑布扎听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句话也不敢说。直等赞普骂得够了,方道:“陛下息怒,臣再选几个武功高强的人前去,一来救公主,二来看桑达等人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回。”

赤德松赞道:“你可得选些有用点的人,不要又选些脓胞。”

昆桑布扎道:“是。”

谁知这一批人去后,仍是全无声息,就好像把几粒石投进了一个又深又黑的洞,连回声都听不到一点。

赤德松赞大是恼怒,又叫来昆桑布扎发了一通脾气,却又有什么办法?明天就是和谈之期,女儿既在人手,就好像刀把付于人手,还怎么和谈?此时空有满腔愤怒,到了和谈之时却又能如何?

明天,和谈的时候到了,两边皆盛兵相会于野,一见面,赤德松赞便叫道:“吴元庆,我女儿呢?”

吴元庆笑道:“金雪公主在我军营,我好酒好茶的供着,她是我的贵客,陛下放心好了,我不会亏待于她的。”

赤德松赞道:“哼哼,你若亏待了她,我对你可不会客气。”

吴元庆道:“是。”

赤德松赞道:“你先放了她,然后我们再和谈吧。”

吴元庆道:“待我们谈好之后,我立时恭送她回去。”

赤德松赞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用她要挟于我吗?哼哼,我赤德松赞是什么人!岂能受人要挟?”

吴元庆道:“不敢,在下岂敢要挟于陛下?”回头对侍卫道:“去请金雪公主来。”

不一会,侍卫回来,禀报道:“金雪公主不肯来,她说不见和约谛成,绝不回去。”

赤德松赞喝道:“胡说八道!哪会有此事?吴元庆,你少给我鬼鬼祟祟的装蒜,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这么好哄?”

吴元庆道:“陛下若要不相信,在下也没有办法。”

赤德松赞拂袖而去,这次和谈自己无法谈成。赤德松赞不甘心,屡次派人去救金雪公主,但每次派的人都如石沉大海,一去不回。没有办法,女儿的命毕竟重要,赤德松赞终于答应和谈,最后双方经过协商,划好了分界线,申明了一家亲的盟誓,谛结了和约条款。

和约既成,赤德松赞对吴元庆仍是不假辞色,喝道:“今天晚上我若再见不到我女儿,别怪我翻脸无情。”想到自己堂堂吐番赞普,竟被这小所制,事事身不由己,心大怒若狂,但想到自己女儿终于可以无恙归来,却也感到欣慰。

夕阳西下,蔚蓝的天空透出万道霞光,白云堆积,好似轻灵的棉花垛。

金雪公主骑在马上,马儿不时长嘶一声,身影倒映在地上,拖得老长老长,她的心忽然一阵凄凉,回头看了一眼并骑在旁边的吴元庆,心想若能一辈与他这样并骑而驰,那此生复有何罕?

只可惜转眼之间,这一切就会成为从前,多希望这一刻的时光能够停止,多希望那夕阳永远都不要在山边沉没!

但是,夕阳还是一寸一寸的落下去,终于沉入山下,只留下一片血红还在天边闪耀。金雪公主的心也慢慢的沉下去,直沉到底,那底却又深不可测,永无尽头。

吴元庆送金雪公主回家,他见她一路上闷声不乐,知道她的心意,笑道:“金雪妹,如今汉藏一家亲了,你日后可以到长安来玩了。”

金雪公主道:“是呀,听说长安特别繁华,我真的要去看一看。还有嫂夫人,听说她绝色天姿,我倒要看一看,她到底有多美。”她虽然笑着说话,但脸上的笑容却掩饰不住内心的落寞。

金雪公主心想,我拼命的让马行得慢些,但再怎么慢,路途也终有到达的时候,时间不可能停止,伤心便不可能停止,我这又何必?忽然一咬牙,刷的一鞭,那马便疾驰而去。吴元庆见她突然加速,只得跟了上来。

终于到得吐番军营,赤德松赞等早等在外面迎接了。金雪公主忽然勒住马,回过头来,只见她满面笑容,说:“吴大哥,我已经到了,你回去吧,以后有空,带了嫂来玩儿,我们一定热情款待。”

吴元庆见她那回眸的一笑,当真是辉煌灿烂,光彩夺目,心忽然一痛,笑道:“我到时一定来。妹,你要多多保重。”

金雪公主笑道:“我自然要多多保重,我要过得好,我要活得快乐,吴大哥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却见她一张笑脸上有晶莹的泪珠在闪耀,只见她猛的回过头去,一声:“再见。”语声竟已经哽咽了。

吴元庆默默的说:“再见。”眼看着金雪公主头也不回的向前奔去,背心耸动,似乎已经大哭起来。

平卢节度使李师道,在未当节度使之前,遭受冷落,被排斥在外。当时担任节度使的是他的异母哥哥李师古。李师古私下里跟亲近的人说:“并非我没有兄弟友爱之情,我十五岁时担任节度使,恨自己不懂得耕种与收获的艰难。况师道又比我小几岁,我想让他了解吃穿供给是从哪里来的,才暂且把治理州县的事务交付给他,想来诸位必定还未知也。”

及至李师古病情危笃时,李师道其时正在当密州刺史,却只喜欢绘画和吹奏葭管。李师古对判官高沐和李公度说:“趁着我神智还没有迷乱时,我想征求你们的意见。我死后,你们打算拥戴何人担当主帅呢?”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有回答。

李师古说:“难道不是李师道吗?由人们的常情说来,谁愿意对骨肉兄弟刻薄寡恩,而对其他的人却优渥丰厚呢,但是设置主帅不得其人,便不只是败坏军政务,而且将会倾覆我的家族。李师道是公侯家族的后人,却不致力训练军队,治理百姓,专门学习小人的下贱行当,认为是自己的才能,他担当主帅果真胜任吗?希望诸位审慎地计议一下吧。”李师古去世后,高沐与李公度隐秘其事,暂不公布李师古的死讯,暗从密州迎接李师道,拥戴他担当了节度副使。

李师道素与吴元济交好,两人互为臂助,朝廷讨伐淮西之时,他暗相助,屡次上表请求赦免吴元济,宪宗不肯听从。当时,朝廷征调各道兵马讨伐吴元济,还没有讨伐淄青,李师道便让大将率领二千人奔赴寿春,声称帮助官军,实际却是打算去援助吴元济。又烧毁河阴转运院,杀伤十余人,烧钱帛三十余万缗匹,谷三万余斛,最后更派刺客杀死了主战派大臣武元衡、刺伤了裴度。

其时他心慌乱,欲知吴元济实力如何,到底能不能抵抗得了官军,于是派一个叫刘晏平的到了淮西,吴元济天天与他宴请欢聚,刘晏平归来后说,吴元济虽有军队数万,又正在与朝廷战争,却只知日夜居在府,与妻妾嬉戏,这是必败之道。李师道听说,登时大怒,心想吴元济若败,我亦必亡,你说吴元济必败,岂不是咒我死吗?遂杀了刘晏平。

正如有病,并不因讳疾忌医,疾病便会自好,害怕失败也不因禁止人言便能挽回。果不出所料,吴元济最终还是败亡了。

第二章 柳泌

此时李师道忧虑恐惧交集,于是李公度劝他送儿入朝侍卫,并献沂、海、密三州赎罪,李师道依言而行。但他马上就感到后悔了,召诸将商议,诸将说道:“淮西不过数州,朝廷用了三四年方打胜了,主公如今占有十三州之地,兵力财力与吴元济都不可同日而语,有什么好害怕的?”

于是他又不送儿入朝了,也不再献沂、海、密三州,只是推脱迟疑。

宪宗见李师道背约,遂派左散骑常侍李逊到郓州前去责问:“前已约好的事,为何又反复背之?到底是什么原因?”

李师道只唯唯而应而已。此时他感觉进退两难,不知到底该如何办,府将帅有主张忠于朝廷的,有主张与之对抗的,一时之间,人言纷纷,争论不休。

谁知李师道愚昧懦弱,优柔寡断,幕府的大事,都与妻魏氏和奴才胡惟堪以及孔目王再升商量。妻魏氏不想派儿到朝廷去当人质,便劝李师道说:“自故去的司徒以来,李氏世代据有这片土地,怎能无故割让进献?如果现在不献土地,朝廷不过派兵前来讨伐。假如尽力作战还不能取胜,那时再进献土地也不算晚。”于是李师道感到后悔,想杀死李公度,其时高沐已被王再升等人害死,幕僚贾直言对李师道的当权家奴华彬道:“如果杀死李公度,幕府就危险了。”于是华彬劝说李师道,李师道便不再杀李公度,只把他囚禁起来。

适值李逊到来,李师道陈兵相迎,李逊见了,满脸怒气,神色严肃,向他陈述转祸为福的道理,要求他做出明确的表白。

李师道退下来与王再升等商量,王再升道:“只管答应,将来只须上一道表来排解纷乱就是了。”李师道于是向李逊道歉说:“以往由于父私情,并迫于将士的压力,所以拖延着没送交儿入朝,现在又麻烦朝廷的使者前来,我怎么敢再反复不定?”

李逊看出李师道没有诚意,回朝廷向宪宗进言道:“李师道顽劣愚昧,反复无常,恐怕必须用兵。”不久,李师道果然上表说军将士不让交送人质割让土地,他也没有办法。

宪宗大怒,决意讨伐李师道。于是任命李光颜为义成节度使,李愬为武宁节度使,并魏博、宣武、横海诸镇发兵前去讨伐。由裴度总管用兵之事。

吴元庆从天山北麓班师回朝之时,平定淄青的战争已经打响。吴元庆对战争不再感兴趣,交割了兵权,便在家闲居。宪宗对他与吐番谛结的合约甚是嘉奖,但只是好言抚慰,却未有一官半职之封,显然对他抗旨拒婚之事尚耿耿于怀。吴元庆已无意功名,所以也并不在意,只想找个恰当的时机,便即辞官归隐。

这日正与林洁在府欢聚,忽有下人报:“门外有一个士来到,说是故人来访。”

吴元庆诧异道:“故人来访?什么故人?作士打扮的,难道是元稹?”忙叫请进来,只见一个年人,皮肤白晳,面目清秀,作士打扮,腰悬长剑,神情潇洒,却不是元稹,自己并不认识。

那人见了吴元庆,拱手为礼,哈哈大笑道:“吴将军,认不得故人了吗?”

吴元庆拱手还礼,说道:“不敢,前辈是谁?恕在下眼拙,确是不认识了。”

那人笑道:“这就叫贵人多忘事嘛,吴将军飞黄腾达,又怎么还记得老夫?”

吴元庆恭恭敬敬道:“在下健忘,让前辈见笑了。”

那人道:“老夫姓柳,单名一个泌字,与令尊乃是知交好友,吴将军这可记起来了么?”

“姓柳?”吴元庆一脸茫然,忽然想起一个人,乃是昔日父亲请来的一个方士,自称最会炼丹,丹药不但能医治百病,且有长生不老之功。想起此人,吴元庆不禁眉头微皱,他从小就不喜欢所谓的方士,觉得这些人与江湖上招摇撞骗的骗也没什么区别。

柳泌道:“吴将军记起来了吗?”

吴元庆道:“原来是柳仙人,幸会幸会。仙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柳泌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吴将军如今位高望重,现在虽然年轻,但岁月无情,要想永远年轻不老,倒还用得着老夫,所以来毛遂自荐。不知吴将军……”

吴元庆不等他说完,便不客气的道:“我谈得上什么位高望重?我现在穷得很,可没钱炼丹。”

柳泌笑道:“吴将军说笑了,将军若是穷,那老夫可早就饿死了。”

吴元庆不想再跟他敷衍,说道:“柳仙人若是没什么不相陪了。”

柳泌道:“吴将军即是没兴趣,能不能把我介绍给皇上?”他见吴元庆脸上一沉,忙道:“或者哪个王公大臣有兴趣也行。”

吴元庆道:“在下从不相交求仙爱道之人。”

柳泌碰了个钉,好生没趣,只得怏怏告辞而出。一个人在大街上茫然而行,对吴元庆的冷淡愤恨不已,心想,这臭点故人之情,竟连饭都不留老吃一口,哪像他父亲待人礼贤下士,和蔼可亲?难怪他父亲能雄霸一方,他却连节度使都被别人抢去的了。果然是虎父犬呀。

他一边行走,一边叹气一边咒骂。正行间,砰的一声,与人撞了个满怀,只撞得脑袋发晕,他抬起头来,尚未看清对方面目,忽然刷的一声,脑袋上早着了一鞭,只听一个人喝道:“你要找死了吗?皇甫大人的轿竟也敢冲撞!”

柳泌抬起头来,这才看清前面一乘轿,光侍卫就有十数个,自己记得出神,竟没有看见,撞在了一个侍卫身上。那侍卫抓了他掷在轿前,喝道:“你冲撞了皇甫大人,看见皇甫大人的轿竟不让路,实在是罪该万死。给我打!”一声令下,众侍卫都执棒打下,柳泌大骇,心想这样打一顿,还会有命在吗?

他抬手挡住木棒,他曾颇学武功,那木棒一时竟不能下,那侍卫头喝道:“大胆,你还敢反抗吗?”

柳泌叫道:“皇甫大人,你身为宰相,为何却乱杀人才?”

那侍卫头冷笑道:“人才?你他妈的算哪门人才?只怕是狗啃屎的人才吧?给我打!”

忽听轿内一个威严的声音道:“且慢。”声音虽不大,众侍卫却忙住了手。柳泌抬起头来,只见从轿内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已经花白,阂下胡须约有尺许,随风飘飘扬扬,甚是潇洒。

他慢慢踱到柳泌眼前,凝视他半晌,说道:“你说说看,你是什么人才呀?”语气温和,却充满了一股掩饰不住的嘲讽之气。

柳泌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知道他就是当朝宰相皇甫镈,最得皇上宠幸,权倾朝野,别看他语气温和,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之人,自己只要略有对答不善,随时会性命之危,但若答得满意了,也许飞黄腾达便在此一举。

他心虽然害怕之极,但表面却镇定自若,笑道:“启禀大人,若是能炼丹修真,成长生不老之术,此人算不算得上是人才?”

皇甫镈道:“胡说,世上哪有这样的人?”

柳泌见他并无恼怒之色,心一定,说道:“大人说世上没有这样的人,然则皇上为何又到处征诏寻求方术之士?”意思是皇上既然寻求,说明皇上认为有,难道你皇甫大人比皇上还强吗?

皇甫镈沉吟不答,柳泌一颗心都已经揪紧,咚咚的跳动之声,连自己都听得见,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已经来临。

过了良久良久,皇甫镈才道:“带他回府。”说着躬身进了轿,也不知他到底是何意。

众侍卫抓住他的双手,喝道:“走吧。”柳泌身不由主,便跟着众侍卫踉跄而行。到得皇甫府,皇甫镈叫把柳泌抓上来,柳泌跪在地下,只见皇甫镈端坐在太师椅上,笑道:“请坐,跪下干什么?”

柳泌顿时欣喜若狂,只觉身骨都轻了,笑道:“在下跪着也是一样,皇甫大人,您上座,在下便跪着。”

第三章 五坊使

皇甫镈道:“哎,到了我府便是客,怎么可以跪下说话?来呀,给柳先生赐座。”

柳泌见他如此可亲,心知道喜事已经降临,心狂喜不禁,笑道:“如此多谢大人,皇甫大人真是礼贤下士呀。”连连的打了几千个恭,作了几万个揖,这才告了座,屁股挨着凳角斜斜的坐了。

皇甫镈道:“柳先生,你说你善于炼丹,真能炼出吃了让人长生不老的丹药吗?”

柳泌道:“只要能找到适用的灵草,我就能炼制出长生不老的仙丹。”

皇甫镈道:“那怎样才能找到适用的灵草呢?”

柳泌道:“只要大人给我人力物力,在下自然有办法找到。”

皇甫镈嘿嘿笑了两声,不再回答。

柳泌被安排住在皇甫府,好酒好菜招待,奴仆丫环服侍,柳泌见皇甫镈不再见他,心总是忐忑不安,但想到既然得到如此礼遇,看来此事是福而非祸了。到了明天,皇甫镈却通知他,皇上召见。柳泌一听倒懵了,顿时天旋地转,只觉身轻如燕,好像真的成了神仙。忽然,他跪在皇甫镈脚下,嚎啕大哭起来。

皇甫镈微笑着看着他,也不相扶。哭了一阵,柳泌磕了几个响头,哽咽道:“大人栽培提拔之恩,小的没齿难忘。日后若有机缘,纵是做牛做马,也当报答。”

皇甫镈笑道:“我虽给你铺了道路,日后如何走法,就靠你自己了,今日对答乃是关键,若是有什么闪失,连老夫也有不是,你若真能争气,得到皇上的宠爱,那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柳泌道:“大人大可放心,小的一定不辜负大人的知遇之恩。”

皇甫镈道:“嗯,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快快去吧。”

柳泌拜见皇上后,一番花言巧语,把宪宗说得龙颜大悦,此时唐宪宗李纯,与以往许多皇帝一样,既然威福享受不尽,便想着长生不老,纵然如汉武帝、唐太宗那等有作为的帝王亦是如此,所以柳泌到来,顿时如鱼得水,笑道:“爱卿既有造长生不老之丹的本事,便请快快造来。”

柳泌磕头道:“是。不过炼这种灵丹妙药,须找到灵草。”

宪宗道:“哪里有灵草?我马上派人去找。”

柳泌磕头道:“此种灵草,只有臣方能识得,若由别人来找,只怕找错。”

宪宗道:“如此便请爱卿快快去找罢。”

柳泌道:“圣上明鉴,当日秦始皇遣徐福到海上仙山求药,带了三千童男童女和大批金银财宝,尚且未能成功,寻找这种灵芝仙草,岂是一时所能凑功?”

宪宗听说,心不悦,登时沉下脸来,说道:“难道你想学徐福吗?”

柳泌心一凛,心想徐福最终也没求得灵丹妙药来,反骗了秦始皇,皇上这样问,那是心恼怒了,深悔自己不该提到徐福,忙跪下磕头有声,说道:“皇上明鉴,臣怎么敢学徐福?秦始皇昏庸无能,又岂是陛下英明万里之可比?陛下洪福齐天,臣沾陛下洪福,自然能找到仙草,为陛下求得长生不老之药,让陛下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宪宗见他诚惶诚恐的样,笑道:“你慌什么?朕可没说你不能求得仙丹,却不知怎样寻找仙丹?要多长时日?”

柳泌额头汗水津津而下,也不敢伸袖去擦,磕头道:“陛下,臣听说天台山有许多灵草,如果臣能担任那里的长官,专心致志的为陛下寻找,定能找到。”

宪宗道:“你什么时候能找到?”

柳泌道:“多则一年,少则数月。”

宪宗皱眉道:“要这么久?好吧,朕便命你权且代理台州刺史吧,若果能寻得灵草,炼得仙丹,朕再重重赏你!”

柳泌想不到几句话,便有一个这么大的官帽戴在了头上,顿时喜出望外,忙磕头谢恩。

诏书下达,众朝臣顿时炸开了锅,纷纷上奏劝谏,说什么君主纵然喜欢方士,可也没有让方士治理百姓的。皇甫镈却上书道:“众臣见皇上找到方士,有可能从此长生不老,不为皇上高兴,却反而百般阻挠,此皆居心叵测之臣也。”宪宗于是对群臣道:“不过烦劳一个州的力量,便能让人主得使长生不老,臣们却为何要如此吝惜呢?”

众臣听说,谁都不敢再进言。

明天,柳泌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带着几个皇甫镈赠送的随从侍婢去台州上任,他骑在马上,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春风得意,顾盼自雄。忽然,他看见前面两骑马迎面而来,马上一男一女,皆是一袭白衣,背负长剑,柳泌一看,见那男竟是吴元庆,他心得意,想起前晚他对自己的冷淡,顿时涌起一阵冲动,横马挡在路。

吴元庆缓缓走近,见柳泌骑着高头大马挡在路,身后竟还跟着几个随从,倒也有些意外。身边那女便是林洁,这日两口闲着无事,骑马在街上闲逛,林洁见有人挡道,皱眉道:“这人是谁?怎么如此无礼?”

吴元庆尚未回答,柳泌已经哈哈大笑起来,他拱了拱手,说道:“吴将军,别来无恙啊。”

吴元庆笑道:“柳先生别来无恙。”

柳泌笑道:“吴将军,你我虽然前天才别过,在下虽然无恙,却倒有些小贵。”

吴元庆听他说得不伦不类,笑道:“是吗?柳先生有什么小贵呀?”

柳泌道:“吴将军,昨天我还是你府被逐的客人,就好似一个流落的乞丐般,谁知世事难料,今日我却成了宰相的座上宾,天的殿客,真所谓时来运转,风水轮流,如今在下已经被天封为台州刺史,帮皇上寻访灵药,烧炼仙丹了。”

吴元庆淡淡道:“是吗?恭喜恭喜。昨天在下倒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柳泌甚是得意:“这话说得是。不是老夫倚老卖老,你老弟比起你爹爹来那是差得远了。无论是眼光、气度、胸怀、本事,都是天差地远,所谓一代不如一代,唉,此话说得真是不错。”

吴元庆见他一副得志便猖狂的小人嘴脸,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说道:“元庆比起先父来那自然是差得远甚,元庆又岂敢与先父相比?”

林洁笑道:“想来柳先生比令尊是要强的了?”

柳泌摇头晃脑道:“老夫不敢说比先父强,但却可以用一个俗语来形容,就是:虎父无犬。”

林洁道:“那么柳先生定然不是他老人家的儿了!”说完嘻嘻而笑。

柳泌一时尚未会意:我不是谁老人家的儿?转念才明白过来,顿时大怒,但他见林洁不过一个女,却又不好发作,只得苦笑一声,打马而过。

吴元庆见柳泌等去得远了,与林洁对视一眼,忽然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正笑间,忽见前面一个人跌跌撞撞的急冲而过,后面许多公人大喊大叫的追来。吴元庆认得是五坊使的人,心顿时大怒。

五坊使杨朝汶横行霸道,鱼肉乡里,甚至胡乱逮捕百姓,索取钱财,又乱立名目,使人辗转诬告,牵连千人之众,其暴虐为患,早已经是怨声载道。只是杨朝汶深受宪宗宠爱,谁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敢怒不敢言。

只见那人衣裳褴褛,行动却十分迅速。五坊使众公人凶神恶煞般的追赶前去,吴元庆想站出来阻拦,林洁忙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吴元庆叹了口气,只得罢了。

两人骑马回府,刚进府门,只听门外喧哗之声大作,忙回过头来,却见一个男急冲而进,叫道:“吴将军救我,吴将军救我。”

吴元庆看时,却是先时所见被五坊使追赶的男,只见他浑身是血,身上伤痕累累,吴元庆心想,他怎么找到我府上来了?难道是我所认识的人吗?眼见众公人走到门口,气势汹汹的要冲进来抓人,正与门上的守卫争执呢。顿时大怒,走了出来。

第四章 消息

门吏见他出来,忙向他报道:“将军,他们……”

吴元庆摆摆手,目光似电,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公人在他冷峻的目光扫视下,都不禁低下了头。

过了良久,一个公人向前说道:“禀告吴将军,五坊使有个犯人,逃到将军府,小的们怕他对将军不利,所以前来抓捕,打扰将军,还请勿怪。”

吴元庆暂时也不想无谓的得罪五坊使,便道:“谁说他逃进了我的府?我怎么没看见?你们是不是看错人了?”

那公人道:“启禀将军,小的们亲眼见他进了府,此人凶恶异常,将军虽然武功高强,但若对将军家眷造成什么伤害,小的们可就万死莫赎了。所以斗胆想进府去把犯人抓捕归案,还请将军允准。”

吴元庆双眉一轩,冷冷的道:“怎么,我说的话是放屁吗?我说没有就没有,还啰嗦什么?”

那公人道:“这个……只是此人乃李师道的奸细,若不抓捕归案,只怕杨大人不会饶我,吴将军……”

另一人道:“跟他啰嗦些什么?咱们五坊使到哪里不是横行无忌的?他凭什么推三阻四?将军府又怎么了?惹得老性起,一把火就烧了。”

众公人听说,纷纷鼓噪起来。

吴元庆见他们在自己这堂堂将军面前尚且如此嚣张,在百姓面前便可想而知了,顿时大怒,欺身而上,只听啪啪,啪啪四声脆响,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说话的公人脸上早着了四个耳光,两边脸颊高高的肿起,他自己脸上虽痛,却又不禁糊涂,竟还不知是被谁所打。

吴元庆打了他四个耳光,又已经站在了原地,说道:“你对我无礼,这便给你点教训。你们想要搜我的将军府,只怕你们还不够格,去叫杨朝汶来吧。”喝道:“滚!”

众公人见他如此身手,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吴元庆回进屋,林洁已经把那人扶进去了,早有丫环服侍,只见他睡在床上,气息奄奄,吴元庆忙命调了参汤喂他喝下,又叫帮他包扎了伤口,只见他身上到处是剑伤、鞭伤,新疤旧疤不计其数。

吴元庆见他脸洗干净之后,竟然十分清秀,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的样,过了一会,他清醒过来,见了吴元庆,忙欲下床行礼,吴元庆忙伸手按住了他,微笑道:“不用多礼,你到我府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少年却十分激动,一把拉住了吴元庆的手,颤声道:“你就是吴元庆吴将军吗?”

吴元庆道:“是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少年却捧着脑袋哭了起来,哽咽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吴元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要我帮忙吗?你尽管说好了,他五坊使再跋扈,咱们却也不用怕。”

那少年道:“我不是怕,我是激动,吴将军,你不知我找你找了有多久!”

吴元庆温言道:“你找我很久了吗?你为什么找我?”

那少年道:“我叫春明,来找吴将军乃是要向吴将军报一个信,告诉吴将军傲雪姑娘与欺霜姑娘如今在哪里。”

吴元庆奇道:“傲雪?欺霜?”猛然间听到这两个名字,倒不禁怔住了,昔日的侍女加情人加朋友,几乎总是形影不离,可是自从分别后,自己虽然有时也会想起她们来,却从没有想过要去寻找,不由得又是惭愧又是关心,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认识傲雪和欺霜吗?她们现在在哪里?她们还好吗?有危险吗?”一连串的疑问问出来,春明一时倒似乎不知该从何答起。

吴元庆见他身尚且虚弱,觉得自己太心急了,忙抑制住心的焦急,温言道:“你不用急,慢慢说。”

原来春明本是李师道府的一个侍卫,傲雪欺霜被李师道抓到了府,李师道见二人长得漂亮,要纳为侍妾,傲雪欺霜死活不肯,李师道却硬逼二人,二人想自杀,李师道却点住了二人穴道,又绑住双手,强行纳作了侍妾,从此派人严加看管,傲雪欺霜在李府度日如年,却又逃不出来。

如此过了几年,李师道渐渐放松了警惕,两人有一次趁李师道不在家,偷偷的逃了出去,但在山东,到处都是李师道的势力范围,李师道发现后,便又派人把二人抓了回去,二人没法,只得虚与委蛇,春明见二人可怜,常怀恻隐之心,因此与两人成了好朋友。

后来傲雪欺霜听李师道等人谈到,有一个叫做吴元庆的人在朝为将,顿时大为欣喜,也不知这个吴元庆是不是就是自家的公吴元庆,总之从此坐立不安,心情再也无法平静,总想着逃出来去跟公会面。但却哪里有机会?直到春明因为一件事得罪了李师道,李师道要杀了他,傲雪欺霜忙去求情,李师道最是听妻妾的话,便答应了。于是傲雪欺霜叫春明逃了出来,叫他到长安找到吴公,告诉他两人在什么地方,希望他能去把她们从水深火热救出来。

吴元庆想像傲雪与欺霜落入李师道之手,惨遭蹂躏与欺压,这些年来定是度日如年,顿时心痛如割。

春明逃到长安之后,就来找吴元庆,可是半路上却遇上五坊使的人,他也没得罪他们,也没冲撞他们,不知为什么,无缘无故就把他抓了起来,然后便说他偷了东西,杀了人,他极力强辩,审他的人听他说话山东口音,便说他是李师道派到京师的奸细,叫他拿一百两银来赎,他身上本有几两银,一抓起来就被他们搜去了,此时身上分也无,别说一百两,就是一两银也拿不出来,他在京师无亲无故,却叫谁去赎?如此已经被关了一年多,好不容易,昨天才趁机逃了出来。

正说着话,忽人报:“五坊使杨朝汶杨大人求见。”

吴元庆知道他是来兴师问罪了,忙站了起来,迎出门口,却见并不只杨朝汶一人,身后还带着兵丁,吴元庆顿时大怒,冷冷的道:“杨大人,不知来找在下有什么贵干?”竟不请他入内。

杨朝汶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吹捧,那遇到过这种冷落?本来就一肚的气,顿时怒气不可抑制,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本使来见吴将军,乃是为了一个钦犯。”

吴元庆道:“钦犯?我府哪里来的钦犯?你干脆便说是来抓在下的便了。”

杨朝汶怒道:“我抓你干什么?你是谁?连皇上都敢顶撞,公主都敢拒绝之人,谁不知道你吴将军是天下第一人?不过一个人再大也大不过皇上去,你连钦犯都敢窝藏,那可不是与本官作对,乃是与皇上作对!”

原来杨朝汶见吴元庆屡次得罪皇上,并不受宠爱,此次出征吐番,虽然凯旋而回,却不但没有封侯作宰,连个官职都没有封,只是闲居在家,可见他在皇上面前的分量不过尔尔,所以便也不怕他。

吴元庆冷笑道:“杨大人想乱加罪名在小将身上,恐怕还欠点资格,即是如此,你上报皇上便了,在下是否窝藏钦犯,皇上自有公道。”

杨朝汶道:“皇上日理万机,咱们做臣的怎么能什么事都去打扰他老人家?吴将军,依我说,你还是把钦犯交出来罢,他与你无亲无故,你何必如此庇护于他?这对你可没什么好处,明对你说罢,他可是李师道派来的奸细,难道你想得一个私通李师道之罪吗?”

吴元庆心想,你们乱安罪名,胡乱抓人,却说人是什么奸细,当真无耻之极,说道:“我不知你说的是谁,谁是奸细?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杨朝汶道:“吴将军,你是硬不给老夫这个面吗?”

吴元庆冷冷一笑,却不回答。

第五章 杨朝汶

杨朝汶脸色变幻,显见得心怒极,良久说道:“吴将军,是你不给老夫面,可别怪老夫不给你脸面,老夫可要硬来了。”

吴元庆冷笑道:“你敢!你杨朝汶在京城飞扬跋扈,可还轮不到你在我门前嚣张!”

杨朝汶道:“你说我不敢是吗?好,我就先搜了,咱们再一起到皇上面前分说。”心想今日便得罪你,皇上也定然帮我不帮你。叫道:“给我搜!”

但众公人见吴元庆威风凛凛的站在门口,都不敢动。杨朝汶喝道:“还不给我进去搜!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吗?养着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

众公人害怕杨朝汶,只得畏畏缩缩的向前。

此时吴元庆心也是大怒,心想,竟让这种小人欺负到门口了,也算窝囊!今日若不让你好看,还以为我吴元庆是好欺的。

忽然,人影一花,接着砰的一声响,又是一声哎哟惊呼,走到吴元庆面前的一个人已经被他掷了出去,吴元庆双手连抓连掷,霎时之间,砰砰之声不断,哎哟之声不绝,众公人全部被吴元庆抓着掷了出去。

只见众人躺在地板上,呼爹叫娘,站不起来,看来竟受伤不轻。霎时之间,杨朝汶脸色变得苍白,他心怒极,但他向来知道吴元庆的武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对手,看来此人武功又已经精进不少,当下冷笑两声,说道:“吴元庆,你屡次三番与我作对,我终须饶不了你,你给我等着瞧。”

吴元庆一腔怒气得到发泄,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杨大人,在下早就等着了,你随时可以放马过来。”

杨朝汶狠狠的一拱手:“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再会罢。”转身怒气冲冲的走了。

忽听后面一人轻声说道:“你可惹大祸了,你还笑呢。”

吴元庆回过头来,见是林洁,笑道:“怕什么?我反正不想当官,大不了什么都不要,又算得了什么?”

林洁脸现忧虑,说:“官可以不要,难道命也不要吗?”

吴元庆道:“皇上就算再宠他,总也不至于因此就杀了我吧?哼哼,我吴元庆可也没那么好杀。”

林洁道:“你何不先上奏皇上?五坊使如此可恶,何不便趁机除之?可不能让他恶人先告状。”

吴元庆叹了口气,说道:“若说皇上英明,却又宠爱宦官,让宦官专权,搅乱朝政,若说他昏庸吧,可是面对藩镇割据,却又强硬而不妥协,能够重用裴大人这等人才,李光颜大哥、李愬大哥这等将才,甚至连我这种人也能任用不疑,遂使叛逆削平,藩镇不敢再小瞧朝廷,实在是雄才大略。然而让杨朝汶这样的人横行霸道,国家又怎么可能清平?”

林洁见他直斥君父之过,实在是大胆已极,忙拉了他手臂,说道:“吴大哥,这种国家大事,咱们也管不了那么多,皇上的是非自有历史评判,你可别乱说话,若是让人听见,不是玩的。”

吴元庆向她一笑,说道:“我是看不过。若皇上乃是昏庸之君,倒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可是眼看着英明之主,只因宦官擅权,而使社稷临危,怎么能不心痛?如今威胁朝廷的有两大祸患,其一是藩镇割据,其二便是宦官擅权,皇上能平其一而不能制其二,终是没用。”

正说着,圣旨到来,宣诏吴元庆进宫靓见,林洁大惊失色,颤声道:“皇上宣诏,定然没有好事,定是杨朝汶上奏了,皇上震怒,怎么办?”

吴元庆笑道:“怕什么?好,我就与杨朝汶去奏对,皇上若以社稷为重,自也不会偏袒于他。”

杨朝汶最得宪宗宠幸,他到宪宗面前哭诉,说吴元庆窝藏钦犯之类,宪宗不信吴元庆会窝藏什么钦犯,何况真正的钦犯,也轮不到他杨朝汶管。吴元庆对国立有大功,纵然不赏,却也不便因小事而责怪,于是说了杨朝汶几句,宣诏吴元庆入宫,也是一时心血来潮,欲问他征伐淄青的战事问题。

谁知吴元庆进宫后,却极陈五坊使横行霸道,滋扰乡里,鱼肉百姓,说要严惩杨朝汶,宪宗李纯不悦道:“杨朝汶不过一个小小五坊使,做的不过搜罗些小玩意儿让朕高兴而已,又岂能横行霸道鱼肉百姓?爱卿此言不是太也言过其实吗?”

吴元庆道:“皇上明鉴,你别看杨朝汶只是个五坊使,百姓们可是畏之如虎。不说别的,臣乃皇上亲封的左金吾卫将军,他在臣面前尚且嚣张跋扈,在百姓面前还不凶猛如狼、狠毒似虎吗?”

李纯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爱卿连朕的话也常常顶撞不听,朕可也不觉得爱卿在百姓面前会作威作福。杨朝汶到朕面前状告爱卿窝藏钦犯,又说与李师道的奸细相通,朕可也没有信。不管谁说谁,都需要证据,杨朝汶拿不出爱卿与李师道相通的证据,所以朕不相信,爱卿不能拿出杨朝汶犯罪的证据,朕自然也不能听。”

吴元庆道:“要找杨朝汶欺压百姓的证据可并不是难事,随便找几个百姓就能指证他,也可以看他日后的所作所为。”

李纯道:“你倒说说,杨朝汶到底如何欺压百姓?”

吴元庆道:“打个比方吧,有一天五坊使的人来到一家百姓门前,说你房顶有只金丝雀之类,要掀了屋顶,捉了献给皇上,你若不同意,便是抗旨大罪,于是只得陪笑献上银,才得免除一场灾祸。更有甚者,胡乱逮捕百姓,索取利钱,并让人辗转诬告,如今五坊使尚关着一千余人,皇上要证据,只要派人一查,自然便水落石出了。”

李纯早听大臣上奏过此事,却压着没有追究,见吴元庆说了出来,便道:“好,这事日后再说吧。如今朝廷几路军兵打淄青,尚未有什么建树,吴爱卿乃朕之大将,不知有什么建议没有?”

吴元庆道:“臣不在前线,不敢胡乱说话,臣愿请缨,带兵出征,为陛下扫平叛逆出一分力。”

李纯道:“爱卿刚从前线归来,劳苦功高,还是先在家休息休息吧,好了,你回去吧。”

吴元庆正要谢恩告退,忽然,许多大臣求见皇上,乃是裴度、崔群、萧俛等。原来他们听说杨朝汶到吴元庆府上闹事,皇上诏见吴元庆之事,心怕吴元庆吃亏,何况众人对五坊使的所作所为早就恼火,有意弹劾,此时便约齐了一起来上谏言。

李纯见他们这么多人都来弹劾杨朝汶,心便不悦,只是他们却都是自己倚重的重臣,品德高尚,威名素著,倒不便发作,说着:“众位爱卿何必为这些小事而生气?杨朝汶不过一个太监,能有多大能为?纵是作恶也有限。且与你们讨论用兵之事,这点小事便由朕自己处理吧。”

裴度道:“用兵才是小事,所担忧的不过是山东地区而已,五坊使暴虐为患,陛下若不及时处理,只怕会扰乱京城,危害社稷。”

宪宗李纯很是不高兴,但见民愤太大,只得答应处理杨朝汶,退朝之后,便即召来杨朝汶。

杨朝汶以为吴元庆遭到了处理,兴冲冲乐滋滋的来见驾,磕过了头,正想说话,抬头却见宪宗脸色阴沉,似乎大是恼怒,顿时到口边的话不由得咽了进去。

第一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杨朝汶见皇上良久没有说话,小心问道:“皇上,召见奴才有什么事吗?”

宪宗怒道:“大胆杨朝汶,你打着朕的旗号,在外面横行霸道,你可知罪吗?”

杨朝汶心一惊,本已站了起来,双膝一软,便又跪了下去,磕头道:“皇上圣明,臣向来规规矩矩,从不敢胡作非为,皇上千万不可听信谗言。”

李纯哼了一声,冷笑道:“听信谗言!朕是听信谗言之君吗?”

杨朝汶道:“不是,皇上乃有道之君,是尧舜禹汤,远迈太祖太宗。”

李纯道:“是吗?你说朕比太祖太宗还强,朕到底哪里比太祖太宗强?”

杨朝汶见皇上脸色不对,一时不敢回答。

李纯喝道:“你这才叫谗言,完全是胡说八道!你说没有胡作非为,哼,为了你,我都不好意思见宰相了,你还敢狡辩吗?”

杨朝汶磕头有声,说道:“皇上饶命!皇上恕罪,臣罪该万死。”

李纯道:“你哪里罪该万死?快快老实交来。”

杨朝汶见皇上脸色,知道今日只怕凶多吉少,心想我做的那些事,皇上也不是不知道,他平素却并不追究,今日既然如此雷霆暴怒,定是众臣上言,使皇上没有办法,如今之计,只有一五一十的告诉皇上,求得皇上的原谅。于是战战兢兢的把自己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

李纯叹了口气,说道:“你既知罪,我也庇护不得你。你自裁吧,把关着的人全部放了。”

杨朝汶一听,顿时唬得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说道:“皇上饶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请皇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李纯道:“你还有以后吗?你的罪过太大,得罪的人太多,我也救不了你。”说着拂袖而去。

杨朝汶听说,知道已经没有活命的机会了,顿时瘫软在地。直到被太监拖了出去,兀自浑浑噩噩,没有知觉。

吴元庆回到家,林洁早等在门口,见他回来,顿时大喜,奔向前来,吴元庆拉着她的手,笑道:“我说不会有事的,你偏要焦急。”

林洁道:“伴君如伴虎,何况你本来就得罪了皇上,你叫我怎么能不焦急?”说着滴下泪来。

吴元庆甚是感动,给她讲述了经过,说杨朝汶已经自裁,说完之后道:“不知裴大人他们怎么刚好那个时候去见皇上。”

林洁道:“是我去叫他们的。”

吴元庆诧异道:“是吗?我说呢,怎么我一进宫,他们也立时便去了。你可真行,我可要多谢你了。”

林洁羞涩道:“咱们夫妻,说什么谢不谢的,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吴元庆决定去郓州救傲雪与欺霜,心想朝廷正征伐李师道,兵荒马乱,若不救她们出来,她们定然没有命。林洁也要去,吴元庆道:“她们是我的婢女,我去救她们,理所当然,你何必去冒这个险?”

林洁看着他,就好像看一个怪物,吴元庆见她神色有异,笑道:“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

林洁道:“你还问我呢,我倒要问你,你还是我夫君吗?”

吴元庆道:“我不是你夫君是谁的夫君?你这话问得倒怪。”

林洁道:“你既是我夫君,我说你说的话才怪呢。你的婢女就是我的婢女,你去救她们,我自然要一起去。除非你不想带我去。”

吴元庆道:“我怎么会不愿带你去?只是现在正打战,太危险了。”

林洁道:“危险算什么?我可不怕。我又不是什么弱女,没经历过战争,在淮西战场上,战场我都跟着你上了,又怕什么了?吴大哥,你去出征吐番的时候,我们分开了这么久,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每天只是坐立不安。你又想让我难受吗?”

吴元庆笑道:“好吧,你这张嘴巴伶牙利齿的,说得我倒无话可说了。”

林洁笑道:“什么我说得你无话可说!你本来就无话可说嘛。你要阻止我跟你去,可没有理由!吴大哥,我看你呀,定是嫌我呆在身边,碍手碍脚的,妨碍你拈花惹草了。放心吧,我绝不阻止你的风流艳遇。”

吴元庆道:“说什么呢,我自从有了你后,什么风流艳遇还能让我动心?再美丽的女,比起我洁洁来,却算得了什么?”

林洁笑道:“说得好听。只怕你这次去天山,怕也有艳遇吧?听说天山脚下的女最漂亮了。听李红英说,吐番有个公主,特别美丽,你跟她没来一段情吗?”

吴元庆一惊,不知她说这话是随口开玩笑,还是听说了什么,笑道:“哪能呢!敌国的女怎么可能与我有段情?”心有鬼,脸上便有些不自然起来。

林洁笑道:“怎么?开句玩笑便不高兴了?说起李红英,你这次回来,还没去看过人家呢。”

吴元庆心想,倒也是,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她一个人孤守道观,冷冷清清的,日不知有多难熬呢。嘴上却说:“我去看她干什么?她现在是个道士,我去看她可不便。”

林洁道:“看你说的,人家对你情深似海,你去看看人家又有什么?你说这话也太无情了吧?何况就凭你与她是结拜兄妹,你也得去看她。你怕我吃醋吗?你放心吧,我大方得很,你若是太无情,我反而不高兴了。”

吴元庆道:“出家人,万事皆空,还说什么兄妹不兄妹,感情不感情的?”心却不禁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明天,吴元庆想起李红英的孤凄,忍不住动身去看她,可是走到她出家修行的地方,却不禁徘徊起来,见了又怎样?自己既然不能给她幸福,见面只能徒然惹她伤心而已。

相见怎如不见!

那道观虽然宏大,但看来却反而更显孤寂,只见天上流云,屋上青瓦,也都衬得这里的荒凉与凄清。

吴元庆想到李红英一代红颜,却只能孤守道观,心恻然,不忍再看,转身欲离去,那木门却忽然吱的一声打了开来,吴元庆心一怔,只见一个道姑,青布道袍,站在门口,正是李红英。

吴元庆叫道:“三妹。”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见她美丽的脸上略显憔悴,美丽苗条的身裹在道袍,倒显得更加的美艳动人。

李红英脸上似乎平静如水,但她的眼睛却透出几分涟渏。她见到吴元庆,淡淡的道:“是吴将军,你找贫道有什么事吗?”

吴元庆一呆,见她说话如此生分,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说道:“我到这里随便看看。三妹,你还好吗?”

李红英道:“贫道法号清静散人。吴将军何必还用旧时称谓?”

吴元庆喃喃道:“清静散人,清静散人,是了,我今天何必来?又何必打扰你的清静?”

李红英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两人对视良久,吴元庆道:“我告辞了,你要保重身。”

李红英道:“谢谢关心。”眼看着吴元庆转身离去,她回身进了道观,掩上木门,背靠在门上,呆呆的看着满园芳草,微风吹过,园的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只觉一种凄凉涌向心头,一股酸楚漫过心田,似乎满园都被关不住的孤独浸掩。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第二章 昔日伍子胥,今日贾直言

吴元庆回到家里,后悔不该去打扰李红英的平静生活,想到她这样的花样年华,便要付于孤灯,心一阵怅惘。

吴元庆和林洁告别父母家人,往郓州进发。一路上晓行夜宿,毫不停留,不一日,到了郓州。

其时郓州城,人心惶惶,朝廷大军已经逼进,田弘正的兵马渡过黄河,在离郓州四十里处安营下寨,修筑营垒。

吴林二人在城随着人群而走,忽见前面一行人抬着一副棺材,一个花白头发花白胡须的人挨着棺材而行,脸上一副悲愤的表情。

林洁道:“是他的亲人死了吗?怎么却又不像是出葬?”

吴元庆道:“看抬棺之人行走的样,那棺材好像是空的。”

林洁道:“是空的?那可更加奇怪了,这些人无缘无故的抬了具空棺材在这路上走干什么?你看那个白头发的老人,倒好似他家里死了人似的。”

吴元庆道:“看这样,这里面定有故事,你看这许多百姓都纷纷跟着,我们反正全无眉目,便也跟着去瞧瞧吧。”

林洁点点头,两人跟随着人流向前行去。

人流像淤缓的河水一般,慢慢的向前流进,却又一片漫漶。忽然,前面出现一座宫殿般豪华的府第,金碧琉璃,飞檐钩瓦,大门之上却大书“司空府”三个金字。

吴元庆知道李师道官封师空,看来这里就是李师道的节度使府了。这具棺材难道是抬到李师道府去的吗?却到底是为了什么?

吴元庆与林洁在人群挤进前去,只见府门已开,走出许多侍卫来,拦住了抬棺之人,只听一人喝道:“贾直言,你想造反吗?你若想死,在家里一刀抹了脖就是了,何必到这里来现眼,惊扰了李师空?”

那站在棺材旁边,头发胡都已经花白的人就是贾直言,只听他喝道:“李会,都是你这等人败坏了政事,只会进谗言耍阴谋,使李师空失去正常的判断,将来杀了李师空的人,就是你们。”

那李会怒道:“胡说八道,我对李师空忠心耿耿,我怎么会杀了他?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妖言惑众。快快给我滚蛋!”

贾直言气得胡直颤抖,叫道:“请李师空来见我,我有话要对他说。”

李会道:“李师空不会见你的,你如此无礼,李师空宽宏大量不杀你,你还想怎么样?贾直言,你可别不知好歹。”

贾直言道:“我要向李师空进言,他若醒悟,还有最后的机会,否则大祸不远矣。”

李会道:“你想进什么言?我说你的进言全部是放屁。你直言相谏,可惜你姓贾,所谓直言都是假的。假直言,假直言,不过辜名钓誉之辈,还是快快给我滚蛋罢。”

贾直言怒道:“李会,你这奸诈小人,休得阻挠,今天我不见到李师空,我就死在这里,反正棺材我都已经带来了。”说着竟爬到棺村盖上躺了下来。

李会叫道:“喂,你干什么?你死不找地方,这里是你死的地方吗?真是岂有此理。”

贾直言道:“反正过不了多久,李师空也要死了,你们都要死了,大家都死了干净。”

李会喝道:“你是倚老卖老吗?你再说几句,我真杀了你。”

贾直言哈哈大笑,说道:“杀吧,杀吧。想不到昔日伍胥之言,应于老夫身上。”笑声充满了苍凉。

原来昔日吴王夫差不听伍胥之言,倒行逆施,听信吴太宰嚭之谗言,赐伍胥死,伍胥死之前言道:“必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以为器;而抉吾眼悬吴东门之上,以观越寇之入灭吴也。”然后自刭死。

贾直言说此语,乃是自比之伍胥,而料定李师道必将落得夫差之下场也。

便在此时,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约摸三十来岁,羽扇纶巾,丰神俊朗,一袭黄色裯衫,神情潇洒,吴元庆认得他便是淄青节度使李师道。只见他脸上隐隐有股怒气,说道:“贾直言,你在这里胡说八道,到底有何事?快快说了滚回家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贾直言见李师道出现,忙翻身从棺材盖上爬了起来,跪倒在地,说道:“司空大人,你可知道朝廷军队到了哪里了吗?”

李师道脸上肌肉微微一颤,说道:“到哪里了?”

贾直言道:“田弘正已经过了黄河,离此不过四十余里,李愬、李光颜等亦已经逼近。”

李师道冷冷的道:“那便怎样?”

贾直言吃惊道:“那便怎样?司空大人,你好镇定自若,朝廷兵马转眼即至,郓州已经危在旦夕,难道你不知道吗?”

李师道忽然大怒:“现在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我养你们这些兵将是干什么用的?难道就是到这里来胡说八道的吗?”

贾直言道:“师空大人,到现在也并不是就没有救。你若能下定决心,现在实行,也还未晚。不但得保命,淄青十数州也得保全。”

李会喝道:“淄青十数州稳若磐石,贾直言,你休得在此危言耸听。”

李师道把手一压,李会忙住了嘴。李师道到此时,表面看来似乎镇定自若,内心其实上已经吓得没了主意,就好像没魂的苍蝇般,只知道乱飞乱窜,他听贾直言说还有机会,便问道:“要怎么做,你说吧。”

贾直言道:“司空大人数次答应朝廷遣儿入朝,送两州之地献给朝廷,却数次反悔,若早这样做了,焉有今日之祸?大人看成德王承宗,不过送二为质,献德棣两州之地,便恢复官职爵位,旧罪一概不究。”

李师道不耐烦道:“行了行了,说这些废话干什么?你就说怎么做吧。”

贾直言道:“司空大人屡次出尔反尔,朝廷虽然恼怒,大兵压镇,为今之计,大人速送二入朝,再献沂、密、海三州版图,并上表请罪,朝廷或许还会原谅大人,是为上策。”

李师道沉吟道:“这个时候再请罪,不知朝廷是否会准许?”

贾直言道:“此乃最后一线生机,司空大人万不可再犹疑不决。”

李师道点头道:“好吧,也许也只能这样了。”

忽听一个女声音道:“老爷,万万不可。”

只见从李师道身后转出一个雍容华贵的女,蛾眉横扫,凤眼直瞪,对着贾直言喝道:“大胆贾直言,竟敢在此妖言惑众,危言耸听,用谗言迷惑老爷。”正是李师道夫人魏氏。魏夫人转头对李师道说:“老爷,此人之语,纯属一派胡言。朝廷军队虽来,但他们关山万里,奔行劳累,兼且粮草难继,焉能持久?咱们淄青拥有堂堂十二州这地,兵多将强,何怕他来?若把儿送到朝廷,那是把自己的命根送在别人手,日后只有听人宰割之分。贾直言之心,其毒难测,其祸难言,老爷若听他的话,只怕日后死无葬身之地。”

贾直言见李师道听了这番话,脸上有犹疑之色,顿时大急,在地上砰砰的磕头有声,说道:“大人,小的是一片为国为民之心,你可千万不可听信夫人之言。自从元和年间以来,刘辟、李锜、田季安、卢从史、吴元济等人依仗着手的军队,凭借着险要的地形,自认为根基坚牢得不可动摇,天下的兵力都不能危害他们。然而,正在他们得意地左顾右盼时,却忽然之间已经身败家亡,还全然不知道事情是怎样发生的。此非个人之力,只怕乃是天意。何况,当今天神圣威武,竭力操劳,忧心苦思,节衣缩食,以赡养战斗之士,有这样的志向,怎么会有片刻忘记天下呢!现在,官军迅速逼进,除了投降一途,更无其他方法可救。此事关系师空大人身家性命,淄青万千百姓存亡,大人可不能再犹豫不决了!”说着顿首再拜而哭。

第三章 似诗情 如画意

魏夫人喝道:“住嘴,贾直言,你把司空比作刘辟、吴元济,你是咒司空死吗?你到底是何居心?”

李师道心意已决,说道:“贾直言,你不用再说了,回去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朝廷军队来了,难道我的部队都是吃素的吗?”

贾直言听了这话,好像在冬天被人一瓢冷水从头顶泼下,从头直冷到脚。一时激动,大声说道:“司空大人,在这种关系生死存亡的国家大事上,你怎么能听妇人之言?自古道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商有妲己,周有褒姒,本朝也有杨贵妃,前车之鉴,殷鉴不远,大人你可要三思啊。”

魏夫人大怒,喝道:“大胆贾直言,你竟敢把我比作妲己、褒姒,你胡言乱语,如此无礼,来人哪,给我抓起来。”

便有两个侍卫向前,把贾直言抓了起来,贾直言从怀掏出几张纸页,向空胡乱抛洒,叫道:“李司空,你你若听信妇人之言,画上的情景便是你将来的下场。”

早有人捡了那些纸递给李师道,李师道一看之下,顿时怒火如炽,原来那画上画的竟是李师道被绑在囚车里,妻儿女尽被拘囚。喝道:“你怀藏着此画,可见你包藏祸心,居心险恶,你咒我死,哼哼,我先便杀了你。”正要叫人把他杀了,却又忍住,说道:“也罢,我若现在杀你,你定然不服,且把你关起来,待我打败朝廷军队之后再杀你不迟,到时叫你没得话说!”

贾直言兀自大喊大叫,被几个侍卫拖了下去。

吴元庆见此情景,对贾直言之忠义直是感叹,料定李师道离败亡已然不远。当夜吴元庆与林洁二人潜入司空府,这司空府宽阔繁华,直逼皇宫,可见李师道的生活之奢靡。

走过十数道重廊,前面忽然灯火通明,丝竹歌弦之声飘来。二人一看,却原来是一个很大的后花园,园假山亭台相连,喷泉池塘成伴,绿树红花掩映,灯火辉煌之下,李师道与那魏夫人坐在当,周围许多侍女姬妾簇拥,正在品茶赏舞,前面空地上八个歌伎正载歌载舞。

其时明月如钩,夜色苍茫。一曲毕,魏夫人笑道:“如此良夜,辜负了可惜,老爷,你再喝一杯。”

李师道笑道:“好,夫人敬酒,我焉能不喝?”端起杯来,一饮而尽,一个丫环站在他身后摇扇,两个丫头蹲在身前捶腿,李师道横笛指向天空,笑道:“李白斗酒诗百篇,我李师道喝了酒,也诗兴大发,要作诗了。”

魏夫人笑道:“老爷作诗,自然是名篇佳作,将来定然流传千古的了。”

几个姬妾都笑道:“那李白斗酒诗百篇算什么,老爷喝酒写的诗,自然是比李白的诗好上百倍的了。”

李师道大笑道:“好,我可要作了。”抬头望月,微作沉思状,朗声吟道:“天上一轮明月亮,地上大家在团圆。天上月亮尚残缺,地上人家最欢畅。”作毕,横笛轻轻一挥,样潇洒之极。

魏夫人大声道:“好诗,好诗,快快拿纸笔来记下,老爷这首诗可是要传世的。”

众姬妾丫环都大声喝彩,说道:“老爷这首诗若传出去,那什么诗仙李白、诗圣杜甫纵然未死,也当自惭形秽羞愧而死了。”

早有人拿上纸笔来,恭恭敬敬的把那首“咏月诗”录了下来。

吴元庆和林洁在暗听到这首诗,相视一眼,林洁噗嗤一声便要笑出来,忙双手捂住了嘴,好不容易忍住了,却已经痛苦得弯下了腰。

忽然,噗嗤一声,一个女笑了出来,吴元庆暗叫糟糕,以为林洁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却听魏夫人喝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却见李师道的姬妾一个女说道:“我笑老爷这首诗作得好呀。这么好的诗,真的是古今少有,天下无双的了。”说着又是噗嗤一笑。

吴元庆心头一震,听得出这笑声便是傲雪所发。想不到她果然便在这里。

魏夫人听得傲雪语气之明显的含有讽刺之意,顿时大怒,厉声道:“傲雪,你这贱人,你竟敢讥笑老爷吗?老爷作的这首诗哪里不好了?”

傲雪笑道:“谁说老爷这首诗作得不好了?我刚才怎么说来着?我说老爷这首诗好啊,真的是古今少有,天下无双。”

魏夫人道:“那你为什么笑?”

傲雪道:“这可奇了,难道天底下还有不许人笑的道理吗?何况你们刚才都在笑,你们笑得,我为什么笑不得?”

魏夫人喝道:“你还敢顶嘴狡辩,你分明语含讥讽,笑带针刺,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

忽听另一个女说道:“我姐姐哪里含讥带刺了?难道老爷作首诗,便只你们夸得,我姐姐就夸不得?你们说老爷的诗气死李白,羞死杜甫,就是真心话,我姐姐说老爷的诗古今少有,天下无双就是讥讽了?天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语声清脆,却是欺霜。

吴元庆又惊又喜,一时不知该怎么行动。

魏夫人被她两姊妹抢白,顿时怒火烧,叫道:“老爷,你看这两个贱婢对我如此无礼,你也不说句话。”

李师道说道:“雪儿,霜儿,不可对夫人无礼。”转身对魏夫人道:“夫人不必跟她们计较,我已经说过她们了。其实她们确实是在称赞我,大家一般的称赞,我的诗谁又会笑话了?我本来诗兴大发,想多作两首,被你们这一闹,我可是意兴索然,再无诗情了。”言下之意竟是指责魏夫人无理取闹,扰了他的诗兴。

他对傲雪欺霜两姊妹似乎甚是宠爱。

吴元庆远远的看去,傲雪欺霜的相貌在灯光下摇曳,看不清楚,但听她们说话,和李师道的态度看来,她们似乎倒也过得不赖,很快活。吴元庆心头一酸,一时打不定主意,是否要去见她们,救她们出去。

魏夫人听了李师道之言,登时怒火冲天,眉头皱得像一根打结的绳,挥手一巴掌,狠狠的打向欺霜,但欺霜是学过武功的人,伸出纤纤细手,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只听哎哟一声,魏夫人的手被欺霜捏得好痛。

魏夫人喝道:“贱婢,放手!你竟敢对我如此无礼,老爷,你是一定要偏向着她吗?”李师道见夫人发脾气,只得说话:“欺霜,不得对夫人无礼。快把手放下来。”

欺霜一笑,把手松了,魏夫人看自己的手,只见雪白的手腕上竟被她捏出了一段青紫的印痕。魏夫人大怒,喝道:“来人哪,给我把这贱人掌嘴。”

立时便上来三四个大汉,傲雪俏眉倒竖,喝道:“谁敢!”

众大汉都不敢向前,眼望魏夫人,看看李师道,又看看傲雪欺霜。

魏夫人道:“给我掌。我的话你们都敢不听吗?”

那几个大汉不敢再迟疑,两个大汉忽然到了傲雪欺霜的背后,抓住了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手。傲雪欺霜大怒,同声叱道:“放手,你们竟敢如此无礼。”但她们出力挣扎,却哪里动弹得半分?

傲雪叫道:“老爷,你看!这种臭男人,竟来抓我们的手。”

李师道向来惧怕老婆,见夫人动了真怒,一时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魏夫人道:“给我打。”

站在前面那两个大汉见李师道不说话,胆顿时大了,两人伸出手来,只听啪啪两人脆响,傲雪欺霜每人半边脸颊已经由白而红,由红而肿了起来。

两人又羞又怒,喝道:“你们敢打我,我跟你们拼了。”使出全力挣扎,忽然两人双腿同时飞起,踢向大汉面门,两个大汉左手倏的抓住两人的腿,右手猛然向两人腿骨斩落,两人啊的一声叫,痛得额头汗也流了下来。

第四章 重逢,逃离

魏夫人喝道:“给我再打!”

两个大汉长满黑毛的大手闪电般又要击落,傲雪欺霜受此侮辱,却偏偏无可奈何,嘴不断咒骂,眼看一掌又要击在脸上,只得闭上眼睛,可是过了良久,却仍不见那手击落,众人却响起了惊呼之声,两人睁开眼来,只见在前面击打自己的大汉和握住她们手的大汉都飞了出去,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死活不知。

傲雪欺霜抬起头来,却见面前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皆是一身白衣,男的如玉树临风,女似梨花落雪,美丽淡雅,高贵精神。

傲雪欺霜又惊又喜,认得那男竟是自己无日或忘,日思夜想的公爷,两人同声叫道:“公爷,怎么是你?”

傲雪道:“公爷,想不到还能见你一面,我太高兴了。”

欺霜道:“公爷,我都快想死你了,谢天谢地,咱们这不是做梦么?”

两人说毕,都哭了起来,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委屈。

吴元庆道:“雪儿,霜儿,别哭,跟我走。”拉了傲雪,林洁拉了欺霜,便向外走去。却见四周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全是劲装结束,刀枪剑戟,强弓硬弩,把他们紧紧包围。

魏夫人喝道:“好哇,傲雪欺霜,我早说过你两个不是好人,原来果然是奸细,竟敢勾结外人,是想来杀老爷吗?”

傲雪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奸细,我们本来就是被老爷抓来的,难道是我们自己愿意在这里吗?”

李师道站在面前,折扇轻挥,其时天气其实还甚是凉爽,不知他是否真的怕热。他看着吴元庆,说道:“是吴公吗?幸会幸会。”

他二人曾经刀剑相对,生死相博,此时事隔多年,相貌都已经改变,但两人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吴元庆道:“不敢,李师空别来无恙。”李师道也是杀死父亲、陷害自己的罪魁祸首之人,吴元庆对他甚是愤恨,恨不得一剑便将他杀了。

李师道笑道:“吴将军未免也太小器了点,这两个侍女你早就送给我了,现在怎么又来要回?去买两个又不要多少钱,吴将军家财万贯,怎么还在乎这一点银?”

吴元庆冷笑道:“跟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说话,没得脏了我的耳朵。”忽然刷的一声,剑已出鞘,只见月光下寒光一闪,剑尖已经到了李师道的面门,李师道大骇,想不到几年不见,这小武功竟精进如斯,只见旁边忽然伸出一枪一剑,挡住了吴元庆的剑,吴元庆见那两人面色黝黑,脸上无喜无怒,但武功着实高强,心想李师道府竟有这样的人才。无心恋战,急攻数招,逼退二汉,忽然倒退数步,拉着傲雪的手,林洁拉了欺霜的手,急冲而出。

众人刀剑齐施,只听哎哟之声不绝,刀剑竟都招呼在自己人身上,吴元庆等人却早已经不知去向。

李师道顿时大怒,忙叫手下人追赶搜寻,回来却少不得忍受夫人的啰嗦谩骂。

原来吴元庆向前冲出,随手抓住一人掷了出去,人倏忽而回,拉着三人,早已经跃出园外,外面虽有防卫,但吴元庆等行动如电,或快速越过,或出手制住,不久便出了李府。

四人逃到吴元庆落脚的客栈,这才问起别后情由,傲雪道:“公爷,那天我们与小姐一起逃到山下,后来却分散了,我们想找你,却总是找不到,后来便遇上了李师道,李师道把我们抓了起来,一直抓到郓州,后来便逼我们做他的侍妾,我们不愿意,他便强逼我们,我们没有办法,终于……终于被他……”说着眼圈一红,眼泪便掉了下来。

欺霜道:“我们姊妹没办法,只得虚与委蛇,后来我们听说公爷到了长安,得到皇上的重用,听到公的消息,你不知我们别提有多高兴了。”后来两姊妹便叫春明去向吴元庆告诉消息,吴元庆早听春明说过了。说道:“雪儿,霜儿,我来迟了,让你们受了苦。”

傲雪欺霜道:“不,公爷,你还没忘记我们,还能为了我们来冒这样的险,我们都是感激不尽。”

正说着话,忽听外面喧闹之声响起,林洁探头一看,说道:“是李师道的人,他们追来了。怎么办?”

吴元庆抬头沉思,忽生一计,说道:“咱们躲到上面去。”

林洁道:“躲到上面去?上面哪有地方躲?”

吴元庆道:“上面这层屋顶只要揭开两块板,上面便有一个不小的空间。”只听脚步声已经在楼梯响起来,不及说完,忽然跃起,已经轻轻的揭下一块木板,林洁带头从揭下木板处跃上,四人藏了进去,空间狭小,只能紧紧的挨在一起,里面又黑又脏,到处是多年尘封的灰尘,三个女素来爱洁,躲在这种地方,连呼吸都不敢呼吸,只觉万分的难受。

脚步声响起,听到大声砸门的声音,门吱的一声打了开来,走进几个士兵,在房间到处翻动。

忽然,林洁鼻翕动,一个喷嚏呼之欲出,吴元庆眼急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林洁只得强行把这个喷嚏压了下去,只觉比刺了一刀还难受。

那些士兵搜了一阵,一个说道:“这里没人,咱们走吧。”

另一个道:“不,你们摸摸看,这被还热的,只怕刚才还有人,现在人到哪里去了?”

四人听了,更是屏住了呼吸,哪里敢有半点动弹?

那几个人忽然静默了下来,过了良久,一个人说道:“既然没看见人就算了,何必死死纠缠?真抓住了,于咱们又有什么好?他们那么好的身手,就凭我们这点三脚猫功夫,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另一个道:“也说得是。别说我们不是人家的对手,就算打得赢,把人家抓住了又如何?朝廷军队已经度过了黄河,郓州已经危在旦夕,我们何苦还为李师空卖命?”

忽然,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住嘴,你们竟敢说这话,真的是不要命了吗?李师空立时便能要了你们的命。”

先一人道:“我们说这话,李师空又不会知道。陈大哥,你总不会去报告吧?”

那陈大哥道:“胡说八道,我姓陈的是那种人吗?不过你们说李师空快败亡了,我却觉得未必。”

先一人道:“陈大哥有什么高见?说来大家听听。”

那陈大哥道:“高见倒没有。不过事实明摆着的,朝廷虽然强大,田弘正、李愬他们虽然骁勇善战,但咱们可也有刘父呀。刘父手下尚有一万多人驻扎在阳谷,刘父治军宽厚仁惠,士卒卖力,又占了地利之险,田弘正要想攻进郓州来,只怕很难。”

先一人道:“只怕刘父独木难支。”

那陈大哥道:“纵是难支,支个什么一年半载还是可以的。以后谁知道又是什么变化?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代,多活一天是一天,且活过今天再说罢。”

先一人道:“那倒也是。那咱们就回去吧,做什么事若太认真了,有可能就今天都活不过的。”

众兵士出去后,吴元庆等四人跳了下来。

三个女赶快打了水洗脸,虽是危险之,仍是照镜整理头发,吴元庆坐在床上沉思,他知道那几个士兵口所说的刘父便是刘悟,时任都知兵马使,因宽厚仁惠,军皆呼为“刘父”。

吴元庆心想,刘悟乃淄青名将,若是能够除掉他,李师道更有何能为?否则战火连绵,更不知到什么时候方能平了淄青,累了朝廷苦了百姓。想到此,便说道:“我要去行刺李师道。”

三女大吃一惊,叫道:“什么?刚刚从虎穴逃出来,你又要回去吗?”

第五章 兵变

林洁道:“吴大哥,李师道府防卫森严,听说有一十三太保,更是个个武功高强,那个圆净便是十三太保的,他的武功你可是领教过的。要杀李师道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何况现在朝廷军队已经胜券在握,你又还何必去冒这样的险呢?”

傲雪欺霜也纷纷道:“公爷,李府高手着实不少,公武功虽然高强,可是公这么高贵的身,怎么能去冒这种险呢?”

吴元庆笑道:“什么高贵不高贵的,大家的生命都同等重要。不过我这一去,可并不冒什么险,因为我并不一定非杀李师道不可。”

三女诧异道:“那却是为了什么?”

吴元庆道:“我去刺杀李师道,却让他们怀疑是刘悟派去的,李师道性本多疑,刘悟在淄青威信甚高,李师道定然觉得他是在收买人心,这样一来,李师道更加认定他有所图谋,若能造成他们窝里斗,对朝廷自然大大有利。”

林洁道:“不错,这倒是个好主意。若李师道一怒之下,把刘悟杀了,那便是自毁长城,他还有何能为?”

傲雪道:“公爷,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去,李府的环境我熟悉。我帮你带路。”

欺霜道:“我也要去,我也熟悉。”

林洁道:“不,他们都认识你们,还是我去吧。”

吴元庆道:“你们不用争了,你们谁都不用去,我一个人去。”

林洁还要说,吴元庆道:“洁洁,你照顾好她们二人,我去去就来。反正只要我去了,不管成不成功,目的都达到了,我不会恋战的。”

林洁只得点点头,目送他出去了。

李府到处都是警卫,吴元庆灵巧得像一只蝙蝠,在黑夜里穿梭,终于又潜入了内府的花园,辉煌的灯火早已经熄灭,热闹的喧嚣也早已经静寂,吴元庆早问过傲雪欺霜李师道房间的位置,这时便蹑足蹑手的潜了入去,老远便听得见一个妇人作河东狮吼,正是魏夫人。只听她叫道:“我叫你别留她们在府,你偏不信,你贪图美色,现在她们勾结外人来杀你,你才知道呢!”

只听李师道说道:“知道什么?我现在都不知道!她们绝不是奸细,她们本就是吴元庆的侍妾,现在完璧归赵,乃是理所当然之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魏夫人大怒,叫道:“你还说我大惊小怪,你还说我大惊小怪!倒是我的不是了?我也不是那种挺爱拈酸吃醋的人,美女什么地方没有?你偏要别人的剩货……”

一句话未了,李师道怒喝:“住嘴!说话这么难听干嘛?你嫌我还不够心烦的吗?”

魏夫人见李师道发了火,倒也不敢再说。忽然,一团黑影直扑而下,一柄剑明晃晃的刺向李师道胸口,那剑速实在太快,李师道一时竟忘了挡格躲避,吓得眼睛发直。便在此时,黑暗跃出两人,当的一声响,一人向前挡了一剑,另一人抱着李师道向旁边翻滚而出,躲过了这势所必的一剑。

那黑影正是吴元庆,他想不到李师道竟在卧室都伏得有人,而且看身手还是高手,当下不敢恋战。转身便逃。

李师道从惊吓惊醒过来,大叫:“有刺客,有刺客,快快抓刺客。”

救了他一命的两人是十三太保的两太保,见吴元庆逃走,追上来围堵,交手数招,吴元庆故意露个破绽,一剑擦着他身刺过,刺破了衣裳,只听当的一声,掉落一物。吴元庆趁机还了两剑,逼退二人,跳出窗外。

两太保呼喝着追了出去。

师空府一天来了两回刺客,顿时乱成一锅粥,人人恐慌,个个担忧,心怕李师空一怒之下,大加责罚。

李师道过了良久,才回过神来,只见魏夫人正从地上捡起一物,正是从刺客怀所掉落之物,便道:“是什么东西?拿过来让我看看。”

魏夫人道:“好像是一个手令。你看一看。”

李师道接了过来,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潦草的字:“今特命刘利公干,事成之后,即封为都知兵马使。”

李师道沉吟道:“原来此人叫刘利,这是谁给他写的手令?此人官位自然极大,但要加封别人都知兵马使,除非是我,谁还有这个权利?我可没写这个手令。是了,写这手令之人,野心极大,只盼杀了我之后,他自己做节度使,封为都知兵马使云云,是他许下的愿心而已。哼哼,我若不查出此人,算我无能。”

魏夫人道:“这是明摆着的事,又何必再查?”

李师道道:“明摆着的事?明摆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魏夫人道:“没看见?若是有个美女在这里,就算罩上几层布,你怕也看见了。哼,除了刘悟,还能有谁?”

李师道不语,良久方道:“光凭这个手令,只怕难定人之罪。”

魏夫人道:“不错,光凭这个手令,原难定人之罪。但刘悟骁勇好战,治军有方,兼且假仁假义,收买人心,此人不除,实乃心腹大患。就算不是他,也可借此机会杀了他。”

李师道想了想,说道:“可是若杀了他,官军转眼即至,却叫谁帮我抵挡帮我打战?”

魏夫人道:“难道淄青除了他就没人了吗?刘悟副将张暹便是个人才,叫他杀了刘悟,然后替代刘悟掌军便是了。”

李师道尚在犹豫不决,魏夫人道:“你更有什么可怀疑的?朝廷军队若来,并无可惧,最可怕的是咱们内部出了问题,若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叛军,那咱们一家人只怕便死无葬身之地呢。”

李师道想了想,道:“好吧,哼,刘悟包藏祸心,我早就料定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即提笔写了一道密令,派两个使者前往阳谷刘悟军找副将张暹。

两名使者来到阳谷,找到张暹,递上密令。张暹读了密令,吃了一惊,他素与刘悟交好,叫他去杀了刘悟,心一时不能接受。但节度使密令岂能不听?何况李师道承诺,他杀了刘悟之后,便取而代之,这让他不能不有些心动。

左右权衡再三,张暹心想,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既然是李师空下的命令,他纵然是叫我杀了我亲爹,我也只好听令了。

张暹心意已决,遂安排心腹,派人请刘悟来吃晚饭。

当晚张暹在营设下宴席,单请都知兵马使刘悟,却在暗伏下刀斧手,以掷杯为号,便于席擒杀。

当晚月光溶溶,夜色苍茫,刘悟带了几名亲信侍卫前来赴宴。张暹叫自己侍卫拉了刘悟侍卫另设一席,刘悟不疑有他,吩咐侍卫不用管自己,与张暹一起坐下。

张暹笑道:“刘将军这些日戎马倥偬,为平卢打了好几场胜战,阻朝廷大军于门外,功劳之大无人可比,小弟设宴一席,一来庆贺将军建功,二来也叫将军休息休息。我还心怕将军不来呢。”

刘悟笑道:“张将军相请,我焉能不来?就是再忙,也不能不休息。若不知道休息的将军,只怕也打不好战了。”

张暹笑道:“将军至理名言,小弟钦佩之至。”

酒菜已经摆上来,两人携手入席,酒过数巡,刘悟已经微有醉意,张暹便又敬酒,刘悟却挡了开去,说道:“张将军,咱们身当军国重务,偶尔喝点酒没什么,但若喝酒误事,可就不好了,酒就到此为止吧,你也不要喝了。”

在前线军,刘悟是主将,他既发了话,张暹便不敢再说喝酒之事,心想若不趁此时动手,更没机会,拿了酒盏,笑道:“将军之言甚是,张暹贪杯,竟忘了大事,实在该死。”似醉非醉,若惶若恐,手一松,酒盏跌落于地,咣啷一声脆响,静寂的夜似乎也被惊碎。

第一章 救

张暹假装吃了一惊,跪下道:“将军,小弟该死,不小心打碎酒盏,惊吓了将军,还请将军见谅。”

刘悟诧异道:“打碎一个酒盏又算得了什么?你我虽名为上下级,却情若兄弟,为了一个酒盏,如此多礼,岂不过份了些?”

张暹道:“是是,将军知遇之恩,小弟誓死不忘。”却并不站起来,似乎酒意上涌,竟站起亦无力了。

刘悟上前相扶,这早在算,张暹刚想点了刘悟穴道,但害怕他武功高强,而帐所伏将士,却一个也不见出来,他心又是疑惑,又是惶恐不安,站了起来,连腿肚都似乎在打啰嗦。刘悟诧异的看着他,不知他是否真的喝醉了。

张暹陪着刘悟坐在席上,心却只是忐忑不安,坐卧难宁,知道刘悟喜欢看人摔跤之戏,遂叫来两个侍卫,便于席前摔了起来。

那两个侍卫都是摔跤好手,翻翻滚滚,摔了十余回合,兀自不分胜负,刘悟看得大乐,张暹趁机走到隔壁帐,只见自己所伏刀斧手竟皆倒落在地。张暹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没有呼喊出来,忙蹲下查看,却原来是被人点了穴道,心稍安,但随即更加害怕,伏在这里的侍卫,无一是庸手,谁能够一举而把这所有的人都点了穴道,却无声无息,没让一个人发觉?这份武功,当真是可骇可怖。

此人到底是谁?有何图谋?难道刘悟已经知道自己的行动,是他派来的吗?难怪他会有恃无恐。想到此处,心一寒,心想自己这回定是在劫难逃了。便在此时,只觉一股寒意在脑后升起,他不用回头,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到了此时,他心的恐怖反而淡了下去,他镇定心神,缓缓回来头来。只见面前站着一个男,约摸二十多岁三十不到的样,丰神俊朗,虽是夜行,却依然是一身白衣。长剑胜雪,对着自己的胸口。

张暹道:“阁下是谁?我这些侍卫便是你制住的吗?”

那人点点头,忽然一笑,把剑收进鞘。张暹知道以他的武功,要杀自己易于反掌,并不敢稍动,说道:“大侠有什么要求,请尽管说好了。小将定当让大侠满意。”

那人一笑,说道:“你以为我是来抢劫的吗?我是来救你性命的,你可知道?”

张暹不解道:“救我性命?”

那人点点头,道:“不错,我已经救了你一命,你不知道吗?”

张暹更加摸不着头脑,可是又不愿得罪他,只得道:“多谢大侠。”

那人道:“你谢我什么?其实你根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张暹只得点点头。

那人道:“刚才若非我制住这些人,你若真把刘悟杀了,那便是自掘坟墓,我这样做,岂不是救了你一命?”

张暹还是不明白,却又不敢辩驳,只得不语。

那人道:“若不和你说个明白,你终是不服。你想李师道昏庸懦弱,军国大事却听妇人之言,奴婢之议,焉得不败?刘悟本是平卢之干将,李师道却叫你去杀了他,这不是自毁长城吗?刘悟既死,李师道必败,你还想活命吗?”

张暹终于点点头,知道此人说的这些话确是至理,自己也不是没有想到过,但总是想,听天由命,得过且过吧。这时听了此人一番话,脑海忽然好像有了一缕灵光,问道:“多谢大侠指点迷津,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那人道:“你把李师道的手令拿给刘悟看,叫他反戈一击,如此一来,李师道立时败亡,则刘将军固然大富大贵,张将军富贵荣华那也是不在话下了。”

张暹心念电转,知道若是不从,只怕立时便有性命之忧,而若按他的意思办,不但可以保命,且荣华富贵亦会顺手拈来,他这主意确是很好,心意已决,点头道:“好,大侠,咱们一起出去吧。”

那人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两人重回厅,两个摔跤的侍卫已经下去,刘悟坐在椅,见张暹带了个人进来,如电般扫射了二人几眼,说道:“张将军,你离席这么久,干什么去了?这个人是谁?”

张暹道:“这……”一时说不出来,那人道:“在下吴元庆。”张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说道:“什么?你就是吴元庆?”

刘悟也不禁站了起来,良久方才坐下,说道:“你便是吴元庆?却不知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吴元庆武功高强,名满天下,刘悟听说他的名字,也不能不吃了一惊。

吴元庆笑道:“我来干什么?我特来救刘将军一命。”

刘悟听了此言大怒,喝道:“吴将军,我敬你是个人物,你可别不知好歹,如今两国交兵,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吴元庆忽然哈哈大笑,只笑得刘悟莫名其妙,怒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吴元庆道:“我听说淄青刘悟乃是个人物,今日一见不过如此。你问我笑什么,哼,你这番话实在可笑。什么叫两国交兵?请问刘将军,是哪两国?”

刘悟张口结舌,顿时说不出话,李师道不过是朝廷的一道军镇,虽然阴谋叛乱,却称不上是一个国家。忽然,张暹向前给他磕了个头,逞上一封书信,说道:“刘将军,你看了这封信就知道吴将军的好意了。”

刘悟惊疑不定,接了过来,只见上面写道:“都知兵马使刘悟,包藏祸心,阴谋造反,即令行营副使张暹,接令之日,即斩刘悟,并夺其军。李师道令。”

刘悟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脸色苍白,手心出汗,心想李师空的字我认识,这确是他亲笔所书,想不到我在前线给他卖命,他却暗地里命人杀了我,这是何道理?一时心悲愤,情难自己。他翻身拜倒,说道:“多谢吴将军救命大恩,张暹,你真的要听李师空之令,把我杀了吗?”

张暹拜倒在地,说道:“我若要杀将军,将军还能活到现在吗?我一接到手令,便想来告诉将军,日后一切行动,全听将军所命。”

吴元庆把二人拉起,问道:“刘将军,你将作何打算?”

刘悟道:“李师空定是听信谗言,我马上进府去与李师空辩白。”

吴元庆道:“刘将军,你怎么如此糊涂?李师道会听你的辩白吗?你不见李公度、贾直言的下场吗?”

刘悟默言,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吴元庆道:“刘将军在前线与朝廷军队作战多日,不知对胜负有何预料?”

刘悟沉吟道:“官军势大,田弘正、李愬、李光颜皆世之名将,平卢迟早必败。”

吴元庆点头道:“这就是了。刘将军既明形势,如何却不明自己处境?如今李师道已经到了败亡之时,却仍倒行逆施,纵然李师道听你辩解,不再杀你,待兵败之日,你却又如何能逃一死?如今天只是要诛李师道一人,刘将军何不反戈一击,将功赎罪,不但得保首领,且可安享荣华富贵,将军更有何疑?”

刘悟道:“可是李师空昔日对我不错,我焉能背叛他?他虽对我不仁,我又岂能对他不义?我若叛他,岂不成了不忠不义之人?”

吴元庆哈哈大笑,说道:“将军差矣,何为忠?何为义?忠于皇上方是忠,李师道乃是叛贼,你忠于他,乃是国家叛逆,又还谈什么忠字?明大形,知大势,全友情,爱属下,是为义,你只顾个人忠心,却带着朋友下属一起自蹈死地,还说什么义?”

刘悟

刘悟一凛,心想,不错,李师道这样的人,我何必忠心于他?忠心于他,就是背叛朝廷,背叛他却是忠于朝廷,李师道又岂能大得过朝廷?心意已决,说道:“张将军,请你立时召集众将议事。”

张暹大声道:“是。”转身走了出去。又派人去擒杀了两名使者。

原来吴元庆当初之意,乃是叫李师道杀了刘悟,自毁长城,后来一想,若能策反刘悟,岂不是更好?因此急忙赶来阻止了张暹杀刘悟。

不久众将齐集,聚于阳谷营东阔地,刘悟骑马缓缓而至。

夜色已浓,刘悟坐帐下,重兵把守,严加防备。随后,拿出李师道手令给众将观看,众将看了,有些义愤填膺,大声喝骂。有此沉默不语,无一言发。

刘悟声色俱厉道:“悟与公等不顾死亡以抗官军,诚无负于司空。今李师空听信谗言,派人来杀我。如果我死,你们随后也会被杀。当今天发兵围攻淄青,声明只杀李师道一人。如今我军形势日渐窘迫,我等为什么要随他一同被灭族!现在,我欲与诸公卷旗束甲,还入郓州,奉行天之命,杀李师道,不仅可免我等危亡,富贵亦可图也。诸公以为何如?”

众将听了,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兵马使赵垂棘站在诸将前头,沉默很久,说道:“不知此事能否成功?”

刘悟应声骂道:“难道你要与李师道同谋吗?”即命斩首。

须臾,刀斧手早呈上了赵垂棘首级来。

众将见赵垂棘不过问了一句,便身首异处,都不禁心一寒,谁也不敢说话。沉默良久,刘悟见既无人响应,亦无人反对,焦躁起来。

张暹叫道:“李师空倒行逆施,败亡有日,众位更有何疑?我张暹誓死跟随都头大人,杀入郓州,擒杀李师道。原跟随都头的,请站到前面来。”说着自己先跨步向前,站在了刘悟身后。跟着又有数人站到了刘悟身后,其余众将却仍是犹疑不定,有些举步欲行,却又迈不出步,此事关系实在太大,是死是活,全在这一步,可是到底什么是死,什么是活,却谁也说不定。有些已经站到前面去的,见众将不动,便又想走回来,却又不敢。

忽然,一个高高大大的将领站起身来,说道:“此是灭门之罪,都头大人,小将家尚有父母,恕不能奉陪!”说着转身便走。

刘悟大怒,喝道:“丁阳,你欲造反吗?”

丁阳道:“欲造反的乃是都头,小将不敢当此重罪。”

刘悟喝道:“给我拿下。”

登时便有十多名侍卫围了上去,丁阳道:“都头大人,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一不告发,二不反对,你何故还要与我为难?”

刘悟道:“你倒说得好听。今日我若放你走,这里众兄弟的性命只怕难保。你既然不愿参加,不愿连累家人,你便自刎罢,你死之后,你家人自有人照料。”

丁阳喝道:“刘悟,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以为我怕了你吗?好,你们上来吧。”忽然身一闪,夺下了一名侍卫手长剑,长剑圈转,当当当数声响过,众侍卫手武器竟全部被他击落在了地上。

丁阳拱拱手,道:“告辞。”

吴元庆心想,若有一人走掉,今日之事便风流云散,再也难以成功,人影一闪,已经拦在了丁阳面前。说道:“丁将军慢走,这里众将身家性命可不是玩的。你还是先留下,待我们抓住李师道之后,再放了你罢。”

丁阳喝道:“你是谁?你叫我留下我就留下吗?好,我倒要看你有多大的本事。”长剑晃处,刺向吴元庆面门。

吴元庆忽然向前一冲,人已经到了丁阳胸口,丁阳手剑却到了吴元庆背后,他正要回剑向吴元庆刺去,忽然胸口一麻,吴元庆又已经站在了原地,丁阳手剑仍高高举起,穴道被封,却再也动弹不得。

刘悟喝道:“给我杀了!”

一个侍卫手起剑落,只见一腔鲜血狂喷而出,丁阳的头颅已经掉落在地。

众将素服丁阳武功,连刘悟也不是他对手,可在这神秘的白衣人面前,竟走不过一招,心大骇。

张暹向众将一一询问,可愿跟随都头打进郓州去,有稍作迟疑者,手起刀落,当场便杀了。一时人人惊恐,谁也不敢稍有迟疑。

吴元庆想不到刘悟如此心狠手辣,但想当此行大事之际,非常之期,须得当机立断,雷厉风行不可。

刘悟又命斩杀平素嚣张跋扈,肆虐残暴,众所憎恶者十数人,共杀了三十余人,皆命陈尸帐前,其余诸将见如此惨状,忍不住两腿发抖,纷纷说道:“愿听都头命令,尽死效力!”

刘悟大喜,喝道:“拿酒来。”早有侍卫端上几坛酒,命众将各斟一碗,当下都一口喝尽,掷碗于地下,于是,刘悟下达出兵命令,对士卒说:“攻入郓州,每人赏钱一百缗。除军库外,凡节度使住宅及其他叛党家财,允许你们任意掠取,有仇者许可报仇。”

接着,命士卒饱食一顿,每人携带兵器,半夜时分,听鼓声三响后出发。人衔枚,马缚口,防止喧哗;凡遇行人,都执留军,以防走漏消息。军行所至,人皆不知。

距郓州数里时,天还未亮,吴元庆对刘悟道:“请都头命将士在此待命,由在下带领数人去赚开城门。”

刘悟对吴元庆言听计从,说道:“如此有劳吴将军。”遂命将士就地待命。

待城上巡逻的木邦声停止后,吴元庆带领十人直抵城下,早有守城将领喝道:“来者谁人?快快报上名来,否则杀无赦。”也不等众人回答,箭已如雨般射下。

吴元庆朗声说道:“刘都头奉节度使手令入城”。

守门将领听说,心犹疑,心想:“刘都头驻扎在阳谷,乃是郓州屏障,节度使为什么无缘无故叫他进城?若是阳谷有失,郓州岂不完了?”说道:“请大家稍候,待我问问节度使大人。”正想写书简秉告李师道时,忽然一箭飞来,正面门,仰面便倒,正是吴元庆发箭射来。十人纷纷拔刀斩杀,守门人一哄而逃。

刘悟率大军随后赶到。城听说有兵马袭击,喧哗震天,喊声动地,一片混乱。等到刘悟入城时,内城已被攻开。只有李师道所住的牙城还在抗拒坚守。刘悟下令纵火焚烧,用大斧辟开城门,将士一齐涌入。城亲兵不过数百人,开始还有人发箭抵抗,后知寡不敌众,都投弓箭于地而降。

吴元庆会同林洁、傲雪、欺霜也进入城,只见到处人嚷马嘶,百姓扶老携幼,哭爹叫娘,到处乱窜,到处有兵士抢杀劫掠,四人看了又是愤怒又是不忍,心想李师道统治之时,百姓受苦受罪,但如今李师道败亡,刘悟进入郓州,或者到时朝廷另外派人,其实又有多大的分别?无论谁来统治,百姓却只是受苦。

四人来到师空府,远远的便听见喊声震天,刘悟已经全面占领了牙城,正在搜寻李师道的下落,刘悟见吴元庆到来,很是高兴,笑道:“吴将军,今日一举而攻下郓州,皆是将军功劳。”

吴元庆笑道:“我有什么功劳?将军立此大功,皇上顿然重重有赏。”

两人说几句客套话,忽听见一个女大吵大闹之声,接着几个军士押着一个女到来,说道:“禀告将军,李师道尚未捉到,止捉得他夫人。”

那女正是魏夫人,见了刘悟,劈面便啐了一口,喝道:“刘悟,你这个狗娘养的,忘恩负义,绝情绝义,你忘了当初我怎么待你的吗?还不快快放了我!”

刘悟也不生气,淡淡说道:“押下去。”

第三章 文字狱

魏夫人喝道:“你有种的就把老娘杀了,哼,当初你像狗一样围着老娘转,才有了今天,你不敢杀我,你就是狗娘养的。”

原来刘悟与魏夫人素有私情,后来刘悟地位日高,怕李师道发觉,便不再跟她往来,所以魏夫人因情生恨,欲致刘悟于死地。

刘悟见她大喊大叫,怕她再喊出什么不雅的话,说道:“用布塞住她的嘴,然后斩了她。”

魏夫人听说,顿时大惧,她以为刘悟顾念旧日私情,不会杀她,叫道:“刘悟,你真的要杀了我吗?你忘了当初对我说的话了吗?你说我美如天仙,是你心的神明,你要一辈做我的仆人,一辈对我忠心耿耿……”

刘悟喝道:“还不快点!我的话没听到吗?”

众侍卫忙拿了块烂帕堵进魏夫人口,魏夫人眼睛睁得有若铜铃,嘴兀自呼呼有声,她扭动着身躯,好似一头垂死挣扎的猛虎,好几个士兵扭着,方把她押了下去。

东方已经露白,天就快亮了,李师道却还没找到,刘悟心不安,带着人亲自搜查,到了一间房,吴元庆忽然听到有人喘息之声,说道:“床底下好像有人。”

那床甚宽,里面一团漆黑,刘悟忙命士兵搜索,果从里面揪出人来,正是李师道和他的两个儿。刘悟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李司空,堂堂的节度使大人,你怎么竟躲到床底下去了?若传出去,岂不把天下人的牙都笑掉了吗?”

李师道浑身筛糠般发抖,早失去了往日的风流潇洒模样,说道:“刘悟,我待你不薄,你想把我怎样?”

刘悟拿出李师道的手令,在他面前一扬,说道:“待我不薄?李大人,这就是你对我的不薄吗?”

李师道无言以对,说道:“我想见皇上,你把我押送长安吧。”

刘悟冷笑道:“我倒是打算送你去长安,但司空阴谋叛乱,更有何面目见皇上?”

李师道心还存着万一之侥幸,其李弘方叹道:“事已至此,何必多言?但求速死。”

遂斩李师道父。吴元庆看了,也不禁唏嘘,傲雪欺霜虽恨他掠了自己来,但想到他落得如此下场,也不禁心悲凉,落下泪来。

吴元庆叫刘悟速速禁止烧杀劫掠,刘悟遂命令左、右都虞候巡行街坊和集市,禁止将士焚掠,到了下午,城内很快安定下来。于是,刘悟命将士和百姓到鞠场集,亲自乘马绕场一周,安抚慰劳众人。然后,下令处斩与李师道一起叛乱者,共二十余家,武将吏目睹叛乱者被杀,又怕又喜。刘悟与李公度相见,二人握手哭泣。又命把贾直言从狱放出,置于幕府参议军事。

吴元庆见战事已停,带了林洁等三姝,悄然离去。

当日田弘正便派使者前来祝贺。刘悟忙把李师道父三人的首级放入盒,派人送到田弘正军营,田弘正大喜,写告上报朝廷。至此,淄、青等十二州全部平定。

田弘正得到李师道首级之时,心怀疑是否真实,于是,命投降的李师道大将夏侯澄前来辨识。夏侯澄仔细看后,大声痛哭了很久,悲痛欲绝,接着,将李师道首级捧起,用舌尖舐净他眼睛的灰尘,复又恸哭不止。田弘正见此情景,也不免心感叹,认为夏侯澄忠心重义,遂不加责备。

田弘正奏捷告送到京城。唐宪任命户部侍郎杨於陵为淄青宣抚使。遂分李师道之地为三道:以郓、曹、濮为一道,淄、青、齐、登、莱为一道,兖、海、沂、密为一道。自从唐代宗广德元年以来,蕃镇在河南、河北三十余州割据跋扈,自命官吏,不向朝廷上供赋税,将近十余年,至此全部重新遵守朝廷法令。

却说刘悟以为初讨李师道的诏书上说:“部将有能杀师道以众降者,师道官爵悉以与之。”认为自己应该为淄青节度使,尽得淄青十二州。于是,开始擅自任命武将吏,更换州县官员。他对部下说道:“军府政事,一切遵循旧制。今后,我和大家抱弄孙,长享富贵,还有什么可以忧愁的呢!”

谁知宪宗却拟把刘悟调离淄青,但恐怕刘悟拒不从命,而不得不再次用兵。于是,下密诏给田弘正,命他观察刘悟的言行,看他是否可能拒诏。田弘正接到宪宗的密诏后,每天派人前往郓州,借口与刘悟交好,实际上是观察他的言行。

刘悟力大无比,喜欢摔跤,攻克郓州三天后,就教军壮士练习摔跤,他和魏博的使者在庭院观看。刘悟一边观看,一边挽袖捋臂,有时还离座呐喊助威。田弘正听说后,哑然失笑道:“像他这个样,如果调动的诏书下达,肯定会立即成行,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于是宪宗命刘悟为义成节度使。诏命下达,刘悟顿时惊慌失措。第二天,就上路赴任了。这天,田弘正率众将为刘悟送行,到郓州城西二里时,在驿站与刘悟相见,刘悟接受义成节度使旌节,征召李公度、李存、贾直言为幕僚,赶赴滑州上任。

刘悟向来和李会相好,当初攻克郓州时,李会正在登州,于是派人到登州去请。李会尚未到郓州,李存听说刘悟即将调往他地,与李公度、贾直言二人商议说:“会是奸佞小人,由于他的缘故,致使淄青败乱,李师道遭灭族之灾,众人无不以他为仇人!如果不乘此良机把他杀掉,等田弘正来后,肯定以宽大为怀,那时,将怎样来报大家的这个仇恨呢!于是,二人伪作刘悟手令,派人出使登州,命杀李会,割下他的头回来报告。使者在齐州东南方向的丰齐驿碰到李会,将他杀死后,回到郓州。

而这时候,刘悟已经和贾直言、李存等人离开郓州前往滑州了。

宪宗加封田弘正为检校司徒、同平章事。田弘正进入郓州。当初,李师道面临败亡,于是变得紧张多疑,听到风吹鸟飞,就怀疑有什么变故,于是下令禁止郓州人在一起饮宴相聚,以及行人悄声私语,如有违犯,就严刑惩处。田弘正来到郓州后,下令除去这些严苛的禁令,放纵百姓们游乐,寒食节七昼夜不禁行人往来。有人劝田弘正说:“郓州人随同李师道数年,与朝廷为敌,现虽已平定,人心尚未安定,不可不防。”田弘正说:“如今淄青暴乱为首者已经诛除,应当施行惠政,如果仍以严刑为政,那就好比是以夏桀来代替夏桀,又有什么改善呢?”

吴元庆带着三姝回到长安,吴元庆已经决定辞官,只是母亲已经年迈,自己浪迹天涯,却带着她奔波受苦,未免太不孝了,想叫母亲和岳父母仍住桃花源去,但想桃花源亦非世外桃源,因此犹豫不定。

李师道父的人头既送至长安,宪宗大喜,遂在麟德殿大宴群臣以贺。吴元庆也被召进宫。吴元庆说不出这个皇上对自己的感觉,似乎很好,又似乎很差,似乎极为重用,却又似乎不理不睬。但吴元庆既有辞官之意,反正也无所谓了。

皇上赐宴,自然是华丽尊荣,席间众臣歌功颂德,谀辞如潮,宪宗大乐,命众臣饮酒赋诗,其时诗风正盛,大臣之,诸如白居易、韩愈等皆是千古称颂的大诗人,皆有诗篇献上,谁知书侍郎、同平章事崔群在诗因用了一个纯字,书写之时忘记了避讳,既未缺笔,亦未用它字相代,皇甫镈见了,进言道:“皇上,崔群大胆,写皇上名讳竟不缺笔,竟敢直呼皇上之名,实在可恶之极。”

此话一出,殿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谁也说不出话来。其时最讲究避讳,所以儿女写到父母名讳的字时,亦往往缺一笔,或用别字代替,对于皇上的避讳更大,有些皇上一旦登基,第一件事便是把全国的地名有与自己名字相同字的全部改掉,大臣有名字与皇上同字的,自己也忙改掉,崔群无意把纯字写了出来,实已犯了大罪。

崔群大是惶恐,但想皇上圣明,大概也不会怪责,说道:“皇上明鉴,臣无意出错,绝非有心,还请皇上恕罪。”

皇甫镈道:“哼哼,什么无心出错,我看你是包藏祸心,用心良苦。”

崔群喝道:“皇甫镈,你这个小人,就是你这样的奸臣,在皇上面前挑弄是非,搅乱朝政,陷害忠良。”

第四章 伴君伴虎

宪宗李纯冷笑道:“崔群,你眼还有君父吗?在殿竟如此喧哗,你还把我看在眼里吗?”

崔群一怔,知道皇甫镈常进谗言,皇上对自己已然恼火,今天不过借题发挥而已,忙跪了下来,磕头道:“皇上恕罪,崔群对皇上一向忠心耿耿,不敢有半点不敬。”

皇甫镈道:“皇上,像崔群这种人,若不杀了,日后谁还会把皇上放在眼?”

李纯尚未说话,忽听一个人大声喝道:“皇甫大人,你这话未免过份了点吧?不就是忘了避讳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死罪吗?若这点小事就该杀头,你早该杀千次百次了。”

皇甫镈回过头来,见说话的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吴元庆,心怒发如狂,喝道:“吴元庆,人说你无法无天,我还不信,你竟敢当着皇上的面说这话!嘿嘿,直呼君父之名,眼无君无父,岂是小事?只有你这等无君无父之人,才说是小事。你说这话就该死。”

吴元庆冷笑道:“皇甫大人,你说谁该死谁就得死吗?当着皇上之面,你尚且如此嚣张跋扈,在百姓面前,你还得了?”

裴度也道:“皇甫大人这话确实过份了些,崔大人无心之失,罪不至死,只须上表谢罪也就是了,堂堂宰相,若是因写错一个字便杀头,岂不让百官寒心?这人才岂不显得太也不值钱了吗?”

皇甫镈道:“皇上,你看他们联成一气,分明便是朋党。”

吴元庆冷笑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君自然与君在一起,小人自然与小人相集聚,自君眼看来,心明亮可光风济月,胸怀宽阔可下海行舟,虽聚一起,全是公心,所想的是国家社稷,而小人聚在一起,全是私心,总想着陷害忠良,欺骗君王,搅乱朝政,擅权弄国,请问皇甫大人,究竟是你们是朋党呢,还是我们是朋党?”

皇甫镈怒道:“好一张厉害的嘴。皇上乃是圣明之君,难道你说得好听皇上就会信吗?”

吴元庆道:“不错,皇上是圣明之君,自不会听信谗言蜜语,事实如何,是非如何,皇上又怎么会分辨不出?”

皇甫镈还要说话,李纯怒道:“好了,好了,说这么多干什么?李师道灭亡,天下归心,朕今日乃是庆贺天下太平,可不是来听你们骂架的。崔群,你起来吧。”

崔群磕头道:“谢皇上。”站了起来。

裴度、皇甫镈、崔群皆为宰相,皇甫镈知道自己是靠谄媚皇上的手段才被提拔为宰相的,所以,对崔群十分痛恨。见皇上不加怪罪,心大是失望,他抬头看皇上,发现他脸色阴沉,显然仍不高兴,他要拍马屁,遂进言道:“皇上,如今逆贼扫灭,天下太平,不上尊号无以显皇上开天辟地之功,继往开来之业,睿圣仁慈之德。”

群臣纷纷道:“请上尊号以彰皇上之功业。”

李纯心甚喜,笑道:“便请诸爱卿议拟吧。”

群臣纷纷而言,有说这样的,有说那样的,最后决定用“睿圣”二字。皇甫镈道:“前面应该加上‘孝德’二字,这样便尽善尽美了。”

李纯听了“孝德”二字,心甚喜,不禁笑了起来。

崔群道:“皇上,尊号有‘圣’字,其实‘孝德’的意思已经包含在其了。”

李纯的脸色霎时之间便阴了下来,沉声道:“你是说加‘孝德’二字是多此一举吗?”

崔群想不到这样一句话,竟会让皇上如此发怒,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说道:“皇上,臣的意思是……”

话未说完,皇甫镈抢着道:“皇上,我说崔群无君无父,果然如此,崔群对于陛下的尊号,竟然舍不得用‘孝德’两个字,到底是何居心?”

崔群怒道:“皇甫镈,我有何居心?你少给我进谗言。”

裴度也道:“皇甫大人此话未免太过,上尊号乃是大事,崔大人不过在与大家商议而已,说得上有什么居心了?”

李纯听了“居心”二字,早已经脸上变色,父皇临死前的样又出现在脑海之,这“居心”二字,就好像一把箭,射进了他的心头。崔群为什么说不用“孝德”?难道他竟有所指吗?他是在讽刺我吗?是在提醒我吗?是在说我根本没有孝德吗?就好像一个羞人的伤疤被人突然撕开。宪宗李纯忽然恼羞成怒,喝道:“大胆崔群,刚刚饶了你不死,你不知好歹,反如此与我作对,我若再饶你,我还有脸君临天下吗?”

群臣见龙颜震怒,都纷纷跪了下来,谁也不敢开言。皇甫镈也跟着跪下,心却喜不自禁,心想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自己要找死,可怪不得我!

本来歌舞升平,君喜臣欢的场面,只因“孝德”二字,竟使气氛为之一变,整个殿似乎都充满着一股戾气,一股杀气。

许多大臣虽与自己无关,跪在当地,也不禁索索发抖起来。崔群心坦荡,虽然雷霆在上,却也形态自若。心想,该来临的总会来的,命运既然早经决定,是祸是福就随他去吧,担心害怕又有什么用?又能改变什么?他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多这嘴巴,其实加不加“孝德”二字又有什么关系呢?无关社稷苍生,也无关天下安危,就算他把尊号多加几百字,又有什么相干?

一时之间,谁也不说话,大殿之静得只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宪宗李纯脸色变幻不定。脑海波涛起伏,父皇的死是他心头最大的隐秘,知闻其事的人早已经死的死,散的散,但就算世界上已经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心头却仍有不尽的惧怕,不尽的惶恐,似乎突然之间,就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就好像一个无比重要的珍宝,即使藏得再隐秘,心也怕有一天会被人发现。崔群竟吝惜“孝德”二字,他难道知道什么吗?他难道在暗示什么吗?

李纯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冷冷的道:“崔群,你不愿在朕的尊号上加‘孝德’二字,你是说朕根本就不孝不德吗?”

崔群听了,忙磕头不迭,说道:“皇上乃大仁大孝之人,臣绝不敢有此意。臣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李纯道:“你知罪就好,你说该定你个什么罪?”

皇甫镈道:“如此诽谤皇上,心存不轨之人,自然该当定死罪。”

众臣见龙颜震怒,谁也不敢说话。

吴元庆忍不住道:“皇上,崔大人纵然有罪,也罪不至死,这……这其实只是小事一桩而已。”

李纯怒道:“你说什么?这还是小事吗?崔群竟敢说朕不孝,哼,你说这还是小事?”

吴元庆朗声道:“皇上明鉴,崔大人并未说皇上不孝,皇上乃是孝,普天下之人都知道,崔大人怎么会胡言乱语?”

这话李纯听来甚是刺耳,觉得其讽刺之意甚深,顿时心大怒,却又不能发怒,喝道:“吴元庆,你跟崔群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替他说话?”

吴元庆道:“我跟崔大人从无私交,但我这人眼睛里揉不进沙,陛下,您乃圣明之君,雄才大略,削平藩镇,贼人纷纷败亡,这是多大的武功。定祸乱者,武功也;兴太平者,德也。今陛下既以武功平定海内,不如接着革除弊政,恢复高祖、太宗旧制;用忠正而不疑,屏邪佞而不迩;改税法,不督钱而纳布帛;绝进献,宽百姓租赋;厚边兵,以制戎狄侵盗;数访问待制官,以通塞蔽;此者,政之根本,太平之所以兴也。陛下既已能行其难,若何不为其易乎!以陛下天资上圣,如不惑近飞容悦之辞,任骨鲠正直之士,与之兴大化,可不劳而成。像皇甫镈这种人,乃是谄媚小人。在以武功平定天下之后,贪图安逸的**本就容易滋生,若再加上臣下左右阿谀迎奉,向皇上进言说:‘天下已经太平了,皇上可以高枕无忧,自图安逸了。’如果皇上按照他们说的那样去贪图享乐的话,太平盛世到何日方到?所心臣请皇上别以小事而杀诤臣,而应逐奸侫,远谄媚,则皇上幸甚,国家幸甚。”

第五章 男儿何所惧

宪宗听说,顿时大怒,说道:“吴元庆,你这到底是夸朕还是在骂朕?你既说朕是明君圣主,却又说朕近小人远贤臣,那么朕又成了昏庸之主了?”

吴元庆朗声道:“不敢。明主与昏君,其间分界本就只在一线之间,本朝玄宗皇帝,前期乃是千古明君,国家社稷安定,民富兵强,后期却造成安史之乱,国家混乱衰弱,人民困不聊生,便是最好的例。”

宪宗怒极反笑,说道:“好,那你说说,玄宗之政,为何先理而后乱?”

吴元庆道:“玄宗用姚崇、宋璟、卢怀慎、苏、韩休、张龄则理,用宇融、李林甫、杨国忠则乱。故用人得失,所系非轻。人皆以天宝十四年安禄山反为乱之始,臣独以为开元二十四年罢张龄相,专任李林甫,才是理乱之所分处。愿陛下以开元初为法,以天宝末为戒,乃社稷无疆之福!”

宪宗道:“那你说我现在是在任用张龄呢还是在任用李林甫?”

吴元庆见皇上脸上阴沉之色一晃而过,知道他已然怒极,但仍说道:“皇上任用裴大人、崔大人这等重臣,是任用张龄,但皇上同时又任用皇甫镈、程异之徒,却又是任用李林甫、杨国忠了。”

李纯忽然拍案而起,喝道:“大胆吴元庆,你是说朕也要似玄宗一般,由圣明而变昏庸了吗?”

吴元庆脸不变色,说道:“微臣不敢,微臣乃是进谏,希望陛下以玄宗前车为鉴。”

李纯一把掀掉了身前几案,几上茶水、碗碟飞落一地,咣咣啷啷响过不停,众臣只惊得魂飞魄散。只见李纯脸上变色,喝道:“朕若昏庸,只因朕不该用你这样的臣,你且说说,你是张龄呢还是李林甫?”

吴元庆道:“臣不过是个山野匹夫,得皇上青眼,其实不过尸位素餐而已。好不敢比张龄,坏亦不敢比李林甫!请皇上容臣辞官归隐。”

李纯大怒道:“吴元庆,你这是跟朕赌气么?朕若不容你辞呢?”

吴元庆道:“臣心意已决,请皇上成全。”

裴度见宪宗脸上戾色越来越重,知道吴元庆转眼之间便有杀身之祸,忙道:“皇上,今天乃是贺庆太平的好日,还请皇上息怒。”

李纯怒道:“太平,太平,你们让朕太平了吗?吴元庆,朕数次饶你,你真以为朕就杀不得你吗?”

吴元庆不语,李纯见了,更是恼怒。

裴度道:“皇上,吴元庆生就这样的性格,但他武功高强,富于谋略,实是国家的栋材,平淮西,定吐番,屡建奇功,就连这次平定淄青,他的功劳也是最大。”

李纯怒道:“胡说八道!这次平定淄青,朕根本就没派他去,他的功劳又从何处建来?你为了救他,竟撒这弥天大谎,裴度,你可知此乃欺君大罪?”

吴元庆见往日宪宗总是叫裴度为裴爱卿,此时直呼其名,显然连裴度也恼上了。

裴度道:“皇上,臣并不敢欺君,陛下知道为什么刘悟会反戈一击吗?此正是吴元庆的功劳。”遂详细述说了吴元庆怎样刺杀李师道,怎样架祸给刘悟,又怎样扇动刘悟造反,宪宗李纯听了,不禁怔住,但只是一瞬间之事,他忽然冷笑道:“哼,这正是他自行其事、目无君长的写照,谁叫他去淄青了?堂堂朝廷将军,岂能擅自主张,私自行动?”

吴元庆心冷笑,心想古来帝王便是如此,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又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倒要看看,李纯到底给他安个什么罪名。所以只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并不说话。

裴度却忍不住了,说道:“皇上,这样说吴元庆似乎不太公平,不管如何,他都是立了大功,有功于国,有功于民。”

李纯冷笑道:“有功就怎么了?有功就可以屡次抗旨,把朕都不放在眼里吗?古来帝皇,谁没有几个立有大功的臣?若是他立有郭仪那般大的功劳却又如何?就是朕的臣也未必他立的功劳就最大,你裴度、李愬、李光颜、田弘正谁又没有立大功?若谁都似他一般不把朕放在眼里,朕这皇上还当不当?”

裴度见这话不像,忙一把跪下,说道:“皇上。”

崔群见吴元庆为了自己惹得皇上震怒,也忙跪下,说道:“陛下……”

李纯不等他说话,怒道:“不用再说了。你们自恃功劳,一个个不把朕放在眼里,哼哼,朕今日也不与你们计较,放心,朕并不是随便杀人的昏君!传旨:门下侍郞、同平章事裴度,书侍郎、同平章事崔群,左金吾卫大将军吴元庆三人,朋比为党,为猎取正直之名,不惜彰君父之过,此种臣,若不加责罚,朝廷法令何在?着即令裴度为河东节度使,仍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衔;崔群贬为湖南观察使,即日赴任;吴元庆免去左金吾卫将军衔,贬为庶人,不许随便出京。钦此。”

众臣面面相觑,想不到皇上竟会如此震怒,处罚如此之重,裴度一时尚有些措手不及。吴元庆的处罚虽然最重,但他却似乎全然无所谓。其实心的愤怒也是无以言宣,他并不在乎什么官衔,也不在乎什么庶人不庶人的,只是心一股气不平,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心的怒火,让脸上似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三人磕头谢恩毕,宴席也即散场,一场喜庆便如此烟消云散。

吴元庆回到家,林洁远远的接了出来,只见府门口许多身份不明的人在那游戈,林洁道:“不知为什么,今天忽然来了这些人,倒好似在监视咱们似的。”

吴元庆心冷笑,心想你不许我走,我偏要走,就凭这些脓胞就能监视得住我了?只是想着自己为朝廷南征北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但没有升官封侯,却落得像贼一般,连自由都没有,岂不滑稽?心愤怒,但想一想,气也就平了,古来帝王便是如此,只可共患难,不能同欢乐,古之英雄名将尚且如此,自己又算得了什么?但自己决不做那愚忠愚孝的蠢人,选个时机,一走了之,从此书剑飘零,啸傲江湖,岂不快哉?

两人回到家,便去拜见父母,吴元庆把朝发生的事说了,吴夫人道:“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孩儿,咱们并不贪图什么富贵,不做官更好。”

林回风道:“不错,我在这住得早就不耐烦了,既是如此,咱们就一走了之。仍回咱们的桃花源去,那里可不快乐多了?”

林洁道:“现在只怕要走也不容易了。”

林回风道:“区区几个监视算得了什么?咱们冲出去便了。”

吴元庆沉吟道:“要走也不急在一时,咱们先作好准备,等时机成熟再走不迟。”

正说着话,便有恩王府来人相请吴元庆,吴元庆诧异道:“恩王请我去干什么?”心想已经很久没有与恩王见面了。

来到恩王府,吴元庆又想起李红英来,心深觉愧疚,恩王李晌在书房接见他,见面便笑道:“吴将军,你飞黄腾达了之后,怎么就绝足不到本王府来了?难道恩王府是什么险地禁区吗?”

吴元庆道:“王爷这话让小怎么禁受得起?小不过一山野匹夫,王爷错爱,其实不敢当。不知王爷召在下来,有什么事吗?”

李晌笑道:“你我自己人,久不相见,不过叫你来叙叙旧而已。李愬如今在军,元庆什么时候见过他了?”他改口叫元庆,果然便似自己人般亲切。

吴元庆道:“我也好久没见到李大哥了,他在军,轻易也不上京来。”

李晌点点头,又不着边际的问这问那,眼看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忽然走进两个人来,吴元庆抬头一望,吃了一惊,见这二人一个是权顷天下的宦官、神策军尉吐突承璀,一个却是当今皇上之、澧王李恽。吴元庆心隐隐不安,知道只怕有个极大的阴谋把自己卷了进来。

第一章 密谋

见礼毕,吴元庆道:“王爷若没什么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李晌尚未说话,吐突承璀道:“吴将军着什么急?吴将军如今无官一身轻,总不会还有什么公务吧?”

吴元庆见他话含有讽刺之意,并不动声色,说道:“如今在下身处嫌疑之地,最好还是行事小心点的好。这深更半夜的,在番王府,在下虽然不在意,可也不能连累了王爷。”说着便即告辞。

吐突承璀道:“且慢,照吴将军之意说来,这番王府竟是来不得的了?”

吴元庆道:“在下并无此意。”

吐突承璀道:“我看你就是此意。”

吴元庆道:“尉大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在下恕不奉陪了。”正要走出,一直没开口的李恽笑道:“吴将军,实不相瞒,今天专程找将军来,确是有要事相商,还请将军稍安勿躁。”

吴元庆行了一礼,说道:“还请王爷恕罪,在下一个庶人,怎能与王爷相商大事?王爷只怕找错人了。”

吐突承璀矍然变色道:“你竟如此态度,难道你已经投身太了吗?”

吴元庆暗暗心惊,心想果然来了,却朗声说道:“在下听不懂尉大人的话,在下朝廷为官,只知皇上,不知其余,何况在下现在什么都不是了,更不会投向这边倒向那边,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就是。”

吐突承璀道:“咱们明人不做暗事,今天既然叫吴将军来,乃是把吴将军当作自己人,且容咱家把事情告诉吴将军。”

吴元庆忙拦住他道:“且慢,在下无意卷入什么政治斗争漩涡,尉大人也别告诉我。”

吐突承璀道:“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只怕由不得将军了。”

吴元庆双眉一轩,道:“怎么?尉大人想强留在下吗?”

李晌忙道:“元庆你别动气,你先坐下,有些话说给你听也不打紧,至于你参不参与,一任己意如何?”

吴元庆道:“我现在已经被免官,就算不免,我也已经跟皇上说了要辞官,朝廷的一切事情在下都不想再参与。在下的脾气王爷想必也知道,我不愿意做的事,纵然是皇上下旨,在下也一样不会听,王爷又何必勉强在下?”

李恽叹道:“吴将军天资聪慧,其实已经猜想到了,我们要商量的是什么事。但吴将军虽然聪明,有些事却只怕想错了,我们一起商量的事,并非我们想要图谋不轨,其实乃是禀承皇上的意思。你应该知道,皇上立太,也是逼不得已,所以小王并非是想犯上作乱,乃是要解君父之忧。若非皇上本意,小王就是死也不敢有所异动。尉乃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你应该知道小王并没有说假话。”

吴元庆心想,不管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反正我总是不趟这一趟浑水就是了。说道:“多谢王爷看重,但这种政治斗争,恕在下无心参与。在下告辞了。”心想越快告辞越好,这种地方多呆片刻就多一分危险。转身就走。

只见人影一闪,一个人已经拦住了去路,吴元庆见是吐突承璀,想不到他的武功竟也如此高强,他不愿就此动手,沉声道:“尉大人定要将在下留下来是吗?”

吐突承璀道:“不错,我希望吴将军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吴元庆回过头来,看了李恽一眼,又看了李晌一眼,说道:“这也是两位王爷的意思吗?”

李恽和李晌都默言不语。

吴元庆道:“我出去后便即带了家人归隐,今夜之事绝不吐露半字,也不会参与任何一方,我吴元庆说话算话,你们放心好了。”

李晌叹了口气,道:“元庆,我向来看重你,小女对你也是一往情深,虽然你们最终无缘,我也从来没怪过你,难道你对我竟全无感情么?”

吴元庆知道他说的意思是“自己对他竟全无感恩戴德之心么?”他对自己确是有知遇之恩,但没想到他竟是网罗人才、培植自己势力,难道他早有预谋?那么他就绝不只是为了帮助李恽,看来他的野心着实不小。

吴元庆暗暗心惊,说道:“王爷的深情厚意、知遇之恩,小将来定然报答。”

李晌知道他仍未回心转意,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吴元庆回过头来,只见吐突承璀仍拦在当,眼光已然射出杀意。吴元庆冷笑道:“尉大人,请你让开。”

吐突承璀冷笑道:“让开?吴将军,难道今日你还想活着出去吗?”

吴元庆傲然道:“凭你就想拦住在下吗?在下活了二三十年,可还从来没有这般被人小瞧过。”知道今日不动手,是难以善罢干休的了,忽然左手一掌向吐突承璀胸口推去。

吐突承璀怒道:“你竟敢动手!”见他这一掌来得无声无息,快速异常,忙也拍出一掌迎上,却见对方掌影变幻,忽然变招攻向他下腹,吐突承璀接了一掌,却见身边风声急响,吴元庆却已经站在了门外。

吴元庆拱手道:“告辞了。”身形在黑影里一晃,便已经不见,吐突承璀出门欲追,李晌叫道:“尉大人且慢,由他去吧。”

吐突承璀叫道:“王爷,难道就这样放了他?”

李晌冷笑道:“嘿嘿,恩王府虽说不上是什么龙潭虎穴,但要想来去自如,却也未免把本王太不瞧在眼里了。但这些事又何必由大人亲自去做?”

吐突承璀道:“王爷说的是。”

吴元庆出了门,更不敢停留,从园掠过,这个花园他曾经甚为熟悉,知道从什么地方出去,忽然,草丛飞起数十根绊马索,吴元庆心冷笑,就这两根绳就想拦住我吗?身腾空跃起,忽然之间灯光大亮,竟亮如白昼,只听箭如飞蝗般从四面八方射来,黑压压的如一团乌云遮住了灯光,吴元庆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双手一撕,已经把一件长袍撕为两半,脱了片,在空抖动,便有若两根长鞭,舞成两团圆圈,只见来箭被长袍所击,纷纷掉落地上。

吴元庆长袍甩出,搭上前面一根槐树的横枝,微一借力,已经落在树上,心略定,忽然,心觉得一股异样的寒气袭来,虽然还没看到危险所在,但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猛的向后一仰,便在此时,一把剑无声无息从树杈上直刺下来,吴元庆正好一个倒挂针钩,堪堪避开了这势在必的一剑。

谁知他刚仰倒,下面的一丛密又是刺出一剑,吴元庆向右微荡,那剑贴着他胸脯刺过,他更不迟疑,右手伸出,已经抓住了那人的手腕,施展擒拿手,把剑抢了过来,顺手一拖,只听一声惨呼,那人被摔落在地。

其时灯已熄灭,只听剑风竦竦,竟不知树上藏得有多少人,且都剑法精奇,出招狠辣。吴元庆听风辩器,随手拆解,心却惊出一身冷汗。这一生也不知经历过多少战斗,却从无如此刻一般凶险。

吴元庆倚在一根枝桠上不敢稍动,其时四面八方一片漆黑,不知哪里藏得有敌人。忽然,敌人一剑攻来,吴元庆向后闪开,那剑直刺而过,收势不及,竟刺入了树木之,吴元庆看准时机,双腿踢出,把那人猛的踢了下去,同时自己也跟着跃落。

只听啊的一声,那人落了地,却听呼的一声,一张鱼网把那人兜了去,吴元庆落在那人身上,借力一弹,已然跃了出去。心暗叫侥幸,若非先把那人踢下去,而是冒然跃落,此刻只怕那鱼网所裹的人就是自己了。

第二章 炼丹

只听后面呼喝之声不绝,不知有多少人追来,吴元庆展开轻功,向前奔跑,知道只要过了这个院,到了围墙边,便可跃出去了。

前面是一道门,却见门上站着一个人,冷冷的看着他。

吴元庆喝道:“让开!”一剑刺了过去。

那人身形不动,横剑招架,当当当数声,吴元庆攻了几招,他就挡了几招,竟是丝毫不让,吴元庆心想,这恩王府真是卧虎藏龙,哪里来的这么多高手?却听那人一声冷笑,说道:“吴将军,数年之前,小王曾是你手下败将,今日再度交手,我倒要看看却又是谁胜!”

吴元庆细看此人,认得他便是澧王李恽,想不到他的剑法又精进不少。

吴元庆与李恽对视良久,说道:“王爷,在下不过一个小人物,你们争权夺利之事,我哪边都不想参与,你放心,我绝不会透露今夜之事,你一个王爷,却甘冒大险,与我刀剑相见,却是何苦来哉?”

李恽微笑道:“你很会说话,但我料定你也不敢杀我,我与你比剑,难道还会有危险不成?”

吴元庆道:“那可不一定,兔逼急了,也会咬人的。”

李恽哈哈大笑,说道:“好个吴元庆,好,我倒要看你这兔咬起人来有多厉害。你想出去,先胜了我手剑吧。”忽然宫直进,一柄剑已经直刺吴元庆路。

吴元庆横剑一封,挡住他的进宫,右腿飞出,直踢他膝盖环跳穴。李恽向后猛闪,长剑挥舞,着着进逼。

两人你来我往相攻,只听得双剑相交之声,当当不绝,在静夜听来,加倍的响亮,双剑相交溅起的火花在黑暗里爆开,好似磷火在闪耀。

便在此时,后面脚步声响起,追兵又至了。

吴元庆见始终奈何不得李恽,心焦躁起来,心想我若连他都胜不了,等追兵到来,休想再逃得出去了。当下施展桃花剑法,顿时剑气森寒,四面八方向李恽攻去,李恽只觉剑气像冬天酷寒时节的北风刮面,竟感觉隐隐生疼。他曾经是吴元庆的手下败将,此后勤修苦练,只以为剑术已经天下无敌,谁知吴元庆的剑法仍是如此之高,他虽然应付艰难,但他甚是倔强,矗立门口,竟不移动半步。

忽然,吴元庆剑法一变,一剑劈来,竟隐隐有若雷鸣,双剑相交,几乎把捏不住,剑上火星迸出,照出吴元庆一张焦急的脸,李恽心明白,自己只要再支撑的半会,救兵一来,吴元庆便只能束手待毙了。

便在此时,吴元庆剑招一引,剑上竟似乎有股粘力,引得他的剑向前一荡,他忙用力拉住,但忽然之间,剑上力道荡然一空,李恽就感觉好像自己拉着一块千斤巨石,忽然之间那巨石松动,竟向自己方向滚来,一股极大的力量冲向胸口,他身不由主,仰后便倒。只听呼的一声,吴元庆已经从头顶跃过,他有心拦截,却只觉浑身无力,竟如虚脱了一般,霎时之间,万念俱灰。

吐突承璀等的密谋自以为秘密,太李恒却已经得知,他心大急,但李晌和吐突承璀皆有极大势力,若是没有父皇的支持,自己决计斗不过,所以更不敢有半点轻举妄动。他不顾夜半更深,便进宫求见皇上。

宫太监宫女见是太到来,不敢阻拦。

宪宗正在殿发怒,今晚一场欢宴,让吴元庆、崔群搅得不欢而散,他心甚是不痛快,回到殿,仍是闷闷不乐,只觉自己身为天,却也不能事事如意。他叹了口气,便即传召柳泌到来,问他丹药炼得怎么样了。

柳泌跪下道:“今日凌晨刚成二丹,臣马上献上来,便请皇上服用。”

宪宗李纯听说,顿时大喜,心所有的烦恼霎时之间都烟消云灭,笑道:“如此大事。爱卿为何不早报?快快献上来,快快献上来。”心想如今藩镇已平,国家大事皆定,但自己身体却越来越不好,若没有仙丹,这太平盛世如何享受得了?若能得长生不老,那这花花世界,美丽江山,便永远是自己的了,其他烦恼更算得了什么?

所以现在第一大事,便是炼丹。

柳泌跪在殿,用一个精巧的托盘高举在头顶,托盘之两粒晶莹如玉、辉煌夺目的珍珠也似的丹药在盘滚动。

李纯高兴得几乎跃起,说道:“这就是丹药吗?它果然有长生不老之功?”

柳泌道:“正是,陛下。不过只这两粒,尚难以奏功,尚须循序渐进,多次修炼,多次服食,才能达长生不老之效。”

李纯笑道:“这个何须你说得?长生不老,何等大事,岂是服食两粒丹药就成的?自然不能急。好,你要什么尽管开口,只须尽快帮我炼成仙丹,朕什么都答应你。”

原来这柳泌到台州后,日夜驱使官吏百姓采药,但历时一年,仍是一无所获,心惧怕起来,忙逃到深山躲藏,最终被抓捕回朝,谁知经皇甫镈等袒护上言,宪宗并不加怪责,仍命其待诏翰林院,继续炼丹。

此时见柳泌果然炼成了丹药,心狂喜不禁,心想还是皇甫镈为朕着想,其余众臣却总是推三阻四,心怕朕炼成长生不老之药,真的长生不老。哼哼,真不知居心何在。

柳泌又要了几千两黄金,几万两白银和许许多多的珠宝玉石,用来炼制仙丹。李纯拿着那两粒仙丹,如获至宝,用温水服下,只觉全身凉嗖嗖的,说不出的舒服,心想果然是灵丹妙药,一服下便起作用了。

这时听太进见,心忽然一阵狂怒,自从打算炼长生不老之药始,他对太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好似他就是自己的敌人似的。常想,这个家伙一定是最盼望自己早死的了。哼,我若长生不老,这个家伙定然最是失望。

李纯道:“这么晚了,太还不休息,却来干什么?”

李恒跪下请了安,说道:“父皇,大事不好了,吐突承璀与李晌、李恽欲图谋不轨,现在正聚在恩王府商议呢。”

李纯道:“他们欲图谋何事?”

李恒道:“他们欲废了儿臣,立李恽为太。”

李纯怒道:“胡说八道,太的废立皆由朕决定,他们岂能擅自废立?”

李恒道:“父皇明鉴,所以儿臣说他们欲图谋不轨。”

李纯道:“你与李恽乃是兄弟,兄弟当相亲相爱,何故谗言相向?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有所图谋?”

李恒道:“皇上若不信,请立即派人到恩王府搜查。”

李纯道:“他们便在恩王府却又如何?难道谁还说了他们不许到恩王府去吗?”

李恒吃了一惊,说道:“父皇,可是他们是想改立李恽为太呀。”

李纯忽然大怒,喝道:“你张口太,闭口太,你到底是何居心?我现在还没有死,谁当太又有什么用?你是盼朕早死吗?”

李恒想不到皇上竟会说出这样的话,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磕头如捣蒜,颤声道:“父皇何出此言?臣衷心祝愿父皇万寿无疆,长命百岁。”

李纯哼了一声,道:“万寿无疆还差不多,长命百岁有什么用?朕之丹药马上就会炼成功,到时朕长生不老,你们争这太之位更有何意义?你们以为朕就会死了吗?”

李恒如堕冰窖,知道今天这场告密不但没得到半点好处,更惹得父皇恼怒,只怕自己这太之位真会难保。哭道:“儿臣绝无此意,儿臣只怕他们不但对儿臣不利,而且对父皇不利。”

李纯道:“料他们也不敢。你下去吧,日后多看些书,多学些知识,别整天想着争权夺利之事。”

第三章 太子

李恒道:“是,祝父皇早日炼成长生不老之丹。”

李纯点点头,目送他离去,忽然,一股火气从心底涌出,只觉全身发燥,口渴难忍,忙叫:“拿水来,快拿水来。”

慌得侍女太监赶紧端上水来,李纯一口饮尽,却好像一瓢水倒进了熊熊烈火,根本没了影踪,心更是发怒,喝道:“拿水”一个侍女行动稍慢,被他一掌劈下,顿时脑骨碎裂,死于当地,只吓得众侍女太监磕头如捣蒜,不知皇上为何发怒。

他连饮了几碗水,仍是口渴,就好像喝的不是水,而是在烈火浇油一般,一迭声的叫:“拿水来,传柳泌。”

柳泌到来,见了皇上的样,也吃了一惊,李纯见了柳泌,眼如要喷出火来,也不顾皇帝的尊严,踉跄走下御座,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提了起来,就像拎着一只小鸡。喝道:“柳泌,你炼的什么狗屁仙丹?为什么吃了这么难受?你是想害死朕吗?”

柳泌慌道:“皇上,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又怎么敢害皇上?陛下吃了仙丹之后,是不是全身发燥,浑身发热,口渴难禁?”

李纯道:“不错,仙丹服了应该让人飘飘欲仙,怎么反而让人欲死不能?你……你快快想出法来,否则朕灭你族。”

柳泌道:“大喜,大喜,陛下,臣所炼丹药与一般俗品自然不同,只有喝了发热发燥,才说明丹药管用,这是药力发作之象,陛下大喜,这丹药果然炼成了。”

李纯疑惑道:“这果然是丹药应有之象?但如此难受,朕岂非度日如年?”

柳泌道:“臣有法可解此苦。”

李纯怒道:“那你还不快说?你想难受死朕吗?”一把把他掷在地上。

柳泌跌落在地,额角撞着地砖,磕得鲜血淋漓,他顾不得呼痛,说道:“皇上,服丹之后,只须行男女房事,饥渴自解。”

李纯哦了一声,道:“何不早说?快给我滚罢,如果无效,小心你项上狗头。”也等不及去召妃,便于就近抱了一个宫女,遂在龙椅上宽衣解带,行**之事。

那宫女又惊又喜,又惧又怕,被李纯搂在怀,浑身酥软,抖个不住。

李恒从宫出来,心惶恐无限,听父皇的口气,对自己这太实在不怎么样,其实他心也明白,父皇向来喜欢澧王李恽,本就有心立他为太

之所以立自己为太,实在是迫于压力,因为自己有个势力强大的母亲,母亲郭贵妃乃是郭仪之孙,郭仪对唐室有再造之功,有实权有势力的门生旧部便布朝廷内外,而澧王的母亲却只不过是个下贱的宫女而已。父皇虽然立了自己为太,但心并不喜欢,所以吐突承璀才会揣摩皇上心意,与澧王勾结在一起,他这其实也是一种政治投资,吐突承璀与自己向来不合,自己当了皇帝,他自然没有好果吃,他投身澧王,一旦成功,则权倾天下,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而恩王狼野心,其志必也不小,他们三个勾结,再加上父王的支持,自己当真是危险得很了。

他来到舅舅司农卿郭钊的府上,郭钊见了太失魂落魄的样,吃了一惊,说道:“殿下,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太哭道:“舅舅,你一定要救救我,帮我想想办法。”

郭钊道:“殿下,你别哭,身为太,纵然天塌下来,可也不能如此哭哭啼啼的。”

太忙收住泪,说道:“只怕我这太之位不长久了。”

郭钊心一凛,脸上却仍是神色不动,说道:“殿下,有什么事你且慢慢说,不要焦急,将来登基为帝,多少大事,你现在就应该培养自己的定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才是君临天下的本色。”

两人进入密室之,李恒方把今晚的事说了,问道:“舅舅,我总不能就这样任人宰割,你说我该如何筹措对策?”

郭钊沉吟道:“殿下只要对皇上竭尽孝顺,等待事情发展的结果就是了,而不要忧虑其他事情。”

李恒道:“等待结果?等待什么结果?舅舅,难道你叫我等死吗?”

郭钊道:“殿下,你先别激动。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殿下难道没听过这句话吗?”

李恒疑惑道:“难道舅舅已经有了什么对付之策了吗?”

郭钊不答,良久说道:“殿下但尽孝谨以俟之,何必多问?”

李恒道:“不,这事关系到我的命运,关系到国家的命运,我若不知道,我怎么睡得下觉?”

郭钊道:“殿下若知道得太多,对殿下未必有好处。”

李恒怒道:“什么没有好处?我是太,我可不愿意蒙在鼓里。”

郭钊见他摆出太的身份来,叹了口气,道:“好吧,我让你见两个人。”不一会,房门打开,走进两个人来,李恒吃了一惊,见这两人竟是尉梁守谦、内常侍陈弘志。见了这两人,不用再说什么,李恒心也明白了,母亲郭贵妃已经早为自己做好了一切准备。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宪宗服食柳泌的仙丹后,变得多躁易怒,左右随从宦官往往被怪罪责骂挨打,甚至有人被打死。由此人人自危。

这日宪宗服食了两粒仙丹后,身又躁热起来,遂对柳泌道:“你这丹药怎么吃了让人这么难受?它真能让人长生不老吗?”

柳泌道:“陛下尽管放心,此药服后,身体发热,心发躁,正是药成应有之象,天下万事万物,皆是先有苦而后有甜,先有难而后有易,所以陛下不用担心。”

其时起居舍人裴在侧,乃上言道:“除天下之害者受天下之利,同天下之乐者飨天下之福,自黄帝至于、武,享国寿考,皆用此道也。自去岁以来,所在多荐方士,转相汲引,以致推荐到朝廷来的方士越来越多。如果天下真的有神仙存在,他们必定躲藏在深山密林,惟恐被人发现。因此,凡是想和当朝权贵交结,说大话自夸,用奇技巧术哗众取宠的人,肯定都是急功好利的不法之徒,怎么能轻易相信他们的大话,从而服用他们的药呢?药材是用来治病的东西,不是早晚经常吃的食品,况且金石浓烈而有毒性,又加上用火炼,恐怕不是人的五脏所能承受得了的。古者君饮药,臣先尝之,确信没有问题,然后才吃。因此,请求皇上下令,让献药的那些方士自己先吃一年,然后,他们所献的药是真是假,自然就可以辨别了。”

宪宗听了道:“依你说,朕这丹药是吃不得的了?”

裴道:“正是。”

宪宗忽然大怒,喝道:“裴,你是何居心?你看到丹药已成,眼看朕就能长生不老,因此谗言相间,欲使朕终不能成功吗?”

裴道:“陛下,臣绝无此意,臣只是相信世间绝无神仙,因此也绝无长生不老之药,请陛下慎重。”

宪宗喝道:“你不用再说了!你妄言乱语,包藏祸心,本当杀之以儆效尤,只是朕初得长生之药,不欲便取人性命,你明天到江陵去当县令吧。”

裴听说,呆了半晌,不敢再说,只得磕头谢恩而出。

李纯余怒未消,心想,人心叵测,朕虽为帝皇之尊,可是一旦听说朕能长生不老,却有多少人心不高兴,有多少人想方设法阻止。难道朕不死,就碍着你们什么事了吗?哼哼,想叫朕死,朕偏要长生不老,朕看谁能阻挡。

第四章 弑父

正想着,吐突承璀求见,这是李纯最为宠幸的宦官,忙道:“请他进来吧。”

吐突承璀进来,三呼磕头毕,正要说话,李纯笑道:“吐突承璀,你可知道柳泌已经炼成长生不老之药了?”

吐突承璀似乎又惊又喜,道:“是吗?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从此皇上真正万寿无疆,命比天长。”

李纯喜道:“还是你真心待朕,他们那些人口叫着万岁,哼,其实巴不得我早死呢。”

两人又谈了一会修仙炼道之事,吐突承璀方道:“皇上,我知道陛下并不喜欢太,澧王温柔敦厚,宽容有德,有陛下之风,堪做太,请……”

他话未说完,李纯厉声打断道:“吐突承璀,你这话是何意?朕既然有了长生不老仙丹,难道还马上就会死吗?现在急着说太之事干什么?”

吐突承璀想不到皇上反应如此之大,顿时惊得出了一声冷汗,说道:“皇上明鉴,奴才绝无此意,是奴才想事不周,陛下既然已经长生不老,这太实在也没有什么含意了。”

李纯哼了一声,道:“念你无心之过,去吧。”

早有太监飞报李恒,说道吐突承璀又在对皇上说改立太,皇上似乎已经答应了。李恒大急,不顾一切的进入宫,李纯见了,心不悦,说道:“你来干什么?”

李恒嘎声道:“父皇,我可是太,难道我来看看父皇也有什么不对吗?”他满心委屈,虽然百般忍耐,还是显得很是激动。

李纯哼了一声,道:“太,太,谁不知你是太?你是催我快死,快让位给你吗?”

李恒道:“父皇,孩儿不敢,孩儿只希望父皇一碗水端平,别要太偏心了!”

李纯一巴掌拍在御桌上,怒道:“谁偏心了?朕偏心了吗?朕若偏心,也是偏向你,你别忘了,现在谁是太!”

李恒道:“我只怕我这太做不长久,也许今天,也许明天就是别人的了。”

李纯喝道:“混帐,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恒道:“父皇难道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儿臣究竟犯了什么罪?父皇为什么要废了儿臣?”

李纯大怒,说道:“朕本无此意,但你实在太不像话了,好吧,朕就废了你,免得你整天疑神疑鬼。”

李恒大吃一惊,颤声道:“父皇,难道您真的要废了我吗?儿臣可没有做什么错事,陛下不能这样对待儿臣。”

李纯怒道:“你还没做什么错事?你到朕面前大呼小叫,可有半点为人臣的样吗?你念念不忘于争权夺利,逼迫于朕,实是大大的不孝。”他越说越怒,胸口好像都要爆裂,竟是怒气填膺,无法抑制,叫道:“来人哪,传旨。”

李恒只吓得浑身发抖,又怒又恨,只见一个太监走了上来,却是陈弘志,躬身道:“皇上有什么吩咐吗?”

李纯正要下旨,忽然一阵头晕目眩,似乎宫殿也在云端里旋转,一跤跌倒在龙椅上。他觉得全身好像是一个气球,有人在用力的吹着气,似乎全身上下都肿胀起来,觉得脸也已经变了形状,但他看自己身上,却又全无异状,顾不得惩办李恒,一迭声的叫道:“快传柳泌,快传柳泌。”

陈弘志和李恒都慌了神,一个叫皇上,一个叫父皇,几个宫女太监一起把李纯搀到床上,让他躺了下来。

陈弘志对宫女太监道:“你们出去吧。”

宫女太监们忙躬身退了出去。

李纯兀自在大嚷大叫个不休,李恒和陈弘志对望了一眼,两人同时点了点头,陈弘志忽然拿了个枕头朝躺在床上的皇上蒙了过去。

李纯躺在床上,难受已极,浑身犹欲爆裂,胸口好像有团火在烧。忽然,一个枕头扑面闷在了头上,顿时呼吸艰难,浑身无力。天地间变得一团漆黑,就好像掉进了一个噩梦里,他想张口大呼,但却只发出几声沉闷的喝喝声,就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他心一凛,心头忽然变得说不出的清醒。李恒这逆竟要弑父!

什么长生不老!什么万寿无疆!

难道自己这么快就要死了么?

天地间似乎变得十分静寂,又似乎变得十分吵杂,他感觉耳边发出轰轰的响声,就好像有闷雷在耳边滚动。

他叹了口气,心想,报应,真是报应。自己杀了父亲,如今自己又被儿所杀,岂非蒙蒙之自有天意?

原来当初顺宗被宦官所逼,退位给李纯,自称太上皇,史称“永贞内禅”,但众当权宦官仍然不放心,遂进一步杀死了顺宗,然后说太上皇生病而死。当初父皇之死虽非他亲自动手,但却经过他的默许,谁知今天自己竟会步父皇之后尘呢?

想到此处,他心愤怒渐渐消散,却有一股无限的悲凉之意充斥了心头。

他呼吸越来越艰难,只觉气力像抽丝一般慢慢的自身体里流走,终于越来越少,胸口的憋闷之气却越积越多,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吹得太大的气球,已经就要胀破了,可是偏偏却总是不爆。

他心头难受得恨不得自己快快爆炸,这样胸口的难受就会减少。

终于,他的知觉渐渐迟钝,就好像一个人闷在一个密封的屋里,被浓烟所熏,开始虽然难受,慢慢的就失去了知觉。

吴元庆呆在府,日夜寻找时机逃出京城去,怎奈总是有人盯着,自己竟好像已经被软禁了一般。这些盯梢他虽然全没看在眼里,但母亲没有武功,要全身而退,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其时已是正月,刚过了年没多久,天气却依然寒冷,这日天空飘着濛濛细雨,使天空显得加倍的阴沉,忽然,静寂的街上响起吵杂的声音,似乎有军队走过。

吴元庆凭直觉知道一定发生了大事,他叫林洁等作好随时离开的准备,自己决定出去探一探虚实。他要走出府门而不被监视发觉,自然易如反掌。

他头戴丝巾,身穿青色布袍,就像一个普通的书生,出得府门,只见街上已是一片混乱,到处是乱嚷乱闹的人群。一支军冲向南方,吴元庆跟着前去,忽然心一凛,只见前面竟是恩王府。

难道恩王等的图谋已经暴露了?可是吐突承璀不是说他们是得到皇上支持的吗?

只见前面是五百铁骑,当先一将,乃是尉梁守谦,率领着骑步兵已经把恩王府团团包围。接着哭爹叫娘之声从里面传来,恩王府一家老小主仆五百余人尽被抓了出来,妇人小孩哭喊之声,将士兵卒叫嚷喝骂之声不绝于耳。恩王李晌却不在内。

忽然,一骑马飞驰而至,只见马上一个妙龄女道翻身下马,拦在门口,喝道:“梁大人,这是干什么?”正是李红英。

梁守谦道:“干什么?你没看到吗?来抓人!”

李红英喝道:“无缘无故的来抓什么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竟敢到这里来撒野?”

梁守谦冷笑道:“公主殿下,咱家不过是奉旨办事,称不上撒野不撒野。”

李红英怒道:“胡说八道,我爹爹贵为王爷,皇上怎会叫你们来抓我家人?定是你们这些奸宦乱进谗言!我要去面见父皇,叫他为我作主。”

梁守谦道:“那就请吧。”喝道:“给我带走。”只见恩王府众人都被五花大绑起来,有些人看见李红英到来,如见救星,叫道:“公主,快救救我们。”

第五章 重围

李红英见了这阵势,顿时也慌了神,问道:“梁公公,到底怎么回事?”

梁守谦冷笑道:“公主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哼,恩王李晌伙同澧王李恽阴谋造反,先皇因此逝世,李晌与李恽已经服法,新皇上下旨:李晌与李恽皆满门抄斩。”

李红英听了,一颗心如堕冰窟,忽然叫道:“胡说八道!我爹爹怎么可能造反?更不可能杀皇上!定是有人诬蔑,有人陷害!李恒呢?我要去见李恒!”

梁守谦喝道:“公主殿下,请你自重,皇上的名讳也是你叫得的吗?”

李红英冷笑道:“皇上?原来他已经当了皇上了?是了,他怕夜长梦多,所以先下手为强了,他杀了皇上,篡了皇位,却想把罪名推到别人身上吗?”

众人听了这话,顿时大惊失色,梁守谦急道:“公主殿下,你可不能胡说八道。这个是杀头之罪!你要知道你乃是李晌的女儿,皇上念先皇已经封你为公主,所以格外开恩,没有降罪于你,你别不知好歹!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李红英叫道:“你把我抓起来好了,你叫李恒杀了我呀,我要他开什么恩?”

梁守谦不理她,说道:“你爱发疯爱撒野到别处去,我可要办事了。”话尤未了,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梁守谦面上已经着了个耳光,顿时现出五个红红的手指印来。

李红英喝道:“我就撒野了!怎么样?哼,你有本事叫皇上把我也抓起来呀。”

梁守谦大怒,但她毕竟是公主,说道:“好,你有种,你以为还是以前么?一朝天一朝臣,我看你横行到几时!”

李红英恨不得一剑杀了他,说道:“哼,你这种奴才竟也敢到我面前来嚣张,一朝天一朝臣,你就叫当今天把我杀了呀!”

正争执间,只见一骑马如飞而至,远远的便喊:“圣旨到。”

李红英大喜,心想定是李恒良心发现,饶了父王一家了,谁知那太监也不下马,朗声说道:“奉皇上旨意,恩王造反,其家人不用再审了,便就地处决。永安公主押解到道观,没有旨意不许乱走。”

李红英听了,心冰凉,几欲昏倒,强挣着站了起来,说道:“我要见皇上,凭什么胡乱杀人?我爹爹呢?我要见我爹爹。”

梁守谦一声冷笑,说道:“给我杀。”

李红英叫道:“且慢!谁敢杀人?我是当今公主,你们要杀就杀我好了。”

但那些军士哪里听她的,手鬼头大刀已经高高举起,李红英听到家人一片凄惨之声,心痛苦不堪,向前急冲,早有几个大汉上来,被李红英一掌一个震了飞去。

梁守谦喝道:“给我抓起来。”

李红英虽有武功,毕竟力弱,被几个武功高强的军士扭住了手臂,顿时动弹不得。梁守谦一声令下,只见大刀落下,一排人头就像皮球一般,滚滚落地。

李红英一声惨叫,昏倒于地。

吴元庆只看得热血翻腾,忍不住便要出手,忽然,一个人拉住了他的手,他回头一看,却是林洁,惊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林洁道:“我见你这么久不回来,我不放心,所以来找你。吴大哥,你别冲动,这种政治斗争,你何必惹祸上身?咱们快走,他们已经派人去澧王府抓人了,这个时候天下混乱,谁也不会注意我们,正是脱身的好时机。”

吴元庆看着晕倒的李红英,说道:“可是三妹……”

林洁道:“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杀她的,她毕竟是公主,李恒当了皇帝,要博仁义之名,怎么会杀她?何况你也救不了她,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军队,你怎么去救?”

吴元庆心万分难受,但想想也是实情,心想纵然救得她出来,却又如何?一时心交战,不知如何是好。

林洁道:“吴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时局势危险,若是冒然出手,徒然丧命而已,好在李红英现在还不会有性命之忧,待得有了机会,咱们再去救她不迟。”

吴元庆叹了口气,说道:“那咱们快回,连夜逃走。”

两人赶忙向家奔回,林洁问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吴元庆道:“不太清楚。”

林洁道:“我听说了,好像皇上已经暴毙,李恒已经登了基,他第一件事便是以先皇的名义召恩王与澧王进宫,但他二人进去后却再没有回来,不久宫就派出军队,包围了二王府,说二王叛逆弑君,要满门抄斩。还有吐突承璀也被杀了。”

吴元庆心顿时雪亮,他们三人的图谋终于未成,反丧了性命。政治斗争历来便最是波诡难测,其间的凶险与变化是谁也难以预料的。

吴林二人偷偷回到府,吴夫人等正翘首以待,一切早已经收拾好了,林回风当先开路,带着林母、吴夫人与傲雪、欺霜从后门悄悄走出,吴元庆与林洁却大摇大摆的从前门走出去。

一个守卫忙过来拦住二人,陪笑道:“吴将军,皇上有令,吴将军不得出府,请吴将军体谅我们做人的难处。”

吴元庆道:“皇上有令,哪个皇上?”

那守卫道:“自然是当今皇上,哪里还有第二个皇上?”

吴元庆冷笑道:“先皇已经驾崩,如今新皇上登基,难道你竟还不知道吗?新皇上早解除了对我的禁令,你还想软禁我吗?”

那守卫见他说出这话来,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说道:“吴将军,这话可是说不得的,这是杀头的罪名,将军难道不知吗?”

吴元庆喝道:“你少来吓我!你这狗才,在我面前竟敢如此无礼,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那守卫本也隐隐约约的听得皇上驾崩,新皇登基,但这是何等大事,尚未得到通知,谁也不敢当真。见吴元庆说得如此有恃无恐,心却也惊疑不定,心想他若真得到新皇上的赏识,自己得罪了他,将来有得好果吃。说道:“吴将军,不是小得敢得罪将军,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实在是作不了主,要么等在下去问一问,吴将军就暂时委屈一下如何?”

吴元庆喝道:“给我滚开!你少在我面前狐假虎威,我如今便要出去面见皇上,你若耽误了我的正事,你有几颗脑袋?”

吴元庆说着,大踏步而出,那守卫不敢拦阻,只得跟着。

吴元庆怒道:“你们跟着我干什么?难道你们还想跟到皇宫里去吗?”

那守位哭丧着脸不答,吴元庆便也由他。

走了约摸两里之地,转过一道巷,那守卫忽见前面一骠军风驰而至,当先一人,认得是当红公公仇士良,转眼便到了眼前,喝道:“你不是守卫吴元庆的钱兵吗?你不坚守自己的岗位,却到这里来干什么?”

那守卫忙向前行礼,说道:“正是小的,公公有什么公干吗?”

仇士良更不看他一眼,说道:“皇上召见吴元庆,吴元庆呢?”

钱兵道:“吴将军就在这里。”回过头来,却哪里有人?顿时惊出一声冷汗,说道:“吴将军刚才还在这里,怎么就不见了?”

仇士良喝道:“吴元庆乃是皇上要的人,你怎么随便就叫他出来了?”

钱兵道:“小的本不敢放他出来,但他说皇上召见,小的也不敢阻拦,想必吴将军已经进宫去了!”

仇士良喝道:“胡说八道,皇上的旨意都还没到,他怎么知道?”

钱兵嗫嚅道:“可是他……”

一句话未说完,仇士良忽然探出手来在他胸口轻轻一拂,说道:“一个人都守不住,要你何用?”

钱兵道:“小的马上去找。”

仇士良更不理他,说道:“马上包围将军府。”带领神策军飞奔而前。钱兵怔在当地,忽然,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倒毙于地。

第一章 凄然欲死

仇士良来到将军府,命令进去搜查,谁知里面空空如也,哪里有人?只有几个丫环,战战兢兢的上来请安,仇士良怒发如狂,双掌连拍,把几个丫环尽毙于掌下,喝道:“他们还走不远,快追!”

吴元庆、林洁摆脱监视之人,林洁道:“吴大哥,现在咱们去道观吧。”

吴元庆一怔,明白林洁心意,心顿时万分感动,说道:“洁洁,谢谢你。”

林洁只是一笑。

两人当即赶往李红英所住的道观,只见到处都是兵丁把守,吴元庆忐忑道:“不知三妹在没在里面。”

林洁道:“一定在里面,刚才钱守谦便说了皇帝有旨,要把永安公主关到道观里来。吴大哥,你放心,她现在不会有事的。”

吴元庆道:“但愿如此,只是现在守卫这么多,我们却如何救人?”

林洁沉吟道:“救人不难,只是若惊动了人,势必弄得满城风雨,咱们要想从容脱身可就难了。得想个办法。”

吴元庆心急如焚,绞尽脑汁,只是没有善法,心想硬闯进去便了,哪里管得这么多?说道:“洁洁,你去和岳父岳母会合吧,我去救出三妹后,再去找你们。”

林洁怒道:“吴大哥,你说什么话?我怎么可以舍你而去独自逃生?你为了李姑娘,尚且可以不顾自己安危的来救她,何况你我夫妻之间?你若再说这话,我可不理你了。”

吴元庆心下感动,郑重道:“谢谢。”

林洁沉思半晌,说道:“吴大哥,我先去引开守卫,然后你进去救人。”

吴元庆道:“不行,那样你可危险了,若是为了救三妹,却让你有个什么差失,你叫我如何心安?”

林洁道:“那怎么办?”

正说着话,只见道观走出一群人来,为首一人是太监崔谭峻,后面跟着一人,却是元稹,吴元庆大是惊疑,说道:“元大哥怎么也在京城?他不是任江陵士曹吗?”

原来元稹任江陵士曹时,和监军崔潭峻关系亲密。经崔潭峻推荐,上京任散郎。唐穆宗还在东宫做太时,听到宫有人朗诵元稹的诗歌,便十分喜爱,后来待他继位做了皇帝,崔潭峻便向穆宗献上元稹的诗歌一百多篇。穆宗问道:“元稹现在在哪里?”崔潭峻回答说:“他现在任职为散郎。”于是穆宗任命元稹为祠部郎、知制诰。

百官知道元稹是由于得到宦官推荐而被提拔的,都鄙视他的为人。有一天,正好书省的官员们在一起吃瓜,一群苍蝇落在瓜上,书舍人武儒衡用扇一边扇一边说道:“这些苍蝇是从哪里来的,都聚集在这里!”同僚们听他用苍蝇来讥讽元稹,都大惊失色,武儒衡却面不改色,神态自若。此是后话。

却说此时吴元庆见了元稹,微微有些吃惊,但想元大哥在此,只怕救人便多了几分指望,心想元大哥纵然沉溺于仕途,但总会念点旧情的。却听林洁忽然道:“吴大哥,你看,元大哥后面那人是谁?”

吴元庆一看,觉得甚是面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只见崔潭峻正在叮嘱众侍卫好好看守永安公主,别有什么差失。林洁忽然咦的一声,说道:“我知道了,他是鲜于熊儿。”

吴元庆一听,顿时醒起,“果然是他。他乔装打扮了,我倒没认出来。他怎么在这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洁道:“他这种人,自然不甘心一辈躲躲藏藏的生活,他乔装改扮了,定是想到京城来寻找发达的机会,看来他已经投在崔潭峻门下了。”

吴元庆嗯的一声,说道:“救三妹便着落在此人身上了。”当下和林洁各穿了一套士兵服饰,在脸上抹了一把灰尘,稍稍做了易容改扮,戴上铁盔,把盔沿压得低低的,料来一时无人认得出来。

两人大步走到道观前,早有士兵喝道:“站住,你们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

吴元庆哑声道:“小的是元大人府侍卫,有要事禀告元大人。”

元稹疑惑道:“你们是谁?我怎么不……”

吴元庆不待他说完,快步向前,走到他面前,躬身道:“元大人,石姑娘叫我来……”

元稹听到石姑娘三字,脸上惊疑不定:“你说什么?石姑娘?她在哪里?”

吴元庆道:“她就在前面。”抬起头来,向他眨了眨眼,元稹顿时认出他来,吃了一惊,叫道:“你是吴……”他忙掩了口,正色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在前面等我,我马上就来。”

吴林二人转身走到街角,只见元稹和崔潭峻交待了几句,缓步踱了过来,到了转角,元稹忙拉了吴元庆,低声道:“元庆,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说你已经逃走了吗?皇上正派兵到处抓你,你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吴元庆笑道:“元大哥,我是来送一场富贵给你的。”

元稹正色道:“元庆,我知道你此来是为了什么,你想救永安公主出去吗?对不起,哥哥只怕帮不了你这个忙。”

吴元庆道:“这个忙只怕大哥不帮也得帮了。”

元稹变色道:“你这是威胁我吗?难道你为了永安公主,竟要杀了我?”

吴元庆道:“元大哥,小弟怎么会那样做?咱哥俩虽然道不同,但我也不会让大哥为难的。”

元稹脸上惭色,说道:“元庆,对不起。”

吴元庆道:“大哥,你听我说完。”当下附于元稹耳后,如此如此的说了一通,然后定定的看着他,说道:“此事对大哥全无损害,大哥帮还是不帮?”

元稹咬牙道:“好,既是这样,那我帮你了。”

吴元庆感激道:“多谢。”

元稹不再说话,回身来到道观门口,忽然冷笑道:“鲜于熊儿,你好大胆啊,反贼余逆,竟敢大摇大摆的到京城来。”

鲜于熊儿大吃一惊,喝道:“元大人说什么?小的听不懂。”

崔潭峻也疑惑的看着元稹,说道:“元大人,你说谁是鲜于熊儿?”

元稹指着鲜于熊儿道:“就是他,我刚刚得到情报……”一句话未完,鲜于熊儿料想身份已然败露,忽然一掌击向元稹的胸口,元稹早已有备,向左一闪,避了开去,飞起一脚,踢向鲜于熊儿,鲜于熊儿回身一肘,撞倒了崔潭峻,向外便跑。

崔潭峻大怒,大喝道:“快快给我抓住他,这奸贼,竟混到我府来,差点没害死我。”率领神策军向前追去。

元稹故意只留了一小队十来个人守卫,全部带了去追捕鲜于熊儿。看来他这回是插翅难逃了。

吴元庆和林洁大摇大摆的走到门前,那几个守卫认得这两人乃是元稹的家人,说道:“你们又有什么事吗?元大人追捕反贼去了。”一句话未了,吴林二人同时出手,手起掌落,拳打脚踢,当真是迅如闪电,疾若奔雷,十来个守卫没一个来得及哼出一声,便全被击晕在地。

两人跳入道观,只见芳草凄凄,花委地,十分的寂寞荒凉。两人推开一扇木门,只见是一间十分狭窄的静室,室内阴暗而潮湿,地上一个圃团,一个年轻美丽的女道姑跪在圃团,正是李红英。

李红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并不回头,只见她手拿着一把长剑,叹了一口气,忽然铮的一声,拔出长剑,横剑向胫刎去。

吴元庆吃了一惊,叫道:“三妹不可。”跃向前去,右手指一弹,只听铮的一声,李红英拿捏不住,长剑脱手飞了出去,嗡的一声,摔在墙壁之上。

第二章 逃亡京都

李红英浑身一颤,回来头来,看着吴元庆,脸上神情又喜又悲,颤声道:“元庆哥哥,真的是你吗?”

吴元庆点点头,说道:“三妹,事已至此,你看开些罢。”

李红英摇摇头,说道:“元庆哥哥,想不到你还会来救我。我爹爹他……我爹爹他已经死了。”

吴元庆道:“我已经知道了。你不要太过悲伤。”

李红英忽然一把扑在他怀里,哭道:“我什么都没有了,元庆哥哥,我……我还活着干什么?”

吴元庆道:“三妹,你千万别这么说,你还有我,我会照顾你的。”

李红英听说,又是欢喜,又是伤怀,此时心力交瘁,再也忍受不住,晕倒在吴元庆怀。

吴元庆轻捏她人,李红英顿时醒来,林洁道:“咱们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吴元庆拉了李红英站起来,李红英看着林洁,说道:“多谢姐姐。”

林洁道:“妹别说了,从此之后咱们便是姐妹,还客气什么?咱们快走罢,我爹爹他们要等得焦急了。”

三人悄悄从后园走了出去,不久便出了长安城,与林回风等会合。心怕朝廷派兵追赶,追兵定然以为他们逃往淮西,于是偏反其道而行,决定先向北方走去。

一行八人,骑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尽选偏僻之路向北急行,天空下着濛濛细雨,众人迎风冒雨,甚是寒冷,除了吴夫人,其余七人都身有武功,并不畏寒,吴夫人向来养尊处优,哪受过这样的苦,但她甚是坚强,咬着牙从不说累。

吴元庆见母亲骑在马上,衣服**的贴在身上,头发散乱,脸色灰白,心说不出的难过。谁知这一日天空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霎时之间,天空变得灰蒙蒙的一片,风更急,吹在脸上,有如刀割。吴元庆见母亲虽然勉强支持,但如此下去,定然大病一场,不顾母亲反对,在一个市镇上买了一辆大车,让母亲和岳母乘坐。这加慢了。

如此行了三四日,雪越下越大,路上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马在冰上行走,都不敢快跑,众人始终不见追兵,料想是向南追赶去了,心略定。

这日到得一个小镇之上,众人在一客店打尖,谁知这一住下,吴夫人再也支持不住,竟病倒了,吴元庆不忍心再让母亲奔波劳苦,只得在客房之住下,一面请医延治。

这日医生进门,吴元庆忽然觉得不对,这医生的脚步怎么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只见他头戴一顶帽,帽沿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张脸。

吴元庆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说道:“大夫,您看我母亲这病今日好些了吗?”

那医生并不看吴元庆,说道:“会好了,马上就会全好了。”两步走到吴夫人床前,便去拿手看脉。

忽然之间,一只手抄了过来,扣住了他的脉门,这医生脉门被制,顿时全身酸软,动弹不得,只听吴元庆说道:“大夫,我看你神色不对,好像有病的样,还是先让在下为阁下诊诊脉吧。”

那医生慌道:“大人这是干什么?我哪里有病了?我是医生,是看病的不是生病的。”

吴元庆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医生难道就只会看病,不会生病了吗?”

那医生道:“自然,医生若生病,那还叫什么医生?”

吴元庆忽然疾言厉色道:“谁跟你胡说八道?说,谁派你来的?”

那医生道:“不是大人请我来的吗?还有谁派我来?”

便在此时,林洁跑了进来,慌道:“吴大哥,不好了,外面已经被官兵包围了。”

吴元庆心一凛,点了医生的穴道,走到窗前一望,果然四面八方都已经被包围,为首一人正是仇士良,只听他叫道:“吴元庆,皇上要见你,为何不辞而别?皇上想要重用你呢,你快快跟我回去吧。”

吴元庆道:“请仇公公上复皇上,就说吴元庆草草莽匹夫,劣才不堪重用,欲到乡下过几年清静的日,不能再报皇恩了,请皇上恕罪。”他轻轻说来,但声音却远远传了出去,连山谷也轰轰鸣响,众人见他如此内力,都不禁脸上变色。

仇士良尖声道:“吴元庆,你屡次抗旨,先皇都不加责罚,你是抗旨抗成习惯了吗?当今皇上刚刚登基,你便又想故伎重演吗?”他声音尖锐,众人听在耳,只觉牙酸耳震,说不出的难受,想不到他的内功也是如此厉害。

林洁道:“怎么办?他的武功如此厉害,一定不在你之下,再加上这么多的军士,我们怎么冲出去?何况还有妈……”

吴夫人道:“你们别管我,自己逃出去便是了,我已经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怕什么?”

林洁道:“那怎么行?就算大家都死在一起,也不能丢下妈。”

林母也道:“是呀,再怎么说,我们怎么可能丢下亲家母呢?”

吴夫人道:“庆儿,你听妈的话,带着亲家和洁洁她们逃出去,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若陪着妈死了,那是不孝,你若活着,妈就高兴,那才是真的孝顺。”

林洁道:“妈,咱们都不会死的,吴大哥遇过多少危险,遭过多少磨难,可是哪一回不化险为夷,哪一回没有安全脱身?这一次也不例外,不管多么凶险,到了总有办法的。”

吴母叹道:“以前庆儿遇到危险,总能够化险为夷,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可是现在有我,他就有了拖累,这就等于让他背着一个重负,纵然轻功再高的人,背着个重负,又怎么可能跳得高跑得快呢?”

林洁道:“妈,你就别再说了,吴大哥是什么人,他是您的儿,您还不清楚吗?他就算死,又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呢?吴大哥,你说是不是?你怎么总不声呢?你倒是说话呀!”

吴元庆眼睛看着外面,一直没有说话,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们的对话一般,这时才回过头来,笑道:“妈,你放心吧,儿不但自己要逃出去,还要带你们逃出去,你儿的本事,你就放心吧。”

林回风也笑道:“对,这才是男儿本色,有虽万千人吾往矣的气概,谈笑间,强敌灰飞烟灭。”

林洁道:“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其时他们所处之地乃是酒店的二楼,只见客店的掌柜、酒保、厨、客人所有人等都已经被赶了出去,吴元庆看仇士良站在楼前,好整以暇,似乎一点也不焦急。也许在他眼,自己已经成了笼之鸟,纵然插翅也难飞了。

吴元庆笑道:“办法自然会有的,总不可能困死在这里。”其实他这只是安慰他们,心何尝有一点逃走的把握?

知莫若母,吴夫人脑清醒,如果他们不管自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要带着自己逃出去,那简值是千难万难,儿脸上看来,似乎根本没什么事一样,心还不知多么焦急呢。她脑思想前后,不禁柔肠寸断,她最后深情的再看了儿一眼,心意已决,忽然,也不知她从哪里拿来,手已经多了一把刀,一刀便向自己心口刺落。

众人看了,都吃了一惊,其时吴夫人独自睡在床上,大家都离得较远,要救援已经来不及了。

林洁惊呼道:“妈,您干什么?”

林母也叫道:“亲家母,你别这样。”

林回风也不禁哎哟一声,傲雪欺霜急叫道:“老夫人!”

吴元庆知道母亲性格,早有防备,只听嗖的一声,一粒石破空而出,当的一声,吴夫人手刀已经被撞得飞出,斜斜的插在了客店房间的板壁之上,刀柄兀自摇晃。

第三章 坐困愁城

林洁早吓得花容失色,上去一把抱住了吴夫人,哭道:“妈,您这是干什么?您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这不是叫我跟吴大哥内疚一辈吗?”

吴元庆也向前拉住了母亲的手,柔声道:“妈,您想叫儿做一个不仁不孝贪生怕死的人吗?若儿是那样的人,纵然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吴夫人厉声道:“什么叫不仁不孝贪生怕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一个老人,纵然不死,又还活得多久?你只顾念自己的孝顺之名,却害得我伤心痛苦,那才是真的不孝!你若不听我话,我就不认你这个儿!”

吴元庆摇头道:“妈,您就别再说了,儿的性格您也知道,何必说得大家伤心?”

林洁心万分难过,一回头,便看见那假医生,顿时大怒,上前便是两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喝道:“快说,是谁派你来假扮医生的?有什么目的?”

那人只吓得额头冒汗,颤声道:“是仇公公派我来的,他叫我乘机制住吴夫人,说吴将军是孝,若制住他母亲,不怕他不束手就擒!”

林洁骂道:“卑鄙无耻。”忽然灵机一动,玉手伸出,一把揪住他的胸口,放到窗口上,叫道:“仇士良听着,快快让出一条路来,否则我先杀了他。”她想这人是他派来的,虽不指望能因此得有一条出路,却至少可以让他有些投鼠忌器。

谁知一句话尚未说完,只听嗖嗖声不绝,那人身上已经了十数箭,浑身上下便如一个刺猬般,这时才听见他凄厉的惨叫声。

林洁大怒,只得把那人掷下楼去,说道:“这些人怎么这么没良心,自己一伙的,纵然不救他,可也别杀他呀,怎么下手比敌人还狠?”

只听仇士良哈哈大笑,声音尖锐如刀,说道:“吴元庆,你怎么这么没出息?竟用这样一个人来逼我,岂不可笑?这种猪狗不如的人,纵然杀几千几万个,我又岂会眨眼?他们又怎么能和吴将军的价值相比?现在我自己杀了他,免得你心软下不了手,哈哈,哈哈!”

吴元庆大声道:“仇公公,在下又没有犯罪,你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

仇士良冷笑道:“不是我要跟你过不去,是你跟皇上过不去。”

吴元庆道:“我哪里跟皇上过不去了?皇上叫你来抓我的吗?”

仇士良道:“不错!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谁叫你有眼无珠,竟去跟李恽、李晌图谋作乱的?”

吴元庆道:“我没有,我只是不想当官了,政治斗争这淌浑水我不想趟,不管是哪一边,我都不参与。”

仇士良冷笑道:“嘿嘿,你倒一句话就把自己撇清得干干净净,好,你说你没有参与,那我问你,永安公主为何却又在你那里?你若真想置身事外,便先把她交出来如何?”

李红英这些日一直郁郁寡欢,这时听到仇士良的话,便道:“元庆哥哥,是我连累了你们,你把我交出去罢。我是个不祥之人,你何必为了我让大家受苦?”

吴元庆怒道:“三妹,你怎么如此糊涂?仇士良与当今皇上欲杀我而甘心,难道真是为了你吗?就算把你交出去,他们真的肯放过我,我又岂能这样做?你这不是骂我吗?咱们这些人都是一家人,不要分什么彼此,从此之后这种话再也休说!”

李红英见他疾言厉色的斥责,但听起来心却暖暖的甚是舒坦,一时之间,浑忘了危险所在。

吴元庆对仇士良道:“仇公公这话好没道理,永安公主既然是公主,那是先皇的女儿,当今皇上的姐妹,她虽是恩王亲生女儿,却不是他们一党,我与她乃结拜兄妹,我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吗?”

仇士良不耐烦道:“吴元庆,你交也好,不交也好,反正今天你们一个人都别想活着出去,事到如今,还何必说这些废话?你要分辨,自己到皇上面前去说吧。”

吴元庆审时度势,若是这样困下去,只有坐以待毙,但自己若着急,便了他们的计,事到如今,只有冷静沉着。他们不急,我也不急。

他回头对傲雪、欺霜道:“你们两个到厨房里去看看,看有什么吃的,去炒几个菜,咱们且吃饱再说。”

傲雪欺霜道:“是。”两人欢天喜地的去了,似乎全不知道有什么危险。

不一会,热气腾腾的菜便端了上来,竟然有一盘牛肉,一盘鸡蛋炒瘦肉,一盘羊泡膜,而且还有一壶酒,吴元庆大喜,说道:“岳父大人,咱爷儿俩便在此喝一杯如何?”

林回风道:“甚好。”坐了下来。

林母忽然道:“他们不要在食物下毒才好。”

众人一怔,都觉甚是扫兴。

吴元庆笑道:“无妨,有毒无毒一试便知,若这么容易毒,还能活到今天吗?傲雪欺霜炒出来的菜,咱们只管吃便了。”

众人吃饭,只吴夫人一口都不肯吃,林洁怎么劝都是不听,吴元庆也不理,他喝了几杯,甚是尽欢,忽然,端了酒杯至窗台上,向仇士良大声道:“仇公公,薄酒不成敬意,在下敬你一杯。”手轻轻一扬,那酒忽然笔直的向仇士良飞去。

仇士良想不到在这关口,他尚且好整以暇的在喝酒,心不觉一凛,未及多想,那杯酒已经迅如闪电般飞了来,劲力竟大得异常,而杯酒却一滴都未溅出来,可见他内功之精纯。他不敢用手去接,忽然长袖甩出,一兜一拉,那酒已经到了手,仍是滴酒未洒。他露出这一手工夫,顿时彩声雷动,欢呼叫好声震耳欲聋。

仇士良微微一笑,仰勃一饮而尽。说道:“多谢吴将军的美酒。”

吴元庆见了仇士良的武功气度,知道遇到劲敌,说道:“仇公公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气度恢宏,对在下的酒竟也饮之不疑。”

仇士良笑道:“我对谁都疑,但怎么会疑心吴将军?岂有下毒之吴元庆乎?”

吴元庆笑道:“看仇公公今天的表现,真乃英雄好汉之气度也,只可惜公公已经变成了不男不女之人,真是可惜呀。”

这话可说是最大的侮辱,仇士良顿时大怒,但他声色不露,笑道:“为了服侍皇上,身体残缺算得了什么?咱家对皇上忠心耿耿,可不似吴将军,叛逆不道。”

吴元庆见他如此,倒不好意思再拿他的身体缺陷嘲笑,说道:“所以在下方是英雄,而公公不过是个奴才而已。”

仇士良道:“不敢,能给皇上做奴才,正是咱家的幸运。”

吴元庆不断的冷言讽刺,只想激怒他,叫他先进攻,自己就有取胜的机会,谁知他竟始终声色不动,看来此人实是个枭雄般的人物。

忽然,从楼下传来一声女的惊呼之声,吴元庆见傲雪便在旁边,欺霜却尚在厨房炒菜,料定这声音乃是欺霜所发,吃了一惊,忙奔下楼去,傲雪和林洁也忙跟下楼来,在厨房门口,欺霜正急奔而出,差点与吴元庆撞了个满怀。

吴元庆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有敌人吗?”说着,从欺霜肩头向内望去,却并未发现异状。

欺霜脸上却一副兴奋异常的神情,笑道:“咱们有救了。公爷,咱们有救了。”

傲雪道:“什么有救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快说呀。”

欺霜道:“你们跟我来。”说着回转身,又进了厨房,吴元庆三人都是满腹狐疑,跟着她走了进去,傲雪忍不住道:“你闹什么玄虚?到底有什么发现,你倒说呀,卖什么关?”

欺霜笑道:“瞧你急得那样,马上一见便知,何必性急?”

走到厨房,欺霜指着灶堂道:“你们看。”

众人看时,并没发现什么异状,都诧异的看着她,傲雪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个火炉吗?你一惊一乍的,就是叫我们来看它吗?”

欺霜一笑,把火都拨了出来,说:“你们看里面。”

第四章 地道脱险

吴元庆向里一望,只见里面竟是一个地道,一眼望去,虽然黑黝黝的,却是望不到尽头,更不知里面有多深。顿时又惊又喜,说道:“这里怎么有个地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欺霜甚是得意,笑道:“我炒菜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炉有问题,好像什么地方在扇风似的,火总是特别大,所以炒完菜,我反正闲着没事,困在这里又没有别的办法,谁知老天竟真的开了眼。”

傲雪道:“你也先别太高兴,谁知这地道是通到哪里去的?若是出口是危险之地呢?又或者根本就没有出口呢?”

林洁道:“那不会,若没有出口,怎么会有风?何况在这种地方,既然有一个地道,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有人既挖了这个地道,自然会有出口。”

吴元庆道:“不错,何况纵然没有出口,那也是有个躲藏的地方,至于出口在什么地方,倒不用担心,纵然危险,总胜于现在这样被困死。”

四人回到楼上,把这个发现告诉林回风等人,众皆大喜,众人来到楼下,傲雪背了吴夫人,当先钻了进去,欺霜、林母也进去了,林回风道:“元庆,你跟洁洁先进吧,我殿后。”

吴元庆道:“不,我不进,否则仇士良会怀疑的,若他发现了地道,追出去就危险了。”

林洁吃了一惊,道:“你不进?那多危险。”

吴元庆笑道:“我站在这里迷惑他,待你们走得久了,我再冲出去,你出地道后,就写个林字作记号,我过两天再从这地道出去找你们。”

林洁道:“不行,我不能丢下你,爹,您先进去吧,我跟吴大哥一起在这里。”

李红英也道:“我也留下来。“

林回风道:“还是你们进去吧,我武功比你们强,我和元庆一起闯出去。”

吴元庆道:“你们都进去,我一个人,他们纵然人多,我要脱身也不难。何况这地道的出口不知在哪里,也许是个危险的地方,你们不去,那仍然危险得很。”

林回风道:“那倒也是。不过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总是不放心,还是我们两个人留下吧。”

林洁道:“爹,您就进去吧。”

吴元庆道:“你也进去。”

林洁道:“不,我要跟你在一起。”

吴元庆厉声道:“洁洁,你难道不听我话吗?”

林洁倔强道:“别的话我听你的,这个话我就不听!”

吴元庆绝决道:“你不听也得听,爹,您带洁洁进去,她们就全交给您了,我一脱身就去找你们,我得上去了,否则让仇士良发现了,那就大家都是死路一条。”

林回风点头道:“好吧,你要保重。”

吴元庆点点头,林回风拉了林洁的手,道:“走吧,你就别让元庆担心了。”

林洁道:“我不,吴大哥,你说过再不与我分开的,你说话可得算数。”

吴元庆柔声道:“我们不会分开太久的,马上就又会见面的,你放心,我绝不会有事,我若有事,我怎么对得起你?听话啊。”说着转头对着李红英,笑道:“快进去吧,我们不久便又会见面的。”

李红英一言不发,眼已经噙满泪水,急忙转身钻了进去。

林洁没有办法,也只得跟父亲进了地道,一双眼兀自望着吴元庆,一时柔肠寸断。

吴元庆待他们进去后,仍把柴放入灶堂,又多堆了些干柴,见已经没有什么痕迹了,这才回到楼上,站在窗前,只见仇士良仍站在酒楼前,见他出现,笑道:“吴元庆,你还是投降吧,与皇帝斗,你还欠些斤两。吐突承璀如何?李晌如何?李恽又如何?他们都已经身首异处,你一个人独木难支,又怎么还能逃得脱皇上的手掌心?”

吴元庆道:“仇公公,你这话说得可不对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皇上斗了?我只是不愿当官而已,这是我的自由,便是皇上也勉强不得,你怎么能把我和吐突承璀他们相比?我又没反叛皇上。”

仇士良冷笑道:“你不听皇上旨意,就是抗旨,就是反叛。何况你与李晌他们勾结,以为我不知道吗?皇上圣眼宏光,明察秋毫,哼,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就没人知道吗?”

吴元庆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说我反叛就反叛好了,反正就是再忠心,也难逃兔死狗烹的下场。”

仇士良道:“你终于承认自己反叛了吗?就凭你这句话,就说明没有冤枉你。你就等着受死吧。”

吴元庆冷笑数声,不再理他。

时间慢慢的流逝,眼看天色已经渐渐昏暗,暮色四合,酒楼前人影曈曈,他们并没有点火,几千人竟也不发出一丝声息,更显得杀气重重,鬼气森森。

忽然,一个人影自酒楼跃下,其快如闪电,口喝道:“仇士良,且看是谁受死!”正是吴元庆。

仇士良冷笑道:“你等得不耐烦了,要找死,我便成全你。”他眼光锐利,见吴元庆长剑疾如流星,向自己刺来,也不敢怠慢,刷的一声,抽出剑来,早有许多侍卫围在他身周,刀枪剑戟齐出。

眼看两人便要交锋,忽然,吴元庆竟在空一个筋斗,疾窜而出,仇士良全神防备他的这凌空一击,不想他竟跃了过去,只见他双足从众军士头一点而过,其快如飞。

仇士良喝道:“放箭。”同时跃起,向前追去。

吴元庆更不停留,只见箭去如流星,一大把一大把的箭黑压压的射向吴元庆身后,就好像在黑夜里的一群乌鸦,谁知吴元庆的身形如电,忽然之间,向前疾掠,那箭便在他身后纷纷跌落。

他的速度竟似乎比箭更快。

仇士良的速度也是疾如飞鸟,快如闪电,但吴元庆既得了先机,却再也追不上了,只见他一个黑影越去越远,终于消失在黑夜里。

仇士良冷笑道:“你逃吧,你逃了,难道你的家人也逃得了吗?”喝道:“给我冲进去,反抗者格杀勿论。”

谁知酒楼桌椅摇摇,床被冷冷,却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酒楼竟早已经人去楼空。

仇士良大怒,忽然一剑劈出,只见身边一个侍卫啊的一声惨呼,竟已经被劈成两截。仇士良尖声道:“人明明围在里面,怎么会不见了的?难道他们会飞吗?纵然是长了翅膀,也须飞不出去我的包围圈!”

众侍卫见他迁怒于人,只吓得浑身发颤,却哪里还说得出半个字?

仇士良尖声道:“快给我去找呀,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人找出来!还站着不动,都已经死了吗?”

众军士听说,忙在酒楼到处翻寻,明知道不会有人,却把床铺桌椅甚至墙壁都掀翻了砸烂了寻找,却哪里有半个人影?

众军士找不到人,想着仇士良的毒辣,人人都不禁胆战心寒。

吴元庆直过了两天,待朝廷军队都已经追逐自己去了之时,这才回到酒楼之,那灶堂的地灶居然没被发现,他从地道潜入,那地道甚深,弯弯曲曲,直走了两个时辰,这才看见了一束光从外面射进来,这地道果然有出口。

他不敢大意,如果出口不是安全之地,家人落入敌人的手,那自己的安危就不仅仅是自己的安危,而是系一家人之安危了。

他竖起耳朵听了良久,确认外面无人,这才忽然窜出,同时长剑挽个剑花,以防有人偷袭,谁知出口却是一座山谷,只见空山寂寂,北风呼呼,却哪里有人?雪花飘飘而落,树枝草皆被冻成水晶一般,整个一个琉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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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飙车的时候,何飞云从悬崖摔落,醒来后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时代。并且成为了被弟弟阴谋杀死的乐安侯之。为了继承爵位而阴谋害他的弟弟发现他归来不禁大吃一惊,但仍屡次三番的欲害他,却发现本来软弱可欺、笨若白痴的哥哥忽然变得聪明、坚强、嚣张、跋扈。

这时候何飞云偶得一剑,却发现这把剑乃人人欲得之的巨宝“人面桃花”。

“人面桃花”藏着两个巨大的秘密,一是巨额财富,二是无边权势。

前朝末代皇帝边城从北逃往南方时,曾埋藏了一笔巨大的财宝,而这把剑就是开启那宝藏的钥匙。而这把剑还是边城留下的信物,谁得到它,便可启动边城留下的一支秘密力量以及隐藏着的那些忠于大亚王朝的老臣旧部,从而复国。

而乐安侯何磊其实便是边城留下的心腹,而何飞云的母亲其实是边城曾经的妃,而何飞云,其实却是边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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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冤家路窄

他仔细搜寻,却并不见林洁做的记号,心顿时忧急起来,他们到哪里去了呢?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四处搜寻,终于发现雪一条杂乱的足印,伸向山谷深处。他心大喜,忙蹑着足踪跟向前去。

雪花漫漫。

他发现这些足印都很大,显然不是女,心想母亲她们出来应该有两天了,她们的足迹自然已经被冰雪覆盖,那这些人是谁?无论如何,这总是现在唯一的线索。

走了约摸三四里路程,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前面一个山坡,坡前一条小流,在这冰天雪地里竟没有冻结,溪水仍哗哗地流过。山坡上几幢房,竟全部是用砖木建成,虽称不上豪华,在这山谷里,却未免显得太过奢华了。

吴元庆走近房屋,只见一个女走出来,说道:“是吴将军吗?贵客降临,主人未能远迎,还请见谅。”说着深深一福。

吴元庆吃了一惊,心想这里主人是谁?怎么认识我?看这女约摸十七岁,长得清秀雅丽,原来却只是个丫环,吴元庆面上不动声色,仿佛一切都已经洞察似的,微笑道:“不敢。山野匹夫,早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不知你家主人现在何处?就说吴元庆拜见,滋扰之处,还请见谅。”

那丫环道:“主人早知将军到来,是以叫婢前来迎接。将军请。”说着当先在前迎路,进了屋。

吴元庆满腹狐疑,只得跟进屋,只见屋里一室如春,暖炉香茶,热气燎燎升起。十个大汉贴着墙壁而立,脸上神情肃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背朝着门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身上穿的竟是朝廷将领服饰。

那丫环道:“主人,吴将军来了。”

那男回转身来,脸上满是笑容,说道:“吴将军大驾光临,小将未能出迎,还请恕过不恭之罪。”

说着站了起来,迎上两步,向吴元庆半跪,行了个军礼。

吴元庆见那人竟是李先,这一惊非同小可,脸上却仍是神色不动,笑道:“李将军快快请起,你我都早已非朝廷命将,何必行此大礼?在下如何承当得起?我见此地风景优美,想不到竟是故人在此,幸何如之。”

李先站了起来,笑道:“吴将军太客气了,折煞小将也。前日我见到老夫人和嫂夫人等,心想故人亲友,岂可不殷殷款待?遂擅自接了来,吴将军想必已经知道了?”

吴元庆心一凛,心想原来母亲她们竟已经落入了李先的手里,这小贼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此人曾受到我的惩罚,定然怀恨在心,此时岂非为了报复?说道:“如此多劳了,老母等人与在下已然一别两日,在下甚是挂怀,便请让在下一见。”

李先笑道:“吴将军焦什么急?两位夫人既然在这里,难道在下还会不让将军母夫妻相见吗?小将多年未见将军,心甚是想念,欲与将军共谋一醉如何?”也不待吴元庆答应,便叫道:“拿我最好的酒来。”

那小鬟应声而出,过不多久,便即端了坛酒来,用大碗满满斟了两碗,只见那酒殷红如血,正是上好的高粱酒。那小鬟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端了酒碗递到吴元庆面前,吴元庆只得接了过来。

其时正当黄昏,暮云四合,雪风呼呼,室内却是温暖祥和,吴元庆知道这只是表象,其实已经剑拔弩张,比那冷风朔雪更其严酷。

吴元庆凝视着碗烈酒,脑飞速旋转,不知该不该喝下去,李先为人阴狠毒辣,他最是了解,这碗酒会不会下毒呢?然而自己若不喝,母亲她们却又在他手里。

吴元庆忽然一声长笑,手酒碗一振飞出,一碗酒就好像无数的血箭,射向李先身后的大汉,他猛欺而前,一掌劈落,李先想不到他说动手就动手,事先竟无半分征兆,只得回掌上扬,欲格开他的攻招,谁知吴元庆这一招只是虚招,左手圈转,又手指倏的点向李先的胸膛,已经制住了李先的穴道。众大汉被酒所伤,一时有些发懵,见吴元庆制住了李先,都纷纷拥向前来,吴元庆喝道:“都别动,否则我立时便送他上西天。”

众大汉都怔住,李先却笑道:“吴将军,故人重逢,你就这样对待我吗?”

吴元庆笑道:“咱们心照不宣,何必假惺惺的客套?说吧,我母亲她们在哪里?快快放他们出来。”

李先忽然哈哈大笑,说道:“吴将军,你我虽然曾经共事,但显然你还不了解我的性格,我李先难道是贪生怕死可以威逼的人吗?”

吴元庆道:“是吗?那你也还不了解我,你抓了我母亲妻,就想威逼我吗?我今天若杀了你,不信找不到她们。”

李先笑道:“那你就试试看。”

吴元庆道:“就算你不说,难道你的手下人都能守口如瓶吗?”

李先微笑道:“那你也试试看。不妨抓几个来严刑逼供。”

吴元庆一时倒没了办法,沉吟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先道:“我说吴将军,咱们还是坐下谈谈的好,你若要自己去找也行,若到时找到的是几具尸体,岂不破坏咱们的兄弟之情?”

吴元庆听了这几句**裸的威胁之语,顿时热血上涌,恨不得便毙了他,但母亲等人都在他手里,却又如何敢动?只得解了他穴道,强忍住火气,坐了下来。

李先笑道:“这就对了,再给吴将军端碗酒来。我和吴将军一醉方休。”

吴元庆森严道:“不用了,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就说怎么办吧。”

李先讶然道:“什么怎么办?吴将军的话,小将委实有些听不懂。”

吴元庆道:“李将军又何必装蒜?你叫我怎么办,才能放了我母亲她们?”

李先端起碗来,一饮而尽,笑道:“好,吴将军快人快语,小将便也单刀直入了。我这人没什么优点,但有一点,就是:睚眦必报。吴元庆你当初侮我太甚,今天我也不要吴将军干什么,只要吴将军给我磕三个响头,我立马放了老夫人和嫂夫人。”

吴元庆冷笑道:“你如此处心积虑就是为了我的三个响头吗?我吴元庆的响头也未必太贵重了吧?”

李先笑道:“不敢,若说我李先处心积虑,你倒是太抬举我了。我只不过适逢其会而已,那个客栈本是我李先的产业,那地道也是我李先挖的,但我又怎么知道吴将军竟会被困在那个客栈?而且竟然发现了那地道?天下事竟有这般巧法,倒省了我多少力气。”

吴元庆只是冷笑。

李先道:“看来吴将军是不愿答应了?”

吴元庆仍是冷笑不住。

李先忽然双手一拍,只见从后面押出一个人来,只见她形容憔悴,脸色苍白,正是傲雪。她见了吴元庆,心大喜,叫道:“公爷。”一颗晶莹的泪珠却从脸颊滚落。

吴元庆见到她,又喜又忧,心想母亲她们果然便在此,岳父和洁洁武功如此高强,如何竟也落进了李先这厮的手?定然是他早就伏了人手在出口,岳父他们不防,因而陷入了他阴谋诡计的陷阱之。

吴元庆叫道:“傲雪。你没事吗?”

傲雪点点头,说道:“我没事,老夫人和夫人她们也都很好,这奸贼虽然奸滑,倒没有为难咱们。”

吴元庆点点头,说道:“没事就好。”心想眼前局面虽然艰难,只要人没事,就总有机会逃出虎口,多少大危大难也曾经过来了,难道到了今日,还会阴沟里翻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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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何飞云偶得一剑,却发现这把剑乃人人欲得之的巨宝“人面桃花”。

“人面桃花”藏着两个巨大的秘密,一是巨额财富,二是无边权势。

因为前朝末代皇帝边城从北逃往南方时,曾埋藏了一笔巨大的财宝,而这把剑就是开启那宝藏的钥匙。而这把剑还是边城留下的信物,谁得到它,便可启动边城留下的一支秘密力量以及隐藏着的那些忠于大亚王朝的老臣旧部,从而复国

第一章 杀李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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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先笑道:“好了,妹妹见哥哥,眼泪婆娑娑。相见乃是喜事,何必相对而泣呢?吴将军,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立马就可让她跟你走了。”

吴元庆道:“其他的人呢?”

李先道:“你磕了头自然就见到了。”

傲雪吃了一惊,说道:“什么?磕头?公爷,你堂堂男汉,千万不能向人磕头,这样一来,你岂不声名扫地?日后你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转过头去,瞪视着李先,说道:“恶贼,你不要侮人太甚,有本事你就把姑娘杀了!”

李先并不理她,对吴元庆笑道:“你看,人家姑娘对你多有情意,想不到这么多的美人为你颠倒,你的艳福倒真不浅,你可别不知珍惜,能为美人弯腰折膝,岂非也是一种非常之福分?”

吴元庆心想,母亲、洁洁、岳父岳母、李红英、傲雪欺霜,他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都可以为我而死,难道我为了他们却连磕个头都不能?就算磕了头,我又损失了什么?男汉大丈夫做事但求无愧于心,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

傲雪却已经叫道:“公爷,你千万不能下跪,我宁可死也不愿别人侮辱你。”

吴元庆向她温柔一笑,双膝忽然跪了下去。傲雪就好像看见了人间最悲惨的事一般,脸色变得苍白。却见吴元庆傲然的脸色一如平常,向李先磕下头去,傲雪不忍再看,闭上了眼睛,一串晶莹的泪珠,就好像一串珍珠,从她雪白的脸庞滑落。

磕完头,吴元庆从容站了起来,李先笑道:“好,吴将军果然不愧英雄本色,能屈能伸,放了这位姑娘吧。”

押着傲雪的大汉忙松了手,傲雪走到吴元庆身边,吴元庆伸出手握着她的手,对李先道:“我母亲他们呢?”

李先笑道:“吴将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性急了?我说了叫你见到他们,自然会让你见到的。”

吴元庆森严道:“你说我磕了头后,就放了他们,你想耍我吗?”

李先忽然哈哈大笑,手点着他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放了她们了?我只说放了这位姑娘,我现在岂不已经放了她了?你们看,堂堂的吴大将军,被我像猴一般戏耍,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那脸上表情岂非像吞了一团狗屎?”

身后的大汉本是一脸肃然,这时也哈哈大笑起来,声音虽然笑得欢畅,脸上却仍是漠然无表情。

傲雪一脸的气愤,就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曲似的,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吴元庆脸上漠然,心想且看你耍什么鬼。

李先笑了一阵,似乎笑得连气都岔了,良久,方咳嗽几声,说道:“吴将军,你的亲人我都会放了出来,我李先说话算数,只有林姑娘,嘿嘿,她这么漂亮……”

一个大汉忽然说道:“咱们李将军岂非正欠了一个压寨夫人?”

吴元庆心一凛,知道李先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看来只有制住他,不信他不怕死,但想着母亲她们都在他手里,一时正犹豫不决,忽然,一个女声音说道:“李先,你的死日已经到了,还想什么压寨夫人,岂不是笑话吗?”

众人都往门口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女,等身材,圆圆脸蛋,未语先笑,竟是吴兰芝。她见了吴元庆,就像一只小鸟般飞了过来,叫道:“哥,我想死你了。”一把扑在他怀里。

吴元庆也是大喜,搂住她问道:“妹妹,你怎么来了?让哥哥看看,你怎么样了。”扳住她的肩膀,仔细的端祥了端祥,说道:“你瘦了。”

他的样,不像一个哥哥,倒像一个老母亲,看见了自己久游方归的女儿。

吴兰芝的笑脸上也不禁滴下泪来,说道:“哥,你也瘦了,不过看起来更加精神。”

吴元庆也不禁眼睛湿润,微笑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吴兰芝回过头去,笑道:“哥,你看。”

吴元庆向门口望去,只见母亲、岳父母、林洁、欺霜都站在门口,此外还有王星路、石敏、石辉、史一龙等,顿时又惊又喜,忙走了过去,拉住母亲,说道:“妈,孩儿不孝,让您受苦了。”

吴夫人含泪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林洁道:“吴大哥,其他的事咱们以后再说,先抓住李先这厮再说。”

吴元庆道:“是。”转过身来,他的手一扬,李先身后的八个大汉忽然之间便倒了下去,他这一扬手,暗器竟然分打八人,他们倒下去了都还不相信世上竟有这么快的出手。

吴元庆冷冷的看着李先。

李先的脸已经变得苍白,开始那自信而无耻的微笑已经荡然无存,他仰首向天,过了良久,忽然长长吐了口气,凄然一笑,说道:“吴将军,是你胜了,我知道你不可能再饶我。”

吴元庆冷冷的看着他。

林洁冷笑道:“想不到你的脸皮还真厚,到了这个时候,还想叫人饶你?”

傲雪道:“你给公爷磕三十个响头,也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李先道:“好,吴将军本是我的顶头上司,就算磕三百个头又算得了什么?”翻身便跪倒,磕头有声。

他真磕了三十个头,说道:“吴将军,我欠你的已经十倍还你,你可以放我走了吧?”

吴元庆未答话,傲雪道:“谁说过要放你了?”

李先嘎声道:“这话岂非姑娘刚才说的?”

傲雪然道:“我只说你有活命的机会,可没说要放你,至于这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了。”

李先急道:“什么机会?”

傲雪笑道:“你手不是有剑吗?你能够闯出去,自然就能活,这岂非就是你的机会?”

李先看着吴元庆,叫道:“吴将军,咱们曾经同事一场,难道你就真的放不过我吗?你就忍心赶尽杀绝?”

吴元庆冷笑道:“想不到你这种人竟也说什么忍心不忍心的话,就凭你也配谈忍心?”

李先嘶声道:“那你是一定要杀我了?你是嫌我磕的头还不够吗?好,我再给你磕三百个头,只要你能饶我一命,就算磕三千个头,我也愿意。”也不待吴元庆回答,便又磕下头去,忽然,只见金光一闪,一把飞刀向吴元庆疾射而出。

他离吴元庆不过两尺距离,众人见他贪生怕死的样,谁也想不到竟会在此时做困兽一击,他这一刀之快之准之辛辣,就好像雷电一击,众人都惊呼起来,却见吴元庆手一扬,也是一把飞刀电射而出,击在来刀之上,当的一声响,似乎空还暴出几粒星星火花。

便在这时,李先已经向窗外跃起,却听砰的一声响,他已经摔在地上,吴元庆不知什么时候,却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李行顿时脸如死灰,他没想到自己磕头的时候,吴元庆竟仍是注视着他,他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一击,竟根本没有成功的机会。

李先脸色苍白,吴元庆却看都不再看他一眼,就好像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他叹了口气,忽然再次跃起,一掌向吴夫人击去,吴夫人不会武功,无疑是最容易得手的人,却听呛的一声响,吴元庆的剑刺出,又已经插入剑鞘。

李先却已经倒下,嘴角慢慢的流出一缕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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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飙车的时候,何飞云从悬崖摔落,醒来后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时代。并且成为了被弟弟阴谋杀死的乐安侯之。

为了继承爵位而阴谋害他的弟弟发现哥哥未死而安然归来,不禁大吃一惊,但他仍不死心,仍是屡次三番的欲害他,却发现本来软弱可欺、笨若白痴的哥哥忽然变得聪明、坚强、嚣张、跋扈。

这时候何飞云偶得一剑,却发现这把剑乃人人欲得之的巨宝“人面桃花”。

“人面桃花”藏着两个巨大的秘密,一是巨额财富,二是无边权势。

因为前朝末代皇帝边城从北逃往南方时,曾埋藏了一笔巨大的财宝,而这把剑就是开启那宝藏的钥匙。而这把剑还是边城留下的信物,谁得到它,便可启动边城留下的一支秘密力量以及隐藏着的那些忠于大亚王朝的老臣旧部,从而复国

第二章 去何从

吴元庆这才与母亲相见,询问众人来由。原来那日吴夫人等从地道逃出,出口处却早被李先派人守着,张网已待,林回风虽然武功高强,但一来不防,二来他们鱼网厉害,竟都落入了李先手。

原来李先落草之后,实行军事化管理,整顿出了一只队伍,竟与刘总勾结,欲图造反,那个酒店本是李先开的,地道直通山寨,一来探听消息,二来转运钱财,恰巧吴元庆等竟在那酒店被围,又恰巧从地道逃出。

李先不知为什么,对吴元庆十分仇恨,本就一直想着报仇,所以以吴夫人等为饵,引吴元庆到来,谁知王星路的起义军这几年攻城掠地,转战南北,已经越来越兴旺,听说吴元庆出事,被仇士良围住,遂星夜赶来相救。

王星路又劝吴元庆加入义军,吴元庆摇了摇头,史一龙大怒,说道:“王将军何必再说?吴将军既然看不起我们这些‘贼寇’,哼,哼。”

吴元庆忙道:“史大侠千万不要误会,我怎么会看不起你们呢?我若看不起你们,我又怎么会让我妹妹跟着你们?人各有志,我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个解民于倒悬的英雄,我只想平静的过一生而已。”

吴兰芝叫道:“哥。”

吴元庆看着她,摇了摇头。

忽然,外面一片喧哗,有手下进来报告王星路:“山寨已经被包围了。”

众人吃了一惊,王星路道:“是什么人?是官兵吗?”

并不是朝廷官兵,却是刘总的人。想不到刘总的军队竟已经到了这里,只见刘军把山寨团团包围,人人强弓硬弩,竟是水泄不通。

人马从分开,一人一骑从缓缓驰出,就好像一只小船乘风破浪而来一般。马上人粉脸嫩肤,清秀英俊,竟是刘总,只见他脸上笑容犹似花枝绽放,吴元庆等却如见了一条毒蛇,心隐隐有些寒意。

刘总在马上团团一揖,笑道:“师父好,林姐姐好,吴哥哥好。”

林回风怒道:“我不是你师父,你也别叫我师父,没得污了我的耳朵。”

林洁道:“若没见到你,本来好好的,你来了之后,只怕好也变成不好了。”

刘总笑道:“姐姐说什么话来?姐姐纵然有什么困难,既被我刘总遇上了,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吴元庆冷冷的道:“你想怎么样?《太平宝典》已经被你所得,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刘总笑道:“我倒是满足了,只可惜我姐姐不满足。”

吴元庆失声道:“黄芬?”

刘总道:“亏你还记得她!”

吴元庆道:“黄芬她怎么了?”

刘总道:“她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到了这个年纪,她想成个家而已。”

林洁怒道:“她想不想成家关我们什么事?你在这里罗皂什么?”

刘总然道:“是不关姐姐什么事,可是吴大哥呢?”

林洁心大怒,疑惑的看着吴元庆,吴元庆忙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林洁用力一挣,没有挣脱,伸出右手恨恨的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吴元庆忍痛不放,林洁只得任由他握着。

刘总笑道:“我姐姐日思夜想的记着吴大哥,就好像我日思夜想的记着姐姐一般,如今我姐姐人已憔悴,病倒在床,吴大哥,你难道就忍心眼看着她为相思而苦,就这样慢慢的死去吗?”

吴元庆冷冷的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总笑道:“我也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想问问吴大哥,你这样始乱终弃,心就不感到惭愧吗?若我姐姐真的因相思而病死,你的良心上就过得去吗?”

林洁怒道:“你说什么?什么始乱终弃?”

刘总笑道:“姐姐也许还不知道,我姐姐可是吴大哥的老情人,只可惜吴大哥见异思迁,看见姐姐美貌,就又爱上了姐姐,这样的男人,唉……”

林洁怒道:“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刘总然道:“这就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安的当然是好心,难道还是坏心吗?”

吴元庆冷冷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刘总道:“我也不想干什么,只是想叫你娶了我姐姐,我好叫你一声姐夫而已。”他见吴元庆脸色冷漠无语,忽然笑了,说道:“吴大哥,姐姐,你们也别焦急,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我此来其实并不是找你们,而是找王将军的。”

王星路诧异道:“找我?找我干什么?”

刘总道:“找你干什么?找你要人。”

王星路道:“要什么人?”

刘总道:“王将军倒真是好城府,还问我要什么人。这李先可是我的人,难道不是你杀的吗?你赔我人来。”

王星路冷笑道:“原来如此!不错,人是我杀的,你要报仇尽管上好了,你虽然人多,难道就以为有恃无恐了吗?”

刘总笑道:“王将军先别激动,李先虽是我的人,但比起王将军来又算得了什么?我的意思不过是想跟王将军合作而已。”

王星路尚未说话,吴兰芝道:“跟你这种人有什么好合作的?你少来算计人。”

刘总不理她,说道:“我知道王将军志在反朝廷,经过这些年的惨淡经营,虽然声势浩大,但你自问,凭你一人之力,能羸得了李家王朝吗?”

王星路哼的一声,冷笑道:“李恒登基没有几天,大孝之期,却已经荒淫无耻,游乐无度,这样的人又岂能长久?我为穷苦百姓办事,哼哼,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胜败之事,谁又能料?”

刘总道:“王将军未免说得太轻巧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宪宗皇帝力精图治,平定藩镇,自开元以来,李唐王朝从未如此强盛,要想颠覆唐王朝就真那么容易吗?”

王星路冷笑道:“外表虽壮,其实已经病入膏肓,更何足虑?”

刘总道:“纵然已经病入膏肓,要病死却不知还要何年何月?”

王星路道:“事在人为,大丈夫做事,何必管什么时候成功?”

刘总笑道:“将军虽不急,天下百姓可都在焦急。我倒有个主意,若王将军与我合作,当可一举而克长安也。”

王星路听了,心一动。

石敏叫道:“不可,他这种连父兄都可杀的人,岂可与他合作?到时你骨头被他吃了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刘总听了脸上一红。

他居然也会脸红?

他强笑道:“这位姑娘怎么说这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成大功,岂能婆婆妈妈斤斤计较那些小事情?”

林洁冷笑道:“若杀父杀兄都是小事情,世上更有什么是大事?世上更有什么人你不能杀?若与你合作,只怕日后睡觉都要不安了。”

石敏道:“不错,我们起事所为何事?乃是要解人民于倒悬,要救人民的疾苦,又不是为了自己争权夺利,享受荣华富贵,若与这种不仁不义之人合作,百姓的心都寒了,还有谁会愿意跟随我们?王大哥,你可要三思。”

第三章 柔水阵

王星路沉思良久,说道:“不错。你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你,岂能再与你同流合污?你我虽然同样反叛朝廷,但我俩的目的却并不同,道不同不相与谋,刘将军请自便吧。”

刘总冷笑一声:“自便?你倒说得轻巧。既然王将军不知好歹,那你们就在此住个一年半载吧。”

王星路冷笑道:“你这是威胁我吗?”

刘总冷笑道:“谈不上威胁,我不过说个事实而已。”

王星路怒道:“你想叫我们与你合作,那叫作妄想,今天纵然血溅当场,却又如何?”

史一龙、石辉等尽皆大怒,纷纷嚷嚷,有些便已经抽出刀剑,准备厮杀。王星路此次带来人马不过五百余人,刘总的人马却少说也有数千人,众人虽知此战凶险,却皆无惧色。

石敏道:“吴大哥,这里不关你事,你们还是先离去吧。”

刘总笑道:“不错。吴大哥,你要走尽管走,我绝不为难。”

吴兰芝也道:“哥,你就带了母亲嫂他们先走吧。”

吴元庆笑道:“兰芝,你哥哥什么时候是个临阵脱逃、贪生怕死之人?”

王星路道:“吴大哥,没人说你贪生怕死。可是老夫人,怎么能让她跟着受罪?”

吴夫人道:“我没关系,你们不用顾忌我。”

吴兰芝叫道:“妈。”

吴元庆道:“洁洁,你和兰芝保着妈和岳父岳母先走。”

林洁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刘总道:“好多情的人儿。好,我就成全你们。你们谁也不用走了。”只听锣鼓声振天,几千铁骑在山寨周围游走,看似杂乱无张,却深合兵法,似乎是一个极强的阵式。

众人商量对策,王星路道:“吴大哥,你身经百战,韬武略,就由你指挥吧。”

吴元庆道:“我不过是个客人,怎敢当此重任?”

吴兰芝道:“哥,你就别推辞了,到这个时候还讲什么客气分什么彼此?”

众人都道:“吴将军就别客气了。”

吴元庆道:“好吧。如今敌众我寡,又被包围,形势对我方极为不利。我们只有待机而动。如今白天,我们先休息休息,到晚上再想办法突围。”

当下士兵埋锅造饭,众人酒足饭饱之后,便要厮杀。其时天已黄昏,只见天上星星点点,夜色下南北二方火光浮动,东西二方却又漆黑一团。虽是战场,夜色却静谥而温柔,轻风像水波一般轻吻着众人的肌肤,竟没了刀割般的凌厉感觉。但那星星与火光的交织,那黑暗与静谥的杂揉,却让众人只感觉一种杀气在蒸腾。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众人分成两队,由吴元庆、林洁、林回风等带二百人,向有火光处冲出,由王星路、吴兰芝、石敏、史一龙、石辉等带三百人先向黑暗冲杀。分派已定,王星路带人光先冲出,众人站在高地观望,本以为王星路带人冲下去后,马上就会传来呐喊厮杀声,可是却偏偏竟像石沉大海一般,连一点水波都不兴。

黑夜就好像一张巨大的嘴,竟一口把几百人马都吞噬了。

吴元庆吃了一惊,说道:“咱们先守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

林洁道:“我也去。”

林回风叹道:“又还何必去?去又能怎么样?”

吴元庆一呆,心涌出一股股寒意。其时他也早已经看出是怎么回事了。

林洁问道:“为什么不去看?也许那里根本没有防守,他们已经冲出去了呢?”

林回风与吴元庆对视一眼,突然同声说道:“柔水阵。”两人的目光都不禁涌出一丝畏惧之意。

林洁奇道:“你们说什么?什么柔水阵?”

林回风叹道:“柔水阵是一种行军阵法,最适合用于我众敌寡的包围战。它就像一汪海水,包围住了一个小岛,任你左冲右突,却只能跌落在海水里淹死。”

林洁却道:“既然知道阵法,爹爹定然有破解的办法了?”

林回风摇了摇头。

众人的心又寒了下去,林回风道:“据《太平宝典》上记载,此阵除非有外援,就好像困守孤岛,只有坐等船只来救一般,实无破法。”

林洁惊道:“这就是《太平宝典》上的兵法?这小竟用从咱们这偷抢去的兵法来对付咱们,真是太可恨了。”

吴元庆忽然道:“我下去看看,总比在这里等死要强。”

林回风道:“不行,如果下去只能被擒,就好像从孤岛跳下海水,只能被淹死一样,咱们在这里等,总之尚没有完全绝望,尚留存着一线生机。”

吴元庆道:“不,我只是去看看,我深知这个阵法,不会陷进去的。”

林回风只得道:“也好,你小心点。”

林洁道:“我也去。”

吴元庆点点头,道:“好吧。”拉了她的手便向山下走去。心想生机已经不多了,既然明知是死,又何必还去拂逆她?又何必还去担心什么安危?

吴元庆慢慢的数着步,走到二百八十步后,他便停止了下来,向前望去,却仍是黑漆漆的一片,就像无星无月的夜晚的天空,又像在黑夜里眺望无边无际的大海。吴元庆知道王星路等已经淹没在这片海水里,根本没处找寻了。他心沉痛而悔恨,不应该让他们先突围,如果自己先来到这里,也许就不会计了。他自怨自艾,其实他知道,纵然是他,黑夜之,忽然之间,也未必就能识得破这个阵法,何况就算不被擒,困在这山头却又如何?

吴元庆紧紧的拉着林洁的手,林洁感觉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她心一片平静,竟没有一点恐惧的感觉。他们手携着手慢慢回上山头,林回风看着他们,神色平静,似乎早已经料到他们会回来。

天已经亮了,今天竟出了太阳,那太阳照得天边红烧似火,金光万道,照在雪地里,更是加倍的耀眼,众人站在雪地晒太阳,不但没有暖意,似乎太阳也是冷的,竟越晒越寒冷。

刘总身披貂皮大袍,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站在山下,哈哈笑道:“吴大哥,林姐姐,昨晚睡得可好吗?”

吴元庆道:“还行,有几千人给你做保镖,你能不睡好吗?”

林洁喝道:“刘总,你这种卑鄙无耻之人,少给我在这里嘻皮笑脸!王星路王大哥他们被你抓到哪里去了?你若害死了他们,我绝不饶你!”

刘总笑道:“林姐姐,你何必这么生气?不过你生气的样同样好看。”

吴元庆与林回风使个眼色,忽然同时跃起,就像两只大鹏一般扑向刘总,他们这一双剑,举世再难找到同样厉害的一双了,只见剑刃在阳光下耀眼,在雪光反光,竟不断的发出嗤嗤的声音。

只听啊的一声惨呼,两柄剑同时刺入了一个人的胸膛,但他们同时大吃了一惊,那死者竟只是一个普通士兵,刘总却已经不见了。阵法已经催动,就好像海水一般,滔滔不绝。两人更不停留,同时后跃,在空一个筋斗,落地轻轻一点,跃回原处,刚才的凶险,就好像不会水性的人站在海边,海潮忽然涌来,若非退得快,早被海浪卷进去了。

想不到刘总武功竟也如此高强,否则他纵有防备,又岂能躲得过这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双剑合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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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阿朱已开新书《何时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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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继承爵位而阴谋害他的弟弟发现哥哥未死而安然归来,不禁大吃一惊,但他仍不死心,仍是屡次三番的欲害他,却发现本来软弱可欺、笨若白痴的哥哥忽然变得聪明、坚强、嚣张、跋扈。

这时候何飞云偶得一剑,却发现这把剑乃人人欲得之的巨宝“人面桃花”。

“人面桃花”藏着两个巨大的秘密,一是巨额财富,二是无边权势。

因为前朝末代皇帝边城从北逃往南方时,曾埋藏了一笔巨大的财宝,而这把剑就是开启那宝藏的钥匙。而这把剑还是边城留下的信物,谁得到它,便可启动边城留下的一支秘密力量以及隐藏着的那些忠于大亚王朝的老臣旧部,从而复国

第四章 海深情

便在此时,有一个女从士兵阵缓缓走了出来,这女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身白色衣衫,更衬得其人美丽动人,她脸色柔和,仿佛笼罩着一层月光,刘总见了她,吃了一惊,叫道:“姐姐,你来干什么?”

她不答,缓缓的向前走去,她美丽的大眼睛里蕴满忧伤,她一直走到吴元庆等面前,这才站着不动。

吴元庆惊呼道:“黄芬?”

黄芬凄然一笑,说道:“吴大哥,你好。”

吴元庆只得道:“你好。”

她凝视吴元庆半晌,转过头去看着林洁,良久,方叹了口气,说道:“真漂亮,你已经是吴大嫂了吗?”

林洁点点头。

黄芬又叹了口气,说道:“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他。”

林洁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说:“多谢。”

黄芬缓缓回过头去,看着刘总,刘总被她看得竟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扭捏不安,说道:“姐姐,这战阵之上多么危险,你来这里干什么?”

黄芬叹了口气,柔声道:“总儿,吴大哥和吴大嫂昔日待你不错,你放过他们好吗?”

刘总笑道:“我没有对他们怎么样呀?如果吴大哥愿意,我甚至可以让他当我的节度副使。”

黄芬道:“你明知道吴大哥不会答应的,他连朝廷将军都不愿当,又怎么会希罕你什么节度副使?吴大哥是一个喜欢自由自在的人,你与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与他为难?就算姐姐求求你了,你就放了吴大哥和他的朋友们吧。”

刘总叹道:“吴大哥,你看我姐姐对你多么有情。可是你却是多么的无情无义?”

黄芬颤声道:“总儿,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姐姐的话,你也是不听了吗?”

刘总道:“姐姐,他对你这么无情无义,你何必为他求情?”

吴元庆道:“黄芬,你回去吧,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你又何必管?”

黄芬回头看了他一眼,眼满是柔情,回过头去,对刘总说:“你今天是不是一定要杀了吴大哥?”

刘总道:“不错。”其实他对吴元庆并没有什么刻骨的仇恨,但他杀父杀兄之事,吴元庆却了解,他因此不杀了他心总是不安。

刘总刻薄寡恩,对谁都没有感情,但杀了父兄之后,毕竟心羞愧不安,常常在梦惊醒,自以为父兄的鬼魂缠绕,于是疑神疑鬼,稍有风吹草动,便好像是父兄的幽魂。他这些年来,虽然作威作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过的是什么日,没有一天安心,没有一天不是在惊恐不安度过。

在他一生,他真正爱的人就是这个姐姐,只有这个姐姐,他才是真心相待的,是他心灵的慰藉。

他从小被父亲抛弃,母亲凄苦而死,是姐姐把他养大,为了养活他,甚至自卖自身,沦落青楼,但在他心目,世上从无一个女人有姐姐这般圣洁,有姐姐这般伟大。

姐姐不但是姐姐,也是母亲。

然而就算是为了姐姐,他也不能放过吴元庆,因为他的心毕竟只有自己。

黄芬眼露出绝望的神情,她呆呆的望着刘总,就好像望着以前那个还没有长大的孩,眼充满了柔情,充满了无奈。

刘总受不了她的眼神,叫道:“姐姐,你回去吧,我叫人送你回去。”

黄芬喃喃道:“是该回去了。”

她回头看着吴元庆,良久良久,又望向刘总,说道:“你真的不愿放过吴大哥吗?”

刘总道:“姐姐,他对你不起,我今天杀了他给你出气。”

黄芬点头道:“好,你既然要他死,不如要我死。”手忽然多了一把剑,向项一抹,只见一股鲜血飞溅而出,顿时烟消玉陨。

吴元庆吃了一惊,忙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将倒未倒的身体,双手出指如风,点住了她风府、风池、脑户数处穴道,出血便即停止,但黄芬早已经断了气,却哪里还有救?

刘总见姐姐竟然自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忽然冲上前来,一把推开吴元庆,抱住了姐姐,嘶声道:“姐姐,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纵然是当了皇上,又有什么用?”

吴元庆出手如风,忽然点住了刘总数处大穴,刘总一呆,怒眉嗔目喝道:“吴元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臭小,你想干什么?”

吴元庆凄然摇头道:“我想干什么?我能干什么?我若能早制住你的这畜牲,黄芬也不会死了。”

刘总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姐姐还是我害死的吗?不!不!我姐姐是被你害死的,她是为了救你才死的,我要你赔我姐姐!”

刘总的军士见节度使被制,一时乱了阵脚,都没了主意。林回风在前开路,众人缓缓的从军走过,因有刘总在手,谁也不敢稍动。

刘总忽然冷笑,说道:“吴大哥,想不到你的脸皮真厚,竟然比我还厚。我姐姐刚刚为了救你而死,你就挟持她的弟弟,为了逃命,你就羞耻都不顾了吗?我姐姐这样对你,你就根本没有半点情意吗?林姐姐,你嫁了这样的丈夫,以后可有得吃亏了。”

林洁喝道:“住嘴,你这种无耻小人,也配谈什么羞耻不羞耻?吴大哥挟持你,正是为了对得起你姐姐,否则她枉自送了一条性命,我们却仍然被你杀了,她死得岂不是毫无价值?”

刘总冷笑道:“这么说,我姐姐对吴大哥倒真是有情有义了?”

林洁道:“不错。”

刘总道:“那你怎么不生气?吴元庆到处留情,你这做老婆的也不管管吗?”

林洁道:“我生什么气?难道我生气怪黄姑娘舍命救我们性命吗?我只有感动,想不到一母同胞两兄妹,你这么无情无义,父兄都可杀,尚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而黄姑娘却这么有情有义,甘愿以一己之性命来救别人,吴大哥有这样的女喜欢,是他的幸运。”

吴元庆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刘总冷笑道:“真是不知羞耻,嘿嘿,林姐姐,你什么时候学会把肉麻当有趣了?”

林洁不再理他。一直走下山来,吴元庆问道:“王星路他们到哪里去了?”

刘总不答。

吴元庆只得再问:“你把他们关到哪里去了?”

刘总冷然道:“你放心,他们还没事死。我会放了他们的,”忽然叹了口气:“什么功名霸业,什么荣华富贵,都是一场虚幻,唯有心灵的宁静才是最重要的。”

吴元庆林洁听了,尽皆诧异,想不到这个毫无感情的人竟会发出这样的感叹。其实他的感叹发自内心,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被功名霸业累得有多苦,为了争权夺利,他杀父杀兄,他虽然残忍,但他也是人,他心无时无刻不在感到惧怕,感到疑虑,感到羞愧,所以他更加的倒行逆施,他用无情来发泄心的害怕,来掩饰心灵的空虚。

然而今天,当姐姐死在面前时,他感到所有的支撑都轰然倒塌,他的心灵再也受不了重压,他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感觉到死亡的阴影已经到来,他更加的对生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渴望。他看着吴元庆,说道:“如果我放了他们,你杀不杀我?”

吴元庆厌恶的看着他,说道:“你放心,只要你放了他们,我保证也放了你。”

第五章 摇落处

刘总道:“好,我放了他们。”忽然哈哈一笑,说道:“我又可以活了,我还死不了。”

众人不再理他,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一具行尸走肉。

刘总果然放了王星路等人,他们与吴元庆等相见,不禁执手相对而吁。

刘总眼看着吴元庆等离去,忽然感到一种莫大的寂寞。前面走来一个人,脸含微笑,说道:“总儿,你感到寂寞吗?那我来陪你喝酒吧。”

刘总看去,见是自己的哥哥刘绲,顿时一股凉气从脚底涌上卤门,转身就逃,才走出几步,忽然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他顿时大怒,喝道:“走路不长眼睛吗?我杀了你!”

那人说道:“总儿,你自己慌里慌张撞了别人,为什么还要怪别人?你还是这样跋扈霸道。”

刘总抬头一望,见自己撞上的竟是父亲刘济,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叫道:“有鬼,有鬼啊。”转身就跑,直跑得双腿发软,心惊胆寒。

他一直跑到自己帐,一把掀开被便藏了进去,蜷缩在其,忽听一个女柔声道:“总儿,你怕什么?”

刘总听到这个温柔的声音,心顿时涌上一股暖意,掀开被,便看到她那温柔的脸和美丽的笑容,忙一把抱住她,把头藏在她的怀里。似乎此刻,只有她的怀抱才能给他温暖,只有她的怀抱才能让他安全。

那女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就像一个母亲抚摸着自己的儿,无限爱怜,无限柔情。轻声说道:“总儿别怕,姐姐在这里,谁也不能伤害我的总儿。”

姐姐,姐姐,姐姐不是已经死了吗?刘总忽然啊的一声大叫,如见鬼魅,他从床上爬起来,却又一跤跌到床脚,他不敢抬头,爬起来就往外跑。只听砰的一声,又撞在一个人的怀里,他只吓得魂飞魄散,顿时晕了过去。

刘总马上便醒了过来,一时头痛欲裂,用手一摸,竟还有血痕,原来他刚才并不是撞在人怀里,却是撞在门框上,他抬头四望,只见房空寂寂,夜凉如水,却哪里有半个人影?

他心略定,门突然吱的一声推开了,一个女走了进来,她手端着一杯茶,说道:“将军,该喝药了。”却是个丫环。

他接了过来,端到眼前,正要一饮而尽,忽然发现,那药竟是红色的,殷红如血,一股血腥气冲鼻而出,他叫道“血”。咣当一声,碗掉在了地上,顿时血花四溅。

那丫环竟逼了过来,眼睛圆睁,脸色恐怖,嘶声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那丫环竟是菊香。他双膝一软,便即跌翻在地。

他醒来的时候,夜色深沉,不知是谁,已经在帐点了一盏黄豆小灯,桔红色的火苗在静夜的风摇曳,竟说不出的诡秘与凄凉。

他说不出的害怕与孤独,忽然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不知为什么,一声佛号出口,心竟忽然生出一股平静,这种平静就好像一湖水,竟把他的恐惧冲得荡然无存。多年来,自父亲和哥哥死了之后,他就极喜欢礼佛,府常有和尚诵经念佛,以求消灾,此刻他的心忽然一片平静,觉得这么多年都是白活了,什么功名霸业,什么富贵荣华,什么争权夺利,纷纷扰扰,熙熙攘攘,其实又有什么用?心灵不自由,心情不快乐,心不平安,纵然是出将入相,成帝作王,夺得天下,却又如何?

他再也呆不下去了,把节度使的印信、符节留在桌上,便即连夜逃了出去。

刘总走后,便即不知所终,朝廷遂任命张弘靖为卢龙节度使,但张弘靖昏庸怯弱,傲慢华贵,不能服众,他的判官韦雍等人大多都是年少轻浮,嗜好饮酒奢侈,行为放纵之辈,进出官府时,随从传叫呼喊,十分隆重,有时夜间从外面回来,烛火满街。这些,都是幽州人所不习惯的。人们渐渐对张弘靖极为不满。

有一回韦雍外出,碰到一个小将骑马冲撞他的仪仗前导,韦雍下令把小将从马上拉下来,打算在街道间杖责。河朔地区的军士不习惯受杖责,拒不服从。韦雍于是报告张弘靖,张弘靖命令军虞候把小将拘捕治罪。当晚,士卒连营呼噪作乱,将校制止不住,士卒便冲入节度使府舍,掠夺张弘靖的财产和妻妾,随后,把张弘靖关押在蓟门馆,杀死他的幕僚韦雍、张宗元、崔仲卿、郑埙、都虞候刘操、押牙张抱元。

第二天,军士渐渐悔悟,都到蓟门馆向张弘靖请罪,表示愿意洗心革面,仍然跟随张弘靖,做他的部从。军士几次请求,张弘靖闭口不言。于是,军士商议说:“张相公闭口不言,是不愿赦免我们,但是,军岂可一日无帅!”遂拥立朱克融为留后。

其时成德节度使王承宗已逝,部将欲立其弟王承元为留后,王承元坚决拒绝了,于是朝廷任命魏博节度使田弘正为成德节度使,李愬为魏博节度使。

田弘正自认为以往长期与成德人打仗,有杀父兄之仇,于是,率魏博兵二千人随行赴任,然后留在成德用来自卫,奏请朝廷度支供给这二千人的军饷。当时的户部侍郎性情刚愎,气量狭小,缺乏深思熟虑,认为魏博、成德各自有兵,恐怕此事开一先例,因而不肯供给。田弘正四次上表朝廷,都未加理会。田弘正不得已,把魏博兵遣返回镇。

成德都知兵马使王庭凑,原属回鹘阿布思族的后裔,性情果敢狡诈,阴谋作乱,经常借小事以激怒将士,但由于魏博二千兵士尚在,不敢贸然行动。等到魏博兵士返回以后,于一天夜间,交结牙兵,噪乱于节度使府,杀死田弘正及其僚佐、随从将吏和他们的家属三百多人。王庭凑自称留后,逼迫监军宋惟澄为他向朝廷上奏,请求授予节度使符节。八月,宋惟澄把以上情况上报朝廷,举朝震惊。

魏博节度使李愬听说田弘正遇害,身着丧服命令将士说:“魏博人之所能够得到皇上的教化,至今生活安定,富贵享乐,都是田公的功劳。现在,成德人大逆不道,竟敢把他无故杀害,这是轻视魏博,以为我们没有人才。诸位曾受田公的恩惠,应当怎样回报他呢?”将士都大声痛哭。深州刺史牛元翼是成德的优秀将领,李愬把自己的宝剑和玉带送给他,道:“过去,我的父亲曾用此剑平定朱沘叛乱,立过赫赫战功。后来,我又用这把剑平定蔡州吴元济叛乱。现在,我把这剑授予你,希望你用它翦灭王庭凑。”牛元翼带着剑和玉带在军环绕一周,让将士们看,然后回来说道:“愿尽死效力!”谁知李愬正准备出兵讨伐王庭凑,正好得病因而未能成行。

于是唐穆宗任命正在为父亲田弘正服丧的前泾原节度使田布为魏博节度使,命他乘驿马赴任。田布和妻、宾客诀别说:“我此行不打算生还了!”下令撤除节度使旌节和所有前导随行人员,然后出发上任。距离魏州三十里时,散发赤脚,大声痛哭而入州城,住在垩室,为父亲服丧。

田布率领全军三万人讨伐王庭凑,屯驻在南宫县南,攻拔了王庭凑两个营栅。当初,田布随从父亲田弘正在魏博时,对牙将史宪诚十分重视,多次向田弘正称赞推荐,以至史宪诚被提拔但任要职。等到田布被任命为魏博节度使,于是,把他作为自己的亲信,任命为先锋兵马使,军的精锐兵力,都委托他来统辖。史宪诚的祖先是奚族人,世代在魏博为将。魏博和幽州、镇州本来就相互依赖互为表里,待到幽州和成德叛乱以后,魏博的人心已经动摇。

田布率魏博军队讨伐镇州,驻扎在南宫县。唐穆宗多次派遣宦官前往督战,而魏博将士骄横懈怠,毫无斗志。这时正好又下了一场大雪,度支供给难以接续。田布命征发魏博州的租赋供给军需,将士很不高兴,说:“按照惯例,我军出境后,都由朝廷供给。现在,田尚书刮我州的民脂民膏来供军,虽然尚书这样做是克已奉国,但州百姓为什么要遭这份罪呢?”史宪诚暗早有纂夺节度使的野心,于是,乘机挑拨煽动士卒的不满情绪。正在这时,穆宗下诏,命魏博分兵由李光颜指挥,前往救援深州。

于是田布的军队溃乱,士卒大多归史宪诚。田布只得独自率新军八千人返回魏州,其时田布已经没有什么人可用,当再次召集部将,商议出兵时,诸将傲慢的说:“田尚书如果能按以往河朔割据的惯例办的话,我们就舍生忘死跟从您;但如果要让我们出战,则不能服从。”

田布无可奈何,叹道:“我立功报国的愿望无法实现了!”当天,他写下遗书,把以上情况向穆宗报告,大意是:“我观察将士的意向,终必背叛朝廷,辜负皇上的恩德。我既然未能立功,只好就死。愿陛下尽快派兵救援李光颜、牛元翼,不然的话,这些忠臣义士都将被河朔的叛党屠害!”他手捧遗书大声痛哭,然后,拜倒在地,授予幕僚李石,让他转呈朝廷。接着,他走到父亲的灵位前,抽出刀说:“我以死对上向皇上和父亲表示我未能立功报国的罪责;对下向三军将士表示我忠君爱国的决心。”于是,用刀刺心而死。

史宪诚听说田布已经自杀,于是,向将士宣布,他将遵循河朔的惯例,实行割据。将士十分高兴,簇拥史宪诚回到魏州,拥戴他为留后。

穆宗见不能制,只得任命史宪诚为魏博节度使。

自此,宪宗苦苦经营的兴局面又被破坏,各藩镇纷纷效法,终于又变成四分五裂藩镇割据的局面。

寂寂江山,慢慢的黯然摇落。

尾尾声

那日吴元庆救出王星路等,王星路、吴元芝都极力叫他参与义军,说要拥立他为主,率领大家推翻腐朽的唐王朝,解民于倒悬,救民于水火。

吴元庆没有答应,当初他见各藩镇相继削平,心想,天下总算略可太平得些时日了。谁知才过不久,如今各藩镇便又相继叛乱了,而各处农民起义亦越演越烈,心想,唐王朝实在已经病入膏肓,虽有良医,终难医治了。

王星路带着吴兰芝等已经离去。

吴元庆和林洁、吴夫人、林父林母、李红英、傲雪欺霜一行八人转向南行,欲先去桃花源一趟。一路晓行夜宿,这日到了一个小镇,众人在此歇下了,吃过晚饭后,吴元庆和林洁携手去一个山坡上赏玩。

其时已是春天,百花齐放,一片鸟语花香。只见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美丽的彩霞,映得天地间一片绚丽。吴元庆与林洁携手站在山巅,看着这片美丽的沃土,心中百感交集,心想,天下即将大乱,百姓又要受苦了。圣人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自己不是登高一呼便应者云集的英雄,只能独善其身了,心中说不出的悲痛,却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林洁问道:“吴大哥,你又在想什么?”

吴元庆掩饰住心头的思绪,回头看着她,笑道:“我在想,我们该生个孩子了。”

林洁顿时娇羞无限,提起粉拳来轻轻的在他肩头捶了一下,嗔道:“这当口,却来说这话,好不正经。”

吴元庆笑道:“这话最正经不过,咱们老夫老妻了,你还怕羞吗?来,让我摸摸你的肚子,看有了没有。”说着伸手向林洁肚子摸去。

林洁忙去捉他的手,吴元庆的手灵动异常,向后一翻,躲开了林洁的手,仍是向前伸去,林洁双指连点,直指吴元庆手腕内关、腕骨二穴,吴元庆左手一拂,右手从下穿过,林洁使出兰花指,向吴元庆手腕横切。

两人的手不断拆招,手势变幻,霎时之间,交了十数招,林洁始终没有捉住吴元庆的手,但吴元庆也始终摸不着她,两人嘻嘻哈哈,顿时笑作一团。

良久,两人方静了下来,林洁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以后我可有得累了。”

吴元庆疑惑道:“以后我不再做官,把爹妈他们在桃花源安顿好后,咱们两人双剑合璧,啸傲江湖,何等的自在,何等的逍遥,你还会累什么?”

林洁看着他,脸上笑容古怪之极,说道:“可是等咱们的宝宝生下来后,我们还能这么自由自在吗?”

吴元庆大喜,一跃而起,紧紧的抱住了林洁,笑道:“洁洁,难道你已经有了吗?你怎么不告诉我?”

林洁含羞点点头,说道:“为什么要告诉你?等生下来再告诉你,岂不让你更惊喜?”

吴元庆心中欢喜无限,笑道:“等生下来?难道你肚子不会大的吗?我又不是瞎子,还会看不出?”

林洁笑道:“如果你记得看其他女人去了,不来看我呢?”

吴元庆笑道:“你放心好了,我纵然去看其他女人,每天总也要抽点时间看看你的。”

林洁嗔道:“你敢,你还想看哪个女人?”

吴元庆哈哈大笑,大声欢呼道:“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在山谷中回环鸣响。

林洁嗔道:“你叫什么?你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吗?”

吴元庆笑道:“我就是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吴元庆有儿子了,这么大的喜事,若不让人分享,我一个人岂非要喜疯吗?”

林洁也自欢喜,一种幸福在心中漫延滋长,就像一股春水,越流越欢。笑道:“你现在这么高兴,若是看见美人时,只怕什么老婆儿子便都抛在脑后了。”

吴元庆见了她那又娇又嗔的样子,心中一片沉醉,他看了一眼天边的红霞,忽然幸福的叹了口气,正色道:“你这么美,我看你还看不够,又哪里还有时间看别人?”

林洁心中欢喜,伸出手去,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两人相视一笑,顿时甜美无限。忽然,身后一个甜美的声音格格娇笑道:“元庆哥,你天天看着林姐姐,还没看够,也没有时间看我一眼吗?”

两人回过头来,只见李红英站在面前,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当真是灿若桃花,艳若朝霞。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二人,嘴角微微翘起,说不出的美丽可爱。

吴元庆和林洁对视一眼,同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忽然,三个人都大笑起来,笑声中,一只不知名的鸟儿欢快的在草从中窜了出来,直飞上云霄去,嘴中兀自吱吱的欢叫着,动听得好像一首美丽的歌儿。

(全书完)

是结束,也是开始

《风云英雄》终于完结了,这本书我付出了很多心血,我曾作《十年一梦》来表述我写作此书的心情,而现在,都将结束,可是这本书那惨淡的成绩却让我的心无限的怅然。

也许付出多少,未必便能收获多少,这本就是人生的一种无奈,就好像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田土的农民,也许一场旱灾,一场暴雨,一场冰雪,就让你的付出全部付之东流,但是,不能因此,农民就不种田吧?

付出多少虽不能与收获成正比,但付出了,迟早总会有收获的,而不付出,是绝对不会有收获的!没有谁能够随随便便成功,也没有谁注定就不能成功。

所以虽然惆怅,虽然失望,但我却绝不会放弃,我曾经暂时放弃过,但为了我的梦,为了少数几个支持我的读者们,我最终又拿起了笔。现在我终于完成了,无论对自己,还是对支持我的朋友们,也就有了个交待。

人世间最宝贵的是自由,而自由却是那么的难得。社会强权、恶俗习惯的束缚,也许人难奈何之,最可悲的是人自己手造的各种牢笼与枷锁。人最大的自由是心灵的自由,有人说过,如果你坐牢出来后,却还念念不忘坐牢的苦处,那么你身虽得自由,心却仍在坐牢。如果太过执著,太过念念不忘,那么仇恨与恩情也无不是自由的大敌,是自设的牢笼,是自带的枷锁!

本书是一本关于自由的书。

是一本追求自由的书。

也是一本关于人生不自由的书。

不管我诠释得如何吧,也就这样了。

而我的新书《何时明月》也登场了。

我自以为已经得到了经验,懂得了路道,对《何时明月》因此信心百倍,然而,到今天,已经发书十二章好几万字,却依然是门庭冷落车马稀的结果,失望再一次充斥了我的身心,我怀疑,我是否还能坚持下去,但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能够坚持下去。

也许我与别人还有很大的差距,但当看到跳舞的《猎国》还没正式发书,只是写了一个公告便排在了新书榜的第二名的时候,我只能无语。虽然跳舞是起点大神里面我所佩服的一个,但这样鲜明的对比还是很让人抓狂的。但那又如何呢?名声虽然重要,但别人也是从无名走过来的,曾经的付出,曾流的汗水,如今得到回报,这也没什么不对吧。

所以我还是扎扎实实的写下去吧,坚持就是胜利这句话,绝不仅仅只是一句话而已。既然这是我的理想,既然这是我的所爱,既然这是我自己选择所要走的路!

所以《风云英雄》结束了,而《何时明月》也开始了,是结束也是开始,请支持我的朋友,一如既往的支持我吧!

《何时明月》书号:http:///Book/1421228.aspx

另:我想知道到底有多少朋友喜欢我,在看我的书,有朋友看完我书的吗?如果你看完了我的书,请务必在书评里留言,我会为此而无限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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