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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九谣》


序 金乌西下

混沌初开,生命降临。可生命又是从何而来,是生于混沌,还是来自混沌之外。

那么混沌又何来,是毁灭造就了混沌,还是所谓的上苍孕育了混沌。亦或是混沌本就是一种孕育着的生命。

灭而生,生后灭,所谓天道轮回,又是谁先谁后。

……

山巅之上,一个白须老者着一身白衣负手而立,长袍随风而动,道骨仙风。

已是落日之时,一天的更迭之时。晚霞不舍的映着大地,用力耗着最后的余晖,似要吞噬即将新生的皓月星辰,以求不灭。可无论怎么努力,那一弯月牙,依旧慵懒的散发着自己的微弱光辉。终于这夕阳还是放弃了,任由自己的辉耀渐渐散去,回忆着自己曾经是何等的璀璨耀眼、光芒四射。

山巅的老者,银丝长发、眉鬓白须在即将消逝的斜阳映衬下,是那么的火红。艳阳将逝却依旧这般的耀眼,只是落阳自己蒙在鼓中罢了。老者捋了捋红的似火的胡须,转身回过头看着自己被拉长而变得格外高大的身影,负手向前方走去,来到一颗苍松下,盘腿坐了下来,面前是一张天工而成的石桌。

“故人来此,未下山相迎,还望见谅!”,白发老者道。

“怕是有万年未见了,怎么还是这么庸儒。”,未见得人,却闻其声,话音沧桑而低沉。只见一壮硕老者着一身黑袍,缓缓出现。这黑袍老者同白发老者相比,少了一丝优雅却多了一分英气。

白发老者笑了笑,并未回应。只见其手一翻,凭空出现一盏酒壶,随即道:"我们饮几杯如何?"

黑袍老者摆了摆手,白发老者手中的酒壶瞬间消失。黑袍老者接着道:"何来的酒,不过虚幻罢了。"

白发老者又笑了笑,一翻手,酒壶又出现在了掌心,接着道:"这世界本就是真假虚实,何来笃定这是虚幻或是真切!"

黑袍老者哈哈大笑,翻手两只酒杯出现在掌心,随即便将其中一只放于白发老者面前,然后单掌托着自己那只道:"好,倒酒!"

白发老者倾斜着酒壶,琼浆玉露便落于黑袍老者酒杯之中。黑袍老者举起酒杯道:"那我先干为敬。"

白发老者也斟满了自己的酒杯,随黑袍老者一同一饮而尽,将酒杯放于自己面前的石桌之上。

白发老者将桌上的两个酒杯斟满,随即道:"这酒如何?"

黑袍老者大笑:"酒是好酒,却少了些意境!"

白发老者笑了笑,只见其手有一挥,瞬间漫天飞雪,大地银装素裹,漫山开满了梅花,石桌上的酒也温了起来。白发老者道:"这回如何?可还少了什么?"

黑袍老者将杯中温热的酒一饮而尽,白发老者又随着黑袍老者饮下一杯。黑袍老者道:"少了故人!"

话音落下,黑袍老者眼中已微微泛红,手向前一挥,雪停了,酒没了,山绿了,将落的夕阳回来了。黑袍老者叹息道:"没有故人,再美的酒也品不出滋味,再美的景色也赏不出境意。"

白发老者略微沉思,那原本深邃似能洞察一切的眼也变得些许暗淡。些许的沉静后,白发老者开口道:"这万年只有你我,却是枯燥了些。"

黑袍老者道:"身处海底,静心冥思,自心如止水。倒不像你这般的闲情逸致。"

这时,白发老者缓缓起身看向了山下:"这万年我每天在这世上种下一颗树"

黑袍老者思索片刻,不解的问道:"为何?"

白发老者道:"为自己赎罪,为后世种下希望。"

黑袍老者此时眼中满是失落道:“何来的后人。”,随即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今日我来了结,只一招,已解我心结。"

白发老者依旧平静的答道:"我知道,因果轮回,就在今日。"

这时,黑袍老者微微闭上双眼,听着自己的心跳,只见一七彩神龙从其身后飞出,龙吟长空,盘旋片刻后便盘桓在黑袍老者周身。

白发老者看了看面前的黑袍老者,又看了看天边,平静淡然的道:"这一天之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金乌西下时分。"

黑袍老者未做回应,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白发老者。白发老者看着天边接着道:"罢了。"

话音刚落,只见白发老者身后飞出一只火凤,火凤飞天,本在晚霞的照耀下就已经火红的云朵,更加妖媚艳丽。火凤呼啸在天空盘旋,火云烧天,炽热无比,整个世界都跟着燥热起来。

黑袍老者看着眼前的一幕,道:"也许无论我如何修炼,都及不上你。"

白发老者似乎永远都能那么的泰然自若,不论何时都能心静止水,平谈的道:"不过都是虚幻罢了。"

此时,整个世界似乎都屏住了呼吸,显得格外安静,就像是等待了很久,终迎来了这一刻。只见黑袍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盘桓在其周身的七彩神龙,一声鸣吟,快速飞向了白发老者。白发老者并未躲闪,不仅如此,还收回了天空盘旋的火凤。

七彩神龙长啸,风驰电掣之间就穿过了白发老者的身体。黑袍老者见状赶紧收手,但却为时晚矣。

白发老者身体略微颤动,眉头微微锁起。这看似轻描淡写,可此时那白发老者的体内已是翻江倒海,肝肠寸断。片刻后,白发老者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暗淡了许多,虽依然那般的稳如泰山,但霎时间却变得苍老许多,那份道骨仙风也随之暗淡。

黑袍老者呆呆的看着眼前这面容苍老、雪鬓霜鬟的老人。内心已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黑袍老者苦涩的道:"这是为何?"

白发老者看着自己正在缓缓落下的一根根银丝白发,凭空一抓,一簇鹤发便被收罗在手中。白发老者看着手中那一簇白发,平静的微微一笑道:"得自己的果,还种下的因。了清今世的果,给后世一个因。"

黑袍老者转过身,呆呆的看着消失在云端的夕阳。夕阳那最后一抹光辉仍旧烧的漫天火红,但此时的红火不再那么的妖艳,取而代之的是沉稳。

白发老者微微仰头望着天空道:"这一天之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金乌西下时分。"

黑袍老者转过身,眼中已无神,眼眶泛红,看着眼前的故人道:"我今生的意义何在?我的因果又在哪?"

白发老者捋了捋所剩不多的花白胡须道:"两万年前的劫难之后,这世上便只剩下你我,你来拜访五次。"。黑袍老者微微低下了头,陷入了沉思,耳中白发老者的话语依旧悠扬飘荡,"第一次是劫难后的第两千年,这两千年你无时无刻不在找寻真相,终于你查明了真相,便来找我寻果,但你却没在我手中过下一招。第二次是第五千年,那一次你在我手中过下三招。第三次是第七千年,你来到山下,思考了三日便走了。第四次是第一万年,你到了山腰停了下来,思考了七日便走了。这第五次便是今日。"

黑袍老者沉浸在无尽思绪中,过了良久,看着白发老者道:"为什么第一次你不杀了我。"

白发老者双目微眯,双眸在深邃的眼窝中,显得更为高深莫测。白发老者道:"那不是我们的因果。"

黑袍老者似有所思,随即道:"那这便是你的因果吗?"

白发老者微微笑了笑:"也是你的因果。"

黑袍老者道:"修行已不知多久,自知已难寸进,可是仍会感受到有一股无法触及的力量。开始我以为是你,但并不是。我也恍然,万年前的那场劫难,也许并不那么简单。"

白发老者道:"你终是看清了道。"

黑袍老者沉默了,接着转过身看向了远方。

此时白发老者接着道:"这景象同你劫后第一次来时,有何不同。"

黑袍老者答道:"生机。"

白发老者缓缓起身,道:"这万年我每日种一颗树,每棵树下都埋葬着逝去的同胞。就在昨日,我葬下了这山上最后一具尸骨。这万棵树不是全部,仅仅是曾经世界上万千的生命代表,每棵树都是轮回,不仅如此,也是希望。"

黑袍老者站在山顶,俯瞰着眼前所见的一切,四下放眼望去,除了不着边际的海洋,还有延绵不绝的绿色,这映在夕阳余晖之中的世界,依旧一片生机盎然。这山中的一颗颗树就像一颗颗种子,为本已荒芜破败不堪,寸草不生的世界带去了生机。

黑袍老者有所感悟,转身看向白发老者,欲言又止。白发老者盘坐着,同样看着黑袍老者,道:"我们当初为何选择修行?"

黑袍老者接过了白发老者的话:"为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白发老者点了点头,道:"踏上修行一途万中挑一,我们一次次证道,一次次逆天改命,以为自己早晚会与天地齐,可我们终究不是天地。"

黑袍老者沉默着,神情复杂的看着白发老者,而白发老者依旧那如水般的沉静。

白发老者继续道:“鼠兔之辈羡慕苍鹰,御风而行,俯瞰一切。可鼠兔却终究不是苍鹰,任其如何努力也无法振翅而飞,最后还要被苍鹰主宰命运。但我依然相信,鼠兔会有翱翔天际的那一天。”

白发老者看了看天边,夕阳的余晖也要渐渐散去。只见那只炽热的火凤再一次从白发老者身后飞出,向着天边飞去,似要去追寻那远行的金乌。但行至一半,火凤便化作漫天的金砂,四散而去。

黑袍老者伸出了手,触碰着那四散的金砂,眼中透着不舍。他转过身,看着白发老者双目紧闭,凌乱的白发随着微风飘散,依旧那么的安然平静。

黑袍老者在白发老者对面坐了下来,单手一挥,只见将黑的天瞬间明亮起来。漫天的大雪从天而降,大地再一次披上了白纱,腊梅再一次漫满了山坡,那盏酒壶,那两只酒杯,再一次出现在石桌上,酒也依旧温热。

黑袍老者将两只酒杯都斟满了酒,抓起一杯一饮而尽,随即道:"敬故人。"

而后便起身离开,向山下走去。山脚下,黑袍老者踏着这白茫茫的大地向远方行去,在雪中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也不知走了多久,黑袍老者一声叹息,大地恢复了本来的面貌。夕阳也终究没能抵过时光,彻底消逝,一束余晖也没留下。皓月当空,满天繁星,相互争辉,在享受着自己短暂一生中最美最好的时光。

黑袍老者此时也停了下了脚步,回身看向远处的大山,又环顾四下,这大千世界已是生机勃勃,绚丽多彩。黑袍老者登时哈哈大笑,似是顿悟一般,随即自语道:"一切皆虚幻。你即这般选择而留下希望,那我便守住这份希望。",说罢便消失在原地。与此同时,仙逝在山顶的白发老者,化作无数光点飘散而去,犹如一颗颗繁星落下,最终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深深的海底,无尽的黑暗,黑袍老者盘坐于此,突然一道道炫目的光从其周身发出,霎时间便带走了所有的黑暗。

伴随着一声声吟鸣,一条七彩神龙再一次在黑袍老者周身盘桓而现,照比山巅之上更多了一分威严与神武。只见那七彩神龙,一声长吟,海底深处一条条蛟,飞速翻海而来。

看着这聚集于此的蛟龙,黑袍老者道:"送你们一场造化,你们勿负使命。",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今后我便不在孤单了!”,那七彩神龙一声低沉的龙吟,化作无数的多彩光团,飞速射入那一条条蛟的硕大头颅之内。

顿时那一条条蛟,在海中翻滚涌动,似痛苦挣扎又似欢欣愉悦。黑袍老者看着那一条条蛟龙,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最终在这笑容之中渐渐的闭上了那异常坚定的双眸。

而那一条条蛟龙则低沉的嗡鸣着,嗡鸣中透出了无尽的悲悯。最终黑袍老者在这嗡鸣声中消散而逝。

……

第一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

北方的初夏,一年中最好的时节。没有冬的严寒,没有夏的酷热,褪去了春的稚嫩,更无秋的老成,一切都恰到好处。

时值午后,柔和的阳光,悠悠的清风。老榕树下,藤摇椅上,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翩翩少年,仰靠着,摇晃着,微眯着双眼,享受着大自然的馈赠。

“风儿,去把门前新送的老树根抬进来。”,一阵呼唤打破了这一切的恰到好处。

少年应了一声,便起身而去。刚到门前,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少年寻声看去,见一人身穿厚重军甲,满脸胡须的粗犷大汉纵马急奔。

由于身处闹市,所过之处鸡飞狗跳,大汉却并未减速,还不停地大喊:“让开!让开!”。少年好奇,目光向着那大汉疾驰的方向看去,随即便锁定了房檐上急奔的黑衣人。强烈好奇心的驱使少年随着追逐的二人而去。

少年从小在这城中长大,对这城中了如指掌,不断地抄着近路,跟进着你追我赶的二人。但过不多时,那黑衣人几个腾跃便消失在了小巷之中。由于巷窄,那马上大汉,不得不下马向着巷子深处追去。

少年见黑衣人消失,大汉远去,便欲转身离开。可转身还未迈开半步,只见一青衣男子,一把将少年拉至墙角,另一只手凭空一抓,黑衣人便显现而出,青衣男子又顺势一拽,那黑衣男子便跌落在地。

黑衣男子要挣扎起身,只见那青衣男子手指一点,地面便生出数道光线,将黑衣男子捆住。青衣男子手指又在空气中勾勒一通,一道字符显现而出,字符跟着就打在了黑衣男子身上。黑衣男子顿时痛苦的挣扎起来,面部变得扭曲,过不多时,便昏厥过去,一道黑气从其身体中窜出。这时,青衣男子手一抬,那一团黑气被吸至掌心。黑气在青衣男子掌心挣扎着,似要挣脱禁锢,却无能为力,伴随着吱吱声响,慢慢的消失殆尽。与此同时,靠在墙角的少年已目瞪口呆。

青衣男子目光又看向了在地上的黑衣人,只见他手一抬,黑衣男子腰间一枚极为精致的金铃破衣而出,飞到了青衣男子手中。少年看到金铃的瞬间身体随之微微一怔。

青衣男子将金铃托在手中,金铃缓缓在他手掌悬空飘起。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洪钟般的喊声:“上仙!”

只见刚才那追逐黑衣人的大汉,从远处急奔而来,到了青衣男子身前,恭敬的道:“上仙,这是金铃是我皇宫中至宝,今日被贼人盗走。多谢上仙追回,可否将其交于我。”

“这是铃铛是从何而来?”,那青衣男子问道。

大汉依旧恭敬:“十年前,一位来自西方的教士来楚国朝拜,将此金铃献于圣上。说此物可保楚国百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果然这接下来的十年,楚国顺风顺水,百姓安居乐业。”

青衣男子看着金铃道:“这金铃是邪物,也请将军转告皇帝,勿可被这铃铛迷了心智。”

将军神色迟疑,犹豫了片刻道:“上仙,这……”。任凭这将军是如何的刚烈,或也许这将军地位显赫,却依旧不敢多说什么。将军在青衣男子面前恭恭敬敬,因为忌惮,他知道青衣男子在弹指间便可取他性命。

青衣男子看出了将军的顾虑,随即手一翻,一枚极其通透精致的汉白玉片出现在手中。手指一弹,玉片漂浮至将军面前。青衣男子道:“这玉片你交给皇帝,并向他讲明今日所经历,他自然不会降罪于你。”

将军应了一声,接过玉片,不敢过多停留,便小心翼翼的离开了。待将军渐渐走远,青衣男子看了看少年,便负手踏空而去。

少年低着头,小手拽了拽衣角,深深吸了一口气,向着半空喊道:“先生,我想跟您修行。”

青衣男子并未停顿消失在半空,少年仰头看着天空,心情略微失落。但柳暗花明,一阵悠扬的悦耳之声在少年耳畔响起:“你经脉闭塞,也许终生无法修行,却也是可惜了。今日你我相识一场,看你也颇具眼缘,这玉扳指便赠与你,或许日后它能送你一场造化。但你要切记,事事莫强求。”

这时,只见一道绿色流光从天空划落而下,少年眼见光华而至,顺势伸手一抓,瞬间一阵阵冰凉之感由掌心蔓延全身。

随着手掌慢慢展开,一枚玉扳指缓缓映入眼帘。只见其通体翠绿、圆润光滑;透过阳光,见其晶透无比,内无半点杂质,似天成一般。少年极为仔细的端详着,看了好长时间才小心翼翼将其收起。

……

京阳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满城碧瓦朱甍,楼阁台榭,大户人家更是飞阁流丹,雕栏玉砌。当真是“一国之首,国都京阳。”

已是午时,些许的酷热,但城街依旧人头攒动,川流不息。在这熙熙攘攘之中,仍就凸显着一座朱阁青楼人流进出的络绎不绝。

这楼阁有三层,层层都是飞檐反宇,雕梁画栋。但更引人眼球的是门户,三樘大门并行而立,大门之上是黑底金字牌匾,苍劲有力的楷书“醉仙楼”三个大字着于匾上,大门两侧也是黑底金字牌匾,一副楷体金字对子“品珍尝鲜樽酒醉,闻香知味红尘仙”着于匾上。见着字字句句便知这醉仙楼的究竟,饮酒用餐之所无疑。

酒楼之中层层爆满,座无虚席。所谓重口纷纭,当下实事、奇闻异事都跑不出这醉仙楼。

“我听说,昨日皇宫镇国秘宝丢失,那将军纵马于庭市便是为了追寻失物。”

“原来如此,索性那一路疾驰并未伤及无辜,看那将军的穿着级别应该不低,多半是御林军官。”

“传言,那就是卜二将军。”

“什么?那就是传言有万斤之力,能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用兵如神的卜二将军?”

“昨日我刚好在街边,看到了那军士的容貌。看着也就是个粗野军士,并无传说中的那份英气。”

“应该不会错,我内人的同乡就在宫中当差,这是那同乡亲口同我家内人讲的。”

酒楼一层,便有一桌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昨日发生的事儿。也不仅仅这一桌,这也是今天大部分人们的谈资,整个酒楼都充斥着将军、纵马、皇宫、窃贼。

“小二,两坛上好的阳红老酒。”,一阵略显稚嫩的喊声传来。这本应是酒楼内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此时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只见一个少年从门而入,直奔柜身前台,人、声一同而至。同时,几锭碎银从这少年手中抛出,向着柜台掌柜而去。

掌柜的接过碎银,极为热情的招呼道:“得嘞,穆家少爷您稍等。”

紧接着便冲着大堂腔调十足的唤了一声:“打两坛上好的阳红老酒。”

话音刚落下,同样的腔调应道:“得嘞。”

很快,小二便将两坛酒送到了柜台,两坛酒被一根麻绳拴绑在一起。少年同掌柜打了声招呼,便拎起两坛酒离开了。

少年刚走出醉仙楼,突然窜出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瘦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长风,我们斗上两局怎么样。”

被唤作长风的少年打趣的答道:“手下败将,还不服吗?”

听得这话,黝黑少年兴致更加高涨起来:“不行,今天必须斗上两局。”

“改天吧,刚给我爹打了酒,下午也还要陪我爹赶制木雕,后天买家就来取货了。”,这兴致高昂的黝黑少年被一口回绝,显然不甘心,最终在他一通激将之后约战便被应了下来:“小爷我穆长风什么时候怕过你,今天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二人行至一条小巷尾,熟练的在墙根找到两块松动的青石并将其挪开,然后从中掏出两个陶土坛。两个土坛的坛口很大,以麻布封口,封口的麻布被麻绳绑住。二人熟练的将麻绳解开,取走麻布。随着麻布掀开,坛内也重见了天日,映入眼帘的是两只蟋蟀。

这时,那黝黑少年道:“这是我前些天新抓的,我叫他‘天将’,定能胜过你的‘不输’。”

穆长风摆出一副不屑的神色并耸了耸肩:“来吧。胜了你,我好回家。”

黝黑少年满脸自信的道:“等着瞧。”,随即取出一个竹筒,将‘天将’引至竹筒内,紧接着放于‘不输’的坛内。

随着‘天将’落入坛中,‘不输’明显变得警觉,两只蟋蟀相互试探一番后便缠斗在了一起。

难解难分的将军斗,沉浸其中的两少年,不觉间太阳就要落山了。穆长风不经意间看到太阳已经向西,赶紧蹦了起来,大喊道:“哎呀,误了事了。”说罢,拎起两坛酒,便跑开了。

黝黑少年留在原地,一脸的扫兴,默默地道:“每次都是这样。眼看我就要赢了。”,边自言自语边将两只蟋蟀分开,然后熟练的将两个土坛封好了口,放回了原处,将青石推回了原位。做完这些,黝黑少年不甘的离开了。

穆长风回到家中,见父亲躺在院中的摇椅上微眯,小心翼翼的将两坛酒放好后,便蹑手蹑脚的来到了一件还未上色木雕前。这木雕呈现的是马踏云,虽未完成,却已极赋神韵。如此神妙的艺术品,在穆长风眼中早已不足为奇。

穆长风的父亲人称“穆老三”,当地人都习惯叫“穆三爷”,京阳乃至楚国都极负盛名的工匠,雕琢、烧瓷、作画、书法无一不精,但以根雕、木雕为一绝。穆老三有着文人般的风骨,一不为无缘之人作艺,二不为贪腐作恶之人作艺,三不为大富商人作艺。如此“三不”,也正是穆老三的由来。

……

“臭小子,还知道回家,看你是皮痒了。”,一阵磁性中夹杂着沧桑的声音传进了穆长风的耳朵。

话音入耳,木雕前的穆长风突然身体一怔,耳朵也不由自主的动了动,马上便跑着拿了一坛酒来,正是午中买的阳红老酒。

酒坛送到了穆老三身前,还未开坛,便有一阵酒香袭来。穆老三顿时眉头舒展开来,摆手对着穆长风道:“哼!把那木雕修磨一下,磨润了着色。”

听了穆老三的话,穆长风背着手大步沿着木雕转了一圈,啧了啧嘴道:“这木雕精工之后,必须修磨,此为淬。雕赋予神,淬则赋予魂,着色赋而韵。”话音刚落下,一只鞋便从空中飞来,打在了穆长风的身上。

穆长风顽皮的笑了笑,取了磨石,将其拿在了手中,接着穆长风熟练的握着磨石在骏马身上游走。一阵唰唰唰声响之后,只见那骏马更为的耀眼与神骏。

穆老三喝着酒,看着已经淬润的骏马,对着穆长风道:“着色。”

穆长风想了想,随即道:“爹,着哪种色。”

穆老三又喝了一口酒,对着穆长风道:“你觉得呢?”

穆长风看着木雕道:“直接上蜡,茶褐色。”

又是一只鞋打在了穆长风的身上,穆老三放下了酒坛,赤足走到了木雕前:“这骏马踏云,若着了茶褐色,便显得厚重,马也少了神。马踏云,要凸显马的神,云的清。另外,这木质也较松散。所以必须以清漆浸透,清漆为底,而后抛光,再附以浅棕黄蜡。”

穆长风听后,清了清嗓,故意压低了声音道:“不愧是穆三爷,佩服!佩服!”

穆老三并未理会穆长风,穿起了散在地上的两只鞋子,而后提起木雕,将其侵入装满清漆的桶中,往复三次后,将木雕彻底没入清漆内。

做完这些,穆老三冲着穆长风摆了摆手:“酒拿来。”

穆长风将酒坛递给了穆老三,穆老三喝了一口这喝了二十年多年的阳红老酒,依然回味无穷。穆老三啧了啧嘴,口中甘醇四溢,随即看了看穆长风道:“为何你就不喜欢这手艺。”

穆长风感受到了父亲的一丝无奈,坚定的看着穆老三道:“爹,我想修行。只要五年,若二十岁仍无门路,我就好好跟您学手艺。”

穆老三摇了摇头道:“修行!万中都不一定有一,为何你就是断不了这个念想。”

穆长风接着道:“从我记事开始,便整夜被同样的恶梦缠身,后来我便知道这是一个关于修行者被屠杀的梦,从开始的恐惧,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到现在的习惯与麻木,但这始终是我的心结。修行也慢慢的就成了种在心里的执念。”

穆老三叹息了一声,转过了身,陷入了沉思。穆长风略微的沉寂后接着道:“爹,为何我一点七岁前的记忆都没有,好像我七岁睁开眼那天才来到世上一样。”

穆老三背对着穆长风,过了一会儿才答道:“七岁那年你得了一场大病,好久才醒来。醒来就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

房间内父子二人,都沉默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穆老三起身,从清漆中取出木雕,沥净了清漆,然后用大木盒将其罩住。

穆长风依旧在发着呆,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风儿,不早了,睡吧。”,这沧桑的声音熟悉又温暖,将穆长风拉回了现实。

穆长风点了点头,收拾一番后便躺在了床上。拿出了那枚玉扳指,仔细观看,但除了冰凉之外并未发现任何异处。

随着夜渐渐地深了,困意也漫上了穆长风的双眸。穆长风手握着玉扳指,昏昏欲睡,这自手掌而蔓延至全身的冰凉,让人格外的舒适,很快穆长风便进入了梦乡。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世间仿佛只剩下穆长风的一呼一吸,他手中的玉扳指渐渐的亮了起来,随着这规律平稳的呼吸,不断闪烁着耀眼的翠绿光芒。

第二章 风起云涌九谣歌

声声鸡鸣,唤来了晨曦,唤来了万象更新。穆长风伸了伸懒腰,从床上坐起,手中传来那阵阵柔和的冰凉让人神清目明。

穆长风反复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怔怔的看着前方似有所思,自言自语道:“昨夜竟睡得这么安稳。”

穆长风从记事开始,每个夜晚都在做着同样的梦,梦境中很多修士缠斗在一起,漫天炫目的光华,满地横七竖八的尸首。那是一场极为惨烈的战斗,数十身着长袍的修士在拼死抵抗着一群黑衣修士。双方都已死伤无数,但明显黑衣修士占了上风,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黑衣从远处飞来。

梦中一个孩子被一个中年男子抱着,闪转腾挪欲逃离困境。在二人不远处另一个身着金丝袍的中年男子,抵挡着数个黑衣人的攻势,以保二人平安逃脱。三人退了数丈远,只见那抱着孩子的中年男子,抬手奋力在空中一划,距其不远处凭空便打开一道缺口。但就在这时,掩护这一幼一长的金丝袍男子,突然一口鲜血喷出,只见一枚金铃洞穿了他的胸口。

逃脱中的二人几乎同时失声的大喊,孩子喊着:“爹!”,中年男子喊着:“族长!”

那金铃并未停止,飞速的射向了二人,中年男子需维系打开的缺口,已无暇顾及。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金铃却偏离了方向,在孩子的眼前划过。金丝袍男子用最后的气力改变了金铃的轨迹,随即大喊道:“快走!”,中年男子强忍着悲痛,抱着孩子跃入了缺口。

这一切都格外真实,这梦境每日伴着穆长风入睡,无一日停歇,但就在昨日却并未如期而至。穆长风看着手中的扳指,心想:“是不是我的机缘要来了。”,想到这穆长风嘴角微微扬起,但随即便摇了摇头。

穆长风找出一条金丝绳,将扳指套在丝绳上,然后丝绳打个结,将它挂在脖子上,便心满意足的走出了房门。

……

京阳城,街上每日都是热闹非凡,吃食住宿、享受玩乐、生活杂用、衣帽粉饰应有尽有,摊位店铺五花八门,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吸引着往来的人们。

在这闹市之中,有一角却显得独一无二。只见一个半身高蒙着红布的方桌,桌上放着折扇、惊堂木,桌后站着一身躯凛凛、相貌不凡的中年男子评古往今来,说奇闻异事。在民间,被称之为评书。

此时方桌前已围满了人,穆长风也在其中,在人群的最前排踮起脚四下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这说书人每隔三日开一场,穆长风场场未落,一听便是八年。

“穆长风!长风!”,一声声呼唤从人群后排传来,穆长风寻声看去,只见一个黝黑少年,从人群的缝隙中一点点挤到了前排,来到了穆长风身旁。

穆长风看着身旁有些许狼狈的黝黑瘦小少年,忍不住发笑:“黑子,这要是黑天我都看不到你。”

黑子冷哼了一声,一脸傲娇的道:“小爷我这是天生丽质。”

就在穆长风准备继续对黑子挖苦一番之时,只听“啪”的一声,但见惊堂木重重的拍在了桌上,这也瞬间将桌前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接着便是一阵字正腔圆、充满着磁性悦耳之音洋洋盈耳:“道三皇五帝,名夏侯商周,七雄分天下,终欲一统天,奈世事难料,不知天缘降何方。”

只见那说书人手指夹着惊堂木高高举起,略微停顿后急速落下,惊堂木撞击木桌,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让人瞬间心清神明。

说书人放下惊堂木,双手置于方桌,宏伟壮阔、精彩斑斓的史事在其声如洪钟、抑扬顿挫的言语下便铺篇而来:“承上回书,秦灭韩后,班师回朝,大举庆功。值此秦已并齐、燕、赵、魏、韩,再并楚国,便一统天下。

在宴席之上,众将开怀畅饮,喝的是酩酊大醉,秦王更是借着酒劲拔出随身宝剑晃晃悠悠的舞了起来,越舞兴致越高,不禁感慨:‘孤,已近半百,此生戎马征战,平定五洲。孤立誓定一统天下,还万民安平。孤此生杀人无数,不乏忠良之士,孤痛心;孤此生也失亲数十,孤更痛心。但孤当顾全大局,舍小为大。’

说道此处,秦王唰的一下把宝剑插在地上,宝剑振的是嗡嗡作响。秦王看了看身边一个个随自己出生入死的众将士,举起身后的酒杯,大喊道:‘干了这杯酒。’,这众将士也被这秦王的情绪感染,一齐回应:“干了,干了。”,登时间大殿是回音绕梁,豪气冲天,众人一同饮下了杯中酒。

秦国眼看着要一统天下,自觉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这会儿正忙着庆功。这楚国也知道自己就是秦国下一个目标,当然也得做自己的打算,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这楚王做着万全的准备,首当其冲的就是疏散边境的百姓。楚王很多事都是亲力亲为,疏散百姓自然也是御驾亲征。要说人多行善事定会有好的业报,楚王在边境救下一个孩童,这孩童可以说是改变了楚国的命运,当然这是后话,后续篇章我也会讲明原由。咱们言归正传,这楚王其次的准备则是动员举国上下厉兵秣马,全民草木皆兵。

……

……

王侯将相非等闲,天道酬勤多磨难,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伴随着清脆醒神的惊堂木再一次响起,精彩的故事也便告一段落,众人也意犹未尽的散了。

穆长风怔怔的看着整理桌台的说书人,说书人也注意到了眼前发呆的穆长风,笑了笑道:“怎么了,小家伙儿。”

穆长风眼神中略带着一丝期盼,问道:“先生,您见多识广,想听您说说修仙的传说。”

说书人顿了顿,停了桌台的归整,看着穆长风道:“修仙,有什么好。拼着性命抗天地,还要与人斗,哪有我们这凡人自在快活。”

身旁一直未做声的黑子接下了说书人的话:“先生,洒脱。”,接着转头对着穆长风道:“好好的修行干嘛,何必自讨苦吃。再说了就算你想修行,哪有门路呢!”

穆长风沉默着不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黑子也不想打扰穆长风,索性帮着说书人整理起了桌台。很快二人收拾好了桌台,说书人便拿着折扇负手离开,边走边说道:“孩子,回去吧。”

穆长风恭敬地作了作揖也同黑子离开了,一路上黑子嘴不得闲,也不管穆长风听没听,自顾自的说个没完。穆长风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黑子就跟在旁边滔滔不绝,走着走着黑子抬眼一看,已经到了穆长风的家门,便对穆长风道:“长风,到家了。”

穆长风这才缓过了神,回了黑子一句:“来我家呆会儿。”

黑子听到这话,一步便迈进了穆家门,显然已经轻车熟路了。二人刚踏进家门便听前厅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待二人走近,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同穆老三正在前厅喝茶。穆长风见到这男子却微微一怔。

男子见了两个少年,浑厚粗大的嗓音道:“这两个孩子是……”

还不待穆老三回答,黑子抢先回道:“这位英姿卓绝的公子,自然是穆三爷的宠子,叫穆长风。在下虽也是相貌堂堂,却无此福分,仅是穆公子的玩伴。”

男子听了不由得朗声大笑道:“你这小子,倒有几分意思,你是谁家的小子。”

黑子笑着挠了挠头,道:“天是娘,地是爹,要说家,这京阳就是家。”

这时穆老三拿起桌上的茶杯,看了看黑子,道:“这孩子无父无母,被醉仙楼的掌柜收养,在醉仙楼喂马、打杂。”

男子啧了啧嘴,眼中明显多了些许的怜惜。穆老三接着道:“你们赶快拜见将军,行跪礼。这便是卜二将军。”

听到卜二将军,两个孩子略微有些失神,随即赶紧跪拜:“拜见将军。”

卜二笑着摆了摆手道:“起来吧,快坐,别站着。”,二人顺从的坐了下来,明显有些拘谨。

卜二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茶香,也勾起了万千思绪:“我跟大哥从小一同长大,因为战乱我们无家可归,幸运的是我们被一个文玩店掌柜收养。后来掌柜的过世了,我去从了军,你爹便承下了这文玩店。”,说到这,卜二看向了聚精会神的穆长风,这些过往穆长风的父亲从来都未曾与他提起过。

这短短的一席话也让穆老三回忆起了往事,淡淡的笑了笑道:“都是陈年旧事了。我一天天老了,你却是越来越精壮了,你离开的这十年,没少听你的传说。”

卜二看着眼前两鬓已漫上丝丝点点白霜的穆老三,内心有些苦涩,随即道:“哥,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你也跟我进宫吧。”

穆老三摆了摆手:“不去,我呆不惯,闲散惯了,我也放不下这摊子。”

卜二了解穆老三,便未在劝阻,随即转头看着穆长风道:“风儿,你爹跟你讲过这些吗?”

穆长风摇了摇头,卜二接着道:“你爹原叫穆大,长我五岁,这名字都是老掌柜起的。今后你就叫我二叔。”

卜二话音刚落下,穆长风就重重的点了点头,并叫了一声:“二叔。”,这让卜二很是欢喜,哈哈大笑,连声叫好。

穆长风看着眼前眉开眼笑二叔,初见“将军”的紧张与惧怕也散去了,说道:“二叔,其实我们见过。”

卜二仔细端详着穆长风,思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便问道:“孩子,我昨日才回京阳,何来的见过。”

这让穆老三也有些疑惑,心想:“风儿从来没离开过京阳,怎么能见过老二呢。”

穆长风笑了笑道:“昨日二叔追窃贼的时候,我便见到了二叔。”

卜二拍了拍头,恍悟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孩子。”

穆老三满腹疑团,问道:“这都从何说起啊。”

听了半天热闹的黑子,终是按奈不住了:“三叔,您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城中都传开了,皇宫秘宝被盗,卜二将军纵马庭市,生擒窃贼,追回失物。”

穆老三看了看卜二,卜二点着头道:“追失是真,却并未追回。”

穆老三追问道:“为何?”

卜二抿了一口茶,仍然心有余悸:“昨日遇到一个修行者,擒下窃贼,收了宫内秘宝金铃,说那金铃是邪物,并让我转告圣上,不可被邪物迷了心智。而后又给了我一枚玉片,告诉我将其交给圣上,圣上便不会降罪于我。果然,圣上见到玉片,先是一怔,然后什么都没说,便让我退下了。”

听到修行者,穆老三微微有些色变。一直都是听到传说,当知道卜二见到了货真价实的修行者时,却不免心生压迫之感,就好似自己亲历。修行者,在百姓的眼中就像永远无法触及到的星辰皓月一般,充满神秘,让人敬畏。

穆老三定了定神,不解的问道:“风儿,你为何也在?”

穆长风挠了挠头道:“昨日爹让我取根木,刚到门口,便看见二叔纵马追着黑衣人当街急奔,我好奇便跟了上去。”

穆老三冷哼了一声,随即道:“顽皮至极。”

卜二笑了笑道:“你小时候不也是这样吗,哥。”

穆老三并未理会,这时,卜二清了清嗓,故意压低了声线,道:“三爷,我托您做的木雕呢。”

穆老三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我早该猜到的。看了那封信,我想到过,但我又觉得不是你。读了那份信,我便告诉自己接下这一单。”

卜二再一次朗声笑道:“哈哈,穆三爷出了名的三不作,我当然得做的周全。”

穆老三哼了一声,道:“那你信中为何不说是你,还要卖个官司。”

卜二道:“我就想看看穆三爷变没变,还是不是以前的穆三爷。”

穆老三摇了摇头,问道:“为何要做这木雕?”

卜二道:“皇上六十生辰,我想把这个当做贺礼。”

穆老三掐指算了算,说道:“皇上的六十生辰,是两年后的腊月初一是不是。”

卜二笑着道:“正是。”

穆老三点了点头道:“那天刚好是这木雕漆色最饱满之时,看来你也没扔下这手艺。”

多年未见的兄弟二人,有说不完的话,两个孩子也听得津津有味。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太阳都落了,穆老三张罗一桌子酒菜,借着夕阳余晖,跟多年未见的兄弟把酒言欢,两个小家伙儿也一起喝了点酒,一桌四人到很晚才散去。

卜二看到黑子便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决定带着黑子进宫,继承自己的衣钵。黑子喜出望外,开心地手舞足蹈,穆长风自然是也替他高兴。

一切似乎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独自坐在床榻上的穆长风仍然闷闷不乐,对修行的渴望越来越盛。他将玉扳指放在掌心,仔细端详着,突然扳指闪了闪光,让本就耀眼的翠绿变得更加诱人。

穆长风将扳指拿到眼前,隐约看到戒指上似乎有字,但却看不清楚。思索了片刻,穆长风吹灭了蜡烛,熄了灯,再次将扳指拿到眼前,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扳指上字清清楚楚的映了出来:“金乌西下终有时,风起九曲云飞扬。天地转合轻烟逝,谣歌咏叹苍穹间。”

穆长风一字一句的将这四句话默默记下,突然玉扳指变得越来越亮,透出的绿色光芒格外刺眼,转瞬间又暗淡了下来。随着玉扳指恢复如初,那几行字也同光亮散去了。

……

第三章 黄粱梦境扰心宁

神秘的玉扳指,玄妙的字句,让穆长风茶饭无心,夜不能寐,就连听了八年的评书也是头一次缺席。要是有黑子在身边侈侈不休,分散心神,也许会好很多,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的寝食不思,可偏偏黑子却进了那青瓦红墙的皇宫。

……

悠悠白云间,巍巍山巅上,老树劲松,清潭奇石,青青草地间,一颗老树下,青袍男子,白袍老者对面盘坐,二人中间一个淡淡绿色、剔透无比的玉台,玉台面匀称工整的刻上纵横十九条线,这三十八条线连成棋盘,百余枚错落有致的黑白棋子置于棋盘之上。

青袍男子手拿黑子,思索片刻,将其落入一众白子间,而后长吁一口气道:“老师,那孩子为何不让我带回来。”

白袍老者取了一枚白子掐在两指间,看着棋盘道:“猎豹为何不能飞翔?”,说完将白子落在黑子边。

青袍男子捏着黑子,看着棋盘,不由得一怔,道:“因为没有翅膀。”

白袍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那给他插上翅膀如何?”

青袍男子举棋不定、犹豫不决,思索片刻艰难落子,而后道:“所谓插翅难飞,只有自己生出翅膀方能翱翔于天际。”

随着青袍男子话音落下,白袍老者又是云淡风轻落下白子,看着青袍男子点了点头。

青袍男子恍然明悟,道:“老师在等待。就像这盘棋,老师这一子死伤数枚棋子,看似落入圈套,但却也陷我于进退两难。”

青袍男子这次不再犹豫,夹着白子利落而下,道:“那么我寻出死门而全力一击,老师岂不是满盘皆输。”

白袍老者云淡风轻落下一子,这让青袍男子大吃一惊。白袍老者轻轻一下笑道:“生死不过一线间。”

青袍男子掐起棋子,皱了皱眉落下这子,道:“老师,弟子输了。”,青袍男子心想:“我设计数道陷阱,布下机关,老师确未防守也未主动出击,以无招随心应对。火来任凭它烧,水来任凭它淹。看似随性而为,实则每步都在算计之中,相反我却落入了老师的圈套,沉浸在自己的杀招中,放松了警惕,实如困兽一般。最终老师牺牲全盘,将我的设局全部抵消,却也不多不少的以一子定了乾坤。老师终究是老师。”

青袍男子回过神,见白袍老者站在山巅负手而立,身边青青草间蝶飞舞,头顶一行白鹤云中过。自山巅向下望去,满眼的云海遮住了眼,但白袍老者的双眸似能望穿这云海,看透尘世,洞察一切。一阵微风袭来,吹动了老者一缕缕银丝,吹起了老者如雪的衣决,银丝白袍微微随风飘动,白袍老者淡淡的道:“起风了。”

青袍男子悠悠的吟来:“金乌西下终有时,风起九曲云飞扬。”,风过青袍男子,缕缕青丝荡过了俊朗的脸庞,却挡不住眼炯中的透出的丝丝忧虑。青袍男子走到白袍老者身旁,道:“老师,这世间真有人能解得开这风九谣吗?”

白袍老者并未作答,只是淡淡的道:“走,我们下山。”

……

“长风……长风……”,声声熟悉的呼唤映入了穆长风的耳中,穆长风闭着的双眼微微动了动,却舍不得睁开。树荫蔽阳,清风拂面,微微晃动的藤椅,美仑美幻的梦境,怎会舍得醒来。可偏偏不遂己愿,这声声的呼唤越来越近,穆长风微微皱了皱眉,最后贪婪的享受着这份悠然。但随着声音的再一次逼近,惬意与美梦也到了尽头,穆长风眼皮慵懒的微微抬起,还未等双眼睁开,身体便一阵晃动,同时还伴随着一连串闹人的呼喊:“起来了,起来了,天塌了。”

穆长风万分不情愿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黝黑略带邪气的稚嫩面庞。穆长风本是满心的烦意,可看到这黑皮肤的少年,烦意瞬间消散大半,白了白眼道:“你个黑子,没看我正睡觉呢,大喊大叫的。”

黑子笑嘻嘻的道:“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两人斗趣两句,穆长风也一扫初醒的惺忪,道:“黑子将军,怎么突然光临寒舍呢。”,穆长风的心中此时很是欣喜,虽然黑子进宫前每天在穆长风耳边总是说不完的话,可突然少了这絮絮叨叨,穆长风却觉得很不习惯。

黑子正了正气,腔调十足的道:“本将军这次出宫,自然是有要事。”

刚说完一句话,黑子就崩不住了,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略带欣喜的道:“长风,皇上赐了我名字。项合,怎么样?这回我是正正经经的有名字了。”

穆长风先是惊讶,随即便转为喜悦,心想:“黑子从小无父无母的,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看他面上整天嘻嘻哈哈的,心里一定藏着不少苦。这回不但进了宫,还得了皇上钦赐的御名,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项合见穆长风只是笑着,并未回应,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想不想知道,这名字的由来。”

穆长风故作恭敬的道:“还请项将军明示。”

听到穆长风这么一说,项合也来了劲头,提了提气,正了正身,有腔有调有模有样的道:“记得那是本将军进宫的第三天,闲来无趣,便在宫内闲逛,经过一座假山时,看到一颗山石摇摇欲坠,你知道的我从小别的能耐没有,就是力气大,我就想着把那块山石搬下来,免得伤到人。眼见我离那山石越来越近,却看到假山背面有个孩子,当时情况万分危急,我赶紧向那孩子喊:‘危险,快离开那,山石要掉下来了。’,那孩子听了我的话吓了一跳,回了回神刚要起身,山石就掉了下来。这危机时刻本将军三步并做两步,接住了山石,救了那孩子。

要说无巧不成书,那孩子竟然是皇上的五皇子,是皇上最喜欢的儿子。皇上听说此事后,便召见了我,刚一见面便问我:‘你是如何接住那山石的?接住那山石怎么也得千斤之力,你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大力气。’,我说我从小就力气大,皇上又问我:‘想不想做将军啊’,我说做梦都想,皇上哈哈笑了笑,对我说:‘听卜二将军说起了你,我赐你个名字如何?’,我赶紧跪下听命,皇上接着对我说:‘就叫项合,姓项名合,这项姓不必多言,是我楚国第一大姓,也是楚国国姓,这合便为合天地、合万物、合万事。怎么样小家伙儿,喜欢吗?’,我含着泪叩谢了皇上。皇上还说让我跟卜二将军好好学,今后也能像他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穆长风点了点头,看着悦色中透着坚定的项合,道:“你这黑子,福缘不浅啊。”

项合微眯着眼睛,心中的喜悦不住的爬上眉梢。过了好一会儿,笑颜才渐渐地淡去,项合似是想起了什么,伸手摸向了衣袖,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正了正色道:“长风,最近城中在闹风寒,这是二将军让我带给家里的。”

穆长风接过木盒,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飘来,打开木盒,见里面放着两颗药丸。项合接着道:“今日你便同大伯一人一颗吃了。二将军让我往家里带个话,希望你跟大伯能够一同进宫,一来避一避城中的风寒潮,二来也想一家人团聚。”

穆长风思索片刻,看着项合道:“我了解我爹,他是不会去的。其实我也不想进宫去做那围墙中人。”

项合叹了口气,道:“还是放不下吗?那修行对你我就好比日月星辰,遙不可及。”

穆长风怔怔望着天空,隔着衣服摸了摸戴在胸前的玉扳指,道:“也许有一天我也能像苍鹰一样翱翔天际。”

项合未回应也未追问,沉默了片刻,便开始了自己滔滔不绝的高谈阔论。有项合在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正午阳光转眼就夕阳西落,项合见天色将晚,便匆匆告别回了宫中。

月儿初生,夕阳下,微弱的月光无法阻止黑暗吞没世间的光华,但烛火之光却让这世间的家家户户依旧明亮。

穆长风父子对坐在方桌两侧,桌上摆放着佳肴美酒,这一幕在泛黄的烛光笼罩下格外的温馨惬意。

“爹,我娘是不是很美。”

“美,宛若天上仙子。”

“就知道,看我就知道了。”

“你个臭小子。”

“娘走的早,您也该找一个伴儿了。隔壁的罗阿姨就很不错,对你有情有义的。啧,瞧这一桌子菜。”

“找打了是不是。”

父子二人酌酒闲谈,穆长风的一番话,也让穆老三陷沉思。突然的安静,让穆长风自责不该提起这些让父亲忧心的往事,赶紧岔开道:“老头,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何必再想。今天黑子回来了,真如您所说,那小子真是福缘深厚。”

穆老三喝了一口酒,道:“小小年纪力拔千斤,比普通人壮年都精壮,定不是池中物。不知是因何被遗弃,奈何上天眷顾命不该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你二叔还没回来的时候,我就想过,若你二叔归来,定让他拜你二叔的门下,这小子也一定是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好苗子。”

穆长风道:“原来爹是早有打算。可是爹为何从没跟我提起过二叔。”

穆老三摇了摇头道:“这世间无人知晓,卜二将军还有一个‘兄长’。况且你年纪尚小,未曾经历世事,不懂辨别好坏。若同你讲了民间口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用兵如神战功赫赫’,被神化的卜二将军如我亲兄弟一般,若你再大肆宣扬,定会麻烦缠身。”

穆老三这份不争名逐利,大隐于市的洒脱,从小便影响着穆长风,穆长风暗暗点头道:“我听爹的,对外人,我便不认识卜二将军。今天黑子还说被皇上赐了名,叫项合。”

穆老三又喝了一口酒,道:“合,好字,简单大气。合天下,合百姓,合万事万物。”

穆长风不由得心中暗叹:“爹真是才学无双,片刻间便解出了皇上赐名的深意,好似当时就在场一样。”

……

对月而酌,夜下畅谈,这一父一子忘却了年龄,忘却了辈分,更忘却了时间,最后趴在桌上,靠在椅上入了眠。夜渐深,万籁俱寂,似乎世间只剩下父子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趴在桌上的穆长风,渐渐的入了梦,睡梦之中一个样貌非凡,气质潇洒中年男子对着穆长风道:“孩子,跟我回家吧。”,穆长风跟在男子身后,所到之处宛如仙境桃源一般。率先入眼的是一座石像——一只展翅欲飞的神鸟。只见那神鸟仰天长啸,英气逼人,走进便会让人有炽热之感。说起这神鸟,可谓渊源颇深:凤,上古四象之神其一,为火灵而化。浴火而生,浴火而灭,灭又新生,破而后立。

走过了神像,便是一座小石桥,桥下是一条小河,缓缓而流,清澈见底,锦鲤穿行其中。下了桥便是一条林荫石路,石路两旁的大树枝繁叶茂,向着石路恭身而生。石路的尽头便是一樘大的离谱的门,简简单单,却恢弘雄伟,透着气吞山河之势。

随着大门的打开,满眼的郁郁葱葱,似锦繁花,到处充斥着鸟语花香。小桥流水,奇山异石应有尽有。在这桃源环绕之中,一栋栋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无不精致华美。二人在走了好一会儿,眼见快到了尽头,中年男子道:“孩子,我们去后山怎么样。”

这时,穆长风的耳边传来一阵咳嗽声,随之柔软的皮毛将他包裹其中,暖意也随之而来。与此同时,穆长风胸前的玉扳指微微闪了闪光,转瞬又暗淡了下去。

清晨的微风醒神,穆长风缓缓的睁开双眼,大梦初醒,不是清心神明,伴随而来的却是手脚的酸麻。拿开披在身上的皮毛,起身抖了抖胳膊,跺了跺脚。随着手脚的酸麻劲消散,穆长风抻了抻懒腰,也觉得清明很多。看着眼前桌上的残茶剩饭,便开始收捡起来,边收拾边回忆着昨夜的梦境,明明是梦却格外的真实,极尽的美景,陌生又熟悉的中年男子,穆长风自忖:“梦里的是哪呢?明明未曾去过,怎会如此熟悉。自从戴上了这个物件,还真是怪事连连。也不知是好是坏。”

“臭小子,我的酒洒了。”,听到这喊声,穆长风身体猛的一怔,酒坛在他手中倾斜着,酒便顺着坛口流了出来,落到桌上,流到地上,院落之中酒香肆意。

“咳咳咳”,伴随着一声声咳嗽,穆老三来到了穆长风身边。穆老三洒脱不羁,看淡世事,唯独对酒绝对是爱之如命。穆长风自然知道父亲对酒的珍视,吐了吐舌头,率先道:“爹,昨夜您怕是受了风寒,所以切不可跟孩儿动怒。”

穆老三怒意中略带宠溺的道:“臭小子。”,穆长风见势不妙,撒腿就跑。穆老三看着跑开的穆长风,摇了摇头,不禁的笑了。

……

皑皑白雪,冰封万里。雪山之巅,一个老者牵着一个小女孩,老者坚毅的面庞在凛冽刺骨的寒风中也不曾有半分改变,坚定的道:“清儿,别怪爷爷。这就是我们凝霜家的宿命,也是使命。”

女孩冰清的小脸已冻得些许发红,但也面不改色坚定的点了点头,冲着老者眨了眨那双清透的大眼睛,便纵身一跃而下。老者赶紧看向了崖底,坚毅的眼中充满着期待。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天降下大雪,风越刮越劲。疾风暴雪之中老者依然如老树般伫立在山巅,怔怔的望着崖底,眼中透着失落与悲痛,不多时老泪便顺着眼角缓缓滑落,转瞬淹没在风雪之中。多一分等待便多一分失望与痛心,也不知又过了几个日夜,老者终于在叹息中离去,消失在风雪之中。

暴风骤雪,吞没了世界,但山崖底如镜的冰面依然焕发着自己清透,并未被浑浊所淹没。借着这天成镜面的映射,两个人影缓缓浮现。一个中年青袍男子一个白发老者,二人风雪不沾身,慢步前行,每一步都轻描淡写,丝毫不受这暴风雪的影响,单看二人就像是在享受着风和日下一般。

二人前行片刻停了下来,老者缓缓蹲下身,面前是一朵清透妖艳、蓝白交错的莲花。这莲花格外的美,美的扎眼,美的不真实。老者摊开手掌,莲花便缓缓飘入老者掌心。老者端详一番后,将莲花收入囊中。

收起莲花,二人继续前行,没走多远,便见一个小女孩闭着双眼平躺着,漂浮在冰面上。老者俯下身,背起了小女孩。这时,身后的青袍男子喊道:“老师……”,老者背身摆了摆的手,男子话到嘴边便收了回去。最后,二人消失在风雪之中。

……

第四章 龙潭虎窟落凤山

金鸡报晓唤来旭日三丈,耀阳普照降下世间光辉。辉耀之中,诺大的京阳城已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街角的红布桌台前早已围满了人,穆长风也在这翘首企足的人群中。

众望之下,惊堂木撞击木桌的清脆醒人之声如约而至。“戏说古往名姓,北山南海东西。前人播种后人收,说什龙争虎斗。”,说书人朗朗的道来,瞬间便将所有人带入其中。

“上回书说道,秦国一路北上,已攻下楚三十六郡、五州,十万大军呼啸至京阳城外,楚国已是岌岌可危。正可谓好汉架不住人多,双拳难敌四手。

兵临城下,危急万分。素闻秦王暴虐,滥杀无辜,满城的百姓是惶惶不安、胆战心惊,魔王到来必定生灵涂炭。

城墙之上,楚王金甲坚盔,看着城外浩浩荡荡的大军,看似面色平静处乱不惊,早已心神不宁。就在此时,城外的十万大军共同大喊:‘打开城门,投降不杀!打开城门,投降不杀!……’。这一声声号子是震耳欲聋,如闷雷一般,仿佛是千万把尖刀,扎在万千楚人的心间。

这楚王也是人中龙凤,怎愿任人宰割。楚王回到城中,看着仅存的万员军士,拿起一坛酒,声如洪钟、铿锵有力的道:‘我楚地,三十六郡、五州、一城,今日仅剩京阳一城。祖上至孤代,近三百余年,孤无能,未能继承先祖遗志,保楚地子民安平。怎奈世事难料,天道难违,孤痛心。

楚人从未有心战乱,只求楚地安居乐业。众将士,为楚地平安尽心尽力,不惜生命。孤敬众将士,众将士亦代万千楚人同孤共饮一杯。杯酒过后,众将士回家同家人团聚;杯酒过后,孤身后这十个死士同孤,为楚再最后尽一次力。来!上酒!’。

这楚王早有打算,此番便是要以自己性命,换得万千楚民性命。

楚王身后的十个死士,将楚王身后那一坛坛酒扔向那万千军士。人手一坛酒之后,楚王举起酒坛,大喊道:‘来!干了!’

万千将士,顶盔挂甲,罩紫络袍,共举酒坛,仰头豪饮。饮尽之后,酒坛摔在地上,一时间满城‘啪啪’‘嚓嚓’‘钉钉’‘当当’,场面那是豪气又悲壮。

待这摔坛声散去,一将军大喊道:‘生为楚人,死为楚鬼,愿同大王,共保家乡!’,这一声可了不得,众将士顿时豪气冲天,举起手中长枪,发喊连天:‘生为楚人,死为楚鬼,愿同大王,共保家乡!……’。这一声声呐喊,招来了全城的百姓,大伙儿共同喊着:‘生为楚人,死为楚鬼,愿同大王,共保家乡!……’。全民武装,一时之间草木皆兵,那就一个壮观。

这声声悲情的号子,同城外诛心的号子,此起彼伏。战争吹响了号角,声浪之中,领头将军举起手臂,示意众人停止,随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楚无王便不是楚,大王不能失去子民,子民亦不能失去大王。楚人生共生,亡共亡。请大王降旨,楚人共保家乡。’

这时的楚人热血万丈,话音刚落,一时间喊声又起:‘请大王降旨,楚人共保家乡!请大王降旨,楚人共保家乡!……’,楚王紧紧攥着拳头,一声令下:‘好,共保家乡!开城门!’

‘咔咔咔’,城门缓缓的打开,楚王跨着高头大马,是一马当先。眼角眉梢带着千层杀气,马前马后是百步的威风。

这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只见那刀枪纵横,鲜血四溅。双方从万里无云杀到阴云密布,从微风缓缓杀到天雷滚滚,从艳阳高照杀到瓢泼大雨。惨烈无比,死伤无数,楚终是占据下风,眼见楚人一个个倒下,秦军确仍然前仆后继。经过了不知多久的鏖战,最后,仅剩下楚王和自己的三个死士。

四人被秦军团团围住,‘噗噗’两声,一个死士被乱枪刺死,接着又是‘噗噗’两声,又一个死士倒下,接着是第三个死士,毫无还手之力,最后只剩下楚王一人。

楚王仰天大笑,不再抵抗,终是垮了下来,由内而外的垮了下来。带着万分的悲痛与不甘,举起手中的长剑,向着自己的脖子抹去。

但就在这时突然一道金光降下,楚王的长剑被打落在地。

只见一个白衣少年踏空而来,每踏出一步,便有秦军倒下数千。随着少年落地,秦军除了秦王全部倒在了地上。

少年扶起楚王,淡淡的道:‘大王可还记得我。’,楚王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少年是谁。

这时那少年开口了:‘大王救我一命,我一生保楚国安平。’

楚王这时恍然大悟,原来这少年是多年前自己在边境救下的那个孩子。要不怎么说人要多行善事,必有业报,只是迟早。

……

……

顺应天道,天下归心。本书完。”。

随着惊堂木再次敲响,一段宏伟篇章画上了句号,但也预示着新篇章的到来。众人收获圆满而散去,期待下一次开话,期待下一段开篇。而少了黑子在身边,独自听书的穆长风却不圆满,总觉得再精彩的故事也少了些滋味。

评书散场,穆长风在街上闲逛,路遇一处被人群簇拥着,便好奇的凑了过去,只见一人口吐鲜血极为痛苦的在地上挣扎着。

“谁认识,赶快通知家人。”

“我认识,我去,我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了。”

“我听说几个这种怪病的开始都是风寒,最后就变成了这样。”

“看来以后还是少出门。”,围观的人们三言两语,或关心或议论。穆长风听到这些言语后,身体略微一怔,想起一早不断咳嗽的父亲,内心祈祷着父亲不是这种怪病。

很快一个女子带着大夫急匆匆的赶来,挤到了人群的中心。女子看到眼前的惨状,先是一愣,而后瞬间泪雨如下,并焦急的晃动着大夫的手臂,颤抖的道:“大夫,求求您,救救他,救救他。”

医者必处乱不惊,在原地进行了简单的处置,并将两粒药丸喂给男子后,这一男一女一郎中便驱着马车离开了。围观众人无不惋惜无比,穆长风此时更多的则是担心,匆匆忙忙的赶回家中。

……

半月时间,这怪病的蔓延速度如蔓草滋长一般,城中越来越多的人染上这种怪病,此时可谓是孳蔓难图,蔓草难除。一时之间,整个京阳城死寂沉沉,往日嘈杂繁华的街道空无一人。为防止这怪病的扩散,整日的城门紧锁,无人出入。天下谈京阳色变,京阳城也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座孤岛死城。

上天往往难随人愿,穆长风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穆老三未能逃脱厄运染病多日,已卧床不起,神志不清。有病乱投医,穆长风走遍了全城的医馆,有接纳的,有不接纳的,遇到过骗子,遇到过神医,可无论是谁,对着怪病都是束手无策。不仅如此,这期间穆老三还服用了无数卜二从宫中托人带出来的珍稀良材、灵丹妙药,也是无济于事。这让穆长风满心的无助与绝望。

看着被病魔折磨的父亲面容枯槁,穆长风心如刀绞,心想宁愿自己代父亲承受这病痛。从穆老三病重,每日穆长风想的最多的就是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想着想着就会偷偷流眼泪,今日亦如此。

“风儿……爹……想……回……家。”,一阵微弱有气无力的话音传入了穆长风的耳朵,穆长风赶紧抹去了眼泪,转头凑到父亲身前,在父亲耳边轻轻地道:“爹,您想回家,是吗?”

穆老三微微的点了点头,便又昏睡过去。穆长风看着父亲,抽了抽鼻子道:“爹,我们这就回家。”

收拾好了东西,给医馆结了钱,租了辆马车,穆长风便带着父亲回家了。大多数的染病者最后都会回到自己家中,医馆本就没办法医治这怪病,在医馆只是图个心安罢了。

到了家中,穆长风将父亲安顿好后,便坐在父亲身边寸步不离。这时穆老三干裂的嘴唇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一丝两气的道:“风儿……爹……怕是……怕……是……不能……陪……你……”,穆长风赶紧抓住父亲的手,看着父亲的嘴唇奋力的颤抖着,但说了几个字后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穆长风紧紧握着父亲的手,强忍着眼中打转的泪水,轻轻抽了抽已经发酸的鼻子,道:“爹,一定会好起来的,我还等着您教我手艺呢。”

此时,穆长风心想:“什么修不修行,若父亲好起来,我便天天陪在父亲身边,好好把父亲的手艺承下来。”

穆老三眼皮抖动着,嘴唇颤巍着,最后没有了反应。看着突然睡去的父亲,穆长风的心底就好似被一块大石重重的砸了一下,他先是一怔,随即赶紧摸了摸父亲的鼻口。感受到了微弱的暖流,内心也就放缓了一些。平复了片刻后,穆长风转身背对着父亲,双手捂着嘴,抽泣起来,身子不住地颤抖,豆大的眼泪刷刷往下掉。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叫门声。穆长风心中疑惑:“何人会在这时来叫门。”,他看了看父亲,然后把父亲的被子整理一下,又用温热的毛巾擦去父亲额头的汗珠,才满心担忧的去开府门。

随着穆长风打开府门,一个须发斑白、锦衣丝履、气质不凡的老者出现在眼前。穆长风一边打量着老者一边恭敬的道:“老先生来到毕舍所为何事。”

老者向门内环顾一周,不缓不慢的道:“真是满院落的精细物件儿。”

穆长风接着道:“老先生若喜欢,改日再来,最近不做物件儿了。”

老者笑了笑道:“老头我年纪大了,走了将近半日,又累又渴,想讨碗水喝。”

穆长风略微顿了顿,道:“好,您稍等老先生。”

待穆长风刚转过身,老者又开口道:“孩子,可否邀老头府内院落一坐,哎!老了不中用了,累的要紧啊。”

穆长风犹豫片刻:“这个……”,又看对方却是已上了年岁,随即道:“老先生,请来府内一坐!倒是晚辈无理了。”

老者跟随穆长风进入府内,坐在院落里,手里拿着一碗水,四下的张望,并自言自语喃喃的道:“真是好,随便一件放到别处都是压堂物件。”

穆长风礼貌恭敬的道:“老先生,取笑了。”,虽然表面毕恭毕敬,但穆长风心中却小心防备,心想:“这老先生从进门便东张西望,却是古怪。也不知是为何而来,莫非认识父亲?”

这时老者又开口悠悠的道:“啧,这京阳是何等的了得,竟落得如此冷清萧索,真是可惜!可惜啊!”

听了老者的话,穆长风又想到自己的父亲如今已是朝不保夕,内心的酸楚便又翻涌而上,叹道:“天灾人祸,无能为力。”

老者喝完了手里碗中水,起身将空碗放在身后椅子上,手掸了掸长袍,而后道:“非也,上天关上一扇门定会开启一扇窗。”,扔下一句话便转身负手离开了。

穆长风看着老者从门而出,目光一直跟随着老者,直到老者消失在视野中。

“老头从不白白受之于人。若救人可去城外凤鸣峰上摘星阁求得良药,是否成功就看你小子的天缘了。你父亲可先安置在城东的长生医馆,将我留在门前的物件儿给馆主,他定会保住你父亲的这口气。”,老者虽离开,但悠悠的话音却传进了穆长风的耳朵。

穆长风寻声跑向门口,向着街上左右张望却已不见老者的踪影。正如那老者所说,门槛下多了一个精致的小铜牌,铜牌上杂乱排布着五枚大小不一的星。穆长风拾起铜牌仔细的翻看,越看越是喜欢,这铜牌虽简单却精细到了极致,整个铜牌妙之毫巅,恰到好处。

穆长风攥着铜牌回到父亲身边,看着眼前的父亲,心想:“与其这般,倒不如冒这一次险。最不济就是……”,穆长风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再想下去,长吁了一口气,对着卧在床榻的父亲道:“爹,风儿一定要让您好起来。”

就这样,穆长风再一次收拾行李,再一次租了马车,再一次带着父亲启程。慌忙中的穆长风没有注意到,穆老三紧闭的双眼有泪滴从眼角溢出。

经过了一路的颠簸,费劲了周折,终是找到了长生医馆。此处远离闹市,在山林之间,倒是个修养的好去处。穆长风下了马车,四下环顾,医馆不大,共两间房,一大一小,大房边有一颗大树,小房边有一颗小树,两棵树都立在两房的外侧,其中大树上挂着一块木质牌匾,牌匾黑底金字写着“长生医馆”。

穆长风来到了门前,礼貌的轻轻敲了几下门:“有人吗?”,很快门开了,从中走出一个青年,看了看穆长风,又向门外瞟了一眼,随即道:“来看病?”

穆长风礼貌的点了点头,而那青年则是不冷不热的道:“医馆关门了,等这疫病过去再来吧。”

穆长风摸出了小铜牌,将其交于青年手上,道:“这铜牌是一个老先生给我的,那是哪那老先生引我来此。”

青年看了看铜牌,扔下一句:“稍等。”,便关了门回到屋内,将穆长风关到了门外。这让穆长风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在疑惑之时,门开了。一个老妪走了出来,老妪虽有些驼背,身体却很硬朗,脸上虽有皱纹,面色却很红润。

这老妪一脸慈祥,看着穆长风道:“孩子,进来吧!”

穆长风点了点头,拿了行李,打发了马车,背着父亲便进了屋内。屋内昏暗,一桌三椅一隔断,隔断内有一张床。老妪示意穆长风将父亲放在床上,穆长风礼貌的告谢后,便将穆老三放到了床上。确定父亲躺好,穆长风才退身到隔断外,到那老妪面前郑重的告谢。

老妪眯眼笑了笑,和蔼的道:“不用那么拘谨小伙子,坐这边。”,老妪招手让穆长风坐在自己身边,随后接着道:“认识我的人都叫我长生婆,这是我孙子,叫常庆。”

老妪边说边指着站在门口的青年,穆长风顺着长生婆手指的方向,看向了常庆并礼貌的点头问好。常庆则冷冷的点了点头以示回应,然后便走出房门,紧接着门外便传来了“咔咔”劈柴声。

长生婆摇了摇头道:“见谅,见谅,我这孙子从小就这样。”,

穆长风笑着礼貌的微微点头回应。由于救父心切,穆长风便直入正题:“婆婆,我想去凤鸣峰上的摘星阁求仙药救父亲。”

长生婆顿了顿,道:“凤鸣峰,也叫落凤山。凤落此峰,据山而瞑,久蛰终启,鸣啸长空,传说这是凤凰破而后立之地。此峰便沾染了凤凰的戾气,实是虎窟龙潭之地。”

穆长风听到此处,并未有半分退缩之意,反而眼神异常坚定。这当然被长生婆看在眼里,接着道:“孩子,知道你救父心切,但此行怕是凶多吉少啊。”

穆长风依旧是神色不改,坚定的道:“管他刀山火海,龙潭虎窟,只要有一丝希望在,我也甘愿一去,哪怕最后回不来。”

见穆长风如此的有死无二,长生婆不由得另眼相看,也便不再劝阻,回道:“从这再向东大约十里便是城界,城门肯定是出不去了,要跨过十余丈高的城墙也犹如敲冰求火。但从这医馆沿正东方向行至城界,紧挨城墙有一颗参天古树,这便可以出得城去。”

穆长风满心的感激,恭敬的行了一礼:“婆婆大恩大德,长风永生难忘!”

长生婆慈祥的笑了笑:“先别急着告谢,得让常庆送你出城,没有他你也出不去。”,说罢,便唤了自己孙子常庆回到屋内,一番交代与嘱咐,而后穆长风又同长生婆行礼告别,常庆便骑着高头骏马带着穆长风向着城墙而去。

纵马疾驰,二人飞快的在林间穿行。就在此时,林中一个男子显现而出,看着前方飞速前行远去的骏马,摇了摇头又消失在了原地。

第五章 翠玉之间映天缘

赤疫降临,生灵涂炭。皇城京阳已没有半点皇城的模样,满城被阴霾笼罩,人们惴惴不安、惊心胆颤,生怕厄运会降在自己头上。

往日光彩夺目、玉楼金阁的皇宫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宫门紧锁,整个宫中都弥漫着苦涩刺鼻,不可言宣的药味。

桂殿兰宫之内,一人身着黄袍加身,黄袍上刺绣极为精细,为祥云、真龙。看穿着便知是楚国君王无疑。另有二人伴在君王左右,二人锦衣丝履,怀黄佩紫,其中一人正是卜二。

此时,楚王在殿内踱步,虽面色平静,但却能感觉出他的焦虑。而殿内的另外二人,则恭敬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孤,心焦。相国和将军,可有高见。”,楚王率先开口道。

相国和卜二对视一眼,卜二示意相国一下。相国便点了点头,恭敬的应道:“陛下,为何不请老祖宗。”

楚王摇了摇头,无奈的道:“偏偏这时老祖宗选择闭关清修,也许老祖宗早已窥得天机,这是我楚国注定的一劫啊。”

相国为让楚王宽心,道:“陛下放心。现在虽闭城,遵照陛下的旨意,每日专人在城中发放药草、粮食,病死的也都厚葬在了城西山。这疫病,染病的虽多,有数千人,但我京阳城中有数万百姓,这么看来,染病的也毕竟是少数,而太医们也都说了这病不一定就会传染。”

楚王点了点头,听了这番话也确是宽心了一些。这时楚王看向了卜二,卜二怔怔发呆,从进殿后卜二就显得心事重重,楚王自然看在了眼里。楚王道:“二将军有何心事?”

卜二厚重的嗓音恭敬回道:“回陛下,无碍。”,卜二心中自然是挂念着穆老三,这是卜二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就在楚王召见前,卜二听说了穆老三病情加重,已朝不保夕的消息,一时之间心慌意乱。正值此霍乱时期,也无法出宫探望,这让卜二更加的惴惴不安。卜二没想到会恶化的这么快,虽早就心有准备,但听到这噩耗之后,还是难以接受。

楚王看卜二也无心诉说,便不再多问。过问了几句政事后,便让二人退去了。

……

京阳城东,林海茫茫,万木吐翠。常庆带着穆长风穿越茂林,来到了长生婆说的那颗参天古树下。

两人站在树下,常庆拿出一个“小铁爪”,双手一拧,“小铁爪”飞速的拉长,最后铁爪紧紧的扣在了古树的枝干上。这“小铁爪”暗藏玄机,只需一按机关便可让这爪头带着钢线飞出。常庆拉了拉这拉长的“小铁爪”,面无表情的看向了穆长风,冷冰冰的道:“来,抓紧我。”

穆长风点了点头,顺从的抓紧了常庆。常庆又双手一拧铁爪,二人被铁爪快速的拉起,随着越升越高,常庆半空中带着穆长风顺势一荡,二人稳稳的落在城墙之上。站定后,常庆再一次拧了一下铁爪,然后拉着穆长风向城外方向一跃而下,二人随钢线的慢慢伸出而缓缓落下。

落地后,穆长风缓了缓神,向着常庆告谢,而常庆只是冷冷的“嗯”了一声。穆长风心想:“常庆真像冰疙瘩一般,若是黑子在他身边滔滔不绝,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还是一言不发。”,惜字如金的常庆让穆长风想到了侈侈不休的黑子,不觉间想黑子了,暗自合计:“若是此去有黑子在身边,倒也很好。也不知此去还能否平安回来。”

常庆见穆长风站在原地发呆,便拍了拍穆长风的肩膀道:“一直向东就是凤鸣峰了,此山像钢针插入云中,是方圆百里的最高峰,很好辨认。你脚程需快些,务必要在天黑前到达山下。”,说完就拉着铁爪,回到了高墙内。

穆长风看着离开的常庆,对着高墙高喊道:“今日大恩必牢记于心,若有幸归来,定报大恩。”

话音余音还未散去,一个包裹从墙内扔出落在穆长风脚下。同时,墙内传来一阵让人倍感欣慰的话音:“这是行李和干粮,刚才忘了给你。此去凶险,保重!你的父亲在医馆你放心,我们等你回来。我佩服你,穆兄弟。”

穆长风听到冷冰冰的常庆这一番话,先是一怔,瞬间一阵暖意由心底蔓延开来,穆长风抱拳回道:“谢谢你,常兄弟。”,说罢便转身踏上了征程。

茂林郁郁葱葱,万木争翠,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肺的丛林味道。这是穆长风记事以来第一次真正置身自然间,大自然的秀美本应好好领略一番,但这林荫美景穆长风根本无暇欣赏,也无心沉浸其中。他辨认着方向,快速的在林中穿行,为得灵药一分钟都不想耽搁。

精诚所至,直插云霄的凤鸣峰渐渐浮现在眼前,穆长风加快了脚步,距离凤鸣峰也越来越近,内心的震撼也随之加深。锥形的山峰就像插在地上的倒刺,陡峭至极,高耸入云,让人望而生畏。

登上此峰,难如登天,穆长风却未有半点退缩之意,步履坚定不停。山峰陡峭,山路难走,穆长风一步一脚印的艰难前行。白昼到黑夜,伴着夕阳到披星戴月,穆长风都未曾停歇,即使充饥也未停下脚步,心中坚定的意志支撑着穆长风一步步向着云端前进。

就这样走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也入了夜,穆长风实在是无力再继续前行,便靠在一块大石上渐渐的睡去了。明月清风,山上的夜晚清透寂静,穆长风睡得沉稳安然,胸前戴着的玉扳指再一次亮起了光芒,伴着他的呼吸,不停地闪烁。

星月下,微风中,酣然入梦,这倒是一幅让人觉得惬意的画面。黑暗往往都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果不其然,漆黑深处两个绿色的光点暗头攒动,向着穆长风缓缓移动。熟睡中的穆长风根本不知危险将近,仍然睡得沉稳。诡秘的光点进一步靠近,慢慢进入了月光的拢照范围,黑暗中的恶魔也一点点浮现而出。

只见其头腭尖,颜面长,鼻端突出,耳尖直立,四足着地,光泽厚实的粽毛覆身——狼,凤鸣峰的主宰。正可谓屋漏偏遭连阴雨,行船偏遇顶头风。就在这时,黑暗深处突现数十绿色光点,与那头狼同样姿态缓缓逼近。一只只饿狼,支起獠牙,盯着猎物,伺机而动。

没用多长时间,狼群就已悄无声息的将穆长风睡卧的大石团团围住。忽然之间,毫无预兆,狼群飞速扑向了穆长风。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穆长风胸前的扳指突然间光芒四射,一时之间狼声惨叫,一只只凶悍无比的恶狼纷纷倒地。最终群狼哀嚎,夹着尾巴落荒四散而逃。

这一幕险象,穆长风全然不知,仍旧睡得酣然。但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狼群刚刚散去,接着便是一桩玄妙莫测事来袭。

只见一个男子悄无声息的显现而出,来到穆长风的身旁,男子伸出手,手掌隔着穆长风的衣服轻轻触碰到了玉扳指,瞬间一阵冰凉之感而来。

男子皱了皱眉,随即放出丝丝气息至手掌之上,这股气息刚接触到这扳指,男子便觉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反弹而来,瞬间便将他的手掌弹开。

男子惊异万分,难以置信,暗暗自忖:“这气息强悍,却如此熟悉。‘云祖’,对就是‘云祖’之息。”

男子摇了摇头,心想:“三子,怎会有‘云祖’之息,为何我毫不知情。天缘,此乃天缘。但……”,随即男子一声叹息,消融在黑夜之中。

第六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夜总是过得很快,晨曦也总是会准时到来。穆长风在百鸟的欢声笑语,熹微的晨光,怡人的轻风中醒来。他抻了抻懒腰,舒爽深入骨骼,深深吸一口气,清透沁入心肺,此时只觉通体舒畅,神清气爽。

穆长风微眯着双眼,看着刚刚露头的朝阳,刚巧一滴露水打在面颊,这丝丝冰凉的水滴似是在提醒着他此行的目的。短暂美好瞬间散去,穆长风又想到病榻上的父亲,一时间便责备自己:“为何睡了这么久,这样何时才能求得仙药救父亲。”

穆长风赶紧收拾了行囊,继续征程。由此开始,穆长风加快脚步,减少休息,没日没夜的赶路。说来也奇怪,如此拼命的攀爬,却并未感到应有的疲惫。无论赶了多久的路,经过了短暂的休憩后,都能精神焕发,不仅如此,途中还很少觉得饿。穆长风也觉得不可思议,想了想,只觉自己是救父心切所致。

有志竟成,第七日穆长风终是穿过了云层。而随着云雾的剥开,另一片天地映入了眼帘。抬头望去层层薄云缠绕着山峰,山尖忽隐忽现,脚下是玉石阶梯,蜿蜒曲折望不到边。上几步阶梯,四下而望,云海苍茫,不着边际,而这山尖似是云海之上拔云而起。

穆长风神摇目夺,完全被眼前的所见勾住。就在这时,锵锵和鸣,一声长啸从远处而来,穆长风仰头寻声看去,只见一只羽色青蓝,尾羽飘逸悠长,气宇轩昂的神鸟张开硕大的青翼呼啸划空而来。

穆长风眼看着神鸟振翅翱翔,最后消失在天际,暗自心想:“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青鸾了。听先生说过,青鸾一现,吉祥将至。希望借先生吉言,此行功成。”

想到此处,穆长风赶紧加快了脚步,踏着玉石阶梯向着山尖行进。在羊肠九曲的山路间一个小身影不断攀升,从烈日炎炎到星月交辉再到旭日东升,从步履轻盈到厚重再到蹒跚,都未曾间断,挺拔的翩翩少年已变得如暮年般伛偻。

起初以为破了云层便会见到山门,可这云中的凤鸣峰看见不底也望不到顶,曲曲折折之后依旧是不着边际。穆长风在内心不断的告诉自己,峰回路转之后便是山门,可每次都未见柳暗花明,但每次穆长风都坚信下一个定是。

无数次的周而复始,穆长风早已疲惫不堪,每当摇摇欲坠之时穆长风便内心告诉自己:“早一天拿到灵药便早一天救得父亲,时间已耽误不得。父亲,等着我,您一定等着我!”。

此时,穆长风双眼泛着血丝,拖着摇晃的身躯,完全靠着意识支撑,如同机械一般蹒跚而行。

又过了不知多久,穆长风已变得恍惚,但恍惚之中却听到阵阵悠扬之声传来:“以凡人之躯一口气登上了这九千九百九十九阶梯难如登天,此等心性毅力世间少有啊!”。

听到这话音,精疲力尽的穆长风抬起伛偻的身躯,撑起快要粘在一起的眼皮,只见一个老者就在不远处石阶上,老者旁边是一颗向着老者躬身的劲翠苍松,松下还有一颗磐稳的大石,大石上如天成一般的刻着三个大字,大字虽不易识得,但确是妙至毫巅。

穆长风看着眼前的画面,大口喘着粗气,脸上隐隐露出笑意。此时,力竭的穆长风已无法表达自己的情绪,但内心却已喜极而泣。穆长风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攀上了最后几阶玉梯,微微伸出手,颤抖着拿出刻着那五颗星的小铜牌,抖动着干裂的嘴唇咬着牙喘着粗气道:“上仙……呼……求您……求您……呼……救救我……救救我父亲!”,说完便一头倒在了那老者脚下。

……

郁郁葱葱,繁花绿草,小桥流水,奇山异石,俨然一处世外桃源。在这花香鸟语的桃源之中,穆长风环顾四周,宛如置身画中,心中暗叹:“世间怎会有如此美景。”,赞叹景色之余,让穆长风更加为之惊叹的是美景环绕之中的栋栋琼楼玉宇。穆长风好像被眼前数不胜数的美景奇观勾住了魂,看的都入了迷了,可看着看着穆长风心中却生出了似曾相识之感。

穆长风继续缓步在其中游荡,更多的繁花似锦被收入眼中,直到看到一尊神像,终是明白为何这场景这般的熟悉。

这神像是一只神骏英气,威严无比的神龙,那神龙脚踏祥云,栩栩如生,宛如下一秒便会腾空而起,翻云而去。看到这神像穆长风便想起多日前做过的那个奇怪的梦,想起了梦中的凤神像,想起了那梦中场景,与今日所见一模一样。

“孩子,我们去后山吧!”,听到这悠扬的话音,穆长风回头看去,一个样貌非凡,气质潇洒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眼前。这让穆长风身体微微一怔,这人,这话,也同那梦中一样。

就在这时,穆长风胸前的玉扳指闪了闪光,他瞬间眼前一黑,再睁开眼已在床榻之上。穆长风揉着自己的头,显然仍在刚才的场景中。

穆长风定了定神后,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暗暗的道:“爹!药!”,他想起自己来求仙药,然后倒在了阶梯上。但为何会误入梦中场景,为何又会在这,难道刚才又是梦。

带着一连串的疑问,穆长风四下打量着。这房间不大,一张木床,一张木桌,一盏立式烛灯。房间内所有布设和物件都是天然木材制成,穆长风从小受穆老三的熏陶自然一看便知一二,这木材质地坚硬,纹理均匀,天生一般,一看就不是凡品。陌生的环境,让穆长风心里发慌。

穆长风不再多想,救父亲要紧,想到这,他赶紧走出房门。随着房门的推开,眼前的一切让穆长风惊呆了。

一栋栋精致石材砌成的一层小房并行而立,房门前都有三层石材阶梯,一间间房整齐统一,围成一个正圆。这正圆围的很大,站在一端望向对面另一端,很难看得清对面。这之间便是一个硕大的圆形空场,这空场是一整块黑白两色相见的玉石,再仔细看,这玉石呈现的图案是太极。

再向上看去,太极中央的上空悬浮着一座小山。这小山峰钟灵毓秀被薄薄的云雾环绕,山上茂密的林荫间是一栋栋错落而有秩的青石楼阁,这其中最显眼的便是立于山尖那栋,山顶皑皑的白雪让这栋格外的耀眼,苍苍山林,皑皑雪巅,这一抹纯白范围不大,却着实是画龙点睛之笔。

若从山巅向下看,便见以雪顶为源,天水泻下,蜿蜒流淌在山林中,形成溪流、瀑布,为这山峰更添了一丝灵秀。更为神奇的是,这天水顺着流下山峰之后,便自行化为雾气四散而去。

此时的穆长风已经看傻了眼,所有的一切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反复的确认自己是不是在梦中,这当然不是,眼见的全为实。

穆长风内心焦急,父亲还在病榻之中,不知是不是还安否。可此时此地,穆长风不知所措。

就在穆长风茫然之际,耳畔传来了凝心剂般的话音:“放心,你父亲还安好。”

穆长风看向身旁,站着一位老者,不知是何时而来。看到这老者,穆长风略微一怔,正是那日登门讨水喝的老者,随即恭敬作揖道:“原来先生,是这山中仙人。小子无理了。”

老者看着穆长风,笑了笑道:“你还记得老头。”

穆长风点头,恭敬的应道:“先生指引我寻得仙山。不管求不求的到仙药,终是有恩于我。这恩情莫不敢忘也不能忘。”

老者手一翻,手中便多了一个玉葫芦,而后对穆长风道:“你都说了这是仙山,怎能没有仙药。老头我活了多少年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怎么会打诳语。”

听了老者的话,穆长风心中瞬间欣喜不已,但依旧强压着心中的喜悦,恭敬的道:“先生,怎么才能得到仙药,长风愿做任何事,若有违逆,天地不容。”

老者微微一笑道:“那倒不必。很简单,拜我门下,做我弟子。”

穆长风听了老者的话后,先是一惊,转瞬心中便激动万分,这突如其来的喜上加喜让穆长风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平复片刻的穆长风,恭敬的道:“先生抬爱,长风无以为报。”

老者看着穆长风,那深邃的眼眸似能看清世间一切,接着道:“你本是个好苗子,可惜经脉闭塞,但也并非无法修行。难能可贵的是你心性坚韧,心无旁骛。这也是我看中的。”

老者的每一句话都直击穆长风的心,而穆长风已无法完全平复自己,声音都略带颤抖的道:“先生,长风愿跟先生修行。待救得父亲后,便再拜山门。”

老者点了点头,将玉葫芦递给穆长风道:“这葫芦内装灵液,将其一滴倒入水中,让你父亲服下即可。”

穆长风晃了晃葫芦,恭敬的回道:“先生,这葫芦内这么多灵液,我仅需一滴便可,那剩下的可否也为我所用。”

老者点了点头,问道:“那剩下的准备做何用?”

穆长风沉思了一下,目光充满了坚定,道:“京阳城百姓被这疫病折磨的苦不堪言,很多家庭家破人亡,长风希望将这余下的仙药,分给所有需要的人。”

老者满意的点了点头,翻手一枚铜片出现在手中,随即道:“这你拿着,能用两次。你掐着铜片,放空自己,心中所想要去的地方,它便会带你过去。”

这铜片穆长风熟悉,正是老者之前留给他的那枚。穆长风依照老者的方法,掐着铜片,尝试几次后真的成功了,消失在了原地。随着穆长风的离开,老者也同样消失在原地。

……

片刻后,一个中年男子在这一老一少消失的地方显现而出,四下打量一番后,摇了摇头,暗自心想:“‘摘星阁’曾经也是‘三阁两院’的顶尖,也是极富盛名。现在看来怕是后继无人了。”

这男子停留片刻后,便消失不见。这一现一去,“摘星阁”中竟无人察觉。

第七章 仗剑斩断天下魇

繁盛的茂林,放眼望去,一颗颗遮阳避日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苍翠欲滴。在这满眼翠绿间,却偏偏有一颗歪脖子枯树,但仔细观品倒也是别具一格的应景。在这枯树上,一个清秀俊美扎着长发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柄长剑,嘴里叼着一根毛草,悠闲的倚靠在枯枝上。风过幽幽,撩起少年的翩翩长发,少年微眯着双眼,此刻真是安闲自在似神仙。

清风拂过,也顺便带走了惬意安适。只见少年从树干上一跃而下,只手翻出一枚金铃不住的晃动,随即一声声清脆的铃音四散而开,瞬间便传遍了这幽幽林间。过不多时,只听轻轻的“嘭嘭嘭”,三声,三团黑气出现,转瞬黑气便化作三个黑衣人。

少年左手拿剑,右手晃铃,在林间急速穿行,三个黑衣人紧追其后,并随手掷出一团团黑气打向少年。少年反身在半空之中闪转腾挪,目光始终停留在身后的三个黑衣人处,显然是在等待着机会。双方在半空之中僵持不下,突然一直向前的少年以剑尖点向了身旁的大树,少年借力偏离了方向,而与此同时,少年将手中的金铃远远抛向了相反方向。

这突如起来的变化,让黑衣人明显乱了方寸,其中一人见金玲飞出,瞬间便追寻金铃而去,一人片刻的犹豫后,也向着金铃而去,一人略微挣扎之后,选择继续追着少年。一时间三人便露出了破绽,少年看准时机,长剑出鞘,剑鞘向着金铃方向急速而去。少年则手拿长剑在空中一划,带出一道寒光劈向追在身后的黑衣人,剑光速度奇快,黑衣人来不及思索赶紧格挡,这时少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邪笑,似是在表达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果不其然,少年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已在黑衣人身后,而此时剑光也刚好落在黑衣人身前,这黑衣人腹背受敌,进退两难。千钧一发之际,黑衣人身子微微倾斜,想同时闪躲剑光和少年。少年怎会给黑衣人机会,手中长剑翻起剑花,一剑划在了黑衣人的后背,黑衣人躲开了剑光,却躲不开少年手中的长剑。剑触在身,剑气入体,瞬间这黑衣人只觉身体内翻江倒海,肝肠寸断,五脏六腑被撕成碎片,控制不住的一口鲜血夹杂着碎块喷涌而出,随即便栽倒在地,一动不动。少年不多停留,转身也向着金玲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那剑鞘在空中越飞越快,破空划出了音爆,已离两黑衣人越来越近。而追寻金铃的两个黑衣人也离那金玲越来越近,二人并行飞行,互不相让,此刻眼中只有金玲。

眼见二人触到了金玲,少年的剑鞘也呼啸而至,急光电火般洞穿一个黑衣人的胸口,那黑衣人瞬间跌落,重重坠地。另一黑衣人如愿拿到了金玲,一个闪转,躲过了剑鞘,接着抬手一攥拳,瞬间便化作一团黑气。

少年眼见黑衣人遁走,不甘的摇头,可随即便笑了。就在此时,黑气处一个少女突然显现,拔剑向着黑气飞速刺去,不远处的少年瞬间便觉一道杀意蔓延开来,不由得暗暗惊叹。

只此简单一招,少女便潇洒的将手里剑插入剑鞘。接着只听“彭”的一声,只见一黑衣人手攥着金玲,身体重重拍在地上。

少女随后落在这黑衣人身旁,掌心向下一吸,一团黑气便被吸在了掌心,接着便听黑气发出“滋滋”的响声,很快消失殆尽。而后那少女又向着黑衣人一吸,一枚金玲从腰间飞出,落入手中之后,便将其收入囊中。

就在不远处的少男,也以同样的方法,化了那两个黑衣人的黑气,收了他们的金玲。

少女看了看不远处的少年,随即看向了脚下的黑衣人,目光落向了黑衣人手中死死攥住的金玲。接着少女利落的一抬手,那金玲便飞入少女手掌。

这时,少年来到少女身旁,以他特有的磁性悠扬的嗓音道:“湘瑶师妹,多亏你及时赶来。”

湘瑶礼貌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随即便将手中的金玲递给了少年。

少年接过金玲继续道:“师妹,城外的邪灵可都处理妥当?”

湘瑶还是点了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

少年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眼前冷冰冰的仙子,接着悦声道:“恭喜师妹,破清入了拨云境。”

湘瑶终是开了口,淡淡的道:“多谢师兄!”,虽仅剪短的四个字,但这声音已是让人醉了。这声音宛转悠扬,宛如林籁泉韵。当真是美妙的事物一定是难得的,稀有的。

湘瑶转头看向少年,道:“师兄,我这就准备回到阁中。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

少年深思片刻,道:“京阳城死寂沉沉,极为反常。我怀疑与邪灵有关。”

湘瑶默不作声,似是想起了什么。少年见湘瑶不作声,继续道:“师妹,要不要一起。”

湘瑶想了想,便点头回道:“嗯,也好!”

见湘瑶点头,少年笑着道:“有师妹一起,自然是胜算更大,若是遇到邪王也有一战之力。”

湘瑶淡淡点头回应,少年手拿长剑,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若有所思的道:“我们该先去找户人家问问,看看京阳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湘瑶依旧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既然有了方向,二人便腾空而起,准备进城问个究竟。二人在林中快速穿行,见树林之中有片小空场,空场被栅栏围住,有两个小房坐落其中。少年好奇,京阳闹事却有这一方净土,心想:“究竟是何方隐士,即身处京阳为何不聚群而居。若要隐居,为何偏偏要在京阳。世间之大,何处不比此地闲游野鹤。”,想到这,少年便对湘瑶道:“师妹,我们下去看看,问问这户人家。”

随即二人便在落在这住户的小院栅栏前,二人先打量一番后,少年默默自言自语道:“长生医馆。”,接着便推开栅栏进入小院,直奔房门去。

“咚咚咚”,“有人吗?”,少年礼貌的扣门,湘瑶则站在少年身旁。很快门开了,开门的是常庆,常庆冷冷的打量着眼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

见房门打开,门外的少年率先礼貌恭敬的开口道:“在下蓬莱仙山剑阁落叶秋,旁边这位是我的师妹湘瑶。我二人无意打扰,只是途径京阳,见京阳城异常冷清,想了解这其中缘由。”

还未等常庆回答,长生婆也走到门口,在常庆身后和蔼的道:“原来是蓬莱的仙人,快进屋来。”

落叶秋,湘瑶进屋就坐,长生婆同二人讲了京阳城中遭遇疫病之事,二人听后也是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落叶秋看到了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穆老三,问道:“这位先生是不是染了那疫病。”

长生婆点了点头,对二人道:“这先生已经染病多日,如今已是弥留之际。老太婆是受人所托,以千年参、千年灵芝作引,熬得灵液,才勉强留下这口气。就是为了等他的儿子,去那摘星阁求仙药归来。”

少年听后摇了摇头,感叹道:“凡人之躯,踏足仙山,怕是半路就会夭折。”

长生婆神情中流露些许的惋惜,道:“已经七日有余了,不知那小子可否逆天改命。”

落叶秋并未回应,眼中也是流露惋惜之色。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常庆突然开口道:“我相信穆兄弟能回来。”

过了片刻,落叶秋看着床榻上闭目的穆老三,对长生婆恭敬的道:“婆婆,可否让晚辈查探这位先生一番。”

长生婆点了点头,将二人请进了屋内。二人来到穆老三的床榻前,落叶秋伸出手掌放在穆老三的头上,很快便拿开了,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转头对着湘瑶道:“师妹,可带了驱灵丹。”,湘瑶听了落叶秋的话也是微微一怔,而后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扣门声传来,常庆开了门。穆长风破门而入,直奔穆老三躺卧的床榻,同时嘴里不停地呼唤着:“爹!爹!……”

第八章 风云际会天地间

穆长风九死一生终是求得了仙药,神妙的铜牌电掣之间便将他送回了长生医馆。这段如梦般玄幻旅程,穆长风却并无心回味,此刻焦急充斥着他的心。

早已急不可待见到父亲的穆长风,在看到奄奄一息的父亲之后,哪怕一秒钟都不想耽搁,急匆匆的道:“婆婆,给我一碗水,我要一碗水。”,说完穆长风赶紧打开行李,拿出了玉葫芦。

长生婆也赶紧起身,待她刚刚站定,常庆就端来了一碗水递给长生婆。碗刚到长生婆手里,便被穆长风拿了过去。

穆长风拿过了碗,另一只手拿着玉葫芦,起开盖口,将一滴灵液倒入碗中。穆长风慌忙的四下看了看,忙乱之中不知该将玉葫芦放在哪,但只有腾出了手才能扶起父亲喝了灵液,一时间慌乱无措。

这时,落叶秋从穆长风手中接过了玉葫芦,并示意穆长风去扶起他的父亲。穆长风也顾不得眼前这人是谁,只顾着扶起父亲。

穆长风扶起穆老三,将他的头放在胸前,然后便开始喂父亲喝下那碗灵液。可事情并不是那么顺利,穆老三张不开嘴,撬也撬不开,穆长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切落叶秋都看在眼里,看着眼前焦急万分的穆长风,他走到穆长风身边道:“可否让我试一试。”

穆长风重重的点了点头,这时只见落叶秋手一抬,穆老三的嘴巴神奇的自行张开了。穆长风呆呆的看着落叶秋,有些发愣,随即落叶秋朝着穆老三方向晃了一下头,示意穆长风给穆老三服下灵液。

看到落叶秋的示意,穆长风猛地回过了神,赶紧将灵液给穆老三喂下。待穆老三服下了灵液之后,穆长风向上推了推他的下巴,让父亲合上了嘴。

穆长风看着倒在怀里的父亲,内心不断祈祷着。过了好一会儿,穆老三缓缓的睁开了眼,此时还有丝丝灵液挂在嗓喉,这让恢复知觉的穆老三瞬间嗓子发痒,便不禁咳嗽起来,待痒劲过去。穆老三还有些恍惚,正了正神,目光在房间内扫视一圈。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除了穆长风,一切都是陌生的。随着穆老三渐渐回过了神,看着眼前已经泪流满面的穆长风,伸手摸了摸穆长风的脸,微弱的道:“儿子,是不是我还活着。”

穆长风重重的点了点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倒在父亲的怀里放声大哭。穆老三知道儿子一定是历尽千辛万苦,才将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疼惜的抚摸着穆长风的头,轻声道:“好孩子,没事儿了。不哭了。”

这一幕父子重逢,感染着在场的所有人。尝遍人间甜苦的长生婆,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常庆,如冰一般总是冷冷的湘瑶,洒脱不羁的落叶秋,此刻都是触景动情,双眼泛着泪花。

感人至深的团聚过去后,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各做各的打算了。落叶秋、湘瑶还要继续探查这城中疫病,而本该在医馆静养几日的穆老三害怕给医馆添麻烦,执意要回家修养。落叶秋反正也要去京阳城,便带着穆长风与穆老三回到了家。

穆府门前,落叶秋、湘瑶同穆家父子拜别。而穆长风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了湘瑶身上,根本无法挪开,眼前的佳人盛颜仙姿,一顾倾城,貌若天仙,翩若惊鸿,美的已无法用言语形容。

二人破空离去,穆长风还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直到二人消失在视野外。这时,一阵朗朗悦声传入了穆长风的耳中:“长风兄弟,若你喜欢我湘瑶师妹,便入摘星阁努力修行。为了人上人,才能护得住这仙中仙。哈哈哈。”

穆长风暗暗苦笑,便不多作停留,赶紧回到了府内照顾尚还虚弱的父亲。

接连几日,穆长风每日在城中发放灵液,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死里逃生得了救。一时之间穆家在京阳城声名鹊起,没有哪家能与之比拟。

落叶秋、湘瑶也在城内徘徊两日,暗中调查这场疫病。经过落叶秋的辨别,但凡得了疫病的人都是有灵性之人,这也让落叶秋对自己的判断更加肯定,但若要最终水落石出,还需探查死去的疫病染者。

找到疫病死者,自然不是难事。落叶秋早已打探到这疫病中死去的人都被葬在了西山,所以二人接下来的目的地便是西山。

落叶秋、湘瑶二人来到了西山,只见一座座理石墓碑排排的整齐而立,已快蔓满了山坡。落叶秋拔出长剑,长剑出鞘映出道道寒光,这时落叶秋冲着湘瑶点了点头。

湘瑶瞬间便明了了落叶秋的意图,腾空而起,快速飞至快到山顶那最后一排墓碑处,随即也拔出利剑。

二人深吸一口气,同时飞至半空,凭空挥舞宝剑,像是在勾勒着字符。二人从半空缓缓而下,同步一致,剑舞不停。最终二人落地,同时剑尖向前一刺,只见两道巨大的方形的,期间布满奇异字符的光出现在二人面前。

两道光印快速的向着中间靠拢,越来越近。就在两印将要重合之时,停止了移动。这时,二人同时剑尖向上一挑,只见那合成的光印飞向半空后,又停了下来。

这时,落叶秋剑尖指着光印顶端,随即向后收剑,湘瑶指着光印下端,随即向前刺剑,这也是二人同步进行。而那光印也再一次移动,半空之中的光印,一端向下一端向上缓缓翻转,在光印平行地面之时便停了下来。

二人手握着剑控制着那光印缓缓下落,并伴随着嗡鸣之声,最终没入了地面。停滞几秒之后,二人又同时握剑上挑,那光印缓缓从地下升起,慢慢的在地表浮现而出,并一点点的向上移动,随着光印彻底离地,越飞越高,但光印却什么都未带出,这让落叶秋皱了皱眉。

随后二人又往复几次,但光印依旧未带出任何东西,二人也便散去了光印。光印散去,落叶秋手握长剑,沿着头排的墓碑贴地飞行,同时手中剑花翻起,一时之间剑光四散,所过之处一座座坟坑见于天日。很快这西山的坟墓全被落叶秋刨开,无数的坟土块从天而降。落叶秋看着眼前一个个空空如也的坟坑,震惊不以。

这时,湘瑶也来到落叶秋身旁,眼中也流露出些许的黯然。

落叶秋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忧心的道:“这数千邪灵入世,又得霍乱一方了。斩了一个多一双,斩了一双多两双。”

听了落叶秋的忧心之言,湘瑶冷冷的道:“那便都斩了去。”

对于师妹的冷漠,落叶秋早就习已为常,打趣道:“若都斩了去,师妹便是承云榜的首位了。穆长风那小子就更加高攀不起了。”

湘瑶凛若冰霜并未理睬,落叶秋接着道:“师妹,对穆长风可有何看法”

湘瑶思索片刻,淡淡的道:“普通,不平常。”

落叶秋点了点头道:“没有半点根基,以凡人之躯仅用了不到十天便上得凤鸣峰并攀上九千九百九十九云梯。此等心性、耐性、韧性远非常人可比,若踏了修行一途定是扶摇直上。可却偏偏经脉闭塞,当真是造化弄人。”

湘瑶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去,缓缓的飘在半空,一身白衣的映衬下宛若出尘的仙子,淡淡的道:“师兄,我们该回阁中了。”,说完便翻手拿出一个玉片,纤纤玉指轻轻一捏,便消失在原地。

落叶秋看着湘瑶消失,略微有些黯然,自言自语道:“湘瑶,怎样才能走近你呢。”,说完也捏碎玉片而去。

二人刚刚离去,一阵大风便呼啸而来,大风过后山间那无数的坟坑神奇般的都被填平,西山又恢复如初。

此时,一白发老者正站在西山不远处的高山之上看着西山,过了一会儿一青袍男子在老者身边显现而出,恭敬的道:“老师,都已经恢复了。”

白发老者点了点头道:“静,这件事你怎么看。”

静想了想,道:“太一仍还无法离开荒芜,但却已几近苏醒,怕是就差寻得本源,便会降临于世。此番邪化凡人,而非修士,便可断定是邪王为之,而太一座下的天地尊者、邪皇一定也在荒芜,怕是也不会离开太一半步。此次不过是个障眼的伎俩,想引老师现身,置身老师在明处。但万万想不到的是摘星阁主和穆长风这两个变数。”

白发老者幽幽的道:“我一直在寻太一,太一也一直在寻我。”

静点了点头,接着道:“所以太一不敢让那些座下离开荒芜。老师,弟子一直有一事不解,我三次掷下扳指,为何这扳指不选超群绝伦,非凡惊艳的前两位,却偏偏选择了如此普通的穆长风。”

白发老者不紧不慢,暗藏深意的道:“适合。”

静思索片刻便不在追问,随即二人再一次的消失在了原地。

第九章 竟是仙第灵落凡尘

赤疫终是消散,笼罩在京阳城中百姓心中的阴霾也随之而散。闭门多日不敢出门的人们都迫不及待的走出了房门,店铺商号也都重新开张了,街道又恢复了喧嚣。虽不及昔日的繁盛,却远远要好过萧索沉寂。

不得不说这场灾难的影响是巨大的,京阳若要恢复曾经的昌盛,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城中很多人仍沉浸在失去至亲的痛苦之中,但也有人庆幸自己或至亲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而这一切都归功于一个人,那就是穆长风。可以说是穆长风凭一己之力击退了这疫病汹涌的浪潮,救了城中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

现在的穆家是京阳城最热闹地点之一,登门道谢的人很多,每日都是宾客盈门。拜访的热潮持续了大约三日,第四日终是渐渐退去,穆老三也难得有了清净。

时值傍晚,穆长风与父亲在院落中对桌而坐,桌上是一汤两菜,芳香四溢,秀色可餐。此时,夕阳的余晖将天边片片云彩烧的火红,也让霞光洒满大地。值此境意,穆老三再也忍不住,开了一坛阳红老酒,定要小酌几盅。这是穆老三醒来后第一次喝酒,肚子里的酒虫早已如饥似渴。不仅如此,穆老三也给穆长风倒了满满一盅。穆长风也知道父亲大病初愈本不该喝酒,但他了解父亲。与其劝说,莫不如让父亲高兴,少饮几盅也未尝不可。

落阳之下,父子二人举杯同饮,推心而谈。此番场景家人父子,可谓天伦之乐。正是此等愉悦之时,却传来的阵阵扣门之声,破坏了这和美。可随着穆长风打开了房门,却发现这并非是破坏了和美,而是该让人喜上加喜。

能让穆家父子如此欢欣的来客,也就只有卜二和项合了。今日皇城终是不再禁严,二人便第一时间前来探望。二人手里拎满了珍稀良药和十全大补之物,穆长风整理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些珍材归置好。

卜二和项合的到来,让穆老三笑逐颜开。一家人围桌而坐,把酒言欢。几人从对夕阳下言到对月而谈,流露而出的是真正的亲情,这也扫清了大难埋在几人心间的阴郁。

明月当空,已是彻彻底底的入了夜。卜二和项合伴着月夜离开,穆老三也被儿子侍候着就了寝。此时的穆长风躺在床上,手中拿着那枚精致的刻着五颗星的小铜片,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穆长风心想是时候要离开了,可却不知怎样跟父亲开口。纵使万般的舍不得父亲,舍不得这个家,但现在在穆长风心中对修行的渴望已超过了一切。此番踏上了仙山之后更是坚定了这份渴求,从求得仙药归来到现在穆长风的内心无数次的告诉自己,那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接下来的几日,穆长风总是心事重重,心神不宁,一直没跟父亲开口说要离开。而经过了几日调养的穆老三,再配上卜二和项合带来的珍稀大补之物的滋养,已是几近痊愈。

穆老三已觉气力盈满,精神抖擞,便重操起了旧业。此时,他手拿刻刀,在一块枯木上刀刃如飞,每一下都干净利落,恰到好处。这时穆长风也在穆老三的身后,早已习惯了父亲的这般心手相应行云流水,对这精湛的手艺没有半点惊叹,而且心思都不在这。

穆长风此时坐立难安,手心都已经出汗,轻轻地嘘了几口气,终是鼓足了勇气,道:“爹,我想跟您谈谈。”

穆老三手握刻刀,游刃于枯木之上,听了穆长风的话之后,没有半分停滞,不紧不慢的回道:“去吧,爹同意你去仙山修行。”

穆长风一惊,不解道:“爹,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穆老三吹了吹枯木上刀刃划下的木屑,回道:“废话,我是你爹,从小把你代大,当然知道你的心思。”

听了父亲的话,穆长风并未觉得松了一口气,相反却是一阵阵酸楚从鼻头蔓延开来,内心也有些不是滋味。这时穆老三终是放下了刻刀,转身看向了穆长风,接着道:“爹知道你的心在哪。跟着自己的心走没错。从小你就跟别的孩子不同,你有一颗向天地之心,这小小的京阳城怎么能缚的住你。”

穆长风抽了抽鼻子,看着眼前的父亲,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潇洒挺拔,洒脱不羁的“三爷”了,两鬓已微微泛起白霜,眼角已微微生出皱纹,身躯也不是那么笔直了,看着看着眼中不觉已涌出了泪水。伴着泪水滑落,穆长风道:“爹,孩儿不孝,对不住您。”

穆老三走到穆长风面前,擦了擦他的眼泪,娓娓的道:“爹的命都是你拼了命换来的,这若还不孝,那天下可还有孝。傻小子,哭哭啼啼的,一点都不像我。”

穆长风眼泪不住的流,模糊的泪眼已看不清眼前的父亲。穆老三拿出随身的手帕,擦去穆长风的眼泪,接着道:“收拾收拾,明天就走吧。”

穆长风再也控制不住,扑倒在父亲怀里,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下来。在这之后父子二人都不再说分别这事儿,但这一整天穆长风都在父亲身边。这一天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入了夜,这临行前的一晚,父子二人对月而酌,很晚才睡。

这一晚穆长风坐在床榻之上根本无心睡眠,期间偷偷的去看了父亲好几次。一直待到鸡鸣,天蒙蒙亮,穆长风背上了行囊,再一次悄悄的进了父亲的房间,将一封信放到了桌上。最后穆长风看着父亲,手攥着铜牌,不舍的消失在床榻之前。

穆长风刚离开,穆老三便睁开了眼,缓缓的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随即走到了桌旁坐了下来。穆老三拿起了桌上的信,拆开信封,打开了信,信纸之上字字自然舒展,通篇笔精墨秀。随着这运笔秀巧的字字句句映入眼帘,穆老三不由得自语道:“臭小子,字还真像我。”

手拿信的穆老三,借着窗透进屋来的蒙蒙亮,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老头,孩儿今后陪您的时间就少了,但孩儿有时间就会回来看您。

孩儿最不放心的就是您落了单,这么多年您未再娶,都是为了孩儿。孩儿知道,您是怕后娘对我不好。

这回孩儿走了,您该找个伴了,隔壁的罗阿姨真不错。孩儿虽未谈过情也未说过爱,但孩儿能看的出,罗阿姨对您的情意。

……

父独自安好,少饮酒,莫念儿!在此儿叩首!”

读完了信,穆老三眼睛已经泛红,自语道:“小子,真是长大了。”

空落落的房间内穆老三坐在桌前发呆,穆长风的离开本就让穆老三的心中空落落的,此时再独坐在这空荡的房间内,心中一时之间不免黯然神伤。想饮几盅宽心,但想到穆长风信中的嘱托,也便不再想了。

“想儿子了。”,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在这空荡的房间内响起。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穆老三身体一怔。随即转过身,只见一身躯凛凛,相貌不凡的中年男子坐在床边,这男子不是旁人,正是那城中的说书人。穆老三长吁一口气,道:“墨先生,您下次能不能从门进来,总是这么突然出现,让我好生的不习惯。”

墨先生并未回应,开口便问道:“三子,不可修行。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

穆老三摇了摇头,道:“我管的住他的人,管不住他的心。风儿怀有向天地之心,为何要被束缚。他生有翅膀便该让他翱翔天际,为何要将他困在笼中?”

墨先生也摇了摇头,道:“这是他亲生父亲对我的嘱托,不让三子修行,安安稳稳做一世的凡人。所以我把三子交给你之前,抹去了他的记忆,让他忘了修行;封住了他的经脉,让他无法感知天地之气。”

听了墨先生的话,穆老三的眼中瞬间充满着坚定,脱口而出:“他也是我的儿子。”

穆老三的坚定让墨先生沉默了,穆老三也不再说话。一时之间屋内空气都变得安静,沉静的气氛让时间过得很慢,似是过了很久,墨先生留下长长的一声叹息消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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