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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卿非故》


第一章 潭遇奇石

长宁侯府,碧云阁。

姜书璃恍惚地睁开眼,看着头顶熟悉的青碧色帐幔,一时不知此时是何时分,额头的一阵阵抽疼让她皱起了眉。伸手抚上疼痛处,竟然摸到一个肿胀的大包,整个人登时清醒了些,“青纸……”

“小姐,”青纸略带急切的声音在旁响起,黄花梨镂雕螭龙纹月洞门罩式架子床前的帐幔一左一右地同时被青纸和砚菊挂起,两位大丫鬟带着关心焦虑的面容出现在姜书璃面前,“小姐,你可算醒了。”

“书璃!”“妹妹!”“二姐!”

守候在外间的大夫人和两个儿子,闻言立即站起身,快步步入内室。

姜书璃看向娘亲素来温婉柔和的脸上一双忧心的眼睛,旁边紧随而来是同样紧张的大哥和三弟。她忙支起身,在青纸的搀扶下靠着雪染枝头梅花迎枕倚好,“娘,大哥,三弟,我没事,你们不要担心。”

“怎么会没事?”欧阳氏双眸含泪,伸手抚过女儿耳边的秀发,心疼道,“书钰说你从学院后山摔落水潭,娘都快吓坏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快给娘讲讲清楚。”

姜书璃摸摸额头肿起的大包,记忆很快回笼,不由得蹙起眉头。

今日是七月初五,现下正是澜山学院后山金碧果成熟的季节。金碧果对练气初期的学生用处很大,能加快修炼速度,提高灵气精纯度。为了锻炼刚入学的学生,每年澜山学院都会在七月初五这日举行新生摘果活动。而她正是在参加摘果活动的时候,不慎跌落到山崖底的水潭中。

只是……

她并不是不慎跌落的!

姜书璃想起当时自己正欲摘下一枚金碧果,突然双膝一痛,接下来就失重跌落,还好她已是练气二层,换做寻常人这么摔下来,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只可惜跌入水潭后额头剧烈一痛,直接昏厥过去,醒来后发现额头上撞了个大包。不过稍后运气散淤,应该很快就会没事。

“所以是有人故意害妹妹摔下水潭的?”姜书钰听完妹妹简要的述说,双眸一眯,冷声道。今日他本要去摘果活动为妹妹打气,但被院长临时留住,才让贼人有机可乘。想起同窗匆匆通知他妹妹受伤,他飞奔到后山看到妹妹昏迷在地的模样,心头一阵疼惜和恼怒,“妹妹放心,好生休息着,这个事情大哥去打探清楚。”

待娘亲、大哥和三弟离开后,姜书璃才吩咐青纸递过来铜镜,看着镜中自己额头的青肿,心下念头百转。她才入学院不久,也未与人起过冲突,到底是谁要害她?

“小姐,先喝口茶。”砚菊端来银菊白瓷杯,幽雅的清香顿时飘溢在鼻尖。姜书璃接过茶杯,默默看着白毫隐翠的茶叶徐徐舒展在杯中翻飞,沉入思绪。

青纸在一旁细声道,“小姐一直不曾用膳,奴婢先吩咐摆膳可好?”

膳后,姜书璃屏退青纸等一干丫鬟,盘腿坐在床上,开始运转练气功法。

她是五灵根,灵气进入体内班杂混乱,修行本就不易。况且如今世间的灵气稀薄,要修炼更是难上加难。只是天皓王朝绝大多数子民都是凡人,修仙只是极小一部分人,因此留在天皓王朝中的修行者最多也只能修练到练气后期,便已是天朝中最强的修行者了。

而灵根出众的修行者,会在年纪尚小之时被宗派收录为徒,带到宗派灵气丰盛之地修仙。

饶是如此,在凡世间生活着的姜书璃,因为有灵根,已是人人羡慕的上上之人。有灵根修行,意味着将由比寻常人更强悍的体魄,如果修炼到练气中期,还可以学习高明的术法。而寿元更是比寻常百姓要长上不少,能修炼到练气后期的人,寿元最高能达一百二十岁。凡人生老病死,多得是五六十岁便寿终正寝。

当第一丝晨光透过雕花菱格支摘窗沁入房间时,姜书璃也正好完成数周天的运功练气,额头上的肿包已经消散,连上头青淤的色泽也淡化不见。

她吐出一口浊气,嘴角微微扬起。

“小姐,”砚菊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昨晚是她在外头值夜,姜书璃的作息习惯素来规律,因此身为大丫鬟自是知道何时该开始伺候,“奴婢进来伺候小姐梳洗?”

“进来罢。”姜书璃手里婆娑着一块拇指一半大小的小石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砚菊,你可见过这块石头?”

砚菊走上前来,弯起嘴角笑道,“小姐,昨日大少爷背着你回来,奴婢与青纸给你擦洗身子时候便发现这块石头一直被你握在手里,奴婢们还以为是小姐特意带回来的呢。”

被她握在手里?

姜书璃眼底闪过一抹深思,昨晚她修炼时便发现掌间的这颗石头,曾尝试将石头放到床上,桌上,扔到地上,不过片刻,石头都会自己用各种方式回到自己手里。

将石头稍微举高,对着已然亮堂的屋内光线,姜书璃眯起双眸仔细打量。

此时,青纸也走了进来,与砚菊两人给姜书璃准备梳洗一应器皿。

“这石头看着有点眼熟……”

姜书璃的声音勾起两个大丫鬟的好奇,青纸和砚菊不由得走上近前,两人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灰扑扑的石头。

“小姐!”青纸突然低呼,“这石头看着跟你昨天额头上的肿包好相像!”

“真的诶!”砚菊啧啧称奇,“小姐你看,这上头有个突出来的小圆点,昨天你额头上的肿包也突出了一个圆点,真的很像!而且大小也一致!”

姜书璃皱起了眉头,学院后山的水潭本就是一汪平潭,虽然她从未下过水潭,但一潭寒水,上边根本不见有突出的石头,昨日说是她跌落水潭撞到石头将额头撞肿,本就让她心觉疑惑。如果真是这小石头给撞出了个包,那这诡异的石头,到底是什么来头?

运气到手腕间,姜书璃走到窗边将石头往窗外狠狠一掷,这举动吓了两个丫鬟一跳。

还不等青纸和砚菊张口询问,咻地一声,破空而来的小石头,精准地落到姜书璃的摊开的掌心。

“小姐!”青纸和砚菊张大了嘴,眼睛瞪得溜圆,“这小石头莫不是个活物?”

“看着就是个石头,”姜书璃摇摇头,她也不清楚,“平平无奇。”

“可是它怎么会飞?”砚菊好奇,脸都快贴上姜书璃的掌心,直盯着石头看,“难道是个宝物?”

“此事先保密,除了你们俩不得外传,”姜书璃抓起石头,往梳妆台前走去,缓缓坐下,“即便是我娘问起,也不得多嘴。”

“是!”见姜书璃神色严肃认真,两个丫鬟忙凛声应下。

姜书璃颔首吩咐道,“砚菊一会儿将这石头打成络子,以后就系在我腰间罢。”

第二章 自愧不如

青纸细心地服侍姜书璃梳洗净面后,笔玉和墨兰托着备好的裙衫配饰从隔间走了过来。

姜书璃一共有四个一等大丫鬟,分别是青纸,砚菊,笔玉和墨兰。青纸与砚菊贴身服侍,笔玉和墨兰则负责收管打点箱笼。

青纸素来手巧善梳发,很快便为姜书璃梳好双平鬟,取来白玉梨花簪插入如云乌发中,看了眼笔玉和墨兰手里的两套裙饰,轻声问道,“小姐今天可还去学院上学?”

“去。”姜书璃点头,“先去给祖母请安,然后去学院。”

笔玉和墨兰闻言将淡青色的梅花细纹收腰软烟罗裙拿了过来,伺候姜书璃穿上。上学院自是不便穿着繁复,以轻便简雅为适。

待一切妆点好时,砚菊也将石头络子打好,青碧色的丝线缠绕着石头,编成梅花丝绦络,为姜书璃系在了腰间。

用过早膳,姜书璃带着青纸离开碧云阁,前往寿安堂给祖母请安。

碧云阁离寿安堂不算远,约莫一炷香时间,主仆两人穿过抄手游廊,路过精致玲珑的小院,便到了寿安堂前。

很快就有婆子笑着迎了上来,是长宁侯老夫人面前伺候的李嬷嬷,“大小姐昨个儿受了伤,老夫人去碧云阁看过后被大夫人送了回来,一直焦心不已。还好傍晚听说大小姐已醒,老夫人才缓了神儿。今日见大小姐已然大好,必定会很欣慰。老奴也是高兴极了。”

姜书璃温婉一笑,随着李嬷嬷往寿安堂走去,“让祖母担心实在是孙女儿的不孝,谢谢李嬷嬷关心。”

步入寿安堂,姜书璃见娘亲和二房夫人罗氏已在一旁安坐,微笑着看向她。长宁侯老夫人,她的祖母正端坐在紫檀嵌画珐琅彩描金瓷板画山水罗汉床上,旁边绣墩上坐着的二房长孙女姜书琦,正哄着老夫人说笑。

姜书璃不疾不徐地走向前,端端正正地给祖母行了个礼,“书璃给祖母请安。”

长宁侯老夫人慈爱地看着她,关心地问道,“快起来。书璃,你这可是大好了?额头可还疼?身子可有别的不适?”

姜书璃直起身,抬起小脸笑盈盈道,“让祖母挂心是孙女不孝。昨夜运功练气,今晨便已然大好。”

长宁侯老夫人闻言甚是欣慰,笑着颔首。

而后,姜书璃对着她的娘亲,大房大夫人欧阳氏以及二房二夫人见礼。见礼过后,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便上了绣墩,让姜书璃坐在了老夫人的左手边。

老夫人笑盈盈地看着姜书璃,细细问了昨日的事情。

欧阳氏自不用说,关切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女儿身上。

二夫人罗氏脸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咱们书璃可是老祖宗心尖尖上的人儿,连我这二伯母也心疼得不行啊!”

姜书琦听自个儿娘亲这么说,顿时心底不悦,撇了撇嘴。她扭开了头,正巧瞧到门边闪过一丛身影,张嘴说道,“听说大姐在凌泽班修为最高,真是厉害!”

姜书璃闻言挑眉,她刚去学院没几天,怎生可能有什么传闻?况且她的修为在凌泽一班也不过是中上,何来最高一说?

她瞥见姜书琦望向屋外带着得色的目光,顿时心下了然。

而此时……

“老祖宗!”

三房三夫人刘氏细尖的嗓音响起,随后是稀稀拉拉一阵脚步声,“媳妇给老祖宗请安,今儿来晚了点儿,实在是书欣这孩子太勤奋修炼,耽误了时间,还请老祖宗莫怪!”

老夫人看着刘氏带着三个女儿窸窸窣窣地走了过来,眉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她向来对三房的小家子气有点看不惯,但眼光落到刘氏正后方的窈窕少女身上,又复舒展了回去。

“给祖母请安!”三个少女齐声行礼。

“起来吧,”老夫人点了点头,“书欣最近突破练气三层,是件大好事。但需记得勤加练习,早日稳定境界。”

姜书欣,三房三夫人唯一的女儿,今年九岁。去年测灵根测出是二灵根后开始练气修行,短短不过一年时间,就练至练气三层,可说是府里的天才也不为过。

长宁侯府孙儿辈仅有四个儿孙有灵根,除了长房三个嫡出的孙儿外,就是庶出三房这个孙女了。

“书欣谨遵祖母教诲。”姜书欣面有得色,勾起唇角快速地撇了一眼姜书璃,这位多年来在她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嫡长孙女,不过只是个五灵根,连被宗派收徒的机会都没有。况且,她而今的修为已经超越了姜书璃,心中更是不免自傲。

她顿了顿,又说道,“孙女虽然突破练气三层,但在九天班里也不过是属中上,想到三年后的宗派收徒,心中仍是惶惶。”

抬起一双明眸,略带恳求之意看向老夫人,“能否请祖母为书欣增加两天聚灵轩的使用期限?这样书欣定能快快稳固境界,还请祖母成全!”说完便盈盈跪下。

老夫人看向姜书欣,并不说话。

姜书璃抬眼望向老夫人,然后转过头,含笑看着姜书欣,缓缓说道,“三妹,族里的聚灵轩是开放给所有姜氏一族有灵根修行的子弟使用,除了我们侯府子弟有幸每人每月使用两天之外,其余族里的兄弟姐妹,顶多能分到一天时间。三妹修行已有一年,莫非还不知这个规矩?”

可不就是仗着自己灵根出众,修行快速,想要获取更多资源?不过是庶出三房的孙女儿,现在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姜书琦冷笑接道,“听闻天灵根的大哥哥还从未要求过多一天的聚灵轩使用机会呢,三妹莫不是想越了大哥哥去?”

“好了好了,”老夫人抬抬手,“书欣,族里的规矩不可废,这事儿便不要再提。”

姜书欣垂下头,眼底闪过一阵阴霾,应了声是,随三夫人到旁边坐下。

“对了,还没来得及禀告祖母,”姜书璃微笑地看着老夫人,“昨日我接到芩表姐的请柬,说是大表哥近日会随宗派收徒之事回府,邀请我们过府小聚。说是大表哥会为大家讲解修行心得。”

姜书欣闻言眼睛微亮,刚才碰的钉子带来的不快放到一旁,忙抬头看了过去。

“烨儿回来了?”老夫人面带笑意,“三年不见,这孩子肯定又大有长进。这次回来你们当好好聚聚,多听听烨儿的教诲。”

“大小姐何时去?”三夫人安抚地拍了拍攥住她衣袖的女儿的手,“可是会带上我们书欣一道前往?”

三夫人如此不顾礼数地插话,让老夫人心头不满又深了一分,轻咳了一声,“书璃,请柬上怎么说的?”

姜书璃微笑,缓缓说道,“这次表姐邀请了各府子弟中的修行之人,自是可以带上三妹一同前往。”

第三章 澜山学院

澜山学院,是天皓王朝最高等级的学院,招收弟子的要求非常高,汇聚了五湖四海慕名而来的最优秀的弟子。

学院分凌霄院和曦阳院,分别收取带灵根和不带灵根的弟子。

凌霄院亦分两个班。

九天班,是三灵根以上的弟子,这个班级的设立目的是帮助灵根出众的弟子更快地突破修为,以争取每三年宗派收徒时候有更多的弟子被宗派录取。

凌泽班,是四、五灵根的弟子。这些弟子的灵根较差,基本没有被宗派收徒的可能,但是他们却是天皓王朝的中坚力量,培养好这些弟子,就会增加天皓王朝的国势国运。对天皓王朝来说,这个班级的弟子是他们更为重视,悉心教导的。

凌霄院的弟子因有灵根,与凡人不同,在男女之防上便没有太多的条框。因此班级内都是男女混杂,共同学习。

根据不同的年龄,九天班和凌泽班分了三级。

九天一班和凌泽一班,收取九岁和十岁的弟子为学生。

九天二班和凌泽二班,则是十一岁和十二岁的弟子。

九天三班和凌泽三班,则是十三岁和十四岁的弟子。

宗派收徒的最基本要求就是十五岁以下,练气七层以上。如果到了三班仍然达不到要求,或是无法被宗派录取,则将会从学院毕业。

曦阳院分男子院和女子院,男子院招收各地才学出众的弟子,为天皓王朝培养了一批批各色人才。而女子院则主要招收天皓城各大家族的贵女,学习琴、棋、书、画、礼仪等知识,每年能进入女子院入读的贵女并不多,各家贵女都以成为澜山学院的弟子为荣。

学院每天辰正开始上课,申末散学。

从寿安堂出来后,姜书璃和姜书欣如往常一般,上了侯府的马车,徐徐朝学院方向而去。

马车里,姜书璃仪态端庄地坐直着身子,双眸淡淡地平视着对面的姜书欣。

姜书欣本也模仿着挺直身子尽量仪态优雅地坐着,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在姜书璃那淡然无波的眼神下莫名地紧张了起来,她往后缩了缩脚,平放在襦裙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渐渐握成了拳。

樱唇微不可见地勾起一个角度,姜书璃仍是不说话,平静地看着她。

“大、大姐,你做什么这么看着我?”姜书欣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聚灵轩的事情,我、我知道了,不会再提的。”

“嗯。”姜书璃应了一声,依然神色淡淡。

“还、还有什么吗?”姜书欣见姜书璃冷凝的气场依旧不变,心下有点发慌,作为侯府嫡长孙女,一直以来在她们这些庶妹心中就是高高在上的榜样。何况姜书璃虽然只是大她一岁,但是从小知书达理,聪慧过人。府里上下的姐妹们,明面上各个都对她甚是信服。

她如今虽因为修为占了上风而开始自傲,内心深处对这位大姐姐的畏惧却根深蒂固,不易抹去。

“昨日之事,说与我听。”姜书璃终于开口。

“昨日?”姜书欣闻言缩了缩身子,“大姐参加摘果活动,然后从后山崖跌落水潭,范夫子飞奔过去将大姐从水潭救了出来,之后,大哥哥就赶了过来,将大姐背回侯府……”

“还有呢?”姜书璃望着三妹,从她闪烁的眼神知道必然还有内情。

姜书欣咬咬唇,“我、我也过去了的,只是人微言轻帮不上忙……”

见姜书璃不说话,姜书欣只好一闭眼,说道,“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大姐掉下来之前,我看到曹月学姐捡了小石子暗中扬手,”咽了口口水,她又说道,“我正巧站在曹月学姐身后,但是她动作好快,感觉就是一瞬而过,所以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她害得大姐摔下来的。”

曹月?

姜书璃面露深思之色,曹月自小就与她不是很对付,缘由大家都知道的,曹月从小倾慕欧阳烨,也就是姜书璃外祖家的大表哥。而大表哥从小就疼宠她,自然惹得曹月心生嫉妒。

抿起唇颔了颔首,“三妹,你继续好生修炼。我们这辈子弟,目前就你和大哥有望入宗派修行,端正好心思才是正路。”

“家族与个人修行本就相辅相成,只有家族扶持才能让你真正进入修仙大道,入得仙门修仙,要修得无上大道必须要放下一切心魔路障。家族为你付出的一切,他日需得你回报相护,才能了结尘缘。”

姜书欣本是惴惴,听了这些话,凝神想了半晌,顿感赧然,“大姐,我知道了。”

又过了半盏茶功夫,便到了澜山学院。

两人并肩走到凌霄院前,姜书欣告了辞,逃也似地跑去了九天班的校舍。姜书璃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转身步入凌泽班的校舍。

“妹妹!”

姜书璃闻声眼睛一亮,抬眸望去。

透过凌泽班校舍黑瓦白墙的广亮大门内,青石小径边上的槐树下,身穿月白竹叶银丝边绫绸长袍的修长身影,不正是她的大哥姜书钰么?面如冠玉的俊脸上一双幽深的黑眸,泛着明朗的笑意。

姜书璃快步走向校舍大槐树下的姜书钰,“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姜书钰今年12岁,身负天灵根,是凌霄院九天二班的弟子。因为从二班开始学业更重,压力更大,许多弟子都选择住在校舍,潜心修炼。姜书钰也不例外,昨晚待姜书璃好转后,就回了学院。

“是曹月。”姜书钰压低了声音,“是她用碎石击中你的膝盖,让你不慎跌落水潭。这口气,大哥来帮你出,你且安心。”

“不用,”姜书璃摇摇头,目光清亮,“大哥,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处理就可以。大哥最近突破在即,不要为这些小事烦心,专心修炼才是。”

“这怎么是小事?”姜书钰咬咬牙,说妹妹是他从小放在掌心上的宝也不为过,有人欺负上门,要不是碍于同班弟子,又是女子,他早就直接动手了。

“大哥!”姜书璃弯眉一笑,抓着姜书钰的广袖摇了摇,“你还不相信我呀,大哥你就让我自己讨回公道嘛!”

看见向来端淑大方的妹妹在自己面前露出小女儿神态,姜书钰心头柔软,伸手摸了摸姜书璃的发丝,无奈道,“行,那这次大哥就放过曹月,你可要自己小心。”

第四章 灵幽涧

凌泽一班传授的课程分两大类,一类与修炼相关,一类则与曦阳院凡人弟子的课程相似,从两个层面上全面为弟子打好基础,提升能力。

修炼相关的课程有四门,分别是练气功法、炼器、炼丹、阵法的入门课程。

另一类课程分主修和辅修,主修是五门,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辅修有棋艺,画艺,武艺等。

凌泽班出来的弟子,往往是天皓王朝的镇国基石,三公九卿,无论文职还是武官,掌管一方的官员们,多是出自凌泽班。而名门贵族的宗妇,也往往都是凌泽班出来的女弟子。

因此,尽管凌泽班弟子的修为不如九天班,但学院对凌泽班的重视却一点儿也不比九天班少。

姜书璃今年十岁,她自八岁开始修炼,九岁多就突破到练气二层,今年遇上澜山学院每两年收一次弟子的考试,各方面以相当不错的成绩进了凌泽一班。

因刚与大哥多说了几句,姜书璃走到教室门口时,已经快要到了上课时分。

她的两位好友,皇室八公主安雅公主李诗晴和周大将军之女周嘉莹早已在教室内频频张望,见到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忍不住扬手招呼,“书璃!快点过来!”

“你还好吗?看额头倒是没事了,不疼了吧?”李诗晴细细看了她的额头,见光洁滑嫩如初轻吁了口气,但眼底仍有一丝忧色。

“放心,没事了。”姜书璃安慰地朝两位好友笑了,“范夫子快来上课了,我们课后再细聊。”

不出片刻,范夫子便缓缓入了教室。

范夫子教的是练气的课程,主要传授的是引气诀中的要点。

修炼入门,首先便是要引气入体。当今天皓王朝推行的引气诀,乃数百年传承下来,经过一代代大师修改编写而成的练气基础功法。这本功法惠泽天下,只要有灵根的人,皆可找官府申请引气诀,以便修行入道。

而宗门贵族则无需如此麻烦,各家各族都有引气诀抄本,而宗族内弟子修行入道,也往往有宗族内的修行先辈给予指引,以便更快地完成引气入体,修炼入道。

几乎所有的弟子对引气诀都已经滚瓜烂熟了,但是听范夫子由浅入深地详细讲解,再加上修练心得的阐述,每个人都在不同程度上对练气初期的功法有了更深的认识。

“我们凌泽一班在学院灵幽涧有专属的修炼洞府,”范夫子看着底下二十双明亮的目光,笑着说道,“以后每日上午,辰正到巳正讲学,巳正到未末为修炼时间,未末到申末,根据每日排课表上两堂课。”

话音方落,一众学生忍不住欢呼起来。

澜山学院的灵幽涧是整个天皓王朝最有名气的修炼圣地,即便是名门贵族的家族修炼之地也远远不及。能够在灵幽涧修炼,是所有凌霄院弟子最大的向往之一。

二班之后,许多弟子留宿学院,也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在灵幽涧潜心修炼。

有了夫子的许可,下课时间一到,一众弟子便飞奔去了灵幽涧。

“天哪,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充沛的灵气!”周嘉莹深深地吸了口气,神情兴奋,“在这里修炼,我一定很快就能突破到练气二层!”

李诗晴温婉一笑,她在皇宫中的修炼府邸比起灵幽涧来也稍稍有所逊色,眼底充满欢喜。

姜书璃见好友这般开心,也掩饰不住心底的喜悦,“那我们快快静下心来,开始修炼吧!”

凌泽一班的修炼洞府是一个三丈见方空间,空间并不算大,地面错错落落地放着蒲团,弟子们进来后,三三两两地各自找了角落,很快便安静下来,安坐在各自蒲团上开始打坐修炼。

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姜书璃凝神静气,很快就进入了忘我的状态,正当她运行引气诀准备吸收灵气入体的一霎,忽而噗地细微一声,腰间的小石子居然挣脱了络子,飞贴上了她的手腕。

差点要忘记这货存在的姜书璃皱起了眉头,伸手将石头拿起塞进袖中的荷包里,然后眯眸瞪了一会儿,见荷包安安分分没有动静,才又闭上眼准备修炼。

“噗!”

又来!

姜书璃微恼,抬眼看了下四周,见大家都已沉浸心神进入修炼,咬咬牙决定无视贴着手腕间的石头,开始引气入体。

花了小片刻时间才完全静了下心,闭上双眸感应全身周围漂浮的各色灵气点,默念心诀,感受着各色灵气点充满活力地从手腕间进入体内。

身为五灵根,她亲和的灵气是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分别是白色,青色,蓝色,红色和黄色的光点。

运转在她体内的灵气流,就是五色纷杂的灵气流。

咦?

刚修炼不到一会儿,姜书璃就发现了异常。

灵气入体,一般是从左右手腕间的太渊穴引入,随体内经脉移动。而今天贴在左手腕间的石头,似乎有种猛烈吸取灵气的作用,她周围的灵气都以两指粗细的流动状态往石头奔涌而去。

以至于右手手腕的太渊穴根本没有灵气可以引入体内,全部都是通过左边石头进入到左手的太渊穴。

一股剧烈的疼痛随着灵气进入左手撞击经脉而来,姜书璃咬牙闷哼一声,因着灵气流比往日修炼的多上许多,狠狠地冲刷着纤细的经脉,撕裂般的疼痛感随着灵气入体沿经脉一路延伸。

要忍住。

姜书璃咬着下唇,紧闭双眼内视着灵气沿着经脉奔腾而去。

良久,久到疼痛都已经麻木的时候,终于运行完了一周天。

洞府传来的钟声也预示着今天修炼的时间已到,敦促弟子们前往教室继续接下来的课程。

“今天的修炼进益颇多,”周嘉莹挽着两位好友,左右看看,开朗地笑说,“这么下来,不出一个月我肯定可以突破到练气二层!”

李诗晴柔软应着,“灵幽涧果然名不虚传,在这里修习,我们的进步一定都很大。”

“对了,”周嘉莹扭头打量了姜书璃两眼,关切问,“方才似乎听到你低呼一声,可是出了什么事?”

闻言,李诗晴也关切地看向姜书璃,之前她们都专心修炼,姜书璃低呼出声她似乎也听到了,只是后来便安静下来,就也没有停下修炼询问。

“忽然灵气这么充沛,经脉有点受不住,”姜书璃落落大方,“突然疼起来就忍不住呼了一声。后来适应了,便没事了。”

“我也是。”周嘉莹和李诗晴同时点点头,初时两人也感受到经脉膨胀的略微疼痛感,只是哪能想到,姜书璃那可不是轻微的疼痛感,那可是如江河一下冲击了溪流的剧烈痛感。

姜书璃自然不便言明,心底打算要好好研究下那个小灰石,到底是什么来头。

第五章 盈月楼

申末放学,姜书璃和姜书欣坐着马车回到侯府已是酉正时分。

天色微暗,下了马车,姜书璃带着青纸,如往常般到熙兰苑与母亲用晚膳。

转角步入熙兰苑东屋回廊,姜书璃便隐约听到欧阳氏屋内的说话声,她顿下脚步,微微凝了神。运气到了耳边,霎时欧阳氏和方嬷嬷的声音清晰得如在屋内般。

“大夫人,”方嬷嬷恭敬的声音中略带愤怒,“一等绣娘中被玉兰坊签走了四名,其中安娘子的亲徒梅娘也跟了去,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枉费当初我们绣坊可怜她失恃失怙,”说到此,方嬷嬷的声音不由得尖了两分,“收留了她在绣坊做事,没想到这妮子颇有几分刺绣天分,安娘子便收了她做徒儿。连簪丝绣法都传授了给她!”

欧阳氏不疾不徐的声音响起,“所以玉兰坊就凭着梅娘的簪丝绣法,绣出与我们盈月楼一样的衣裙,抢走了我们上月近一成的生意?”

“可不就是……”方嬷嬷仍欲分说。

“见过大小姐。”门边守候的大丫鬟红桃和黄杏齐声道,对缓缓步入东屋的姜书璃行礼。

欧阳氏见女儿进来,双眼一亮,站起身笑道,“书璃,你散学回来了?”

然后便看了方嬷嬷一眼,方嬷嬷会意地低语告退。

“娘,”姜书璃拉着迎向她的欧阳氏的手,细声问道,“可是家里绣坊出事了?”

欧阳氏笑笑,伸手抚了下姜书璃的额头,仔细端详了片刻,对光洁白嫩的额头颇为满意,才随意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情,不用担心。来,时候也不早了,与母亲先去用膳。”

晚膳是欧阳氏吩咐膳房精心准备的膳食,四菜一汤,鲜香味美得让人看了不由得食指大动。

“尝尝这个桂花糯米藕,”欧阳氏给姜书璃一边布菜,一边温和说道,“还有这你最喜欢的糖醋小排,多吃点儿。自从去了澜山学院,连午膳都没时间吃,这才没几天,看着就瘦了。”

姜书璃看着碗里满满的菜,弯起嘴儿一笑,“娘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今天有口福了。”

欧阳氏捂嘴一笑,“你这丫头就知道哄娘亲开心。快吃。”

澜山学院的凌霄院不提供午食,也不允许弟子自带膳食。因为入学弟子均有灵根,虽说练气期仍不能做到完全辟谷,但身有灵气本就不易饥饿,而五谷杂粮多富杂质,对修行有些影响,因此索性就免了弟子们的午食。

一天两餐对姜书璃来说便已足够,像姜书钰现在一天基本就只吃一顿,遇到突破在即,需要闭关修行时,服用辟谷丹,甚至可以多日不进食。

“糖醋小排酸甜入味,一定是耿大娘亲手做的。”耿大娘是欧阳氏的陪嫁厨子,来侯府已有十多年,现在是侯府厨房的大管事,已经极少亲自下厨,显然是欧阳氏亲自吩咐的。

“好吃就多吃些,”欧阳氏微笑,“书诚最近开始修炼,早先用膳时也喜欢这糖醋小排,吃了不少。”

姜书诚是姜家长房第三子,今年八岁,刚测出有五灵根,每日除了上族学外,回了家就早早用膳,完后去后院练气修行。

侯府请了教导练气功法的师父,在后院专门对测有灵根的侯府子弟修行指点。

为了不影响族学,一般是每天酉正开课讲解一个时辰。所以姜书诚的用膳时间提早到酉初,下了族学就往熙兰苑跑,用过膳后就直奔后院。

三个子女都有灵根修行,这在别人眼里可是羡慕得眼热的事情。可是见孩子们这么辛苦不辍地修行,做娘的心里哪有不心疼的。欧阳氏每每看在眼里,纠结在心。

“娘,烨表哥可是三日后就回来了?”用过晚膳,姜书璃用青纸递过来茶汤漱过口后,执起绢帕擦了擦唇,跟着欧阳氏进了东屋。

欧阳氏对娘家这个侄子甚是欢喜,笑道,“是的,今天你舅母又托人送了信儿过来,说烨儿三日后就回来。”

姜书璃坐在欧阳氏身边,歪着头看向容颜姣好的母亲的侧脸,带了一丝困惑,“娘,烨表哥入沧离宗刚满三年。一般而言,入仙门修行,数十年不归也是常有的事,怎么烨表哥这么快就能回来?”

“是啊……”欧阳氏长吁口气,“别说数十年不归,入了仙门修行后,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情况也比比皆是。多少人修仙后再回家族,已是跨越了世代。”

母女俩顿时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中,两人都不由得想起了姜书璃的父亲,长宁侯世子,姜明韶。

姜明韶,长宁侯府长子,三灵根。在澜山学院修习三年后仅步入练气六层中期,因此并没有被沧离宗收入宗门。

从澜山学院毕业后,便入仕领了官职,十七岁那年迎娶了欧阳府的嫡长女欧阳氏,生下了两儿一女。

姜书钰出生那年,长宁侯老侯爷便上书给姜明韶请封了长宁侯世子,对他寄望甚高。

而在欧阳氏怀了姜书诚不多久,因缘际会下,姜明韶随着几位好友去探寻天皓王朝的一处古地,谁知却在古地失了踪影,在侯府找寻了两年未果后,他突然气场强大地回了府。

没想到姜明韶竟然是被困在古地无法出去后,糊里糊涂中得到了一大机缘,索性在古地里潜心修炼,两年不到就从练气八层突破到了筑基境!

筑基境,那可是天皓王朝里大多数修行之人终其一生都达不到的境界!

长宁侯老侯爷见长子带着如此机缘回来,高兴地广宴宾客,一时来侯府拜见的人络绎不绝。

随后不多久,就有沧离宗的宗门大师前来想要收姜明韶为徒,甚至许以承诺要收为关门弟子。

虽说放不下妻子儿女,但在老侯爷等族里长老的殷殷寄望下,加上对修行的向往,姜明韶终于决定跟随大师入了沧离宗,至今不曾回来过。

还好每隔一两年会传回安好的信儿,这也是欧阳氏心心念念的唯一盼望。

第六章 初窥变故

天地间的灵气各有属性,最常见的就是金、木、水、火、土五大属性,只有拥有灵根的人才能感应到灵气,而不同灵根会亲和不同的灵气。

也就是说,拥有水灵根的人,修炼的时候就能源源不断地吸收水灵气到体内,循环、累积。

灵根越单一,吸收灵气就越快,成长突破也就越快。

灵根越杂,吸收的灵气种类越多,修炼起来就越困难,成长突破也就越慢。

姜书璃是五灵根。

这种灵根,在修真界也叫作废灵根,基本没有培养的价值,怎么修炼,最终能突破到筑基期的人寥寥无几。

所谓五灵根,自然是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的灵气都亲和,每次沉静下来修炼的时候,姜书璃闭目就可以感受到身边五种颜色的光点,稀稀落落漂浮着。

一旦她运起功法,这些光点就像是受吸引般地飘向她身边,随着功法运转进入体内,按周天循环。

身体内的经脉充满了五色混杂的灵气流,沿着经脉游走,直到丹田处汇聚成一个杂乱的五色灵气团。

灵气杂乱,突破就艰难。原因很简单,练气期的修士,每天修炼就是每天吸收灵气壮大经脉,单色灵气吸收快,冲击经脉的力度强,所以突破起来就快。

多色灵气混杂,吸收起来就慢,冲击经脉的力度不均衡,大小不一,所以经脉扩张起来就不容易,突破自然就慢。

只是……

姜书璃运转完一个周天后,双眼凝视着指腹间婆娑着的灰扑扑的小石头,陷入了沉思。

这个小石头绝对不是凡品,只是她对修真界的灵物所知甚少,无法猜测出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要她开始运气修行,小石头就会飞到她左边手腕上贴好,然后随着她运行功法,大量地将周围的灵气都吸收过来,因为她在闺房里打坐修炼,身周的灵气并不丰厚,但有了小石头的帮助,吸收灵气的速度也是往日的一倍以上。

而且经过小石头后进入太渊穴的灵气,与往常的不一样。灵气不再是五色混杂,而是像五条排列整齐的五色丝线,并排进入经脉之中。

即便是在经脉里,这五色丝线灵气流也不再打散混乱,不仅如此,还将经脉中原先散乱的灵气按规则地吸收到队伍中来。

于是,从昨天到现在,慢慢的,她体内经脉中的灵气不再是混杂纷呈的,而是五条有序运转的灵气流。

五色灵气流到了丹田之中,就形成了一个泾渭分明的五色灵气团。

白青蓝红黄五种颜色,各自为政,互不干扰。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姜书璃内视着,思索着。

无论好坏,目前灵气吸收速度提升,对经脉冲击力度增大是不争的事实。而五色灵气流有序运转,姜书璃虽然不曾听闻过这等情况,却自觉并不是坏事。

只是宝物容易遭祸,她并不打算将此事告知他人,即便是母亲和兄长。

亥正时分,姜书璃夜里修行功课做完,不再为小石头费神,将它塞到荷包里置于枕边后,便由着青纸服侍睡下。

次日晨起梳洗更衣。

青纸守了一夜,晨间便由砚菊前来服侍。

“砚菊,你昨日回家,一切可好?”姜书璃看着镜子里的正专心梳发的砚菊,想起她昨日白天正好请假回家,张口问道。

砚菊顿了顿,笑眯眯回应着,“爹娘都很好,我大哥刚满月的女儿白白胖胖的好生可爱,我们都喜欢极了。对了,爹娘还有大哥大嫂让我替他们谢谢小姐送的满月礼,说改日得了空便过来给小姐磕头。”

姜书璃笑着摇头,“何须如此多礼。卢管事最近一切也可好?”突然想起昨日在欧阳氏门口听到的对话,不由多问了句。

卢管事也是欧阳氏带过来的陪嫁婆子,长得和和气气的模样,因为能言善道,又极懂得察言观色,所以被安排打理盈月楼里里外外的生意。

“娘好像最近比较忙,”砚菊想了想,“昨日大哥的女儿满月,请了些亲友前来小小庆祝下,宴席未散,就有人来找娘,爹和娘一块匆匆就出门去了盈月楼。”

“哦?”姜书璃挑眉。

砚菊点点头,“后来听大哥说,最近盈月楼的生意似乎不如以前,不少绣娘都被新开的、新开的,玉兰坊,好像是这个名字,给请走了。大哥说估计爹娘是为了这事情忙去了。”

姜书璃闻言思忖了片刻,对砚菊说道,“过些日子你再回去,仔细问问情况,回来告诉我。”

盈月楼是欧阳氏陪嫁的嫁妆铺子之一,是天皓城首屈一指的绣坊,拥有全国最顶尖的绣娘,基本上只为名门贵族做定制服务。

光是承接名门贵族每个季度的服饰定制就忙不过来,有时候新出的衣服式样,还会被宫里的娘娘看上,宣到宫中为娘娘们定制裙衫。

除了顶尖的绣工,盈月楼还拥有不少不外传的独特绣法,例如安娘子自创的簪丝绣法,绣出来的花纹样式细腻出尘,隐约动人,多年来一直为各家贵妇所追捧。当然,头等绣娘中除了安娘子的簪丝绣法,还有月娘子家族秘传的新月绣法,雪娘子的天丝绣法等。

而一等娘子,则是由盈月楼精心栽培的绣娘,其中部分绣娘由于绣法出众还会被头等娘子看重收徒,亲传绣法。

除了绣法,还有专门负责服饰样式设计的绣娘,每年会在天皓王朝各大城去了解当地最流行的服饰样式设计,并且根据收集到的样式,调整改良,或者独创样式,以至每个季度都会推出最新的服饰样式供各名门贵妇们选择。

而盈月楼出品的服饰样式,每每会被各家绣坊争相学习,甚至流传到各大城中。

所以,盈月楼在天皓城屹立不倒十数年,不无道理。

如果簪丝绣法流传了出去,对盈月楼打击应该不小,只是欧阳氏昨晚淡定的神情不似作伪,想来已有应对之法。

欧阳氏掌管侯府中馈多年,自己带来的陪嫁铺子也很是不少,在经营管理方面自有手段,姜书璃对这点是深信不疑。

第七章 玉兰坊

长宁侯府,舒竹苑。

“娘……”身穿娇黄色软银轻罗百合裙的姜书琦双手拉着二太太罗氏的袖子,满脸冀盼的神色,“你帮我跟祖母说说嘛,跟大伯娘说说嘛,我也要参加欧阳府碧潇宴!”

罗氏睨了女儿一眼,摇头道,“不成,欧阳烨这次回来,欧阳府举办的碧潇宴均是邀请天皓城一众修行弟子前往赴宴,你一个女儿家家,又无灵根,去那作甚?”

“欧阳芩不也没有灵根,”姜书琦努努嘴,“我到了欧阳府,跟着欧阳芩便是,娘,你就帮帮我,就这一次,好不好?”

罗氏并没有因为女儿的撒娇动摇,仍是摇头,“欧阳芩是欧阳府的嫡孙女,她不过是代欧阳烨给你大姐发帖,到了当日,她也是不便出来招呼客人的。书琦,娘亲知道你想见欧阳烨,但碧潇宴并不是好的时机,你可明白?”

明白什么?她什么都不明白!

姜书琦嘟起嘴,负气地扭过头,“我不管,我一定要去!娘你不帮我,我自己去求大姐!”

“书琦!”罗氏拉住转身要走的女儿,苦口婆心,“你可知道这次连太子、四皇子、六皇子会去参加?可容你胡来?你若是真想见欧阳烨,不急于一时。”

姜书琦被罗氏的斥责声镇住,不由得红了眼眶,“娘!”

“你烨表哥回来一次,肯定会来我们侯府拜见你祖父祖母,到时候自然会见得着,”罗氏语重心长地看着女儿,“只是,凡仙有别,欧阳烨既是入了仙门,今后怕是难再一见,你可明白?”

这个她自然明白,只是想到昔日崇拜不已的烨表哥要回来了,总想着去见见他,小女儿心思又岂是说压制就能压制得住的?

姜书琦知道碧潇宴她是去不了了,只好软了声音,“那烨表哥来了侯府,娘你可不能拘着我。”

罗氏尚未回应,就见丫环佩儿掀起门帘走了进来,屈膝行礼禀告道,“夫人,林婆子在外边求见。”

罗氏眼光一闪,拍了拍姜书琦的手道,“行,这个娘答应你了,你先回去罢,午时再过来和娘一起用膳。”

林婆子匆匆进了来,俯身跪下行礼。

罗氏将屋里一众丫环婆子遣退下去,拿起青玉杯抿了口茶,才低声问道,“事情可都办妥了?”

“回主子,”林婆子趴在地上恭敬地答道,“事情都已办妥,请主子放心。”

罗氏闻言眼睛一亮,喊了林婆子起来回话,“你且细细给我道来。”

“是。”林婆子站起身,微拱着背,抬起看着老实平凡的脸,带着讨好的笑容,“薛总管说,上月我们玉兰坊成功拿下了好几个官家的订单,足足抢了盈月楼一成的生意。”

“有一成那么多?”盈月楼的生意之好人众皆知,只是因为有着侯府与欧阳府这两大后台,以及多年精心经营,旁的绣坊远远不及。能拿下盈月楼一成的订单,那可是不得了的成绩。

林婆子连连点头,“是一成!玉兰坊从盈月楼挖走了梅娘,就凭着她那簪丝绣法,许多家便乐意下了订单。”

“那梅娘,”罗氏对盈月楼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些,从前也听闻过梅娘的名气,安娘子的首席高徒,这些年多数簪丝绣法做出来的裙衫都是出自她的手,“可信得过?”

“自是信得过,主子放一百个心。”林婆子舔了舔唇,将从薛总管处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梅娘八岁那年丧了双亲,被盈月楼收留做了绣娘,十岁因绣法出众被安娘子看上,成为安娘子的得力高徒。而今已有十五岁,情窦初开,正是花一般的年纪。“薛总管找到了梅娘的表哥,这梅娘自幼没了父母,见到她表哥后,两人一来一往渐渐地生了情愫。薛总管可是梅娘表哥的救命恩人,在她表哥的劝说下,梅娘现在是死心塌地在我们玉兰坊做事。”

“可签了工契?”罗氏点点头,细心问。

“签了十年长契,”林婆子回复,“倒是梅娘的表哥,因为感念薛总管救命之恩,在薛总管家里领了差事,签了卖身契。薛总管让老奴跟夫人说,梅娘的事情不用担心,绝无问题。”

林婆子说得唾沫横飞,咽了口口水,又复说道,“薛总管还让老奴告诉夫人,这只是玉兰坊的第一步棋子,后续的布局他已经安排妥当,让夫人只管安心。”

“后续的布局?”罗氏身子往前一倾,连声问道,“什么布局?”

林婆子摇摇头,“薛总管说暂时保密,如果夫人想要知道,可见面一叙。”

见面一叙?罗氏双颊微微发热,不自觉地挥了挥手,“待以后再说,今天你事情做得很好,下去领了赏银先退下吧。”

转眼就到了七月初十,欧阳府举办碧潇宴的日子。

今日也是澜山学院逢五十休(即每逢五日,十日,十五日以此类推)的休沐日,姜书璃带着青纸和砚菊,踏入寿安堂是正好是辰正时分。

“老夫人,”李嬷嬷笑着给长宁侯老夫人戴好绿松石点翠丝缎抹额,“大小姐在门口候着呢。”

“快请进来。”老夫人笑道,“书璃这孩子,只要是休沐日就来陪我用早膳,这可是风雨无阻,次次不落。”

“可不是,”李嬷嬷给堂下的丫环吩咐了句,扶着老夫人往膳厅走去,“大小姐这是孝心有嘉,若不是老夫人您担心她平时上学辛苦,不同意她平日过来用早膳,大小姐可是日日都要过来陪您用膳呢。”

姜书璃今日身着素雪银罗卷云千水裙,烟霞柳叶丝带在腰间盈盈一握,前摆垂坠着梅花璎珞络,乌黑透亮的发梢上简简单单地插了羊脂茉莉小簪,粉白的耳垂上戴的是白玉耳坠。黑如点墨的双眸闪着笑意,对长宁侯老夫人款款下拜,“孙女给祖母请安。”

“快起来,”老夫人拉着姜书璃的手,满意地上下打量着她,洁白如玉的脸蛋上明亮清澈的双眼,挺翘的琼鼻,唇形饱满漂亮,不点而朱。虽说才刚十岁,但已有隐隐小女儿姿态,长大了必然是个美人胚子。她这孙女知书达礼,一举一动无不符合闺秀礼仪,识大体,懂进退,深得她心。“昨晚睡得可好?”

第八章 碧潇宴

欧阳府的家主欧阳山是天皓王朝内阁阁老之一,姜书璃的母亲欧阳氏是欧阳山的嫡长女。

欧阳山喜竹,特意在府内后山种了一片竹林,名曰碧潇林。

碧潇林竹影绰绰,微风吹过时,挺拔碧绿的竹子发出沙沙的响声,重重叠叠,郁郁苍苍。身处其间,鼻息充满了淡淡的清香味道,就连皮肤毛孔都不由得感觉清凉惬意。

碧潇宴正是因在碧潇林里举办而起名。

七月初十,一大早欧阳府便大开正门,络绎不绝的马车排着队在门口将各世家子弟放下,又有序地离开。

亥初时分,受邀而至的一众俊男美女们便三五成群聚集在碧潇林内,或站或坐,低声细语。

清风拂面,竹林影娑,欧阳府在碧潇林里错落有致地布上了方毯矮几、低椅蒲团,矮几上有清茶点心,供客人们享用。

忽地,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说话,只觉身周的灵气莫名地变浓,大家眼睛一亮,都纷纷寻了最近的蒲团,盘膝坐下。

一时间碧潇林内静默无声,客人们都盘坐屏神静气,打坐修炼,各个都如入浑然忘我之境界。

良久,待大多数人感觉灵气吸收饱和,经脉都略略胀痛之时,一阵箫音如丝如缕,由远及近,环绕在众人耳边。

箫音仿佛带了一种魔力,让本欲停止吸收灵气的客人们又忽然似有了源源不断的动力,继续修炼。

箫音袅袅,久久方止。

“欧阳烨见过一众兄弟姐妹。”

不知何时,一袭白衣的欧阳烨在碧潇林中央翩然而立,谁也不曾感觉到他是如何出现的,就好像一直便矗立在这林间,与天地融为一体。

众人回过神来,皆双眼放光,兴奋地低呼此起彼伏。

“欧阳大哥!”“是欧阳烨!”“烨表哥!”……

不过是简洁的一身白衣,墨发也用白色丝带轻轻高束,欧阳烨宛如神祗般俊美得让人无法直视。

欧阳烨。

天皓王朝近百年来世家弟子中最优秀的修行天才。他身负天灵根,十二岁那年便以练气八层巅峰的修为被宗派收为弟子。他俊逸丰朗,温和有礼,让人如沐春风,是多少少女的梦中情郎,多少名门贵妇心中的如意女婿。

只可惜仙凡有别,只能化作众人心中一叹!

“欧阳大哥!”有与欧阳烨自小交好的人开口问道,“方才这浓郁的灵气是怎生回事?”

欧阳烨微笑,“是聚灵阵的作用。”

聚灵阵?众人不由唏嘘,聚灵阵他们也见过不少,可从未感受过如此澎湃灵气的。

见大家又是激动,又是疑惑,欧阳烨继续解释,“是中阶聚灵阵。大家平时用到的聚灵阵,基本上都是低阶聚灵阵,所以聚集的灵气远远不如中阶聚灵阵。”

“那为何我们不用中阶聚灵阵?”有人提出疑惑。

“自然是用不起!”立即有人反驳,“我听说中阶聚灵阵可是要许多仙石才能买到的,哪那么容易说用就用?”

欧阳烨颔首,“中阶聚灵阵对筑基期以上的修士来说比较合适,诸位还在练气期,有初阶聚灵阵就已经足够。今日邀请各位过来,也是想着让大家感受下中阶聚灵阵的效果,希望有更多兄弟姐妹能潜心修炼,踏入仙门。”

随后,欧阳烨便如众人一般,取了蒲团,盘膝坐下,开始侃侃而谈。

“众所皆知,所谓灵根,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种。而大家是否了解,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灵根?”

对欧阳烨的问题,大多数人均摇头表示不知,只有太子莞尔,笑问,“欧阳大哥可是说的变异灵根?”

“正是。”

变异灵根又称异灵根,通常是由两种或者三种不同属性的灵气组合后变异而成,例如说风灵根,冰灵根,雷灵根。异灵根的修炼天赋,与天灵根比起来也不差上下。

只不过异灵根的修行者少之又少,所以大家极少耳闻。

“今天我还想给大家说一下五灵根。”欧阳烨墨黑双眸从众人身上一一看过,含笑道,“在我们看来修行天赋最差的五灵根,在上古时代,正好相反。”

正好相反?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忍不住谑笑,“可是说五灵根是天赋最好的灵根?不会吧!”

“即便是当今时代的修真界,”欧阳烨继续说道,“也不乏有五灵根的大能修真者。”

欧阳烨回忆起前不久跟随宗门前往秘地争夺异宝,众多宗派大能齐聚,火拼厮杀,最后异宝却被一个来去如风的元婴大能夺走。

后来听宗门长老说起,方知道这位元婴大能无门无派,乃一界散修。年少时拜师,因五灵根落选后就自行修炼,后因缘际会得到了大机缘,愣是从五灵根的练气期修炼到了元婴期,并且拥有跨越境界杀敌的能力。

听着欧阳烨娓娓道来,原本嘲笑讥讽的众人渐渐沉默。

“练气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诸位应当砥砺前行才是。”

随后欧阳烨开始为大家讲解个人在练气期修行的心得,从练气期初期到中期,再到后期,清亮悦耳的声音在竹林间缭绕,深入浅出的内容让所有人如痴如醉,沉浸其中。

这场分享,从亥初开始,直到未末,整整三个时辰,犹如眨眼便过。

等到众人从领悟中清醒过来,碧潇林中已不见欧阳烨的踪影。

“书璃,你可知欧阳大哥什么时候走的?”李诗晴看向姜书璃,问道。

姜书璃摇摇头,她也才从领悟中清醒过来,并不曾看见烨表哥离去。

“欧阳大哥讲得真是好,”周嘉莹一旁的感慨道,“即便像我从没有考虑过入仙门修仙,也极为动心,想要踏仙门,修正道去。”

一声冷哼在不远处响起,三人看过去,竟然是曹月。

“你哼什么哼?”周嘉莹本是率直的脾气,早些天得知曹月害姜书璃摔落水潭本就想去找她理论,被姜书璃拦下才悻悻地改了念头。

姜书璃轻轻拍了周嘉莹的手,状若无意道,“芩表姐说烨表哥一会儿会到畅春园和我们一叙,不如你们与我一同前往?”

那厢本欲离去的曹月顿住脚步,姜书璃见状弯起唇角,“烨表哥的齐云轩离畅春园甚远,走过去至少得小半个时辰,我们倒是不着急,慢慢过去就是。”

“烨表哥这次来去匆匆,一会儿去畅春园肯定要走小径去兰园看看,”姜书璃稍微提高了声音,对着李诗晴笑道,“烨表哥自幼随了舅母喜欢兰花,兰园里头的珍稀品种多是以前他与舅母一起打理的。”

第九章 欧阳烨的宠溺

“大姐,”一边站着毫无存在感的姜书欣,见三人转身欲走,忙拉住姜书璃的袖子,嗫嚅道,“我也跟你们一块去可好?”

姜书璃顿足转身看着姜书欣,微微颔首,“那便一道去。”

李诗晴和周嘉莹对此并不觉得诧异,她们三人是好友,自然也知道姜书欣这个庶女自从突破到练气三层后就有些自傲,不过日后若是姜书欣能踏入仙门,姜书璃作为侯府嫡孙长女,自是应该与她保持良好关系。

她们身为世家嫡女,对这些关系笼络自小就被长辈耳提面命,所以不需多言便能理解。

“刚才你是故意说给曹月听的?”李诗晴挽着姜书璃,毫不避讳地问道,“咱们现在不是去畅春园吧?”

“我猜是去兰园?”周嘉莹嘿嘿一笑,冲着李诗晴眨眨眼睛,做了个挽起袖子的动作,“书璃,告诉我们你打算怎么做?”

姜书璃抿嘴一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刻钟后,兰园外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

姜书欣望着从高到低三个大树枝丫上依次坐好的姜书璃、周嘉莹和李诗晴,纠结地皱起了眉头,“大姐,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她从未想过在侯府一众孙女辈心目中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孙女,优雅出尘的姜书璃,手脚灵活地纵身一跃就坐到了最高的枝丫上,除了被微风吹拂乱了几丝的秀发,还是那么的娴雅秀美,洁白如玉的面容上丝毫不见窘迫的神色,也竟然一点不觉得违和。

姜书璃看着姜书欣,抬起纤纤玉指指了指头顶上最高的枝丫,黑白分明的灵动眸子带着姜书欣从未见过的俏皮笑意,“书欣,你坐那儿去。”

姜书欣犹豫了,从姜书璃的举动她已猜出些端倪,她抬头直直地望了望高处的枝丫,又看看姜书璃。姜书璃的双眸清澈如汪潭,隐隐的笑意中似乎有着什么深意,姜书欣发现自己居然读懂了,她咬牙点了头,纵身点地,轻巧一跃就跳到最高的枝丫上。

“来了。”李诗晴远远看见曹月带着一个婢女走来,忙对着大家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曹月的修为是练气三层,以她的能力如果不小心翼翼很容易被发现她们四个人在附近。

所以四人都自觉地屏神静气,不再说话。

只见曹月带着婢女,步伐有些急促地走到兰园外小径边上的假山后面,停下了脚步。曹月在婢女耳边低低吩咐了一句,婢女就匆匆沿着小径往远离兰园的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就见婢女快步跑了回来,附在曹月耳边低语了句,曹月整整衣裙,纤细的背影看着似乎有点儿微微发颤。

不远拐角处,渐渐出现三个身影。

是欧阳烨、姜书钰和姜书诚。

姜书璃微微勾起唇,双手举起早已准备好的弹弓,弹弓的皮筋中央赫赫是那块灰扑扑的石头。

她心里默念着数,双眼微眯,待曹月缓步向前走了两步时,瞄准了曹月的膝盖后面的腿窝,用力将弹弓中的石头射了出去。

灰石以极快的速度破空而出,极为精准地打在曹月右膝后面的腿窝上,曹月乍然尖叫一声,整个人扑倒在地。

而在扑倒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的情况下,灰石猛地绕弯撞向曹月的前额,又引来曹月一声撕裂般的惨叫。

本欲爬起身的曹月被前额猛烈撞击撞得眼前一黑,摸着疼痛的前额发现竟然瞬间就肿起了一个大包,恨声叫道,“谁?!”她正欲扭头寻找凶手,余光瞥见离她不到三五尺距离不远的颀长身影,不由得身子一顿。

不过数个眨眼的功夫,就见曹月手捂着前额,娇滴滴地哭着朝前走了两步,哀哀戚戚地柔声道,“欧阳大哥,你可要为我做主!”

欧阳烨望着眼前颇为窘迫的女子,好一会儿才想起是谁,“曹小姐怎生如此狼狈?”

“有人要在欧阳府加害于我!”曹月嘤嘤泣道,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拉住欧阳烨的衣袖,见他不经意地闪了开,不由得嘟起嘴,“欧阳大哥你要帮我报仇!”

曹月是今天欧阳府邀请的客人,客人在府内受了伤,作为主人欧阳烨自是要为她做个主张才是!曹月心念电转,想到这层不由得微红了两颊。

“这里哪有其他的人?曹小姐这么突如其来地跳出来说有人害你,可有证据?”姜书钰皱眉,本来就对曹月印象极差,现下见她如此作状,更是不喜。

曹月抬起头,手倒是片刻不敢离开肿起的前额,眼泪汪汪地看向欧阳烨,“一定是姜书璃!肯定是她对我心怀愤恨,借机伤我!”

“胡说八道!”听见姐姐被无辜编排,身量还未长高的姜书诚双手叉腰,瞪圆了眼,“你凭什么这么说?丑八怪!”

丑八怪?

曹月素来对自己的美貌甚为骄矜,顿时火冒三丈,“一定是姜书璃!就是她诓骗我来这里偶遇欧阳大哥的!一定是她!”

欧阳烨挑眉,冷声道,“曹小姐若没有证据就如此诬赖我表妹,请恕在下无礼送客。”说罢,做出一副送客的手势,身上原本如春风般温和的气息,也忽地如冰霜降至。

“我、我没有,”曹月见心上人冷凝模样,突然感觉心头像是被无数从山崖跌落的岩石压住般,忍不住破口而出,“一定是她为了报复我当日让她在摘果大赛中跌落水潭才这么陷害我的,欧阳大哥……”话音方落,曹月猛地掩住了嘴,连额头肿起的大包也忘了遮掩,又羞又怒地跺了跺脚,转身飞奔而去。

这边树下,四位少女见曹月远走了纷纷跳了下树,周嘉莹不由得捂嘴笑,“没想到曹月居然笨到自己说了出来,真是太妙了!”

姜书璃笑吟吟地收起弹弓,手心婆娑着自己飞回来的灰石,信步往欧阳烨他们走过去。

“烨表哥!大哥!三弟!”

欧阳烨白玉般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他其实老远就发现了这几个爬树的姑娘,以他对姜书璃的了解,必定是曹月曾欺负过她才会让姜书璃这般淘气,是以他方才在曹月慌乱之时稍稍用了筑基期的威压,引得曹月说了真话。他习惯性地伸手揉了揉姜书璃的头发,眼里满满的宠溺,“都多大了,还用弹弓淘气。”

姜书璃甜甜一笑,扬起手中的弹弓,“我记得是烨表哥教我的,有人欺负我的话,就用这个弹弓打回去!弹弓还是烨表哥你亲手做的呢。”

第十章 晴天霹雳

翌日上午,巳初刚过,欧阳烨独自来到了长宁侯府拜访。

老侯爷早先便得了信,这日特意告假一天,散了朝早早就回了府。

长宁侯府和欧阳府是姻亲,长宁侯姜之然和欧阳山是朝中同僚,一直以来关系甚好。两家的孩子从小就一起长大,欧阳烨兄妹三人与姜书璃三兄妹玩得好,出入长宁侯府就跟自家后花园似的,甚至有时天色晚了直接就在侯府住下。

这就是欧阳烨回来虽然只有短短几天,罗氏却敢拍胸脯打包票对姜书琦说欧阳烨一定会来拜望的原因。

欧阳烨这次前来拜访,自是长宁侯府三房人都齐齐聚在一起迎接的,且不说是因为姻亲的关系,而是现在的欧阳烨非比从前,以他筑基期的修士身份,就算是老侯爷也是要亲自出府迎接的。

在修仙界来说,跨越一大境界,就是前辈。更何况对天皓王朝的人来说,筑基期是此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一众人浩浩荡荡拥着欧阳烨到了正堂,欧阳烨推却了首座的位置,在左下首坐下。

“三年不见,烨儿长高了许多,”老侯爷自小看着欧阳烨长大,一直很喜欢这个天资聪颖又谦逊有礼的侄孙儿,想当初他还曾指点过欧阳烨的修行,而今不过短短数年,欧阳烨就已经达到了他们仰望的高度,心下甚慰,“这一去仙门,可还顺利?”

“烨谢过祖父关心,”欧阳烨今日穿了一身银丝流云月白锦袍,腰系墨绿白玉腰带,上垂白玉玲珑腰佩,墨黑长发以白玉冠带高高束起,丰神俊朗的面容上是让人熟悉而温和的笑,“在宗门一切都挺顺利,师父待我也极好。”

闲话了小半个时辰,欧阳烨忽然站起身,朝老侯爷和老夫人拱手欠了个礼,“烨有些话想要单独与祖父、祖母、姑姑一家商议,不知是否方便?”

老侯爷见状忙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二房三房先行离去。

二房三房纵是百般不愿,在老侯爷和老夫人敦促的眼神下,也不得不勉强起身,窸窸窣窣地往外走去。

姜书琦更是不愿离开,忸怩地跟在了最后,眼睛几乎黏在了欧阳烨身上,如果不是罗氏使劲拽着她,怕是真要厚颜开口留下。

待正堂清静了下来,留下的一众人目光齐齐看向欧阳烨,欧阳烨沉吟了片刻,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其貌不扬的袋子。

老侯爷眼睛一亮,别的人不清楚,他可是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储物袋!

不过巴掌大小的袋子,却内有乾坤,寻常的储物袋能容纳数方有余的空间,携带物品极为方便,只要神念一动就能将物品置于其中或取出。

储物袋别说天皓王朝,就算是修仙界,也不是人人都能有幸得之。

长宁侯府这么多年来,也不过只有两个储物袋,一个是老侯爷自己在用,一个于多年前给了姜明韶。

蓦地,老侯爷双目陡然一睁,沉声问道,“小烨,这储物袋可是……”怎么看着这么像当年他给大儿子姜明韶的那一个?

“正是姑父的储物袋。”

欧阳烨神情颇为沉重,将储物袋双手奉给老侯爷,“姑父不幸身陨,烨受姑父托付,将此储物袋带回来。姑父希望将此储物袋交给钰表弟。”

众人如招雷击,久久无法成言。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像是一瞬,又像是数年,忽然一阵悲切的哭声响起,“小烨,你别跟姑姑开这等玩笑,这不可能!”

欧阳氏忍不住痛哭出声,双手撑着扶手半站起身,“你姑父,他,他怎么可能……”

“小烨,你且细细道来。”欧阳山猛吸了口气,将心底的痛意用力地压制下去,沉声问,“这到底是何故?”

“我与姑父虽然都在沧离宗,但分属不同的峰,所以平日里见面并不多。上月有一晚,”欧阳烨回忆道,“姑父到我的洞府找我,说是即将随他的师父,也就是他们峰的长老之一,前往某禁地探索。”

“姑父那夜看来似乎有点心神不宁,”欧阳烨似在回忆,“说了一些比较奇怪的话,大概意思是不太清楚他师父为什么忽然要带他前往禁地。姑父那时正处于突破期,照理说应该在洞府潜修才是。离开前姑父将这个储物袋交予我,说是他此行若有不测,便让我将这储物袋带回侯府,最好是可以交给钰表弟。”

长宁侯听到这里,一双浓眉不由得拧紧,似有话要说,却忍住不发。

欧阳烨继续说道,“前不久,听闻姑父的师父带队回归宗门,传言在禁地招人袭击,数名弟子陨落,其中包括姑父在内。”

“可有说招什么人袭击,具体是怎么遇害的?又或仅是失踪?”老侯爷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欧阳烨摇头,“并非失踪,我找我师父问过,师父确认除了回来的弟子,全部陨落,陨落弟子的宗门命牌均已熄灭。对那件事,姑父的师父讳莫如深,不愿多提。我曾前往拜访请教,也不得其门而入。”

“不、不可能的,”欧阳氏尖叫一声,“老爷一定是失踪了,一定是……他以前也失踪过的呀……”话音未落,双眼一番就晕了过去。

姜书璃和姜书钰两兄妹连忙扶住母亲,两眼都双目泛红,脸颊带泪,“祖父、祖母,我们先带娘亲回熙兰苑。”

“快去,”老夫人站起身,把姜书诚拉到怀里,颤声吩咐李嬷嬷等人护送,“快请府医。”

一行人很快到了熙兰苑,府医也匆匆赶了过来,把脉后擦擦额前的汗,对众人说道,“大夫人这是悲恸过度晕厥,不多会儿就会醒转。只是悲伤容易伤了心肺,我开上个安神的方子,一会儿醒转便让大夫人服下,让她多休息休息。”

果然如府医所说,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欧阳氏就悠悠醒转,姜书钰和姜书璃兄妹俩一直在旁边候着,等欧阳氏醒了过来,亲自给她喂了汤药,等到母亲睡过去之后,兄妹俩才联袂出了熙兰苑。

熙兰苑外,竟见到欧阳烨站在苑前等他们。

“烨表哥。”姜书璃吸吸鼻子,跟着姜书钰往前走了过去。

欧阳烨拍拍姜书钰,伸手摸了摸姜书璃的头,“姑父的死,我也很难过。让姑姑这么难受,是我的不是。”

“和烨表哥没有关系,”姜书钰红着眼,开口说道,“要谢谢烨表哥亲自回来给我们送信才是。烨表哥,我爹他、我爹他真的是被凶徒所害了吗?他真的……回不来了?”

三人一边往正堂走,一边低声交谈。

“不瞒你们说,”欧阳烨蹙眉,“我总觉得其中有异。”

第十一章 表哥的心意

正堂。

“姑父的死也许另有隐情。”三人重返正堂,再次与老侯爷和老夫人相对叙话,欧阳烨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想托盘而出,“先是姑父临走请托,以修仙者的预感而言,姑父当时便有此行怕有不测的想法。只是师父之名,不容推脱。”

他顿了顿,那晚他也曾游说姜明韶不如以突破在即为由不跟随前往,姜明韶当时苦笑摇头,他已曾以此为由试探能否不去,被他的师父一口回绝。

“你是说,明韶的死,”老侯爷凝重问道,“与他师父有关?”

欧阳烨眉头微蹙,“尚不清楚。只是……”他沉吟片刻,“从密地回来之后,我曾多方去姑父的山峰求见他师父,皆见不到他。从别的弟子口里探听,说是他师父闭关不见任何人。”

“无论如何,请祖父祖母放心,”欧阳烨一拱手,“姑父之死我一定会追查到底,一旦找到害死姑父的凶手,我必替姑父报仇。”

“烨儿。”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夫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欧阳烨面前忽地一拜,“祖母托大,先行谢过烨儿。”

欧阳烨一惊,连忙伸手将老夫人扶了起身,“祖母何须如此,烨怎生受得起?烨从小就视祖父祖母如亲祖,姑父亦是如父亲般对我,这件事情本就义不容辞,祖母千万不要这样。”

老侯爷叹口气,亲手将老夫人扶住送回座椅上坐好,方才转身对欧阳烨说道,“烨儿,明韶的死,你不要再管。”

“祖父!”姜书钰、姜书璃和姜书诚三兄妹闻言瞪大了眼。

“唉!”老侯爷唤道,“书钰,书璃,书诚,尤其是书钰,你们听祖父说。”

“修仙界看似高高在上,风光无限,但殊不知,期间的风险之大,是我们凡间生活的人所无法想象的。”老侯爷又叹了口气,“修仙一途,如幼儿入龙潭虎穴,能侥幸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三四。”

“祖父不希望烨儿的修行因为明韶的死,增加更多的变数。”老侯爷走向前托扶着欧阳烨的手,“烨儿,你能亲自回来传信给我们,已是不易。死者已矣,祖父更希望的是你可以在修仙一途走得更远,不要被旁的事情困住,影响仙途。”

“祖父!”欧阳烨微微红了眼。

姜书钰蓦地双膝一曲,跪倒在地,“祖父,祖母,钰儿打算这次便参加宗门选举,请祖父祖母成全。”

“书钰。”老侯爷一愣,随后久久不言。

姜书钰今年十二岁,前阵子刚突破到练气七层,本来侯府打算让他多留三年,一来是多陪陪母亲和弟妹,因为踏上仙门后恐是难再相聚,二来是刚突破成功,境界尚不算太稳。

如今姜明韶遇害,姜书钰思索再三,决意参加宗门选举。

“祖父,”姜书钰继续说道,“钰儿会以安全为重,以修仙为重。钰儿知道以父亲筑基期的修为,尚为人所害,仇人一定是筑基期甚或更高修为的人。如果我一意孤行,恐怕不仅无法报得父仇,一个不小心还会丢了小命。”

“钰儿想早点进入宗门修习,是为了更快提升境界,”姜书钰双眼如星辰般熠熠生辉,充满坚定,“绝不会不顾自身安危,让家人担忧的。”

“好!”老侯爷虎目微湿,伸手扶起孙子,“不愧是我长宁侯府的好儿郎!书钰,今日你愿提前入仙门修仙,祖父不拦你。但是你一定要答应祖父,任何情况都要以自身安危为重,不得有违。”

姜书钰用力点头,“书钰谨遵祖父教诲。”

“烨儿,”老侯爷转头看向欧阳烨,“如果书钰有幸拜入宗门,还请你关照一二。”

“好。”欧阳烨不再多说,他明白长宁侯的良苦用心,但是他做过的决定也不会更改,如今姜书钰即将拜入宗门,他自然会照拂表弟,同时寻找真凶,与表弟一起为姑父报仇。

老侯爷欣慰颔首,“既如此,书钰和书璃代祖父送烨儿出府罢。”

三人沿着侯府曲径行走,沉痛的气氛导致往日笑闹的心思全无,良久,待走到侯府入门处不远的影壁前,欧阳烨停步,“书钰,我想和书璃单独说几句话,不知道是否方便?”

姜书钰闻言,点点头道,“那好,我先行回熙兰苑。烨表哥,明日一早我去寻你,了解下宗派选举的事情。”

待姜书钰身影远去,欧阳烨方才看向姜书璃,“书璃,姑父的事情,还请节哀。”

“书钰此次参加宗门选举,以他的资质,必然入选。”欧阳烨定定地看着姜书璃,目露温和之色,“姑父遇难,我总感觉是有人刻意为之,无论在宗门,还是在天皓城,我们都需要警觉。”

姜书璃睁大俏眼,片刻后颔首,“烨表哥,书璃明白你的意思了。爹爹身故,大哥入了仙门,往后我会照顾好娘亲和三弟的。”

“这是表哥送给你的,”欧阳烨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储物袋,放到姜书璃手上,简单地教她使用之法后,说道,“里面有不少练气期可以用的丹药,分门别类均有说明。还有一些术法玉简,等你到了练气中期,可以修炼。还有一些配套的阵旗及使用说明。还有一些兵器……”

“烨表哥,这么多贵重的东西都给我吗?”姜书璃露出受之有愧的神色,将储物袋推回欧阳烨手上,“我、我也用不上,给我岂不是浪费了?”

“自然用的上。”欧阳烨哂笑,忍不住又揉了揉姜书璃的头发,“这些都是对练气期修行有助益的物品,都是我这三年修行获得的。如今我已入筑基期,这些东西也不上了,所以才全部送给你,就当做表哥对你的心意,作为以后你嫁妆的一部分。”

“烨表哥!”她今年才十岁,谈何嫁妆?姜书璃噌地红了脸蛋,“你说什么嫁妆呢!”

欧阳烨继续笑着,“傻丫头,表哥这次回来后,下一次再回来已经不知道会是多少年后,也许连你成亲都无法亲自参加,所以,这个储物袋你一定要收好。”

“另外,储物袋里我放了几个传音纸鹤,”欧阳烨拿出来给姜书璃讲解,“如果遇到危险紧急的情况,可以激发传音纸鹤,我自会收到消息,会尽力赶回来。”

姜书璃乖巧地点点头,“烨表哥,我明白怎么用了,希望不会有使用到它们的时候。”

“还有,”欧阳烨从储物袋拿出一摞纸,“这是我在欧阳府时身边的二十个暗卫的身契,也全部给你用来防身。他们当中的首领叫做赵杨,我已告知他们众人,今后只听从你的吩咐行事。”

将赵杨的联系方式一一告知后,欧阳烨终于舒了口气,“傻丫头,表哥和你大哥都不在身边,答应表哥,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可好?”

第十二章 无盐女罗氏

姜明韶身陨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府中上下。

舒竹苑。

欧阳烨来访,二老爷姜明山也告假了一天,这没多会儿就离开了正堂,姜明山想着既然告了假,不如就好好赋闲一天,于是去了陆姨娘处。

姜明山和罗氏的关系并不算好。

姜明山是长宁侯府嫡长子,虽然身无灵根,但长得文质彬彬,加上长宁侯府嫡次子的身份,年少时也颇得各家女子青睐,罗氏就是看上姜明山的众多女子之一。

但姜明山当年是万万瞧不上罗氏的。

按说罗氏也是出身名门,其父是当今礼部尚书罗涛,其姐是淑贵妃。只可惜十岁那年不知罗氏犯了什么事,竟然被送到了尚书府下的庄子中住了一年多,而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整个京城名门贵族圈无不知晓。

这件事情一直是罗氏心中最晦暗的角落,全部都是拜她那所谓的姐姐淑贵妃所赐。

罗氏和淑贵妃并非一母所出。

淑贵妃之母在生下淑贵妃后大出血难产而去,之后罗尚书就娶了罗氏的娘亲卢氏做继室。卢氏倒是争气,进门后三年抱俩,给罗尚书生了嫡长子罗明和嫡次女罗氏。

罗氏从小养成了骄矜肆意的脾气,仗着自己母亲掌管尚书府的中馈,处处为难长姐淑贵妃。

淑贵妃倒也聪明,明面上对妹妹极为忍让,暗地里却非常用功,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年十三岁时入宫参选,被选为了当今天子李昱天(当时还是皇子)的侧妃。

淑贵妃模样随了自己的娘亲,长得秀美柔弱,楚楚可人,颇得李昱天爱重。而罗氏就悲惨了些,与罗尚书像了个八成,长相实在乏善可陈。

选上了皇子侧妃,淑贵妃在尚书府终于可以挺直了腰杆,她细细筹谋,在罗尚书某次广宴宾客的时候,在众人面前爆出罗氏偷盗李昱天送给她的珠钗,让罗尚书雷霆震怒,一气之下将罗氏送去乡下庄子。

如果不是卢氏在淑贵妃嫁到皇子府之后苦苦哀求,罗氏怕是在庄子里还要住上许久。

当时罗氏不过十岁,卢氏本想着待罗氏及笄谈亲事时众人应该已经忘却这段往事,谁知在罗氏及笄后左等右等却不见有人上门提亲,卢氏和罗氏这才着急了起来。

时间的确是忘记的良药,只是淑贵妃从小在卢氏和罗氏手下受过的苦难却没那么容易淡去,卢氏和罗氏想要众人忘却,淑贵妃又怎会随了他们的意?

眼见十六岁都快到了,女儿还是乏人问津,卢氏着急得嘴上都起了泡,只要哪家举办宴会,必带罗氏前往。

罗氏就是在这些宴会中见到姜明山的,对他一见倾心,甚至还尝试过到姜明山面前晃悠,期待得到他的青睐。

只是姜明山当时年少轻狂,又怎会为如此无盐的女子动心?

于是,一心想要嫁给姜明山的罗氏就动了别的念头。

在一次姜明山与学院同窗酒楼欢聚完后,带着五分醉意的姜明山正由小厮准备扶着上侯府马车,罗氏从旁猛冲过来,直接扑倒了姜明山,两人在酒楼前打了几个滚。

虽然当时已然夜黑,但酒楼正门仍是灯火辉煌,众目睽睽之下,被从酒楼与同僚聚餐出来的罗尚书撞个正着。

终于,一切随了罗氏的心意,嫁入侯府做了二夫人。

只是这二夫人却不好当。

姜明山被如此设计娶了罗氏这样风评又不好还无盐的女子,怎会心甘?

除了新婚之夜草草完了事,之后姜明山就以各种理由,从来不宿在舒竹苑。如果不是罗氏运气好,一夜就得了怀上了姜书琦,怕是现在依然没有所出。

日子自然难熬,姜明山面子里子都不曾给过她。

生了姜书琦之后,罗氏左思右想,终于决定回娘家找罗尚书狠狠哭诉了一番。

从那以后,罗尚书在姜明山的仕途上常常给予提携,而罗氏在府内对姜明山也是从不忤逆,姜明山渐渐在表面上对罗氏有了几分尊重。

又待过了数年,姜明山在罗尚书力荐下如愿官任户部右侍郎,对罗氏终于改了观。

年纪渐长,身形容貌已经不是最注重的了,一个家世背景显赫,能够助益他仕途的正房太太,对他来说更为要紧。

也因此,虽然还是更宠爱貌美如花的姨娘们,但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宿在舒竹苑。

听闻姜明韶的消息,姜明山匆匆从陆姨娘处赶到了舒竹苑。

屏退掉周遭的下人,罗氏温柔地挽着姜明山到黄花梨透雕靠背椅坐下,夫妻俩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姜明韶轻咳一声,问道,“消息可是确实?”

罗氏抿嘴一笑,低声道,“明日一早我就打发人回罗府问问,这事情应该是错不了。”

“好!”这些年姜明山对罗氏高看几分,全因罗府背后支持。

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姜明山陷入思绪中,越想越得意,食指一边敲着扶手,一边又问道,“听说你寻人打理的玉兰坊抢了盈月楼不少生意?”

“自是,”说起这个罗氏不由得骄傲起来,“老爷尽管放心,玉兰坊已部署好,那位现在出了事,她更怕是无心打理盈月楼,这侯府上下,以后还不得都是老爷的。”

姜明山哈哈大笑,抚掌道,“好!”

这厢二房暗喜,那边三房得了信,三老爷姜明武和三太太刘氏在梅苑里却不免惶然。

三房是庶出,三老爷姜明武而今在工部做郎中,比不得姜明山官职高,在府里也不怎么说的上话。

现在姜明韶身陨,对侯府来说是一大不幸,自然他们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况且他的闺女姜书欣今后也是要踏入仙门的,这仙途诡谲,他们一介凡人实在是安不下心。

“也不都是这样,”刘氏也有点凄然,虽然她这些日子因为女儿修行天赋高,她在府里甚是嚣张,不过也只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老爷您看那欧阳烨不也风光回来?也许我们欣儿哪天也跟欧阳烨一样呢。”

“唉,”姜明武叹了口气,“但愿如此罢。”

第十三章 睿王爷

待姜书璃回到碧云阁,已是深夜。

四个丫鬟忙服侍她梳洗更衣,待收拾得干净舒服后上了床榻,见砚菊放下床帘时带着犹豫的神情,姜书璃问,“砚菊,可是有事?”

砚菊仍是迟疑,“小姐,也没什么,夜已深了,不如先歇下待明日再说。”

姜书璃坐直了身,朝笔玉和墨兰挥了挥手,让她们出去关好房门。

“可是盈月楼的事情?”

“没错,奴婢打听到了消息。”砚菊微垂着头,知道姜书璃此刻心情沉痛,本不欲说,但没掩饰住表情被姜书璃窥破,就索性把探听到的消息一一道明。

姜书璃听得皱起了眉,“可知这玉兰坊是谁开的?背景是什么?”

砚菊摇摇头,“我爹娘多方打听过,一说都只见过玉兰坊的二掌柜,是个精明厉害的婆子。但问及它家大掌柜,从来不肯透露半分。”

能在天皓城明目张胆开绣坊,还抢盈月楼的生意,必定有强硬的后台。

这怎么看着都像是冲着她们侯府来的。

姜书璃默默不语,心里琢磨了片刻,从放在枕边的储物袋里拿出一张条子,对着青纸说道,“青纸,你明日一早悄悄出府,到这个地方找一个叫做赵杨的人。让他去查一下玉兰坊的背景,查到之后,想办法带他进来见我。这事情要隐秘,不要伸张。”

“砚菊,你这边也暂时不要跟你爹娘说,以免另生事端。”

两位大丫鬟应了是,姜书璃这才终于歇了觉。

两日后,终于开始了沧离宗弟子选拔的大日子。

沧离宗,因宗门坐落在沧离山脉而起名。

沧离山脉地理位置在天皓王朝以西,占地面积是天皓王朝的两倍有余,宛如一头巨大的卧狮盘亘在天皓王朝身边。

据说沧离山脉里有不少灵脉,灵气充沛,极适合修行,是以沧离宗的开山老祖宗将此地用巨型阵法封锁,成立了沧离宗。

经过了上千年的传承,沧离宗已成为整片大陆最大的宗派之一。

因此每年慕名而来参加弟子选拔的人多不胜数。不仅有天皓王朝的人,别的周边国家,也有许多人前来参选。

初选就花了足足三天的时间,才将报名的数百人筛去了大半,余下不到五十人有资格参加复选,进而成为沧离宗弟子。

初选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观灵根。

参选报名后,每一个人手里都会有个报名的号码,按照号码的顺序,叫到号后到测灵石处测出灵根。三灵根以下的,直接出局。余下三灵根以上的,都可以进入复选。

沧离宗复选是天皓城的盛事,这日不仅休朝休学,就连许多商家也都闭了门庭,只为前往复选一观。

复选的地点设立在城北的暮石广场。

暮石广场约有数十丈方圆,恢宏雄伟,地面铺设的是平滑坚硬的白云母花岗石,广场正中央立了数丈平方的高台,台下早已部署好能够容纳数百人的坐席。

这日卯时刚过,天仍蒙蒙亮,天皓城最大的暮石广场上就已然聚满了人。

除了参赛的入选者和落选者,前来看热闹的人也是多不胜数。

长宁侯府由长宁侯亲自带着姜书钰、姜书璃和姜书欣,也早早到了暮石广场。

皇室宗亲及世家名门都被安排在了最前方的坐席,此时已有不少人到场。

长宁侯刚步入坐席,就被两三个朝中同僚拉到一旁叙话,澜山学院的学生更是几乎都到齐了,相好的同窗成群结伴地低语细聊,姜书钰等三人也很快就和向来交好的朋友聚在了一起。

“书璃,你可算来了!”詹芷蓉拉着周嘉莹和于珊,朝姜书璃走来,明亮的日光下,娇俏可人的詹芷蓉带着欢快的笑,“我家哥哥今天要参选,我爹一早就带着我们兄妹俩过来,到这儿的时候呀,一个人都没有!”

詹芷蓉是兵部左侍郎詹雄之女,与姜书璃几人从小就是闺阁好友,因为没有灵根,入读澜山学院曦阳院。

“就你夸张。”周嘉莹爽朗一笑,露出洁白的编贝,“明明我和我爹比你们来得还早。”

“你家就你一个女儿,又没人要参加复选,为何来这般早呀?”于珊微侧着头,她长得不算出众,但却有股书香气息,非常耐看,性子也温和婉约,“我爹历来早起,加上我堂哥这次要参选,所以我倒是也来得早。”

于珊的父亲是右都御史于正,她们于府这一辈子孙就只有她堂哥于青宏有灵根,这次也是希望能被选上,踏入仙门光耀门楣。

周嘉莹假装叹了口气,学着夫子摇头摆脑道,“我爹不就是因为是个急性子么!”

众人莞尔,不由笑了起来。

姜书璃沉重悲痛的心情也被好友明媚的笑意冲淡了许多,弯了弯嘴角,低声道,“我哥哥今天也要参加复选。”

“咦?”周嘉莹闻言,快言快语问道,“书璃,之前不是说你大哥想三年后再参加宗派选举的吗?”

姜书璃摇摇头,眼底闪过一抹哀痛,“这些日子改了主意,想早点踏入仙门。”

三位好友将姜书璃的神情看在眼里,互视一眼,默契地不做多问。

“听说今天皇上和皇后都会驾临,”詹芷蓉见气氛稍微有些冷凝,岔开了话题,“因为太子殿下要参加复选呢,一会儿诗晴该会随着他们一道过来。”

周嘉莹摸摸鼻子,笑道,“你们瞧,太子殿下这不就来了。”

“太子殿下来得这么早?”詹芷蓉顺着周嘉莹的眼神望了过去,低语道,“他和六皇子提前过来了。”

远远地,太子李鑫和六皇子李煦走了过来,旁边站着一个黑衣锦服男子,身后跟着一队侍从。太子驾到,人们纷纷停了话头,都恭敬地朝太子作做礼。

李鑫向来平易近人,朝众人微笑点头示意后,走到坐席正中偏左方坐下。李鑫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身负二灵根,已经是练气七层的修为,今日入选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六皇子李煦,四灵根,与李鑫都是皇后所出。

“那个黑衣男子是谁?”詹芷蓉眨了眨眼,美眸在黑衣锦服男子身上略过。

四人齐齐望了过去,那个黑衣男子身材颀长,长相极为俊逸,但是面若寒霜,浑身带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我知道他。”周嘉莹压低了声音,“他就是睿王爷。”

第十四章 李睿天

沧离宗复选的规则很简单。

首先是针对天灵根的弟子,照单全收。就算是还没有练气入体者,只要是天灵根,也收录为徒。原因无他,天灵根乃是修炼奇才,即便十五岁才开始修炼,也不算晚。对姜书钰来说,今天的复选不过是走个过程,所以侯府诸人并不紧张,只是姜明韶的事情在众人心里抹上哀重的一笔,因此大家都面色沉重。

其次是二灵根,相对于天灵根来说,二灵根的修炼天赋相差较远,但资质也属上中,只要在十五岁前修炼到了练气七层的二灵根者,收。太子李鑫则属于这个范围,因此今天他也是稳稳当当。

剩下的就是二灵根但是修炼不到练气七层以及三灵根的人了。这种人最多,参加复选的四十八人中占了四十二人。

沧离宗每三年招徒只收二十人,这四十二人要经过抽签选取各自的对手,经过多番比试后,前十四名才能有幸成为沧离宗的外门弟子。

“睿皇叔,”李鑫微侧着身看向李睿天,笑着问道,“听说沧离宗有六大峰,你说我拜入哪个峰最好?”

李睿天淡淡回应,“适合就好。”

李鑫碰了个软钉子,不过也早已习惯睿皇叔清冷的性子,倒也不恼。想想过了今天他就要成为沧离宗的弟子,心中不免汹涌澎湃。

“睿皇叔,你当时是拜入沧离宗主峰,是不是主峰最厉害?”

李睿天平静地微眯着眼眸并不说话。

等了片刻,李鑫和弟弟李煦对视一眼,皆无奈一笑。他们这个皇叔,自从去年回皇宫后就如同变了一个人,冷淡,拒人千里,不爱说话。

这边周嘉莹的话让大家神情一凝,就连向来温婉的于珊也忍不住微微长大了嘴,詹芷蓉更是连忙压低声音问道,“嘉莹,你是说那个睿王爷?”

“不然还有哪个睿王爷?”周嘉莹点点头,她某次随父亲入宫曾远远瞥见过李睿天,对他那身冰冷的气度印象深刻。

于珊轻吁口气,惋惜道,“可惜了睿王爷,据说当年是名动天下的天才。”

众人都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姜书璃抬眸微眯,朝太子安坐的方向望去,蓦地竟见李睿天转头,黑幽得宛如一汪深潭的冷眸不知何时也朝她看了过来,淡然从她身上扫视了一眼就转了回去。

“他是在看我吗?!”不仅姜书璃身边的几位好友,就连附近的好些闺秀都微微红了脸,也忍不住嘀嘀咕咕讨论起来。

姜书璃自然也是听说过李睿天的。

李睿天跟当今天子李昱天一母同胞,却相差了十五岁,在李昱天登基那年出生,是当今年纪最小的皇叔。他从小受尽宠爱,拥有天灵根的天资,再加上皇室的庞大资源,十二岁那年就修炼到了练气十层巅峰,是天皓王朝的顶级天才。

十二岁那年入了沧离宗后关于他的传闻才渐渐消散,直到去年李睿天离开沧离宗回了皇室,皇室对外并不曾做过任何宣称,但名门世家却开始私下相传,李睿天已经脉全断,被沧离宗驱逐出宗!

方才她运气凝目看过,李睿天果然如同凡人,看不出修为境界。

詹芷蓉轻轻说道,“睿王爷当年不过十二岁就修炼到了练气十层巅峰,是我天朝百年不出的天才。听说他那时候性格爽朗,端方正直,人又长得俊逸不凡。爱慕他的女子不知凡几。”

“这是他回来近一年首次在公众前出现吧?”周嘉莹皱皱眉,“听说他浑身经脉断裂,今后怕再无修行可能。一个修行者不能再修行,无异于废人一个,现如今他这般孤僻,也是可以想见的。”

“就算是没法修行,身为王爷,”于珊中肯地说道,“而今不过才二十岁,又如此丰骏的人物,他依然可以在朝中掌控一方。”

“人各有志罢。”

众人细语低聊,不多会儿,忽然传来太监高呼帝后仪驾到的声音,广场上瞬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跪伏在地,高呼万岁。

天皓王朝当今天子李昱天,协同皇后常氏,伴随前后数十人拥戴,转眼就到了坐席正前方。

李昱天沉声道了句平身,趴跪在地的众人才恭敬地起了身,均半垂着头不敢妄视天颜。

此时已是辰正,复选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快看!仙人来了!”原本安静无声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高呼,众人随着声音抬头仰望,只见天边一个黑点朝广场方向飞来,不过四五个眨眼的功夫,一艘美轮美奂的画舫便漂浮在高台之上,众目睽睽下,三名年轻男子和两名年轻女子从画舫一跃而下。

只见他们同着简单的绿边白色衣袍,腰的中央系着一根墨绿色的三指宽腰带,腰带上挂着一块如宝剑形状的墨绿色玉佩。五人衣决飘飘,出尘非凡,宛如九天上的神仙,让台下众人都不敢坦然直视。

看着年纪最大的男子一震袖袍,抬手一扬,那宽约一丈的画舫竟然嗖地变成了不到巴掌大,男子将其收了起来,转身朝李昱天方向拱手,“我乃沧离宗内门弟子苏凡,今日奉师命前来为我宗门选举弟子。”

接下来就是宣读复选的规则,这规则和往年并无二致,很快男子就循例问道,“诸位可还有疑问?”

场下众人在安静中不自觉地都摇了摇头,男子满意颔首,正欲继续说话,忽听候选席上有人说道,“我有!”

男子倒也不恼,“请讲。”

说话的是一个胖子,溜圆的身躯将坐席塞得满满的,他憨厚一笑,“请问师兄大人,比试分成七组,每组选其前二,小可觉得这个不公平啊!”

“何以见得?”

“若是顶尖的候选者都到了同一组,那岂不是能力高的反而不一定能选入宗门?这不妥啊不妥!”

男子哂笑,“小兄弟可知,修仙者除了修为之外,还有同样重要的一项能力是什么?”

胖子挠挠头,“小可不知。”

“那就是运气!”男子微微一笑,“运气有时候比修为更重要!所以,复选比试只分七组,组内只选前二,如果运气不好落选,那不过是各人缘法,与人无尤。”

第十五章 移交中馈

辰正时分,日光早已热辣辣地洒在大地万物上,虽然已经入了秋,燥热的天气丝毫不见减缓,反而有比酷夏更烈的趋势。

熙兰苑。

晨起去寿安堂请安后,姜书璃回碧云轩取了笔玉新鲜做好的桂花梨羹,带着青纸和砚菊到熙兰苑照顾已经病了大半个月的娘亲。

不料刚踏入熙兰苑,却见苑里多了些丫鬟婆子安守,见姜书璃进来,均齐齐施礼。

“祖母来了?”姜书璃看向为首的陈嬷嬷,轻声问道。

陈嬷嬷笑着点头,“老夫人刚到,正在大夫人屋里叙话呢。”

姜书璃微微颔首,抬步往欧阳氏的寝室方向走去。

“老大媳妇,”老夫人轻叹口气,“钰儿离家也有七天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儿子,伤心难过。只是人总是要往前看,往前走的,你还有书璃和诚儿,要早早好起来才是啊。”

欧阳氏惨白着脸,短短十数天人就瘦了一圈,泛红的眼睛神采不若往常,低声应了句,“媳妇让母亲担心了。”话音方落,喉咙的刺痒让她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好一阵子才平复。

老夫人见状摇了摇头,终是说道,“眼见中秋就要到了,这府里上下要打点的事情太多,中馈就先交由老二媳妇来打理吧。你安心休养,待身子大好,再把中馈接回来。”

原来祖母是来收回主持中馈的管家权,姜书璃眸色微暗,怕娘亲因此更加郁郁,从旁边送药丫环手里接过药碗,便示意青纸拂开帘子,抬步走了进去。

“书璃见过祖母,娘亲。”姜书璃端庄地行礼。

老夫人站了起身,在李嬷嬷地搀扶下朝姜书璃走去,慈爱地点点头,见书璃端了药,便道,“书璃,祖母到正厅坐会儿,服侍你母亲用药后,你且过来一趟。”

姜书璃应下了,服侍欧阳氏喝了汤药,又喂她吃了些桂花梨羹,不多会儿欧阳氏就乏累睡了过去,她这才起身到了正厅。

“书璃,快过来。”老夫人在正厅的小叶紫檀雕花罗汉床上坐着,见姜书璃进来忙唤她到榻上坐下,握着她的手细细问道,“你娘可是歇下了?”

“娘亲这些日子容易疲倦,”姜书璃点头,“药中也含了安神的成分,是以服药后很快就睡了。”

老夫人颔首,顿了顿,又问道,“你可会怨恨祖母?”

姜书璃睁大了俏眼,直直地看着老夫人,“祖母,您是指……”

“刚才祖母跟你娘亲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见姜书璃老实地点点头,老夫人拍拍姜书璃的手背,叹了口气道,“自从你娘嫁到侯府,这十多年来掌管侯府的中馈,里里外外一直都打点得很好。你娘做事公平公正,不偏不倚,极有大家风范,这府里上下没有不服气的。祖母也很是满意。”

老夫人双眼直视着前方,似乎在回忆,良久,似乎在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死者已矣,死者已矣啊,”老夫人眼眶红了起来,“书璃,你娘亲为了你爹的事情伤心难过,焉知做为亲娘的祖母,痛苦并不比她少。”

“你爹临行前恳求过祖母,”老夫人又继续说道,“求祖母一定要照顾好你娘和你们,祖母收走中馈,也是希望你娘能够打起精神,好好把这个坎儿过了。书璃,你可明白祖母的用心?”

“祖母!”姜书璃早已嘤嘤哭了,“书璃也怕。”

欧阳氏这些日子每况愈下,每每看到娘亲眼里毫无生意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心慌。

“你娘,这是心病。”老夫人摇头叹气,“心病自有心药医,如今她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和诚儿。还有钰儿,这一去仙门,步步都是不易。”

拿着手绢帮姜书璃擦了脸颊的泪,老夫人把她搂在怀里,安抚地拍着她,“放心,有祖母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书璃,你娘这儿,祖母会让李嬷嬷时常过来看看,”老夫人把心底的安排一一说了,“我也会不时过来的。这些日子,你在学院已经告假了两回,不能再缺席了。今个儿午后就去上学,侯府有祖母,不会有事,一切都不会有事。”

下午是射御的课程,午膳后姜书璃换上了武服,乘坐侯府的马车匆匆去了学院。

待迈入凌泽班的校舍时,已见不少同窗三五结伴,兴奋不已地往外走去。

“书璃!你来了?”周嘉莹和李诗晴走在最后,看见姜书璃进来,开心地过来拉住她,“你娘好点了吗?还以为你要休一天呢。”

姜书璃弯弯唇角,并没有笑,低声道,“还是老样子。祖母让我来上学,我们先去上课,今天是射御课吧?”

“今天是蹴鞠比赛呀!”周嘉莹笑眯眯地回答,她向来喜欢蹴鞠,早已跃跃欲试,“上午尚夫子就派人过来说了,今天是我们凌泽一班和凌泽二班进行蹴鞠比赛,一会儿我们都要上场!”

天皓王朝的蹴鞠比赛是单球门的赛事,长方形的球场中央竖立着两根高约三丈的杆子,上部的球门直径约一尺,成为“球眼”。每队十六人参赛,以球通过球眼为入一球得分。学院的风俗是输了的球队要面涂白粉,绕学院奔跑一周,因此弟子们都极热衷于这项赛事。

“今天看我不把凌泽二班的踢趴下,”周嘉莹爽朗笑着,她从小跟着将军老爹在军营混,常年参加军队里的蹴鞠比赛,踢得一身好球,“上次曹月欺负你,今天我还给你再欺负回去。”

李诗晴摇摇头,伸出纤细的指头点点周嘉莹的额角,“凌泽二班有六皇兄,还有定远侯府的张乾,谢尚书的长孙谢平渊,据说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要赢过他们可不容易。”

周嘉莹嘿嘿一笑,她本是想逗姜书璃欢心,被李诗晴这么一说也不恼,一手挽着李诗晴,一手挽着姜书璃,“我给你们说呀,等你们见识了我的蹴鞠本领,就知道今天赢家非我们莫属了!”

第十六章 蹴鞠比赛

“洪副班已经详细打探过了,”前往射御场的路上,周嘉莹将凌泽二班的情况讲述给姜书璃听,“二班蹴鞠四大将分别是六皇子,张乾,谢平渊和兰海花。”

张乾和谢平渊是六皇子的伴读,两人同样身份尊贵,自幼跟随六皇子身边,彼此相熟,在蹴鞠上更是默契十足。这些姜书璃都略有耳闻,她目露困惑,“兰海花是谁?”

周嘉莹神秘一笑,“说起这个兰海花,可是了不得。”

兰海花并不是什么名门贵族的子弟,相反,她的来历到现在大家也知之不深,只知道她是个孤儿,从小四处流浪长大,因为身有灵根,参加学院入学考试成绩优异,所以早在两年前就进了凌泽院入读。

周嘉莹津津有味地一边回味从同窗那听来的消息,一边说道,“一开始凌泽二班都以为这个名字女里女气的兰海花是个男弟子,她也从不与人为伍,独来独往,没有解释过自己到底是男是女。直到冬狩的时候分帐篷睡,兰海花进了女弟子的帐篷,那时据说闹得鸡飞狗跳,最后大家才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子!”

“除了女子身份外,”李诗晴见周嘉莹讲得兴高采烈,不由得也来了兴致,“兰海花最厉害的是射御和武术,在凌泽二班里没有人能胜过她。”

“可不就是,听说蹴鞠四大将实际上阵也是以她为首,”周嘉莹晶亮的双眸带着跃跃欲试的神采,“今天我可要好好会会她。”

很快就到了射御场,一班二班的弟子们基本都到齐了,凌泽一班统一穿着黑色的武服,腰间系着雪白的丝带,凌泽二班则是白色的武服,腰间系着青绿色的丝带。

路过凌泽二班的时候,姜书璃三人感受到一道充满恨意的目光,三人齐齐看了过去,正是上次被整得灰头土脸的曹月。曹月那日在欧阳府受了挫,回去后仔细思量便明白了是姜书璃给她设的套,想起欧阳烨看向她那冷凝嫌弃的目光,恨不得将姜书璃痛揍一顿以出心头之气。

三人默默无视曹月挑衅愤恨的眼神,扭转头继续低语。曹月见状更是生气,握紧的拳头指尖深深地陷入到了掌心中。

凌泽一班的弟子们正凑作一团谈论比试策略,见三人过来,洪浪忙招呼她们过去。

“我们计划采取一对一的策略,我对六皇子,洪浪对张乾,韩承贤对谢平渊,”钱亮讲解对策,拿出一张名单表指给大家看,“兰海花就交给周嘉莹,凌泽二班除了四大将之外,别的弟子水平一般,我们按照这个名单,一人对一人。”

见大家都点点头,洪浪补充道,“我们第一次参加蹴鞠比赛,配合方面可能会稍微弱于二班的人,第一场比赛主要以摸底、磨合为主,如果有机会突击进球,也争取多进。”

“比赛是五比三胜,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有机会胜过二班,大家有没有信心?”钱亮双眸灿灿,环视一周,同窗们都被鼓舞得战心四起,齐声应道,“有!”

洪浪爽朗笑笑,“每场比赛要上十六个人,这场姜书璃、李诗晴、何燕燕和张娴先不上场,如果有同窗受伤或者特殊的情况,你们四位要做好随时上场替代的准备。”

姜书璃等四人互视一眼,点头称是。

很快尚夫子就到了。

两个班级的弟子都停了说话声,由班长和副班带领着列队站好。

尚夫子年约三十出头,个子不高,但很壮实,普通的五官上一双精光内敛的双眼,此刻正微微含笑看着学生们,“蹴鞠的规矩这里就不再细述,我只再强调一点,本次比赛五比三胜者赢出。比试过程任何人不得使用练气及各种形式的术法,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该场次比试直接整队判输。”

凌泽二班弟子的修为普遍都比凌泽一班要高,如果可以用上练气术法,比赛未免失于不公。因此,澜山学院各个班级之间的蹴鞠比赛,都有此相同的规定。

“可有疑义?”尚夫子环视一圈,见所有人都点头应是,便扬起手中的红绸丝带绑住的鼓槌,说道,“如果没有疑义,那么现在,比试开始!”

伴随一声鼓响,抽签获得开球的一班弟子洪浪将球猛地往前一踢,众人各站队位开始往中间的球眼网奔去。

只见二班四大将分站四角,形成正方形的局势,四人奔跑速度极快朝球跑去。

一班这边的周嘉莹和钱亮早已在远处候着,见球传了过来,钱亮一个箭步伸脚接住,炯炯眼神看向周嘉莹,周嘉莹会心点头,拔腿往球眼网方向跑去。

这说着慢,实际上不过眨眼功夫。

很快周嘉莹就跑到了球眼网前,钱亮见状瞅准角度猛地将球踢了过去。

这时兰海花和张乾已经依次狂奔而至,离周嘉莹不过三五尺距离。

周嘉莹扭身将钱亮踢过来的球够到脚边时,兰海花距离已近若咫尺,两人你来我往地抢着球,周嘉莹眼见张乾快要过来了,心念一转,将球往半空踢了一脚,弯身下腰后空翻一个倒踢,一脚就将落下来的球射入球眼网的球眼当中。

顿时一班的弟子们炸裂般地兴奋高呼,“周嘉莹,威武!”

一班这第一球的得分并没有让二班的人气馁,四大将互视一眼,更加谨慎小心,打起精神。

之后的两个球,二班都以凌厉的攻势快速拿下,一班众人稍稍缓了激动的情绪,渐渐也沉稳下来。

虽然只是第一场比试,两个队伍都赛出了各自的水平,你争我抢,你追我赶,小半个时辰左右,就以十比八的分数,凌泽二班胜出了第一场。

“尽管我们输了两分,”钱亮拿起水囊喝了口水,用毛巾擦拭着脸上的汗,说话的声音带着兴奋,“但是这个比分落败第一场,已经高出我们之前的预估了。”

“没错,”洪浪哈哈大笑,冲着周嘉莹比了个大拇指,“想不到我们班里的女将一点都不输兰海花!整场下来周嘉莹一个人就拿了五分,兰海花也只是入了四个球而已。我们再细细讨论下,第二场一定要取胜!”

第十七章 周嘉莹

每个场次之间只有半柱香的休息时间,两个队伍可以原地休息、商量策略、调整人员。

凌泽一班的二十名弟子围坐在一起,钱亮和洪浪居中,钱亮低声说道,“我们上一场以摸底、磨合为主,辅以突击,能取得八比十的成绩,已属不错。”

洪浪接着说道,“比赛一共五场,我们输了一场,意味着接下来至少要赢得三场才有机会获胜。”

众人点点头,聚精会神地听钱亮和洪浪细说。

“我有个想法,”洪浪双眸灿亮,“我们的优势是蹴鞠的整体平均水平比二班的高,缺点是蹴鞠能达到优异水准的我们只有三人,而二班有四大将。如果还是采取以稳为主的做法,恐怕要胜出并不那么容易。”

钱亮赞同地拍了拍洪浪的肩膀,“我也是这么想的,浪兄有何高见?”

“不如我们下一场以突击为重,周嘉莹、我和钱兄形成三角锥势,其余同窗在四周辅助,争取尽快进得十个球,拿下第二场。”

“中!”钱亮以拳击掌,“我以为甚好,大家觉得如何?”

“成!”周嘉莹早被点燃了战意,双眼星光熠熠,原本就带点英气的漂亮脸蛋此刻更是英气勃勃,“我们来个速战速决!”

“周嘉莹实力最强,”钱亮和洪浪两人互视一眼,作为男弟子他们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大家伙只要瞅准机会,就把球传给她。”

周嘉莹是天皓王朝威武大将军周正元的独女。

周正元何许人也?

周正元是镇北侯府的庶长子,镇北侯老侯爷曾是名震天下的镇北大将军,除了战功赫赫,同样出名的还有他惧内的名声。

老侯爷这辈子就娶了一个正妻,纳了一个妾室。这位妾室就是周正元他娘,也是从小服侍在老侯爷身边的婢女。

老侯爷年轻时候尚武,早早就参军入伍,追随军队四处出征,迟迟不肯娶妻,周家长辈忧虑子嗣问题,花了大功夫设计才让老侯爷和其婢女有了夫妻之实,这就有了周正元。

之后有过了两三年,东奔西走才给老侯爷谈定了亲事,等正妻过门后,周正元已经快三周岁了。

却不料老侯爷成亲后万事以妻子为主,虽说纳了周正元他娘为妾室,但再未踏足过她的小院。

而这俩夫妻这辈子也只生了一个嫡长女,再无所出。

是以镇远侯府人丁单薄,老侯爷将所有上阵杀敌护我疆土的念想都倾注在周正元身上。从小就带着周正元到军队里实操,幸而老夫人虽然见不得老侯爷找别的女人,但是对老侯爷这唯一子嗣倒也算好,当做自己半个儿子来养。

周嘉莹出生前的一年,由于东北疆域外的姜无国和利桑国联合攻打天皓王朝,朝廷委派周正元带领十万军队前往东北抵御外敌。

周正元当时年方三十,丧妻无子亦未续弦,在东北疆域某次奇袭的时候受伤被村庄的一个孤女所救,两人竟然在数日相处中产生了情意,周正元因处于战事之中,不宜大肆举办宴席,按照当地风俗简单地完了婚,不多久就有了周嘉莹。

歼灭侵犯天朝的敌军之后,周正元在当地军事重镇定边城一驻就是七八年,直到朝廷召回才重返天皓城。

周嘉莹七岁前就一直住在定边城,整日跟着老爹在军营中跑闹,深受上下将士喜爱,从小就习得一身好武艺,对蹴鞠等各种赛事更是玩得溜熟。

随父亲回到天皓城后,镇北侯老夫人一看这孙女儿居然跟个猴精似的,整日在府里上蹿下跳,没半点淑女风范,顿时来了兴头,亲自出马将周嘉莹拘在自己身边,从琴棋书画、礼仪举止到府中各种事宜打理,事无巨细,一一悉心教导。

更是找了她那嫁到皇家的嫡长女,周嘉莹的姑母周氏,让周氏带着周嘉莹混入京城的贵女圈。只是周嘉莹虽花了两三年时间将贵女风范学了个透彻,但骨子里还是那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男孩心性,与大多数名门贵女都聊不到一处去。

倒是和姜书璃、李诗晴不打不相识,三人成了闺中莫逆。

这个中事情暂按下不表,此间第二场赛事刚开始,便见凌泽一班的弟子们一改第一场比试的风格,犹如脱缰的野马,疾驰的利箭,奋勇直前。

第二场花了不到第一场的一半时间,凌泽一班就以十比五的悬殊成绩胜了凌泽二班。

凌泽一班之所以这么快拿下第二场,主要是战术上的原因。

凌泽二班因为第一场胜了,制定第二场的战术是稳打稳操,想着以他们四大将的水平,只要不出差错,赢得第二场应该不难。只可惜没料到凌泽一班的战术如此大开大合,不顾一切,势如破竹般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过这种战术可一不可再,到了第三场比赛,凌泽一班的三角锥势仍然势头很猛,但是凌泽二班也有了新的对策,双方这一场战斗极为激烈,足足比赛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才以凌泽一班十比九战胜了凌泽二班。

而这场比赛还出了个小小的意外,一班的弟子方科在运球的时候被二班某个弟子不小心撞伤了脚踝,方科的脚踝肿起老高,而撞他的弟子也因为被尚夫子判了违规,两个弟子在下一场都无法再上场比赛。

这意味着后备的弟子中有人要参加第三场赛事。

后备弟子是姜书璃、李诗晴、何燕燕和张娴。

众人眼光一一掠过坐在后备席上的四人。

李诗晴是天朝公主,从小养在宫廷,对蹴鞠那是一窍不通。而何燕燕身材……比较胖,跑动起来速度也较慢。张娴则是极为瘦弱,风一吹就要倒的纤细身躯,看得众人心中默默摇头,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姜书璃身上。

于是,一直略有点神飘天外的姜书璃被集体点名做上了替补。姜书璃从小和哥哥弟弟玩,蹴鞠也算熟练,颔首同意了便站起身舒展了下肢体,蹦蹦跳跳做了热身,随着同窗们一同下了场。

第十八章 意图不轨

随着鼓声响起,第三场比赛拉开帷幕。

两队的弟子陆续入场,姜书璃作为替补队员上场,凌泽二班关注她的人除了同是替补上场并给安排跟住姜书璃的女弟子李微外,自然还有目露愤愤的曹月,然而除了这两个人外,还有一个人。

那就是六皇子李煦。

日头正晒,李煦在日光下微眯着眸,略带深思地看向走在最后的窈窕身影。

张乾和谢平渊都留意到了李煦的不同。张乾摸摸下巴,作为凌泽二班的班长,刚才在做策略讨论时候他已经分析过凌泽一班可能的替补人员就是姜书璃,并且把姜书璃的情况给同窗们讲解过。

“姜书璃,练气二层,蹴鞠水平中等,不足为惧,”张乾还记得当时自己是这么说的,“只要李微跟紧她就成。”

那么,六皇子这么关注地看着姜书璃,是什么原因呢?

两大伴读都带着困惑看了过去。

只见那一身黑色武服将纤细修长的身躯包裹着,纤腰上系着雪白丝带,看起来不盈一握。本来就白皙细致的脸庞在黑衣下映衬得更加白嫩透亮,五官长得精致柔美,最为出众的是一身温婉大方的气度。

莫非,六皇子是看上了这姑娘?张乾忽然被自己的想法打动,连忙在自己脑海里挖掘姜书璃的信息,“姜姑娘是长宁侯府嫡出的长孙女,听说从小就熟悉琴棋书画,温柔婉约,备受长辈推崇。”

谢平渊一听,立即就明白了张乾的意思,心头念转,补充道,“她娘亲是欧阳府的嫡女,欧阳烨最疼这个表妹。”

“好了,”李煦瞥了一眼他俩,打住了他们的话头,“第三场开始了,不容有输。”

他关注姜书璃,不是因为姜书璃是个美人,身为皇子,他在宫里什么美人没见过,环肥燕瘦,比比皆是。姜书璃虽说长得好看,但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半大姑娘,还没完全长开,仍没到倾城之姿的级别。

李煦其实是在评估、审视姜书璃。他好奇的是这个女子为什么会引起他睿皇叔的注意。

他很清楚地记得,沧离宗弟子复选那日,睿皇叔曾数次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过姜书璃。姜书璃,到底有什么值得他那对世事漠不关心的皇叔注意的?

第三场比赛开始了。

凌泽一班经过了两场比赛的磨合,彼此间的熟悉度直线上升。

其实大家心头的理念非常一致,有机会就传球给周嘉莹,入球率高达九成,实在不行就传给钱亮或者洪浪,入球率能保持五成左右,真要是自己跑到了球眼网前,就自己射球,虽然射中的几率低于三成。

姜书璃虽然因为家里的事情有点魂不守舍,但是两场比赛看下来,也明白这个规则。

而盯守她的李微,在身体灵活度和奔跑速度上比她逊色不少,经过几番试探,姜书璃心中大定。

她不急不缓地盯着全场,因为并不是核心人员,所以场上的人员对她的防心并不重。姜书璃在二三线的位置游离跑动,慢慢朝球眼网东北角方向跑过去。

这边球眼网前,周嘉莹和兰海花正激烈地抢着球,大多数队员也渐渐往她们俩身边聚集过去,兰海花见态势不好,索性不再争抢,一脚将球勾起,往场外方向高空射去。

这是要放弃这个球的意思了。

姜书璃见状,心下暗道好机会,回头撇了眼被她带着疲于奔命的李微,嘴角微勾,扭身一闪,三下两下蹿了出去。

眼见球快要飞出了界线,姜书璃脚下发力,如箭离弦般朝球的方向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转瞬功夫,姜书璃就追到球边,转身一个拐脚勾,将球救回场中。

此时周嘉莹和兰海花均已朝她狂奔过来,姜书璃脚下控球,正瞅准周嘉莹打算把球踢过去,忽地伴随耳边一阵风声,一道黑影朝她整个人扑了过来。

猝不及防地,姜书璃就这么被人扑倒在地。

蹴鞠中摔倒本不是多大的事情,姜书璃倒地之时也未做他想,正要起身的刹那,忽然感觉腰间一动,低头一看,一只手正在拉扯她的腰带!

姜书璃不由得心中大怒,伸手拉住腰带却感觉对方力气比她大上许多,蹴鞠比赛不能使用练气,身为女子她的力气自然比不过男子,况且是一个居心叵测的男子!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在这蹴鞠比赛中拉开她的腰带,让她的名声尽毁?绝对不能让他得手!也不知是不是爆发的怒气,姜书璃正准备奋力抬脚踢去,忽然见那男子一声惨呼往边上翻滚了出去。

顾不得看那男弟子为啥滚到一边,姜书璃转身正面扑倒在地,伸手迅速将腰带重新拉好,待她爬起身来的时候,场上的弟子们都奔跑围了过来。

最先跑过来的是周嘉莹,跟着是兰海花。她们俩都看到了那个男弟子扑倒姜书璃,还意图伸手拉扯她的腰带。

周嘉莹护在姜书璃身侧,愤怒地指着倒地的男弟子,“你是故意过来撞书璃的!”

那位男弟子叫付攀,此时满面痛苦地蜷缩着身子,表情真切得让人不得不以为受害者是他。

“是他撞的书璃!”凌泽一班许多同窗弟子齐声吼道,方才姜书璃救球,所有人目光都在她身上,自然不可能错看。就连凌泽二班也没有人站出来为付攀说话,毕竟他们也都同样看在眼里。甚至心里偷偷怀疑付攀是不是怕被尚夫子判出局而佯装受伤。

尚夫子匆匆跑了过来,先看了眼姜书璃,见她没什么事情,才蹲下探向付攀。

“脚踝的经脉断了,”尚夫子皱眉,付攀撞倒姜书璃他也看在眼里,并且很确定两人都没有运气,付攀这脚踝经脉断裂,非练气者难以瞬间为之。他摇摇头,深思地再看向姜书璃,招手唤她过来。

“你们俩且讲讲方才的情况。”

“他撞倒我,”姜书璃冷静下来,简要地描述了当时的状况,并没有提及付攀拉扯她腰带的事情,“然后他突然向旁边滚倒,我连忙站起来,之后就这样了。”

付攀咬咬牙,目光闪烁了一下,手指着姜书璃攀扯道,“是她偷袭我!一定是她用练气打断了我的经脉!尚夫子,请您替弟子做主!”

第十九章 兰海花

“你胡说!”周嘉莹走向前,双手叉腰,指着地上的付攀说道,“你别以为没有人看到!”她顿了顿,旋即又道,“书璃绝对没有运气反击,我亲眼所见,我可以作证!”

“付攀撞倒姜书璃不假,”这时曹月凉凉的声音插了进来,“我们都看到了,所以不会反驳这点。只是付攀现在经脉断裂,如果不是姜书璃被撞倒之后运气反击,难不成是付攀自己伤害自己?”

她的话顿时引来凌泽二班绝大多数弟子的赞同,一时窃窃私语。

“你无理无据,凭什么信口雌黄诬陷书璃?”李诗晴也站了出来,以她对好友的理解,绝对不会在这关键时刻故意伤人。

“好了!”见双方弟子们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尚夫子抬起手腕制止,“我看得清楚,姜书璃和付攀都没有运用练气。付攀的脚踝经脉断裂,需得尽快医治。张乾,”尚夫子看向凌泽二班班长张乾,沉声道,“你先安排人带付攀去学院医堂林夫子处疗伤。”

“其余的人,休息片刻继续比赛!凌泽二班再选个替补队员,迅速!”

比赛继续进行。

第三场的下半场比赛,周嘉莹像小宇宙爆发了一般,进球,进球,再进球。反之,凌泽二班的兰海花却似乎有点失了往常的水准,进球度虽然不算差,却大不如以前。

再加上凌泽二班付攀受伤下了场,换上来的替补水平偏低,胜利的天平自然而然就倾向了凌泽一班。

凌泽一班赢了,第三场和第四场。

比赛决出胜负,兴高采烈的一班弟子们围起来高呼胜利,凌泽二班的弟子们则默默地离开了射御场。

“刚才那付攀是什么人?”周嘉莹关切地看着姜书璃,“你认识他吗?”

姜书璃摇摇头,如果不是付攀撞倒她,即便这次比赛之后,她对这个人也没有印象。

“那他为什么那么做……”周嘉莹皱起眉头,双臂环胸,食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自己的额头,“这人肯定有问题。”

“这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比赛完后听好友说起刚才惊险的一幕,李诗晴也极为愤怒,“这样居心叵测的同窗,一定要找到他这么做的原因,然后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免除后患!”

三人一边低声商量着,一边往外走,待走到射御场的门口,见到兰海花正来回踱步,看到她们出来,双眼一亮跑了过来。

兰海花身形瘦削,个子不算高,皮肤有点黑,一双英挺的剑眉,眼睛不大,那张脸确实有点雌雄莫辨,加上她走路姿势形态很是自然不忸怩,说得不是那么好听就是颇为豪放。难怪凌泽二班的弟子一开始都以为她是男弟子。

“我是过来道歉的。”

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爽朗,让三人同时一愣,兰海花咧嘴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刚才尚夫子问的时候,我没有照实说出来。”

她指了指姜书璃的腰带,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其实是看到了的。但是我也不太懂这些,只是觉得付攀那臭小子做的事情,如果说出来了可能对姜书璃的名声不是很好,所以当时犹豫了下,就没有说。”

三人又是一愣。

兰海花微囧,“那个,如果需要我作证,我随时可以的,你们可以找我。我先走了。”说完,朝三人挥了挥手,风卷一般跑了开去。

三人目视着兰海花的背影,许久,周嘉莹叹了口气,“我好像看到了以前的我,这兰海花,和我有点像。”

“率直,爽朗,”姜书璃也不由得笑了,“又莽撞,的确很像当年的你。”说完又自顾摇了摇头,“也不对,说她莽撞也不尽然。”

李诗晴闻言知意,笑着颔首,“她是个聪明人,看似莽撞其实心细如发。当时的情形能够迅速判断出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由此可见如是。”

学院医堂。

林夫子给躺在榻上的付攀脚踝的绷带打了个结,吩咐了几句,“学院已经通知到你府里了,一会儿就会来人接你。回去后好生卧床休养一段时间,暂且不要来学院上课。脚踝的经脉是能够重新长好的,不用过于忧心。可以用夫子给你开的药方,也可以另寻药方。”

“好的,多谢夫子。”付攀诚恳地点点头表示感谢。

林夫子笑笑,安抚地拍拍付攀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没过多会儿,医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闭眼假寐的付攀忙睁开眼,以为是府里来人了。

却不想,来的竟是六皇子李煦。

李煦已然换下了武服,此刻身着银丝竹叶绣纹的靛蓝锦袍,腰间系着金线滚边宝石腰带,头束玉冠,皇子气度一览无余。

“殿、殿下。”付攀见李煦进来,忙支起身,“可是有什么事找我?”

他面色清冷,淡淡地看了眼榻上的付攀,转过身站在窗前,“我说过了,在学院称呼我的名字即可。”

“是,”付攀不由得擦擦汗,心想他哪敢直呼其名?和李煦同窗两年多,两人却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像他这种小人物,又怎会入得了李煦的眼,“不知道有何吩咐?”

李煦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蹙,忍住心下不喜,说道,“我想知道原因。”

“什么、原因?”付攀一脸茫然。

“我是说姜书璃。”李煦转过身,直视着李煦,“你刚才在场上做了什么?”

付攀蓦地一阵心虚,眼神闪烁地低下了头,“没做什么,就是想抢球。”

“只是抢球?”李煦眯起眼。

付攀不敢直视李煦,低垂着眼睛,“是的,就是抢球,只是不小心在撞倒了姜书璃。”

“不小心撞倒?”李煦冷哼一声,“那你扯她的腰带做什么?”

“我真没有……”付攀一阵心虚,这事情如果是成功了他就算是认了也没什么,现在半途出了岔子,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煦抿起唇,盯着付攀看了半晌,一言不发地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第二十章 暗卫赵杨

澜山学院逢五十是休沐日。也就是说弟子们每上四天的课,就休息一天。

蹴鞠比赛的第二天就是休沐日,姜书璃早早起了身,梳洗装扮好准备去寿安堂陪老夫人用膳。

“青纸,”将装着小灰石头的绣花荷包系好,姜书璃低声问道,“赵杨可是说了几点在瑞恒昌等我?”

青纸忙小声地回了话,“小姐,赵杨说今天一上午都会在瑞恒昌候着,看小姐什么时候方便过去都成。”

姜书璃闻言想了想,“我们先去寿安堂。”

到了寿安堂前,却见二太太罗氏和姜书琦已然立在堂前等候了。

“见过二伯母。”姜书璃往前走了几步,盈盈做礼。

罗氏满面笑容,看起来精神爽利极了,“跟二伯母还这么见外,快起来。你这孩子真是孝顺,每逢休沐就来陪老祖宗用早膳,不像书琦这懒丫头,”她边说边伸出珠翠环绕的手点向旁边无精打采的姜书琦,红艳艳的蔻丹戳在姜书琦的额间,“这以后啊,书琦也得像你学习,得多多来陪着老祖宗才是。”

姜书琦不满母亲当着人这般说她,撅起嘴跺了跺脚,“娘!”

“得!为娘的还说不得你了,”罗氏眼里尽是慈爱,她这些日子接掌了中馈,心情一直非常好,“你要是有你大姐的一半啊,为娘就放心了。”

姜书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本欲反驳,想起之前罗氏许诺一会儿就请人来给她订制一套时下最流行的萱花丝绣百花裙,才闭住了嘴。

很快李嬷嬷就迎了出来,带着一众人前往膳厅。

早膳过后,姜书璃和姜书琦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夫人回到正堂,待老夫人坐好又用过了茶,姜书璃才微笑着开口说道,“祖母,昨日和我娘聊起大哥儿时的趣事,提到大哥小时候最爱吃瑞恒昌的小麻油酥饼,顿时都怀念起那小麻油酥饼的味道了。”

“可不就是!”老夫人乐呵呵地笑了,“你大哥小时候可真爱吃那小麻油酥饼,每每嚷嚷着让人出府去买,吃得满嘴溜油那小模样,祖母现在想起来就好像昨天的事儿似的。”

“所以趁今天休沐,”姜书璃笑着拉住老夫人的手,“祖母,一会儿我想出府去那瑞恒昌买些点心回来,可好?”

“可是想哄你娘开心?”老夫人笑着拍拍姜书璃的手,知道这些天为了照顾欧阳氏姜书璃花了许多心思。

姜书璃仰起小脸,眨眨眼笑道,“当然不只是这样,书璃还记得祖母喜欢吃瑞恒昌的杂豆米糕,准备一并买回来哄祖母开心呢!”

姜书琦在旁边努努嘴,心想府里头请的点心师傅做出来的点心比外头的好吃多了,就姜书璃这甜嘴会哄祖母开心,让她老是被祖母忽视。

罗氏见状,哎了一声,“瞧瞧,这是二伯母疏忽了,书璃想吃瑞恒昌的点心,吩咐一声就是了,哪用得着亲自出府去买?二伯母这就唤人去买回来。”

“谢谢二伯母,不过书璃还是想亲自去一趟,”姜书璃欠身作了个礼,温婉说道,“既是要给祖母和娘亲买点心,还是亲自出去一趟更为合适。加上今日休沐,也有时间。”

瑞恒昌,天皓城百年老字号,位于天皓城最热闹的临安大街上,是一座乌瓦红墙的两层小楼。

一楼摆满了各种点心小吃,供客人前往购买。二楼则设立了大堂雅间,可供客人喝茶品点心。

姜书璃上了二楼报了雅间名号,就被小厮恭敬地领到雅间门口。

迈入雅间,就见一劲装男子躬身而立,朝她单膝下跪行礼,“赵杨见过主子。”

“快请起。”姜书璃凝眸细细打量赵杨,他的个子不算太高,五官端正,精壮结实,修为不知道是什么境界,以姜书璃现在练气二层的水平,看不透他。

雅间的桌上摆了八碟精致的点心,青纸服侍姜书璃坐下,为她斟上了茶。

“赵杨,坐下叙谈吧。”姜书璃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只见赵杨摇摇头,一拱手回应,“谢主子,礼数不得逾越。”

闻言,姜书璃也不强求,点了点头说道,“烨表哥将你们交给我,从此以后,我是你们的主子。我年纪尚幼,如有不妥当的地方,还请直言不讳提醒我。”

“小的不敢当。”赵杨又再拱手,随后静立。

“我想先听听目前你们的安排。”姜书璃伸手捻了一块点心,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是,”赵杨恭敬地说道,“我们暗卫组一共有二十人,目前多是分散在烨主子的各家商铺中做事。”他从怀中拿出一小叠纸张递给了姜书璃,“这是烨主子吩咐小的给主子的。”

姜书璃接过摊开一看,俏眼一怔,竟然是各家店铺的店契。其中包括了瑞恒昌点心铺,点翠阁首饰铺,豪客来酒楼,壹间客栈等,这中间有两家都是百年老店,余下的也是城中享有名气,经营得极好的铺子。

“这些都给我?”姜书璃略带疑惑挑起秀眉。

赵杨点头,“是的,这些店契一直在小的手里保管,烨主子临行交代让小的转交给主子。店契都已经在官府登记换上主子的名字了。”

姜书璃颔首,心中对欧阳烨的心意满是感动,她顿了顿说道,“上次找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回主子,玉兰坊目前的二当家周婆子是一个寡妇,她是横州人,在横州时她家也是开绣坊的。”赵杨将信息整理说道,“半年前她家汉子死了后,就独身一人从横州来京城后就开始打理玉兰坊。”

“可有查到玉兰坊的大当家是何人?”

赵杨摇了摇头,“这周婆子平日除了打理生意,极少见到与谁联系。不过两天前,周婆子家里的一个小厮匆匆离了京城,我已经派了两个暗卫跟上去,如有消息会第一时间禀告主子。”

姜书璃点点头,看来这玉兰坊是块硬骨头,“好,玉兰坊和周婆子那边也继续盯着,如果有异动就告诉我。其余的人手,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安排?”

“小的建议这样,还请主子看看是否合适。”赵杨直言道,“主子手中这些店铺的人手,可以撤出一半来,分别放到主子府里保护主子的安危,以及在外部也安插些人手。”

姜书璃颔首,思索片刻道,“长宁侯府内,安排一个人到我母亲熙兰苑,一个人在我的碧云阁,一个人在我弟弟的鸿云轩,另外一个在关注府里动静。城中或是外地你根据情况做安排就好。”

第二十一章 疑心初起

“好,小的下去就做安排。”赵杨点头应道,“主子可还有别的吩咐?”

姜书璃想了想,又复说道,“帮我查一下澜山学院凌泽二班一个叫付攀的人,这人昨日在学院欲坏我名声,我想知道原因。”

赵杨闻言一惊,默了默道,“主子,那小的再安排个人在学院盯着。”

“澜山学院那么多练气后期的夫子,”姜书璃有些诧异,“能不被发现?”

“自是可以,”赵杨谦虚一笑,“主子放心,小的会处理好。”他从怀里掏出一片玉叶,双手恭敬地递给姜书璃,“这是联络暗卫用的,只要轻轻吹响即可。”

长宁侯府,舒竹苑。

罗氏正歪在贵妃榻上,两边各站着一个大丫鬟,举着冬日雪梅团扇轻轻地扇着。一旁的凤鸟衔环铜熏炉燃着香,轻烟透过盖上镂孔徐徐溢出、袅袅上升,如云雾缭绕般。

“夫人,”门外守候的二等丫鬟掀了帘子,细声禀报,“刘嬷嬷回来了。”

刘嬷嬷是罗氏的乳母,在二房最是得脸,仰着头迈步进了屋里,先是看了眼扇风的两个丫鬟,才又恭敬地走到榻前屈膝福了福,“见过夫人。”

罗氏对乳母向来是好,睁开眼抬手道,“嬷嬷快起来,早说过不用这般多礼。”

刘嬷嬷低垂着头,嘴角划出骄矜的一丝笑意,待抬头时已半分不见,“主子待奴婢好是主子宽仁,奴婢守礼是本分。不然这这一大家子岂不乱套了,如今主子掌了中馈,里里外外都得听主子的,奴婢身为主子的乳母,自然更要做好才是。”

刘嬷嬷向来摸得清罗氏喜好,这一番话听得罗氏心里甚是舒畅,“嬷嬷说的是。”

言罢,直起身,接过丫鬟递的茶水抿了一口,问,“那丫头可回来了?”

“刚回了府,去了寿安堂。”

罗氏抿了抿嘴,呿了一声,“倒是会装。她都去了哪?”

刘嬷嬷回道,“就只去了瑞恒昌。到了后上了二楼雅间,约摸小半个时辰后下来,就径直回了府。没去旁的地方。”

罗氏轻哦了一声,微微皱了皱眉,“她一个名门闺女,的确不宜在瑞恒昌一楼与闲杂人挤着买东西,容易被冲撞了去。上那二楼雅间也是正常。只是买个点心还能花上小半个时辰?可有跟上去瞧瞧?”

刘嬷嬷点头,“跟着上二楼瞅了的,大小姐从雅间出来就是和青纸两个人,没见到其他人。”

罗氏不作声,手指在杯沿婆娑着,思忖了片刻,“熙兰苑那边近日如何?”

“看着身子好了些,”刘嬷嬷道,“说是平日里也可以处理些庶务了,但精神头不好,不时头晕盗汗,身子其实虚着呢。”

罗氏不由得勾起了唇,将茶杯放到小几上,站起身走到窗前,拿着案几上的剪子修剪些案几上的盆栽,“所以说,她这身子一时半会是好不全了?”

刘嬷嬷小步跟了上去,腆笑着说,“那是自然,还是夫人聪明,这一棋下得高,下得妙!那位至少一年半载好不了!”

忍不住呵呵笑出声,罗氏心里喜不自胜。只要欧阳氏的身子好不起来,这中馈就一直在她手里。一年半载的时间足够她掌持整个侯府,就算今后欧阳氏好全了,想要拿回中馈也不是容易的事。

“确定不会被人发现?”她伸手捻起一片叶子,摘下来把玩。

刘嬷嬷笑道,“夫人尽管放心。想当初那位听说大老爷去了之后哀痛欲绝,我们往她那药里就只放了一次狼虎之药,就那一剂药足以毁了她身子的根基。药渣早就清理掉了,之后又是一直用府医的药方,就算再怎么查,也查不出来!”

这厢姜书璃从寿安堂出来,很快就到了熙兰苑。

欧阳氏正在暖阁里听着几个婆子汇报情况,她看着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倒是双目比往常多了些神采,条理分明地把一干事宜安排下去后,便遣退了婆子们,笑着唤姜书璃过去。

“娘,我刚去了瑞恒昌,买了些您爱吃的点心,我陪娘去用些可好?”

姜书璃挽着欧阳氏到桌前坐下,青纸已经把食盒里的点心布好了,“娘,这是小麻油酥饼,您尝一口看看。”

欧阳氏见婆子也有小半个时辰,恰好也有些饿了,笑着吃了些点心,“你大哥小时候最爱吃这个,要是这会还在,定也十分欢喜。”

“娘!二姐!有好吃的不叫我!”姜书诚跑了进了屋,一屁股坐在桌前,裂开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笑嘻嘻道,“我也爱吃小麻油酥饼,娘和二姐偏心,尽惦记着大哥,都不关心我。”

姜书璃笑着揉揉弟弟的头,“不是二姐让砚菊去喊你过来,你这还黏着后院的师父不肯过来吧?”

自从开始练气后,姜书诚就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平日里只要有功夫就往后院跑,嚷嚷着要像大哥一样。

“娘,二姐,”姜书诚给欧阳氏递了水,“大哥去了仙门修仙,以后这家里头就我一个男子汉,我一定会照顾好你们的!”

欧阳氏闻言,和姜书璃对视一眼,两人都心有触动,“好,你好好修炼,好好学习,以后我们大房就靠你了。”

“不过要注意劳逸结合,”姜书璃对幼弟有些心疼,“大哥练功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栽里头的,平日里也要学会放松,知道不?”

母子三人聊了一会,见欧阳氏略带困意,就扶着她进内室歇下,姐弟俩告退出了房间。

待姜书诚离开熙兰苑,姜书璃唤来徐嬷嬷,她是熙兰苑的掌事嬷嬷,也是欧阳氏的乳娘,细心问了这日欧阳氏的情况。

“夫人精神头是好了些,用了早膳后见了店铺的管事,”徐嬷嬷眉间带了些忧色,“只是夫人夜里头虚汗不断,一晚要换两三身衣服,这身子骨虚弱了些,怕是要好好养上一段时间。”

姜书璃皱眉,“嬷嬷,娘前阵子虽说伤心过度,但也没有得余的大病,而今也快一个月了,看着好了不少却这般虚弱,是不是有些奇怪?”

“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徐嬷嬷叹口气,“夫人平日里身子骨好着的,这委实怪了些。”

“嬷嬷,”姜书璃想了想,说道,“一会你将府医的药方,还有用过的药渣,拿到外边医堂去问问情况,小心谨慎些。”

徐嬷嬷闻言怔了一怔,旋即心领神会,点头应了下去。

第二十二章 账房贪墨

徐嬷嬷听姜书璃对药方有所怀疑,心下又惊又怒,恨不得立即出府寻药堂去问个究竟。

她起身作了福,正欲退下,就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徐嬷嬷,大事不好了!”

来的是熙兰苑的三等丫鬟,叫红玉,只见红玉神情慌乱,见到徐嬷嬷和姜书璃,忙跪倒在地,“奴婢见过大小姐,见过徐嬷嬷。”

“作甚慌慌张张的?”徐嬷嬷低声斥道,“平日里怎么教你们的?遇事要冷静,不可冲撞了主子!”

红玉闻言缩了缩身子,定定神道,“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下次不敢了。”

“快说,什么事情让你这般慌张?”

“娟嬷嬷被二房太太拘了去,说她贪墨了银钱,要发落她到庄子上,现在还让人杖责她。”红玉虽然心下害怕,却依然口齿伶俐,“娟嬷嬷喊冤枉,二太太也不听,直接让人拉了下去。徐嬷嬷,您看这怎生是好?”

“娟子不是那种人!”徐嬷嬷握紧了拳头,转身对姜书璃说,“大小姐,奴婢到舒竹苑去看看。”

红玉和徐嬷嬷口中的娟嬷嬷,姜书璃也是知道的。娟嬷嬷是欧阳氏的陪嫁丫鬟,在欧阳氏生下她没多久就被欧阳氏许配给娟嬷嬷自小情投意合的表哥。

成亲后娟嬷嬷又回到侯府里,在账房帮着打理内府的账务。

长宁侯府的账务总管是老夫人的人,叫张伯,他负责整个侯府外院内院的所有采买事宜。

娟嬷嬷则负责将张伯每日提供的账簿中,属于内院开销的部分摘抄备案,给到欧阳氏过目。

姜书璃整了整衣襟,开口道,“嬷嬷,我和你一起过去。”

才到舒竹苑门口,就听见娟嬷嬷大声呼喊,“二太太,奴婢冤枉啊!”伴随着这句话是一声闷哼,想是杖责已经开始。

姜书璃和徐嬷嬷对视一眼,快步走了进去。

舒竹苑的院子里,一干仆妇站得满满的,中间摆了长凳,娟嬷嬷正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压在长凳上,一旁有个嬷嬷正高举着杖子,眼看又一杖要下去,姜书璃扬声道,“且慢!”

婆子见姜书璃过来,有些犹豫地放下了杖子,看向正堂前站着的刘嬷嬷。

刘嬷嬷皱了下眉,脚下却快速地朝姜书璃走了过来,“奴婢见过大小姐。不知大小姐过来所为何事?这里头正处罚做错了事的婆子,冲撞了大小姐可不好了。奴婢这就安排婆子送大小姐回去?”

姜书璃摇了摇头,温婉一笑,“刘嬷嬷且慢,我过来就是想问问娟嬷嬷所犯何事?”

“娟婆子她贪墨了银钱,”刘嬷嬷抿了抿嘴,不甚情愿地解释道,“若不是二太太查账发现了,这婆子可真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了!”

姜书璃挑眉,细声问道,“刘嬷嬷说娟嬷嬷贪墨了银钱,可有证据?”

“那是自然!”刘嬷嬷伸手抚了抚头发,不无得色回应,“昨日让这婆子交了账册,一对账就发现了,这可是无从抵赖的。”

“没有!我没有!”娟婆子哭喊着,“大小姐明鉴!奴婢绝对没有贪墨啊!”

“都做什么这般吵。”二太太罗氏在丫鬟搀扶下从内堂走了出来。

一干丫鬟婆子忙摆上了扶手椅,服侍二太太坐下,二太太笑盈盈地看了眼姜书璃,斥了声旁边的丫鬟,“还不赶紧给大小姐看座!”

姜书璃缓缓上了前,朝二太太行了礼,“书璃自幼听娘亲说娟嬷嬷为人诚实可信,故以让她协助管账。这些年来都一直做得极好,今日听说娟嬷嬷贪墨了银钱,一时好奇便过来二伯母这了,还请二伯母不要见怪。”

二太太咧咧嘴,皮笑肉不笑地应道,“大小姐要来二伯母的舒竹苑,二伯母自是欢迎,”她低头摆弄着手指上的碧玉扳指,“只是,怕这些婆子奴大欺主,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大小姐知道了要难过呀。”

姜书璃笑笑,“二伯母也是为书璃好,书璃甚是感激。只是娟嬷嬷喊冤,书璃想二伯母素来公正又宽仁,若是被传了出去怕是有碍二伯母的名声。不若遣娟嬷嬷上来,再问个清楚,也好为二伯母正名。”

二太太一滞,轻咳一声,“如此,便传那娟婆子上来再说个明白。”

娟嬷嬷不过二十六七岁,长相清秀,但此刻挨了一个板子,脸上涕泪纵横,连发梢也是凌乱。

不过她说话却极有条理,“回禀二太太,回禀大小姐。昨日刘嬷嬷让我将内院的账簿上交,奴婢便交了上去。哪知今日刘嬷嬷带了一众仆妇把奴婢抓来了舒竹苑,说奴婢贪墨银钱,不由得奴婢辩驳就杖责奴婢,奴婢实在是冤枉啊!”

“哦?”二太太闲闲地拨弄着红艳艳的蔻丹,看向刘嬷嬷问道,“刘嬷嬷,这么说你可是冤枉了她?”

刘嬷嬷连忙跪了下来,毕恭毕敬地回复,“就算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呀。这婆子交上来的账册,跟张伯手头那份不一样!”

娟嬷嬷每日会将张伯给的账簿做一份摘抄,只管理内院的一众开销。

今日刘嬷嬷将娟嬷嬷给的账簿跟张伯的一对,发现娟嬷嬷手上的账簿金额比起张伯那份原稿多了许多。

这可不是贪墨掉了许多银子?

刘嬷嬷这一分说,众人都齐齐点头看着娟嬷嬷。

“不可能!”娟嬷嬷辩解道,“奴婢做账这么多年,从未贪墨过一点银子。奴婢的账簿和张伯的账簿绝对不会有不一致的地方。”

“即是如此,不如传张伯前来说道说道?”姜书璃不慌不忙,笑盈盈地看向二太太。

二太太撇撇嘴,挥挥手吩咐婆子去外院叫人。

很快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就跟着婆子低头进了舒竹苑,他走到二太太面前跪下,“小的见过二太太,大小姐。”

张伯是老夫人的人,在侯府向来是得脸的,二太太喊了声快起,说道,“昨个儿我们对账时发现娟嬷嬷的账簿有问题,怕是从中贪墨了不少银钱,所以请张伯你前来问问。”

第二十三章 亲审内情

“这不可能!”张伯摇摇头,他与娟嬷嬷共事多年,对她甚为了解,不由说道,“娟嬷嬷做这内院账务已八年有余,账目向来清晰,从未出过岔子,还请二太太明鉴。”

“这么说难道我还冤枉了她不成?”二太太脸色一沉,朝刘嬷嬷努努嘴,“刘嬷嬷,既然如此就把证据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也免得有人说我不公。”

刘嬷嬷闻言恭敬地应了是,转身往内堂走去,不出片刻就抱了一本厚账簿出来。

长宁侯府每日进项就多,如果遇上过年过节,那更是数不清的条目。因此一本约莫百来页厚的账簿通常可以记两个月的帐,刘嬷嬷手里拿的正是昨日从娟嬷嬷那收走的账簿。

此时院外候着的小厮也将张伯日常的账簿拿了上来,边上的丫鬟们早已搬了案几放在院子中间,张嬷嬷将两个账簿摊开在案几上,翻开了前边几页,“夫人,账簿都在这儿呢。”

二太太点点头,示意道,“还请张伯亲自看看这两份账簿,看看是不是冤枉了娟嬷嬷。”说罢,扭头又看向姜书璃,“书璃,你也且去看看,以后可别让里外不一的下人给蒙骗了去。”

张伯和姜书璃都走了上前,刘嬷嬷一副傲娇的表情,掀开两个账簿,手指点着具体的条目说道,“你们看看,这六月二十一日的内院进项,张伯账簿上是桂花鱼五条,共九百二十文银子,而娟嬷嬷摘录到内院的这本账簿时候,写的是桂花鱼十条,共二两零八文银子。”

刘嬷嬷往指头吐了口唾沫,又陆续翻了几页,一一指出,“这种事儿,一日的进项里有好几出,这一年里头下来,还不知道得有多少银子呢!”

她狠狠地瞪了眼被婆子压着跪在地下的娟嬷嬷,“要是碰上节庆日子,那更是不敢想象!还好我们二夫人火眼金睛,把这府里的蛀虫给揪了出来,不然这侯府上下迟早被这些蛀虫给亏空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娟嬷嬷奋力想要站起身,却被旁边的婆子压得死死的,无法动弹,她双目充血都泛了红,“奴婢的账簿,里头的条目和张伯的账簿一字不差,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情况!大小姐,还请大小姐明鉴!”

娟嬷嬷乞求地望向姜书璃,她知道在场的人中只有她才有可能给她一线生机。

姜书璃看向娟嬷嬷,那双眼睛虽然红肿,却异常坚定,心中不由触动,她问道,“二伯母,可容书璃问几句话?”

见罗氏颔首,姜书璃便开口问道,“娟嬷嬷,你且看看这账簿可是你交给刘嬷嬷的那一本?”

娟嬷嬷挣扎着往前,两边的婆子见刘嬷嬷示意,稍微松了松手上的劲儿,由着娟嬷嬷往前爬了几步。

“这,这不可能,”娟嬷嬷使劲睁大了眼睛,看着刘嬷嬷手下翻动的账簿上熟悉的字迹,崩溃得再次让泪水花了眼睛。

“你还敢说这不是你记的账簿?”刘嬷嬷鼻孔朝天哼了一声,就连心里向着娟嬷嬷的张伯也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他认得娟嬷嬷的字迹,是以也没法再为她辩解。

姜书璃并不慌乱,她想了想,问道,“张伯,平日里你和娟嬷嬷是每日都会对账吗?”

张伯点点头,“回大小姐,平日里我每天都会到内院账房将账簿给到娟嬷嬷,娟嬷嬷会立即将昨日的账面摘抄到内院账簿上,然后我再拿上账簿回外院。”

“这么说,”姜书璃道,“就只有你们两个人会经手这账簿,可是如此?”

张伯和娟嬷嬷同时应是。

“娟嬷嬷,平日里你的这份账簿可是锁好,除了你之外确定不会有旁的人单独接触到?”

“不会,”娟嬷嬷双眼早被泪水糊了,她看不清楚姜书璃的模样,但却从她温婉有力的话语声中感受到了力量,“奴婢向来将账簿放得稳妥。就昨日,昨日上交账簿前,奴婢也翻看账簿确认过的。”

姜书璃颔首安抚地笑了笑,旋即看向张伯问,“张伯,麻烦您再回忆下,这两个月来,是否每日都是亲自将账簿给到娟嬷嬷做账,从未出过状况?”

“这自然……”张伯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咦?不对!大概半个多月前,有一日小的到内院账房找娟嬷嬷,她不在账房,一个平日在账房帮忙打点事情的婢女说娟嬷嬷家里出了点事,约莫一个时辰后回来。”

他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那日正好小的那不成器的儿子在外头惹事受了伤,小的心急带他去医堂,就将账簿交给了那婢女。那日下午那婢女就将账簿送回了外院。大小姐不问这事儿我都给忘了!”

“采娘?”娟嬷嬷震惊地睁大了眼,内院账房就只有她和采娘两个人,采娘平日里会协助她核对项目,“莫非是采娘!”

“如此,”姜书璃勾了勾唇,伸手摸向娟嬷嬷提供的账簿,“刘嬷嬷,我可以翻看一下吗?”

刘嬷嬷瞥了眼二太太,悻悻地放开了手。

姜书璃拿起账簿,慢条斯理地翻开了看,不多时,她转身冲罗氏笑道,“二伯母,这果然不是娟嬷嬷的账簿。”

罗氏蓦地僵直了身,眼光莫名深沉地看了眼刘嬷嬷,缓了缓神问道,“书璃何以这般说?”

“这账簿虽然字迹肖像娟嬷嬷的字迹,但是,二伯母您瞧瞧,”姜书璃将账簿翻到半月前,“这半月前的账目看着的确没有问题,但是半月里的账目,”姜书璃一边说一边也拿给了众人看,“这半月里账目的墨迹簇新,明显是最近才誊抄上去,怕是就是昨日所为罢!”

这席话一出,院子里诸人皆是一惊,张伯更是走前细看,“正是!正是!这墨看着刚刚干透,怎可能是十数天前所抄!”

“还得请内院账房的采娘过来对质一翻,”姜书璃把账簿放回案几上,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笑盈盈地问罗氏,“二伯母,您看看是不是该这样?”

第二十四章 祖母震怒

采娘很快就被婆子带了上来,看见院子里这么多人,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对账簿的事情她瞬间就供认不讳,哆哆嗦嗦地说道,“是奴婢的错,奴婢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想要陷害娟嬷嬷后起而代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二太太罗氏脸色冰冷,怒气冲冲地一拍扶手,正欲说话,就听到院子门口传来声音,“老夫人来了!”

罗氏神色一僵,很快便站起身和姜书璃一起迎了过去。

老夫人由李嬷嬷搀扶着,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院子内的众人,看到姜书璃后才和缓了神色。姜书璃前去搀扶着老夫人,低声道,“祖母,您莫要生气。”

老夫人嗯了一声,在搀扶下走到主位坐下,并不说话。

罗氏忙笑着示意丫鬟给上了茶水,“母亲,这些个儿小事情怎的劳烦您老人家过来了,都是媳妇的不是,您看……”

“我这把老骨头还经用着,”老夫人打断了罗氏的话茬儿,“小安子,你来给我说说,这到底是咋个回事。”

老夫人嘴里说的小安子就是张伯,张伯全名张安,从小就在老夫人身边做小厮,后因为读书认些字被安排在外院管账房,老夫人向来对他极是信任。

张伯闻言往前走了过去,给老夫人作了个礼,一五一十地将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老夫人听完张伯的话,低头看着跪俯在地上的采娘,开口道,“我们长宁侯府,断容不得你这种阴险毒辣,愚蠢无知的下人。来人,拖下去杖责三十,发卖出去。”

说罢,老夫人示意李嬷嬷遣散众人,转身在姜书璃的搀扶下进了内堂。

罗氏恨恨地瞪了一眼刘嬷嬷,心里七上八下,也跟随着走了进去。

丫鬟们很快就上了茶水,老夫人安坐在上首的位置,一口一口地抿着茶水,许久都不发一语。

姜书璃随侍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沉静如水。

倒是罗氏站在堂中,摸不清老夫人的心思,也不敢坐下,微微垂首说道,“母亲,媳妇刚接掌中馈,还不甚熟悉。实在想不到那采娘居然有如此毒辣的心思,媳妇绝饶不了她!还请母亲息怒。”

老夫人哼了一声,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整个人的气势忽然如乌云密布下的巨浪袭来,将堂前站着的罗氏及一众仆妇丫鬟压得通通不自觉地匍匐在地,簌簌发抖。

姜书璃微有些怔然,她第一次见祖母用练气者的威压施与众人。老夫人是练气七层的修为,在整个天皓王朝来说都属于极高的层次了,只是她常年安于内宅,从不轻易用修为压迫于人,今天可见是动了真怒,才如此作为。

“老二媳妇,”老夫人威压不减,沉声说道,“我长宁侯府数十年来从来都是家风清正,老大媳妇打理内宅也是公平公正,以大局为重。如今老大媳妇身体不适,才让你接掌中馈。”

“处理府里的上下事宜,”老夫人继续说道,“最忌讳带私心,偏听偏信。我这老婆子身子还中用,你若是做不来,就让我这把老骨头在劳动劳动也不妨事。”

言罢,老夫人又低哼一声,撤了威压,顿时堂前众人软倒在地,浑身汗透。

对凡人来说,练气后期者的威压无异于天雷轰顶,那种从内至外的压迫让人心声惧感,极难消散。

罗氏早已吓得涕泪纵横,后背衣衫湿了个透,她嫁入侯府多年,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压迫,宛如地府走了一遭,抖着唇回应道,“母亲,是媳妇的错,媳妇再也不敢了。今后一定尽心尽力操持家事,您尽管放心。”

老夫人见状,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且好好掌理中馈,今日就如此罢!”

是夜,碧云阁。

姜书璃盘腿坐在床上,她手里婆娑着小灰石,脑海里想起白日里祖母在舒竹苑的举止,不由得吁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尽快提升修为很有必要。”

自从有了小灰石,姜书璃的修炼比往常快了数倍,这几天,她已感觉到练气三层的壁垒摇摇欲坠,今天受祖母刺激,觉得是时候突破了。

一般来说,姜氏一族的弟子都会选择在聚灵轩突破,一来灵气充足,二来聚灵轩是家族重地,有练气高级的族中长老守护,安全无虞。

但是每个月只有两次使用聚灵轩的机会,离下次去聚灵轩还有些日子,所以,姜书璃从储物袋里拿出两套阵旗,弯着嘴角笑道,“还是烨表哥好。”

这两套阵旗,一套是低阶聚灵阵,据说可聚集的灵气不比聚灵轩的弱。一套是防御阵法,据说可以防御筑基期以下修为的修士的窥探和攻击,如果有人靠近,阵法还会予以警示。

布置阵旗需要用到灵石,也就是天皓王朝的人嘴里说的仙石。

灵石是消耗品,就连在修仙界也是珍贵的资源和通用的货币,在凡间那就更是稀少,基本不做流通,只有名门贵族会存有一些,待紧急时候使用。

而欧阳烨送给姜书璃的储物袋里却放了满满几箱的灵石,姜书璃不由得叹口气,也不知道这些灵石都给了她,烨表哥在修仙界修行会不会受到影响。

她将阵旗按照欧阳烨留下来的注解在房间内布置好,取出两颗灵石把阵法激活,瞬间屋内的灵气就汹涌澎湃起来。

姜书璃盘坐在床上,深呼吸数次,将脑海中的杂念一一屏退,渐渐就进入了人物忘我的境界。

大量的灵气被手腕间的小灰石吸了过来,宛如一道五色彩虹灌入姜书璃的经脉中。

灵气涌入经脉后瞬间在经脉中奔涌冲撞,疯狂地洗刷着经脉的壁垒,只见经脉壁如同蛛丝网般欲要裂开,熟悉的疼痛感蹭地上来让姜书璃蹙紧了眉。

这是必经的过程,痛楚,忍耐,坚持,直到轻微的噗的一声,五色灵气流如同胜利的军队般在经脉中欢乐畅跑起来,而之前犹如断壁残垣的经脉也因为灵气的滋润恢复了光滑,更比之前强韧了许多。

待晨光再次透过雕花菱格支摘窗洒入屋内时,姜书璃微笑着伸了个懒腰。

练气三层,她成功了。

第二十五章 澜山院长

澜山学院。

快到辰正时分,早晨的清风吹拂着学院前那排整齐挺拔,高大昂扬的大叶杨树,将燥热的空气散去了不少。

即将要到上课的时候,学院门前络绎往来的马车和人群熙熙攘攘,许多弟子都匆匆下了自家马车,朝气蓬勃地迈入了学院。

姜书璃和姜书欣亦如是。

只是姜书欣尚未从姜书璃突破练气三层的惊讶中回过神,一路不曾说话,此刻下了马车,恰巧见到了同窗,便与姜书璃道了别,快步进了学院。

姜书璃倒是不慌不忙,优雅信步地往学院里走去。

刚步入学院,就听见热闹的讨论声,前方更是站满了学院弟子,从隐隐传来的“蹴鞠”“输了”的话语声,她便猜到是凌泽二班的弟子输了蹴鞠比赛,正受罚呢。

蹴鞠比赛向来在澜山学院备受弟子喜爱,与这惩罚方式不无关系。

姜书璃往前走了几步,很快就看到周嘉莹垫着脚在人群中观看。

“嘉莹。”

周嘉莹正看得兴起,见姜书璃来了,脸蛋红扑扑地扬起了笑,“书璃,快来看!凌泽二班的人脸上涂得白白的,太好笑了。”

拉起姜书璃的手往人群中挤了进去,凑到了第一排,“书璃,哈哈哈,你看,他们过来了。”

凌泽二班的弟子多数都涨红了脸,还好面涂白色的粉末,看不太出来,众人低着头,排着队沿着学院的路奔跑着。

领头的是凌泽二班的班长张乾,六皇子李煦,还有谢平渊。

三人倒是神色如常,甚至不时低语说上几句。

“练气三层。”李煦突然说了一句,让边上两人同时楞然,“什么?”

李煦继续往前跑,低声道,“姜书璃,突破了。”

张乾和谢平渊连忙扭头往人群看了一眼,两人对视一下,眼神颇有兴味。

“她入学时候才练气二层,这刚开学没多久就突破了,看来长宁侯府对她极为看重呀。”张乾说道。

以一个五灵根的天赋来说,十岁能够练到练气三层,并不容易,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家族倾资源进行栽培。

“凌泽一班的弟子如果突破了练气三层,”谢平渊想了想,“可以来我们班和我们一起上术法课。”

李煦挑挑眉,并没有说话。

因为凌泽一班的弟子通常都是练气一层和练气二层的修为,所以没有开练气三层才能开始学习的术法课。为了方便练气三层的弟子学习术法,是以学院有此安排。

辰正时分,凌泽二班的弟子们绕学院跑完了一圈,纷纷回到凌泽二班的校舍。澜山书院各个校舍都有为弟子准备住宿的厢房,通常是两人一间。弟子们可以在厢房休息,甚至可以夜里直接在学院住下。

李煦梳洗更衣后,正准备到课堂上课,这时有人前来找他,说是院长有事请他前往仙鹤居一趟。

请张乾替他向夫子告了假,李煦便迈步出了凌泽二班的校舍,往后山仙鹤居走去。

澜山书院的院长,慕容延住在澜山书院后山的山顶别居,因为他的灵宠仙鹤的缘故,别居又称为仙鹤居。

李煦沿着后山小径往上走,渐渐地,山脚的轻雾慢慢变浓,等到了半山腰处,浓雾已经遮挡住了视线,让人无法窥视上边的景物。

站在半山腰的迎客亭上,李煦停住了脚步,他来过这里多次,知道再往上有院长亲手布下的迷雾阵法,寻常人进了里头会找不到出路,就算是修士,金丹期以下的修士也是极难顺利通过。

李煦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就听见一声鹤鸣,一只半人高的仙鹤从浓雾中俯冲出来。“白疏!”李煦笑着扬了扬手,仙鹤嘤呜地应了一声,翅膀一扇,山腰的浓雾瞬间散了去。

浓雾散去,顿时可见以半山腰为界线,一处凡间,一处仙界。

半山腰以上灵气浓郁充沛,漫山遍野种植着各种唤不出名字的灵植。

曲折的阶梯通向山顶的别居,李煦信步而上,到了别居门前,看见慕容延正伸手布着凝雨术为一片花圃浇水,李煦驻足,恭敬地唤道,“李煦见过院长。”

慕容延,澜山学院的院长。看似不过三十出头的岁数,剑眉鹰目,黑发如墨,浑身带着股如剑拔鞘的气势,让人不由得敬仰。他扬手收了术法,对着李煦微微一笑,“煦儿,今日谈私事,叫我舅爷便可。”

“延舅爷,”李煦从善如流笑着,换了称呼,“昨日父皇还说起您,说您也有半年多没去和他下棋了,他惦记着呢。”

慕容延哈哈一笑,摸了摸下巴的青髯道,“你父皇是太久没有输过棋才想起舅爷了吧?来,进屋去,有件物事要交给你。”

慕容延居住的屋舍极为素朴简约,整栋建筑都是木质结构,屋内不过三五个蒲团,一方矮桌,倒是矮桌上氤氲着香气的茶水,让人沁入心脾。

李煦自在地坐在蒲团上,毫不客气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叹道,“最是想念就是延舅爷这儿的灵茶了。”

慕容延从内室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玉盒,笑着回应,“你要是想喝,随时可以来找舅爷畅谈。”

李煦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跃而起,嘿嘿笑道,“延舅爷平日里那么忙,煦儿怎好意思老是打扰……再说学业繁忙,”他挠挠头,瞥见慕容延手里的玉盒,好奇道,“这是什么?”

“这是离心草。”慕容延将玉盒递给李煦,“你睿皇叔要找的离心草,正巧前些日子我有一位好友来访,他刚得了这离心草,我便要了过来。你今个儿帮你睿皇叔带回去罢。”

“离心草!”李煦小心翼翼地将玉盒揣入怀里,“睿皇叔知道了一定很高兴,谢谢延舅爷。”

慕容延执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前些日子你父皇想让你睿皇叔来澜山学院任职,这样也好,多接触下弟子,更容易放开胸怀。你回去的话便也跟你睿皇叔说一声,得了空儿来我这一叙。”

第二十六章 讨论节目

申末时分,随着下课钟声响起,夫子离开教室。

弟子们窸窸窣窣地收拾各自的物品,三三两两地低语笑谈。

“大家先别走!”洪浪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拉住了正欲出门的韩承贤和另一个同窗,“有大消息!”

韩承贤笑着擂了洪浪一拳,伸手勾住洪浪的脖子,朗声笑道,“就你这小子一天到晚四处打探消息,快说!又有什么小道消息,非要留下全班同窗来听你说?”

洪浪嘿嘿一笑,将韩承贤勾住自己的胳膊推开,快步走到讲堂前,看着同窗们说道,“刚才夫子让我通知大家,中秋马上到了,学院一年一度的中秋祭月节也快要开始了。大家可知道澜山学院每年中秋祭月节是怎么过的?”

大多数同学都摇摇头,满眼困惑地互相看看。

钱亮将整理好的书袋背好,往前走到洪浪身边,“你这小子还卖关子,可是说那中秋祭月节要出节目的事情?”

洪浪夸张地张大了嘴,鼓掌道,“不愧是我们的正班!比我这小灵通更灵通!”

钱亮白了他一眼,“澜山学院的中秋祭月节向来热闹,我大哥在曦阳院读书,我自然知道。”

洪亮笑闹了这一会儿,终于清了清嗓子,对着全班同窗朗声道,“中秋祭月节在八月十四那天傍晚开始,按照学院多年来的惯例,每个班需要准备一个节目表演,由学院夫子们共同评分,最优胜的班级可以获得慕容院长亲自酿的桂花月神酒一瓮!据说这瓮酒不多不少,刚好可以供二十位弟子各饮一杯!”

“奖品居然是酒?”众多弟子讶然,面面相觑。

“于是,我更崇拜慕容校长了!”何燕燕勉力将自己肥胖的身躯从座位上腾了出来,双手合十,仿佛慕容延是那九霄天边的神祗,双眼仰慕地凝视着天边,“我早听母亲说慕容校长英明神武,气势非凡,从这奖品就可以看出来,校长绝非凡人!”

张娴拉住何燕燕,细细的声音说道,“燕燕,洪副班还没说完呢,你小声点儿。”

何燕燕转过身,笑嘻嘻地看着张娴,她俩是同桌,关系甚密,“我娘从来不让我沾酒,如果这次咱们得了慕容校长奖励的酒,我就可以一偿宿愿了,实在是高兴,哈哈。”

“何燕燕,你先别激动,听我道来,”洪浪笑着看向何燕燕,“这桂花月神酒可不是普通的酒,大家都知道后山仙鹤居吧!”

见众人点头,他也不卖关子,“仙鹤居是慕容校长的居所,布设了高级阵法,里头如人间仙境,栽种的灵植数不胜数。这桂花月神酒的桂花就是慕容校长亲自种植的桂花树所出,据说每一瓣桂花都带着灵气,酿出来的桂花月神酒那可是凡间少见的极品。”

钱亮接了话茬,“我哥说了,这桂花月神酒没有灵根的人喝了,可以延年益寿,精培基元。有灵根的人喝了,可以增长修为。每年都有不少有灵根的弟子喝了酒,当晚就能突破升级。还有曦阳院的弟子将酒带回家给生病的老人喝了后,酒到病除。所以每年各个班级都想破心思在中秋祭月节上争取拿第一。”

姜书璃闻言,想起家里卧床的欧阳氏,美眸一亮,开口问道,“那这中秋祭月节的节目,可有什么规则要求?”

“这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则和要求,”洪浪抓抓头发,“琴艺,作画,吟诗,跳舞,曦阳院甚至还有班级有弟子善厨,做过菊花宴供夫子们品尝。”

澜山学院的中秋祭月节,身为评判的夫子们向来随性,对各种节目表演往来不拒,只要是众多夫子都心悦赞赏,就可以获得当晚的大奖。

洪浪提到的各种表演方式,都是曾经在中秋祭月节上获得过第一的节目。

“那我们要出什么节目才能赢来桂花月神酒呢?”一位同窗抛出了问题,顿时让大家都陷入思考。

“琴棋书画,咱们班里头好像没有特别出众的,”周嘉莹见好友来了兴致,也跟着凑了句,“咱们凌泽班的弟子,好歹有灵根,是不是要从这个角度考虑,把咱们比曦阳院优胜的地方显现出来?”

“好主意!”何燕燕击掌,身上的肥肉抖了一抖,“咱们蹴鞠不是还拿了第一吗?咱们表演蹴鞠可好?”

张娴忍不住细声吐槽,“蹴鞠和灵根有什么关系呀?再说了,中秋祭月节在夜里举办,黑漆漆的怎么踢?万一踢到夫子们怎么办?”

“中秋祭月节好像是在后山寒潭边上的草地上举办吧?”李诗晴自是听过中秋祭月节的,她微微一笑,“我倒是有个想法。嘉莹有一套碧月剑法,华丽繁复,身姿潇洒,不如我们以舞剑取胜?”

周嘉莹忙摆了摆手,“那剑法徒有其表,看着炫丽但实际上并不是上乘剑法,在夫子们眼里如班门弄斧,会不会反而砸了咱大家伙儿的事?”

“别急,”李诗晴伸手按住周嘉莹,明眸含笑,“既然是表演形式的节目,夫子们自然不会讲究剑法的高深难易,我估摸主要还是要赏心悦目。”

“单只是舞剑,恐怕致胜的把握还不够大。”洪浪和钱亮也思考着可行性,洪浪提出疑问,“月下舞剑,听起来倒是玄妙。是不是加上演奏会更有意境?”

“在铮铮淙淙的琴声下舞剑,”钱亮点点头,“听起来不错,还有别的点子不?”

素来不爱说话的邱芳菲举起白皙的手,她是太仆寺卿邱大人家的庶女,性子很是文静,“从前曾在宫中见过凌波舞,如果我们将凌波舞和碧月剑法一起表演,会不会胜算更大?”

“妙!”不少同学都点头称是,韩承贤冲着邱芳菲举起拇指,顿时让邱芳菲羞红了脸,她垂下头缩到了同窗身后,韩承贤挠挠头,“这凌波舞加上碧月剑法,如果可以真的凌波表演,那第一肯定给我们莫属!”

“凌波表演?”有弟子夸张地跳了起来,“咱们的水平凌波横渡还差强人意,凌波表演那怎么做得到?”

洪浪摸摸下巴,“别说,我还真有法子。”

“以前见过没有灵根但是会轻功的江湖剑客,”洪浪回忆着,“表演踏水而行湖中采莲,就是抛出瓦片置于水面,实际上是踏瓦片过去的。”

众人眼睛一亮,“你意思是,我们也来个踏瓦片的凌波表演?”

第二十七章 药方无碍

要在水面上完成凌波舞和碧月剑法,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大家一起想出来的这个节目,却又得到了同班所有弟子的一致赞成,为了桂花月神酒,不拿出高难度又赏心悦目的表演,怎么压住所有班级拔得头筹?

“所以跳舞和剑舞的人不宜过多,”同窗们都来了兴致,将数张桌子拼成一张大桌,绕着圈儿趴在桌上讨论。钱亮拿着笔,在纸上记录和勾画,“两个人负责弹琴吹笙,三个人跳舞,三个人舞剑,剩下十二个人负责从各个角度提供瓦片,你们觉得如何?”

“这个并不容易,”李诗晴皱了皱眉纤细的眉,“我会凌波舞,可以负责教。但是凌波舞舞姿复杂,每一步落下都要有瓦片在水面精准地接住脚步,否则的话,就没法跳了。”

“舞剑也是一样,”周嘉莹伸出食指点点下巴,“舞剑腾空的时候不多,大多时候都要双足着地挥舞,这个更难。”

“可不就是难才有胜算么!”洪浪嘿嘿一笑,“对于我们的修为来说,精准地提供瓦片完全是可以做得到的。而且我们十二个人,正好两个人负责给一个人提供落足的瓦片便可,这样一人主要负责,另外一人查漏补缺,成功率应该不小。”

“那需要对凌波舞和剑舞的队形和变化极为熟悉,”姜书璃开口道,“我们需要齐心齐力一起练习,才能达到最佳状态。”

“没错。”钱亮赞同道,“为了桂花月神酒,咱们明天开始,每日申末放学之后留下来训练一个时辰,大家可有问题?”

见众人都笑着点头,一双双眼睛里露出同样晶亮的神采,钱亮一拍掌,“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年的桂花月神酒,我们凌泽一班包下了!”

姜书璃回到侯府的时候比平日里晚了半个多时辰。沿着穿花小径往熙兰苑去时,远远就看见徐嬷嬷在苑门前来回徘徊,不时眺望。

好不容易见到姜书璃出现了,徐嬷嬷松了口气,忙小碎步迎了上来,“奴婢见过大小姐。”

“嬷嬷快请起,”姜书璃伸手拉起徐嬷嬷,温婉笑笑,解释道,“今日班上商量事情,让徐嬷嬷好等了。”

“这哪算什么,只是不见大小姐过来,嬷嬷心里有点担心,”徐嬷嬷摆摆手,“夫人也是,唤奴婢出来看过好几趟了。”

“因着是临时有事,”姜书璃略带歉意,“是以来不及让人先行回来说一声。嬷嬷,”想起了昨日的事情,姜书璃放低了声音,“那药方可是寻医堂看过了?”

徐嬷嬷左右瞧了瞧,小声说道,“奴婢把药方和药渣都送去外边好几个医堂看过了,都说没有问题。”

“哦?”姜书璃微微挑眉,目露深思。

“昨个儿府医过来给夫人把脉,”徐嬷嬷想了想,又说道,“奴婢不经意地提起夫人身子虚弱的情况,府医说他也觉得甚是奇怪。以之前他对夫人的看诊来说,不该这会儿了身子依然这般,府医还说了句……”

“说了句什么?”

“他说虽说病去如抽丝,但夫人这身子骨却像是被挖空了一般,除非是曾起了死念,不然断无可能这样。”徐嬷嬷将府医的话学了过来。

姜书璃拧起了眉,虽说她母亲因为父亲身陨的事情极为忧伤,但是却绝对不会到了随之而去的程度。一来还有她们三个兄弟姐妹,二来欧阳氏能将长宁侯府打理这许多年,心性自然是坚强的,怎么可能萌生去意?

“徐嬷嬷,”缓缓地步入熙兰苑,姜书璃细声说道,“这事情先且放放,我再想想。另外,”她凝神感知到附近并没有驻足倾听的丫鬟婆子,开口说道,“熙兰苑里的人,徐嬷嬷再细细过一遍,如有来历不正的,想了法子打发出去。”

步入正厅,就听见欧阳氏和姜书诚的说笑声,姜书璃闻言双眸一暖,嘴角上扬着走了进去,“娘,三弟。”

“二姐!”姜书诚看到姜书璃,开心地迎了上去,“二姐,我成功的引气入体啦!”

“真的?”姜书璃面露喜意,伸手揉揉弟弟的头发,“恭喜你!引气入体之后就可以正式开始修炼了。”

姜书诚点点头,脸上满是欢喜。欧阳氏见状不由得笑开了眉,“你们姐弟俩先别急着说话,我们到膳厅去用膳。”

用完膳后,两人见今天欧阳氏精神还不错,就陪着回到了正堂。

“难怪今天三弟这个点儿了还在熙兰苑,”姜书璃浅浅地抿了一口茶,笑意盈盈,“换了往常啊,娘亲说你老早就往后院跑了。”

“可不是,”欧阳氏捧起元青花白釉小碗,里面是专门给她准备的红枣暖姜茶,她双目带着些微期盼,“如今书诚引气入体了,是不是就以自行修炼为主了?”

姜书璃将母亲的表情看在眼底,忙接了话,“的确是。三弟,引气入体之后就要靠自己修炼了,二姐建议以后你主要在自己院子里修炼为主,如果有修炼上的困惑,再去后院请教师父。”

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姜书璃递给姜书诚,“这是二姐修炼的心得,也有从学院夫子处学到的一些修炼知识,你且拿去好好看看。”

“是!”姜书诚素来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往后下了学我就先回院子修炼,待二姐回来便一起来陪母亲用膳。”

“哎呀!说起这个,”姜书璃将茶盏放回桌面上,朝着欧阳氏道,“娘亲,我们学院的中秋祭月节快到了,要求每个班级都要出一个节目。今个儿晚了回来,就是和同窗们商量出什么节目。”

姜书璃将今天的事情细细说了,“这些日子可能都不能回来用晚膳了。”

“澜山学院还有这样的节日?”姜书诚眸子晶亮,带着一丝向往,“怎么以前没听大哥说过呢?”

“我原本也奇怪这个,”姜书璃笑着,见欧阳氏有些倦意,便扶着她起身,和姜书诚一起送她往内室走去,“后来想想,大哥在澜山学院的这两年,好像在中秋之际都恰巧是突破境界的时候,故而应该没有参与中秋祭月节。是以这事情没听大哥提过。”

服侍母亲歇下,姐弟俩相携出了熙兰苑。姜书璃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给弟弟讲了一遍,吩咐道,“如今娘亲的身子虚弱,要麻烦三弟多陪陪她。至于别的事情,二姐心中有数,三弟则不用分心在这上头,好心修炼。”

“二姐,”听闻姜书璃对欧阳氏身子状况的疑心,姜书诚心中带了些怒意,“若是真有人害得娘亲如此,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姜书璃揉揉弟弟的头发,“也未必是那样,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大哥去了仙门,我们姐弟俩需得警醒些,照顾好娘亲为是。”

第二十八章 暗卫十七

是夜,碧云阁。

姜书璃修炼完一周天后,躺下半晌都没有睡意,她索性起了身,拿起外袍穿好走到窗边。

月华透过雕花菱格支摘窗如同淅淅沥沥的雨点般洒落下来,她伸手推开窗,霎时清清冷冷的空气沁入房间,带着隐约的花草香气。

姜书璃深深地吸了口气,顿觉清新畅意。从怀里掏出赵杨给的玉叶,置于唇瓣间轻轻吹了口气。

一声清鸣传了出去,因为悦耳又不尖锐,连歇在外间的青纸都没有吵醒。

姜书璃凝神静气,以她现在的修为可以感知周遭一丈方圆的动静,不多时,忽然心中一动,便听见窗外传来低沉的声音,“属下见过主子。”

“怎么称呼你?”姜书璃掩饰了心底略过的一丝泄气,这名暗卫的修为一定比她高出许多,是以他都到了窗边,她才有所感知。而且,如果她猜想不错的话,是暗卫担心惊了她,故意做出了一丝响动让她知觉。

“属下是十七。”十七恭敬的声音传来,不大不小,刚好让她听的清晰。

姜书璃挑了挑眉,“你们用数字命名?”

“是的,”十七回应,“熙兰苑是十二号负责,鸿云轩是五号负责,另外府里各院落是十一号负责。”

“原来如此,”姜书璃点点头,开口问道,“赵杨那边可有消息传回来?”

“回主子,”十七号说道,“老大说近期会有确切消息传回,如今知晓的是玉兰坊的大当家人在淮阳,似乎在接触淮阳的一些绣庄。”

姜书璃定了定眸,颔首道,“若是有新的消息,务必尽早知会我。”

“是。”

“还有,这些日子让十一号多关注下舒竹苑,如果有发现异常,也记得禀报于我。”姜书璃将玉叶握在掌心,思忖片刻低语问道,“可有信得过的懂药理之人?”

十七号在窗外旋即回道,“小八,嗯,八号在医堂坐诊,医术甚佳。主子可是有用到她的地方?”

“想让他到熙兰苑看看,”姜书璃还是对母亲不甚放心,“不知是否方便?”

“八号是组里唯一的女子,”十七号恭敬的声音传来,“如果主子需要可以让她进熙兰苑服侍。”

姜书璃眼睛一亮,“如此甚好,你安排下此事,和青纸一起把这件事情办了。”

第二天下午散学后,凌泽一班的弟子们将班里的校舍大门一关,二十个人便开始了节目练习。

凌霄院一共六个班级,每个班有自己独立的校舍。校舍里,一进处是一排课室,二进处分了左右两排厢房,各有六间。一进与二进之间有一片空地,正好这次大家排练用。

由于节目要在水面上表演,弟子们商量后一致认定所有人都要对凌波舞和碧血剑法都非常熟悉才能准确无误的表演。

首先,是周嘉莹教大家碧血剑法。练气期的弟子,均能做到过目不忘,因此在周嘉莹演练完两遍之后,所有人都已学会。

根据大家的舞剑效果,一致决定由周嘉莹,钱亮和洪浪三人负责舞剑。

随后就是学习凌波舞。女子学习全套舞蹈,男子则跟随动作记下步伐。同样是两遍之后,所有人便都记下了动作和步伐。

凌泽一班二十个人,女子六人,男子十四人。舞蹈最后商定由李诗晴,姜书璃和邱芳菲负责表演。

音乐部分,何燕燕吹箫最好,张娴弹琴也极佳,加上她们俩配合娴熟,便由她们这对组合负责。

做好分工后,二十个人分成了三个小组,一组练乐器,一组练碧血剑法,一组则练凌波舞。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各个小组的成果都看似不错,原本已经到了约定各自回家的时候,但充满信心的同窗们在洪浪的建议下,决定整合整个节目拉一遍看看。

当下数名弟子就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张拼接好的巨型棉布绑在四周的树干上,离地面约摸一尺许高,当做水面来练习用。

箫声琴声幽幽响起,将如水般的月夜拨动得似有粼粼波光,让四周的虫儿花鸟都不由得沉醉其中。

舞剑三人组和凌波舞三人组随着乐声,纷纷点地往棉布上跃去。

按照制定好的要求,每个人都不能踏着棉布,一旦棉布上有被踩踏的纹路出现,则表演直接宣告失败。

也就是说,当表演的弟子离地飞起的一刹那,负责为她提供小瓦片的弟子就要精确地预测她的脚落下的位置,并且提前一瞬将瓦片掷出,时间和位置的把握都必须极为准确才能达到所需要的效果。

本以为并没有那么难的瓦片供给,很快就让大家瞠目结舌。

洪浪落脚没踩到瓦片跌入棉布中,钱亮的小腿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瓦片击中往前摔了个跟头,差点用胸膛迎接周嘉莹斜斜刺出的一剑,而李诗晴手里长长的彩缎被两个瓦片直接切断,脚下也是一空栽入棉布中,姜书璃和邱芳菲情形没那么狼狈,是因为她们俩最后出场,还没来得及跳呢,就堪堪打住了。

“瓦片要么就没射对地方,”洪浪爬起来后,整整衣衫总结,“要么就是角度太高,还有发现瓦片位置不对赶紧再补射几片的……”他叹口气,挠挠头愁道,“大家看看这棉布上的瓦片,咱们还没跳两步呢,瓦片就有三四十片了,整个节目下来,会不会直接把后山的寒潭给填满了!”

大家伙又是郁闷又是好笑。

钱亮捡起地上的木剑,笑道,“这不过是第一次练习,有失误很正常。只要找到问题所在,大家一起克服,多多训练肯定能做好的。不如我们再多练习几次看看。”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后边几次的练习情况好上了许多,能够勉强走上三分之一,之后就又开始出各种状况。

还好的是弟子们都相互鼓励,并不气馁,直到亥正时分,各家在学院外候着的仆人都忍不住前来催促,才纷纷散了回去。

“原本以为每天练习一个时辰就足够了,”钱亮和洪浪最后离开,两人低声商量,“今天一看来怕是远远不够。”

洪浪想了想,提议道,“离中秋祭月节不到半个月了,不如明天和同窗们商量下,这段日子干脆宿在学院,也好有充足的时间排练。”

“我看成,”钱亮也有同感,“听说升上二班之后很多人都留宿学院,想来应该无妨。”

第二十九章 凝脂淮锦

第二日到了学院,钱亮和洪浪就将两人昨日的想法告诉了同窗们,并咨询大家的意见。

男弟子都表示没有问题,女弟子们则均需遣人回家咨询长辈都再做出确定。

待不到中午时分,许多府里就遣了仆从或丫鬟,带着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来到了凌泽一班的校舍。

所有人家里都对此事没有反对,即便是公主李诗晴,皇宫里也是送来了支持的消息,带着两个宫女和三大箱笼的物品。

这厢弟子们在上课,那边厢房里已经热火朝天起来。厢房通常在休沐日才有人进行打扫,因为之前没有人夜里在校舍居住,如今忽然要入住,不仅是卫生要好好打扫,还要摆放好一干用品,委实有不少需要收拾的。

弟子们照旧上课和修炼,到了申时散学,众人就到澜山学院曦阳院的食堂用膳。因着凌霄院是不提供膳食的,钱亮将需求报给夫子,是以夫子与曦阳院做了沟通,近期他们都可以到那边食堂用膳。

用过晚膳后就又开始练习。这夜众人改了练习的方向,主要以练习投掷瓦片为主,对操作者的要求是稳,准,快。瓦片平掷出去的高度上下不能超过一指宽,杜绝瓦片撞击到小腿影响表演。瓦片的准度则需要多番反复练习,直到月上中天,众人才疲累不堪地回到厢房休息。

如此集训了两天,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果,基本上整个节目可以勉强走完,只是熟悉度还需要加强。

第三日是休沐日,清早起来梳洗后,姜书璃就上了侯府的马车回长宁侯府。

到了侯府,姜书璃见时辰已然不早,便径直去了寿安堂。

寿安堂内笑声不断,门口的丫鬟婆子见姜书璃到了,忙着打起帘子,“见过大小姐。”

姜书璃颔首笑笑,抬步走了进去。

二房和三房的人都齐聚在堂中。老夫人端坐在紫檀嵌画珐琅彩描金瓷板画山水罗汉床上,手里端着腊梅青花瓷杯正小口抿着茶。

二太太罗氏和三太太刘氏也在一旁的黄花梨透雕圈椅上坐着,身后分别站着姜书琦和二房庶女姜书妙,姜书欣和三房庶女姜书青。

姜书璃微笑着步到正堂中央,端正地给老夫人行了礼,“书璃见过祖母,因着从学院赶回来,迟了给祖母请安,还望祖母莫怪。”

“快起来,”老夫人笑着喊道,一旁的婆子忙上前放了绣墩,“这学院回来得小半个时辰,一定是很早就起来了赶回来罢?可用过早膳了?”

姜书璃摇摇头,她为了早点回侯府,梳洗后就上了马车,并没有再浪费时间到曦阳院用早膳。

“这可怎么行!”老夫人放下杯子,满脸心疼,“先去膳厅用膳,回头再过来祖母这儿。”

姜书璃应了是,便起身随嬷嬷去了膳厅,再回到正堂时,见姜书琦站在门口来回踱步,“大姐,你可算用完膳了,我们都等着你呢!”

“可有什么事?”姜书璃讶然。

姜书琦挽住她的胳膊,开心地说道,“刚才祖母说中秋节我们都要去赴宫中的中秋宴,所以今个人要给我们每人再多做一套裙裳。这不,盈月楼的卢嬷嬷已经到了,据说带了今年最新的布料呢!我们都等着你来了一块儿选布料。”

她一边说着一边挽了姜书璃进屋,俏声对老夫人说道,“祖母,大姐姐来了。”

“祖母。”

老夫人笑着摆摆手,“这几个皮猴子都呆不住了,书璃,你带着她们去偏厅选布料,量好尺寸。快去罢。”

“是。”姜书璃盈盈应了,转身带着四个妹妹去了偏厅。

偏厅里,卢嬷嬷和几个婆子早已在等候,“奴婢见过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

“卢嬷嬷快请起,”姜书璃走向前,“今日又麻烦你了。”

“不麻烦,”卢嬷嬷笑道,“能给小姐们服务是奴婢的荣幸。这两日到了一批极好的布料,正巧今日给侯府送来六匹,小姐们且选上合心意的,做出来的裙裳一定很好看。就是到了宫中,也丝毫差不了去!”

这边姜书琦早已不耐烦,心想着姜书璃对下人这般和善看着实在太过作态,便插嘴问道,“卢嬷嬷,快打开让我们看看。”

卢嬷嬷应了是,走到红木长桌前掀开了包裹布匹的布,霎时五匹浮翠流丹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布匹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凝脂淮锦,今年淮织城最新的布料,因为细腻出尘可比女子肌肤,是以用凝脂命名。”卢嬷嬷一一介绍,“奴婢做了这么多年,也是极少能遇上这般漂亮的布缎。”

“小姐们瞧瞧,”她轻轻捻起鹅黄色的那匹淮锦,“这鹅黄色泽极正,上头的用银白丝线绘制的蒲公英,仿佛轻轻吹上一口就能从锦缎飘出来一般。做成裙裳后,随着步伐走动,定然飘逸如仙子那样,实在是美得紧。”

“还有这粉色淮锦,上头的桃花瓣娇嫩欲滴,单是看着就像是能闻到三月桃花的香气,趁上小姐们的天姿国色,那可绝对是人间少有!”

卢嬷嬷是盈月楼的大管事,常年与名门贵妇打交道,她能言善道,惯来了解姑娘们的心思,一番话说的姜家几个姐妹眼睛都黏在布匹上挪不动了。

姜书璃见状笑了,“书琦,你带着妹妹们先选,我到里间去量尺寸。”

“大小姐怎的又不先选呢?”卢嬷嬷随着姜书璃到了里间,熟练地帮她量着身段,低声问道,“可是不喜欢那些淮锦?”

“怎会?”姜书璃平伸开胳膊,“就是因为都漂亮得紧,选哪个都差不多,还是让妹妹们先选,毕竟我是大姐不是?”

待她量好尺寸出了去,见姜书琦,姜书妙和姜书青都各抱住一匹布料,眼里均是满意之色。

她不由得笑了笑,看向站在桌前守着剩下两匹布的姜书欣,“三妹,你怎么还没选?”

姜书欣摸着剩下的两匹布,一匹是浅蓝色,一匹是荼白色,她笑了笑,“这两匹都很好看,一时间不知道选哪个好,索性等大姐来了帮我参详参详。”

这是让她先选的意思。

姜书璃勾了勾嘴角,知道这是姜书欣释放善意的讯息,她缓步走上前,“荼白这匹上的栀子花素洁如凝,姿态宛若随风摇曳,大姐看着和你甚是相配,不如你选这个可好?”

只见姜书欣眼睛一亮,便知她本就看上了这匹。

一旁的卢嬷嬷也笑着点头,姜书欣肤色稍稍偏黑,穿荼白色正好。而姜书璃肤若凝脂,浅蓝色更能显得她的肌肤白皙无暇。

第三十章 凝青绣法

选好布料后,老夫人又吩咐了几句,便让各人回了各自的院子。

姜书璃自是去了熙兰苑,随行的还有卢嬷嬷和安娘子。盈月楼来侯府的其余人等已经在卢嬷嬷嘱咐下先行回去了。

姜书璃见卢嬷嬷带着安娘子,心下便猜到怕是要与母亲商谈盈月楼的事情,换了以前她应是会避开了去,这会儿却依旧不徐不缓地与卢嬷嬷说着话,一起进了熙兰苑的正堂。

欧阳氏已然起身用过膳,每日里就这时候精神头还行,会约见各处产业的管事前来商谈要事。

见女儿行过礼后就安坐在旁没有动弹的意思,欧阳氏倒也没说什么,笑着示意丫鬟上了茶水,开始问起话来。

“淮织城那边的合约签署可还顺利?”

这是当下最关心的事,盈月楼有四成的布料都来自淮织城的淮安布庄,上个月还听说淮安布庄新出了凝脂淮锦,这种上等的布料的引进对年底的生意有极大的影响。

而每年这个时候又到了重新和淮安布庄续签合约的时候,因此,这件事情是首要重事。

卢嬷嬷收起刚才在寿安堂长袖善舞般笑口迎人的面容,略带了一丝忧色,回道,“回禀夫人,淮安布庄那边不是很顺利。我家那口子前些日子传了回信,说淮安布庄只答应给我们两成的上等布料,因着不符合预期,我家那口子说还在周旋,看看能不能谈回到往常四成的比例。”

欧阳氏摩挲着青花瓷杯的杯沿,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上等的布料因为价格高,并不是随便什么绣庄都能吃得下。淮安布庄的上等布料,按往常来说,两成供给给宫里,四成给到我们,剩下的四成则是给全国各地绣庄分掉。”

她端起茶抿了一口,食指缓缓地敲击着扶手,蹙起眉头,“宫中用度素来不会轻易更改,缩减了我们的两成,必然是供给给别的绣庄。”

“会不会是玉兰坊?”姜书璃站起身,走到欧阳氏身后轻轻给她揉着额角,低声问,“最近天皓城新开的绣坊不多,加之玉兰坊对盈月楼向来有敌意,会不会是他们抢去了我们家盈月楼的份额?”

欧阳氏伸手摸上女儿的手,欣慰地拍了拍,说道,“我们书璃真聪明。”

“娘!”姜书璃小声嘟囔了句,只有在欧阳氏这里才会将她当做手心的娃娃一般宠溺着。

欧阳氏不由得笑了,“书璃说的没错,我也是怀疑玉兰坊。”

卢嬷嬷点头赞同道,“怕就是他们了,这些日子依旧小动作不断,”卢嬷嬷眼里闪过一丝戾气,“我家那口子也是这么想,怕是玉兰坊现在也有人在淮织城周旋,他正四处打听看看怎么处理。”

“好,”欧阳氏点点头,“与淮织城那边传信要快,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告知我。”

“秦娘子那边情况怎么样?”欧阳氏又起了个话头。

秦娘子是盈月楼专门负责服装样式设计的管事娘子,每隔三个月就会抽半月的时间到全国各大有名的城镇去寻访,了解当地最时兴的服装样式,回来后会根据收集的资料为盈月楼设计下一季度的新的服装样式。

“秦娘子这会儿在淮阳城,”卢嬷嬷恭敬地回话,眉眼间的神色依然带着忧虑,“昨日刚收到她送回来的消息。说是淮阳城的天青绣坊出了新的绣法。”

“哦?”欧阳氏挑眉。

天青绣坊是淮阳城有名的绣坊,以天青绣法闻名,欧阳氏和天青绣坊的大当家兼天青绣法的继承人薛天青见过几次面,曾力邀她来盈月楼未果。薛天青是一个性格坚韧的女子,欧阳氏对她印象颇为不错。

“能够自创绣法,想必薛天青这些年来进益颇多,”她微微一笑,“可有拿到天青绣坊新绣法的样板?”

“拿到了。”卢嬷嬷转身向安娘子示意,安娘子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布料递了上去,“夫人您看,这边是薛天青新创的绣法。”

见欧阳氏拿在手里端详,安娘子一边讲解道,“这个新创绣法取名为凝青绣法,它的特点是在凝脂淮锦上绣制,配合凝脂淮锦的特色,能突显出它的柔腻细致。这是我们盈月楼绣法有所不及的。”

欧阳氏边看边点头,手指在布料上摸着,“这凝脂淮锦果然名不虚传,凝青绣法在凝脂淮锦上绣制,更加突出了凝脂淮锦的好。简直是相辅相成,锦上添花。”

“想是今年的绣贡会上,薛天青会以这种绣法出赛了,”欧阳氏将布料放到一旁的桌案上,笑着问安娘子,“安娘子,可有把握取胜?”

安娘子闻言抬眼一笑,笑容中带着一股自信。她长相清秀,一双眼睛可能因为常年刺绣微微泛着红丝,却很是清亮。“回禀夫人,前些日子,我们经过多年的研究,发现了撒了金粉之后的灵樟枝,研成末,再配以一定方子做成的汁水,最后绞成的丝线,不但香气可以持续许久,而且色泽比寻常金线更加灵动耐看。”

“灵樟枝的用法终于研制出来了?”欧阳氏闻言不由得往前倾了倾身子,专注地看着安娘子问,“灵樟枝的香气能够延续多久?”

将香味做入绣品中是三四年前盈月楼就开始想要做的事情。从原材料的寻找,到如何融入到绣线中,都花了许多的功夫,如今听说终是研制出来了,欧阳氏不免兴奋。

“我们尝试了,”安娘子回道,织好的布料浆洗上百次仍有余香。夫人,今年的绣贡会,我准备用这种丝线,再结以新簪丝绣法,去参加比试。定然不会将第一拱手让人。”

每年的绣贡会是有皇家举办的,全国各地有名的绣坊都会前来参加,每个绣坊会展示一件参赛绣品,夺得前三名的绣坊则拥有给皇家提供绣品的权利。盈月楼这么多年来一直稳居第一,可见实力。

“好!”欧阳氏赞了一句,她对安娘子的确很有信心,将茶盏放下后,思忖了会儿,又问道,“梅娘那边可有新的消息?”

“有,”卢嬷嬷接了话,“梅娘去了玉兰坊都因为她那突然冒出来的表哥,奴婢寻人去打探了,她那表哥原是城郊一个叫做大水村的地方出来的,家里其实早有妻儿。”

“哦?”欧阳氏露出兴味盎然的神情,“梅娘可知晓此事?”

第三十一章 月夜相遇

“应该还不知道,”卢嬷嬷摇摇头,“这消息奴婢也是这两天才打听到的,想来那边肯定是要瞒住梅娘,自是不会有人透露给她知晓。”

安娘子闻言一怔,这件事情她也是此刻才知道。她不由得握紧了拳,眼里闪过既是痛心又是快意的复杂神色,“梅娘一定不知道。”

想起自己多年来悉心栽培的弟子,安娘子咬唇深吸了口气,“夫人,奴婢甚是了解梅娘,她性格执拗,认定的事情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想当初她从盈月楼离开,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甚至与奴婢断了恩义。如若知道她那心心念念的表哥竟然是如此之人,怕是会与那边断了关系。”

欧阳氏看着安娘子,她能清楚感受到安娘子被徒弟背叛的痛楚,只是对这样的叛徒,盈月楼绝对不能姑息,“卢嬷嬷,寻了恰当的时机,让梅娘好生看清楚她表哥的真面目。”

卢嬷嬷自是应了是。

“梅娘若是知道了此事,”欧阳氏沉吟道,“以她那刚烈的性子,怕是玉兰坊也待不下去了。安娘子,你怎么看?”

安娘子恨恨地低垂着眼眸,这些日子玉兰坊凭借她传授给梅娘的簪丝绣法夺去了许多盈月楼的生意,让她寝食难安,悔恨不已,她咬咬牙,蓦地跪了下去,“夫人,奴婢的徒弟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奴婢实在是难辞其咎。当日梅娘与奴婢已然断了师徒情分,从此陌路。如若梅娘就此离了玉兰坊,她的生死去从与奴婢再无干系。”

卢管事和安娘子退下后,姜书璃见今日天儿不算太热,就挽着欧阳氏到院子里散步。

“娘,”姜书璃陪着母亲,走得很慢,院子里四处都栽种了花草,一眼看过去缤纷绚烂,让人心情不由得变好,“你看那花儿开得真好。”

欧阳氏颔首笑着,看了眼女儿娇俏的侧颜,“这几天在学院住,可还舒适?学院的条件自是比不得府里,如果缺了什么,就央青纸回府里取。”

“哪有什么不便?母亲不用担心。”姜书璃甜甜一笑,挑了些班里头的趣事给欧阳氏讲,逗得欧阳氏开怀不已。

走着走着,想起盈月楼,姜书璃又将欧阳烨给自己留了暗卫组的给欧阳氏细细讲了,“娘,赵杨他们安排了人找到了玉兰坊的大当家,说那人就在淮阳城。”

淮阳城和淮织城一北一南,都是紧邻着淮水的大城,从淮水这岸到对岸,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的水路,是以两个大城间的往来相当频繁。

“玉兰坊的大当家若是在淮阳城寻访绣庄,”欧阳氏起初对欧阳烨给女儿留了暗卫组稍稍有些惊讶,但随后想起这两孩子从小无猜,便又对侄儿的心意多了几分谢意,“那淮织城肯定也是会去的。如果赵杨那边有消息,也给母亲说说。”

“自然是的。”姜书璃点头,“另外,女儿还想安排一个懂医术的暗卫到娘的熙兰苑来照顾娘,好不好?”

“你这丫头。”欧阳氏失笑地点了点女儿的额角,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身体状况让她忧虑了,虽然失去了丈夫,但是为母则强,她还有三个儿女,自然是不会放任自己颓废下去的,“我们家的小书璃长大了,懂得心疼娘亲了。”

澜山学院凌泽一班的校舍厢房。

厢房设立在校舍二进,左右两边各有六间厢房。

自从凌泽一班的弟子决定入住校舍之后,夫子就给他们发了一个隔绝阵法。

隔绝阵法是在女弟子厢房用的。由于凌泽一班一共六名女弟子,八公主李诗晴需要单独住一间,姜书璃和周嘉莹一间,何燕燕和张娴一间,剩下就是邱芳菲住一间。女弟子的厢房选在了右侧,因此隔绝阵法便设置在右侧从最里头往外的四间厢房上。

有了隔绝阵法,筑基期以下的人是轻易无法闯入厢房的,澜山学院每年都有不少凌霄院的女弟子留宿学校,是以这种阵法在学院中推行甚广,也深得家长放心。

这天夜里,姜书璃在校舍厢房打坐练功完后睡下,迷迷糊糊间忽然感觉枕边一动,她刹地睁开了眼,见到压在枕头下边的小灰石自个儿钻了出来,不由得拧起眉头将它抓到手里,往枕下一塞,恍惚间又睡了过去。

只是没过一会儿,枕下又动了动,这次小灰石似乎变机灵了,一个跃身就窜了一尺多高,姜书璃咬了咬牙,伸手将腾空的小灰石抓到手里。

她扭头看了看对面床上熟睡的周嘉莹,又看了眼在两人床下打了铺盖浅卧的青纸和周嘉莹的大丫鬟,朦胧的睡眼被手掌心不停蹦跶的小灰石折腾得清醒了许多。

凝神盯着手掌片刻,姜书璃感觉到小灰石一直在往大门方向撞击,看了看熟睡的三人,心里叹了口气,她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披上了外衣,手里狠狠地抓紧了小灰石,往厢房门口走了出去。

除了房门,小灰石仿佛得了新生一般,兴奋地几乎是牵引着姜书璃一路跑出了凌泽一班的校舍。

彼时已经是丑初了,夜色极深,周遭除了月影下的树草花木,偶尔三两声的蛙鸣,不见一个人影。小灰石则好像很是熟悉学院一般,一个劲儿地撞击着姜书璃的手掌,带着她东绕西走,不到半个时辰,竟然到了后山寒潭边上。

感觉到手中的小灰石忽然静了下来,姜书璃停住了脚步,她现在站在一棵大树旁边,不远处是后山的寒潭,寒潭中……

有人!

姜书璃蓦地浑身一紧,连呼吸也屏住了,因为她看见寒潭正中央有一个裸露上身的黑发男子,正盘坐在寒潭水面上。

月色如银辉撒下,掩映着粼粼的波光,似乎挥毫着一幅绝美的画面。

潭中男子紧闭着双眸,长长的睫毛在俊逸的脸上投下暗影,他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墨发如绢如丝般披散在身侧,一双剑眉似乎微微拧着。

是他!

姜书璃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衣襟,隔了这丈许距离,她仍然认出来了潭中男子正是曾见过一次的睿王爷!

“看够了吗?”伴随一句清冷的问话,不过眨眼之间,姜书璃就忽觉喉咙一紧,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推到树干上。

李睿天的脸瞬间在她面前放大,不过巴掌的距离,那双深邃幽黑的眸子仿佛闪过一阵杀气,凌冽得让她透不过气来。

第三十二章 又遇李煦

浩瀚的夜幕无边无际地延展着,稀稀落落的星星点缀着那一弯浅浅的月牙,月华如练,依稀照得寒潭的幽光粼粼,而寒潭一旁那棵巨树下,两个人影靠得极近。

姜书璃感觉喉咙处火辣辣地疼痛,呼吸也被那只攥紧她衣领的大手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圆圆亮亮地注视着身前不到巴掌距离的俊脸,她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

李睿天眯起冷眸,凝视了片刻眼前那洁白如玉的巴掌小脸,眼底的杀气瞬间收了回去,“是你?”

他认识她?

姜书璃眼里闪过一抹困惑,忽觉喉咙处一松,整个人沿着树干滑落到地面,她忍不住干咳了几声,涨红了一张小脸。

李睿天转过身,不知道什么时候披上了玄色的长袍,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犹如沁凉的夜风绕入她的耳帘,“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姜书璃有点困难地开了口,发出的声音有一丝沙哑,她清了清嗓子,“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只是出来走走……”

她将小灰石紧紧地攥在手里,双手放在身后,大气都不敢出地看着眼前让她压力倍增的颀长背影。

李睿天转过身,幽深的眸子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直直地看着姜书璃,久久没有说话。

久到姜书璃都感觉到僵硬的后背开始疼痛,才听见他开口说道,“你回去吧。今晚的事情不许与任何人说。”

她胡乱地点点头,转过身拔腿就跑,在夜风中快速地奔跑着,就好像后面有什么追逐一般。

姜书璃只觉得脑海有些混乱,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砰砰砰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跑过了长长的小道,又绕过了凌泽三班的校舍,狂奔的身影在凌泽二班校舍的拐角处,差点撞上了人。

“喂!你!”眼前一道黑影噌地跳到一旁,是她差点撞上的人,姜书璃抬眼望去,竟然是六皇子李煦,她喘着气,开口道,“李学长,实在抱歉。”

“怎的是你?”李煦看清是她,眼里甚是诧然,他是听说凌泽一班的弟子因为排练节目留宿学院,却不曾想到这月上中天会遇上姜书璃,“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跑出来作甚?”

姜书璃深吸了口气,缓了缓神,“回学长,我这就回去。”

“你……”李煦有点结舌,看着姜书璃那微冷的白玉小脸,他背起手说道,“学院晚上不安全,以后不得乱跑。”

学院不安全?姜书璃眯了眯眸,“敢问学长,学院夜里为何会不安全?”

李煦顿了顿,“这,学院自然是安全的,只是你一个女子,夜里出来乱走,就算是安全的学院也是不安全的。”

姜书璃闻言,忍不住扑哧一笑,她忙敛敛面容,“如此,便谢谢学长提醒,学妹这就回去了。”

说罢,她做了个礼,快步朝凌泽一班的校舍走去。

“哎哟,一、二、三……”

李煦看着姜书璃的身影远远离去,耳边熟悉的絮叨声音让他有些恼怒,回头道,“彭大胜,你嘀嘀咕咕些什么?”

彭大胜嘿嘿一笑,倒也不怯,他是皇帝亲自安排照顾李煦的公公,从小就看着李煦长大,对这位主子的性格知之甚详,跟在李煦身后,继续叨叨,“老奴不过是数数,这姑娘是主子这些个年来第几个主动搭理的姑娘,就是算数不大好,怎感觉数来数去一个巴掌也用不完呀!”

“不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李煦抿了抿嘴,继续往前走去。

彭大胜微弓着身跟在后方,乐呵呵地应着,“主子说的是。主子,刚才那姑娘莫不就是长宁侯府的姜姑娘?”

李煦顿住脚步,扭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又复往前走去。

“哎,主子,”彭大胜跟了上去,“莫不是上次主子让小的去查那通政司参议付大人之子的事儿,就是有关这个姜姑娘的?”

“说起这个,”李煦拧了下眉头,斜睨了一眼边上的彭大胜,“那件事情你还没打听出来?”

彭大胜弯了弯腰,恭敬地回应,“回主子,老奴早就打听出来了,主子吩咐的事情,怎敢怠慢!”

“你!”李煦气得一瞪眼,“既然早打听出来了,怎的不见你将事情报与我知?”

“老奴见主子课业忙碌,那些个儿小事以为不打扰主子的好,”彭大胜弓着身子,伸手状似擦着额头的汗,“那付攀的爹通政司参议付大人是曹尚书的人,上次蹴鞠的事儿,乃曹月让付攀做的。”

“曹月?”

“正是,”彭大胜嘿嘿笑着问,“主子,可要老奴替姜姑娘出了这口气?”

“不必。”

彭大胜咂咂嘴,不死心地又问,“那曹月姑娘端的是心思狠辣啊,竟然想到大庭广众之下毁了姜姑娘的名节。付大人那儿子也不是个好的,还居然应了这事,如果不是出了岔子,姜姑娘这辈子可算是毁了大半了!这多气人的事情!主子,你说是不是?”

“关我何事?”夜风中传来李煦凉凉的声音。

“哎……”彭大胜咽了口口水,重新鼓起了下被李煦打击得差不多的信心,密切地看着主子在前头快步走的身影,说道,“主子有所不知,老奴在打探消息的时候,得知那曹月一计不成一计又起,而且这次的计谋更是阴损。”

李煦顿了顿脚步,并未说话。

“主子可想知那曹月又想出了啥新招?”

“不想。”

彭大胜顿时萎靡了下去,抬起头看看天上的月牙,摇头摆脑地嘀咕,“做多了又说奴才多事,做少了又说奴才不上心,哎,做人奴才就算不容易啊!”

李煦在前面走着,嘴角轻微往上勾了勾。

“听说淑贵妃想向父皇求曹尚书之女?就是这个曹月么?”李煦走了几步,开口问道。

彭大胜忙收回望月的眼光,小跑着跟了上去,“回主子,正是。前些日子淑贵妃找皇上提了一嘴,听说皇上没有表态。”

“倒是般配。”李煦从鼻尖哼了一声,见后山快到了,不再和彭大胜说话,快步奔了过去。

第三十三章 婢女青冥

回到厢房,姜书璃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了进去,两个丫鬟在地铺上打着呼噜睡得喷香,周嘉莹倒是嘟囔了一句,转过身又睡了过去。

姜书璃褪了外衣上床躺好,手里依然紧紧攥着小灰石,她的心仍在砰砰砰地跳着,许久才渐渐平息下来。

李睿天。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便浮现那一双清冷幽深的眸子,那双黑眸起初带着杀意,冷冽,决绝;随后,又是诧异,那写着怎么是你的诧异。虽然在宗派复选时见过他,但当时那么多人,他又怎会留意到她呢?

亦或是曾经在别的什么地方,他们见过?

姜书璃摇摇头,转过身面对着墙壁,无意识地咬着食指,心里开始琢磨。

这大半夜里,李睿天为什么会只身在寒潭中?他不是传言说已然经脉断裂无法修行了吗?

从他的气息中,确实是感觉不到修士的气息。又或许,是因为她修为太低所以感知不了?

因为当时他从寒潭到将她一把推到大树上,可是不过眨眼功夫,也许,连眨眼的时间都不需要,这哪里是寻常修士能做到的?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转来转去,找不到出口。

久久,姜书璃吐了口气,使劲捏了捏掌中的小灰石,都是这个小家伙,让她如此唐突与冒昧。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本以为今夜定是无眠之夜的,没想到却不知何时睡着了,并且睡得很香很沉。

直到——

“小姐,该起床了。”青纸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姜书璃迷糊地睁开眼睛,天色已亮。

周嘉莹早已穿好衣服,正坐在梳妆台前,由她的丫鬟青冥给她梳头。

“书璃,你昨晚是不是闹肚子了?”第一次见好友起得比她晚,周嘉莹想起昨晚听到的动静,问道,“昨夜里见你出了去,好久都没回来,我就又迷糊睡着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所以耽搁了许多时间?”

姜书璃一愣,还没回话,青纸便着急地摸上了她的额头,“小姐,你不舒服怎么也不叫醒奴婢?”

“我没事,”姜书璃温婉一笑,坐起身来,“先服侍我梳洗,以免晚了。”

青纸应了是,将屏风从墙边拉了过来,然后在箱笼寻了衣裙,伺候姜书璃穿戴。

“哎哟!”周嘉莹一声痛呼,姜书璃和青纸主仆俩都不由得相视一笑,同住这些日子,几乎每天早上周嘉莹梳妆时候都会上演的一幕又开始了。

“青冥,你力气小点儿,我的头发快被你拔光了!”周嘉莹皱着眉头,看着镜子里诚惶诚恐的那张圆乎乎的脸,内心深感无力。

青冥的眉头扭了三五个结,急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小姐小姐,奴婢一定注意。”她抓起旁边的一束秀发,吃力地拧了几圈,正欲将这束秀发塞入另一边时,又听到了周嘉莹的痛呼。

“嘉莹,你怎么还没换掉这个丫鬟?”房门被轻叩了两下,姜书璃让青纸过去开了门,是李诗晴,她身后跟着两名宫女,见到周嘉莹仇大苦深地皱巴了脸,不由得蹙起眉,不悦地看向站在一旁的青冥。

青冥闻言咚地跪倒在地,颤抖了身子,“奴婢错了,求八公主饶恕奴婢这次。”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呢,快起来。”周嘉莹伸手将青冥拉了起来,冲李诗晴一笑,“诗晴,青冥挺好的,就是手艺不佳,你别吓到她了。”

李诗晴缓了神色,示意身后宫女去给周嘉莹挽发,然后走到一旁的梳妆凳坐下。

其实她的性子素来温婉,也不喜与人争辩,只是身为皇家公主,在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的理念上是根深蒂固的。像周嘉莹这样纵着丫鬟的作为,她实在是看不下去。

“嘉莹,”李诗晴看了眼一旁站起来后仍然颤抖着的青冥,她倒是不介意在青冥面前直言,甚至有意如此,“莫不说在皇家,就是在普通人家里,奴婢弄疼了主子,那也是轻则打板子,重则发卖的。你这个丫鬟做事如此不尽心,绝不能再姑息。”

“小姐,”青冥被李诗晴散发出来的气势吓得咚地一声又跪倒在地,拉着周嘉莹的裙摆,抬起头眼泪汪汪地求着,“您千万别把奴婢卖了,小姐。”

周嘉莹不忍心地抿了抿嘴,透过铜镜看向李诗晴,她叹了口气,“诗晴,青冥她自幼跟我居住在定边城,对这些不甚熟悉也是情有可原……”

“那也不行,”李诗晴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周嘉莹,“嘉莹,即便你与这婢女情分再深,也不得由她如此犯上。连一个丫鬟尚是如此,以后你怎么掌管一府?怎么掌管宗室?不会不是理由,如果要在天皓城生存下去,就必须学。”

周嘉莹虽然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见到姜书璃走过来同样肯定的眼神,顿时蔫了下去,不再为青冥求情。

“这样罢,”李诗晴见周嘉莹已然打点好,便拉了她和姜书璃准备出门,她吩咐两位宫女道,“这些日子,白日里就由你们两位指点下嘉莹的婢女青冥,务必最快的速度让她学会怎样好生伺候主子。”

周嘉莹被两个好友拉了出门,不忍心地望了一眼身后的青冥,叨念着,“青冥性子淳朴良善,且对我有过救命之恩,诗晴,你可要让你那两个宫女别太欺负了她。”

李诗晴忍不住睨了她一眼,对好友的榆木脑袋实在有些受不了,回应道,“是是是,知道了。”

青纸跟在三人后面,忍不住捂嘴轻笑,一个不小心被周嘉莹看到,她瞪了瞪眼,“青纸,你笑什么?”

“奴婢不敢,”青纸福了福身,常年跟随姜书璃,她对周嘉莹的性格也有所了解,倒也不惧,“奴婢是觉得周小姐对青冥姐姐真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青纸看了看姜书璃,见她含笑,便壮了壮胆子道,“只不过青冥姐姐既然是丫鬟,便该好好学习丫鬟的技能,所以公主的安排,奴婢看来是用心良苦。周小姐就莫要再犹豫了。”

周嘉莹叹了口气,虽然回到天皓城已有数年,她也结交了不少闺中好友,但对贵女们的生活习惯,她仍然无法全然适应。

“其实我觉得青冥真的没什么不好,虽说梳妆上不怎么擅长,但她为人忠诚,又力气大,慢慢的你们就知道她的好了。”

第三十四章 彭大胜威武

清晨的阳光从两旁的大树树叶间落下,斑驳的光点映在青石路上,仿佛带着初生的清新味道,让人不由自觉地露出微笑。

路上三三两两的弟子携伴前行,有男有女,说话嬉笑声宛如动听的乐曲在晨间飘扬。

姜书璃、周嘉莹和李诗晴,带着青纸走在人群中,也是要前往曦阳院的膳堂。自从住宿在学院,每日早膳和晚膳她们都要到膳堂这边用膳。

曦阳院的膳堂相当大,能够同时容纳近百人用餐,平日里曦阳院的弟子通常是午膳在这里用膳,而早膳和晚膳,则多是凌霄院留宿学院的弟子过来用膳。

早膳非常丰富,从平民百姓常用的包子稀饭,抄手面条,到富贵人家爱吃的精致点心,蒸品粥羹,应有尽有。

青纸利落地寻了干净的桌椅服侍三位大小姐坐好,然后到提膳窗口拿了膳食,手脚麻利又伶俐地将各色点心摆上桌,然后为每人盛好了粥,轻声道,“今日是红枣百合粥,小姐请慢用。”

姜书璃朝青纸颔首,示意她自行去领膳,然后与周嘉莹和李诗晴开始用膳。

食不言,寝不语。

三人默默进食,忽然一个爽朗轻快的声音在旁响起,“是你们!早上好!”

姜书璃停了筷子,抬头看去,只见日光照射里,笔挺的剑眉下一双带着阳光般灿烂笑意的眼睛,是兰海花。

“兰海花?”周嘉莹对她印象甚是不错,见她拿着食盒,拉开了一旁的凳子,说道,“坐下一起吃。”

“好呀,”兰海花毫不忸怩地坐了下来,将她的食盒打开,里面是四个包子和一碗白粥,旁边还有一小碟辣菜,“听说你们也留宿学院了,今天第一次在膳堂遇到你们。”

“你就吃这些?”周嘉莹瞪着兰海花食盒里的包子,诧异道。

兰海花笑笑,“是呀,膳堂做的包子可好吃了,香喷喷的,这白粥别看只是白粥,用的可是上好的米,加上熬制的火候好,好喝着呢。”她咬了一口,忽而有点赧然说道,“我忘了你们吃饭都不说话的,不好意思。”

姜书璃和李诗晴闻言温婉笑笑,周嘉莹则摆摆手,“她们俩是自小习惯了,我可不是这样。我以前在定边城,也是一边吃饭一边聊聊趣事,来了京城,开始也不习惯。”

兰海花灿烂一笑,她虽看着大咧咧的,但举止并不粗俗,反而有种洒脱的兴味,让人看了并不觉得排斥,“其实也是因为没有钱,所以才吃包子白粥。不过膳堂的膳食味道是真的好。”

“听说你是孤儿?”周嘉莹眨眨眼,眼底是真诚的善意,没有一丝作伪。姜书璃和李诗晴对视一眼,对好友这么直率有些无语。

好在兰海花并不介意,“是的,我从小就是孤儿,后来被一个老婆婆收养,她是个巫祝。是她发现我身有灵根,就带我走上修行之路。只可惜,前几年她去世了,之后我就只身一人来了澜山学院。”

“哎呀,我道是谁呢,”曹月带着婢女走进膳堂便看见姜书璃四人坐在一侧,她眼底露出一丝莫名兴奋的神色,扭步走了过去,“古人云,方以类聚,人以群分,诚不欺我。原来这精致的桂花糕,”她伸手捻起桌上的桂花糕,“与那馒头包子,竟是类似的货色?”

“你这话什么意思?”周嘉莹放下筷子,顿时冷起脸。

“镇北侯府的大小姐自幼在定边城住,听不懂很是正常,”曹月的嘴角闪过一抹嘲弄的笑,“那些个侯府中的名门贵女,能听懂就行了,你说是不?姜大小姐?”

姜书璃缓缓放下筷子,拿起绢帕轻轻拭了拭嘴角,翦水眸子笑盈盈地看向李诗晴,声音婉耳动听,“诗晴,宫里的早膳可有馒头包子这些吃食?”

李诗晴闻言,柔柔应道,“自是有的,父皇还甚是喜欢呢。”

“嘉莹,”姜书璃又笑着看向周嘉莹,“还记得前几天夫子教的那句话是什么不?”

周嘉莹眨眨眼,一副顿然大悟的模样,“可是说那句,是直用管窥天,用锥指地也,不亦小乎?(以管窥天之意)”她笑着一击掌,“当时我没理解这句话,还是书璃你给我讲解才略略明白。今日倒是突然里里外外明白透了,”随后,她看向曹月,谦逊一笑,“还得多谢曹小姐。”

“你!”曹月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你们仗着人多就可以欺负人了?姜书璃,”她怒气冲冲,“有本事的话跟我打个赌!”

姜书璃、周嘉莹和李诗晴三人闻言互视一眼,并不答话。

曹月见状,自觉掰回一城,勾了勾嘴角笑道,“怎么?可是不敢了?”

“谁不敢?”周嘉莹忍不住回了一句,看了看姜书璃安抚的眼神又闭上了嘴。

“那不如我们来赌一赌,”曹月自得,“中秋祭月节上你们班会赢还是我们班会赢?”

三人尚未回话,忽听旁边不远传来声音,“一大早哪里来的苍蝇,吵死了。”

李煦略带不耐地挥挥手,“彭大胜,还不赶紧给小爷处理了!”

躬身站在一旁的彭大胜忙应了一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苍蝇拍子,呼呼呼地一阵乱拍,嘴里念叨着,“让你多嘴!让你吵!吵着了我家小爷!看老奴不打死你个苍蝇精!”

也不知他是怎的,看着不过是拿起苍蝇拍,这个挥挥,那儿拍拍,不多会儿就靠近了姜书璃她们的桌子。

张嘴欲言的曹月忽地往旁边退了一步,像是没站稳般,她嘟了嘟嘴,“哎,你小心点!”

彭大胜看也没看曹月一眼,转了个身,夸张地拿着苍蝇拍拍了过去,嘴里叨叨,“说的就是你这个臭苍蝇,哎,看老奴不把你拍死!”

曹月拍拍衣袖,瞪了彭大胜的后背一眼,扭头又看着姜书璃等人说道,“怎样?你们……”

“哎哟!打到了打到了!”彭大胜倏地大呼一声,状似脚踢到旁边的矮凳没站稳,手里的苍蝇拍斜斜地朝曹月的后脑勺飞了过来。

曹月顿感耳边一阵风声,待回过神,就听见身旁的婢女失声道,“小姐,你的发髻乱了。”

那苍蝇拍奇准地将曹月头发山的红宝石绞丝花簪给打落在地,曹月伸手摸上头,凌乱的秀发让她霎时失了态,她恨恨地跺了跺脚,发现膳堂里用膳的弟子们都好奇地看向她,收回了想要发作的心思,扭头瞪了一眼随行的婢女,“还不快随我走!”

第三十五章 书诚出事

看着曹月狼狈走远,张乾和谢平渊终于忍不住喷笑了出来,指着彭大胜道,“彭公公果真是妙人!”

李煦并不说话,嘴角微勾,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那边彭大胜已经完好无缺地站起身,拍拍衣袖,捡起苍蝇拍也不知道怎么就收了回去,躬身回到李煦身旁低着头,恭敬地说道,“回主子,老奴已经把那不识好歹的苍蝇给灭了。”

被曹月这么一闹腾,众人都没了用膳的心思,让青纸收拾了桌面,李诗晴带着三人走向李煦那桌。

“小妹见过六哥。”李诗晴朝李煦行了礼,姜书璃等人也微微见礼。

“八妹,早膳可用好了?”李煦微笑,目光露着些柔和的神色。

李诗晴颔首,“是的,小妹不打扰六哥用膳,先行告退。”

李煦点点头,目光很自然地拂过姜书璃,对李诗晴说道,“去吧。另外,中秋祭月节,尽力就好,莫要在意胜负。”

五人沿着小径往前走,周嘉莹看向一直平静没有开口的兰海花,诧异地问她,“兰海花,方才怎的不见你说话呢?”

兰海花耸耸肩,慨然一笑,“觉得没有意义,是以不想说话。”

周嘉莹点点头,“看来我还是比你冲动些。”

“说的好听点是明哲保身,”作为一个孤儿,又是平民,兰海花自然有一套自己的生活哲学,“说的不好听不过是惹不起,也不想惹。”

“那你不生气?见她那样说话,”周嘉莹想起曹月那不屑一顾的表情,不由得又皱皱眉,“换了谁都平静不了吧?”

“我教你一个办法,”兰海花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通常这种时候,我就当做旁边有狗在吠,总不能跟狗一般见识,对不?”

周嘉莹噗嗤一笑,乐道,“下次我也试试这般。”

姜书璃和李诗晴不由得轻轻摇头,两人对兰海花并无恶感,只是周嘉莹这跳脱的性子,实在让她们不知说什么好,想来私下里还是要好好讲讲她才是。

“对了,”眼见凌泽一班的校舍就在不远前,兰海花看了看姜书璃和李诗晴,低声道,“中秋祭月节的事情,如果曹月再找你们打赌,切莫答应了。”

姜书璃挑眉,“这话怎说?”

“今天曹月这般挑衅,”兰海花低语,“应是有备而来。而六皇子刚才也出言提醒,我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你们班要出什么节目啊?”周嘉莹想到自个儿班里的同窗卖力练习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紧张。

“我并不知晓,”兰海花摇头,“这些事情,我从来不参加。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准备上课了。”

四人走向凌泽一班的校舍,到了门前,见到姜书欣正在神色着急门口徘徊,不时张望着。

见她们出现,姜书欣快步跑了上来,急切地说道,“大姐,不好了,三弟出事了!”

“你说什么?”姜书璃一惊,不自觉地抓紧了姜书欣的手,“三弟他怎么了?”

“三弟昨日下午在族学与人起了冲突,被打断了腿,”姜书欣快速地说着,“大姐你快回府看看吧,徐嬷嬷和侯府马车在学院门口侯着。”

“好。”姜书璃点头,“青纸,我们走。”

“书璃,我们帮你向夫子告假。”周嘉莹和李诗晴异口同声道。

姜书璃咬唇颔首,率先往学院门口方向走去,走得又快又急,青纸最后面小跑着才堪堪追上。

“咦?那不是姜书璃吗?”

用完膳往校舍走的李煦,张乾和谢平渊,后跟着彭大胜,齐齐看向犹如一阵风飞过的身影。

张乾摸摸下巴,“快要上课的时间了,她还往学院外跑?”

“看着好像有什么紧急的事。”谢平渊瞥了眼李煦,见他面无表情就收了话头。

“许是昨日姜家族学的事,”彭大胜在旁微垂着头,眼里带了一丝得意,他本是不关心姜书璃的,自从昨夜之后,彻底改变了这个想法,于是今早找眼线打听了下,却是听了个大消息,“姜姑娘的亲弟昨日在族学被打断了腿,怕是这会儿是府里来了消息,赶回去呢。”

李煦微微一凝,并未说话。

倒是张乾奇道,“她弟弟有没有灵根?身为侯府嫡子,谁人敢这般相欺?”

“姜姑娘的亲弟叫姜书诚,今年八岁,有灵根,刚开始修行。”彭大胜,把李煦的细微反应看在眼里,继续说道,“听说是族学那些没灵根的弟子说修行无用,还嘲笑他父亲身陨之事,姜书诚以一敌五,被群殴了一顿。”

“八岁怕是刚开始引气入体吧,”谢平渊评论道,“敌不过普通孩子也是情有可原。”

“好像那五个孩子还有人持棍,”彭大胜砸吧了下嘴。

李煦双眸一眯,“是刻意为之?”

“这……老奴再遣人打听打听。”

“上课时间到了。”李煦看向张乾两人,抬步往前。

这厢姜书璃已上了侯府马车,徐嬷嬷红了眼,看着颇为憔悴,低声地把情况给姜书璃说了一遍。

昨日傍晚,姜书诚被人抬回侯府,同着一起回来的是姜府二房的两个庶子,八岁的姜书同和七岁的姜书全,他们俩参与了械斗,被老太太关去了宗祠,三日不许用饭。

姜书璃冷凝了脸,“谁是主谋?谁挑起的事?”

“就是二房那两个小子,”徐嬷嬷低声道,“二房说这是兄弟一时冲动,奴婢看怕是不止如此。”

“一时冲动?”姜书璃想到弟弟被打断了腿,心里闷得就像压了一块巨石,连呼吸都有些吃力,“一时冲动会拿上棍棒?打断三弟的腿?”

这件事情,她不会轻易放过。眼里露出一抹戾气,姜书璃咬咬牙。

“娘亲那边呢?”

“夫人亦是伤心不已,”徐嬷嬷露出稍微欣慰的表情,“夫人已经安排人去查情况,并且让琉璃过去看顾三少爷了。”

琉璃就是暗卫八号,精通医理,日前已经进了熙兰苑。

“娘亲情况可还好?”

“夫人虽然难过,却很坚强,”这是徐嬷嬷所乐见的,“琉璃开了药膳方子,说是调养上小半年定能恢复如初。”

第三十六章 暗中部署

回到侯府,姜书璃直奔鸿云轩。

鸿云轩内气氛一片低迷,仆妇下人都低头做事,给姜书璃行了礼,便匆匆来去。

姜书诚的乳嬷嬷林嬷嬷快步迎了出来,见到姜书璃忙见礼问候,“见过大小姐。”

“快请起,”姜书璃扶起林嬷嬷,细声问道,“三弟怎样了?”

“早上用过药,这会儿醒着呢,”林嬷嬷一宿没睡,双眼泛着红丝,“夫人昨夜里在这边陪着,清晨才回去。府医昨日给三少爷固定了腿,留了方子,说今日晚点再过来看看。”

姜书璃颔首,“琉璃人呢?”

林嬷嬷道,“琉璃熬药去了,奴婢去唤她过来?”

“好。”说罢,姜书璃抬腿进了屋里。

姜书诚正躺在床上,脸上一块青一块紫,右腿被两块长木板固定住,他拿着一本书正全神贯注地看着。

“三弟。”姜书璃见弟弟如此模样,蓦地就红了眼睛,她快步走了过去,拉住姜书诚的手,“是不是很痛?”

“二姐!”姜书诚眼睛一亮,将书本放到一边,他摇摇头,“已经不那么疼了。”

“怎么可能不疼?”姜书璃心疼的看着弟弟,“你这模样快赶上前些年咱们养的小狸猫斑斑了。”

那只小狸猫脸上一块黑的一块白的,是以取名斑斑。

姜书诚闻言,不由得笑了,牵扯到脸上伤,疼得龇牙咧嘴的。

姜书璃看在眼里,心头又是一紧,面上却是不显。

“姐,”姜书诚呼了口气,“今日不是休沐日,你怎的回来了?”

“我向夫子请了假,”姜书璃温和一笑,“三弟,给二姐说说昨日的事?”

姜书诚坦然点点头,便将昨日族学里,休息时候姜书同和姜书全过来找他,开始不过是说着课业的事,后来不知怎的扯到了修行上,“他俩说修行无用,我自是不同意这种说法,就争辩起来。”

“这样的争辩族学里时有发生,”姜书诚继续说道,“开始我觉得没什么,后来渐渐发现有些奇怪,平日里没怎么打过交道的几个弟子也围了过来。”

“再后来,他们竟然说起父亲,”姜书诚咬着嘴唇,眼底泛起怒气,“于是我就忍不住先动了手。二姐,我忍不住,我不能让他们那般说父亲。”

姜书璃点点头,握着弟弟的手,“后来呢?”

“接着就是一片混乱,单打独斗他们都比不过我,就算四弟和五弟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但他们至少五六个人,还有两个人拿了棍子。”

“你有没想过,”姜书璃仔细听了,深思道,“也许四弟和五弟是故意挑衅的?”

“我后来察觉了,”姜书诚有些赧然,“姐,是我冲动了,中了他们的套。如果早点发现,我自不会与他们打起来。”

“如果他们故意设了局,怕是你想躲也不容易。你方才说后来不熟识的弟子也围了上来,是不是也围成了让你出不去的局势?”

姜书诚闻言,点头道,“没错,就算我认输,他们怕是也不会放过我。”

姜书璃拧了眉头,“这事情,三弟可知原由?”

“我与四弟五弟玩的不多,平日里也没什么龃龉。”

“小姐,”青纸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琉璃过来了。”

“三弟,你先休息,”姜书璃站起身,“二姐一会儿再来陪你。”

到了次间,姜书璃第一次见到琉璃,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约摸二十岁左右,“琉璃见过主子。”

“你叫琉璃?”姜书璃对琉璃观感不错,含笑问道,“之前听说你们暗卫组用数字命名。”

“回主子,”琉璃微垂着头,“小的是八号,琉璃是夫人赐名。”

姜书璃点点头,“我母亲那边,可有什么发现?”

琉璃抬起头,直言道,“夫人身子虚弱得厉害,像是曾用过虎狼之药,所幸的是用的剂量不大,次数不多,并没有伤到根本。好生调养一段时间就能好转。”

“虎狼之药?”姜书璃一怔,“母亲应该不曾用过这种药物才对。”

“许是有人刻意为之。”琉璃自幼就在暗卫组,执行任务时见多识广,这些阴私手段见过许多。

“可好查出来?”姜书璃想着娘亲和三弟,眼神有点晦涩,她心底略过一抹想法,很快又压了下去。

琉璃沉吟片刻,“回主子,下药之事过去一段时间,恐怕不好找。但是今后奴婢会留心注意,定不会让人再对夫人下手。如果还有下次,亦可以寻着蛛丝马迹找出真凶。”

姜书璃看向青纸,吩咐道,“青纸,去闭了门窗,你去守在外头。”

随即问琉璃,“可有方法让府里的暗卫隐秘地过来?”

琉璃点头,“回主子,可以,请稍等。”

只见她轻巧地走向侧窗,轻轻推开后,对着窗外发出一声与鸟鸣无异的声音。不过半晌,四个身影如鬼魅般从侧窗一闪而入。

都是练气后期的高手!

姜书璃正坐在上首,默默地看着堂下整齐有序跪倒在地的五人,“各位请起。”

“是。”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五人站起身。

十七和琉璃姜书璃已经见过,其余三名貌不齐扬的倒是第一次见。

“各位近期可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右首男子一拱手,“回主子,熙兰苑有三个奴婢是二房的人,不时会传递消息到舒竹苑。老夫人那也有个仆妇在熙兰苑,但极少回去。”

“有三个是熙兰苑的?”姜书璃挑眉,“哪三个?”

十二号禀了姓名,姜书璃心中记下,之前她让徐嬷嬷清过人,对其中两个是熙兰苑的人心中有数,却没想到有个平日里老实本分的二等丫鬟,竟然也榜上有名。

“舒竹苑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回话的是十一号,他负责盯着府内各处,最近因姜书璃的吩咐特别留心着舒竹苑,“自从上次账房娟嬷嬷的事情后,二夫人这边倒是没有轻易动各处的主事嬷嬷,不过下边的仆妇丫鬟,替换了不少人。”

姜书璃颔首,“舒竹苑那边盯紧点,另外了解下二房各院之间的关系,包括姜书同和姜书全等人。”

“鸿云轩呢?”

“暂无异动,”十二号摇头,“这边服侍的人除了大夫人送来的外,就是老夫人的人。”

“好,你们继续盯好府里,”姜书璃眯眼,“鸿云轩进出的吃食,药,都要检查好了。熙兰苑那三个人近期会清出去,如果还有什么发现记得告与我知。舒竹苑,看看有什么把柄,找出来。”

“是!”

第三十七章 狠揍一顿

是夜子时,长宁侯府宗祠。

家族灵牌墙前边歪歪扭扭地跪着两个半大少年,二房庶出的姜书同和姜书全,在姜家这辈男孙中分别是行四和行五,是胡姨娘和陆姨娘所出。

“好饿啊!”姜书全揉揉肚子,他今年刚七岁,饿了一整天有些受不住了,“姨娘怎么还不给我们送吃的?”

“我姨娘说给我送鸡腿的,”姜书同闻言,也是饿得眼冒精光,“怎么也没给我送来啊?”

“祖母昨晚说饿足三日,谁也不许送吃食,”原本并没有当真的两兄弟看了一眼对方,有些哀怨的同时垂下了头,“怕是真的没吃的了。”

姜书同眯眯眼,忽而又露出一个快意的眼神,“想到姜书诚那小子鼻青脸肿的样子,饿三天不算什么,嘿!”

“哥,”姜书全想了想,有点胆怯,“我们打断了他的腿,大房不会放过我们的,你不应该拿棍子的。”

“就是要打断他的腿,”姜书同冷哼了一声,“最好打得他从此断骨断根,没法修行,让他还一天到晚四处显摆,说啥终于引气入体了,我呸!”

静静在门外站了片刻的姜书璃,将这些话全部尽收眼底,她那翦水双眸渐渐变冷变深。

她身着玄色紧身衣,长发高束在脑后,整个人看着极为干净利落。

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套阵旗,很快就在宗祠四周做好布置,一炷香后,只见她一扬素手,一块小小的灵石落入阵眼。

霎时宗祠内阴风阵阵,鬼魅般的呜咽声如幽灵般在四处响起。

“哥,哥!”姜书全打了一个激灵,双手抱臂搓了搓,“你听见什么声音没?”

“什么声音?”姜书同一脸茫然,他刚已经迷糊睡了,半睁开眼四处望望,“没听见啊。”

“啊!”他话音方落,突然惊悚地指了指姜书全身后,“五弟,那有人!”

姜书全连忙转过身,“哪里?哪里?”

“就门边那,刚飘了过去,是穿着白色衣服的人……”

“啊……!!!”

两人同时抱住了对方,因为同时看见了一个血面獠牙的白衣女子飘过,一双眼睛处是两个血淋淋的黑洞,直勾勾地看着两人?

“有、有鬼!”

两人吓得抱着缩成两团,头埋着头,身子抖得跟筛子一样。

良久,静谧的四周像是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两人怯怯地抬起头,左右张望了会儿,“刚才,是眼花了?”

“一定是的,”姜书同自我安慰道,“我们饿了一天,恐怕就是饿得眼睛都糊了,刚才其实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对、对吧?”

“真、真的?”姜书全抖着唇,“哥……”

“堂下可是不肖子孙姜书同和姜书全?”

一个严厉又带着威严的女音忽然响起,宛如雷霆轰顶般砸落到两人头上,顿时吓得两人噗地趴在地上,喁喁应是。

“你们可知罪?”

姜书全早吓得涕泪横流,话也说不出来,抖着身子。姜书同也是怕得不行,嘴里却还硬着,“孙儿,孙儿不知……”

忽地轰一声雷鸣在姜书同耳边炸裂,一个幽幽的声音在他耳边如蛇一样滑过,“可要我带你去地府让祖先们亲自给你讲讲?”

那阴森森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姜书同霎时如同打蔫的茄子软倒在地,疯狂地摇着头,“孙儿错了,孙儿错了,不要带我去地府,不要啊……”

“不想下来陪我们这些老骨头,就将你们两个犯下的事情一一说明,”轰雷般的声音依然如同巨锤砸在两人耳边,压得两人心口沉沉的,“如有半点隐瞒,就勿怪祖宗无情!”

“是是是!”

姜书同伸手擦了擦脸上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鼻涕,“孙儿找人一起,打了三哥,还、还打断了他的腿……”

姜书全也连忙附和,“孙儿有错,孙儿也参与了打架,伤了三哥。”

“你们为何要伤害他?”

“孙儿嫉妒三哥,”姜书同已被下破了胆,根本不敢说谎,“嫉妒他课业好,又有灵根,所以,所以想打断他的腿,废了他……哇,”他忽地趴在地面嚎啕大哭,“孙儿再也不敢了,求祖宗原谅孙儿!”

“孙儿也不敢了,”姜书全也跟着叩首,“孙儿再也不敢了!”

姜书璃咬牙,果然四弟和五弟是存心下套伤了三弟,想着弟弟浑身是伤的模样,不由得气上心头,她蒙上一层面纱,迅雷不及掩耳地冲进了宗祠,赤手空拳地朝两人打了过去。

她一拳又一拳地擂出,实实在在的打在两人身上,她并没有用练气,就这么一下一下地打他们,是为弟弟出气,也是为了教训下他们。

直到她打的拳头都生疼了,见那俩弟弟连反击也不敢地抱头蹲在地上,咬牙挥了挥拳才转身离去。

翌日一早。

姜书璃早早到了寿安堂,见着老夫人后,盈盈跪下,“祖母,书璃是前来认错的。”

老夫人一愣,昨个儿姜书璃回府,曾来她这里拜见过,这不到一日,发生了什么事?

“书璃昨儿夜里,去宗祠揍了四弟和五弟一顿,还请祖母责罚。”

姜书璃坦然将错认了,目光率直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不由得蹙了蹙眉,“书璃,祖母知道书诚受伤你会心疼气愤,只是这这件事情书同和书全并非故意,而是族学的孩子出手没了轻重,当时书同和书全还帮书诚拦了不少……祖母也惩罚他们俩跪三日祠堂了,你……”

“还请祖母明鉴。”姜书璃拿出一个录音玉简,双手奉上,“昨日孙女去祠堂看望两个弟弟,不料却听见他们另一番说法。于是用玉简记录下来,请祖母一听。”

老夫人接过录音玉简,她自是用过这种玉简,也听说欧阳烨留过许多物事给姜书璃,猜到这便是其中之一。

她运气激活玉简,霎时昨晚姜书同和姜书全承认故意伤害姜书诚的声音响起,老夫人听后不由得脸色一青,猛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真是不肖子孙!”

她气得胸口大力起伏,姜书璃见状忙上去给她顺气,“祖母,孙女就是一时气愤所有揍了他们,并没伤他们根骨,只是皮肉伤,孙女知分寸的。”

“你这个孩子,”老夫人伸手拍拍她的手。说道,“你且回去,今日要去学院。这事情祖母自有定夺。”

第三十八章 淮地消息

姜书璃离了寿安堂,见时辰尚早,就去了鸿云轩。

姜书诚还没醒,她在外厅仔细问了林嬷嬷昨夜的情形,正欲离去,却见琉璃匆匆过来说有事相禀。

姜书璃见状,遣退了一众仆妇,让砚菊守在外厅门口,问道,“琉璃,可是有什么消息?”

“回主子,老大在淮织城传回来两个消息,”琉璃低声道,“淮安布庄与玉兰坊已经签了合同,供给他们两成的上等布料。”

“什么?”姜书璃一惊,往前探了探身,“琉璃,我们先去熙兰苑,再细说此事。”

到了熙兰苑,欧阳氏刚起身梳洗,见女儿来了,忙央人上了绣凳,一边问道,“书璃,不是说今日去学院,早上就不过来娘亲这边了吗?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姜书璃面色凝重,对欧阳氏说道,“娘,刚琉璃传回来了淮织城的消息,我便带她过来寻您,也好一起听听。”

琉璃伶俐,见状又禀了方才所说之事,然后详细说道,“听说是玉兰坊的大当家亲自去了淮织城,本来淮安布庄的王掌柜是不同意将上等布料签给他们,哪知那玉兰坊的大当家,竟然绑了王掌柜的外室和刚出生不到三个月的大胖儿子,王掌柜有苦难言,只得签下合约。”

欧阳氏闻言蹙了眉,低声道了句,“这玉兰坊的大当家可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使用如此手段获得的订单,恐怕也难长远合作吧?”姜书璃也拧起了眉头,“娘,这般看来,咱们派去谈合约的事情,就难有转圜的余地了?”

“是会比较麻烦,”欧阳氏见女儿上心,不由得缓了神色,教道,“也不是全无法子。像你想到的,这样谈生意是有一桩便没有下一桩的。只是淮安布庄也不会坏了自己的名声,怕是今年这两成上等布料我们是拿不到了。”

“不过也无妨,”欧阳氏安慰地对女儿笑笑,“天下布庄多得是,盈月楼不会缺了上等布料的。琉璃,除了此事还有旁的消息吗?”

琉璃闻言继续禀告,“还有,玉兰坊的大当家还去了淮阳城,听说聘走了天青绣坊的薛雁娘。”

“薛雁娘?”欧阳氏想了想,问道,“这人是什么来头?”

“薛雁娘是天青绣庄的大绣娘,据说绣工不在薛天青之下,是薛天青早年从族里带出来的绣娘,她已经学会了凝青绣法。”

欧阳氏婆娑着玉扳指,思忖了片刻,不由得冷笑一声,“凝脂淮锦加上凝青绣法,这玉兰坊的大当家果真是有想法。”她摇了摇头,收起眼底刹那而过的狠厉,转而温和地看向姜书璃,“书璃,这些事情母亲都已知晓,会安排妥当。你且不用担心,快快去学院吧。”

姜书璃乖巧地应了是,便无琉璃和砚菊一起离开了熙兰苑。

“上次是说赵杨也去了淮阳城,”姜书璃问琉璃,“如今可还在那边?”

琉璃点头回道,“是的,老大还没回来。让小的问问小姐,接下来可有什么吩咐?”

“密切关注玉兰坊大当家的举动,如果还有类似事情,想办法从中破坏他,”姜书璃一边想一边说道,“另外尽力协助盈月楼的管事,失了淮安布庄的两成上等布料,想必会寻别家布庄。”

“小的明白了,”琉璃回应道,“小的这就给老大传信,先行告退。”

待姜书璃和砚菊到了长宁侯府门口,姜书欣已经在侯府马车里坐着了。

“三妹,”姜书璃见到姜书欣,不由得笑着致谢,“昨日谢谢你告诉我三弟的事情。”

姜书欣有些赧然,脸上微微闪过一丝红晕,“大姐,这本是应该的事情,怎么担得起大姐的谢意。三弟他可好些了?”

“伤得有点重,”姜书璃轻叹了口气,“怕是要在家休养一段时间才能痊愈。”

“前天夜里听我娘说,伤三弟腿的人是族学里旁支的一个弟子,”姜书欣略有困惑,“三弟性子素来温和,怎会与人冲突至此?”

姜书璃闻言,勾了勾一侧的唇角,坦然看向姜书欣,扬手将复制的录音玉简激活,顿时姜书同和姜书全的声音在马车里响起,姜书欣听完后蓦地神情一冷,“真是岂有此理!他们两个竟然敢如此害三弟,还巧舌如簧推诿于人?大姐,这事情不可姑息!定要让祖父祖母知晓才行。”

“自然如此。”姜书璃美眸微眯,祸害族人这种事情放在当朝是极为严重的,一般家族里出了这样的事,恐怕断手断脚也不为过,庶子谋害嫡子,是换了任何一个家族也容不下的。

宗家氏族,要经久繁衍,且愈加繁盛,最忌讳就是同族相伤。一旦族内有互相残杀的行为出现,必须要立即遏制,并且从重处置,否则影响了族内风气,必然会走向衰败。

姜书同和姜书全想要将此事推脱到别的旁支弟子身上,而旁支弟子前日亦没有否认,恐怕其中另有蹊跷。

姜书璃将玉简收回,抿了抿嘴思忖片刻,祖母既然让她放心,应该会给她们大房一个满意的结果,她且静观其变就是。

“你最近一切可还好?学院一切适应不?修行上有什么需要大姐协助的吗?”姜书璃浅笑着看向姜书欣,将心头顾虑放下,“不过大姐修为不如你,倒是没法给你指点了。”

姜书欣微笑着回应,“大姐切莫如此说,如今我们都是在练气三层,可以相互交流下修炼心得。我爹娘一切都挺好的,倒是……”她似乎想起什么,一时打住了话头。

“倒是什么?”

“倒是听母亲说,”姜书欣眨巴了下眼睛,“自从二伯母执掌中馈之后,我们三房的各种用度都缩减了不少。”

姜书璃闻言,心想上次祖母威压之后,二伯母虽说不敢有大动作,私底下却还是小打小闹不断。从换人,到缩减用度,端的让人不喜。

“砚菊,”姜书璃转头吩咐道,“回去后将此事禀了母亲,可记住了?”

砚菊连忙应了是,姜书欣眼睛也微微一亮,如果三房有大房的照拂,即便他日她进了宗派修仙,也不用太过挂心父母的情况,她心底带着谢意,“如此,妹妹先行谢过大姐。”

两姐妹相视一笑,悠闲地聊起一些修行上的体会,直到马车抵达学院门口,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第三十九章 真相大白

长宁侯府正堂。

老夫人赶到的时候,就见已然下朝回府的老侯爷一脸铁青地坐在黄花梨木福寿镂空太师椅上,堂下是二太太罗氏带着陆姨娘和胡姨娘跪着,哭嚎声快要掀穿了房顶。

“通通给我住嘴!”老侯爷见老夫人上了坐,终于忍不住威喝了一声,“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说!”

罗氏等三人被吓得身子一抖,停了哭喊,委委屈屈地拜了拜,“媳妇有事相禀,还请父亲母亲主持公道。”

“说罢,何事?”老侯爷沉声问道。

罗氏用绢帕擦拭了下眼角,带着哭腔说道,“前儿父亲母亲因为书同和书全没有护好书诚,让书诚被族学里旁支的弟子打断了腿,便罚他们跪三日祠堂,不得送膳。”

她顿了顿,又道,“媳妇等自是听从父亲母亲的安排,让他们老实在祠堂反省,就是两位姨娘也不许轻易进去探视。”

“谁知道今天一大早,看管祠堂的婆子急急到了舒竹苑,说两位少爷竟被人打得头破血流,昏迷不醒,就怕是那狠心的贼人,想要废了两位少爷,才出手那般重。媳妇实在是心疼得很,还请父亲母亲明鉴!”

老侯爷闻言脸色又是一沉,却见平日里早该发话的老夫人闷声不吭,心中有些奇怪,他咳了咳道,“岂有此理,谁人敢在祠堂放肆!”

这时李嬷嬷匆匆走了进来,走到老夫人耳边低语了一番,老夫人听完后微微闭目,开口道,“罗氏,你是说书同和书全那两个孩子伤势极重?可有损了根骨?”

“就是已然伤了根骨,媳妇才这般着急前来找父亲母亲!”

“哦?”

老夫人闭上眼,抬手说道,“李嬷嬷,你去把书同和书全带上来,请府医过来。”

罗氏闻言,垂着的眼眸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今早她得知这消息后,安排嬷嬷去将人接到舒竹苑,然后就急冲冲地找了过来。原本她还想着直接废了其中一人,以此为由直接将姜书诚解决了,若是被老夫人接来正堂,这事情恐怕就办不了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开口说道,“母亲,书同和书全伤得深,带来正堂媳妇怕让父亲和母亲看了伤心,不若还是先送去舒竹苑医治?”

“不必。”老夫人依然半眯着某,端坐在太师椅上,老侯爷见状亦不说话。

这厢李嬷嬷动作迅速,很快就央了婢女送来了两张简易床榻,不多久,四个小厮就将依然昏迷的姜书同和姜书全抬了上来,安置在简易床榻上。

老侯爷和老夫人互视一眼,起身上前。只见姜书同两人果然是鼻青脸肿地昏睡着,老侯爷怒气上冲,正欲说话却被老夫人伸手按了按他的手,他忍了口气,问道,“怎么府医还没过来?”

“来了来了,”李嬷嬷站在门口,忙拉住跑过来的府医往里头走,“快快快!”

府医擦擦汗,这大老远路被小厮拉着狂奔,差点换不过气来,抬头看见老侯爷和老夫人面沉如水,立即又奋力小跑了过去,“小的见过老侯爷和老夫人。”

“快给这两个孩子看看。”老侯爷看着躺在床上的两个孙儿,心下不太明白老伴今日的反常,但数十年的相处,知道这件事情必然不若表面看的那般。

府医忙上前细细检查了小半会儿,才又擦了擦汗,“回老侯爷,老夫人,四少爷和五少爷是皮肉伤,虽看着渗人,实际上外敷膏药过两天就没事了。倒是两人昏迷不醒,怕是受过惊吓,小的给开上两副镇定的方子,喝上两天就能好。”

老侯爷舒了口气,又问道,“那何时能醒?”

府医恭敬道,“待小的施两针便能醒。”

“好。”

老侯爷挽着老夫人往太师椅走去,等府医施针。

果然没过一会儿,姜书同和姜书全就幽幽醒转,只是——

“有鬼啊有鬼!”姜书同还没看清周围情况,就大喊了出来,一旁的姜书全也跟着叫了起来,“我不要去地府啊!救命啊!”

两人形容狼狈地滚下床榻,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孙儿再也不敢了!孙儿再也不敢谋害三哥了!求祖宗饶命啊!”

老侯爷又惊又怒,老夫人亦是如此,同样惊吓了的罗氏见状冲了过去给两人一人一个耳光,恨声道,“光天化日之下胡说什么!也不怕冲撞了祖宗!”

一时被打醒的两人终于发现身处何地,涕泪纵横地跪着爬到老侯爷和老夫人身前,“祖父,祖母,是孙儿的过错,求祖父祖母原谅孙儿!孙儿再也不敢了!”

“你们刚才说什么?什么谋害三哥?”老侯爷伸手指着堂下两人,怒声问道。

姜书同和姜书全被罗氏耳光打醒,此时颤抖着身子,看看老侯爷和老夫人,又看看罗氏和自个儿的姨娘,一时不知道说还是不说。罗氏冷冷地看着两人,狠瞪了姜书同一眼,吓得他又是一缩。

“还不给我从实招来!”老侯爷蓦地一拍桌案,“莫不想要家法伺候了?!”

姜书同和姜书全被这一声呵斥吓得又复跪得更低,顾不得罗氏的暗示,老老实实将事情原本说了出来。

老侯爷听完后,气得手指都抖了,“你们这两个孽障!来人!给我拖下去,送到族里!”

胡姨娘和陆姨娘一听,忙哭喊着替儿子求饶,老夫人摇了摇头,挥手让人将罗氏和她们两个送了出去。

直到正堂终于清静了,老侯爷许久才长叹了一声,“我长宁侯府就这么一个还在身边的嫡孙,没想到竟然还敢生起了谋害书诚的想法,书同和书全真的是太让我失望了!”

他看向老伴,想起方才的情况,问道,“你可是一早知晓了?”

老夫人也是叹了口气,把早上姜书璃到寿安堂的事情说了,“如果不是书璃发现了真相,恐怕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老二房中的这两个庶子,实在是不像话!”谋害兄弟还栽赃给旁支的弟子,这种肮脏心思尽然出现在七八岁的孙儿身上,不得不让老两口反思起二房的教养问题。

“是我没看顾好内院,让侯爷您忧心了,”老夫人愧疚,“二房那边,今后我会尤加留意。”

老侯爷颔首,拍拍老伴的手,不忍她太过自责,忽而抚须一笑,“书璃那丫头,倒是有我几分快意恩仇的性子。虽说揍了那俩不知所谓的小子一顿,但出手有分寸,却是不错。”

老夫人不由得笑了,“那孩子,是个率真性格,敢作敢当,就是我,也生不起她的气。明韶小时候,可不也是这样的性儿?”

第四十章 术法课

澜山学院。

下了侯府马车,姜书璃与姜书欣道了别,带着砚菊前往凌泽一班校舍。

到了校舍门口,姜书璃忽然想起昨日教练气课的范夫子告诉她,因着她已经突破到了练气三层,今后练气课的时候,她就不用再在凌泽一班上课,而是改去凌泽二班上术法课。

“砚菊,”姜书璃驻足,白皙如玉的脸庞在日光下闪着淡淡的光泽,“你且先进校舍,我去凌泽二班上术法课。”

砚菊应了是,转身便进了校舍。

姜书璃走到凌泽二班的校舍门前,发现校舍的门竟然已关闭,顿时微微一呆。

想来是弟子们都到齐了,因此就闭了大门,夫子们通常是从另一侧进入校舍,姜书璃倒是不方便走夫子的通道。

她步向前,抬起素手叩了叩门,又想起校舍大门离课室距离不近,一般

敲门怕是没人能听见,踌躇间,只听吱呀一声,大门竟是缓缓打开了。

“哎哟,姜姑娘!”彭大胜笑得跟那盛开的菊花似的,拉开大门,做了个躬身相请的手势,“姜姑娘今个儿可是过来上术法课的,快里边请!”

姜书璃对着眼前灿烂的笑脸,忽而有种去主人家做客受到热情招呼的感觉,她不由得噗嗤一笑,软嫩小脸上如同春天里绽放了漫天遍野的花儿,漂亮得让人炫目。

她认出眼前这位公公,就是昨日早膳时拿着苍蝇拍把曹月赶走的那位,他应该是六皇子李煦身边服侍的公公,“谢谢,请问您怎么称呼?”

“小的彭大胜,”彭大胜忙低头回了礼,老眼笑开了花,“担不得姜姑娘如此多礼。姜姑娘年纪轻轻就突破到练气三层,真真是女中豪杰!”

他刚夸到这儿,突地拍了自己一下,“姜姑娘,老奴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夸姑娘厉害!姜姑娘端庄大方,贤良淑德,真不愧是侯府嫡孙女,就是好,就是好啊,嘿嘿……”

姜书璃有些赧然,对彭大胜愈发的热情有些儿不适应,只好问道,“敢问彭公公,术法课在哪里上?”

“这边,这边,”彭大胜笑着指引方向,小碎步地带路,“姜姑娘第一次来凌泽二班,老奴带您过去。”

凌泽二班的校舍部署和凌泽一班其实是一样的,只是术法课的课室不在寻常课室里上,而是在一进最侧处的一个宽敞的课室中上堂。

进了课室,凌泽二班二十名弟子早已安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倒是不少弟子和左右前后的弟子低声交谈,见她进来,众人皆是一愣。

张乾最快反应过来,忙站起身笑着迎了上去,“可是姜学妹?昨日尚夫子说今日你过来我们凌泽二班一起上术法课,”他站在姜书璃身侧,转头对着班上同窗说道,“姜学妹突破练气三层,今日起术法课会与我们一起上。”

“欢迎欢迎!”谢平渊看了眼本是闭目凝神的李煦,在姜书璃到了之后睁开眼默默看了过去,立即站起身鼓掌,“欢迎姜学妹来到我们凌泽二班的大家庭!大伙儿快鼓掌!”

见张乾和谢平渊如此热络,大部分同学都响应地鼓起掌来。张乾指着最后边的一个位置,“姜学妹,不介意的话坐那边的位置可好?”

课室的座位是按照三纵列来布置的,共有七排,最后一排坐着的是兰海花一个人。她笑着冲姜书璃招手,指了指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姜书璃,坐这边。”

姜书璃弯起唇角微笑点头,然后朝着班上众人微微作了个后辈礼,声音如山间涧泉,“书璃叨扰各位学兄学姐,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说完,她便抬脚往后排步去。

走到第三排时,忽然一只手臂直直地挡在路中间,是曹月,她眼里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我道是谁,原来是姜学妹呀,怎么没给学姐好生问个礼?”

姜书璃停住脚步,黑眸如潭,直直地回视曹月,“我们两人都是练气三层初期的修为,应是平辈。方才书璃已经对班里修为高的学兄学姐见过礼,莫非曹小姐没看见?”

曹月蹭地站起身,双臂环胸,抬起下巴用鼻孔对着姜书璃道,“第一,你方才有见礼?不好意思我没看见。第二,虽说你我都是练气三层初期,但你境界还不稳,而我,已经摸到练气三层中期的门槛了,是以我们之间有着长长的差距,你就该称我为学姐!见礼吧!”

姜书璃拧眉,曹月的不可理喻她算是深刻见识到了,只是她并不会如了她的意。

心念电转间,一个爽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既然这么说,曹小姐是不是也忘了给我见个礼?”

是兰海花。

姜书璃心下讶然,以之前相处对兰海花的了解,她素来对曹月这样的人是能避就避的,如今为了给她解围,竟然主动出击,让她不由得心生感激。

“你是什么玩意?”曹月抬眼,没想到从来不和她说话的兰海花居然帮着姜书璃,怒气上涌。

兰海花对曹月的反应并不觉得奇怪,淡然一笑,“今日方知曹小姐如此在意礼数,想想我身为练气四层的前辈,平日里却没好好受过曹小姐的礼,实在愧疚难安,这不送上门来给曹小姐见礼的机会,也免得失了同窗情意。”

这席话一出,附近不少弟子掩面轻笑,曹月涨红了脸,瞪着兰海花道,“你!”

“不是要上课了吗?”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却有着极强的穿透力般,顿时偷笑的,说话的,都安静了下来。

曹月的一腔怒火也好像被一盆冰水浇息,抿抿嘴,扭身回了位置。

姜书璃抬眸望去,是李煦。

他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中间,也就是她即将要坐的位置前面。

李煦此时已闭上眼睛,似乎对周遭一切并不关心。

姜书璃收回目光,对兰海花笑笑,与她并肩走向最后一排。

“谢谢你替我解围,”姜书璃低声道谢,兰海花眯眼一笑,“小事一桩。”

第四十一章 术法夫子李睿天

术法课的课室很宽敞,桌子与桌子之间间隔四五尺的距离,空气中的灵气颇为充足,让人深吸一口就觉得通体舒畅。

姜书璃盘腿坐下,伸手摸摸黑色的案桌,对术法课的好奇心充溢着胸间,方才曹月引起的不快早丢到脑后去了,她转头看着兰海花,低声问道,“海花,你们上过几堂术法课了?”

“凌泽二班的术法课是第一次开,”兰海花挠挠头道,“不过我之前在凌泽一班的时候,也曾去凌泽二班上过一段时间的术法课,是以我并不是第一次上课。”

姜书璃了然颔首,凌泽一班的时候,大多数弟子是练气一层和练气二层,极少数能突破到练气三层。而到了凌泽二班的时候,基本上就是以练气三层和练气四层为主,所以术法课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开。

兰海花如今已是练气四层的修为,所以在凌泽一班的时候肯定就已经是练气三层了。

站在门边等候夫子的张乾,远远望见有人朝术法课走过来,忙步入教室提醒道,“夫子马上就到了,大家保持安静!”

众人闻言,纷纷在各自蒲团上挺直胸背,不再言语,二十双眼睛齐齐地望向课室大门,静待夫子的出现。

一个身着玄青竹绣银纹锦袍的男夫子步入课室,走到讲台处。

二十双目光直愣愣地望向他,一眨不眨,而在门外呆愣了片刻的张乾似蓦地惊醒过来,小快步跑入教室,喊道,“给夫子行礼!”

堂中二十一个弟子,包括张乾在内,都不由自主地张大着嘴,难以合拢。所幸行弟子礼还是做的很标准,齐声道,“见过夫子!”

是李睿天!

谁能想到,澜山学院凌泽二班的术法课竟然是声名震天的睿王爷亲自教导?

知道李睿天的弟子们,脑海里盘旋的问题莫不是:

睿王爷不是经脉断裂无法修行吗?怎会来教他们术法?

睿王爷素来冷僻孤傲,怎么会纡尊降贵来教他们术法?

而不知道李睿天的平民弟子中,脑海中的问题则莫不是:

长相如此出众不凡,如同仙人般的人,怎会是他们的术法夫子?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李睿天的俊逸出尘让弟子们极难将他和夫子关系起来,皆错愕不已。

“免礼。”

李睿天对堂下弟子们的呆愣恍若不见,撩起锦袍盘腿坐下,清隽的冷眸扫视了一遍,看到坐在最后的姜书璃是不由得顿了一瞬,“尚未使用过术法的弟子举手。”

姜书璃闻言,举起手,见前方也有十六七个弟子同时举手,心中不由得舒了口气。

李睿天抬手示意举手的弟子将手放下,然后指了指坐在最后的兰海花,“你尽全力施展最拿手的术法。”

兰海花见自己被点名,倏地站直了身,有点磕磕绊绊地回应,“回夫子,我叫兰海花。金火木土四灵根,我最擅长的术法是火球术。”

说罢,她走到课室后边的空地处,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捏决,往前一推,霎时一个一尺方圆的火球轰地出现,引起班上弟子们一阵叫好。

兰海花目光炯炯地望着李睿天,见他微点了下头,便收了手回位置坐好。

“今日我教你们凝形,”李睿天目光平视前方,声音是带着魔性的清冷,“所谓凝形,就是通过术法心诀,将你们带有属性的灵气变成有形之物。”

“不同属性有不同的术法,大家可以自行寻找合适自己的术法,也可以到学院藏书楼借阅术法书籍。”

弟子们闻言眼睛纷纷亮了起来,屏息静气地看着李睿天。

李睿天拿出五个玉简放在案桌上,吩咐第一排安坐的张乾,“你且将这五个玉简让弟子们记下。”

“根据自己的灵气属性记下术法,稍后我再给你们仔细讲解。”

这五个玉简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五个属性最基础的术法,张乾将玉简挨个递给同窗,待弟子将玉简置于额间用神念扫过记下后,就递给下一个同窗。

待到了姜书璃,她是五灵根,将五个玉简都记录下来,分别是金刺术,青枝术,凝水术,火球术和土柱术。

直到所有人都记下玉简的内容,闭目养神的李睿天才缓缓睁开眼,开始给众人讲解术法心诀。

他的讲解简明扼要,直击重点,让弟子们不自觉陷入沉思,待想透后顿时对凝形术跃跃欲试。

“都试试。”

李睿天扬手,静静地看着下边宛如脱缰野马的弟子们,不再说话。

大家便各自开始尝试。

不多会儿,就看见这个手指弹出了火星,那个手指溅出了水花。

众人都不由得欣喜若狂,更是专心致志地练习起来。

姜书璃先是凝神静气让自己沉下心来,然后将五个心诀默念了一遍,并且把李睿天指出的要点反复琢磨一圈,才不急不缓地将灵气会聚到食指指尖。

首先她会聚输出的是金属性的灵气,默念金刺术的心诀,将灵气往指尖一弹,就见食指指头出现绣花针般长短的金刺。

成功了!她心中微喜,又换了木属性的灵气,一根半指长的小枝条长了出来。

然后是小水柱,小火苗,小土柱。

因为是第一次尝试,她大概用了三成的功力,想起方才兰海花一尺方圆的火球,霎时想试试自己的术法威力能有多大。

于是,她默念火球术,全力朝食指逼出灵气,只听小小的一声“轰”,一条巴掌长的火柱喷了出来。

呼……

姜书璃轻呼口气,将火柱收回,凝神思忖着,怕是这个尺寸就是她目前最大的能力了。

不过,今天刚第一次练习,能顺利施术她已经很满意了。

抬眼看看周围的同学,有过半也是成功了,剩下的还在努力凝形,而她前面的李煦,施展火球术也很娴熟,火球大小比兰海花不过略逊一筹。

“多练习,等修为上去了,自然术法的威力会变大。”

李煦收了手,瞥了她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

姜书璃一愣,他是在跟她说话?见周遭别的弟子都各自练习,便低声道,“谢谢。”

第四十二章 曹月的阴谋

术法课室。

又过了小片刻,八成以上的弟子都凝形成功了,余下未凝形成功的弟子不由得有些焦急。

李睿天依然不发一语地静坐在讲台上,有弟子忍不住举手问道,“请问夫子,弟子怎么都凝形不成功,该怎么办?”

李睿天闻言,抬眸看向说话的弟子,道,“心静再试。”

那名弟子一愣,挠了挠头,本以为夫子会指点他术法的要点,却没想到说他心不够静。

他想了想,闭上眼睛开始凝神静气,过了小半柱香后,整个人进入了神念合一的状态,才默念心诀施展术法,果然!一根细长的青枝从手指延展出来。

姜书璃见了这一幕,不由得会心一笑。

继续练习。

她这次伸出食指凝了三寸长的金刺后,没有收回,水眸盯着金刺思忖半晌,闭眼默念青枝术的心诀,将木属性的灵气输送到中指,只见青色枝条从中指指尖伸了出去。

食指是金刺,中指是青枝,绕是有趣。

她弯弯唇角,再默念凝水术,一会儿功夫,无名指则发出了一根小水柱,而后是小指,一三寸长的小火苗。

此时,她已觉得有些吃力,毕竟要增加新的术法的同时,还要维护已有术法,这并不容易。

还差一个,姜书璃缓缓吸了口气,心里再度念起土柱术的心诀,舒展拇指,将土属性的灵气逼了出去。

成功了!

看着五个手指头对应着五种属性的术法,姜书璃忍不住一笑,额间早已溢满了细小的汗珠。

“你是第一次练习术法?”

姜书璃忽觉眼前一晃,一道玄色身影不知何时坐在她面前,她抬起眼看过去,蓦地掉落到一双幽深黑眸里头去,宛如有漩涡般让人难以自拔。

“啊!”她轻呼一声,手指尖的术法咻地消失,怔怔地睁大翦水黑眸,点了点头,“回夫子,弟子是第一次练习术法。”

李睿天不发一语地看着姜书璃,似乎在思考什么,姜书璃愣愣地坐在他的对面,眨眨眼睛,有些局促。

“夫子,”李煦在旁低声问道,“同时施展多种术法,难度极大,可是如此?”

李睿天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站起身回到讲台。

下堂后,姜书璃回到凌泽一班的校舍,班里同学的练气课还没下堂,她便一个人回了厢房。

彼时已经近午,厢房里没有人,想是两个丫鬟结伴去了用膳。

姜书璃拿起茶盏抿了口茶,忽听响起了轻微叩门声。

“谁?”

“回主子,”门口声音不大,“小的是六号。”

姜书璃闻言,起身去拉开门,一个面貌普通的黑衣男子随她入了屋。

“见过主子。”六号单膝跪地行礼。

“请起,”姜书璃回到位置坐下,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回主子,有两件事需要禀报。”

“说吧。”

得了姜书璃的首肯,六号压低声音,“付攀上次对主子不轨,是因为受了曹月指使。如今他腿伤好了大半,却不知何原由退了学,今后不会再来学院。”

又是曹月?

姜书璃脸色一冷,“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六号见姜书璃不悦,顿了顿,开口道,“另外一件事情也是关于曹月的。”

姜书璃深吸口气,想起曹月前段时间在膳堂的挑衅,蹙眉道,“可是和中秋祭月节相关的?”

“正是。”

“曹月私下接触过韩承贤两次,”六号低声说,“要挟他破坏凌泽一班的表演,韩承贤虽未答应,但已然动摇。恐怕这一两天两人还会碰面。”

“以什么作要挟?”

“韩承贤的父亲是函宁州布政使韩道义,”六号继续说道,“韩道义在函宁州任职,韩承贤是韩道义的庶子,但在学院对外宣称自己是嫡子。”

“这件事情,被曹月发现了?”姜书璃挑眉,见六号点头称是,不由得摇摇头,“此事我已知晓,你且回去罢,以后有消息再来找我。”

午时与班里弟子一起到灵幽涧修炼,姜书璃不动声色地观察韩承贤,发现他和平日并无二致,心里琢磨着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她的异样倒是被心细的李诗晴发现了,从灵幽涧回来往凌泽一班校舍的路上,李诗晴拉了拉她的衣袖,细声问道,“书璃,可是发生什么事?今日看你有些魂不守舍的。”

“我在想,要怎么去破掉一个局。”姜书璃喃喃低语。

傍晚,一天的课程结束后,凌泽一班的弟子齐聚在校舍继续练习中秋祭月节的节目。

经过了那么多天的训练,已经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基本上整个节目可以顺利流畅地进行完毕,众多弟子都摩拳擦掌等待着中秋祭月节那天表演一举成功,夺得魁首。

“今日府里送了些宵夜点心来,”姜书璃示意青纸和砚菊将食盒中的点心拿出来分给同窗们,“大家练习都累了,一起用些点心可好?”

“有好吃的!”洪浪第一个跳了起来,兴致冲冲地小跑到青纸身边,协助分发点心。

弟子们三三俩俩盘腿席地而坐,一边进食,一边说笑。

同住同食一段时间,彼此之间的关系都变得极为融洽,犹如兄弟姐妹那般。

姜书璃微笑地看着大家,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韩承贤,忽然开口问道,“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可好?”

“有一个人,他在家里是一个庶子,”姜书璃慢慢悠悠地说道,“但是去学院上学时,却瞒着班上的同窗,说自己是嫡子。你们说如果碰到这样的同窗,会怎么想?”

钱亮从袖中拿出一条白色方巾,擦了擦手,回应道,“欺瞒同窗,不屑为伍。”

张娴秀气地用绢帕擦擦嘴,细声问道,“他是为何原因这般相瞒?”

一旁的何燕燕吃得开怀,嘟囔了一句,“无论什么原因,骗人就是骗人,不能原谅。”

“这人傻呀,”洪浪是平民子弟,对嫡庶并不敏感,“嫡子庶子有什么好欺瞒的?况且了,这种事情能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

第四十三章 将计就计

姜书璃闻言,眼底闪过果然如此的神色,又说道,“有一天这个秘密被别的班级的弟子发现了,那个弟子要挟这个欺瞒的弟子做一件事,不然就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而她要求的事,是对这个欺瞒弟子班级不利的事情。你们说,如果换了是你们,你们会怎么选择?”

“想要继续隐瞒下去,”邱芳菲歪头想了想,“就只有应承了?”

“恐怕大多数人都会这么做吧,”周嘉莹努努嘴,“我老爹常说做人要诚实,不然说了一个谎,就务必要说更多的谎去圆谎。”

韩承贤蓦地脸色一白,看了看姜书璃,又复低下头,默默吃着手里的糕点。

“所以犯了一个小错,”李诗晴若有所思地看着好友,轻声道,“就要无法避免地犯更大的错误吗?”

周嘉莹举高了手,“书璃,这可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李诗晴扭头拍了一下周嘉莹,美眸瞪了她一眼,她已经猜到今晚姜书璃请大家用宵夜,又讲故事,必然是有所指,这种时候周嘉莹还出来捣乱,她必须要制止她。

周嘉莹看懂了好友的眼神,偷偷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我觉得欺瞒身份,可能不过是一时的冲动,”洪浪拿起羹汤喝了一口,“但是因此要去做对班级同窗们不利的事情,那就是人品的问题,此人不可交。”

钱亮沉默地抿了口茶,此时他也似乎看出了姜书璃的意有所指,“嫡庶虽然有别,但是我们修行者更注重的是自身实力,身份于我们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姜书璃的问题引起了同窗们的兴趣,纷纷和身边的人低声探讨起来。

而独自坐在一旁的韩承贤,却低声地嘀咕了一句,“也许,他也不想损害班级的利益,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呢?”

“承贤说的有道理,”姜书璃一直留心韩承贤的反应,听到他说的这句话后,不由得微笑,抬高了声音,“如果这个弟子只是一时冲动撒谎自己是嫡子,实际上并不想伤害班级利益,他该怎么办呢?”

洪浪闻言一击掌,“这还不简单,直接把自个儿撒的谎跟同窗们说了不就成了,要挟他的人也没了把柄,两全其美。”

“这哪里是两全其美?”张娴摇摇头,“洪浪说的方法的确很直接就可以解决问题,但是对于那个弟子来说,却是很难做到的。”

“是啊,要承认自己撒了谎,”何燕燕在旁附和,“那得多大的勇气?”

“况且既然这个人要谎称自己是嫡子,”钱亮说道,“可见对嫡庶很看重,亲口承认自己是庶子,那无异于自打嘴巴,以后还有脸在班级里待下去?”

“这且不说,”邱芳菲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是你们,对这样的同窗,还能接纳吗?”

大多数人都不由自主地摇了头。

“那么,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班级利益被损害的事情发生了?”李诗晴点了出来,“如果不能被接受,这个弟子又如何回头?欺瞒了身份,就真的是无可饶恕的事吗?”

周嘉莹抓了抓胸前的辫子,“我觉得是态度的问题,如果这个弟子坦诚一切,并且诚心道歉,我是可以重新接纳他的。试问,人谁无错呢?”

一席话顿时让院子里的同窗们陷入了思考。

“诚心道歉的话,我也可以接受。”张娴和何燕燕互视一眼,开口说道。

洪浪抓抓头,又拎了个包子塞到嘴巴里,吃下去后说道,“我也可以。”钱亮也点点头,继续抿着茶。

“是我。”韩承贤忽然开了口,夜风里是他懊恼又自责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姜书璃说的那个弟子,是我。”

“是我一时鬼迷心窍,”韩承贤将脸埋在双掌中,“入学介绍时候,我听见你们都是嫡子嫡女,所以就撒了谎,是我不好!”他声音有些沙哑,“可是我没有答应她,我们每天都这么认真排练节目,我不想因为自己毁了整个节目,我不能对不起大家!”

同窗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许久,钱亮开口问道,“承贤,是谁威胁你要毁了我们的节目?”

“是曹月。”声音从韩承贤的指缝里传了出来,“她让我破坏表演时的服饰或者道具,必须要弄砸了我们的演出,不然的话,就当众揭穿我。”

“什么?”顿时群情愤涌,“这太过分了吧!”

“曹月这种手段实在是让人不齿!”“不能让她得逞!”“难怪那天还要和我们打赌,看是他们凌泽二班赢,还是我们凌泽一班赢呢!”

钱亮站起来,伸手让大家安静,对韩承贤说道,“承贤,你可答应曹月了?”

韩承贤将脸从手掌中抬了起来,鼓起勇气回视钱亮,“没有。她找我说了两次,我都没答应她。我怕她这两天还会来找我。”

姜书璃慧黠一笑,轻声道,“不如,我们来个将计就计如何?”

“将计就计?”洪浪眼中一亮,“怎么说?”

“法子肯定有很多,”姜书璃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我们大家一起想想?譬如说将她威胁你这件事情大白于天下?”

“对!”

“这个法子好!”

“没错!咱们得反击回去!”

“就是得让大家都看看她歹毒的心思!”

韩承贤看着义愤填膺的同窗们,近日的憋屈也一涌而出,“那我要怎么做?”

洪浪走到韩承贤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承贤,你能坦诚一切,我不怪你,我们还是兄弟。但是曹月那儿,这口气咱们是一定要出的。想我们没日没夜地排练,这般辛苦,她竟然想从中破坏,实在让人生厌!”

“既然你不曾答应她,”钱亮思忖着,“她肯定会不死心再来找你,眼见中秋祭月节马上就到了,恐怕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他双眼微眯,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招呼同窗们都围靠过来低声道,“不如我们这样……”

第四十四章 曹月上当

翌日一早,韩承贤在用早膳时果然收到了曹月传来的字条,上面写着傍晚后山见。

凌泽一班的同窗们都不由得激动起来,各自琢磨着法子,待到了午时在灵幽涧修炼的时候,洞府大门一关,二十颗小脑袋凑成了圈,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发表见解。

韩承贤坐在中间,看见同窗弟子们毫无芥蒂地帮助他,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钱亮和洪浪则执了纸笔,一一将同窗们提出来的建议记录下来,等大伙儿都说得差不多之后,钱亮清了清嗓子,“好了,大家安静一下,我来做个总结。”

钱亮重新铺上一张宣纸,凝神想了想,说道,“我们的目标就是将教礼仪课的刘夫子引到曹月和承贤对话的现场,让刘夫子发现曹月要挟承贤意欲对我们班不利,可是如此?”

“对!”所有人异口同声回答。

刘夫子名叫刘昶,年轻时候曾任皇子们的礼仪夫子,当今天子李昱天就是刘夫子的弟子之一。

刘昶是个在礼仪要求上非常严厉的夫子,据说当年没有皇子因为礼仪课程没挨过他罚的,就连当今天子李昱天如今提起刘夫子,都笑说他当得天下人的礼仪之师。

刘昶致仕后,就应邀到了澜山学院做礼仪课的夫子,并且掌管整个学院的规章制度。刘夫子在学院向来以古板严肃闻名,一旦被他抓到有不符合要求的弟子,都会受到让人难忘的惩罚。

“要达到这个目的,我们需要兵分四路,”钱亮埋头写着,一边说道,“第一路自然是承贤,去后山赴约后要稳住曹月,不能让她发现我们的计划,可有问题?”

韩承贤重重地点头,“绝无问题。”

“甚好,”钱亮冲着韩承贤一笑,然后埋头边记录边继续说道,“第二路去后山寒潭抓鱼,这个……”他抬头看了看众人,目光落在洪浪身上,“洪浪,你带上几个兄弟去抓鱼,能成不?”

洪浪从小就在村子里长大,上山打兽下河摸鱼那是家常便饭,朗声笑着点头,“小意思,包在我身上。”

“第三路偷猫,”钱亮挠挠头,笑道,“不对,是引猫出洞。刘夫子养的猫叫雪梨,雪梨生平最大的乐趣就是吃后山寒潭的鱼,所以,这一路的目的就是将雪梨引去后山。谁喜欢猫?容易亲近猫的?”

“我。”张娴举起手,“我家养了好多小奶猫,应该可以把雪梨带到后山寒潭去,我跟何燕燕两人负责这件事。”

“接下来就是第四路,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了,”钱亮咬了咬笔杆子,“将刘夫子引到后山。理由就用看见雪梨往后山去了,至于这个理由是否能够让刘夫子立即一道前往后山,就得靠随机应变,这个任务,谁来领?”

“听说刘夫子最是紧张雪梨,只要告诉他雪梨跑去后山,应该问题不大。”

姜书璃、周嘉莹和李诗晴互视一眼,三人同时举手,“这个交给我们吧!”

“好。”钱亮在宣纸上写下最后一笔,抬头笑道,“没有分配到任务的同学,傍晚时分在这几个地点附近观察,一旦有出现问题,则灵活处理,随机应变。务必要完成本次任务!”

集众人智慧的计划进行的相当顺利。

洪浪果然是个捕鱼好手,在他带领下,不到一会儿工夫就满满地打捞了一小筐鱼儿,扑腾腾地送到了张娴和何燕燕手里。

而雪梨那只大肥猫,是个标准的馋货,见到张娴手里的鱼儿之后,就一路屁颠地跟着去了后山。

而大家颇为担心的一环,将刘夫子引去后山,也很顺利。

刘夫子听见姜书璃三人说看见雪梨奔去了后山,不说二话丢下手上事情就快步跟了上去,皆因他一直独身,身边就这只大肥猫,实在是怕它跑到后山吃了啥不该吃的回头尸骨都不剩……

韩承贤此时也依约去了后山,见到曹月之后,立即进入状态,他假装强自镇定,神色间却不经意地露出紧张感,曹月看在眼里不由心底暗笑,“韩师弟,上次师姐的建议,你考虑得怎样了?”

“不、不行的,”韩承贤磕磕绊绊地说着,目光闪烁不敢直视曹月,“曹师姐,您就放过学弟吧。如果按照您的吩咐,破坏了我们凌泽一班中秋祭月节的节目表演,以后我就无颜在班里立足了。”

曹月冷笑一声,缓缓抚摸着自己的长发,“只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会知道是你做的,这个你放心就是。”

“我……”韩承贤抬眼看到远处同班弟子示意的信号,表情痛苦地提高了音量,“曹学姐,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曹月见状,以为韩承贤想要妥协,便娇笑道,“韩学弟,你放心,师姐既然找你做事,自然会前前后后打点好。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你把凌泽一班表演的服装破坏掉就行。”

“把演出服装破坏掉?”韩承贤有些愕然,不自觉问道,“你是说弄坏服装让我们无法上场演出?”

“自然不是,”曹月伸出手指摇了摇,她这般费心所图可不止如此,“我会找个绣娘去帮助你,你只需要带她到存放服装的地方,她自然会处理好演出服装。不会让你们上不了场,”她轻哼一句,“不过会让一些人表演的时候因为服装问题出出洋相罢了。”

她双手抱胸,“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情,应该没问题吧!”

“曹学姐,”韩承贤抓抓头发,“你的目的是让我们班没有办法夺魁,还是只是想让我们当众丢脸?你说的服装上做手脚,具体怎么做呢?我们表演的还有女弟子,这恐怕不是很合适吧?”

“问这么多做什么?”曹月开始不耐,“让你做就做,如果你不乐意,就莫怪师姐把你的秘密公之于众!韩府的庶长子,韩承贤!对外宣称自己是嫡子,说出去你还有脸在学院呆下去?”

“真是岂有此理!”刘夫子听到这里,忍不住怒斥出声,没想到在他监管下的澜山学院,竟然还有心思如此恶毒的弟子,实在是气煞他也!

刘夫子蹭蹭地大步走过去,“你们两个,跟我去趟训诫堂!”

说罢,一手揪着韩承贤,一手揪着曹月,怒气冲冲地走了。

往前走了数步,刘夫子突然顿下,扭头一看哪里还有姜书璃等三人的身影?瞬间就明白了这些孩子的心机,不由得吼了一句,“帮夫子照顾好雪梨!”

看着刘夫子拖着曹月和韩承贤远去,四周躲藏着的弟子们都纷纷走了出来,眼底闪着兴奋的神色,“成了!”

话音方落,便远远听到洪浪焦急的声音传来,“糟糕了!雪梨不见了!”

第四十五章 李睿天赠心法

“糟糕了!雪梨不见了!”

洪浪焦急的声音把姜书璃等弟子欢呼兴奋的情绪浇熄了下去,想起刘夫子一听到雪梨去了后山就匆匆跟她们前来,而刚才揪着韩承贤和曹月离开时还不忘让她们照顾好雪梨的神情,姜书璃不由得急问,“雪梨怎么会不见了?我们要快去找找。”

洪浪远远地朝他们招了招手,“我们快去寒潭那边问问张娴。”

待同窗们都聚集在寒潭边上时,就见张娴和何燕燕两人来来回回地走着,神情紧张。

“张娴,你给我们说说雪梨是怎么不见的?”钱亮问道。

张娴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拿着绢帕擦了擦眼角,“原本雪梨在吃我们准备的鱼,吃得很欢快,”她看了眼何燕燕,“我和燕燕担心你们那边,又见雪梨窝在这儿乖乖吃鱼,就想着过去看上一眼。哪知才离开雪梨没有多久,回头看时已经不见它的踪影。”

“我们俩在这周围都找过了,”何燕燕也是满脸焦急,“不曾见到雪梨,又担心动静太大会影响你们那边的事情,只好先去找了洪浪,看情况通知大家。”

姜书璃拧起了眉,“雪梨失踪多久了?”

“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天色快黑了,后山这么大,”姜书璃开口道,“不如我们分头去找?”

“好。”钱亮和洪浪颔首同意,迅速将在场的十多个弟子分做几波,从四个方向散开去寻雪梨。

姜书璃,李诗晴和周嘉莹往西边去找,一路找一路喊着雪梨,不知不觉到了西侧的三叉小径处,一人选了一条小径,继续往前寻去。

秋日的天黑得早,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

远处天边的霞彩向火焰一般嫣红,斜斜的余晖轻柔地洒在山林间,为每一寸草木染上了淡淡的金黄色,姜书璃一路走一路张望,绕过了山路的拐角,忽然看见夕阳映照下一抹颀长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那人背着双手站在余阳的逆光下,一袭青色锦袍,腰束墨绿玉带,墨黑的长发在光照下泛着暖暖的色泽,姜书璃眯起水眸,很快就认出那是李睿天。

夫子怎么会在这里?姜书璃心中带着疑问,走上前,端正地行了弟子礼,“弟子姜书璃见过夫子。”

李睿天看着姜书璃,淡声问道,“你们班里的同窗,满山疯跑,可是在找这个东西?”

“嗯?”

姜书璃闻言一愣,歪了歪头,眨眨眼睛看着李睿天,“夫子是说……”

她话音未落,就看见李睿天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挪了出来,那手里拎着的,不正是同窗们四处奔走在寻找的雪梨?

李睿天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雪梨的后颈,将手臂伸得直直的,似乎对雪梨极为嫌弃,而雪梨也明显浑身不适,毛发都微微炸开了,却又老实地不敢乱动。

“夫子,这……”姜书璃又眨了眨翦水般的眸子,忍不住说道,“您这般抓着雪梨,它恐怕不舒服……”

李睿天蹙起眉,嫌弃地瞥了一眼雪梨,把它往姜书璃身边一抛,淡淡地回了句,“我讨厌带毛的东西。”

姜书璃忙跑过去伸手接住雪梨,抱在怀里,还没站稳,就隐约听到山林里似乎传来一声兽鸣,“夫子,那是什么声音?”

李睿天拍拍捏过雪梨的手指,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山林,“没什么。”

“如此,”姜书璃给怀中的雪梨顺了顺毛,安抚地拍拍它,“弟子这便告退了,谢谢夫子帮我们找到雪梨。”

李睿天眯眸,昏黄的斜阳下,眼前的姜书璃穿着淡白束腰纱裙,裙裾上绣着朵朵粉色的梅花,白玉小脸看起来娇俏可人。

他的视线挪到了雪梨身上,却见它懒洋洋的在姜书璃怀里窝得舒服,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不由得产生了将它丢下山崖的想法,他轻咳一声,“术法课上,你曾五指同时施展五种属性的术法,我记得你说那是你第一次施展术法,可对?”

“是的。”姜书璃乖巧点头。

李睿天闻言,凝视着她,从袖口里拿出一枚玉简,“这里有一套上古时代的练气心法,专门给五灵根用的。你且拿去,从今开始改练这套心法。”

姜书璃愕然,默默接过玉简问道,“请问夫子,弟子曾听闻上古时代的心法一般来说都不再适合当今时代使用,这个心法,我能用吗?”

“可以。”

姜书璃等了等,见李睿天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只好点点头道,“弟子知道了,弟子回去会尝试修炼这份功法。”

姜书璃三人将雪梨给刘夫子送回去后,就回了凌泽一班的校舍。

校舍里很是热闹,大家围着韩承贤,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着训诫堂发生的事情。

韩承贤有些赧然,但神情中也是充满快意,“到了训诫堂,刘夫子先是问曹月,让她坦诚交代方才后山里说的事情。”

“她怎么说?”

“她一开始不承认,”韩承贤耸耸肩,“但是夫子不相信,便转而问我。”

“曹月很是胆大,夫子看向我的时候,她正巧站在夫子身后,”韩承贤摇摇头,“她居然向我使眼色,还伸手做出……”他比划了一个砍脖子的动作,嫌弃地皱了下鼻子,“我视若不见,诚惶诚恐地给刘夫子把一切都交代了。”

韩承贤砸吧了下嘴,“我还老实给刘夫子说了曹月要挟我的原因,索性一次性都交代清楚了,以免后边儿有麻烦。”

“做得好!”同窗们纷纷举起了大拇指,“那后来曹月承认了吗?”

“她还能不承认吗?”韩承贤道,“其实在后山夫子就听清楚她说的所有话了,再次找我和她确认,不过是想给我们一个承认错误的机会。曹月后来哭哭啼啼地求刘夫子宽恕她这一次,说什么再也不敢了。”

一句话又把大家的心吊了起来,韩承贤也不卖关子,赶忙说道,“刘夫子那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他最见不得弟子不守规矩,况且曹月还意图狡辩。当下就将她留在了训诫堂,让人通知她父亲亲自来接才能放人。”

“太好了!”霎时大家都鼓起掌来,开心得相互击拳。

姜书璃和周嘉莹、李诗晴互视一眼,不由得会心一笑。

第四十六章 梅娘请罪

天皓城来往人潮最多最热闹的莫过于临安大街了,而临安大街的正中央,坐落着一栋三层高的楼,红墙碧瓦,恢弘大气。门口白玉石台阶上雕凿出祥鸟瑞花纹案,四角飞翘的屋檐上雕刻着辟邪祈福的祥云灵兽,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挂着巨大的金丝楠木匾额,上头题着端秀雅致又不失气势的三个大字“盈月楼”。

盈月楼是天皓城最出名的绣坊,城里只要说得上名号的名门贵族,无不使用盈月楼的私人订制服务。

盈月楼最有名的四大头等绣娘,分别是以簪丝绣法闻名的安娘子,以新月绣法闻名的月娘子,以天丝绣法闻名的雪娘子,及以柔羽绣法闻名的齐娘子。

四大头等绣娘以安娘子为首,深得京城名门贵女追捧。每天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人也不再少数,是以盈月楼可谓是临安大街上的重要景观之一。

这日清晨,一名身着青碧色衣裙的挽髻年轻妇人,在盈月楼尚未开门营业前就跪在了侧门前。

直到日头高上,临安大街上往来的行人越来越多时,才有人发现这名妇人,不免指指点点,好奇不已。

然而盈月楼却没有因为这名妇人影响了生意,期间派过婆子与妇人交流过,见妇人始终不肯离去,也就罢了劝阻,又回到楼里做事。

盈月楼可是很忙的!

每个季度都要承接大量的订单,还有门面生意里那些排不上私人订制的富贵人家亲自上楼里订制的衣裳,楼里三十二位绣娘每日工作时间至少五个时辰以上。

别的岗位也是不得闲,即便是招呼客人的普通婆子,白日里也常常脚不沾地半天都喝不上水的。

所以,既然她要跪,又请不走,那就由着她吧!

况且,盈月楼里谁不认识她?没有挨个走出去吐她一口吐沫还是因为卢嬷嬷发话了,从此与这人再无瓜葛,一刀两断。

这人便是背叛了盈月楼的梅娘。

她已然知道了自己背叛师门背叛对她有救命之恩的盈月楼所为的良人——不过是个花言巧语的骗子。

那一刻她恨不得杀了他然后自杀。

然而想起临别时候明明恨她却没反对她带走簪丝绣法的师父,她怕是早已看出她所托非人,为了让她过好日子,才顶住压力让她带走了簪丝绣法的吧?

只可惜她被糊了眼睛,竟然分不出何为真心何为假意,生生地往师父心尖上插了把刀,她哪有脸去死?她想求得师父的饶恕,哪怕这辈子做牛做马也甘之如饴。

第二日一早,盈月楼的婆子们打开了大门,发现梅娘竟然还跪在侧门边上,赶忙去禀了卢嬷嬷。

彼时卢嬷嬷正好在头等绣房里和几位头等绣娘研究新的绣法,闻言叹了口气,挥退婆子,对安娘子说道,“梅娘在门口跪了一日一夜,就为了见上你一面,安娘子,你看——”

安娘子闭了闭眼,平静道,“卢嬷嬷,我与她师徒情份已尽,又有什么好见的?”

“可她一直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儿,”卢嬷嬷蹙眉,“回头出了什么事还影响楼里的生意。”

梅娘在盈月楼前跪了一日一夜,早已昏昏沉沉,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迷糊中,咚地一声软倒在地。

“哎呀!这里有人晕倒了!”一个路人见状,忙嚷嚷了起来,霎时周围的百姓三三两两围靠了过来,盈月楼的婆子心中暗叫不好,一边吩咐人去通知卢嬷嬷,一边让人去找大夫,自己也拉了两个仆妇抬了软塌过去安置梅娘。

找的是斜对面善安堂的大夫,很快就到了现场,给梅娘把脉之后摇了摇头,低声在婆子耳边道了情况,从药箱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丸给梅娘服了下去。

不多会儿,梅娘就悠悠醒转了。

“师父!”梅娘睁开眼,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孑然而立的安娘子,从软塌起来爬跪了过去,“师父,徒儿该死!还请您原谅徒儿?”

安娘子拧起了眉,她方才听婆子说梅娘已经有了身孕,因着这些日子营养不良又焦心忧虑过度,胎像有些而不稳。

“你先起来,”安娘子示意一旁的婆子上了软凳,“如今你有身孕在身,坐着说话。”

梅娘凄苦一笑,伸手摸了摸仍然扁扁的肚子,眼底闪过一抹慈爱的光芒随即又变成了恨意,她执拗地跪在地上,“师父,您不原谅梅娘,梅娘就不起来,梅娘已无颜苟活。”

“你做过的事情,让师父如何原谅你?”安娘子依然紧拧着眉头。

梅娘一怔,不由得痴痴一笑,垂着头道,“没错,我犯下的那些忘恩负义的事情,死有余辜,又如何能求得师父原谅?”

她涕泪纵横地抬起头,倔强的眸子带着悔意,“师父,当日我受贼人所骗,带着您亲手传授的簪丝绣法去了玉兰坊做绣娘。让玉兰坊抢去了盈月楼不少生意,我死有余辜!”

周围的百姓听到了梅娘的话,都不由得纷纷耳语,指指点点。

“师父,梅娘知道您心慈仁爱,梅娘不求别的,只求回到师父身边,为师父做牛做马偿还师父的恩情!”

梅娘说完,不停地叩首,额间已经渗出了血迹。

安娘子闭上了眼睛,挥挥手让一旁的娘子架起了梅娘,她过了半晌,才开口道,“梅娘,你可是诚心悔过?”

“是!”梅娘听见安娘子这般说,绝望的眼睛里泛起一丝希望,“只要师父吩咐,梅娘愿意上刀山下火海。”

“你枉自将我盈月楼的簪丝绣法带去玉兰坊,此罪不可饶恕,”安娘子冷着脸,“簪丝绣法,你可有传授给玉兰坊别的绣娘?”

梅娘摇头,泪眼模糊,“玉兰坊曾要求弟子传授她人,弟子没有答应。”

安娘子闻言微微颔首,“如果你想回盈月楼赎罪,只有一个法子。”

“师父请吩咐。”梅娘挣脱婆子,又复跪下。

“如今你有身孕,待孩子出生后,挑断手筋,从此不得再刺绣。你可愿意?”

梅娘一怔,却是没有犹豫,“弟子谨遵师命!”

第四十七章 二房的手段

长宁侯府,熙兰苑,每日辰正到巳正是大太太欧阳氏处理公事的时候。

欧阳氏每日会接见一部分产业的管事,商谈和处理要事。

这日送走了管事们,徐嬷嬷忽然急急地进了正厅禀告,“夫人,盈月楼那边出了事。”

欧阳氏正在用琉璃送来的药膳粥,闻言搁了膳碗,问道,“可是梅娘的事?”

“正是。”

昨日梅娘跪在盈月楼前的事已禀报过,徐嬷嬷便将今日上午发生的事情述说了一番,“安娘子求了卢嬷嬷,以挑断手筋为代价,收容梅娘。”

欧阳氏叹了口气,“安娘子还是那般心善,这事这般处理倒也不坏。一方面全了安娘子的心愿,另一方面也为盈月楼赢得了名声。且就这么办吧。”

这便是允了,徐嬷嬷低头称是,寻思着午后去趟盈月楼,将夫人的意思告知卢嬷嬷。

欧阳氏又复拿起膳碗继续用粥,这些日子在琉璃的调理下,她的身子骨恢复得不错,精神头也比往常好了许多,是以每天都认真将药膳粥喝完。

因着姜书诚的腿伤,琉璃大部分时间都在鸿云轩照顾他,给欧阳氏的药膳也是在鸿云轩的小厨房做好后亲自送过来。

欧阳氏将药膳粥喝完,把膳碗递给一旁的丫鬟,拿起绢帕拭了拭嘴角,想起姜书璃的嘱托,又问道,“三房那边的事情可打听好了?”

徐嬷嬷忙躬身道,“回夫人,都了解清楚了。原由应该是六小姐前些日子受了寒,半夜里烧起来,府医开了方子,府里的药房却抓不齐药。害得三房半夜里派人到外头寻了许多医堂才找到了愿意卖药的,差点耽误了六小姐的痊愈。”

三房六小姐姜书雪虽说只是庶女,但生她的姨娘却极得宠,因此三太太刘氏也不敢怠慢了,才对府里近来的用度安排起了抱怨。

“风寒的方子照理说都是寻常药材,”欧阳氏奇道,“府里药房怎会没有?”

“可不就是?不然三太太也不会如此抱怨。”徐嬷嬷附和道。

“采买办负责药材的,”欧阳氏回忆着,“应该是邢二娘吧?我记得她是个妥当人,怎会出这般差错?”

徐嬷嬷叹口气,“夫人有所不知,这次奴婢去探听,才知道那邢二娘已经请辞离去,现在管药材采买的是姓钱的婆子,是二房的人。”

“哦?”欧阳氏挑眉,见徐嬷嬷欲言又止的神情,知道其中定有蹊跷,,“二房又不安分了?”

“可不就是!”徐嬷嬷摇摇头,“不止邢二娘,采买处有三个二级管事都请辞离去,替上了二房的人。”

“个中缘由可打探清楚了?”

“有些个还在探听,”徐嬷嬷回应道,“邢二娘的事情倒是清楚了。她家里那位好赌,平日里她赚的银钱都贴那上头了。谁知前些日子竟然和人打赌输了上百两银子,说是还不起债就以命相抵。二房派了人去找邢二娘,给了她偿债的银子,唯一要求就是她主动让出采买药材的位置。”

“二房的手还真是长,”欧阳氏不由得冷笑,“只是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却没个章程。”

侯府的采买处,大管事是自小跟着老夫人的人,采买处的二级管事,也无一例外都是与老夫人沾亲带故的人。欧阳氏管理中馈那么多年,从来不碰采买处的人事,也是老夫人最为满意她的原因之一。

谁都知道采买处油水多,只是她欧阳氏管家不过是因为身份原因使然,本就不贪图什么好处,自是看得清楚,什么地方可以动什么地方不可以。

二房夫人刚上来就这般大肆换人,换的还是老夫人的人,徐嬷嬷不由得摇头,她实在是不看好。

“我记得邢二娘是邢嬷嬷的侄女?”欧阳氏道,“邢嬷嬷可是不知此事?”

“怕是不知。”

“邢嬷嬷素来刚直方正,如若知道此事定不会让邢二娘受了那些银钱。”欧阳氏敲着扶手思忖着,“如此正好,你想法子透了这消息给邢嬷嬷知晓,密切留意下邢嬷嬷什么时候来拜见老夫人。三房那边,你过去这般说……”

徐嬷嬷忙应了是,“这次怕老夫人知道了会震怒。”

“那是必然。”欧阳氏脑海里浮现邢嬷嬷那笔直的身影,叹道,“邢嬷嬷是宫里的嬷嬷,告老还乡后因着只有邢二娘一个亲人,才留在天皓城。想当年各府为了请她来府里教规矩礼仪,可都费了许多心思。最后还是老夫人出马,才把她请来我们侯府,教府里那几个姑奶奶规矩,在我们府里住了五年有余。她的性子耿直端方,从不求人。邢二娘也是老夫人提了,她才承了这个情。”

二房想要换人,却不弄清楚这个中干系,手段未免拙劣了些。

欧阳氏眯了眯眼睛,拿起一旁的茶盏抿了口茶,“除了药材,二房还换了哪处的人?”

“回夫人,”徐嬷嬷连忙把打听到的消息一一道来,“厨房,药材和服饰采买的三个二级管事都换成了二房的人,是以这些日子厨房的耿嬷嬷还说用材比以前差了不少,只除了老夫人处和咱们苑里保持不变,其余地方都有缩减,三房那儿也是。”

欧阳氏冷笑一声,“也难怪三房书欣找到书璃了,那孩子倒是个孝顺的。既然书璃想帮她们,我们就护着三房罢。”

门口的婆子打起了帘子,见欧阳氏抬眸看过来点了头,方恭敬道,“启禀夫人,琉璃求见。”

“请。”欧阳氏和徐嬷嬷都讶然,平日里琉璃这个时候正在给姜书诚煎药,怎么会过了来?

琉璃匆匆走了进来,跪下行礼后道,“夫人,方才奴婢给三少爷煎药,拾了药材却发现了问题。”

她将带来的木盒打开,里边放着两株长相差不多的药草。

“夫人请看,”琉璃将两株药草举高,仔细讲解,“左边这株是朱红色,色泽纯正,叫冬石草。右边这株乍一看也是朱红色,但细看中间的根茎泛紫,它不是冬石草,而是药性相反,与冬石草共用会产生毒性的萱石草。”

第四十八章 中秋祭月节

“有毒?”

欧阳氏蹭地将茶盏握紧,茶水从掌心溢出来都没留意,心头一紧,“琉璃,这药草不是你亲自抓的吗?怎么会混入了那萱什么草?”

“夫人,”琉璃将两株药草收回到木盒中,将盒子盖好,神色凝重,“三少爷所用的药草均是我亲手抓取,平日里就放在鸿云轩的小厨房里,存药草的木箱里存着。”

“每天熬药前我都会仔细检查一遍药草,之后才会开始煎药,”琉璃缓缓解释,“是以才会发现这两株药草的不同。”

欧阳氏听及此,才放松了绷紧的身子,往后靠坐了些,徐嬷嬷忙起来拿了绢帕,为她擦拭被茶水淋湿的手。

“所以,书诚之前所用之药都不曾用过这毒草?”

“是的,”琉璃颔首,见欧阳氏长长吐了口气,才道,“夫人之前用过的虎狼之药,以及这次三少爷的药材中混入了萱石草,奴婢认为均是有人刻意为之。请夫人准许奴婢细查!”

“必须要细查。”欧阳氏眯起眼睛,“琉璃,这事情是否可以顺藤摸瓜,揪出背后真凶?”

“奴婢正有此意,”琉璃回道,“这两种药草混合后虽产生毒性,但如今的分量太小,短时间起不了作用。想必那贼人还会继续换药,奴婢会找机会查出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欧阳氏应了好,担心儿子那边就让琉璃速速回了鸿云轩,她仔细想了想,对徐嬷嬷道,“看来这中馈还是尽快拿回来才行,既然有人开始惦记我们大房,只有把持中馈才能更好的查出真相。”

澜山学院。

期待已久的中秋祭月节终于要开始了。

活动在傍晚散学后进行,地点就在学院的后山寒潭边上。

后山寒潭半边环绕着树林,半边环绕着宽广平缓的草地。中秋祭月节这天,草地上凭空多出了一座奇特的建筑。

说它是建筑又不太尽然,它由一片宽阔的白玉石地平铺而成,四周是八根两人合抱的祥云白玉石柱,看似高耸入云。

建筑的顶上便是一望无垠的天空,悬浮着无数的灯笼,造型各异,蔚为奇观。

白玉石地上架设了四张巨型的长桌,长桌两边各可以坐下十五个人,一张桌子就能够容纳三十个弟子同时用膳。

四张长桌分别对应凌霄院的九天班,凌泽班,曦阳院的男子班和女子班。

而靠近寒潭边上,则矗立着一个丈许长宽的高台,用于表演节目。

高台下方是三张华丽典雅的圆桌,供学院的夫子坐。

傍晚散了学,弟子们就从学院各个方面涌向后山,姜书璃,周嘉莹和李诗晴在凌泽班所属的长桌坐下后,还忍不住四处张望。

“真是太漂亮了!”李诗晴低呼,“你们看半空那盏玉兔抱月灯,好是精致!”

“听说这就是空间法器,”姜书璃小声道,“真是奇妙!”

“你们好!”熟悉的爽朗声音响起,三人扭头看去,是兰海花。

“兰海花,这边坐!”周嘉莹拍拍旁边的凳子,“你怎么才来?”

兰海花笑笑,“班里有些事耽搁了,”她瞅了瞅四周,附耳道,“曹月今天来不了了,我们在临时讨论节目少了她怎么办,所以我们班的人都来晚了。”

姜书璃三人护视一眼,会心一笑,但随即对兰海花又产生了抱歉的心态,“兰海花,曹月的事……”

兰海花看着姜书璃,摇头笑道,“我们都知道了,她意欲让你们出丑想毁了你们的节目被刘夫子抓了,她这般行径,是她自己该得的。与你们无关。我不介意。”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看我们班里的人,也都没有抱怨你们,实在是她做的事太让人不齿。”

“那我们不说她了。”周嘉莹拍拍兰海花,关心道,“那你们的节目可受影响了吗?”

“说是表演没问题,只不过夺魁无望了。”兰海花丝毫看不出来难过,伸手指了指半空中悬浮的灯笼道,“你们可知道等下还有猜灯谜活动?”

“哦?怎么个猜法?”

“一会儿呀,这些花灯会垂下灯谜,”兰海花伸出手指比了比天上的花灯,“猜中灯谜最多的十个弟子会得到学院的奖赏。”

三人不由得微微张大了嘴,李诗晴问道,“这些花灯那般高,怎么去把猜中的灯谜掀下来?”

兰海花露出个神秘的笑容,“这就是特殊的地方了,这些灯谜不需要亲手去摘,会自动飞下来。”

“这般神奇?”

“可不就是?”兰海花回忆起去年中秋祭月节,讲解道,“只要手指着你猜中的灯谜,灯谜的那张纸就会自动飞到你的手上,这时你需要对着灯谜说出答案,答对了的话,灯谜就会自动消失,你的名字也会被记录下来。相反,灯谜会自己再飞回去,留待下一个人猜。”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中秋祭月节这么受欢迎了,”周嘉莹叹道,“听着就让人向往。”

中秋祭月节就在这美味佳肴,有趣游戏和精彩节目中开始了,澜山学院的师生们共度了一个快乐的夜晚。

而凌泽一班的节目也当之无愧地拿了第一名。

旁的班级的节目,或演奏,或吟诗,或作画,虽说都很不错,但比起这群在寒潭上凌波飞渡,画剑起舞的弟子来说,实在是逊色不少。

祭月节结束以后,凌泽一班的弟子们回到了校舍,第一件事就是将桂花月神酒给分了,绝大多数弟子都选择在学院留宿,喝下酒后修行争取突破,而姜书璃也披上了软裘,亲手抱着装好桂花月神酒的玉盒,匆匆赶回长宁侯府。

凌泽二班的校舍厢房。

彭大胜正端着热水给李煦梳洗,他一边将拧好的帕子递给李煦,一边笑着说道,“凌泽一班今晚那凌波表演的节目真可谓是一绝呀,老奴在宫中见过多少精彩表演,也没觉得有比得过姜姑娘她们的节目的!”

李煦微挑眉,用热帕擦了脸,虽说凌泽一班的节目不错,但比起宫里那些专业的演出,还生涩了些,“那是你见识少。话说回来,你们又进不了空间法器,怎能看到节目?”

第四十九章 桂花月神酒

“嘿嘿,”彭大胜脸不红心不跳,“老奴自是看不到别的节目,但姜姑娘她们的表演在寒潭之上,所以在外头侯着的人都过去看了。”

他啧啧一声,砸吧嘴道,“姜姑娘真可谓身姿窈窕,舞姿优美,如那凌波仙子一般,让人移不开眼哪。”

李煦将帕子丢了过去,并没说话。

彭大胜伶俐地接住帕子,换了盆水,伺候李煦洗脚,又叨叨道,“那桂花月神酒听说喝了最长修为,可惜了姜姑娘不舍得喝,连夜就带回侯府去了,哎,真是个孝心感人的好姑娘。”

“她这么晚还回去了?”

“可不就是,”彭大胜如数家珍似的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倾囊而出,“听说她母亲身子虚弱,想是这夜里就赶回去把桂花月神酒给她母亲喝下。这酒要是开了瓮哪,越快饮用越好。”

“你每天很闲么,尽打听些有的没的。”李煦收起脚,上了床榻转身睡觉。

彭大胜摸摸鼻子,心里不由得吐槽,还不是因为主子想听,他才费功夫安排人了解的?想到主子言不由衷的表情,不由得又嘿嘿一笑,端起水盆轻手轻脚出了去。

这厢姜书璃赶回侯府已是三更,虽说熙兰苑早已歇下,但她还是呼了琉璃出来,将桂花月神酒的事情跟她说了,“琉璃,这酒对母亲的身子可有助益?这会儿吵醒母亲让她服下可是妥当?”

琉璃对桂花月神酒亦早有耳闻,点头说道,“小的曾听说有凡人饮用此酒后病痛全消,亦有说身虚体弱之人服后身强体壮极少得病,觉得不妨一试。”

“好,”姜书璃大喜,“你随我去熙兰苑。”

熙兰苑的婆子睡眼迷糊地一边骂着一边前来开门,见到姜书璃后吓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扑通跪下,“奴婢见过大小姐。”

“快起来,”姜书璃温和地说道,“我有急事找母亲,你且进去通报一声。”

欧阳氏听说女儿过来了,忙披衣起身,本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情,谁知竟是女儿送来桂花月神酒,不由得心里暖暖热热的。

她的小女儿真的长大了。

含着泪将桂花月神酒一饮而尽,欧阳氏顿觉浑身暖融融的,她晕红着脸道,“书璃,已经夜深了,你快回碧云阁休息,明日早上再来娘亲这。”

“娘,”姜书璃密切关注欧阳氏的神情,“喝了这酒后可有不适?”

“并没有不适,反而感觉通体舒畅。娘有点醉,也先歇下了,你快回去,我让徐嬷嬷送你。”

姜书璃见一旁给欧阳氏把脉的琉璃点头,便放下心来,行礼告退回了碧云阁。

第二天就是中秋节。

因着昨夜睡得晚,姜书璃晨起时还带着困意,她优雅地打了个呵欠,问道,“青纸,我母亲那边可有消息?”

青纸笑着回应,“徐嬷嬷一早就过来传话,说夫人昨夜睡得极好,不曾像往常般有盗汗惊醒,说怕是那桂花月神酒起的功效。徐嬷嬷开心极了,传过话之后就匆匆回了熙兰苑。”

姜书璃闻言欣喜,“一会儿先去熙兰苑看看,再去寿安堂。”

梳洗后,笔玉和墨兰捧了衣裙和头面,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小姐,这是前些日子做好的新裙子,因着小姐在学院上学,没来得及试衣。”

她们将衣裙铺展开来,继续说道,“我们看了,这衣裙定是极为合身的,而且这凝脂淮锦真是细腻柔美,奴婢看了都不舍得放下了。”

姜书璃不由得莞尔一笑,目光落在那套衣裙上面,赞叹道,“凝脂淮锦果然名不虚传,怕是今日起会成为天皓城众多女子追捧的锦缎了。”

她站起身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裙子,“这是出自安娘子的绣艺吧?和簪丝绣法有些相似,却又比簪丝绣法多些几分明媚和张扬,极有特色。”

“可不是,奴婢们都觉得比簪丝绣法更好看。大小姐,奴婢伺候你穿上。”

姜书璃颔首,换好衣裳站在铜镜前,首先看到的是四个大丫鬟惊艳的目光。

“真是太美了!”

姜书璃仔细看着,铜镜里的女子身材纤细窈窕,浅蓝色云彩飘絮的百花裙细腰长摆四散而下,裙摆上那一丝丝飞絮流云如梦似幻,行动间宛如天边随风变化的云彩在脚下舞动。

“还有这副粉晶珍珠头面,是老夫人央人一道送来的,”青纸扶着姜书璃到梳妆台坐下,为她梳发妆点面容,“小姐戴着可真好看。”

“时辰不早了,”姜书璃站起身,“我们先去熙兰苑。”

去了熙兰苑,见欧阳氏气色颇好,“今儿个要随你二伯母进宫,切记谨言慎行。”

姜书璃点头应了,“娘,你好好休息,书璃省得。”

欧阳氏却不放心,又絮叨道,“你二伯母与淑贵妃虽是姐妹,关系并不好,去了淑贵妃那边,要愈加小心进退。”

“好,女儿记下了。”姜书璃拉着欧阳氏的手,“娘,我要去祖母那儿了,从宫里回来再来您这。”

寿安堂中,早已济济一堂,甚是热闹。

往年中秋节入宫拜见皇后,都是欧阳氏和罗氏两人前去,今年姜书璃和姜书欣进了澜山学院,进宫名册上便多了她们的名字。听说是淑贵妃亲自寻了皇后,求了让罗氏将侯府别的姑娘也带上,好热闹热闹。

因此,今日是罗氏带着姜书璃、姜书琦、姜书欣和姜书青一同前往。因着姜书妙得了风寒,是以今日就不便随同入宫。

姜书璃进了寿安堂,只见三个姐妹都穿着用凝脂淮锦新做的衣裙,戴的都是新打的头面,个个娇俏可人,宛如春天盛开的花儿般赏心悦目。

罗氏今天打扮得也极为隆重,玉翠华裳,亮闪闪的晃得人眼睛都生疼。这素来是罗氏最喜欢的风格,因着长相乏善可陈,所以对服装首饰有格外的要求,只可惜从不明白,那般打扮只会让她看起来更加庸俗。

不过罗氏看着却像是心事重重,丝毫没有这些日子掌了中馈后舒心畅快的神色。

姜书璃默默看在眼底,不动声色地给老夫人行了礼,又对着罗氏,“书璃给二伯母请安。”

第五十章 淑贵妃

李如珊长相肖似淑贵妃,肌肤雪白,五官精致,眼里的那一抹张扬的神态如出一辙,她上下打量着姜书琦,目光在她那身鹅黄凝脂淮锦百花裙上停了一瞬,唇角上扬。

姜书琦见李如珊亲自过来与她说话,想起淑贵妃对着她的满面笑意,不由得心中欢喜,朝李如珊盈盈做礼,“书琦见过如珊表姐,”她抬起眼笑道,“表姐这身裙裳真是漂亮,耀眼夺目,衬得表姐好似花中仙子一般。”

李如珊微微眯起眼,直勾勾地看着姜书琦,见她不似作伪,扯扯嘴角一笑,“表姐正要恭喜表妹,可是今年考上澜山学院了?”

姜书琦不由愕然,眨眨眼睛,“表姐何出此言?”

李如珊伸手缓缓指过在场的人,“皇后娘娘中秋设午宴,宴请的便是各名门贵妇及府中的优秀贵女,只要在澜山学院上学的,都在邀请之列。在场的各家贵女们,不都是如此?”

一时间旁边的各家贵女都应和着,姜书琦不由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本以为李如珊是好意前来与她说话,没想到却是故意揭她的短。她今年的澜山学院入学试没考好,又怎会在澜山学院上学?她这番恭喜的话,让她怎么接?

姜书璃见状,往前走了一小步,对着李如珊见了个礼,“书璃见过三公主。府里收到皇后娘娘中秋午宴的请柬,上边儿写了我们四姐妹的名字,是以就都进宫了。”

“哦?”李如珊漫不经心地掠过姜书琦难堪的脸,抬眸看向姜书璃,微微一笑,“想来是母亲心善,怕表妹进不了宫难过,便把表妹的名字添了上去。这样真好,书琦虽然入不了澜山学院,也能和表姐一起玩儿了。书琦,你说是不?”

姜书琦咬牙,扯出个僵硬的笑容,“表姐说的是。”

李如珊不语,看着姜书琦这般模样顿觉无趣,勾唇笑笑转身走开了去。

“真是太过分了!”姜书琦等李如珊走远,愤愤不平地拉住姜书璃的衣袖,“大姐,她是故意的!”

姜书璃拍拍她的手背,想起欧阳氏提点过她罗氏与淑贵妃不睦,对李如珊的敌意心下了然,“二妹,这里是皇宫,还需谨言慎行。”

“大姐!”姜书琦跺跺脚,“我、我去那边找惜彤玩!”

说罢,也不待姜书璃回话,扭身就走了。

姜书璃蹙眉,看向她离去的方向,林惜彤是姜书琦的闺中好友,正远远张望这边,她犹豫片刻,正打算过去,就听姜书欣说道,“大姐,我跟二姐过去,书青就跟着大姐,可好?”

姜书青一直没说过话,她不过是三房的庶女,心里怯得很,往姜书璃身边靠了靠,“我跟着大姐。”

姜书璃颔首,“书欣,麻烦你了。”

“怎会麻烦?”姜书欣俏皮一笑,能给大姐分忧她心里高兴着呢,说完,她转身就跟了过去。

“你这三妹不错,”詹芷容夸了一句就换了话题,“怎的还不见诗晴和嘉莹?”

“她们俩应该会一起过来,”姜书璃想起昨日听到的消息,“想必也快来了。”

几人在御花园里边走边聊,忽听远处一阵吵闹声,不由得停了脚步看过去。

“是皇兄他们在湖对面玩投壶。”李如珊离她们不远,声音也扬高了些,附近的姑娘们都听见了,相互耳传,很快整个御花园里的人都知道了。

霎时不少姑娘都收敛了音量,神情也变得含羞带怯,不时悄悄抬眼张望湖对岸。

不多久,李如珊就遣了丫鬟通知御花园的姑娘们,到湖边的揽月亭一叙。

揽月亭极为宽敞,十多位姑娘齐齐进了去,却丝毫不觉得拥挤,各人在绣花软凳上坐下,方几上早已备好了点心茶水。

李如珊见人已到齐,笑着说道,“各位姐妹今日有幸一聚,又难得是中秋佳节,不若我们一起做些娱乐?”

众人好奇,有人开口道,“三公主,咱们玩什么好?”

“不如先玩击鼓传花,”李如珊早有准备,笑盈盈地拿起桌前一朵精致的牡丹绢花,如手掌般大,“绢花落到谁手里,就由谁做一次才艺表演。”

“才艺表演要有彩头,”与李如珊关系好的姑娘含笑问道,“三公主可是为我们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寻常彩头无甚意思,”李如珊眯眸想了想,“不若这样,我们用击鼓传花选出五个人,由这五个人分别为中秋做一幅画,作品送去湖对面给皇兄他们做评判,最佳者由皇兄给出彩头,大家觉得这样如何?”

一时间揽月亭内的姑娘们又炸开了锅,虽是努力保持着优雅有度的礼仪,但李如珊的建议实在让人兴奋,都不由自主地和身旁的闺中好友嘀咕起来。

能够被皇子们评鉴作品,那可是极少有的大好机会,且不说是否能够成为皇子妃,就算是不成,因此才名远扬也是让人动心的事。

“幸好嘉莹还没过来,”姜书璃几人并没有过多兴奋,朝亭子外看看也不见有人影过来,不由得取笑道,“嘉莹对作画可是一窍不通,要真是抽到她肯定要发愁。”

“可不就是?”詹芷蓉想了想也笑了。

击鼓传花很快就开始了,由宫女双眼蒙上丝带在亭子中间击鼓,牡丹绢花从李如珊开始,挨个往下传,在众人紧张又激动的娇呼声中,进行了五轮,也选出了五个参加作画比试的姑娘。

分别是于珊,裘萱,秦琴儿,刘霜和姜书琦。

姜书琦皱起了脸,在座的姑娘家除了她和姜书青,统统都是澜山学院的弟子。而参与作画比试的四位对手,均是曦阳院女子班的弟子,人人都是琴棋书画无不拿手,她连澜山书院都没有考上,又怎会是她们的对手?

回头作品送去了皇子们那边评鉴,岂不是丢脸丢大了?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又无法找人代画,莫非真的要硬着头皮上?姜书琦瞄了眼人声鼎沸的对岸,内心不甘,她也想有个好名声甚至嫁入皇室,就这么平白毁了那怎么成?

垂下眼珠子转了转,姜书琦忽然哎哟一声,“表姐,书琦前些日子扭伤了手腕,无法参加比试,实在是抱歉。还请表姐谅解。”

李如珊闻言,眸中精光一闪,做出心疼的表情道,“表妹的手腕受了伤怎么不早说?这自是不能参加比试了,表姐又怎会舍得?表姐这就吩咐人请太医过来给你诊治。”

第五十一章 击鼓传花

李如珊长相肖似淑贵妃,肌肤雪白,五官精致,眼里的那一抹张扬的神态如出一辙,她上下打量着姜书琦,目光在她那身鹅黄凝脂淮锦百花裙上停了一瞬,唇角上扬。

姜书琦见李如珊亲自过来与她说话,想起淑贵妃对着她的满面笑意,不由得心中欢喜,朝李如珊盈盈做礼,“书琦见过如珊表姐,”她抬起眼笑道,“表姐这身裙裳真是漂亮,耀眼夺目,衬得表姐好似花中仙子一般。”

李如珊微微眯起眼,直勾勾地看着姜书琦,见她不似作伪,扯扯嘴角一笑,“表姐正要恭喜表妹,可是今年考上澜山学院了?”

姜书琦不由愕然,眨眨眼睛,“表姐何出此言?”

李如珊伸手缓缓指过在场的人,“皇后娘娘中秋设午宴,宴请的便是各名门贵妇及府中的优秀贵女,只要在澜山学院上学的,都在邀请之列。在场的各家贵女们,不都是如此?”

一时间旁边的各家贵女都应和着,姜书琦不由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本以为李如珊是好意前来与她说话,没想到却是故意揭她的短。她今年的澜山学院入学试没考好,又怎会在澜山学院上学?她这番恭喜的话,让她怎么接?

姜书璃见状,往前走了一小步,对着李如珊见了个礼,“书璃见过三公主。府里收到皇后娘娘中秋午宴的请柬,上边儿写了我们四姐妹的名字,是以就都进宫了。”

“哦?”李如珊漫不经心地掠过姜书琦难堪的脸,抬眸看向姜书璃,微微一笑,“想来是母亲心善,怕表妹进不了宫难过,便把表妹的名字添了上去。这样真好,书琦虽然入不了澜山学院,也能和表姐一起玩儿了。书琦,你说是不?”

姜书琦咬牙,扯出个僵硬的笑容,“表姐说的是。”

李如珊不语,看着姜书琦这般模样顿觉无趣,勾唇笑笑转身走开了去。

“真是太过分了!”姜书琦等李如珊走远,愤愤不平地拉住姜书璃的衣袖,“大姐,她是故意的!”

姜书璃拍拍她的手背,想起欧阳氏提点过她罗氏与淑贵妃不睦,对李如珊的敌意心下了然,“二妹,这里是皇宫,还需谨言慎行。”

“大姐!”姜书琦跺跺脚,“我、我去那边找惜彤玩!”

说罢,也不待姜书璃回话,扭身就走了。

姜书璃蹙眉,看向她离去的方向,林惜彤是姜书琦的闺中好友,正远远张望这边,她犹豫片刻,正打算过去,就听姜书欣说道,“大姐,我跟二姐过去,书青就跟着大姐,可好?”

姜书青一直没说过话,她不过是三房的庶女,心里怯得很,往姜书璃身边靠了靠,“我跟着大姐。”

姜书璃颔首,“书欣,麻烦你了。”

“怎会麻烦?”姜书欣俏皮一笑,能给大姐分忧她心里高兴着呢,说完,她转身就跟了过去。

“你这三妹不错,”詹芷容夸了一句就换了话题,“怎的还不见诗晴和嘉莹?”

“她们俩应该会一起过来,”姜书璃想起昨日听到的消息,“想必也快来了。”

几人在御花园里边走边聊,忽听远处一阵吵闹声,不由得停了脚步看过去。

“是皇兄他们在湖对面玩投壶。”李如珊离她们不远,声音也扬高了些,附近的姑娘们都听见了,相互耳传,很快整个御花园里的人都知道了。

霎时不少姑娘都收敛了音量,神情也变得含羞带怯,不时悄悄抬眼张望湖对岸。

不多久,李如珊就遣了丫鬟通知御花园的姑娘们,到湖边的揽月亭一叙。

揽月亭极为宽敞,十多位姑娘齐齐进了去,却丝毫不觉得拥挤,各人在绣花软凳上坐下,方几上早已备好了点心茶水。

李如珊见人已到齐,笑着说道,“各位姐妹今日有幸一聚,又难得是中秋佳节,不若我们一起做些娱乐?”

众人好奇,有人开口道,“三公主,咱们玩什么好?”

“不如先玩击鼓传花,”李如珊早有准备,笑盈盈地拿起桌前一朵精致的牡丹绢花,如手掌般大,“绢花落到谁手里,就由谁做一次才艺表演。”

“才艺表演要有彩头,”与李如珊关系好的姑娘含笑问道,“三公主可是为我们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寻常彩头无甚意思,”李如珊眯眸想了想,“不若这样,我们用击鼓传花选出五个人,由这五个人分别为中秋做一幅画,作品送去湖对面给皇兄他们做评判,最佳者由皇兄给出彩头,大家觉得这样如何?”

一时间揽月亭内的姑娘们又炸开了锅,虽是努力保持着优雅有度的礼仪,但李如珊的建议实在让人兴奋,都不由自主地和身旁的闺中好友嘀咕起来。

能够被皇子们评鉴作品,那可是极少有的大好机会,且不说是否能够成为皇子妃,就算是不成,因此才名远扬也是让人动心的事。

“幸好嘉莹还没过来,”姜书璃几人并没有过多兴奋,朝亭子外看看也不见有人影过来,不由得取笑道,“嘉莹对作画可是一窍不通,要真是抽到她肯定要发愁。”

“可不就是?”詹芷蓉想了想也笑了。

击鼓传花很快就开始了,由宫女双眼蒙上丝带在亭子中间击鼓,牡丹绢花从李如珊开始,挨个往下传,在众人紧张又激动的娇呼声中,进行了五轮,也选出了五个参加作画比试的姑娘。

分别是于珊,裘萱,秦琴儿,刘霜和姜书琦。

姜书琦皱起了脸,在座的姑娘家除了她和姜书青,统统都是澜山学院的弟子。而参与作画比试的四位对手,均是曦阳院女子班的弟子,人人都是琴棋书画无不拿手,她连澜山书院都没有考上,又怎会是她们的对手?

回头作品送去了皇子们那边评鉴,岂不是丢脸丢大了?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又无法找人代画,莫非真的要硬着头皮上?姜书琦瞄了眼人声鼎沸的对岸,内心不甘,她也想有个好名声甚至嫁入皇室,就这么平白毁了那怎么成?

垂下眼珠子转了转,姜书琦忽然哎哟一声,“表姐,书琦前些日子扭伤了手腕,无法参加比试,实在是抱歉。还请表姐谅解。”

李如珊闻言,眸中精光一闪,做出心疼的表情道,“表妹的手腕受了伤怎么不早说?这自是不能参加比试了,表姐又怎会舍得?表姐这就吩咐人请太医过来给你诊治。”

第五十二章 李煦相救

姜书琦见李如珊要叫太医过来,不禁慌了神,她连忙道,“书琦谢过表姐关心,只是手腕的伤已经差不多痊愈,就无需麻烦太医跑一趟了。”

“那怎么行?”李如珊不紧不慢地说道,“姑娘家的手可是千娇玉贵的,既然来了宫里,正好让太医瞧瞧,也免得落了病根不是?”

“真的不需要麻烦了……”姜书琦苦着脸,焦急地看了眼姜书璃,眼神传递着求助的神情。

姜书璃一怔,她这些日子在学院上学,倒不曾听说二妹手受伤的事情,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总不会说谎吧?蓦地想到这个可能性,姜书璃心里一紧,看向姜书欣,带着问询的目光。

姜书欣摇摇头,她也不清楚姜书琦这一出是真是假。

“怎么?莫非表妹是瞧不起表姐的一片心意?”李如珊脸色骤然一冷,双眼如利刃般刺向姜书琦,姜书琦顿时心头一紧,而今骑虎难下,也只好道,“书琦怎敢?还要多谢表姐的关心。”

很快太医就背着药箱赶来了,给姜书琦细细把了脉,恭敬地对李如珊说道,“回三公主,姜三小姐的手腕并无大碍。”

“哦?”李如珊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缓缓从主位站了起来,“请问太医,姜三小姐的手腕近日可曾受过伤?”

“回三公主,”太医双手一拱,“姜三小姐经脉完整无损,应该从未受过伤才是。”

“你!”姜书琦不料太医这般直接,气得怒目圆瞪,正欲说话却被早已走过来站在她身边的姜书璃用力按住了手,她回头看了眼姜书璃,见到她眼底严肃警告的意味,顿时有些怵,把话吞了回去。

“所以,”李如珊面似冰霜,冷冷地看着无措的姜书琦,“表妹是嫌弃表姐,不愿一起娱乐,才谎称自己受了伤的?表妹可知,可谓以下犯上?”

“我没有!”姜书琦急红了眼,“我的手真的扭伤过,没有骗人,我没有!”

说完却发现亭子内的一双双控诉的目光看着她,压得她快要透不过气来。

“那么,表妹是质疑宫中太医的医术了?”

姜书琦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咄咄逼人的李如珊,蓦地大哭一声,扭头就跑了出去。

姜书璃见姜书琦就这么逃走,既生气她当众撒谎,无端地坏了府里姑娘们的名声,身为长姐,又不得不为她收拾烂摊子。

她深吸了口气,站起身对李如珊欠了个礼,“舍妹顽劣,书璃在此替她向三公主致歉,因着担心她冲撞了贵人,书璃先行告退。”

李如珊看着姜书璃,倒是没有再为难,轻嗯了一声挥手就让她退下。

姜书璃步出揽月亭时,姜书琦已经远远地跑开了去,她不由得蹙眉,今日身上的裙裳精致繁复,根本就走不快,况且在皇宫内院不得使用练气,只能提起裙摆,小跑着跟了上去。

而姜书琦早已被眼泪模糊了眼睛,脑子里都是闷闷的声音,以及各家贵女嘲笑的表情,她第一次来皇宫,根本不知道该往哪边跑,跑着跑着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宫女,便问了如何去淑贵妃的玉宁宫。

幸好宫女并未被她花容失色惊到,镇定地为她指了方向,还好心地问是否需要亲自带她过去。

姜书琦摇摇头,她现在只想找到母亲然后回府,话也不回一句就往宫女指引的方向跑了过去。

姜书琦穿过曲径,越过月亮门,跑过一处假山水榭,已经晕了方向。她又寻了宫女问路,随着指引再度往前跑去。

感觉听到心脏砰砰砰地跳着,羞恼的感觉仍然溢满了心扉,妆容也怕是糊了,她抬起水袖微微遮掩着脸,匆匆地只想要赶到玉宁宫。

只是走了好久,都不见早前见过的宫殿,她来到一处花园,停下脚步,拉住一位路过的公公,“请问这位公公,玉宁宫怎么走?”

那位年轻的公公嘿地应了一声,看向姜书琦的目光有些闪烁,只是一心想要找母亲的姜书琦并未发现,“回禀姑娘,沿着右前方的小路走过去,再穿过一个花圃就到了。”

“好的。”姜书琦胡乱地点点头,带着鼻音道了声谢。

姜书璃赶到的时候,那位公公已经不见了,她看着前面的姜书琦,不由跺脚,这越走越远的,哪里是玉宁宫的方向?

忍不住将裙摆又提高了一些,姜书璃加快了速度,等到她跑到一个小花圃前,正好见到姜书琦冲了进去。

“且慢。”一个淡然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唤停了姜书璃的脚步,她扭头看过去,倚靠在一个巨石前的人,竟然是李煦。

姜书璃焦虑地看了一眼花圃内,只见里头绿荫丛丛,已看不见姜书琦的身影,她原地对着李煦作了个礼,“书璃见过六皇子。”

在宫中不比学院,自是以臣下的身份行礼。

李煦眯眸,“里面不能进。”

“啊?”姜书璃惊疑不定地看了眼李煦,“不知六皇子这话怎说?舍妹刚才跑了进去,也没见你拦住她?”

“我又不认识她。”李煦轻哼一声,倒是颇有耐心地解释了一句,“那里面是我母后专门养殖须离花的地方,你还想进去不?”

须离花。

姜书璃自然是知道的,是某种入药的极少见的材料,这种花长得跟丝线一般,喜阴,繁殖在地面上。

它最大的特点是靠近之后浑身会长疹子,并且药石无用,需得一个月过后药效散退才能自行痊愈。

想到这里,姜书璃不由得脸色一白,“那我妹妹……”

“没错,”李煦好心地接了话,“她这么冲进去,谁也救不了,你还是在这里等她出来比较好。”

“你……”姜书璃咽下埋怨李煦不唤住姜书琦的话,的确,李煦没有任何义务要帮助姜书琦,他愿意在这里等着提醒她,已经是尽了同窗之谊。

“我什么?”李煦从姜书璃的表情看出她所想,淡淡道,“我为什么不帮她一把吗?我为什么要帮一个猪脑子的人?当众撒谎还被揭穿,之后恼羞成怒跑掉?姜书璃,以后你还是离你这个妹妹远些为好。”

“你都知道了?”姜书璃讶然,往李煦身边走了过去,困惑道,“你在这里怎会知道揽月亭的事?”

“我……”李煦结舌,并不想告诉她,他是在湖对岸看见她跑出亭子之后才跟了上来,期间彭大胜自然早就什么都打听清楚了。“总之,你那个猪妹妹还是少管为妙,别回头回去之后还被她倒打一把,这种愚笨之人,以后还是别带进宫了。”

第五十三章 倒打一把

午后,玉宁宫。

淑贵妃正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小憩,宫女禀报三公主过来了,才悠悠起身,待李如珊行过礼后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你这孩子,”淑贵妃慈爱地拍着女儿的手,“今天又淘气了?”

“母妃是指的姜书琦么?”李如珊俏皮地眨眨眼睛,见淑贵妃睨了她一眼,不由得呵呵直笑,“母妃,你可知道为了姜书琦,我还专门找人拖住了李诗晴和周嘉莹,就怕她们跟了过去坏事。李诗晴是知道须离花圃的,若是告诉姜书琦,今天也不会有这场好戏了。可惜的是,女儿太高看姜书琦了,没想到她竟然蠢笨如此,真不愧是罗氏所出。”

“你呀!”淑贵妃忍不住轻点女儿的额头,“你又何必当众收拾她?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

“她母亲以前那般欺负母妃,女儿想到就气不打一处来,”李如珊撅噘嘴,“而且,是她自己撒谎在先,须离花圃发生的事情别人又不知道。”

“莫不是你以为自己做的很周全?”淑贵妃忍不住正色道,“一路指引她过去的那两个丫鬟和公公,可都是你映雪轩的人,有心人都会知道是你出的手。”

李如珊身子一僵,抿抿唇道,“宫外进来的贵女们自是不会知道的,宫里头这些事情多的去了,谁会在意呢?”

“她好歹是长宁侯府嫡出的孙女,”淑贵妃叹了口气,“就连母妃也不会轻举妄动。今日幸好她最后是被送来玉宁宫,如果闹到皇后那边,恐怕还不好收场。”

见李如珊沉默不语,她又笑笑,“下次可要记住了,要么就不做,要做就要干净利落处理好。”

“嗯,”李如珊点了点头,“母妃,女儿知道了。”

“长宁侯府来的四个姑娘,姜书璃倒是不错,长相秀美,进退得体,气质有大家风范,”淑贵妃眯眸想着,“而且她是个聪慧的人。幸好今日没有进了须离花圃,如果她也满身疹子,怕是长宁侯府会追究此事。”

“她还可以。”李如珊脑海里浮现那张宠辱不惊的白玉脸庞,“只是她与李诗晴交好,我可不想和她玩。”

“长宁侯和他家那老婆子极看重这个大孙女,”淑贵妃道,“只可惜她父亲身陨了,这事以后再说罢。”

长宁侯府,寿安堂。

姜书琦蒙着面纱坐在绣墩上,嘤嘤哭泣,一旁的姜书璃和姜书欣见多番劝慰无用,只得停了嘴,静待午觉未起的祖母过来。

罗氏眉头拧得紧紧的,今日在玉宁宫淑贵妃话里话外的讽刺早已让她浑身难受,见到女儿满脸红疹被扶进玉宁宫时,她气得真想冲上去撕破淑贵妃那虚假得让人恶心的脸。

一定是她!一定是那个贱女人设的套!

她咬牙切齿地暗自诅咒着,又被耳边的哭声弄得心烦气躁,“书琦!别哭了!这须离花并无毒性,待过了半月会自然消退,也是你自己不长进,怎么就跑入须离花圃去了?”

“我……我,”姜书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哭哭啼啼地成何体统!”

老夫人在李嬷嬷的搀扶下走进正堂,现在午时刚过,她才歇下没一会儿就传来了罗氏带着孙女们回府的消息,不由心惊,这个点儿回来,恐怕是连皇后设的午宴都没用,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见到姜书琦满脸满手的红疹子,更是气得咬牙,“给我闭嘴!”

姜书琦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哭,她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的声音道,“祖母,您要为孙女做主啊,孙女今天被害惨了!”

老夫人沉着脸,“谁害你?说清楚。”

“是三公主李如珊!”姜书琦脑海里首先冒出来的就是李如珊那张嘲笑的脸,恨恨道,“是她害的孙女!”

“三公主怎么害你了?”

“她害孙女当众丢脸,”姜书琦悲愤,“还害得孙女进了那须离花圃,弄得浑身都是疹子,祖母,孙女不要活了!呜……”

“书璃,你来说。”

姜书璃往前走了两步,口齿伶俐地将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倒是把李煦拦住她的那一段掩去了。

老夫人听完,怒极反笑,“书琦,你当众撒谎是三公主教你的?擅闯皇宫是三公主让你去的?到底是什么害得你现在这副模样回来?你自己说!”

“我、我,”姜书琦被老妇人的气势吓得簇簇发抖,“祖母,大姐明明见到我进了须离花圃,却不进去拉我出来,是大姐的错!”

“怎么?书璃要陪着你满身红疹一起丢人现眼才对得起你吗?”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杯子被震落碎了一地,“如果不是书璃跟着你,带你回玉宁宫,怕是你冲撞了贵人连侯府都回不来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老夫人气得拍了拍胸口,“来人,将她关回杏花阁禁足,抄女诫千遍!三个月不得出来!”

“祖母!”姜书琦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夫人,“孙女不要禁足,明明是她们……”

“书琦!”罗氏见状连忙走了上来,“母亲,书琦也是第一次进宫,是以处事稍有不当,您就看在她还小的份儿上,原谅她一次吧。”

“原谅她?”老夫人怒声斥道,“书琦当众撒谎,她可知道这般做对我们长宁侯府有多大影响?对府里的姑娘有多大影响?她过几年就到了议亲的年纪了,要是因此寻不夫婿就悔不晚矣!”

罗氏脸色一白,想起当年的自己,顿时不再回嘴。

老夫人看向姜书璃、姜书欣和姜书青,“书璃,书欣,书青,你们可知错?”

姜书璃三人忙屈膝跪下,齐声道,“孙女知错。”

”你们且说说,你们错在哪里。”

姜书璃开口回应,“书璃错在没有照顾好二妹,让她出错丢了侯府的脸面。”

姜书欣也跟着说道,“书欣错在没发现二姐撒谎,应该提前制止她。”

姜书青怯弱地扁扁嘴,“书青、书青错在……祖母,书青错在不该跟着去皇宫,书青只是个庶女……”

“书璃书欣说的都对,你们是姐妹,在外面就要互相帮扶。”老夫人颔首,看向姜书青时却摇了摇头,“书青你就错了。虽说去参加午宴的都是澜山学院的弟子,但许多弟子也是庶女。你可明白?”

姜书青闻言,双眼微微一亮,忙俯身道,“书青明白了,书青一定好好念书,考上澜山学院。”

第五十四章 中秋之夜

长宁侯府的这个中秋节注定过得不是那么愉快。

因为发生了在宫里的事,老夫人一直面沉如水,操持中馈的二太太强打着精神张罗晚宴,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的强颜欢笑。

大房和三房也高兴不起来,姜书琦犯下的事情,足以将她们房里姑娘们的名声抹黑了三成,试问谁还笑得出来?

府里的女眷纷纷阴着脸,老侯爷匆匆用了膳,就领着二老爷和三老爷到前院下棋去了,实在是女子难养也,尤其是隐隐要爆发的一群女子,躲开才是正道。

“娘,事情已经发生了,”姜书璃孜孜不倦地劝着午后就阴云密布的欧阳氏,“再生气也于事无补不是?况且,女儿才十岁,那些个名声,今后女儿好好去挣回来就是了,不打紧的。”

欧阳氏睨了女儿一眼,终是忍不住噗呲一笑,“你这丫头,你以为名声是银子吗?说挣就挣回来的?”

姜书璃见母亲缓了神色,不由得高兴地扑在她怀里转了转,“娘,名声当然能挣了。你看我们班中秋祭月节拿了第一,今天好多贵女都羡慕得不行呢,那可不就是名声。”

“你呀,”欧阳氏拉着女儿的手,双眼细细地打量着那细腻洁白的小脸蛋,“以后少和姜书琦一块儿出去,母亲还能多放心些。”想想,又说道,“不过,这一两年你祖母肯定不会让她再出去走动了。”

“这么久?”姜书璃好奇。

“那还算少的了,”欧阳氏叹气,“出了这样的事,寻常家里怕是都打发下庄子去了,若不是书琦是你二伯唯一的嫡女,你祖母又岂会就拘了她在府里。”

将女儿搂在怀里,“你祖母应该会找人教你二妹好好学学规矩了。”

见欧阳氏情绪好了许多,姜书璃又与她一边闲话,一边往鸿云轩走去。

到了鸿云轩,姜书诚早已用过晚膳,他因为腿伤未好,并没有出席侯府的中秋晚宴,自然也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娘!二姐!”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看着书,姜书诚见到她们进来,开怀笑了,“中秋节快乐!”

“三弟,中秋节快乐。”姜书璃和欧阳氏走到床边软墩坐下,“晚膳用的可好?”

姜书诚点点头,“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实在无聊了些。不过琉璃说我的伤势愈合的不错,过两天就可以开始打坐练气了。”

“得感谢你祖父,”欧阳氏慈爱地笑着,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鬓发,“如果不是你祖父亲自为你修复受伤的经脉,怕是没那么快好起来。”

“还有琉璃姐姐,”姜书诚说道,“琉璃姐姐的方子比府医的好,用了之后腿伤复原也快。”

从鸿云轩出来,姜书璃和欧阳氏就各自回了自己的院落。

一进碧云阁,姜书璃就听见隐约的清鸣声,她凝神细听,不由宛然,是玉叶发出的声音。

可是暗卫找她有事?

她吩咐青纸砚菊到门外守着,走到窗前推开了支摘窗,拿出玉叶轻轻吹了一声,不过一会儿,一个黑色身影闪入室内,是赵杨。

“赵杨见过主子。”

赵杨恭敬地单膝下跪行礼,姜书璃喊了起,“赵杨,你可是从淮织城回来的?”

“回主子,正是。”赵杨回应,“小的已经查出玉兰坊的大当家的情况,特来给主子汇报。”

“玉兰坊大当家名叫薛青,是个秀才,家住长香村,他这次去淮地两城,主要就是谈布料生意和寻找绣娘。”

姜书璃微微颔首,“淮安布庄签了两成的凝脂淮锦给玉兰坊,这事我日前已知晓。后续可有新的消息?”

“薛青一开始与淮安布庄谈凝脂淮锦的生意时,淮安布庄并不同意签给他们布料,”赵杨徐徐说道,“那薛青因此起了歹心,找人绑走了淮安布庄老板的外室和儿子,以此做要挟才签下了两成的凝脂淮锦。”

哪知合约签妥后,本应将外室和儿子依约送回去,到了时日薛青却没有送去,反而想继续威胁淮安布庄的老板把盈月楼另外两成的订单也拿过去。

彼时赵杨已在淮织城,自然不能让薛青得手,便将淮安布庄老板的外室和儿子救了回去,“淮安布庄的老板说,供应完这两成凝脂淮锦给玉兰坊之后,绝对不会再供给他们一分布料。”

“哦?”姜书璃挑眉,“他就不怕薛青再使啥阴私手段?”

赵杨笑了笑,“那薛青待他外室和儿子极差,缺粮少水的,哭啼啼地回了去,淮安布庄老板暴怒如雷。况且这件事情之后,他自然也会细心防范,不会那么容易让薛青有可乘之机。”

“薛青这个人,既然是秀才,又怎会做了商户去?可有打听过?”姜书璃琢磨着,“他既然敢与盈月楼为敌,背后定然有靠山。”

赵杨摇头,“小的无能,尚未查探出薛青背后的靠山是谁,只是……”

“只是什么?”

“薛青所在的长香村,”赵杨有些犹疑,“侯府二夫人罗氏的外家的一处庄子就在长香村里。不知道二者是否有什么联系?这只是怀疑,并未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姜书璃微怔,“先继续盯着他,总会找到痕迹的。”

“遵命。”赵杨一拱手,“失了淮安布庄的两成布料,盈月楼的管事在淮织城又谈了两家布庄,各拿了一成上等布料,日前盈月楼的一众管事都已经在回天皓城的路上了。”

“甚好。可还有别的消息?”

“薛青在淮阳城聘请了数名绣娘,已经带回玉兰坊。”赵杨说道,“原本梅娘离开玉兰坊,玉兰坊接下的簪丝绣法的订单做不了,对玉兰坊应该是一次很好的打击。然而薛青这次带了一个叫做薛雁娘的绣娘回去,她绣工了得,玉兰坊带着她的作品去订单主那里想将簪丝绣法更换成新的绣法,订单主都同意了。”

“薛雁娘,”姜书璃回想起之前在母亲那边听到的消息,“薛青,薛雁娘和天青绣庄的薛天青,这三人可有什么关系?”

“这个……”赵杨应诺,“小的再去追查下。另外,瑞恒昌、点翠阁和豪客来等铺子的掌柜们想要见下主子。”

姜书璃点点头,她娘亲每日都要分批接见各铺子庄子的管事,以了解各处的大小事宜,如今表哥这些产业送给了她,她却是应该好好打理,“如此便约他们下个休沐日到瑞恒昌一叙吧。”

第五十五章 李睿天传音

丝丝云彩在湛蓝的天空上漂浮,清风微凉,几缕柔和的日光落在澜山学院门前宽敞干净的地面上,斜斜地拉长了早晨上学弟子们的身影。

姜书璃下了侯府马车,正巧看见前头结伴而行的周嘉莹和李诗晴,她笑着与姜书欣道了别,快步跟了上去。

“嘉莹,诗晴,”轻巧地拍拍周嘉莹的肩膀,姜书璃露出甜美灿烂的笑容,“你们俩的修为都精进了不少,可是桂花月神酒的妙用?”

“书璃!”周嘉莹开心地拉住她,笑道,“可不就是桂花月神酒,我和诗晴本都是练气二层初期,那晚用了桂花月神酒修炼后,一举突破到了练气二层后期。”

“班里所有练气一层的同窗都突破到了练气二层,”李诗晴补充道,中秋祭月节当晚除了姜书璃,班上的同学都留在学院修炼,“如今我们班级除了你之外,所有人修为都进入练气二层了。”

“真是可喜可贺。”姜书璃由衷地替她们高兴,一双黑眸亮晶晶的。

李诗晴关心问道,“书璃,你娘亲用了桂花月神酒后身子可有大好?”

“桂花月神酒的效用很好,”姜书璃点头,能让欧阳氏尽快好起来是她最迫切的心愿,“我娘已经好多了,想必过些日子就能完全恢复。”

三人低声交谈着往学院里走,到了凌霄院和曦阳院的岔路口,没想到遇见了李如珊一众人。

“是三皇姐和五皇姐,”李诗晴小声说道,“我们过去见个礼吧。”

姜书璃抬眸看去,除了李如珊和李月蓉,还有裘萱等几个贵女簇拥在旁,她颔首道,“走吧。”

中秋节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和闺中好友说,也不知道她们是否知晓,姜书璃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目光淡然的李如珊,随着李诗晴和周嘉莹走了过去。

“诗晴见过三皇姐和五皇姐。”李诗晴柔柔地行了礼,对裘萱等人点头笑笑。

周嘉莹素来与这些公主贵女不熟,因为她们更年长些,就行了晚辈礼,姜书璃亦是如此。

在学院里,公认的礼仪是长辈礼(学长学姐)和晚辈礼(学弟学妹),虽说三公主和五公主平日里习惯了受尊礼(对上位者),但周嘉莹和姜书璃这般做礼也算不得错,所以李如珊和李月蓉虽然有些不满,却并未说什么。

一旁的裘萱就看不过去了,眼珠子转了转,开口道,“听说曹月妹妹退学,是因为你们凌泽一班?”

曹月退学了?

姜书璃三人蓦地一惊,她们并未听说此事。

周嘉莹快言快语,“曹月退学了?何时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姜书璃发现韩承贤的事情,”裘萱与曹月关系不错,而李月蓉又是曹月的姑表姐,因此她对曹月的事情都了解得清清楚楚的,“曹月又怎会被刘夫子处罚?继而退学?”

“裘学姐恐怕是弄错了,”姜书璃站直着身,徐徐说道,“曹月被刘夫子处罚是因为她犯错在先,又与我们何干?”

“如果你们不带着刘夫子去现场,刘夫子又怎会发现此事?”裘萱回嘴。

姜书璃不由一笑,还没说话就被周嘉莹抢了话头,“照你这么说,曹月要陷害我们班出丑,我们还得乖乖让她陷害了不成?”

“萱儿,”李月蓉温柔地笑着,声音婉耳动听,“月表妹退学是她自己的问题,又怎能迁怒于书璃学妹呢。大家都在澜山学院读书,要和睦相处才对。”

李月蓉素来照顾曹月这个姑表妹,但是这次曹月犯下的错事她却帮不上忙。

且不说是连父皇李昱天都敬重的刘夫子亲自抓了现场,就算是没被发现,曹月这个计划害到凌泽一班里,还有她的八皇妹李诗晴,皇室尊严不得侵犯,在这件事情上,她无法偏帮曹月。

李如珊扯了扯唇角,“曹月退学不过是她咎由自取,怪得了谁?人贵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笨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想要陷害凌泽一班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八皇妹也在里头吗?真是……”

她眼里赤裸裸的讽刺让李月蓉有些不快,李月蓉微微眯眼,接话道,“都是年纪尚小的姑娘家,有时候淘气了些也是有的。且不说月表妹,昨个儿在御花园里,书璃学妹的妹妹姜书琦不也是鲁莽了些,冲撞了五皇妹?只是,那须离花圃离御花园甚远,也不知道姜书琦自己怎会跑到那边去了?”

她略带笑意地看着李如珊片刻,目光流转到姜书璃身上,“书璃学妹,你妹妹情况还好吧?”

李如珊脸色一僵,看向姜书璃,姜书璃恍若不见,温和笑着说,“舍妹在府里安养段时间就好,谢学姐关心。”

李诗晴柔和地笑着应和,“三皇姐,五皇姐,快要上堂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妹妹们就先行退下了。”

三人往凌泽一班方向走去,姜书璃把中秋节那天在御花园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李诗晴和周嘉莹对视一眼,她们在后来的皇后午宴中也听着了些风声。

大抵是说姜家二小姐出言无状顶撞了五公主,后又擅闯皇宫禁地受了伤,于是长宁侯府的人都匆匆回了府。

闲言碎语自然是各自有之,只是皆知八公主李诗晴与姜书璃交好,传到她们耳朵里的倒是不多。

“如此说来,”李诗晴回想着那日,“五皇姐遣人来我绛雪轩送了一套雪缎流月裙,说是淑贵妃所赠,让我试试是否合身,所以我和嘉莹才晚了许久过去。”

“不然我们三人拉着姜书琦,”周嘉莹虽然大大咧咧,实则聪慧,“她也闯不到须离花圃那去吧?”

李诗晴正是这个意思,她点头道,“我听说淑贵妃与她的嫡妹向来不睦,五皇姐刁难她怕也是为了这个。”

“书璃,”周嘉莹不由吐槽,“你这个二妹,实在是太过……”冲动了些,她忍住了话头,不过两位闺中好友都明白她的意思。

姜书璃叹了口气,“昨日祖母大怒,怕是有些日子都会拘着我二妹好生学规矩,希望以后她会晓得谨言慎行。”

行到凌泽一班门口,周嘉莹和李诗晴顿住了脚步,“书璃,今天你是去凌泽二班上术法课吧?”

姜书璃看了看天色,“离上课还有一刻钟,我……”她本想说回凌泽一班校舍,忽而改口道,“我这会过去。”

三人道别后,姜书璃前行路过凌泽二班的门口,并未停步,径直往后山方向走去。

方才,她听见了李睿天给她传音,唤她前往当日后山见过面的地方,夫子找她不知是何事?

第五十六章 五衡诀

清晨后山的空气格外清新,阳光暖暖地洒落在山林草木间,照得叶子上的露珠闪闪发亮,圆滚滚地来回打转,甚是可爱。

姜书璃沿着小道信步而上,精致白皙的小脸在日光下晶莹而透明,宛如林间仙子一样灵动,她手里捏着小灰石,低声嘟囔道,“你这小石头,每次一到后山就不安分。”

小灰石似乎听懂了姜书璃的话,收住了一直要往前冲的脚步,顽皮地在姜书璃掌心中扭了扭身子,逗得她忍不住扑哧一笑。

这些日子以来,小灰石大多数时候都挺老实,姜书璃把它放在哪里它就在哪里呆着,一动不动,就好像真的是个普通石头一样。

而姜书璃修炼的时候,它就会自动飞到她手腕上协助她修炼。

只有当她靠近后山的时候,小灰石才会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东蹦西跳,让姜书璃总是担心它被旁人发现,所以才死死地将它抓在手里。

“一会儿夫子找我,你给我乖乖的不要到处……”话还没讲完,就见小灰石入利箭离弦嗖地飞了出去,姜书璃傻了眼,提气快步飞奔追去。

她跑得飞快,但小灰石更快,几乎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绕过一处山壁,姜书璃隐约刚看到小灰石钻入一个山洞,她连忙吸气提脚飞扑过去,却突然被抓住了衣领。

“夫子?”

姜书璃睁大眼睛,眨巴地看着一袭黑衣的李睿天,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夫子,你先放我下来。”喉咙处的疼痛感让姜书璃不小心想起了那次月夜在后山遇见李睿天的事情,月夜下他那双曾闪过杀意随后又消散的冷眸,没想到如今却成了她的夫子。

顿了顿,姜书璃拉回自己的思绪,一双水眸看向李睿天,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张开了手,姜书璃这次倒是很灵活,轻轻一跃稳稳着地。

“记住,后山不得乱跑。”

姜书璃又眨了眨眼,所以李睿天是因为见到她乱跑,才信手把她拎起来的?

这么一耽搁,她是别想追上小灰石了,姜书璃睁大眼睛瞄了瞄前方小灰石消失的洞口,心里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李睿天,“夫子,是你唤我来这里的吗?”

李睿天微低着头看向姜书璃,“五衡诀你练了吗?”

五衡诀?姜书璃双眼写满了问号,见李睿天依旧是那副淡然的面孔,并没有要多做解释的模样,咬唇想了想,“夫子,你是说前些天你给我的那个玉简?”

姜书璃从怀里掏出玉简扬了扬,“夫子,这个就是五衡诀?修炼五衡诀的话,我要从重新开始修炼,将原先的引气诀废弃掉是吗?”

李睿天黑眸微亮,颔首道,“正是。你可有开始修炼?”

姜书璃有些犹疑,她拿到五衡诀没几天,加上这些日子府里众多事情,是以——其实她还没有正式开始修炼。

可是,夫子这么一本正经地问她,作为弟子,不免有些心虚,她嗫嚅道,“有练了一下……”

“说说。”

说什么?姜书璃愕然地张开了嘴,夫子这般言简意赅她很难猜出他的真正意图啊,她双手在后背揉着掌心,努力回想,“书璃发现五衡诀所走的经脉路线和引气诀不一样,练气一层灵气从肩井穴下来之后还需要冲破膻中穴再往丹田汇聚。”

“练气二层还需要冲破鸠尾穴,练气三层是巨阙穴。”

眨巴着眼睛,姜书璃感觉词穷了,只好垂下肩膀,低声道,“夫子,书璃暂时就只了解到这些……”

李睿天轻嗯了一声,“可有试过五衡诀的经脉路线?”

“有。”姜书璃点点头,回忆自己唯一一次修炼五衡诀的情况,“书璃发现膻中穴只是若隐若现,重新连到练气一层需要些时日。”

“可见膻中穴了?”李睿天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是的,”姜书璃举起嫩白小手,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只是,敢问夫子,为什么要弟子改练五衡诀?”

原本她是凌泽一班修为最高的弟子,而今重新修炼,一切都要重来。她八岁开始修炼,两年时间才练到如今的练气三层。就算有小灰石帮忙,短期内达到练气三层也是不易。

“五衡诀适合你。”李睿天没有过多解释,转身往前走,“随我来。”

姜书璃乖乖跟在后头,没想到李睿天竟是带她走到小灰石飞进去的山洞前。

只见李睿天食指轻点,一道白光射向山洞,原本黑幽幽的洞口霎时明朗起来,可以看到里边是一条长长的通道。

姜书璃跟在李睿天身后,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感觉像已经深入到山腹之间,才来到一个丈许见方的洞室。

洞室里灵气充足,中央有一道小小的泉眼,泉眼边上栽种了些花草,氤氲的雾气从泉眼出弥漫开来。

姜书璃将目光落到离泉眼不远处的一个小小的贵妃榻,它只有寻常贵妃榻三分之一的大小,榻上铺着柔软寒蚕簟,叠着银线海棠花丝罗衾,边上放着青玉抱香枕。

“术法课,”听见李睿天开口说话,姜书璃收起好奇的目光,“你就到这里来修炼五衡诀。平日亦可。”

他轻轻一扬手,一道白光飞向她额间,姜书璃顿时感觉脑海出现一串要诀,“这是洞府开启的密令,你且记好。”

说完,不待姜书璃回应,李睿天身形一闪就离开了。

夫子应该是去凌泽二班上术法课去了,虽然仍有不少问号在心头打转,但是夫子的话还是要老实听的。

尽管李睿天没有言明为何五衡诀适合她,姜书璃对他却有种莫名的信任,她四处看了看,这个洞府除了泉眼和贵妃榻,就剩下地上的一个蒲团,别无他物。

于是,走到蒲团边上盘腿坐下,姜书璃准备开始修习五衡诀。

既然决定了要重新开始修炼,今后她就要花更多心思好好修炼了,要争取早日赶上同窗的修为才行。

嘴角微微扬起,姜书璃充满自信地笑了笑,深吸口气闭上眼睛,进入凝神静气的状态。

“噗——”一道声音破空而来,不是那淘气的小灰石还能有谁?

第五十七章 小狐狸

其实姜书璃早已习惯修炼开始时小灰石从各个角度飞过来了,只是——

她眯起美眸凝视了手腕间一动不动大有认真陪她修炼的气势的小灰石,“你这小家伙刚才飞进那泉眼里了?”

小灰石不会说话,只是用身子揉了揉她的手腕。

那就是了,虽然小灰石速度极快,但那一霎她正巧面对着泉眼,所以并没有看错。

这小灰石到底怎么办到的?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泉眼边上是布设了阵法,是以她只能模糊看出来是一处泉眼,却看不清楚真貌。

正如入此洞府需要密令,而小灰石却如入无人之境般轻而易举就闯了进来。

重要的是,并没有被李睿天发现。

而李睿天,绝对不是外面传言所说的经脉断裂已成废人,他的修为在她看来那是高得很。

高到什么程度她就无从得知了,以她一个练气三层的菜鸟水平,哦,不,今天开始她不过是个练气一层都不到的水平,又怎能知晓夫子的修为?

况且,以这几次的接触,她已经深刻了解到李睿天这个人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言简意赅到让人崩溃。就算是问他什么修为估计也不会回答罢。

哎……

姜书璃收齐纷乱的想法,摸摸依旧老实的小灰石,决定专心修炼才是正事。

既然夫子让她术法课时在这里修炼,术法课后本就是到灵幽涧去,姜书璃想了想,灵幽涧的灵气还不如这里精纯,索性就在这里一直练到下午上堂之好了。

很快,她就进入了心神合一的状态,洞府内的灵气极为充沛,加上小灰石的疯狂吸取,姜书璃修炼起来效率非常高。

五衡诀的心法和经脉路线与引气诀完全不一样,是以她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只是因为原本就是练气三层的修为,体内的经脉宽度和灵气流量级都是练气三层的水平,重新修炼也是在这个基础上根据五衡诀的路线,将经脉打通,并且冲击膻中穴。

新的经脉路线,有不少经脉段是未曾用灵气冲击过的,这种经脉段的经脉又细又窄,要通过灵气冲刷,将其壮大,并且形成通路。

姜书璃內视着,观察发现未曾被灵气冲刷过的经脉约占五分之一,而五色灵气流正以大风扫落叶的气势不停往前撞击和挤压着细小的经脉。

五衡诀的心诀让细小经脉变得柔软而有弹性,但见着经脉一点一滴地涨大,慢慢向前延伸。

修炼是个枯燥的周而复始的过程。

其中的乐趣也许只有修炼之人才能体会,姜书璃沉静心神地引导灵气流冲刷经脉,对外界的一切,时间的流逝丝毫无感。

一分,两分,三分,宛如士兵攻城略池一般地前进。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待到姜书璃将最后一寸经脉打通,灵气流一举冲撞到膻中穴前,才缓缓收了功。

只要成功冲破膻中穴,就可以达到练气一层。

今天到此为止,姜书璃满意地收了功,如无意外,最多再有两次这样环境下的修行,她就可以冲破膻中穴,达到练气一层的境界。

伸了个懒腰,她缓缓睁开眼,“啊!”

被距离脸蛋不到三寸的一张毛茸茸的脸吓了一跳,姜书璃噌地往后退了半尺,“小狗狗?小猫咪?……还是小狐狸?”

一只浑身雪白茸毛的小狐狸?

小狐狸嘤嘤地叫了一声,仿佛是回应她的问话,咻地冲进了她的怀里,一双小手搭载她的胸口上,湿漉漉的乌黑眼珠直瞅着她,看得姜书璃心都要化了。

好个憨态可掬的小家伙!

姜书璃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小狐狸的鼻子,小狐狸丝毫不认生,吐吐舌头舔了舔姜书璃的掌心,逗得她痒痒地笑了。

小狐狸舔了两下她的掌心,忽然圆滚滚黑乎乎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只见它蓦地张开嘴——

以一种快得眼睛无法捕捉的速度,朝仍然黏在姜书琦手腕的小灰石咬去。

姜书琦一惊,低呼,“那个不能吃呀!”

话音未落,就见小狐狸龇牙咧嘴地与小灰石进行拉锯战。

小灰石猛烈地撞击着想要冲破小狐狸那两排看着细细小小的白牙,而小狐狸则使劲地咬紧着牙关不让它出来,看得姜书璃都要呆掉了。

“小狐狸,”姜书璃双手将小狐狸举起来,试图与它沟通,“放开小灰石,不要吃它,可好?”

小狐狸眨巴着眼睛,里边流露得神色复杂,既有暴跳如雷般的恼怒,又有看见美味的馋意,它直勾勾地看着姜书璃,似乎在权衡着要不要听她的话。

姜书璃耐心地哄着,“小狐狸乖,让小灰石出来,乖……”

过了好一会儿,在姜书璃循循善诱地劝说下,小狐狸才不情不愿地张开了嘴,小灰石飞快地逃了出来,咻地一声钻进姜书璃的广袖里。

小狐狸见状,扑到姜书璃怀里打了个转,睁大乌黑溜圆的眼睛看着她,写满了‘看看我多乖求表扬’的神情。

“好乖好乖!”姜书璃轻柔地给它顺着毛,好奇问道,“小狐狸,你是夫子的灵宠吗。”

小狐狸嘤嘤地应了一声,从姜书璃怀里跳了下来,绕着整个洞府跑了一圈,然后熟门熟路地跳上贵妃榻上,自在舒服地打了个滚,才又跑回姜书璃的怀里窝着。

姜书璃恍然,笑道,“你是说这个洞府是你的?那张贵妃榻是你休息的地方?”

“嘤嘤嘤!”

“哎呀,那我岂不是借用了你的宝地?那还得谢谢你。”姜书璃淘气地眨眨眼,逗弄着小狐狸。

“嘤嘤嘤!”小狐狸伸出爪子拍拍胸脯,一副宽容大度的表情。

一人一狐聊了一会儿,姜书璃算算时间,怕是已经快到下午上堂的时候了,她站起身,“小狐狸,我要去上堂啦,下次再来借用你的洞府修炼。”

小狐狸嘤嘤地回应着,张嘴咬住姜书璃的袖子,一副舍不得的模样。

姜书璃抱着它走到洞府门口,才轻轻将它放下,挥挥手道,“过几天我还来,到时候见。”

第五十八章 下棋

澜山学院后山山顶,仙鹤居。

别居旁边的疏沐亭中,浮云流水精雕紫檀方桌上摆着一副青玉棋案,两名男子正各执一子,从容写意地对弈。

“给凌泽二班上术法课,”慕容延轻下一子,鹰目含笑看着一脸神色自若的李睿天,“可还顺利?”

李睿天捻起一枚白子,思索片刻才落了下去,他淡然无波应道,“尚可。”

“前些日子你说有个小姑娘可以修炼五衡诀?”慕容延又拿起一枚黑子,却并没有落子,而是看着棋盘思忖了许久才缓缓落下。

他抬眼看了看李睿天,见他这许久都不曾说话,不免好奇,“怎么?修炼不了?”

“可以。”李睿天状似随意地落下一子,想起姜书璃那略带紧张又乖巧的模样,“已可见膻中穴。”

“这么快?”慕容延惊讶地一挑剑眉,把黑子收在掌心中,关切细问,“我记得五衡诀给到她才没两三天?”

何仅如此?

李睿天并未答话,方才从姜书璃心虚的表情他猜测她应该根本就没有正儿八经地练过五衡诀,恐怕这小姑娘顶多是按照五衡诀随意运行了下灵气而已。

“那小姑娘可是叫做姜书璃?”慕容延叹道,“是个可塑之才,要好好培养。”

“你方才把洞府让给她修炼了?”慕容延落下一子,后山的事情向来逃不过他的双眼。

李睿天并不觉得惊讶,轻嗯了一声,自顾自地研究着棋盘,久久才下了子。

慕容延看着他落下的白子,不由得抚掌笑道,“你的棋艺进步不少,不过,还是棋差一着。”他边笑边将黑子‘啪’地落下,“也不怕你那张牙舞爪的小狐狸把她给伤了?”

黑眸一凝,李睿天沉思片刻,将白子往旁边一搁,“我输了。”

慕容延并不惊讶,笑着收了棋子,“可还要再来一盘?”

李睿天摇摇头,“舅舅,我还有事,先行告退。”

看着站起身快步离去的黑色身影,慕容延笑叹,“姜书璃,找机会要好生见见。”

凌泽一班下午是琴艺课。

姜书璃走到射御场前时,远远看见周嘉莹和李诗晴结伴而来。

“书璃!”周嘉莹招了招手,“你怎么没去灵幽涧修炼?”

姜书璃恬静地笑了笑,并没有回话,等她们靠近了才说道,“我在别处修炼去了。”

“你,”李诗晴向来细心,震惊地拉着姜书璃的手,“你的修为怎么跌落了?”

“咦?”听李诗晴这般说,周嘉莹运气凝目看向姜书璃,也不由得吓了一跳,“书璃,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你现在连练气一层的境界都没有了?”

“嘘……”姜书璃见三三两两地有同窗走了过来,拉着两人往射御场里走去,“我废弃掉引气诀,要重新修炼了。”

然后她将李睿天给她五衡诀并且让她到后山洞府修炼的事情低声告诉了两位闺中密友,两人听完之后都略略咋舌,“睿皇叔亲自给你修炼的心法了?”李诗晴惊叹,“书璃,你可知道睿皇叔平日里多难亲近,我和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过呢。”

周嘉莹也笑着叹了口气,“既然是夫子所赠,想必是比引气诀要好的心法,书璃,恭喜你了。”

“只是不知道同窗们发现我修为跌落,要怎么和他们解释。”姜书璃修炼五衡诀之后,已深刻体会这个心法比起寻常引气诀好上许多,但五衡诀的事情她并不打算张扬。

“这倒是简单,”李诗晴想了想,出了个主意,“往年听说也有澜山学院的弟子重修心诀的,通常都是家传心诀或者高人所赠。”

“书璃,你不如也这般说?”

姜书璃闻言,颔首应了好,“那就这般说。张夫子快来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听到这句话,周嘉莹忍不住哇哇大叫,“又要在兵马阵里练琴,真是太惨了!”

李诗晴和姜书璃都深有同感地点了头,但是往兵马阵方向走去的脚步却片刻不敢停留,因为——

她们都太怕张夫子了!

凌泽班的琴艺课和曦阳院的琴艺课是完全两种风格。

曦阳院的琴艺课,通常在花园或山林间上堂,风景优美,如诗如画的场面中,夫子温柔儒雅地指点各人琴艺,上堂期间,往往让路过的人如入仙境,耳边无不是仙乐飘飘。

而凌泽班的琴艺课,则完全是相反的画风。

按说凌泽班的张夫子,全名张茹雪,是个素喜白衣的年轻女子,她长相姣好,身段纤细,又是练气后期的高手,看上去宛如不食人间烟火般温柔美丽。

只是为什么,她却崇尚暴力琴艺学?

实在是让凌泽班的弟子们百思不得其解。

但夫子怎么教,他们就得怎么学,纵有再多苦楚,也要含着眼泪咽下去。

“今日在兵马阵中练习我新谱的琴曲,”白衣胜雪的张夫子纤手一扬,霎时二十道光点落入每位弟子额间,“这首曲子名叫月夜流连曲。你们用半个时辰的时间熟悉琴谱,稍后便五人一组进入兵马阵接受考验。”

“失败的弟子,”她声音轻柔婉耳,话语落到耳边却让场中人振聋发聩,“负重沿着射御场跑完二十圈再下堂。”

霎时哀嚎遍野。

张夫子恍若不闻,美眸一眯,好似射出无数剑芒,“你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熟悉琴谱,想要浪费多少时间在这里鬼哭狼嚎?”

顿时,大家都连忙盘腿坐下,闭目凝神将琴谱反复吟诵,很快就有人开始将木琴摆放在身前,高山流水般的淙淙琴声不绝于耳。

练气期的弟子,都有着过目不忘的基础本领,而大多数弟子出自名门贵族,自幼就有在家族里学习琴艺。

是以新的琴谱对她们来说难度不大,半个时辰时间已经足够让她们将琴谱基本无错地弹奏出来,只是熟练琴曲还需要时间多加练习。

“夫子,”张娴琴艺素来是班上最好的,她举手问道,“这月夜流连曲,您能弹奏给我们听听吗?”

“琴谱都记熟了?”张夫子目光从弟子身上划过,见所有人都点头应是,便取出长琴,“如此,便听夫子弹奏一次。”

第五十九章 暴力琴艺课

夜幕低垂,一轮圆月悬空而立,旁有三两颗疏星。

一缕云彩在微风中幻化,一会儿如顽童般在圆月中旋转,一会儿如幽怨的女子般绕着圆月飘舞,一会儿如欢乐的人儿般在圆月里蹦跳,一会儿又如沉默的旅人静静矗立。

它千变万化,扣人心弦,让人情不自禁地跟着它心绪浮动,起起落落。

直到一曲琴毕,众多弟子才从沉浸中缓缓清醒。

张夫子优雅地将长琴收起,面无表情地看着弟子们,“现在开始,五人一组,先原地弹奏一遍,无错者进入兵马阵练习。”

目光一一扫过安静聆听的弟子们,她接着说道,“出错者到一旁继续练习,课堂后增加五圈罚跑。”

堂下弟子霎时一个激灵通通挺直后背,精神集中,静待张夫子点名。

“第一组,钱亮,洪浪,韩承贤,张娴,何燕燕。”

“到!”

被点名的弟子起身步出,走到最前方席地而坐,皆凝神静气,在张夫子示意后开始弹奏。

全数通过。

听到张夫子淡然的声音,大家都松了口气,但随后又更紧张了起来。

兵马阵!

兵马阵是由十个傀儡士兵组成,分为两组,一组五个。

傀儡士兵身骑高头大马,手执长刀,会将弟子们当做战场上的对手奋力厮杀。

而弟子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整无缺地将刚学的琴曲弹奏完毕。

当中如果有一个音符弹错,或者节奏不对,都算失败。

第一组开始了。

五人互视一眼,交流着相互打气的眼神,然后整齐划一地抱琴纵身一跃落入阵中。

刚落入阵中,第一组傀儡士兵就在对面冲杀过来一人紧盯一个弟子,大刀此起彼落,凶猛狠烈。

五个弟子都已经不是第一次上阵,心下早有准备,各人提气运功,腾移挪转,心分两用,一边弹奏琴曲,一边闪躲傀儡士兵的攻击。

前半曲还能勉力为之,待后半曲时,第二组的傀儡骑兵开始出击,弟子们压力剧增,左右闪避。

时常刚躲开一个傀儡士兵的大刀,就又堪堪落入另一个傀儡士兵的进攻范围。

没过多会儿,就一一开始挂了彩。

五名弟子沉静心神,虽说个个都看着狼狈,却意志坚定,更加专注琴弦拨弄,也努力地闪躲着傀儡攻击。

只是,随着傀儡骑兵合并攻击力度变大,而琴音也到了高潮部分,终是有三名弟子不小心出了错。

韩承贤错了琴音,钱亮打乱了节奏,还有洪浪,则整个人栽倒在地,身上已如丐帮弟子一般,衣服破碎烂成细条。

而成功闯阵,完成琴曲演奏的张娴和何燕燕相携出了阵,两人都形容狼狈,就像在土里滚了三天三夜一样。

张夫子不动声色,继续点名,“第二组,姜书璃,周嘉莹,李诗晴……”

五名弟子相续走到前头,首先是原地弹奏琴曲,均顺利通过。

接着就是入阵。

前半曲弟子们基本都游刃有余,待第二组傀儡骑兵加入战团时,众人更加提聚心神,小心翼翼。

姜书璃修为回落到练气一层以下,可运用的灵气不如以前充沛,可幸的是兵马阵中弹琴并无需与傀儡骑兵硬碰硬对战,只需灵巧避让不被影响到弹琴就行,因此不需要使用太多灵气。

所以她前半曲也颇为轻松地完成了。

等到第二组傀儡骑兵冲入战场时,她便略感压力了。

只见她弯腰躲过第一个傀儡骑兵横劈而来的大刀,转瞬就落入了另一个傀儡骑兵的大刀竖斩之下。

姜书璃屏住呼吸保持镇定,一手握琴,一手拨弦,如果她仍是练气三层的修为,此刻只要发力斜飞出去即可。

但是灵气不足,让她的身形一滞,眼见着头顶大刀离她不过巴掌距离,看得场外弟子们都倒吸口冷气。

说时迟那时快,那一瞬间姜书璃来不及思索如何避开这凌厉的一刀,右手在拨弄琴弦的空当,运气朝大刀一指,霎时一道三寸长的金刺从她指尖飞出,叮地一声响起,却见那大刀多了一个窟窿。

大刀砍下的速度一顿,姜书璃连忙弹跳跃开,手指未有稍停地继续弹琴。

“这是术法!”场外弟子钦羡地低语,“听说姜书璃重练心诀,如今还不到练气一层的修为,竟然可以施展术法!”

惊奇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叹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心诀,竟能如此厉害!”

“怕是因为她曾练到练气三层,”有人分析道,“又修习过术法课,所以现在才能施展术法?”

阵内的姜书璃自然没有听见这些声音,她发现自己可以施展术法后便已心神大定。

虽说体内的灵气不丰,但要坚持到琴曲弹完应该问题不大。

况且,她发现在金刺术弹出的金刺甚是厉害,能轻易钻穿傀儡骑兵的大刀。

因此,余下的小半琴曲,她索性采取了主动反攻的方案,一边弹琴,一边在琴音的空档射出金刺,打乱两个傀儡骑兵的攻击阵势。

这样她就成为了兵马阵的主导方,操控战场,游刃有余地完成了琴曲弹奏,也获得了张夫子赞许的目光。

出了阵,姜书璃和两位闺中好友站在阵外,观看下一组弟子闯阵,有了她的示范,后面的弟子有人尝试采取主动反攻之法,虽说成效不如姜书璃,但也不再像一组弟子那样狼狈了。

“书璃,”周嘉莹附耳低声问,“为何你还能施展术法?”

李诗晴也是好奇,睁大俏眼瞅着姜书璃,她和周嘉莹都顺利通过了阵法,但两人都很是狼狈。

姜书璃摇摇头,“当时危险,我几乎是不做思索就施展了术法,没想到竟然能够施展出来,我也觉得好奇怪。”

“是因为曾经到过练气三层的修为,”李诗晴的猜测和其他弟子相去无二,“又修习过术法,所以即便修为跌落也能施展术法吗?”

姜书璃闻言,微微蹙眉摇头,她个人感觉并不是这样的。

她如今体内灵气比起练气三层少了许多,而术法施展是需要足够灵气才能为之。

但是修习五衡诀之后的她,仅用少许灵气就能施展术法,她认为应该是因为五衡诀的原因才对。

第六十章 淑贵妃伸手玉兰坊

玉宁宫前。

尚衣局的掌事太监刘公公带着一男一女正等着通报回传。

那男子看着三十出头,一双精明的眼睛微微低垂,略带一丝书生气,又有着圆滑世故的神情。

女子则是打扮干净利落的模样,年纪应有三十了,颇有几分姿色。虽看着有着紧张,却掩饰不掉同样精明胆大的状貌。

等了半晌,总算有宫女走了出来,传他们进正殿。

正殿中,淑贵妃正悠闲地抿着茶,目光慢慢地省视堂下跪着的三人,许久,才懒懒地开了口,“起吧。”

刘公公赶忙起了身,“回贵妃娘娘,玉兰坊的大当家和二当家都带来了,您看——”

淑贵妃轻嗯了一声,上下打量着薛青片刻,慢悠悠地问,“听说你们玉兰坊新进一种布料,叫凝脂淮锦?”

薛青忙躬下身子,恭敬地答道,“回贵妃娘娘,小的是薛青,我们玉兰坊确实进了凝脂淮锦,不止如此,我们玉兰坊还有一种新的凝青绣法,专为凝脂淮锦而创,两者搭配浑然天成,完美无缺。”

“哦?”淑贵妃来了兴致,“跟日前盈月楼所制的凝脂淮锦百花裙相比呢?”

薛青并没见过姜书璃等人所穿的凝脂淮锦百花裙,却不动声色地说道,“回贵妃娘娘,要说能匹配凝脂淮锦的绣法,天底下除了凝青绣法别无二家。盈月楼所制,自是略逊一筹。”

“当真?”

淑贵妃挑眉,神情中流露出一丝兴趣,她瞄了一眼刘公公,“如此,便替本宫制套裙裳,也好让本宫感受下凝青绣法有何不同。”

“能得贵妃娘娘青睐,是玉兰坊的荣

幸!”薛青喜上眉梢,连连说道,“玉兰坊一定竭尽全力,为娘娘定制一套最华美无双的凝脂淮锦裙裳。”

“行了,”淑贵妃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刘公公,你就带着人下去拿本宫的身量尺寸,另外,宫里的规矩记得好生交代。”

“是。”刘公公应了是,起身欲退,又听淑贵妃说道,“薛管事先留下,本宫还有些事要问你。”

刘公公带着薛青的随行婆子退了出去,薛青有些忐忑,恭敬而立,“不知贵妃娘娘有何吩咐,薛青一定照办。”

淑贵妃不紧不慢地喝着茶,目光凝视着茶盏上徐徐上飘的热气,许久才勾起唇角,“薛管事,我妹妹最近可好?”

薛青陡然一惊,咚地一声跪了下去,他对罗氏和淑贵妃的那些事情心知肚明,如今淑贵妃提起,怕是不是随便问问这么简单,他惊疑不定地转了转眼珠,回道,“回贵妃娘娘,小的不知。”

“不知?”淑贵妃语气上扬,挑眉不语。

“小的,”薛青知道淑贵妃定是查得透彻,才会央人传他进宫,与其继续推脱,不如干脆应了。“小的与二夫人多年不见,事情都是中间人传话,是以真的不知二夫人的近况。”

淑贵妃满意一笑,低头抚着手指上的指环,“倒是个聪明的。”

“但听贵妃娘娘吩咐。”薛青松了口气,心里却丝毫没有放松。

“如果说,”淑贵妃道,“我想要你的玉兰坊呢?”

薛青一怔,立即回应道,“承蒙贵妃娘娘看得起,玉兰坊自然双手奉上。”

淑贵妃咯咯直笑,“瞧把你吓得,本宫还不至于拿了你那玉兰坊。”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掩口叹了一声,“我那妹妹竟然能延揽薛管事这样的人才,想必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也不与你兜圈子,玉兰坊我还看不上眼,只是,也不能再归我妹妹管了。”

“薛管事是聪明人,应该能听懂本宫的意思吧。”

薛青眼光闪烁,“不瞒贵妃娘娘,玉兰坊虽记的是小的名下,但是二夫人出资,小的也与二夫人签了契约,这个……”

“这些都不用担心,”淑贵妃弹弹手指,“只要薛管事愿意,一切本宫自会担待。”

薛青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叩头说道,“薛青但凭贵妃娘娘指示。”

“好!”淑贵妃满意地点头,“今日你且先回去,跟罗氏那边说近期玉兰坊事情较多,暂时与她切了联系。且用心经营玉兰坊,年底宫里的绣坊比试,咱玉兰坊可要拿第一才行。旁的事情,之后自然会有人告知你怎么做。”

“可明白了?”

“小的明白。”薛青连忙应诺,见淑贵妃挥挥手,实相地告了退。

玉兰坊,主事房。

薛青带着周寡妇,也就是玉兰坊的二当家回来后,一直一个人在主事房里静坐。

周寡妇见薛青久久不出来,便端了茶水走了进去,“大当家的,在宫里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薛青瞥了她一眼,也不隐瞒,将淑贵妃的想法给她说了,“周娘子,你说这贵妃娘娘到底是何意?”

周寡妇哎哟一笑,走到薛青身后给他揉肩,低声在他耳边说道,“莫不是贵妃娘娘看上我们这玉兰坊的收益,想要拿过去?”

薛青啧了一声,“人家可是贵妃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看上我们这小生意?”他摇摇头,拿起茶杯大呷了一口,叹道,“贵人的心思,哪是这么容易琢磨的。”

“再不就是,跟长宁侯府二夫人那样,想要借我们的手对付盈月楼?”

“呿!”薛青摆摆手,“妇道人家之见!”

他闭上眼不再说话,周寡妇也不生气,轻轻柔柔地给他揉着肩。

要说淑贵妃惦记上玉兰坊想要对付盈月楼,还不如说想对付罗氏罢。薛青对淑贵妃和罗氏那些个陈年往事清楚得很,他知道淑贵妃比谁都要恨罗氏,而罗氏要对付的人,对淑贵妃来说,反而是友方,而不是敌方!

如果淑贵妃想要通过玉兰坊来整治罗氏——

薛青皱起了眉头,他实在想不出来淑贵妃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翻来想去,想来翻去,最终化作一句长叹。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贵妃娘娘想要玉兰坊,他一介小民难道还能反抗不成?也许,抱住了淑贵妃这棵大树,往后他薛青的好日子才是真的来了呢?

想到这里,薛青不由得嘿嘿一笑,伸手抓了一把旁边的周寡妇,调笑道,“还是周娘子的手艺好,来,再给爷好好按按。”

周寡妇见状,娇笑地伸手点了他的额头,“死相!就知道占人家便宜,今后要是跟了淑贵妃,可别忘了人家的好!”

第六十一章 欧阳氏痊愈

舒竹苑最近的气压有点低。

自从上次宫里回来后,二太太罗氏的心情一直很糟糕。

女儿在宫里丢的丑,就好似淑贵妃当众生生地掀开了她那又厚又重的陈年旧伤疤,然后放肆地嘲笑她。

在淑贵妃面前,她的人生就好像是一个笑话。

可是,明明她的母亲才是尚书府的当家主母,掌理实权。

为什么她却被这个只会在人前装模作样的贱女人设计,让她失了父亲的欢喜,狠心将她送去乡下庄子,差点就回不来天皓城?

好不容易嫁得了如意夫婿,又掌了长宁侯府的中馈,本以为这次入宫好歹能挣回着面子,未料却出了姜书琦的这摊子事!

一定是罗淑宁(淑贵妃名)教唆李如珊那么做的!

每每想到罗淑宁那天嘴里心疼着急,眼底却写满了嘲弄快意的神情,罗氏就恨不得杀入宫中拔光她的头发,撕烂她的华裳。

那个贱得让她咬牙切齿的坏女人!

罗氏拿起茶盏猛地喝了一口,不料却被呛得咳了起来,一旁的丫鬟忙上去揉着她的背心,好半晌才顺了气。

“夫人,”刘嬷嬷挑了帘子进屋,她谨慎地抬眼看了下罗氏,这两天罗氏脾气差,她也受了不少挂落,“是时候去寿安堂请安了。”

请什么请?

罗氏想到老夫人对她不满的神情,捏着茶盏的手指泛了白,她阴晴不定地看着垂首静立的刘嬷嬷,觉得往常最倚重的刘嬷嬷也越发不顺眼了。

刘嬷嬷自小看着罗氏长大,对她的心思摸得门清,正欲劝说,忽听门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奴婢有事禀报夫人。”

是外头伺候的二等丫鬟,平日里不能入房中伺候的,刘嬷嬷见罗氏瞥了她一眼,心领神会地出了去。

待回到屋里时,刘嬷嬷脸色微变,对罗氏低声说道,“夫人,大太太和大小姐相携去寿安堂请安了。”

“什么?!”罗氏将茶盏往桌上砰地一搁,“我们走?”

“是。”刘嬷嬷紧随在罗氏身后除了舒竹苑,“我瞧着中秋那夜吃宴,大太太的脸色并不好,照理说她的身子应该没那么快恢复才对。也不知今日是什么是去了寿安堂。”

大太太自从病了以后,老夫人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如今她突然去请安,让罗氏有种不良的预感。

有了危机感,罗氏再顾不得旁的糟心事,一边快走,一边问刘嬷嬷,“近来熙兰苑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刘嬷嬷一滞,她们安插在熙兰苑的三个人,都被徐嬷嬷找了借口打发出去了,而且理由都让人挑不出错处。前些日子她曾禀过罗氏,莫非她忘记了?

“回夫人,熙兰苑的人已经被打发了,奴婢这些日子也不太清楚她们苑里的情况。”

罗氏这才想了起来,本以为欧阳氏病恹恹的不足为惧,熙兰苑那边的人晚点再想法子补上就是,谁知道欧阳氏竟然去寿安堂请安去了?

“没用的东西!”她回头瞪了一眼刘嬷嬷,“人打发了就不会寻机会再塞两个进去?”

“是,”刘嬷嬷诚惶诚恐地低下头,“老奴晚点就去办。”

见寿安堂就在眼前,罗氏收了发难的心思,清了清嗓子,在婆子的张罗下笑眯眯地进了正堂。

“媳妇给母亲请安!”她行了个礼,待老夫人喊起后满脸堆笑地抬起头,“母亲今日气色真好,媳妇看了很是欢喜。”

“哎!”她假装才发现欧阳氏般惊喜地走了过去,拉起欧阳氏的手道,“姐姐今个儿来给母亲请安了?可是身子大好了?真是可喜可贺,难怪母亲那般高兴。”

欧阳氏柔和地回应,伸手拍拍罗氏的手,“多谢弟妹关心,这些日子姐姐身子不好,劳烦弟妹为府里操劳,是姐姐的不是,这里要好生谢谢弟妹。”

“瞧姐姐说的什么话,”欧阳氏见婆子端了交椅过来,亲亲热热地挨着欧阳氏坐了下去,“能为姐姐分忧是弟妹的福分,只是弟妹一开始什么都不懂,如今才上了手,将府里好好打点着,不让母亲和姐姐操心,弟妹才算是尽了责。”

“好了好了,”老夫人今天心情是真的不错,摆摆手笑道,“你们妯娌俩就别相互推让了,都是侯府的好媳妇。”

她关心地看向欧阳氏,“老大媳妇,你这身子可是真的大好了?”

欧阳氏站起身福了福,她看着脸色自然红润,目光清朗,“回母亲,媳妇这回是真的好了,还得谢谢书璃那丫头。”

“哦?”老夫人好奇地看向姜书璃,笑容满面,“咱们小书璃莫不是学了高深医术去了?”

“祖母,”姜书璃不依地皱了皱鼻子,笑嘻嘻地说,“您太看得起书璃了。不过是书璃在学院赢得了一杯桂花月神酒,回来给母亲喝了。之后母亲的身子就好了。”

“可是澜山学院院长慕容延亲手酿制的桂花月神酒?”老夫人身子前倾,见姜书璃点头,不由一叹,“常听说慕容延的桂花月神酒有起死回生之效,虽说定是夸大了,但你母亲用后能立即恢复,不得不说的确是。神酒!老大媳妇,你养了个好女儿。”

欧阳氏自然笑着应了是。

边上的罗氏陪着笑,感觉脸皮僵硬得都作疼了,“书璃真是厉害,在学院还能赢得美酒回来,只是,二伯母不太明白,为什么学院的奖品会是酒呢?”

姜书璃将自己所知讲述了一遍,听得屋里的丫鬟婆子们都啧啧称奇。

就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一阵悲哭声,三太太刘氏急急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女儿们也有些慌张。

“媳妇见过母亲,给母亲请安。”三太太刘氏携着女儿们行了礼,似顾不得与欧阳氏她们问安,就哀哀戚戚地跪了下去,“母亲,求母亲救救慧姨娘。”

“慧儿怎么了?”老夫人闻言,开口问道。

慧姨娘是老夫人以前房中丫鬟的女儿,是家生子,因着长相清秀,人也机灵,被送去三老爷房里当管事丫鬟,后来就成了三老爷的妾室,颇得三老爷的宠爱。

第六十二章 鸠占鹊巢

“慧姨娘素有心疾,”老夫人唤了起,三夫人便站了起身,依旧哭诉着,“昨儿夜里发了病,她惯用的药丸子恰巧服完了,媳妇就让人赶紧去府医那儿取药。”

她吸了吸鼻子,拿着绢帕擦了眼角,“谁知道府医那儿也是没药。”

“怎会如此?”

老夫人疑问,慧姨娘有心疾的事情她也知晓,府里对主子们的常见病的药都有充足的库存,以免突发意外。

慧姨娘虽说只是半个主子,但她娘可是老夫人年轻时房里得脸的,这府里谁都敬她两分。

况且三老爷对她宠爱府里谁不知晓,连三夫人平时都对她客客气气的就可见一斑。

“媳妇也是这般想,那平日里用惯的药,府医向来细心备着的,怎么会发病的时候却说没了药?”三夫人刘氏双手揪着绢帕,抬起脸来,她今日未施脂粉,一双黑眼圈和浮肿的眼睛看着像是通宵未眠,“于是,媳妇就连忙让府医用药方子煎上药,虽说煎药费的时间多些,也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慧姨娘的心疾发作起来是急病,”欧阳氏提起了心,关切问道,“等煎好药可怕来不及,没让府医先行施针控制吗?”

刘氏点头看向欧阳氏,“姐姐说的是,所幸府医给慧姨娘施了针,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闻言松了口气。

刘氏却又哀哀哭了起来,“虽说府医施针了,但还是要喝了药才能缓和病情,”她抬起泪眸,“母亲,媳妇昨夜里遣人拿着府医的药方子去府里药房拿药材,药房却说药材都没存货了!您可知道那时真把媳妇急坏了,只好半夜到外边医堂去寻了药。”

“没药材?”

老夫人这心一起一落的,忍不住从罗汉床上站了起来,“老二媳妇,去传府医和药材采买的婆子过来!”

罗氏此时听出刘氏的言下之意,给刘嬷嬷使了个眼色,走到堂中给老夫人福了身,“是媳妇管教不当,媳妇这就央人喊过来好生问个清楚。”

很快人就被带了上来,负责药材采买的钱婆子和府医老实跪在堂中,“小的见过老夫人。”

“昨日夜里三太太遣人去你那寻药材给慧姨娘配药,”罗氏自持目前掌管中馈,当仁不让地开口询问,“你可是说药材不齐?”

“回禀二太太,”钱婆子连声道,“小的不知是慧姨娘寻药材啊,只是个丫鬟来说要取药材,小的翻了库存并没找到,就回绝了她。”

“所以,现在府里是没银子给你备齐必须的药材了吗?”老夫人面若寒霜,冷冰冰地问道。

钱婆子吓得一哆嗦,差点软倒在地,她颤着声音道,“不、不是的,回禀老夫人,实在是小的刚接手药材采买,库存里药材都是有的,只是小的一时没找到。这又是三更半夜的……”

“就是三更半夜才更该上心。”欧阳氏皱眉,“半夜急病是最最要紧的,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老夫人似突然想起什么,转而看向罗氏,“老二媳妇,我记得负责药材采买的管事是邢二娘吧?什么时候换了人?怎么也不见与我说一声?”

罗氏早预料到有今天,是以心中已有腹稿,她微欠了个礼,话语无可挑剔,“邢二娘前些日子主动请了辞,媳妇见这婆子懂些药理,就提了她做药材采买。因着想用段时间看看是否合适,便还没来得及禀报母亲。”

老夫人闻言,嗯了一声,“这婆子做事马虎,差点耽误了主子的病情,拖下去打二十板子,送庄子上去吧。”

出了这档子事,老夫人大清早的好心情磨得去了大半,她嘱咐姜书璃和姜书欣好生去上学后,就挥退了众人。

三妯娌谈笑晏晏地走到垂花门前,罗氏笑着抚了鬓发,“府里事忙,妹妹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她欠身笑笑,扭腰离去。

欧阳氏和刘氏对看一眼,眼底闪着彼此心知肚明的神情,两人并未交谈,皆带着人回了各自院子。

上完上午的阵法课,姜书璃与好友道了别,径直往后山而去。

从今天起,她决定班里到灵幽涧修炼时间都去后山洞府修炼,想着要尽快达到练气一层的境界,姜书璃步履轻快地往前飞奔。

待走到后山洞府前,她顿住了脚步,深呼吸口气平缓了下气息,稍微提高了音量恭敬地扬声唤,“夫子,书璃来了!”

静待了片刻,见没有任何回应,她自语道,“想必夫子此时并不在洞府里面。”于是,她默念咒语,指尖一道白光弹了出去,瞬间黑幽幽的洞府显现出一条通路,姜书璃笑着迈步而入。

“咻”!

在甬道中走了还没两步,一道黑影迎面极速而来,姜书璃闪避不及,蹭蹭地往后退了两步,怀里多了一个毛茸茸的白团子,“小狐狸,是你!”

“嘤嘤嘤!”

小狐狸丝毫不掩饰见到姜书璃的高兴,在她怀里揉了揉,小爪子往前一指,“小狐狸,今天又要来叨扰你的福地修炼了。”

姜书璃顺着它指的方向走去,不多会儿就到了洞室前。

“咦?夫子!”姜书璃看到洞室里默立的李睿天,眨巴了下眼睛,她还以为夫子不在呢,恭敬地对着李睿天行了弟子礼,“夫子,书璃过来了。”

李睿天轻唔了一声,抬步往外走去,姜书璃见状忙问道,“夫子,可是书璃打扰了夫子?”

“不会。”李睿天停了脚步,看着姜书璃淡然道,“你且好生修炼。”

说罢,他继续往外走去,姜书璃又连忙唤道,“夫子!书璃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李睿天停了脚步,转身正色看着姜书璃,姜书璃读懂了他的意思,举起素白小手,“夫子,为什么书璃如今连练气一层的境界都没有,却可以施展术法?”

“本该如此。”

额……姜书璃卡住,想了想,只好说道,“夫子,今日起书璃巳正到午末来这边修炼,是否可以?”

李睿天看了姜书璃怀里懒洋洋窝得极舒服的小狐狸一眼,颔首道,“可。还有别的疑问吗?”

见姜书璃乖巧地摇摇头,他留下一句“好生修炼。”便快步离去。

第六十三章 新五衡诀

仙鹤居。

慕容延正在施诀为一处空地翻土,见李睿天飘然而来不由笑道,“睿天这两天往舅舅这边跑得倒是勤。”

“舅舅。”

李睿天行了礼,站在一旁抬手捏诀帮忙松土,慕容延又是一笑,“你那凶巴巴的狐狸能容姜书璃在你那洞府修炼?”

李睿天轻应了一声,想起小狐狸黏在姜书璃身上的模样,他其实也好奇小狐狸为啥会一改常态。

慕容延这下忍不住停了手,惊讶地问道,“那小姑娘用什么收买你那狐狸了?”他想了想又摇摇头,“不对呀,你那小狐狸不是从不让女性靠近你的么?以前那么多姑娘用尽法子也得不到它的认可,姜书璃怎么办到的?”

他要是知道就好了。

李睿天不语,收了手跟在慕容延身后走进屋里,两人在木桌边上坐下,“想当初为了贿赂你那只小狐狸,我可是用了不少灵药灵草的,回想起来都还觉得心疼,”慕容延啧啧称奇,“你那狐狸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东西,能接纳姜书璃真是奇事一桩。”慕容延泡好了茶,李睿天接过茶壶为两人斟上,又听他问道,“这个点,莫不是那小姑娘以后灵幽涧修炼的时间都换到去你洞府修炼了?倒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只是你岂不是每天都要来陪舅舅了?”

李睿天叹了口气,默默地看了眼慕容延,将喝完的茶杯放下,“舅舅,睿天有事先行告退。”

嫌他唠叨么?

慕容延看着李睿天远去的背影,悠哉地喝着茶,他这外甥小时候活泼开朗,如今这般安静深沉,哎……

凌泽二班校舍门前,李煦快步往外走,后边的彭大胜小跑躬身跟着,嘴里嚷道,“主子,等等我,等等我啊!”

李煦顿足,转头伸手一拍彭大胜的头,“你跟着我作甚?”

彭大胜胸脯一挺,老脸皱成菊花般笑开了,“主子不上堂的时候,小的自要跟着一旁伺候。”

李煦摇摇头,不再搭理他,径直往前走去。

“主子,小的有些好奇,”彭大胜向来对自说自话轻车熟路,“为啥姜姑娘没来上术法课呀?”

“我如何知道?”李煦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哎呀!”彭大胜一拍掌,声音焦虑,“主子,您说会不会是姜姑娘出啥事了?要不去问问?”

“能出啥事,昨个儿不还去了上琴艺课。”李煦随口答了句,凌泽一班在射御场上琴艺课时,他们班正好在上射御课,是以看到了。

彭大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如此,主子,老奴早上看见姜姑娘去了后山,她现在可是修为全无啊,莫非她也重修心诀了?”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李煦终是受不了彭大胜的聒噪,“我去趟仙鹤居找舅爷,你就在这里,”他伸出手指点着地面,“原地等,哪里也不许去!”

往前走了两步,他又回头道,“不许再跟上来!”

上了后山的半山腰,李煦快步沿着小径往上走,正巧遇到下山的李睿天。

“睿皇叔!”

李煦笑着迎了上去,“你也去找舅爷了?”

李睿天停下脚步,颔首道,“我有事先走一步。”

“舅舅,我去找舅爷请教课业,”李煦主动说了来意,然后想了想又问道,“舅舅,姜书璃可是重新心诀了?”

想起第一堂术法课李睿天对姜书璃能同时操控五种术法的关注,“她也是练新五衡诀吗?”

她练的是五衡诀,而不是新五衡诀。两个心诀虽然只相差一个字,但功效差距却是云泥之别。

五衡诀是上古时代五灵根属性的修行者修炼所用的顶级心诀,对修行者的要求极高。而新五衡诀是源于五衡诀的思路,为凡间修行的五灵根属性所精心设计的心诀。

如果说五衡诀是修行者在上古时代冲上云霄的基石,那新五衡诀顶多也只能算是在凡间修行冲上云霄的基石。

李睿天注视着李煦,眼底流露出一抹关怀,避而不答,“她确实要重新修炼心诀。你快上去吧,舅爷在等你。”

李煦见李睿天转眼就不见了人影,耸耸肩往山上走,忽地摇了摇头,自语道,“我并没有告诉舅爷要来呀,他怎会在等我?”

洞室内。

姜书璃把小狐狸放在蒲团上,眯着眼睛笑道,“小狐狸,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方干净的绢布铺在地面上,然后又取出一个梨花精雕橡木三层食盒,“是我寻府里最会做点心的厨娘专门为你准备的,”她将精致小碟一碟碟拿出来放在绢布上,“也不知道你的口味,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这是紫玉红枣糕,这是桂花梨羹,这是翠玉饺,”姜书璃挨个介绍着,“怕你不喜甜,还准备了咸的,这是秘制酱牛肉,还有咸肉香芋酥……”

小狐狸湿漉漉的双眼泛着光,嘤嘤地开怀点头,伸出小爪子拿了一块紫玉红枣糕,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很快就解决掉了一盘。

姜书璃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看小狐狸一盘一盘地解决她带来的点心,很是开心,“小狐狸,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每天给你带。”

小狐狸吃得不亦乐乎,唔唔地点了点头,大快朵颐地将最后一碟酱牛肉也吃了个精光。

“小狐狸,”姜书璃拉了个蒲团坐到小狐狸身边,“我从今天起这个时间点过来你这边叨扰修炼,可以不?”

小狐狸歪着小脑袋,黑溜溜的圆眼睛看着姜书璃,嘴角咧了咧,就像是笑了一般,嘤嘤地点了头,伸出爪子指了指地上的蒲团。

然后往小贵妃榻上跑了过去,它轻轻一跃上了贵妃榻,在柔软的衾被中滚了滚,仰天露着鼓鼓的肚子躺了会儿,又侧身优雅地卧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姜书璃见状,笑眯眯地把一直在掌心里蹦跶的小灰石放在腿下压好,然后细心地收拾了食盒,听到小狐狸已经微微打起呼噜,才坐在蒲团上,准备打坐修炼。

第六十四章 夫子生气了

洞室里,贵妃榻上小狐狸已经窝在柔软的衾被里睡熟了,一颗晶莹欲滴的口水正在嘴角蠢蠢欲动地往下滴,仔细了听,还隐约传来微弱的鼾声。

而不远处,姜书璃正盘坐在蒲团上闭目凝神,全心全意地冲击着膻中穴。只要灵气一举冲破膻中穴,直下汇聚到丹田,就可以达到练气一层的境界。

体内经脉的灵气已经非常充足,而手腕间的小灰石也感受到姜书璃冲击膻中穴的决心,疯狂地吸收着周围的灵气,源源不断地形成五色灵气流注入经脉之中。

就宛如是千千万万士兵冲锋陷阵一样,汹涌的灵气流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膻中穴,而膻中穴就像那千百年来坚固屹立的城门,巍然不动。

一下,两下,三下……一百下,两百下……成群结队的灵气士兵并不气馁,反而愈战愈勇,城墙因为这持续不断的撞击,终于有些摇摇欲坠的态势。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城墙终于在坚定不移前仆后继的灵气流的撞击下,裂开了一丝裂缝,然后如同蛛丝网一般,城墙上很快就布满了斑驳的裂缝。

姜书璃见状不由得欣喜,沉下气继续引导灵气流冲击膻中穴。

然而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乐观,城墙虽然裂开了无数裂缝,也状似有些摇晃,但要彻底推倒它,看起来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姜书璃内视着荧光闪烁的膻中穴,琢磨着灵幽涧修炼的时间怕是已经快结束了,心想不如明天再继续冲击膻中穴罢。

思及此,她缓缓吸了口气,正欲撤回灵气流,忽地——

“继续突破,不能退缩。”

是夫子的声音。姜书璃压住心头那口气,目光炯炯地看着膻中穴,脑海里是李睿天沉稳有力的话语声,继续突破!

仿佛又被注入了无穷无尽的气力,姜书璃将时间抛到脑后,默念心诀继续组织灵气流往前攻击,膻中穴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意念,如在风中哆嗦了一下。

姜书璃一边撞击着,一边思考着。她的五色灵气流就好像是五组粘合在一起的圆柱,以平面撞击着膻中穴。如果是以尖锥形去撞击的话,会不会更有效果?

生了这个念头,姜书璃立即付诸行动,她控制着平行的五色灵气流慢慢旋转搅动,形成一个螺旋形的灵气锥,猛烈地往膻中穴直刺而去!

只听轻微‘噗’的一声,膻中穴破开了一个小口子,姜书璃心中大定,专心致志地驱使着螺旋灵气流,一分一分地前进、撞击,直到——

小半时辰后,膻中穴终于坚持不住,完全溃散,一拥而入的灵气流疯狂地挤压着余下的经脉,一马平川般冲入丹田之中。

练气一层,达成了!

姜书璃顿时感觉全身毛孔都舒张开来,不少泥垢从毛孔中溢出,这是境界提升时清理体内杂质的一种表现,她微笑着张开了眼,默念一句清洁术的口诀,顿时身上就清爽利落了。

姜书璃从蒲团上站起来,便看见李睿天走进了洞室。

“夫子!”

她正想迎上去,却见李睿天伸出手掌示意她坐下,于是又乖乖坐回蒲团之上。

李睿天一掀衣摆,从容地在她对面的蒲团坐下。

“方才你冲击膻中穴,为何半途退缩?”他声音严肃而冷冽,黑眸幽深地凝视着姜书璃,想要捕捉她的真实想法似的。

姜书璃咬了咬唇,眨眨灵动水眸,在李睿天一瞬不眨的目光下瑟缩了下,嗫嚅道,“弟子见修炼的时间差不多了,今天的成果也还不错,膻中穴已经松动了……”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李睿天的神色,见他不为所动,就又小声道,“弟子想着下次再努把力,应该就能突破练气一层。这速度也还挺好的……”

“所以……”

“所以就放弃了?”

姜书璃缩了缩身子,她听出了夫子咬牙切齿的口气,顿时有些紧张,如同小兔子般张大了眼,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李睿天默叹一口气,他明白在天皓王朝的修行者,因着灵根差,灵气也不足,所以修炼大多数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因此基本没有人能够修炼到筑基境界。

在澜山学院还好些,有了学校的督促,加上弟子们都年轻向上,修行速度其实并不算慢。

只是学院毕业之后,男弟子多都入了仕途,而女弟子则如凡人般及笄出阁,打理家事。

修炼就这么慢慢地被耽误下来了。

这确实是难以改变的常态,他也知晓。

只是见到姜书璃也这般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股气打心底冒起,让他很想狠狠摇醒她。

“书璃,”这是李睿天第一次直呼姜书璃的名字,姜书璃蓦地觉得心底一动,尚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听夫子郑重说道,“你的想法大错特错。”

“其一,修行无日月,如果区区数个时辰的时间就能够阻止你修炼前行的脚步,你大可今天开始不要在修炼了,因为你连最基本的道心都没有,修炼有何意义?”

“其二,膻中穴松动了,下次应该可以突破了,就是这次停止的理由了?”李睿天忍不住嗤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现在不一鼓作气突破练气一层,等你走出这个洞门,就可能被一个练气一层的对手打死?你还有下一次吗?”

“夫、夫子……”姜书璃被李睿天严厉的批评吓住了,她霎时红了眼眶,一滴泪珠从眼角顺着洁白的脸庞滑落,“我……”

“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还是这样的话,明日起不用过来了。”李睿天站起身,一拂衣袍,转身离开。

姜书璃怔怔地坐在蒲团上,眼泪如同串珠一般扑簌簌地滚落,她伸手胡乱地擦了擦,闭上眼睛。

脑海里飘荡的是李睿天说过的话,闪现的是李睿天认真告诫的神情。她真的做错了吗?

在她自小受教育的认知里,如果不参加宗门选举,修行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也许,整个天皓王朝的修行者,多是这般想的。

他们如同寻常百姓般生活,出阁生子,打理家宅杂事,逐渐老去,可以修行对她们来说,不过是多一份生存得更好的筹码,并不是全部。

能够通过三次修行就重新突破练气一层,说心里话,她真的挺满意的,甚至有些骄傲自己的能力。

只是,为什么夫子不满意?甚至说出那么严厉的话?

第六十五章 邢嬷嬷还钱

自从欧阳氏那日去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之后,便恢复了晨昏定省。

这日一早过了去,就见到女儿已经陪老夫人用过早膳,正细声地说着什么,祖孙俩甚是亲昵。

欧阳氏心里欢喜,给老夫人请了安,拉着女儿的手坐在一旁,听着她们说话,不时还插上一句。

“你身子大好,我就安心多了,”老夫人看着欧阳氏日渐红润的气色,“我们小书璃也不用那般忧心了,是不?”

姜书璃红了脸,想起之前还在祖母面前湿过眼睛,娇嗔道,“祖母,您取笑人家!”

不多时,罗氏带着庶女姜书妙前来请安,她脸色看着不太好,但仍是笑容满面,“母亲,这几天书琦在屋子里反省了许久,按照您的吩咐认真抄写女诫,”她从一旁婆子手里接过一摞宣纸,走向前递给老夫人,“您看,这是书琦抄写的一百遍女诫,剩下的她还继续抄,您且放心。”

老夫人接过宣纸,眯起眼睛细细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将宣纸放到旁边的桌案上,“书琦这次行事不端,也是我这个做祖母的不是。”

这话一出,霎时屋里头跪倒一片,罗氏略带慌张,“母亲,您这话……”

“都起来!”老妇人摇摇头,示意旁边婆子将大家扶起身,“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确实是我考虑失当了。”

“这一眨眼啊,”老夫人叹了口气,“我们侯府的孙女辈也都长大了,是时候要拘着好好学规矩的时候了。”

欧阳氏和罗氏对视一眼,安静地半垂着头听老夫人继续说下去。

“如果早些日子张罗好这事情,书琦也不至于在宫里失了分寸。”老夫人深吸了口气,“过些日子,就寻个好的管教嬷嬷,给我们侯府的姑娘们都好好教教规矩。”

“那是好事,就是这些孙女儿们劳烦老祖宗费心了,”欧阳氏接了话,恭敬地说道,“想当初儿媳刚嫁进侯府时,侯府里的姑奶奶们的规矩都是极好的,礼仪端方有度,让人羡慕。”

“可不就是?”老夫人陷入回忆,略带骄傲地说道,“当时我们侯府的姑奶奶们出府参宴,谁不赞一句的?”

是以,侯府的姑奶奶们都找到了很好的归宿。这也是这些日子老夫人开始寻思的事情,是时候要让孙女儿们都好好学规矩了。

“我已经央人送信给之前教姑奶奶们规矩的管教嬷嬷,”老夫人慈爱地看着姜书璃,目光又转向了欧阳氏和罗氏,“若是她愿意来长宁侯府,那就是你们的福气。”

众人自是应了好,又闲话了一会儿,三太太也带着人过来请安。

今日天色晴朗,又遇着是休沐日,欧阳氏建议到寿安堂前头的花园走走,这日子菊花开得正艳,众人来了兴致,就拥着老夫人一道出了寿安堂。

姜书欣自是伴在姜书璃身边,两人一边赏花,一边说着闲话。

“没想到大姐姐重修,竟然这般快就达到练气一层的境界了,”姜书欣叹了一句,好奇道,“可是因为原本就是练气三层,所以突破起来比较快?”

姜书璃沉吟片刻,“这也是原因之一,毕竟体内大多数经脉已经打通,对重修还是有很大助益。”

两人三言两语地聊着,跟在众人后边,慢慢就走到了临花水榭边。

临花水榭在花园西边,挨着一处绿湖,这个季节湖中的莲花已经谢了,只剩下圆圆的莲叶在湖面铺展,老夫人和媳妇们进了水榭,姑娘们倒是淘气起来,嚷嚷着要去湖里划船。

侯府的女孩儿并不多,大房就姜书璃一个,二房是嫡女姜书琦和庶女姜书妙,三房是嫡女姜书欣、庶女姜书青和姜书雪,今个儿姜书琦没来,也就是五个女孩儿。

姜书璃和姜书欣已经在澜山学院入学,早已没了那些个儿的玩闹心思,但是三个妹妹却是闹得欢,于是两人便相携找老夫人请了示,索性带着妹妹们到湖里游船去了。

水榭里老夫人啖了口茶水,笑看姑娘们嬉嬉闹闹地下了湖,姜书璃身有长姐风范,一旁既陪着妹妹们玩,又留心着妹妹们的安全,老夫人欣慰地颔首,“真是好时光。”

“可不是?”罗氏口吻带着羡慕地接了话,“要是书琦也在就好了。”

这话老夫人没有回应,自是无人敢接,罗氏尴尬地拿起茶盏喝了口,方想换个话题,却见李嬷嬷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老夫人,邢嬷嬷在门口求见。”

“这么快就来了?”

老夫人闻言,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她寻人给邢嬷嬷送邀请函不过才两日,本想着至少要过上段时日邢嬷嬷才有可能会过来,却不料今天就来了,“快快有请。”

于是,一群人又回了寿安堂,在正堂里刚坐下,邢嬷嬷就随着李嬷嬷走了进来。

邢嬷嬷个子瘦高,面容神情很是严肃,发髻一丝不乱地高高盘起,身子如钢板般挺直,举止有礼有度,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她目光平正地看向老夫人,恭谨地行了个礼,“如娘见过老夫人。”

“快快请起。”老夫人亲自起身上前将她扶起,“多年未见,如娘还是像以前一般年轻硬朗。”

邢嬷嬷淡淡一笑,“老夫人不也是一样。”

请了邢嬷嬷上坐后,老夫人回了位置,吩咐媳妇们给邢嬷嬷见礼。

欧阳氏领着两个妯娌向前恭敬地行了礼,她刚嫁入侯府的时候,邢嬷嬷还在府里给姑奶奶们做管教嬷嬷,是以两人算是认识。

但罗氏入门前,因着侯府最后一个姑奶奶都出嫁了,邢嬷嬷也告辞回了家,是以罗氏和刘氏都是第一次见她。

邢嬷嬷一一回了礼,既不倨傲,也不卑微,一板一眼,有礼有节。

待仆妇续上了茶,邢嬷嬷才开口道明了来意。

“本就是打算来一趟侯府,不料日前收到老夫人的信函,索性就今天过来拜访。”她声音清冷,“一是为了老夫人在信函里请托之事,二是为了给贵府二太太还百两银子。”

第六十六章 重掌中馈

邢嬷嬷一席话,让屋里头的人都顿时僵住了,尤其是老夫人。

她探身向前,疑惑问道,“如娘,你说的什么一百两银子?”

邢嬷嬷见老夫人困惑,心下的怒气稍微退了一些,她将银票拿了出来,放在边上的桌子上,“老夫人,承蒙您的照顾,我那侄女二娘一直在侯府做药材采买,日子也过得挺好。只是她家那口子不上进,欠了赌场白两银子,还是侯府的二夫人身边的婆子替出了钱,才拿回一条命。今个儿,如娘就是来还这笔钱的。“

”这是何时的事情?“老夫人愕然,看向罗氏,想要她给个答案。

罗氏没想到这邢嬷嬷竟然是邢二娘的亲姨,心下暗道坏事了。

她脸上不动声色,”都是府里做工的人,可不是能帮一分就是一分,媳妇也是从婆子那得知邢二娘的事情,才央人送了银子过去……”

“多谢二夫人了,”邢嬷嬷挺直着背,目光却是淡然而冰冷,对这些内宅琐事,她实在是看得透彻,不冷不淡地开了口,“也是我那侄女没本事,既然收了二夫人的钱,主动辞了职事也是有的。“

她说完这话,深深地看了眼罗氏,然后站起身冲着老夫人行了个礼,”关于管教嬷嬷的事情,如娘而今年纪大了,不再那般耳聪目明,不然也不会连二娘的事情也后知后觉。所以老夫人的相请,实在恕如娘无法从命了。“

之后,她便不再多说,告辞离去。

邢嬷嬷就这么走了。

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老夫人坐在上首,沉默不语。

彼时姜书璃带着妹妹们回到寿安堂,步入正堂就惊觉气氛不对,祖母面色发青的样子让她心头一紧,忙看向欧阳氏。

欧阳氏做了个噤声的眼神,并未说话。

于是,姜书璃便乖觉地走到老夫人身边,伸手为她揉着太阳穴。

老夫人情绪稍微缓和了些,伸手拍拍姜书璃的手,示意她在边上坐着即可。

姜书璃乖巧地挨着祖母坐了,屋内气氛这般凝重,她自是不便说话。

“老二媳妇,”过了许久,老夫人终于开了口,冰冷地看着罗氏,“跪下。”

“媳妇……”罗氏张嘴欲辩,触及老夫人的目光却身上抖了一抖,连忙走到堂中跪好,垂首道,“母亲,媳妇真的是不知情。”

“不知情?”老妇人不怒反笑,“凭着百两银子就让邢二娘主动请辞,好放上你的人去做采买,这等龌龊心思我都不屑于说出口!你手掌侯府中馈,想要换上自己得用的人,这本无可厚非。”

“可是你错在不该在人受难时落井下石!你自以为完美地换了人,实际上却是丢了我侯府的脸面,你这是仗势欺人!真是岂有此理!”

老夫人越说越气,胸口不停地起伏,指着罗氏的手指也颤抖着,“你今天开始把中馈交回给大儿媳妇!回你的舒竹苑去好好反省!”

“母亲,母亲,冤枉啊,”罗氏一听要收回中馈,急得眼泪都飙了出来,跪着拉住老夫人的裙脚,“儿媳真的是不知晓此事,定是那嬷嬷动的歪念头,儿媳立即去惩罚她!母亲,你就饶恕儿媳这一回,好不好?”

“你!简直是冥顽不灵!”老夫人怒斥一声,一掌拍在扶手上,呼吸变得粗重了许多。

姜书璃见状忙伸手给祖母揉着背心,蹙眉看了眼罗氏,低声对老夫人说道,“祖母,您别气着了。”

老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气,沉默半晌,目光扫过屋里的人,“罢了,都退下去吧。”

挥挥手让李嬷嬷张罗大家离开,她拍拍姜书璃的手,“书璃,你也回去罢。”

出了寿安堂,罗氏失魂落魄地回了舒竹苑。

姜书璃从母亲那边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啧叹了会儿,就向母亲告了假,今天她约了瑞恒昌、点翠阁等一众管事在瑞恒昌见面。

得了欧阳氏的首肯,便带着青纸和砚菊,坐着侯府马车出了门。

待回到侯府,已经过了午膳时分,姜书璃径直去了熙兰苑,想给母亲报了安再回碧云阁用膳。

没想到欧阳氏却也还未用膳,早上老夫人让她重掌中馈,离开寿安堂后就径直安排婆子开始做事,自己则亲自去了舒竹苑,趁热打铁,将账簿和库房钥匙等一干物品都收了回来。

里里外外的琐事太多,欧阳氏忙完过来,才惊觉早已过了午膳的时候,恰巧女儿回府,便拉着姜书璃一起到膳厅用膳。

母女俩一边吃着一边闲聊,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是私底下用膳时,姜书璃还是喜欢和母亲、兄长、弟弟边吃饭边闲话,有温馨的感觉。

“娘,”姜书璃给欧阳氏夹了桂花糯藕,有些可怜兮兮地皱巴起小脸,忧愁着道,“今日女儿见了瑞恒昌、点翠阁、豪客来等数家店铺的大管事,女儿发现对打理店铺真真是一窍不通。”

欧阳氏看着女儿肉包子般的小脸,忍不住笑着捏了捏,“原来还有能难倒我们小书璃的事情了呀,让为母的猜猜,可是看不懂账簿?”

“看不懂。”姜书璃老实地摇头。

“可是听不懂何为进、何为缴、何为存、何为该?”

姜书璃双眼放光,点头如捣蒜。

欧阳氏笑了起来,细心地讲解道,“进是指的各项收入,缴是指的各项支出,存则是各项资产,而该呢,就是各项负债。进去除缴,要与存去除该相若,如此计算盈亏数,以便核对账目。”

她顿了顿,又道,“这些不过打理店铺是最基础的学识,要学会并不困难。但是要经营好店铺,除了这些之外,还大有学问。”

“娘……”姜书璃在母亲面前化作乖巧听话的小丸子,一双大眼圆乎乎地写满崇拜,逗得欧阳氏乐开了嘴,“你这丫头,这样罢,以后休沐日,你就去盈月楼跟着卢嬷嬷,学习如何打理生意。”

“待熟悉门路了,自然就可以将你表哥给你的那几间铺子管顾好。”

姜书璃自是开心应诺了,表哥送给她的各家店铺,掌柜都是极擅长打理生意的人,并且对表哥忠心耿耿,只要她尽快学上了手,以后就可以顺利将一切接掌过来。

第六十七章 师与徒

翌日上完堂后,姜书璃孑然一身到了后山洞府,她在洞前站了片刻,忽而双膝一曲跪了下去,脆声道,“弟子书璃,前来给夫子请罪,弟子知错了。”

和风吹拂,暖阳微照,四处静悄悄的,没有夫子的应答声,黑幽幽的洞府静默如水。

姜书璃并不意外,她安稳地跪着,平静的目光一瞬不转地看着洞府,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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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研究绣法

一个月后。

辰正时分,盈月楼。

尚未到正式营业的时间,但是楼里早已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了。

绣房,版样房,布料房、裁剪房、中堂、大堂,各处职司的人员已经在井然有序地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姜书璃自从在欧阳氏安排休沐日来盈月楼见习之后,陪祖母用完早膳就早早出门来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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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络腮胡大汉

要将两种绣法融合在一起不过是个美好的想望,实际上难度非常大,至少迄今为止,盈月楼的头等绣娘都没有成功过。

“说得倒是轻巧,”月娘子白了梅娘一眼,双手叉腰,“有本事你来绣一个看看,好让我领教领教怎么融合!”

梅娘一滞,垂了垂头,仿佛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低声道,“我答应过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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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临街搜寻

“这位客人,请问您要为多大年纪的女子选购衣裳?”

脆生生的声音将大堂里凝重的气氛打散了些,姜书璃丝毫不怵地走到络腮胡大汉面前,微笑地看向他。

大汉有一丝怔忡,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说了出口,“她,年方十八。”

十八岁的姑娘?

走近了,姜书璃将大汉看在眼底。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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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李煦寻来

李煦赶到盈月楼前的时候,正好看见四皇子李褚带人就要迈入楼里。

他连忙高声唤住了人,李褚闻声转头过来,一双细长的凤目似笑非笑地看向气喘吁吁的李煦,悠声问道,“六弟,你怎的也过来了?”

李褚,愉妃之子,排行第四。今年十四岁,五灵根,同是澜山学院弟子,凌泽三班。

“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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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罗氏发难

休沐日的夜晚,通常三房都要齐聚侯府膳堂一起用膳。

这些日子姜书诚的腿伤已经大好,于是姜书璃从盈月楼回府后,便先到鸿云轩接了弟弟,一道去熙兰苑找母亲。

欧阳氏重新接管中馈后,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繁多杂乱,午间也不过休息半个时辰就起了身。

待到忙完了一轮,就又是夕阳西下的时分了,将晚膳的菜单审了一遍,去了几个口味辛辣的菜色,增加了几个秋季滋补的膳食,想起老夫人这两日有几声咳嗽,就有央人做了梨羹作为餐后小食。

见到女儿和儿子进了来,不由得欣慰地笑唤道,“书璃,书诚,快到娘亲这边来。”

两人齐声地请了安,一左一右地伴在欧阳氏身边说了会儿话。

姜书璃自是没忘了将今日盈月楼发生的事情道了出来,连李煦找上门来询问也一并说了,欧阳氏听后不由得蹙紧了眉。

“书璃,这事是你莽撞了。”她拉起女儿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想到当时的情形仍不由心头紧张,“遇着危险的情况,应该避让才是,毕竟你是个女儿家,这事情传了出去,绝非好事。”

姜书璃知是母亲关心心切,只好低头应了是。小声辩解道,“娘,书璃近观那人,眉目舒朗,不像是坏人。”

人岂能仅仅只看相貌?欧阳氏经历的多,自是不赞成的,“以后再遇到这般情况,切切不可再以身犯险。”

连姜书诚也是反对她的见解,姜书璃一时苦闷,便不再多言。

到了侯府膳堂,二房和三房的人也陆续来齐了。

老侯爷和老夫人坐在正席主位,欧阳氏带着姜书璃和姜书诚走到一旁坐下,边上挨着二房二老爷姜明山和罗氏,因着姜书琦还在禁足期间,自是不能过来的。

三房三老爷姜明武和刘氏带着姜书欣,也是在正席落座。

余下一桌,则是二房两位姨娘带着姜书妙,三房两位姨娘带着姜书青和姜书雪七人。

侯府男丁本来还挺旺盛,由于姜明韶(身陨)和姜书钰去了宗派修仙,二房两位庶子姜书同和姜书全又犯事被族里发落回宗族老家去悔过,而今侯府上下,男孙辈就只剩下了姜书诚。

一众人等上了桌,丫鬟仆妇也利落地开始上菜。

罗氏这些日子一直有些萎靡不振,今日却眼里带了一丝兴奋,她瞄了眼端坐在旁的姜书璃,忽然哀叹了一声,“母亲,前些日子书琦在宫里丢了侯府的脸面,如今早已知了错,媳妇每天拘着她学规矩,抄女诫。就盼着她能多懂事,不要再失了侯府姑娘的面子。”

老夫人闻言,颔首表示满意,“确该如此。”

“咱们侯府的姑娘,哪个不是娇养着就怕伤了一点半点。”罗氏叹了口气,关切地看着姜书璃道,“今日听说书璃在盈月楼遇着了持刀歹人,还带着歹人到贵客轩里共处一室,听得二伯母这心都吊了起来,书璃,你可没受伤吧?”

“什么?”

老夫人不知此事,听了后心头一惊,“书璃,这是怎么个回事?”

姜书璃抬眸看了眼唯恐天下不乱的罗氏一眼,随后站起身对老夫人和老侯爷欠了个礼,微微垂头地将早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想到李煦前来找她的事必然也瞒不了人,索性一并交代了。

“那持刀大汉可是身高八尺,五官深邃,浓眉高鼻?”老侯爷追问得急,姜书璃忙点头应是。

老夫人见状,看了眼老侯爷,见他蹙了眉,安抚地回望了过来,便心中了然老侯爷不便此刻说事。

她沉思片刻后开了口,话语间对姜书璃今日的行止颇为不赞同,“盈月楼经营多年,各种各样的客人都应对过,此事你不该出头处理,而应寻了卢嬷嬷来出面才对。”

姜书璃要去盈月楼学习打理生意,这个她并不反对,但是如果抛头露面应对客人,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是二伯母多嘴,”罗氏见大房受了挂落,嘴角忍不住上扬,“姑娘家又怎能轻易与外男搭话?且不说怕被冲撞了去,这众目睽睽之下,传出去侯府姑娘的名声可怎生是好?”

“这事确实是书璃的错。”欧阳氏自然不喜罗氏咄咄逼人,起身对老夫人道,“这件事情,媳妇已经派人去盈月楼封了口,因着当时客人们都已离开,只有盈月楼和府里的人在大堂,事情倒也能封住,也免得影响了侯府姑娘们的名声。”

后半句是看着罗氏说的,盈月楼的事情她方才听书璃讲了才知,不料罗氏却早一步知晓,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明。

罗氏被看得悻悻然嘀咕了句,“我也要顾着书琦的名声,自是不会外传。”

“无论如何,”老夫人沉声道,“这盈月楼,以后书璃不得再去。休沐日就留在府里,过些日子会有个管教嬷嬷来府里,以后就都好生学学规矩。”

有了这事情,自然都没了吃饭的兴致,匆匆用了膳,就各自回了院子,倒是老侯爷吩咐了句,带着姜书璃去了书房。

舒竹苑。

自从姜书琦被禁足在院子里不得外出,日日吵闹让罗氏烦不胜烦,即是心疼闺女,又迫于老夫人的压力不敢忤逆。

今日姜书璃这事情一出,倒是让她有几分痛快之感。

“你在盈月楼安插了人?”姜明山进了房,一边由着丫鬟为他梳洗,一边问罗氏。

罗氏撇撇嘴,“我哪有这本事!”

盈月楼被欧阳氏布得跟铁桶似的,她手再长也伸不过去。况且,府里她插几个人都被夺了中馈,她最近都歇了心思。

“那你怎知今日之事?”

姜明山观老夫人和欧阳氏的神情,明显是迟于罗氏一步得知,他对罗氏那三脚猫的手段甚是清楚,于是才有此疑问。

“这……”罗氏犹豫,想起周婆子传来玉兰坊的事情,霎时不虞多说,“不过是刚好有婆子路过,瞧见了罢。”

因着这些日子久无玉兰坊的消息,她日前就让周婆子去探个清楚,哪知今天周婆子回来,说是薛青道这些日子玉兰坊有大动作,不便与她时常联系,让今后周婆子莫要再找上门,有事他自会派人前来告知。

对薛青罗氏是放心的,但这番话又让她放不下心,是以还得花些时日琢磨琢磨,便不想跟姜明山说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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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二房收手

姜明山换好衾衣,破天荒地拥着罗氏上了床榻,罗氏有些受宠若惊,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姜明山,“老爷……”

“以后我会多来你这里,”姜明山看了眼罗氏,虽说早已习惯她那平凡至极的脸,还是有些勉强地别开了眼,“大房那边,先别去管了。”

罗氏身子一僵,不明所以地问道,“老爷此言何意?”

可是恼了她丢了侯府中馈之事?罗氏心下惶然,女儿被禁足,她又没办好事,姜明山生气无可厚非。

但今日并非初一十五,姜明山却主动留宿,又说今后会时常过来,看着又不像是如此。

姜明山自然不会将老侯爷找他细谈过的事情告知罗氏,如今侯府男丁稀薄,他的两个庶子又不争气,即便他想法子周全,恐怕今后也不会有大前途。

老侯爷找他,是要求他对罗氏好些,趁如今还年轻,最好再多生几个孩子,若是能有男丁就更好。

他想想这确实有道理。姜明韶已经身陨,他便是侯府唯一的嫡子,何必急切想要拿权?最终可不都是他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生个嫡子,如果没有嫡子,他就是掌了侯府又有什么意义?

“你对书诚那小子动了手,是不?”姜明山没有直接回答罗氏的问题,倒是想起了先前的事,眼底流露出不赞同,“你可知差点被发现是我们二房做的?”

罗氏没想到姜明山竟然知道此事,一时讷讷,“那下药的婆子与我们二房查不出干系,况且她逃跑时坠入井中摔死了,死无对证……”

姜明山瞪了她一眼,“你想得到美!以为老天也会帮着你不成?如果不是我的人出手推她下井,被大房发现是我们动的手,父亲和母亲可不会放过我们!”

罗氏不由心惊,嗫嚅道,“老爷,妾身以后都听老爷的。”

这厢姜书璃跟着祖父祖母去了书房。

老侯爷神色凝重,“书璃,且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再给祖父细细说一遍。”

姜书璃知道祖父单独留下她,必然是因为早上那持刀大汉,于是看了看祖父和祖母,巨细无遗地从大汉闯入盈月楼到李煦问过的问题及神色都讲了一遍,“祖父,您可是知晓那人是谁?”

“他应该就是利桑国的三皇子,郝越。”

老侯爷食指敲击着扶手,思量了会儿,不由啧叹,“想不到皇上竟是这个意思。”

说罢,也不多解释,站起身拍拍姜书璃的肩膀,“书璃,你祖母今日的决定是为了你好,可莫要与祖母生分了去。”

姜书璃乖巧地点了点头,走到老夫人跟前,盈盈下跪,“祖母教训的是。书璃当时只想到解救盈月楼的一时困境,未有考虑到自身的闺誉,实是失了分寸,还请祖母责罚。”

老夫人看着孙女听训,心里的怒气早已消散了去,忙拉了过来搂着安抚了几句,倒是不许再去盈月楼之事又重复了一遍,见姜书璃真心接受了,才放了她回碧云阁。

澜山学院。

医堂的林夫子最近有些发愁。

看着成群结队前来医堂,龇牙咧嘴浑身是伤的弟子们,眉头一皱,本来疏朗敞怀的眉宇间这些日子仿佛被岁月刻上了深深的刻痕,有着摸不平的趋势了。

她虽然一直立志不嫁,但也才不过三十出头,可不想因为这个事情徒增华发啊!

都是凌泽二班的术法夫子李睿天!

脑海里浮现那面无表情的俊脸,那淡若不闻的回应,“这些小伤都承受不住还修什么仙。”

就好似她这个年长他许多的前辈在无理取闹一般!

林夫子想到这里就不由得心口发疼,她使劲揉了揉胸口,吐出一口浊气。

这可不是她怕累怕辛苦,而是这澜山学院的弟子哪些个不是非富既贵的?天天看着自己家孩子上堂后鼻青脸肿地回府,谁家父母受得住?

这来学院是学本事的,不是每天挨打的!

已经有好多达官贵人亲自上医堂来问候她了,明明让弟子们受伤的罪魁祸首是那云淡风轻的睿王爷,为什么锅就要她这个小女子来背。

林夫子快要愁死了!

然而凌泽二班上术法课的热情却空前的高涨。

今天是姜书璃两天前刚达到练气三层后的第一节术法课,根据夫子之前的指示,练气三层后她要回归术法课上堂。

于是,入了澜山学院后就径直走向凌泽二班的校舍,入门时仍是彭大胜彭公公如秋菊灿烂盛开般的笑容迎接着她,“哎哟!我说姜姑娘好久不见!”

姜书璃眨眨眼睛,昨日在盈月楼才会过面,何来的好久不见?她好修养地颔首应了,“多谢彭公公。”

“这当得什么谢?”彭大胜喜意满面地躬身作礼,单手指向术法课的课室做了请的手势,“姜姑娘短短时间重修到练气三层,真乃是天分过人!老奴甚是替您高兴!”

姜书璃有礼地回应着,与彭大胜闲聊了几句,才往课室行了过去。

刚跨入课室大门,两根铁刺朝她的面门直刺而来,姜书璃蓦地一惊,扭腰腾闪避开了去。才转过身欲看看是怎么回事,又见一道水龙兜头而下,她这下倒是镇定了些,长袖一拂将水龙扇飞到一旁。

有惊无险!

心底默念了一句,抬眸看去,被眼前的样子震得停住了脚步。

宽敞的教室里头已有十数名弟子,正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的各色术法练得满天飞舞,尘土,铁刺,绿植,水柱,火龙,就好像元宵节临安大街上一派热闹的景象似的。

不,姜书璃摇摇头,这描述实在太不精准,看着那些弟子们脸上身上都挂了彩,手里还停不了的施展术法,说是像个小型战场还比较合适。

只是,术法真的是这般胡乱轰来轰去就能成事的么?

她默默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正前方正是如老僧打坐入定的李煦,一旁是兰海花,这两人是屋里头唯二看着干净整洁,又没有疯狂施术的人。

“姜书璃,”兰海花冲她咧嘴一笑,“恭喜你修到练气三层,我们又可以一起练习术法了。”

姜书璃微笑颔首致了谢,朝弟子们方向瞥了一眼,问道,“兰海花,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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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擂台赛

兰海花摸摸鼻子,没好意思说同窗中有三分之一是因为被她修理得金光灿灿锐气千条,然后非但没有萎靡不振,反而愈挫愈勇,才有今天这般情景。

说得好听点,那是锐意进取,说得不那么好听,就是如无头苍蝇胡乱施术,让她实在有点看不下去。

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措辞,兰海花看着满眼好奇的姜书璃,开口答道,“皆因夫子最近术法课要求较高,激发了大伙儿的斗志,所以……”,她指指大家,“就成了你看到的这样。”

姜书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着满是硝烟的课室,顿时有些好奇夫子这些日子是怎么教术法课的。

“夫子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噼里啪啦一阵声响,众弟子们都收起了手里的术法,只余下满屋子的尘土,半空依旧闪耀的火星,腾空飞舞的枝条,还有满地的水花……

怎一个乱字了得?

李睿天仍是一身低调玄袍,白玉冠带束起长发,他步入课室时轻甩袖袍,满室混乱瞬间消散,空气刹那清新起来。

行过礼后,黑眸一一扫过堂下弟子,在最后一排中间的姜书璃身上停了一瞬,李睿天食指轻弹,十数个光点落入每个人额间。

“这是今天要修习的火卷术,各自修习一刻钟,习会者取前三做擂主,主攻位。”

他的声音清冷又带着磁性,不疾不徐地讲述要求,“余下弟子参与打擂,主守位。无火属性的弟子亦是如此。可有疑问?”

堂下众人整齐的摇头,除了姜书璃,她脸上是恍然大悟的神色,莫不是就因为这擂台赛,弟子们才这般充满上进心?倒是有趣。

她弯起嘴角笑了笑,闭上眼睛凝神阅读夫子发放的火卷术。

火卷术,顾名思义,就是操控火以卷曲的方式袭击对手,它比火球术多了一分凌厉,速度上也快上许多,确实是低阶术法中的实战术法。

自从在后山洞府修炼后,她在李睿天的指点下,对灵气的操控能力一日千里,火卷术这种不过是通过旋转火属性的灵气释放术法,在她看来并不算难。

很快就熟悉了术法,见课室内的弟子们均凝神苦练,姜书璃玩心微起,摊平双掌,调度灵力从左手拇指开始,挨个手指释放火卷术。

不多会儿,十个如食指一般粗细长短的小火卷就在那双莹白如玉的手上席卷而出。

因着担心失了准头,姜书璃不过只用了一分力气,虽说看似淘气,实则是极难操作的。

需要将精神一分为十去控制灵力,且每一份都要精准细致,不然一个没操控好,就会影响到别的手指,最终——

姜书璃满意一笑,最终哪有她这十条小火卷般好看?

若是三弟还小,这样的小火卷定是能逗他开心。

讲堂上本是闭目养神的李睿天,忽然睁开了眼,默默地看着最后边那怡然自得的姜书璃,将冲上喉头的唠叨压了下去。

自从看着她修习五衡诀之后,他就发现自己时常忍不住想说的话越来越多。

见她不好好修炼就痛心疾首地想要点醒她。

见她好好修炼进益甚快时就想苦口婆心地叫她戒骄戒躁。

如今,见她调皮玩闹又想前去啰嗦几句,他到底是年纪大了,萌生了长辈的意识了吗?

本以为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他的心早已如同古井一般无波无浪,不想却在这小丫头身上破了功。

缓缓地深吸口气,李睿天又复闭上眼睛,静心调息。

一刻钟后。

在夫子的要求下,自认自然习会火卷术的弟子走到最前一排,轮流施展术法给夫子看。

一共是四名弟子,兰海花,李煦,张乾和姜书璃。

各自施了术法,除了张乾,其余一人守一方擂台。

李睿天伸手一挥,课室中的桌椅自动挪到墙边立好,然后信手又布设下三个阵法,示意擂主入阵法守阵。

姜书璃抬脚进了去,却见阵法内竟然有一丈见方的空间,不由啧啧称奇,抬首四望。

“这是李夫子炼制的擂台阵,只要飞出地面白线,就算输。”一个弟子的声音响起,姜书璃好奇看去,他继续说道,“你真厉害,一刻钟时间就练会了火卷术。我可能下节课才能学会。”

“这位师兄,请问怎么称呼?”

弟子有些赧然地抓了抓头,姜书璃来他们班上上术法课不过两次,他倒是对她印象深刻,却忘了从未相互介绍过,“我叫余白,姜师妹,还请尽情释放火卷术,我只守不攻。”

“余师兄,”姜书璃抱拳,“那师妹就开始了。”

拿不准余白的承受能力,姜书璃第一把攻击,仅用了五成力气,只听得轰地一声,一道胳膊粗细的旋转火柱从掌间喷发而出,直冲余白面门飞去。

余白略带紧张,嘴里暗喝一声,熟练地推出一道土墙,意图挡住火柱的去向。

却见火柱勇往直前,直接将土墙烧成灰烬,但火柱本身也熄灭了小半,剩下的继续卷着火浪前去。

“喝!”余白不料自己用了八成力的土墙灰飞烟灭,仅仅挡住三成的火柱,不由得又是双手奋力一推,一面水墙拉起幕帘,这次总算浇息了一半的火柱。

他深吸口气,竭尽全力地轰轰轰连续推出三道水墙,总算将火柱熄灭,人也扶着墙壁猛喘着气。

姜书璃有些傻眼。

不过用了五成力气丢出了一个火卷术,这位师兄怎生防守得如此狼狈?

“师、师妹,”余白深吸了几大口气,“再来!”

这……姜书璃一时有些犹豫,正琢磨着怎生应对,忽然耳边如炸雷般响起夫子的沉怒声。

“姜书璃,你以为打擂台是玩过家家吗?再不用心就给我出来,莫要耽搁旁的弟子。”

“是!”反射性地应了一声,姜书璃不再多想,“师兄,师妹出手了。”

这次她不再保留,用了八九成气力,默念火卷术的心诀,猛然双手一推,一道凌厉十足的如龙卷风般的火柱冲着余白疾驰而去!

“啊啊啊啊!”

余白根本来不及反应,连施展防御术的机会都没有,就整个人被轰到了墙上,缓缓滑落地面之后,被烧得焦黑的脸上露出两排白牙,颤抖着声音,“送我去林夫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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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老鼠遇到猫

姜书璃有些愧疚地看着被抬下去的余白,琢磨着应该再少几分力度才对,不然也不会把师兄都快给轰焦了。

待第二名上来挑战的弟子相互作了礼,她拱手说道,“师兄,师妹失礼了!”

言毕,用了七成气力推出火卷术,只听轰的一声,挑战弟子提前筑成的泥墙如土鸡瓦狗被轰了个大圆洞,转念就塌了下去,旋转的火柱一穿而过,弟子见状惊恐地往后退了数步,仍是躲闪不及被火光轰出界限之外。

所幸姜书璃此次控制了力度,师兄虽摔飞了出去,却并未受伤,只是那漫天飞舞的长发被火焰烧焦了,看起来颇有怨念。

临下场时,师兄对着她建议道,“师妹,师兄本想观摩下火卷术如何施展,你这一下就把师兄轰飞了,实在是太过可惜。”

姜书璃睁大了眼睛,摸摸头讷讷回应,“师妹下次一定注意。”

又一名男弟子上了擂台阵,这次姜书璃吸取了教训,先是提醒这位师兄束好头发——

男弟子一愣,想起前两名同窗焦黑四散的发丝,感激地笑笑,盘腿坐下将头发老老实实扎成个大包顶在头上。

“师兄,”姜书璃双手抱拳,“师妹先演示一遍火卷术,还请看好。”

说罢,以三成的力度将火卷术从掌间推出,男弟子用了厚重的水幕挡住,目光炯炯地看着撞击到幕墙之后仍如尖钻的火柱,一边灵活地腾跃避开,一边皱眉思索。

“师兄,这次请接好了!”见男弟子似已有感悟,姜书璃不再等待,以七成功力轰了过去,直接就将师兄轰出了界。

第三个上来的弟子是张乾。

他对夫子选择了让姜书璃守擂而不是他,颇有微词,于是说话也很是直白,“姜学妹,你可知道擂主连续攻击三次,无法将打擂的对手攻出界线之外,则算守擂失败?”

姜书璃摇头,她自是不清楚的。

“那师妹要把握好机会,”张乾自认光明磊落,双手一扬释放了铁盾术,一面铁盾置于身前,“让师兄好好感受下师妹的火卷术罢!”

姜书璃见张乾信心满满,防御之术亦掌握得相当不错,便不如前边几次那般,直接上手就是七成功力。

只见火光四射,喷薄而发的热浪霎时笼罩向张乾,而那疾驰而去的火浪如同龙卷风一般带着窒人的气息扑了过去。

张乾不慌不忙地左手举起铁盾,右手一扬一轮水柱朝火柱挡击而去,与此同时,他整个人往旁边腾挪数尺,轻巧地就避开了火卷术的第一次袭击。

张乾闪避成功,不免有些自得,方才他在擂台下观望,对姜书璃的手段颇知一二,在他看来不过是个攻击方法单一,胜在术法领悟快速罢了,因此甚有把握打擂成功。

姜书璃见张乾如此防御,心下琢磨着火卷术虽然厉害,但是对手如果偏离攻击方向,的确就能轻易躲避。

前几次与别的师兄对决,她不过都是一击出手,之后就静待对方防御,碰上张乾这样能力明显高上一个等级的水准,自然不能再依葫芦画瓢了。

她倒也不紧张,溜圆的黑白眸子含笑看向张乾,“张师兄,师妹要开始了。”

这次姜书璃依旧是用了七成的功力打出火卷术,张乾也如同上次那般防御,在他朝一旁腾挪之时,姜书璃不待手中火卷术用尽,往张乾躲避的方向又释放了一道火卷术。

“砰!”悲催的张乾没想到自己跳闪的方向竟然又来了一道火卷术,几乎是正正地扑入火卷术的中心,轰得他整个人火光四冒地弹射出去。

姜书璃眨眨眼,连忙跑上前,这第二次的火卷术她只用了五分的力气,希望不要把师兄烧得太惨。

浓烟中传来几声干咳,张乾一手捂胸,一手撑地爬了起来。

“张师兄,你还好吧?”姜书璃过去伸手欲扶,张乾摆摆手,强撑着站起身,“没事,没事,我去趟林夫子那就成……”

下午回到凌泽一班上堂时,周嘉莹和李诗晴听了术法课的描述,不由咋舌,“难怪听说最近林夫子找了好几次院长投诉李夫子呢,”李诗晴笑叹,“不过院长似乎并没有怪罪李夫子,多番劝说林夫子多多担待。”

“我倒是觉得这样很好,”周嘉莹从小就在战场上打混,术法课的这种打斗在她看来还挺小意思的,不到生死相决的境地,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受点小伤小痛算得了什么。”

两人唏嘘了会儿,因着她们明年估计就能突破到练气三层,对这术法课即是期待又有几分不安。

“过几日我家设宴,”周嘉莹快到散学前才想起母亲的嘱咐,忙央了青冥去拿来请柬,“祖母生日宴,娘说今年要大办,你们可都要早点来。”

青冥从书袋了掏出两张精美的请柬,小碎步走到三人跟前,紧紧攥着却没有递过去。

“青冥?”周嘉莹不解,伸手抓住请柬的一角,却拔不出来,看向青冥那双欲语还休的求饶黑眸,顿时猜到这丫头定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青冥只要在有李诗晴的场合就特别容易出差错,自带老鼠遇到猫的恐惧,怎么劝说也没用。

“怎么?”李诗晴好整以暇地掸掸袖子,平淡目光看了过来,青冥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青冥可是不愿意我们去镇北侯府做客?”

“青冥不敢。”青冥吓得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她实在是怕了李诗晴那两个管教嬷嬷,中秋前夕的那些日子,对她来说简直是苦不堪言。

其实在各方面的督促下,加上她自己的用心努力,自认在丫鬟这个岗位上她的能力已然胜任。

只是为何早间大小姐一提要带上李诗晴和姜书璃的请柬,她就给拿错了呢!

“是奴婢一时弄错了,”青冥一副上战场视死如归的模样,闭上眼睛道,“奴婢拿错请柬,还请八公主责罚!”

三人同时扶额。

就连素来为青冥打抱不平的周嘉莹也带上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松开了握住请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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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不食人间烟火的表姐

周嘉莹挥挥手让青冥退了下去,抱歉道,“明日再给你们带请柬过来。”

两人笑笑,请柬本就是小事,姜书璃转了话题,“嘉莹,我记得去年你祖母刚过了大寿,怎么今年还要大办?”

三人素来亲厚,是以姜书璃问得直接,李诗晴也同样带了疑问,“我记得你前两个月才说你娘有了身孕,府里要操办寿宴可不是简单的事。”

可不就是?

这正是周嘉莹想给闺中好友说的事,“这次给祖母办寿宴,实是为了我的表姐。”

两位好友同时挑眉,据她们所知,周嘉莹的娘是她父亲周正元在东北疆域某次受袭重伤遇见村庄里的孤女。

幸得周嘉莹的娘妙手回春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两人也因此产生了情愫,再就有了后来的事。

没听说周嘉莹的娘还有旁的亲戚呀!

“是你的亲表姐?”八卦的火光熊熊地在两名好友眼里闪烁。

“正是我的亲表姐,我娘的大哥,也就是我舅舅唯一的女儿。”

周嘉莹肯定地点头,她也是最近才知娘亲还有个亲侄女。

“而且,我娘说我表姐的医术更在她之上!”这才是周嘉莹想说的爆点所在,另外还有,“你们不知道,我那表姐长得那叫做,”她眯眸想了想,一拍掌道,“不食人间烟火!对,就是这个词,美得就不像凡间的人似的,皮肤白得透明透明的,真心好看得紧。”

“比你娘还脱俗出尘?”

李诗晴惊讶。

周嘉莹的娘是出了名的美人,又善医术,人也聪明识进退,是以虽为孤女的身份,在名门贵妇里还是颇受欢迎。

周嘉莹点头,虽说亲娘在她眼里无人能比,但她那表姐是真心美得让她无话可说。

“你说她医术比你娘还要高明?”姜书璃抓住重点,“你娘的医术可是连宫里的太医都称赞过的,你表姐年纪应该不大,竟然能更胜你娘?”

周嘉莹的娘其实极少提及自己的家世,因着三人是闺蜜,自是知道的比旁人多些内幕。

据说她娘的父亲是东北疆域一带的神医,由于战乱一家人远离家乡,在旅途中母亲去世,她也与父亲和哥哥失散了,最后被一个村庄的村民收留才有了落脚之处。

“我娘本以为舅舅他们都去世了,”周嘉莹慨叹一声,“所以对外都自称是孤女。”

周嘉莹的表姐到镇北侯府投亲时,周嘉莹的娘起先是不敢相信的。

当年为了让她逃离战乱,一家人都受了伤,她昏迷清醒后早已当家人都死了,没想到父亲和哥哥还活着,哥哥甚至成了亲还生了个女儿。

而父亲将自己的衣钵全部传承给了她的亲侄女。

“所以娘主动要求给祖母办寿宴,”周嘉莹掰着手指,“一是娘如今胎相已稳,这些日子也开始操持中馈了,二是想让表姐多和京城贵女们接触接触,她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我娘担心她的婚配事宜,第三自然是孝顺祖母,让她老人家开怀开怀。”

原来如此!

姜书璃和李诗晴颔首笑道,“你祖母寿宴那日我们一定早早过去,好提前认识下你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表姐。”

三人说妥了事,就相携着往学院外行去。

青冥一路低头跟随着,待快到了学院门口,才忽然想起来提醒周嘉莹,“小姐!夫人让您今日散学后去点翠阁为表小姐选套头面,你可别忘了。”

周嘉莹脚步一顿,伸手敲了敲额头,“不说我还差点忘了!”

“点翠阁?”李诗晴看向姜书璃,“书璃,我记得那是你表哥给你的店铺之一?”

“没错,”姜书璃从袖口里拿出一块玉佩递给周嘉莹,昨日刚发生了盈月楼的事情,今日她不便陪周嘉莹去点翠阁,于是只好歉声道,“嘉莹,你去了点翠阁,拿着这个玉佩找掌柜,让他给你推荐好的头面,还可以有两成的折扣。”

周嘉莹笑着接过玉佩,“这正是我最需要的,你们知道我对那些个头面实在不知怎生挑选,有了掌柜推荐,定能买到我娘满意的回去!”

李诗晴自然也不能陪着去逛街,身为公主出入宫廷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来学院上学也是有许多宫女暗卫跟着,“镇北侯府要买头面还需要出门亲自去买?”

一般名门贵族购置物品,均是店铺管事上门服务,除了姑娘家偶尔贪玩想要逛街央了长辈同意才出府挑选,甚少像周嘉莹这般的。

“我娘不想用公中的用度,”周嘉莹耸耸肩,“又心急让表姐打扮得美美的,可不就抓了我做跑腿。”

“昨个儿甚至想让我爹亲自跑一趟呢,”想起昨晚她那美女娘亲揪着父亲胡子非要他同意的表情就忍不住噗呲一笑,还好她仗义出面救了父亲,不然实在难以想象威武健壮的父亲出现在点翠阁的模样,“我爹说有了身孕的女子不可理喻,我昨天算是见识到了。”

三人说说笑笑在学院门口相互道了别,各自上了马车。

点翠阁。

位于临安大街上,与盈月楼相距不算太远,是天皓城名声在外颇受贵女青睐的首饰店铺之一。

周嘉莹下了马车,带着青冥步入点翠阁,就有笑面迎人的小厮上前恭迎,“这位小姐还请里边请,不知今天来我们点翠阁想要买什么呢?最近新进了一批域外的名贵首饰,还有名家刘大山新雕的翡翠头面……”

小厮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点翠阁的新商品,听得周嘉莹脑袋一涨,随手指了个角落,“我去那儿看看。”

周嘉莹指的是人最少的角落,那边只摆放了一排柜台,与别处不同的是,那柜面端的是高贵奢华,竟是用晶玉所制,闪闪发亮。

小厮闻言眼睛一亮,心想今日又来一名大主顾,忙恭敬万分地引了路。

走上前时,正见那柜前站着一名男子,身着镶金祥云绣纹紫色锦袍,腰间系着同色白玉腰带,镂空雕花金冠束起墨发,气质贵不可言。

男子一双狭长的凤目,鼻梁高挺,薄唇淡淡勾起,五官竟不输女子的阴柔之美。

是四皇子李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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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点翠阁

周嘉莹并没有留意到柜台前的李褚,她快步走向柜台的另一侧,睁大眼睛看向柜台里摆放的各色珠宝首饰。

亮晶晶,黄灿灿,闪花眼睛!看久了眼睛不会疼吗?

鸽子蛋般大小的红珠子、蓝珠子、碧绿珠子,挂头上不重吗?跑起来甩飞了怎么办?

这雕个孔雀,那雕朵牡丹,东一簇,西一簇,把头发丝勾缠断了可是很疼的!(想起青冥的手艺,周嘉莹一边吐槽一边吸了口凉气)

总之,那些个让贵女们爱不释手的珍贵首饰,在周嘉莹眼里不过是各种各样的累赘。

让她选一套给表姐,真心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愁愁愁。

“这花丝镶嵌消夏赏蝶倒是不错,”李褚眯起狭长的凤眸赏鉴着柜内摆放的一套头面,轻赞了一句,“彩蝶起舞,萱草含芳,表现夏日悠闲之境。”

一旁的管事忙奉承道,“客人果然好眼光!这套消夏赏蝶头面用料珍奇、工艺繁复,展现出了金丝缠绕,繁复华丽的效果。”

李褚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又挪到旁边的五福团寿华胜上,“五福团寿华胜,表面以五只蝙蝠分别围绕“寿”字或桃纹构成,寓意多福多寿,典雅高贵。甚是不错。”

管事眼睛又是一亮,忙叠声道,“可不就是?五蝠纹与寿纹组合在一起,团寿的线条环绕不断,寓意生命延续不断,福寿连绵之意。送给长辈最是妥帖。”

“这根簪花倒也别致,”修长的食指指向最边上的玉兰簪花,“论雅致似竹露清风,看风姿是明珠玉润,皎洁明月之下的玉兰花,纯洁无瑕。”

周嘉莹正小声嘀咕着红鸽子蛋好,还是绿鸽子蛋好,旁边的青冥听得眉心上打了好几个结,她和小姐一样,对这些个珠宝首饰也是只能大眼瞪小眼,它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它,更遑论品鉴出来哪个好?

她抬头四周看看,还好小姐选了个人少的角落,不然小姐这声音不算小的碎碎念,肯定又要引来各方侧目。你瞧,本来笑容满面的小厮,现在不都已经黑了脸,一副想要送客的模样!

她们家小姐可是堂堂镇北侯府的嫡孙女!要是在点翠阁里被请出去,被八公主知道了铁定又会怪罪她这丫鬟没做好,没的回头又安排几个管教嬷嬷来折磨她。

想到这里,青冥顿感后脊梁骨一阵冷风吹过,簌簌发抖。

她抓头挠腮地想着法子,正巧听见李褚优雅又带着磁性的声音——

“小姐,”青冥伸手推了推周嘉莹,粗粗短短的小指头遮挡着指了指李褚,“你瞧。”

瞧什么?

周嘉莹顺着青冥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啧!一个大男人在挑选首饰,有什么好看的?她睨了眼青冥,眼底带着不屑。

青冥自是明白小姐的想法,又细细声道,“小姐,你听。”

听什么?

不就是一个花样孔雀男自以为是在对珠宝评头论足么?声音像鸭子,还自以为很有魅力那种人,啧!真男人要像她老爹那样才对,一拳抡飞一根石柱,那才是真的魅力好呗?

“小姐!”青冥见周嘉莹无动于衷,着急地用短胖指头又戳了戳她,“你学学人家怎么选首饰不就行了?”

“你让我学那个娘娘腔?”周嘉莹压低声音,俏目圆睁,断断难相信跟随自己那么多年的丫鬟竟然这样投敌卖国,“学他兰花指吗?!”

那边李褚似乎身子一僵,默默地收起手握拳背在身后,继续看着柜台内旁的首饰。

“小姐,你小声点呀!”青冥着急地扯着周嘉莹的袖子,恨不得伸手捂住她口无遮拦的嘴,这个时候她开始怀念李诗晴和姜书璃了,有两位闺中好友在旁,周嘉莹不至于这般像放飞了的紫鸢,拉都拉不回来,“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周嘉莹不在意地挥挥手,嘟囔了一句,“金玉其外的哪有那么好耳力,”随后指着选了半晌终于看上眼的一副雪青腊梅掐丝珍珠头面,对着黑面小厮说道,“这套头面拿给我看看。”

她话音方落,黑面小厮还在犹疑,就听一道冷凝的声音靠近,“周嘉莹!”

“你叫我?”周嘉莹眨眨眼睛,不解地看着似有隐怒的男子大踏步两步就迈到她跟前,她仰起头,发现这男子个子挺高,五官长得比女子还精致,尤其是那双凤眸似乎带着刀光——

李褚低下头,看向眼前那英气凌人的小姑娘,那张红润润的小嘴里怎么就能吐出那么多让他隐忍不住的话语,“我是凌泽三班的学长,李褚。”

周嘉莹张大嘴巴,足足能放下一个鸽子蛋,没想到她们澜山学院凌霄院还会有这般娘娘腔的师兄,想起方才自己说的话,怕是都被学长听了去,她顿时赧然,老实地行了礼,“嘉莹见过学长!”

还算识相。

李褚微微颔首,心底的怒气稍稍缓和了半许,转头吩咐道,“方才那几套都给我包起来。”

管事欢天喜地地应了是,带着李褚的随从到旁边去结账。

李褚背着手,矗立在周嘉莹身旁,凤眸瞥了眼那小指头指向的头面,审判道,“这套雪青腊梅掐丝珍珠头面的珍珠色泽温润细腻,形态自然优美,掐丝工艺上佳,可谓精巧雅致,出尘脱俗。尤其适合气质清雅缄言,神秘灵动的贵女佩戴。周学妹,你看中这副头面,一定是送与她人用的吧?”

他咬着牙将‘送与她人’说的分外清楚,随后勾起一侧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嘉莹。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周嘉莹一愣,对这种咬文嚼字的话语,她向来是需要费些心思才能理解,这也是她素来不爱与那些名门贵女打交道的原因,说个话都要绕好几个圈子,多心累?

李褚凤眸一瞬不转地盯着周嘉莹,从她脸上看到茫然、努力思索的各种表情,心头的阴霾去了七成,将手里折扇一收,转过身看了眼已然拿好首饰静待的随从,“我们走!”

他是说这套头面适合有气质不多话的女子,不适合她?周嘉莹一边巴巴地看着李褚走远的背影,一边努力分析,所以,他的意思是说她粗俗、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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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针尖对麦芒

他凭什么说她粗俗?多嘴?

周嘉莹恨恨地看着李褚轻松怡然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伸出小拳头在空气中挥了挥,小脚在地面使劲磨了磨,气不打一处来。

“小姐,”青冥自是更不明白周嘉莹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所为何事,方才那公子长得实在是太俊俏了,她感觉自己小心肝都扑通扑通跳着,眼光流连地望了过去,嘟囔道,“那公子长得可真好。”

周嘉莹见青冥这模样,忍不住白了她一眼,“那自然要长得好,不然买那么多贵重首饰回去戴,岂不浪费!”

一脚踏出点翠阁大门的颀长身影顿了顿,手里扇了一半的纸扇僵在半空中。

周嘉莹哼地扭过了头,看向一旁的黑面小厮,“替我把这套头面拿出来看看。”

黑面小厮有些犹豫,若不是见周嘉莹浑身打扮定是达官贵人家的贵女,光听她的言辞早想请她出去了,这柜台里头的珠宝首饰都是天价的货物,如果磕了碰了他可赔不起,“这位姑娘,这套头面价值不菲,您确定……”

话音未落,就见周嘉莹从袖口里掏出一块玉佩,爽快地啪一声放到柜面上,黑面小厮定睛一瞧,不由冷汗直冒,我的乖乖!幸好他忍住没有轰人出去,忙堆笑道,“姑娘您稍等,小的给您拿出来。”

周嘉莹兴致勃勃地看着黑面小厮小心翼翼端出来的头面托盘,近看着果真巧夺天工,她娘铁定能满意的,她正欲询问价格,忽然一阵黑影盖了过来。

“我刚才所买的首饰,是送给我母妃及妹妹的。”

声音甫落,黑影乍然消失,待周嘉莹转过身去,是李褚去而复回又带着刀光匆匆离去的身影。

啧!他爱买给谁关她何事?

周嘉莹一脸莫名摇摇头,还是赶紧完成娘亲布置的任务,回府去练功是正事。

玉宁宫。

淑贵妃正站在书案后头,一手执笔,一手扶着袖摆,专心致志地在宣纸上描绘着一株兰花。

堂下是进来后请完安便跪着的薛实,已然跪了一炷香的时间,只见他身上的长衫早已汗湿了大半,额间也不住地往下滴落着汗珠,一双贼溜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安的情绪。

又过了许久,待到纸上的兰花成了形,淑贵妃才满意地勾起唇角放下了毛笔,抬头瞥了眼身子微微颤抖的薛实,随口道,“薛管事起来罢。”

“谢娘娘恩典。”薛实如获大敕,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弓着腰不敢抬头,“不知娘娘宣小的进宫,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淑贵妃温声慢语道,“怎么?没有事情就不能宣薛管事进来了?”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薛管事吓得又扑跪倒地,一边掌嘴一边说道,“贵妃娘娘何时召唤小的,小的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毫不含糊!”

“行了,”淑贵妃懒懒地制止了他,“且不用说这些好听话,本宫问你,最近可有罗氏的消息?”

罗氏?薛实半垂着头,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恭声道,“自从上次按照娘娘吩咐,小的给罗氏传讯说短期内不与她消息互通之后,就再没有过罗氏的消息了。”

“哦?”淑贵妃慢条斯理地看着指尖蔻丹,红唇轻启,“我听说她失了中馈,最近在长宁侯府很是安分,想是将心思放在延绵子嗣上头了呢。”

薛实闻言,眼光一转,抬头看了过去,迭声道,“贵妃娘娘,可需要小的去……”

淑贵妃勾唇睐了他一眼,“无妨。能不能成事还要看天意呢,若是真的老天顺了她的意,到时候再给她摘了岂不是更有意思?”

“贵妃娘娘说的是。”

“本宫让你不与罗氏通消息,可不是让你失了她那边的音信。”淑贵妃慢慢悠悠地说着,她要看的就是罗氏着急跳脚的模样,少了薛实这个搅屎棍,哪来那么多乐趣?

“是,小的明白了。”薛实自是不敢说不,连忙应允。

“玉兰坊的生意可还好?”见薛实闻弦歌而知雅意,淑贵妃颇为满意。

说起这个薛实不由眉飞色舞,“托娘娘的福,如今玉兰坊的订单多不甚数,贵女们都抢着要做凝脂淮锦的衣裙,听说那盈月楼购入的凝脂淮锦,根本卖不出去。”

有她这位深受皇上宠爱的娘娘做宣传,玉兰坊的生意自然只能好上加好,淑贵妃骄矜一笑,“离绣贡会的日子也不远了,你可有周全准备?”

“这个娘娘还请放心,”薛实现在对玉兰坊的凝青绣法信心满满,薛雁娘的绣工比起薛天青也丝毫不差,“我们玉兰坊的凝青绣法在这次绣贡会上绝对能够夺得头筹!”

“这般有信心?”淑贵妃摇了摇头,叹道,“盈月楼在绣贡会位列第一可是已有多年,她们的头等绣娘安娘子可不是省油的灯!薛雁娘不过从淮阳城过来的小小绣娘,当真能有那本事?”

薛实这次倒是没再急着回话,从淑贵妃的言谈神色来看,似乎话中有话,他在心头掂量了片刻,小心地回了话,“从宫中尚衣局近期的采买来看,多是找我们玉兰坊购置凝脂淮锦的裙裳,小的认为绣贡会至少有七成的把握。”

“本宫……”淑贵妃拿起画好的宣纸,细细看了看,又拿起笔描画了两道,才接着说道,“向来不做没有实打实胜算的事。”

这……

薛实想了想,又想了想,试探地问道,“那安娘子委实嚣张了些,不该再出现在绣贡会上才对!贵妃娘娘,您看……”

淑贵妃勾起唇角,满意地看了眼薛实,“时候已不早了,薛管事就先退下罢。”

待薛实离去后,淑贵妃的心腹嬷嬷为她上了百合红枣桂花甜汤,恭声道,“娘娘,前些日子您央盈月楼定制的新裙裳已然做好了,可是要拿上来看看?”

淑贵妃眼前微亮,笑道,“赶紧拿来给本宫看看,盈月楼这一季的新样式可是漂亮得紧。”

嬷嬷吩咐宫女们将高压华贵的新裙裳拿了上来,好奇道,“娘娘不是扶持玉兰坊么,怎的还找盈月楼定衣裳?”

淑贵妃莞尔一笑,看了眼从小跟着她的心腹嬷嬷,直言道,“本宫只是看不惯罗氏而已,对盈月楼可没什么想法。况且盈月楼的出品,确实是合本宫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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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姐妹相聚

姜书璃到学院门前候着的马车时,姜书欣已经在马车里等候着了,她忙笑着致歉解释道,“因着和嘉莹她们说些事情,晚了过来,让三妹久等了。”

姜书欣自是摇头表示没事,对她来说静候时里默念心法功诀,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况且姜书璃并没有比平日里晚多久,也就一刻钟左右罢了,“大姐,今日咱们是要去杏花阁用晚膳呢。”

姜书璃闻言颔首,瞬间想起早晨在寿安堂请安时发生的事情。

早上在寿安堂,罗氏抱着一摞宣纸递给了老夫人,目光含泪地讲述了姜书琦这些日子如何乖巧,在杏花阁里每日抄写女诫,已然将千份女诫抄得整整齐齐恭送过来了。

不止如此,姜书琦还亲手给老夫人绣了一副抹额,样式典雅精美,绣工虽然不是特别好,但也看得出来这些时日姜书琦是下了功夫的,老夫人见了倒也很是欢喜。

罗氏见老夫人心情好,又支吾地提了个请求,说是姜书琦在杏花阁关了这月余的日子,许久没见过府里的姑娘们了,甚是孤独。想今晚宴请姑娘们到杏花阁一叙,共进晚膳,姐妹们也好闲话一番。

老夫人寻思片刻后便允了,让姜书璃姐妹们散学后直接去杏花阁用膳,莫要聚得太晚,影响了第二日的上学便成。

“我们回府后就直接去杏花阁,”姜书璃温和笑道,“四妹和五妹在族学散学比我们早,怕是已经在杏花阁等着了。”

到了杏花阁,丫鬟婆子见她们来了,忙通报的通报,打帘子的打帘子,里屋一阵欢声笑语,一个粉衣姑娘笑盈盈地迎了出来,“大姐,三姐,你们可来晚了。”

出来的是姜书妙,二房庶女,行四,今年八岁。她是陆姨娘所出,因为陆姨娘颇在二房颇为得宠,所以她还挺得姜明山的疼爱。是以并没有庶女的卑微怯弱,待人接物上还有些个儿灵巧聪慧。

姜书妙还不待她们回话,就一手挽着一人,亲亲热热地进了屋。

“二姐,”姜书琦和姜书青正坐在玫瑰精雕香木桌旁的绣椅上小声说着话,姜书妙拉着两人过去坐下,妙语连珠道,“我可是猜对了,大姐和三姐定是比我们晚上两刻钟就能到,她们呀,肯定也是太久没见二姐,惦记着呢,定是一回府就直接过来了。我猜的对不?”

“就你鬼灵精!”姐妹们相互见礼问了好,齐齐坐下,今个儿姜书琦心情看似极好,脸上笑容不断,这时又嘟了嘟嘴道,“我被祖母禁足这般久,你们一个个都不来看我,实在是太让我伤心了。”

姐妹们互视一眼,姜书璃开口道,“书琦,我们想来看你,只是祖母不让。如今祖母首肯了我们姐妹相聚,往后有空就过来找你玩,给你解闷儿。”

“那敢情好!”许是被拘了些时日,姜书琦没了往常的嚣张气焰,话语也顺和了许多,“对了,大姐你前些日子送我的药膏很有效,还能再给我点不?”

说到这事,几个姐妹都纷纷睁大眼睛看向姜书琦,中秋节那日在宫中去了须离花圃后,姜书琦浑身上下长满了疹子,据说疹子恢复得慢,半月前罗氏还愁着四处找名医诊断。

姜书璃后来随口问过琉璃,不想琉璃却有好的药膏方子,说是能加速疹子消退,用了之后肤质更甚从前。

于是就让琉璃做了一小罐药膏送了过去,怕姜书琦不愿意用,药膏做的并不多。

哪知姜书琦夜里用了,第二天就发现疹子退了不少,惊喜万分。

姜书璃笑着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白玉罐子,推到姜书琦面前道,“今早二伯母跟我说了这事,我那就剩这一罐了,都送给你。如今你疹子都退了,还惦记这药膏呢?”

姜书琦忙将白玉罐子拿了过去,吩咐丫鬟收好,“大姐,我发现这药膏用了后皮肤光滑细腻,比外头买的护肤膏子效果好多了。你们看我的皮肤。”

姜书琦微微抬起下巴,颇为自得的让大家审视脸蛋上的皮肤,姜书青惊叹道,“果然是吹弹得破,比往日还要好上许多,大姐,这是什么方子,我也想要。”

姜书青今年也是八岁,比姜书妙小两个月,因此排行第五,她的性子比较文静,不够自信,却很是聪明,在族学里的功课时常拿第一。

姜书璃没想到琉璃做的药膏子还有这等功效,不由笑着应了,想着回头找琉璃细细了解一番,看是否可以改良下做成护肤膏子给姐妹们用。

“我也给姐妹们带了好东西,”姜书欣从袋子里拿出几个拇指大小的精致小瓶子,放在桌上神秘笑道,“你们猜这是什么?”

“调香?”姐妹们异口同声低呼道,“三伯母的调香店又出新品了吗?”

三太太刘氏出身不算显赫,她的父亲是在户部任职员外郎,从五品的官职。她的陪嫁铺子里有家调香铺子,虽说名气不是十分大,但是调出来的香却别有风格,尤其适合小姑娘们用,在天皓城也有不少拥护者。

侯府几姐妹就是其中之一,因此一双双美目看着桌上的小瓶子,忍不住一人拿了一瓶,放到鼻尖轻轻细闻。

姜书欣笑眯眯地讲解道,“前些日子新调了这些香,我娘闻着说定会让姐妹们喜欢,正巧今日相聚,就带了过来。”

“青色瓶子装的调香,是以益母果为主料调出来的香,有着果酸的清香,大姐一定会喜欢。”姜书欣指着恰巧被姜书璃拿在手上轻嗅的瓶子,“大姐素来喜欢酸溜溜的果香味,可对?”

姜书璃深深地吸了一口,沁人心脾的味道让她唇角上扬,她不若别的姑娘,喜欢各种花香,对带酸的果香味道情有独钟,将瓶子握在掌心中,笑道,“这瓶姐姐就笑纳了。”

“那是自然,回头我让人再给大姐送一些去。”姜书欣见姜书璃欢喜,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没有忽视旁的姐妹,继续介绍道,“二姐手里红色瓶子的是梅花香,四妹手里白色瓶子的是玉兰花香,五妹这个则是桂花香。”

姐妹们挨个瓶子都闻了闻,各自选了心头好,一时屋内气氛热闹,笑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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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讨论寿礼

姐妹们正热闹着,那边有丫鬟打了帘子进来,笑着福身道,“二小姐,晚膳已经备好了,还请移步到膳厅。”

欧阳氏早上吩咐了大厨房,知道今天晚膳府里头的姑娘们都在杏花阁用膳,于是专门准备了姑娘家爱吃的膳食送了过来,还有备了精致的餐后小点,姐妹们都吃的相当畅怀。

用完膳后又去了姜书琦的闺房,真的是许久未有这般黏在一块儿,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儿似的,往日里那些个龃龉也似乎都不见了。

“你们不知道这些日子除了忧愁我那满身的疹子,”姜书琦满肚子苦水总算找到地方倾吐,可怜巴巴地说道,“就是抄写女诫,绣绣花,真真是度日如年。”

这话一出赢来了四道同情的目光,姜书妙忙道,“早上见二姐给祖母绣的抹额,针脚平整,可比我那手艺好上许多了。”

“可不就是?”

几位姑娘的女工都不算太好,这般一说姜书琦心情好了许多,“还不都是练出来的,你们呀,要是跟我一样日日拘在这院子里出不去,也能手艺大涨。”

“说起这个,”姜书璃想起散学前周嘉莹的邀约,“过几日是嘉莹祖母的寿辰,邀请我们过去参加。”

“镇北侯府的寿宴?”姜书妙睁大眼道,“去年不是才给镇北侯老夫人庆祝整寿,我记得连皇上也去了镇北侯府,那可是真真热闹。”

“今年不是整寿,”姜书璃道,“听嘉莹说场面不会办得如去年那般隆重,不过各府的人还是都会邀请过去庆祝。”

“那我们准备什么寿礼好呢?”

通常这种寿宴,一个府里的姐妹可以一起准备寿礼,到了寿宴一块儿上前贺寿并且献上。

因为寿宴当日许多府里的姑娘们都会前去贺寿,献寿礼的环节颇受瞩目,谁家姑娘们准备的寿礼有新意,谁家准备的寿礼贵重,都会私下细声讨论,也成了各个府里姑娘表现自我的一种手段。

毕竟参加寿宴的都是达官贵人,没着受了赞赏在贵妇们心里留了好印象,对自个儿的形象甚至及笄之后的婚事都有好的影响。

“时日这般短,怕是来不及准备让人惊艳的寿礼,”姜书青细声道,“就算有巧思,也得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才成。”

“何况,”姜书妙一摊手,“我现在可没有什么想法,哪儿来的巧思?”

“我,”姜书琦扁扁嘴,见姐妹们讨论得热烈,忽然眼睛红了起来,“祖母怕是不会让我去。”

四人顿时停了话头,互相眨巴了下眼睛,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嘴。

姜书琦见大家都看向她,想了想又撅起嘴说道,“我听我娘说,祖母已经寻了管教嬷嬷,过些日子就会来我们府里,”哀叹了一声,趴在桌上,“怕是回头我们都要拘着学规矩。”

这件事情早就听祖母提过,姜书璃闻言也不觉得惊讶,“既然是姐妹们都要一起学规矩,那至少也有个伴儿,”她安抚地看着大家,“况且我听祖母说这次请来的管教嬷嬷在宫里甚有脸面,在规矩上那是极有造诣的。”

“大家都在说什么呢?”

罗氏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在仆妇的服侍下进了屋,笑盈盈地看着女儿和几位姑娘,“晚膳可用好了?”

众人给罗氏见了礼,姜书璃领头说道,“二伯母,我们姐妹晚膳都用得很好,跟书琦聊了一晚还嫌时间太短呢,不想这天都黑透了。”

罗氏见女儿欢心,自然更是高兴,“那就好,以后得了空多多来陪陪书琦。”

姜书璃笑着应了,见罗氏这般喜上眉梢的模样,心里却是好奇。

因为中馈被欧阳氏收了回去,照理说以罗氏的性子应该不甘心才对,如今这般平和喜庆,真是让她讶然。

不由得又想起前些日子赵杨打探回来的消息。

原本赵杨发现薛实居住的村子和罗尚书府的一处庄子正是一个地方,而那个庄子,恰巧又是当时罗氏被送去住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庄子。

罗氏和薛实是否有关联,这一直是赵杨暗中怀疑的,可惜明察暗访许久,却不见两人有消息往来。

倒是后来淑贵妃找玉兰坊定制了裙裳,还大肆为玉兰坊做宣传,让他们不得不认为玉兰坊的背后之人就是淑贵妃。也正是如此,玉兰坊才有底气和盈月楼叫板。

只是,淑贵妃为什么要针对他们盈月楼呢?这个问题在姜书璃心里转了又转,却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罗氏过来自然不是陪她们姐妹说话,是怕着姑娘们闹腾久了影响明儿上学,回头老夫人责怪下来可是不美。

姜书璃知情识趣,很快就带着几个妹妹告退准备回各自的院子。

姜书琦却是不舍,挨个拉着手道别,嘴里念叨着改日一定要来探望她,还得众姐妹都挨个应了才放了她们离去。

四姐妹出了杏花阁,因着方才姜书琦不开心便没有仔细商量镇北侯府祝寿时准备什么贺礼。

留着给她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于是又寻了一处小亭,细细讨论了一番,只可惜想出来的点子要么是不能让四个人都觉得满意,要么就是短时间里根本准备不来,最后只得暂时作罢,待各自回去好生思量后再做商议。

天色已然黑透了,沿途回碧云阁的小径有婆子一路打着灯笼,待回到碧云阁,没想欧阳氏竟然在屋里头等着。

“娘,你怎么来了?”姜书璃又是诧异又是惊喜,忙走了过去拉住娘亲温暖的手,“也不央人告诉女儿一声,女儿也好早点从杏花阁回来。”

欧阳氏笑着拉女儿坐到怀中,“你们姐妹难得相聚,多相处下才好。”

姜书璃将杏花阁的事情说了一番,感叹道,“三妹见着性子确实好了许多。”

“你三妹不过有些娇气,本性倒也不算是坏,”欧阳氏一边抚着女儿的秀发,一边说道,“今后管教嬷嬷来了,好生拘着学了礼数,也许会有好的进益。”

母女俩又提到镇北侯府的寿宴,听闻女儿和姐妹们着急着寿礼,欧阳氏笑着指点道,“镇北侯府待到今日才开始送出请柬,自然是不希望各府太过费心思在寿礼上,只要送礼用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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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融合绣法

盈月楼,头等绣室。

晨间的日光分外暖和,透过宽木栅格子的窗户,洋洋洒洒地照亮了一室。

不过是辰正时分,头等绣娘们已经各自忙碌地做着绣活,一张张绣桌边上低垂着娴静姣好的面容,灵巧的手正在绣面上纷飞翻转,气氛宁和舒远,让人见了从心底透出怡然的笑意。

梅娘进来时候看见的便是这番景象,她忍不住微微弯起了嘴角,这熟悉得几乎要浸透她大半人生的绣室,已成为她完全的依赖,只是——

“不是说安娘子受了风寒,”迎接她的是每日同样冷淡又嫌弃的白眼,是月娘子凉凉的声音,“你怎么不侍奉左右,来这里做什么?”

“师父用了药睡下了,”梅娘拉回那些美好的记忆,微垂下头应道,“昨夜师父没休息好,这会儿应该会睡上一两个时辰,我见没什么事,就过来帮忙。”

“这边儿,”月娘子一边穿针引线,一边慢悠悠地说道,“哪劳得上你的大驾?没事就找地方躲闲去,何苦杵在这里给人添堵?”

梅娘习惯了月娘子的冷嘲热讽,不再答话,往齐娘子身边靠了过去,低声道,“齐娘子,我帮你分线可好?”

齐娘子素来温软,笑盈盈地点了头,从一旁绣盒拿出一小摞丝线递了过去,“慢慢分,这些还不急着用。”

“哟,”月娘子见梅娘没有回应,扭头瞥了眼,啧了一声,“分线自有分线娘子做活,哪能让玉兰坊的头等绣娘纡尊降贵来做呀,莫不是想抢了人家的活计?”

往日里安娘子在,月娘子时常刺上两句就会歇了,今个儿安娘子受了风寒没来,月娘子说得高兴,竟有些收不住嘴。

这话是真的戳心窝,只见梅娘手上一顿,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她动了动嘴皮子,最终仍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将丝线放回绣盒里头。

“人谁无错,”雪娘子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不赞同地看了月娘子一眼,“月娘你老揪着这些来说做什么。”

月娘子撇撇嘴,忽而觉得有些无趣,就停了话头,继续仔细做着她的绣活。

梅娘静待了一会儿,又闲不住脚,悄悄地出了门,回来时手里端着盘子,上头是蓝玉茶壶和茶杯。

一一为众人倒上了茶水端了过去,走到月娘子身前,有些紧张,“月娘子,请用茶。”

月娘子抬眸看了一眼,轻哼了一声,又低头继续绣花。

梅娘微微松了口气,往日里她还没去玉兰坊前时,月娘子待她其实是很好的,她也素来喜欢月娘子爽朗的性格,虽说她嘴皮子上常常不饶人,心地却是极善良的。

如今总是针对她,怕也是为她的师傅抱不平吧,梅娘有些失神地想着,好半会儿才发现月娘子似乎在问她话。

“月娘子,”梅娘道歉,“您方才说什么?”

月娘子抿抿嘴,又啧了一声,“我是在问你,前些日子你说将两种绣法融合在一起是可行的,还记得这事情不?”

梅娘往月娘子身边靠了过去,点头应道,“确有此事。”

“那且说来听听,”月娘子慢条斯理地换着丝线,瞥了眼梅娘,“你是怎么认为可行的?”

说到绣法,梅娘顿时来了精神,双目炯炯有了神采,“梅娘是这般想的,凝青绣法的优胜之处,在于她是完全为凝脂淮锦所设计的。”

三大绣娘的手都微微顿了一顿,梅娘继续说道,“之所以柔,是因为凝青绣法会顺着凝脂淮锦的纹路绣制,所以才将凝脂淮锦本身的细腻和柔推向极致,让人惊叹。”

可不就是这样?

三大绣娘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手里的绣活慢了下来。

“而我们的四大绣法,各有特色,并不会因为凝脂淮锦的纹路而改了下针的方向,所以柔不及凝青绣法。”

这些日子梅娘虽不再动绣花针,但对绣艺的热爱,却无法阻挡她对绣艺的思索和探寻。

“于是,我在想,我们不仅仅融合两种绣法,”梅娘说出来的话实在胆大,“我们或许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将四种绣法相互融合,也许,织出来的绣品,会比凝青绣法更胜一筹。”

“怎么融合?”

梅娘的想法勾起了大家的兴致,融合绣法是她们探讨多年的话题,雪娘子索性放下针线,执起茶杯抿了一口,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例如用簪丝绣法在凝脂淮锦上刺绣,”梅娘将这些日子的想法一一说明,“在遇到凝脂淮锦纹路与绣法相异之处,我们的做法就是坚持自身绣法的纹路,而忽略凝脂淮锦本身的线条。”

“如果这个时候,切换到凝脂淮锦本身线条相同的绣法呢?”

“只要相异,就切换到最与之吻合的绣法,如此循环变换,会不会产生更大的共鸣,绣出更出色的绣品?”

雪娘子摇了摇头,她轻轻将茶杯放下,声音清凉得如深山冷泉,“如此切换,一来没了绣法本身的特色,二来容易凌乱失了章法,却不可取。”

月娘子勾起一侧嘴角嘲弄地笑了,“我还以为你去了一趟玉兰坊做头等绣娘,能有什么不得了的想法呢,如今听来,也不过尔尔罢了。”

齐娘子倒是眸光轻动,未有说话。

梅娘垂了头,默默又为大家斟了茶。她的想法听起来虽不可行,但如若由对四种绣法都熟悉的人操作,未必真的不能成事。

也许,会因此产生一门新的绣艺也不可说。

只是,她在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目光流连地滑过绣案上的针与线,怕是这辈子她都不会有机会尝试了。

就在此时,一名婆子匆匆进了来,犹豫地看了眼梅娘,走到雪娘子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雪娘子闻言脸色微变,将手里的绣活停了下来,低声道,“我随你出去一趟。”

望着两人的背影,月娘子笑了一声,开口道,“梅娘,你可知雪娘子要去哪里么?”

梅娘摇了摇头,“不知。”

“我却是听见了,”月娘子弯起唇,“说是你那表哥又来了呀,在我们楼前闹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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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太皇太后

“你那便宜表哥,”月娘子素来是不介意往梅娘心头捅刀子的,笑眯眯地说道,“这一个月时间就来了我们盈月楼三次,可真是对你情真意切呀!”

她目光一瞬不转地盯着梅娘,仿佛要将她的每一个表情都尽收眼底,“我说梅娘,你就不想去见他一面吗?”

梅娘眼底是满满的恨意,有悔恨有愤恨,她咬牙,“我与那人已情断义绝,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他!”

啧啧!月娘子努努嘴,“人都说烈女怕缠郎,我就不信,你表哥这么时不时地上门哀求,你还能不心软?”

“况且,”她将目光落在梅娘微微隆起的腹部上,“你这肚子里还有他的骨肉,想彻底割舍,谈何容易?”

梅娘却并不为月娘子的话所动,自从得知表哥是如此人面兽心之辈后,她就把心底所有与之相关的一切割舍了,只是这个孩子,轻轻地抚上自己的肚子,如今时日还早,她还感受不到孩子的动静,但血脉相连的感觉,是唯一支持她活下来的动力。

“我绝不会动摇,”梅娘冷静地回答,她知道月娘子的担心,怕是怕她再次背叛,会给师父和盈月楼带来更大的伤害,“我可以起誓,今后如有半分背叛盈月楼的念头,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月娘子却是一震,手头的绣花针一时失了准头,戳到指尖上。

她默默地吸了吸指尖的血滴,眼光从梅娘身上挪开了去,不再说话。

皇宫。

慈宁宫。

李睿天沿着长廊往殿门走去,尚未走到正门,就已有两名嬷嬷快速迎了上来,“奴婢见过睿王爷。”

“起。”

李睿天微微抬手,深不见底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忧虑,“皇祖母可还好?”

嬷嬷躬身跟在他的身侧,恭敬地回道,“太皇太后昨个后半夜疼了半宿,快到天亮才睡下。”

李睿天闻言蹙紧了眉,脚下加快了两步,待入了殿内,又放轻了脚步。

内殿里,一名慈祥的老妇人端坐在黄花梨鸾凤纹罗汉床上,身穿缕金牡丹暗红云锦薄棉对袄,满头银发工整地盘了个金凤八宝攒珠髻。

她的脸上已有岁月留下的划痕,一道道不深不浅的纹路刻画了时光的无情。

从她那五官还能隐约看出年轻时定是个绝美佳人,她端庄地笑着,丝毫看不出来被病痛折磨的痕迹。

李睿天走向前恭敬地跪下行礼,“孙儿见过皇祖母。”

“睿天,你来了,”太皇太后看着李睿天,眼里满是慈爱,“快起来,在祖母这里还那么多礼做什么,快到祖母身边来。”

“皇祖母,”李睿天依言起身走了过去,在罗汉床榻边上坐下,眼里满满的关怀,“您这腿还是疼得要紧是吗?”

太皇太后眉宇间不见阴霾,叹笑道,“不打紧,祖母这腿就这样了,年纪到了,再怎么捯饬也无甚大用。”

“皇祖母,”李睿天眉毛拧得紧紧的,“可有找镇北侯夫人给您看看?”

提到镇北侯夫人,太皇太后眼里闪过一抹感慨,她的腿就是靠着镇北侯夫人才救了下来,不然早在十年前,怕是她这条腿就保不住了。

“祖母今年已经是古稀之年了,”她温和地拍着孙子的手,能感受到孙子对她的关怀,心里甚是暖和,“这腿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没着法子了,好好安养便罢了。”

“孙儿去找镇北侯夫人来给您看看,”李睿天却是执拗,不愿意见着祖母这般被病痛折磨,“也许她还能有些法子。”

“傻孩子,着什么急呢,”太皇太后笑道,“皇上早些日子就请镇北侯夫人过来给祖母看过了。”

“那她怎么说?”目露希冀,李睿天反握住太皇太后的手问道。

说起太皇太后的腿,还得回推到十年前。

十年前,正是太皇太后六十岁那年,那年太皇太后发现自己的膝盖处长了一个肿包,一开始太医循着古法,各种热敷冷敷药敷都尝试过了,那肿包非但没有变小,反而越来越大。

到了后来,慢慢长大到影响了行走,而面对着太皇太后的尊贵身份和年龄,太医们又不敢下猛药,这一拖再拖,最后竟然是没了法子。

皇上极为震怒,狠狠地罢黜了两个太皇太后专用的太医,又昭告天下遍寻名医。

一时无数民间神医纷纷现身,前往皇宫为太皇太后诊治,却没有人能够拿出一个好的办法,统统束手无策。

眼见着肿包开始灌脓红肿,太皇太后身心俱疲下昏厥过去,高烧不断。

这时远在定边城驻扎的周正元也得知此事,上奏申请回京城得了准,便紧赶慢赶地带着妻子赶回了天皓城,入宫拜见皇上请求一见太皇太后。

皇上对当时仅仅年方十八的镇北侯夫人自是没有信心的,但因着他们千里迢迢为了太皇太后赶回来,龙心甚悦,便准了镇北侯夫人去给太皇太后诊治。

彼时太皇太后在太医们眼里已是药石罔效,要想保命就唯有断腿一途,而太皇太后虽时睡时醒,却宁死也不肯让太医们断了她的腿。

镇北侯夫人顶着压力进了慈宁宫,亦是被太皇太后的状况吓了一大跳,她细细检查了许久,终是出了个办法。

若是不断腿,就只能才去剜肉疗法,将膝盖的肿包生生切下,然后加以疗治。

这个办法在肿包尚小之时,也有太医提出来过,但是太皇太后千金之体,谁敢轻易下手?

且不说术前术后的钻心疼痛太皇太后是否能够忍受,以太皇太后六十岁的高龄,又是一介凡人,身体也扛不住这般折磨,剜肉之后的各种并发之症,怕是没两天就会要了她的命!

更何况如今已恶化至此?

镇北侯夫人的法子,只有五成的信心,苦不堪言的太皇太后竟是答应了,无论皇上怎么劝阻也无用,最后,皇上只得忍痛让镇北侯夫人亲自为太皇太后疗治。

所幸的是,一切都很是顺利,熬过了剜肉之术,熬过了高烧昏迷的几个日夜,太皇太后坚强地醒了过来,而且在镇北侯夫人细心照料下,一个月之后终于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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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心怔

这就是镇北侯夫人声名远扬的原因。

在给太皇太后治病期间,镇北侯夫人就居住在慈宁宫内,一刻不敢稍离,换药喂药等细致活儿,许多都是亲手去做,与太皇太后在那段时日,相处得似母女一般。

周正元自是不能留在京城相陪,待太皇太后决定让他妻子治疗之后,就一骑绝尘回了定边城,对自己的妻子满是信心。

太皇太后痊愈之后,周正元得了消息,又从定边城赶了回来,谢绝了朝中上下的各种宴请恭贺,与妻子第二天就悄悄离开京城回到边关。

夫妻两人如旋风般席卷了一圈,就这么将年逾六十的太皇太后的不治之症治好了!

多年后,镇北侯奉旨带着妻女回天皓城定居,他的妻子虽说不是名门贵族出身,但因着救治太皇太后这件事情,迅速就融入了名门贵妇圈子,这已是后话了。

“皇祖母!”

太皇太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安抚地拍着李睿天道,“祖母这腿其实并不是大毛病,因着十年前的剜肉之术,如今风寒湿三气杂,合而闭阻经络和关节,使血气运行不畅,是以时常疼痛。”

“镇北侯夫人给祖母看过了,并无大碍,”她继续说道,“祖母已经七十岁了,这身子真的是老喽!好生将养着便是了,睿天,不必太过为祖母担忧。”

李睿天紧抿着嘴,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瓶,“皇祖母,这里头有孙儿炼制的丹药,用了灵材,能缓解疼痛,延年益寿,您且每日都服下一颗。”

他炼制的灵药因着药方是针对修行者的,在凡人身上要使用,许多灵材都要减量到最低,因此也没法确定药效是否好。

只能让太皇太后一边服用,一边观察,找法子改良药方。

但这些丹丸,主要作用也只能让太皇太后免去疼痛,滋补气血,无法针对病症。

是以他更寄望于凡间的大夫能够治好皇祖母。

陪着太皇太后闲聊了会儿,李睿天见她眼底下带着青紫,神色也略显疲惫,便央了嬷嬷进来服侍太皇太后歇下休息。

“皇祖母,孙儿不走,”难得进宫陪太皇太后,李睿天自是不打算这么快就离去,“待您歇好了,孙儿陪您用午膳。”

太皇太后心情愉悦,“那你到旁边的书斋去看会儿书吧,那边还和以前一样,放了许多你爱看的书籍。”

李睿天应了是,起身去了书斋,挑了几本杂记,又复去了花园的临溪亭,慢慢看起书来。

岁月静好。

太后乘着驾辇方行入慈宁宫的花园小径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景象。

她伸手示意随行太监不要宣喊,静静地坐在驾辇上凝视着她的小儿子。

阳光将拉长了亭边静坐的身影,映在地面上显得尤为宁和,俊逸的侧脸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册,就宛如还像多年前那样——

只要她轻声一呼,那丰朗的面容定会回转过来,带着笑容朝她喊道,“母后!”

仿佛那些日子就还在昨天。

太后执起绢帕轻轻地擦了擦眼角,她那开朗正直,爱笑爱说话的儿子到哪里去了?

他不过才二十岁,却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以至于毁了身还毁了心。

虽然没有亲身体会,单是从那只言片语对那场灾难的描述,就足以撕碎她的心。

如果可以重来,无论想尽什么法子,她也不会让他踏上修仙之路。

长长地吸了口气,太后扶着宫女下了驾辇,缓缓朝临溪亭走去。

“睿儿。”

“母后?”李睿天站起身走出亭外迎了过去,“儿臣见过母后。”

太后微笑着,将眼底的心疼遮掩了去,故作生气道,“进宫了也不去母后那坐坐。”

李睿天抿嘴微笑却未有回话,太后已经习惯这样的儿子,倒也不怒,拉着他并肩在花园里走着。

“可去过你皇兄那儿了?”

李睿天言简意赅,“去了。”

虽说他与皇上一母同胞,但身为外男,也不能随意出入宫闱。是以平日里进宫,首先就会去拜见皇上,然后才入宫中,多数时间是探望太皇太后,因着她的病始终让他挂念。少数时候,则是去看太后,这时间如今看来却越来越少。

原因无他,自从发现每次到清宁宫总会见到这家或那家的贵女之后,就渐渐去的少了。

太后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这儿子其实聪明得很,不过找了两次机会让他恰巧撞见两个她觉得还不错的贵女,就窥破了她作为母亲的心意。

再也不肯主动去清宁宫了。

她也是为了他好,且不说传宗接代,就是身边多个知冷知热的人,也许慢慢地就能解开他的心结。

为人母,总是要多操心的。

疼在儿身,痛在母心。

太后闭眸压了压情绪,睁开眼后又寻了个儿子关心的话题,“你皇祖母的腿,每年一入了秋就开始疼,今年似乎更严重了些。”

李睿天紧抿着嘴。

“你皇祖母已经七十岁了,”太后又说道,“稍微重一点的方子用在她身上,容易适得其反。”

作为凡人,七十岁已经是高龄,身体血气不丰,生机不旺,说得直白些,是已经行将就木了。太后知道儿对太皇太后的执念,是以也只能稍微劝慰。

两人走到慈宁宫,太皇太后已然歇息了大半个时辰,精神头又好了许多,见着时间差不多,就宣人布了膳。

李睿天母子两人一左一右地伴着太皇太后,前往膳厅,太皇太后腿脚不便,走得极慢,“睿天啊,你可得多去你母后那儿坐坐,老是来祖母这边,你看,你母后可是坐不住了,跟你总是前后脚。”

她慢悠悠地说着,脸上带笑,“这些日子你母后来我这慈宁宫的时候,可比以前多多了!”

太后不由笑了,“母后,您这么说可是媳妇的不是了,以后啊,媳妇每天都来您这叨扰,您可别嫌烦。”

说说笑笑地用过了午膳,李睿天方才告辞离去,太后见太皇太后向她使了眼色,便称故留了下来。

“哀家看哪,”太皇太后悠悠地吁了口气,看着太后说道,“你也别折腾着让睿天找媳妇,他那是心怔,岂是那般容易就能好的。”

太后叹了气,她何尝不知是如此?只是作为母亲的,总不能眼见着儿子这般却什么也不做,也许,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能够挽救她的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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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七弦琴

澜山学院凌泽一班校舍。

“姜书璃,”洪浪步入课室,大声喊道,“外边有人找你!”

姜书璃闻言站起身,朝周嘉莹和李诗晴道了句话,边往外走去,边看着洪浪问道,“洪浪,可知是谁找我?”

洪浪神秘一笑,用手挡住嘴巴,用嘴型夸张说道,“大...人...物!”

大人物?

姜书璃好奇地歪了歪头,信步往校舍门口方向走去,刚跨出门槛,迎接她的是彭大胜菊花灿烂盛开的笑脸,“老奴给姜姑娘请安了!”

“彭公公快请起来,”姜书璃连忙上前一步,这些日子遇到彭大胜的时候颇多,对他算是熟悉,“您找我有事?”

彭大胜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地摇摇头,伸手往身后不远处一指,“是我们主子找姑娘,还请随老奴过去一趟。”

前方树下站着的正是李煦,他今天身着玉白锦袍,冠带高束,玉树临风,手里拿着一把七弦琴,待姜书璃靠近了,转身过来冲她一笑,“姜学妹。”

“见过李学长,”姜书璃行了礼,李煦的爽朗笑容让她也不自觉带着笑,“不知学长找我何事?”

李煦将手里的七弦琴递给她,黑眸凝视着她,解释道,“方才在学院门口,有人拦下我的马车,托我将此琴转交给张茹雪夫子。”

“我想着张茹雪夫子是你的琴艺课夫子,”李煦轻咳一声,掩饰掉一丝赧意,“所以想麻烦你帮忙交给张夫子。”

姜书璃颔首接过七弦琴,那是一把普通的琴,看着已有一定的年份,她好奇问道,“是谁将此琴交给张夫子?可有给夫子留话?”

“将此琴交予我的是一名年约二十五六的妇人,”李煦说道,“她说待张夫子见到此琴便知是怎么回事,并没有旁的留言。”

这样啊……

姜书璃点点头,抱紧了七弦琴,“我明白了,待上午的课下堂后就给夫子送去。”

看着姜书璃转身离去的背影,李煦伸出手想要唤住她,嘴巴动了动,终究又默默地轻咳一声,将手背在身后,瞥了眼暗自偷笑的彭大胜,“笑什么笑,还不赶紧随我回去!”

啧!

彭大胜心里揶揄,那送琴女子哪敢拦下皇子的驾辇,明明就是请托了学院门前某个前来上学的平民弟子,是他耳尖听到了要送琴给张茹雪,就多嘴地给李煦提了一声。

李煦当下让他拦住平民弟子,拿走了琴,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笑笑笑!”

李煦走了几步,见彭大胜还未跟上来,转身正巧看见他菊花老脸嘿嘿笑爽的表情,不由得气打一处来,往回走了几步一脚踢了过去,“再不走就罚你三天没饭吃!”

上午下了堂,姜书璃不若往常那般去后山洞府修炼,而是抱着七弦琴,去了学院夫子居住的院落。

澜山学院为夫子们准备了居住的小院,独门独户,每个院子可以独居,也可以两人共住。

凌泽一班的琴艺课夫子张茹雪与凌泽二班的琴艺课袁夫子关系和睦,因此两人住在一个小院里头,姜书璃还是第一次到夫子的小院去找人,站在小院门口,有礼地扬声喊道,“张夫子,弟子姜书璃有事相找。”

不多会儿,走出来一个圆脸的夫子,正是袁夫子,“你找张夫子?她出去了,估计等下才能回来。”

姜书璃眨眨眼,一边端正地给这位夫子行了礼,一边思索着是等张夫子回来,还是将琴交给眼前这位夫子。

袁夫子看出了姜书璃的踌躇,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找张夫子?”

姜书璃说明了来意,袁夫子道,“将琴给我就行,一会儿待张夫子回来,我帮你转交给她。”

她话音刚落,目光穿过姜书璃肩膀看向外头,笑道,“真巧,张夫子回来了。”

转过身,姜书璃见了远远走来的素白身影,不是张夫子又是何人?

她走前了两步,抱着琴对着张夫子行了礼,“张夫子,这是学院外有人说要给您送来的琴。”

张茹雪黑如点漆的美眸落在七弦琴上,霎时容颜变了色,她快走了两步过来,将七弦琴拿了过去,冷声问道,“来人可有说什么?”

姜书璃把李煦的话转述了一遍,却见张夫子身上的气息逐渐降成冰点,雪白透明的脸也似乎冻成了霜,眼底又好像燃烧着熊熊的怒火,看得姜书璃默默往后退了半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夫子看来很不待见送琴的人哪……

强忍着怒气,张茹雪握琴的指尖都泛了白,她咬咬牙,深吸口气,尽量以温和的口气对姜书璃说道,“下午班里的琴艺课,你回去跟你们班弟子说一下,你们到曦阳院女子二班与她们一道上琴艺课。”

“弟子知道了,”姜书璃接了话,猜想着张夫子怕是要去找那送琴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渊源,让素来冷淡恬静的张夫子这般情绪失控,她乖巧地应了是,“那弟子便先回去了。”

姜书璃带回课室的消息,一时让同窗们都炸了锅。

“曦阳院的女子二班!”洪浪吹了一声口哨,夸张地跳到半空中,“都是美女呀喂!这次大饱眼福了!”

钱亮飞过去将他扑倒在地,“你小声点!班里还那么多女生呢!万一都看出了你的色狼本质,以后不和你说话了怎么办?”

女孩子们忍不住都扑哧笑了开来。

洪浪嘿嘿一笑,爬起身冲着班里的女孩子们鞠了个礼,“小生可不是孟浪之人,只是随口说说,还请姐姐妹妹们莫要见怪!”

“我去探听下曦阳院女子二班今天在哪儿上琴艺课,”洪浪边说边往外跑,“大家等我消息!”

曦阳院的女子二班上琴艺课,时常会在学院风景佳气氛好的地方上课,美其名曰陶冶情怀。

这素来是凌泽一班弟子们最羡慕的,比起他们那暴力琴艺课,这种才算是温文尔雅么不是!

当洪浪带回来今日上堂地点是学院荷花池边上的草地畔时,大伙儿都充满兴致地抱琴前往。

他们终于,也可以体验一把意境幽深情怀畅远的琴艺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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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不受待见的琴艺课(上)

秋意愈浓的荷花池早已没了夏日时荷花朵朵亭亭玉立的热闹景象,三两支蔫了的枝梗在荡漾的碧波中垂立,别有一番独特的萧索之意。

而池畔连绵的绿茵草地上,已然有十余名年轻貌美的姑娘正信手抚琴,弹奏的是踏雪寻梅,琴音如珠落玉盘,婉转悠扬。

姜书璃等人抱琴走过长长的树道,转过拐角,就被这袅袅绕梁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八皇妹。”

侧边传来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她们倾耳凝听,姜书璃看了过去,迎面而来是五公主李月蓉,身边相陪着的是裘萱和刘霜。

裘萱,今年十二岁,祖父是户部左侍郎裘正。

刘霜,今年亦是十二岁,其祖父是大理寺卿刘樊。

两人自小就与李月蓉交好,又一同考入澜山学院曦阳院的女子班,平日里几乎是形影不离。

“见过五皇姐。”

“见过李学姐。”

几人相互行了礼,便一道往不远处的荷花池畔行去。

“听说盈月楼新进出了漂亮又独特的花朵香囊,”李月蓉微笑着看向姜书璃,眼底带着兴趣,“不知姜学妹可有带在身边,可容学姐一观?”

姜书璃闻言回了个笑容,心想李月蓉说的怕就是上次李煦拿回去的牡丹和玫瑰香囊,她从袖口里拿出铃兰香囊,递了过去,“正巧随身带着一个,李学姐,你看看。”

几位姑娘霎时来了兴致,探头细细看了,都惊叹不已。

“这个可是柔羽绣法?”刘霜素来喜欢柔羽绣法如烟似雾般的神秘幽静,一眼就看了出来,见姜书璃带笑颔首,眼睛巴巴地看着都快拔不开来了。

李月蓉将铃兰香囊细细赏鉴一番,才递了回来,“不愧是盈月楼的出品,果真让人爱不释手。”

姜书璃接过铃兰香囊,道了谢,又听李月蓉状似无意问道,“听说前些日子,有凶徒持刀闯入盈月楼,可真有此事?”

秀眉微微一挑,姜书璃不疾不徐地应道,“确有此事。”

李月蓉单手抓着绣帕贴向心口,神情紧张又专注地看着姜书璃,不想错放她任何一个表情似的,“那凶徒去做什么?可有伤人?”

姜书璃摇摇头,白玉小脸上一派坦然无伪,“自是不曾伤人的,那人不过是买了几套女子衣裳就走了。”

“凶徒持刀去了盈月楼,”裘萱咯咯直笑,捂嘴道,“只为了买女子衣裳?实在可笑。”

“事实便是如此,”姜书璃莞尔,“我也不知其故。”

言语间走到了荷花池畔。

只见凌泽一班的十四名男弟子抱着琴傻愣愣地矗立在旁,眼光清一色直勾勾地望着草坪上沉浸在弹奏中的姑娘们,前排的几位还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让姜书璃等人不由想要掩面,实在太过丢人。

不多会儿,琴曲奏毕,草坪上站起一名女弟子走向前问道,“谁是钱亮?”

发问的女弟子叫秦琴儿,是女子二班的班长。

钱亮闻言,目光一正,往前迈了两步,“学姐好,我是凌泽一班的班长,钱亮。”

“听说今日你们要来与我们一同上琴艺课?”秦琴儿下巴尖尖,薄薄的嘴唇一抿,淡淡地看向钱亮。

“正是,叨扰各位学姐了。”钱亮抱拳,有礼回应。

秦琴儿勾起一侧唇角,似笑非笑,“叨扰倒是算不上,只是学姐很是好奇,你们的张夫子为何会让你们来我们班上琴艺课?”

“可不是么?”裘萱笑着接了话,眼底却闪过不善之色,“听说张夫子和我们夫子可是向来不睦,莫非是张夫子嘱托别的班,你们却来错了?”

凌泽一班的男弟子们听到这里,皆收起了痴傻傻的神色,人人都面色一整,齐刷刷地看向不远处的裘萱。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钱亮站在最前,此时也严肃了面容,朗声道,“不知这位学姐是何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裘萱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学姐不过就是好奇。”

“如若学姐们不欢迎我们,”钱亮不卑不亢地回应,“就恕学弟学妹们打搅了。”

“且慢。”

一直不曾开口的李如珊站起身,睨了秦琴儿一眼,“凌泽一班的学弟学妹来与学姐们一起上琴艺课,我们自是欢迎的。裘学姐说话素来爽直,还请大家不要见怪。”

秦琴儿一改方才的态度,忽而又热络起来,“夫子快要过来了,学弟学妹们,快些入座,今日我们一块儿上课,一定会很有意思。”

凌泽一班的弟子们互视一眼,虽说彼此心底都觉得怪异,却也不再多话,毕竟只是一节课,难道还能把他们怎么地了?

于是各自寻了位置,纷纷坐下摆好琴,静待夫子来临。

不多久,一名身着红衣女子悄然而至,她五官明媚,落落大方,正是女子二班琴艺课的夫子步流年。

步流年受了弟子们的行礼后,走到凌泽一班面前,双臂环胸,美眸流盼地打量了一圈,“你们就是张茹雪的弟子?看起来不过尔尔。”

凌泽一班集体身子一僵,一时无人回话。

“听说你们上琴艺课,”步流年随意点了一名男弟子起立,问道,“都是在兵马阵里练习的?”

男弟子陡然一凛,立正回道,“回夫子,是的!”

步流年身后女子二班的女弟子们不由得呵呵直笑,男弟子顿时涨红了脸,讷讷道,“我……”

步流年晒然一笑,伸手拂过耳鬓发丝,“这可怎生是好?夫子我可不会那些个高深的教法,今天这课怎么上可是考倒夫子了!”

凌泽一班的弟子们均肃沉了小脸,彼此看看,钱亮忍不住站起身,正欲说话,却见李如珊也站了起来,笑道,“步夫子,我们前两堂课学的是踏雪寻梅,这首曲子音律流转,指法繁复,怕是凌泽一班的弟子不容易学会。是以夫子感到为难,也是正常。”

步流年转过身,微笑地看着李如珊,“如珊,你可有好的主意?”

李如珊双眼含笑,“好的主意倒是不敢说,弟子不过是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合适?”

“不若选三段曲风相异的曲子,我们两个班的弟子们,切磋一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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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不受待见的琴艺课(中)

“怎么个切磋法?”步流年饶有兴致地看向李如珊。

李如珊充满自信地说道,“我们女子二班与凌泽一班各选一首曲子,步夫子选一首曲子,一共三首曲子用来切磋。”

她眉目流盼,见所有人都仔细凝耳倾听,继续讲道,“切磋方式为接力演奏,大家看如何?”

女子二班的弟子们纷纷颔首赞同,接力演奏她们向来熟悉,把握极大。

而凌泽一班则集体蒙圈。

“何为接力演奏?”洪浪举手问道。

李如珊似乎有些惊讶,解释道,“接力演奏即是将曲子分成二十段,每个弟子演奏其中一段,由此周而复始,直到琴曲演奏完毕。”

裘萱忍不住笑着插话,“当然,如果有信心者,亦可由头到尾不做停歇,一直陪着弹下去。”

这是最难的。

接力演奏考验的是集体对琴曲的熟悉程度,以及彼此在接力之处的衔接度,如果有人要从始至终演奏下去,极容易与各人配合时候出现不吻合的情况,这就必然导致演奏失败。

秦琴儿故作为难道,“各位学弟学妹连何为接力演奏都不知道,恐怕学姐们会胜之不武,不如还是不要切磋的好?以免说我们女子二班以大欺小。”

凌泽一班的弟子们相互看看,钱亮带头站了出来,“这次切磋我们接了,还请学姐们多多指教。”

这是一堂莫名其妙的琴艺课。

原本大多数弟子都抱着新奇有趣的心思前来上课,不想被学姐和步夫子这通话语,说得每个人都心生不平,早已歇了心中的兴致。

大家都高兴不起来。

不欢迎他们便罢了,大不了他们旁听或者离开,何必还要搞个劳什子接力演奏,还各个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女子二班的琴艺了不起吗?

“既然凌泽一班的学弟学妹们有兴趣与学姐们在琴艺上一较高下,”秦琴儿是班长,此刻将组织权接了过去,“那给你们半柱香时间讨论选什么曲子,半柱香后我们正式开始切磋。”

凌泽一班的弟子起身走到一旁,二十颗小脑袋凑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人愿意开口说话。

姜书璃见同窗们都紧绷着脸,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洁白的贝齿在阳光下看着分外可爱,“大家打起精神来,这切磋总比在兵马阵里被骑兵打得浑身是伤要简单多了,不是么?”

周嘉莹嘟哝着,“我倒是宁愿去兵马阵闯上三回,也好过什么接力演奏。”

一双双眼睛流过同样的情绪。

“如今既然应承了切磋,”姜书璃叹了一口气,小手挥了挥,“我们就好好努力一把,总不能未战而降是不?”

这句话倒是在理,众人点了点头,希冀的目光落在姜书璃身上,“书璃,你说吧,我们都听你的。”

只有姜书璃能够不被情绪影响,还能这般乐观地引导他们,就像落水后的一块浮木般。

姜书璃点点头,条理分明地开了口,“首先,所谓的接力演奏,无非就是两点,第一对琴曲滚瓜烂熟,第二衔接天衣无缝。”

见众人点头赞同,她继续分析,“我们选曲,自然要选每个人都纯熟的曲子,平日里夫子传授的琴曲,大家觉得哪首最为熟悉?”

“每一首。”李诗晴也从抑郁的心情中走了出来,恢复了冷静,“在兵马阵中闯荡还能丝毫不错也演奏完毕琴曲,我相信每一首琴曲大家都早已烂熟于心。”

“没错。”这次是齐声的答复。

“既然如此,”姜书璃信心满满地笑笑,“我们就随便选一首即可,不如《冬雪》?”

《冬雪》是一首家喻户晓的琴曲,人人耳熟能详,洪浪首先提出疑虑,“《冬雪》这般普通,不能给我们带来优势吧?”

“那你觉得怎样才有优势?”姜书璃从善如流地回问。

“这……”洪浪挠头,他们从未进行过接力演奏,哪有优势的琴曲可言?

“不如《月夜流连曲》?”何燕燕出了个主意。

“不妥,”姜书璃摇头,“这是张夫子亲手所谱的琴曲,莫说女子二班不会弹奏,就算现场教会了她们,切磋胜了咱们也站不住脚。”

李诗晴忽然茅塞顿开,有些理解姜书璃的思路了,她问道,“正因为如此,干脆就选一首大家都熟悉的琴曲,先示之以弱?”

“正是!”姜书璃弯起嘴角,压低声音道,“我以为,以《冬雪》这样童叟都能哼唱的琴曲,学姐们定是不屑于弹奏的,你们觉得呢?”

这句话迅速点亮了每一双眼睛,齐齐点了头。

“那就它了!”

商量好琴曲,接下来就是战术了,有了姜书璃的开导,大伙儿的情绪好了起来,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沟通对策。

很快,半柱香时间就过去了。

凌泽一班报上的曲目果然引来了女子二班大大小小的笑声,秦琴儿笑意盎然道,“学姐们也不为难你们,我们选的是曲子《秋月》。”

《秋月》不如《冬雪》那般老幼皆知,但也是澜山学院琴艺课必修曲目之一,按这说法,确实没有在曲目上欺负他们。

但凌泽一班所不知道的是,《秋月》是女子二班练习接力演奏的必备琴曲,表演起来可以做到如同一人弹奏那般。

“既然曲目已定,”秦琴儿见凌泽一班的人没有意见,继续说道,“不如就现在开始。”

“第一首《秋月》,由女子二班率先表演,”她笑得诚恳大方,“各位意下如何?”

这是想来个下马威直接打击他们的士气?姜书璃默默地注视着秦琴儿,没有忽略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不过倒是无妨,正好让他们见识下女子二班的琴艺到底有多高超。

这是凌泽二班全体弟子一致的心声,钱亮做代表发了话,笑容里的诚意丝毫不比秦琴儿少半分,看上去还带了满满的感动,“如此,学弟学妹们便洗耳恭听,还请学姐们优先表演,好让我们见识下何为接力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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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不受待见的琴艺课(下)

女子二班的弟子很快就在草坪上以六、七、七之数三排坐好。

为首的是李月蓉,只见她指尖轻轻往琴弦一按,铮地第一声响起,就渐渐带大家进入了深秋圆月之夜。

琴音时而如淙淙流水,清越地沿着小溪蜿蜒而下;时而如千颗万颗珍珠,叮叮咚咚敲落在玉盘之上;时而又如繁花灿烂间扑腾翅膀的蝴蝶,细不可闻。

通过琴音,缓缓在众人面前拉开了一幅秋月之夜的美景,让人沉醉,难以自拔。

每一处转折,每一个衔接,都自然得听不出来换过人,更过手,就似由头到尾都出自一人之手般纯粹而自然。

久久,当琴音方歇,凌泽一班的弟子们才清醒过来,均不由自主地鼓起掌声。

确实是好。

他们或许每个人都能娴熟地将此曲弹出,但能衔接得如出一人之手,怕是不易。

那也要试试。

凌泽一班的弟子们不若女子二班那样分了三排而坐,他们围成了一个椭圆形,面对着面,席地而坐。

姜书璃居首位。

她双手抚在琴案上,美眸缓缓地从右手边的李诗晴,到周嘉莹,再一直往下,直到回到她左手边的最后一位,钱亮身上。

她的双眼带着宁和,含着鼓舞,充满了冷静和坚定之意。

在她的目光下,同窗们均收敛心思,凝神静气,专注在自己手中的琴上。

步流年微微蹙了眉,女子二班的弟子或许感觉不出来这其中变化,她却是清晰地感受了不同。

如果说这二十个弟子原本是一根根小铁棍的话,现在则变成了一根根锐利的箭,整齐划一。

姜书璃微微一笑,手指按在琴弦上,飘飘然轻挑慢拨,如同自信的画家执笔作画,开始临了一副她所独有的秋月之图。

李诗晴细细聆听,如皎月下的精灵,迈着轻巧的步伐,进入了这幅秋月图中,忽而,她亦抬起纤纤素手,挑拨琴弦,将音符接了下去。

衔接得自然和精准,姜书璃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影响了同窗们的发挥。

她专注地听着。

周嘉莹也顺利地接了下去,她虽然在琴艺上不算上乘,但专心致志之下并没有出一丝差错。

大家都在心里暗赞一句“好!”

如此这般,挨个接力地演奏,无论男女,都表现出了惊人的和谐与一致。

直到——

韩承贤前面是何燕燕,本来他也以为自己能完美地接力过去,谁知指尖一触及琴弦,却因为紧张得手指都湿了汗,滑了小半个音。

姜书璃霎时蹙起了眉,那一个眨眼功夫的出错,也许寻常人听不出来,但场中均是善琴之人,至少大半能听个分明。

虽然韩承贤之后的弹奏没出问题,姜书璃却清晰看到他的下一位接力的同窗,洪浪,脸色微微发青。

终是影响到了伙伴的心情。

姜书璃咬咬唇,缓缓将手又抚上琴弦,她闭上了眼睛,全副心神凝听韩承贤的每一个音符,倏而指尖微动,加入了弹奏。

她的加入没有半分不和谐,甚至许多女子二班的弟子都没有发现多了一个人一起弹奏,而凌泽一班的弟子们却都听到了,几乎所有人都领会了姜书璃的意思。

她从现在开始会一直弹到曲终,接下来每一个接力的弟子,都如同鱼儿落入溪潭,姜书璃的琴音就好似那溪潭的流水,和缓地托起每一份接力,让琴曲悠扬婉转,直到曲毕。

女子二班响起了不少掌声,就连步夫子微笑着颔首示意,眼底带着一分赞赏。

秦琴儿撇撇嘴,礼貌性地随意拍了拍手,眼底却是不屑。

凌泽一班的弟子们不由得相视一笑,如果不是韩承贤的那一个音符出了错,恐怕他们的表演不会亚于女子二班多少,当然,身为第一次接力演奏,他们的表演比起女子二班,还少了一份从容和自然。

这一场,女子二班赢了。

第二场切磋,接力演奏《冬雪》,这次由凌泽一班先行表演。

《冬雪》的演奏,姜书璃索性就不再停顿,她主弹完之后,就仿佛变成了春天的微风,轻轻浮动地托举着每个弟子的琴音,让整个演奏如同行云流水般往前推进,直到曲毕。

掌声响起,比方才热烈了许多,这一首曲子,他们配合得极好,的表演可谓完美无瑕。

女子二班也有少部分没有鼓掌的人,她们无不是神色凝重,甚至握紧了拳头,如秦琴儿,如裘萱。

凌泽一班的超常发挥,对她们来说并非好事。

《冬雪》虽然人人都耳熟能详,但却因为太过平凡,她们从未将之作为接力演奏的琴曲练习过。

不想凌泽一班弹得这般好,她们能超越吗?

带着迟疑,女子二班也开始了她们的演奏。

一曲弹毕,两个班的弟子都齐齐看向步夫子,步夫子双手负在背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大家,开口道,“这一次,凌泽一班更胜一筹。”

“夫子!”秦琴儿不满地唤了一声,在她看来,她们班的演奏虽不如《秋月》,但是也不比凌泽一班差才是,“弟子不服。”

步流年挑眉,“你质疑夫子的判断?”

秦琴儿霎时蔫了下去,咬咬牙道,“还请夫子再选一首曲子,以此曲决最终高下。”

“不必了。”

步流年转过身背对着大家,“今日切磋,凌泽一班胜出,已无必要再弹一曲。”

“夫子。”

女子二班的弟子们纷纷忍不住唤出了口,一道道秀眉都打了褶。

“你们以《秋月》胜出,是因为熟识此曲。”步流年转过身,话语犀利,“如今《冬雪》就已不如凌泽一班的弟子,你们可有想过,今天是她们第一次进行接力演奏,此间差距,还需要夫子多说吗?”

一句话让场中的弟子们陷入了沉默。

步流年神色复杂地看着凌泽一班的弟子,“张夫子一直坚持以兵马阵让你们练琴,我本是不看好的,今日却发现其中奥妙。难怪每年的琴艺切磋,我都输与张夫子半筹,现在终是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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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偷听的小狐狸

琴艺课下堂后,凌泽一班的弟子们陆续往校舍方向走去。

每个人都心里欢喜,面上带笑,周嘉莹道,“明日是休沐日,我娘让我带表姐去盈月楼订两身裙裳。书璃,我昨个儿才知道,我那表姐对盈月楼慕名已久,远在定边城就惦记着来了京城一定要亲自去一观盈月楼的风采。”

姜书璃自是开怀,嘴角上扬,“我一会儿就遣人去通知卢嬷嬷,明天要好好招待远来的贵客。”

“可惜你们都不能相陪。”

周嘉莹面带惋惜。李诗晴不能出宫便罢了,连姜书璃现在休沐日也要在府里拘着学规矩,看来可以肆意放飞的就只有她这个孤家寡人了,好生可惜。

“书璃,”李诗晴微微笑着,作为公主不能随意出宫她早已习惯,如今入了澜山学院上学,还能经常和好友在一起,已是分外开心,“你的规矩礼仪素来极好,为何还要随着你三妹学规矩?”

姜书璃俏皮地吐吐舌头,“我本来也这般以为的,”她故作骄矜的表情霎时引来两位好友的一阵笑,随后又正了正脸色,“上次盈月楼的事情,祖母和母亲都责备我处理不当,于是得好生再学学规矩。”

“这个倒是,上次确实是你处置得不妥。”李诗晴站在老夫人和欧阳氏一边。

周嘉莹却摇头反对,“当时的情形,换了我也会那么做。”

李诗晴不由掩嘴笑道,“书璃,这下你该知道自己做错了吧?”

姜书璃闻言,知道李诗晴言下之意,也咯咯笑了起来,会心点头道,“本来我对祖母和母亲只有八成信服,如今嘉莹这么一说,已是十成信服了!”

“你们又埋汰我!”周嘉莹后知后觉,挥挥小拳头,又忍不住一起笑了。

“不说这个了,”三人笑了一会儿喘了口气,周嘉莹想起她表姐,又小小声道,“上次不是给你们说过,我娘说表姐的医术比她还高超么,”见两人点头,她又继续道,“我祖母多年的顽疾,这些日子经过表姐的调养,竟然好了许多。如今我们府里上下,对表姐无不是赞不绝口。”

周嘉莹的祖母自从年轻时坐月子就落了头痛的月子病,几十年来从未曾治愈过,如今年纪大了,这个头疾越发严重,三天两头就疼得下不了床。不想她表姐看了之后,开了个方子加上膳食调养,这些天竟然都未曾疼痛过,是以神医之名已在镇北侯府私下流传。

“此事当真?”两位闺中好友自是知道周嘉莹祖母的头疾,连太医都年年问案,年年无措,怎能想到她那表姐如此厉害,不由叹惋,“可惜明儿不能与你一道去盈月楼,也好在寿宴前就能一睹你表姐的风采。”

后山洞府里。

李睿天正端坐在蒲团上闭目凝神,忽然往后斜飞纵越退远,只见那一霎一道白影撞了过去,待李睿天落地站定之后,手指捏着小狐狸的后颈,蹙眉道,“淘气。”

小狐狸眨巴着湿漉漉的乌黑眼珠子,竟然口吐人言,是个乖巧的孩童般的声音,“你猜我刚才听到什么好消息?”

嫌弃地将小狐狸丢到一边,李睿天拍拍手上的灰,懒得回话,又复回到蒲团坐下。

小狐狸见状,不怕死地又想钻到李睿天怀里,还没冲到跟前,忽见李睿天睁开眼,伸出食指阻止,“有话便说,不许过来。”

伸出小爪子抓了抓地面,小狐狸咧嘴,看着像笑了一般,“听说周嘉莹家里出了个神医,连镇北侯老夫人几十年的顽疾都治愈了,你说,这是不是好消息?”

“当真?”李睿天挑眉。

点头如捣蒜的小狐狸扬起小脸,“千真万确,”将方才偷听到三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主人不是担心太皇太后的腿疾么,也许这个神医能有法子也不一定?”

见李睿天若有所思,小狐狸悄悄儿往前又蹭了几步,看着李睿天似乎没有将它丢开的意思,偷偷开心地笑了笑,又开始絮絮叨叨描述起凌泽一班与女子二班琴艺切磋的情况,完了还总结道,“我发现姜书璃身上有种奇特的气场。”

李睿天又复挑眉,却未说话。

小狐狸忙自顾自解释道,“以凌泽一班的水平,能发挥成那个样子,我感觉是姜书璃当时身上散发的镇定情绪的气场起了作用,不过,”它挠挠头,“我也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

“为什么总是关注姜书璃?”

李睿天被小狐狸吵得无法专心修行,索性将一直以来的疑问问了出口。他记得很清楚,第一次遇见姜书璃是在宗派选举那日,当时小狐狸就传音让他留意姜书璃。

后来他带姜书璃来洞府修炼,小狐狸也不曾如往常般只要是女子靠近他就炸毛,对此,他倒是有几分好奇。

小狐狸顿时住了嘴,眨眨眼睛,又复眨眨眼睛,还是没有将它留意姜书璃其实是因为发现那颗小灰石说出口。

它是李睿天的灵宠,两人其实是心思互通,这般犹豫李睿天自是感受到了,便也不再追问。

其实他可以强行要求小狐狸坦白任何想法,但从未这么打算过,所以小狐狸不愿意说的事情,他从不逼问。

现下虽然不知原因,能让小狐狸就此住嘴,也是好事,于是,就闭上眼继续修炼打坐。

端的让小狐狸在旁边打滚纠结了许久。

凌泽一班校舍里则是一派热闹景象。

“想不到我们竟然比女子二班的琴艺还要高超,”洪浪永远是那个声音最响亮让人无法忽略的人,“哥以前还以为这辈子弹琴的水平顶多就只有牛愿意听听了,没想到原来如此有天分,真是哈哈哈哈哈!”

一席话惹得大伙儿都笑翻了天,直到姜书璃她们进了课室,才有人停住了笑,“今天多亏了书璃,不然我们先前可是被女子二班那架势吓住了。”

“是张夫子教得好,”姜书璃温和笑着应道,“兵马阵的训练效果连步夫子都赞叹呢。”

“这以后继续兵马阵练习,岂不是我们个个都会成为一代宗师?”

李诗晴扑哧一笑,“我倒是觉得兵马阵主要训练我们的技巧。”

姜书璃点头赞同道,“我也这般认为,要成为一代宗师,我们还差得远,技巧是基础,重点在神韵上,那应该是兵马阵无法训练出来的。还需时间、天分,以及不懈的努力。”

洪浪闻言,如同心口被一剑刺中般夸张地往后倒地,挣扎不已,“啊啊啊啊!”

一时笑声亮堂了满室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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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再次交锋

临安大街,盈月楼。

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门前,两个伶俐的丫鬟跳了下马车,掀开帘子扶着两个姑娘下了车。

左边的姑娘身穿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外罩腊梅点雪织锦披风,五官明媚又带了几分英气,自是周嘉莹无疑。

她旁边的女子身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外边套着银丝百蝶穿花云锦袄子,衬得雪白的脸蛋近乎透明,如空谷幽兰般楚楚动人。

“表姐,这就是盈月楼。”

周嘉莹的表姐胡新月抬起了头,黑幽幽的美眸带着一丝赞叹,“嘉莹,盈月楼果然看着无比大气辉煌,不枉表姐多年心向往之。”

周嘉莹乐呵呵一笑,这些日子她与表姐相处较多,了解到外表如仙子般不食人间烟火的表姐内心其实就是直率的小女孩,两人甚是投缘。

相携着步入盈月楼,就见卢嬷嬷笑意满面地迎了上来,“见过周姑娘和胡姑娘。”

她一边带着两人往盈月楼里头走,一边寒暄道,“昨个儿大小姐吩咐道今日两位贵客上来我们盈月楼,可真是把奴婢给高兴坏了!”

“盈月楼新近正好出了许多新的样式,”卢嬷嬷打量着胡新月,“像胡姑娘这般脱俗出尘的姑娘家,穿上一定顶尖儿的美!”

很快便来到了少女衣裳展示区,到了这儿,卢嬷嬷反而是识趣地收了话头,“你们且先看看可有中意的,新样式的裙裳还没完全摆出来,奴婢这就央人去准备准备。”

说着便离开了去。

少女衣裳展示区已经有不少闺阁女子三两结伴在边看边细语,一旁还设置了几个玉兰花开精雕隔间,供姑娘们咨询和茶歇。

周嘉莹来盈月楼的次数也并不多,根据年龄划分展示区后的盈月楼,更是第一次来,对姜书璃这个主意不由得心下赞叹。

她与胡新月且走且看,漂亮的衣裳实在太多,来这儿的姑娘都恨不得每一套都定制回去才好。

两人看得差不多时,正小声嘀咕着哪套更好看,就见卢嬷嬷再次笑盈盈地寻了过来,带着她们往楼里的贵客轩走去。

贵客轩里,已有数名年轻侍女正将新一季出的衣裳样板摆了出来,两人见了不由得一起双眼放光,“真是太美了!”

胡新月伸出手轻轻抚触着其中一套衣裳,轻声问卢嬷嬷,“请问卢嬷嬷,这套可是用的簪丝绣法?”

卢嬷嬷笑着点头,“姑娘好眼光!这正是出自我们盈月楼安娘子之手的簪丝绣法。”

周嘉莹见表姐甚是喜欢,便央人给她测了身量,又多选了一套两人都觉得很不错的,待下好定金后,才高高兴兴地别了卢嬷嬷,往外头走去。

走到盈月楼大堂时,周嘉莹忽然身子一顿,扭头朝男子区望去,皆因那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眯眸细看,不正是娘娘腔学长李褚么!

这厢李褚正轻摇着折扇,自诩风度翩翩地凝视着招呼他定制衣裳的年轻侍女,露出迷人的微笑道,“今日多谢娘子为小生量身定制了。”

那年轻侍女早已被李褚的风华迷了小半个魂儿,说话都有点儿失了往日的利索,“能、能为公子服务是盈月楼的荣幸。”

就是要的这个效果。

李褚心下满意极了,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盈月楼不亏是第一绣楼,我听说前些日子,还有凶徒闯进楼里了?可有什么损伤?”

年轻侍女雾蒙蒙地望着李褚那双桃花眼,哪里分辨得出他在套话,老老实实地将那日的情况道了出来,“说是就来买几套女子衣裳,虽说手里拿着大刀,却没有伤到人。”

“那日不是我当值,”她羞红着脸,“听楼里的姐妹们都这般说的。”

李褚闻言,深思地点了点头,又附送上一朵笑容,“原来如此,那便好。”

周嘉莹将这一幕牢牢地看在眼里,不屑地撇了撇嘴,点翠阁相遇之后,她回府路上才想起来李褚是四皇子,本还惭愧自己当时失了礼数,今日见到李褚,顿时又心头火起。

这般像孔雀般花枝招展的娘娘腔,实在是不配她有礼相对才是!

心头这样想着,不自觉就啧了一声出来。

李褚倏地眯了眯眼,如此熟悉的嫌弃声音,他近期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次。

他彬彬有礼地与年轻侍女道了别,转过身抬起眸,果然,不是周嘉莹,又会有谁?

周嘉莹看见李褚转身,拉着胡新月就想离开,却听得李褚咳了一声,“周学妹,怎的见了学长就想逃?”

逃你个劳什子!周嘉莹心里忍不住爆了句幼时军营里常听的话,默默翻了个白眼停住了脚,转身朝李褚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嘉莹见过学长。”

李褚眯起眼睛看着周嘉莹,在他看来,周嘉莹就是一张白纸,什么心思都写在脸面上,而如今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就是对他的嫌弃与不屑,与他方才猜想的一致无二。

刷地收起折扇,他心底不由得暗骂自己多事叫住她作甚,面上却丝毫不显,被周嘉莹脸色刺痛的眼睛落到了一旁的女子身上。

“周学妹,这位是……”

是谁干你什么事?

登徒子!娘娘腔!

周嘉莹俏眼一瞪,站到胡新月跟前企图挡住李褚的视线,并不打算介绍表姐给李褚认识,“李学长如果没有旁的事情,还恕学妹先行告退。”

李褚宛如喉咙里被塞了个鸡蛋一样难受,咬牙切齿了半会儿,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僵硬地扯出一抹笑道,“既然学妹事忙,那便改日再叙。”

两人目光如带实质剑锋,你来我往,均没发现站在周嘉莹身后的胡新月一张惨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唇。

她现在满脑子是那年轻侍女提及的持刀大汉,是他么?

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态,雪白编贝咬着红唇,袖笼中紧捏着丝帕的手指指甲不自觉地嵌入掌心,却丝毫不觉得疼痛。

“表姐,我们走!”周嘉莹一阵交锋下来,自觉胜了半分,扭头却见胡新月面色惨淡,不由关切问道,“表姐,你可是哪里不适?”

“我没事。”胡新月强自保持镇定,挽着周嘉莹,“嘉莹,我们回去吧。”

李褚努努嘴,目光一瞬不转地盯着远去的两个背影,胡新月的僵硬让他心底极快地闪过些什么,却又一时捕捉不住,他啪地再将折扇打开,不再思索,缓缓地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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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陈年往事

城北里巷。

这里是平民百姓居住的巷子,一间间一进或两进的屋子黑压压鳞次栉比地排列着,巷子里头却是热闹——

巷口正在热腾腾烙着烧饼的张老大爷,已经卖了三十多年的烧饼了,里巷哪家人没吃过他烙的烧饼?就是搬走了的人,也有不时回来里巷买上一份张老大爷烙的烧饼,要的就是这个味道儿。

还有近些年才搬来的豆腐西施娘子,也早早摆上了豆腐摊子,就在巷口不远处,多的是邻居前来买豆腐。

当然还有做孩童生意的糖人王胖子,卖糖葫芦的刘大叔……

满心愤怒的张茹雪抱着七弦琴快步流星地走到里巷前头,落入眼帘的这番景象却让她缓了步伐。这熟悉得像是已经印在内心最深深处的一幕,几乎烫热了她的眼。

“雪丫头!”张老大爷年纪虽然大了,眼神却好使,远远地看见张茹雪,就乐呵地打着招呼,他手里快速地翻着烙饼,拿纸包好一张递了过去,“来尝尝张大爷的烧饼,你可是好久没回来了!”

张茹雪眨眨眼,将那份淡淡的湿濡压了回去,她接过烙饼,习惯性地往一旁的筐子里放了一个铜钱,“谢谢张大爷。”

张老大爷眯起眼睛笑着,“可是回来看你娘?”

旁边的豆腐西施娘子也接了嘴,“茹雪姑娘,你娘刚买了豆腐回去,一准在家里给你做好吃的。”

张茹雪扯开嘴角不自然地笑了笑,一边吃着手里的烧饼,一边应着路边的街坊邻居们热情的招呼,直到走入巷子深处,才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抱紧了怀中的七弦琴,目光落在巷子最里头的那间屋子,几乎迈不开步子。

那是里巷最简陋的一间屋子,破旧的木门似乎许久没有照料打理过,轻轻一推就能倒下似的,张茹雪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伸出手,缓缓地叩了两下。

“来了!”

里头传来女子声音,吱呀一声开了门,一个青衣粗布的女子出现在门边,她看起来约摸三十岁左右,五官还算清丽,但却似终日操劳过度般,眼睛带着血丝,眼角也有了淡淡的细纹。

“是你。”女子张了张嘴,想要笑却笑不出来,神情极为复杂,“茹雪,你来了。”

“请叫我张姑娘,”张茹雪冰冷的声音回应着,“陈夫人。”

青衣女子被噎了噎,一时满脸尴尬,她咽了口口水,“张、张姑娘,还请进来一叙。”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张茹雪蹙眉,将怀里的琴送了出去,“我是来把这个琴给你的,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茹雪!”青衣女子见张茹雪转身欲走,急得又错了称呼,眼底满是恳求之意,“晶哥他、他快不行了,你且进来见他一面,可好?”

张茹雪看着眼前的女子,听着她嘴里呼唤的‘晶哥’,神情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少无知的岁月。

眼前的女子,名叫陆怡,是她自幼的手帕交。

而女子嘴里的晶哥,陈晶,却是她青梅竹马,曾有婚约的邻居哥哥。

这不过是一个很狗血的闺中密友抢了夫婿的破烂故事。

如果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想其中任何一个细节。

既然他们俩都能够不顾她的想法从此幸福快乐地过小日子了,还费儿八劲地送琴去学院来找她做什么?

“与我何干?”张茹雪冷冷地看着陆怡,并没有进屋的打算。

“晶哥他,”陆怡咬着唇,露出对张茹雪的冷漠不可置信的神情,柔弱无依地低声泣道,“他就要死了……平日里时常看着这把当年他送给你的七弦琴发呆,我就自作主张想请你来一趟,至少见上他最后一面。”

“就当是我求求你,”陆怡目露悲切的愁苦笑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去见见他罢。”

“情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情分可言?陆怡,你扪心自问,我张茹雪何曾有半分对不住你和陈晶?”张茹雪怒极反笑,“如今提这情分,真真可笑至极!”

“茹雪,”陆怡痛苦地闭上眼睛,“晶哥他心底最在意的人是你,是你啊,从小到大,他眼里只有你,就算是现在临终了,他心心念念的也只有你。当年如果不是他发现了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又怎会狠心与你断了婚约?”

陆怡涕泪纵横地将埋藏许久的往事道出,“是我贪心,想要陪伴晶哥最后的岁月,才瞒了你这件事情,骗你说晶哥喜欢的是我。”

“晶哥为了让你死心,就成全了我。”她的身子晃了晃,那些往昔仿佛像一座座大山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就算是成了陈家妇,陈晶也从未碰过她,待她如亲妹妹一般。她的所有爱恋,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笑话——

只是到了陈晶油尽灯枯的这个日子,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告诉张茹雪一切,让陈晶最后还能看到自己心底的挚爱。

张茹雪静默了许久,在陆怡万分期待的眼神下,扯了扯嘴角,却说不出话。

原本她以为这不过是闺中密友与负心汉的故事,如今看来,竟然是印证她张茹雪如何傻到极致的故事。

“将我摆弄得团团转很有意思么?”她的声音冻得如来自幽冥,“莫不是以为八年前那场闹剧还不够热闹,现在还要多添上几笔?我张茹雪就活该跟个木头偶人一样受你们牵来扯去?”

“茹雪,”陆怡满嘴苦涩,“是我们对不起你。”

张茹雪冷冷一笑,幼时的她怎会如此天真相信这个口蜜腹剑的女子?

如果真若陆怡所说,她得知陈晶有不治之症之后,一方面说服陈晶要与她成亲,一方面又告诉她张茹雪陈晶心仪的是她,这等下作的心思她怎能光天化日之下诉之于口?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而陈晶,他又有几分值得她原谅?抱着身患重疾的原因,就可以毁了她多年的感情,成全了她好友的背叛,难道他们这两把尖利的锋刀一起割裂了的她的心,就这么可笑?

“茹雪,你原谅我们吧!”陆怡咚地跪了下去,苦苦哀求。



第九十一章 登徒浪子

“茹雪,你原谅我们吧!”陆怡咚地跪了下去,苦苦哀求。

原谅个屁。

张茹雪忍住骂人的冲动,真相若真是如陆怡所说的那般,此刻的她只想找个山头呐喊几声,她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这辈子要派这两个脑筋不正常的人来毁她?

“告诉陈晶,他当年对我的欺瞒是对我的侮辱,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他。”且不说所谓的不治之症还能存活八年,就算是只有八个月,当年的她也会甘之如饴地陪在他身边。

他的欺骗,不只是对她的不信任,而且毁了她对感情的所有想望,心如死灰地一身只扑在琴艺之上,这样的她,与木偶又有什么区别?

“而你,”张茹雪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怡,“也不用再这般作态,你我之间还能剩下什么?”

“雪儿,怡儿……”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陆怡顾不得擦拭眼眶打转的泪水,忙转身过去扶起走两步就摔倒在地的陈晶,“晶哥,外头风大,你怎的还出来?”

陈晶大口喘着气,仿佛短短不过几步距离就像是走了千山万水一样,他并没有看向站在门口的张茹雪,而是温柔地望着陆怡,“怡儿,是谁来了?怎么这般久都不回来?”

陆怡张了张嘴,扭头看向张茹雪,低声道,“晶哥,是茹雪来了。”

“茹雪吗?”陈晶微笑着转过头,面向着大门,“茹雪,谢谢你来看我们夫妻俩,我们都很好,你也要好好生活,好好过日子。”

张茹雪一双眼睛紧紧地看着陈晶,他眼底满满的柔情似水,那曾经极为熟悉的柔情似水,如今都是为陆怡倾泻的,她勾了勾唇,嘲弄地看了眼陆怡,扭身飞快跑远而去。

陈晶看着消失了身影的门口,目光久久不舍得拉回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般美,美得让他连呼吸力气大一点都觉得痛。

“晶哥,你这又是何苦?”陆怡拉着陈晶的手,却被他轻轻地推拒开了,“你日夜伴着那七弦琴,如今茹雪来了,为何不留她多说几句?”

“怡儿,雪儿说得对,”陈晶痛苦地闭上眼,苦楚煎熬了八年,他终于快要可以卸下这副重担了,“我们,不值得她原谅。怡儿,让我安心地去吧。让雪儿就这么忘记我们吧。”

张茹雪一路狂奔地钻入了旁边的巷子,眼泪好像擦不完似的,擦了流,流了擦,她远远避开人群,越跑越是偏僻——

在某个转角处,嘭地一声撞上了一道钢墙。

她摸上撞痛了的鼻子,意欲后退,却感觉被箍住了无法动弹,低头抹掉泪水,张茹雪抬起头,落入一双带着笑谑的幽深瞳子,他语言生硬,说出的话却足以气死张茹雪,“软、玉、温香,抱……满怀。”

“登徒浪子!”张茹雪猛地运气挣脱他的双臂,扬手就是两个耳光,完了狠狠踩了这男子一脚,才跑开了去。

“天皓城还有这么有意思的姑娘!”男子倒也不恼,摸着下巴望着张茹雪离去的背影,身形一闪也离开了去。

入夜。

凌泽二班校舍厢房。

一道黑影闪入李煦的房内,他抬眸睨了一眼旁边叨叨不停的彭大胜,彭大胜机灵地躬身行了礼,退到门口驻守。

可算是清静了。

“殿下,有人看见郝越的随从在城北里巷附近出现,”黑影单膝着地,声音低沉,“属下已派人驻扎在里巷附近,如有消息便会传回。”

李煦并未说话,食指反叩着桌面,陷入沉思。

“除了我们,还有哪些人在找郝越?”

自从上次在盈月楼露过脸之后,郝越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天皓城。如果不是今日有人发现他的随从在城北出没,怕是都以为他已经暗中潜回利桑国了。

“除了我们,大概还有三四拨人,都在寻找郝越的踪迹。”黑影回应道,“尤其是曹尚书派出的人马追逐得最凶。”

“曹尚书,”李煦浅吟道,“如此急不可耐,倒是让人寻味。”

自从十数天前得知利桑国三皇子郝越一路与人追杀入了天皓城,朝堂上就炸开了锅。

曹尚书为首的一应官员,主张迅速捉拿郝越以示国威,堂堂一国皇子,未有提前申报就闯入帝都,端的是什么心思?自是要捉拿归案,亲自送还利桑国,最好还能讨价还价,为本国争取更多利益。

言辞间是那个冠冕堂皇,让人无法辩驳。

直到周正元拿到定边城传回来的消息,此次郝越私入天皓城,是因为被利桑国一组不明势力追杀,双方且战且逃,以至闯到了天皓城中。

一时朝堂又有势力认为,只要郝越尽快离开天皓王朝,这件事情就没有必要摆到明面上去宣扬。

利桑国多年前已与天皓王朝签署了顺从合约,每年上贡一成国库收入,如果因为郝越此事而大动干戈,没得怕一不小心又掀起战火。

两方争辩,均有各自的立足点,实在僵持不下,便都看向当今皇上李昱天。

没有定论之前,李昱天自是不会偏颇任何一方,凉凉地丢下一句找到人再议就散了朝。

李煦却是知道父皇内心是想要对郝越网开一面的,虽然原因他并不清楚,但从父皇私下让他和四哥去查探消息来看,定是此意无疑。

所以他要先曹尚书一步找到郝越。

眯起眼睛,李煦脑海里浮现郝越的信息。

郝越此人虽是利桑国的三皇子,但性格浪荡随意,从未有过争储之心,利桑国前年立下太子之后,他更是四处云游,一副做定一个潇洒闲散王爷的派头。

究竟是什么人不远千里地追杀他?

而他,为何手持带血大刀,不惜暴露行踪也要去盈月楼,只为买两身女子衣裳?

这其中奥妙,让李煦不由得眯眸出神。

“这些日子,曹尚书可还有私自与利桑国太子联系?”过了许久,李煦又开口问道。

黑影沉声应道,“自从郝越入了天皓城,曹尚书不曾再传过消息。”

李煦颔首,“继续追踪郝越,务必第一时间找到他。”



第九十二章 寿宴(一)

镇北侯老夫人寿宴这天,镇北侯府门前的长安大街上车水马龙,一辆辆华贵的马车排着队路过,前来道贺的名门世家不知凡几。

长宁侯府的马车刚转进长安大街,就因着前头排了长长的车龙停了下来。

今日是欧阳氏带着姜书璃等四姐妹来镇北侯府贺寿,侯府的马车宽敞明亮,坐下七八个人也绰绰有余。

见马车停了,青纸利落地下了去,过了小半会儿才红扑扑着脸跑回来,“夫人,小姐,前面至少还有十多辆马车在排队呢,好生热闹。”

“镇北侯府老夫人寿宴,可不就是得热热闹闹地庆贺一番,”欧阳氏笑道,“今年因为不是整寿,所以邀请的人家不算多。去年过来的时候,可是整整一个时辰才进了镇北侯府。”

欧阳氏性情好,和蔼可亲,三房的姑娘们素来与她亲近,是以说话也不那么拘束,姜书欣接了话,“我记得去年长安大街上挤得可是两辆马车并行一块儿进去的呢。”

“可不就是。”姜书璃点头,去年因说是皇上在朝堂上表态要出席镇北侯府老夫人的寿宴,天皓城的名门世家几乎都一窝蜂儿地赶来贺寿了,那空前的盛况让人经久不忘。

姐妹们在马车里吱吱喳喳地闲聊,时间倒也过得快,待到马车在镇北侯府门前停下是,徐嬷嬷和青纸伶俐地下了马车,扶着欧阳氏和姜书璃出来。

镇北侯府大门牌匾上先皇亲手所提的四个大字‘镇北侯府’,端的是龙飞凤舞,气势逼人。

侯府门前站了许多丫鬟仆妇长随小厮,女方中间簇拥着的是镇北侯夫人胡氏和周嘉莹,大姑奶奶周元芳和她的女儿吕婷,还有程副将军的夫人莫氏。

男方中间站着的是两位俊朗的年轻男子,分别是程副将军的儿子程岚远和周元芳的儿子吕殷。两人今年都是十八岁,是天皓王朝今年同科状元郎和探花郎,气质儒雅俊秀,神态从容,惹得不少闺阁女子悄悄张望。

来镇北侯府贺寿通常是名门世家的宗妇带着子女前往,因此女眷则由胡氏领头迎接,男方则是交给了今年炙手可热的程岚远和吕殷。

镇北侯府人丁单薄,镇北侯老侯爷和老夫人膝下只育有一女,就是嫁到兵部尚书吕府的周元芳。唯一男丁庶长子周正元,如今的镇北侯侯爷,也只有一个正妻胡氏,膝下同样只有一女周嘉莹。

因此老夫人寿宴,周元芳一大早就带着儿子女儿前来镇北侯府帮忙接待宾客。

胡氏已有四个月的身孕,腹部微隆,整个人看着珠圆玉润,福气满满。她今天精神不错,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

周元芳与周嘉莹长相有些相似,同样有两道英气的眉,明艳利落,笑脸迎人。

吕婷是周元芳的小女儿,今年十三岁,看着也是娇俏可人,恁得乖巧。

伴在胡氏旁边的程夫人,身板笔直,看着一丝不苟,是个严肃的妇人。

说起程家,程副将是周正元的左膀右臂,一直追随在周正元身边四方征战。这些年周正元奉召回了天皓城,定边城就是由程副将亲自带兵镇守。

程副将是孤儿,自幼被周正元相救之后就誓死追随他的身边,因此成了亲之后索性就带着夫人直接在镇北侯府偏院住下,如今育有一子一女。镇北侯府亦将他家人视为己出,儿孙们关系甚好,不分彼此。

欧阳氏带着侯府姑娘们上前道了贺,与胡氏和周元芳寒暄几句,又让随行婆子将礼物送上,才在周嘉莹的带领下进了镇北侯府。

镇北侯府果然不愧是将军府,与别的官邸的雅致婉约不一样,一进大门便是宽阔平整的练武场。练武场约有数丈见方,旁边还立了不少梅花桩,兵器架,让人不由生出肃穆凛冽之感。

走过练武场,再沿着笔直的小径从外院入了内院,方才有了官家府邸的味道。假山流水,池塘晚亭,曲径通幽。

镇北侯老夫人接受宾客的拜寿的地方设在出水堂,出水取自二龙出水阵,乃十大兵阵之一。

周嘉莹带着欧阳氏和姜书璃等人步入出水堂时,欧阳府的谢氏正带着欧阳岑在给老夫人拜寿。

欧阳岑献上的寿礼是一幅亲手绣制的百寿双面绣,绣工精巧引来堂内众人不住称赞。

“岑儿真是有心了,”老夫人很是开心,“回头你祖母一准得羡慕我。”

镇北侯府老夫人与欧阳府老夫人年轻时是手帕交,是以两家关系甚好,往来得多,玩笑开得也自然。

欧阳岑温婉一笑,“祖母今早还笑着说您一定会这般讲。”

这边正说着,就见程岚远引着大理寺卿府上的大夫人仇氏,以及他家的子女刘哲和刘霜走了进来。

欧阳岑边回着镇北侯老夫人的问话,边悄悄地瞅了一眼程岚远,温柔婉约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霞,老夫人见进堂内拜见的人愈发多了,才笑眯眯地放开了欧阳岑。

谢氏带着欧阳岑下了来,转身看到欧阳氏,便笑吟吟地走了过去,姑嫂俩关系和睦自是有的话聊。

欧阳岑与姜书璃也是自小相熟,拉了衣袖往边上站了细语起来,“岑表姐,你脸蛋好红。”姜书璃眯着眼睛笑,伸出小指头轻轻戳了戳欧阳岑,“你那双面绣可真是绣得好,花了不少功夫吧?”

欧阳岑声音细如蚊吟,“莫要取笑表姐,”双目泛着淡淡的春意,眼神儿偷偷瞥了眼不远处的程岚远,“我女工还不算好,那双面绣用了小半年时间才绣好。”

姜书璃不免惊叹,向来欧阳岑半年前就决定要给镇北侯老夫人送上这份寿礼了,不若她们前些日子收到宴请函才开始准备,竟是这么用心。

她想想欧阳岑面若飞霞的模样,忽然福至心灵,压低声音附耳问道,“岑表姐,你可是属意程大哥才这般费心思呀?”

“书璃!”欧阳岑被说中心事,顿时红透了脸,伸手捂住姜书璃的嘴,嗔道,“你小声点呀!”



第九十三章 寿宴(二)

由于前来贺寿的人多,进入出水堂的人都先寻了相熟的人低声说话,待婆子按顺序喊了名号,才上前去给镇北侯府老夫人道贺。

周嘉莹又接来了一拨女眷,见姜书璃和欧阳岑聊得开心,不由上前凑了过去,笑眯眯道,“什么小声点儿?”

姜书璃打趣地看了眼欧阳岑透红的脸,拉着周嘉莹道,“我正在夸岑表姐的绣工出色呢,她那双面绣可是花了小半年功夫才做好,她倒是害羞了。”

周嘉莹惊讶地张大了嘴,她素来是坐不住的人,心下不免佩服,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一旁有人说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三人扭头看去,是刘霜走了过来,后边跟着的,是她的嫡亲哥哥刘哲和程岚远。

几人相互见了礼,刘霜拉起欧阳岑的手,面带艳羡的神色,“欧阳姐姐方才献给老夫人的双面绣真真绣得太好了,让妹妹好生羡慕。”

欧阳岑客气地回应道,“不过是幅绣品罢了,当不得妹妹这般夸赞。”

刘霜扭头冲着程岚远娇俏地撅了噘嘴,不依地扭了扭身子道,嗔声道,“岚远哥哥,我本来央了父亲从南洋带回来一盒上好的东海珍珠送给老夫人想讨她欢喜,可是见了欧阳姐姐的双面绣,怕是老夫人就没那么喜欢霜儿精心准备的礼物了。”

程岚远摸摸鼻子,一时不知怎么回话。

刘哲不由歉然地看看大家,拍拍程岚远的肩膀道,“小妹淘气,莫要放在心上。”

“我哪有,”刘霜扬着脸蛋儿甜笑地看着程岚远,“岚远哥哥,你说说,老夫人喜欢欧阳姐姐的双面绣,还是喜欢我的东海珍珠?”

欧阳岑又羞又恼,脸色微微发僵,姜书璃和周嘉莹则闻言满头黑线。

姜书璃清了清嗓子,带着略略上扬的音调笑问,“嘉莹,今年你给你祖母准备了什么寿礼?”

周嘉莹摸摸头,她知道好友是为了救场找了话题,可怎么哪壶不开提的哪壶呀,她瞪了瞪姜书璃,却见她眼底带着笑谑,明明白白写着就是知道这壶不开才提了这壶。顿时囧道,“我……”

“大关刀。”程岚远感谢姜书璃的帮忙,笑谑地看着周嘉莹,“嘉莹今年又送了一把风格特异的大关刀。”

“岚——远——哥!”周嘉莹磨牙,不怀好意地走了过去,反手掐住程岚远,切齿道,“不是说了不讲出来的吗!”

说起寿礼,还得追溯到周嘉莹刚从定边城回来的第一个老夫人的寿辰,当时周嘉莹不知如何送礼妥当,她老爹一拍胸脯,告诉她送礼就送自己最喜欢的物事,那样就是最真心真意。

所以八岁的周嘉莹扛着一柄大关刀冲进了老夫人的寿宴,因此还闹出不少笑话,让她顿觉委屈,老夫人只好哄她说最喜欢她送的寿礼,周嘉莹高兴,承诺以后年年都给老夫人送把大关刀。

就在这时,出水堂门口传来小厮恭敬的宣唱声,“四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八公主驾到!”

堂内各种低语声霎时停了。

李褚一跨进门槛,看到的就是周嘉莹伸手掐着程岚远的脖子,他不由得凤目一眯,啪地一声打开纸扇,信步往里走去。

三人并列步入出水堂,顿时让人眼前一亮,暗赞不愧是皇家子女,端的是俊逸丰朗,风华无双。

老夫人亲自迎了上来,“老身见过四皇子、六皇子、八公主。”

李煦连忙快一步扶起欲做礼的老夫人,有礼道,“晚辈当不得老夫人如此大礼。今日老夫人过寿,我等奉父皇之意前来贺寿,恭贺老夫人福如东海水,寿似不老松。”

一旁的太监开始宣读皇上送来的贺礼,堂中所有人都忙跪下听宣,长长的寿礼单可见皇上对镇北侯的重视,在场的人心中都暗自铭记。

待太监唱完了礼单,李煦和李褚忙上前扶起镇北侯老夫人,送她到太师椅坐好,李煦笑道,“老夫人,不若让状元郎程岚远带我们去外院一叙?”

老夫人忙应了好,程岚远见自己被点了名,笑着走了上前,“殿下请随我来。”

李煦和李褚随着程岚远往堂外走,路过姜书璃等人时,李煦目光柔和地对着姜书璃笑笑,而李褚则跨前一步,啪地一开折扇,挡在嘴边俯身冲着周嘉莹小声说了句,“不知羞耻。”

随后又风度翩翩地跟着程岚远出了出水堂。

堂内顿时气氛迥异。

且不说李煦对姜书璃的微笑让众人心下猜想纷纷,李褚那明显的举动,更是惊得诸人都睁大了眼。

老夫人故作平静地示意婆子继续让人拜寿,心下却琢磨着她家这皮猴精什么时候与四皇子交好了?该不是又是不打不相识吧?得罪了皇亲贵族可不是好事,回头要仔细审问一番才行!

这厢又开始唱礼,那边姜书璃见周嘉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由好奇悄声问道,“嘉莹,四皇子在你耳边说什么了?”

欧阳岑和刘霜也看了过来,周嘉莹咬牙,广袖下的手紧紧握了拳,又张开,随后又握紧了拳,眼底深处燃烧着火花,压抑半天才从牙齿间蹦出几个字,“没什么。”

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人还能说什么?她心底暗骂,莫名其妙说她不知羞耻,真真以为她是吃素的?

“方才我在门口看到芷蓉和珊儿府上的马车了,”李诗晴转了话题,“一会儿嘉莹你可得带我们出去转转。”

待到众人都贺了寿送了礼,夫人们在出水堂各自安坐闲聊,姑娘们则都耐不住性子,在长辈属意下三三两两结伴到堂外花园湖边散步。

姜书璃一群人湖边晚亭里闲聊,“嘉莹,今天怎么没见你的表姐?”

“正是,”经姜书璃这么一说,李诗晴也好奇问道,“不是说正想趁今个儿的机会,给我们好好介绍下你表姐么?”

詹芷蓉和于珊对周嘉莹这位医术高明的表姐也甚是感兴趣,皆笑意盎然。

周嘉莹转头看了看周遭,低声回应,“程家妹妹昨个儿夜里因为月事肚子疼得厉害,今早找表姐就过她那儿去看,说是要施针缓解,所以会晚点儿才过来。”

众人惊奇,因着是女儿私事,都压低了声音,“月事疼还能施针?”

“当然。”周嘉莹点头,“程家妹妹那可是疼得惊天地泣鬼神,”周嘉莹见过一次程岚梦疼得满床打滚,最后直接昏厥过去,看得她心有余悸,“表姐说施针只能缓解,要调理还是得用上一段时间的药才行。”



第九十四章 寿宴(三)

女儿家家哪个没有月事疼的时候?

周嘉莹这般一说众人都来了兴趣,纷纷低声询问她,她的表姐可有不疼的好法子。

周嘉莹还真是百中无一的那个来月事时上房掀瓦舞枪弄剑全不耽搁的主儿,看见这一双双求知欲极高的好友目光,顿时有些哑然。

她挠挠头,抬眼正好瞧见母亲大人步出出水堂,旁边陪着的不正好是她那仙子表姐胡新月?

于是笑道,“我表姐来了,你们问她去!”

大家闻言齐齐看了过去。

只见周嘉莹的母亲胡氏身旁站着一位白衣胜雪的婉约女子,她墨发如瀑,星眸点漆,娇嫩的薄唇是淡淡的粉色,极为好看。

胡氏带着胡新月见过一圈贵妇们,如今带她出来,正是让她去和周嘉莹等人多亲近亲近。

胡新月俏俏亭亭地走了过来,大方地见了礼,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周嘉莹先是问了程岚梦的情况,随后又把姐妹们的疑问抛了出来,胡新月听了微微一笑,“岚梦妹妹施针后就睡下了,醒了再用些药,应该会好上许多。”

“不少女子月事期间容易轻微腹痛,”胡新月侃侃细谈,“都是正常的事,要注意不要贪凉,做好保暖,忌辛辣,好好温养便不会有碍。”

“像程家妹妹这般痛,”于珊想起堂姐妹中也有似程岚梦一样的,于是发问,“可是什么毛病?需要怎么治理?”

“若是年轻女子,即便痛得厉害,多也是因着经脉不畅引起,”胡新月耐心解释,“只要缓解疼痛就不会对身子有什么影响。但具体的情况,还需把脉问诊才可确定。”

詹芷蓉露出深思的神色,想了想终是忍不住开口,“我曾听说年轻时月事容易腹痛的女子,大多成亲后都会不药而愈。但若是有年纪稍长的妇人仍会疼痛不已,这种又是如何情况?可严重?”

胡新月一听,正色道,“如若妇人月事期间仍会剧烈疼痛,那就最好尽快医治,以免耽搁了病情。”

詹芷蓉面色微沉,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未说什么,这时吕婷匆匆走了过来,到了周嘉莹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周嘉莹一惊,“什么?”

吕婷怕她失口喊了出来,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此事不宜张扬,嘉莹你带着新月表姐快些过去就是。”

“我也去。”吕婷虽然声音小,但是姜书璃和李诗晴都有修为在身,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方才吕婷说的是程岚梦的闺房走水了,让周嘉莹带上胡新月快点过去,怕是程岚梦有了损伤。

她安抚地拉着周嘉莹,扭头对李诗晴道,“诗晴,你在这边照应,我陪着去看看。”

“阿婷,”周嘉莹情绪稳了稳,叮嘱道,“这儿就麻烦你了,我们这就过去。”

三人赶到内外院的交界处,正好遇上程岚远身后跟着李煦和李褚,也是跑向程家院子的方向。

程岚远担心妹妹,匆匆对三人打了招呼,便又复拔腿就跑。

周嘉莹她们跑不快,是因为胡新月并无修为,此刻一路赶着已是气喘吁吁。

反观李褚,大步流星地走着,却优雅依然,周嘉莹霎时来了气,往前冲了两步,“娘娘腔,你跟进来做什么?”

李褚一滞,没料到周嘉莹竟然将这三个字宣之于口,气得脸色发白,哼声道,“爷要来你还拦得住?”

“你!”周嘉莹怒目相对,旁边的胡新月却被她不小心一拉拽倒在地,忍不住哎哟一声,被周嘉莹扶起来时蹙起了眉,歉然道,“嘉莹,我好像扭到脚了。”

“新月表姐,对不起,是我冲动害你扭伤了。我来背你。”周嘉莹蹲下身子将胡新月背起,懊恼道,“一会儿到了程家妹妹那,再仔细看看严重不可好?”

“应该不碍事,”胡新月本就是医者,“回头热敷下就好。”

周嘉莹放下心,扭头再度用目光射杀了李褚一回,哼地一声背着胡新月就跑。

李褚何曾被这般嫌弃过,大踏步地追了上去,“喂,你……”

李煦和姜书璃跟在后边,两人同时摇头叹了口气,不由得相视一笑,也追了上去。

“程副将镇守边关,地位举足轻重。是以我和皇兄冒昧进来了解下情况。”

姜书璃闻言一愣,想不到李煦竟然对她直白说明来意,微一思忖,回应道,“莫非学长怀疑这走水可能是人为?”

李煦不掩目中赞赏,“不是的话自是最好。”

程家的庭院在镇北侯府的西北处,是专门开辟的一处独门独户的内院宅子。

程家院子是个三进的院子,虽说不是特别大,但也绝不算小。花园小塘,扶疏绿柳,布置得甚是精致,可见镇北侯府对程家的重视。

当他们跑到程家院子里时,远远就能看见最里头的屋顶浓烟滚滚,仆妇小厮们都往来提着水去扑火。

跑到程岚梦的闺房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周嘉莹随手抓住一个丫鬟张口就问,“程家妹妹怎样了?岚远哥人呢?”

丫鬟见是周嘉莹,忙行礼回应,“程姑娘晕过去了,婆子们将她抬去了西厢房,程公子和程夫人都过去了。”

进了西厢房,程夫人正扑在床榻边哭着,程岚远站在一边安抚,而周正元也赫然站在堂中,浓眉横皱,一脸深思。

“爹!程姨,岚远哥,”周嘉莹背着胡新月快步走了过去,“新月表姐来了,她路上崴了腿,不过说是无甚大碍。”

“胡姑娘,”程夫人如同落水人抓到浮木一样紧紧攥着胡新月的手,“快给我们家梦儿看看,她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可不会有什么事吧?”

胡新月在床榻边上俯身看了看程岚梦,转头道,“屋里人太多空气不好,麻烦尽量都到外头去等,”然后她又吩咐一旁的婆子,“去把门窗统统打开。”

镇北侯府上下对胡新月那是打心底的信服,她这话一说,除了程家母子,闲余人等都自觉散了出去,丫鬟婆子推开门窗也都低头撤离。

见乌央央的屋子总算清静下来,胡新月满意地点点头,抬眼望了下一旁的支摘窗,蓦地瞳孔一缩。

那支摘窗边上一闪而过的那个人,那双眼,就算化了灰她也不会错认。

郝越!



第九十五章 寿宴(四)

胡新月蓦地站起身,忍住脚踝疼痛走到支摘窗前,她探身望了出去,哪有什么身影?

但是她绝不可能看错的,那个一闪而过的人,一定是郝越,一定是他。

他怎么会来了天皓城?

胡新月心中惊疑不定,他是利桑国的皇子,只身来天皓城是极危险的事!难道,他是一路追踪那群抓住她的人,才跟来了天皓城?

想到郝越在天皓城随时可能陷入困境,她不由得心头一紧,抓住支摘窗的指尖微微发颤。

“胡姑娘!胡姑娘!”

程夫人焦虑的连声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胡新月转身歉然一笑,不再多说,走到床榻前为程岚梦进行诊断。

她仔细检查了一番,微笑着对程夫人道,“程姑娘并未吸入太多浓烟,身子没有大碍。”

“那她怎么一直昏睡不醒?”程岚远心下松了口气,但看着双目紧闭的妹妹仍放不下心。

胡新月解释,“因着昨夜程姑娘彻夜未眠,是以早上的药方子我加了助眠的药材,所以程姑娘现在不是昏迷,而是单纯地在睡觉。”

程夫人和程岚远闻言对看一眼,不觉莞尔,合着他们这般劳师动众一番也没能吵醒睡得喷香的程岚梦。

“难怪婆子说火苗刚起她就央人一块抬了梦儿出来,”程夫人是关心则乱,当时哪听得进别人的安抚,“都跟我说应该不会有事,偏生我听不进去,还惊动了侯爷过来。”

她面带愧疚。

胡新月忙笑着说道,“程夫人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如此这般才是正常不是?”

程岚远也帮腔道,“镇北侯府内起火,尤其还在咱们程家居住的宅子起火了,侯爷肯定会过来弄清情况的,并非是因为母亲,莫要思虑过多。”

方才一众人被胡新月赶出了厢房,就齐齐去了二进的正堂等待消息。

侯爷周正元依旧是浓眉微皱,与李煦和李褚两位皇子简单谈了几句,就见一名长随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

虽是身着长随服侍,但这名男子走路沉稳有力,明显是个修为不低的修行者,他走到周正元面前,单膝下跪行了礼,“属下在侯府外以北的河边看到一串脚印,并且找到这个。”

他双手地上一个火折子。

众人围过来,凝眸一看,顿时气氛僵冷下来。

周正元猛地站起身,将火折子抄到手里,看着大家道,“你们且在这里候着,”随后对着跪着的长随一挥手,冷酷着一张脸如疾风般卷出了正堂,“我去查探一番。”

留下姜书璃等四人面面相觑。

“那火折子上的文字,”姜书璃发问打破僵局,“是利桑国的文字,可对?”

虽然长随拿出火折子后一瞬就被周正元抄到手里合拢,但她还是瞥见了,求证似的看向周嘉莹。她不通晓利桑语,但幼时族学有介绍过各国文字,所以有些印象。

周嘉莹点头,她在定边城居住了许多年,对利桑国的文字很是熟悉,甚至能流利地说利桑语,“确实是利桑国的文字。”

“利桑国的火折子,”姜书璃奇道,“利桑国的人潜入我们天皓城,到镇北侯府的一个厢房纵火?这看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可不就是,”周嘉莹耸耸肩,皱眉思索道,“今日是祖母寿宴,要真是想烧把大火,前院热闹才是好的起火点吧?来这犄角旮旯烧一把火,与其说另有谋算,看起来更像是只为了引人注意?”

“噗呲!”李褚不给面子地一笑,打起折扇逍遥地扇了扇,凤目眯着看向周嘉莹,一副看蠢人的模样,“我倒是觉得这其中谋算大了!”

周嘉莹咬牙,走到李褚身前一挺胸脯,抬高脸蛋满脸愤愤,“还请学长指教一二,这到底能有啥谋算?”

“就怕说了你也听不懂。”李褚扳回一城心情大好,低下头看着个子不高却气焰十足的周嘉莹,似笑非笑。

周嘉莹瞪得溜圆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忽然哈哈一笑,“不知道就直说,何必卖弄关子?我怕学长你连利桑文都没见过吧!吧啦吧啦吧啦啦。”

周嘉莹接了一串利桑语,嘲讽地看着李褚。

李褚脸色发绿,“周嘉莹!吉里吉里吉里里!”

“吧啦吧啦吧啦啦!”

“吉里吉里吉里里!”

姜书璃和李煦站在一旁,失笑地看着用利桑语打嘴仗的两人,“李褚学长也精通利桑语?”

“皇室子弟都要求学习周边数国的语言。”李煦温言解释道。

姜书璃恍然了悟地点点头,她忽然想起盈月楼的那位持刀大汉,祖父说那人是利桑国的三皇子郝越,“学长对火折子一事怎么看?当真是利桑国人所为?”

“不无可能。”李煦思寻着,“近日确实有利桑国的人潜入我朝。”

“你是说利桑国的三皇子郝越吗?”

李煦并不惊讶姜书璃知道此事,遂解释道,“除了郝越,还有另一拨利桑人也一道来了天皓城,是否是他们所为还需进一步查证。”

没过多久周正元便带着长随回来了,他面容严肃地说道,“放火之人已走远,并未追到。我此刻便出发入宫给皇上禀报此事。”

李煦和李褚闻言,起身道,“我们与周将军一同回宫。”

姜书璃和周嘉莹则回到寿宴上,此时在戏台子上已有戏班咿咿呀呀地唱着戏,绝大多数人都不知起火之事,仍旧开开心心地给老夫人过寿宴。

她们俩悄悄地入了席,不多会儿镇北侯老夫人就派人来找周嘉莹过去一趟,想必是要问后院起火之事。

姜书璃抬眼望去,只见镇北侯老夫人从容淡定地听着周嘉莹低声耳语,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待周嘉莹讲完后,便挥挥手让她离去,依旧笑容满面地看向戏台子。

不愧是镇北侯府的老夫人,姜书璃暗叹,这份冷静的气度确实不一般。

“程家妹妹情况如何了?”李诗晴也看着周嘉莹上了前头,探头问姜书璃道,“怎的不见胡姑娘随你们一道回来?”

姜书璃回应,“程家妹妹没有受伤,反倒是新月表姐不太舒服,所以就不过来了。”



第九十六章 月下重逢

夜凉如水。

已近子时,胡新月却翻来覆去无法成眠,只要闭上眼,脑海里就满满是支摘窗外的那抹身影和那双眼睛。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索性起身拥被而坐,目光落在月光洒入地面拉长的桌影上面。

忽地,地面多了一道身影,胡新月一愣,惊呼一声,“是谁?”

她还没有来得及爬下床,就感觉一道风迎面扑来,随后就被狠狠地揽入一个宽阔的胸膛中。

是他!

混杂夜间冰凉气息的是她熟悉的味道,胡新月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滑落到他的衣裳上。

“新月!”郝越低沉地唤道,“我来了。”

胡新月没有回应,微微耸动的肩膀让郝越紧张地握住她的双肩,借着月光看向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容颜,“新月,不要哭,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你为什么要来?”胡新月楚楚怜人地回望着他,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这是天皓城,你为什么要来?”

郝越忙笨拙地替她擦着泪,手足无措道,“你在这里,我就来了啊,你别哭。”

胡新月看着他紧张万分的脸不由得扑哧一笑,那笑容宛如山谷中绽放的幽兰,直让郝越迷了眼,“越郎,你身为利桑国皇子,随意潜入天皓城,这要是让人发现了可怎生是好?”

“发现不了,你放心,”郝越拉了梳妆凳过来坐下,细细地看着胡新月问道,“那日我赶到定边城,就听说一群歹人将你们家洗劫一空,随后我一路紧随,在天皓城外才追上那群人。”

“他们却说你死了,”郝越想到那一幕仍心头发痛,“我还以为他们说的是真的。”

胡新月心疼地拉住他的手,轻轻依偎过去,“他们其实没有骗你,我那时确实是‘死了’。”

回想起那段时间,胡新月忍不住蹙起了眉。被掳的那日她是刚给村子里的一位邻居看完诊,出了门不多久后忽然后脑一痛,醒来后已在颠簸的马车之上了。

随后的半月时间一直在马车上,他们将她捆在车里,只给她最少的吃食,几乎是不分昼夜马不停歇地赶路。

因为被蒙面歹人下了蒙汗药,胡新月前十天整个人都是软绵绵的,后来许是因为她乖巧不来事(事实上是没力气行事),就放松了警惕。

有天混合着蒙汗药送来的茶水,胡新月趁蒙面歹人不注意,含在嘴里等他走后偷偷地吐掉,才逐渐恢复了气力。

“虽然不知道马车要行向哪里,”胡新月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但有时路过官道,我听见外头路人用天皓官语说话,便心知应该是往天皓城方向而来。”

“你还记得不?”胡新月忽然扭过头,黑瞳含笑,俏丽地看着郝越,“你帮我查到我小姑应该是嫁给了周正元的大将军的事。”

郝越颔首,接话道,“于是你就假死摆脱那些人,前来投奔你的小姑了?”

他很好奇胡新月是怎么做到的。

“这还不简单。”胡新月皱皱鼻子,眼睛露出娇柔可爱的骄矜之色,“如果不是被他们打晕又用了蒙汗药,身为神医的我早就想法子跑了。”

“我服了假死的药,”胡新月笑道,“待他们发现后,紧张地进了车厢里查探时,再趁其不备让他们都昏迷过去。然后我下了马车,逃进了城,找到镇北侯府投靠我的小姑。”

郝越却笑不出来,想到那惊险的一幕他的心脏都能揪成一团,他紧紧地抱住胡新月,头依着在她颈窝喃喃道,“是我不好,让你受难了。”

“你呢,给我说说你是怎么追过来的?”胡新月细声问道,郝越的胡渣子扎得她脖子痒痒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现在住在哪里?”

“问题姑娘。”郝越取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只是草草讲述听说她被抓之后就一路追随而来,期间数次差点追上,却又被那群蒙面歹徒甩开。待他赶到天皓城外,才追上马车,那时,那群蒙面歹徒说胡新月已死,他一怒之下大开杀戒,将人全部杀了。

“对了,”夜色中郝越的脸忽然有些发烫,他从储物袋拿出一个锦缎包裹,递给胡新月,“这是给你的。”

是盈月楼的裙裳!

胡新月惊喜地将裙裳摊在床上,透着月色欣赏着,“越郎,你怎知我喜欢盈月楼的衣裳?真是太美了!”

衣裳再美,也不如你那抹笑容美。

郝越静静地看着胡新月,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他这辈子再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胡新月将裙裳收好,想起白日里见到郝越,于是问道,“今日纵火之人,你可有看见?”

郝越摇头,“我找来镇北侯府时已见火光,放火之人已经逃远了,”他浓眉一簇,“周正元的人找到的火折子,上面有我利桑国的文字,这件事情,我觉得定有内情。抓你的人,与这次放火的事,也许有着什么关联。”

“说起这个,”胡新月想了想,“掳走我的那群人,却并非都是利桑国的人。其中有两人,应该是天皓王朝的人。”

郝越惊疑,连问原因。胡新月则告诉他,在一路行来的路上,她曾听那几人休憩时候,因喝了酒说话肆意了些,话里话外竟然提到了天皓王朝与利桑国之间的事情,“虽说语焉不详,但我直觉掳我一事,怕是两国之间有人勾结一起共同做的。”

郝越闻言,久久不语。

自从立了太子做储君之后,他闲散周游四海,摆出无碍太子登基的姿态,但私下里追杀他的人却从未断过。往日他并不放在眼里,而今却连胡新月都牵扯进来,这就不由得让他重新思量一番了。

“你且放心,我会好好处理这事。”郝越站起身,他不宜逗留太久,“新月,你就在镇北侯府先安置下来,待我处理好事情后,我会来接你。”

“你要离开天皓城了吗?”胡新月不舍,追随他走到窗前。

郝越回头笑道,“暂时还要打探些事情,我还会来看你的,若是要走,定会先告知你。”



第九十七章 月娘子

盈月楼。

梅娘如平日里般去了茶水房,准备好茶水后端着往头等绣室走去。

路过她身边的人不时对她指指点点,细声嘀咕,待她靠近了又都掩了嘴转身离去。

梅娘对此早已习惯,不知是否因为即将要做母亲了,原本她性子里的那些冷傲似乎被磨平了一般,旁人的看法对她来说不再重要。

只是,今天的闲言碎语比往常的要多,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楼里头的姑娘婆子都不乐意与她交往,自是没人会主动告诉她事情,若是与她无关便罢了,倘若与她相关——

想到这里,梅娘不禁顿住了脚,转头四顾,恰好看见不远处的秦婆子,那是楼里对她算得上和颜悦色的人之一。

她快步走了过去,拉住秦婆子问,“秦嬷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秦嬷嬷是从梅娘被盈月楼收留了就一直看着她长大的,对梅娘的事情虽然在心中也是怒其不争,但梅娘年幼时时常帮她做事,如今梅娘又怀着身孕,是以到底也对她狠不下心。

她叹了口气,低声道,“你那表哥,真是个混不吝的,前些日子在后门吵闹便罢了,今日一早,竟然到楼正门那儿闹,这不卢嬷嬷也不在,方才月娘子她们三人出去料理了。”

梅娘面色一僵,手里捧着的茶盘子差点抓不稳,秦嬷嬷见状忙帮她扶了扶,劝声道,“你现在有身孕,就别理这些个事儿,好生将养才是。月娘子她们会处理好的,快些回去吧。”

梅娘感激地道了谢,抱着茶盘子匆匆回了头等绣室。

头等绣室里空空如也。

最近因着新的样式出炉,盈月楼的生意大好,卢嬷嬷几乎天天都脚不着地地各家贵府去跑,为各家贵妇贵女选样版,做身量,一天由早忙到晚。

今天正巧是平王府要定制衣裳,指明让安娘子也随着过去,所以卢嬷嬷一大早就带着安娘子出了盈月楼,奔赴平王府。

盈月楼外。

一名身穿青色棉长袍的男子正双膝跪地,面容悲切,情深义重地呼喊着,“梅娘!表哥纵有再多不是,对你的心意确实日月可鉴,天地可表!如今你有了表哥的子嗣,又怎忍心让我们父子分离,求你还是快快随表哥回家吧!”

旁边早已围了许多路人百姓,皆兴致勃勃地听着八卦,对跪地男子的话语更是激动地评头论足。

“原来竟是个痴情汉子!啧啧!”

三位头等娘子走出盈月楼就不约而同皱起眉头,这架势,是不打算让她们盈月楼做生意了吗?

月娘子眯起潋滟美眸,眸底燃烧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火焰,她勾起唇,快步走到跪地男子跟前,抬起下巴用鼻孔看他,“你就是那个骗了姑娘的心,又骗了姑娘的身子,明明家有媳妇却谎称未娶的贱男人?”

她声音清脆利落,一字不落地让周遭路人听了个清楚,霎时又掀起了路人的一番讨论热潮。

“夭寿咯!还以为是痴情种,没想竟是个卑鄙下流无耻之徒!啧啧!”

路人们毫不掩饰的议论声涌入耳里,跪地男子面色忽青忽白,抬头辩解,“那些都是误会,我对梅娘是真心的!我今天来就是接她回去,我要给她一个名分,我娶她做平妻!”

“唷!”月娘子双臂环胸,嗤之以鼻道,“现在倒是承认你是有媳妇的人了?当时来骗我们梅娘时候不是还发誓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吗?这等事情都能随口相骗,今天在这里演这么一出戏,可又是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我、我哪有!”跪地男子神色闪烁,“我是真心的,不忍见我那未出生的孩子没了父亲,我是真心来求娶梅娘的。”

“表哥此言当真?”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大家纷纷让开一条道,梅娘单手扶着腰走了出来,她目光如夜光下的刀锋,冷得渗人。

跪地男子闻言却是一喜,抬起头情深款款地呼唤,“梅娘!表哥所说字字发自肺腑,绝无虚假!”

梅娘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地男子,就是他这般模样将她骗得如此之惨,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师父,害了盈月楼,她忽而冷笑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

“如若表哥句句是真,”梅娘将宣纸平举,“便签下这张坦言书,盖上手印。我盈月楼会将此誊抄粘贴到城中内外,公之于众。你可愿意?”

跪地男子一怔,张大眼睛正欲细看宣纸上所写内容,却被月娘子一把将宣纸抄了过去,笑盈盈地说道,“我给大家念念。”

“我袁洪文,为了让盈月楼一等绣娘梅娘将簪丝绣法盗去玉兰坊,存心诱骗其失了身心。如今勃然悔悟,不齿玉兰坊的卑鄙行径,特诚心向梅娘和盈月楼致歉。”

月娘子口齿清晰地高声诵读着,美目流盼,见路人们都听清楚了,才挥一挥宣纸,冲着面色阴沉的跪地男子道,“既然梅娘愿意原谅你,那就好好签个字,盖个印,今日这么多人都为你们作证呢,可是欢天喜地的大事不是?”

“梅娘,”跪地男子不理会月娘子的戏谑,依旧拿出往日情深意切的模样对着梅娘,“表哥娶你!但这坦言书……要不就算了?”

梅娘坚持,“签了坦言书,再谈别的。”

“那——”跪地男子一咬牙,“将与玉兰坊相关的字句删掉,表哥签!咱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没必要扯上玉兰坊,对不对?”

“如果不是玉兰坊的老板看上了我的簪丝绣法,”梅娘不为所动,“表哥怕是也不会找上我吧?”

跪地男子意欲反驳,但目光接触到梅娘那心如死水的眼神,却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梅娘扯了扯嘴皮,“我的要求已经说清楚了,也有这么多街坊可以作证。如若表哥愿意签下坦言书,今日我梅娘就跟你回去。如果表哥不愿意,还请今后不要再来骚扰盈月楼。”

“你、你委实欺人太甚!”跪地男子被月娘子和梅娘这咄咄逼人气得心头发火,忽地站起身,一拂袖袍,“我袁洪文不过是看你孤儿寡母可怜才前来求娶,可不是为了让你蹬鼻子上脸的!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金贵人物吗?我呸!今后可别带着你肚子那个上门来求我!”



第九十八章 安娘子遇袭

平王府。

这季的新样式让平王府女眷们都大为动心,里里外外下了不少订单,卢嬷嬷喜得眉开眼笑,伺候贵人们量身段更是心细如发,服务到位。

待身量基本上完了事儿,一众仆妇开始收拾物件时,一名婆子匆匆走了进来。

在卢嬷嬷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就见卢嬷嬷脸色一变,转身对着正在核对身量数据的安娘子道,“安娘,楼里有些事情,我先带人回去处理。你手头事情完了之后,帮我向平王府的管事告个歉,我另外安排马车到王府侧门接你。”

安娘子自是应了是。

于是,卢嬷嬷就与抱着大包小包的几名仆妇匆匆离开了平王府,而安娘子恰好发现平王府有位姑娘的身量数据有些问题,于是又央了王府管事带着她去姑娘的院子重新量了数据,待走出王府侧门时,已近正午时分。

侧门停着一辆马车,车夫见安娘子出来,忙躬身相迎,“这位可是盈月楼的安娘子?小的在这里已经守候多时,还请上车。”

安娘子想起卢嬷嬷的话,不疑有他,颔首道了谢,就上了马车。

忙碌了一上午,安娘子已觉疲惫,很快就依着车厢眯上了眼,待迷迷糊糊中清醒时,心下有些奇怪。

盈月楼离平王府虽说不近,但也不过一刻钟的车程,怎的这般久还没到?

掀开车帘,车外的田野景色让她顿时大惊失色,“停车!快停下来!”

马车居然就真的慢慢停了下来,安娘子见状,扶着车壁站起身,伸手去掀车厢的门帘,帘外站着的正是那位车夫,露出一抹诡异的笑,从身后拔出一柄大刀,朝她劈头砍来——

那电光火石之间,安娘子直觉脑袋一片空白,直觉地抱住头蹲下,迎接那恐怕会要了她的命的一刀。

然而等到的不是那致命疼痛,而是一声惨叫。

她悄悄地将挡在眼前的手臂腾开了去,只见掀开了的门帘外,道路边上倒地的是那车夫,正嗷嗷大叫。

一旁是一个穿着普通麻布衣衫的男子,似是对车夫的叫声不满,拿了块布将他的嘴巴堵住,然后又拿了一捆绳子严严实实地将车夫捆成了粽子。

安娘子看得不自觉张大了嘴,正欲说话,又见那男子将粽子丢上车辕,冲着她问道,“安娘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安娘子摇头,眼睛避开车辕上面容扭曲的车夫,定在一边的野草上,“感谢恩公相救,我是……”她这才想起那人竟然直呼她的名讳,“这位恩公认识我?”

男子笑笑,“我是大小姐派来保护盈月楼的,安娘子,这里不宜久留,还请上回去坐好,我送你回盈月楼。”

有人想要谋害安娘子的性命!

这个消息宛如平地一声雷,将盈月楼高层炸得一蹦三丈高。

安娘子可说是盈月楼安身立命的重要人物之一,少了安娘子的存在,盈月楼会少了多少拥趸?

就连欧阳氏听闻后也马不停蹄从侯府赶来了盈月楼。

而那被暗卫打包得结结实实的车夫,在各种手段审问之下,也掏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就是一江湖混混,收了银钱杀人放火无所不干那种。有人给了钱让他在平王府侧门接到安娘子之后,带去城外人少的地方直接杀了,他领了钱就照办事。对给钱的人是谁一概不知。

他的功夫在凡人里算是高超,但在有修行的暗卫手里就是个渣,所以轻易就收拾打包带了回来。

只可惜提供的信息毫无用处。

欧阳氏大怒,命人将这混混丢去了官府,但由官府去收拾他。

而这次的事情,也让她对盈月楼头等绣娘这些会行走的重要资产起了保护之心,私下为每人都安排了功夫高强的婆子前后追随,以免再落入圈套。

玉宁宫的淑贵妃当天下午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彼时她正在轻挑慢捻地弄着花汁染指甲,闻言勃然大怒,一掌就将花汁琉璃小碗拍翻在地,四溅的花汁染赃了衣裳,见状更是生气,“薛实那个蠢货!脑子里装的是花汁水吗?竟然动心思动到这上头了?”

垂眼看着身上她最心爱的华美袄裙,正是出自安娘子之手,想到安娘子要是没了,她顿时觉得心都抽痛起来,“来人!去给薛实说,他要是再敢让安娘子少一根汗毛就提头来见本宫!”

随伺嬷嬷忙安排人去传话,一边给淑贵妃更换擦洗更衣,忐忑试探,“贵妃娘娘让那薛实想法子在绣贡会上赢了盈月楼,他这法子倒是想得歪,委实该好好教训一顿,”见淑贵妃面色稍霁,又接着说道,“只是娘娘这不让他动安娘子,他又该怎么……”

淑贵妃斜睨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这天底下让人三两天无法动弹的法子多的去了,若这等小事都要本宫来教,薛实他还是会老家种田算了,没得在这里碍风景。”

而此刻皇上正为镇北侯府被纵火一事勃然大怒,“周将军,你且说说对此事的看法。”

周正元拱手恭道,“臣以为未必是利桑国人所为。虽表面看似利桑国人对镇守定边城的程副将不满而纵火内宅,但明理之人都应清楚这事可掀起两国征战,并非小事。”

李煦和李褚在旁颔首赞同。

皇上瞳孔一缩,“如若不是利桑国人所为,又是何人想嫁祸利桑国?到底抱的什么居心?”

正在此时,皇上身边素来得宠的刘公公小跑入了殿内,跪下禀报道,“皇上,睿王爷在殿外有要事求见。”

皇上剑眉一挑,“让他进来。”

李睿天走进殿内,端正地行礼,“臣弟见过皇上。”

皇上素来疼爱这个幼弟,亲自将他扶了起来,“睿天,可是要进宫看太皇太后?”

李睿天向来不关心朝政,来宫中无非也是探望亲人,是以皇上有此一问。

然而李睿天这次却摇头称否,取出一个玉简递了上去,“臣弟正好抓到纵火凶徒,这是他们所说之词,还请皇上听听。”



第九十九章 陆怡又来

皇上手指婆娑着录音玉简,却不急着激活,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李睿天,他这个皇弟如今冷清孤僻,不喜近人,今天竟然去镇北侯府祝寿了?

他笑着问道,“睿天,你怎会去了镇北侯府?”

李睿天身上的气息如同月夜寒潭透着丝丝凉意,淡然回应道,“听说镇北侯府又出一名神医,是以想去一会。”

皇上挑眉,对此事他却是不曾听说,转而问周正元,“真有此事?”

周正元拱手,“睿王爷指的应是妻侄女,医术确实不凡。”

“如此便请来为太皇太后看看诊。”皇上宽慰一笑,对镇北侯夫人的医术他极有信心,如若连她都推崇的大夫,那当然是错不了。

随后便激活了录音玉简,众人皆是凝神倾听,闻后却是皱眉不语。

“天地盟是一个无国界的组织,”周正元说道,“号称天上地下无所不能,只要付得起代价,什么任务都能接。而且他们对顾客的从不泄露,信誉极佳。”

被李睿天抓到的两个人是天地盟的任务执行者,本欲自戕,被李睿天用特殊手法制止。他们虽坦诚来自天地盟,但对顾客的信息是一概不知。

天地盟的任务执行者来自五湖四海的高手,只通过特殊渠道交叉领取任务,完成任务后拿去奖励,仅此而已。盟地内的成员甚至彼此不识。

“他们要完成的任务就是在镇北侯府纵一把火,然后留下带有利桑国文字的火折子。”李煦思忖,“表面目的是为了让我们认为是利桑国人所为,真正的原因会是什么?”

“利桑国借机挑衅想掀起两国征战?”李褚眯眸。

周正元摇头,他对利桑国甚是了解,“可能性不大。如今利桑国皇帝身子不大好,虽说立了太子,朝局却也不稳,利桑国不会轻举妄动。”

“那,”李褚其实真正想讲的是第二个可能性,也是他最开始的猜疑,“有人想嫁祸利桑国,意欲挑起两国征战?”

皇上闻言深吸口气,目光炯炯地望向场中四人,“有此可能?”

周正元并未立即答话,而是想了片刻,才道,“我朝周边小国除了利桑国,就只剩下羌无国算得上规模,羌无国因国君新丧,恐怕更无瑕分身。”

李煦道,“是否与郝越有关?他最近私下进了天皓城,有可能是他吗?”

皇上肯定地摇头,“不可能是郝越。”

李煦不禁心下暗奇,父皇对郝越如此信任,到底源于何故?

李褚但倒是想起一事,“据闻郝越是追杀一群利桑人而来,会不会是那群利桑人所为?”

仿佛有重重迷雾遮掩事实的真相,一时让众人都沉默下来。

“也许,”李睿天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安静,“有人想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

皇上挑眉,看向李睿天,“睿天,此话怎讲?”

“郝越与人追杀追到天皓城,”李睿天道,“用此计来借天皓王朝的手,去捉拿郝越。”

这个想法瞬间点亮了迷雾中的数人,李煦眸光一亮,“睿皇叔说的有理,我正苦苦想不明白的是,如若为了挑起战事,又为何只是放这么一把小火,连人都没伤半个,实在说不通。”

“而如果只是为了让我朝警惕之下捉拿城中出现的利桑人,”李褚拍地一收纸扇,“逼出郝越自是最好,逼不出来也能让他狗急跳墙,自然就容易暴露行踪。果然是个好法子!”

“郝越来天皓城的原因,”李睿天问道,“可有查出来?”

“还没有,”李煦回答,“只知他初来天皓城那日到盈月楼买了两套女装,之后就未曾露面,这些日子明察暗访,倒是发现些蛛丝马迹,还在追查中。”

因为不想将郝越的事情公之于众,所有追寻都是私下为之,是以效果并不是那么好。

李睿天微微眯眸,看向周正元,“周将军,贵府神医据说也是近日才投奔镇北侯府?”

周正元一愣,还未回答,就听皇上带着恍然又疑惑的声音问道,“周将军,我记得你夫人曾说双亲俱亡,乃是孤儿?怎会突然又有了侄女上门投亲?”

“回禀皇上,”周正元立即回话,“臣妻十多年前战乱时母亲惨死,当时与父兄失散,寻找多年亦无音信,是以以为均死于战乱。不曾想岳父和大哥逃出生天,大哥还育有一女,而岳父的医术全部传给此女,正是臣妻之侄胡新月。”

“新月半月前来镇北侯府投亲,是因为辗转得了臣妻的去向才投奔而来。”

皇上凝目,忽而道,“明日周将军将此女带入宫中给太皇太后诊治罢,”随后他看下堂下两个儿子,“煦儿和褚儿,你们继续找郝越出来,都散了吧,睿天留下。”

翌日一早。

姜书璃姐妹在学院门前刚下了马车,就见一名青衫粗布女子在门口拉着路过的弟子,挨个哀求。

两姐妹互视一眼,走向大门。

果然那女子匆匆走了过来,拉住姜书璃的袖子戚戚说道,“这位学生,能否请你进去给一位叫做张茹雪的先生传个话,就说故人已逝,但求一见。”

姜书璃蹙眉,这名女子拉着所有入学院的弟子都这般传话的话,对张茹雪夫子的名声影响可是不好,她扭头让姜书欣先行进学院,回过神来,却见那名女子又去拜托旁的进门弟子。

“姜学妹。”

身后传来李煦的声音,姜书璃扭头,只见阳光从他背后洒落,印得那个笑容更加璀璨,“学长早。”

李煦走到她身边,一同看着那青衫粗布女子,“又是她。”

姜书璃闻言,秀眉微挑,“莫不就是那日给夫子送琴之人?”

“没错。”

李煦倾耳一听,霎时明了姜书璃为何紧皱眉头,他转身一暼,彭大胜忙乐呵呵地跑了上来,“敢问主子有何吩咐?”

李煦不语,朝女子努努嘴,彭大胜立即会意,“老奴这就去请那妇人到车厢里候着,也免得扰了澜山学院的弟子上学。”

“跟她说我们这就去转告张夫子,让她等着。”



第一百章 里巷

午后又是琴艺课。

本来并不是琴艺课,而是礼仪课,因着刘夫子有事,便让琴艺课做了替代。

待凌泽一斑的弟子们来到射御场,过了上堂的时分也不见张夫子出现,素来主动积极将班级之事当作自己的事的洪浪主动请缨跑去问个原因。

回来后告诉大家,张夫子上午就离开了学院至今未归,怕是也忘了给刘夫子代课之事。

顿时大家伙儿你看我我看你,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可不会又让他们去女子二班上琴艺课吧?

洪浪一看同窗们的神色,就猜到了众人的想法,嘿嘿一笑道,“我还专门问了夫子,女子二班现在是不是正在上琴艺课,你们猜猜,夫子怎么说?”

“怎么说?”十多个带着将心肝肝提到嗓子口的紧张声音响起。

“夫子说,女子二班现在并没有在上琴艺课。”洪浪做了个鬼脸。

霎时班里传来整齐划一的将心肝肝放回肚子里的叹惋声。

“夫子还说,”洪浪咧嘴一笑,“既然上不了琴艺课,就让我们去灵幽涧修炼,待下堂课再回来上堂。”

在灵幽涧修炼是同窗们的最爱,大家伙儿喜出望外,急急往射御场外走去。

“书璃,”李诗晴和周嘉莹边走边问她,“我们去灵幽涧,你去不去?”

姜书璃自从在后山洞府修炼之后,就自觉每天都去报道,没有再去过灵幽涧。她摇摇头,心里倒不是想回后山洞府修炼,而是琢磨着张夫子的事情,“你们去吧,我先不过去了。”

早上她和李煦去转达张夫子门口那青衫粗布女子的话后,就回来上堂了。不想夫子那会儿出去后,至今未归,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想着门口女子四处拉人转述的模样,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姜书璃去了趟夫子院舍,问了张夫子的住址后,决定亲自去一趟看看。

凌泽二班此时正在上书法课。

彭大胜在课室外头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每当夫子察觉异样往外瞧时,他就会利落地猫下老腰,动作熟练又轻巧,而夫子转头继续查看练字的弟子时,他就垫高脚尖不住地给里头的李煦挤眉弄眼。

李煦本不欲理他,但实在被那张能夹死蚊子的老脸忽上忽下地弄得心烦,索性搁下了笔,向夫子道了歉,走出课室外。

“何事?”李煦走到树下,背手问道。

彭大胜嘿嘿一笑,双手揉搓了下,试探地开了口,“小的看见姜小姐匆匆去了夫子院舍那边……”

李煦眉一挑,“继续。”

彭大胜松了口气,忙噼里啪啦将凌泽一班的情况说了一通,最后挺起胸膛总结道,“主子,老奴看姜姑娘八成是要去趟城北里巷。”

“说完了?”李煦凉凉道。

彭大胜顿时又紧张了,垂首恭声,“打扰主子是老奴僭越了。”

李煦抬脚往课室方向走,看得彭大胜苦起脸,一掌拍在自己脸上,嘟囔着‘都是老奴多事’,忽而听到李煦丢了一句过来,“还不赶紧去准备马车!”

“哎!好嘞!”如获大敕的彭大胜连连应道,一溜烟小跑了出去。

姜书璃走到学院门口时,就看见彭大胜菊花般灿烂的笑容迎了过来,“姜姑娘,可是要去城北里巷?”

姜书璃一愣,旋即点头笑道,“彭公公,正是。”

“我家主子正打算去一趟,”彭公公愈发恭敬,“请姜姑娘上马车。”

马车里是跑得太快正努力调整呼吸的李煦,一本正经道,“姜学妹,我听说张夫子一直未归,里巷那边恐怕出事了,不如一道前往看看?”

姜书璃点头,“张夫子没来上堂,我也是有此忧虑。”

马车行至里巷,因着里巷太窄,马车进不去,于是两人便下了车步行进去。

本还打算找个路人问路,哪知里巷却是热闹极了,里里外外都是人,还有不少从外面闻风而来凑热闹的。

“听说有家死人了,”路人甲八卦,“棺材都搬到另一家门前,非要那家出仪钱。”

“听说那家女儿在澜山学院做夫子呢!”

路人吱吱喳喳,听得李煦和姜书璃一惊,互视一眼,急急从人群钻了进去。

只见一处半旧不新的宅子前头,停着一副薄棺,两名女子正在扶棺而哭,其中一名正是早上在学院门前出现的青衫粗布女子,她此刻已换上了粗麻孝服。

另一个妇人约摸五十上下,亦是形容哀戚。

而宅子大门紧闭,前头站着的白衣女子,正是张茹雪夫子,她目光呆滞地望着家门前的薄棺,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感知不到似的,心和魂不知去了哪里。

“我家阿晶死的太惨了!”妇人低声哭喊着,“他才刚过而立之年啊!张茹雪!你赔我儿子来!”

她走前了两步,奋力推着张茹雪,一旁的张老爷子看不过去,忙扶了扶摇摆的张茹雪,劝声道,“陈家婶子,不是我张老头偏帮谁,你家阿晶当年与雪丫头订了亲事,可是阿晶他辜负了雪丫头,娶了这个,”他指了指扶棺的陆怡,“娶了她过门的。”

“可不就是?”张老大爷旁边站着的老婆子,也是里巷住了快一辈子的邻居,“你家阿晶那是抛弃了雪丫头,负心另娶!雪丫头一直未嫁,年华可都是因为这个耽搁了,真是夭寿喔!”

一席话迎来里里外外的街坊的共鸣,霎时都在对陈家婆媳指指点点。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着大家了,”陈晶母亲擦擦眼泪,“我家阿晶当年之所以毁了婚约,是因为得了不治之症,不想耽误了雪丫头,才那般做的,我们阿晶可不是负心啊,我可以对着天老爷发誓啊!”

人群中传来唏嘘声,没想到个中内情如此,原本的负心汉竟然是个痴情郎!

张老大爷也怔了半晌,叹息一声,“我张老头算没看错人,阿晶自幼就是个老实的孩子,当年取消婚事,我还找他一通骂,不料竟是如此,唉!竟是如此!”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怪到雪丫头身上吧?”有人仗义执言。

“我儿子是因为她才死的!”



第一百零一章 又遇郝越

“是她害死我儿子的!”陈晶母亲语出惊人。

众人皆是一惊,张老大爷忍不住为张茹雪辩解,“陈家婶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雪丫头这些年回里巷的时间少,又从不掺和你家的事,这可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陈晶母亲擦了把泪,眼里又是悔又是恨,紧紧地盯着张茹雪,“我儿子八年前如果不是为你摘什么破灵材,也不会中了毒!大夫说那种毒天下无药可解,只能慢慢等死!不然我儿子又怎么会悔婚?他不过是怕自己时日无多,耽搁了你!他这辈子心里就只有你一个!”

张茹雪闻言,蓦地从呆滞中清醒,她双唇颤抖,“陈婶,你是说,你是说那次晶哥受了伤回来,就是中了毒?不是普通外伤?”

陈家婶子扯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头道,“正是那次。他以死相逼不让我告诉你真相,还让我到你家退亲。”

张茹雪脸色白得如冰似霜,身子微微晃动,似乎快站不稳,她嗫嚅着,“竟是这样,竟是这样……”

这时候,却不知哪里有那看好戏的,插了一句话,“虽说你儿子为了这姑娘中了毒,但好歹这姑娘也不知情,加上你儿子不都成亲了,人家姑娘这么大还云英未嫁,也算不得对不起你儿子了吧!”

这话虽不好听,但让许多路人纷纷点头,认为颇有道理。

可不就是?眼前这个白衣女子貌美如花,年纪看着已经不小了,却因为你儿子退亲一直未嫁,也很可怜啊好不好!

说到这个,陈家婶子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她看了一眼扶棺嘤嘤哭泣的陆怡,儿子这么多年都只是当她做亲妹妹看待,她依然不离不弃地陪伴着儿子,导致她这个做母亲的,连生气都不知道要怎么生。

如今这个境况,说心里话,她倒是希望陆怡有一条新的路子可以走,不要把青春年华都耗在她们陈家了。

她一咬牙,再度语惊四方,“陆姑娘与我儿子陈晶是假成亲!他们从未曾有过夫妻之实,平日里不过像兄妹一般。怡儿,你为晶儿做了太多,是我们陈家对不起你。”

四周一片静默。

这都什么事情!人人心里都禁不住摇头叹息。

就在此时,陈家婶子后边站着的两名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恶狠狠道,“张姑娘,现在你肯给银子了吧?!一百两银子可没多要,我们家的陈晶可是因为你而死的!一天不给钱,这棺材就一直放你们家门口!”

周遭众人的长长的叹息声还没有来得及收尾,就又都睁大了嘴定住了表情,对喔!一开始不就是这两个中年男子凶神恶煞上门要钱,才引得他们都过来看热闹。后来陈家婶子声泪俱下的话儿,让他们都忍不住掬上一把同情泪,但转眼就又一副讨债的样子,这基调实在是变得太快,让观众的表情跟不上来啊!

张茹雪冷冰冰地一笑,“钱我没有,晶哥死了,我下去陪他便是!”

话音方落,在大家都还没消化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张茹雪手中拿出一把匕首,朝自己的脖子就唰地一声抹了过去。

糟糕!姜书璃和李煦心里同时一紧,两人正欲推开人群奔上去救人,一道黑影如同天边划过的流星般飞跃到张茹雪身边,随后一阵雪亮的光芒飞至墙边,定睛一看时,那匕首已经整个扎入到墙壁内,只剩下把手露在外边。

姜书璃顿住了脚,凝神望去,忽听李煦在她耳边低声道,“是利桑人。”

只见一名五官深邃高大魁梧的汉子将张茹雪一把箍住,张茹雪奋力挣扎,“你放开我!让我去死!”

汉子张嘴欲言,见全场好奇又期待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又闭上了嘴,索性一个手刀劈晕了张茹雪,扛起她飞奔而去。

姜书璃扭头看向李煦,见他低语一声“追!”,于是便发足狂奔,两人一路沿着小巷追赶,嘴里高呼,“放下张夫子!”

高呼张夫子,是以弟子的身份追逐,以免让利桑人起了戒心。

却见那利桑人将张茹雪扛在肩上,七转八拐地在巷子间穿梭,越跑越远,越跑越偏。

转过一处拐角,姜书璃忽然直觉有异,她不假思索地拉住往前冲去的李煦,两人身形一顿,刹那间数把飞刀堪堪从两人面门飞过,凌厉的刀光闪烁得让人双目一痛。

李煦从怀中掏出两枚符箓往自己身上拍了一个,递给姜书璃一个,“防御符,能挡住筑基期以下修士三次击中。”

两人继续追了上去,前方不远处是死胡同,而扛着张茹雪的大汉正不耐地看着他们,操着生硬的天皓语道,“走开!”

“放下我们的张夫子,我们就走。”姜书璃走前一步,“我们自会照顾好夫子。”

“不放。”大汉皱眉,大掌一挥,一道炽热的火浪席卷而来,“小心!”李煦拉着姜书璃急急后退,这时三道黑影闪现,将火浪反逼回去。

李煦拉着姜书璃退远,“这人修为太高,远不是我们能及,且先看看我的护卫是否能拿下他。”

这边不过一两句话的功夫,那边的打斗就已经是数十个来回,李煦的护卫自然是练气后期的高手,加上以三对一,顿时扭转局势。

大汉既要顾及张茹雪,又不想大动干戈露了行迹,一时之间也无法尽施身手。

就在双方酣战不下时,一道刀影带着盘古开天般的气势从半空劈下,将两方都逼得倒退半丈。

与此同时,传来了浑厚的声音,“六皇子,姜姑娘,不如进屋一叙。”

“是郝越。”姜书璃记得这个声音,低声对李煦道,“我们过去吗?”

李煦是皇子,照理说不该以身试险,但他却毫不思索点头道,“去。”

胡同尽头的一间不起眼的屋子,一扇木门缓缓打开,两人并肩走了过去,郝越雄壮的身影出现在门内,嘴角含着一丝微笑,单手作着请的手势,“请进。”



第一百零二章 盟约

“我来天皓城,是因为镇北侯府的胡新月。”

郝越开门见山。

李煦和姜书璃自是没想到他如此直接,均是一惊。

想起睿皇叔提及胡新月入城时间与郝越极为吻合而有过怀疑,李煦脱口而出,“莫非你是追着新月姑娘而来?”

郝越一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与新月早有口头婚约协定,一群凶徒掳走新月,是以我一路追来天皓城。”

“原来,你到盈月楼买女子裙裳,”姜书璃恍然,“是为了送给新月姐姐。为何当时你的表情像是新月姐姐遭受不测似的?”

“是我弄错了,”郝越不打算解释过多,冲着姜书璃笑笑,又看向李煦道,“我请六皇子进来,是有事相求。”

“请说。”

“我要迎娶新月。”

李煦一脸横线,这种事情为何要相求于他?他长得很像媒婆吗?蹙了蹙眉,他想起太皇太后,于是说道,“太皇太后身子不适,恐怕需要新月姑娘留在天皓城为她看诊。”

“自然不是现在,”郝越心中已有计划,“短期内我不会接新月回利桑,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做完之后我再回来接她。”

顿了顿,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李煦,“我怀疑天皓王朝中有高级官员与我利桑国人勾结,此次掳走新月之事,恐怕就是两边的人联手所为。”

这话一出,霎时让李煦浑身僵硬,他没有立即回话,而是默默地看着郝越,半晌才道,“三皇子还请慎言。”

“目前我并没有证据,”郝越坦然,“确实也只是怀疑而已。此次掳走新月的凶徒,既有利桑人,也有天皓人,这就是疑点。”

自从胡新月将她所知告诉郝越之后,他便从这个角度着手进行了一番考量和查证,他决定这两天就回利桑国细查,而天皓城这边,他希望找到结盟,而李煦,无疑是最好的盟友。

“如果天皓王朝真有与我利桑人勾结之高官,恐怕也会成为六皇子登基后的心腹大患,”他徐徐图之,“不如趁现在大势未成,与我联手拔除毒瘤?”

“郝越!”

李煦瞳孔一缩,冷声道,“请勿妄言!”

“妄言?”郝越丝毫不紧张,哈哈一笑,“你是指的勾结一事,还是登基一事?”

李煦铁青着脸,“如果三皇子没有别的要事,请恕李煦告退。”

说完拉起姜书璃,转身欲走。

“你大哥入了仙门,而你父皇与母后素来伉俪情深,立你为储君在我看来是很正常的事,”郝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只是你上有李述和李褚,怕是不易。如果我们联手,我愿意承诺利桑国百年内不起战事,这个承诺,你觉得如何?”

李煦停下脚,深深地吸了口气,转头道,“你并非利桑国储君,你的承诺有什么意义?”

“我将会是。”郝越淡淡道,“我近日就会回利桑国,今日与你彻谈一番,并非需要天皓王朝助我,而是如若我寻到两国勾结的证据时,还请六皇子行个方便。”

“你若是真的能做到,可以和我联系。”李煦平静地回望过去,身上带着素来掩饰得极好的皇者风范,“但是我不会做出任何承诺。”

“如此便可。”郝越一击掌,站起身道,“有六皇子此句足以。事成之后,我将前往镇北侯府求娶胡新月,还请六皇子届时协助一二。”

所以,他看着还是像个媒婆?李煦又是一头黑线。

“如无其他事,恕我先告辞。”李煦拱手欲走,姜书璃忙开口道,“郝公子,我们要带张夫子回去。”

郝越挑眉,看向一旁一直扛着一个姑娘站定不动的下属张横。

他这个下属本是个不解风情的大老粗,这些年随他周游列国遇到过不少女子投怀送抱,皆视如粪土。

前些天回来却忽然像发了情一样,没事就嘟囔什么‘软玉温香抱满怀’,抱着几本地摊里抢走的话本子嚷嚷啥‘为伊消得人憔悴’,特么把他给恶心了好几回。

一早又跟游魂似的出门荡,方才红光满面地匆匆回来告罪,说要去救伊人于水火之中,没料到这出了门去给他捅了个大篓子回来。

所幸他原本就打算找李煦,如若换了别的人,怕是又有一番收拾。

张横见郝越目光含刀,脚步缓缓往后缩了缩,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主子。”

郝越努努嘴,“还不赶快把姑娘还给人家。”

张横闻言,默默往后又挪了半寸,抱住张茹雪的手紧了紧,“这是我的。”

“张夫子又不是物件,还请你不要乱说,以免污了夫子清名。”姜书璃往前迈了一步,义正言辞,“请将夫子还给我们。”

“她要自杀,”张横坚持,“我才可以保护好她。”

“方才夫子不过是一时冲动,”姜书璃好言相劝,“我们带夫子回学院,会照顾好她,开导她的。”

“我……”张横仍想挣扎,郝越扫了他一眼,叹口气,循循善诱,“天皓王朝的姑娘家可不是这么追的,往后与六皇子通信的事情就让你来跑腿,多来几趟天皓城,让姑娘知道你的真心,才有戏!知道不!”

张横大悟,“新月嫂子莫非就是这么追来的?成,那我媳妇先还给你们,回头我再来找她。”

姜书璃和李煦带着张茹雪回到澜山学院时,已是散学时分。

将夫子送去院舍交给袁夫子照看,姜书璃就回了凌泽一班的校舍,周嘉莹和李诗晴都在等她,于是将张夫子的事道了一遍,相约明天一早来了先去探望夫子在回来上堂。

第二日,姜书璃和李诗晴早早来了学院,左等右等却不见周嘉莹,直到上堂时间到了,才见她白着一张脸赶来了课室,“新月表姐不见了!”

姜书璃和李诗晴闻言一惊,“怎生回事?”

“昨日新月表姐去宫中给太皇太后看诊,”周嘉莹微喘着气,“回来时半路上被人劫走了。昨晚我爹带人找了许久都不见人。”



第一百零三章 共商密计

出了凌泽一班的校舍,迎面而来是彭大胜熟悉的笑脸,打了个千道,“老奴给各位主子请安了!”

三人连忙唤了起,姜书璃笑问,“彭公公找我们所为何事?”

彭公公呵呵一笑,恭敬道,“我家主子有急事想找三位主子磋商,还请主子们移步。”

有急事找她们?

带着疑惑,姜书璃她们跟随彭公公去了凌泽二班的一间小课室,进了课室,见李煦和李褚都在。

李煦随手布下一个防御阵法,“今日请八皇妹和姜学妹、周学妹过来,是为了新月姑娘被掳之事。”

“你已经知道了?”周嘉莹蹙眉,昨日阿爹回来就要求全线封锁消息,让阿娘对外声称新月表姐被太皇太后留下住段时日,镇北侯府里除了几位主子,旁的人都不知内情。

李褚用同情白痴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周嘉莹,“封锁消息是皇上下的旨意。”

周嘉莹深吸口气,这些日子与李褚见一次闹一次,她反复思量过了,认为两人远无愁近无恨的,这般掐架委实没有意思,她作为将军之女,理应大度些,于是默默地瞥了李褚一眼,闭嘴不语。

李褚碰了个软钉子,自觉没趣,摸摸鼻子也停了嘴。

李煦继续说道,“新月姑娘被掳之事,不能外传。”

昨日回宫他便将郝越之事禀报了父皇,不久后便见周正元急匆匆地进殿提及胡新月被掳之事,父皇震怒,当下便下了封嘴令,并要求李煦尽快将胡新月找回。

“郝越这些天就要返回利桑国,”李煦神情严肃,“如果让他知道新月姑娘不见了,恐怕会多生事端。”

姜书璃点头,昨日她与李煦亲耳听郝越说了这两天要走,以郝越对胡新月的重视程度,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什么人会将新月姐姐掳了去?”李诗晴蹙眉,从皇宫到镇北侯府距离并不算远,马车也不过两刻钟的距离,况且在天皓城内处处有巡逻兵士,光天化日掳人绝非易事。

这就是让皇上震怒的原因,天子脚下竟然大白日里就敢当街掳人,而且还是刚给太皇太后看过诊的胡新月,这简直就是打脸么不是!

李煦和李褚互视一眼,对这个他们虽然有所猜测,但却不敢笃定,李煦开口道,“现在无法确定,但是我们有大致几个猜想。”

自从郝越被发现潜入天皓城后,朝中就分成了三拨人,一拨强烈要求将郝越抓拿,一拨反对,一拨中立。

而第一拨则是以曹尚书为首。

“所以,是曹尚书掳走了新月表姐?”周嘉莹说话向来直接,“那我们要怎么做?”

“只是怀疑新月姑娘可能被曹尚书的人掳走,”李煦更正,“昨日一得到消息就加重城防,对方肯定来不及出城,因此可以断定,新月姑娘还在城里。”

“天皓城如此大,”李诗晴提出疑问,“就算挨家挨户搜寻,怕也不容易找到新月姐姐。”

姜书璃凝眉思索片刻,说道,“皇宫到镇北侯府经由的街道均是朝中官员的府邸,这些街道的巡逻兵士多,并且换班时间短,由此看来,掳走新月姐姐的人,一定很熟悉这个片区。”

她见大家颔首同意,继续分析,“能够在换班时间内掳完人还不被发现,将人掳到朝中官员府邸的可能性极大。”

周嘉莹眼睛一亮,双掌一击,“书璃分析的好!这么一说,我觉得曹尚书掳了新月表姐那是不离十了!”

李褚翻了个白眼,淡淡道,“曹尚书的府邸并不在这个片区内,周嘉莹。”

周嘉莹一滞,兴奋的心情霎时跌到谷底,她咬咬牙,“李学长,也许凶徒先找了哪家府邸落脚,再趁其不备送去曹府也不无可能。”

“哟,居然变聪明了。”李褚斜斜地勾起唇角,啪地开了纸扇,风度翩翩地扇了扇,眼底满是戏谑。

“说正事。”李煦也不明白素来善于讨女子欢心的四皇兄为什么每每遇到周嘉莹就化身毒舌男,他摇摇头,专注地看了眼姜书璃道,“曹府过两天会举办‘三郎宴’,届时你们一定会收到请柬,我和四皇兄今天请你们过来,正是想与你们商量营救新月姑娘的计策。”

三郎宴是天皓王朝每年科举结束后,在前三甲中任选其一的府邸进行举办的庆祝宴会,三郎就是指的皇上钦点的状元、榜眼和探花郎。

宴会邀请当年高中的学子,达官贵人,以及众多名门淑女参加,连皇上也会拨冗前往,可谓是朝中盛宴。

“曹月回来了。”李褚语出惊人,自从退学后,曹月就被送去了城郊庄子,是以大家也许久不闻她的消息,“听说是在庄子上走水伤了额头,曹夫人素来疼爱这个女儿,来了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曹尚书不得已就将她接了回来。”

见姜书璃三人听得入神,李褚瞥了眼周嘉莹,不无得色地将自己了解的小道消息也道了出来,“走水是曹月自己做的,本想随意受个小伤,能借机回京城就行。却不料她的心腹丫鬟一个不小心在火里拿了剪刀划伤她的额头。”

他啪地收起折扇,“最有趣的是,那剪刀上也不知招惹了什么东西,导致曹月那伤口一直无法完全愈合,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周嘉莹听到这里,终是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赞叹道,“不愧是李学长,连这等闺闱之事都了如指掌。”

李褚面上得色一僵,咬牙眯眸看了周嘉莹一眼,“我要说的重点是,胡新月也许就被困在曹月闺阁之中也不一定。”

姜书璃眼睛一亮,“如此说来,只要接近曹月的院落,就有机会查探一二。”她想了想,笑道,“这倒是个一石二鸟之计,即便我们找到新月姐姐,曹府也可以用请医诊治为由推脱掳人之事。”

“端的是好心思。”李诗晴眯眸,语气淡淡。

李煦则目露赞赏,他的想法与姜书璃一致无二。



第一百零四章 薛天青

每年的十二月初一是天皓王朝绣坊界最重要的日子,因为绣贡会将在这一天举行。

绣贡会是有朝廷举办的大会,将聚集天皓王朝各个地区的绣坊界的顶尖人物,在会上现场竞艺,竞艺中夺得前三名的绣坊将会获得皇室服饰供应权。

皇室服饰供应权对绣坊来说,不仅是一项大的进益,更重要的是名声。

而盈月楼,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绣贡会魁首的获得者,因此它享誉天朝内外实在是当之无愧。

到了十一月中下旬,前往天皓城参加绣贡会的绣坊越来越多,以至于绝大多数上等客栈渐渐住满了人,而城里大大小小的绣艺社团开始举办各种绣艺切磋活动,好不热闹。

盈月楼的头等绣室依旧如往常一般安静而忙碌,头等绣娘们的纤纤玉手如同花丛间翻飞的蝴蝶,轻盈而跳跃。

梅娘悄无声息地为大家续上了水,又默默地静立在一旁,目光流连在一幅幅精致如画的绣品上,专注得差点没留意到欧阳氏的出现。

与欧阳氏一道进来的除了卢嬷嬷,还有一位长相平凡但是坚定从容的女子。

“夫人来了,”梅娘猛然醒觉过来,忙上前一步行礼,欧阳氏和善地笑着喊了起,“梅娘,你肚子里头这小家伙可还听话?”

梅娘闻言,脸上露出慈母般的笑容,摸摸已然明显的肚子,朝欧阳氏屈了屈身子,“回夫人,这小家伙很是乖巧,谢夫人关心。”

“如今应该会踢你了吧?”欧阳氏在心底算算日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梅娘的肚子问道。

“是的,前些个日子开始踢我了,”梅娘眼底是满满的满足,“只是劲儿还小,要静下心才能感觉到。”

欧阳氏笑着说了句,“等过些日子肚子再大一些,一准能踢得你睡不了安稳觉。”

随后才走向绣室里头,对着已然起身过来的四位头等绣娘道,“大家瞧瞧我今天带来什么贵客了?”

“薛娘子好久不见。”

安娘子笑盈盈道,“薛娘子可真是我们盈月楼的贵客,今年比往年来天皓城的时间要早呢。”

每年绣贡会上几位头等娘子都会交流绣法,是以关系还不错,薛天青微笑地回了礼,“久闻盈月楼大名,这些年绣贡会来去匆匆却未曾登门拜访过,今日前来,各位姐妹可要请我喝上一盏好茶。”

“自是应该的。”欧阳氏喜意盈眉,很快便吩咐丫鬟婆子收拾好旁边的会客室,一群人进去落了座。

薛天青喝着茶,目光凝视着袅袅上升的热气,身上的气息渐渐冷肃,她忽而开口道,“往年因为天青绣庄绣活忙,所以都是到了绣贡会开始前夕才赶来天皓城。这次得了闲,终是感受到了绣贡会的热闹之处。”

“只可惜,我们天青绣庄今年无法参加绣贡会了。”

语出惊人。

连本是带着喜意的欧阳氏也蓦地一僵,今晨薛天青去长宁侯府找她时,只说是想与盈月楼的头等绣娘交流下凝青绣法的绣艺,能够深入了解凝青绣法自然是好事,只是如今见薛天青这般,怕是另有蹊跷。

“薛娘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薛天青扯扯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她将手从广袖中伸了出来,只见上头裹着厚厚的白布,“数日前,我出门在外时被人砍伤了手,怕是需要三五个月才能恢复,是以今年的绣贡会无法再参加了。”

“好端端怎会受这么重的伤?”欧阳氏一惊,身子往前倾了倾,关心之意溢于言表。

薛天青苦笑,“我在淮阳城居住十多年,从未出过岔子,这次的事情,实在巧了些。”

“本来歇一年不参加绣贡会亦无大碍,”薛天青道,“但是想想玉兰坊夺我凝青绣法,在天皓城卖得红红火火,心里到底不平。”

薛天青和薛雁娘本是薛氏同族,因着薛天青接掌了家传绣坊,曾在族里寻找合适的绣娘,薛雁娘就是其中之一。

薛雁娘本是旁系子弟中的庶女,出嫁后因恶疾被夫家休弃,回到族里自是各处不受待见,薛天青见她可怜,便送了些银子给她看病。

病好之后,薛雁娘就只身前往淮阳城投奔薛天青,于是薛天青就收她做了天青绣庄的绣娘。

薛雁娘在绣艺上底子还是相当扎实的,因为是弃妇,平日里就闷头钻进了绣活上,薛天青见她老实,一来二去慢慢就开始教她天青绣法。

渐渐地,薛雁娘成为了天青绣庄除了薛天青之外的头等绣娘。

薛天青对自家族人自是信任,研究出凝青绣法后,也传授给了薛雁娘。

不想薛雁娘却跟着玉兰坊的掌柜走了,带走了凝青绣法,气得薛天青卧床半月都起不来。

“凝青绣法出自我手,”薛天青淡淡道,“本打算绣贡会上与玉兰坊一争高下,没想到却出了意外。”

“今日我来拜访盈月楼,”薛天青看向安娘子,“是想将凝青绣法教于你们,今年的绣贡会,希望你们可以继续夺得头名。”

“什么?”四名头等娘子齐齐惊呼出声,独家绣法可是绣坊的安身立命之本,轻易都不能传授给绣坊中的绣娘,更何况传给别家绣坊?薛天青这番话委实太过震撼。

“不仅如此,”薛天青笑,“待绣贡会后,我还打算将凝青绣法公之于众,只要愿意学,都可以来我天青绣庄学习。”

拍拍拍!

欧阳氏默默地鼓掌,眼底充满敬意,“薛娘子果然气度惊人,让我等佩服。”

薛天青淡笑,“要在盈月楼打扰两天,还请诸位不要嫌弃。”

接下来的几日,盈月楼推却了数家订单,原因是头等绣娘们没空!

而头等绣室内,几乎是通宵达旦地亮着灯光,四大头等绣娘都专心地听薛天青介绍凝青绣法,学习和尝试,过程中彼此交流许多绣艺,各有所得。

期间,让众人没有留意的是梅娘。

她一直默默地跟在安娘子身侧,虽然从未说话,但薛娘子的每一针每一线,每一句讲解,她都仔仔细细地记在了心头。



第一百零五章 炼丹天才

每日去后山洞府修炼是姜书璃最喜欢的事。

后山空气清新,灵气充沛,草木皆似带了灵性一般让人心生欢喜。

而夫子的洞府更是如同凡间的一方净土,再多的喧嚣杂事,到了这里也仿佛被洗涤过似的,不再叨扰心神。

一人一石边玩边走,好不乐乎。

很抱歉的是,姜书璃至今仍不知小灰石是何方神圣。

她到族学翻阅过祖宗们留下的各种书籍杂记,到澜山学院的藏书阁查看过各种奇闻轶事的杂典,均没有与小灰石有丁点相似的记录。

虽然不知道小灰石的来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小灰石有了更深的了解。

首先,这货绝对是个活物,它有自己的想法,还不时会引导姜书璃协助它达成所需。

例如,它在后山找到过几次灵果,还拽着姜书璃去摘,摘了后竟然自己吃掉了几个,只留了一个给姜书璃吃。

石头吃东西,那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就见它飞扑地撞向果子,然后果子就凭空消失了。

再来,这货绝对修为高深,别看它到了后山就胡飞乱冲,但却一次都没让李睿天发现过。

这灵敏劲儿,姜书璃甚是佩服。

轻车熟路地进了洞府,却不见李睿天和小狐狸,姜书璃丝毫不觉得奇怪,掐指纵身一跃跳入灵泉之中。

灵泉之下别有天地。

有一处植了许多叫不上名号灵材的小灵圃,从小狐狸每次张牙舞爪地与妄图闯进去的小灰石激斗的情况来看,许是真有什么厉害的灵材。

还有一处小桥流水,半大的亭子,看尺寸应该是专门为小狐狸设计的。

当然,最有意义的是边上的好几个洞室了。

姜书璃信步来到一处洞室前,俏生生地喊了句,“夫子,书璃来啦!”

李睿天言简意赅,“炼丹。”

前些天夫子忽然解锁了灵泉,带着她来到炼丹洞室。

作为澜山学院的一班小菜鸟,丹嘛,她自然是炼过的,掰了掰手指,三次。

姜书璃还清晰记得夫子瞪着她那三根白白嫩嫩的小指头阴云密布的样子。

不知为何,与夫子相处久了,她渐渐不再怕他,反而在他面前不自觉会流露出在家人前才会有的顽皮模样。

“今日同时炼五炉,”李睿天指着已经价好的炼丹炉和备好的灵材,“开始吧。”

姜书璃应了是,乖乖在蒲团上坐好,扭头看了眼正襟危坐的夫子和小狐狸,两人的神色出奇地一致,她眯眼一笑,“夫子,那我开始了!”

“仔细点。”李睿天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多话些,其实是心疼每一份得之不易的灵材。

“嗯嗯。”姜书璃点头如捣蒜,在她看来,一次炼五炉是小菜一碟。

洞室有地火,姜书璃将灵力一分为五,均匀地将地火引到炼丹炉底进行温炉。

待温度合宜之后,就开始调度不同属性的灵力去调配不同属性的灵材,无论是比例,还是投入灵材的时间点,都精准地掐算好,信手拈来般忙碌地同时操作着五份灵材。

随着时间推移,她自身的灵力也在逐渐消耗,额间微微沁了些汗却无暇顾及。

旁边的李睿天和小狐狸身板同时僵直地立着,四目炯炯,一瞬不眨眼。

最后一步,姜书璃指尖轻弹,撤火,随后五股温和的灵力流将五个炼丹炉包裹,心里默数五十下后,倏地将灵力撤回。

这时,一阵阵丹香芬芳馥郁得满室生华,李睿天眼睛一亮,单手一挥,五颗完美的灵丹从炼丹炉浮起来,落入到五个玉瓶之中。

“夫子,”姜书璃看着李睿天收好玉瓶,好奇问道,“弟子炼得这个是什么丹药呀?弟子是不是炼得特别好?”

李睿天顿了顿,默默地背过身将炼丹炉擦拭好放到架子上。

姜书璃没有听到答复,一点也不恼,如跟屁虫似的跟着上去帮忙收拾,灵动的翦水眸子亮晶晶地望着李睿天,“夫子,弟子是不是在炼丹上有那么一点点天分?”

李睿天被她吵得头疼,墨黑星眸看着那张俏丽活泼的脸蛋,话语到了嘴边又压了下去。

何止是一点点天分?

姜书璃在炼丹上的天分简直变态到令人发指好不好?

李睿天让姜书璃尝试炼丹是因为她对灵气分离的掌握仿佛与生俱来一般娴熟,哪知她对炼丹却如同初生的雏鸟,什么都不懂,仅仅在了澜山学院的炼丹课上炼过三次丹。

原本抱着希望的他稳住了情绪,想着既然来了炼丹室,又身为夫子,就教教姜书璃一些基础的炼丹知识。

哪知姜书璃不仅照单全收,而且在他让她尝试炼个小丹时,一举成功就算了,还直接就炼了个上品丹出来!

李睿天暗中惊诧,作为修炼天才的他,在炼丹上的造诣也极高,比起姜书璃来说,还是远远不如。

于是,他提高了要求,从最简单的灵丹,到炼气期能够完成的最难的灵丹,姜书璃都基本上一次成功,并且绝大大多数都是上品丹!

李睿天每每看着她收丹,都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这么逆天的弟子,让身为夫子的他情何以堪?

“夫子夫子,”姜书璃歪着头,锲而不舍,“这到底是什么丹药呀?看夫子这般郑重,莫非这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筑基丹?”

“咳咳咳。”李睿天差点被口水呛到,捂嘴咳了几声,转身往外走去,“筑基丹的灵材珍贵少有,你认为夫子会让你这个练气四层还不到的小家伙随意浪费?”

姜书璃努努嘴,她的观念中最厉害的丹药就是筑基丹了,既然夫子一直不肯告诉她炼得是什么丹,她就随口胡诌咯!

李睿天神色复杂地走出洞室,又去取了二十份灵材进来,“今天将这些灵材练完。”

“哦……”姜书璃接过一大筐灵材,不由傻眼,夫子你都收好炼丹炉了怎么又要她炼丹?

老实地继续去炼丹,姜书璃没看到她身后凝视着她久久无语的李睿天。

真的就是筑基丹。



第一百零六章 李睿天的痛

洞府内阵阵丹药飘香。

洞府外静静矗立着一个颀长身影,是李睿天。

他孑然而立,浑身散发着遗世独立的气息,幽幽深瞳蓄着浓如墨般化不开的痛楚。

那地动山崩江断土裂的一剑,那乍然崩裂轰光四溅的双拳,最终是那一只宛如地狱魔神的乌黑的大手,然后是——

无限的黑暗,无限的裂缝,无限的碎裂。

他应该已经死去了才是。

而不应该被师傅拼却最后一丝存活的希望,将他破败的身体送回掌门洞府处。

金丹碎裂。

他的修为一夜间从金丹跌落到练气一层,这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缠绕着他那永无尽头的梦魇。

狠狠地闭上了眼睛,李睿天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心神,脱离梦魇的控制。

他如今是练气大圆满境界,还差一步就可以重新筑基。

然而筑基对他这种碎裂过金丹的修行者来说,基本上是不可为的事情。

修真界尚未听说过金丹碎裂者仍能突破回到筑基境界,大都是安于练气期,一辈子如是。

然而掌门却替他寻了一个上古时期流传的方子,需要有一万颗极品筑基丹,融合炼制成无双筑基丹,才有可能重回筑基境界。

一万颗极品筑基丹。

筑基丹在修真界向来是最多人争夺的灵丹,且不说筑基丹的灵材多么难寻,炼制工序多么复杂,炼丹成功率多么低,别说极品筑基丹,就是最低级别筑基丹,也是弥足珍贵的。

更何况,一万颗!

就算有人有无双筑基丹的方子,也完全不可能有一万颗极品筑基丹。

李睿天却可以办到。

他能够炼制极品筑基丹,一天大概可以出品十颗。如果不是因为他目前修为限制在练气期,数目还可以增加更多。

这两年多来,有着天皓王朝通过各种渠道搜刮灵材,他统共炼制了近六千颗极品筑基丹。

理论上来说,练气期修士的修为是无法炼制筑基丹的,因为掌门提供了上古时期筑基丹的丹方,所以才将一切变成可能。

却不想对姜书璃来说,炼制极品筑基丹如同探囊取物般简单,甚至还能一次炼五颗丹。

按照姜书璃的速度,怕是很快就可以凑齐一万颗筑基丹,他重新筑基指日可待。

洞室内,正在姜书璃广袖中帮忙炼丹小灰石分神八卦地瞄着外头的李睿天,心头啧啧,“这下知道小爷的厉害了吧,别以为只有你会炼极品筑基丹,在小爷帮助下,我家小主子轻轻松松就超你一大截呀喂!”

小灰石手舞足蹈,一个高兴就忘了姜书璃这边,待它回过神来,心中暗说要遭,它曾发誓要协助姜书璃将极品筑基丹的成功率做到百分百,可别这一疏忽就坏了事儿!

一个哆嗦老实滚回原位,小灰石定睛一看,我的乖乖,只见姜书璃不疾不徐地操控灵气,丝毫不比它在旁协助时候差。

小灰石挠头,双臂环胸,皱起两道粗眉,“应该是小爷前边教得太好,加上小主人有那么一咪咪天分,才会没有小爷的协助也能做得这般完美……”它是不会承认姜书璃本身就这么厉害的!没有它添砖加瓦,小主人的人生一定不会那么那么灿烂,顶多是那么灿烂而已。嗯嗯!

观察了半晌,发现姜书璃真的对炼丹游刃有余,小灰石无聊得有些沮丧,高叹了句‘女大不由爹啊’,就趁着姜书璃和李睿天都没发现的空隙溜出了洞室,打算找小狐狸打架去。

姜书璃炼完丹,发现洞室内只她一人,连小灰石也不知去向,她收好丹药和炼丹炉,因着灵力损耗过多,索性原地打坐恢复灵力。

李睿天再次进入洞室看到的就是恢复完后拿着一张烫金请柬凝神思索的姜书璃。

他眯眸看了眼请柬,“你要去参加三郎宴?”

“夫子!”姜书璃这才发现李睿天走了进来,忙站起身将请柬收好,“明日正好休沐日,所以弟子会去趟三郎宴。”她可是重任在身,不得不去。

李睿天不予置评,“丹药炼好了?”

“当然,”提起这个姜书璃对自己的炼丹水平还是相当满意地,扭头一指置物架上整整齐齐的二十个玉瓶,骄傲地扬起小下巴,“二十颗,一颗不少!”

李睿天神念一扫,登时无语,依旧颗颗都是极品筑基丹。

“夫子,那日新月姐姐去宫中给太皇太后看诊,你去了吗?”

李睿天闻言挑眉,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太皇太后的病,新月姐姐能医治吗?”姜书璃走前两步,抬起头认真问道。

李睿天静静地看着姜书璃,想起了胡新月看诊的情况。

胡新月到慈宁宫那天,太医署都要炸了。

有过十年前镇北侯夫人打脸的历史,太医署的那些个老男人们自然不好像当年那样上蹦下跳地高呼反对,但见着同样十八岁(当年镇北侯夫人也正好十八)的胡新月,牙齿酸得嘎嘎直作响。

胡新月才到慈宁宫没半柱香功夫,太医署当值的太医们便摆上了祭祖祭天般隆重又沉重的架势,匆匆又黑压压地将慈宁宫的大殿占领。

太皇太后的首席太医当仁不让地跟着进了内殿,目光如火似炬地盯着胡新月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分表情。

胡新月蹙眉,他们就集体抽气;胡新月沉思,他们就集体捋胡须;胡新月微微颔首,他们就集体伸长了脖子……

那紧张劲儿,估计比太医晋级升迁还要浓厚许多分。

“太皇太后因年纪关系,体内生机渐弱,”胡新月看诊后出了大殿,才将诊断道出,“只能徐徐图之。”

“可能治愈?”皇上皱眉,这说法太医们翻来覆去地让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胡新月淡然摇头,“太皇太后年愈七十,只能用温养止疼的方子让她余生日子过得舒服些,民女能力有限。”

太医们齐齐松了口气,看向胡新月的目光多了一丝温情,这个姑娘比镇北侯夫人好多了,至少没打脸!大家伙看法一致,皇上就不会怪他们无能了!

皇上眉头依然紧皱,“照你来看,不用药的话,太皇太后还有多长时间?用药的话呢?”



第一百零七章 心计

太医们又提起了心肝,充满期盼地看着胡新月,暗暗念道‘求别打脸。’

“不用药,”胡新月思索,“估计五年左右。”

太医们齐齐将心肝放回肚子,目光又多了一丝温情。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用药呢?”皇上急切。

“最多八年,最少……”胡新月蹙眉,“七年。”

啪啪啪……

好疼!说好的不打脸呢?首席太医心中一颤,他们一直信誓旦旦说用药只能止疼,却对身体有亏损,会缩短寿命,这下,他们莫非该是要回老家种地了罢?抹泪……

李睿天缓过神来,摇摇头,看着姜书璃问道,“你们怀疑胡新月在曹府?”

姜书璃颔首,眉头微蹙,“新月姐姐才被人从定边城掳来天皓城不久,还没过上几个安稳日子,又被人掳了去,实在是可怜。”

这也是她方才拿着请柬发呆的缘故。

“她不会有事的,安心。”

李睿天看着那两道漂亮的秀眉都快打上了结,压住想伸手抚平的想法,握了握拳,转身出了炼丹室。

皇宫皇子所。

“阿具。”李月蓉款款步入殿内,示意身边宫女遣退一干人等,朝书案后正执笔写字的李具走了过去。

李具抬头,看见李月蓉后俊脸含笑,“阿姐,你怎么来了。”

李月蓉和李具是皇家唯一的龙凤胎,乃良贵妃所生,而良贵妃则是当今户部曹尚书嫡亲的妹妹。

相似的精致五官在两人身上展现那自是男的俊女的俏,同是皇家优良出品。

“听说父皇让你操办三郎宴的游园寻宝?”李月蓉随着李具到一旁雕花红木椅坐下,亲手为李具斟了茶,自己也拿起一杯浅抿一口。

“游园寻宝是三郎宴上唯一的皇家传统节目,父皇向来甚是看中,”李具慢悠悠地喝着茶,眯眸道,“今年还专门吩咐多准备一成的宝物供大家寻觅,可见父皇用心。”

“定是父皇对阿具你极为满意才会让你操办游园寻宝。”李月蓉与李具向来有些许心灵感应,此时知道李具心中甚为欢喜,遂又言道,“不知阿具是否已经安排妥当了?”

李具想起近日在御书房父皇对多位皇子的考校中他的表现确实属于上佳,父皇对他也比平日多了几分赞赏,心中不免骄矜,缓了缓才看向李月蓉,“阿姐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弟弟来做?”

“还不是你月表妹,”李月蓉叹了口气,“自从被送去庄子后,就每每传信于我,让我替她好生出了那口气。而今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毁了容,也不知道额头上那道伤疤能好还是不能好,心里头更是憋闷得慌,是以阿姐才过来找你,看看是否可以在游园寻宝上面让长宁侯府那位嫡出的姑娘怎么也栽个跟头,好让她知道我们曹府也不是好欺负不是?”

李具默默地品着茶,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久久才道,“游园寻宝是父皇极看重的环节,如若这其中出了岔子,那可是……”

“自是不会让阿具担风险。”李月蓉笑道,她再愿意替曹月出这口气,也不会拿亲弟弟来开玩笑,“我记得游园寻宝针对修行者来说,不是时常有一些宝物有伴生守护者的?如果除了伴生守护者之外,再增加一些让人寻常无法想到的守护者呢?”

李具眯眼,心头琢磨着李月蓉这个法子倒也并非不可行,“如若她顺利闯过呢?”

李月蓉扯扯嘴角,“不过是练气三层的修为,哪有那般容易的事,如若真的顺利闯过,那不如在她的奖励中加多一份附属奖励,也算是我们这番设计对她的补偿了,阿具,你觉得如何?”

“这样的话,”李具微笑,“真让她闯过了,岂不是还便宜了她。阿姐用心良苦。”

“毕竟是长宁侯府的嫡女,”李月蓉娇俏一笑,“我们皇家也不能欺人太甚不是?”

李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不答话,好整以暇地等她继续往下说。

“那份附属奖励,”李月蓉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不如就用三郎宴的自取一宝令?”

自取一宝令是指的持有者可以在置办三郎宴的府邸拿走任意一个宝物,当然也可以提一个要求的一个极诱人的奖励。

“阿姐卖的是什么关子?”李具好奇。

李月蓉神秘一笑,“如若姜书璃真的能够拿到此令,阿具自然就会知晓了。不过,怕是她未必有这个本事配得上我这番精心准备。”

“既然阿姐心中有数,那弟弟就助阿姐一臂之力。”李具也不细问,对女子间的这些龃龉兴趣并不大。

这时,门口传来太监的传话声,“二皇子驾到。”

两人站起身迎了上去,进来的是二皇子李述,淑贵妃之子。他面相方正,与皇上李睿天颇有些相似,看见李月蓉也在殿内,笑道,“可有打扰你们姐弟续话了?”

“怎会?”李月蓉笑盈盈地行了礼,“月蓉正准备回去,先行告退。”

目送李月蓉步出殿门,李述主动走到桌前斟了杯茶,一边喝着一边说道,“七弟的游园寻宝安排得可还顺利?这素来是大哥的任务,如今父皇嘱托七弟来办,可见对七弟的器重。”

李具谦虚一笑,“父皇嘱托弟弟自然要用心安排,如今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李述将茶杯放回桌子上,往椅背一靠,叹了口气,“二哥倒是羡慕七弟,父皇布置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不像二哥刚从父皇那接了冬狩的任务,还得好生花些功夫才能做好。”

李具瞳孔一缩,抓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用力了两分,面上爽朗笑道,“弟弟可要恭喜二哥了!每年冬狩可是朝廷最重要的事情之一,除了皇室,重要的朝中官员和家眷都要参与,父皇对二哥这是委以重任啊!”

李述悠然自得一笑,前些天皇上将三郎宴的游园寻宝交予李具办理可是堵得他好几天浑身不自在,如今得了父皇这个任务,心下自是畅快。

李具待李述走后,面色阴晴不定,暗道,“冬狩可是那般简单的,也不看是不是能吃得下!”



第一百零八章 三郎宴

让许多人抱着各种不同心思共同期待着的三郎宴终于在几日后如约而至。

三郎是指的今年科举状元程岚远,榜眼曹烨,探花吕殷,三人皆出生名门,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引得天皓城无数芳心垂涎。

曹烨乃当今户部尚书曹尚书嫡子,因此皇上钦点今年的三郎宴便在曹府隆重举办。

三郎宴是由皇家亲自指定,并且由皇子监办的盛大宴会,于是天皓城中凡是有些官爵的人家无不削尖了脑袋想要拿到一张三郎宴请柬,好去一览三郎风采,感受皇室盛宴气派,也为接下来一年的重要谈资做足准备。

天色刚亮,全城各个角落的府邸人家就已经热热闹闹地装扮准备好,乘着马车往曹府赶去。

可不就是要早?晚了一刻钟,那成群结队的马车能让你候上一个时辰也进不了府!

而李月蓉今天也早早来到了曹府,带着期待的心情,与曹府嫡出大小姐曹兰,也就是曹月的亲姐姐正在雕花小筑下抿茶吃着点心。

“阿月的伤好些了么?”李月蓉优雅地用绢帕擦拭了殷红的唇,美眸看向曹兰,“这些天可还日日闹腾?”

曹兰叹口气,“以阿月那性子,能不闹么?嚷嚷着上吊都好几次了,我娘都为她愁出了白发。”

“阿月虽说刁蛮任性了些,”李月蓉闻言拧起了眉,“但到底性子单纯,凌泽一班的弟子做事未免也太不周全,竟然害得阿月退学,实在是让人心中难平。”

“可不就是?”说起这个曹兰不由得愤愤,“学院弟子间小打小闹的事情,竟然惊动到刘大人,如果不是父亲亲自上门赔罪,刘大人告到皇上那边去的话,阿月这辈子怕是想嫁个好人家都难!”

两人同时吁了口气,默声不语。

虽说曹月做的是不对,但到底是曹府嫡出的女儿,还有着良贵妃这个姑妈,不看僧面看佛面,做事总不能不给人留个退路不是?

莫不真以为他们曹府是好欺负的?

“阿月让你帮忙出气的事儿,你可应承了?”曹兰放下茶杯,轻声问道。

李月蓉颔首,“阿月是我自小就亲近的表妹,我怎能不尽心?”

良贵妃能走到今天全靠曹尚书鼎力支持,李具今后是否能够有机会问鼎皇位,可离不开曹府的协助。

是以曹月这等小事情,她自然会出手相助。

曹兰松了口气,笑着道了谢,补充道,“大哥被她缠得无法,今个儿也会帮着阿月出口气。”

随着时间推移,来到曹府的人越来越多,婢女前来通告了情况,曹兰见状便站起身,挽着李月蓉道,“我们先到前边去,我再给你细细讲讲。”

姜书璃和周嘉莹几乎是最后一拨走入曹府的人。

两人携手进了府,周嘉莹就瞪圆了亮晶晶的大眼,四处张望,一副想要立即侦查破案的模样。

久候的李诗晴忙快步走了过来,拉着周嘉莹的手低声警告,“嘉莹,你别到处乱瞟!曹府里今日多了很多宫里派来的隐卫,若是被盯上了,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周嘉莹摸摸鼻子,忙低了头,小声道,“我动作很明显吗?我就是想看看地形,也好待会儿见机行事。”

李诗晴挽住她,手指捏住她的胳膊使劲掐了掐,表面却不动声色,依旧温柔怡人的模样,“你老实点,不许到处乱跑。”

姜书璃不由得失笑,向来只有李诗晴最能压制住容易跑脱的周嘉莹,她正欲跟上去,却被人拉住,“书璃,你可算来了。”

是欧阳岑。

姜书璃冲李诗晴和周嘉莹笑笑示意,然后随着欧阳岑走到垂花小廊的入口处,“表姐,你来多久了?”

“我们也是刚到不久,”欧阳岑温婉笑着,目光有些游移,“我和二哥一起来的,他到那头与人说话去了。”

三郎宴令人瞩目的另外一大特点就是来的宾客基本上都是年轻俊才和闺阁女子,并且不若平常宴会那样男子通常在外院聚会,女子则在内院玩赏。

三郎宴上,男子和女子是可以同在一片区域活动的,并且有不少传统节目,都不区分男女,大家一起参与。

这才是真正让大家向往的重点不是?

听说每年都会因为三郎宴诞生不少佳偶,谱写佳话流传呢,谁不希望自己正好是那个主角儿?

姜书璃点点头,正欲说话,又被欧阳岑往一旁的小径拉了过去,才站定身子抬起头,就看见迎面而来的状元郎程岚远。

“程大哥。”姜书璃笑着见礼,心中却可算明白了岑表姐一路拉着她过来的原因,莫不是早看见程岚远往这个方向走过来了?

瞥了眼渐渐泛红了小脸的欧阳岑,姜书璃挽住她向前走了两步,“程大哥,这是我的岑表姐。”

欧阳岑不料姜书璃这般主动替她介绍,又是欣喜又是害羞,微垂着眼帘道,“欧阳岑见过程公子。”

程岚远是个爽朗的性子,因着周嘉莹与姜书璃交好,所以将姜书璃当妹妹看待,眼前这位霞飞双颊的漂亮姑娘,他自是有印象,“见过欧阳姑娘,上次你给祖母送的双面绣,祖母很是喜欢,不时夸奖。”

欧阳岑脸上更是发烫,努力鼓起勇气抬头迎向那张俊朗的笑颜,双目楚楚含情,“能让老夫人喜欢,是岑儿的荣幸。”

程岚远注视着那双欲语还休的明眸,心中蓦然漏跳了一拍,一时没有说话。

姜书璃见两人盈盈相对,不由笑道,“程大哥可亲眼见过岑表姐的双面绣?那可是表姐花了半年功夫精心绣制的。”

程岚远惊讶,脱口而出,“绣了这般久?”

“可不就是这般久,”姜书璃若有其事道,“表姐可是很用心的。”

“我见那绣品委实好看,”程岚远讷讷,“却不料这么花时间,欧阳小姐真是有心了。”

“这是应该的。”欧阳岑早燥得后背都出了汗,语若蚊蝇。

程岚远看着欧阳岑,张嘴又想说些什么,忽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状元郎,还不快过来饮酒三杯!”

程岚远被拉着远走,回头冲着姜书璃和欧阳岑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见两人微笑,才依依不舍地跟着离去。



第一百零九章 双双得宝

不远处的刘霜看着这一幕咬碎了银牙,脚恨恨地磨着地面,她对程岚远的爱慕由来已久,而程岚远却跟茅坑里的石头那样完全不开窍,何时见他与女子这般有说有笑?

李月蓉将她的表情收在眼底,淡然道,“霜儿,程岚远不过是副将之子,你又何必心仪于他?”

“我没有。”刘霜是李月蓉的小跟班,对她从来都是唯命是从,她讷讷地将目光收了回来,“月莹说的是。”

李月蓉想起方才曹兰所说,又看了看心不在焉的刘霜,心中顿生一计,她对着曹兰轻声附耳了几句,就见曹兰眼中闪过会意的神色,瞥了眼刘霜,颔首道,“我这就去安排。”

“岑表姐,”姜书璃突然贴着欧阳岑的耳朵,提高了些音量,“人已经走远啦!”

欧阳岑蓦地一惊,身子颤抖了一下,回过神来忍不住跺跺脚,“书璃,你吓死我了!”

“不吓吓你,就怕表姐你的魂儿都跟着人家走了。”姜书璃取笑道,“表姐,你说是不?”

“哪里有……”欧阳岑低声回应着。

这时,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响了起来,“各位前来参加三郎宴的公子姑娘们,大家且安静一下。在下曹烨,现在宣布三郎宴正式开始!”

三郎宴的场地就设置在曹府大院的大花园里,花园占地面积数十丈,其间亭台楼阁、假山流水自是少不了,通幽曲径,花圃竹林,甚至还有一处清水湖。

宾客入府之后,均可随意与相熟的人四处游玩,热闹得很。

而声音要扩散到让所有人都能听见,用的是一种叫做传音螺的宝物,只需对着传音螺讲话,声音就会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曹烨的声音传遍各个角落,霎时引来一阵阵欢呼声,而此时源源不断的美酒吃食由一众美婢送了上来,每处地方都因地制宜地提供了许多赏玩的方式。

如——

一处平地上围了不少人在争相投壶,不时传出哄笑叫好;一方亭阁中挂满了前朝名家的字画,供人赏鉴;错落有致的小花圃中摆放了一系列的名琴,让不少闺阁女子忍不住一试身手;悄然宁静的湖边设置了白玉棋桌,好棋者厮杀酣战……

只要是寻常宴会上人们爱玩的,这里都应有尽有,各家公子贵女可以一展所长,亦可单纯观赏。

小半时辰后,待大家都玩了一轮颇为尽兴时,又听见曹烨熟悉的声音传来,“各位,接下来是令人期待的双双得宝活动,这次活动前十个完成任务的队伍,将会获得由皇室供应的二十颗南海明珠。”

众人眼睛一亮,且不说南海明珠珍贵而少有,能在活动中获得奖品那可是殊荣,霎时大家都摩拳擦掌静了下来,细听曹烨介绍活动的玩法。

每一位宾客在入府递交请柬时,均获得曹府赠出的一个手环。女子收到的手环是白玉珠编花环,男子收到的手环则是白玉珠单绳环。

白玉珠中央有一个圆孔,圆孔中藏有一卷小纸条。

曹烨说明之后,大家才发现一进门就被要求佩戴着的手环还有这等玄机,不由纷纷取出自己手环中的纸条。

“还请各位单独查看自己手环的纸条上所写的内容,”曹烨笑道,“不可让旁人发现了去哦!”

一时又是传来笑闹声音。

“首先,大家要从纸条上写的一句话猜出与你共同完成任务的人是谁,”曹烨轻咳了两声,“然后,再将你现在所处的位置用一句诗描述出来,写在纸条背面,交由附近的婢女传给你猜出来的人。如果你猜对了并且对方又找到了你,就有机会双双得宝。”

“两人汇合之后,将由一旁的婢女记录时刻,只有前十个队伍才能有幸获得奖品,大家速度要快。”曹烨笑谑,“下面,我宣布,活动开始!”

“表姐,”姜书璃听完曹烨的介绍,不紧不慢地抽出手环白玉珠上的纸条,看看周遭,好奇道,“为什么大家都很是兴奋似的?”

欧阳岑去年曾参加过三郎宴,知晓其中原因,便压低声音道,“书璃,你可知道三郎宴素来有‘佳偶天成’的传言?说的就是这个双双得宝活动。”

见姜书璃不明所以,欧阳岑知道表妹尚小,还未到情窦初开的年纪,不理解也是正常,于是耐心解释道,“你想想,如果一个女子拿到某男子的名字,她会怎么做?”

姜书璃眨眨眼,“通常意义来说,自是不会去找的。不过,”她忽然想起方才表姐和程岚远盈盈对望的模样,“若是心仪对方,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接触一番?”

欧阳岑笑着点头,“你只想对了一种情况。要知道大多数闺阁女子都未曾见过外男,谈何心仪?”

“那……”姜书璃蹙眉,“那成功几率岂不是很低?”

“这个自然,表姐要说的是,”欧阳岑小声道,“许多女子虽未见过外男,但坊间传闻也好,父母提及也好,对出色的男子总是有所听闻,如果恰巧抽中了,大多都会乐意趁此机会相识一番。”

姜书璃恍然大悟,“表姐说的是,这么多人中恰好抽中了对方,本就是缘分。”

“对呀,”欧阳岑慢条斯理地抽出白玉珠里的纸张,铺开眯眼看去,“这些年来,双双得宝因此成就不少姻缘。”

姜书璃学着表姐看向纸张上的话,漫不经心道,“那么说,遇上喜欢的就传信过去,不喜欢的大可假装猜不着就是了。”

“正是这样,”欧阳岑捏着纸条,神情失望,“所以往年的奖品,总是领不完。世家贵女,可是很矜持的不是?”

“哦?”姜书璃忽然噗嗤一笑,眼睛里满满地淘气,“不知道矜持的表姐,可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欧阳岑有些诧异地替姜书璃看了过去,正好瞧见姜书璃手上的纸条写着,“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她蓦地红了脸,拿着绢帕的手颤了一下,“书璃,你这是……”

“可不就是状元郎的意思?”姜书璃皱着鼻子一笑,“看来上天是派我来给表姐和程大哥牵线的呀,”她将纸条塞到欧阳岑手里,顺手拿走了欧阳岑手上那张纸条,“表姐,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来个‘佳偶天成’哦!”



第一百一十章 步近圈套

清幽的湖边小径上,李月蓉和曹兰并肩慢悠悠地走着。

“这里倒是清静,”李月蓉微眯着眼,目光从平静的湖面划过,远处依稀能听见各种人声,“看来双双得宝活动真的是三郎宴压轴戏,佳偶天成这四个字,可是牵动了多少年轻男女的心呀。”

“可不就是?”曹兰应和着,眼睛扫过四周错错落落的人影,“月蓉,你不看看你的白玉珠中是谁的名字?”

李月蓉闻言,优雅地抚弄了下鬓角,懒懒地将纸条抽了出来,看也没看一眼就扬手一挥,任由纸条轻飘飘地落入了湖中,眼底深处是一抹不屑一顾。

作为皇上宠爱的公主,她要什么没有?又怎会对这些个女儿情事感兴趣?

曹兰见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也抽出了自己白玉珠中的纸条,扫了一眼后却是愣住了片刻。

她很快就将纸条捏成一团,正打算揣到袖中,却被李月蓉拉住了手,李月蓉自是察觉了她那一瞬间的失神,从她手中抽出纸条,笑着说道,“让我来瞧瞧,是哪家公子让我们曹兰大小姐动心了?”

“哪有!”曹兰忙着否认,伸手欲抢回纸条,随后又硬生生顿住了,她默默吸了口气,假装不在意道,“是二皇子,我方才只是惊讶竟然抽到的是他而已。”

李述?李月蓉摊开纸条瞥了一眼,似笑非笑问,“兰儿,你真的要放弃这个机会?”

这算什么机会?曹兰心中不由得苦笑,如果被李月蓉发现她暗自心仪的人是李述,那麻烦可就大了。

李述是淑贵妃之子,淑贵妃背后是礼部尚书罗尚书,与他们曹府正好是敌对。而李具若想登上那个位置,李述则是最大劲敌之一。

所以,即便她倾慕李述,也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了,被李月蓉知道了,不过是徒增事端。

曹兰拿过李月蓉手中的纸条,往湖边扔了过去,洒脱道,“这算什么玩意儿?”随后她就转了话题,“看时间现在姜书璃该猜出她手中纸条指的是何人了,真让人期待。”

“兰儿,”李月蓉眯眼,“每年双双得宝不愿意让纸条中人来找自己的贵女不知凡几,你们没考虑过,万一姜书璃根本就不传递自己的位置给程岚远的话,就没有好戏看了。”

“如果奖品不是南海明珠的话,倒是有这个可能,”曹兰自信一笑,她哥哥早已打听好了,每年到了长宁侯府都四处求取南海明珠,就是因为一到冬天长宁侯老侯爷的旧疾会复发,其中药引便是这南海明珠,“而今南海明珠这个诱饵在,她定会上当。况且,对方不过是她自小就认识的程岚远,更是无须顾忌什么不是?”

“同时败坏姜书璃和程岚远的名声,”李月蓉颔首,笑道,“表哥看来对自己是榜眼还是有点失望呀。只是这么做,阿月满意了么?”

“阿月那炮仗脾气,一开始听了当然不满意了,”曹兰摇摇头,叹口气,“阿月还小,想不通透。今日让姜书璃失了名声,又嫁给了程岚远,往后不过是在将军府里偏安一隅,没得还会去定边城住上十年八载的,这辈子基本就毁了。”

李月蓉忍不住咯咯笑了,“阿月那性子,怕是觉得毒打姜书璃一顿也比这样好。”

两人相视一笑,可不就是?不然曹月又怎会轻易就被姜书璃掀了底,还闹到退学?

要整人,还得是她们这般手段,才上得了台面不是?

“只是可惜了,”李月蓉叹口气,“我为姜书璃精心准备的好戏,怕是看不成了。”

这厢欧阳岑手里紧紧捏着姜书璃塞过来的纸条,感觉心脏砰砰砰地一阵乱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许多,她迟疑,“书璃,我真的要这样做吗?”

“当然要!”姜书璃虽是不太懂情情爱爱那些事,但是欧阳岑看见程岚远的那种欢喜她是清晰感受到了,于是鼓励道,“本就是双双得宝活动,很光明正大不是?表姐表姐,别想那么多了,快点写下你的位置,然后让那边等着的婢女给送过去吧,你瞧,人家脖子都等长了!”

欧阳岑眼底略带羞涩,又闪过坚定之意,一旁的婢女忙将送上了笔砚,欧阳岑凝神思索片刻,在纸条背后写了一句话,卷好递给了婢女,“烦请送给程岚远公子。”

纸条送出去了,剩下的就是焦急地翘首盼望了,姜书璃乖巧老实地站在旁边,瞅着欧阳岑一会儿抬眸四顾,一会儿低头揪手帕,一会儿咬唇,一会儿蹙眉,看的心里都跟着一抽一抽的。

她只好好言安慰道,“岑表姐,那婢女还得四处去找程大哥,你别着急。”

只可惜满心都是羞意和焦虑的欧阳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觉得紧张得嘴里都发涩了。

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忽见一个眼生的婢女匆匆走了过来,低下头冲着姜书璃和欧阳岑行了礼,递上纸条,“这是程公子送来的纸条。”

讲完后又低着头行了礼,匆匆跑开了去。

姜书璃心下奇怪,拉住欧阳岑道,“表姐,程大哥送来纸条了,你快看看。”

欧阳岑急急地摊开纸条,轻声念着,“叠石作小山,埋瓮作小潭。”她思忖道,“这应该是说的假山那边。书璃,莫非刚才的婢女没有找到程公子,所以程公子将他所在位置给我们送了过来?”

“有可能。”姜书璃点点头,想了想又有些不确定,“表姐,你是按着这位置去找程大哥还是原地等?万一婢女找到程大哥,程大哥又赶了过来,会不会就错过了?”

这话顿时让打算赶过去的欧阳岑停了脚步,她拧起眉头思索,姜书璃说的不错,万一她过去假山那边找程岚远,而程岚远又收到了婢女的纸条来这边找她,错过了那可怎生是好?

这一犹豫,又是小半柱香过去了,欧阳岑忽地咬牙道,“书璃,我过去找他。如果真的错过了,那就是缘分如此。”

姜书璃看着宛如壮士断腕般的表姐,心里也替她紧张,想了想道,“表姐,我在这里候着,如果程大哥来了,我就告诉他你去假山那边了,这样保准万无一失。”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将错就错

欧阳岑匆匆走开了去,留着姜书璃原地发呆了会儿,踢踢脚下的小石子,一时有些百无聊赖。

“南海明珠,”她寻了个石椅坐下,任由暖洋洋的日光落在身上,嘴里嘀咕着,“如果不是昨天夫子送了我一盒南海明珠,今天可不能放过这个奖品。”

虽然大多数人青睐南海明珠,是用来作为首饰中的点缀,爱它的圆润光华,但是他们长宁侯府的人眼里,南海明珠不过就是一个药引。

昨日在后山洞府修炼,离去前李睿天丢个她一个匣子,话也不多一句,就让她回去了。

没想到里头却是满满一匣子的南海明珠,让她又惊又喜,“待去学院上学时,一定要好好谢谢夫子。不知道夫子喜欢吃什么点心?不如给小狐狸准备点心的时候多备上一份?”

这边姜书璃正闲懒地琢磨着怎么感谢夫子,那边正与李褚下棋的李煦心不在焉地摸着黑子,眼睛落在棋盘上,心思早已不知飘远到哪儿去了。

李褚本身也不爱下棋,是以对李煦久久不动丝毫没有怨言,反而闲适地眯起一双凤目,嘴里还哼着小调。

忽然,随伺太监小跑着过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头赫然是一张纸条,“四皇子殿下,有婢女送来纸条给您。”

哦?李褚挑眉,斜勾起唇,每年的双双得宝活动,都会有贵女给他送纸条,今年也不外如是。

他意兴阑珊地收起折扇,轻轻撩了一下托盘上的纸张,连看的兴致都提不起半分,摆摆手道,“拿下去吧。”

随伺太监忙恭敬地应了,躬身后退,这时旁边的彭大胜却开了口,“四皇子殿下,老奴刚听说,这纸条是周嘉莹小姐让婢女送过来的哪……”

周嘉莹?

“等等!”

李褚啪地一声打开折扇,对着李煦道,“四哥出去转转,这棋就下到这罢!”

李煦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手把黑子丢回棋盒,接过彭大胜递过来的茶,边喝边看向一溜烟走远的李褚。

“别人的事情你倒是上心。”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彭大胜,将茶杯往他手里一塞,撩起长袍站起身。

“主子们的事情,老奴自当用心。”彭大胜嘿嘿笑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合着还以为夸他呢?

李煦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小爷怎的就没看出来?”

“这……”彭大胜犹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纠结和迟疑,“老奴刚打听到姜姑娘的消息,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主子您看……”

李煦顿足,转身伸手捏住彭大胜的耳朵,眯眼咬牙道,“彭、大、胜。”

“老、老奴说,老奴说。”彭大胜夸张地扭曲着菊花老脸,嘴里倒豆子般把打听到的消息讲了个清楚,好让主子把提了半空的心放回肚子里去。

李煦细心听完,又哼了一声,抬脚往前走去。

而这时,欧阳岑已然赶到了假山附近,四处张望,却见假山周遭空空如也。

她不由得心下着急,莫非真的是两人刚好错过了?正欲转身往回走,就见到远远处行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不是程岚远又是谁?

忽上忽下的心情让她心浮气躁,此时心上人马上就要过来了,一时羞涩得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起来才好。

她默默地往后退了退,身子快要倚在假山边上,眼睛也不敢抬起来,只是低着头瞅着地面,耳边的心跳声越跳越快,仿佛雷鸣般要将她轰晕似的。

全然没发现,危险已经悄悄靠近她的身边——

“欧阳姑娘。”

耳边传来的是程岚远的声音,但那声音听着却与平时不一样,带着几分焦虑,欧阳岑微微一怔,人也清醒了些,抬头看去是程岚远眉头紧蹙的面容。

“程公子,”欧阳岑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想要往前走过去,“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恐怕中计了,”程岚远一路都在思索这个问题,此刻靠近了看向欧阳岑,倏地瞳孔一缩,大声道,“别动!”

“怎么了?”欧阳岑闻言停住脚步,被程岚远凝重的神情吓得有些心慌,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别动。”

程岚远大步走了过去,站在欧阳岑身前,“欧阳姑娘,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别害怕,镇定一些。”

欧阳岑颔首,抬头看向程岚远,早前那些羞涩旖旎的心思去了七七八八,声音冷静了许多,“程公子请说。”

“欧阳姑娘,”程岚远定定地注视着欧阳岑,目光里是温暖和安定,嘴里吐出的话却让她不寒而栗,“你正巧踩在了褐足蛛的窝边,现在,大概有五只褐足蛛已经爬到了你的身上。”

褐足蛛?!

欧阳岑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张张嘴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程公子,现在我要怎么办?”

程岚远站在欧阳岑身前,他个子高,低头稍微看了下解释道,“褐足蛛素喜撕扯啃食丝绸,你的踏雪轻裘被撕裂了不少口子。我尝试用火焰指将褐足蛛烧化,需要一些时间。”

他拧着眉头,处理褐足蛛并非难事,只是从方才他经历的事情来看,这当中定有什么是他们俩不知道的蹊跷之处。

一种莫名的危险感在心头萦绕不散,理智告诉他应尽快远离此地,但眼前这张充满了信任的脸却让他无法就这么走开。

欧阳岑点点头,一动不敢动,刚才感觉后背凉飕飕没想到并非错觉,竟是披着的裘衣被褐足蛛蚕食的缘故。

在三郎宴上因为服饰失礼而丢丑的害怕被对褐足蛛的恐惧掩盖了去,此时她只想程岚远尽快帮她把褐足蛛除了去。

褐足蛛个头不大,很是灵活,唯一的缺点就是怕火。但裘衣容易被火点燃,所以程岚远不得不小心以对。他低着头操控指尖的火星,小心翼翼地烧向褐足蛛,尽量避免烧坏裘衣。

嘴里却引走了话题,想要分散欧阳岑的注意力,避免让她太过紧张,“欧阳姑娘是怎么过来假山这边的?”

“我,”欧阳岑咬咬唇,又羞又恼,轻声道,“有婢女传了纸条给我,说是你写了你的位置……”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南海明珠

“岚远哥哥,你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尖锐的女声霎时传遍了三郎宴场所的每个角落,引得人人驻足倾听,好奇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声音的始作俑者刘霜却被眼前的景象和自己的声音吓得紧紧捂住了嘴,明明有婢女给她递了纸条,说是程岚远亲自写下了自己的位置,让婢女带过来找她。

她本是满心欢喜地找了过来,却不料入目的竟然是程岚远背对着她,怀里抱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

他们、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还有,为什么她的声音会传遍所有地方?

刘霜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四周渐渐靠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曹烨含笑的声音也出现在各个角落,“刚才有位姑娘说的岚远哥哥,可是我们今天的主角状元郎程岚远?莫非岚远兄已经找到了双双得宝的伙伴,正好是位漂亮的姑娘家?大家伙要不要去看一看呀?”

此起彼落的应和声中,曹烨再次笑道,“听声音是在假山边上传过来的,岚远兄,你可先别走,小弟这就过来!给你亲自送一对南海明珠过来!”

人潮涌向了假山方向。

程岚远面色自如地矗立着,眼底波澜不惊,细看了嘴角还淡淡带着笑意,而他身后,站着一名身材纤细的女子,披着程岚远的玄色披风,显得人更是娇小玲珑。

许是女子害羞,一直低垂着头不说话,反而让聚集的人群更是兴致勃勃。

“岚远兄,”为首的曹烨朗笑道,“恭喜获得南海明珠一对!可否让我等看看与岚远兄有缘双双得宝的是哪位幸运的姑娘家?”

程岚远是今年的状元郎,赴宴的年轻男子大多都是今年下场科举的学子,自是乐意好生闹腾一番,一时间嘘声四起。

曹烨盯着程岚远身后的女子看了一眼,心思百转,在起哄声中往前走了两步,边笑边打量着四周,“岚远兄,大家伙都等着呢!”

程岚远见曹烨要走过来,不动声色地往前迎了过去,“承蒙烨弟看得起,还亲自来送南海明珠,是岚远之幸。”

曹烨双手递上装有南海明珠的匣子,“能见证岚远兄的佳偶天成,是兄弟们的福气呀,你们说是不是?!”他眯眼扭头看向后边,目光扫过假山脚下,看到了一团银白色的锦裘模样的布料,心下大定,“敢问岚远兄,不知嫂子芳颜可容一睹?”

程岚远尚未回话,身后女子就缓缓走了向前,她将程岚远的披风摘了下来,抬脸露出了精致的面容。

“是欧阳阁老府上的嫡长孙女欧阳岑。”人群中传来不少钦羡的声音,曹烨带笑的脸上蓦然一滞,原本冲上喉咙的话语咽了下去。

在他的计划里,不仅要让程岚远和姜书璃被发现在假山相会,而且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大家看到姜书璃的衣衫被撕裂的模样。

双双得宝本没什么,如果在双双得宝活动下,两人相依还撕扯烂了衣裳,那就耐人寻味了。

莫非是原本就私相授受一时情难自禁?

这蜚短流长传了出去,姜书璃的名声会被败坏了不说,程岚远也别想再在皇上面前继续摆着端方正直的模样!

这才是曹烨真正要算计的东西。

只是,现在与程岚远在一起的不是姜书璃,而是欧阳岑。欧阳阁老素来中立,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深得帝心,两家无冤无仇,他自是犯不上在这个点上得罪了欧阳府。

想通了这一点,曹烨神色一变,朝欧阳岑拱拱手,“不想竟然是欧阳姑娘,是在下孟浪了。”他扭头对着人群道,“既然又一对佳偶天成出来了,各位还不赶紧去寻自己的佳偶,可都要像岚远兄学习学习才是!”

这出戏上演得快,落幕也快。

姜书璃赶到假山前时,大半人群已经散去,她见欧阳岑身上原本穿着的踏雪轻裘不见了,忙从储物袋里拿出备用披裘为她披上。

三人走到不远处的一处无人凉亭内,欧阳岑见周围的人终于都走光了,紧绷的弦才一下子松了,她双目通红,强忍着泪看向姜书璃,“书璃,我们被算计了。”

“怎么说?”姜书璃微惊,握着欧阳岑的手坐下,脑海里回忆方才发生的事情。

“婢女送来的纸条,”欧阳岑抬眸悄悄看了眼一旁的程岚远,“并非程公子所写。”

她正欲细说,却听得外头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你干嘛揪着我!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是周嘉莹愤愤的声音。

“谁揪着你?我只是要拿回我的南海明珠。”跟随上来的是凉凉的男子声音,李褚。

周嘉莹扭头,双目如电光四射,“南海明珠是我的!堂堂皇子还觊觎这点小东西吗?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掉大牙!”

“双双得宝拿到的奖品,自然是两个人分,”李褚丝毫不怒,嘴角还噙着笑意,“至少得一人一颗才公平吧!不然谁要和你双双得宝?”

“你!”周嘉莹急红了眼,拔着装有南海明珠的匣子往凉亭跑,如果不是知道姜书璃的祖父需要南海明珠,她才不会参加这劳什子双双得宝活动,本以为对方是李褚,好歹算半个自己人,应该好说话些,不想她还是料错了!

牛牵到天皓城还是牛,这说的就是李褚!就是他!

李褚笑谑地跟在后面,今日的周嘉莹让他心情颇好,“我什么我,本殿下是你可以随便称呼的吗?”

周嘉莹跺跺脚,看了眼凉亭里的姜书璃,咬牙转身压低了声音,“李褚,这颗南海明珠给我,算我周嘉莹欠你一个人情。”

李褚挑眉,沉吟片刻点了头,“这可是你说的,记得欠我一个大人情!”

两人吵吵嚷嚷地进了凉亭,周嘉莹像是打了胜仗似的将南海明珠送给了姜书璃,“书璃,这两颗南海明珠给你。”

不多时,李诗晴与吕殷也走了过来,李诗晴捧着装有南海明珠的匣子递给姜书璃,“书璃,这两颗南海明珠给你。”

姜书璃手捧着两盒南海明珠,眨眨眼,上头又多了一盒,是欧阳岑,“表姐这盒也给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彭大胜发威

姜书璃手里捧着三盒南海明珠,情绪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

李诗晴是皇室公主,素来矜持守礼,如果不是为了南海明珠,断断不会参与这双双得宝活动。

周嘉莹和李褚可说是死对头都不为过,不是因为她,又怎会忍气吞声寻了李褚去?

而表姐,眼角的泪还没擦干,就把南海明珠给了她。

“太谢谢你们了……”姜书璃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李诗晴最是体贴人,忙上来拍拍她,转了话题,“岑姐姐,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许多人都涌来假山这边?”

回到正事,程岚远将话接了过去,“适才有人冒充欧阳姑娘的名义给我送了纸条,约在假山处一会。”

他不提欧阳岑收到婢女假传的纸条后先行来到假山处,是为了欧阳岑的名声着想。

欧阳岑心思玲珑剔透,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霎时脸蛋微微发热。

之前在假山处程岚远就将疑点一一告诉了她,他怀疑有人故意布下了褐足蛛,目的可能是为了毁她名节,他想好了应对之策,并且诚恳地征求了她的意见。

他说,如果真的无法掩饰掉她的衣裳破损之事,就让他担下登徒子之名,以全了她的名声。

欧阳岑看懂了他眼底的保护之意,心里满满欢喜,他心里是有她的。

“而假山下正巧有一窝褐足蛛,毁了欧阳姑娘的披裘,”程岚远继续说道,“我赶到后替欧阳姑娘灭杀了褐足蛛,这时,刘霜来了,她的声音竟然能传遍整个三郎宴。”

“不是只有司仪才可以通过传音螺发声吗?”周嘉莹快言快语,说完后反应极迅速地瞪了一眼李褚,眼里带着他若是出言相讽就不死不休的利刀。

李褚耸耸肩,收回自动冲到喉间的话。

“确实如此,”程岚远点头,“我见刘霜对自己的声音也非常震惊,可见她的出现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目的是什么?”李褚瞥了眼周嘉莹,懒洋洋地开了口,“这一切虽奇怪,最后除了让大家见证你们两个成功双双得宝外,并没有引发别的问题。”

亭中一时沉默。

这也是程岚远没有猜透的地方,如果是为了算计他们,又怎会高高拿起然后轻轻放下?

姜书璃却是心中一动,写了程岚远名字的白玉珠原本是她的,如果不是她将纸条给了表姐——

莫非是针对她而起?

目光落下欧阳岑虽惊慌却又带着淡淡喜意的神情,她将这个想法压在了心底,不想在这时节外生枝。

而此时不远处的湖边的另外一个凉亭里面。

“岂有此理!”李煦低头看着苦苦哀求抱着他大腿的彭大胜,“小爷不轻易发怒你这老家伙倒是越来越懂得蹬鼻子上脸了?还敢拦着小爷的道?”

彭大胜唱作俱佳地抱紧大腿,声泪俱下道,“主子,不是老奴要拦着你啊,主子你确实是没道理去找姜姑娘呀!万一被看出了端倪,坏了今晚去救胡神医之事,皇上那儿主子你可怎么交代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手里却攥得生紧,李煦使了力气也动弹不了,气得七窍生烟,“好好好,你都有理!你放开小爷,小爷不去便是!”

“当真?”彭大胜惊喜地抬起头,露出一颗泪珠花儿都没有的老脸,笑嘻嘻道,“主子你可说话算话。”

李煦嫌弃地踢了他一脚,真真是人越老越爱演,小时候服侍他时可每每一本正经的样子,如今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他忿忿地走向石凳坐下,端起凉了的茶水猛灌了一口,“有人要算计姜书璃,我去看看怎么了?我还是她的学长,关心下学妹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彭大胜手脚利索地温着茶,嘴里叨叨,“主子可是皇子,哪有轻易关心谁的,别人怎会信?”

“四皇兄就能去?我为什么不能?”

“哎呀!”彭大胜把温好的茶续上,“主子,话可不是这么说。四皇子他是与周姑娘双双得宝拿了奖品,跟上去听了三四五二一自是正常不过。而主子你呢,宁愿在这里待着也不去凑个热闹赢个南海明珠给姜姑娘。”

他啧啧地摇头,双手一摊,“别说没理由过去了,就连在姜姑娘心里多落个好的机会也没了!”

谁要和不认识的女人搞什么双双得宝?李煦心里翻了个白眼,要南海明珠的话,晚上回去找母后要一箱就是了,犯得着做那没意义的事么!

大约半个时辰后,双双得宝终于在又多出两队夺宝成功队伍的成果下结束了。

今年的双双得宝一共有五队成功夺宝,已经破了往年之最,定会成为三郎宴最大的话题之一。

双双得宝活动之后,便是午宴,而午宴后,不少公子贵女渐渐离府回去。

因为下午的重头戏在于‘武’,留下的基本上都是有修为的修行者,以及一些愿意凑热闹的人。

说起‘武’,就不得不提及最受人瞩目的状元郎程岚远了,因为他不仅是今年文科科举的状元郎,也同时是今年武科的状元郎!

天皓王朝每年的科举分文举和武举。有一个特点就是文举中榜的学子,在武举试中通常也能拿到好的名次。除了程岚远,榜眼曹烨和探花吕殷在武举试上的名次都是极为靠前。

原因无他,修行者都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对文举感兴趣,愿意用心学习,取得好成绩相对来说容易许多。

下午以修行者为主体的三郎宴,活动风格和上午截然迥异。

最热闹的活动莫过于擂台夺宝,即可一观武举试高手的身手,手痒的也可以上去比划一番,赢得了擂台赛还能有皇室亲自颁发的奖品,何乐而不为?

与擂台夺宝媲美甚至更胜一筹的,莫过于游园寻宝了。

游园的‘园’可不是指的曹府大院,而是在一个叫做‘游海贝’的宝物内。

游海贝内有乾坤,自有一片天地,天地中有许多宝贝,有缘者可得之。

游园寻宝就是让参与者进入游海贝内寻找宝物的活动。

听说今年皇室增加了一成宝物入内,不少修行者早已蠢蠢欲动,就等待着活动开始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游园寻宝

姜书璃踏入游海贝后,眼前出现了一片笼罩着迷雾的森林。

天上不再是烈日当空,而是挂载了一轮圆月,月亮虽圆,洒下来的光华却并不明亮,反而给迷雾森林增添了一丝神秘和诡异。

“听说每个人进入游海贝看到的景象都不一样,”姜书璃小心翼翼地跨过一处高出地面尺余的藤蔓,嘀咕着,“遇到的宝物也各不一样,也不知道这迷雾森林里,会有多少宝贝?”

森林幽静,自是没人回答姜书璃的话,姜书璃走了小半刻钟,也不见景色有什么变化,更是连颗认识的灵草都不曾瞧见,一时觉得无聊,就把小灰石从荷包里挖了出来。

“小灰石,快来找宝贝了!”姜书璃用指头捏着小灰石,摇一摇晃一晃,“你不是最喜欢找灵草灵果的吗?这里头有没有瞧得上眼的?”

小灰石懒洋洋地在姜书璃指尖翻了个身,蔫蔫地一动不动,姜书璃见状,努了努嘴低语道,“没有好东西么?”

可不就是没有好东西?小灰石咚地跳到姜书璃的掌心窝着,这片空间除了最深处有那么几个有意思的东西之外,别的都是垃圾!垃圾!

请不要让它这位叱咤四面八方的石大爷到垃圾里面去翻所谓的宝物好么?

“连你都没兴趣,看来这里是没什么好东西了,”姜书璃早就对小灰石见宝眼开的性子了若指掌,后山和夫子洞府里能吃的拿的基本上都被它带着姜书璃收刮得差不多了,“那我就赶紧往前走了,如果遇到好东西记得提醒我。”

走了不久,当穿过一个参天大树后,忽地眼前大亮,竟是切换到了白日。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绿茵草地,草地上长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朵,美得让人惊叹。

“驻颜草,养血燕,叮铃花……”姜书璃快步走了过去,发现这片花海都是初级灵草,而且基本上都是养颜驻容丹方用的上的灵草,“怎么会有这么多?”

驻足看了片刻,姜书璃想起烨表哥给的储物袋里有养颜丹的丹方,顿时打算采摘些回去,炼了养颜丹可以给祖母和母亲用,若是有多余的,盈月楼里还有好多娘子可以送呢。

她弯下身正欲摘花,忽然小灰石噗地撞歪了她的手,“哎哟!”姜书璃吓得惊叫一声,“小灰石,你做什么打我的手?难道这花不能摘吗?”

倒是聪明,不愧是我的小主子。小灰石暗自点头,漂浮在空中往前飞去,飞了一半见姜书璃犹疑,又飞回来她面前。

“小灰石,”姜书璃有些可惜地看着眼前大片大片的花草,“这些真不能采?”

那些都是假的呀喂!小灰石愁云满结,只能上下跳跳表示态度。

幸好姜书璃并不是固执的性子,以她对小灰石的理解,它在灵植上的了解程度远在她之上,默念了句可惜,就跟着小灰石往前走去。

小灰石飞得飞快,姜书璃必须要用尽全力飞奔才能勉强跟得上。

穿过了草地,穿过了山林,穿过了泥沼地,周遭的环境如同电光飞转在余光中闪过,姜书璃并没有发现她这一路错过了一座光华闪耀的宫殿,还错过了充满古朴深意的庭院……

直到来到了一道白花花的瀑布前,小灰石才停了下来,欢快地扑进姜书璃的掌心,找了个舒服地位置挨着。

“小灰石,你要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这里?”姜书璃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呼吸后抬眸细细看去。

眼前的瀑布高数十丈,巨大的水花从山石壁间倾泻而下,隆隆的声音震耳不停。

而瀑布之下,有一汪深潭,诡异的是碧绿色的潭水中间竟然咕嘟嘟地冒着泡,细看了像是要烧开的开水一般,而那正中央的潭水,碧绿中带着妖艳的红色。

“这水莫非是热的?”姜书璃好奇,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小灰石摇头晃脑地赞同着,一个箭步朝水潭中央飞了过去,水花也没溅出半朵地钻进了水潭之中。

姜书璃并没有跟上去,直觉告诉她潭底有让她心悸的存在。

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一道灰影从潭水中央飞了出来,待到了姜书璃面前,小灰石帅气地将身上的水花甩了个干净,然后跳到姜书璃的掌心,牵引着她往水潭方向走去。

“要我下潭?”姜书璃迟疑。

嗯嗯!有好东西呀喂!小灰石上蹿下跳。

此时,曹府大院一处内堂里。

李具手执茶盏,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身前跪倒的人,他的心腹太监洪公公。

“所以,你是说姜书璃一株叮铃花都没碰?”

洪公公擦了擦额角的汗,不敢有丝毫隐瞒,“回殿下,姜姑娘确实没有采摘任何一株养颜花草,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珠宝大殿,上古庭院,她都没有进去。”

李具啪地将茶盏搁在桌上,面寒如冰,“所以,你是说姜书璃对驻容相关的物事与奇珍异宝不感兴趣便罢了,作为修行者,她对上古庭院里的功法典籍、丹方、阵法通通不感兴趣?”

堂下跪倒的洪公公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出了一背的冷汗,今日在姜书璃所经过的地方都是他领命亲自部署的,目的就是要通过姜书璃接触的物事去设计她。

例如成片的养颜花草中夹杂着触之会中毒的花草,奇珍异宝大殿中暗藏各式伤人的机关,上古庭院中还有两组傀儡阵。

结果一番心血却是白费了去!

姜书璃竟然一处都没去!

这这这……委实太不符合常理了,这姜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怪胎?

“回殿下,”洪公公强自镇定,声音却掩饰不住地颤抖着,“小的办事不力,还请殿下责罚。”

说完,他就噼里啪啦地自掌耳光。

李具蓦地站起身,背对着洪公公,冷言道,“如今姜书璃人在哪里?”

洪公公停了手,颤颤巍巍道,“姜姑娘去了赤水潭。”

“什么?!”李具一惊,转身道,“你确定?她真的去了赤水潭?难道她是为了潭底的火龙吐珠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境界突破

“回殿下,老奴认为这断断是不可能的。”

洪公公摇摇头,胸有成竹回应,“赤水潭的火龙吐珠有潭底赤纹蛇守护,那条赤纹蛇可是相当于修行者练气十层的修为境界,姜姑娘不过才练气三层的水平,怕是在赤纹蛇的威压下连潭底都不敢下去的。”

“话虽这么说,”李具并不放心,因着那火龙吐珠是要献给父皇用于突破境界的,不容有失,“姜书璃看来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我们不能再掉以轻心。”

“这……”洪公公心下觉得殿下过于杞人忧天,但又不敢反驳,便问道,“不如小的这就进去尾随姜姑娘看看?”

“当初为何要选游海贝最重要的这片天地给姜书璃?”

李具想到火龙吐珠有可能被姜书璃取走,不由得心中发闷,“如今贸然闯进去,落了旁人的口舌,让父皇知道我办事不力,可就是一桩麻烦事。”

洪公公忍不住擦了擦额角的汗,“回殿下,游海贝有七七四十九处天地,火龙吐珠正好是最后一处,也只有这处天地可以进行部署设计,是以小的才会自作主张选这处天地给姜姑娘用。那赤水潭在天地最里头,从入口过去,寻常得走上三四个时辰才能到达,期间又设计了多处藏宝地,怎么算姜姑娘也不可能在游园寻宝活动结束前过去才是……“

他想起姜书璃的举动,这话无异于自打嘴巴,一时又是冷汗涔涔,忙叩首求罪,“小的自大妄为,还请殿下责罚。”

“现在罚你还有什么用?”

李具气恼,咬着牙来回踱步片刻,嘘了口气道,“你与我一起进姜书璃的那片天地,我要亲自去看看!”

而此时赤水潭边的姜书璃,在身上拍了好几道符箓,包括一道避水符,一道避火符,两道可以防御筑基期修士三次倾力攻击的防御符。

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她便手握小灰石,轻轻一跃,跳入水潭之中。

那水温在潭面还是微凉,越往下,渐渐变得温热,到了潭底,温度宛如烧烫了的开水一般。

所幸欧阳烨曾赠予姜书璃许多符箓,她又心思细腻地把考虑到的都用上了,在潭底行走自如而不觉难受。

小灰石就更别提了,如果不是为了让姜书璃尽快避开那几处危险之地,它对这潭底的火龙吐珠兴趣其实也是一般。

这里头所谓的高温对它来说,比挠痒痒还不如。

适应了水底的环境,姜书璃四处环顾,很快便看见远处似乎散发着火光,她小心翼翼底靠了过去。

走进了,发现那火光竟然是一棵大树上的一颗赤红色的果实,果实红艳艳的,周遭蒙着一层火光雾气,看着甚是奇异。

那是什么?

姜书璃眯眼,脑海里翻索着学过的知识,很快她便认出来了。

“火龙吐珠!”

火龙吐珠是冲击境界的助力果,服用之后冲击境界可以提高四成以上的几率,这种果实极为少有,不想赤水潭底却有一棵火龙吐珠树。

而从这颗火龙吐珠的模样来看,应该已经是成熟到可以采摘的了。

姜书璃顿时有着心动,但是她没有轻举妄动。

因为火龙吐珠周遭,一定会有伴生守护者,如果典籍上写得没错的话,应该是赤纹蛇。

赤纹蛇的修为相当于人类修士练气十层的境界,可不是她一个小小练气三层的修士能够打败的。

果然,离火龙吐珠树不远的一处阴暗角落,盘着一条丈余长浑身赤红的巨蛇,巨蛇半耷拉着眼,对眼前的姜书璃似乎丝毫不放在心上。

练气三层的人类修士,在它眼里无异于尘埃一粒。

正当姜书璃苦思冥想如何在赤纹蛇下摘下火龙吐珠时,小灰石嗖地从她掌心飞腾出去。

只见它用人眼难以辨认的速度,撞向不远处的赤纹蛇,赤纹蛇一刹间感觉到强烈的危机袭来,猛地支起蛇头,口吐红信对着飞过来的小灰石喷射出一道烈焰。

烈焰发出极高的温度,瞬间将附近烤得火热,姜书璃虽有避火符,仍是不得不后退了近丈距离。

而小灰石却全然不惊,在烈焰中打了个滚儿,慢悠悠滴直起身板,一道细若牛毛的石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刺向赤纹蛇的额心。

只听的砰地一声巨响,赤纹蛇巍然倒地,七夕全无。

姜书璃张大了嘴,小灰石这是秒杀了相当于练气十层修为的赤纹蛇?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回奔过来的小灰石,惊叹道,“小灰石,原来你本事这么大啊?”

可不就是本事超级大?小灰石骄傲,钻到姜书璃掌心翻了几个跟斗,然后拉扯着她往火龙吐珠树走去。

顺利地摘下了火龙吐珠果,姜书璃捧在手心仔细打量,那果子手感温热,离开果树之后,越发显得红艳欲滴。

“小灰石,这果子是你抢来的,”姜书璃捏着小灰石问道,“给你吃。”

小灰石不若平时那般撞向火龙吐珠果,而是跳到姜书璃平摊的手掌上,将火龙吐珠果往她身边推了推。

“你是说我来吃?”

嗯嗯!小灰石上下跳一跳。

“好。”姜书璃也不客气,如今她已是练气三层后期,服用这个火龙吐珠果后,也许可以一举突破到练气四层。

夫子说过,遇到机缘要当机立断,不可错失。修为提升要锐意进取,不能退缩。

于是,姜书璃在附近摆上了一套防御阵旗,席地而坐。

吞下火龙吐珠果,果子入腹后,澎湃不绝的灵气聚集在经脉之中,她熟练地引导着灵气,开始冲击练气四层。

李具带着洪公公赶到赤水潭时,潭面一片安静。

他第一次来赤水潭并不了解情况,但洪公公是练气十层的高手,一看赤水潭水面已无红光,心下暗道要遭。

怕是火龙吐珠果已经被采摘,潭水才会碧绿如洗,不见红色。

想到自己这次办事频频失利,顿时心中慌乱,忙跪下请求道,

“殿下,请容小的下去打探。”

李具沉吟,还没点头同意,便听得哗啦一阵水声,一名乌发如瀑的女子从潭水中钻了出来。

她肤白如玉,晶莹剔透得像上等的珠光,她明眸皓齿,慧黠灵动得似林间的仙子,最让人惊艳的是她身上散发出那娇俏又雅致的气息,牢牢地抓住了李具的目光。

这是姜书璃?

李具感觉心口抽了一下,倏地直起身转了过去,“在下李具,无意冒犯。”

姜书璃突破练气四层,没想到出了潭却见到了自称七皇子的陌生男子,她忙施了净衣诀,打理一番才走了过去,“见过七皇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自取一宝令

“见过七皇子。”

姜书璃一身干爽利落地走向前去,李具才缓缓转过身,看向她的双眼依然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光亮,他轻咳一声道,“姜姑娘,怎么知道我是谁?”

“方才七皇子不是自我介绍过吗?”姜书璃歪着头,微微一笑,她是第一次见李具,但是皇子的大名,身为侯府贵女她自然耳熟能详。

李具霎时感觉脸上发热,他又咳了一声,“是在下孟浪,还请姜姑娘不要介意。”

是指的不小心撞见她从潭水中出来的一幕吧?姜书璃心底默默地想着,忽然好奇起来,以她的了解,李具并不带灵根,不是修行者为何会进入游海贝内?

她看向李具身后低垂着头的太监,那位公公身上散发的气息高深,应该是修为极高的修士。

许是猜到了她的疑惑,李具忙开口解释,“一时好奇,所以来游海贝见识一下。”

原来如此。

姜书璃颔首轻哦了一声,却想不到该如何接话。

气氛凝滞。

李具目光炯炯地看着眼前女子,挖空心思地想着话题,姜书璃则心思百转,打算开口道别。

“殿下,”洪公公见事情出乎意料,壮着胆子提醒着,“小的观姜姑娘已经是练气四层的境界,想必是在这游海贝内有一番好机缘哪。”

“境界提升了?”李具是凡人,自然看不出这些,但洪公公的一番话让他顿时想起了火龙吐珠果,看来姜书璃是采摘了果子并且在潭底突破了,他虽然心下惋惜,此刻却没有一丝恼怒,“恭喜姜姑娘了。”

“谢过七皇子。”姜书璃回了个礼,轻声开口道,“时候不早,书璃先行告辞。”

眼巴巴地看着姜书璃飘然离去,李具对心底浮起失落的情绪感到不习惯,他原地来回踱了两步,听见洪公公在旁提醒,“殿下,那火龙吐珠果被姜姑娘夺走了,这可怎生是好?”

“吃都吃了还能怎么办?”李具瞪了他一眼,“回头我自会向父皇禀报,你再另行寻求类似的宝物便是。”

洪公公见李具不悦,忙低声应是,想起早上李月蓉专门对他叮嘱的事情,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令牌,双手递了上去,“月蓉公主交代要将这个‘自取一宝令’给姜姑娘,殿下,您看……”

李具一手抄过令牌,快步往姜书璃方向追了过去,他正愁着没机会多接触佳人,洪公公这倒是给他了一个好的理由。

洪公公快步跟在后头,可算松了口气。

他在姜书璃路过的三处地方都各自搁置了一块‘自取一宝令’,不想姜书璃一处都没去,人整个完好无损便罢了,如果连‘自取一宝令’都没给她送到手,回头被李月蓉知道了他定会死的很惨!

姜书璃出了游海贝,陆陆续续参与游园寻宝的修行者相继走了出来,大多数人面带喜悦,看来在游海贝中寻到了宝物。

而此时站在游海贝前的曹烨朗声笑道,“各位兄弟姐妹可是想着赶紧带着宝贝回府了?”

顿时引来大家一阵笑闹,他继而又道,“游园寻宝中获得的宝物,归属获得者所有,乃皇室送与在座有缘人的。而除了宝物之外,另外还有两枚‘自取一宝令’,不知被哪两位幸运儿取得?”

“拥有‘自取一宝令’者,可以随意取走我们曹府的一样宝物,或者提出一个要求。”他微笑地看向众人,忽然有个侍卫匆匆跑了过去,在他耳边低语一句。

曹烨听闻之后,笑目转向姜书璃的方向,“听说姜姑娘幸运地取得了一枚‘自取一宝令’,恭喜姜姑娘!”

人声鼎沸闹腾中,姜书璃走了出来,将令牌交予曹烨。

这枚令牌是李具方才给她的,说是他非修行者,不便拿着这枚令牌,塞给她之后就离开了。

除了李具和跟随他的那位公公,没有人知道她手里有这枚令牌。

曹烨是怎么知道的?

姜书璃默默地站在一旁,曹烨正在寻找另一位得令牌者,一时倒是给了她清净思考的时间。

把李具出现及后来的情形回忆了一遍,姜书璃不得不怀疑李具进游海贝另有所图。

周嘉莹在人群中眯眼看了看姜书璃拿出来的令牌,惊异地睁大了眼,她歪过头在人群中找到了大冬天也发神经般扇着折扇的李褚,做了个鬼脸。

“书璃的脸色不太对劲。”旁边的李诗晴开口吸引回来了她的注意力,周嘉莹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赞同道,“她似乎在琢磨什么?一点喜悦之情都看不出来。按说能自取一宝是好事呀?能不能直接要求把表姐……”取走两字还没说出口,忽然一只大手将她的嘴捂住,将她拖到了人群后方。

李诗晴本觉诧异,看到出手之人是李褚,又对她做了示意的眼神,便假装没看见般继续直视前方。

“你又发什么疯。”

周嘉莹一双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快要喷出火般,刚才出了游海贝碰见了李褚,说没两句话就拿‘自取一宝令’敲她的头,如今她和好友说个话随意打断她不说,还将她拖了出来?

别以为她欠了他一个人情就可以随便欺负她了!她也是有脾气的!

“你那是什么眼神?”李褚撇撇嘴,学着周嘉莹的语气,“你刚才做什么看我?”

“我,”周嘉莹想起那面令牌,呼了口气,低声道,“你怎么不上去说另一块令牌在你手上?”

李褚一开折扇,优雅地扇了扇,眯起摄人心魄的凤目,凉声道,“看曹烨那小子的表情不爽,不想去。”

周嘉莹无语,转身欲走。

李褚啪地收起折扇,挡在她身前,郑重道,“你说话注意些,莫要口无遮拦让人听了去。方才你……”他压低声音,嘴巴贴近周嘉莹耳边,“可是想说让姜书璃拿着令牌去讨要你表姐?”

周嘉莹被突如其来的男子气息吓了一跳,她甩甩头,瞪了一眼李褚,“我知道了。不过随意说说,有些人耳力真好,隔那么远还能听见别人嘀咕。”

李褚忍了忍,气得差点想将嘴边的话压下去,他深吸口气,小声道,“姜书璃拿到这令牌怕是其中有诈,你们且小心些,莫要中了圈套,回去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捣乱

“令牌给我。”

李褚收回看向离去的周嘉莹背影的眼光,扭头一看,李煦脸上阴云密布地走了过来,他勾起一侧唇角笑笑,从善如流地将袖口的‘自取一宝令’递了过去,“拿去。”

“谢了。”李煦拿过令牌,快步跑上了颁奖台,“阿烨,‘自取一宝令’在我这里。”

曹烨一愣,旋即笑容满面,“没想到第二个幸运儿是我们的六皇子殿下李煦!可喜可贺!”

堂下阵阵掌声响起,李煦微笑自若地走到姜书璃边上,姜书璃好奇低语,“这令牌是李褚学长的吧?你怎么拿着上来了?”

适才李煦和李褚的一举一动,她在台上正巧瞧个分明,是以有此一问。

李煦微笑,同样用极低的声音回道,“想看看他们葫芦里又要卖些什么关子,一会儿由我来说话,你应和便是,可成?”

姜书璃嗯了一声,既然李煦有备而来,她定会配合。

两人并肩低语,在台下的人看得却是赏心悦目,男的风华无双,俊逸英朗,女的娇美柔雅,灵动可人。

彼此间又似有默契,看着委实如璧人一双。

“阿烨,今日我等在游园寻宝各有机缘,”李煦开口,直接将主动权拿到手里,“这两枚令牌,我与姜姑娘就不再额外拿走曹府的宝物了,我们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曹府同意。”

曹烨闻言,心下念头频转,这一出与他料想不一样,但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他倒是不便拒绝,只能笑问,“不知六皇子殿下和姜姑娘有何要求?”

“听说曹月近日回了曹府,”李煦悠然说道,目光看向台下几人,“我们凌泽二班和姜姑娘所在凌泽一班的弟子,想前去探望一番,不知道这个要求,曹府是否能够同意?”

今日三郎宴,凌泽一班的弟子来了的除了姜书璃三人外,还有钱亮,他是左都御史的嫡子,以及邱芳菲,她是太仆寺卿家的女儿。

而凌泽二班来的弟子有张乾,他是定远侯府的世孙,以及谢平渊,他爷爷是当今吏部尚书。

这几人站在台下,听了李煦的话,不由得有些诧异。张乾和谢平渊自是好说,他们两个自幼是李煦的伴读,心下明白李煦定是有所打算,配合地朝前面走了过去。

但钱亮和邱芳菲就有点懵了,曹月想要陷害他们班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可没有与她握手言欢的想法。

还好李诗晴和周嘉莹反应快,相偕朝邱芳菲走了过去,低语两句便拉着她往前走了过去。

李褚见状,摇头叹了口气,说句实话,他一点都不想淌这趟浑水,只是……看了眼身先士卒站在台上的李煦,想起母妃自幼对他的叮咛要尽力辅佐李煦,又叹了口气,一收纸扇,走向钱亮。

曹烨看着李煦,心中琢磨着他这个要求与他们原先的设定相差倒是不远,只是由原本引姜书璃去曹月居住的院子,变成了一群人过去,倒也无妨,于是就爽快地答应了,“感谢诸位对舍妹的一片关心,游园寻宝活动之后,三郎宴就结束了。不如就待三郎宴结束后,请凌泽一班和凌泽二班的弟子们前往舍妹居住的院落一叙。”

三郎宴结束,宾客散尽。

留下凌泽一班和凌泽二班的几名弟子,跟随着曹烨往曹月居住的院落走去。

路上,彭大胜忽然远远地追了上来,恭敬地说道有事要禀报李煦。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着,李煦跟在了后面,彭大胜压低声音告诉他,曹月居住的院落有一处厢房门口有两位修为在练气后期的婆子把守,怀疑胡新月就是被关在里面。

“当真确定在里面?可有见到人或者听见声音?”李煦疑问。

彭大胜小声回答着,“曹月的院落有几名练气后期高手守卫着,不容易细探,未曾有见过胡新月的踪迹。”

“继续查,”李煦蹙眉,“一会儿我们一群人进去后,想办法制造混乱,届时安排人细细查探一番。”

一刻钟后,便到了曹月居住的院落。

进院门是一处小花园,李诗晴佯装欣赏般地四处望了一圈,捂嘴微笑,“看来曹府对曹月甚是爱护,这花园虽然不大,种的可都是名贵花草。”

周嘉莹握了握拳,一颗心蠢蠢欲动,“诗晴,我什么时候行动?”

“不急,”李诗晴挽着周嘉莹的胳膊,一手压住她的手,“一会再过了花园,进到内院再开始不迟。”

“好。”

姜书璃有些担心,“嘉莹,行事时注意安全,我感觉这院落里有不少修为高的修士在。”

“放心,闯祸捣蛋是我的强项,”周嘉莹爽朗一笑,声音倒是压得很低,以免引起别人注意,“大不了破坏了的物事让我老爹来赔。”

三人会心一笑,待步入内院后,周嘉莹忽地低喊了一声,拉住旁边跟随的婢女,问道,“我要去更衣。”

婢女忙应了是,“请周姑娘随奴婢走一趟。”

周嘉莹颔首,扭头看了眼两位好友,转身跟婢女离开了去。

行至廊下时,周嘉莹正欲发难,忽然后脑一疼,她回首看去,又是李褚那讨人厌的脸。

“你做什么打我?”周嘉莹捂着后脑,龇牙咧嘴怒道。

“小爷高兴。”李褚嬉皮笑脸地走了过来,手里抓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李煦那里拿回来的‘自取一宝令’,朝着周嘉莹面门扔了过去。

周嘉莹一惊,反射性地接住令牌,生气道,“李褚!莫要欺人太盛!”

话闭,她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大关刀,对着李褚直接横劈过去。

旁边的婢女从未见过贵女变成泼妇,吓得一时闪躲不及跌坐在地。

“你这是以下犯上!”李褚笑谑道,轻松地闪过周嘉莹一记关刀,用折扇又敲了一下她的头,“本事不行就将兵器收好,以免丢了你爹的大名!”

“李褚李褚李褚!”周嘉莹气得一跳三丈高,早已忘了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冲着李褚就追杀了过去。

一时间两人在内院腾跃扑杀,弄得鸡飞狗跳,炸出了不少婢女仆妇,虽说有几位仆妇修为不低,但对着皇子皇孙,没有上头的命令谁敢随便动手,只得追在一旁,以防伤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曹月呀曹月

曹月本想着将大家晾在一边迟迟不出现,好生给个下马威的,谁知左等右等不见人过来,反而是内院里一阵阵鸡飞蛋打的吵闹声,使得她头疼不已。

央了丫鬟去问了情况,回来禀报后听得她不由火冒三丈,周嘉莹不来好好给她赔礼道歉便罢了,还将她的院子当演武场了?竟然使起了大关刀?简直是岂有此理!

曹月噌地站起身,咬牙对着身边两位大丫鬟道,“随我出去!”

两位大丫鬟忙扶着曹月打了帘子走出去,只见那走廊下的庭院里,三五只公鸡和母鸡四处扑腾,期间还有两道身影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中飞在半空的无数鸡毛和草屑,看得曹月一口心头血梗在喉间,好不容易才压了下去。

“你们给我住手!这是我的院子!”曹月气得尖叫出声,但是那满庭闹腾丝毫没有因为她而停歇,见着反而在她出来后更有越闹越欢的架势。

曹月气极,噔噔噔地走下台阶,想要亲自出手去制止周嘉莹。哪知——

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倒在地,丫鬟们吓得扑了过去,“小姐,你可有摔着?”

曹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举起了撑住身体的双手,那上头糊着青青黄黄的黏糊糊的东西,她彻底失声叫了出来,“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小姐,”丫鬟顿时吓白了脸,“这是……鸡屎……”

“啊!”曹月发疯似用双手抓住丫鬟的胳膊擦拭,颤抖着声音,“为什么我的院子里会有鸡?为什么?”

“小姐,”丫鬟被满胳膊的鸡屎恶心得皱起了眉,小声回道,“神医说每日给您敷脸的药方要用到新鲜的鸡血,所以就在院子里养了几只……”

曹月蓦地想起了这件事,人登时冷静了一些,她爬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周嘉莹,你给我住手!”

周嘉莹闻言,笑嘻嘻地劈飞几道鸡毛,“曹月,好久不见!诶,你小心后面!”

曹月忙转过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只公鸡,直直地撞进她的怀里,她被突如其来的撞击吓了一跳,好不容易运气站定了身,那公鸡竟然噗地一声在她身上拉了一泡,咯咯咯地飞下了地。

“啊啊啊啊啊!”曹月弹跳起来,逃也似的回到走廊之下,才发现凌泽一班和凌泽二班的弟子们都安然站在走廊边上看戏,各个一副同情的目光看向她。

“阿月,你怎么了?”

曹烨想不到他送人进了内院后,不过离开一炷香时间安排事情,回来见到的是这幅景象,尤其是妹妹那狼狈的模样和快要崩溃的失态神情,惊得他忙上前安抚。

“哥!”曹月欲扑到曹烨怀里哭诉,却见曹烨闪开了去,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嘴巴一瘪,含着眼泪奔回内室。

而此时匆匆赶进来的彭公公加入了斗鸡战团,四处抓着鸡,间歇与李褚和周嘉莹擦身而过时,极快地将情况讲了一遍。

一切总算在小片刻钟后安静下来了。

宾客们也被请入了院子的正堂,上了软座和茶水。

周嘉莹和李褚分别去了趟更衣,回来两人都是神清气爽的样子,看不出刚刚两人斗得院子都快翻了天。

周嘉莹走到姜书璃和李诗晴旁边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眼睛打量着屋子,叹道,“我刚才还以为去了农舍呢,没想到曹月竟然还养了那么多鸡在院子里,真是别有趣味。”

大伙儿听了都忍不住低低笑了,曹烨脸色一青,又不便提起神医之事,只好轻咳一声,找了个话题与男弟子们聊了起来。

周嘉莹见状,压低声音与姜书璃咬耳朵,“彭公公说院子里有三处可疑的地方,一是早前说的有人把守的厢房,二是后院的柴房,那里落了两道锁,暗地里有练气后期高手在守护。”

姜书璃暗自点头,捻起一枚云花糕小口吃着,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第三处呢?”

“第三处是曹月的闺房。”周嘉莹小声道,“那是唯一没有探过的地方。”

这个消息只有李煦,李褚,以及姜书璃和两位好友知晓,其他同窗弟子概不知情。

钱亮和邱芳菲本是最不想在此久待之人,而今见了曹月吃瘪,反而起了看笑话的心思,一时也不觉得来这里浑身不自在了。

曹月过了近半个时辰才重新梳洗装扮好出来,此时的她已然清新靓丽,不复狼狈模样。只是眼睛却红红的,也不知是哭过还是气红的。

一群人寒暄了会儿,周嘉莹很是有礼貌地认真道了歉,表示非常后悔自己做下的事情,希望曹月原谅她。

曹月气结,想起自己洗得快要破皮都仍有鸡屎味道的手,足足抹了五层香膏才勉强压住了气味,而周嘉莹这般嬉皮笑脸的道个歉,就要她大度的原谅她?

但是一屋子的目光下,她又发作不得,只好随意应了声是。

“太好了,曹学姐果然胸襟宽广,”周嘉莹是真的高兴,“若你不原谅我,我老爹肯定要罚我跪三天祠堂。”

曹月表面讪笑,心中却暗骂,可不就该罚你跪三天才是?!

李褚也站了起身,他们的目标是在曹月这儿逗留足够长的时间,好让暗卫在见机救人。

“学长第一次来曹府,”李褚凤目轻挑,“就给曹学妹带来了麻烦,委实过意不去,定当自罚三杯。”

曹烨和曹月一愣,罚酒的意思莫非要在这里用膳不成?

李褚凤目含笑,“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

皇子主动提了这个要求,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不,而且已经临近晚膳时分了,于是曹烨安排着大家去了膳厅,上了一大桌的菜,一群人吃得好不热闹。

伺候主子里外奔波的彭大胜,在大家用到一半时悄悄带回来了一个消息,无论是有人守候的厢房,还是后院的柴房,都已经确认了没有胡新月在。

一时大家心照不宣地瞥了眼曹月。

入了内院后他们一直打起精神细听一切动静,适才曹月的丫鬟提及鸡血用途时,他们都真切听到了。

如今看来,胡新月莫不就在曹月的闺房当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危机

胡新月可能就在曹月的闺房内。

姜书璃得知这个消息后,不由得心里琢磨着如何才能借机进曹月闺房打探一番。

她不动声色地看向曹月,眼光落在她头发上那支金雕翡翠桂花簪上,谈及女儿家的头面首饰,或许是个法子。

她用绢帕轻轻抿了唇,正欲开口,却听曹月道,“姜妹妹,我那有一副欧阳烨公子的墨宝,想请你鉴定一下,不知是否方便去趟我的房里?”

“自是可以。”姜书璃听曹月这般说,心知去她闺房必有蹊跷,但她必须要把握这个机会进去,以便寻找胡新月的踪迹。

“我也去。”周嘉莹怀疑曹月不安好心,拿起一旁的大关刀站了起身。

曹月不慌不忙地微笑,“周姑娘,我收藏的那副墨宝不方便给姜姑娘以外的人赏鉴,所以还得劳烦你在外面稍等片刻。”

姜书璃不再犹豫,安抚地看了眼有些忧虑的好友,跟随着曹月去了她的闺房。

两人并肩出了膳厅,走过长廊,因各有心思,俱无意搭话。

待走到曹月闺房前,两位大丫鬟打了帘子,姜书璃轻轻瞥过其中一人,见其神色有异,更是警惕。

她一手攥紧了防御符,一手攥紧和李煦约定好互通信息的符箓,小心地随着曹月进了房。

“曹学姐,”姜书璃率先打破沉闷的气氛,踏入闺房后她迅速就确定了胡新月定然在房间里头,因为空气中飘散的一种特殊药香是胡新月自制的养颜膏,之前曾赠予她们几位姐妹,不动声色地捏破给李煦传信的符箓,她抬眼四处打量,“不知你说的墨宝在哪里?”

曹月少有地笑颜如花,回眸看了眼姜书璃,抬手指着墙壁上的一副字画,“姜妹妹,墨宝就在这里。”

姜书璃抬眼望去,尚未看清墙上字画写的什么,顿觉眼前一黑,就晕厥了过去。

待姜书璃悠悠醒转时,已不在曹月的房里。

而是身处一个金碧辉煌的房间内,她整个人歪倒在一张金灿灿的扶手椅上,浑身发软无力,抬眼看去,是金灿灿的房柱,金灿灿的桌椅,金灿灿的摆设,还有一个金灿灿的老婆婆。

旁边当然少不了志得意满的曹月了,这是许久以来第一次算计姜书璃成功,她一扫阴郁,面上容光焕发。

“姜书璃!”曹月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地睥睨这姜书璃,“见到我祖母还不赶紧跪下叩头请安?“

曹月的祖母?

姜书璃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关于曹月的祖母,她还真的听祖母提起过。

据说年轻时就是个娇纵跋扈的主儿,因为是三灵根的底子,修为比同龄人都要高,只可惜没有达到宗派收录的要求,便留在了天皓王朝。

而今她约莫是练气八层的修为,在天皓王朝宗门妇中算是顶尖的了,只可惜脾气暴躁,素来没什么人愿意与她交好。

能在三郎宴上直接打晕赴宴的侯府贵女,姜书璃默默心里吐槽,看来祖母对这位曹府老封君的评论还算是手下留情了。

“她中了我的软骨术,”曹月祖母嘿嘿一笑,“坐起来的力气都怕没有,小姑娘,老身抓你过来就为了两件事。”

姜书璃发现体内的灵气运转呆滞,连手都抬不起来,想来曹月祖母所说并没有骗她,“还请曹老太太直说。”

“第一就是,”曹月祖母眼睛闪过锐利的精光,直勾勾地打量着姜书璃,“以丫头你这破不丁的修为,是怎么拿到火龙吐珠果的?”

姜书璃微惊,没想到在游海贝的举动竟然逃不过曹月祖母的眼睛,若是小灰石被发现了就麻烦了,念头至此,忽然感觉手心一动,小灰石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心意,滚进她的手掌之中。

吃力地捏紧了小灰石,姜书璃茫然无知地睁大眼睛,“曹老太太,您说的火龙吐珠果,”她状似极力思考了一番,“可是指的游海贝那水潭下的红果子?”

“正是。”

曹月祖母坐直了身子,稍微探前,守护火龙吐珠的那条赤纹蛇的厉害她可是领教过的,听说火龙吐珠被这丫头吃掉了,实在是难以置信。

姜书璃困惑地眨眨眼,“我见那水潭露着红光,一时好奇跳了下去,哪知直接就跌坐在一棵树上,正好挨着一颗红果子,张口就把它吃了呀。那果子倒是厉害,吃了之后浑身暖洋洋的,我打坐了没多会儿,竟然就突破了。当时还欣喜地想着,皇室准备的游海贝里,果然是机缘无数呢。”

曹月祖母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没见着一条赤纹大蛇吗?”

“那是什么?”姜书璃无辜地睁大了眼,摇头道,“我突破后就游上水潭,不曾见到什么蛇呀。”

曹月祖母没有说话,而是定定地看着姜书璃,仿佛要将她看透似的,姜书璃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威压袭击而来,很快,手里的小灰石就荡漾出一阵暖意,将威压消于无形。

姜书璃心中一动,莫非这是曹月祖母想要通过威亚试探于她?

她微微颤抖着身子,假装痛苦地瑟瑟发抖。

直至过了一刻钟,曹月祖母才收了威压,神色间的疑虑散去了大半。

看来,能够吃到火龙吐珠果,真的是这丫头侥幸了。她心中作如是想。

“祖母,她肯定在撒谎!”曹月叫着,好不容易说服了祖母来对付姜书璃,断断不能让姜书璃就这样闪躲过去。

曹月祖母眉头一皱,似乎不喜曹月插话,“阿月,这丫头撒谎没撒谎祖母自有定夺。”

姜书璃倒是心中微微一松,从曹月祖母的神色看来,应该不晓得那赤纹蛇已经被小灰石打死了,这是好事。

她想了想,可怜巴巴地问道,“曹老太太,莫非那火龙吐珠果是不能吃的?书璃听说游海贝内的宝物是任有缘者得之,才无知地吃了果子,如果是书璃做错了,回头书璃告知祖父,让祖父带书璃去给皇上请罪。”

曹月祖母一怔,忽然哈哈大笑,“想不到竟是个聪明的丫头。搬出长宁老侯爷来压老身?”她笑得乖觉,“老身素来行事肆意,就算是你家祖父也奈何不得了我!”



第一百二十章 夫子来救

姜书璃见曹月祖母性情如此乖张,默默在心底调整了策略。她本想着搬出祖父和皇上,曹府自然不敢过于留难于她。

但现下观曹月祖母的反应,怕是越是激将越是拧反,对她来说会更加不利。

回想曹月祖母开头所说抓她来是为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她刚才的回复和反应,应该已经搪塞过去。

思及此,姜书璃乖巧地咬咬唇道,“是书璃僭越了。不知曹老太太方才所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事?”

果然曹月祖母缓了神色,轻哼一声,“再有就是为我这孙女讨回个公道,听说你设计让我家阿月退学了?这又是何道理?”

“祖母!”

曹月连忙大声告状,“姜书璃她带着她们班的弟子让刘夫子误会了孙女,害得孙女被退学不说,还差点毁了容!祖母,您一定要为孙女讨回公道!”

姜书璃差点被曹月这颠倒是非黑白的话气笑,但她却没有急着辩解。

人在屋檐下,就算是她理直气壮,遇着曹月祖母这样不讲道理的,怕是怎么说也不会有用。

果然,曹月祖母一瞪眼睛,“竟然敢伤害我家阿月,今日就休怪我们曹府无礼。”

曹月一听,不由得暗自高兴。

她为了整治姜书璃,在兄姐面前哭了可不止一两回,哪知姜书璃依然完好无恙地站在她的院子里,还见到她刚才狼狈的模样,真是气煞她也。

哪知她进里屋梳洗时,却见向来极少离开院子的祖母端坐在她房里,开口就问起姜书璃。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她一定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最好让姜书璃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曹月悄悄地瞥了眼祖母,想要再煽风点火一把,又担心触怒了祖母反而达不到目的。

说来她的祖母性子古怪,行事让人捉摸不定,与子孙一辈也并不亲近,曹月他们一众孙辈平日里都极畏惧她。

“祖母,咱们要怎么做?”曹月琢磨半晌,试探问道。

“阿月,你说呢?”曹月祖母嘿嘿一笑,“这丫头看着细皮嫩肉的,断了她的筋骨让她无法修行如何?”

“好好好!”曹月喜不自胜。

曹月祖母却像是没有听见曹月说话,自顾自地摇摇头,“不成。虽说我不怕长宁侯老侯爷,但要真是追究起来,咱们曹府也落不得好,不成不成。”

“那,”曹月皱眉,“咱们打她一顿?”

“呿!”曹月祖母睨了一眼曹月,“没出息!还不如直接拔光她的头发,让她一年半载见不得人有意思!”

“这个好!”

曹月忍不住鼓掌赞同,“祖母,咱拔光她的头发,让她羞于见人!这又不伤筋动骨,想来长宁侯府欠了我这么多,总不好意思上门生事!”

姜书璃见祖孙俩蠢蠢欲动,不由心下发急,遇上这么两个不讲道理的人,还真让人没辙。

所幸的是,自从小灰石落入她的掌心,就有股暖暖的灵力汇入她的体内,逐渐让她对自己的身体恢复了掌控之力。

她想起储物袋中不少对付可以对付筑基期修士的符箓,暗自运气想要掏出来。

哪知她灵力一动,并没有感知到储物袋,却在刹那之间,被一道黑影扇飞,整个人撞向了一旁的金色石柱。

“好你个丫头!”

曹月祖母恼怒呵斥,“竟然挣脱了老身的软骨术,还妄图从你的储物袋取东西?”

原来将姜书璃抓到这里时,曹月祖母就把她身上的储物袋搜走了去,是以姜书璃一牵动灵力,她就感知到了。

话说姜书璃被扇得撞向了石柱,小灰石一道石光帮她化开了冲撞之力,让她感觉不过像撞入床榻那般,倒也不算疼。

只是这一遭真真气到了小灰石,努力想要挣脱姜书璃的掌心去修理一番那讨人厌的祖孙俩。

姜书璃却像明白它所想似的,死死捏住了它,在她看来,小灰石虽然可以轻易拿下曹月祖母,可之后呢?

她和小灰石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情陷入更深的困境。

不到万不得已,她都不想暴露小灰石的存在。

就在姜书璃和小灰石拉锯的时候,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住手!”

伴随着这两个字的,是两声砰砰巨响,随后,姜书璃落入到一个微凉的怀抱。

“夫子!”

姜书璃惊喜地呼了出声,扭头看去,曹月和她祖母两人撞向墙壁滑倒在地。

曹月祖母挣扎着站起身,气得嘴皮发抖,“你!你是谁……睿王爷?”

李睿天没有回话,他身上的散发的气息凌冽刺骨,曹月祖母霎时心下发颤,收回嘴边的话,不敢倚老卖老。

“书璃,你可有恙?”

姜书璃心下踏实了许多,眨巴了眼睛,小声告状,“夫子,弟子浑身没有力气!头疼!而且,她们刚才说要打断我的筋骨,还说要拔光我的头发!”

李睿天低头看向那双灵动慧黠的双眼,方才进来时见到姜书璃被曹月祖母扇飞的怒气消散了许多,能够这般淘气地数落他人,想必无恙才对。

他抱着姜书璃站起身打算离开,姜书璃见状,忙急急说道,“夫子,曹老太太拿了我的储物袋!”

虽然知道夫子肯定不会拔光曹月的头发来给她出气,方才将祖孙俩扇飞也足够她解气了,但是储物袋那是万万要拿回来的,里头可是有很多宝贝的呢!

李睿天低头看着着急得抓住他胸前衣裳的白嫩小手,转头朝曹月祖母看了过去。

曹月祖母倒是识相,刚才李睿天随手一挥就将她和曹月击飞,在他手下她绝对落不了好。

于是便将姜书璃的储物袋奉了上去,“睿王爷,不过是一场误会,储物袋老身丝毫未动,还请姜姑娘查看。”

姜书璃利落地接过储物袋,好生数了一番才点点头道,“夫子,没少东西。”

气得曹月祖母脸色发白,敢情还担心她偷她东西不成?

一个小小练气四层修士的储物袋,她还不屑于看!

说来还真是因为她没翻看姜书璃的储物袋,不然哪里还舍得还给姜书璃?

那里头的宝贝对天皓王朝练气期的修士来说,可是一辈子都享用不完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回府

“夫子,你是怎么找到弟子的?”

“夫子,你知不知道新月姐姐被救出来没有?”

“夫子,凌泽一班和凌泽二班的弟子们,都安然离开曹府了么?”

“夫子,软骨术是什么术法?弟子也想学。”

“夫子,弟子突破练气四层了,厉害不厉害?”

“夫子,我们现在去哪里?”

姜书璃歪在李睿天的怀抱里,双足来回惬意地晃着,有夫子罩的感觉真好!

她眯眼笑了笑,一路嘀嘀咕咕地问着话,也不介意李睿天沉默不语。

“联络符,”李睿天叹口气,怎么就摊上了这么能絮叨的弟子?和小狐狸一样让人没辙,“胡新月和大家一起离开曹府了,软骨术等你修为到了再教你。突破了也要戒骄戒躁。现在上马车,送你回侯府。”

姜书璃睁圆了眼,夫子的记性真好,居然把她提的每个问题都记住了。

“原来联络符还有这个功效呀,”姜书璃咬唇,“早知道给新月姐姐一枚联络符,就能知道她被掳去哪里了。”

李睿天摇摇头,小心翼翼将姜书璃放入一旁备好的马车上,叮嘱道,“虽然你身上的软骨术已经解除,但回府后记得运行灵气看看经脉是否有损伤,如果有不妥的地方,明日记得告诉夫子。”

曹老太太性情古怪的名声他也听闻过,生怕她出手过重,用那软骨术伤了姜书璃,虽然他刚才已经探过姜书璃的经脉,但还是不免多嘱咐一番。

姜书璃乖乖应了是,与夫子道了别,随着马车回了长宁侯府。

姜书璃到了长宁侯府前,发现两辆马车停在门口,边上还有两匹高头大马,周嘉莹、李诗晴、胡新月,还有李煦和李褚站在旁边,众人见到姜书璃下了马车,都不由自主笑着迎了上来。

“新月姐姐,”姜书璃仔细打量胡新月,见她虽然面色稍稍苍白了些,但双眸神采奕奕,“你还好吧?”

“我很好。”胡新月拉着姜书璃的手,眼底满满愧疚,“为了我让你涉险了,很是过意不去。”

姜书璃笑着摇摇头,她刚才的经历是有惊无险,其实退一万步,若真的曹老太太要伤害她,小灰石肯定也能帮她躲过一劫,只是会暴露了小灰石的存在,幸好夫子及时赶到了,“夫子来救我了,我毫发无伤,你们不用担心。”

“太好了,多亏了李夫子帮忙,”周嘉莹快言快语,“如果不是李夫子,我们可能还找不到新月表姐呢,更别提去救你了。”

原来姜书璃进了曹月闺房后,因为闻到了胡新月用惯的香膏味道,就捏破了与李煦的沟通的符箓。

李煦感应到后,很快就将胡新月在曹月闺房的事情隐秘地通知了其他几人。

他们本计划等姜书璃出来后,就想法子引开曹月等人,再安排暗卫偷偷进去营救胡新月,哪知左等右等不见姜书璃出来。

担心起了变故,周嘉莹大刀一挥又开始闹腾,直接杀去了曹月闺房。

进了房间后,却是空空如也,别说胡新月,连曹月和姜书璃的影子都看不见。

众人一时情急,真心闹将了起来。

曹烨自是知道自家祖母请走了姜书璃,想法子拖延时间,而几位小伙伴却是真的急了,一时间竟然你来我往打了起来。

直到李睿天低喝‘住手’走了进来,他阴寒着脸,大致问明情况后,先是一掌就掀翻了曹月那张红木雕花大床,露出了一条暗道,顺着暗道下去,大家找到了被拘禁在里头的胡新月。

人是救出来了,但是曹月的闺房甚至院子,被他们毁得只剩下渣,小伙伴们心照不宣地假装不见,都信服不已地看着李睿天,期待着他带领大家去营救姜书璃。

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曹烨,正欲老实交代姜书璃的去向,却被李睿天恼怒地一手挥飞撞到墙角晕了过去。

“夫子当时让我们先带着新月表姐回来,”周嘉莹神采飞扬地叙说着,“夫子说他已经感知到你的位置,会完好无缺将你救回来。”

“三郎宴被我们闹成这样,”李诗晴忍不住掩嘴一笑,而今大家都好好地回来了,她紧绷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有了说笑的心思,“我看曹府管家脸都青了。于是我们就一起出了府,到这儿来等你。”

“书璃,李夫子是怎么找到你的?你到底去哪里了?”李煦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话题。

姜书璃微微一笑,想起刚才磨了半天夫子才道出的真相。

李睿天给过姜书璃一道联络符,名字虽然普通,却是很高级别的一种符箓,它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具体状况。

例如对方清醒时,能够感知她的位置,而如果对方昏迷,则会失去联系。

李睿天正是因为姜书璃被曹月祖母打晕之后,他感觉到姜书璃昏迷的状况才匆匆赶来了曹府。

而在将胡新月救出来之后,姜书璃正好醒转,是以不需要曹烨提供信息,李睿天也能凭着联络符找到她。

“曹月祖母将我带走了。”

姜书璃看着李煦,解释道,“她好奇我在游海贝内提升境界的事情,所以带我去问话。曹月也在。”

看着大家担心的目光,姜书璃把细节隐去了,既然夫子已经替她出了气,就没必要让大家再焦虑一回,“后来夫子找了上来,就把我带出来啦。”

“还好有惊无险!”

周嘉莹叹了口气,今天这三郎宴真可谓是一波三折,幸好她们按照原定计划完成了任务,心情不由雀跃。

“天色已晚,就不招呼大家到我家府里坐了,”大家关系熟络,姜书璃也不客气,“不如都早些儿回去,咱们明天学院见了再细聊?”

夜幕渐渐低垂,疏朗的月光如瀑倾泻下来,拉长了依依话别的人影。

周嘉莹和胡新月上了镇北侯府的马车,李诗晴则上了皇室的马车,李煦李褚轻身一跃上了马,回首道别竟然有种熟悉亲密的情绪在众人心中流淌。



第一百二十二章 突逢变故

熙兰苑。

卢嬷嬷正在给欧阳氏汇报绣贡会的最新消息。

欧阳氏听了一上午的管事汇报,此时已有些困乏,一位大丫鬟正在为她揉着肩颈,她抿了口茶,抬眸道,“绣贡会还有三天就要开始了,按日子应该公布今年御用比试的布料了?”

“回禀夫人,”卢嬷嬷要说的正是这件事,“绣贡会方才派人通传了,今年御用比试的布料正是凝脂淮锦。”

欧阳氏神色微微一动,虽然对这个结果并不算意外,但绣贡会能够摈弃皇室御用布庄的布料不选,反而选了凝脂淮锦,这期间的门道就多了。

她眯眼思忖了半晌,叹了一句,“看来淑贵妃为玉兰坊出了不少力。”

将茶盏放到一边,捻起一颗果子细嚼慢咽,“幸好薛天青前来传授了凝青绣法,如今我们四大头等绣娘针对凝脂淮锦上的绣艺都大有进益,倒是也无所畏惧。”

卢嬷嬷点头称是,随后又有些焦虑道,“淑贵妃这是打定心思要捧玉兰坊的凝青绣法,就怕那比试中也会有所偏颇。”

“绣贡会的比试,可不仅仅是绣艺一方面,”欧阳氏淡然一笑,“服饰样式上,我们盈月楼有多年的经验沉淀,可是首屈一指的。”

绣贡会的比试规则是比试当天会有数位身形一致的宫女作为活样板,各家绣坊拿了宫女的身量尺寸,首先进行服饰的样式设计和裁剪缝制。

衣裳缝制好后,现场交由参与比试的绣娘进行刺绣,直到形成成品。

成品将会由宫女穿着出来,由大会评委进行评分选出头三名,头三名将会得到御用绣贡的订单,也是无上的荣耀。

“况且,”欧阳氏慢悠悠地说道,“绣贡会的评委可是由太后、皇后以及两大贵妃共同定夺,即便淑贵妃青睐玉兰坊,我们盈月楼有足够的实力,也不见得会输。”

“夫人这么一说,”卢嬷嬷心头一松,神色缓了许多,“奴婢心里头可是踏实了许多。”

转眼就到了第三天清晨,绣贡会比试的大日子。

姜书璃一早就来到了熙兰苑,因着今天是休沐日,她昨晚回府请示了祖母,想要参加绣贡会长长见识,得到了祖母的首肯,于是一大早梳洗干净就来找母亲。

欧阳氏起得也早,绣贡会是一年一度的大事情,作为盈月楼的主人她自然极为上心。

母女俩闲话着用了早膳,正准备出门,却见一个婆子神色慌乱地匆匆跑了进来。

“夫人,大事不好了!”

来者是盈月楼的一位管事婆子,她着急万分地跪下道,“奴婢见过夫人,夫人,盈月楼四个头等娘子都中毒了!”

“中毒?”欧阳氏一惊,噌地站起身走了过去,“怎么回事?昨天不都还好好的?怎会都中了毒?”

一个时辰前的盈月楼后院。

卢嬷嬷被一阵急急的敲门声吵醒,伴随着是梅娘焦虑的呼喊声,“卢嬷嬷!卢嬷嬷!师父她不好了!”

迷糊中的卢嬷嬷吓得一个激灵爬了起来,披上衣服就跟着梅娘去了安娘子的院子。

“安娘子半夜开始说腹痛,解了很多次手,”梅娘挺着肚子走得却是不慢,一路禀报着情况,“整个人看着都快虚脱了,临近天亮时分才好生了些,谁知刚没多会儿又吐了一地,已经央人去请大夫了。”

待她们匆匆赶到安娘子的院子时,大夫已经被管事娘子请了过来,正为安娘子问诊,安娘子面容惨白,有气无力地歪在床榻上,看得卢嬷嬷心头发凉。

“请问大夫,安娘子情况如何?”

大夫见多识广,是房间里头最镇定自若的,他捋捋胡子,“脾胃虚弱,上吐下泻,怕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导致的,如今脾腹已空,吃上两副药方,明后天就能好,不用过于担心。”

卢嬷嬷脸色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边谢了大夫让管事娘子领下去开方子付诊金,一边拉着梅娘细问了安娘子昨天晚膳用过什么。

梅娘条理分明地回应,“昨个儿的晚膳与平时并无差别,均是大厨房送来的膳食。师父用的分量与平日差不多,因为今天是绣贡会,所以梳洗后早早就睡下了。”

“那你怎会没事?”卢嬷嬷疑惑。

“卢嬷嬷,师父用的是上等膳食,”梅娘回复着,“奴婢是在大厨房与别的婆子用的大伙膳,倒是没觉得有不舒服。”

两人在房门外细声说着话,忽然又听到急急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陆续跑进来三位婆子——

“卢嬷嬷,不好了!月娘子生病了!”

“卢嬷嬷,不好了!雪娘子生病了!”

“卢嬷嬷,不好了!齐娘子生病了!”

一夜之间,盈月楼四大头等娘子都上吐下泻,病得连床都爬不起来,更别说去参加绣贡会了。

绣贡会前夕四大头等娘子同时吃坏了肚子,怕不止是巧合这般简单。

卢嬷嬷阴沉着脸,安排人给欧阳氏报信的同时,吩咐几位得力的婆子去查大厨房。

欧阳氏和姜书璃赶到盈月楼时,恰好遇上婆子们搜罗大厨房后前来回禀情况。

“是前些日子新招进来的粗使婆子,”管事婆子口齿伶俐地说道,“大厨房是重地,从不让新来的人手进出。那粗使婆子虽是刚进来,人却勤快肯干,时常帮人搭把手做事。昨日做晚膳时,就是她帮打包膳食的婆子整理的餐具,怕就是那会儿在餐盘上抹了药粉,让四位娘子都中了毒。”

“那粗使婆子人呢?”卢嬷嬷气得发抖,准备许久的绣贡会就这么毁在她手上,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打包膳食的婆子呢?”

管事婆子忙低头回道,“粗使婆子昨个夜里就逃走了,如今正央人去追。打包膳食的婆子在外头等候发落。”

欧阳氏摆摆手,“先将人关起来,待今日过了再处置罢。”

四大头等娘子中了毒,今天的绣贡会派谁去参加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欧阳氏拧紧了秀眉,一言不发地坐在主座上思索。

“娘,”姜书璃见一众人等都下了去,看着一旁候着的梅娘,开口道,“不如让梅娘代表盈月楼去参加绣贡会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绣贡会

“梅娘?”

欧阳氏扬高了声调,惊讶于女儿这般推荐。

而原本低眉顺耳的梅娘猛然抬起了头,愕然地看向姜书璃,大小姐怎会建议她去参赛?

姜书璃不疾不徐地微微一笑,她在盈月楼待过一段时间,每每能见到梅娘专注地看着头等绣娘们刺绣,那目光中蕴含的热爱之情让她深受触动。

“梅娘,我记得你曾说过有信心用融合绣法胜过凝青绣法,”姜书璃问道,“可是这样?”

提到绣法,梅娘瞬间变得神采奕奕,侃侃道,“原本奴婢对融合绣法有些个人的想法,前阵子听了薛大娘子对凝青绣法的讲解,受益颇多。”

“学习了凝青绣法之后,”欧阳氏眼睛微亮地看着梅娘,说道,“四大头等娘子都各有把握在凝脂淮锦上用改良的自家绣法胜过凝青绣法,这个你可知晓?”

梅娘点头应了是,她对绣法之艺极为沉迷,虽然答应师父从此不动绣花针,但那颗想望的心却从未停止过。

每一位头等娘子刺绣之时,她都会在旁细细观摩和思考,“回夫人,奴婢随伺在旁,对四大娘子在凝脂淮锦上的绣法都记得清楚。”

“好!”

欧阳氏能看懂梅娘眼里对绣艺的执着和痴迷,当初梅娘离开盈月楼时,对簪丝绣法的掌握和把控就已经不亚于安娘子,如今思来想去,除了梅娘,盈月楼没有更适合去参加绣贡会的绣娘了。

“梅娘,”欧阳氏正色道,“我知道你应承过安娘子今生不再碰绣花针。但事急从权,我这就让人去问安娘子是否同意你参加绣贡会,如果安娘子同意了,你是否愿意以盈月楼的名义去绣贡会上比试?”

梅娘咚地跪了下地,蓦然红透了眼,叩首道,“如若师父同意,奴婢愿意!”

绣贡会在暮石广场举行。

今年一共有十五个绣坊参加比试,盈月楼一众人到场时,离绣贡会正式开始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欧阳氏带领大家步入会场,一路与各家绣坊打过招呼,才徐徐走到专属坐席上安坐。

“娘,”姜书璃伴在一旁,她耳力好,将听到的话转述给欧阳氏听,“几乎每家绣坊都在讨论怎么没见着咱们盈月楼的四大头等娘子。”

欧阳氏淡然一笑,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手,“无妨,我对梅娘有信心。”

默默跟在身后的梅娘低垂着头,眼睛又湿润了,她不由得在心底自嘲,人常道有身孕的女子易伤感,可不正是如此?

今天能够重新拿起绣花针,能够一展所长,她,梅娘,一定不会辱没大夫人和大小姐的一片心意,让天下的人知道,盈月楼身为绣坊界的龙头老大,是实至名归的!

“哎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盈月楼老板欧阳夫人么?”

一个油嘴滑舌的声音忽然在一侧响起,欧阳氏等人扭头看去,旁边坐席上坐着的,居然是玉兰坊的一众人等。

为首的男子,应该就是玉兰坊的大掌柜薛实了。

欧阳氏秉持礼节地回了礼,并没有与薛实谈话的意愿,哪知薛实却丝毫不觉得尴尬,走到盈月楼的坐席前,笑嘻嘻地说道,“怎的没见盈月楼的四大头等娘子?莫非盈月楼是瞧不起绣贡会,随便安排个绣娘来参加?”

欧阳氏默然平静地看了薛实一眼,身上侯府夫人的气势一览无遗,她勾起唇角,“想来薛掌柜第一次参加绣贡会,对规矩不甚清楚。绣贡会向来鼓励推陈出新,培养一代又一代的新绣娘,为我绣坊界添砖加瓦。盈月楼正是秉持绣贡会的精神,带了新绣娘前来参赛,不知薛掌柜还有什么疑义?”

薛实碰了一鼻子灰,旁边看好戏的各家绣坊跟着起了哄,他眼珠子乱转了一圈,瞥了眼梅娘,嘿嘿笑道,“欧阳夫人说的新绣娘,该不会是身怀六甲的梅娘吧?”

欧阳氏正色环顾四周,铿锵有力道,“今日我盈月楼参加绣贡会的,正是新晋头等娘子梅娘。”

薛实扑哧一声笑了出口,正欲说话,忽觉一道威压撕扯他的胸口,仿佛一只巨手要将他心脏捏碎一般,疼得他眼前发黑,他晃了晃身子,低哼了一声转头离开了去。

“书璃,可是你淘气了?”

虽然不带灵根,但身为侯府夫人,欧阳氏见过几次修行者施威压的情形,被针对者与那薛实表情无异,她看看女儿嘴角弯起的笑容就猜了个不离十。

“让他欺负我们!”姜书璃吐吐舌头,今天是她第一次用练气威压施压于人,没想到效果很是让她满意,“娘,以后让我来保护你!”

欧阳氏好气又好笑,“你这丫头,那等人还配不上你去对付,可知道?”

欧阳氏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秀发,面上端庄完美地微笑着,心下却是悠悠地叹了口气。

虽然她刚才当众理直气壮地道出了梅娘的名号,为梅娘做有力的支撑,但是各家绣坊对于梅娘参赛定然有许多微词。

梅娘背叛盈月楼去了玉兰坊的事情,绣坊界谁个不知谁人不晓?

幸好后来先有梅娘众目睽睽下负荆请罪,后有梅娘表哥贼心暴露之事,才缓和了大家对梅娘的看法。

只是,这件事情毕竟是梅娘的污点,怕是这辈子都难以从她身上去除。

欧阳氏淡淡地看了眼梅娘,想必梅娘受到的压力,比她所想象的更多。

梅娘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周遭各种异样的眼光,甚至能够隐约听到她的名字被四处悄悄提起议论着,她弯了弯唇角,却笑不出来。

她犯下的罪孽,她自会一点一滴地偿还。

名声如何,对她来说早已不重要。

是以,无论别人怎么说,都不会动摇她心中坚持的东西。

她这一生以盈月楼为家,永不再背叛。她这一生以绣娘为职业,精心钻研,不弃不离。

她还有……小心地抚上越来越大的肚子,那里面的小家伙调皮地踢了她一脚做回应,作为一个母亲,再怎么坚强都不为过。

她——

无所畏惧。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出乎意料的考题

操办和主持绣贡会的机构是皇室的尚衣局。

在一阵阵锣鼓声中,尚衣局的掌印太监刘公公带领一众太监宫女走到正台中央,四周的各种议论声音戛然而止,均专心地看向刘公公。

刘公公轻咳两声,先是宣读了皇后懿旨,随后便是冗长繁琐的关于绣贡会来历及成就的陈述,最后是本届绣贡会的一应规则。

待长长的一刻钟时间过后,刘公公总算歇停了声音,他抬起细小的眼睛纵览了一圈台下各个绣坊,说道,“本届绣贡会主题是……”

场中所有人都竖直了耳朵,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请参赛的绣坊裁制一件女式披风,材料使用绣贡会统一提供的凝脂淮锦。时间要求裁剪一个时辰,缝制一个时辰,绣制两个时辰。比试在半个时辰后正式开始。”

刘公公清了清嗓子,再次看向场下众人,“各参赛绣坊如有疑问,还请尽快提出。如若没有问题了,那就请进入各个绣坊的绣制区准备。”

“披风?”

“怎么会是披风?”

“竟然用披风作为考题?”

“这、这太奇怪了!”

刘公公话音未落,各家绣坊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对今年的考题摸不着头脑。

“往年的主题多以各式长裙为主,如白褶裙、月华裙、凤尾裙、百花裙等,”一位绣坊老板侃侃而谈,“襦衫和对襟夹袄也是有过,但这披风……可真还是第一次作为绣贡会的主题,实在是少有。”

“可不就是?”

隔壁绣坊的主事一摊手,“您说这披风,样式都大同小异,在样式设计上,还能怎么比个高下?再不济换成褙子也好呀,这披风、这披风……”他摇头叹气,收了口。

绣贡会的比试分为三个阶段,分别是裁剪、缝制和绣制。

其中裁剪和缝制,除了考验技艺熟练之外,更重视的是样式的设计,别出心裁夺人眼球的样式往往会得到较高的分数,因此对比试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一个部分。

有不少绣坊是以样式见长,所以对这一届绣贡会的主题忍不住心生微词。

有个性急的绣坊老板忍不住提了意见,“刘公公,这披风在样式设计上难度不大,绣贡会可还没出过这般简单的主题,会不会是弄错了?”

可不就是太简单了?

绝大多数绣坊老板都暗自点头,毫无难度的比试对他们来说可不算是好事,不难又怎么突出各家绣坊的水平?

刘公公轻哼一声,双手背在身后,高抬起头,斜睨了提问的绣坊老板一眼,“今日的主题乃淑贵妃娘娘亲口制定,并且得了太后、皇后的首肯,如果对主题有疑义的绣坊,大可现在退出比试,今后永不得再参加绣贡会!”

顿时鸦雀无声。

刘公公对自己的威慑力颇为满意,看了一眼台下识趣的各家绣坊,嘿嘿一笑道,“既然都没有问题了,那就各自商量准备下,半个时辰后正式开始!”

盈月楼负责服饰样式设计的首席娘子是秦娘子,欧阳氏优先询问她的看法,“秦娘子,对本次比试的主题,你可有把握?”

秦娘子并没有立即回话,她瞥了眼旁边坐席上伸长脖颈的薛实,压低声音道,“夫人,我有信心。”

“愿闻其详。”欧阳氏的忧虑与别家绣坊老板差别不大,她委实没想到淑贵妃为了玉兰坊还能做到这个份儿上。

玉兰坊的优势在绣艺,凝脂淮锦结合凝青绣法确实是少有绣坊可以与之匹敌。

但是样式上却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大多都是采用市面上寻常的样式,或是跟风红火的样式,并没有自成一派。

而今淑贵妃亲定了以披风作为主题,就是将玉兰坊这个短板给他补足了,实在是用心良苦。

姜书璃对这些个中门道似懂非懂,倒是看懂了薛实那支长耳朵想要偷听的恶心模样。

于是,从储物袋拿出一套阵旗,随手布了下去。

拍拍掌道,“秦娘子,现下你可以放心讲了,保准除了咱们盈月楼坐席的人之外,没人能听见咱们的声音!”

大家看着姜书璃俏皮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秦娘子放下心,便开口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出,“披风在样式设计上的确很难推陈出新,但这中间对样式的要求其实更高更难。”

她的见解引来了大家的好奇,纷纷问道是怎生个说法。

“披风自是不难设计,”秦娘子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但是如何能够将看似简单的披风设计得飘逸出尘,对布料用多少幅,如何拼接裁剪,都有讲究。”

见众人恍然颔首,她又继续说道,“另外在领结设计上,通常采用珠宝作为襟扣,我们倒是可以尝试用特殊的花结作为襟扣,也许会别有一番意趣。”

“何为特殊的花结?”欧阳氏饶有兴趣问道。

“例如一枝兰花,一朵牡丹,”披风的襟扣从来都是以珠宝的闪耀和贵重为美,秦娘子的想法确实让人耳目一新,她笑道,“专门裁剪特殊的花结作为襟扣,配以我们的绣法,应该会有不错的效果。”

“秦娘子,”梅娘站在旁边一直未曾说话,此刻开口就直接提出要求,“能否裁剪出一枝寒梅作为襟扣?我在披风上以寒梅为主进行绣制,上下呼应,定当不凡。”

“一支寒梅?”

秦娘子眼睛一亮,点头道,“腊月寒梅,我们以一支寒梅为襟扣,再以红宝石作为点缀。”

“立领处在缝上白狐茸毛如何?”

欧阳氏来了兴趣,出着注意,“踏雪寒梅披风,意境应当不错。”

制定了比试的方案,诸位娘子就埋头开始探讨各处细节,欧阳氏满意地点了头,对盈月楼的绣娘班底她素来很有信心。

而各家绣坊也纷纷在讨论对策,样式设计上没了优势,只能主攻绣艺,一时各家老板们都对绣娘耳提面命,必须要把压箱底的绣活给拿出来,拼了!

最为得意的莫过于玉兰坊了,薛实不想自己日前给淑贵妃进的主意真的被采纳了去,如今盈月楼的头等娘子也成功被他放倒了,这老天爷都偏帮着他们玉兰坊,想不拿个第一回去都难!



第一百二十五章 猫戏老鼠

玉宁宫。

随伺嬷嬷在为淑贵妃续了一壶温茶,又将淑贵妃素来爱吃的几样糕点布上了桌,小声禀报道,“贵妃娘娘,绣贡会上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在进行。”

淑贵妃闻言,柳眉微挑,正欲问话,便听得殿外传来女儿李如珊的声音。

她笑着朝随伺嬷嬷挥了挥手,“快去让如珊进来。”

李如珊进了殿,快步走到淑贵妃面前行礼,“如珊见过母妃。”

“过来,”淑贵妃温和地拉着女儿坐到身边,“今个儿怎么得空来母妃这了?”

“娘,我听说今天绣贡会上热闹得紧,”李如珊消息灵通,又知晓淑贵妃扶持玉兰坊,是以压不住好奇之心,早早来了玉宁宫,“刘公公宣布主题为披风以之后,各家绣坊都闹腾极了。”

淑贵妃看着女儿灿亮水灵的眸子,笑着问道,“个中缘由你可明白?”

李如珊皱皱鼻子,“母妃,你可别小看女儿!绣贡会的比试向来在裁剪、缝制和绣制三个方面。不少绣坊以样式为优势,例如盈月楼这段时间新出的样板,那可是各家贵女都争相定制的。如今主题是披风,她们就没了先天的优势,可不就该闹腾了?”

淑贵妃听女儿分析得颇有道理,点头赞同道,“这个方面说得倒是没错。”

她缓了缓,伸手点了下李如珊的鼻子,“但你可知道,盈月楼在知道主题后,并没有表示出不满。这又是何缘由?”

李如珊却是不晓得这点,怔了怔问道,“母妃,这又是为何?”

淑贵妃不疾不徐地抿了口茶,悠悠道,“这就是盈月楼的底蕴所在。无论什么样的主题,都能做到不动声色,全力以赴。能够常年拿取绣贡会第一,可不是说说而已,靠的是真实力。”

李如珊蹙了眉,以她一直以来的了解,母妃说话不会无的放矢。

只是,盈月楼四大头等娘子都因病无法出席绣贡会,在绣艺上定然输玉兰坊一筹。

而今又失了样式上的优势,怎么看都不可能夺魁才是。

淑贵妃见李如珊歪着头思索,不由笑道,“虽然盈月楼的四大头等娘子没来,但今日参赛的梅娘也是个实力强劲的绣娘,玉兰坊和盈月楼谁输谁赢,尚未可知。”

李如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奇问道,“母妃,为什么女儿觉得您反而在期待盈月楼赢呢?”

淑贵妃闻言,捂嘴呵呵直笑,“不愧是母妃的小棉袄,对母妃的心思倒是清楚。”

她伸手点了点桌子上的几盘点心,看着李如珊说道,“谁是魁首,谁又落败,有什么重要。不过都像这桌子上的点心罢了。”

李如珊转转狡黠的眼睛,双手一拍,“女儿明白了!就像我院子里那只小奶猫,抓了几只老鼠不急着吃,反而是逗弄着它们逃命,然后又抓回来。这叫猫戏老鼠,母妃,女儿说的对不?”

淑贵妃笑着摇头,“有你这般形容的么?”她叹了口气,“母妃为玉兰坊多放几个筹码,也不过是为了让这场比试更有意思些。不然仅以玉兰坊的凝青绣法,要赢盈月楼可没什么胜算。”

绣贡会为每家绣坊准备了单独的隔间作为比试时的区域。

每个隔间内有两名太监和两名宫女监视整个制作过程,以免有绣坊作弊。

所有裁剪用到的工具,以及主布料均由绣贡会统一提供。

绣坊根据各家特色可以使用自带的边角材料和配件。

总体来说,因为服饰绣制讲究特色,只要不违反大规则,余的细节都比较宽松。

往年比试时,欧阳氏和卢嬷嬷常在坐席上静候,期间还会回一趟侯府用膳歇息,直到比试结束评比开始前赶回暮石广场即可。

今年出了这么多事,却无法想以前那样放心了。

欧阳氏、卢嬷嬷和姜书璃都跟着盈月楼的娘子们进了盈月楼的专属隔间。

比试正式开始了。

从盈月楼到暮石广场,卢嬷嬷都一直不曾说过话。四大头等娘子同时中毒的事情,几乎要绷断了她的神经。

她整个人仿佛像一触即发的火山,随时有可能喷薄而出。

现在她的眼里,除了欧阳氏和姜书璃,谁看着都像是要来祸害盈月楼的奸细!

包括秦娘子,包括梅娘,就是她们也不能让卢嬷嬷完全安心。

更别提那两个阴阳怪气的太监和用鼻孔瞧人的宫女了,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要随时给她们盈月楼背后来一刀子的坏人。

所幸的是欧阳氏感知到她的情绪,稍稍安抚了一下,她才能强自镇定的坚持下来。

但,身为盈月楼的掌事婆子,她今天绝对不能再让任何不利于盈月楼的事情发生!

是以进入隔间之后,秦娘子带着一众娘子开始进行裁剪设计,缝制娘子和梅娘则在一旁休息,欧阳氏和姜书璃静默无声地看着秦娘子操刀,唯一如同石山一般站在众人前面守护的,就是卢嬷嬷了。

她双目精光闪闪地轮流盯着怀疑是奸细的太监和宫女,将他们的每一份细致的表情和动作都牢牢看在眼里,迅速地分析着他们的动机和是否有出手的意图。

狠狠地观察了太监和宫女小半刻钟,见他们暂时没有异样,卢嬷嬷迅速扭转头看向正在裁剪的秦娘子等人。

她眯着眸仔细打量,见秦娘子操作熟练而有序,与平日里飞扬的神采并无异样才稍稍放下了心,秦娘子可信!

随后,又扭头继续看向太监和宫女。

卢嬷嬷这厢如同卫士般守护着,那边秦娘子的裁剪进行得极为顺利,一幅幅布料在她手中如蝴蝶弄花般轻巧翻飞,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已经完成了裁剪的设计。

太监和宫女皱着眉看了眼神经兮兮的卢嬷嬷,走向前鉴定一番后宣告,“盈月楼已完成裁剪。”

接下来的缝制也很顺利,缝制娘子是盈月楼手艺最好的娘子,现场中精湛的技艺夺得了众人的赞叹。

就连因为被卢嬷嬷看得表情尴尬的太监和宫女,也忍不住赞了声好,宣告“盈月楼完成缝制!”

最后一步,就是最让人紧张的绣制了。

梅娘不慌不忙地走到绣案前坐下,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轻轻地抚触着裁剪缝制好的披风,她闭着眼睛感受凝脂淮锦的纹理,嘴角露出自信的淡笑。

而就在此时,隔间外头传来一个男子声音,“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是梅娘的表哥!

众人皆是一愣,莫非这要紧关头,梅娘表哥还要来闹上一出?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寒梅绣法

“梧桐相待老,愿同尘与灰。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隔间外情深款款的声音抑扬顿挫地传进来,引得众人不由纷纷色变。

自从比试开始就一直杯弓蛇影的卢嬷嬷此刻忍不住低哼了一声,她就知道一定还会有幺蛾子出现,看吧,这狐狸尾巴可算是露出来了!

毒倒了她家绣娘只是第一步,贼人定然在四周伺机而动,目的绝对就是要毁了他们盈月楼在绣贡会的这次比试!

先前是她失了防心让贼人得了逞,如今她可是打起了一百万分的精神,任谁也休想动盈月楼一分!

卢嬷嬷双手叉腰,气势十足地走到监督太监和宫女面前,为怕影响梅娘绣制,她压低声音道,“外头人声喧哗,还请公公和嬷嬷肃清一番,以免影响我们盈月楼绣娘绣制。”

太监和宫女互视一眼,领头太监扯了扯嘴皮子,阴阳怪气道,“我等奉旨只需监督隔间内的比试,隔间外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管。”

我呸!

卢嬷嬷眯了眯眼睛,眼底精光四射,她就知道这太监和宫女也不是什么好茬子!

没的跟外边那贼人就是一伙人狼狈为奸,哼,别以为这样高高挂起她卢嬷嬷就没辙了,你们不出面,看我卢嬷嬷亲自去修理那贼人。

思及此,卢嬷嬷气势冲冲地出了隔间。

欧阳氏和姜书璃目送卢嬷嬷气急败坏地奔了出去,心下担忧地看向梅娘。

此时梅娘已经端坐在绣案前,手执绣花针神情专注地开始绣制了。

她眉目柔婉和顺,双手灵巧地如同采蜜的蝴蝶在披风上翻飞,整个人的气息平和自如,仿佛忘却身处何地,周遭有什么人有什么物亦浑然不知。

欧阳氏虽不善绣制,但是多年在这一行业的沉浸,让她一眼就看出来梅娘这分明是进入了绣制最高境界——忘我。

她不由得心中欢喜,对梅娘的信心又高出了几分。

姜书璃纵然不懂这些,也能感觉出梅娘绣制的那种状态,与她平时修炼凝神静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无异。

顿时放下了心,看来外头那劳什子表哥的酸溜情诗,对梅娘并无分毫影响。

想起卢嬷嬷单枪匹马出了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于是,姜书璃细声在欧阳氏耳边道了句,得到母亲首肯后,悄悄离开了隔间。

哪知出了去,却被眼前景象吓了一大跳。

卢嬷嬷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个簸箕,簸箕里头装满了沙石尘土落花落叶。

她大步流星地向着一位瘦削又略有文人风范的男子冲了过去,劈头盖脸将一簸箕沙石尘土泼了过去。

嘴里恨恨道,“不要脸的王八羔子!谁要和你尘与土了?要尘土老娘给你管够!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也来撒野?老娘不发威就以为老娘是病猫?!”

“让你不要脸!”

“让你装!”

“让你薄情寡幸!”

“看我今天打不死你!”

一阵手起脚落,卢嬷嬷整个人将男子扑倒在地,犹如那下山的猛虎,一拳拳兜头兜脸地给男子招呼了过去。

一大早受到的惊吓和一路过来的担惊受怕此刻全部用拳头宣泄了出来,卢嬷嬷发了狠地劈杀让姜书璃看傻了眼。

而那梅娘的表哥,更是料不到怎会有个妇人跟杀父仇人似的对他直下狠手。

他不过是奉命过来吟几句酸诗影响梅娘做绣活,可没说来这里还有性命之忧啊!

他本来是不乐意来的,上回在盈月楼门口被那些个婆子们收拾了一通,他已经深刻体会到盈月楼可不是好欺负的。

哪知薛管事给他塞了不少好处,又拍胸脯保证说在绣贡会上盈月楼还要顾及面子,绝对不可能出现什么问题,他才答应过来一趟。

谁料到盈月楼的婆子,竟然如此凶悍不讲理,将他扑倒在地不管不顾地狂殴,他、他一个斯文人,又不能打回去,未免太过凄惨了!

梅娘表哥狼狈不堪地从卢嬷嬷身下挣脱开来,颤抖着唇,喃喃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头也不回地逃跑开去了。

扬眉吐气的卢嬷嬷心头畅快了许多,插着腰指着梅娘表哥的背影,大声道,“以后见你一回打你一回!不要脸的王八羔子!”

卢嬷嬷打了胜仗,心情畅快地回了隔间,眯眼瞥了一旁静立的太监宫女一眼,小心翼翼地走向了绣案那边。

待看到梅娘绣制的模样,点头长吁口气,有了她的捍卫,盈月楼这次绣贡会一定能够继续夺魁。

此刻卢嬷嬷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人也不复之前那般抓狂,目光从梅娘身上挪到了绣案上的披风,眼前蓦地一亮。

绣案上不过仍是半成品,但却已如明珠难掩自身光华般夺人眼球,卢嬷嬷身为行内人士,自是一眼就看出了梅娘这手绣活已然不亚于四大头等娘子。

她的绣法看似簪丝绣法,又有几分凝青绣法的神韵,慢慢品味,还能感受到新月绣法、柔羽绣法和天丝绣法的影子。

梅娘她这竟然是将五种绣法融合一起,创立了一套新的绣法?

这个念头霎时震惊了卢嬷嬷,她瞪直了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梅娘绣制,心头如同小鹿乱撞般扑腾腾地跳个不停。

要知道创立绣法可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有多少绣娘终其一生寻觅追求也没有办法创立属于自己的绣法!

而梅娘,经历了这许多波折和屈辱,不动绣花针那般久,在这绣贡会的压力之下,竟然化茧成蝶,创立出自己独有的绣法了么?

卢嬷嬷专心致志地看着梅娘的每一针每一线,眼眶渐渐地湿润起来。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地过去,待最后一针收了尾,梅娘将绣花针放到一边,抬起晶亮璀璨的双眼,“大夫人,卢嬷嬷,大小姐,我绣好了。”

为时两个时辰的绣制,为她的双眼添了几根血丝,却完全挡不住那发自内心的欢快和喜悦。

“梅娘,恭喜你。”

欧阳氏和卢嬷嬷同时握住了梅娘的手,两人赞叹道,“这新创的绣法,你打算用什么命名?”

梅娘谦虚一笑,“哪当得新创的绣法?还需花时间再好好钻研,才能自成一路。”

欧阳氏温和地颔首道,“独创绣法的确需要许多时间去完善和细化,但今日,却是你这绣法的创始之日。所以,应该为它起个名字。”

梅娘感动地点点头,凝神思索片刻,“不如就叫寒梅绣法。”

“好!”

欧阳氏赞道,“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梅娘,你所经历的一切,终将会成为过去。你在绣法上的成就,也会如同那寒冬腊梅,飘香绣坊界。”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绣坊界之幸

“盈月楼完成绣制!”

监管太监和宫女走上前来,检查了一番后高声宣告,随后伸手就想把包裹好的披风拿过去。

“慢着!”

卢嬷嬷一个箭步拦在太监身前,她咬牙嚼字清晰道,“不用劳烦公公,我亲自来捧着就行。”

卢嬷嬷这个要求倒也符合绣贡会的规则,许多绣坊因怕自家的绣品在送去评分路上有了闪失,所以是可以要求自行保管的。

只是卢嬷嬷一路将他们当贼看,那目光早让太监宫女们心中不爽,为首太监轻哼一声,扭头示意宫女跟在卢嬷嬷身后,抬高下巴出了隔间。

出了隔间,大多数绣坊均已完成了作品,人潮分成了两拨。

大部队自然是返回各自绣坊的指定坐席,等待绣品被展示出来后评委打分。

余下的也跟随太监宫女捧着作品前往正台处,准备参加评选。

欧阳氏等人行至一半时,正巧碰上了天皓城另外一家名气颇丰的同乐绣坊。

同乐绣坊的童老板与欧阳氏关系不错,主动上来搭话,她先是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道,“今年的比试委实出乎意料,我们同乐绣坊怕是难进前三了。”

同乐绣坊在天皓城也是首屈一指的大绣坊,在绣贡会比试几乎年年都能拿到前三的席位。

她们家绣坊在样式上有独到之处,最擅长宫廷女子服饰样式设计,每每做出来的衣裳都华贵雍容,颇受皇室女子喜爱。

今年的主题让各家绣坊无法在样式上发挥所长,对同乐绣坊来说确实打击不小。

欧阳氏安抚道,“今日参与比试的是你们绣坊的阿雅娘子吧?”

见童老板颔首,她又接着说道,“阿雅娘子绣活也是顶尖的好,童老板无需过于忧心。”

童老板叹了口气,直言道,“望是如此。本来今年天青绣坊不参赛,还以为进前三问题不大,如今看来,却是不好说了。单比绣法,在凝脂淮锦上,我还没见过比凝青绣法更出色的。”

欧阳氏微微一笑,放到今日之前,也许她能认可这个说法,但刚才寒梅绣法的创立,她便知道凝青绣法无法在凝脂淮锦上独大了。

只是这个倒是不便吹嘘,因而转了个话题,“前些日子见了天青娘子,据她所说,绣贡会后,只要想学凝青绣法的绣娘,都可以到天青绣坊去求教。”

欧阳氏这话一出,不止童老板,周遭好几家绣坊老板都耳尖听了去,不由得探身过来一问究竟。

凝青绣法是今年所有绣坊的头号首敌,如果薛天青真的愿意传授凝青绣法,对于绣坊界来说无疑是一大好事。

欧阳氏笑着应是,看了眼不远处一脸僵硬的薛雁娘,将薛天青嘱咐的话原样说了一遍,“届时淮阳城定然热闹非凡,天青娘子此举定然将我们绣坊界的绣艺又推上一个大台阶,实乃绣坊界之幸。”

这个消息宛如带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暮石广场,各家绣坊都兴奋不已地细声商量着去学习凝青绣法的事情。

此时,皇室的仪仗在高声宣唱声中步入暮石广场,评委团队来了!

绣贡会的评委阵容素来都是由皇后亲自担当主评委,太后及两位贵妃出席,四人同时进行评分。

分数以十分为满分,依次而下,最后综合分数作为评审的排名依据。

排名前三自然是成为众所周知的皇室御用指定绣坊,后续排名靠前的绣坊,在各自的城镇当中也会因此得到当地官绅贵族的服饰订单,这也是各家绣坊看重绣贡会之处。

欧阳氏端正地坐着望向前方,嘴里却低声给女儿介绍着评委阵容,“今日来的除了淑贵妃,便是太后和皇后,以及良贵妃了。”

姜书璃进宫觐见过淑贵妃,但中秋那日除了姜书欣的事情匆匆回了侯府,是以旁的三位大人物却是不曾见过。

她眯眸悄悄打量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娘,良贵妃可是曹月的姑妈?”

欧阳氏点头,“正是。”

姜书璃闻言,身子往后缩了缩,心想前些天她们差点把曹月的院子拆了这件事,良贵妃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该不会因为这个迁怒于盈月楼,回头评分时候下个绊子?

也怪不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对曹府的一干人等没了信心,想想连曹老太太都是那样任意妄为的性子,这良贵妃——万一也是一样呢?

思及这个可能性,姜书璃又往后缩了缩身子,她扭头瞥了眼后面空闲的位置,索性压低声音问欧阳氏,“娘,我想坐到后头去。”

欧阳氏挑眉,低声问,“怎么了?”

“我……”

姜书璃犹豫,想了想还是老实交代,“三郎宴那天我们班上的弟子砸了曹月的院子,娘,我还是躲远点,省得被良贵妃看见,影响我们的评分。”

欧阳氏一愣,不想三郎宴还发生了这些事,咬牙瞪了一眼女儿道,“回去好生给娘讲讲。”

姜书璃吐了吐舌头,悄悄然躲到了人群后头去。

这时刘公公的对一番宣唱做了总结陈词,皇后娘娘微笑着抬手示意尽快开始。

各家绣坊按照抽取的编号为顺序,将各自的作品为一众宫女穿戴好,由宫女走入展示台进行展示评比。

本次参加比试的绣坊共十五家,分成了三轮进行评比,每一轮由五家绣坊同时展出。

好巧不巧,盈月楼与玉兰坊同属最后一轮。

候选席上,卢嬷嬷珍惜地抱着自家的作品,在轮到她们上场前她是绝对不会让人碰上一丁半点的。

她扭头看向旁边的薛实,眯了眯眼,怎么看都觉得这一系列事情就是这玉兰坊的薛实干的!

以他在淮织城那烂透了的名声,这种事情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出来?

况且刚才梅娘表哥还来闹场了,这档子事他想不认都不行!

卢嬷嬷心里嘀咕着,对薛实那副模样更是看不上眼,抬高了下巴决定用鼻子去看他。

薛实此刻自觉妥妥胜券在握,冲着卢嬷嬷做了个鬼脸,气得卢嬷嬷脸色发青。

两人你来我往了一番,第一轮的五位宫女已然穿戴好披风,袅袅婷婷地步上了展示台。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李具囧了

五位身量一致,窈窕秀美的宫女,身披绣坊制作的披风,徐徐地步入展示台。

第一轮展示的五家绣坊的披风均精美绝伦,有的华丽高贵,有的温柔婉转,有的清丽脱俗……各家风格不一,但相同之处都是上佳的绣艺,成品美得让人目不暇接。

没了样式上的优势,各家绣坊的绣娘也是拼了,压箱底的本事统统拿了出来,倒是让这届的绣贡会比往届都更让人瞩目。

在众人啧啧称赞声中,四位评委满意地颔首,都给出了不错的分数。

接下来的第二轮展示也同样精彩,各家比分拉扯厮杀,颇有气势。

小半柱香后,终于轮到了绣贡会今日最让人期待的两家绣坊上场了。

第三轮第二位上场的宫女,身披的就是玉兰坊薛雁娘亲手绣制的披风,她踏上展示台时,场中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美!太美了!

纵然都见识过凝青绣法在凝脂淮锦上独一无二的柔美,但不得不说,今日薛雁娘在绣艺上的发挥比寻常至少要高上一两成。

只见那披风如同流水般在宫女肩膀倾泻而下,柔软得如同春风下飘舞的柳絮,又像似女子温柔似水的柔情,更好比那晨间舍不得离开花瓣的夜露。

宫女婀娜多姿地缓步而行,披风在她身后荡漾出的波纹紧紧攥住了每一个人的视线。

真不愧是红透天皓城的凝青绣法!

当得起本届绣贡会的压轴作品!

淑贵妃和良贵妃都给出了满分十分,而皇后娘娘和太后也都给出了九分的高分,总分三十八分!这几乎是绣贡会有史以来头名得过的最高分了。

霎时场内外一阵阵掌声响起。

有了玉兰坊的作品,后面两家绣坊的绣品看起来就平平无奇了许多,分数也颇低。

最后一家绣坊是盈月楼。

对盈月楼,场中众人都是充满期待的,大家将目光放在最后那一位慢慢步入展示台的宫女。

暮石广场一片针落可闻的寂静。

那仅仅是一名宫女吗?

难道不是在纷飞大雪中,从山林里走出来的精灵仙子?

她优雅细长的脖颈之上别着的那支腊月寒梅,一定是深山里最美那处绝景中信手采摘的吧?

不然为何花瓣如此娇嫩欲滴,仿佛空气中都能闻到淡淡的寒梅芳香?

那披风上点点洒落的雪花,带着极致的冰凉,又带着极致的柔软,让人想要置身其中去感受雪花轻轻飘飘落在脸上的晶莹之感。

那雪花没有落在众人的脸上,而是落在三两枝傲然挺立的梅花瓣上,让人叹惋。

同样是披风,为何穿在她的身上,在行走之间却能摇曳生姿,宛如最合身的裙裳一般能够体现女子最曼妙的身段?

久久,忽然有一位绣坊老板站起身,默默地鼓起了掌。

随后,一位又一位的场中人,无论是绣坊老板,还是绣娘,抑或是普通的婆子杂役,都站起身鼓起掌来。

这——

才是实至名归的盈月楼。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皇后娘娘也跟着鼓了掌,站起身看向坐席最前方的欧阳氏,露出赞赏的笑容,“盈月楼的这袭腊月寒梅披风,样式精美,绣法技艺超绝,实乃本宫生平所见。十分!”

姜书璃站在盈月楼众人身后,庆幸着自己身量尚小,即便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良贵妃应该也看不到她才是。

可千万不要因为曹月的事情,迁怒于她们盈月楼呀!

就在她默默祈祷时,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她扭头看去,竟是七皇子李具?

哎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七皇子您在盈月楼这儿一杵,你娘还能看不到吗?顺带看到她了怎么办?

虽说李具不过才十二岁,但毕竟是男子,往盈月楼这一堆女子中一站,那可端的是鹤立鸡群。

一时情急,姜书璃顾不得失礼,忙招手让李具猫下腰,才小声问道,“七皇子,你找我有事?”

李具好笑地看着姜书璃的举动,配合地猫下腰,压低声音道,“姜书璃,你可是担心被我母妃看见?”

姜书璃眨眨眼睛,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明显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七皇子一眼就看出来了?

其实李具倒不是看出了姜书璃的心思,而是这两天曹月闹到了他母妃处,嚷嚷着说她那院子被毁得都不能住了。

今晨良贵妃出宫参加绣贡会时,李月蓉还提醒着盈月楼乃姜书璃母亲手下的绣坊,让母妃借此机会为曹月出口气。

李月蓉走后,李具却是建议母妃不宜在皇室如此看重的绣贡会上有所偏颇,免得引起皇后和太后不愉。

他来找姜书璃,是想着借由这个事情套套近乎,在她面前刷刷存在感而已。

不料却真撞上了姜书璃担心此事,李具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来得真是时候,咧嘴一笑道,“你且放心,我刚看了盈月楼的披风,绝对是这届绣贡会的魁首。我母妃那边我招呼过,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姜书璃将信将疑地看了李具一眼,还没来得及问个清楚,就听见良贵妃在评委席温柔的声音响起,“盈月楼这披风确实是好,但我却更属意玉兰坊,所以我给九分。”

李具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站直了身,姜书璃则撇了撇嘴,她就知道曹家的人离‘正’这个字远着十万八千里,给九分怕已经是在各方压力下不得不妥协了!

忍不住瞪了李具一眼,端正行了个礼告退,姜书璃扭头回到欧阳氏身旁。

良贵妃已经打了分,她就不用再闪躲了。

如今场上评委,皇后和太后给了十分的满分,良贵妃给了九分,淑贵妃还没有打分。

玉兰坊总分是三十八分,她们盈月楼在绣贡会的名次,就掌握在淑贵妃手上的举分牌了。

不由得让人有些气馁。

谁都知道淑贵妃为玉兰坊撑腰,在这关键时刻,只要她将分数稍微放低一些,盈月楼就没了胜算。

姜书璃紧紧地攥住欧阳氏的广袖,目不转睛地盯着评委席上笑得意味不明的淑贵妃。

只见她美目滑过玉兰坊坐席,然后落到了盈月楼坐席这边,红唇微启,说道,“本宫——”



第一百二十九章 谁是魁首?

淑贵妃不疾不徐地看着场下翘首以盼的人们,目光流盼,笑得意味深长。

玉兰坊的薛实嘴里禽着满满的笑意,今个儿有了淑贵妃的加持,就算盈月楼绣得再好,这魁首他们玉兰坊也拿定了!

而盈月楼这边却蒙上了阴影,她们的作品优秀有目共睹,淑贵妃自然不会打个低分。

但是,若淑贵妃给个八分,她们就输给了玉兰坊,倘若淑贵妃给了九分,她们也只能与玉兰坊持平,想要夺回第一的名号,看似并不容易。

欧阳氏心中稍稍叹息,有了利益揪绊和牵扯,这届绣贡会本来就有失偏颇,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她们盈月楼的表现已经是极好,极让她满意。

她反握女儿因为紧张而用力的手,轻抚道,“书璃,无妨。这一仗,无论输赢,我们盈月楼都打得极为漂亮。”

姜书璃握着母亲暖暖的手心,忽然明白了母亲话里的意思,她点点头道,“娘说的没错,盈月楼在女儿心中,就是最好的。”

淑贵妃兴致颇高地看着众生百态,优雅地站起身走向了展示台并排站列的五名宫女,她一一拂过各人身上的披肩,红唇轻启,“凝脂淮锦是今年新出的锦缎,一上市就引得许多名门贵女争相追捧,本宫也是极喜欢这种锦缎,才向皇后娘娘进言,本次绣贡会以凝脂淮锦作为比试专用锦缎。”

众人屏住呼吸听着,生怕错漏了一个字。

淑贵妃顿了顿,正好走到玉兰坊设计的披风前,她伸手抚摸着披风,说道,“本宫一直认为,各家绣法各有所长,而唯有凝青绣法,才能凝脂淮锦的特色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惊叹。”

人群中渐渐响起了各种细碎的讨论声,淑贵妃为玉兰坊撑腰早已不是新鲜事,但这番言语一出,却是让人不得不唏嘘。

淑贵妃又缓缓上前走到盈月楼的披风边上,这次她没有抬起手,而是眯眸驻足观看,久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看向台下不远处的欧阳氏,“敢问欧阳夫人,这新创的绣法名号为何?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欧阳氏往前走了一步,端方地行了礼,字正腔圆地回应,“回贵妃娘娘,盈月楼参加本次绣贡会的绣娘是盈月楼新晋头等娘子梅娘,这新创的绣法名号为寒梅绣法。”

“好一个寒梅绣法!”

淑贵妃颔首赞道,“这绣工,这意境,丝毫不差盈月楼的四大绣法,恭喜欧阳夫人,又添一名新将。”

淑贵妃缓步走回位置上,拿起举分牌,笑道,“本宫甚喜寒梅绣法,给十分!”

淑贵妃声音方落,暮石广场响起了如雷鸣般久久不绝的掌声。

盈月楼的一众人等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欧阳氏忙扶着梅娘道,“梅娘,小心肚子里的娃儿,你还是好生坐着,莫要激动太过。”

梅娘满眼是泪,又哭又笑,她擦着泪珠不住点头,羞涩回应,“夫人,这眼泪就是管不住似的往外流,我,我这是怎么了?”

卢嬷嬷忙搂住她,轻轻拍着说道,“有了身孕就是易感怀,这是正常的,正常的。梅娘,今天辛苦你了。如果不是有你在,我们盈月楼断断是无法夺魁的!”

梅娘婉约笑着,看向秦娘子她们,“是秦娘子的样式了得,何娘子的缝制手艺了得,我不过是锦上添花。”

“都别互相推脱了,”欧阳氏笑不拢嘴,“你们都是最顶尖的!你们都是盈月楼的骄傲!”

澜山学院。

翌日午时下了堂,姜书璃心情愉悦地取了侯府刚送来还热气腾腾的食盒,快步朝后山洞府走去。

今日她专门吩咐多准备了一份吃食,准备去孝敬夫子用,以谢夫子赠南海明珠及曹府相救之事。

哪知进了洞府却不见夫子,只有小狐狸咻地扑了过来,嘤嘤嘤地打着招呼。

“小狐狸,夫子不在吗?”姜书璃有些失望,本来准备了满肚子感谢话儿,却无人可说。

小狐狸全身心黏在食盒上头,对姜书璃的问话随意地挥了挥爪子,湿漉漉的双眼直盯着食盒瞧。

姜书璃见状噗呲一笑,将食盒中的点心拿了出来,“本给夫子也准备了一份,所以今天的分量有点多。”

嘤嘤嘤!不多不多,平日里总是吃不饱。小狐狸抓起一块小凤爪开啃,迅速就解决掉了一盘。

小灰石忽然从姜书璃袖口飞了出来,跃到半空正对着小狐狸,“你这狐狸欺骗我主人说李睿天不在,还吃得这么香?实在可恶!”

小狐狸抓起一个水晶饺,含糊地嘤嘤了声。

我主人睡觉呢!告诉你主人也没用好吧,而且我家主人早就辟谷了,不爱吃这些凡尘俗世的食物!

“屁咧!我看是你这个狐狸馋嘴想独吞我家主人准备的吃食才对!”小灰石上下蹦跳,鄙视小狐狸。

小狐狸吃得高兴,自动忽略了小灰石的挑衅,嘤嘤了一声,扭过身用屁股对着小灰石,继续大快朵颐。

小灰石何曾受过这等忽视,咻地飞到小狐狸面前,诡异一笑,刷地就卷走了两三盘点心。

“臭石头!”小狐狸嘤嘤嘤地挥舞爪子,“你个破石头抢我的吃食做啥?还要脸不要?”

小灰石得意了,晃来晃去卷着点心,“我石大爷就是要吃,你还能怎地?”

一狐一石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将点心瓜分了个干净。

姜书璃一边收拾食盒,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吃饱后一起滚到旁边闹腾的一狐一石,这俩小家伙莫非是可以相互沟通的?

它们能听懂彼此说的话?

收拾完食盒后,姜书璃下了炼丹室,一狐一石边闹边跟着下了去。

她现在一次可以炼制五炉丹药,很快就完成了一天二十五颗丹药的任务。

将炼好的丹药用玉瓶收好,放置到炼丹架上,姜书璃看着慢慢一面墙的炼丹架,深吸了口丹药的香气,感叹道,“夫子这丹药应该都得有一万颗了吧。”

就在此时,一旁打盹的小狐狸突然哀哀地叫了一声,满地打滚地嘤嘤呜咽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章 夫子的心怔

小狐狸突然满地打滚地嘤嘤呜咽,把姜书璃吓了一跳。

她忙把手中的玉瓶放好,转身将小狐狸抱在怀里安抚,“小狐狸,你怎么了?”

小狐狸一抽一抽地摇着头,湿漉漉的双眼带着难掩的哀伤,它索性将小脑袋埋在姜书璃的怀里,隐隐抽噎着。

“小狐狸……”姜书璃被小狐狸的举动骇得有些不知所措,除了顺顺它的毛之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原本与小狐狸玩闹的小灰石,砰地跳到小半空,神色古怪地打量着小狐狸,歪歪身板,咻地一声溜了出去。

不过一小会儿,它又滋溜地飞了回来,钻进姜书璃的手掌心,噌噌地弹跳着。

这是要带她去哪里的意思,姜书璃心下明白,抱着小狐狸站起身,张开手掌让小灰石在前头领路。

小灰石带着姜书璃走出了炼丹室,往左拐了个弯儿,到了一个看着普通的洞室面前停了下来。

姜书璃不解地看着黑幽幽的洞室门,显然是需要口诀才能进去的,她不知口诀,擅闯洞室似乎并不好。

哪知小灰石见她驻足,一个着急滋溜就撞向洞室门,姜书璃还没来得及拦住它,洞室门便悠悠亮堂了。

而里头,隐约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声。

是夫子的声音?!

姜书璃顾不得思索礼节问题,抱着小狐狸奔了进去。

这是一间平平无奇的洞室,洞室内简约得只有一张白玉雕砌的玉石床,一方矮石桌,一个蒲团,别的一应家具都没有。

这莫非就是夫子居住的洞室?

姜书璃收回好奇的目光,落在白玉床上。

李睿天正半蜷缩着身子,双目紧闭,额间是豆大的汗珠,他神情痛苦地拧着眉,薄唇不时溢出一声低沉的呓语。

夫子是梦魇了吗?

姜书璃靠近了两步,怀中小狐狸蹭地跳到了白玉床上,伸出爪子拉扯着李睿天的衣袖,眼里哀哀之色尽露无疑。

“夫子。”

她轻声唤着,跪坐在白玉床前,“夫子,书璃来了,你醒醒。”

李睿天似乎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深深地沉浸在梦魇当中,英俊绝伦的面容因为痛楚而扭曲着,看得让人心头都要随着扭曲起来。

姜书璃蹙起了眉,究竟是什么样的梦魇让素来清风冷月无所畏惧的夫子这般痛苦?

她伸出了手,轻轻探上李睿天的额头,掌心下厚重的濡湿和冰冷让她身子一僵,“夫子,你怎么了?你醒醒可好?”

她加大了呼唤的音量,却依旧毫无用处。

李睿天似乎深深沉浸在梦魇中无法自拔,他身体微微发抖,近听了还能听见牙关打颤的声音,浑身上下早已被冷汗湿透了,整个人冰冷得相似泡在寒泉当中。

夫子,究竟是什么样的梦魇让你这般悲伤?

姜书璃手足无措地看着,伸手碰了碰李睿天,却又完全无法唤醒他。

“师父!”一声难以用言语描述的绝望的声音从李睿天嘴里溢出,一颗晶莹欲滴的泪无声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惶恐不安的姜书璃被吓得失了心神,整个人扑了上去,频频叫道,“夫子你醒醒!醒醒!我是书璃!”

她慌乱地拍着李睿天,急得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那泪水急急地滴落,溅到了李睿天那冰冷又白皙的脸上。

叮咚!

泪花溅落的声音仿佛是打开心门的魔咒,李睿天缓缓地睁开了墨黑如玉的眼睛。

他有些茫然失焦地看着姜书璃,良久,才低沉沙哑道,“书璃?”

“是我,夫子。”

见他清醒,姜书璃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忙扭头擦了脸上的眼泪,吸了吸鼻子。

待回过身去,李睿天已是盘坐在白玉床上,浑身干爽适净,好像刚才那梦魇只是姜书璃的幻觉一般。

李睿天神情肃然地看着姜书璃,“书璃,你出去罢。”

姜书璃有些讶然,旋即又似能理解夫子怕是觉得不自在,于是点点头,乖巧地道了别,转身出了洞室。

她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身默默地看着已然黑漆一片的洞室门。

蓦地,一道白影破开洞室门被丢飞了出来,姜书璃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那白影狼狈地摔趴在地上,一身白毛炸开,抬起头来,竟是一脸愤愤然的小狐狸。

“哎,小狐狸,”姜书璃弯腰将它抱在怀里,安抚着那一身炸飞的柔软白毛,“你也被夫子赶出来了?”

小狐狸窝在姜书璃怀里,伸出爪子指着上面,迫切地看着她。

姜书璃颔首,带着小狐狸回到了上面的洞府中。

到了洞府,小狐狸从她怀里轻轻一跃落地,咬了咬姜书璃的裙角,拉着她往小贵妃椅跑去。

推着姜书璃坐上了贵妃椅,小狐狸灵巧地跳了上去,一本正经地正对着姜书璃坐下,小小姿态竟然有些像人一样。

“书璃,”一个软糯糯的女童声音从小狐狸嘴里传了出来,姜书璃惊得睁大了眼,愣愣地看着它,“我叫狸狸,是李睿天的灵宠。”

“狸狸?”姜书璃有些结舌,作为修行者她自是听过到了一定境界,灵宠也会口吐人言,传说中澜山学院院长的灵宠仙鹤就会说话。但,传说只是传说,不曾想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你、你会说话?”

小灰石腾在半空掩面,自家主人这么乡巴佬实在有损它石大爷的威名,哪天待她筑基了,知道它小灰石也是很能说的,会不会直接吓傻了?

小狐狸则见怪不怪地睨了眼小灰石,懒得搭理它,反而朝姜书璃身边拱了拱,“书璃,我是会说话呀,只是以前怕吓着你,所以没有开口。”

放你的狐狸屁!

小灰石上下扑腾!

别人不了解小狐狸便罢了,它可是清楚得很,它那见利忘义的性子,绝对是发现它家主子身上有利可图才暴露自己的秘密。

一脸防备地看向小狐狸,小灰石牙痒痒地考虑是撞晕它给主子出气呢,还是再烧它一撮毛比较好。

而姜书璃却嫌它淘气,一把抓到手心中摁住,“狸狸,你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冬狩选拔赛报名

小狐狸点点头,“主人这些年时常梦魇,任谁也无法唤醒,你是第一个能让主子醒来的人。”

小狐狸是李睿天的灵宠,两人之间有牵系,每当李睿天梦魇痛苦难当,它也会感觉到心口一阵阵地抽痛,是以方才在炼丹室它才会突然变了神色。

它尝试过用各种方法想要唤醒梦魇中的李睿天,包括去带澜山学院的院长慕容延前来同样束手无策。

没想到姜书璃却做到了。

虽不知道其中缘故,但小狐狸私心想的是如果每次主人梦魇它就去把姜书璃找来,会不会就不用一同感受那炙心之痛了?

那简直太好不过了!

念到这里,小狐狸顿觉有了姜书璃今后的日子相当美好,不由得露出谄媚可爱的笑容,往姜书璃身边挨了挨,“书璃,你真是厉害!可以唤醒夫子,狸狸很是崇拜!”

姜书璃想起刚才的一幕,忍不住蹙了蹙眉问,“狸狸,你是说夫子经常梦魇?可以告诉我他为什么会梦魇吗?”

小狐狸在决定开口时就打算将李睿天的事情告诉姜书璃,这时听到她问起也不觉得诧异,它正了正面容,“主人之所以梦魇,是因为一场夺宝大战。”

它微微眯起了眼,回忆起那场惊心动魄的战役,心里仍然不免簌簌发抖,“主人当时虽说已是金丹初期的修为,但那场战役参与的大能不仅有许多各门各派的金丹高手,还有不少元婴修士,甚至还来了返真期的大能。”

“主人的师父就是死在返真期大能的手下,那位大能者杀害主人的师父之后,”小狐狸忍不住抖了抖身子,瑟缩在姜书璃怀中,“他临走前还一手抓碎了主人的金丹,幸好主人的师父拼着最后一口气用秘法将主人送回宗主身边,才留得主人一条命在。”

姜书璃离开后山洞府回到凌泽一班时,脑海里仍然满满的是小狐狸那软糯童音,诉说却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往事。

她微微失神地进了课室,走到位置上坐下,单手撑着头发起呆来。

“书璃!书璃!”

周嘉莹伸手在姜书璃眼前晃了好久,都不见她有反应,不由与李诗晴对视一眼,上午还好好的人,这会儿怎的看着像失魂落魄似的?

“嗯?”姜书璃蓦然惊醒,对上好友的眼,笑了笑说,“你们回来了?咱们去射御场上课去吧,时间快到了。”

见姜书璃不欲多说,周嘉莹和李诗晴也不便追问,就一并起身出了校舍。

下午是射御课。

到了射御场,场里除了凌泽一班的弟子外,在场边一处搭了台子,台下排了长长的队伍,似乎不止凌泽班,曦阳院的弟子也来了不少。

“这是在做什么呀?”周嘉莹好奇地拉住一个赶往前去的弟子问道。

那弟子着急,草草回了句话就跑开了,“参加皇室冬狩选举报名呀!晚了就没机会了!”

“皇室冬狩?”周嘉莹双臂抱胸,努努嘴道,“昨个儿才听老爹说今年冬狩带上我去打猎,没想到学院还有名额可以参加?”

李诗晴摇摇头,她今年在澜山学院入学了,照规矩也会参加冬狩,对除了皇室指定的宗门贵族可以携眷出席外,还有什么人会参加,她并不知晓。

姜书璃亦是一样。

今年有了足够的南海明珠,她祖父的腿伤好了许多,是以前些天晚膳时提起过参加冬狩之事,她和姜书欣都会随着祖父一起前往。

三人一脸莫名地边看看长排的队伍,边往马厩方向走去。

“嗨!周嘉莹!”兰海花爽朗的声音唤停了三人,“你们可是来上射御课?”

“正是,”周嘉莹回应,“你来……”她看了眼不远处长长的队伍,问道,“你来报名冬狩是吗?”

“没错!”兰海花挠挠头,微黑的脸庞是满满地高兴,“我来得早,已经报上名了,过两天通过选拔就可以参加冬狩。”

见三人好奇,兰海花就将她所知道了出来。

每年的冬狩,澜山学院有二十个名额,无论曦阳院还是凌霄院,都可以参加选拔。

选拔的内容就是骑射两样,所以无论是否有灵根,只要骑射出色,都有机会参加冬狩。

参加冬狩不仅可以在皇上面前露脸,还有朝廷众多官员,是学子踏入仕途前受到赏识的大好机会。

因此澜山学院的弟子,尤其是男弟子,对冬狩都有着强烈的参与之心,是以冬狩选拔的激烈程度可不低。

“参加冬狩选拔的女子不多,”李诗晴凝眸看了眼,长长的队伍基本上都是男弟子,“要在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并不容易。”

兰海花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我有信心!前两年我顺利通过选拔参加冬狩,今年一定也不会有问题。”

看她这般信心十足,三人倒是替她开心地笑了起来,周嘉莹忍不住问,“兰海花,你为什么要参加冬狩?”

听到这个问题,兰海花倒是没了刚才的利落爽直,有些憨笑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因为我想做个女将军。听说参加冬狩,成绩优异的话,就有机会得到朝廷官员的关注,对以后进入仕途会有帮助。”

说完,她见众人不说话,又摸摸头,吐舌害羞道,“我是不是钻营了些?让你们不喜了?”

姜书璃率先反应过来,摇头否认,“怎么会?我们只是没想到你的志向竟然是做个女将军,很是佩服。这不是一条容易的路。”

“男子要做将军都很难,更何况女子。”周嘉莹最是熟悉军营,对军营训练的辛苦深有了解,要从低层兵役慢慢往上升到将军,那可是铺满了血和泪的一条路,她举起拇指感慨,“兰海花,你好样的!”

兰海花一笑,“谢谢,等我哪天当上女将军,请你们吃饭!我上堂去了,告辞!”

目送兰海花远去的背景,三人来到马厩前,牵出各自的马,准备出去跑上一圈。

周嘉莹轻身一跃上了马背,豪放地挥挥手,“书璃,诗晴,咱们比试一番如何?绕道后山去,看谁跑得快?”



第一百三十二章 黄雀来了

射御场通往后山有几条宽敞的大道,时常用做给上射御课的弟子跑马用。

射御课开始通常是班上的弟子分成几组,各自选一条大道,打马跑一圈热身,回到射御场时夫子才会正式上堂。

今日也不例外,姜书璃三人牵了各自的马出来,跃身上马后,互视一笑,一扬马鞭,疾驰而去。

三人的马术都不差,其中周嘉莹的最好。

所以当姜书璃和李诗晴赶到后山半山崖处时,周嘉莹已经下了马,正牵着她的枣红马看向遥远的东北方向。

“嘉莹。”

姜书璃两人也潇洒地跳下马走了过去。

“你们来了,”周嘉莹回头露出一丝温情的笑,伸手指着远方,“看,天的那边就是定边城。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那里的人民淳朴可爱,生活虽然简单,却单纯快乐。”周嘉莹缅怀着,“你们知道吗?我小的时候,也曾想过做一名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像我老爹一样,上战场去杀敌,保家护国。”

听了兰海花的话,周嘉莹想起了幼时的自己,这些年在天皓城居住久了,许多记忆都慢慢淡化了,就连曾经的梦想也似乎被这城市的繁华喧闹模糊了去。

“嘉莹,”李诗晴走前一步,学着周嘉莹指向看不清楚的远方,“我想定边城一定是个很好的地方,所以才会生长出像你这么好的姑娘。”

周嘉莹不由得脸上一红,拍了拍李诗晴的手,“诗晴,你可别夸我。我祖母说我就是一猴精儿,都是在定边城住久了害的。老爹老娘肯定也不会同意让我去做女将军,我不过是想想罢了。所以我特别佩服兰海花,希望她真的能成为我们天皓城的一名女将军。”

“兰海花是一个清楚自己要什么,并且为了自己梦想去付出的奇女子,”姜书璃眯眸远眺,“我相信她会做到的。”

“我也相信,”李诗晴笑道,扭头看着姜书璃,“书璃,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姜书璃愕然,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诗晴,你有什么梦想吗?”

“我呀?”李诗晴莞尔一笑,作为皇室公主,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在后宫见多了倾轧陷害的事,“我的梦想是能过上简单的生活。”

简单的生活?

姜书璃体会着好友这几个字的个中意思,脑海里却不期然冒出夫子那平日里清冷如月的面容,和梦魇时痛彻心扉的模样。

而此时,半山腰一处离三人不远的凉亭里,李具正猫着腰,竖长了耳朵听三人的对话。

旁边站着的,赫然是翩翩如玉的阴柔美男子李褚,他凉凉地扯了抹笑,“阿具,你大中午把我拉来这儿,就是为了听壁角?”

“嘘!”李具伸手到后背挥了挥,扭头压低声音道,“四皇兄,你先别说话。”

李褚无奈地摇摇头,对着李具后背丢了一个不可救药的眼神,优雅地坐在石凳上,半阖上眼歇息。

“四皇兄,四皇兄!”李具忽而又跑了过来,拉住李褚的袖子道,“你快帮我听听姜书璃在说什么?”

李褚蹙眉,凤目抬了抬,“她什么也没说。”

“没说?”不是因为他没有修为所以听不清吗?李具感觉心里被挠痒痒了似的,来回踱步念叨,八妹问她梦想是什么呢,她怎么会没说话呢?“四皇兄,你再帮我听听?”

李褚不耐烦地睁开眼,印入眼帘是李具迫切的眼神,他摇头叹了口气,“帮你听可以,你先告诉四皇兄,你这么鬼鬼祟祟地来这儿偷听姜书璃说话,缘由是什么?”

这小子该不会看上姜书璃了吧?想到这个可能性李褚皱起眉,若他没看错李煦那小子心里对姜书璃可是紧张得紧,要真两兄弟都喜欢上姜书璃可不是好事。

被这么一问,李具顿时讷讷,“就是绣贡会上母妃差点让盈月楼失了头名,我来找她道歉。”

有你这么道歉的么?李褚撇嘴,“被发现你在偷听的话,你确定这是来道歉还是来结仇?”

李褚一收折扇,转身出了凉亭,“有事,先行一步。”

“哎,四皇兄,你别走啊!”李具见状,忙急急地追了上去。

这时,射御场的马厩前,李煦阴沉着脸牵出爱马,话也不说一句就跃上马背。

“主子,”彭大胜忙小跑着跟了上去,“等等老奴呀!”

李煦一扬马鞭,疾驰而去。

今日他与李具奉父皇旨意,前来监察澜山学院的冬狩选拔赛报名一事,哪知他在前头忙里忙外的,李具却拉着李褚跑了。

听彭大胜说,这俩悄悄摸摸地去了后山半山腰的凉亭,偷听姜书璃她们说话。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李煦面无表情地骑着马,耳边回响的是彭大胜这两天的絮叨。

“老奴听说那三郎宴上双双得宝活动,曹府本是设计姜姑娘与程状元配一对的啊,哪知姜姑娘将自己那纸条给了欧阳姑娘,才撮合了欧阳姑娘和程状元。”

“老奴还听说,三郎宴上姜姑娘吃了的那枚火龙吐珠果突破了修为,那果子本是七皇子给皇上准备的。据说七皇子还亲自进了游海贝去看姜姑娘突破,也不知是何缘故。”

“还有啊,姜姑娘手上那自取一宝令,可是七皇子亲手赠予的呢……”

好个曹府!

好个李具!

李煦咬牙,他还没找他算个分明,这又把事情丢给他,悄摸叽叽去偷听了?

到底安着什么心?

“主子!主子呀喂!等等老奴!”风中飘来彭大胜气喘吁吁的声音,“主子,方向错了!这边哪这边!”

李煦‘吁’地拉了缰绳,转过身看到彭大胜一溜烟地跑了上来,指着旁边岔道笑颜如花,“主子,是这条道才对。”

“怎的没去马厩牵匹马?”他丢下了一句,一甩马鞭继续奔驰。

却见彭大胜不慌不忙地跟了上去,动作看似小跑,速度去不亚于马匹奔驰,可见功夫之高。

他扬起老脸嘿嘿一笑,“马厩里都是主子们的马,老奴哪敢?”

装!李煦心里吐槽,明明是自诩修为高没把马跑放在眼里。

睨了眼彭大胜,李煦双腿一夹,又加快了速度。

“主子,”彭大胜依旧不疾不徐,嘴里倒是假装慌乱,“您要是担心老奴,不如咱共乘一骑?”

前方的身影一滞,差点滑下马,马鞭一挥,绝尘而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青衣女子

姜书璃三人闲聊了几句,见时间差不多,便准备上马回射御场。

她刚跃上马背,突如其来一阵心悸,下意识地甩手丢了一张防御符箓出去,就见李诗晴和周嘉莹纷纷跌落马背。

一片威压如同狂风骤雨般袭来,噗地一声眼见就要破开她释放的防御符箓。

姜书璃一惊,想也未想一连甩出几张防御符箓,跳下马去扶起好友,抬头看向远处道,“前方何人?”

只见一道黑影从天边飘了过来,伴随着一声轻笑,是一名女子的声音,“澜山学院的弟子,反应还勉强过得去。”

飞得近了,那是一艘荷花造型的轻舟,上边立着一名青衣女子,她约摸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身材凹凸有致,五官虽说不是极美,却因为皮肤晶莹剔透带着淡淡的仙气。

“你是何人?”

身后响起李煦的声音,姜书璃回头看过去,见他冲她安抚一笑,扬手甩出一枚碧绿的玉佩,那玉佩飞到半空,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笼罩着地上的众人。

也不知是那玉佩的功效,还是青衣女子收弱了威压,众人顿觉身上一松,方才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消退了许多。

李煦后方是不知从哪里走出来的李褚,他少有的面色严肃,低声道,“筑基期的修士。”

彭大胜是众人中修为最高,他忙更正,“怕是至少筑基中期的修为,不知是敌是友,主子,不如你们尽快撤退,老奴断后。”

李煦摇摇头,他们人又多修为又低,想在筑基中期修士面前逃离根本不可能,留下来周旋一二恐怕还能有条生路。

那青衣女子没有回话,荷花轻舟飞到半山崖处,她笑着一步步腾空而下,每一步迈出脚底都荡漾出一朵莲花,而那威逼的气势又让众人节节后退。

“各位小弟弟小妹妹,”青衣女子轻笑,“莫要害怕。姐姐并无恶意。”

她的话并没有让众人放松心神,李煦走到姜书璃前面挡住她,拱手道,“不知前辈来我澜山学院有何指教?”

“我来寻人。”青衣女子抚抚鬓角,眉目间流露几丝风情,“见此处有人,便下来问路。不想倒是让你们惊着了,是姐姐唐突。”

“请问前辈想找何人?”

青衣女子目光在众人身上滑过,嘴角微扬,“我找的人,名字叫做李睿天。”

找夫子?

姜书璃惊疑不定地从李煦身后探头看过去,见那青衣女子面带温柔的神情,不由得蹙起了眉。

“不知哪位贵客莅临澜山学院,”忽而身后传来清风拂面的声音,“有失远迎。”

是院长慕容延!

慕容延飘然而至,转头吩咐,“李煦,李褚,你们带大家先回去上堂。”

“是,院长!”

李煦放下心,朝众人示意了个眼神,翻身上马,齐齐离去。

待跑得远了,他才放缓了速度,随口问着共乘一骑的李褚,“七弟去哪了?”

李褚挑眉,“方才那情况,他又没灵根,我让他先走了。”

李煦轻哼一声,“我却不知道四哥何时与七弟那般好了,还一同到后山观景?”

“筑基期修士的威压果然不同凡响,”周嘉莹缩缩脖子,叹道,“只是不知道那人来找李夫子所为何事。”

李褚抓住耳边飘荡的这句话,赶忙换了话题,轻咳一声埋汰,“那女子怕是并没有刻意施压,不然以你那三脚猫功夫早不得地上打滚哭爹喊娘了。”

周嘉莹气得鼓起腮帮子,“李褚!别以为高我三层修为就了不起!那女子要动真格的你不也只能跪地求饶!”

“嘉莹,”姜书璃打马骑到李褚和周嘉莹中间,对李煦歉声笑笑,“刚才幸好李学长赶来得及时,不然我们三人怕是要丢丑了,多谢学长。”

李煦笑着摇头,知道姜书璃不欲让周嘉莹和李褚争辩,回应道,“小事一桩,我们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哎,主子等等老奴!”

彭大胜朝姑娘们打了个千,嘴里惊慌失措,脚下溜烟地追了上去。

姜书璃散学后回了长宁侯府,却听闻了一件大事情。

二房罗氏有喜了!

自从生育姜书琦后,事隔十年,罗氏终于有怀上胎儿,对侯府来说真真是件大喜事!

长宁侯府如今只有两名嫡孙,都是长房所出,一个是姜书钰,进了宗门修仙,剩下的就是姜书诚了。

开枝散叶素来是家族第一要事,听闻罗氏有喜,老侯爷下了朝就急急回了府,老夫人高兴,府里上下全赏了一个月的月银,里里外外洋溢着满满的喜庆,丝毫不比年节时差。

姜书璃和姜书欣下了马车,听闻这个喜讯后,商量着直接去趟舒竹苑给二太太道贺。

到了舒竹苑,迎上来的竟然是笑意满面的姜书琦。

“书琦,”姜书璃有些惊讶她被解了禁足,笑着道,“恭喜你要做姐姐了。”

“大姐,三妹,”姜书琦心情好,笑眯眯地挽着两人进去,“我这弟弟可真是个好样的,刚一来就让祖母解了我的禁足,以后我铁定疼他。”

姐妹笑着进了内室,一阵带着果香味的熏香味儿扑鼻而来,姜书璃凝神一瞬,脑海里快速闪过什么。

“快进去看看我娘,”思绪被姜书琦的话语打断,“我娘这些日子害喜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当母亲可真是辛苦。”

罗氏此刻正挨在床侧,人看似瘦了一圈,但眼睛却灿亮灿亮的,见着她们进来忙让丫鬟上了软墩,话里话外谢谢她们前来探望。

“以后待小弟弟或小妹妹出生了,可要相亲相爱才是。”

姜书璃和姜书欣笑着应了是,便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书璃和三妹就不打扰二伯母歇息了。”

“好,平日里多陪陪书琦,”罗氏有些虚弱,招呼姜书琦送两人出去,“二伯母这儿,有空也多来。”

姜书璃姐妹三人在内口走去,路过香炉前,正好一绪飘香吹来,她突地顿住脚步,姜书琦诧异,“大姐,怎么了?”

“这是什么香?”姜书璃问。

姜书琦对这个倒是清楚,她下午来时刚问过,“我娘这些日子吐得厉害,巧兰专门寻的熏香,说是闻了能开胃些儿,我娘说闻着还不错,就用上了。”

“这熏香可是放了青栀根?”姜书璃皱眉。

“青栀根?那是什么?”问话的时候身后不远的罗氏。

姜书璃转身福了福,“二伯母,书璃对草药并不太懂,闻着这熏香像是有青栀根的味道。听闻青栀根有活血化瘀之效,还请伯母查证一番为好。”

说完这话,姜书璃便告退离去,对二房的事情,她无心掺合。

却不想她这随口提醒,挽救了罗氏肚子里的孩儿一命。



第一百三十四章 坐席夫子杨芊

澜山学院有一个布告栏,在一进学院正门不远处。

平日里布告栏上主要粘贴各个班级季考成绩,或者是学院的各种通知消息。

当然,拥有众多年轻弟子的地方,总免不了一些趣闻轶事,俗称八卦消息,澜山学院非常善解人意地在布告栏的一隅,留了一小块地方专供弟子粘贴这些消息。

这小小一隅向来是学院风向标之一,如哪个班级与哪个班级蹴鞠输了,在何时要进行面敷白粉绕院跑这类小道消息,总是最得人心。

休沐日刚过的这天,姜书璃和姜书欣下了马车进了学院,就看见布告栏前围满了人。

姐妹俩走了过去,因着人实在太多,根本看不到布告栏上写了什么。

“听说这位杨芊夫子是个非同凡响的大美人!”前头一名男弟子喜不自胜。

另外一个男弟子揶揄,“美得非同凡响?比琴艺课的张茹雪夫子和步流年夫子还美?”

张茹雪和步流年是澜山学院两名最得男弟子心的美女夫子,提到这个,一开始说话的男弟子犹豫了一下,摸摸下巴,“不分轩轾?我有幸看了一眼杨芊夫子,那是……”他嘿嘿一笑,悄摸比划了一下,压低声音道,“火辣得很。”

姜书璃闻言移走本是落在这两名男弟子身上的目光,自动略去了他们后续的谈话。眼尖地看见不远处的周嘉莹,于是,拉着妹妹往边上走了几步道,“书琦,你先去上堂,我去找周嘉莹。”

人群实在拥挤,姜书璃灵巧地钻了进去,耳边飘荡着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杨芊夫子是筑基期的修士!”

“厉害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筑基期的修士,听说咱们天皓城的修士,顶天了也就到练气后期,杨芊夫子的课就算是抢破头了也一定要去见识见识!”

筑基期的美女夫子?

姜书璃收集着耳边各种纷乱的信息,好不容易又离周嘉莹近了几步,又听到有人在努力传播着八卦。

“这都不算啥!”是粗犷的男弟子的声音,姜书璃脚下一僵,这么熟悉的声音可不就是她们班上的洪浪?

她扭头看去,果然是洪亮正口沫横飞地宣扬,“听说皇室昨个儿还宴请了这位杨芊夫子,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有一众皇子皇女都出席了,你们知不知道,还有个最劲爆的消息——”

人群霎时静默,一双双明亮好奇的眼睛聚集在洪亮身上,洪亮甚是满意这种效果,吹了声口哨,压低声音道,“听说杨芊夫子是挽着睿王爷去参加宴请的!”

话毕,他随手将旁边发愣的男弟子挽住,扭扭身子比了个兰花指,嘿嘿直笑,“怕是和睿王爷关系不浅呢!”

“呿!”

人群传来各种惊讶声音,也有不少冲着洪亮去的拳头,被他那表演恶心到了。

姜书璃掩面,假装不认识洪亮般路过他身边,走到周嘉莹面前,“嘉莹,你怎么挤到这前头来了。”

来看八卦呀!

周嘉莹摸摸鼻子笑笑,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转而拉着姜书璃逐渐离开人群,“书璃,布告栏上说咱们学院来了个新的坐席夫子,名叫杨芊。筑基期的美女,我猜怕就是前日在后山碰到那一位青衣女子。”

是她?

姜书璃眯起眼睛,想起那个女子说是来找夫子的事情,与传闻倒是相去不远。

“诗晴!”

两人走向凌泽一班方向,李诗晴正在前面巧笑倩兮地站着等她们。

“布告栏那边好生热闹,”李诗晴盈盈一笑,她路过时候驻足听了片刻就离开了,但实在喧嚷声太大,不过去也听明白了在闹腾什么,“可是在说新来的坐席夫子杨芊?”

“正是。”周嘉莹举起大拇指,挽住两人小小声问道,“昨日皇室宴请杨芊夫子了?你参加宴会没?说是挽着李夫子前去的?他们是什么关系?”

李诗晴被她一连串的问话逗笑了,不慌不忙道,“确有其事。杨芊夫子的确是挽着睿皇叔参加的晚宴,但整晚睿皇叔都未发一语,看着倒不是与杨芊夫子很熟络似的。”

其实皇室之所以这么隆重地宴请杨芊,并非因为她是个筑基期的修士。虽说筑基期修士在天皓王朝炙手可热,但也到不了来一个皇室就请一个的地步。

杨芊备受重视,首先是因为她的身份,她是沧离宗宗主的女儿。其次是因为她本次来天皓城,带了沧离宗宗主给李睿天准备的一个上古方子。具体方子所为何事,杨芊没有明说,李诗晴自然就不清楚了。

是以才会被皇室以高规格的宴请接待。

中午时分,姜书璃如往常般去了后山洞府。

抱着小狐狸下了炼丹室,不想夫子正巧在里头整理丹药。

“夫子。”姜书璃放下小狐狸,走上前去帮忙,“今日不炼丹了吗?”

往日进了炼丹室迎接她的总是满满当当的灵材,今天乍然空了出来一大片,还有些不习惯。

“已经足够了,”李睿天颔首,“书璃,今日起不用再来炼丹室,并且,”他转身正对姜书璃,郑重说道,“短期内不要让人知道你擅长炼丹,可记住了?”

姜书璃一头雾水地眨眨眼应了是,把嘴边的为什么收了回去,以她对夫子的了解,如果他不主动提的事情,基本上是问不出来的。

“如今你已是练气四层,”李睿天带着姜书璃上了洞府,随手在灵泉上设置了一套阵法,让灵泉整个消失在洞府之中,“算是练气中期的修为,在修行上有一些心诀要领,夫子今日传授给你。”

姜书璃闻言眼睛一亮,忙跑去拿了两个蒲团在地上摆放好,“夫子请坐!”

李睿天微微勾了勾唇,坦然在姜书璃对面坐下,“你且听好了。”

姜书璃点点头,正欲凝神细听,忽然洞府外传来女子声音,“睿天师兄!你在里面吗?芊儿有事相找。”

李睿天不由得蹙眉,思索片刻叹了口气起身道,“夫子晚点再给你细讲,你先自行修炼可好?”

“嗯。”姜书璃乖巧应了,目光好奇地跟随前去应门的夫子背影,看来那杨芊与夫子还真是熟识。

不一会儿,青衣女子跟在李睿天身后走了进来,只见她先是四处环顾,随后目光落在姜书璃身上,露出揶揄的笑容,“不想师兄这里还藏着个小小俏佳人,难怪方才不让芊儿进来。”

“哎呀,狸狸也在,”青衣女子状似惊讶地又看向贵妃榻上的小狐狸,“师兄,狸狸在午睡?”

李睿天一直不发一语,默默静立。

青衣女子似乎很了解他,对此丝毫不恼,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娇俏地抬起头说道,“我今日来拜访,是想请师兄带我去天皓城城中逛逛,感受下凡间的民生俗事,回去也好给我爹有个交代。”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逛街

竟然是来约夫子去逛街的?

待杨芊和李睿天离开洞府后,姜书璃忍不住啧啧称奇,她扭头看向窝在贵妃榻上的小狐狸,“狸狸,人都走了,别装睡了。”

小狐狸滋溜爬起身,扑到姜书璃怀里抬头憨笑,“书璃,你怎知我在装睡?”

姜书璃伸出手指点下它的脑袋,“你平日里睡觉那是四仰八叉地躺平睡的,今个儿缩成一团,一看就知道了。”

小狐狸吸吸鼻子,指着洞府口方向,“实在是懒得搭理那个杨芊,索性装睡。如果不是她手里有主人需要的东西,我早就赶她出去了。”

想它当年在沧离派为了守护主人,不知收拾了多少送上门来的女子,那杨芊就是第一位!

占着自己是宗主女儿,成天骚扰主人,委实不要脸。

如今主人落难,它这位灵宠也只能虎落平阳被犬欺,杨芊最好是真能拿出她说的方子,不然可别怪它狸狸不客气!它可不是吃素的!它吃书璃带的点心,哼!

而此时李睿天和杨芊正好站在临安大街上。

临安大街是天皓城最繁华的大街,宽敞的道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除了两旁各式各样的店铺之外,路中间还有不少摊贩叫卖。

杨芊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群蹙起了眉头。

扪心自问,她真心不喜欢天皓城,如果不是因为身旁的李睿天,和她父亲的嘱咐与建议,她一刻都不想呆在这灵气稀薄得让人呼吸不畅的凡间。

“睿天师兄,”杨芊停住脚步,扯了扯李睿天的袖子,“天皓城附近可有秘密坊市?不如带我去见识一番?”

李睿天甩了甩袖袍,声音清冷不带任何温度,“宗主不是说让你凡间历练以便突破?”

杨芊一时语结。

她此次下山,除了应父亲要求给李睿天带来一张上古方子之外,主要也是因为她一直无法突破到筑基中期的缘故。

她现在的修为已经无限接近筑基中期,但奇怪的是总是无法突破到筑基中期,经她父亲百般琢磨,认为是她缺乏历练所致。

因此就将给李睿天带东西的任务交给了她,顺带建议她在凡间逗留一段时间,也许突破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历练她自是不反对,但对于在这举目尽是凡人的地方历练,实在是不愿意。

幸好有李睿天在。

身为李睿天的迷妹之一,以她的身份,心里早早就把李睿天当成今后的道侣。

她与那群整天追着李睿天跑的女弟子不一样,她可是宗主之女!拥有双灵根的好天赋,修为进益又快,李睿天迟早是她的囊中之物。

直到后来李睿天出了事,金丹破碎修为跌落,那些‘情深义重’的女弟子们哀嚎后纷纷换了目标,只有她还是一如既往!

当然,她没有离心是因为偷听过她父亲对李睿天说,如果重新筑基成功,后续修行恐怕会更加势如破竹惊人逆天。这点她断断是不承认的。

杨芊看着李睿天那俊逸出尘的脸,收回失神的目光,妩媚地笑道,“去凡间的坊市见识,也算是在凡间历练呀,睿天师兄,你就带我去看看嘛!”

李睿天皱眉,“抱歉,师兄不知附近哪里有坊市,恕不奉陪。”

回到后山洞府时,小狐狸正四仰八叉地流着口水睡得欢实,姜书璃则在蒲团上端坐修炼,他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静悄悄地下了炼丹室。

待到姜书璃收了功,吐出一口浊气,满意地睁开眼时,看见面前是不知何时回来的李睿天,“夫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和杨芊夫子去逛街了吗?”

“不得分心。”李睿天果然如姜书璃所料不做回应,开始认真给她详细讲解练气四层在修炼上的注意事项。

夫子讲得细心,弟子听得入神,不知不觉时间飞逝。

贵妃榻上,四仰八叉的小狐狸不知道何时翻了个身,趴在软软的衾被上,扭着头悄咪咪地看着这宁静的一幕。

多么美好的一个午后呀!

直到——

“睿天师兄!睿天师兄!”

洞府外又传来了恼人的声音,“师妹知道错了,你开开门……”

姜书璃被黏糊糊的声音惹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缩缩脖子,一边消化着夫子所传之言,一边站起身道,“夫子,时间不早,书璃回校舍上堂去。”

李睿天颔首,与她并肩出了洞府,门外赫然站着楚楚可怜的杨芊,见他们出来,杨芊如蝴蝶般飞扑了过来,挽住李睿天娇嗔,“睿天师兄,我想明白了,我要好好在天皓城住下,好生历练,你别生气。”

姜书璃见状,忙给杨芊见了礼,正欲告辞,却听得杨芊唤住了她。

“你、你叫姜书璃是不是?”杨芊眯起眸子,对姜书璃唤道,“我听说天皓城有个叫做什么林夜市的,很有名气,你知道不?”

“回杨夫子,”姜书璃想了想,“您说的可是士林夜市?”

士林夜市确实在天皓城很有名气,它坐落于城南的隆基大街上,每逢三开市,营业时分从酉初到亥末。

夜市里各色吃的玩的,应有尽有,是天皓城人群最集中的地方之一。

“没错!就是士林夜市。”杨芊笑眯眯道,“我听说这个夜市逢三开业,今天正好是开市的日子,”她扭头看向李睿天,“睿天师兄,不如我们一起去逛逛?”

李睿天拒绝的话还没溢出喉间,就见杨芊放开他的胳膊去拉住了姜书璃,“书璃,不若你也一起去?夫子对天皓城不熟悉,你李夫子他素来是个安静的,定是也不熟悉,你作为弟子,就陪陪夫子们逛街,好不?”

姜书璃料不到杨芊会提出这么个要求,她抬眼看了看夫子,见他神色不动,只好点头应道,“夫子请托,弟子理当相陪。士林夜市位于城南,酉初开始营业,散学后坐马车过去正好赶上开市。”

“好呀,”杨芊一拍手,“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等你们散了学,夫子与李夫子到学院门口相候,不见不散!”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惊马

散学时分,杨芊挽着李睿天从后山往学院门口走,路上下堂回家的弟子多,见着晨间布告栏上的八卦男女主角带着光环出现,不由激动地让出了一条笔直大道,好让主角各个角度都不被遮挡地让弟子们看个畅快。

“瞧瞧,那就是杨芊夫子!筑基期的修士!”

“果然身材火爆!”

“瞧那手挽着手的,果然和睿王爷关系亲密!”

杨芊一字不落地将这些话听在耳朵里,暗自欣喜,嘴角上扬,挽住李睿天的手更紧了些。

李睿天却是渐渐蹙起了眉,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胳膊上的那根胳膊。

这两天好像只要见到这个师妹,自己的胳膊上就会挂上这么根胳膊?

他开始细思。

以前在宗派里修行,只要有女弟子想要接近他,小狐狸就会炸毛搞得鸡飞狗跳让女弟子们狼狈而逃。是以,几乎从未有女弟子靠近他三步以内。

这次为什么小狐狸与往常不同了?李睿天后知后觉地思索。

前日小狐狸刚见到这位师妹时,好像还炸毛飞撞过去,后来……是这位师妹自称带了宗主给他的上古方子后,小狐狸就一副蔫坏的模样,爬上贵妃榻躺尸去了?

之后,这位师妹就宛如一坨不会行走的血肉,一见到他就要挂在他胳膊上。

他最讨厌浑身毛发的东西,除此之外,皆无感。

是以对这两天挂在身上的这坨血肉,他除了嫌聒噪之外,还真没什么感觉。

而今不经意听到学院弟子的嘀咕,才让李睿天分神思索了下这个在他看来一点都不重要的事情。

他伸手将那团血肉推开,正色道,“师妹,你我为人师表,还请注意男女大防。”

杨芊愕然,她才为能够多亲近几分高兴,李睿天怎么忽然就推开了她?见身边满满是围拢看热闹的弟子,她不便发作,只好勉力维持笑容追了上去。

此时,学院门外停了三辆华贵的马车,马车前头站了数名弟子,正是姜书璃与两位好友,以及李煦和李褚,当然边上最抢戏的彭大胜,因着脸上灿开的笑容,让人最为难以漠视。

小伙伴们对这位杨芊夫子甚是感兴趣,听闻姜书璃被要求带逛街,都兴致冲冲地表示要作陪。

于是,原本一人的队伍迅速扩充到了六个人,包括了负责传递消息的彭大胜。

六人一字排开地看着徐徐而来的两位夫子,李睿天清风霁月,杨芊娇媚黏腻,看得周嘉莹痛心疾首,“李夫子这么好的一棵白菜,不能白白被猪拱了去,大家伙得想想法子。”

李诗晴肃眉,捏了捏周嘉莹的胳膊训斥道,“这话意思虽然错不了去,但怎能说我睿皇叔是白菜呢。”

所以说杨芊是猪不会被捏?周嘉莹揉了揉胳膊,恍然点头领悟。

杨芊却没想到一同逛街的队伍会这么庞大,原本她只想着带上姜书璃,让她好生感受下她与李睿天之间的情投意合,识相点不要在成为她们中间的绊脚石。

女人对情敌总是有这天生的敏感。

虽说李睿天只说姜书璃是弟子,但澜山学院弟子多的去了,怎么不见别人到他洞府去修炼?若说是因为天赋好,一个五灵根的天赋能好到哪里去?

如果不是看姜书璃与李睿天之间的互动确实无异于师徒,她早就直接动手了。

为了给李睿天留个好印象,她才忍了下来,换种方式让姜书璃知难而退。

“你们,”杨芊眯眼,这一溜并排站着的架势看着好生眼熟,“都要陪我与李夫子去逛夜市?”

“正是,”李煦彬彬有礼上前一步,做了请的姿势,“杨夫子乃我天皓城的贵客,理当相陪,此乃皇室专门为贵宾准备的马车,还请杨夫子移驾。”

杨芊走了两步,见李睿天不动,娇滴滴地唤道,“睿天师兄,一同上马车呀!”

虽说身为筑基期修士,她一个眨眼就能飞去城南,但能够与师兄共乘马车,慢悠悠地过去,别有一番情趣。

“我骑马。”李睿天一甩衣袖,拉过李煦身后的高头大马,纵身跃了上去。

杨芊咬牙,扯了彭大胜手里牵的小红马,“那我也骑马。”

她有板有眼地学着李睿天跃身上马,哪知刚坐在马鞍上,那小红马却腾地一抬前蹄,只听得杨芊尖叫一声,抓着马尾巴从马背滑落——

“危险!”

变故来得太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就见小红马后蹄一踢,直往杨芊面门招呼过去。

“贱畜!”杨芊不及思索,反手一拍一道灵力疾驰而出,小红马嘶声惨叫,颓然倒地。

“老奴的小红枣!”彭大胜忙急急地跑过去查看,倒地的小红马哪里及得过筑基期修士恼怒一拍,已然气绝。

那可是主子昨天刚赏给他的马!奖励他劳苦功高,让他今后可以代步的马!他昨个儿牵着在宫里嘚瑟了一圈,还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就这么没了?

“你不会骑马?”李睿天转头看向杨芊,眉头皱起,恼怒她当街伤马。

杨芊扁扁嘴,“我以为跟灵宠无异,哪知它竟敢踢我,死有余辜。”

李睿天吁了口气,跳下马走向背对着大家正无声泣泪得肩膀猛烈抖动的彭大胜,“彭公公,今日之事实在抱歉,明日我赔你一匹马。”

彭公公依旧背对着李睿天,呜咽道,“老奴谢过睿王爷,老奴要红色的小母马。”

“……”

纷争结束,杨芊老实上了马车,一群人意兴不减地前往士林夜市。

到了士林夜市,首要事情莫过于先去天下第一楼用晚膳!

天下第一楼位于隆基大街的街口处,三层楼高的建筑,端的是富贵堂皇,气势逼人。

天下第一楼,只卖天下第一的菜色,别无分号。

这名气头可没有半分吹嘘,虽说其老板不详,背景不详,但门口从每日清晨一直排到深夜的队伍来看,可不是浪得虚名那么简单。

所以,要去逛士林夜市,可不就得先到天下第一楼大快朵颐一顿再说?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下第一楼

天下第一楼。

一行人在隆基大街下了马车,在彭大胜的指引下,步向前方排满长龙的酒楼。

“逛士林夜市,首选莫过于先到这天下第一楼用膳!老奴订了三楼最豪华的包间,”彭大胜亦步亦趋地跟在李煦身后,“已经提前订好了七份七宝宴。”

“七宝宴?”李煦挑眉,“可是天下第一楼顶级宴席系列中的七宝宴?”

“正是。”彭大胜眉开眼笑,“若不是时间紧迫了些,还能订上十二宝宴或是十六宝宴呢!”

周嘉莹笑眯眯,“彭公公,七宝宴可是有天幽珠珠?”

彭大胜用力点头,“有!”

姜书璃笑眯眯“彭公公,七宝宴可是有甜心白白?”

彭大胜用力点头,“有!当然有!”

李诗晴笑眯眯,“彭公公,七宝宴可有糯米藕藕?”

彭大胜用力点头,“有!少不了!”

三位姑娘家开心,齐齐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呢?”

脆生生的话儿让素来面无表情的李睿天都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美食当前,人人心动,脚步也快了两分。

不料身后却传来扫兴的嫌弃声音,“用膳?”

兴冲冲的众人顿足,齐齐回首看去。

杨芊皱眉扫视天下第一楼前满满当当排队的凡人,正色道,“既然都是修士,就应该辟谷,怎能与凡夫俗子一般用膳?要知道五谷杂粮,禽畜鸟兽中掺和了各种杂质,吃入体内后需要耗费许多时间才能排尽,不便于修行。”

杨芊见众人都看向她,一时来了为人夫子循循教导弟子的心情,又叨叨了小半晌,最后总结,“修行不易,辟谷为先。”

众人面面相觑,直到李褚首先啪啪啪鼓掌,面露钦佩,“听杨夫子一言,顿时让弟子们深感沧离派修行高深莫测,实在拜服!”

杨芊微哼一声,看向彭大胜,“这位彭公公,听你方才所言,来这儿用膳可是你的提议?”

彭公公低下头,声音恭敬有礼,“回杨夫子,正是。”

低垂着的双眼渐渐眯成了缝,拍死他的小红枣这事情还没跟她算呢,这就又找上茬儿了?

咬牙在小黑本上又多记了一条,彭大胜鼻孔悄悄喷了口气,“主子们修为尚低,不若杨夫子能做到辟谷,是以膳还是要用的。”

众人忙点头。

杨芊一时语塞,想起练气初期确实无法辟谷,于是看向李睿天,“睿天师兄,你陪我去逛街,让他们去用膳。”

李睿天看了眼姜书璃,回首道,“师妹,如若不用膳可以在这里等。”

说完,他举步带头往楼里走去。

众人保持队型跟上。

杨芊跺脚。

彭大胜笑靥如花,“杨夫子,您这是在这儿等呢,还是……”

杨芊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既然彭公公多次相请,我便体会下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食!”

彭大胜撇撇嘴跟在后头,啧!

杨芊踩着楼梯咚咚咚地上了三楼雅间,见大家围坐好开始品茗,拉了座椅往李睿天身边一挤,娇声道,“睿天师兄,听闻这天下第一楼只做天下第一的菜色,今日师妹就见识见识。你以前可曾用过?”

“不曾。”李睿天素来是话题终结者。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正努力想要热络下气氛,忽而一阵清香扑鼻而来,随之是一名主管领着三位婢女端着托盘款款上前。

“各位客官,这是七宝宴的第一宝天幽珠珠,请品尝。”

天幽珠珠是用天幽米经过九蒸九制精心烹调而成,用半个巴掌大的精致玉碗盛着,那一颗颗圆润的米粒整整齐齐,看似珍珠一般泛着晶莹剔透的色泽,是以取名为天幽珠珠。

说起天幽米那就是真的厉害了。

天幽米产自天幽谷,天幽谷四面是层峦叠嶂的山峰,中间只有一片不到百亩的平地,居住这天幽谷的主人。

天幽谷主人是地道的美食家,善耕种,不知从何处挪来了三亩神秘土壤,在这土壤上头栽种稻谷,自从长苗开始就能四散米香。

据说临近收割的季节,天幽谷内飘溢的米香能够绕开重重山峰,连外头山脚下的村庄都能闻到,闻者皆陶醉不已。

天幽米一年一收,价高无市,皆因它独供天下第一楼,就算是皇室求取也不得半分。

姜书璃双眼灿晶晶地看着面前玉碗里的天幽珠珠,深深吸了口气,感觉清幽的米香渗透胸腹,她举起玉箸,拨了一小撮米放入嘴里。

好——吃——到——爆!

如此美味,吃快了好可惜,吃慢了又不满足,实在是难!

就在这纠结又幸福的心情当中,小小的玉碗见底了。

意犹未尽地咽了口口水,食欲被挑起来的众人,齐齐看向厢房门口,下一宝快上呀!

“不就是米饭吗?名字起得倒是好听。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

熟悉的扫兴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众人对下一宝的各种绮思。

彭大胜站在后头,眯起老眼悄悄又给杨芊记了一笔,心里埋汰,您要是鼻子不做活儿闻不见这香味就请移步楼下,何苦打扰主子们用膳的心情?

成功地勾回大家的注意力,杨芊勾唇一笑,拿起玉箸挑了挑玉碗中的米粒,叹息道,“不知大家是否吃过灵米?”

众人摇头。

意料之中的杨芊又勾唇一笑,“灵米乃修仙界的灵稻所出,每一粒灵米都蕴含天地灵气,食之可以浑身灵气充盈,增长灵力。”

所以?

众人挑眉。

杨芊继续笑,“这天幽珠珠可有此功效?”

众人摇头。

杨芊骄矜一笑,放下玉箸,心中甚爽。

彭大胜在旁忽然凉飕飕地插了句话,“老奴不才,曾尝过一次灵米。”

“杨夫子说的极对,”彭大胜表情夸张地举起大拇指,“灵米果真是用了之后,浑身灵力充沛,老奴当时自觉一拳就能打死一头牛!”

李煦挑眉,以彭大胜那身修为,不吃灵米也妥妥一拳打死一头牛好呗。

彭大胜的表情忽然急转直下,为难地摸摸肚皮道,“只是……那灵米的味道,老奴实在不敢恭维……”

“那是什么味道?”整齐划一的问号。

彭大胜捏捏鼻子,吐出一个字,“馊!”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七宝宴

扑哧!

周嘉莹率先破功,忍不住笑了出声,胳膊的一阵抽疼让她连忙闭了嘴,瞥了眼旁边端坐的李诗晴,她赶紧努力端正面容,保持淡淡的微笑。

无独有偶,周嘉莹正对面的李褚本是优雅地抿茶,被彭大胜这一说,差点把口里的茶水喷了出去,涨青的脸忍了一会儿,才咳了两声顺了气。

“睿天师兄!”

杨芊不满地揪着李睿天的袖角,指着彭大胜说,“他胡说!睿天师兄,你也是吃惯灵米的,你给大家讲讲,可真如彭公公说的那般?”

李睿天不语,眯起眼盯着袖角那手指,杨芊只好讪讪地收了手,嘟起红唇娇嗔,“睿天师兄,你说句公道话。”

李睿天见杨芊收回手,稍稍满意了些,执起茶盏抿了口,“灵米确实有增长灵力的功效,至于味道……”

众人雪亮雪亮的眼神聚集在他身上。

他凝眸思索片刻,“因着难以入口,每次进食灵米我都自封鼻窍,是以不知其味。”

“噗!”

李褚这次终是忍不住扭头喷了茶,取了袖中绢帕擦拭嘴角,“睿皇叔,你这招绝了!小侄佩服。”

杨芊气得脸绿,噌地拿起桌上的玉箸戳着碗里的米粒,愤愤道,“米饭不都是一个味道吗,我就不相信这天幽珠珠味道能好到哪里去!”

说完她往嘴里扒拉了几颗米粒,玉箸停在嘴角,她的脸色从喷怒一瞬转成了惊讶,随后眨眨眼看向玉碗里的天幽珠珠,咽了口唾沫,埋头呼噜噜地将天幽珠珠往嘴里扒拉。

不过几个眨眼功夫,玉碗就已经底朝天,杨芊深吸口气,叹道,“天哪,怎么会这么好吃?!这真的是米饭吗?”

众人互视,会心一笑。

李诗晴温婉说道,“杨夫子,天幽珠珠果然不负其名吧?”

杨芊有些羞恼,但心里确实是大大的一个服气,她在修仙界早早就辟谷,哪知道凡间的膳食竟然美味到让人几乎想把舌头都吞下去?

只是面子上恢复了淡淡不屑,“味道是还不错,不过也只是饭食,比起灵米有独特功效来说,还是差远了。”

杨芊的回应让人无趣,她又是坐席夫子不便怼回去,周嘉莹便换了话题,拉着姜书璃的手说道,“书璃,你最喜欢甜心白白?”

姜书璃点头,“我最喜欢七宝宴的第二宝甜心白白,虽然说白了只是清水萝卜,但那白萝卜可不普通。听说是产自雪峰山的高山萝卜,每年只在秋冬两季才有。那高山萝卜清甜无比,配以雪峰山山顶珍泉进行烹调,让人食之难忘。”

彭大胜嘿嘿一笑,“姜姑娘说的不错,这七宝宴的第二宝,在秋冬季节上的就是甜心白白。所谓冬吃萝卜赛人参,既是应了季节,又是赏了美味。”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传来熟悉的上菜声音,众人忙停了话头,期盼地看向娓娓而来的婢女。

与天幽珠珠不同,第二道甜心白白是用的浅底小瓦罐承载,一层薄薄的珍泉水面上,三块雕琢成鱼儿形状的白萝卜栩栩如生,连每一道细鳞都清晰可见,宛如要跃水而出般让人惊叹。

用玉箸夹起一块鱼儿萝卜,放入唇间轻咬一口,顿时沁人心脾的清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那萝卜甜而无渣,在口中化成甜甜的汁水,浸润得幸福感瞬间飙升到满分。

席间一片静谧,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在吃以外的事情上。

杨芊吃得最快,她将瓦罐儿捧起来喝完那珍泉水仍意犹未尽,“第三宝又是什么?”

“回杨夫子,”彭大胜灿烂着菊花老脸回应道,“第三宝名叫糯米藕藕,怕是需要稍等片刻才能送上。”

他睨了眼杨芊面前空空如也的小瓦罐,恳切地问道,“不知这甜水白白,杨夫子觉得如何?”

“尚可。”杨芊骄矜。

彭大胜不舍不弃地继续,“敢问杨夫子,不知那修仙界可也有灵萝卜?是否吃了之后亦可灵气大增?味道又如何?”

杨芊面色一僵,哼了一声,“第三宝怎的还不上?”

七宝宴一共有七宝,每一宝均是独人独份,分量极小,往往让人吃了一宝就盼着下一宝,急切的心态也是天下第一楼为美食加分的巧思之一。

一宝又一宝的上了,一宝又一宝的盼着,待最后一宝被用完后,杨芊已经没了心思提灵米了。

现在在她心里,默默把吃遍凡间美食作为本次历练的一大要事。

杨芊心里暗自叹息分量太少,嘴里却不由自主说了出来,“彭公公,再上一份七宝宴。”

彭大胜低垂着头走前一步,默默翻了个白眼撇撇嘴,他本来还打着杨芊宁死不吃七宝宴,回头求主子赏了给他呢,哪知这杨芊倒是好,吃得比谁都快。

嘴里恭敬,“回杨夫子,这七宝宴可不是说吃就吃的。一般来说,至少提前半月以上预定,才有可能吃上七宝宴。

“那咱怎么就吃上了?”杨芊一脸狐疑,别以为我来自修仙界就是好糊弄的!

彭大胜自得一笑,“如若不是有着皇室身份,今个儿怕是杨夫子也无法一尝七宝宴,无法体会天幽珠珠和灵米的本质差别了。只是要再上一份七宝宴,就恕老奴人微言轻,委实办不到了。”

“不是老奴多嘴,”彭大胜见杨芊脸色发青,心里嘚瑟,一时嘴快,“杨夫子您方才不是极为不屑咱这七宝宴的吗?怎的这会儿还要求多上一份?”

“你!”杨芊今天被彭大胜多番奚落,心中本就不爽,如今看他这副模样儿,气不打一处来,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条银鞭,刷地抽向彭大胜那张老脸。

“哎哟喂,我的乖乖!”

彭大胜反应极快,抱头鼠窜滋溜就闪到一边,嘴里大声嚎着,“杀人了!筑基期修士杀人了!”

“你你你胡说什么!”

杨芊脸色青得发绿,站起身追着彭大胜在厢房里跑,“你别信口胡诌!明明是你嘴欠找揍!你给我站住!”



第一百三十九章 琳琅满目

夜幕低垂,隆基大街却是挂满了灯笼火盏,亮堂堂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比白日里的街市更加热闹喧腾。

在天下第一楼用完七宝宴,杨芊成功地往彭大胜屁股上踢了一脚泄了小半心头怒气后,跟随着大家一起开始了今晚的重头戏,逛街!

凡间的街市自然与修仙界的坊市不一样,街市两旁许许多多的摊位,有的摆满了珠钗鬓环,有的摆满了胭脂水粉香囊团扇,有的则是异国趣致物品,真是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杨芊何曾见过这般场景,眼睛都要看花了,兴致冲冲地拉着李睿天往街市上走。

李睿天一甩袖袍,“莫要逾矩。”

自从发现杨芊总是想要靠近他后,李睿天迅速养成了下意识拒绝的习惯,他倒是没发现这一举动在身后一众人等看在眼里,默默点赞。

咱家好白菜有自我保护意识,实是让人老怀欣慰的好事。

周嘉莹嘴角噙笑。

李诗晴收回掠过杨芊身上的目光,若有所思片刻道,“书璃,杨夫子身上的裙裳和钗环,看着似乎甚是朴素?”

周嘉莹凑过头来,小声吐槽,“她好像这三天就没换过衣裳?头上只有一根碧绿玉钗,看着玉质很是普通。”

姜书璃伸出指头点点周嘉莹的额角,“你呀,何时注意力这么细致了。或许杨夫子有许多套一样的裙裳也为未可知。至于那碧绿玉钗,我听闻修仙界不少饰物自带功用,如有些是储物宝件,有些是防御宝件,有些是攻击宝件。”

“所以,没准儿杨夫子摘下那碧绿玉钗,”周嘉莹感叹,“就能把这一条街上的人全给端了?”

“怕不就是。”李诗晴赞同姜书璃的看法,狡黠一笑,“你们说,见惯了粗制滥造的钗环,杨夫子对这夜市上的首饰会不会大为心动?”

姜书璃看了眼好友,从她眼底读出了心中所想,忍不住掩嘴笑道,“诗晴,不如我们去前边儿摊位上选选?我也正好给我屋里头青纸她们带些首饰回去。”

“我屋里上上下下宫女不少,”李诗晴笑着回应,“我这次要多买一些。”

“哎!”周嘉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总觉得两位好友蔫坏蔫坏的表情中包含了她没看懂的内容,“你们给我好生讲讲想干啥呀!”

李诗晴和姜书璃有志一同地拉着她往前走,“讲了你也不理解,你跟着上来就是了!”

“这个睡莲雕花珠钗好是别致,”姜书璃从摊位上挑起一根珠钗,细细打量道,“睡莲雕得惟妙惟肖,我要了。”

李诗晴笑着拿起旁边的一根簪子,“这支镂花珍珠月季簪做工精巧,还有这个镶金茉莉滴翠银钗,”她伸手点了好几样钗环,对摊主说道,“这些都给我包起来。”

周嘉莹见两位好友各选了一大包钗环首饰,瞥了眼后头跟上来好奇观看的杨芊,海派地顺手抓了一把,“老板,这些我都要了!”

后头远远跟着的彭大胜摸着下巴,目露困惑地看着三位姑娘的背影,“主子,您说姜姑娘她们买那些个珠钗是要做啥?”

“我怎么知道?”李煦默默看着姜书璃的背影,他也纳闷。

这街市摊上的首饰虽然多不胜数,粗看确实各个精美华丽,但细看了无论是做工还是选材,都耐不得考究。

别说向姜书璃她们这些自幼见多了珍奇异宝的贵女,就是他们这些对首饰不甚关注的男子,也能一眼看出好坏。

李褚在旁优雅地扇着折扇,凉凉道,“彭公公,这挖坑的事情嘛,可不是就只有你擅长的不是?”

彭大胜闻言双眼一亮,打了个千道,“主子,老奴上前去给姑娘们做个护卫,您看是否可以?”

李煦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爱去不去。”

这厢杨芊见姜书璃她们不停选购珠钗,忍不住走了过去跟着挑选。

她一口气挑了五六根珠钗,意犹未尽地又选了好些个手镯和耳珰,摊主见她迫切,不若方才那三个姑娘那般从容淡定,笑容满面地举着一柄铜镜道,“这位姑娘眼光好,选的这些个首饰都是我这儿最漂亮的,您要不试戴看看?”

杨芊又是心动又是犹豫,在店家惊艳的鼓舞眼神下,拿起一个梅花雕翠银簪子插在头发上,揽镜一照,甚是欢喜。

“睿天师兄,我好看吗?”她扭头娇声问道。

李睿天默默看她一眼,转身走向李煦那边。

杨芊倒也不恼,她打小哪有见过这般漂亮的首饰,自个儿觉得美得不得了,又将好几个手镯套上手腕,笑眯眯地高举着看。

一旁店家不负众望地将她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这时,赶过来的彭大胜终于插上了话,“哎呀喂!这位仙子姐姐可真是美得让日月失色!杨夫子,您选的这些钗环手镯,对对,还有这玛瑙耳珰,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制,美美美!”

杨芊心满意足,见着彭大胜那菊花般灿烂的老脸也不若先前那么刺眼,微哼一声,“老板,这些我全要了!”

有了首饰摊子上的成功购买经验后,杨芊发挥了女子天生的购物优势,从街市头的摊位一路扫到街市尾,什么认识不认识的,只要是觉得新奇有趣,统统收入囊中。

幸好她身为筑基期修士,自有储物袋收纳买到的东西,不然那些物什堆起来恐怕比彭大胜还要高一截。

第二日一早,姜书璃起身刚梳洗完毕,欧阳氏就领着两个盈月楼的婆子笑盈盈地进了她的闺房。

“书璃,昨夜睡得可还好?”欧阳氏拉着女儿走到婆子身边,满意地看着女儿精神满满的柔润小脸,“今个儿给你再量量尺寸,做上几套骑装和厚披裘,冬狩快要到了,再不开始定制就怕来不及。”

“娘,去年不是才做了几套骑装?”姜书璃乖巧地举起胳膊配合婆子量身,“穿去年的不就好了?”

欧阳氏斜睨了女儿一眼,旁边伺候的青纸笑道,“小姐今年长高了许多,奴婢们前些日子拿了去年的骑装出来一比,足足短了一大截呢!”

姜书璃满面原来如此的表情,看着正在记录尺寸的婆子,好奇道,“娘,梅娘最近可好?”



第一百四十章 冬狩开拔

提起梅娘,欧阳氏不自觉漾起满满的笑意,“这些日子梅娘与安娘子她们在绣法上一同钻研,寒梅绣法已然大成。”

姜书璃想起那日绣贡会的惊险,不由感叹,“多亏有了梅娘的寒梅绣法,咱们盈月楼才能保住第一的名头。”

“可不就是?”欧阳氏每每讲起今年的绣贡会,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梅娘那是有了长年累月的绣艺积累,方能在危急关头展现精湛的功力,那叫破茧成蝶!”

一旁量身的婆子跟着笑赞,“夫人说得极是,梅娘在簪丝绣法上就已成大家,如今有了自己独创的绣法,我们盈月楼有了这五位头等娘子,别的绣坊可是拍马都追不上呢。”

说起头等娘子,在绣贡会当日,梅娘决定做盈月楼参加绣贡会的绣娘时,欧阳氏便当众提升她做头等娘子。

一是因为绣贡会需要这个名头,二是为了给梅娘底气。

不想梅娘在绣贡会上表现出色,甚至在比试当场创立了自己的绣法,头等绣娘这个称呼那是实至名归。

另一个婆子又接了话,“听说最近有许多冲着寒梅绣法慕名而来的订单,接都接不过来呢。”

说到这里,欧阳氏惋叹,“梅娘如今已有六个月的身孕,身子要紧,本想让她生了孩儿做过月子后再开始接订单,”她拂过女儿鬓角的丝发,“哪知她硬是不肯,央着卢嬷嬷让她做绣活,就连安娘子也说不过她。”

“那咱们盈月楼现在可以定制寒梅绣法的衣裳了?”姜书璃想起学院里师姐妹的请托,好奇问道。

欧阳氏点头,“只接了几单,都是宫里娘娘们亲自下的单子。这几单就够梅娘绣到快生产的日子了,再之后,盈月楼就不会再接单,一切等梅娘做完月子再说。”

终于在寒风凛冽的一天,冬狩开拔的日子到了。

这日凌晨,天还蒙蒙亮,长宁侯府门前站满了人。

今年老侯爷姜之然腿疾控制得不错,是以特别请奏跟随皇上参加本次冬狩。

长宁侯府随行的还有二老爷姜明山,大房的姜书诚和姜书璃,以及三房姜书欣。

长宁侯老夫人带着各房女眷在门口相送,欧阳氏自是依依不舍地看着儿子和女儿,千叮咛万嘱咐都嫌不够。

两个孩子今年是第一年参加冬狩,做母亲的哪能不担心,姜书璃善解人意地再三保证会照顾好弟弟,姜书诚则拍着胸脯他铁定不让姐姐少一根寒毛回来,一时逗乐了欧阳氏。

姜书诚在族学上堂和修炼都极认真刻苦,不仅成绩优异,而且前些天已经成功突破到练气一层,他又老成懂事,深得老侯爷的看重。

二房那边就热闹了,罗氏带着两位姨娘,还有一众女儿围着姜明山,殷殷低语。

罗氏害喜厉害,面色依旧不是太好。强撑着送姜明山出门,是为着不让姨娘们抢尽风头。她是姜明山的嫡妻,如今又怀有身孕,姨娘们请老实靠边站好吗?

然而果然如她所料,两位姨娘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黏在姜明山身上又是含情脉脉又是泣泪涟涟的,看得罗氏只咬牙。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大庭广众下还这么不要脸的!

偏生姜明山受这一套,温柔地一一安抚,听得罗氏更是一口老血噎在喉头。

“老爷,”实在忍不下去,罗氏开口了,“我和孩子在府里等你,你可要安安全全地回来。”

姜明山颔首,满意地看了眼罗氏尚未有起伏的腹部,“你好好将养着,好好顾着咱的儿子。”

罗氏羞怯一笑,摸了摸肚子道,“老爷尽管放心。”

抓回了姜明山的注意力,罗氏毫不客气地挨在他身前,瞥过老夫人正叮嘱的姜书诚,眼里闪过一抹阴霾。

待她生了儿子,这长宁侯世子之位一定要争过来!

现下就先让大房再得意多一段时日,她心头念转,却不料这表情被大房徐嬷嬷看在眼底。

从欧阳氏之前因受了狼虎之药缠绵病榻,到后来姜书诚腿伤后差点被下毒药,这一件件一桩桩虽然都没有找到幕后真凶,并不代表她们大房就会如此揭过。

尽管没有证据,但徐嬷嬷对二房的戒心那是越来越重,是以二房的举动她很是上心。

“徐嬷嬷,”姜书璃正好对着徐嬷嬷,见她咬牙,遂问道,“怎么了?”

徐嬷嬷忙肃了肃脸色,看向姜书璃时想起一事,微笑道,“奴婢想起前些日子二太太房里因为青栀根的事儿发落了个丫鬟,那青栀根听说幸好是大小姐留意到了给二房提了醒,不然二太太这腹中胎儿怕是难保。”

提起这事情,姜书璃倒是有些印象,她朝罗氏那边看了眼,却听徐嬷嬷道,“这本是大小姐帮了二房,却不曾见她们前来道谢一番,真是……”

“徐嬷嬷。”欧阳氏面色一凛,“不得妄言。”

“是。”

徐嬷嬷低下头收了口,姜书璃却若有所思,二房这刚怀上了身孕,就有人惦记着了,后续怕是未必会消停,她看向母亲,“娘,二伯母有身孕,咱们大房是不是该保持距离为好?”

欧阳氏一看女儿表情就知道她是担心二房那边的事情牵累了她,安抚道,“娘自会省得,你好生照顾自己,莫要担心娘。”

时候不早,一众人在老侯爷带领下上了马车,老侯爷和姜明山乘坐一辆马车,姜书璃带着弟弟姜书诚,与姜书欣及各自婢女乘坐另外一辆马车,徐徐往皇宫西和门方向行去。

天色尚早,但这一路过去,路上三三两两奔赴西和门的马车不在少数。

待到了西和门处,已然有御林侍卫把守,问了马车名头,让老侯爷乘坐的马车前往朝廷官员马车队列行去,而姜书欣乘坐的马车则是行往官员女眷的马车队列。

参与冬狩的队伍庞大,除了皇室中的嫔妃与皇子皇女,朝中官员及其家属女眷,还有澜山学院射猎优异的一众弟子,加起来足有百余人。

因此开拔的队伍分了好几拨,御林军侍卫队伍开路,随后是皇上驾辇,朝中官员的马车紧随其后,接下来才是后宫嫔妃及官员女眷。

除了乘坐马车之外,皇子们和官员子弟,以及澜山学院的弟子,大多都是骑乘马匹出发。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启程

姜书璃乘坐的马车依着顺序行到朝中官员女眷的马车队伍最后停了下来,她掀开帘子望了望外头,此时天色已经开始亮了,天边淡淡的朝霞显示着这将是晴朗的一天。

远远的入口处排了长长的马车队伍在等待入列,离正式开拔恐怕还有许久时间。

姜书璃深吸一口寒飕飕的空气,笑着回头,“三弟,三妹,我们下去走走?”

姜书诚和姜书欣自然乐意,身为练气期修士,寒冷的天气对他们来说并无影响,甚至穿着薄薄的衣裳就足以御寒。

三人下了马车,抬眼望去不少人也同他们一般走了出来,三五成群地闲聊等待。

“书璃!”周嘉莹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从马车下来的姜书璃,拉着胡新月一起走了过来,“你们可算来了。”

几人笑着打了招呼,姜书璃握住胡新月微凉的手,“新月姐姐,你也一起参加冬狩?”

“祖母说怕我这猴精儿在冬狩上丢镇北侯府的脸,”周嘉莹大咧咧地笑道,“因此给我安排了照顾新月表姐的任务,说是新月表姐有任何闪失,回去后定要剥了我的皮。”

参加皇室冬狩的朝中官员女眷,大多是修行之辈,因为冬狩有一定的危险,是以没有灵根的娇弱女眷一般来说是不建议出席的。

胡新月没有灵根,因此姜书璃有此一问。

胡新月温柔一笑,“哪是这般。实在是我想参加冬狩,央了老夫人同意才跟来的。”

“倒是因为我,”胡新月对着周嘉莹歉然一笑,“嘉莹没法骑马出行了。”

周嘉莹目露痛惜,指着远远处给姜书璃看,“书璃你瞧,咱们澜山学院的弟子都在那边,他们全部骑马出行,好威风。”

胡新月更是愧疚,姜书璃哑然一笑,捏住周嘉莹的鼻子道,“你祖母真是英明,如果不是新月姐姐,怕是你此刻就已经疯去那边儿了。”

“新月姐姐,你可别内疚,”姜书璃道,“嘉莹呀,就得这么拘着她,不然还不知道会闯下什么祸儿呢!”

周嘉莹后知后觉发现了胡新月的歉疚,忙拉着她道,“骑行队伍几乎都是男子,我要真去了,回头祖母铁定打断我的腿,新月表姐,你可别放心上。”

安抚完胡新月,她又看向骑行队伍,哇地一声道,“是兰海花!骑行队伍里怕是就她一个姑娘家。”

伸长了手朝着兰海花挥舞好一会儿,不想远处的兰海花还真看见了,骑着马朝她们方向跑了过来。

近了跟前,兰海花从马上纵身一跃,潇洒地跳了下来,“周嘉莹,你方才是向我招手吗?”

周嘉莹羡慕得点头如捣蒜,“兰海花,骑马的感觉很不错吧!”

“还行。”骑马开拔在她看来再自然不过,兰海花爽朗一笑,洁白的牙齿在晨光中闪烁着光芒,她有种难以描述的中性之美,“你若是想骑马,可以和我一道。”

戳心窝的一句话让周嘉莹迅速蔫了下来,站在姜书璃身后一直没说话的姜书诚悄悄扯了扯姐姐的袖子,小声道,“姐,我想骑马出行。”

姜书诚声音不大,在场的众人却都听到了,兰海花笑着看向他,“你是姜书璃的弟弟?想骑马的话,跟我去那边登记下,领匹马就行了!”

真的可以吗?

姜书诚一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姜书璃,姜书璃笑道,“书诚,要注意安全,如若觉得疲惫就回马车里休息。”

弟弟是男子,拘着反倒是不合宜,姜书璃纵是担心弟弟,此刻依然是带着鼓励的眼神回望。

太好了!

姜书诚高兴地走向兰海花,嘴巴倒是甜,“拜托海花姐带我去报名。”

皇室冬狩的地点在天皓城以西的沧离山脉山脚下,距离天皓城约莫有六七个时辰的车程。

冬狩持续的时间短则七八天,长则半月,视情况而定。

随行所有人员皆居住在皇室别宫,别宫占地面积大,内设数个宫殿,住下数百号人绰绰有余。

辰时正,终于听到了御林军启程的长鸣声,由于队伍太长,待姜书璃她们的马车行出东城门时,已过去近半个时辰。

出了城后,行车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长宁侯府的马车宽敞舒适,即便马车跑得快了,内里依然相当平稳。

姜书璃和姜书欣闲着无事,便摆了棋盘下棋。

长宁侯老侯爷素来爱棋,是以侯府的孙辈自小就耳濡目染,棋艺都颇为不凡。

姐妹俩互不相让,各显神通地厮杀了几盘,兴味正高,就已到午时。

马车随着队伍停了下来,一旁困倦不已的青纸和姜书欣的丫鬟小玉,呵欠连连地跳下马车去探个究竟。

回来时已是精神奕奕。

“小姐,”青纸巧笑倩兮,“中午就在这儿原地休息,御膳厨的队伍约莫两刻钟后就开始派发膳食,奴婢这就和小玉去排队领膳。”

青纸抱着对御膳的向往兴冲冲地出去,幽怨地提着食盒回来。

虽是心情不佳,但手脚还是很利落地铺好了小餐桌,将食盒里的菜一碟碟端了出来,“小姐,御膳厨说在途中诸多不便,所以这菜色……”她嘟了嘟嘴,看着比侯府下人的膳食还不如的菜,“说是只能委屈着吃了。”

姜书璃对此倒是早有预感,出行在外本就没那么多讲究,她温和笑笑,“不打紧。”

草草用了午膳,忽听得车厢外传来陌生女子的声音,青纸出去回应,再上来时又提了个小食盒,面带困惑,“小姐,外头的宫女说这是太后让送过来的水果。”

太后央人送来的水果?

姜书璃不解,她唯一一次见太后便是在绣贡会之上,太后怎会忽然给她们这边送水果呢?“青纸,可有问问太后都给哪些马车送了食盒?”

青纸素来机灵,方才悄悄给送食盒的宫女塞了荷包,消息倒是问来了些,她压低声音,“说是就只给咱们长宁侯府的马车送了来。”

姜书璃眨眨眼,一时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把水果取出来,食盒给送回去吧。”

青纸应了,打开食盒,是一碟红艳艳的新鲜草莓,单是看了就让人垂涎欲滴,姜书璃美眸微眨,“青纸,还食盒的时候给宫女说晚些时候我们亲自去太后那儿谢恩。”

用过草莓后不久就传来了启程的长鸣声,姐妹俩都略有困意,各自歪靠在大软迎枕上眯眼歇息。

马车缓缓起步,忽而车厢帘子下头一动,一道白影咻地窜了进来。

白影熟门熟路地钻进姜书璃怀里,“嘤嘤嘤!”

“狸狸?你怎么来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商量坏心思

小狐狸的到来让马车上恹恹欲睡的主仆四人霎时来了精神。

小姑娘家最是喜欢白毛绒绒的小动物,况且小狐狸那一双湿漉漉的黑墨琉璃般的眼珠子,像是会说话似的,让人更是心生欢喜。

一群人又是惊叹又是开心地逗弄了好一会儿小狐狸,却见小狐狸不大回应,顶多是懒洋洋地嘤嘤一声。

姑娘们也不觉无趣,单是看着小狐狸就很满足,青纸突如其来福至心灵,“小姐,小狐狸会不会是饿了?咱拿些侯府带的点心给它吃可好?”

姜书璃尚未回话,小狐狸就蹭地从她怀里支起身,嘤嘤嘤地点头。

青纸喜不自胜,忙从暗格里取出一匣子点心,小狐狸欢快地扑了过去,吭哧吭哧地吃将起来。

姜书璃虽是好奇小狐狸怎会出现在这里,但明白此刻并不方便就它对话,便就压下了心思。

有了小狐狸在,下午漫长的路程轻快了许多。

用完点心,青纸在姜书璃的吩咐下,在软榻上铺了软软的衾被,小狐狸高兴地跳上去打了好几个滚随后四脚朝天顶着鼓鼓的肚皮睡着了。

姜书璃和姜书欣继续上午的棋局,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到了傍晚时分,马车依然行进着,车厢外却来了送食的小厮。

青纸出了车厢,很快就领回来了食盒,“小姐,说是为了赶时间,晚膳不再休停,送来了食盒让在马车上用呢。”

冬狩的别宫里天皓城不近,紧赶慢赶也要六七个时辰才能到,姜书璃撩起帘子看了看外头红霞满天,按照这天色看,怕是黑透了后才能抵达别宫。

分下来的膳食以干粮为主,是细白面做的馒头,酱牛肉,和一些凉菜。

青纸愁皱了脸,小姐何曾吃过这般简陋的吃食?

姜书璃笑笑,与姜书欣草草用了些膳,就继续下棋去了。

待到戌时过了小半,天色已经黑了个透的时候,冬狩的队伍终于到达皇室行宫临沧行宫。

临沧行宫大大小小有二十余处宫殿,分了前、中、内三大宫群。

前宫是办理公事和召开宴会的公开场所,中宫主要为皇上和众皇子,以及朝中官员等男子居住,内宫则是后宫嫔妃、官员女眷的住所。

由于冬狩是每年冬天都会举办的一次皇室活动,在行宫安置的太监宫女不计其数,是以队伍进了行宫后,轻车熟路的各宫管事们井然有序地按照早已安排好的居住名单将各家马车引领到宫殿处。

在马车上颠簸了一天,又是第一次参加冬狩,姜书璃她们下马车后只跟着宫殿的管事嬷嬷进了一处厢房,连宫殿的全貌都不曾瞧个清楚。

她与姜书欣被安排在东厢居住,东厢有两间主厢房,虽然不大,但布置得还算舒适。

青纸指挥仆人将箱笼搬进厢房后,又着急地出去张罗热水给姜书璃梳洗,领着她们进来的王婆子这才有了空闲,对着姜书璃自我介绍了一番。

“此处院落名为烁华宫,”王婆子低垂着眉道,“奴婢已经央人去大厨房取宵夜去了,姑娘如果有需要吩咐之处,还请随时传唤奴婢。”

行宫的大厨房的手艺颇为不俗,领回来的宵夜有碧玉小馄饨,桂花蒸糕,水晶虾饺等好几样吃食,姜书璃和小狐狸吃得甚是满足。

梳洗更衣后上了床榻,姜书璃屏退青纸到外间休息,周围安静下来,才小声地问起了小狐狸。

“狸狸,你是跟着夫子一起参加冬狩的吗?”

“别提了,”小狐狸软糯的童音中带了一丝沮丧,委屈地冲着姜书璃眨眨眼,“我是自己悄悄来的。”

“那个杨芊可坏了!”提起这个,小狐狸瞬间炸毛,挥舞着小爪子道,“她竟然不许我跟着主人来参加冬狩!”

“夫子就当真不带你了?”

“主人没回答她,”小狐狸鼻孔喷了口气,“不过主人素来不管我,我就自己跟着过来了。”

小狐狸往姜书璃怀里挨了挨,小声道,“主人这次来冬狩,是要去沧离山脉寻个地方筑基。那杨芊说有帮助主人提高筑基成功率的上古方子,但非要主人单独跟她一起去,还不能带上我,你说气人不气人?”

姜书璃震惊夫子即将要筑基的消息,一时失了神,小灰石则噌地从她荷包里跳了出来。

“就那女的三脚猫功夫也能威胁到你?”小灰石鄙夷地瞥着小狐狸。

小狐狸一时忘形,怼了回去,“如果不是担心我家主人筑基问题,我一个拳头就将她打飞了!”

果然这俩家伙是可以对话的。

姜书璃眯眸,看着小灰石和小狐狸一来一往,从小狐狸的回话中猜测着它们说话的内容。

她冷不丁插了一句,“既然上古方子那么重要,咱们得想法子让杨夫子尽快拿出来才是。”

“我也是这般想,只是那臭女人不肯!”小狐狸嗷嗷打滚。

小灰石鄙夷,“不肯咱就自己去拿不就行了!”

小狐狸一愣,掩嘴失声,“你是说去偷?”

“这个主意好!”

小狐狸一个高兴打了个滚,一时忘了人语,嘤嘤嘤地与小灰石商量起来。

姜书璃再次进入听不懂的盲区,从一狐一石的动静来看应是讨论怎么偷方子去,便自顾自陷入了思绪。

虽说偷盗不是好事,可她对一狐一石的打算却丝毫生不起阻止的念头。

对夫子那么重要的物事,杨芊却以之拿乔,委实让人不喜。

半晌后,一狐一石咻地腾起身想往厢房外跑,姜书璃眼明手快地一手捞住一个。

“你们去哪?”

“偷东西啊!”小狐狸理直气壮,小灰石在旁蹦跶支持。

姜书璃气笑,“你们知道杨夫子住哪儿吗?知道那上古方子放在哪儿吗?”

“那方子是用纸张写的,还是玉简记录的?万一找出了一堆方子来,你们知道哪个是夫子要的上古方子吗?”

诶?小狐狸茫然摇摇头。

将小灰石塞回荷包,抱着小狐狸回到榻上,“明天打听清楚了再说,准备妥当了才能出手,知道不?”

好不容易安抚躁动的小狐狸睡下,姜书璃弯着嘴角听它念叨自己的风光往事。

“当年我可是一拳就把那杨芊轰出主人的洞府呢!我还记得她滚下山弄得满脸土的模样!”哪像如今这般惨惨戚戚。

“沧离宗骚扰主人的女弟子可多了,我一共轰走了八十三个!”请叫我捍卫小使者。

“如果不是我,主人怕早已晚节不保!”晚节是这么用的吗……

月光透过窗棂洒满一室,盈盈地落在床榻上,而一人一狐,在小狐狸的絮叨中,不知何时一同进入了梦乡。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宁和宫

宁和宫。

辉煌华丽的宫殿并不因为坐落在临沧行宫而有所失色,宫殿内的一应用度都是严格按照皇室要求置办,太后娘娘步入大殿后颇为满意地点了头,“这宁和宫与十年前还是一个模样。”

身边陪着的是陪伴太后数十年的珍嬷嬷,她笑着接了话,“宁和宫一直好生打理着,就是随时恭候着太后娘娘您的驾临。”

珍嬷嬷服侍太后梳洗净面,一众宫女摆上了精美的膳食。

在马车颠簸了一整天,太后此刻虽有些疲乏,胃口倒是不错,各样点心都用了些,才吩咐退了膳,与珍嬷嬷一同进了内殿。

太后今年五十岁,因为身有灵根是练气期的修士,因此身体很是康健,明艳红润的面容看着不过四十左右的年纪。

宫女伺候着太后换上了衾衣,她上了床榻,靠在海棠金绣缎面大迎枕上,让宫女们都退了下去,对珍嬷嬷道,“阿珍,陪哀家说说话。”

珍嬷嬷也是练气期的修士,修为高深,同样和太后差不多的年纪,看着却是不显老。

她将温好的养生茶端到床榻前,“娘娘可是想起以前来行宫冬狩的事了?”

“可不是么?”太后抿了口养生茶,双眼在氤氲的水汽中迷蒙,“一眨眼就是十年,一眨眼我们就老了。”

珍嬷嬷笑着给太后盖上了绸被,“您呀,可一点都没老,奴婢瞧着跟十年前一模一样呢。”

“就你嘴甜。”太后被哄得一笑,唏嘘道,“十年前冬狩,睿天也来了,那年他才刚十岁,跟着他皇兄去狩猎,打了满满一大车子的猎物回来,兄弟俩高兴得不得了。”

珍嬷嬷微微躬身地站在一旁,“奴婢记得正是那年冬狩,睿王爷那小狐狸在山里救了他,后来就一直追随睿王爷去了沧离宗,成了他的灵宠。”

想起往事,太后不由得乐了,“睿天素来讨厌带毛发的动物,那年回来说要收了小狐狸做灵宠,还委屈得很。私下偷偷问过哀家,能不能把小狐狸的毛发给剃光了,”说到这里,主仆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太后叹了一句,“那时的睿天真是快乐。”

哪像如今这般,成天冷着脸,就连她这亲娘都不亲了。

殿内一阵沉默。

自从荣登太后之后,太后就不曾再参加过冬狩。

这次跟随前来,都是为了李睿天筑基一事。

身为母亲,总有着各种不放心。

良久,太后幽幽叹了口气,“阿珍,不瞒你说,其实哀家是反对睿天去修仙界修仙的。他这一筑基了,怕又压不住那心思。”

“奴婢知晓。”

“筑基风险不小,”太后叹道,“若不是睿天一意坚持,哀家怎么都要拦着他。”

“杨姑娘不是说有提高筑基成功率的方子么?”珍嬷嬷安抚道,“睿王爷心志坚定,筑基定能成功。”

“哀家看那杨芊心思就不在正路儿上,”提起杨芊,太后虽说因为她手里的方子对她明面上有礼,可心底下却是不喜,“你瞧她那样儿,一天到晚黏在睿天身边,委实没个女儿家的矜持样。”

“今个儿午时,”珍嬷嬷倒是想起个事情,忙禀报道,“太后您不是给杨姑娘赏赐了草莓么,她央人以您的名义送了些给姜姑娘去,也不知道端的是什么心思。”

“竟有此事?”太后面色一沉,“假传懿旨那可是砍头的大罪!”她气得胸口不停起伏,珍嬷嬷忙上前给她揉背心。

“不气不气!”太后拍着胸口自语,“为了睿天哀家先忍了,就当那修仙界的人都是没个章程的混儿!”

“就是就是,”珍嬷嬷忙道,“您可别气着身子。”

深吸了口气,太后问,“说起来哀家似乎还没见过长宁侯府那丫头,能被睿天收了做弟子,这事还真有些个意思。”

她儿子她知道,幼时顾着修炼不近女色,而今回来后一身冰冷气儿就更是不近女色了,怎的独独对姜书璃另眼相看?

“长宁侯府的大夫人欧阳氏往年拜见过太后娘娘,”珍嬷嬷记性好,“今年中秋本是邀请了姜姑娘入宫的,哪知长宁侯府的三姑娘误闯皇后娘娘的须离花圃,长宁侯府二夫人便央人告了罪,先行回去了,是以姜姑娘确实未曾觐见过您。”

太后娘娘第一次听说此事,了然地点点头,问道,“那丫头今年多大?”

“应是十岁的年纪。”

才十岁?

太后不由得蹙眉,她家儿子今年可是二十岁了,要是真能凑成双,怎么也得等上三四年才能成亲,会不会时间太长了些?

“阿珍,”太后沉吟,只要她儿子喜欢,年纪小点也不算大问题,况且她对欧阳氏的印象不错,“明日一早央人去唤那丫头来给哀家见见。”

“是。”珍嬷嬷应了是,“太后娘娘,时候不早了,您先行安置?”

太后却是精神奕奕,瞅着珍嬷嬷道,“哀家认床,哪那么快睡得着,你再陪我说说话。”

珍嬷嬷看了眼床榻上一应物事都与皇宫中一样,就是为了太后认床这毛病做的,谁知还是作用不大,“您想说到啥时候都成,您先躺下,奴婢一边陪您聊,您一边睡。”

“还是阿珍你对哀家最好。”

珍嬷嬷扶着太后躺平,又掖好了被角,主动寻了个话题,“奴婢瞧着杨姑娘今个儿好像戴了不少珠钗首饰,您瞧见没?”

“你说她那些红的绿的满头戴着的首饰?”

太后想起来,掩嘴笑道,“不止如此,我见她花花绿绿的手镯也带了好几个吧?也不知道哪里买来的破烂货儿,今早我看她时差点喷茶。”

“听彭公公说那些是夜市上买的,”珍嬷嬷消息灵通,“八公主和姜姑娘她们给丫鬟们买了不少,杨姑娘见了跟着买。”

“诗晴她们是淘气了吧?”太后精明,一下就猜出了真相,“看来这杨芊可不是哀家看不惯她,连诗晴那温软的性子都生了脾气,可见一斑。”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太后传见

第二天一早,姜书璃刚梳洗完,烁华宫的宫女还没送来早膳,就有位年长的嬷嬷前来传了懿旨。

太后要她前去觐见。

“请问嬷嬷,太后就只宣了我一人前去请安吗?”姜书璃有礼问道。

嬷嬷谨言,“是。”

这日按理说是休憩日,昨个儿夜里王婆子提起过,内宫居住的各府家眷,用过早膳后需得去宁和宫向太后请安。

但现在晨光刚亮。

姜书璃虽是不解,却也不便再问,就随着嬷嬷一同前往宁和宫。

到了宁和宫,嬷嬷引了姜书璃直接去的膳厅,太后正在用膳。

姜书璃恭谨端方地行了礼,待太后唤了起,才挺直腰背站起身,低眉顺耳地静待吩咐。

太后很是满意,礼节上挑不出差错的女孩子,给人第一印象就很好。

太后问了姜书璃几个问题,无非是长宁侯府和澜山学院相关的事情,姜书璃皆温婉良顺地作答,太后又在心底默默加了一分。

随后便是让姜书璃一道用膳,一是因她未曾用膳,二是膳间继续观察。

太后这厢像看未来媳妇般相看,对姜书璃举止礼仪频频颔首,姜书璃那厢却是一百个纳闷不解。

合着太后她老人家请她过来,就是为了请她用个早膳?

还是这里头有什么她没有理解的深意?

“膳食可都还吃得惯?”

太后本是个胃口不错的人,见姜书璃虽动作优雅,但却不若旁的贵女吃两口就摆了箸,甚得她心。

“回太后娘娘,”姜书璃微笑,“书璃用得很好。”

她想起昨日的草莓,遂又端正地行了礼,“昨日太后娘娘央人送来的草莓,书璃在此谢娘娘恩典。”

太后看了一眼珍嬷嬷,假装一脸茫然,“草莓?”

珍嬷嬷忙躬身道,“昨个儿太后娘娘您给杨夫子赏赐了一篮子草莓,不知姜姑娘指的可是那些草莓?”

杨芊假传懿旨给她送的草莓?

姜书璃心下震惊,这可是大罪!她微垂着眸,“许是书璃听错了,想来是杨夫子惦记着书璃,才分了些太后赏赐的草莓给书璃。”

“许是传话时传错了消息也是有的。”珍嬷嬷恭敬道。

太后笑着颔首,“阿珍,一会儿给书璃丫头带上些水果。另外,去把我那紫玉镯拿来。”

珍嬷嬷应了是,去了内殿,很快就端了一个紫木盒子出来。

“书璃丫头,来哀家这边。”太后笑盈盈,看着姜书璃乖巧应了款款而来,心下欢喜,拉着姜书璃那软软嫩嫩的小手,从紫木盒子里拿出紫玉镯,给她套了上去,“这是哀家年轻时最常戴的镯子,送给你做个见面礼,可还喜欢?”

姜书璃看着手腕上那玲珑剔透的紫玉镯,玉质光华自现,绝非凡品,她回道,“书璃当不得太后娘娘送如此贵重的玉镯。”

“哪里当不得?”太后细细打量着她,拍拍她的手说,“哀家说当得,那就是当得。”

姜书璃弯起嘴角笑着又恭敬行了礼,“书璃谢太后娘娘赏赐。”

“好,起身吧,”太后在珍嬷嬷搀扶下也站了起来,“随哀家到正殿去,这会儿来觐见的人都已经到了,咱们出去看看。”

到了正殿,皇后及一干嫔妃均在候着了。

见太后竟然和姜书璃一道出来,众人神色各异。

先是给太后请安,皇后看向姜书璃,坦然笑道,“这位可是长宁侯府的姜姑娘?”

太后放开来着姜书璃的手,“哀家与书璃丫头投缘,便央她与哀家用了早膳。书璃,去给娘娘们敬个礼。”

姜书璃应了是,走到殿中敛衽行了礼,安静地站着。

皇后细细打量着姜书璃,一时猜不出来太后此举用意。

淑贵妃和良贵妃心里各有所思,看向姜书璃的目光也带着考究。

这时柔妃开了口,“盈月楼可是姜姑娘母亲名下的产业?”

柔妃在一众妃子里最是年轻貌美,深得皇上宠爱,膝下有生了个六岁的皇子,是以说话没旁的妃子那般谨慎小心。

“回娘娘,正是。”

盈月楼这话题一起,顿时殿内的气氛就热络起来。

一时有说簪丝绣法的,一时有赞柔羽绣法的,说的最多的莫过于这届绣贡会上出尽风头的寒梅绣法。

“听说寒梅绣法在绣贡会上,”柔妃声音柔美好听,“可是独独得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青眼,拿了十分的满分呢。”

“当真?”一旁的妃子好奇,“莫非那寒梅绣法得了四十分的满分?那可是历来没有过的。”

“不不不,”柔妃伸出白皙的食指摇了摇,目光瞥了眼良贵妃,

“听说只得了三十九分,差一分就能满分了呢。也不知道是淑贵妃姐姐还是良贵妃姐姐少给了一分?”

淑贵妃优雅地抚摸着红艳的蔻丹,红唇轻启,“寒梅绣法之精美是本宫生平所见,自然给的是满分。”

柔妃与良贵妃素来不对盘,要撕的话她乐见其成。

柔妃惊讶,眉目流盼看向良贵妃,“良贵妃姐姐,莫不是看出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未曾发现的弊处?”

良贵妃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半垂着眸道,“绣贡会乃皇后娘娘亲办,作为评委的一员,本宫秉承皇后娘娘的要求,公平公正地打分,从不敢或忘。”

她将茶盏放下,抬眼看向柔妃,似笑非笑,“寒梅绣法自然是顶好的,但本宫更心仪凝青绣法,不知柔妃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柔妃一噎,却是不恼,“妹妹哪敢,只是想不到良贵妃姐姐这般与众不同,一时好奇罢了。”

太后开口,“好了。书璃丫头,你先回去吧,”她看向珍嬷嬷,“阿珍,让候着的人进来罢。”

姜书璃松了口气,忙行礼退了出去。

殿外已经候了许多贵女家眷。

见她出来,不少人耳语。

有认识的正想过来打招呼,却见姜书璃被一个青衣女子拉到一旁,“姜书璃,你怎么从里面出来?”

是杨芊,眼里还带着妒意。

姜书璃眼里闪过一抹兴味,“回杨夫子,书璃昨日中午收到太后央人送的草莓,是以前来谢恩。”



第一百四十五章 萧索的小狐狸

谢哪门子恩?

那草莓是太后赏赐给她的好呗?

本想今早在姜书璃面前以此事骄傲一番,却不想她竟然先一步去谢恩?

果然是个惯会逢迎的,不然怎会得了睿天师兄的青眼?

杨芊暗自咬牙,皮笑肉不笑道,“不知太后怎么说?”

姜书璃似是惊讶,“回夫子,太后并没有说什么呀。”

没有?

杨芊自幼在修仙界生长,哪懂得什么宫廷礼仪?

在她看来太后就是李睿天的娘,一个练气期的修士,尊称她长辈那是给李睿天脸面了。

不然在修仙界,她杨芊身为筑基期修士,才是太后的前辈呢。

“那草莓明明是太后给我的,”杨芊恼怒,“我央人送了些给你,用的太后的名头,所以你该感谢的人是我才对。”

她这话音量不大不小,附近想过来跟姜书璃打招呼的贵女们都听见了,霎时众人青了脸色,故作不闻地走了开去。

我的乖乖!

那青衣女子是哪个山野里来的货色?

满头廉价珠钗便算了,还满嘴的胡话?

太后娘娘要是追究下来,听见的人都准没好果子吃。

有多远避多远。

姜书璃见杨芊是真的不懂得忌讳,不由得扶额,拉着她往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原来是杨夫子给书璃送的草莓,那真是谢谢夫子的一番心意了。”

这还差不多,杨芊勾嘴一笑。

小灰石自从见到杨芊就在荷包里蹦来蹦去,姜书璃将荷包紧紧抓在手里,心中却是百转千回,琢磨着如何从杨芊嘴里套话。

“杨夫子,听说您给夫子带了上古方子,书璃对修仙界见识不多,很是好奇。”

杨芊挑眉,“好奇什么?”

“敢问杨夫子,”姜书璃好整以暇地捏着荷包,不疾不徐开口,“不知那上古方子是誊抄的,还是原本?”

“这与你何干?”

姜书璃略带羞涩,“书璃曾听说上古时期记录用的纸张用的材质极为特殊,能千年万年不腐。”

她殷切地看着杨芊,“不知杨夫子可曾见识过?”

切!凡间的土包子!

杨芊心里吐槽,面子上对姜书璃的表情倒是很受用,她神秘一笑,从左手戒指中掏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皮质纸张扬了扬,骄矜一笑,“看到没?这就是我给你夫子带的上古方子。”

她慢悠悠地将方子放回戒指中,“这可不是什么誊抄本,是正儿八经的原本。”

姜书璃料不到这么容易就看到了上古方子,一时哑然,耳边响起了嬷嬷的传召声音。

轮到杨芊去觐见了。

于是就与杨芊道了别,带着青纸,提着太后赏赐的水果食盒回了烁华宫。

步入东厢的小院子,院子中央的树下,站着颀长的身影,身影边上不远,是小狐狸瞪着溜圆的眼珠子与他对峙。

“夫子?”姜书璃笑着迎了上去,扭头让青纸先进屋,“你来找书璃吗?”

小狐狸冲着李睿天皱了皱鼻子,傲娇地走向姜书璃,飞扑进她的怀里。

李睿天转身,气度淡若清风,“狸狸可有烦扰到你了?”

姜书璃摇头,扬起大大的笑脸,“狸狸陪着我挺好的,夫子,你可是有什么事?”

李睿天本是来带小狐狸走的,哪知小狐狸不晓得发了什么疯,竟然不肯离开,所以有了方才对峙的一幕。

身为主人,他感受到小狐狸对他的恼意,只是为何发恼,他询问了,小狐狸却不说。

那便罢了。

小狐狸素来有那么些个小脾气,不理它,晾上几天通常又自己屁颠屁颠黏上来。

有姜书璃照看也好,他便可安心寻个地方筑基。

“书璃,狸狸这些天就麻烦你照看可好?”

姜书璃点头,“没问题。”

小狐狸抬高下巴,你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那我走了。”

“……”

小狐狸猛地看了过去,就这么走了妄为主人呀喂!

它幽怨地凝视着李睿天的背影,身上气息萧索得如秋风中纷飞的落叶。

“夫子请留步。”

姜书璃追出两步,问,“夫子,弟子听闻你彼此来冬狩是要找地方筑基,不知道你要找什么地方?”

李睿天眯眸看向小狐狸,出卖主人岂是好狐狸所为?

小狐狸不落下风地眼刀子瞪回去,为了个臭女人就不带灵宠的坏主人还好意思指责本狐狸?

“这里离沧离山脉近,”李睿天目光从小狐狸身上挪开,看向姜书璃,“附近有个小型的灵脉,夫子打算去那里筑基。”

“会有危险吗?”姜书璃紧张。

李睿天笑,“无妨。”

姜书璃犹豫,忍不住问,“夫子,你要和杨夫子一同去吗?”

李睿天凝眸,“无此打算。”

看着李睿天离去,姜书璃不知道为何心底忽然涌起淡淡的喜意,她将脸埋在小狐狸的绒毛中,“狸狸,太后赏赐了水果,咱们一块儿去吃!”

用过水果,完成觐见任务的周嘉莹、胡新月和李诗晴联袂而来。

“书璃,我们骑马去!”

“今天可以去骑马?”

姜书璃第一次参加冬狩,以为休憩日只能在行宫歇息。

“当然可以,”周嘉莹早打听过了,“只要不远离行宫,可以到附近山林转转。”

“我听说住在中宫的人基本都出去了,”周嘉莹补充,“咱们快走。”

“嘉莹昨日在马车里憋了一天,”李诗晴笑着埋汰,“今天是坐不住了。”

“我叫上书欣一起去。”

姜书璃站起身,“正好我也想去中宫看看三弟。”

到了中宫姜书诚居住的宫殿,却听管事说姜书诚一早就跟着六皇子李煦遛马去了,六皇子还吩咐给她留言让莫要担心,他会照看好姜书诚。

于是,一行人便去了马厩。

马厩前,刚选好马匹的兰海花正在管事处做好了登记,她选的是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威风凛凛。

“兰海花,你怎么才来?”

周嘉莹看着马,心里痒痒,恨不得立即进去选上一匹好马。

兰海花虽跟随澜山学院的队伍来到行宫,但毕竟是女子,居住在内宫不说,晨起还要去给太后请安,是以来得晚了。

“你们也打算遛马去?”兰海花说了缘由,挥手道,“走,我带你们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冬狩规则

一行人从马厩牵了五匹马出来,众人利落地上了马,跟在兰海花身后出了行宫。

行宫就坐落在沧离山脉山脚之下,行宫门口拓了宽敞笔直的林道,沿着林道一直往前骑行半刻钟左右,就能抵达沧离山脉山脚。

兰海花并非第一次参加冬狩,对行宫附近的地形相当熟悉,她骑马带着众人前行,一路能够看见不少出来遛马的人,还有许多在做着各种准备的士兵。

“今天只能在外围活动,”兰海花熟练地绕过士兵们放置的拦路竖牌,“你们随我来,我知道有一处风景不错。”

紧随在后的四人看着周遭的环境,如今虽已是冬季,但沧离山脉山脚下却依然葱葱郁郁,委实是奇观。

“因为这里灵气丰盛,”兰海花第一次冬狩时也做过同样的感慨,因此明白众人的想法,解释道,“所以这里的草木花果,一年四季都青翠葱郁。”

又过了一刻钟时间,她终于抬起手示意大家可以下马。

面前竟然有一处碧绿小湖。

大家将马匹绑在树干上,惊叹地朝小湖走了过去,兰海花笑道,“这是温泉,你们看湖面,还咕嘟嘟冒着热气。”

“这么漂亮的地方,”姜书璃伸手摸了下温泉水,果然是热腾腾的,“你是怎么找到的?”

兰海花自嘲,“去年来冬狩,大家都不相信我是女子,心里郁闷就出来骑马,不想正好看到这处温泉。”

五人挨着温泉边上一块巨石坐下,周嘉莹拍拍兰海花的肩膀,“今年你要是郁闷就来找我,我给你解闷儿!兰海花,给我们说说冬狩呗?”

兰海花欣然点头,“冬狩分三大区域,第一个区域里有许多寻常的野兽,有温和的,也有凶猛的。温和的如兔子野鸡,凶猛的如老虎黑熊,应有尽有。”

冬狩的第一阶段,其实就是热身阶段。

所有参与冬狩的人可以自由组合在第一区域里追捕猎物,以一天为限,猎捕最多最珍贵的猎物者会得到皇室丰厚的奖励。

冬狩的第二阶段,也就是第二大区域,则没有这么简单了。

“里头有各种猛兽,”兰海花肃然道,“猛虎熊瞎子在第二阶段是最普通的品种,除此之外巨蟒毒蛇不在少数,重点是还有一阶妖兽。”

一阶妖兽就是相当于练气期一层水平的修士,因为妖兽凶残,拼杀起来往往不比练气二层的修士差。

众人吸气,原来冬狩玩这么大啊!难怪每年参加冬狩的修士那么踊跃,在凡间是极少面对妖兽的机会的。

“那第二阶段还是自由组合吗?”周嘉莹好奇。

兰海花摇头,“为了鼓励不带灵根的人参与,第二阶段冬狩要按照五人一组行动。”

每一组由一个不带灵根的凡人,两个练气一层或练气二层的修士,两个练气三层以上的修士组成。

“每个组的组成由抽签来决定,”兰海花讲解细致,“分好组后进入沧离山脉第二大区域,以两天为限,猎杀最多猎物的组优胜。”

“两天?”李诗晴捂嘴,“那岂不是要夜宿山林?”

“那是自然,”兰海花笑,“许多女子都不参加,就是因为夜宿这点。”

“最后一大区域呢?”姜书璃发问,“是否会更深入沧离山脉?”

“没错。”

第三阶段,就是进入第三大区域,因为深入沧离山脉,一阶到三阶的妖兽不少,危险程度相当大,所以练气三层以下的修士不准许参加。

“第三阶段历时三到五天不等,”兰海花去年参加了,甚是清楚情况,“听说往年有的修士整整七天才从区域里出来。”

“难怪冬狩的时间总是不定,怕不就是因为这第三阶段的不确定性?”胡新月问道。

兰海花颔首。

姜书璃又问道,“可会有人受伤?”

“会。”兰海花肯定地点头,“进入第三阶段的修士都会分发一张瞬移符箓,捏破后可以瞬间从第三大区域回到第二大区域。”

“那就安全许多了,第二大区域毕竟不如第三大区域那么危险。”

“是的,第一大区域和第二大区域都有许多皇室修士士兵巡逻,方便随时救护伤者。”

原来冬狩竟是这般,众人听了个明白,心底也涌起了期待。

返程时,兰海花带着大家从另外一条小径回去,待路过驿站时,她远远伸手指向驿站旁的一个简易棚子道,“那里有家山水豆花摊,卖的豆花味道一绝,你们想去尝下不?”

众人欣然前往。

豆花摊子确实简易,里头只有五六张方桌,人倒是不少——

“哎哟!这不是姜姑娘吗?”

众人刚下马,就看见彭公公笑眯眯地迎了出来,给大家见了礼,“诸位可是也要来喝一碗豆花?快里头请。”

比豆花老板还要热情。

“这里的豆花可是用那山泉水做的,味道清甜可口,可以放花生,也可以当红豆,不知各位姑娘喜好什么口味?”

比豆花老板还要熟悉。

“来六碗豆花,”兰海花直接,“各种卤子上一碗,回头自己添加。”

“好嘞!”

直接抢了豆花老板的活儿。

“姐!”姜书璃等人走进摊子,赫然看见在座的都是参加冬狩的人。

其中两桌拼成一桌的正是坐了弟弟姜书诚和李煦、李褚,还有程岚远和吕殷。

彭大胜速度快,去那边找豆花老板下了单,这边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又拉了一张桌子拼成一个‘品’字形的桌子。

拉好了椅子,恭请众人入座。

姜书璃见到弟弟甚是高兴,小声地问了这两天的情况,听说李煦对他诸多照拂,便大方地当众道了谢。

李煦忙摆手,“小事一桩当不得书璃这般感谢,书诚性子与我甚是投缘,我要是有个这么大的弟弟就好了。”

哎哟喂我的好主子!

站在后头的彭大胜抓了抓头,您这还有好几个的皇弟呢,这么说要是落入别人耳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旁的李褚轻咳一声,拿着折扇优雅地扇了扇,看向李诗晴时不经意地瞥了眼兴高采烈的周嘉莹,“八皇妹,你们从哪儿过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小狐狸和小灰石的小诡计

李诗晴回了话,将温泉附近的景致描绘了一番,引得诸位男子来了兴致,都说回头要去好生探寻一番。

豆花老板动作迅速地一人上了一碗豆花和一盆卤子,众人停了话头吃将起来,“果然好吃!”

周嘉莹赞叹,伸手挖了一勺卤子拌了进去,呼呼地吃得喷香。

李褚啧了一声,动作优雅地吃了一口,点头道,“这山水豆花豆香浓郁,入口即化,食后口齿留香,确实不错。”

他话锋一转,“只是,美食当前,需得细细品尝为美,囫囵吞枣委实难登大雅,周学妹,你以为如何?”

又跟她嚼文字游戏?

周嘉莹嘴里的豆花刚噎下去,脑海里快速分析李褚话里话外的意思。

与李褚激斗那么多回合,她如今大有长进。

“不过乡间小食,”周嘉莹眯眼咬牙微笑,“若是诸多繁文缛节,未免失了意趣,不知李学长觉得如何?”

说她粗俗?你才啰嗦又麻烦好呗?

战斗力大有提升嘛!

李褚凤目含笑,不仅不恼反而乐陶,他将勺子放下,继续扇着扇子,直勾勾地看着周嘉莹。

周嘉莹被瞅得浑身不自在,大眼一瞪,“你做什么这般看着我?”

“欣赏民间意趣呀!”

两人斗嘴得愉快,丝毫没有影响到众人喝豆花的心情。

李诗晴小口地品尝着,双眼灿亮如日光撒下的碎金,宫中美食繁多却难有这般淳朴自然的风味。

原本侃侃而谈的程岚远和吕殷则继续着话题,讨论的是朝中一些政事,李煦与他们各自阐述见解,姜书诚听得认真,李褚则毫不在意,以逗周嘉莹为趣。

兰海花同样认真听着,不时还插上几句个人看法。

天皓王朝虽说极少女官,但并没有明文禁止女子参加文举和武举,是以对兰海花的积极应对,程岚远他们并不觉得奇怪,反而是有来有往地进行探讨。

姜书璃和李诗晴互换了眼神,为兰海花这入仕的决心暗叹。

第二日便是正式开始冬狩的日子。

一早起来姜书璃就换上了新做的骑装,盈月楼的最新出品穿在她身上,漂亮利落得不像话,青纸看得频频夸奖,“小姐这身骑装今个儿肯定得把所有贵女给比下去,真真是好看得不得了!”

姜书璃笑了,“你这是婢儿眼里出西施,这夸奖小姐我就笑纳了。”

一旁的小狐狸扑进怀里,“嘤嘤嘤!”

“狸狸,”姜书璃抱着它,“你想要随我去参加今天的冬狩?”

“嘤嘤!”对!

今日参加冬狩的所有人,卯正要在前宫的演武场集合。

姜书璃与妹妹到达演武场时,场上已满满是人。

参加的女眷不在少数,女眷区里,多的是熟悉的脸孔。

姜书璃吸引了许多的目光。

除了那身剪裁合身,设计别致新颖,绣工超脱不凡的骑装让人艳羡之外,她怀里雪白毛绒的小狐狸更是招人喜欢。

只可惜小狐狸很是傲娇,拒绝任何陌生人等的逗弄。

直到姗姗迟来的杨芊见到它——

“你怎么来了?”杨芊瞪眼看着小狐狸质问。

边上欣赏小狐狸的贵女们神情怪异地望着杨芊,那个永远不换衣服的青衣女子,头顶各色廉价珠钗便罢了,怎生还对着可爱的小狐狸这般说话,脑子没毛病吧?

默默退后了一些人。

小狐狸睨了杨芊一眼,目光从她手指上的指环飘了下,扭头窝在姜书璃怀里,屁都不打算回一个。

杨芊气结,又欲说话,却听姜书璃低声道,“杨夫子,狸狸跟着我,我会照看好它。”

“记得别让它乱跑。”杨芊叮嘱一句,恨恨地瞪了小狐狸后脑一眼,转身欲走。

“嘤嘤嘤!”

姜书璃感觉怀中的小灰石动了一动,随后小狐狸就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朝着杨芊背影唤了一句。

杨芊甚是惊诧,小狐狸可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这会儿竟然主动唤她。

她转过身,还没来得及看清小狐狸,就见它咻地扑向杨芊怀里,眼里带着一丝讨好谄媚的神色,几乎吓坏了杨芊。

她可从来没有忘记过,小狐狸是怎么用爪子挠她直接轰她滚下山的往事!

这小狐狸怎可能突然对她示好?一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杨芊放开不自觉想要抱住小狐狸的手,就在小狐狸嘤嘤嘤悲戚地要摔落地面,引得一众贵女惊呼的一霎,小灰石以人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钻进了杨芊放开的手上那枚储物戒指中。

这两个家伙!

姜书璃咬牙,她是全程将一切看到眼里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知道有异,与小灰石又有着某种说不清楚的牵系,根本发现不了小灰石的举动。

它们这般铤而走险去偷上古方子,实在是太大胆了。

万一被杨芊发现小灰石的踪迹,岂不是危险?

姜书璃忙蹲下去接住小狐狸,看见它眼底闪过的得瑟,不由摇头叹息。

如今骑马难下,只能冀望能够随手拍死赤纹蛇的小灰石可以安全归来。

这时皇上和皇后联袂上了正台致辞,他们今天也会参加冬狩,这是天皓王朝一贯的传统。

随后太监宣读注意事项,与兰海花介绍的相去无二,姜书璃细细听了一遍,更是明白了祖父常说天皓王朝文武治国的政念。

场下站在第一排的是一众皇子,自从太子李鑫去了修仙界之后,各皇子之间暗潮涌动。

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储君,而冬狩则是表现自己的一个良好机会。

二皇子李述嘴角淡淡噙着笑,皇上亲自指派张罗冬狩事宜给他,这些日子他忙碌得脚不沾地,冬狩的顺利举办定然为他争夺储君之位大为加码。

七皇子李具亦是笑得温润如玉,他背后是曹尚书的势力,在本次冬狩已做了许多准备,不仅会让他取得好成绩得到父皇青睐,而且,他斜睨了一眼身旁的李述,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笑意。

李褚自不用说,因为他母妃的缘故素来站在李煦身边,而李煦,他修为在身,自是成竹在胸。

心思最为单纯的莫过于九皇子李炎,今年十岁,是第一次参加冬狩,兄长之间的争斗,他只需要明哲保身远离即可。

皇上看着英姿勃发的一众儿子,心中畅怀不已,大手一挥,“冬狩,出发!”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太后试探

朝中官员们紧随着皇上为第一队伍向沧离山脉行进,后面跟着的便是各贵胄子弟和澜山学院的弟子。

女眷落在最后。

大多数女眷会在围场外围打打兔子鸟雀,是以以太后皇后为中心,不疾不徐地步向马厩。

太后一到演武场目光就不自觉搜索到心中的未来媳妇姜书璃,先是对她那身吸睛又合宜的打扮点了个赞,待目光落到她怀中的小狐狸时,眼底是满满掩饰不住的笑意。

连素来不让女子亲近儿子的小狐狸都喜欢的姑娘!那可不妥妥就是她儿子的心意呢么!

把儿子留在天皓王朝的曙光通通落在了姜书璃身上,太后笑盈盈,“书璃丫头,一会儿随哀家一到去打猎。”

这话一出,顿时引来许多暗暗侧目。

“太后娘娘,我也陪您一块去打猎。”

还能这么自荐的?一众贵女齐齐望去。

说话的是杨芊。

贵女们将疑问放回肚子里,学谁也不能学她。

太后娘娘微不可见地蹙了眉,伴在身侧数十载的皇后娘娘察觉,笑着说道,“杨姑娘不若陪哀家去打猎,有杨姑娘在身侧,哀家可就不用担心了。”

“我……”杨芊拒绝的话含在嘴里,皇后娘娘又道,“前几天哀家还问过睿王爷这事,他说杨夫子你修为高深,让哀家放心呢。”

“……好。”既然睿天师兄这么说,杨芊目露惋惜地看了眼太后方向,她本想多陪陪未来婆婆的,但有师兄所托,她自然无法推辞。

太后默默松了口气,她与未来媳妇谈谈心去,带上个大包袱哪能成事?

还好大儿媳聪慧。

马厩的太监最先拉出来三匹好马,太后虽然已经五十岁了,但修为在身,动作利落地上了马,引来一众贵女叫好。

“书璃丫头,我们走!”

太后笑着看了眼同样利落上马的姜书璃,一扬马鞭,徐徐朝行宫外奔去。

珍嬷嬷快速跟上。

姜书璃朝面色各异的皇后和嫔妃们行了礼,尾随而去。

太后是当今皇上李睿天的亲妈,虽说早已不理后宫事务,但从皇上隔三差五就去清宁宫用晚膳的频率来看,后宫嫔妃没有一个敢忽略了太后去。

姜书璃如此让太后另眼相看,真是耐人寻味。

包括皇后在内的各贵妃嫔妃,都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姜书璃紧随着太后不疾不徐地出了行宫,不多会儿就到了第一大区域围场内。

前方男子纵队早已深入山林,后头女子纵队又远远未曾出发,故而三人在绿树环绕的山林中,怡然自得地一边叙话一边行进,气氛颇为静谧宁和。

“哀家已经十年没来这儿了,”太后环顾四周,感叹,“沧离山脉的灵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充沛丰裕,让人心旷神怡。”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初升的日光从郁郁翠翠的树叶之间洒落一地斑驳,映衬得姜书璃那明眸皓齿的脸蛋更是粉妆玉琢般好看,她微笑着倾听太后说话,并没有随意插嘴。

“如果不是为了我那不成才的儿子要筑基,”太后直言不讳,“哀家这一把老骨头,实在不想来这里让年轻人们膈应。”

“太后您看着一点儿也不老,”姜书璃惯会哄自家祖母开心,而今在太后面前因为没有紧张感,甜嘴话儿说得溜顺,“您今年也就四十出头,看着跟我娘差不多呢!”

太后被她逗得扑哧一笑,“你这甜嘴儿,倒是会哄哀家开心。只是睿天筑基的事情,哀家还是担心哪。”

姜书璃安慰,“夫子一定会顺利筑基的,太后娘娘且莫要过于忧心。”

果然儿子把筑基的事情告诉了这丫头,太后不动声色地自喜,笑着颔首。

小狐狸本是懒懒地窝在姜书璃怀里,忽然从马背上跳了下去,太后先是一惊,随后看着追逐兔子而去的小狐狸,笑眯眯地问出了心中好奇的问题,“咱们这出来打猎,光顾着说话了,还没小狐狸称职。对了,书璃,小狐狸怎么跟你在一块儿?”

“书璃承蒙夫子抬爱,”姜书璃斟酌字句,“有幸在夫子洞府修炼,是以与小狐狸颇为熟悉。”

太后饶有深意地与珍嬷嬷对视了一眼,看吧,又是如她所料。

小狐狸淘气,野兔野鸡漫山遍野地追着,一时把山林里的动物炸得鸡飞狗跳,原本隐匿的动物都胡乱四处奔跑。

远远处,一头漂亮的梅花鹿从树荫底下慌乱地走了出来,三人见猎心喜,一时停了话头。

都是有修为的人,在太后无声示意下,皆落了马,轻身朝梅花鹿方向疾驰而去。

靠得近了,太后一挥手暗示大家停步,猫在一棵大树后静静等待。

梅花鹿很是醒觉,虽说三人未造成一声响动,但对危险的直觉却让它烦躁不安,只见它急切地刨刨地面,扭头朝着远离众人的方向快速狂奔。

三人倒也不急,灵巧地在山林中穿梭,追随而去。

小半刻钟后,梅花鹿停了下来,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终是放下了心,张嘴啃咬着地上嫩绿的草儿。

一丝微笑在太后嘴角勾起,随之是快狠准的双箭射出,几乎就在一瞬,梅花鹿双膝跪地,两枚箭矢正正落在它的膝盖之上。

“太后娘娘好箭法!”姜书璃惊叹,一边快速地跑过去用绳子捆住梅花鹿,扬唇微笑,“好漂亮的鹿儿!”

太后步上前,背手打量着梅花鹿,灿声一笑,“这算不得什么。我们继续往前走。”

就在此时,一条暗影从林深处闪出,跪地道,“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摆摆手,笑道,“这头梅花鹿,记在姜姑娘名下。”

暗卫应了是,便迅速将梅花鹿带走了去。

弃马入林,因猎了一头梅花鹿,三人都来了打猎的兴致,一时在林间搜寻捕杀,收获颇丰。

待太后尽了兴,三人走到一处平地稍作休息。

珍嬷嬷熟练地取出方桌矮椅,暖茶点心,看得姜书璃咋舌,她怎么就没想过在储物袋里放这些呢!

敬佩地看了眼珍嬷嬷,感慨不愧是太后娘娘的得力助手。

太后娘娘一边用茶吃着点心,一边看着姜书璃,“书璃丫头,你可曾想过去修仙界修仙?”

“不曾。”姜书璃摇头。

“那你觉得修仙界好呢,还是凡间好?”太后笑眯眯下套。

姜书璃困惑,“各有各好?”

“哀家倒是觉得凡间好,”太后叹气,“若是睿天可以一直在凡间待着,那该有多好。你觉得呢?”

上了年纪的长辈,素来是喜欢儿孙承欢膝下的,这点姜书璃深有体会,于是乖巧地点点头,“书璃觉得甚是。”

太后满意地笑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灰石回归

第一天的狩猎是从早上出发一直到傍晚申末时分回归演武场作为结束。

是以用过点心茶水后,太后又兴致勃勃地带着姜书璃往山林深处走去。

午后时分狩猎,太后像是要考究姜书璃一般,遇见的猎物均让她出手捕猎,还不时给予各种指点和评论。

姜书璃倒也不矫情,一路杀了下来在射猎方面累积了不少实战经验。

“明天第二阶段的狩猎,可有打算参加?”太后对姜书璃的心灵手巧甚是满意,频频点头。

“回太后娘娘,”姜书璃将刚捕猎到的山羊交给暗卫,笑着迎了过去,“书璃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的狩猎,都准备参加。”

“第二阶段的狩猎尚可,”太后徐徐道,“到了第三阶段,危险性会比较大,还需要记得安全第一,不可大意。”

“睿天那年冬狩,”太后又道,“正是因为大意了,在第三阶段栽了个大跟头!”

她看向姜书璃脚边的小狐狸,目露慈爱之色,“如若不是小狐狸救了他,还真不知道会如何。”

“嘤嘤嘤!”可不就得感谢我!小狐狸挺起小胸脯,骄傲。

见姜书璃满目好奇,太后徐徐道来。

十年前的李睿天,正好也是十岁,他自幼修仙天分极高,参加狩猎时已是练气八层巅峰的修为。

这修为天赋,一二阶段的狩猎对他来说毫无难度可言,顺理成章地单身匹马杀入了第三阶段的狩猎。

当年的先帝和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对李睿天去第三阶段根本没有过任何担心,第三大区域最厉害的妖兽也不过是三阶,再凶残也顶多相当于人类修士的练气五层水平,对李睿天来说根本不够看。

哪知一天一天过去,直到第五天夜里,也不见李睿天回来。

这是皇室上下才开始紧张起来,安排了不少练气后期高手深入第三大区域去寻觅李睿天。

然而一无所获。

李睿天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将第三大区域搜寻了一圈都不见人影。

回忆往事到这里,太后仍深深记得当时那种惶恐不安,作为母亲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直到第七天夜里,李睿天独身一人抱着小狐狸回到行宫,让数日未眠的帝后终是放下了心。

她叹了口气,悠悠地看着窝上姜书璃怀里听故事的小狐狸,“真是多亏了小狐狸。”

之所以失踪数日让人遍寻不着,原是因为他在第三大区域不慎撞上了空间碎片,到了一处不知名的神秘空间。

在那神秘空间他幸运得获得了一些机缘,但却遍寻不着离开的出口,直到巧遇小狐狸,在它带领下经历多方波折才回到了沧离山脉。

“嘤嘤!”小狐狸今天才知道整个故事的原貌,丝毫没有身为主角的自觉,期盼地看着太后,静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太后却误解了小狐狸的意思,伸出手指逗了逗它,“所以说,谢谢你啊,小狐狸。”

就这样完了?

小狐狸咬咬爪子,这般威武的它的故事,真是百听不厌。

时间过得飞快,到了申正时分,姜书璃随着太后从山林往回赶。

出了林子,暗卫送上了先前丢落的马匹,回到演武场时,已有不少人回归。

从各人面容带笑来看,今日狩猎的收获应该都相当不错。

申末时分,皇上和皇后再度联袂上了正台,旁边的太监则开始宣读狩取猎物最多的前十人的名号。

李煦与李褚联合,当之无愧成为今日最大赢家,皇上看着两个气度非凡的儿子,龙心甚悦,大手一挥给了极丰厚的赏赐。

其次便是二皇子李述,他其实带了许多练气期的修士入山狩猎,所有人的收获都归于他的名下,奈何比起李煦李褚,还是差了一筹。

接下来就是李具,他虽然排了个第三,却丝毫不见失落,反而是温文尔雅地受了赏赐,皇上看在眼里,心底暗暗赞赏。

毕竟李述和李具不若李煦和李褚身带灵根,稍逊一些才是正常。

接下来程岚远和吕殷等年轻俊秀,都得了相当优异的名次。

而一众朝廷年长官员,因追随皇帝身边狩猎,顶多是猎个三两头意思意思,完全没有与年轻人相拼的心思,基本上都不在赏赐名单之上。

到了宣读女子狩猎收获排名时,姜书璃赫然排了第一,她从未想过要拿名次,被宣告上台时,一脸懵然。

太后笑眯眯地鼓掌,她方才就吩咐将她名下的猎物全部归到姜书璃身上,不拿第一那成什么话?

皇后也跟着鼓起掌来,一时间,上上下下的嫔妃们都整齐地鼓掌。

不明所以的皇上看向皇后,目露询问,皇后仪态万千地微笑着,不动声色动唇低语,“母后甚喜姜书璃。”

莫说皇上,就是场下的老侯爷,也是一头雾水。

他家孙女儿,何时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他怎么没听说过?

贵女们的赏赐,素来由皇后亲自颁下,一连串的奖励更是让里里外外的人对台上那娇俏动人的小姑娘多了一份注意。

女子前三名,除了姜书璃之外,兰海花位居第二,周嘉莹位居第三。

颁奖典礼完后,众人回各自的宫殿休整,待到酉末再到前宫出席晚宴。

人潮渐散,姜书璃欲回烁华宫,怀中的小狐狸却揪着她,声音极低道,“去找杨芊。”

对了!小灰石!

姜书璃这才想起小灰石,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很快就看到了独立于人群中的杨芊。

“杨夫子。”姜书璃跑了过去,行礼致意。

杨芊瞥了眼小狐狸,自从上午小狐狸那一出后,她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

“有事?”瞧着小狐狸又想扑向她的模样,杨芊默默退后了一步。

“杨夫子今日收获可好?”姜书璃拉扯着话题。

“没兴趣。”杨芊撇撇嘴,凡间的猎物在她看来比蚂蚁还弱,根本没有动手的心思。

“哎呀!杨夫子,你裙子脏了!”姜书璃见杨芊防备下小狐狸,急中生智朝杨芊扑了过去,“我给你拍拍。”

“哪里脏了?”杨芊是姑娘家,听到这话儿心头一惊,扭头朝姜书璃手拍落的方向瞧去。

她转头刹那,一道灰影从她指尖飞出,“谁?”

杨芊心有所感,猛然顿住。

“拍干净了!”姜书璃感受到荷包的充盈,满面笑意仰起头,“杨夫子,现在又是漂漂亮亮的了!”

杨芊狐疑地看看她,好半晌才挥挥手,“若是无事你就先回去吧。”



第一百五十章 事情败露

回到烁华宫,姜书璃吩咐青纸到门口守好,自己则抱着小狐狸进了内室。

小灰石兴奋地从荷包里蹦了出来,吐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皮纸,可不正是那日杨芊随手甩出来的上古方子?

姜书璃眼睛一亮,将上古方子拿到手中展开。

一人一狐一石三三三看了过去。

果真是沧离宗宗主托付杨芊送给夫子的上古方子。

上头内容很简单,提及李睿天筑基时恐怕会遭遇心魔劫,如若无法度过,则可由旁人通过此方子的心诀协助度过。

然后就是一段简单的心诀。

姜书璃默读一遍记在心里,然后将上古方子,握在手心,沉入思绪。

夫子的筑基怕是没有他本人说的那么乐观。

不然为何沧离派的宗主专门让杨芊送这个过来?

“狸狸,”姜书璃一把抄过在空中胡乱蹦跶的小灰石,一手抱着小狐狸问道,“问问小灰石,一会儿晚宴将这上古方子放回杨芊的储物戒指,可有难度?”

小狐狸片刻后就回复了,“小灰石说原本进出一个筑基期修士的储物空间无甚难度,但那杨芊的储物戒指留了一丝元婴期修士的神念,这个稍微有点麻烦。”

元婴期修士?!

那是即便在修仙界也是无上的存在!

姜书璃震惊,将小灰石握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圈,“小灰石可有受伤?”

小狐狸双爪搭在姜书璃胳膊上,摇头,“小灰石说躲过神念虽然有点麻烦,但也不是做不到。只是得让那杨芊分神不要注意到储物戒指,否则容易被杨芊发现。它说今天杨芊虽然没有发现它的存在,但从反应来看,作为筑基期修士,对小灰石的举动有着某种感知。”

就像是修士对危险临近那种直觉感知。

姜书璃沉吟片刻,“狸狸,你可知道夫子现在在哪里?”

狸狸歪着头,凝神似乎在感应着什么,“主人此刻应是在太后那儿,杨芊也在。”

“那我们现在就去宁和宫。”姜书璃怕杨芊发现上古方子被盗引来后患,决定速战速决,“一会儿我想办法制造混乱,小灰石你趁乱将上古方子放回杨芊的储物戒指。”

小灰石晃晃身子表示没问题,姜书璃又道,“如果有不确定因素,就不要轻举妄动。小灰石,你可不能暴露了身份,以免遭遇危险。”

小灰石在姜书璃手里打了个滚,对他来说,就算是元婴修士在前它也能全身而退,这些都是小意思!

姜书璃抱着小狐狸匆匆出了门,却被站在门口的青纸拉住。

“小姐,一会儿要参加晚宴,你还没梳洗装扮呢!”

顿足,姜书璃这才想起晚宴,瞅瞅身上的骑装,只好转身回了屋。

随手施了个净身诀,霎时全身上下干爽利落,看得抱着披裘衣裙的青纸羡慕不已。

一眨眼功夫就把旁的贵女花上大半时辰才能完成的事情做好,可不就是厉害么!

穿好衣裳,重新润上淡淡的妆容,姜书璃飞快地瞅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颔首道,“青纸,随我去趟宁和宫。”

匆匆到了宁和宫前,姜书璃站定深吸了口气,温柔婉约地对着门口守候的嬷嬷道,“长宁侯府姜书璃求见太后娘娘,还请嬷嬷通传。”

宁和宫内,太后正被杨芊吵得脑仁发疼,听说姜书璃来了,瞥了眼一直不吭声的儿子,面色和缓许多,“快快请书璃丫头进来。”

“睿天师兄,你什么时候去找灵脉?”杨芊双目含心,“我跟你一起去!”

李睿天,“不必。”

“可是,”杨芊嘟起红唇,“父亲说你筑基有风险,需得我在旁照应才是,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李睿天蹙眉,索性不回话。

杨芊见状,跺跺脚道,“我可是带着父亲托付的上古方子,能够让师兄你安全度过筑基期的。睿天师兄,你说句话呀!”

太后皱着眉,杨芊这上古方子说了几百遍,却从不肯拿出来示人,她心底疑惑,不由道,“杨姑娘,你说那上古方子这般厉害,不如拿出来让睿天看看?”

“可以是可以,”杨芊有些纠结,她清楚上古方子的内容,如若被李睿天提前知道了不带她去筑基那就违背了她的初衷,“但是……”

她话音未落,伸入储物戒指的神念却遍寻不着上古方子,不由得惊叫,“上古方子不见了!睿天师兄,莫不是你拿走了?”

李睿天闻言,身上宛如冰霜突至,冷冷道,“我不需要上古方子,还请师妹慎言。”

太后不由恼怒,“杨姑娘,虽然哀家修为不高,但也知道不破去你在储物戒指上的神念,根本不可能拿到里面的物事,你这般栽赃睿儿是什么意思?”

“我……”杨芊为自己失言懊恼,忙拉着李睿天的衣袖道,“睿天师兄,师妹也是因为不见了上古方子一时情急说错话,你别生气。”

李睿天一甩长袖,“师妹还请自重。”

姜书璃步入宁和宫见的便是这个场景。

见杨芊发现上古方子遗失了,不由心下紧张,她握紧了拳默默吐了口气,款款朝太后端方行礼,“书璃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压下心中对杨芊的不悦,温和地看向姜书璃道,“快起来罢。书璃丫头,你来找哀家可是有事?”

“书璃是前来谢恩的。”姜书璃优雅直起身,抬脸微笑,“谢谢太后娘娘抬爱,将今日所捕猎物归于书璃名下,让书璃得了第一。书璃实在是愧不敢当。”

太后眼角瞥了眼杨芊满头的花绿珠钗,看向姜书璃的目光充满了满意之色,还是这个儿媳妇婉约雅致又懂礼节,她笑道,“这算什么,今日你陪哀家打猎,哀家甚是欣喜。”

“是她!一定是她!”

一旁的杨芊突然惊叫,指着姜书璃道,“一定是你让小狐狸偷走我的上古方子!”

“上古方子不见了吗?”姜书璃一脸茫然,抱着小狐狸朝杨芊走了两步,“杨夫子,上古方子不是放在你的储物戒指里,书璃听说活物是无法进入储物空间的,怎会是小狐狸偷了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激怒杨芊

活物不能进入储物空间,这个普遍的道理莫说修仙界,就是在凡间的修士也都清楚知道。

杨芊一时哑然,但她自幼在沧离宗习惯了横着走,可不是讲道理的主儿,“小狐狸今天突然对我示好很可疑!就凭这点,上古方子不见了一定跟你们有关!”

李睿天见杨芊对着姜书璃咄咄逼人,目露不喜,“师妹,如果师兄没有记错,你的储物戒指留有宗主一丝神念,莫说小狐狸,想要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去你那储物戒指取物,就是元婴修士也做不到。”

姜书璃笑眯眯地往李睿天身边靠了过去,一边仔细观察杨芊的脸色默默发绿,她又挨近了些,一脸傲娇地看着杨芊,“夫子说的是!”

杨芊咬牙。

凭什么姜书璃挨着睿天师兄那么近,他却毫无反应?她靠近两步,睿天师兄就让她自重?

这个小狐狸精!

姜书璃见杨芊脸绿了青,青了绿,却仍然按捺没有爆发,抿了抿唇,伸手挽住李睿天的胳膊,将惯常对祖父撒娇的那套用上,“夫子最英明了!”

“你你你!”杨芊暴怒,忍不住冲了过来想要去拉开姜书璃。

就是现在!

姜书璃一捏荷包,小灰石瞬时灵巧又极速地飞向杨芊。

太后坐在上位,原本被杨芊整得闹心的情绪,因为姜书璃这么一闹奇妙地散去了大半,她端起暖茶品着,一边看热闹。

瞧!书璃丫头黏着儿子,儿子可没有半分推拒之意!

瞧!书璃丫头轻而易举就把杨芊惹毛了,是个人才!

这边姜书璃见小灰石趁乱进了储物戒指后杨芊并无反应,心下稍安。

她往边上退了两步,“杨夫子,我打包票绝对不是小狐狸偷了你的上古方子,你别生小狐狸的气。”

“嘤嘤嘤!”怀里的小狐狸立马装可怜博同情。

“你们……”杨芊直觉这般下去讨不了好,转而对李睿天说,“睿天师兄,陪我出去走走。”

小灰石还没出来,不能就这么走了呀!

姜书璃一听,忙拉住李睿天的衣角,“夫子别走!”

李睿天低头看着姜书璃和小狐狸如出一辙的恳求目光,心弦微动。

杨芊一听,羞怒交加,扯住李睿天另一边袖子,看着姜书璃道,“夫子要出去你凭什么阻拦?还懂不懂尊师重道了?”

“我只是想让夫子多陪陪太后娘娘,”姜书璃见小灰石一直没出来着急,急中生智扮委屈,“这是孝道!”

太后一听,忙支起身支持,“书璃丫头有道理,百善孝为先。”

谁知道你这村妇要拉着我儿子去哪里?外边可是天都擦黑了!

看咱未来媳妇多把咱放心上?这就是差别!

“师兄我们走!”

“夫子别走!”

两人较劲儿,中间的李睿天顿感头大,“都放开手。”

“夫子……”姜书璃瘪瘪嘴,委屈吧啦得眼圈氤氲了湿气,看得李睿天好气又好笑,“我哪里也不去。”

“你们!”杨芊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颤抖着指头,恨恨道,“你们不走我走!”

姜书璃捏捏空瘪的荷包,一时情急,冲过去想要拉住杨芊,哪知不小心踢到李睿天的脚,眼见着就要摔趴下,李睿天眼明手快地将她提溜起来——

“啊!”姜书璃吓得低呼一声,借力扭过身子,整个人正好被李睿天单手抱在怀里。

杨芊见着这个情景,双手抱头尖叫一声,扭身往外跑去。

就是那一刹那,姜书璃感觉怀中荷包一动,终是放下心来。

可算成功把那烫手山芋送回去了!

太后玩味地看着这一出,顿时感觉白胖可爱的乖孙儿朝自己跑来,笑眯眯地琢磨着是不是可以早点把姜书璃定下来。

而此刻的勤政殿内,皇上李昱天正对着一干儿子发火。

“阿述,你给朕解释解释,为什么第一大区域会出现一阶妖兽?”皇帝面沉如水。

李述吓得腿一软咚地跪下,“回父皇,孩儿委实不知。数日前孩儿来行宫巡视时就已经安排将三大区域的猛兽妖兽清理好,昨日孩儿还亲自带士兵巡查过,未曾发现第一大区域有妖兽出现。”

“清理好?”

皇帝一拍桌案,不怒而威,“清理好了何以兵部左侍郎詹雄之子詹念宗会被一阶妖兽所伤?如果不是巡防发现,这一夜过去怕是连命都没了!你让朕怎么跟詹雄交代?怎么跟天下文武百官交代?”

事情是这样的。

话说皇帝刚从演武场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收到了巡防士兵长的汇报。

原因是巡防士兵在第一大区域一处悬崖下发现了受伤昏迷的詹念宗。

他后背受了一阶妖兽的抓伤,如果不是有修为在身,怕是早已气绝身亡。

詹念宗虽说有修为在身,但只是练气一层的修士,从伤口来看明显是被一阶妖兽突袭,詹雄抱着儿子哀嚎的声音还在耳畔。

皇帝想到这里就心中恼火,指着李述道,“真真是丢尽了朕的脸!”

一旁微垂着眼的李具眼底闪过一抹得色,他上前一步,“父皇还请息怒。大皇兄自从接了冬狩任务以来,极为用心为本次冬狩做准备。此次事故,定是无心之失。”

垂头的李述脸色一黑,李具这番话乍听之下是为他辩解,细思却是说他无能。

他咬牙忿忿,面上却不露声色,拱手道,“父皇,儿臣委实失职。儿臣这就带人去第一大区域追捕伤人妖兽,给詹侍郎一个交代。”

皇帝直盯着李述满是愧疚的面容,对他这番表现还算是满意,他挥挥手道,“天色已黑,阿述你多带些士兵进山,注意安全。”

“是!”李述领命。

“另外,”皇帝看向李煦和李褚,“阿煦和阿褚,你们两人带两队士兵,去第二大区域排查一遍,不得让今日之事重演。”

“儿臣领旨。”李煦和李褚异口同声。

“父皇,”李具忙拱手道,“儿臣也想去帮忙。”

“儿臣也是。”李炎立马也跟着说道。

皇帝点点头,龙心甚悦,“晚宴即将开始,阿具和阿炎就不去了,留下来协助朕宴请朝中官员。”



第一百五十二章 晚宴(一)

宁和宫。

太后眉笑眼开地看着发愣的儿子和未来儿媳妇,一招手带着珍嬷嬷悄悄地离开了去。

姜书璃只觉箍在腰间的手臂结实有力,将她那一瞬的慌乱着实安抚了去,她抬起头,落入了一双幽深黑眸当中。

夫子长得真好看。

耳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让她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不明所以的心情太过陌生,姜书璃想离开夫子的搂触,但挣扎了一下竟是没有挣扎开去。

“夫子……”姜书璃低声唤。

李睿天有些愣神,被姜书璃这么一喊,蓦地放开了手,俊俏面庞疑似飘过一丝红色,他转过身,却听咚地一声——

姜书璃摸摸撞疼的屁股,这一幕怎么恁得熟悉?

她甩了甩头,正事要紧。

“夫子,”姜书璃爬起来主动跑到李睿天面前,抬头问道,“你是真的不打算用杨夫子提供的上古方子吗?”

李睿天摇头,“是。”

可是……

姜书璃咬咬唇,若说她看过方子的内容就会透露了小灰石的存在,若不说,万一夫子因此筑基不成功怎么办?

内心天人交战。

“无非是破心魔的法子,”李睿天耐心地解释,宗主曾提过帮他寻找破心魔劫的方法,此次杨芊带来的必是这个无疑,“夫子也有一些类似方法,是以不用杨夫子带来的上古方子应是无妨。”

原来夫子都知道。

姜书璃压下本欲说出来的话,点头道,“如此便好,夫子,你什么时候去筑基?”

“就这几日。”

离了宁和宫,李睿天不参加晚宴,姜书璃让青纸带小狐狸回了烁华宫,独自前往晚宴。

来得还不算迟。

甫进入晚宴大殿,门口候着的姜书诚就拉住她,“大姐,祖父让你过去一趟。”

祖父找她?

姜书璃随着弟弟转入不远的一处偏殿,里头姜之然正在呷茶。

姜书诚识趣地关上殿门,站在外头守候。

“书璃,给祖父说说今日狩猎的事情。”

临近晚宴,姜之然知道时间不足,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见孙女的来意。

姜书璃,“祖父可是想问为什么太后对书璃青眼有加?”

姜之然笑着颔首,他这孙女儿就是跟他年轻时一般,聪慧敏捷。

这个问题,姜书璃也是无解。

她正道给祖父说说,没准他老人家还能分析个一二出来。

于是就原原本本从昨日觐见太后到今日的情况,巨细无遗地阐述了一遍。

完了后,眨巴着星星眼,“祖父,您说太后她为啥对我这般好?”

姜之然早在姜书璃讲到半中间的时候,内心就萌生了一些想法,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心里念头转了千百遍。

太后她老人家莫非是看上他们家书璃丫头了?

只是不知道是为哪位皇子皇孙看的。

脑海里一一掠过各个皇子的模样,姜之然又摇头叹了口气,嫁作皇家妇虽看似风光无两,但伴随而来也有太多的不自由和争斗。

回去得和老太婆好生讨论一番才是,姜之然心中暗道。

明面上却是笑得慈爱,“咱们长宁侯府的小书璃,那可是人见人爱的,太后喜欢你,那是太后娘娘她眼光特别好。”

姜书璃满脸黑线。

每当祖父露出这种老狐狸般的微笑时,就是代表无论怎么撒娇都无用了。

她心中暗叹一声可惜,表面上还是恭敬有礼地向祖父告了退,离开偏殿去了晚宴大殿。

晚宴是所有来行宫参加冬狩的人均可参加,分为男子宴席区和女子宴席区。

因为天皓王朝男女大防上并不太严苛,是以两个区域中间仅用了数扇屏风遮挡,聊胜于无。

周嘉莹她们为姜书璃留了位置,见她入座后,笑眯眯地继续讲着早间狩猎的精彩事迹。

上午姜书璃跟随太后出去后,周嘉莹、李诗晴、胡新月、姜书欣和兰海花,五个人凑成团,领了马一起进山林狩猎。

“书璃,你可知道我们遇到了一头吊睛白额大老虎?”周嘉莹讲得眉飞色舞,“当那头大老虎从林子里露头时,你猜猜我们五个人谁最镇定?”

姜书璃挨个看了一眼,笑道,“我猜是兰海花。”

“那你可就猜错了,”李诗晴笑着伸出食指摇了摇,“最镇定的人可是新月姐姐!”

姜书璃惊诧。

胡新月是一众人中唯一没有修为的弱女子,竟然面对老虎毫不慌张?

“新月姐姐,快快道来,你怎生这般厉害?”

胡新月微笑,她在定边城居住时,为了采摘药材时常要进入深山老林。

莫说吊睛白额老虎,更凶残的猛兽都见过。

对她老说猛兽并不可怕,因为她是一名神医。

“话说那大老虎一出现,”周嘉莹绘声绘色地描述,“我们四人都噌地往后跑了好几步,就新月表姐她丝毫不惧,随手一扬。”

“我还以为她认识那头老虎跟它打招呼呢,”周嘉莹说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咯咯直笑,“哪知道那头老虎就这么砰地倒地,你猜怎么了?”

“那老虎死了?”姜书璃被她说得来了兴致。

“不不不,”周嘉莹故作神秘地抿了口茶,“那老虎,睡——着——了!”

不多时,晚宴在帝后莅临后正式开始了。

流水般不断的各色奇珍佳肴端了上来,众人停了话头,细细享用。

在如此场合,‘寝不言食不语’的那一套规矩自然是不需要恪守的,但是作为名门贵女,用膳时候需要遵守的礼仪却不可少。

而男子宴席区则没有这么多讲究了,膳食与美酒一并上了桌,敬酒客套,凑趣说闹的随着气氛热络,渐渐多了起来。

酒酣微热之时,李具起身向皇帝建言玩起了行酒令。

行酒令最是助兴取乐,李具自荐为令官,出了一句诗句,从其左下首开始按该诗句之意续令,所接续的诗句必须内容上相符,不然就被罚饮酒。

男子宴席区闹将得厉害,女子宴席区这边被不时哄堂而笑的声浪吸引,不少贵女都翘首而望。

良贵妃优雅地站起身,向皇后娘娘道,“皇后娘娘,既然席间如此开怀,不若我们也玩一场行酒雅令?”

皇后笑着颔首。

“我们这边既无烈酒,”良贵妃美眸掠过席下,“不如就以不醉人的果酒为罚?既是本宫建言,就由本宫起令。”



第一百五十三章 晚宴(二)

“且慢。”

淑贵妃轻抬素手,慢条斯理地看向良贵妃,“良妹妹这行酒雅令虽然是好,但未免失了新意,不如姐姐提个建议,还请良妹妹看看是否更有意思?”

良贵妃不想淑贵妃当众下她的面子,暗自咬牙,脸上却是笑得惊喜,“既然姐姐有让大家更为心仪的好主意,妹妹自是洗耳恭听。”

淑贵妃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缓缓看向台下投来的好奇目光,“今日在座的各位姑娘家们,个个气质若如兰,才华馥比香,看得本宫好生欢喜。”

“不若就由我们这些长辈出题出彩头,每桌选派一个姑娘进行答题,优胜者得彩头,大家看如何?”

这话一出,场中人皆品出了些味道。

参加冬狩的贵女们无疑是天皓城这一辈姑娘中的翘楚,无论才华还是修为,均是上等。

这可是各个宗家世族的下任宗妇首选。

淑贵妃这一个建议,便是给了在场各名门贵妇挑选和考校贵女们的好机会。

顿时人人称颂是个好主意。

“本宫还有个建议,”淑贵妃如愿压了良贵妃一头,唇角勾起,“出题的长辈,亦可指定某位姑娘答题,大家说可好?”

自然是好。

不少贵妇都早有心仪的媳妇人选,可以指定答题,那简直再好不过了。

参加晚宴的女子有四十多人,除了八位后宫嫔妃之外,名门贵妇有十二人,余下的贵女们则统共是二十四人。

除了嫔妃们,皆是六人围一桌。

“既是本宫提的建议,”淑贵妃见人人颔首赞同,“那就有本宫起个头罢。本宫出题,以月为题吟诗一首,彩头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一对。”

说完,她笑吟吟地看向第一桌贵女,“婧琳可愿意赋诗一首?”

被点名的贵女叫做徐婧琳,今年十三岁,是澜山学院凌泽三班的弟子。

她祖父是当朝内阁阁老之一,颇得天子倚重,在朝中威望甚高。

淑贵妃此举内里意思显而易见,一众嫔妃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目光细细打量着场中贵女。

徐婧琳丝毫不见怯场,她盈盈起身朝淑贵妃行了个礼,温婉回应,“婧琳承蒙娘娘抬爱,便献丑了。”

以月为诗并非难题,场中贵女哪个不是自幼琴棋书画精通的,徐婧琳沉吟片刻就作了一首好诗,顿时得了不少掌声。

接下来第二第三桌都有贵女自荐赋诗,到了第四桌,也就是姜书璃她们那一桌时,兰海花身先士卒地站了起来。

她不若第二第三桌的贵女,抱着让淑贵妃多看一眼的心思,她的想法是能替姐妹们挡一道是一道。

反正,像她这般的女子,后宫嫔妃们断断是看不上眼的。

赢得彩头的自然是徐婧琳了。

有了淑贵妃起头,各嫔妃争先恐后地出题出彩头,一时场内玩得甚是热闹。

到了愉妃时,她的彩头却是别出心裁,“本宫前些日子得了一根紫金蝴蝶鞭,今日冬狩,正好应景。便以它为彩头。”

旁边的宫女端上一个朱木长匣,愉妃将紫金蝴蝶鞭拿了出来,顿时场下诸人眼睛一亮,好一根紫金蝴蝶鞭!

“既是赠鞭,本宫就以舞鞭出题。”

“好鞭子!我想要!”周嘉莹双目发光地看着宫女展示的紫金蝴蝶鞭,蠢蠢欲动。

姜书璃和李诗晴对视一眼,愉妃是李褚的母妃,用鞭子做彩头,这可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的事。

怕是……她们看一眼流着口水的周嘉莹,摇头叹息,真是个后知后觉的丫头!

果然到第四桌时,愉妃就开口了,“早听说周大将军威名,有道是虎父无犬女,不知嘉莹姑娘可愿意舞鞭?”

“当然愿意!”周嘉莹喜笑颜开地站起身,如果不是李诗晴捏着她的胳膊,还不待愉妃说话她就想要走到场中央去了。

“矜持!”李诗晴小声地提醒着,“一会儿就算是赢了也别冲上去抢鞭子,可记住了?”

周嘉莹连连点头,她也懂礼数的好伐?

这些年祖母的耳提面命加各种修理,她要装端庄贤淑,还是能装上小半天的!

愉妃看着不若旁的贵女羞怯忸怩的周嘉莹,甚喜她身上那明快亮丽的气息。

犹记得那日听闻儿子竟然与人在三郎宴上双双得宝,她旁敲侧击李褚对周嘉莹的看法。

“看法?”李褚怪叫一声,“对一个男人婆有什么看法?说她愚钝听不懂明嘲暗讽?说她一把大刀可以舞舞生风?说她上蹿下跳能把曹月的院子翻了个天?”

当时愉妃不仅不被儿子那一脸嫌弃的模样吓到,反而有种心喜,莫不是他儿子的良缘真的随着佳偶天成到了?

李褚那八面玲珑的性子,她可从未听他说过哪个女子不好!她可从未见过他与哪个女子争锋相对!

周嘉莹哪里知道愉妃的心思?

她高兴地从第三桌舞鞭完后的贵女手里接过紫金蝴蝶鞭,走到场子中间,抱拳行了个礼,随手就舞了一套帅气的鞭法。

舞毕,不舍地将鞭子还给了前来的宫女,充满希冀地看向愉妃。

“妙!妙!妙!”愉妃鼓掌捧场,亲自上前将紫金蝴蝶鞭递给了周嘉莹,满意地打量着她,“嘉莹,这鞭子可还喜欢?”

“喜欢!”周嘉莹直截了当,对眼前面善的愉妃印象超级好,“嘉莹多谢愉妃娘娘馈赠。”

太后娘娘看得高兴,倾身对一旁的皇后娘娘道,“皇后怎的不去添个彩头?”

皇后转头一笑,她一直在寻思淑贵妃的举动,李述明年就到了开府大婚的年纪,淑贵妃为他筹谋很是正常,她也该为李煦琢磨琢磨了,“回太后,媳妇正想着出个什么题好呢。”

正说着,忽然一阵大声喧哗从男子宴席区传了过来,众人皆是一惊,就见一名太监匆匆跑来。

“皇后娘娘,”太监口气慌乱,“皇上有请胡新月神医过去一趟。”

皇后娘娘直起身,“可是出什么事了?”

“承平伯世子中毒了,”太监着急地禀报,“太医束手无策,皇上说让胡新月神医过去诊断。”



第一百五十四章 晚宴(三)

且说男子宴席区这边,李述李煦李褚奉旨去搜山,李具主动请缨起了行酒令,酒热半酣间忽听得一声惨叫。

随之而来是一阵慌乱。

“不好了,有人吐血了!”

吐血?

饮酒的众人纷纷停下酒杯,站起身看过去。

有人惊呼,“是承平伯世子!”

皇上正在和临清郡王与西平郡王说话,听得动静,面容一肃,“怎生回事?”

随伺在旁的桂公公忙躬身回复,“回禀皇上,承平伯世子吐血了。”

“好端端的饮宴怎会吐血?快传太医!”

皇上一怒,下面人仰马翻。

两名太医闻讯匆匆提了药箱跑了过去。

仔细一看,暗道不妙。

承平伯世子这哪是吐血,这分明是中毒了!

两人稍作商量,一名太医立即从药箱取出银针给承平伯世子施针,另外一名太医颤颤巍巍地前去禀报。

“回皇上,”方太医行礼跪下,“承平伯世子应该是中毒了,秦太医正在为他施针,怕是……”

“中毒?!”皇帝直起身,“好端端地怎么就中毒了?派人给朕查!”

中毒的消息传了开来,吃食饮酒的人都停了箸,面面相觑。

秦太医施了针,又忙跑到前面去,“皇上,承平伯世子的毒臣已施针堪堪压制住,但仍需尽快解毒,否则怕有性命之忧。”

“中的是什么毒?还不快快去取解药?”

太医署有不少解毒的药方和备用药丸,是以皇上理所当然提要求。

秦太医和方太医对视一眼,跪下告罪,“回皇上,承平伯世子所中之毒颇为奇怪,太医署并无对症的解毒丸。”

“一群废物!朕养你们有什么用?”

皇上横眉竖目,“带朕过去看看。”

旁边的勋贵朝臣忙排队跟了上去。

承平伯世子名叫齐羽,不带灵根没有修为,文不成武不就,平日里无所事事最好的就是遛鸟斗鸡,十足就是一个纨绔子弟。

这样的人在天皓城一抓一大把,为何他独得皇上的青眼,连冬狩都有机会参加?

众人心底有数,这一切都是因为承平伯。

与承平伯世子相反,承平伯出身平凡,但是自幼勤奋刻苦,练就一身好武功。

他年纪轻轻就参了军,从基层做起一直爬到参将之位。

在一次皇上李昱天亲征西部的战役当中,替皇上挡了筑基期修士的全力一击,当场身陨。

事后被追封为承平伯。

这就是皇上对齐羽另眼相看的原因。

承平伯世子被放平在酒席一旁的地面上,仔细看是个身形瘦削长相英俊的美男子,嘴角的血迹看着甚是渗人,他面若纸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怕是撑不了多久。

皇上浓眉紧皱,一旁的桂公公进言,“皇上,要不要请胡新月神医来看看?”

“快请!”

很快,胡新月就随着桂公公走了过来。

她翻了翻齐羽的眼皮,秀眉微蹙,取了银针掀开他上半身的衣服扎了两针,针尖溢出的黑血让众人频频抽气。

“胡神医,这是什么毒?可能医治?”皇上问道。

“回皇上,”胡新月放下银针,“这种毒民女未曾见过,但是可以尝试解毒,还请诸位稍作避让。”

皇上挥挥手,让拥挤的人群退去了些。

桂公公端来了座椅,留下的勋贵朝臣也各自寻了位置坐下,目光炯炯地观看神医解毒。

虽然是寒冬的夜晚,但是大殿内四周都生了火炉子,加上人群众多,气温并不低。

胡新月捏开齐羽下巴喂了一颗药丸子进去,随后将他的上衣全部解开,专心致志施针。

不多时,齐羽胸膛上便扎满了银针,胡新月一边扎针一边看着他的面色,忽地,只见她将齐羽上半身抱起,一口黑血从齐羽嘴中喷了出来。

得救了!众人齐齐舒了口气。

齐羽悠悠醒转,有气无力地睁开眼,入目是胡新月脱尘绝俗的面容,“我这是到了九天上见到仙子了吗?”

没救的浪荡子!众人心底默默鄙夷。

皇上,“胡神医,齐羽这毒可是解了?”

胡新月皱眉看了眼目光迷离的齐羽,放开手无视他直接跌落在地,快速地收了银针道,“回皇上,病者的毒已清了七八分,余下毒素按照方子慢慢调理即可。”

她拍拍手,不再看齐羽一眼,朝皇上行礼告退,回了女子宴席区。

齐羽被救了过来,皇上心头松了口气,转念就想起了中毒这事情,龙目一瞪,“小桂子,可查出这毒是怎么下的了?”

桂公公早在胡新月施针时就已安排人手查探,此时初步有了结果,“回皇上,经查证,在承平侯世子用过的酒杯上发现了毒粉。”

“酒杯?”

众人齐齐将目光挪到齐羽坐的酒席之上,旁边的几位公子闻言惊惧地放下手里的酒杯,其中一位公子忽道,“不对,这才是齐羽的酒杯,方才桂公公拿去检验的酒杯是七皇子的。”

俱是一惊。

那人解释道,“方才齐羽的酒喝完了,见七皇子的酒杯一直未动,就拿了来喝。”

所以,这毒本是要对七皇子李具下的?

龙颜大怒,“给朕好好查!”

晚宴不欢而散。

一个时辰后,李煦和李褚领着一群士兵归来,问了管事太监,得知皇上已经回了清心殿,两人便匆匆往清心殿走去。

“四皇兄,”李煦沉吟道,“方才你我发现那几个疑似陷阱之事,弟弟认为先不禀报父皇为宜。”

李煦颔首,凤目微凛,“那几个陷阱委实诡异,如果提前说破,反倒是显得我们多心了。”

“没错,”李煦便是这个想法,“明日安排隐卫重点关注那几个地方,如果有异样,我们可以第一时间前往处理。”

兄弟俩商量好了说辞,正好走到了清心殿前。

桂公公迎了上来,“两位殿下可算回来了,二皇子殿下正在给皇上禀报一阶妖兽之事,皇上吩咐让两位殿下直接进去便可。”

进了殿内,便听见二皇子李述道,“父皇,儿臣遍寻第一大区域,并没有找到一阶妖兽的踪影,还请父皇责罚!”



第一百五十五章 伉俪情深

“毫无踪迹?”

皇上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并不惊讶,他皱着眉头思索,问与李述一同前往查证的御林军统领陈三真,“三真,你怎么看?”

陈三真是个结实魁梧的汉子,修为极高,他声音低沉有力,“回皇上,臣等随二皇子殿下搜遍第一大区域确实不见一阶妖兽。臣猜想,或许恰巧遇上空间撕裂,一阶妖兽由另一处空间出来正好伤了詹念宗,随后又被空间吸走。是以才会遍寻不着。”

皇上吸了口气,“这倒是不无可能。”

陈三真又道,“臣等仔细查过第一大区域的隔离阵法,未见任何破损或是被人动过的痕迹。”

冬狩的三大区域,各自间都有设立隔离阵法,一是防止参加冬狩的人误闯别的区域,再就是对猛兽和妖兽的隔离防范。

从种种情况分析来看,陈三真的判断有可能最接近真相。

“阿述,”皇上吩咐,“你带着三真亲自去探望詹念宗,将查探结果告诉詹侍郎。”

李述和陈三真领命下去。

皇上又问了李煦李褚第二大区域的情况,听他们说一切正常后稍稍放了心,嘱咐他们好生休息后便让退了下去。

桂公公送了两位殿下离去,回来时笑着道,“皇上,皇后娘娘在外面请求觐见。”

皇上和皇后素来感情好,听了之后站起身就迎了出去。

“芷宁,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皇上牵着皇后的手,对微凉的触感皱了眉,握在掌心里捂着道,“也不怕着了凉气。”

皇后笑着回望,“臣妾这手自年轻时就一直偏凉,您可不能因为这个拘着臣妾。”

“好好好,”皇上摇头叹气,眼底尽是宠爱之色,“朕拘着谁也不舍得拘着你。”

“臣妾准备了一些吃食和解酒汤,”皇后柔柔地笑着,“不知皇上可想用一些?”

皇上因晚宴上出了中毒一事,后来又处理不少公事,此时确实腹中空空,见到皇后亲自摆在桌上的清淡小食,顿时来了胃口。

两人心情颇为不错的用了些膳食。

皇后见皇上虽和颜悦色,到底眼底深处不若平日里轻松,便起了话头,“皇上,今个儿杨芊又闹了,拉着睿王爷去太后那儿说道。您可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皇上素来关心李睿天这个幼弟,遂问道,“那杨芊又闹什么了?”

皇后用绢帕拭了拭唇,眉目含笑,“本是为着睿王爷不愿带上她去筑基之事闹腾,臣妾就想了,这事儿睿王爷不乐意,闹到太后那又有什么用?偏生杨芊不这般认为,三天两头就去找太后说理,臣妾听太后说她一见到杨芊就头大,恨不得绕道走。”

“平日里莫说别人,就是朕也极少去烦到太后,”皇上闻言哈哈大笑,“那杨芊可真是个没头没脑的二愣子!”

皇后见皇上开怀,便将白日里宁和宫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上古方子不见了?”

皇上皱眉,他深知李睿天这次筑基难度极大,沧离宗宗主亲自送来的上古方子绝非凡物,若是因遗失了导致筑基失败,未免太过可惜。

“上古方子没丢,后来找到了。”

皇后忙安抚,“那杨芊离开宁和宫后不久,又自行返回来跟太后说,太古方子就在她那储物戒指里,并没有不见。”

两人同时吁了口气。

“也不知道鑫儿现在如何了?”

提到了筑基,皇后自然而然想起去沧离宗修仙的儿子,幽幽叹息。

“莫要担心,鑫儿一切都好。”

皇室在沧离宗有资源和人脉,三不五时会传回天皓王朝修仙者的关键事宜,是以皇上清楚情况。

他将皇后搂在怀里,温声安慰,“芷宁,鑫儿是雄鹰,只有放手让他去飞,他才能翱翔于九天之际。我们身为父母,要学会放手。”

夫妻俩柔情对视,满室温馨。

而良贵妃听说皇后进了清心殿,气得把手中的茶盏摔碎了一地,恨恨道,“常芷宁!”

一旁的随伺嬷嬷吓得跪倒在地,“娘娘息怒,莫要伤了身子。”

良贵妃瞪了她一眼,“还不速速收拾干净,莫不是想让本宫亲自收拾?”

随伺嬷嬷忙应了是,央了两个丫鬟进来将地面清理干净,又给良贵妃上了新温好的茶,“娘娘请用茶。”

良贵妃低哼一声,接过茶盏呷了一口,一双眸子眯着思考片刻,“今晚李煦和李褚可是去第二大区域搜寻去了?回来怎么说?”

“回娘娘,”随伺嬷嬷恭声道,“四皇子殿下和六皇子殿下奉旨搜索第二大区域已然回来,据说并无发现任何异常。”

见良贵妃面露喜色,随伺嬷嬷又道,“待搜山的人走后,我们的人又去探了一遍那几处地方,均完好无恙。还请娘娘放心。”

良贵妃闻言,捂嘴呵呵直笑,眼底确实冷冷的冰意,“李煦和李褚,所谓有修为的人,也不过尔尔。”

她放下茶盏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本宫就看看明日出了事,他们两个还能怎么逃脱责任!”

“下毒之事,可有出岔子?”良贵妃拨弄着窗边花瓶中的腊梅,不紧不慢地问起。

随伺嬷嬷忙回应道,“查到了准备酒杯的婢子身上,那婢子已服毒自尽。娘娘还请放心。”

第二日一早,晨光微亮,演武场上已是满满的人。

今天是冬狩第二阶段,绝大多数人并没有因为昨日的事情影响心情,依然是兴奋雀跃,人头涌动。

第二大区域除了各种猛兽之外,还有着许多一阶妖兽,为确保人员安全,是以今天的狩猎需要以组为单位进行。

每个组由一名凡人,两名练气一层或练气二层,以及两名练气三层以上的人组成。

因为有危险因素,所以凡人可自行选择是否参加。

来参加冬狩的凡人,基本上都是有优异的功夫底子,因此大多数都报名参加。

李具站在人群之外,对身边的公公小声道,“一会儿抽签分组,让姜姑娘抽到和我同一组,可明白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让你觊觎

“主子,”彭大胜快步跑到李煦身边,看看周围,小声道,“小的听说,七皇子央人将他与姜姑娘的签号放到同一组去。”

“什么?”李煦面色一沉,星眸深处闪过一道冷芒,“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彭大胜挠挠头,“听说会在送给姜姑娘抽签的签筒上做手脚来着。”

“去想法子让八皇妹跟着一组。”李煦思忖道,有李诗晴在,李具不敢过于放肆。

一旁的李褚摸摸鼻子,建言道,“不如拉上周嘉莹吧,她素来闹腾,没准能帮上忙。”

李煦颔首,眯起眼睛又问,“那他们这组修为最高的人,李具可有动手脚?”

彭大胜摇头。

“那便让……”李煦琢磨了下,“让吕殷跟着吧。他修为高,而且处事周全。有他在应能安全无虞。”

彭大胜匆匆领命而去。

李褚见李煦气结,不由拍拍他的肩,“今日你我有要事在身,需得以大事为重。”

李煦颔首,这点他自然懂。但想到李具私下的小动作,仍是不爽。

两人一时无言。

不会儿,彭大胜去而复返。

“主子,事情办妥了。”他有些犹豫,少有的一脸正经,“只是这第二阶段的狩猎,可是要在山林中住一晚的。您看……”

李煦脸色一青,咬牙半晌,阴恻恻地笑道,“四皇兄,我记得七皇弟最怕老鼠?”

“呃……”李褚点点头,心中默默为李具点了根蜡,“六皇弟,能别这么笑不?”

幼时每次李煦露出这个笑容,兄弟中一定有人会遭殃。虽然这次不是他,但看着仍是觉得瘆得慌。

李煦一整脸色,轻松道,“既然怕老鼠,这次就来个万鼠阵好了。总不能让七皇弟夜宿山林不是?”

“你是说用幻阵?”李褚剑眉一挑。

“第二大区域被做了这么多手脚,”李煦扯着嘴角一笑,“总该好好利用才是。不然咱们光帮着善后,也是恁得无趣。”

昨日李煦和李褚去第二大区域搜寻检查,发现有几处地方布置了非常隐秘的幻阵,而且这几处幻阵有一个相同之处就是都伴在一阶妖兽的巢穴附近。

这看起来是要对第二日冬狩的人下套。

为了怕打草惊蛇,他们并没有触发这些幻阵,是以并不清楚这些幻阵是否为活阵。

于是,兄弟俩一商量,便做了瞒下不报的决定。

等待第二阶段冬狩开始后,安排人手在这几处暗中守护,一旦出事就出手相救。

他们如此费尽心思,偏生还有不自量力拖后腿的,可就不怪他再‘淘气’一番了。

姜书璃等人拿着签号,不禁感叹着三人抽到了同一组,真真是巧合。

不做多想,待下达出发的号令之后,三人寻到吕殷和李具,五人一组骑马朝第二大区域行去。

到了第二大区域前,因为地势复杂,所有人都弃马徒步,成群结队入了山林。

李具一路都温和地展现着翩翩风度,对三位女子的闲聊不时插上一两句话,自觉与团队融洽和谐,心中甚喜。

吕殷则一直保持沉默地跟随在众人身后。

一群人间他的年纪最大,修为亦是最高。他今年十八岁,练气七层的修为,莫说一阶妖兽,就是三阶妖兽在他眼里也是小菜一碟。

但今天的他却是一点也不敢放松。

一则是因为彭大胜转述了李煦的托付。

二则……他默默地看着前头纤细娇白的李诗晴,发觉要从她身上挪开眼光有点难。

“又是一只吊睛白额巨虎!”

走在前头的周嘉莹蓦地大吼一声,指着不远处巨树下露出来的巨虎,“看我的!”

抽出箭矢,搭箭,拉弓,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只听得一道撕裂空气的劲声,带着灵力的箭矢咻地没入巨虎的喉间。

“小心!”吕殷快步追了过去,“周嘉莹回来!那不是普通的老虎,是一阶妖兽!”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那巨虎一甩头,将堪堪卡在皮毛上的箭矢甩到一边。

它冲着周嘉莹怒吼一声,一道虎音杀只扑而来。

姜书璃敏锐地释放了一道隔绝音浪的术法,将她和一旁的李诗晴、李具笼罩在内,避免了虎音杀的伤害。

前方的周嘉莹一感受到不对,立马就闪身回退,幸得她反应极快,正好躲在了吕殷布下的隔音罩里。

好险!

周嘉莹拍拍胸脯,看着吕殷抽出一把长剑,刷刷地与那巨虎斗将起来。

巨虎虽然凶残,但毕竟只是一阶妖兽,吕殷很快就将它拿下,丢给隐在林中的暗卫收走了去。

有了经验,接下来的狩猎周嘉莹谨慎了许多。

而吕殷不愧是修为高又妥帖的性子,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让团队成员出手去对付猎物,就算是李具,也一路杀了不少普通的猛兽。

只有遇到较危险的妖兽,他才会亲自出马料理。

直到暮色西斜,五人来到一处一阶妖兽的老巢,商量好应对策略后,小心翼翼前行的路上,落入了幻阵当中。

而此时,彭大胜从一旁的树林闪了出来,看着没入幻阵的身影,老脸笑得阴恻恻,“让你觊觎我家主子的心上人!让你觊觎!”

不多时,李煦和李褚亦赶到了现场。

李煦看着彭大胜那笑若菊花的脸,问道,“可都进去了?”

“回主子,都进去了!”彭大胜高兴地禀报。

“那幻阵里有上百只老鼠,”彭大胜摇头摆脑地嘀咕,“这次怕七皇子殿下得吓尿了!正好让姜姑娘看看他那模样,嘿嘿嘿。”

他这边嘚瑟着,那边李煦却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后,径自与李褚讨论起事情。

直到半个时辰过去,太阳渐渐西斜,也不见五人从幻阵出来。

李煦蹙眉,“彭大胜,万鼠阵里的老鼠都是普通的老鼠而非妖兽?是否确认过?”

“确实是普通的老鼠呀!”

彭大胜抓头,为了抓着上百只老鼠,他可是带着一群暗卫在百姓家里搜寻了将近一个白天。

李煦和李褚对视一眼,如果只是寻常老鼠,莫说吕殷,就算是姜书璃的修为也早就破阵而出了。

这么久都没出来,莫非出了什么岔子?

念头闪过,李煦和李褚快步往前,“走,进去看看!”



第一百五十七章 李具吓晕

长宁侯府,碧云阁。

姜书璃恍惚地睁开眼,看着头顶熟悉的青碧色帐幔,一时不知此时是何时分,额头火辣辣的疼痛让她不由自主地摸了上去,而掌心下的肿包让她如遭雷击般霎时清醒——

“青纸!拿镜子来!”

“小姐,你醒了?”

两道急切的声音同时响起,黄花梨镂雕螭龙纹月洞门罩式架子床前的帐幔一左一右地被大丫鬟青纸和砚菊挂起,两张带着关心焦虑的面容出现在姜书璃面前。

姜书璃一手捂住额头的大包,“快给我镜子!”

青纸忙转身取来了菱花小镜,走到了跟前却有些犹豫,“小姐,您真要看?”

姜书璃摊开没有抚在额头的手,美眸微眯,青纸住了嘴,乖乖地将菱花小镜递了过去。

紧闭上眼,姜书璃一手举着镜子,一手配合眼睛悄悄地从额头肿包挪了开去。

镜子里粉白娇嫩的额头上竟然顶了半个拳头大小的馒头——

姜书璃一时瞪直了眼。

今日是七月初五,现下正是澜山学院后山金碧果成熟的季节。

金碧果对练气初期的弟子用处很大,能加快修炼速度,提高灵气精纯度。

为了锻炼刚入学的弟子,每年澜山学院都会在七月初五这日举行新生摘果活动。

而她正是在参加摘果活动的时候,不慎跌落到山崖底的水潭中。

只是……

她并不是不慎跌落的!

姜书璃想起当时自己正欲摘下一枚金碧果,突然双膝一痛,接下来就失重跌落,还好她已是练气二层,换做寻常人这么摔下来,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照理说这般跌落水潭也算不得多大的事,只是当时猛然额头剧烈一痛,才让她昏了过去。

“书璃!”“妹妹!”“二姐!”

守候在外间的欧阳氏和两个儿子,听见内室动静,快步走了进来。

“书璃,头还疼不疼?”欧阳氏双眸含泪,伸手抱住女儿,一阵心肝宝贝地唤着,“好好地在学院上学,怎会摔晕了回来?”

姜书璃的手一直捂在额头的肿包上,将白日里的事情描述了一遍,“娘,除了额头撞了个包,别的没什么大碍,晚间我运气散淤,准保明天就还是那般漂漂亮亮,您别哭了。”

姜书钰站在一旁,仔细听了妹妹的描述,俊脸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竟然有人害他妹妹跌落水潭!

他眯起眸,眼底闪过一阵冷光。

“姐。”八岁的姜书诚脸上也写满了忧心。

姜书璃见状扬起灿烂的笑容,“娘,大哥,三弟,我真的没事,你们先回去好不好,”她倏而又转了可怜巴巴的眼神,手心片刻不敢稍离额头的大包,“我要先行练气散淤,这个肿包太丑了!”

三人忍不住噗呲笑了,欧阳氏擦了擦泪,“好,我们这就回去,你且好好修炼。”

目送娘亲、大哥和三弟离开后,姜书璃草草用了晚膳就开始修行。

她所处的天皓王朝,相对于修仙界来说,只是凡间,这里的修行者修为最多不过到练气后期。

而她不过是五灵根,没有好的资质,没有好的环境,修行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罢了。

静静地盘坐在床榻之上,很快她就进入了凝神静气的状态,开始吸取天地间稀薄的灵气。

而此时,一颗灰扑扑的石头从床边一跃而起,散发着视觉难以查见的淡淡光芒笼罩着姜书璃。

“竟然是个练气二层的小丫头!”

小灰石心里嘀咕着,“还是五灵根?瞧瞧这体内的灵气,我勒个去……比爷身上的灰尘还少,比那后山的藤麻还乱!”

小灰石纠结地缩成一团,它本是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呀,怎么一觉醒来就撞上这姑娘的额头,还正好吸收了她额间那滴血?

从此,它只能认她为主人了吗?

不到筑基期就无法与主人心意相通,以这丫头的修为和这劳什子环境,莫不是要等她寿终正寝断了缘分才能另觅主子?

它好不容易沉睡数千年,连叱咤风云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被打发了?

小灰石满目是泪。

当第一丝晨光透过雕花菱格支摘窗沁入房间时,姜书璃也正好完成数周天的运功练气,额头上的肿包已经消散,连上头青淤的色泽也淡化不见。

由于额头受了伤,姜书璃整晚都在打坐,不如往常般修炼一段时间后就歇下睡觉。

但却丝毫不觉得困倦,反而整个人精神奕奕。

吐出一口浊气,嘴角微微扬起。

“小姐,”砚菊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昨晚是她在外头值夜,“奴婢进来伺候小姐梳洗?”

“进来罢。”

姜书璃手里婆娑着一块拇指一般大小的小灰石,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砚菊,你可见过这块石头?”

砚菊走上前来,弯起嘴角笑道,“小姐,昨日大少爷背着你回来,奴婢与青纸给你擦洗身子时候便发现这块石头一直被你握在手里,奴婢们还以为是小姐特意带回来的呢。”

被她握在手里?

姜书璃眼底闪过一抹深思,昨晚她修炼时便发现掌间的这颗小灰石,曾尝试将它放到床上,桌上,扔到地上,不过片刻,它都会自己用各种方式回到自己掌心。

将小灰石稍微举高,对着已然亮堂的屋内光线,姜书璃眯起双眸仔细打量。

此时,青纸也走了进来,与砚菊两人给姜书璃准备梳洗。

“这石头看着有点眼熟……”

姜书璃的声音勾起两个大丫鬟的好奇,青纸和砚菊不由得走上近前,两人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灰扑扑的石头。

“小姐!”青纸突然低呼,“这石头看着跟你昨天额头上的肿包好相像!”

“真的诶!”砚菊啧啧称奇,“大小形状都几乎一致!”

姜书璃皱起了眉头,眼色不善地盯着手里的小灰石,就是这家伙害她差点毁了容?

小灰石默默瞪了回去,它更委屈好吧?!

运气到手腕间,她走到窗边将小灰石往窗外狠狠一掷,这举动吓了两个丫鬟一跳。

还不等青纸和砚菊张口询问,咻地一声,破空而来的小灰石,精准地落到姜书璃的摊开的掌心。

“小姐!”青纸和砚菊张大了嘴,眼睛瞪得溜圆,“这小石头莫不是个活物?”

“看着就是个石头,”姜书璃摇头,“平平无奇。”

“可是它怎么会飞?”砚菊好奇,脸都快贴上姜书璃的掌心,直盯着小灰石看,“难道是个宝物?”

“此事先保密,除了你们俩不得外传,”姜书璃抓起石头,往梳妆台前走去,“即便是我娘问起,也不得多嘴。”

“是!”见姜书璃神色严肃认真,两个丫鬟忙凛声应下。

姜书璃颔首吩咐道,“砚菊一会儿将这石头打成络子,以后就系在我腰间罢。”



第一百五十八章 独自出发

“马上就可以了!”

彭大胜笑眯眯地变出精致的碗碟,手脚利落地用小刀将烤好的兔子肉削成一片片,装在碟子上分给了众人。

随后又掀开锅盖,清香扑鼻而来。

“主子们,这是三鲜菌菇汤,”彭大胜乐呵呵地布着碗,见大家只顾得吃的模样,甚是开怀,“老奴这就再烤上兔子和野鸡,主子们慢慢吃,准够!”

“彭公公,您这手艺怕是要称江湖一绝了,”周嘉莹吃得飞快,但看着动作却是优雅(祖母修理的结果),看得李褚目瞪口呆,“再给我来一盘。”

李褚忍不住,“周嘉莹,你这都第三盘了。”

周嘉莹一边吃一边回应,“我这算吃得慢的了,若是行军时用膳,以咱这速度,锅里早空了!”

李褚凤眸一眯,“你参加过战役?”

“当然,”周嘉莹一副莫要大惊小怪的表情,“我五岁那年就随老爹去打仗了!”

说起打仗,周嘉莹一下就拉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了个没完。

这也是因为李褚没有如平日般嘲讽才继续得下去。

李褚若有所思地倾听,凤目微微眯着,看不出来抱着什么心思。

当周嘉莹说道她幼时的梦想就是像她老爹般做一个威武大将军保家卫国时,李褚瞳孔悠悠一缩,握住纸扇的指关节发白,他笑着开了口,“啧啧,连老鼠都害怕的人,还想当将军?畏鼠将军吗?”

“李褚!”

周嘉莹脸色一绿,和李褚又开始了口水战。

众人默默转开头。

烤肉的继续烤肉,吃肉的继续吃肉,喝汤的继续喝汤……

李诗晴站起身,“我去溪边洗手。”

“我陪你去。”

“诶,诗晴去洗手,为什么吕师兄要陪着去?”周嘉莹望着两人背影,不自觉挠了头。

李褚瞥了一眼,“说悄悄话去了呗。”

悄悄话?周嘉莹懵了,吕殷和诗晴能有什么悄悄话可说?

李褚看着周嘉莹,忽然觉得自己的道路很是漫长。

用完晚膳后,彭公公收拾干净后离开了隔绝阵法,约摸半个时辰后才返回。

“回禀主子,”彭大胜知道李煦不欲避开在场众人,直接汇报情况,“今日有三处幻阵被人激活,幸得我们安排的暗卫出手,才让陷阵之人免于受伤。”

“激活阵法的人可抓住了?”

彭大胜,“抓住了,但均是死士,还没问话就都自绝身亡。”

李煦神色若常,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剩余几处好生盯着,就算不能从死士嘴里挖出一个字,也绝不能让人坏了这次冬狩!”

冬狩如常继续,到了第二日傍晚,所有出行的队伍都安然无恙地回到演武场。

有了詹念宗的事故在先,不仅在出发前就叮嘱参加的人员注意安全,并且在人员回归后进行了点名统计。

没有人员伤亡,尽数在指定时间内回到演武场。

皇上龙心大悦,颁发了奖励之后举办了隆重的盛宴,将头一日的各种不快一扫而尽。

良贵妃在宴上笑容牵强,压低声音让胡嬷嬷去问个究竟。

带回来的消息是激活幻阵的死士全部身亡,这次的静心布置全部成空。

良贵妃嘴唇都快要咬破,一双明眸藏着吓人的猩红之色,她闭了闭眼睛,缓缓地吐了口气,“本宫知晓了,下去罢。”

到了第三阶段的冬狩那日,演武场的气氛更加热烈。

虽说这个阶段的狩猎无灵根的凡人已不能参加,但有灵根又是练气三层以上的修士占了冬狩队伍的七成。

第三阶段的狩猎虽然危险性大,但却有修行者最青睐的机缘并存。

第二阶段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热身,今天才是真正的狩猎开端。

练气三层以上的男子全部报名参加,女子大约有一半参加,另一半则因各种原因放弃。

“书璃,你真的要去参加?”

周嘉莹拉着姜书璃的手,有些担忧,“听说第三阶段有三阶妖兽,发狂起来可以灭杀练气四层的修士,实在太危险了,不若还是别去了。”

姜书璃摇头,想起夫子一直以来的谆谆教导,修仙者当锐意进取,不得遇难则避之。

她扬了扬手,“我有表哥给我很多防身宝贝,不用担心。”

她看看周围,俏皮地压低声音,“我还有阻止筑基期修士攻击的符箓呢,不用怕!”

两位好友却并没有因此而松了神色。

李诗晴同样蹙眉,“就算要去,也同六皇兄他们结个伴才好,为何不乐意呢?”

姜书璃搂着怀里的小狐狸,弯唇微笑,“有小狐狸陪着我就成。”

她方才拒绝了彭大胜过来替主子的邀约,是因为今早小狐狸告诉她李睿天自第一日晚宴后就失踪了,怕是已然深入山林寻找筑基之地去了。

小狐狸担心他筑基有风险,便要求今日跟着姜书璃进山,去找李睿天。

姜书璃自然同意,她对夫子的担心不比小狐狸少,暗中想着若真是夫子有难,她好歹看过上古方子,没准能搭上把手。

于是,今日她是铁了心独自参加狩猎了的。

这时,兰海花笑着走了过来,递给姜书璃一个符箓,“姜书璃,这是你的瞬移符箓,你要小心收好。”

她仔细讲解了一遍用法,以及使用情况,见姜书璃颔首才又笑道,“周嘉莹,你们怎么一脸这模样儿,可是后悔没好好修炼无法一道前往?”

听周嘉莹讲了顾虑,她哈哈大笑,“没那么危险!我去年就参加过,三阶妖兽极少,就算遇上了,好生打一通不见得会输!而且还能得到很好的锻炼,这可是极少有的机会。错过了才是真的可惜。”

“再不济,将瞬移符箓一捏就回到第二大区域了,”兰海花又道,“安全无虞!放心吧!”

有了兰海花的开导,两位好友方安心了些,依依不舍地送姜书璃上了马,周嘉莹握拳大喊,“书璃,明年我一定突破练气三层,到时候我陪你去!”

“我也是。”李诗晴柔声附和。

姜书璃笑着颔首。

旁边传来李褚凉凉的声音,“今年还不突破就很丢人了,还那么大声宣称明年才突破?啧啧!”

他纸扇一开,单手拉着马缰,快速从周嘉莹身边路过,马匹扬起的尘翻卷到周嘉莹的身上,比女子还有阴柔漂亮的脸回眸一笑。

“李褚!你给我记着!”



第一百五十九章 寻找夫子

姜书璃抱着小狐狸上了马,随着大部队进了第三大区域。

第三大区域地域极其宽广,众人骑马进去后,很快就朝各个方向散落而去。

起先姜书璃与兰海花等认识的人还在一起抓捕猎物,待到往山林越深处行去后,渐渐分散了。

最后她带着小狐狸与兰海花道了别,只身朝着小狐狸指示的方向潜入。

“狸狸,还是无法判断夫子所在的位置吗?”

姜书璃拨开厚重的灌木丛钻入一处密林,目光警觉地四处搜寻。

小狐狸窝在她怀里专心地感应,“主人应该是布置了隔绝阵法,所以只能断断续续地感受到牵系,无法断定具体位置。”

“那我们边走边看,”姜书璃能感受到小狐狸的焦虑,“也许靠近之后就知道了。”

一人一狐谨慎地穿越了一道又一道丛林,避开了不少妖兽巢穴。

因为主要目的已不是狩猎,所以姜书璃便索性不再出手。

走了小半天,一人一狐到了西北方向的隔绝阵法前。

姜书璃运气轻轻试探了下,阵法瞬间就将她的灵气弹射回来。

“狸狸,你确定夫子在隔绝阵法之外?”

小狐狸点点头,“现在和主人的感应比先前明显许多,我确定在西北方向一直走。”

姜书璃不由得蹙眉。

狩猎起始,就有人告诫过所有参加者不得离开区域的隔绝阵法以外。

第三大区域之外,可不若内里也样最高修为的妖兽仅仅是三阶妖兽。

听说有人曾在外面遇到过六阶妖兽,这还不能保证其余妖兽的修为均会低于六阶。

对姜书璃来说,这几乎是不可敌的。

似乎看出她的犹豫,小狐狸安慰,“书璃,外面的妖兽不需要担心,我能搞定。”

姜书璃闻言眼睛一亮,她怎么忘记了这茬?

别说小狐狸,以小灰石瞬间灭杀赤纹蛇的能力,出去后对付些妖兽应该不在话下。

犹如吃了一剂安心符,姜书璃开始琢磨怎么破开隔绝阵法出去。

丢几个相当于筑基期修士一次性全力攻击的符箓?

这样应该可以破开隔离阵法,但那动静定然会被守护山林的修士发现,恐怕会出面阻止她离去。

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姜书璃蹙眉,咬着指头思考。

“书璃,你还有什么顾虑?”小狐狸心急如焚,用爪子挠挠她的手。

姜书璃如实以告。

话音刚落,小灰石滋溜从她的小荷包钻了出来,往隔绝阵法处腾地飞了过去。

只见它在隔绝阵法上化了一个圈,咻地就钻了出去。

“书璃,快,从小灰石这个圈出去,”小狐狸扯着姜书璃的袖子,“小灰石说怕被发现,只能维持十个呼吸的时间。”

姜书璃闻言,猫着腰利落地钻了出去。

刚转过身,便见那圈圈缓缓闭合,她弯唇一笑,“狸狸,我们走。”

越往里走,灵气越是丰盛,但各种妖兽的嚎叫声此起彼伏,让人惊悚。

怀中的小狐狸抖抖身子,释放出淡淡的威压,霎时周遭一片安静下来。

这一路继续行去,因为小狐狸的缘故竟是不曾有妖兽前来挑衅。

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处绝壁前,小狐狸示意姜书璃停下。

“应是在这里。”

姜书璃驻足,附近的灵气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旋转似的朝绝壁涌卷而去。

早在一刻钟前,无数的妖兽成群结队地往远离绝壁方向狂奔。

“听说修士筑基成功,有时候会引发异象,”姜书璃好奇,“狸狸,夫子上一次筑基可曾出现过异象?”

“那是自然。”狸狸道,“主人天赋异禀,在沧离宗筑基那日,天上红霞密布,不知引来了多少弟子观看。”

“从方才妖兽集体奔离来看,”小狐狸又道,“恐怕主人筑基已到关键时刻,我们快进去。”

沿着绝壁处的山洞一直往里,遇到了李睿天布下隔绝阵法。

这次小灰石同样轻松破开,一人一狐快速钻了进去。

通过长长的甬道走了近一刻钟,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里。

是夫子!

姜书璃看着山洞正中央一个巨型光团中隐约可见的身影,那定是正在冲击筑基的夫子。

巨型光团是浓烈到快化作实质的灵气,包裹着李睿天。

而那强烈的威压,让姜书璃一步都难以再靠近。

此时小灰石飞到了她的头顶,一束柔软的光芒笼罩住她,顿时威压散去,姜书璃松了口气。

“主人好像陷入心魔劫了。”

小狐狸不自觉地抓紧姜书璃,“我去帮他。”

话毕,它朝巨型光团奔了过去。

只见小狐狸猛烈地撞了上了光团壁,然后砰地被弹了回来。

它不死心,又撞了过去,连试了好几次,无一例外被弹回。

小狐狸嗷嗷地扑向姜书璃,一脸悲愤,“书璃,主人设置的障碍连我都防着,嘤嘤嘤!”

姜书璃给小狐狸顺毛,安抚道,“我听说筑基时不宜打扰,不然轻则引起筑基失败,更甚者会让筑基的人走火入魔。是以夫子布下防范是正确的。”

“嘤嘤嘤!”道理都懂,放自己身上就还是很不爽!

“现在我们要怎么做呢?”

姜书璃低语,因为巨型光团的遮挡让她看不清楚李睿天的实际情况是好是坏,以她的经验来说更是无法判断他筑基到此刻一切是否顺利。

“狸狸,你方才说夫子在度心魔劫?能看出来他是否能安然度过吗?”

小狐狸摇头,它只能感受到类似于李睿天梦魇时的触动,因此判断他应该是在度心魔劫。

“小灰石呢?”

姜书璃对小灰石的本事越发信服,伸手抓它到手里,递给小狐狸,“小灰石,快看看。”

一人一狐目光炯炯地盯着小灰石。

不一会儿,小狐狸转达,“小灰石说主人正在努力与心魔劫拼斗,目前还不分高下。建议我们静观其变。”

“好。”

一人一狐一石默默在旁等待。

许久,忽见巨型光团一阵剧烈抖动,更多的灵气从四周席卷而入。

“小灰石,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姜书璃问。

不一会儿,小狐狸沉重道,“小灰石说主人情况不是很好,恐怕……”

它突然嘤嘤哭了,“筑基会失败。”

姜书璃一僵,她深知夫子对本次筑基的执着,忙握住小灰石,“小灰石,我记得沧离宗宗主给的上古方子的内容,我去帮夫子,是否可行?”

小狐狸忧虑,“小灰石说如果能靠近主人,可以一试。但就怕连接近都做不到。”

“我试试。”

姜书璃咬牙,将小狐狸和小灰石放心,默念了一遍上古方子上的心诀,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巨型光团。



第一百六十章 李睿天筑基

默念着上古方子的心诀,姜书璃奋力朝李睿天方向跑去。

离开了小灰石笼罩的区域,在李睿天的威压下,本应寸步难行,哪知却如入无人之境。

莫不是因为心诀的缘故?

姜书璃一边庆幸,一边奔跑。

眼见着就要撞入巨型光团之际,小狐狸紧紧攥着小灰石,紧张地呼吸都忘了。

‘噗!’

只听得轻轻一声破裂声,姜书璃便冲进了巨型光团之中。

光团内灵气充裕得如同液化了一般,细细浸润和冲刷着姜书璃的每一寸肌肤,她感觉内里的灵气汹涌澎湃,练气五层的壁垒摇摇欲坠。

猛地甩了甩头,现在不是修炼的时候!

提起精神,她眯眼看向端坐在巨型光团正中央的夫子。

李睿天双目紧闭,豆大的汗珠从额角不停滚落,如神祗般俊逸出尘的面容微微扭曲着,仿佛陷入了无尽痛苦的深渊无法自拔。

“夫子。”

姜书璃红唇嗫嚅,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庞,又如同被针扎般缩了回来。

她咬咬唇,深吸口气走到李睿天背后盘坐下来。

认真在将上古方子的心诀念了一遍,把双手贴上了李睿天的腰间。

只那一刹,她全身上下所有的灵气就被李睿天吸取了过去!

姜书璃吓傻了眼,连忙提气从周围的灵气中吸收补充入自己的经脉之中。

幸好灵气充裕,不然她怕是瞬间就会因为灵气空虚而晕厥。

灵气猛烈地冲刷着她的经脉,然后又被李睿天吸取而空。

她只得不停地吸取灵气。

如此反复中,她的经脉愈发强韧,灵气愈发净化。

习惯了这种模式后,姜书璃终于可以静下心来默念心诀,按照上古方子的说法帮助李睿天度心魔劫。

她沉静心神,脑海里闪过了奇异的各种片段。

地动山崩江断土裂的一剑……

乍然崩裂轰光四溅的双拳……

一只宛如地狱魔神的乌黑的大手……

还有一双充满慈爱的温和的目光,以及从那人蠕动的嘴里可以看出来的一句话。

“睿天,好好活下去。”

不知不觉,姜书璃的双颊爬满了泪水,心头阵阵抽痛。

好像经历那一切的人就是她似的,闷得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但她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帮助夫子渡劫。

“夫子,书璃在。”

她红唇轻启,念出这句话而不自知。

这句话,却像雨后甘泉般没入李睿天的心房,洗刷着他狂暴得快要漫溢的梦魇。

书璃?

李睿天心弦抽动了一下。

一张俏皮的脸闯入了他的脑海,“夫子,莫非这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筑基丹?”

还有那慧黠灵动的目光,“夫子,弟子浑身没有力气!头疼!而且,她们刚才说要打断我的筋骨,还说要拔光我的头发!”

与姜书璃共处的片段,如时光剪影般一一复现。

“书璃,姜书璃。”

李睿天从梦魇般的心魔劫中猛然清醒,一丝曙光落入心田。

心魔劫,渡过了!

接下来一切势如破竹地前进,他体内的灵气逐渐液化,最终丹田里的灵气团全部化成液态。

筑基,已成!

绝壁外的天空上,本以渐渐暗沉的天色忽然霞光万丈,黑而复明的亮堂让第三大区域以至行宫的所有人都驻足观看。

“一定是睿天筑基成功了!”

太后娘娘快步出了寝殿,欣喜若狂。

皇上和皇后亦如是。

第三大区域外四处寻觅的杨芊咬牙跺脚,“父亲不是说师兄的筑基方法必须要辅以双修才能成功的吗?没有上古方子这个双修功法,师兄自己就成功筑基了,我还能拿什么要挟他?”

“真是气死我了!”

她怒瞪一眼绝壁方向,祭出荷花轻舟,绝尘而去。

绝壁的山洞内,李睿天扶起一旁虚脱昏迷的姜书璃,伸手搭在她的经脉上,发现她体内灵气充沛,并且已经突破到了练气五层。

他松了口气,姜书璃应该是累晕过去,身体并无大碍。

小灰石早已趁李睿天不注意溜回姜书璃的荷包里。

小狐狸见状也不捅破,嗖地扑向李睿天,“恭喜主人筑基成功!”

李睿天眼明手快地捏住它的后颈,远远拉开,“明明叫你不要跟来,还带着书璃过来,你是皮痒了吗?”

小狐狸嘤嘤了一声,“如果不是我带着书璃过来,主人你还卡在心魔劫里呢!”

李睿天蹙眉深思,渡心魔劫时的记忆一一复拢,“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看了杨芊那上古方子,”小狐狸道,“书璃按照方子的内容,去帮助主人渡心魔劫。”

“那上古方子你可有复刻下来?”

小狐狸递过去一道玉简。

李睿天看后,眉头更是紧皱。

“这好像是某种上古双修的心诀。”

为何他筑基渡劫需要配合双修心诀?

宗主从未提及这点。

而杨芊每每喊着要跟他来筑基,一副少了她就无法筑基的模样,更是让他心底产生的某种猜想得到了印证。

“我要回一趟宗门。”

李睿天将姜书璃抱在怀里,“狸狸,我们走。”

匆匆抱着姜书璃回到宁和宫,将她交给了太后,“母妃,你先照顾书璃,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太后还没来得及追问情况,儿子就这么嗖地跑了。

所幸是抱着未来媳妇回来的,这让太后高兴得笑不拢口。

“快快让胡神医来一趟。”

胡新月被宫女急急地带了进来,一番把脉后微笑道,“回禀太后,书璃这是疲劳过度昏睡过去了,只需好生睡一觉就好。”

“好好好!”

太后放下心,赏赐了胡新月让她回去。

坐在床边,细细打量着姜书璃,怎么看怎么欢喜。

“阿珍,”太后笑眯眯道,“这事你怎么看?”

珍嬷嬷同样笑容可掬,“回太后,奴婢看哪,这姜姑娘一准是睿王爷福星!”

“哦?怎么说?”太后挑眉,满眼喜意。

“奴婢听那杨芊口口声声说睿王爷筑基没了她不行,”珍嬷嬷道,“睿王爷可是坚决不同意带着她筑基的,您还记得她那回怎么说不?”

提起杨芊,太后面露不喜,“她负气跑走前可是说睿王爷筑基不了可别去求她?”

“正是,”珍嬷嬷,“奴婢听了可真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担心这当中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猫腻,这心啊,可是一直悬着!”

“幸好,睿王爷如愿筑基!”珍嬷嬷笑,“奴婢看,一定是姜姑娘带来了好福气!”

“对!”珍嬷嬷的话说中了太后的心声,她乐呵呵地一拍掌,“哀家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书璃丫头,长得可不只是好看而已,那是妥妥的大福之相。”

“快去让人将宵夜温好,”太后寻思,“夜里等书璃丫头醒了,可不能饿着她。”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双修功法

姜书璃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醒来时一脸懵,床榻前站满了重量级人物——

太后,皇上和皇后,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看得她眨巴了眼。

她不是去找正在筑基的夫子,还闯入巨型光团中协助夫子渡心魔劫的么?

她只依稀记得恍惚中听到小狐狸恭喜夫子筑基成功,之后就失去意识了。

然而,现在这是什么个阵仗?

她连忙起身行礼,太后笑着受完礼后,让她又复回床榻上躺下,慈爱道,“书璃丫头,饿不饿?可有哪里不舒服?”

姜书璃恭敬地回应,“回太后娘娘,书璃感觉挺好。”

太后转身把珍嬷嬷送来的粥端了走到床榻前,盛了一勺喂到姜书璃嘴巴,“昨个儿晚膳都没吃呢,铁定饿了!来,先喝着粥。”

姜书璃吓了一跳,哪能让太后给她喂粥?

连忙动作麻利地爬起来,接过粥碗,“书璃正好饿了,谢谢太后娘娘!”

太后满意颔首,待姜书璃喝完粥后,才将一众人好奇的问题问了出来,“书璃丫头,给哀家讲讲你夫子筑基的事?”

姜书璃在喝粥时就猜出了众人的来意,早已在心中琢磨该如何应对。

总不能说她偷了杨芊的上古方子,然后帮夫子渡了心魔劫吧。

也不知道夫子是怎么说的,人又去了哪儿?

如今看来,只能半虚半实地打诨过去才行。

她清了清嗓子,双眸澄亮地迎上众人的期待的目光,“书璃本带着小狐狸在第三大区域狩猎,忽然小狐狸急切地拉着书璃往西北方向走,说是夫子筑基怕是遇到了麻烦。”

她见众人齐齐提起了心,面色紧张,遂又说道,“书璃跟着小狐狸一直走到一处绝壁的山洞内,找到了夫子。”

“睿天他当时怎么样?”皇上忍不住。

“回皇上,”姜书璃温声道,“夫子当时坐在一个巨型灵气光团里,书璃修为不高,看不出来里头的状况是好是坏。”

“狸狸说夫子应是正在渡心魔劫,”她继续,“狸狸想要冲过去帮忙,但都无法进入那巨型灵气光团。”

说到这里,她羞涩笑笑,“书璃亦是担心,学着狸狸冲了过去。”

“那可有伤着了?”皇后惊呼。

姜书璃挠挠头,“书璃没有受伤,谢谢皇后娘娘关心。书璃进了灵气光团之后……”

她看了看众人,琢磨着这后头的事情可以按下不表,就道,“就晕过去了。朦胧中听见狸狸恭喜夫子筑基成功。”

“醒来时就在这儿了,夫子他可是筑基成功了?”

太后忙点头,拉着姜书璃的手欣慰道,“成功了,自是成功了。”

见众人满意笑着离去,姜书璃放下心,看来她的解答暂时是没有问题了。

她下了床榻,向太后告了退,回了烁华宫。

宁和宫里,皇上和皇后正与太后说着李睿天筑基之事。

“按哀家说,这书璃丫头就是个有福气的娃!不然怎生她闯了进去,睿天就成功渡劫了呢?”

皇上笑着,但眼底却仍有不明神色,“母后,睿天离去前可有说过什么?”

太后摇头,“那小子说有事回趟宗门,把书璃丫头托付给哀家就跑了。”

“即是如此,”皇上沉吟,“那便等睿天回来后再给姜书璃赏赐罢。”

两日后的午后,李煦从第三大区域狩猎回来,径直去了皇后的慈心宫。

皇后高兴地拉着他问长问短,许久后才想起将李睿天筑基成功的事告知了他。

“那真是恭喜睿皇叔了。”

李煦由衷替李睿天开心,“那日儿臣正在追捕一头二阶妖兽,本正大战不下,哪知忽然天空红霞满布,那妖兽猛地惊慌逃窜,才让儿臣顺利拿下。不想尽是托了睿皇叔的福。”

皇后笑着颔首,“你睿皇叔将姜姑娘送了回来就匆匆去了沧离宗,待他回来后,你再去亲自贺喜。”

“什么?”

李煦面色一僵,“母后,你说睿皇叔送了姜书璃回来?”

皇后见他这般神情,蓦然一愣,随后微微蹙眉,“听说是姜姑娘跟着狸狸去找你睿皇叔,后晕厥被送回。阿煦,你太后甚喜姜姑娘,你可明白?”

李煦忽觉满口苦涩,他强自镇定,草草应了两句就告退离开了。

待他走了,皇后娘娘站在殿门前,久久不动。

直到随伺嬷嬷匆匆过来禀报,“皇后娘娘,皇上来了。”

皇后陡然从思绪中回神,前往迎了皇上。

“听说阿煦这几天狩猎成果颇丰,”皇上拉着皇后的手步入慈心宫,“有了这次冬狩,阿煦的实战经验定是又有很大的进步。”

皇后笑着应了。

皇上又说了几句,却见皇后心不在焉,不由关切,“芷宁,可是有什么事?”

皇后回过神,悠悠叹了口气,“臣妾在想,怕是该给阿煦寻个好媳妇了。”

冬狩终于在晴朗的一日圆满完结了。

长长的队伍在天色微亮时分便开拔回返。

姜书璃依旧是和姜书欣共乘一辆马车,狸狸跟着李睿天去了沧离宗,没了它的路程少了许多欢乐。

回了长宁侯府,老夫人和欧阳氏关怀地拉着姐妹俩细细问了许久,甚是满意。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小半个月,姜书璃依然是每日午时就到后山洞府修炼。

直到这日,她刚迈入洞府,就见咻地一道白影冲了过来。

顿时笑靥如花,“狸狸!你们回来了?”

“书璃书璃,我和主人都回来啦!”

姜书璃见到了筑基后的李睿天,“书璃见过夫子,恭喜夫子筑基成功。”

李睿天微微一笑,眼底神色复杂。

他回到沧离宗,找了宗主询问情况,结果却让他震惊。

“若当初告诉你只有双修功法中有金丹碎裂后的筑基之法,你可会选择此法?”宗主早就意料到他会有此追问,徐徐回问。

李睿天一时语结。

“上古时代,有几个主练双修功法的大宗门,无数上古修士大能都出自这些门派。”

“双修功法不过是众多功法的一种,无需介怀。”

“老夫素来欣赏你,老夫那不肖女又独独钟情于你,是以老夫才将上古方子让她带给你。本想让你自行选择是由那不肖女协助你筑基,亦或是你另寻合心的有缘人,却没料到阿芊自作主张,差点坏了你的筑基。老夫已然惩罚于她。”

“这是上古时代那双修宗门的双修功法,从今以后,你需得改练这套功法,金丹指日可待。”

“其中的女子部分,交由与你双修的女子修炼便是。从练气期到金丹期的功法都齐备,待金丹大成后,再来找老夫。”

脑海里回响着沧离宗宗主的话,李睿天看着娇俏的姜书璃,心中念头百回千转。



第一百六十二章 生产

盈月楼头等绣室。

四张绣案后四名头等娘子正在专心致志地做着绣活。

一只只素手熟练地翻飞,一幅幅精美绝伦的绣品正渐渐地呈露全貌。

月娘子换线时瞥了眼空着的绣案,勾起嘴角道,“今个儿梅娘子可算是听师父话没来了,真是可喜可贺。”

齐娘子温和地笑着道,“梅娘子那肚子已足月,想必这几天随时可能发动,还继续做绣活实在是太辛苦。”

“可不是?”雪娘子淡淡地回应,“她那肚子大,挺着刺绣,不一会儿就腰酸背痛。我都替她难受。”

安娘子满意一笑,“我上午做完这些绣活,下午就回院子陪着她,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发动了。”

话音刚落,上等绣室门被推开,梅娘扶着后腰慢慢挪了进来。

月娘子捂嘴,“所以说人真是经不得夸,刚说你听安娘子话呢,这就又挺着肚子来了。莫不是怕少做一天绣活,寒梅绣法的名头就会被我们四大绣法压下了去?”

雪娘子睐了月娘子一眼,站起身去扶梅娘,小声叮嘱着,“梅娘子,你这肚子重,就别老往盈月楼跑了。楼里来来去去的人多,万一冲撞了可就不好。”

安娘子蹙眉,放下针线,“梅娘,怎的又过来了?”

梅娘温婉一笑,“稳婆说这几天怕是就要发动了,让我多走动走动,生产时才会顺。”

月娘子噗嗤一笑,“你那哪是走动?一会儿坐下来拿起绣花针,谁也拉不动你。”

梅娘歉然,“今天我午时就回去,月娘子,你就别埋汰我了。”

月娘子放下针线走了过去,伸手摸摸梅娘的肚子,“小家伙,来了也不和干妈打声招呼。”

梅娘看着肚子,面上是满满的母性光辉,“囡囡,快叫干妈。”

“哎哟,”月娘子抚在肚子上的手忽然动了一下,“小家伙踢我了,跟我打招呼呢!真不愧是我的干儿子!来,再踢下你娘,让她老是不听干妈们的话。”

齐娘子笑,“哪有这么淘气的干妈?”

各人都笑盈盈地凑了过去。

盈月楼的几大绣娘,除了齐娘子带娃丧偶外,其余都不曾嫁人,是以对梅娘肚子里的娃儿稀罕得很。

尤其是梅娘顶着压力在绣贡会上赢得魁首后,更是将原有的各种芥蒂放下,全心全意重新接纳了她。

“我说一准儿是个儿子,瞧这肚子尖尖的,跑不掉了。”月娘子坚定不移。

“人都说过了足月才出来的都是女孩儿,”梅娘弯起嘴角,“我倒是希望是个女儿,以后像我一样,在盈月楼做个绣娘。”

“那我的簪丝绣法传给她!”

“加上我的新月绣法。”

“算上柔羽绣法。”

“还有我的天丝绣法。”

“噗!”月娘子忍不住笑,摸着梅娘的肚子说,“小家伙,看看你干妈们都要给你传授绣法,还不快快出来。”

她这话说完,抬头看向梅娘,正打算逗她几句,却见梅娘忽地皱紧眉头。

“疼……”

梅娘扶着肚子,咬牙忍了一阵,“怕是、怕是要生了。”

头等绣室顿时陷入慌乱。

月娘子一边尖叫着呼喊外头有经验的婆子前来帮忙,一边手足无措,“梅娘,我背你去后院!”

安娘子忙拉住下蹲的月娘子,“不能背,压着肚子怎生是好?”

“可是你看梅娘疼得都满头是汗,”月娘子抖着手,“我们抬她过去,快。”

一群人急急地抬着梅娘回到了后院,先前已有婆子前去通知稳婆做准备。

稳婆快步迎了上来,看了看梅娘的情况,笑着说,“莫要担心,这肚子开始疼到生产还有一大段时间。梅娘的胎位很正,不用担心。”

半个月前,卢嬷嬷在欧阳氏的示意下早早就把稳婆请来了盈月楼住下,怕的就是梅娘突然发动。

是以稳婆对梅娘的情况很是清楚。

“先给梅娘炖上红糖鸡蛋,再下个面条送过来。”

“烧开水,准备好剪刀,纱布,全部都要用开水煮沸了。”

熟练地替梅娘做了内检,稳婆道,“这刚开了一指,时间还早。为了等会儿好生,最好下来多走走。”

“她都疼成这样了还走?”月娘子不可思议。

齐娘子则扶着梅娘起来,“稳婆说得是,多走走开指开得快,梅娘,你忍着点,我们扶你出去走走。”

就这样,一群头等娘子轮流扶着梅娘在院子里绕圈圈。

起初,梅娘疼痛间隔时间还算长,走上个五六圈疼一次。

但每次疼得痛不欲生那模样,看得几位不曾生育过的头等娘子头皮发麻。

待到了后来,疼痛的时间间隔趋于减少,更是让她们心都揪紧了。

稳婆倒是轻松,准备好产房及一应物事之后,端了板凳在院子边上坐着,笑眯眯地看着一众头等娘子绕圈圈。

直到梅娘走上半圈就疼一次的时候,终于站起身权威地发了话,“赶紧吃上些东西,然后就可以进产房接生了!”

四名头等娘子齐齐松了口气。

看着梅娘疼得只抽气却拼命往嘴里塞东西的模样,不由感叹要当妈就是不一样。

很快吃了个饱,头等娘子们目送婆子搀扶梅娘进了产房。

同时步向丫鬟们布置好的软凳,屁股还没沾稳座位,梅娘在产房的一声惨叫吓得她们齐齐又站了起身。

产房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娘子们根本无法安心,来回踱步,频频相望。

过了不知多久,忽听得天籁般的婴儿哭声,梅娘的尖叫声终于歇了下去。

“生了生了!是个漂亮的小女娃儿!”

四名头等娘子目光齐齐一亮,快步走去产房。

产后的梅娘面色苍白,双眼却亮晶晶的,“谢谢你们。”

“谢什么,”安娘子拉着她的手,“你先休息,干女儿我们会好好照顾的。”

月娘子笑,“安娘子,梅娘是你的弟子,这干女儿你可没份,你可是师祖母!”

这边笑得开怀,那头传来了卢嬷嬷响亮的恭喜声,“这么快就生了!可喜可贺!”

她满面笑容地走到梅娘跟前,“方才我去禀告夫人了,她说要是梅娘生了女儿,就叫月莲。寓意就是咱们盈月楼的一朵莲花!”



第一百六十三章 洗三

盈月楼的梅娘终于生了!

这消息宛如一夜春风百花开般在天皓城名门贵族间流传开来。

谢天谢地!

可算是生了!

各家府里张罗衣裳定制的管事们都好生欢喜,实在是主子们询问何时可以定制寒梅绣法的衣裳问了太多次了!

并且,每次回复说尚不行时,主子们那眼神可是赤生生地写着‘办事不利,留你作甚’的嫌弃!

她们也很委屈的好不好?

隔三差五就往盈月楼跑打听梅娘何时生产的消息,若不是都是婆子媳妇,还以为她们对梅娘有啥非分之想呢。

一打听到这消息,各府的婆子都兴冲冲地回府禀告。

“夫人,盈月楼的梅娘今日生了!”

“当真?”某夫人喜笑颜开,“什么时候可以定制寒梅绣法的衣裳了?”

“快了快了,”婆子早问了个清楚,“说是等过了孩子洗三就可以开始预定,具体倒是要等梅娘做完月子才能开始做衣裳。”

“那是得做完月子,”某夫人通情达理地颔首,“这女人要是月子里动针线,一是坏眼睛,二是伤手腕。盈月楼素来对娘子们妥帖,由此可见一斑。”

“待预定那日,奴婢一定起个大早去排队,夫人请放心。”婆子忙发誓。

夫人思忖片刻,“这天皓城里等着做寒梅绣法衣裳的名门贵妇不知凡己,听说梅娘生产前也就只接了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淑贵妃的订单。”

婆子点头,明白她家主子的担心,遂又发誓,“奴婢半夜就去守着,保准排第一个!”

某夫人满意地笑了,“好!回来重重有赏!”

婆子一听喜出望外,“那奴婢就先下去做事了。”

“等等,”某夫人又想了想,“梅娘孩子洗三那日,你送份礼过去,莫要失了礼数。”

这样的对话情景几乎在各府上演。

到了洗三这天,盈月楼的婆子神清气爽地推开了迎客大门,被门前排得长长的队伍吓了好大一跳!

婆子忙上前问了几个人,才知道这是各府上派来给梅娘孩子洗三送礼来了。

婆子忙进了楼里禀了卢嬷嬷,卢嬷嬷闻言,放下手里活计,匆匆出制裁了去。

待回来时,迅速决定将原本定在后院进行的洗三礼挪到盈月楼的贵客轩进行。

后院离楼里的距离并不远,因着担心冻着小月莲,特意央人抬了软轿过去。

软轿里放了两个小火盆,烘得热乎乎的。稳婆笑着将小月莲裹得紧紧地上了软轿,“冻不着!我都护得好好得哩!”

天皓城的洗三礼,按习俗是由接生的稳婆操持。

因为梅娘还在坐月子,卢嬷嬷做主让她在后院好生歇息,洗三礼交给盈月楼全权承办。

安娘子笑道,“有师父和三位干妈在,定然给小月莲过个喜庆的洗三礼。”

刚出生的小月莲浑身仍是红红皱皱的,紧闭着眼睛一直在睡觉,从后院到贵客轩都不曾醒过来。

到了贵客轩,里头已经站满了各府前来送礼的管事。

稳婆见来送洗三礼的都是天皓城中有头有脸人家中的管事,激动得把看家的本领全使唤的出来。

她抱着小月莲走到热腾腾的香汤前,瞥了一眼就知道梅娘在盈月楼的地位有多重。

那香汤里漂浮着艾草、槐枝、花椒,还有果子彩线,用料十足。

她动作麻利地将小月莲剥了个干净,小心翼翼地放入香汤中,一边洗一边振振有词,“洗洗头,做王侯;洗洗腰,辈辈高……”

原本睡得香甜的的小月莲,被这番一折腾,终是耐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一时道贺的人们纷纷添礼夸赞。

齐娘子笑道,“小婴儿洗三时哭可是吉祥之兆,这叫做‘响盆’。”

其余娘子似懂非懂地点头。

里里外外倒腾了半个多时辰,一行人才终于抱着小月莲回了后院。

梅娘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贺礼傻眼,“这是怎生回事?”

安娘子笑,“听说都是等着给寒梅绣法下订单的府里让送来的贺礼。”

“怎么?嘚瑟了呀?”月娘子小心地抱着小月莲,这两天她刚学会抱小娃娃,才知道讲究多着,是以极是谨慎。

她抽空瞥了眼梅娘,“如今是不是腰杆儿可直了?天皓城各名门贵府里都指定要你的绣品呢,寒梅绣法稳压我们四大绣法一头,要独大了哟。”

梅娘看着月娘子对小月莲的哄宠,眼底闪过一抹慧黠,“哎呀,若是我的寒梅绣法就这般让人追捧,大家都指定要寒梅绣法那可怎么办才好?”

月娘子一听来了气,小心将小月莲送到安娘子怀里,走到梅娘跟前叉了腰。

“第一,我们四大绣法可不是浪得虚名,各自都有着一大批忠实拥趸,寒梅绣法真的想独大?不可能!”斩钉截铁。

“第二,寒梅绣法虽然极为出色,但要达到完美境界,”伸出食指摇了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月娘子抱胸,居高临下,“所以,还是趁早歇了狂妄自大的心思。做盈月楼的头等娘子,谦虚学习是必不可少的态度。”

梅娘扑哧一笑,诚恳点头,“月娘子说的是。梅娘受教了。”

“你耍我的?”月娘子反应过来,见大家伙笑了一室,不由也跟着笑了,“我可没说错,你们瞧瞧玉兰坊最近生意一落千丈,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说起玉兰坊,自从绣贡会后,天青绣庄大开凝青绣法学习之门,许多绣娘分涌而至。

薛天青如诺将凝青绣法倾囊相授,一时在绣坊界名声大躁,更是引起了大家对玉兰坊的不屑。

而玉兰坊的事情也不知怎的落入了各府耳朵里,寻玉兰坊定制衣裳的府邸越来越少。

急得薛实一夜白了好几根头发。

他去寻过淑贵妃,被拒见。

只送了一句好生打理玉兰坊,后仍有大用。

让薛实想收了玉兰坊的摊儿都不敢!

万一哪天淑贵妃又惦记上玉兰坊呢?

得罪宫里的贵妃娘娘可是砍头的事。

薛实天天在玉兰坊里拍苍蝇,这日梅娘生的娃洗三之事传到他那,不由得又心生一计。



第一百六十四章 偷孩子

薛实心里有了想法,就央人去遣了梅娘表哥的媳妇王氏过来。

其实薛实拍着苍蝇想出来的法子也很简单。

梅娘生的娃儿可是她表哥的种,王氏作为她表哥的正头娘子,那可算是娃儿的嫡母。

洗三礼嫡母去探望,那可是给足了梅娘面子。

听说许多名门贵府送了不少贺礼,这贺礼合该归嫡母收好管理才是。

能捞一分是一分!

全部带回来那自然是最好,不然分个一半也可以呀。

再不济,就算什么都没捞着,去恶心恶心盈月楼也好!

王氏有没有彻底领会薛实的中心思想并未可知,但这活计她是二话不说就领了。

出了门衣服也懒得换人也懒得收拾利落,匆匆就去了盈月楼。

对梅娘这个人,她可是咬牙切齿惦记很久了。

就差没缝个小人写上她的生辰八字照三餐戳几针。

要不是没有她的生辰八字,王氏早这么做了!

说起梅娘表哥袁洪文,本是同王氏一个村里的。

袁洪文家里穷,靠着倒腾几亩瘦田过活,幸得他读书还成,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童生。

因为读了几天书,气质自是与村里头那些成日做农活的男子不大一样。

是以家里有着数十亩良田的王氏才会独独青睐于他。

哪知这袁洪文娶了她后,不知从哪里认识了薛实,骗她说上京城谋富贵就丢下她孤儿寡母地走了。

如果不是她带着娃千里迢迢追来天皓城,怕是这负心汉就要另娶梅娘做正室了!

每每想起这个就想捶心口。

王氏到了盈月楼,洗三礼早已结束,宾客尽散。

她寻人问了梅娘住处,悄悄摸摸地去了后院。

后院进出的婆子不少,见她面生就拉着问了缘由。

王氏装得淳朴老实,谎言道自己是梅娘老家的邻居阿姐,今日是特意来给送洗三礼的。

这话一出,婆子笑着夸了句有心了就放她进了去。

后院往来的人不少,王氏走到梅娘居住的独门小院外,趁注意的人少时溜了进去。

她猫在暗处不声响,竟然许久都不曾被人发觉。

王氏是个有耐心的人。

她可没打算真的前去道喜,藏在一旁是先想看看这个梅娘,让她家汉子差点丢弃她的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然后再想想怎么做。

只是梅娘在坐月子,又怎会出来让她看见?

琢磨到这点的王氏一时泄了气,虽说她可以在这儿撒泼打滚闹上一出,但总想要寻个更能出气的法子。

她这边静静地寻思着,眼里打量进出的婆子娘子。

过了许久,忽见一个婆子抱着襁褓哄着从主厢房走了出来。

廊下寒冷,婆子便转进了一间次厢房。

那个房间里没有旁人。

蹲点已久的王氏深知这点,她忽然阴森地笑了笑,抄起一根木棍,快速地跑了过去。

她闪进次厢房,婆子正专心哄着怀里哭着的小月莲,她悄悄地走了过去,举起木棍猛地一棍敲了下去。

婆子应声而倒,王氏见状顾不得查看她的情况,抱起襁褓就狂奔了出去。

月娘子惦记着嗷嗷大哭的干女儿,对几位娘子闲聊的话题不是很感兴趣,掀开帘子出了主屋。

待她转入次厢房看见昏厥倒地的婆子时,不由尖叫,“小月莲不见了!”

她往门口跑了两步,恰巧看见转入巷内的王氏扬起的衣角。

月娘子并没有看见王氏抱着小月莲,但作为干妈的直觉让她深度怀疑那衣角主人就是偷走小月莲的老贼。

她转头喊了一声,“我出去追!”

完后提起裙摆就快步追了上去。

转过巷脚看到奔跑中的王氏怀里果然抱着小月莲,不由高呼,“老贼给我站住!”

王氏一惊,不想这么快就被人发现偷了娃,连忙提快了脚程,拔足狂奔。

两人你追我赶,在巷子里绕来绕去,最后冲出到临安大街上。

临安大街人多,王氏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穿梭,渐渐地拉开了与月娘子之间的距离。

月娘子心里着急,又很难拨开人群直追而去,只能钻来钻去地紧紧跟随着,目光黏在王氏身上,深怕一个眨眼就把人跟丢了。

所以她竟然没有发现不知何时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宽敞大道。

直到身后疾驰而来的踏马声近至耳边,一道疾风差点将她推倒时,才不自觉地扭身纵跃闪到一旁。

一匹高头骏马在她身边扬蹄停下,头顶传来低沉好听的声音,“这位姑娘可有受伤?”

月娘子眼里只有跑远的王氏,没听清也没发现高头骏马上俊逸丰朗的男子是何人。

她抬头抱歉地道了一声得罪了,随后飞身上马,顺脚将男子踹了下去,将他手里马鞭抢过,留下一句,“盈月楼月娘子,还请稍后前来找我索赔损失,多谢了!”

驾!

月娘子清越的声音响起,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的王氏,一夹马腹狂奔前去。

小月莲不见了的消息同时炸翻了盈月楼的后院。

梅娘直接就哭晕了过去,她那刚出生才三天的女儿,到底是多丧尽天良的人才会做出这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安娘子忙看顾着梅娘,其余娘子则领着众婆子追了出去。

还有一拨自然是请了夫子来给打晕的婆子看伤。

“有一位自称是梅娘老家的邻居阿姐来贺小月莲的洗三,”追赶过程中有位婆子说道,“怕就是那个骗子打伤老吴家的,还偷走了孩子。”

雪娘子闻言,“梅娘自幼没了爹娘,楼里收养她这许多年,就没听她说过有什么邻居阿姐!定是她无疑!”

一行人一边骂一边追。

待到了临安大街上,远远看见月娘子抱着襁褓骑着马回来,马背上软软地趴着一个婆子。

“小月莲抢回来了!”

月娘子笑得明媚,擦擦额角的汗,抱着小月莲一跃而下。

“就是这个人!”方才说话的婆子忙指认,“就是她偷了孩子!”

月娘子咬牙嘿嘿一笑,看了眼被她打昏的王氏,“先押回楼里好生问问,这种人,我看就要送她去官衙立案打入监牢吃牢饭!”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了结

欧阳氏出席完小月莲的洗三礼,回到侯府见了两个有急事的管事,刚处理完事情就又听说了小月莲被偷的事。

于是顾不上歇口气,匆匆又回了盈月楼。

彼时被月娘子打昏的王氏方才悠悠醒转。

她被扔在了梅娘主厢房的一角,整个人捆了个扎实。

瑟缩地往墙角退了退,王氏惊恐地看了眼双臂环胸斜睨着她的月娘子,害怕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话说当时月娘子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追到她的身边,一个弯腰就把她怀里的襁褓抢了过去。

随后,王氏只看到一只高高飞起的精致绣花鞋,头一痛,便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这明媚靓丽的绣花娘子竟然是个绝世高手!甚至……王氏偷偷看了一眼月娘子,莫非她还是个修士?

念头至此,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再次将自己缩成团。

“我问你,”月娘子低哼一声,“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在我盈月楼伤人偷娃?”

王氏低垂着脸,眼睛骨碌转了转,诚惶诚恐地说,“回女侠,小的是奉那玉兰坊的薛管事之命来的,小的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啊!”

“玉兰坊?”

房里众人齐齐眼眸一眯,卢嬷嬷走前一步,“你是那薛管事的什么人?为何要听命行事?”

“小的是薛管事家里的一个仆妇,”她把具体身份掩盖了去,“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欧阳氏进来时正巧听到了这些话,不由得咬牙一笑,“好个玉兰坊,真当我盈月楼后头无人?来人,替我去‘请’薛管事过来!”

过了一刻钟,就有两名汉子半拽半拉着嘴里塞了破布的薛实进了后院。

薛实被捆住了双手,汉子取了他口中破布,丢他跌坐在院子中间。

他挣扎地爬起来,看到廊前被捆成粽子的王氏,瞳孔一缩。

“欧阳夫人,这般请鄙人过来可是待客之道?”

他先发制人。

欧阳氏气笑,“薛管事央人来我盈月楼伤人偷娃又是怎生个道理?不若我们一起去官衙处好生说道说道?”

“伤人偷娃?”薛实一惊,不自觉地看向王氏,他可没料到王氏竟然有这个胆子,连忙推诿,“欧阳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鄙人可从未有央人做过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欧阳氏冷冷一笑,让人把王氏拉了出来,“这可是你家的仆妇?就是她用木棍打晕我盈月楼的婆子,还光天化日下偷走梅娘的孩子被抓了回来!”

“她已经供认是受你指使,你还有什么话说?”

薛实目光闪烁,指着王氏道,“欧阳夫人还请明鉴,那王氏虽在我家里做事,但这事可与我无关。”

“王氏乃袁洪文之妻,”他口吐惊人之语,“她伤人偷娃定是因嫉成恨,其心可诛!”

众人一惊,看向王氏。

月娘子阴森一笑,转了转绣花鞋踩在王氏的手上,“敢情刚才是骗我的?你可知道我月娘子最恨被人欺骗?上一个骗我的人,坟头草都已经长得比你还高了。”

王氏吃痛,心里骇得不行,忙跪着磕头求饶,“女侠饶命,小的错了!小的真没说谎,真的是薛管事让小的过来破坏洗三的,小的只是没说身份,可没敢骗您啊!”

“你放屁!”

薛管事忙怼了回去,一时两人各执一词吵闹不休。

“都给我闭嘴!”

月娘子抬起手,王氏警觉地闭上嘴,薛管事还欲辩驳,瞥见王氏投来的同情眼光,立马聪明地随之闭嘴。

月娘子满意,指着两人道,“薛实,是你让王氏来破坏小月莲的洗三礼。然后王氏自作主张伤人偷娃。可是如此?”

薛实和王氏欲辩解,见月娘子如实质般刀光的眼神杀来,忙点头应是。

月娘子勾起嘴角,朝欧阳氏道,“大夫人,已经了解清楚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做?把人押去官衙问罪?”

欧阳氏思忖,唤来卢嬷嬷,低声吩咐道,“此事你去给梅娘说清楚,问问她的想法。”

薛实和王氏心怀忐忑地等着发落,暗自祈求梅娘高抬贵手。

月娘子叉腰笑道,“你们这罪名可不清,怎么也要关个三五七年才够!”

王氏吓得脸色发青,薛实则强辩,“我哪知她竟有那恶毒心思!这事情可和我没关系啊。”

“有关没关那是官老爷说了算,”月娘子冷冷一笑,“你那教唆罪怎么也要关个一年半载!”

她这边恐吓得兴起,那边卢嬷嬷匆匆从主厢房出来,在欧阳氏耳边附耳几句。

欧阳氏还没说话,月娘子却秀眉直竖,蹭地转身进了主厢房。

“我说你是不是傻?”月娘子劈头盖脸地骂,“那女人可是偷你的孩子!偷孩子这可是丧尽天良的事!拖出去打死都不为过!你却让夫人饶了她?”

梅娘紧紧地抱着小月莲,听到小月莲不见的那一刹她心都碎了,作为母亲不会有人比她更恨王氏。

“月娘子,”梅娘哽咽,“你说的我都懂。我只是不想再与他们有瓜葛,趁这次的事情一次了绝。”

“你……”

雪娘子拉过月娘子,低声道,“夫人也是这个意思。”

“闹大了对梅娘的名声有影响,”雪娘子继续说道,“如今寒梅绣法如日中天,若去了官衙,怕是各府上的订单都会撤了。”

“……”

“小月莲刚出生没两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梅娘不想见了血腥,想为小月莲积些福分。”

“梅娘想借此机会与她表哥一家,以及玉兰坊立个切结书,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院子里,薛实和王氏听闻梅娘的意思,一句不吭就签了切结书,按上了指印。

欧阳氏居高临下,“薛管事,今日这种事情若还有下次,就莫怪我们盈月楼不给你们一条生路。”

她扬了扬手中的切结书,“这可是这次罪名的证据,单是凭这个就可以让你们入罪。”

“只是梅娘好心,为刚出生的娃儿积德才放你们一次,你们好自为之。走罢!”



第一百六十六章 圣旨到

今天注定是个不平静的一天。

欧阳氏处理好盈月楼的事情,坐了马车回长宁侯府。

彼时已经到了午后,她折腾了半天不曾用过膳食,腹内大唱空城计。

幸得徐嬷嬷细心,早已备好膳食温着,待欧阳氏一进屋便上了菜。

扑鼻而来的香味让欧阳氏食指大动,拿起筷子就开吃。

哪知才吃了几口,二门的管事匆匆来报,“大夫人,圣旨到!送圣旨的公公马上就到侯府门口了。”

圣旨?

欧阳氏一愣,“给谁的圣旨?”

“回大夫人,”管事道,“说是给大小姐的圣旨。”

书璃的?

欧阳氏忙放下筷子,进屋梳洗更衣,然后赶着去了正门接圣旨。

送圣旨的太监态度很好,见人都到齐了,便说道,“圣旨是下给长宁侯府的姜大小姐的。皇上说了,姜大小姐如今正在澜山学院上学,圣旨便由侯府大夫人欧阳氏代替接旨。”

一席话出,老侯爷和老夫人对视一眼,因着冬狩后老侯爷曾提起过冬狩时太后对书璃青眼有加,虽不知圣旨内容,但两老心中各有猜测,倒是镇定。

“是。”

欧阳氏忙应声上前,恭恭敬敬地叩头接旨。

太监满意地点点头,高举着圣旨开始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圣旨很长,用的是天皓王朝古文撰写,中心内容就是夸赞姜书璃长得好看,性子温良贤淑,是位顶好的姑娘。

在冬狩中表现极为出色,又乐于助人,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家。

最后总结陈词,总之姜书璃很得圣心,所以赏赐如下物件。

接下来就是一长串赏赐,听得人头昏脑涨之后,久久才念完。

接了圣旨,各房的人面色各异。

二房的二太太脸色可不那么好看,她而今肚子丰隆了些,颇有孕味。

对姜书璃这般幸运,心里各种不是滋味。

她拉了拉站在身旁的女儿,示意她莫要将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摆得那般明显。

姜书琦撇撇嘴,垂下眼。

她这些日子被拘着学礼数,连族学也没去上,所以家里这一辈就她一个姑娘家出来陪着接旨。

三房三太太倒是将恭喜和艳羡摆在脸上,不加掩饰。

能得到圣旨那可不是随便哪家姑娘都有的幸运,落到长宁侯府,以后她们房的姑娘出去也能让人高看一眼,这当然是好事。

“辛苦公公前来一趟,”老侯爷笑道,“不如进里头用些茶水歇息下再回去?”

太监嘿嘿一笑,“茶水就不必了,奴才还要回宫禀告皇上。不过,老侯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送旨太监随便是不会留下用茶水的,愿意说上几句话那已是少有。

老侯爷闻言一喜,忙拉着太监到一旁嘀咕去了。

欧阳氏则乐滋滋地安排人张罗将长长的赏赐登记入库,连饥饿都忘了。

太监离去后,老侯爷和老夫人回了寿安堂。

“老伴儿,”老侯爷回想着送旨太监意味不明的话,半是琢磨半是推敲,“你说皇上这到底是怎个意思?”

老夫人嘴角含笑,她还在想着圣旨上的内容,“先不揣度圣意,那圣旨上说咱家书璃是个有福气的这句话,我听了可是满心欢喜。”

“这可比什么夸奖都来得实在,”老夫人念叨,“足以证明皇上是喜欢咱家书璃,可不?”

老侯爷点头,“这倒是不错。只是送旨公公方才说,这赏赐是因为咱家书璃帮了睿王爷筑基,我可是怎么也想不通这点。”

老夫人闻言一愣,她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将心中所想道了出来。

“老爷,冬狩回来后,您不是说太后娘娘甚喜书璃,还让她伴着一道狩猎么?”

见老侯爷点头,她又继续说道,“那会儿你猜测是不是属意咱家书璃做哪个皇子的媳妇,可对?”

“正是。”

“我当时其实不那么想。”

老夫人道,“我怀疑啊,太后娘娘是不是给睿王爷相看的咱家书璃?”

一语惊醒梦中人!

老侯爷猛地站起身,来回走着,嘴里念念有词,“睿王爷!我怎么就没想到睿王爷呢?”

他将前后连贯一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站在老夫人跟前,“老伴儿,睿王爷比咱书璃可是大了整整十岁啊,他筑基成功了,以后怕没准还要再入仙门。”

“修仙者一般很少成亲的,就算是道侣,据说也是到底修为极高后才会寻觅,你说这会不会是皇室一厢情愿的意思?”

老夫人闻言也皱了眉,“睿王爷本性极好,这点我是满意的。但若是像老爷所说这般,我倒不舍得书璃去修仙界。她的灵根不出众,去了修仙界怕是过得不容易。”

顿时愁了起来。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欧阳氏求见。

两老忙让她进了来,事关姜书璃,也不隐瞒,将两人收集到的信息和猜想讲了一遍。

欧阳氏整个呆愣。

她那丫头片子竟然被太后看上想娶来做媳妇?

以睿王爷的性子,加上与皇上的亲厚关系,这个亲倒也挺让人满意。

只是,确实让人担心睿王爷是否会重返修仙界这件事。

于是,两人发愁变成了三人相对发愁。

久久,老侯爷一拍扶手道,“我估摸这事情是皇室的意思居多,睿王爷若真有心回修仙界,定然不会同意成亲。”

“若他愿意成亲呢?”

“怕是就不会回返修仙界了,”老侯爷摸摸胡子,“这事情,大儿媳回头去书璃那儿探听下情况。我有机会也找睿王爷聊上几句。”

姜书璃下午散学回府,到了碧云阁时,欧阳氏已经端坐在内室吃茶点。

“娘,”姜书璃不解地看着正在吃虾肉小馄饨的母亲,“你怎么这会儿吃馄饨?”

“别说了,”欧阳氏刚闲下来,肚子都快饿瘪了,又惦记着堵女儿问事,索性让人将茶点送到碧云阁,“快过来,娘有事要问你。”

姜书璃乖乖坐下,“娘,什么事?”

欧阳氏吃完最后一个馄饨,擦擦嘴角,正色道,“今日皇上给你送了许多赏赐过来,你给娘讲讲,你冬狩时可是做了什么好事让皇上赏赐你?”



第一百六十七章 娘亲的追究

皇上给她赏赐了?

姜书璃一脸懵然,最近她没做什么拯救苍生的好事呀,怎会得到皇上的恩赏?

往前追溯就是冬狩那次,莫非是夫子筑基皇上高兴了给的?

只是这都过了有半个月了吧?

皇室赏赐莫非还要跑几道流程才能下来,所以才那么慢?

姜书璃不自觉地将这个疑问说了出来,逗得欧阳氏忍俊不禁,“皇上赏赐那是金口玉言,谁敢阻拦上几道?你这赏赐,一准儿就是今日下的圣旨。”

姜书璃张大了嘴,“娘,那皇上他老人家的反应还真不是一般慢。”

欧阳氏睨了女儿一眼,“这话外头可不能乱说。你的意思是因为冬狩上发生的事情?”

姜书璃歪着头想了想,“除了夫子筑基的事情,我再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你夫子筑基跟你有啥关系?”

提到关键人物,欧阳氏打起百分精神。

姜书璃将给皇上报备的说法复述了一遍,这个说法前几天夫子回来后已经对过口供,保准没问题。

欧阳氏边听边思索,很快就抓住了作为母亲关心的重点,“你是说你夫子的灵宠带你去找你那筑基的夫子,你夫子灵宠和你很熟?”

姜书璃想当然地点头,完全没发觉欧阳氏开始给她挖坑,“我每日到夫子的洞府修炼,和小狐狸关系很好。”

“等等,”欧阳氏猛然被口水呛得咳了起来,她接过姜书璃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顺了顺气,“你每日去你夫子的洞府修炼?”

为什么女儿这些事情她都不知道?

欧阳氏顿时重视起来。

姜书璃诚实地交代了始末,没想到不单只没有安抚到娘亲,反而让她的脸色愈发沉重。

她正色道,“书璃,所以你在澜山学院每日午时都会去你夫子的洞府修炼?只有你一个人去?”

姜书璃有些紧张地点头。

欧阳氏蹙紧了眉,“这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不清楚。”

“……”

枉她一直以女儿懂事识进退为傲,今日看来,莫非都是错觉?

“书璃,你可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虽说我朝男女大防并不算严格,但男子女子共处一室那也是要不得的。”

男女共处一室?是说的她和夫子吗?

姜书璃喃喃,“娘,那是夫子。”

“夫子不是男的?”

“……”

欧阳氏长叹口气,“明日起,不得再去你夫子的洞室修炼。”

“娘,夫子洞室灵气充裕,是少有的修炼宝地。”

“那也不行,”欧阳氏斩钉截铁,“答应娘亲。”

“娘……”姜书璃撒娇。

“另外,”欧阳氏毫不动摇,前无所例地严肃,“你明日若是见到你夫子,就跟他说,请他来找一趟娘亲。”

姜书璃眨眨眼,“娘。”

“说‘好’。”

欧阳氏微笑,眼底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姜书璃知道事已至此无可逆转,只能苦着小脸应了。

娘这是要追究夫子什么呀喂!

充满沮丧地垂下头,“娘,书璃先回去了。”

“回什么回?”欧阳氏伸出食指叩了叩她的额头,“这是你的碧云阁。”

“娘先回去了,”欧阳氏站起身,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道,“你表姐央人送了帖子过来,约你下个休沐日去趟欧阳府。”

姜书璃好奇,“表姐可有说是什么事?”

欧阳氏摇头,“怕是找你说说女儿家的事罢,去了便知道了。”

欧阳氏忽然要找夫子谈话一事,让姜书璃满头雾水,第二日去后山洞府的路上,一直琢磨着怎么跟夫子说才不显得怪异。

到了洞府,却是不见夫子,也不见小狐狸。

空荡荡的洞府里,只余下一封给她的信笺。

姜书璃拆开信笺细看。

“书璃,夫子有事需出一趟远门,短则一月,长则三五月。你如今已是练气五层的修为,需沉心修炼,早日巩固。夫子留有术法玉简,可自行练习,不懂之处请教慕容院长。来洞府修炼无需拘时,切记戒骄戒躁,好生修炼。李睿天上。”

“夫子出远门了。”姜书璃将信笺翻了页,凝眸一看,不由得失笑。

第二页乍一看像是鬼画符,细看了隐约可见是一名男子后头跟着一团小动物。

把目光落在页脚处那两只爪印,姜书璃顿时领悟这是小狐狸留给她的信笺。

意思应该是说小狐狸跟着夫子一起出行去了。

姜书璃收起信笺,一时有些怅惘,又有些释然。

怅惘着夫子就这么离开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释然着不用帮娘约见夫子,并且,夫子不在,她来洞府修炼,娘应该不会有意见了吧?

晚上散学回府后,姜书璃拿着信笺去找欧阳氏。

欧阳氏仔细读了一遍信笺,狐疑地看了一眼女儿,“这么巧?”

姜书璃点头如捣蒜,“女儿正打算给夫子传达娘亲的话呢,不想发现夫子和小狐狸都不在洞府,只留了这封信笺。”

欧阳氏暗自磨牙,为了和李睿天好生说道说道,她昨晚可是辗转反侧想了一晚。

腹稿早已列好了一二三四五,结果人走了!

这下可好,就像拼力一拳打到了棉花上,那滋味真不是磨牙就能缓解。

默默在心里记上一笔,欧阳氏扬扬手中信笺,“这封信笺娘替你收着,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安置吧。”

待姜书璃走后,欧阳氏唤来徐嬷嬷,“替我更衣,我去趟寿安堂。”

徐嬷嬷应了是,取了厚披裘和手暖炉过来,“外头冷,夫人拿着手暖炉。”

到了寿安堂,老侯爷和老夫人一起看了信笺。

“既然睿王爷离开一段时间,那便也好。”

老侯爷捋着胡须,“书璃丫头还小,咱们可不着急。正好也看看皇室这段时间会不会有何动静,咱们以静制动。”

“至于睿王爷与书璃丫头的师徒之谊,”老侯爷安慰欧阳氏,“我曾听书璃丫头说过她重新修行了睿王爷赠与的新功法,之后修为长进极快,这都是仰睿王爷的悉心栽培。”

“睿王爷在修仙界多年,他这般待书璃,应是入室弟子之谊,无用过于介怀。”



第一百六十八章 欧阳府

欧阳府是姜书璃的外家,外祖父欧阳山是内阁阁老之一,因深得帝心,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

姜书璃来欧阳府这日,天气阴冷,下着绵绵小雨。

长宁侯府的马车在欧阳府侧门刚刚停妥,就有早已候着的软轿将姜书璃接入府中。

先是去荣安堂拜见外祖母,舅母谢氏也在,姜书璃笑容可掬地请了安,“外祖母,娘说近日府中事情多走不开,待过些日子再来给您请安。”

“不碍事,不碍事。”

欧阳老夫人摆摆手,她深知操持一个侯府有多忙,心疼女儿还来不及,哪会在意这些细节。

拉着外孙女好生打量了一番,又笑着问了皇上赏赐之事,才放了姜书璃去怡禾阁见欧阳岑。

“你岑表姐天天念叨着你,”欧阳大夫人谢氏,也就是欧阳烨和欧阳岑的亲娘,拉着姜书璃的手,面上有着淡淡忧色,“她近日心情不大好,你多陪她说说话。”

“舅母就不打扰你们姐妹了,中午在府里用膳,舅母让人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膳食。”

谢氏掌持欧阳府中馈,亦是忙得脚不沾地,安排好姜书璃后,就跟着前来汇报事宜的婆子离开了。

姜书璃紧随来接她的欧阳岑贴身丫鬟小湖前往怡禾阁。

小湖小声道,“表小姐,小姐这些日子精神头不大好。”

姜书璃好奇,“可是身子不爽利?”

“小姐最近胃口不好,”小湖面带忧色地点点头,“身子清减了些。但其实……”

见她欲言又止,姜书璃便不再多问,思忖着一会儿好生问问欧阳岑。

虽然有了心里准备,但见到欧阳岑的那一瞬间,姜书璃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表姐,你怎生瘦了这许多?”

欧阳岑一见姜书璃,顿时眼角红了红,拉着她就进了内厢房。

“我爹想把我许配给临山侯之子杜平。”

欧阳岑抹着眼泪口出惊人之语,委屈得不行。

姜书璃蓦然一愣,连忙问,“临山侯之子?可是那位生平无大志,只好收集良驹美人的杜平?”

欧阳岑颔首,拉着姜书璃道,“表妹,你说我可怎么办才好?”

“临山侯来提亲了?”姜书璃努力挖着脑海里对杜平的了解,所知委实太少。

“还没有,”欧阳岑忧愁着脸,“我是前几天去娘亲那,在门外听到爹跟娘说的。”

“表姐,我记得那杜平好似已经快到而立之年了?”

欧阳岑点头道,“是的,他今年二十五岁了。”

对着杜平,欧阳岑本也知道的不多,自从偷听到父亲想要让她嫁去临山侯府,就出了银子让小湖去外头打听。

临山侯就杜平这么一个独子,虽已是二十五岁的高龄,但一直未曾娶妻。

听说临山侯用尽各种法子都搞不定这个儿子,前些年都已歇了让他娶妻的心思。

“那舅父为何还想要这门亲?”姜书璃不解。

欧阳岑心中有些猜想,却未直言,她现在想跟姜书璃说的是杜平这个人。

“听说他平日最爱收集好马,时常到西北边疆去买马,”欧阳岑把听来的消息一一道出,“这便罢了,他还有个爱好就是收集美人。”

“听说他院子里住满了环肥燕瘦各色美人,还因为住不下,拓了好几处院子。”

姜书璃头大,这么个人舅父怎会想着将表姐送去火坑?

顿时明白欧阳岑日渐消瘦的原因了。

“书璃,你说表姐该怎么办?”欧阳岑可怜兮兮。

“表姐不想嫁,”姜书璃皱着脸,托腮想着,“不如跟舅父舅母坦诚?”

欧阳岑也托着腮,摇头一叹,“坦诚什么呢?说我不愿嫁杜平?那父亲母亲再换一个人,我就嫁了吗?终究……”

“终究不是自己合心意的?”姜书璃满脸捉狭。

欧阳岑忍不住扑哧一笑,伸手点了点姜书璃的额头,“就你会说。”

说完,她又幽幽叹气,“莫非真的是那么难。”

“表姐心仪程大哥之事,没有透露给舅母知道吗?”

欧阳岑摇头,这等女儿心事哪是随便就能说出口的。

“那三郎宴上双双得宝之事呢?”

欧阳岑一僵,摇摇头又点点头,“我虽没有亲口提过,但父亲母亲应该从别处得知过。”

这才是她最大的心结。

三郎宴的双双得宝素来有佳偶天成之说,多少佳偶都是双双得宝后上门提亲成就佳话。

她本以为父母在外听说后,她的亲事就会水到渠成。

哪知不是这样!

不仅没有这样,父亲还对母亲提议考虑临山侯之子杜平。

其实欧阳岑大概知道父亲想要让她嫁给杜平的原因。

她的父亲欧阳衡现任礼部右侍郎,而临山侯则是礼部尚书罗涛之妻卢氏的表舅。

让她下嫁,怕不过是为了讨好礼部尚书有利仕途罢了!

想到这里欧阳岑就不由得心灰意冷,古来成亲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又能如何反抗?

“那……”姜书璃一时没了主意,“表姐,你想我怎么帮你?”

欧阳岑的脸霎时红了红,她咬着唇,犹疑片刻,终是鼓起勇气,“书璃,你能帮我传封信给程公子吗?”

送信?

姜书璃一笑,伸出手掌,“小事一桩,给我吧。”

将带着淡淡香味的素花信笺收了起来,姜书璃好奇,“表姐,你希望程大哥来提亲吗?”

欧阳岑的脸霎时红云密布,睨了眼姜书璃道,“没羞没燥的话,也就你才好意思说。”

“信笺里不过是问问程公子的近况,以及他在仕途上的打算罢了。”

欧阳岑倒也不瞒着姜书璃,姐妹俩自好,无话不说。

“就这样?”姜书璃惊,“没说临山侯之子的事?”

欧阳岑摇头。

“也没说想让他来提亲?”

欧阳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说这些做什么?他若是有心自然能打听到,该怎么做自然会做。他若是无心,我说了不过是自取其辱。”

原来还有这么多门道,姜书璃颔首表示受教,“表姐,你放心,我明日就找嘉莹帮你传信。准保明晚信笺就能到程大哥手上。”



第一百六十九章 院长传见

第二日到了学院,姜书璃便向周嘉莹问起了程岚远的近况。

“岚远哥?”周嘉莹道,“他前段时间从冬狩回来就去了定边城。”

“定边城?”姜书璃诧异,忙问,“程大哥去定边城可是有什么事?”

周嘉莹看了她一眼,“你们没听说吗?岚远哥冬狩后向皇上请旨,想去定边城入职。”

姜书璃和李诗晴不由得面面相觑。

一般状元郎会先入翰林院,担当庶吉士。

虽说庶吉士的官职并不大,但翰林院是全朝上下学子的精英权贵之地,更有机会接触皇上。

翰林院素来是出产朝廷大员的地方,只要好好做,入阁拜相的几率很大。

而程岚远却主动请旨去定边城。

“是因为程副将在定边城的缘故吗?”李诗晴琢磨。

周嘉莹颔首,“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吧,岚远哥跟我一样,自幼在定边城长大,对那里有着深厚的感情。”

她其实比较能理解程岚远的选择,因为她在定边城居住过,很喜欢那里的淳朴民风。

姜书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程大哥请旨之事,可是朝中官员都知晓的?”

“那是自然,”周嘉莹是从她老爹和娘聊天中知道此事,之后还亲自去问了程岚远,因此所知甚是清楚,“据说当时皇上正准备给他封职,岚远哥当众下跪请旨。”

“皇上不仅不恼,还对岚远哥的要求赞誉有加,当时就同意了。”

莫非舅父和舅母不考虑程大哥,是因为这个原因?

姜书璃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程岚远要是去了定边城,舅父舅母定然不舍得岑表姐跟着去边关受苦。

是以对双双得宝的佳偶天成置若不闻。

如今这般情况,还要不要帮岑表姐传信呢?

顿时有些纠结。

就算要传信,又怎么传去定边城呢?

“岚远哥过几日回来,”周嘉莹向来大咧咧,并没有发现姜书璃的踌躇,乐呵呵道,“我让他带了定边城的当地小食,到时候给你们尝尝定边城的风味!”

“程大哥还回来呢?”姜书璃眼睛一亮拉住周嘉莹的手问。

“自然,”周嘉莹道,“听说要去定边城入职还有不少手续要办呢,估摸怎么也要过春天才能正式过去。”

“就程大哥一个人过去吗?”李诗晴想了想,“程夫人和程家妹妹呢?”

“他们想举家一起迁入定边城,这样就可以团聚了。”周嘉莹早问过这个问题,答得溜快。

姜书璃思忖了片刻,还是将欧阳岑的信笺拿了出来,“嘉莹,程大哥回来后,帮忙把这封信笺给他?”

两位好友听说是欧阳岑的信笺,很快就回想到三郎宴发生的事情,李诗晴有些明了,“岑姐姐和程大哥,现下这个情况,怕是……”

姜书璃如小大人般叹气,“怕是很难。”

“所以说佳偶天成,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行。”李诗晴不自觉地想到了吕殷,忽而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一时又停了话头。

周嘉莹神经粗,压根没想到李褚,只是跟着附和。

不多会儿,洪浪便急吼吼地跑回课室道,“刘夫子马上到了,大家准备好上礼仪课。”

三人回了各自位置,静待刘夫子来上堂。

刘夫子板着脸进了课室,“姜书璃,先随夫子出来一趟。”

姜书璃闻言忙应了是,跟着刘夫子走到门外。

“姜书璃,”刘夫子难得的和颜悦色,“慕容院长有事找你,这节课你先不上,直接去后山仙鹤居找院长。”

“到了后山半山腰处,”刘夫子得知姜书璃从未去过仙鹤居,解释道,“已有仙鹤接你上山。”

姜书璃乖巧应了,恭敬地行了礼,“弟子这就过去。”

刘夫子满意点头,看了看姜书璃的背影,才转身进课室上堂。

姜书璃带着满心困惑去了后山。

除了重大节日,远远地见过慕容院长外,她没有近距离接触过院长。

不知为何院长会传见她?

到了后山半山腰的迎客亭,面前出现浓浓的雾气。

姜书璃驻足等待了片刻,忽然听见一声鹤鸣,一只半人高的仙鹤从浓雾中俯冲出来。

这就是慕容院长的灵宠仙鹤?

姜书璃笑道,“仙鹤你好,我是姜书璃,听闻院长传见,所以还得劳烦你带路。”

仙鹤唳了一声,躬下身子,扭头看着姜书璃。

姜书璃摸摸头,“仙鹤,你是说让我骑着你上去吗?”

仙鹤点点头,又唳了一声。

“那多谢了。”姜书璃上了仙鹤的后背,很快就飞上了半空。

眼见着后山山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但仙鹤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越飞越高。

“仙鹤,不是去后山山顶找院长吗?”半空风大,姜书璃迎着风喊道。

哪知仙鹤并不回她话,转身飞向后山的一出绝壁。

待到了绝壁上空,它忽然仰头大唳一声,猛然一甩,把姜书璃甩落半空。

姜书璃失重,先是一惊,随后忙从储物袋祭出一柄飞剑,险险地站了上去。

自从练气四层后,李睿天就教过她御剑飞行。

因为天皓城凡人众多,是以有城内不得御剑飞行的规定。

姜书璃练习御剑飞行还是在澜山学院专属的飞行区域进行的。

她练习飞行的时间不长,水平只能说堪堪能驾驭而已。

所幸这般已是足够。

长长地吐了口气,姜书璃打算飞向绝壁的山崖处落脚。

哪知方从飞剑上跳下,一道火龙席卷而来。

这怕是触动了什么阵法了。

姜书璃虽心惊,却也没有慌乱失措,忙运气施展术法抵御。

一来一往地打斗了小半个时辰,姜书璃愈战愈淡定,甚至开始游刃有余。

直到将所有攻击都挡了回去,阵法忽然一收,姜书璃稳稳地站定。

面前出现一位看似不过三十出头的男子。

他剑眉鹰目,黑发如墨,浑身带着股如剑拔鞘的气势,让人不由得产生敬仰之情。

“慕容院长?”姜书璃忙恭谨地行了礼,“弟子姜书璃见过慕容院长。”

“很好。”慕容延眼底带笑地看着眼前这位小姑娘,“随院长来。”



第一百七十章 天才少女

姜书璃随慕容院长到了仙鹤居前。

仙鹤在边上单脚站立着,见到姜书璃前来,仰起头唳了一声。

看着它似乎带笑的友好模样,姜书璃忽然想明白方才怕是受了慕容院长的托付,仙鹤才将她丢到绝壁处。

所以,慕容院长是故意要考校她的咯?

“姜书璃,可有想过升级到凌泽三班?”

慕容延站在一棵灵树前,细细打量着姜书璃。

对她的考验让他很是满意。

无论是临机应变,术法攻击和防御,各方面都做得相当不错。

可以说超出同龄人一大截也不为过。

就算是学院里别的练气五层的弟子,也未必能做得比她好。

姜书璃入澜山学院不过半载,修为就从练气二层一跃到练气五层。

虽然其中两次突破都是机缘巧合,但在修仙来说,机缘本身就是实力的体现。

别说凌泽班,就是九天班也甚少有人能达到这样的速度。

她在修仙上的天赋,颠覆了慕容延对五灵根修士的看法。

或许是因为李睿天的那部上古功法五衡诀?

慕容延的眼底带着淡淡的考究,直视一脸懵然的姜书璃。

“如今你的修为在凌泽一班已经不适合,”他解释道,“无论是术法、阵法、炼丹还是练气的课程,都和你的修为进度不匹配。是以转入凌泽三班是较好的选择。”

“这就是今日让你过来一趟的原因。”慕容延道出目的,“你可愿意?”

姜书璃苦恼地拧起了眉,她并不想与好友分开在不同的班级上学,但是院长专程找她来的一番好意似乎也很难直言拒绝。

“院长,谢谢您为我设想,书璃很是感激。”

姜书璃琢磨片刻,诚恳道,“书璃能不能修仙的课程去凌泽三班上,其余课程仍是留在凌泽一班上呢?”

“当然可以,”慕容延素来崇尚自由教学,对弟子极少拘束,“但这样的话,你仍算是凌泽一班的弟子。”

“专属凌泽三班弟子的一些优待,可能就无法享用。”

姜书璃点头表示了解,“书璃知道了。”

慕容延颔首,“那便如此定下了,我会央人把凌泽三班的课表送过去给你,你根据自己的情况择课上堂。”

过了两天,关于姜书璃的一些传闻去雨后春笋般传遍澜山学院。

姜书璃是澜山学院第一天才少女!

姜书璃入院半年,修为连升三个级别!

姜书璃直接从凌泽一班跳级到凌泽三班了!

姜书璃在术法上的修为同级无敌!

姜书璃……

各式各样的传闻遍地开花,只姜书璃本人却毫无感觉。

“书璃,你当真不去凌泽三班?”

周嘉莹托腮看着姜书璃,几乎日日相处的她听了传闻后怎么看也很难将被说得厉害无比的人就是面前巧笑倩兮的好友。

“听说到了凌泽三班,会有更多修仙资源。”李诗晴替好友惋惜。

姜书璃笑着捏捏两人的脸,“我舍不得你们呀,所以不想去。”

其实,夫子曾跟她说过,澜山学院凌泽班的修仙课程并不适合她。

无论术法、阵法、炼丹、功法各种课程,夫子都替她准备好了修习的玉简。

她只要在后山洞府依照夫子布置的功课修习就足够。

所以凌泽三班的资源,对她来说没什么吸引力。

这些话自是不好对好友说,姜书璃选择一脸憨笑。

“对了,书璃,”周嘉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昨晚岚远哥回来了,这是他给岑姐姐的回信。”

“这么快就回来了?”姜书璃惊喜地接过信笺,“程大哥可有说什么吗?”

周嘉莹摇头。

昨夜她将欧阳岑请托的信笺拿给程岚远时,他少有的面无表情,故而猜不出来他是什么意思。

今早刚起床梳洗好,程岚远就站在她的院子外守候了。

听丫鬟说天还没亮程岚远就在那等着了。

将回信递给周嘉莹后,程岚远亦是没有交代什么,道谢后转身就走。

以她多年与程岚远相处来看,这怎么看着好像程岚远也不是高兴的意思呀!

讷讷地将自己的想法道了出来,一时让姜书璃蹙了眉。

她捏了捏信笺,里头似乎只有薄薄的一张信纸,“无论如何,谢谢你帮忙传信。回府后我就让青纸给表姐送去。”

而此时皇宫侧门,一匹骏马奔驰而出,后面追着的是一匹枣红色的母马。

“主子,等一等小红枣!”

前方坐骑上的李煦闻言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扭脸丢了个白眼,一扬马鞭疾驰而出。

“主子!等等老奴啊!”

彭大胜努力夹着马腹,甩着马鞭,奈何小红枣腿短,愣是追不上李煦,距离还越拉越远。

“主子,老奴听说慕容院长让姜姑娘去凌泽三班了!”

彭大胜老脸闪过狡猾之色,一边安抚怎么跑都慢马一截的小红枣,一边心道看主子还快得起来不?

李煦果然吁地拉住了马,转头,“讲清楚。”

彭大胜内心雀跃地对自己点了赞,面容恭敬地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包括学院的传闻汇报了一遍。

“主子你突破的这些日子,姜姑娘在学院里可有名气了!”

李煦眉头微皱,自从冬狩回来后,他就去了皇室专属的修炼宝地闭关修炼。

一是消化从母后那里得知的消息,二是突破在即,想潜心修炼。

今日如愿突破到练气四层,禀报父皇母后之后,就打算回学院上学。

没想到却发生了这么多事。

“那姜书璃同意了吗?”

彭大胜摇摇头,啧啧叹息,“听说姜姑娘没答应,只说到凌泽三班上堂,余的时候还是在凌泽一班。”

李煦颔首,以他对姜书璃的了解,她确实会这般选择。

“睿皇叔最近如何?”他故作不在意地问出口,身上却是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彭大胜故作不见,忙回应道,“睿王爷前些日子回来一趟,之后又离开了。老奴听说这次出行至少要三五月才能返归。”

李煦愣了愣,“可知睿皇叔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这个老奴就不得而知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二房三喜临门

下午散学,姜书欣坐上马车后,好奇地对姜书璃说,“大姐,最近学院关于你的传闻,你可有听说?”

姜书璃点点头,“大概听到了些。”

姜书欣道,“九天班都在说大姐你比我们这一届的天才更厉害呢。我们九天一班有个天才弟子,入学时是练气三层后期的修为,前阵子一举突破到练气五层,那时在整个九天班都出了名。”

“但也还是不及大姐厉害,”姜书欣想起自己曾经因为突破练气三层而傲视一切,不由汗颜,“大姐不过半年可是连升三级。”

“不过都是机缘巧合罢了。”

姜书璃微笑一带而过,对这些传闻委实没有放在心上,“你最近修炼进益不错,想必很快就能突破到练气四层。”

“听说越到后期,突破越困难,”姜书欣有些赧然,“大姐,我想向你请教下练气四层突破的事。”

两姐妹在马车里聊了起来,直到马车入了侯府侧门,才满足地停了话头。

姜书璃径直去了熙兰苑与欧阳氏一起用晚膳。

这两个月来,因老侯爷每日要考校姜书诚的功课及指点修行,所以姜书诚晚膳都与老侯爷共用,来熙兰苑请安的时间短了许多。

通常是散学后来熙兰苑坐上半个时辰,就去老侯爷那了。

母女俩用膳,边吃边聊。

从李睿天事件发生后,欧阳氏一改放羊的心态,时常从各种角度了解姜书璃在学院的一举一动。

“所以说你推拒了慕容院长的建议,留在凌泽一班?”

姜书璃点头,没有隐瞒李睿天的那套说法,“娘,我在后山洞府修炼就足以。”

欧阳氏眯眼,对女儿的小心思甚是清楚,她慢条斯理地放下箸,“总之,你那夫子一回来,就立即让他来见娘。而且他回来后不经得娘亲同意,不许再去后山洞府。”

姜书璃扁扁嘴应了。

徐嬷嬷挑了帘子进来,见姜书璃在,一时有些犹豫。

欧阳氏心道女儿已经不小,便示意徐嬷嬷直说无妨。

“二房那边出了些事。”徐嬷嬷禀道,“胡姨娘和陆姨娘同时有喜了。”

欧阳氏一怔,笑道,“这可是三喜临门,侯府的大喜事呀。”

“但两位姨娘今个儿上午差点滑了胎呢。”徐嬷嬷正经要禀报的是这事。

自从罗氏有孕,欧阳氏就吩咐不插手二房的任何事,是以消息也不若平时灵通。

罗氏因上次青栀根的事情,将舒竹苑防得跟铁桶似的。

就连膳食也是单独设了小厨房,欧阳氏知她对这一胎的着紧,便索性都由着她去,因此就更少闻舒竹苑的消息了。

“上午胡姨娘和陆姨娘去给二太太请安,”徐嬷嬷道,“二太太让她俩在屋外等了半个时辰,哪知胡姨娘就昏倒了。”

正房太太让姨娘请安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如今罗氏有了身孕?

多年来的新仇旧恨涌在一起,这段时期没少拿捏两位姨娘。

两位姨娘找姜明山明里暗里提过,姜明山顾及罗氏肚子里的孩子,也只是随意安抚了一番。

哪知今日请安就出了事。

胡姨娘昏倒,罗氏本以为她是装晕,立马就请了府医过来,打算当众拆穿她的把戏。

哪知府医诊了脉,竟说那胡姨娘是有喜了。

气得罗氏双眼发黑,这时陆姨娘也凑热闹晕了过去。

府医又上前诊脉,又是有喜了!

罗氏面色发青地让人抬着两位姨娘回去,气得都没想起来去寿安堂报喜。

直到姜明山回府得知此事后,去寿安堂禀了老夫人,府里才将此事传扬开来。

“这下二房可是热闹了。”欧阳氏摇头叹笑。

用完膳,又听了这么个事情消了食,姜书璃才不紧不慢地回了碧云阁。

将程岚远给欧阳岑的回信拿出来放在桌上,姜书璃琢磨了片刻,让青纸铺了笔墨纸砚。

因为不清楚程岚远给欧阳岑说了什么,姜书璃决定把自己从周嘉莹那边听到的消息都告诉表姐。

也好让表姐更清楚情况,做好决定。

详细地写清楚情况,将信笺封好后,姜书璃连同程岚远的信一起交给青纸,“明日去趟欧阳府,这两封信一定要亲自交到岑表姐手上。”

第二日到学院上堂,在凌泽一班校舍门口,远远就看见李煦和彭大胜站着。

姜书璃笑着前去打招呼,“李学长晋级了?恭喜恭喜!”

李煦一如往常般春风和煦地微笑,“再不努力就更赶不上学妹了。”

姜书璃晒然,“学长莫要笑书璃了。”

“我刚闭关出来,”李煦双眼注视着姜书璃,不动声色问道,“听说睿皇叔离开了?你可知是去哪了?”

姜书璃摇头,“不曾听说,只知道夫子要离开一段时间。”

李煦心中微微一动,又问起李睿天筑基之事。

姜书璃这些日子被问的多了,回答这个问题轻车熟路。

待接近上堂时分,李煦才与姜书璃道别,慢悠悠地往凌泽二班校舍走去。

“彭大胜,你怎么看?”

知主子甚详的彭大胜完全没有被这无头无脑的问话难倒,反而很有条理,“老奴观姜姑娘应是不知情。”

李煦点头,他也做如是想。

冬狩时皇后曾暗示他太后属意姜书璃和李睿天,这让李煦如遭雷劈。

李睿天是他自幼崇拜的皇叔,姜书璃是他心仪之人,这一左一右,他该如何选择?

他又是否有选择的立场?

无数问题在脑海轰炸,让他迷茫又痛苦。

所以他选择闭关突破,顺带整理思绪。

然而整理的结果就是静观其变,以他目前的情况,实在是什么也做不了。

“走罢。”李煦一扬袖袍,大步离开。

姜书璃完全不知李煦有这般复杂的心思,如往常般上堂散学。

傍晚回府,刚到熙兰苑就听徐嬷嬷说欧阳岑来许久了,在她的碧云阁候着。

姜书璃惊讶,向欧阳氏请了安,就回碧云阁去了。

“岑表姐,”姜书璃脱了披裘,朝欧阳岑走了过去,“可是有什么急事?”

欧阳岑定定地看着姜书璃,“书璃,我要见程公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绞尽脑汁

“书璃,”欧阳岑见姜书璃呆住,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见程公子,越快越好。”

“岑表姐,”姜书璃帮忙想着法子,“程大哥的信约你见面了?”

今早才让青纸去送了信,当晚欧阳岑就赶了过来,不得不让姜书璃做如此猜想。

欧阳岑摇头,眼里流露一抹哀伤,“程公子回信内容很简单,只是问候和祝福。”

她眼眶红了红,“本来若只是他的信笺,我恐怕已经彻底死心。”

握住姜书璃的手,欧阳岑有些激动,“但是表妹你给我信中说的消息,让我有些猜想。莫不是因为要去定边城,程公子才与我划清界限?”

“我要去见他,”欧阳岑目光坚定,“无论什么结果,我都要见着他,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姜书璃被她捏得手疼,忙拉着她坐下,“岑表姐,如果你已下定决心要见程大哥一面,我们就一起想个法子。”

“现在已是晚膳时分,不如一边用膳一边琢磨?”

欧阳岑上午看了信都就一直滴水未进,如今听到姜书璃愿意帮她,顿时有了食欲。

两人进了膳厅,青纸等人早已布好膳食。

“约程大哥到外边见面,”姜书璃听了欧阳岑的主意,思索道,“若是被人撞见了对表姐名声有碍。”

“不若让嘉莹找个由头邀请我们去镇北侯府,”她琢磨着,“到了府里再借机让表姐和程大哥说上几句话,这样是否更好?”

欧阳岑眼睛一亮,“书璃,你这个主意好。就是要麻烦嘉莹妹妹了。”

“应该不碍事。”姜书璃笑,“我明日同她说。”

镇北侯府。

第二日下午散学回了府,周嘉莹急吼吼地去了母亲的院子。

“娘!我要下帖子请姐妹来府里玩!”

镇北侯夫人胡氏挺着大肚子迎了出来,周嘉莹忙刹住步子,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摸着肚子问,“娘,弟弟今天没踢疼你吧?”

胡氏睐了她一眼,拉着她一并进了内室,“给娘说说,你刚才可是提到了下帖子?”

周嘉莹想起身上的艰巨任务,连忙点头,“娘,我要下帖子请书璃她们来玩!”

胡氏狐疑地看看女儿,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呀,怎么天还没黑透就说胡话?”

“娘!我是认真的!”

胡氏摆摆手,“去给你祖母请安没?”

额……

周嘉莹心里记着事,还真忘了回府要先去给祖母请安,“娘,我去请个安,你快帮我想想帖子怎么下!”

说罢,如旋风般卷了出去。

不到一刻钟,就又卷了回来。

“娘,想好没?”周嘉莹跑得有些喘,“帖子是怎么下的?”

胡氏总算正视女儿这个问题,“以往你祖母让你下帖子请姐妹来府里玩,横说竖说都没见你同意过,今个儿怎么有这个念头了?”

周嘉莹语结,挠挠头想起姜书璃的叮嘱,“就是想下个帖子玩玩。”

胡氏不信,站起身欲走,“娘还很忙。”

“娘——”

周嘉莹拉住胡氏的手,“你就帮帮我嘛!”

“原因。”

周嘉莹心里叹气,果然如书璃她们所料,她娘根本不会相信她编的理由,只好将李诗晴准备的说法讲了一遍,“我跟姐妹打赌输了,所以按照约定要请她们来府里玩。娘,你就教教我。”

打赌?

胡氏眉一挑,这倒是像她女儿会做的事。

顿下脚步,笑眯眯地说,“通常闺中好友相互邀约,常用理由多是赏花赏名作之类的,你可以参考想想。”

周嘉莹隐约觉得娘亲笑容带刺,一时想不明白原因,“那我约她们来赏花?”

“赏花好啊,”胡氏挖坑,“这大冬天能赏的花倒是不多,你说呢?”

“冬天嘛,”周嘉莹使劲想着,“开的最好的就是梅花了!那我约大家来赏梅!”

“赏梅好啊,”胡氏笑,“赏哪儿的梅呢?”

“祖母不是有一片让她很骄傲的梅花林……”

周嘉莹看着娘亲阴恻恻的笑脸,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躺坑。

“娘,祖母的梅花林还没修好呀?”

胡氏伸手捏住女儿圆润的脸颊,“修修修,梅花林里的梅花树全让你连根拔起了,你告诉娘怎么修?”

“这时候倒是惦记着赏梅了?”

“前几天谁跟娘说梅花没个劳什子用的?”

“是谁被祖母追着打还不反省来着?”

“娘……”周嘉莹气弱,“您别生气,气到肚子里的弟弟就不好了。嘉莹错了,嘉莹这就想别的法子去。”

“……”

胡氏翻了个白眼,每当这个时候周嘉莹反应跟她老爹如出一辙,“赏梅你就别惦记了,要真想请好友来府里,就另寻名目吧。”

周嘉莹愁眉苦脸地想了一个时辰,终于在晚膳后不怕死地又找到胡氏,“娘,我请大家了赏府里新创的兵阵,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胡氏闻言眉一挑,用有长进的目光嘉许片刻,丢下一句,“去问你老爹,或你岚远哥,他们没意见就成。”

周嘉莹高兴获批,直接去找了程岚远。

约姐妹来看岚远哥他们排兵阵,更容易为欧阳岑和程岚远说话制造机会,她简直是太聪明了!

程岚远听了她的想法,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不影响程家军训练就行。”

周嘉莹便喜滋滋地去回院子写请柬去了。

请柬很快就送去了欧阳府,欧阳岑喜滋滋地拿着请柬去找谢氏。

“娘,嘉莹妹妹约了我过两日去她家,”欧阳岑有些紧张地将请柬递给谢氏,“我可以去吗?”

早在请柬送到欧阳岑手里之前,谢氏就看过了。

她看着女儿微微颤抖的手,作为母亲,又何尝不知女儿的心思?

只是程家大郎并非良配啊!

想起欧阳衡说过的话,她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娘,”欧阳岑着急,拉着谢氏的手,“您就当帮帮女儿。”

谢氏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欧阳岑细幼的鬓发,她的女儿已经长大了,“岑儿,你可知你父亲知道了定然不同意你去镇北侯府?”

欧阳岑霎时红了眼,“娘……”

“罢了,”谢氏慈爱笑道,“你和书璃一起去镇北侯府玩,母亲哪能不同意。去吧,莫要让你父亲知道就成。”



第一百七十三章 落水

周嘉莹邀约的这日一早,姜书璃坐着侯府马车到镇北侯府侧门前,发现好生热闹。

“岑表姐,诗晴,你们都来了。”

除了她俩之外,李煦和李褚也笑容可掬地站在一旁,“姜学妹,早!”

姜书璃眨眨眼,没听说今个儿嘉莹还下帖子给李煦李褚了呀!

彭大胜最是机灵,“主子和四皇子殿下正巧遇见八公主殿下,听闻周姑娘约了大家伙来看新的兵阵,甚是感兴趣,就一道来了。”

姜书璃露出了然的神色,这时急匆匆的声音从侧门内传来,众人看了过去。

“奴婢见过八公主!”青冥按照周嘉莹的吩咐前来接人,不料刚跑出来就看到李诗晴淡淡含笑的面孔,吓得一个激灵,咚地就跪了下去。

李诗晴蹙眉,“起来带路。”

“是是是!”青冥忙爬起身,见过各位主子后,引着众人进了镇北侯府。

一进镇北侯府便宽敞的练武场,整齐划一的训练声远远传来,众人脸上的笑意刚挂上去,就被铿锵有力的声音中夹杂的喝骂声惊得脚步一顿。

“周嘉莹,你给我站住!”

镇北侯府老夫人中气十足地喊着,“有胆做就要有胆承认!你欺负我老婆子腿脚跑不过你算什么英雄!”

“祖母祖母,”传来周嘉莹吃痛的声音,“耳朵疼,别揪别揪!您老在这我难敢跑啊,您到底为什么生气您说啊,孙女一定认罪。”

老夫人气笑了,“为什么你请闺中好友来侯府做客不禀报给祖母?”

就为这件事?

周嘉莹傻眼,“祖母,我没给您说吗?我以为我说过了呀!”

老夫人咬牙切齿,周嘉莹忙解释,“祖母,您不是老让我请好友来府里玩么?怎么这会儿我按照您的指示办事您还生气了呢?嘉莹不解!”

“祖母不是为这个生气!”老妇人哼地一声,捏住周嘉莹耳朵的手又使上几分力,“你给祖母说说,你请好友来玩用的是什么理由?”

“看岚远哥新排的兵阵呀!”周嘉莹理直气壮。

“有哪家闺女下帖子请人来看兵阵的?说出去都丢了我的脸!”

老夫人看着一脸正气的孙女,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为什么不邀请来赏梅?”

“梅林都没了怎么赏梅?”周嘉莹说完瞬间捂住了嘴,这事情她还求过娘亲不要让祖母知道怕让她生气……

“好呀,”老夫人叉腰,“来给祖母说说梅林怎么给没了?”

周嘉莹悔不当初,“是我和老爹过招,不小心毁了梅林。”

“毁了梅林就罢了,你们为什么要把梅树连根拔起?”

“老爹说梅树没啥用,拔了搞个梅花桩还实在些,”周嘉莹眼珠子一转,伸手指向不远处准备闪避的身影,“祖母,老爹在那!梅树都是老爹拔的,您快去教训他!”

“周嘉莹!”老夫人欲继续骂,旁边婆子忙附耳说了句话。

老夫人瞥了眼侧门进来的众人,收了手,“好生招呼客人,出了乱子祖母再修理你!”

“收到!”周嘉莹如获大赦,连忙恭送老夫人离开。

老夫人姿态优雅地搭着婆子的手,“你们好生玩就是,不用到祖母那问安了。”

目送祖母离开后,周嘉莹快步朝姜书璃等人跑了过去。

“嘉莹,”姜书璃有些担忧,“你可是气着祖母了?”

“不打紧,”周嘉莹随意地挥挥手,“祖父说了,祖母这三天两头追着我跑几圈,身体才会老当益壮!”

众人,“……”

“不过,”周嘉莹被好友看到祖母修理她倒是没什么,这不代表被李褚这个嘴贱的人看到她会无所谓,走到李褚跟前叉腰,“我没记得有给你下帖子,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对程家军的新兵阵感兴趣不行?”

“一定要你下帖子才能来?岚远给我下帖子我不能来?”

“你!”

周嘉莹气结,索性扭头不看他,挽着好友,带着欧阳岑往兵阵演武场走去。

欧阳岑早在进了侧门后,目光就紧紧地锁定在远处那精瘦英武的身影上。

即便隔得很远,她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他来。

“这个兵阵是岚远哥发明的,”周嘉莹骄傲地介绍,“我老爹都夸奖他在兵阵上造诣非凡。”

一众人站在旁边看了半晌,周嘉莹忽然用胳膊肘子捅了捅姜书璃。

姜书璃会意,轻轻摇了摇欧阳岑的衣袖,开口道,“嘉莹,岑表姐想要更衣,是否方便让人带她去一趟?”

“青冥,”周嘉莹忙应了,“好生伺候岑姐姐。”

三位好友目送欧阳岑面带羞怯地跟着青冥离去。

“岚远哥!”周嘉莹转头招呼程岚远,招手让他过来,“老爹刚找你,让你去趟假山那边的引龙亭。”

程岚远不疑有它,吩咐程家军继续训练,向着众人拱手致意后,快步离去。

三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你们搞什么小动作?”

李褚好奇地扇了扇折扇,“周嘉莹,你老爹没让你叫程岚远去啥亭子吧?”

“你一说谎就不自觉眨眼睛,”李褚凤目微眯,“程岚远不是号称和你从小一起长大?这都能中招?”

“你!”周嘉莹咬牙,“胡说什么。”

李褚一笑,啪地一收折扇,“让我想想,先是欧阳岑更衣,随后又是谎报你老爹相找,你这不会是给欧阳岑和程岚远制造相处机会吧?”

周嘉莹傻眼。

李诗晴忙拉住李褚,小声道,“四皇兄,你小声点儿。”

真被他猜中了?

李褚优雅一笑,啪地开了折扇,目光落回兵阵上,不再说话。

等了一刻多钟也不见两人回来,周嘉莹忍不住,“岚远哥不会没找到岑姐姐吧?”

众人面面相觑。

“青冥怎么不回来禀报下情况?”李诗晴皱眉,对青冥的表现不满。

周嘉莹挠头,“可能是我没让她过来禀报的缘故?”

“这不是为人婢女最基本的吗?”

“来了来了,”周嘉莹远远看到青冥急匆匆的身影,讨好地对李诗晴笑道,“诗晴,你看她这不就来了么?”

青冥神情慌乱地跑了过来,“小姐,不好了,欧阳小姐落水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提亲

“岑姐姐落水了?”

众人一惊,忙跟着青冥跑去引龙亭。

引龙亭那边挤满了人,因为镇北侯府府兵居多,所以看热闹的几乎都是男的。

引龙亭旁边的池塘里,程岚远正抱着落水的欧阳岑往岸上走。

欧阳岑浑身里外被池水浸透,冷得直打哆嗦,她勉力地看着程岚远,眼底是不容分说的坚决,“程公子,天涯海角我都跟你去。你还不清楚我的决心吗?”

程岚远低头看着那双透澈的美眸中倒影着的他的身影,徐缓而坚定地回应,“欧阳姑娘的心意,岚远一生不负。”

欧阳岑嘴角扬起一抹美丽得如同空谷幽兰,随后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快,送去最近的厢房,”周嘉莹她娘胡氏挺着大肚子匆匆赶来,“快去请新月过来。”

“岚远,你看让婆子背欧阳姑娘可好?”

程岚远摇头,“我送她过去。”

胡氏愣了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如此,我们快走,欧阳姑娘需要尽快换掉这身衣服,免得着了风寒。”

一群人脚步急促地赶去了附近的一处厢房,早有婆子准备好了热水和干净衣裳。

姜书璃等人跟着人群到了厢房外,还没见到欧阳岑,就听见仆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八卦。

“程公子亲自抱进去的,还不让别人抱!”

“那姑娘是谁呀?长得真是好看!”

“人都昏过去了你还能看出长啥样?”

周嘉莹挠头,“引龙亭的护栏有三尺高,岑姐姐是怎生翻落下去的?岚远哥在旁边不阻止她?”

李诗晴默默地捏住她的胳膊,“闭嘴。”

姜书璃道,“我们进去看看。”

厢房里胡新月刚替欧阳岑诊完脉,“怕是风寒入体,需要好好调养。欧阳姑娘近日体虚,还得同时滋补一下才行。”

她说完就出了去写方子让人抓药,胡氏拎着周嘉莹的耳朵,“周嘉莹!你给娘出来好生说说。”

周嘉莹苦着脸跟了出去。

床榻上的欧阳岑幽幽醒转,李诗晴体贴道,“我去门口等。”

“岑表姐,”姜书璃心疼地看着面色苍白的欧阳岑,“你还好吗?”

“我很好,”欧阳岑忍不住咳了好几声,才继续道,“书璃,我这一落水虽然遭了罪,但是很值得。”

“程公子他终于吐露心声了,”她笑得温柔,“他说一生不相负。即便就是此刻闭了眼,我也无憾。”

姜书璃震惊,表姐对程岚远的深情是她生平所见。

欧阳岑读懂了她的错愕,“书璃,表姐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帮忙,表姐怕是这一辈子都会遗憾。过两年你就会明白表姐的心情了。”

欧阳岑在镇北侯府服过一剂药才坐着侯府马车回欧阳府,随行的当然还有程岚远。

虽说如今是隆冬季节,即便是落水了也没露出一丝肌肤或身线,但程岚远救人,终归是抱过了。

这在郎有情妹有意的情况下,不正好是提亲的最佳证据吗?

回了欧阳府,欧阳岑依依不舍看了程岚远一眼,能不能成就全靠他了。

接收到程岚远坚定安抚的目光后,她才安心地上了府里准备好的软轿。

然而欧阳老爷,也就是欧阳岑她爹的那一关可没有那么好过。

“程状元不是铁定心思要去定边城,”欧阳衡冷着脸,“就算小女愿意下嫁也不留天皓城的吗?如今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岚远心意未改,”程岚远不卑不亢,“我承诺一定会待欧阳姑娘好,此生不渝。”

欧阳衡面色阴晴不定。

初闻欧阳岑与程岚远在三郎宴上双双得宝时,他是挺满意的。

对程岚远这位文武状元是相当看好,无论是样貌人品,都是上佳之选。

他甚至打算为程岚远在礼部谋个职位,让他能更快在仕途上大展所长。

哪知程岚远根本不买账,说什么人各有志,好像是他要胁迫他似的!

换谁能不生气?

欧阳衡气极,丢了一句,“既然如此就莫要惦记我家岑儿!”

结果程岚远怎么说的?欧阳衡眯眼,想起程岚远那句戳心窝的话,“还请欧阳老爷善待岑小姐,岚远告辞。”

敢情是嘲笑他卖女求荣还是怎么地?

总之,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不欢而散。

程岚远早料到是这样,他一掀长袍,双膝着地,“岚远诚心诚意求娶欧阳姑娘为妻,还请欧阳老爷成全。”

“你想得美!”欧阳衡余怒未消。

谢氏跨入正堂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她忙走了上去托扶起程岚远,然后拉着欧阳衡到了里间。

“老爷,我看程公子真的不错,对咱家岑儿又是一心一意,您就点了这个头了吧。”谢氏好生规劝。

欧阳衡一背手,“点什么点?我欧阳衡的女儿还怕找不到更好的?”

“您是说那位生平无大志,只好收集良驹美人的杜平?”谢氏斜睨了他一眼,“别说我不赞同,你爹娘那就过不了!”

“再说了,”谢氏笑着,“你不也是那日被程公子气着了才一时乱说的嘛?”

“就算不是杜平,”欧阳衡撅着胡子,“这天皓城那般大,还怕找不到好夫婿?”

“这不岑儿落水了被程公子救了吗?”谢氏继续道,“说出去那可不甚好听。程公子求亲那是最好的结果。”

“况且,之前听说双双得宝时,老爷您不是还夸岑儿好眼光吗?”

“可他要去定边城!咱哪能让岑儿受这个苦?”

关于这点谢氏倒是看得开,身为女人她明白女儿那种天涯追随的情怀。

“只要他待岑儿好,定边城也不是个坏地方。”谢氏道,“说不定过几年皇上就调他回来了呢?或者咱们也可以想法子徐徐图之。”

欧阳衡想了想,谢氏说得倒也有理,于是一甩手,“你出去和他说,让他择日请媒人上门吧。”

谢氏高兴地应了是,正欲出去,又被欧阳衡拉住。

“让他得在天皓城置一套宅子,”欧阳衡琢磨,“过两年咱把女儿和外孙留天皓城看他回不回来!”

“老爷英明!”



第一百七十五章 炼丹显光华

欧阳岑的婚事终于在小伙伴们的帮助下努力下促成了,真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

翌日,姜书璃继续去澜山学院上堂。

今天她将要到凌泽三班去上丹药课。

姜书璃对凌泽三班的弟子认识的还真有好几个,除了李褚外,还有好友于珊的嫡姐于冰,在外祖母寿宴上见过的刘霜的哥哥刘哲,都是在凌泽三班。

在凌泽三班校舍门前,姜书璃就遇见了于冰。

“书璃!你可算来了啊?”

于冰是个圆脸可爱的姑娘,今年十三岁,练气五层的修为。

姜书璃和她的嫡亲妹妹于珊关系好,幼时曾去她家玩过,和于冰也颇熟悉。

挽着姜书璃进了凌泽三班的校舍,于冰介绍了不同课室的位置和功用,笑眯眯道,“自从你是天才少女的传闻传开了后,我就天天盼着你来跟我们一起上堂,不想今天你可算出现了。”

“都是机缘巧合,”姜书璃谦虚,“我不懂的地方还有好多,于姐姐可别笑话我了。”

于冰甜甜一笑,“今天是丹药课,夫子还没那么快过来,我带你去丹药课室,介绍学长学姐们给你认识。”

凌泽三班的校舍是依山而建的,丹药课的课室在最高处,据说课室下方有一处地火火源,供应给弟子们炼丹所用。

姜书璃跟着于冰进了课室,顿时感觉里头温暖如春。

即便是没有在燃烧地火炼丹,这里边的温度也比外头高上不少。

“同窗们,天才少女姜书璃来啦!”

于冰因为性格开朗热情,从凌泽一班起就被公选为班长,她拍拍手吸引来大多数弟子的注意。

“是姜书璃呀!”

“姜书璃来了!”

“天才少女姜书璃?”

姜书璃看着一涌前来的张张笑脸,霎时有些羞赧,忙行了礼,“各位学长学姐好,学妹姜书璃,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听说你今年才十岁?就已经是练气五层的修为了?”

“我也是练气五层,不过我都十三岁了,白长了三年啊!”

“听说睿王爷收你为内室弟子?”

一句句好奇的问话和打量的目光接踵而来,姜书璃微笑着一一回应,对凌泽三班的气氛不由自主产生好感。

“好了好了,”于冰忙救场,“你们一个个这么多问题轰炸小学妹,就不会汗颜呢啊?”

“哪有,”徐婧琳笑着说道,“我们只是好奇而已。姜学妹,不知道你在炼丹上造诣如何?何不趁夫子没来,给学姐学长们展露一手?”

徐婧琳是徐阁老的孙女,淑贵妃心中的未来儿媳,她笑得温柔婉约,提议受到了大多数同窗弟子的支持。

姜书璃也不扭捏,落落大方道,“不知学姐学长们想让书璃炼个什么丹?”

于冰沉吟片刻,建议道,“凌泽一班炼得最多的就是清心丸和凝神丹,不如就让书璃炼其中一种?”

大家笑着赞同。

让姜书璃炼丹并非为了留难于她,而是一来看看她的水平,二来也是为了让她更快地融入班级。

姜书璃自然明白学姐们一番好心。

于是便从储物袋里取出了炼丹炉,在于冰指引下走到一处未有人使用的地火坑前。

盘坐在地,姜书璃从储物袋取出一套凝神丹的药材,闭目思索起来。

凝神丹的炼制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极品丹信手拈来。

只是夫子曾叮嘱过她莫要轻易透露炼丹上的天分,是以,她要琢磨下炼制个什么品级的丹药比较合适。

思来想去,初来乍到不如就炼个中品丹好了。

想清楚后,姜书璃便开始炼丹。

她动作娴熟尔雅,彷如行云流水般的操作渐渐吸引了更多的学长学姐过来观看。

直到——

炼丹炉内忽然发出铮的一声清鸣,姜书璃扬手掀开炉盖,一颗泛着淡淡清香的中品凝神丹落入掌心。

“是中品凝神丹!”

呆若木鸡的人群中忽然响起来一声惊呼,“竟然是中品凝神丹!而且还一次性成功了!”

“真的不愧是天才少女!”

“张瑶!快过来!”不知是谁朝后方喊着,“书璃学妹炼出中品凝神丹了!”

被称作张瑶的女弟子,是姜书璃进入炼丹室之后,唯一一位一直在药材架子边上收拾药材的人。

她似乎对除了药材之外发生的事情都不感兴趣,听到了同窗这声呼唤,却是快步走了过来。

将姜书璃手里的中品凝神丹接了过去,细细看了,“书璃学妹,你炼制中品凝神丹的成功率有多高?”

中品凝神丹很了不得么?

姜书璃对大家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虽说她们凌泽一班的弟子顶多只能炼制下品凝神丹,但凌泽三班好歹比他们早入学四年多,炼个中品丹不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才是么?

事实上并非如此。

炼丹讲究天分,别说中品丹,即便是下品丹的成功率高的人也寥寥可数。

张瑶对丹道沉迷,是凌泽三班炼丹天分最好的弟子。

她下品丹的出丹率能达到百分之七十,中品丹的出丹率能达到百分之三十,已经在同窗中出类拔萃了。

而姜书璃随手就炼了一个中品丹出来,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天分极高?

“这个倒是没有计算过,”姜书璃算是实话实说,她很少炼制中品丹,统共加起来也超不过两个手掌的次数,“我炼中品丹的次数并不多。”

这话顿时让众人了然点头。

可不就该是这样吗!

凌泽一班的小丫头,再怎么天赋惊人,也不能随时都能炼出中品丹。

一定是像她说的,机缘巧合!

是个很幸运的姑娘家。

“不对,”张瑶忽然开口,“书璃学妹,不知是否方便再炼制一次凝神丹?”

张瑶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是因为发现姜书璃炼制凝神丹的速度几乎是她们的一倍。

这除了对所炼制的丹药熟悉之外,对炼丹火候的把握以及各个步骤的衔接都需要极熟练才能做到。

即便是她,也做不到这一点。

她凝神打量着姜书璃,见她点头同意,开心地盘坐下来,“快开始罢!”



第一百七十六章 焦余琴

张瑶郑重其事地请姜书璃再炼一次丹,勾起了同班弟子的好奇,一时间所有人都围在一旁观看。

众所周知,张瑶就是个丹痴。

能让她感兴趣的事情,除了炼丹之外,再无其他。

姜书璃再次凝神静气,开始炼制凝神丹。

这次的操作与第一次别无二致,依旧是行云流水般顺利自然。

但观看的弟子却都用心了许多,尤其是张瑶,仿佛要将她分析透彻一般,对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仔细地抓牢在眼底,深怕错过任一个细节。

待到同样清脆的一声铮响,姜书璃素手扬开炉盖。

依旧是中品凝神丹。

“好!”一声赞誉在众弟子后头响起,大家站起身恭敬行礼。

“见过侯夫子!”

侯夫子是凌泽三班丹药课的夫子,他年逾半百,头发微疏,精神抖擞。

“侯夫子,”张瑶将丹药用玉瓶装起,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侯夫子,“姜学妹的炼丹手法与咱们的不一样,她炼出中品丹需要的时间比咱们短上一半,这是何故?”

侯夫子慢悠悠地接过凝神丹,对着姜书璃说道,“这不是你平时最好的水平吧?”

姜书璃一时沉默。

侯夫子倒也没有等待她的答复,对得意弟子张瑶说道,“姜弟子的炼丹手法是沧离宗亲传弟子的炼丹法,通常要天灵根的弟子才有可能学会。”

这话一出,凌泽三班的同窗弟子们顿时嘘声四起。

“可是姜学妹是五灵根。”张瑶不解。

侯夫子摇摇头,他其实也费解得很,“姜弟子,你这炼丹手法可是李夫子所传?”

姜书璃乖巧颔首,“回侯夫子,正是。”

侯夫子一笑,叹声道,“李夫子果然是不世出的天才。有师如此,是汝之幸。”

他背着手走向讲台,转身后冲着大家道,“今日我们学习炼制辟谷丹。”

“辟谷丹是修仙界修士常用的丹药,”侯夫子侃侃而谈,“服用辟谷丹后,可以十天到半月无需进食。在天皓王朝,这种丹药适合闭关修炼时使用。”

弟子们回到各自炼丹炉前,仔细听侯夫子对辟谷丹炼制方法的讲解。

侯夫子讲解生动易懂,随之还当场炼制了一颗辟谷丹作为示范。

一堂课的时间不长不短,在侯夫子演示完丹药炼制后刚好到点。

让一众弟子各自领了五份药材后,侯夫子笑道,“回去自行炼制辟谷丹,下堂课检查成果。”

姜书璃下课后,独自离开凌泽三班的校舍,走着走着,远远处出现一座移动琴山。

说是琴山真不为过。

至少姜书璃走到跟前,才能从横七竖八的木琴中看到一张有些面熟的脸。

“张横?”

利桑国三皇子的随从张横,身上挎背着三个木琴,怀里还抱着两个,看着甚是怪异。

“姜姑娘!”张衡定睛一看,欢喜地甩着身上的木琴朝姜书璃跑了过去,“你可知道张姑娘住在哪里?”

“知道。”姜书璃发现张横的天皓话进步许多,好奇地看着他身上满挂的各种木琴,“你背这么多琴是为了?”

“送给张姑娘啊!”

张横满脸憨笑,“因为不知道她喜欢什么琴,我就把一家琴店的琴统统打劫……买了来。”

一家琴店?

姜书璃之前还想着为何不将木琴放在储物袋内,如今听张横这般说,忍不住问道,“该不是你的储物袋装不下,所以这五张琴得挂在身上?”

张横憨笑点头。

“……”

姜书璃走前两步,仔细看了看张横身上挂的五张琴,“张横,这五张琴看着很普通,音色并不好。你确定要送给张夫子?”

张茹雪夫子常年抚琴,对琴的要求可比一般人高上许多。

若要送礼,总得送个合心意的才是?

张横眼睛一亮,“那你帮我选选。”

说完,他身边忽然多出了近二十张琴,哗啦啦地滑落一地。

姜书璃哭笑不得,“张横,可不是我说你哦,你这般不爱护琴,怕是张夫子会不喜呢。”

说完,她便蹲下身仔细在琴堆中寻觅起来。

张横受教,忙拾掇着地面的琴,小心翼翼地摆放了一地,充满希冀地看向姜书璃。

姜书璃一边看一边摇头,信口问道,“你这是什么琴店的琴?可有问过老板是否有珍品?”

张横摆摆手,“那老板倒是说有一个珍品,不过我看了,实在是拿不出手。你看看,就是这个。”

他从储物袋又摸出一把看似斑驳的旧琴,递给姜书璃。

姜书璃接过漆黑古旧的琴,仔细打量又试了试音色,微笑道,“别看这琴长相不佳,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它恐怕是前朝大师刘益用灶余焦木所制的焦余琴。不妨就将此琴送给张夫子,想必她会欢喜。”

有了姜书璃的背书,张横看待破琴的目光顿时变了样。

他如珍似宝地将焦余琴捧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抽出一面大红色的绸布将琴包裹好,慎之又慎地抱紧。

“姜姑娘,还请带路。”

姜书璃带着张横来到张夫子居住的院子前,“张夫子就住在里面。”

张横激动又忐忑地走上前,一手抱琴,一手有礼地叩门。

恰巧张夫子在,门很快就咿呀地被拉了开来。

“登徒子!”

张茹雪看清眼前人,一掌就拍了出去,张横忙急急地往后跳了两步闪避,随后又跑了上前。

“张姑娘,我是来登门道歉的,你别关门。”

张茹雪盯着两扇门中间伸进来的胳膊,不仅没有拉开门,反而使劲地推了推,“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张茹雪对张横只有两次接触的印象。

第一次是她在胡同里奔跑撞到张横被他搂在怀里。

第二次则是在她家门前,张横抱住意欲自尽的她并将她打昏。

两次不大好的接触让她对张横的唯一印象就是‘登徒子’。

“张姑娘,”张横皮糙肉厚,不怕打不怕疼,他从门缝里冲着张茹雪憨憨一笑,“我是来道歉的,你看,我还带了道歉礼。”

张茹雪看见他另一手高高举起的焦余琴,忍不住目露惊讶,手底的力气少了几分。

张横惊喜地推开门,双手捧着焦余琴,“还请张姑娘笑纳。”



第一百七十七章 张瑶

“看来张夫子真的是个琴痴。”

院子外的姜书璃眼睁睁地看着张横凭着一把焦余琴登堂入室地进了张夫子的院子,感慨了一句。

奈何不过眨眼功夫,就见张横横着被踢飞了出来,嘴里嚷嚷,“张姑娘——”

“琴留下,人请回。”

院子的门随着张茹雪冷冷的声音咿呀关上,“你的道歉我笑纳了!”

姜书璃掩面,默默地鞠了一把同情泪。

逐渐熟悉了凌泽三班后,姜书璃对班里头的学长学姐的印象颇为不错。

凌泽三班的课程跟凌泽一班和凌泽二班有些不同。

不少课程都由必修课改为选修课。

无论是术法、阵法、丹药、符箓这种修仙类的课程,还是礼,乐,射御,书,数这种课程,均不再强制弟子必须修习,各人根据自身情况选择即可。

打算入仕当朝官的男弟子,四书五经必不可少继续修习;准备出阁做宗妇的女弟子,琴棋书画择长而学。

至于修仙类课程,倒是所有弟子几乎都选修了,因为修为的精进对后半生的影响颇大,而澜山学院的修仙课程无疑是最优秀的。

凌泽三班有好几个特别的弟子。

张瑶便是其中之一,她是定远侯府嫡出的孙女,凌泽二班张乾的姐姐。

然而不同于一般闺秀喜欢琴棋书画,她独独沉迷丹道。除了修仙类课程,其余皆不选修。

成天泡在丹药课室和外围的一处丹田中,只要是找她,到这两处绝对没差。

“书璃,”自从看过姜书璃炼丹后,张瑶每每看见她就双眼灿亮,“你再给我演示一遍炼丹手法?”

姜书璃展示的炼丹手法只是李睿天教她的最简易的一种,但未经得夫子同意,她亦是不敢轻易传授出去。

张瑶明白这个道理,是以时常找她探讨炼丹,并不时观摩她的炼丹过程。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姜书璃发现张瑶虽然炼丹上不如她,但是对药材的了解,包括灵材的种植,却是她远远不及的。

再次炼好一颗中品辟谷丹后,张瑶若有所思地收入玉瓶,似乎又从中学习到更深了一层。

“走,学姐带你去丹田看看。”

她拖着姜书璃去了丹药课室外,那里开垦了一亩丹田,范围不大,里头却种植了不少灵材。

破开结界,两人迈步进了丹田中。

张瑶熟练地施了春雨诀,“书璃,你看。昨日还是幼芽儿的啼祁莲,今天长成小幼苗了。”

姜书璃笑着应,“看来春雨诀对它效用甚好。”

“不错,”张瑶说起灵材种植,颇有心得,“不同的灵材所需的灵雨滋养不同,要细心观察,随时调整,才能将灵材种植得更好。”

姜书璃一时听得着迷。

张瑶见她如此,心声欢喜,更是仔细地将自己所了解的知识道出,“书璃,我看你在灵材种植上也很有天分,我有不少相关的玉简,你若是感兴趣可以送给你。”

“如此先谢过瑶姐姐。”

“这当不得谢,”张瑶微笑,“你可要好好学习。有你在,一年后四国大比,说不定我们澜山学院能够在炼丹上取得好成绩。”

“四国大比?”

张瑶见姜书璃一脸懵然,忍不住扑哧一笑,“你刚入学院半年多,不清楚也是有的。每隔两年的春季,我天皓王朝和临近的三大王朝的各大学院会举行一次大比。大比中会遇见许多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子,比试精彩纷呈,让人期待。”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四国大比的炼丹赛事中,取得优异的成绩,这样就有机会得到丹宗长老的赏识,收为弟子。”

“丹宗?”姜书璃好奇。

张瑶解释,“丹宗是凌驾于各王朝之上的一个炼丹组织,各国炼丹高手都可以在丹宗挂职,接取任务。而丹宗长老在炼丹上造诣极高,他们会在四国大比中选取优秀的炼丹苗子收为徒弟,亲传炼丹秘技。”

“我的灵根不好无法去宗门修仙,”张瑶笑道,“能够得到丹宗长老收徒的话,就可以在炼丹上更进一步,是我所愿。”

在凌泽三班上完丹药课,姜书璃出校舍门时,遇见了带着婢女前来的曹兰。

“见过曹学姐。”姜书璃淡然又不失礼数,对曹家人有种莫名排斥感。

曹兰不动声色扯扯嘴角,“姜学妹天才之名远播,可喜可贺。不知在凌泽三班的课程上得可还顺利?”

如果不是吃了他们曹府的火龙吐珠果,姜书璃哪能半年内就晋级到练气五层?

曹兰想起妹妹的满面泪水和被姜书璃他们拆得必须要重新修建的院落,心里就默默咬牙,她就不信以姜书璃这种揠苗助长的速度,能够在凌泽三班讨得了好。

姜书璃学着曹兰皮笑肉不笑,“托曹学姐的福,还挺顺利。”

“曹妹妹,你找我?”徐婧琳清脆婉耳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话,姜书璃借机离去。

曹兰冷冷地瞥了眼姜书璃远去的背影,转过身又笑得温婉,“徐姐姐,妹妹新得了几个香膏,正巧有姐姐喜欢的味道,便送来给你看看是不是中意。”

时值午时,姜书璃径直去了后山洞府。

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夫子仍是没有消息传来。

姜书璃天天来洞府修炼,已成习惯。

最近因为张瑶的影响,她对炼丹更是多了兴趣,时常猫在夫子的炼丹室翻看典籍。

这日在一众玉简中,竟然看到了筑基丹的丹方。

捏着玉简,姜书璃沉吟,“没想到以我的修为竟然可以炼制筑基丹。”

虽然很是厚颜,姜书璃仍不得不重新思索着自己在炼丹上的天分恐怕不是一般。

“难怪当初炼出筑基丹时,夫子的脸色那么怪异。”

默默地念着玉简最后的一段说明,“所以说夫子金丹碎裂后要重新筑基,需得上万颗极品筑基丹再炼成上古筑基丹,才能成事。”

姜书璃将小灰石掏了出来往空气中一扔,“看来我帮了夫子的大忙。小灰石,我是不是顶顶厉害?”

她不由呵呵傻笑。



第一百七十八章 浪荡公子哥

转眼小月莲的满月已过。

盈月楼的头等绣室除了五张大绣案之外,还多了一个精致漂亮的摇摇床。

满月后的小月莲醒着的时间比睡眠时间多,圆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摇摇床上挂着的一连串木制玩具,不时嗯嗯啊啊地发表意见。

摇摇床布置在梅娘和月娘子的绣案中间,极大地满足了月娘子这位干妈的意愿。

“小月莲越看越像我,你们觉不觉得?”

月娘子每每穿针换线就忍不住逗逗小月莲,“你们看这水灵灵的大眼睛,简直和我的一模一样。而且,名字里都有个月字,这就是天定的缘分。”

“小月莲,快叫干娘。”

一席话都得几位头等娘子都忍不住笑了。

安娘子起身走过来,“小月莲倒是乖,每日在这里陪我们刺绣也不闹腾。”

“以后铁定是我们盈月楼的头等小绣娘,没跑了。”月娘子与有荣焉。

“月娘子,你可不要惯坏她。”

梅娘笑着看了她们一眼,手下不见停歇。

自从出了月子她就开始做绣活,听说寒梅绣法的订单都排到端午节后去了。

她觉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光。

有娃小月莲相伴,又可以尽情刺绣。

岁月静好。

“月娘子,”门帘被一位婆子掀开,她匆匆进来行了礼,“月娘子,外头有人相找。”

“找我?”

月娘子好奇起身,“什么人?”

婆子回应,“是一位公子,说是……”

她皱皱眉,小声道,“说是前来要债的。”

随着婆子到了盈月楼侧门,月娘子见到了那位号称找她要债的公子。

那公子斜斜地倚在门边,上好的锦缎袍子可见出身富贵,一双桃花眼浪荡不羁地含着笑,看得路过的姑娘们忍不住心跳扑通扑通加快。

月娘子目露疑惑,“公子找我?”

“如果你叫月娘子的话,”浪荡公子仍旧倚着门,桃花眼带着兴致上下打量月娘子,“那找的就是你。”

“我是盈月楼的月娘子。”

月娘子不喜他的目光,冷冷回视,“不知公子找我何事。”

浪荡公子啧啧两声,“月娘子真是贵人多忘事。莫非已经不记得月余前曾在临安大街抢了本公子的汗血宝马之事?”

“是你?”

月娘子想起小月莲被偷当日她确实抢了别人的马去救人,只是过去许久都不见有人回来认领马匹,就渐渐淡忘了。

“实在抱歉,”她素来直率,“当日借公子马匹一用,委实多谢了。还请公子随我到后院马厩。”

浪荡公子却不动,“不知当日在下的马可帮上月娘子的忙了?”

说起这个月娘子心怀感激,“是的,多亏了公子的马,才让我追回了小月莲。”

“即使如此,大恩不言谢,”浪荡公子不慌不忙,“可否赠杯茶水?”

贵客轩。

月娘子斟了茶,“公子请喝茶。”

“我姓杜,叫杜平。”

杜平接过茶水,慢悠悠地喝着,一双桃花眼一瞬不转地盯着月娘子。

“杜公子。”

月娘子面容上是恰到好处的客套笑容,心底却是觉得这位杜公子似乎并非仅只为了马而来。

只是到底承了人家的情,却不好翻脸不认人。

杜平一脸考究,放下茶盏,“月娘子当真不认识我?”

“杜公子何出此言?”月娘子疑惑,“你我素未平生,我又为何会认识你?”

杜平沉吟许久,一收不羁神色,认真问道,“你可是楚秋月?”

月娘子倏地睁大眼,僵直身子,冷声道,“你是谁?”

“我果然没有看错。”杜平微微一笑。

“那日你踢我下马,”他并不卖关子,直言不讳,“用的可是平门腿?”

月娘子声音愈发冷冽,“你如何知道平门腿?”

“因为我是平门弟子杜平,”杜平直勾勾地看着月娘子,“我师兄名叫平行。”

月娘子腿一软,登时坐到身后凳子上,她盯着杜平,目光却透过他看向了不知名的空洞处。

“行哥哥,我要吃烧饼油条!”

“好。”

“行哥哥,我要吃糖葫芦!还要羊肉串!”

“好。”

“行哥哥,这平门鞭法怎么那么难,我都学不会。”

“我教你。”

“行哥哥,我要山崖边上那朵红色的花,最红那朵!”

“好,我去摘。”

那个对她好的温润少年郎,她的心上人,平行。

而此时,杜平想着的也是同样的一个人,平行。

“怎样?你嫂子漂亮吧?”

“嗯!漂亮!”

“你嫂子叫楚秋月,别看名字楚楚动人,脾气暴躁起来可不是盖的。不过我喜欢。”

“……”

“以后记得孝敬你嫂子!长嫂如母,知道不?”

“……”

“如果师兄不在了,要好好照顾你嫂子!知道不?”

“师兄,你混说什么呢?”

平行,他的同门师兄,素来是温文有礼的人,只有提到楚秋月才会变得生动。

然而,却被他一语成谶。

平行死了,许多年前就死了。

之后他离开了平门,回到天皓王朝继续做他的临山侯世子,继续混账,继续浪荡。

不想却在月前见到了月娘子,年少时的往事才会涌上心头。

“月前见了你之后,”杜平解释,“我回了一趟平门。老宗主一切都好,还托我将这个带给你。”

他拿出一个包袱递给月娘子,月娘子随手收了,却没有和杜平叙旧的心情,“多谢了。我带你去马厩。”

送走杜平,月娘子没了心思刺绣,抱着包袱回了院子。

目光呆滞地看着桌上的包袱,静坐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包袱打开。

散落了一桌的少女杂物。

有她幼时在平门用过的梳篦,红豆珠链串,简朴的簪花,肖像她模样的小木偶人……

这些物事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平行亲手给她做的。

月娘子眸光复杂地看着桌上的物件,那年悲痛欲绝的她离开平门,竟然连这些最珍贵的都没有带走。

是老宗主帮她收起来,想等她回去时再给她吗?

她扯扯嘴角露出难看的笑。

而她呢,为了躲避一切,已有十多年没有回去了吧?

也许,是该回去一趟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月娘子告假

月娘子告假一个月。

这件事情在盈月楼上下掀起不大不小的讨论风波。

有人说因为寒梅绣法夺了月娘子的订单,一气之下索性离开一段时间。

有人说月娘子老家召她回去相亲,怕是回头订了亲事就不回来了。

有人说月娘子看上一位公子哥儿,告假跟人走了。

更甚者,有人说月娘子被人追债,躲债去了。

各种传说纷纭,一时人人猜测。

欧阳氏忧心,问卢嬷嬷,“月娘子到底是怎么说的?”

“回夫人,”卢嬷嬷亦是惆怅,确实是那日月娘子见了一个公子后,第二日就背着包袱告假离开,“月娘子只说回故地一趟,最多一个月就回返。”

“奴婢见月娘子不似作伪,”卢嬷嬷道,“怕是有不好言说的内情。”

“也罢。”

欧阳氏叹了口气,“卢嬷嬷,你可还记得月娘子十多年前来盈月楼时的模样?”

“奴婢自是记得。”

那是个风雨交加的白天,卢嬷嬷推开盈月楼的大门时,被倒在门边的月娘子吓了好大一跳。

“月娘子刚来的时候,日日魂不守舍,足足有一个月才有些精神。”

“从不曾听她提过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这样?”欧阳氏问。

卢嬷嬷点头,“是的。”

“如果是不便告诉我们的事情,”欧阳氏沉吟,“那我们便等一个月吧。对外只说月娘子回乡探亲,新月绣法的订单暂且不接了。”

卢嬷嬷应了是。

欧阳氏想了想,复又问道,“那个找月娘子的公子,可知道是谁?”

“是临山侯世子杜平。”卢嬷嬷时常往来各名门贵府,认识的人多。

“是他?”

欧阳氏惊奇,按说临山侯世子与月娘子不该有什么牵扯才对。

卢嬷嬷继续说道,“月余前小月莲被偷时,月娘子抢了临山侯世子杜平的汗血宝马去追回小月莲。昨个儿临山侯世子过来,正是为了取回他的马。”

“既然如此,”欧阳氏吩咐道,“你以盈月楼的名义,派个婆子去临山侯府找杜平问下情况,也许他知道原因也为未可知。”

卢嬷嬷当下就去做了安排。

不出半日功夫,婆子就带回来杜平的消息。

“临山侯世子说不方便告知月娘子所去之处,”卢嬷嬷回禀欧阳氏,“但他说应该一个月左右,月娘子便能回返。”

澜山学院。

眼见着姜书璃在凌泽三班也上了好几堂课了。

除了丹药课和术法课能游刃有余之外,别的课程颇有些吃力。

毕竟她虽然修为升级得快,但是修仙类课程直接跳跃好几年,许多知识都未曾系统化地接触过。

就拿符箓课来说。

凌泽一班的符箓课头一年只教学符箓相关的基础知识,以及符箓的使用方法。

对于怎么制作符箓,是第二年才会开始教学的。

而凌泽三班的符箓课则是深入教学弟子们如何制作各种符箓,尽管夫子讲得深入浅出,姜书璃还是听得云里雾里。

阵法课亦如是。

所以这些日子,姜书璃在努力恶补着各方面的知识。

幸得凌泽三班的学长学姐都挺好的,尤其是于冰常常给她指点。

这日符箓课,讲完堂布置好作业,夫子便留下一屋子继续画符箓的弟子翩然而去。

姜书璃跟不上进度,听完夫子讲学后,并不随着学长学姐画夫子新教学的符箓,而是从简单的低阶符箓开始学起。

她专心致志地在符纸上勾画着简单的线条,笔尖的灵力徐徐注入符纸之上。

半刻钟后,一道灵力沿着符箓上的线条如电光转过,成了!

一旁翘首以待的于冰忙笑着拎起了符箓,惊叹道,“书璃,你进步很快呀。才不过几天就可以成功制作下品火焰符了。”

“火焰符不过是凌泽一班第二学年教学的简单符箓,”姜书璃对自己的成果满意,但也知道路还远着,“要跟上学长学姐们,还需要继续努力。”

“慢慢来,”于冰安抚,“以你现在的进度,不出数月定能赶上我们。”

话音方落,忽听得‘砰’地一声巨响,两人见怪不怪地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又有学长画符箓爆了。

那位学长狼狈地呼噜了一下脸上的黑泥,随手丢了个净身诀,清爽干净地重新再来。

“李褚,”课室一角传来温婉悦耳的声音,是徐婧琳,“今日夫子教的定身符,不如你我比试一场?”

她声音不大,却勾来了大多数同窗的兴趣。

于冰拉着姜书璃,“走,过去看看。”

李褚和徐婧琳是凌泽三班符箓课成绩最优秀的两位弟子。

“婧琳的爷爷是符箓宗的长老之一,她自幼受熏陶教育,对符箓深有心得。”于冰介绍道。

“原本以为婧琳在制作符箓上必然是班里第一,”于冰笑,“哪知李褚却跟她不相上下。”

“最让婧琳气结的是,李褚来澜山学院上学前未曾接受过符箓相关的教育,可见天分之高。婧琳每每要跟李褚比个高下,两人水平倒是不分伯仲,时有高低。”

两人走近前,徐婧琳已经和李褚定好了比试规则。

“以一炷香时间为准,看谁先将定身符画好,”徐婧琳微扬着头,美眸定定地看着李褚,“输了的今晚请吃酒。”

顿时哄堂点赞。

李褚无可无不可地颔首应战。

凝神认真制作符箓的李褚是姜书璃未曾见过的。

大多数相处时候,李褚都是以和周嘉莹逗趣为主,他总是用闲闲的表情和刻薄的话语,气得周嘉莹想要提刀砍人。

凌泽三班中见到的李褚,则不是这样。

他与同窗相处关系和谐,时常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姜书璃仔细地看着李褚和徐婧琳刻画符箓,从他们的动作中学习领会制作符箓的经验。

一炷香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收笔,不分先后。

徐婧琳拿起李褚画的符箓仔细看了看,嘴角微扬,“李褚,我们都是下品定身符。这次算平局?”

李褚接过符箓,凤目微眯,“我倒是不这么认为。不如我们试上一试?”



第一百八十章 老侯爷

徐婧琳却也不恼李褚不同意她的看法,温柔一笑,“李褚,那你说要怎么试?”

“夫子说过,我们初初制作的定身符,”李褚道,“大抵可以使用在我们修为相近的人身上。”

“你我都是练气五层的修为,不如试试我们做出来的定身符,可以定住什么级别的修士?”

说完,他随手将两张定身符甩到两位同窗身上。

两位同窗都是练气五层,均没料到李褚这般出其不意,两人使劲扭了扭,却是挣脱不了定身符的束缚。

徐婧琳笑着过去将定身符掀开,“看来在练气五层修士的身上,你我的定身符功效相当。”

“试试练气六层。”

旁边有两位练气六层的同窗自告奋勇上前。

不多会儿,徐婧琳叹了口气,美眸流转望向李褚,“李褚,你胜我一筹。”

两位练气六层的同窗,一位奋力挣扎成功挣脱定身符时,另一位还深受束缚。

李褚勾唇,“承让了。”

“愿赌服输呀,徐婧琳。”

顿时同窗们闹将起来,纷纷嚷着让徐婧琳请客。

“好呀,”徐婧琳笑道,“马上就散学了,不如一起去学院附近的春风楼一起用晚膳?”

“好!”有男弟子噌地跳起来,往外跑去,“我先去订上两席,你们快些儿来。”

徐婧琳笑着应了是,看向姜书璃,“书璃,你也一道去。”

同窗们三三俩俩相伴出了校舍。

“怎么不见瑶姐姐?”姜书璃左顾右盼。

于冰拉着她,“定然在丹田那儿摆弄她的灵植,我们找她去。”

到了春风楼,同窗们熟门熟路地去了二楼的雅间,可见时常来这儿聚餐。

早来的弟子已点好了菜肴和美酒,食物的香气让人不由得食指大动。

许是班级里的同窗相处了四年多的时间,彼此熟络得紧,一上来就起了酒令。

因为都是有修为在身,即便是女弟子也能喝上几杯,随后运气将酒气逼退,又是目光清明。

“李褚,我敬你一杯。”

徐婧琳没有刻意逼退酒劲,带着淡淡微醺的醉意,双颊泛红,甚是动人。

“你在符箓上,天分比我高。”

“我三岁起就摸着符箓长大,五岁就成功制作第一张符箓,爷爷说我天赋惊人。”

她浅笑如夜间悄然开放的花,“但你比我厉害,我佩服你。”

李褚坦然一笑,接过酒杯仰头饮尽,“不过是偶一为之。莫要放在心上。待炼出中品定身符,我们再比一轮。”

“你们俩就别推让了,”于冰笑看两人,“想想我们这些连定身符都没画出来的伙伴,给点面子!”

霎时又是一阵哄笑。

“有你们俩的符箓,张瑶的炼丹,”一个弟子站起身,高举酒杯,“还有刘哲的阵法,咱们在一年后的四国大比上,一定要拿个好成绩回来!先干为敬!”

“四国大比的意义,可相当于我们的结业证书,”于冰正色道,“我们凌泽三班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而是整个澜山学院,是整个天皓王朝。所以,为了四国大比,伙伴们咱拼了。”

凌泽三班是毕业班。

除了面临学院的结业考试之外,对于每一届凌泽三班弟子最重要的赛事就是四国大比。

那见证了他们在学院五年的学习成果。

见证了天皓王朝同龄修士的最高水平。

是荣誉之战。

酒席用了将一个多时辰才散去。

姜书璃回到长宁侯府,在门口正巧遇到晚归的祖父。

祖孙俩下了马车,相携散步进了侯府。

老侯爷问起姜书璃在凌泽三班上堂的事情,“像你这般跳级,初时上堂听不懂是正常的,无须压力太大。”

姜书璃乖乖点头,“孙女明白。”

“之前在凌泽二班上过睿王爷的术法课,”老侯爷思索着询问道,“术法课能跟得上不?”

见姜书璃点头,老侯爷又想了想,“符箓课和阵法课呢?”

“回祖父,这两门课有些费劲,不过书璃正在好生学习,应该问题不大。您放心。”

老侯爷对孙女的心态很是满意,“丹药课呢?”

“丹药课完全没问题。”姜书璃骄傲扬起小下巴。

老侯爷顿时来了兴致,“辟谷丹会炼了不?”

“会!”

“下品?”

“中品!”没有说上品和极品是因为保留了实力!姜书璃淘气地眯起眼。

“当真?”老侯爷来了兴趣。

姜书璃滔滔不绝地将丹药课上的事情讲了一通,自然而然提到了张瑶,“祖父,你可知道丹宗?”

老侯爷神色闪过一抹不自然,清了清嗓子道,“自是知道。”

“听说丹宗的长老很是厉害,祖父,是这样吗?”

“厉害个……”把‘屁’字咽了下去,老侯爷再度清清嗓子,“也就那样吧。”

姜书璃失望,“瑶姐姐那般说,我还以为丹宗很厉害呢,原来也就只是那样啊。”

老侯爷面色一僵,又重重地咳了一声,“其实丹宗还是相当厉害的。祖父给你讲讲。”

丹宗虽然以‘宗’字命名,却并非修仙界的任何宗派。

丹宗是在凡间的一个炼丹组织,不从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地位超然而独立。

它网罗各国优异的炼丹师,给予学习和做任务的机会。让炼丹师既可以在组织里更快的成长,又能够通过接取任务获得更多的资源。

丹宗内部有晋级的制度,目前最高级别就是长老。

达到长老级别的修行者并不多,各国均有一二。

“丹宗厉害之处是不少成员都可以炼制超越练气期的丹药。”老侯爷与有荣焉。

作为凡间组织,丹宗的成员全部都是练气期的修士。

“筑基期、金丹期甚至元婴期的丹药,”老侯爷捋捋胡须,“丹宗都有能手炼制。”

“不少修仙界的大能求药不得,会来我丹宗求请炼制。”

姜书璃灵敏地抓住了两个重点。

第一跨越境界炼丹竟然并不是她独有的本事。

第二祖父方才说的可是‘我丹宗’?

她霎时眼睛一亮,“祖父,您也是丹宗之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定亲

老侯爷悠悠地叹了口气,“想当年祖父曾是丹宗长老之一。”

他目光深远,落在不知名的某处,久久才看向姜书璃,“丹道一途博大精深,远非你我所能想象。”

姜书璃想不到祖父竟然曾经是丹宗的长老,一时瞪直了眼,“祖父威武啊!”

老侯爷听着孙女溢于言表的夸赞,甚是受用,捋捋胡须一笑,不由得吹嘘了几句,“想当年祖父在丹宗可是备受尊崇,前来求丹的人不知凡几!”

“那为何您后来退出丹宗了?”姜书璃眨眼。

老侯爷吹吹胡子,一摆手,“不提也罢。”

看来另有不为人道的隐情,姜书璃按捺心中好奇,换了话题,“祖父,您方才说练气期的炼丹师可以跨越级别炼丹?这又是为什么?”

“炼丹的第一要素是什么?”老侯爷不答反问,考校孙女。

“丹方?”

老侯爷摇头。

“丹火?”

“没错,”老侯爷道,“限制跨越境界炼丹的首要因素就是丹火。”

“殊知修为境界越高,可以调度的丹火则越为厉害。许多高阶丹药,非高阶丹火不可为之。”

“这便是难以跨界炼丹的原因所在。”

姜书璃顿时了然大悟,点头道,“祖父,那为何又说可以跨阶炼丹呢?”

“并非所有高阶丹药都对丹火有要求,”老侯爷侃侃而谈,“简单举个例子,像筑基丹就没有这样的要求。所以丹宗许多炼丹师都可以炼制筑基丹。这可是最多人来丹宗求取的丹药之一。”

姜书璃顿时有些颓然,敢情有大把练气期炼丹师能够炼制筑基丹,亏得她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呢。

“当然了,”老侯爷没有发现孙女的异样,“不同品阶的筑基丹,对应的价格也是千差万别。最常见的就是下品筑基丹,若是能炼出中品筑基丹,价格至少是下品筑基丹的两倍。”

“那上品筑基丹和极品筑基丹呢?”

“上品筑基丹是百一难求,价格高昂,”老侯爷眯眼笑,“祖父年轻时曾炼制出上品筑基丹,那可是一时被人抢破了头!”

“祖父真厉害!”姜书璃习惯性擦鞋。

“至于极品筑基丹,”老侯爷摇摇头,“还没听说谁炼制出来过。”

姜书璃眼睛一亮。

“方才你可是说炼制出中品的辟谷丹了?”老侯爷慈爱地看着孙女,“炼了多少次炼出来的?”

“第一次炼就是中品辟谷丹。”姜书璃丝毫不打算谦虚。

老侯爷兴致大发,“走,去祖父的炼丹室!”

寿安堂的老夫人早早就听人回报说老侯爷进了府,左等右等不见人,又央了嬷嬷去问。

李嬷嬷很快就回来复命,“说是老侯爷和大小姐一同进了府,之后去了炼丹室。”

“这老头子,”老夫人笑骂,“都什么时辰了还去炼丹室。他每次去没一个时辰准出不来,书璃明儿还要上堂去呢。”

李嬷嬷笑道,“听说老侯爷看着心情很好,怕是这会儿已经炼上丹了。”

炼丹室里,姜书璃没有隐瞒实力,用心捯饬了小半个时辰,炼出一颗上品辟谷丹。

老侯爷见了喜不自胜,兀自念叨,“果然是继承了老夫的炼丹天赋!好!好!好!”

于是,拉着孙女又是一番炼丹教学。

待到满意而归时,已是月上中天,“以后每隔三日来祖父的炼丹室,祖父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你!”

回了寿安堂,脸上挂不住的笑意让老夫人好奇,“什么喜事这般高兴?”

“书璃是个炼丹天才!”老侯爷赞不绝口,“老夫后继有人!”

“你呀,明明对炼丹这般沉迷,”老夫人摇头,“当初为啥要跟丹宗宗主赌那口气?”

老侯爷顿时沉了脸,“别提那个老匹夫!就算他求上门来,老夫也不会回丹宗的。哼!”

“人家不过就是出了个厉害弟子,”老夫人笑,“就你这脾气性儿。”

“那又怎了?咱书璃可不会比他那弟子差。”老侯爷揪着胡子想了想,“等我将书璃好好培养一番,回头去丹宗让老匹夫见识下什么才是炼丹天才!”

在一个晴朗的好日子,镇北侯府夫人胡氏亲自去了欧阳府替程岚远求亲。

欧阳岑的婚事终是定下来了。

亲事定在了三月初,因为随后不久程岚远就要赴定边城就职。

离出嫁的日子不远,欧阳府急急忙忙地开始准备嫁妆。

欧阳岑是长嫡孙女,自幼备受宠爱,府里置办她的嫁妆自是用心。

每每想到放在心尖的女儿要去定边城受苦,谢氏就恨不得将嫁妆再多添几成。

田庄铺子必不可少,都是需要打点好,到官府登记更名到欧阳岑名下。

各式家具定制,各式首饰打造,四季衣裙定做……

忙得脚不沾地。

欧阳岑要开始绣制喜服衾被,每日也是闲不下来。

姜书璃几个姐妹一商量,选了个休沐日去了欧阳府道喜。

一群姑娘家进了欧阳岑的厢房,你一句我一句的贺喜声让欧阳岑羞红了脸。

看着绣架上满满的大红锦缎,周嘉莹惊呼,“这些全部都要亲手绣?”

欧阳岑柔柔一笑,“喜服按理说由新娘子亲手绣是最好的,一针一线都是对婚事的冀望。如若来不及,让绣娘帮着绣也是常事。”

周嘉莹猛地松口气,拍胸道,“若真非要亲手绣,怕是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不许胡说。”李诗晴信手捏了她一把,拿起绣架上的喜服细看,赞叹道,“岑姐姐的绣工真是好。”

欧阳岑谦虚,“当不得诗晴这样夸赞。今天往后我就不方便出门了,以后你们有时间多来看看我。”

一想到成亲后就要随着夫婿去定边城,欧阳岑还是有些忐忑,离开了熟悉的生活环境,总是会有不安。

众人点头,“一定的,要不往后想要再见面就不容易了。”

欧阳岑不禁红了眼,周嘉莹忙打岔,“岑姐姐,你不是专程邀请新月表姐过来说有事相求嘛,她这会儿来了,你快提要求。”

李诗晴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说话能说得这般不中听的闺阁女子,除了周嘉莹别无分号。

欧阳岑顿时又红了脸,羞怯地开了口,“新月姐姐,我想请你帮我诊诊脉。”



第一百八十二章 买宅子

胡新月在听说欧阳岑特意邀请她过府时就猜测到欧阳岑的想法,她笑吟吟地走了过去,细细为欧阳岑诊了脉。

“欧阳妹妹平日月事可是挺准的?”胡新月笑着问。

欧阳岑与她对视一眼,暗赞胡新月心思玲珑剔透,小声道,“月事很准。”

胡新月收起手,“月事期间可会有疼痛?”

“一般第一天会疼。”欧阳岑有些紧张,“新月姐姐,这可会有影响?”

“无碍。”胡新月回答,“我给你开个方子,你用上一段时间,若是不会再疼就可以不用再喝。”

“如此多谢新月姐姐了。”

周嘉莹看看胡新月又看看欧阳岑,两人说的话每一句她都能听懂,但是串在一起却总觉得不那么对劲,不由得问道,“第一天疼也要喝药吗?”

“书璃,诗晴,”她扭头看向安静的两位姐妹,“你们俩不也第一天会疼,要不一并而把药方带回去!”

胡新月睐了眼周嘉莹,“书璃她们不需要用这个方子。”

李诗晴大概猜到了一些,忙拉住周嘉莹,“你莫要添乱。”

欧阳岑燥红了脸,其实是她娘想要让府医给她看看身子情况,是否适合受孕。

因为府医毕竟是男的,欧阳岑面皮薄,就请了胡新月来帮她诊脉。

这些事情自是彼此心意相通最好,诉诸于口总是太过不好意思。

胡新月给她开的方子,除了调经作用之外,更主要的就是促进怀孕了。这种方子当然不适合未嫁姑娘。

“新月姐姐,”姜书璃见欧阳岑和胡新月都略显尴尬,忙换了话题,“给我们讲讲定边城的情况好不?”

胡新月笑着应了,讲了一番定边城的风土人情。

欧阳岑听得很专心,中间还问了好些问题,周嘉莹多年未回定边城,也不时凑热闹说上几句,一时闺房里气氛融洽。

“哎呀,对了!”周嘉莹双掌一拍,“岑姐姐,岚远哥昨个儿买下宅子了!”

欧阳府答应亲事的一个要求便是程家需要在天皓城置办一套宅子。

程岚远自是答应了。

程家一直在镇北侯府居住,虽说程副将与周正元将军关系甚笃,早已把镇北侯府当做主子家看待。

但程夫人却不作如是想。

丈夫如今已是朝廷官员,镇守边关。

儿子又考了状元,得到了朝廷的任命即将前往定边城赴任。

他们程家算是立起来了。

为了子孙后代着想,确实该从镇北侯府独立出去才是。

寻宅子的事情是程夫人亲自操办的,恰好离镇北侯府不到一炷香路程的一处官邸在卖,因原主远赴任上,急着出售,价格还算公允。

听着是程状元郎家要买宅子,又爽快地打了个九折。

那个宅子地段好,虽不算太大,但原屋主装潢设计得极是舒适,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不少。

是程夫人钟爱的江南水乡风格。

所以一看就中意了。

“那套宅子要九千两银子呢,”周嘉莹咋舌,“我看岚远哥平时吃穿用度都很是朴素,本来还担心他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

欧阳岑抓紧手中绢帕,目光紧紧锁住周嘉莹。

“我就想了,程叔叔每年领那么点儿俸禄,”周嘉莹伸手比了比,“程家也没什么营生。程大哥更是刚领了职,俸禄都还没有呢,这买房子的银子从哪里来?”

这话成功地把大家的心提到嗓子眼里。

尤其是欧阳岑,手里的绢帕都揪成团了。

周嘉莹见一双双目光盯着她,不再卖关子,“我这还替岚远哥愁银子的事情呢,昨天散学回去,就听我娘说他已经买下宅子了。连过户手续都办好了。”

“我娘说,岚远哥卖了他的汗血宝马,正好九千两银子。”

“你是说程大哥很宝贝的那匹汗血宝马吗?”姜书璃睁大了眼。

“正是,”周嘉莹叹惋,“那匹马追随岚远哥多年,感情甚笃。”

她少有的感觉到了欧阳岑的愧疚,忙挥了挥手,“定边城好马多得是,以后定有机会再找到合心意的。”

“汗血宝马价值万金,”李诗晴感慨,“卖九千两不算贵了。”

“可不就是?听说是临山侯世子杜平将马买了去,”周嘉莹道,“就是那位生平无大志,只好收集良驹美人的杜平!”

“竟是杜平?”

姜书璃忍不住看了眼欧阳岑,面面相觑。

“听闻杜平已有一匹汗血宝马,”周嘉莹耸耸肩,“说若不是岚远哥要卖,他本不想再买。毕竟九千两可是不少银子。”

“为何程大哥卖他就要买呀?”

“不知道,”周嘉莹摇头,“岚远哥也是一头雾水,只说杜平不仅买了马,还万分感激他的模样,奇也怪也。”

一群人在欧阳岑闺房聊了一上午,又在谢氏热情招待下用了午膳才各自回府。

离开欧阳府前,周嘉莹悄悄摸摸地拉住欧阳岑,往她怀里塞了个包袱,“这是岚远哥央我给你送来的。”

欧阳岑又红了脸,接过包袱回了闺房。

不多时再出来,又是拿着一个包袱,“好妹妹,这个帮我给程公子带去可好?”

周嘉莹笑眯眯地接了过去,“小意思,准保带到。”

几人在欧阳府前道别,姜书璃想起于冰学姐的嘱托,拿出几张请柬递给周嘉莹和李诗晴,“下月是珊儿的生辰,于冰姐姐把请柬带给我了,邀请我们那日去于府赴宴。”

“说起来也有一段时日未见到珊儿了,”李诗晴接过请柬收好,“正好趁她的生日宴聚聚。”

周嘉莹缩缩脖子,“这次礼物我一定好生准备,不能再送刀了。”

去年于珊生日,周嘉莹恰好得了一套好刀,献宝似的给于珊送了去。

结果被于珊老爹于御史狠狠批了一通,说她毫无闺阁女子的气质。

每每想到于珊老爹吹胡子瞪眼地模样,周嘉莹就不自觉哆嗦,跟她祖母骂她的气势委实太像!

一时逗得好友们笑开了怀,“这次的礼物,我们给你好生过过眼,准保安全无虞。”



第一百八十三章 岁末

离过年的日子不出一个月了,澜山学院的学末考试也仅剩半个月的时间就要开始了。

“书璃,”周嘉莹咬着笔杆,趴在桌上歪头看着正在专心写文章的姜书璃,“学末考试,修仙类的课程你在咱们班上考还是去凌泽三班考呀?”

姜书璃因为近期修仙类的课程越级去了凌泽三班就读,学末考试到底是按着哪边来,她自己也不甚清楚。

写好最后一个字,收笔,姜书璃满意地看着工整漂亮的成果,抬头微笑,“下回过去上堂时我问问。”

“收作业了!收作业了!”

洪浪响亮地声音打断了周嘉莹的未出口的话,他蹭蹭地跑了过来,“周嘉莹,你的文章就写这么点儿?”

周嘉莹愁眉苦脸,将文章交了上去,“挖空心思也只能想到这么多了。”

洪浪嘿嘿笑着接过文章,顺手把姜书璃的也一并收了,“学末考试近了,周嘉莹你可得好好抓紧,别回头得了丙等,回家你祖母又修理你。”

周嘉莹嗷地一声悲呼,趴在桌上蔫得如同雨后打落的枯叶,挠头喃喃,“昨个儿祖母还威胁我说学末考试若是垫底的话,就把我吊起来抽……”

李诗晴不由扑哧一笑,将文章递给洪浪,“现在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你还可以好好拼一下,争取不要被祖母吊打。”

洪浪忍不住哈哈大笑,周嘉莹祖母修理她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回班里,还被描写得绘声绘色,想想就乐,“对了,姜书璃的修仙类课程,我问过范夫子,说是在凌泽三班那边考试。”

“什么?”周嘉莹被炸起了身,嚷嚷道,“这不公平吧?书璃才去凌泽三班没几天,学末考试岂不是会比我还惨?”

姜书璃这些天在凌泽三班上的修仙类课程的情况,两位好友都甚是清楚,李诗晴也不免蹙了眉,“术法和丹药课还好说,符箓和阵法的考试要怎么办?”

“尽力便是。”姜书璃淡淡一笑。

术法课和丹药课,她有信心拿甲等。

制符方面,前些天她专程请教李煦凌泽二班符箓课教学的五种符箓,而今基本上也能成功画制出来。

阵法亦然。

虽说这两门她应是拿不了甲等的好成绩,但若在余下半月时间花心思好好钻研,拿个乙等不成问题。

毕竟刚接触课程不久,这样已是不错。

考试将近,学院里的气氛愈发紧张起来。

校门前的布告栏已经没了驻足流连嬉笑的弟子,校道上打闹追逐的人也少了许多,处处都是急匆匆的步伐。

澜山学院在天皓王朝首屈一指,收录的弟子都是同龄翘楚。

每个学年的学末考试成绩单会张贴在校门前的布告栏上,公示天下。

学末考试的成绩不仅是半年多来学习的见证,也是家长们过年期间必不可少的话题。

不想丢老子老娘的脸,不想被家里长辈修理,最后半个月的拼杀尤为重要。

李煦漫不经心地步出凌泽二班的校舍,后面跟着的自然是屁颠小跑的彭大胜。

“主子,咱现在要去哪?”

李煦头也不回,“凌泽三班。”

“主子,”彭大胜紧跟在后,“看这时辰姜姑娘此刻应该在后山洞府修炼,您去凌泽三班也碰不上人呀!”

“我去找四皇兄。”李煦丢了一个白眼,脚下不停。

“四皇兄,”李煦如入无人之境般步入李褚休憩的厢房,将手里的数枚玉简递了过去,“这些帮我给姜书璃,就说是你整理的。”

李褚凤目一眯,拿起其中一枚玉简置于眉心,扫视一番后笑道,“你这是作弊啊!六皇弟。”

“这是哪门子作弊?”

李煦嗤之以鼻,拉开椅子坐下,自顾自斟了杯茶,“姜书璃才来你们凌泽三班没两天就要参加学末考试,这些不过是凌泽三班这个半年多来阵法和符箓课程教学记录。”

“只是教学记录?”李褚嘴角斜斜一勾,“那里头红字标注的重点,为兄怎么看感觉都是六皇弟你悉心所作。”

李煦被说中了心思,不由得脸上热了热,他轻咳几声,“不过是我学习时的一些心得罢了。”

李褚轻笑,不再捅破,换了话题,“听说郝越派人送信过来了?”

“正是,”提到这点,李煦不由得正了神色,小声地将郝越传回来的信息说了一遍,“四皇兄对此事怎么看?”

“利桑国太子此举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李褚笑得意味深长。

李煦扯了抹笑,颔首道,“曹尚书这种老狐狸又怎会轻易上他的船,之前帮助利桑国太子捉拿郝越,不过是因为利桑国太子给的好处分量足够罢了。”

“真要涉及国家纷争,”李褚赞同,“曹尚书定不会滩这浑水。”

“确实如此。”李煦看法与李褚相同,只是曹尚书的做法,终究是触及皇室底线,“我们先且按兵不动,无论是利桑国还是曹尚书,继续盯紧。”

他手指摸着茶盏的杯沿,“我看利桑国不出半年必有内乱。我得找程岚远好生聊聊才是。”

“此事可有禀报父皇?”李褚提点。

“自然,”李煦起身,留给李褚一个会意的眼神,“没有父皇的意旨,我怎会轻易妄动。”

岁末时节,除了学院,各处都是繁忙的景象。

盈月楼这些日子的订单如大雪纷飞般接踵而至。

“又是寻新月绣法的订单,”卢嬷嬷叹了口气,指挥着随行婆子将布料及样板收拾好,又把记录好的身量尺寸交给了秦娘子,走进头等绣室,拿起茶碗灌了一大口茶,“月娘子也不知能赶回来过年不?”

“定是可以的。”

安娘子娴雅地笑着,“月娘子出门已有大半个月了,怕是也快回来了。”

梅娘刚绣完一幅,起身抱着小月莲哄着,柔和地接了话,“有小月莲在,月娘子定然会尽快回来才是。对不?小月莲,想不想干娘?”

“当然想了!”

月娘子清脆好听的声音忽从门外传来,“小月莲,你最最亲的干娘回来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镇北侯府喜添丁

“月娘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月娘子的出现让头等绣室沸腾起来,众人纷纷靠了过去。

就连平素里冷清自如的雪娘子也忍不住抱怨,“这般冷的日子出门,也不提前跟我们说说,好为你多准备些厚实衣裳。”

安娘子满脸疼惜,“这一路是不是没有好生吃饭?脸都瘦了一圈。”

卢嬷嬷亦是蹙眉,拉着月娘子上下打量,“何止脸瘦了一圈,这身上的肉怕是都少了些半!”

“精神头看着倒是还不错,”卢嬷嬷看向月娘子那炯炯有神的双眼,虽是疲累却清明,“好生休息几日养养身子再说。”

“我挺好的,”月娘子享受着众人的关心,眯起明亮的大眼微笑,“回后院梳洗后就能来刺绣了。”

“一定有很多新月绣法的单子等着我了吧?”

她见卢嬷嬷笑着颔首,骄傲地抬起秀丽的下巴,“没了我月娘子,盈月楼的出品可不就得失色不少?”

她接过梅娘怀里的小月莲,笑眯眯地逗弄,“小月莲,快告诉你娘让她莫要自负,不然一不小心就被干娘比过去了哦!”

小月莲不懂月娘子的话,只咧着嘴流着口水笑,看得月娘子心里软乎乎的,“看,小月莲对着我笑,她定是赞同我说的话呢!”

月娘子忍不住在小月莲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小月莲,干娘真是想死你了!”

月娘子逗弄了一会儿小月莲,梅娘细心地发现她眉宇间的疲惫之色,接过小月莲道,“月娘子,快些个儿回后院先歇息歇息,晚些我带小月莲回去再找你玩。”

月娘子依依不舍地在一众娘子催促下回了后边院子。

长宁侯府熙兰苑。

欧阳氏得闻月娘子回来,甚是高兴,“回来就好,大冷天的在楼里过个热闹年才是正理。”

这些日子她亦是忙得脚不沾地,各亲戚间的年礼准备,府里头过年的采办和添置,里里外外,无不是事。

“月娘子看着如何?”

卢嬷嬷正要禀报此事,忙应道,“虽说没提出行之事,但奴婢见月娘子神色多了几分轻松,应是无碍。”

“那便好。”

欧阳氏放下心,又被前来禀事的婆子分了神,摆摆手道,“盈月楼里事情多,你先回去罢,过几日得了闲,我再到楼里看看。”

隔日一早,周嘉莹提了一大篮红鸡蛋到班里,喜滋滋地挨个同窗派发,“我娘昨个儿夜里生了个大胖小子,给我添了个大胖弟弟!请大家吃红鸡蛋!”

同窗们拿着红鸡蛋,很是新鲜,一边恭喜一边问道,“周嘉莹,你们家生娃为啥要派红鸡蛋?”

“这是定边城的习俗,”周嘉莹挠挠头,“大概意思就是把这份喜气给大家分分?”

洪浪捧腹大笑,剥开鸡蛋猛吃了一大口,“那我赶紧吃吃,回头早点儿成亲生个胖娃娃。”

钱亮没好气地拿着手里的鸡蛋在洪浪额头一敲,慢条斯理地剥开吃,“醒醒吧你,等你成亲那都猴年马月去了。应该是接接喜气让大家伙儿考试顺利,都考个甲等!”

周嘉莹弟弟洗三这天,学院并非休沐日。

原本想赖着在家里替弟弟过洗三礼,不料祖母拿起鸡毛掸子把她轰出家门,“马上就学末考试了,你要是真垫底丢了祖母的脸,可就别怪祖母手里这个鸡毛掸子不认人。”

憋屈地去了学院,见到好友就忍不住抱怨,“不让我抱弟弟,说我手笨,没着摔了或是伤了。”

“洗三也不让我参加,嫌我不好好学习。”

“书璃,诗晴,”周嘉莹哭丧着脸,“你们说我是不是特别不招人待见?”

姜书璃和李诗晴对视一笑,伸手摸摸周嘉莹的头,“放心,至少有我们待见你。”

周嘉莹,“……”

“对了,下午散学后,”李诗晴笑道,“我们结伴去你家里看你弟弟可好?”

周嘉莹眼睛一亮,连忙点头,“正好来我家一起用晚膳!我给你们说啊,我那弟弟可乖可好看了……”

听着好友絮絮叨叨完,李诗晴又补充道,“四皇兄和六皇兄也去,说是昨个儿吃了你送的红鸡蛋,要去看看周小弟。”

镇北侯府人丁素来单薄,周嘉莹的弟弟是府里头孙辈中唯一的男丁,自是宝贝得紧。

洗三礼这日上午举行洗三仪式,中午广宴宾客,到了晚上,不少亲朋好友或是上午无暇过来的宾客仍有宴席招待,可见其隆重。

散学后,姜书璃和李诗晴乘坐镇北侯府的马车,李煦和李褚则骑马前往镇北侯府。

刚拐入镇北侯府所在的长安大街,前头排队的马车昭示着还有不少宾客赶赴洗三晚宴。

三位好友一商量,索性下了马车步行过去。

“咦?前边那辆好像也是镇北侯府的马车?”

沿着长安大街缓步慢行,李诗晴指着前方,“嘉莹,你看看。”

周嘉莹看了过去,“是新月表姐!她早上进宫给太皇太后诊脉去了,估计是刚回来。走,咱上前看看去。”

三人靠近前去,却见胡新月乘坐的马车前站着一个锦服男子。

男子长得颇是俊俏,一双风流桃花眼含着笑,“小生实在是打扰胡姑娘了。”

“既然知是打扰,”马车里传来胡新月冷冷的声音,“还请齐公子借路,免得耽搁了后头前来贺洗三的宾客。”

男子丝毫不觉尴尬,依旧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还请胡姑娘收下小生准备的谢礼,小生马上就入府去。”

“胡姑娘的救命之恩可比日月,”男子歌颂,“小生感激不尽,还望……”

“是齐羽。”

马车挡在半路中间,不少人渐渐上来看个究竟,很快就有人认出了男子是何人。

“原来是他。”

周嘉莹啧啧一声,“我还奇怪怎么这个点仍有这般多马车停在府外,原来是这个跟屁虫又来了。”

李煦眯眸,“齐羽最近时常打扰胡神医?”

不待周嘉莹回话,彭大胜就忙告罪,“老奴这就去打听。”

话音方落就消失了人影。

周嘉莹咋舌,“彭公公这来去如风要到哪儿打听去?这事情问我就好了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厚此薄彼

周嘉莹不解地看着彭大胜滋溜消失的背影,嘟哝道,“齐羽打扰新月表姐的事情,最清楚的人除了我还能有谁?彭公公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齐羽是谁?”李诗晴问。

“你们还记得冬狩时的晚宴中有人中毒之事不?”周嘉莹提问。

李诗晴点头。

“齐羽便是那中毒之人。他是承平伯世子。”

周嘉莹亦是后来从胡新月处得知,“他不时上门或是在府外守候出行的新月表姐,要么送礼,要么歌功颂德,让新月表姐不胜其烦。”

李煦皱起了眉,胡新月是郝越的心上人,郝越临行前还曾托付他照顾一二。

齐羽在天皓城就是一名纨绔子弟,仗着一身好样貌骗了不知多少姑娘的心。

可不能让他这般纠缠胡新月。

无论胡新月是否对齐羽不假辞色,在他的角度来说,都要替郝越扫除障碍,以免坏了两国情谊。

胡新月派出去寻人的丫鬟很快带了镇北侯府的管事出来,管事有礼又坚定地迎走了齐羽,一众人才相伴进了府内。

胡新月在宫中给太皇太后看诊,忙累了一天,便告退先行回院落更衣梳洗,稍晚些再来与她们一同吃宴。

周嘉莹则带着一众好友去了她娘亲居住的院子。

因她娘亲正在坐月子,不便见男客,便央了奶娘将周嘉莹的弟弟晚哥儿带到隔壁厢房给大家看。

李褚双臂抱胸现在人群后看向襁褓中的晚哥儿,心中默默吐槽,这又黄又红的小小猴儿,脸上还有着小小的疙瘩,怎么看也跟周嘉莹吹嘘的白胖弟弟挂不上勾。

“周嘉莹,这便是你白白胖胖的弟弟?”忍不住质疑出口。

周嘉莹罕见地没有反驳,而是语重心长地教育,“小娃娃刚一出生都是皱皱巴巴的,小小的,我家晚哥儿可是有七斤六两重呢!”

奶娘忙附和,“那可不是?小公子可是长得又壮实又红润,赶明儿满月的时候,定然又白又胖!”

周嘉莹仰起头嘚瑟地瞥了眼李褚,一副‘长见识了吧’的得意表情。

她甫一看到晚哥儿是跟李褚反应一般无二,后来听长辈教导才明白这些道理。

李褚耸耸肩,不置可否。

周嘉莹笑眯眯地回头看着晚哥儿,“你们看他的胳膊腿儿多长,等他大点儿我就教他功夫,长大了做个大将军!”

“噗!”

李褚又笑,摸摸鼻子,“等你弟弟大了你早该出嫁了,哪还有机会教他功夫?”

“还是说你打算一直待在镇北侯府做个老姑娘?就算是那样,你这三脚猫功夫教你弟弟,听着也甚是堪忧啊。没着教坏你弟弟,说不定我来教还比你管用。”

“李褚。”周嘉莹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阴森森地眯眼。

李褚举起手,“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好了好了,我找岚远去,不在这儿碍你的眼。”

李煦站起身,屋里都是女眷,外男不宜久待,“四皇兄,我和你一道去。”

屋里剩下好友几人,姑娘家对婴儿有着天然的欢喜,一时吱吱喳喳地说将起来。

“为什么晚哥儿一直闭着眼睛?”

“我娘说满月前的娃儿一天能睡十个时辰,”周嘉莹滔滔不绝,“等满月后就会越睡越少。”

“他真的好小呀,只有我胳膊那么长。”

“快看,他在吃手诶,是不是饿了?”

奶娘笑着解释,“刚喂过奶,应是不饿的。”

周嘉莹见左右无长辈在,忍不住小声问,“我可以抱抱他吗?”

因周嘉莹是主子,奶娘自然不好拒绝,只得细细讲着,“刚出生的娃儿脖子和背脊都软,不能立着抱,容易伤了他。抱的时候要托着他的腰背,脖子和头,大小姐,你看——”

奶娘示范着,周嘉莹模仿着,然后奶娘小心翼翼地把晚哥儿放在周嘉莹的臂弯上。

“哎,我抱上我弟弟了。”

周嘉莹浑身僵硬,又是紧张又是高兴,怎么看怀里的弟弟怎么可爱,“晚哥儿,我是你亲姐姐,以后姐姐罩你,有人欺负你的话,姐姐去揍他!”

想是回应周嘉莹这句话,晚哥儿忽然哇地大哭了起来,吓得周嘉莹手一颤,差点将襁褓扔了出去。

众人吓得齐齐喊了一声‘小心!’

周嘉莹反应敏捷,猛地将晚哥儿又揽回怀里。

这一幕好巧不巧被进来的老夫人看到,只听得一声怒吼,“周嘉莹!”

老夫人如风一般卷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晚哥儿如珍似宝地抱了过去,怒目周嘉莹,“你个猴精没个稳当的,不是跟你说了不能抱弟弟吗?晚哥儿半岁前都不能让你抱!”

周嘉莹扁扁嘴,委屈地红了眼眶,垂头如蚊蝇般细语,“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抱抱弟弟。”

“祖母,您是不是有了弟弟就不疼我了?”带着哭腔。

老夫人一怔,看着可怜兮兮的孙女,不由得失笑,“你这猴精!祖母啥时候说过不疼你了?”

“您对我凶!”理直气壮地指控。

“您不让我抱弟弟!”一句接一句。

“您就是不待见我了!”眼泪哗哗。

老夫人好气又好笑地将晚哥儿放奶娘怀里,“我们家的猴精可是吃弟弟醋了?这委屈劲儿又回到小时候了呢?”

她将周嘉莹搂在怀里,拍抚道,“祖母怎会有了晚哥儿就不疼你?祖母只是担心你粗手粗脚伤了晚哥儿,回头一准会伤心难过。”

“当真?”周嘉莹抬起泪眼。

“祖母何时骗过你?”

周嘉莹破涕为笑。

“时候不早,快带你的好姐妹们去用膳,”老夫人慈爱地笑着,“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也不怕丢丑。”

羞赧地应了是,周嘉莹带着两位好友去了膳厅用宴。

彼时胡新月已梳洗妥换好衣裳过来,四人一道在内院膳厅用膳,有说有笑好不开心。

“新月姐姐,太皇太后的腿伤可有好些?”姜书璃想起夫子曾提过太皇太后的伤,不免关切。

胡新月悠悠一叹,“老人家最怕过冬,天气冷了,浑身的气血运行也慢。太皇太后的腿伤倒是有所缓解,就是这些日子着了寒,怕是要用上一阵子药才能好。”



第一百八十七章 学末考试

转眼学末考试在一个寒冷的日子正式拉开了帷幕。

非修仙类课程中主修的五门分两天考完,第一天上午考礼和乐,下午考射御,第二天上午考书,下午考数。

修仙类课程则后两天考完。

考试统共拉了四天,考完后第三天放榜。

礼这门课程,讲究的是对礼节和仪式的熟悉程度,用心温习过功课的弟子想取得好成绩并不困难。

乐便是张茹雪夫子教的琴艺课。

自从与女子二班比试琴艺胜出之后,凌泽一班的弟子们对张夫子的琴艺课教学更没了抵触心理,在琴艺方面的进展都相当不错。

琴艺课的考试同样是在兵马阵中进行,让张夫子欣慰的是考试这日,几乎所有弟子在兵马阵中都全身而退,并且完美无缺地弹奏完指定琴曲。

其中姜书璃在兵马阵中主动击退傀儡士兵,为琴曲演奏争取极大的自由,不仅完美地弹奏,甚至将琴曲的意境展现出来。

当场就得到了张茹雪夫子的赞赏,直接就出了甲等的评分。

射御课难度不小,让弟子们在高速骑乘中要完成空中飞兽的射击。

参加过冬狩的同窗完成考试还算游刃有余,像张娴、何燕燕和邱芳菲,则略逊一筹,勉强只拿了丙等。

书在澜山学院指的是四书五经策论这类与仕途相关的课程,有意入仕的以男弟子居多,在这门课上都极为用心。

数这门课考校的是算数,这门对部分弟子来说易如反掌,对部分弟子来说却难如登天,成绩各有好坏。

待两天过去,奋战不休的弟子们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等后两天考完修仙类课程就可以放假了!

考修仙类课程这天,姜书璃早早就去了凌泽三班。

上午考的是丹药,这段时间老侯爷发现姜书璃的炼丹天赋后,时时有空就抓着她亲自传授各种炼丹心得,加之李煦李褚友情提供的教学记录,是以理论知识轻而易举答了个满分。

炼丹就更不用说了,炼出中品丹就可以拿甲等,对姜书璃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

下午是符箓课,理论知识问题不大,制作符箓上姜书璃制作出下品定身符,赢来凌泽三班学长学姐侧目,以她的进度,这个成绩已算是相当优秀。

阵法如是,拿了乙等。

至于术法课,李睿天在凌泽二班时的术法教学就趋于严厉,以实战为主。

之后姜书璃修为每升级一个层次,李睿天都会将对应的术法传授于她,并且亲自训练。

是以姜书璃在术法实战上的经验,丝毫不亚于凌泽三班的弟子。

五天考试完毕,姜书璃以凌泽一班五门课程均得了甲等,修仙类课程两门甲等两门乙等的优秀成绩完成了这个学期的学末考试。

李诗晴的成绩也是相当不错,一共拿了五门甲等,四门乙等。

周嘉莹因为一段时间的奋战努力,拿了一门甲等(射御),余下全部乙等。因为没有得丙等,喜极而泣道‘不用挨祖母吊打了!’。

一个学期就这么过去了,课程结束后姜书璃受娘亲拘束,不再去澜山学院修习。

转眼就快到了小年,小年这日正好是于珊的生日宴,数日未见的闺阁好友相携去了于府给于珊庆生。

于府老爷于正是当朝右都御史,素来以作风清正廉明出名,相传治家甚严。

于正有两房妻子,于冰和于珊的娘亲何氏是正房妻子,另有秦氏入门时被抬为了平妻。

于正本是贫寒子弟出生,考取功名后留在天皓城任职,一次春郊游园时与何氏一见钟情。

何氏父亲是当时的吏部左侍郎,对于正本是看不大上眼,奈何何氏执意要下嫁,而于正也还算是上进,一来二去终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本是凤凰男的老套故事,不想还真的出了个乡下表妹千里寻夫的旧桥段。

乡下表妹秦氏,为了供于正上京赶考,每日每夜地做活计,芳心暗付却不曾言诸于口,以为于正会荣归故里八抬大轿抬娶。

哪知等了一年又一年。

于冰一岁这年,忽然出现在于府门外,嚎啕大哭着郎心善忘。

彼时于正领旨下郡督察,何氏只好将秦氏收入府中,问明缘由后气得心口疼。

秦氏手中竟然有着和于正的婚书!

于正下郡督察回府后看见表妹,才知道那纸婚书是他母后临终托付他表妹照看她时写的。

为了不影响于正考试,表妹秦氏一直不曾将婚书一事告诉于正,本想着待他考中回乡后再拿出来,哪知一年年等了下去却不见踪影。

于正傻眼了。

这边是恩爱夫妻,那边是父母之命。

最终只能抬了秦氏入府,以平妻的身份。

秦氏虽说出身低微,人却懂得迎合,尤其是于正素来勤俭的性子,更是与她不谋而合。

秦氏节省用度,朴实不铺张的生活态度,深得于正的心。

于是,向来习惯了奢华生活的何氏,反而渐渐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原本秦氏未入门时,何氏操持于府,虽说于正俸禄不多,但何氏嫁妆丰厚,手里田庄铺子每年有不少营收,支撑一个于府的生活用度完全没有问题。

于正虽简朴,但也不会对何氏的掌持有意见。

秦氏来了之后,言语间的挑唆却让于正慢慢对何氏的持家花费有了看法。

何氏暗中咬碎了银牙。

哪里来的乡下婆子,占了平妻的名号她忍了,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就罢了,还抓住于正的清廉性子搞得府里一派萧索委实太过气人。

何氏精明,自知正面相交未必落得了好,于是曲线救国。

于府上下用度一律删减一半,只她和女儿儿子院子的用度,以低调奢华为主,使用的均是看着普通实则名贵的物事。

她总不能让自己孩子也成了抠搜又眼皮子浅的那般人。

日子也就这么过了下来。

听着是个良策,实则亦有不少隐患。

“书璃,珊儿二姐头上的珍珠荷花簪,”李诗晴附耳低声,“怎么瞧着像是去年你送给珊儿的?”

姜书璃三人进于府,迎接她们的除了于冰和于珊外,还有于珊的二姐于萍。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于府那些事

于萍是秦氏所出,在于府排第二,人称二姑娘。

与她母亲秦氏不同的是,于萍不喜节约,对珠宝首饰,华服美裳偏好得很。

自从她发现于冰于珊姐妹闺房中时常有这些昂贵物事后,就总是想着法子或拿或买地要走。

拿就不说了,一个月里总会顺手牵羊那么几回。

说到买那就好笑了。

“珊妹妹,”于萍眼睛放光地看着于珊来不及收拾的礼物匣子,“这珍珠荷花簪真是漂亮,二姐戴正正好,送给二姐。”

于珊皱了眉,“二姐,这是书璃赠我的礼物,不能给你。”

“咱们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于萍直接抢了簪子对镜插上发梢,眉开眼笑地满意道,“书璃送给你,不就是送给我吗?都是一样的!”

这是哪门子一样?

于珊结舌,坚持道,“二姐,别的簪子还好说,这个真的不行!”

许是被她的认真激恼了,于萍站起身,从怀了掏出一两银钱拍在桌上,“知道了!那就当姐姐找你买的,这钱给你,银货两讫!”

说完捂着珍珠荷花簪跑了。

姜书璃三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等事。

看向于萍背影的目光不由自主带了些探究。

如若于萍的母亲秦氏真那般勤俭持家,怎会培养出这样手脚不干净又贪小便宜的女儿来?

“珊妹妹有几位这么好的闺中好友真是让姐姐好生羡慕。”

于萍笑眯眯地看着青纸几位丫鬟手里抱着的锦盒,恨不得现下就打开看看是什么宝贝。

“今儿是珊妹妹的生辰,诸位还带了礼物来实在是有心了。”

她做出接过锦盒的动作,却被上前一步的李诗晴挡住了路。

“于家二姐姐,”李诗晴含笑打量着她身上微微有些紧身的衣裙,“这身裙裳莫不是前年的款式?”

于萍脸色微僵,有些不自在地拉拉身上的裙子。

于冰笑着解释,“诗晴,你们也知我家里以节约为美。娘亲通常一个季度为我们姐妹置办一套新的衣裙。”

“而二妹妹的母亲更是勤俭,向来是三年置办一身,”她捂嘴笑,“所以二妹妹身上这套裙子是大前年的款式了。”

李诗晴惊讶,歉声道,“难怪我觉得眼熟呢,前阵子清了不少几年前的裙裳给丫鬟婢女们穿,其中就有这套同款的。”

“三年才置办一次?”

周嘉莹惊呼,丝毫没看出于萍脸上愈加尴尬的神色,“于家二姐姐三年都没长高吗?我三年前的衣裳都快到膝盖的长度了。”

于萍确实个子矮,她今年十二岁,看着却比于珊还矮上一些,但是肩膀宽厚,身材可用敦实来形容。

长不高是她心中的痛。

被周嘉莹这么白目地当中揭开来说,更是疼得嘴角直抽。

“二姐姐的母亲比较节省,听说院子里的伙食以粗粮为主,”于珊见姐妹们一致对外,忍不住也加入了战团,“可能营养不够所以长不高?”

众人一致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于萍,仿佛不见她的不自在,看得用心又富有诚意。

于萍如坐针毡,不大的眼睛偷偷瞟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三大锦盒,忍住没有爆发。

她要好好看看于珊得了什么宝贝,过两天才好出手讨要。

至于这些贵女们的取笑,她为了宝贝先忍了。

这般埋汰都不离开,李诗晴和姜书璃对视一眼,重新估量了于萍脸皮的厚度。

姜书璃轻咳一声,“于家二姐姐头上的簪子,”她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于珊,“珊儿,那可是我去年送你的?”

于珊红着脸应了是,“书璃,实在是不好意思……”

姜书璃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定是于家二姐姐的母亲没舍得给她置办首饰,珊儿向来心软,才将簪子借给于家二姐姐戴的,对不?”

“只是,”她继续说道,“于家二姐姐肤色偏黄,戴珍珠簪子却是不太合适,你们觉得呢?”

周嘉莹兴高采烈地插话,“我知道了,就像是一颗珍珠插在一垛禾草中?”

“有你这般直接的吗!”

李诗晴睐了周嘉莹一眼,从身后的嬷嬷发间取了一根黄金大簪,笑盈盈地递给了于萍。

“于家二姐姐,这个簪子衬你的肤色,戴了一准好看,送给你。”

“那珍珠荷花簪还是摘了,”李诗晴示意嬷嬷动手,“戴这个好看。”

于萍咬牙,再怎么反应迟钝也明白自己在这里是多不受欢迎,她很想将发上的黄金大簪拔了扔桌上跑开,但又不舍得那沉甸甸的坠感。

跺跺脚道,“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可算走了,”周嘉莹摇摇头啧啧两声,“我刚才表现不错吧?”

姜书璃失笑,“是,多亏了你。”

周嘉莹嘿嘿,“珊儿你怎会任你二姐这般欺负呢?”

于珊红了脸,嗫嚅,“二姐向来风风火火,拿了就走,我实在是……”

于冰忙打圆场,“这些年我和妹妹谨慎多了,东西都收得紧,一般二妹妹也找不出来。只是有时恰巧被她撞见了,毕竟是姐妹,总不好撕破脸。”

所以脸皮厚的人无敌啊!

姜书璃三人对视摇摇头,各家自有难念的经,“今日是珊儿生辰,咱们不聊这些扫兴的。珊儿,听说这个学末考试你拿了七个甲等,真是厉害!”

于家姐妹都勤学用功,人又聪慧,是以成绩都好。

于珊害羞,“我大姐也是七个甲等。你们的学末考试也考得好,就莫要笑我了。”

“书璃是真的厉害,”于冰举起拇指,“越级到我们班考试拿了二甲二乙,待下学期下来,笃定能拿全甲。”

正聊着,有丫鬟掀了帘子进来,笑着禀告,“詹姑娘已经入府了。夫人说在水榭暖阁摆了点心吃食,请姑娘们去那边儿玩。”

众人笑着携伴去了水榭暖阁,厚厚的透明帐幔隔绝了外头的寒冷,又能透过帐幔看向暖阁外的风景,确实是个好地方。

暖阁里摆了许多火盆子,烘得暖乎乎的。

白玉方桌上摆满了各式点心吃食,应有尽有。

“我来晚了。”清亮的女声随着帐幔掀开,进来的是笑容可掬的詹芷蓉。



第一百八十八章 曹兰的心事

进来的粉衣女子是詹芷蓉,她长得明媚动人,一双眼睛含着笑意,像是会说话一般灵动。

于珊的生辰宴只请了几位闺中好友,詹芷蓉来了之后,人便到齐了。

“你们方才在笑什么呢?大远的就听见嘉莹自夸的声音。”

詹芷蓉摘下帷帽披裘递给身边的婢女,笑盈盈地在姜书璃身边位置坐下。

“嘉莹在吹嘘自己有长进呢。”

姜书璃笑眯眯地将于萍的事情讲了一遍,詹芷蓉听了直笑,“这事情我遇到过呀!”

“上回我来找珊儿玩,”詹芷蓉与于珊一同在女子一班上学,两人形影不离,“我娘让给珊儿带了好些精致的绢花,于家二姐姐想顺手牵羊拿去,我可没客气,直接就下了她的脸子。”

她这般一说,勾起了周嘉莹的兴趣,忙追问着事情经过。

詹芷蓉细道了一遍,一时又引得大家一同嬉笑半天。

周嘉莹嘿嘿一笑,“我这么淳朴的姑娘,都要被你们这些贵女们带坏了。”

“我看你倒是欢喜得很。”

李诗晴睐了她一眼,转而看向詹芷蓉,“芷蓉,你哥哥的伤可大好了?”

詹芷蓉父亲詹雄是兵部左侍郎,她的哥哥詹念宗在上次参加冬狩在第一阶段狩猎区被妖兽所伤,幸得他有练气二层的修士水平,才得以存活下来。

这件事情让皇上震怒,对詹念宗的情况不时关心过问。

是以皇子皇女们都清楚此事。

“我哥哥已然大好了。”詹芷蓉笑着回应。

她哥哥是五灵根,因为对修行兴趣不大,如今才只是练气二层的水平。

虽然如此,但詹念宗在读书上极有天赋,一心入仕,所以随父亲参加了冬狩。

“我爹说哥哥经过这次的事情,越发用心修行,很快就能突破到练气三层了。”

这算是因祸得福罢,在天皓王朝,有灵根者修为越高,自保能力越强,其实是好事。

“对了,于姐姐你听说没,”詹芷蓉看着于冰,想起了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情,“曹兰好像对二皇子有意呢。”

“当真?”

这一席话勾起在座所有人的兴趣,就连一旁矗立着的婢女们都情不自禁竖起耳朵。

众所周知,曹兰父亲是当朝户部尚书曹尚书,而曹尚书的嫡亲妹妹是良贵妃,良贵妃膝下是七皇子李具。

而二皇子李述的母妃是淑贵妃,淑贵妃之父罗尚书掌管礼部。

曹兰倾慕李述?

这可是两大对立的派系呀!

曹兰看着挺聪明的,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呢?

这么有趣的事情,赶紧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才是,众目期盼地看向詹芷蓉。

“据说是前些日子曹兰去了徐阁老府上。”詹芷蓉挑了一颗话梅子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吃着。

“可是去找婧琳姐姐?”姜书璃想起曾在凌泽三班校舍前见过曹兰,故而问道。

詹芷蓉颔首,“没错。你们猜她找徐婧琳做什么去?”

找徐婧琳怎会跟与二皇子李述有关?于冰眼里闪过问号。

姜书璃三人则对视一笑,不由自主想起了冬狩晚宴上淑贵妃对徐婧琳的另眼相看。

只是……仍是不解为何会走露出曹兰心悦李述的风声。

众人忍不住起身过去闹詹芷蓉,詹芷蓉笑得弯腰,举起手道,“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给各位姐姐们好生说道。”

曹兰去找徐婧琳,其实是给她带了一些防瘴符箓、一些化解瘴毒的丹药。

徐婧琳莫名其妙,便推拒了曹兰的好意。

曹兰倒是奇怪,不直接明说用意,非要徐婧琳收下,一来二去徐婧琳更是不解,到底却是不愿意收。

哪知曹兰情急之下嚷道,“二皇子奉旨即将前去西南执行任务,那边瘴气重,徐姐姐你怎能不为他打算?不帮他准备?”

理直气壮得让徐婧琳气笑了,丢下一句,甩手就走,“二皇子去西南与我何干?”

要说曹兰也是倒霉,哪知这话却被徐府庶出的姑娘徐嫣听了去,不知怎的就传了开来。

“曹兰对二皇子用情颇深呀!”于冰感慨。

周嘉莹捂嘴笑,“这算是曲线救国吗?她要是担心二皇子,自个儿去送岂不是更讨得了好?”

李诗晴信手掐了她一把,“以她家的情况,她就算是喜欢二皇兄也没戏。”

周嘉莹恍然大悟,想想又道,“徐家那个庶出的姑娘心肝真黑,这般传了出去,以后曹兰可不得恨上徐婧琳了。”

“可不就是。”詹芷蓉吁了口气,谁家每个让人操心的姐妹?

她眸光轻闪,看着姜书璃等人好奇道,“我听说淑贵妃属意徐婧琳,在冬狩晚宴上亲自点名让她表演才艺,可有此事?”

姜书璃微笑着将当晚的情况描绘了一番。

于冰却是有些沉默,久久才说道,“婧琳怕是不情愿吧,恐怕她另有心仪的人。”

姐妹们连忙追问,于冰却摇头不语。

姜书璃回想起徐婧琳看向李褚时晶亮的眸光,一时有所猜测。

她瞥了眼乐呵呵的周嘉莹,心中不由暗叹还真是复杂。

于冰看着笑得无忧无虑的妹妹们,忍不住摇头,“等你们过两年就该开始愁了。”

“愁什么?”周嘉莹快言快语,大眼转了转,捉狭道,“愁婚事吗?于姐姐,你是不是正好在愁婚事呀?”

于冰没料到引火上身,笑瞪了一眼周嘉莹,“姐姐也是你随便能打趣的吗?”

“好姐姐,”周嘉莹求饶,“我不敢了。就是想问问,姐姐属意哪家公子呀?”

于冰伸手捏住周嘉莹肉嘟嘟的脸颊道,“姐姐现在只想着好好在澜山学院学习,一切等毕业了再说。”

“况且婚姻之事本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哪由得我们?”

周嘉莹讷讷,“我若是有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我老爹老娘,免得他们随便给我找个人凑数!”

她的话顿时引起一阵笑闹,“嘉莹,那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

周嘉莹眨眨眼,脑海不自觉略过一个让人咬牙的身影,一拍桌道,“当然没有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胡姨娘

在于府用完午宴后,姜书璃回到侯府时,熙兰苑院子里的三等婆子也不知在侧门侯了多久,“奴婢见过大小姐,夫人让大小姐回来后去一趟熙兰苑。”

到了熙兰苑,欧阳氏正在见点翠阁、瑞恒昌和豪客来等店铺的大管事。

管事们见姜书璃进了屋,忙起身做礼。

姜书璃回了礼,才恍惚想起因为学院事情多,她娘早几个月前就帮她把表哥给的店铺拿了过去帮她打理。

以至于她都快要忘记了自己名下还有这些店铺。

欧阳氏慈爱地看了眼女儿,继续与各位管事核对年底的账目和各店铺的一应事宜。

待到都梳理清楚后,欧阳氏笑道,“各位管事辛苦了,今年各个店铺的营收还算不错。本月盈利抽一成作为各管事的年终嘉奖,店里的工人每人领两个月的月钱作为年底奖赏。”

诸管事都喜笑颜开地感激一番才告退下去。

“你表哥留下来的这几个铺子经营得好,”欧阳氏给女儿讲道,“管事们还算是得力又没有太多歪心思,加上暗卫组的成员监督着,倒是颇为省心。”

姜书璃似懂非懂地点头道,“娘,赵杨他们事情少,不如给娘的店铺也监管上?让娘好省心些。”

欧阳氏没好气地睐了一眼女儿,她名下店铺多,打理多年早已尽在掌握之中,忽然安插暗卫反而容易让人心浮动,适得其反。

将道理掰碎了给女儿讲了一遍,摸摸头道,“出去一上午该也累了,快回去午歇吧。”

姜书璃不依,拉着欧阳氏的袖子道,“书璃不累,娘亲这般忙,书璃帮你。”

欧阳氏笑着摇头,“我的乖乖女儿有心了,娘这边很好,你快去歇息。”

姜书璃眨眨眼,换了个角度游说,“娘,趁着不用上学,女儿跟着您学习下经营管事。”

这般说,倒是让欧阳氏顿了顿,颔首笑道,“如此也好。”

纵是答应了让女儿跟着学管事,欧阳氏仍拉着姜书璃在熙兰苑小憩了片刻才继续下午的行程。

下午要去的是二房胡姨娘的院子。

“半月前不是才清点过府里头需要修缮的院落,”欧阳氏边走边问徐嬷嬷,“胡姨娘怎会昨日突然让人来说她那房子需要修缮?”

徐嬷嬷快步跟在后头,恭声回应,“回夫人,前来说事的婆子讲得不甚清楚,奴婢本打算上午过去瞅瞅,哪知事情多没来得及过去。”

“无事,”欧阳氏摆摆手,“正好一起去看看。胡姨娘有身孕,又是个惯会闹腾的,怕是你去了也解决不了事。”

胡姨娘住的院子离舒竹苑不算太远,院子不大,但是布置的颇为精致,可见平日里二老爷姜明山对她的宠爱。

“大太太,您来了,快里边请。”

欧阳氏央人先进院子禀报,待胡姨娘亲自出来迎了,才缓缓步入她的院子。

“胡姨娘,听说你院子需要修缮?”欧阳氏开门见山。

胡姨娘没有直接回话,而是热情地带着众人进了里屋。

给欧阳氏和姜书璃上了茶,胡姨娘才歉然地盈盈跪下。

她的肚子未满三个月,现下正是最容易滑胎的时候,欧阳氏怎肯让她下跪?

尚未吩咐一声,徐嬷嬷就聪明地将胡姨娘扶了起来,“胡姨娘有话好说,你这还怀着二老爷的骨肉呢,可得当心身子。”

胡姨娘感激地坐了,用绢帕擦拭着眼角道,“实在是婢妾的不是。半月前徐嬷嬷就央人来查了院子,都完好着无需修缮。”

欧阳氏并不惊讶,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婢妾请大夫人过来,”胡姨娘定了定神,开口道,“是为了书同的事。”

胡姨娘仅有一子,便是姜书同。

姜书同数月前和姜书全一道找人打断了姜书诚的腿,后被老侯爷发现,怒极送去了族里。

族里自是容不得这样的事情,将姜书同和姜书全打发到乡下庄子过活,勒令从此不得回天皓城。

“书同打伤三少爷的事情,”胡姨娘期期艾艾,“婢妾怀疑这件事情另有内情。”

欧阳氏双瞳一缩,坐直了身,“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姨娘抹抹眼泪,“婢妾自知书同犯下大罪,不敢替他求恕。但书同往日里却不是那般的性子,婢妾实在是不相信他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前些日子,婢妾让书同的奶嬷嬷去乡下庄子探望,倒是问出了一些奇怪之处。”

“是以今日特地劳烦大夫人来一趟,还请夫人定夺。”

“书同当日是被族学里旁支的弟子煽动才犯下错事的。”

胡姨娘如是说。

姜书璃蹙眉,姜书同的事情她恐怕比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一些,毕竟当时听说三弟受伤后,她可是没留力气地狠揍了他们一顿。

“胡姨娘,四弟亲口承认是他找了旁支弟子一起打断三弟的腿,”姜书璃质疑,“跟你说的并不相符。”

胡姨娘抬起泪眼,忙回话道,“回大小姐,婢妾不敢妄言。”

“实在是奶嬷嬷细细问了经过,才发现书同怕是落套了。”

那日姜书诚成功练气入体的消息在族学传了开来,姜书同和姜书全虽然嫉妒但本身并未起任何歪念头。

毕竟姜书诚自幼就是嫡子,身份比他们高不知多少去了,就算妒忌又能如何?

况且姜书诚素来温文有礼,从未因为身份压制过他们。

然而那日,却有几位旁支的弟子不经意地走到他们身边吹耳边风,说什么都是姜氏一族的弟子,人人平等,姜书诚却总是趾高气昂,自以为了不起等云云。

姜书同和姜书全年少方刚,这些话听得多了就产生了同仇敌忾之感。

于是才有了后来的事。

“婢妾听了奶嬷嬷的话,”胡姨娘哭着道,“怎么看都是书同那傻小子被人撺掇了,还请夫人明鉴。”

欧阳氏目露深思,站起身道,“这事我清楚了,会安排人去查证。”

“谢过大夫人,”胡姨娘喜极而泣,“婢妾恭送大夫人。”



第一百九十章 剪窗花

“书璃,”回去的路上,欧阳氏笑着考校女儿问,“这件事情若是你来处理,你会怎么做?”

姜书璃挽着欧阳氏的手,仔细想了想道,“既然胡姨娘说得有板有眼,书璃认为应该要派人前去好生查证一番是否属实。”

欧阳氏含笑看着她,“查证清楚之后,又怎么做呢?”

“如果胡姨娘所说的并非事实,”姜书璃眯眼,“这件事情族里的裁断公正,应有的惩罚四弟和五弟自然要承受。”

“如果真如胡姨娘所说,”姜书璃咬咬唇,看向母亲,“四弟和五弟是受人怂恿伤了三弟……”

欧阳氏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儿苦思冥想,并不打断她。

“女儿认为,即便如此,四弟和五弟的责罚也不应该轻易免去。”

“哦?”欧阳氏鼓励地笑着,示意女儿说下去。

“第一,受人挑拨就能对兄弟动手,这本就该狠狠地罚。”

姜书璃咬牙,想起姜书诚断腿后的痛苦模样,依旧愤愤,“第二,四弟五弟伤人是事实,这更该好好地罚了才能长记性。”

欧阳氏抚着女儿的鬓发,含笑不语。

“娘,我们现在去哪儿?”姜书璃感受到母亲赞赏的目光,心里高兴。

“你猜?”

姜书璃看了看四周,“娘,这可不是回熙兰苑的路,莫非要去二伯母的舒竹苑?”

“正是。”

欧阳氏解释道,“我们刚去了胡姨娘的院子,这儿离舒竹苑不远,你二伯母又怀有身孕,理该前去探望下。”

是怕二伯母瞎起疑心吧?

胡姨娘越过二伯母找娘亲,姜书璃琢磨,以二伯母的心思,还不得想歪了去?

“咱们要把方才的事情告诉二伯母么?”

“不需要。”

欧阳氏摇头,“胡姨娘说了什么,你二伯母自会想办法去了解。我们讲与不讲,意义不大。”

去了舒竹苑,果然罗氏根本没有提及胡姨娘,热情地让人请欧阳氏和姜书璃进了里屋。

罗氏如今已有六个月的身孕,整个人胖了好大一圈,肚子圆圆的,满面红光。

她怀这一胎,前三个月吐得厉害,几乎不怎么吃得下东西,当时人瘦了整整一大圈。

哪知到了第四个月开始不再吐了,胃口大好,一天能吃五六顿,有时半夜醒了还要加餐,身型便迅速膨胀,越来越胖。

“姐姐真是有心了,”罗氏一笑,脸上的肉绷得紧紧的,眼睛看着愈发小了,她满足地摸着肚子,“这不有了身孕,不能为姐姐分担,还劳烦姐姐来舒竹苑看妹妹,真是过意不去。”

这话儿倒是说得比往常好听。

欧阳氏一笑,“你现在肚子里可是有着侯府的嫡亲血脉,好好将养便是。马上就过年了,妹妹这边可有什么缺失的?”

“姐姐莫担心,妹妹这儿什么都不缺!”

罗氏笑意满面,看向姜书璃道,“书璃,书琦正在西厢房剪纸呢,不如你去找书琦玩儿?我跟你母亲说说体己话。”

姜书璃笑着应了是,随着丫鬟去了西厢房。

西厢房里,姜书琦正和丫鬟们在选窗花剪纸的花样子。

见姜书璃进来了,笑着拉着她道,“大姐,你看我这找了好多漂亮的花样子。”

早上在寿安堂给祖母请安时,一众姐妹闹着说要亲手给寿安堂裁剪窗花剪纸。

老夫人听了很是高兴,便让大家寻了好看的花样子,明个儿上午在寿安堂一起剪窗花。

姜书璃近前细看,笑着拿起一张道,“这个年年有余真好看,小鱼儿胖嘟嘟的,寓意也好。”

“我更喜欢这个,”姜书琦从最下面拿出叠好的一张窗花,摊开一看,是荣华富贵牡丹图,“我明天要剪这个给寿安堂贴上,准保祖母喜欢。”

第二日一早,姐妹们在寿安堂请完安之后,纷纷将各自准备的窗花剪纸花样子都拿了出来。

寿安堂的婆子丫鬟在正堂摆了大大的方桌,红彤彤的纸张和各色花样子铺满了一桌。

姜书璃、姜书琦、姜书欣等六个姐妹围在桌边,吱吱喳喳,笑闹不断。

老夫人端坐在上首,喝着暖茶,看向孙女们个个标志漂亮又聪慧伶俐的模样,心中甚喜,“一转眼又是一年了,孙女们都长大了。”

罗氏自从怀孕后就得了老夫人的准许,极少来寿安堂请安,欧阳氏和刘氏却是一日不落地过来。

听了老夫人感慨,两人都颇有同感地应和,“可不就是,还记得都是刚出生时小小的娃儿,现在就都快成大姑娘了。”

欧阳氏笑着看向与桌子一般高的姜书雪,三房庶出的六小姐,“一眨眼书雪都五岁了,感觉昨天还抱在襁褓里呢。”

姜书雪长得圆溜胖墩,粉粉嫩嫩的看着特别讨喜。她个儿不高,自己扒拉着凳子爬了上去,一本正经地学着姐姐们选了一张花样子,又一屁股墩儿地跳下地。

她扭着屁股跑了过来,将手里的花样子扬得老高,“祖母,书雪给您剪这个窗花,您可欢喜?”

“欢喜欢喜,都欢喜。”老夫人呵呵直笑,“书雪,你可要仔细些莫要伤了自己。”

“书雪知道!”姜书雪高高兴兴地应了,拿着花样子跑回桌边,“大姐,祖母喜欢书雪选的花样子。”

姜书璃温和地笑着摸摸妹妹的头,从旁边选了最小的一把剪刀递给她,“书雪,你坐在这里好好剪窗花,小心些儿,不要伤到手,知道吗?”

说完她又示意青纸照顾好姜书雪,才扭头跟书琦和书欣继续挑选花样子。

除了姜书雪年纪小,只选了一个花样子,其余姐妹都各选了三张。

各自挑了椅子坐下,安安静静地开始剪起窗花来。

欧阳氏和刘氏见时间差不多,两人都各有事忙,便告退离开了寿安堂。

待到快到正午时,大家的窗花都剪好了,齐齐地排了一桌子,笑着央人去请回内室歇息的老夫人来看。

老夫人笑着走了过来,姜书璃却发现一旁的姜书琦紧张地揪着手指,她好奇打量了一眼,小声问道,“书琦,怎么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薛实与罗氏

姜书琦没有回答姜书璃的问话,而是挺直着腰背,面带微笑端庄得宜地看着老夫人过来。

老夫人和蔼地一一看过众孙女,目光方落到桌上剪得齐齐整整的窗花剪纸上,“剪得好,都剪得好。”

“这福字可是书雪剪的?”她笑意盈盈地拿起略微有些粗糙的窗花,逗着姜书雪。

“回祖母,是书雪亲手剪的。”姜书雪高兴地扬起头,白乎乎的小脸蛋上尽是骄傲。

“真乖!”老夫人忍不住弯腰摸摸姜书雪的肉嘟脸儿,直起身道,“时候不早,都在祖母这儿用了午膳再回去歇息。”

姜书琦第一个应了是,走上前去挽住老夫人的胳膊,步向膳厅,笑盈盈道,“祖母这儿的膳食最好吃了。”

“二姐这么说,一定是馋祖母这儿的四喜丸子了,”姜书妙妙语连珠,“前阵子二姐还念叨着好些日子没吃上四喜丸子了呢!”

老夫人闻言乐得直笑,一旁的李嬷嬷忙道,“老夫人,午膳有准备二小姐喜欢的四喜丸子。”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入了座,老夫人满意地看着如珠似玉的孙女们,“今儿年节已近,学院和族学都放了假,姐妹们得了空多聚聚是好事。”

她看向姜书璃和姜书欣,“书璃和书欣在澜山学院的学末考试成绩相当不错,值得嘉奖。”

又看向姜书妙和姜书青,“书妙和书青在族学也很用功,尤其是书青,这回儿又得了族学第一,做得好。”

“你们姐妹俩今年八岁,待过一年多就可以参加澜山学院的入学考试,”老夫人眼里是满意又是严厉,“切记戒骄戒躁,继续好生读书。”

姜书妙和姜书青忙起身恭敬地应了是。

“至于书琦,”被点了名的姜书琦连忙起身端正地站着微微垂首聆听,老夫人满意道,“这几个月来在府里学规矩表现亦是很好,祖母很是满意。”

“等过了年开春后,书琦你就一道回族学上学去吧。”

姜书琦眼睛一亮,高兴地鞠礼应道,“书琦谢过祖母!”

“祖母,”姜书琦见老夫人心情好,揪着手指小声道,“书琦有个请求……”

老夫人闻言,笑着问,“什么请求?”

姜书琦顿了顿,有些紧张,“书琦想一道进宫去拜年。”

老夫人直视着姜书琦,并未立即回应她的要求,沉吟半晌后才缓缓道,“书琦,如若再次入宫,你可有把握不行差踏错?”

姜书琦自觉有希望,忙不迭地点头,“孙女保证不会出任何差错。”

“你们啊,”老夫人长长地吁了口气,训导道,“要知道在外面代表的不仅仅是你们自身,还有你们的姐妹,还有侯府的脸面。”

众孙女忙起身敛容应是。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无需祖母教你们,也应该明白才是。”

老夫人严肃面容,“再过一两年,慢慢就到了你们议亲的时候了。你们在外面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切不可为了一时之气,坏了自个儿的名声,坏了姐妹的名声,坏了侯府的名声。”

这话语气颇重,姜书琦听了心头更是紧张,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书琦,”老夫人看向她,“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祖母就允了你一道入宫拜年。”

玉宁宫前。

薛实老老实实地跪了有小半个时辰,仍未被宣进殿觐见淑贵妃。

自从绣贡会之后,薛实多次求见淑贵妃未果,今日淑贵妃宣他入宫,不由得各种心思在脑海里打转。

玉兰坊最近的生意愈发萧条,各世家贵府基本没有再下过订单,全靠着绣贡会上得了第二的名头,皇室有不多不少的订单支撑着。

要说皇室的订单,也是为着绣贡会的排名不情不愿丢给玉兰坊,多是失宠妃子的衣裳,委实让人丧气。

他本是充满抱负,打算抱住淑贵妃这棵大树大展拳脚的呀!

哪知淑贵妃心思难测,在绣贡会上竟然倒戈倾向了盈月楼,这事情他想了一个月都没想明白。

到底是上位者心思难测,还是淑贵妃有着别样打算?

他琢磨来琢磨去,终于听见了通传进殿的声音。

“薛掌柜近日可有和罗氏联系?”

淑贵妃慢条斯理地看着蔻丹,瞥了一眼薛实,懒洋洋地问道。

薛实忙回应,“回贵妃娘娘,小的近日未有和罗氏联系,但对罗氏的情况甚是清楚。”

“哦?”淑贵妃颇为满意,嘴角勾了勾,“那说与本宫听听。”

“罗氏如今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

薛实将打探的消息一一道出,小心翼翼地观察淑贵妃的神色。

淑贵妃听完,久久不言语,在薛实等得后背都湿透之后,才慢悠悠道,“薛管事最近恢复与罗氏的联系罢。”

“这……”薛实有些摸不着头脑,试探道,“不知贵妃娘娘需要小的具体怎么做?”

淑贵妃睨了他一眼,动了动唇,“每月至少要书信往来三四次,至于要说些什么,以薛管事和罗氏的关系,这难道还要本宫教?”

薛实顿时冷汗涔涔,“贵妃娘娘,您是指?”

“该说什么就说什么,本宫乏了,下去罢。”

薛实满心懵逼,但淑贵妃明显不愿将心底想法托出,他只能先应下,“请问贵妃娘娘,小的与罗氏联系要保持多长时间?”

“就……”淑贵妃笑得诡异,“直到她生产之前罢。”

薛实走后,淑贵妃的贴身嬷嬷不解,“贵妃娘娘,您本不是说过罗氏这腹中胎儿留不得?若留了,今后怕是会成为长宁侯府的世孙啊。”

淑贵妃一笑,“本来确实是那般打算。”

她站起身,婀娜多姿地往窗边走去,拿起一支梅花放到鼻尖轻嗅,“只是本宫信佛,有好生之德,这会儿又换了个想法。”

“娘娘的意思是……”嬷嬷探问。

淑贵妃伸手掐断一朵梅花,笑道,“嬷嬷亦知道当年在乡下庄子上,薛实可与我那妹妹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你说,这事情一旦让长宁侯府知道了,会如何?”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拜年

转眼就到了大年初一。

一大早天还蒙蒙亮,长宁侯府门前就排列了三辆华贵马车。

老侯爷携二老爷姜明山,老夫人携欧阳氏以及姜书璃、姜书琦、姜书欣三位孙女,一道前往宫中拜年。

去宫中拜年的勋贵家族不知凡几,待到马车遥遥到了宫门前,天色已然大亮。

朝中官员、勋贵大臣在前朝朝拜天子,命妇女眷则在后宫朝拜以皇后为首的宫中妃嫔。

姜书璃姐妹三人紧随在老夫人和欧阳氏身后,来到了皇后居住的坤宁宫前。

坤宁宫前站满了前来排队拜年的命妇女眷,多是熟悉的脸孔。

平日里极少出门的各府老祖宗们,难得在这里相遇,都兴头甚好地见礼闲话。

你夸夸我的孙女,我赞赞你的孙子,眉梢间都是喜意。

因着是大年初一,四处尽是恭贺新年的喜庆话儿,气氛一派祥和欢乐。

待到公公宣召长宁侯府女眷进殿时,已然是小半时辰之后了。

殿内正首安坐着皇后和太后,两边是以淑贵妃、良贵妃为首的一众妃嫔,老夫人带领着长宁侯府的一众女眷,端端正正地行礼贺喜。

皇后笑着喊了起,闲话几句便让人给姜书璃三位小辈上了赏赐。

老夫人正欲告退,忽听得淑贵妃淡淡道,“听说老夫人拘着书琦在长宁侯府学规矩,今儿见了,书琦这礼数果然是好了不少。”

姜书琦身子微微一震,紧张得双手揪成了结,昔日在宫中受的委屈涌上心头。

她想起祖母出门前的一再告诫,强自镇定地往前一步,垂首道,“谢贵妃娘娘的赞誉,书琦愧不敢当。”

淑贵妃懒懒一笑,斜睨一眼姜书琦,“书琦上次误闯皇后娘娘的须离花圃,弄得浑身上下满是疹子,真真是让本宫心疼。如今可是大好了?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姜书琦被戳得一口心头血涌上喉头,她强忍口中甜意,缓缓下跪后抬了头,嘴唇忍不住发颤,“上回是书琦之错,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雍容大度地喊了起,“你年岁方小,偶尔出错也是有的。以后要切记在皇宫中莫要乱走。”

姜书琦惶恐地应了是。

好不容易退出大殿,姜书琦紧张得腿脚发软,倚着姜书璃道,“大姐,我这关算是过了吗?”

姜书璃安抚道,“二妹刚才应对得宜,做得甚好。”

“淑贵妃真是好渗人,”姜书琦得了安慰,忍不住低声抱怨,“我娘曾告诫过我,我之前还不信,如今是体会到了。”

“书琦,此话不得乱说。”姜书璃皱眉。

姜书琦嘟哝,“这不对大姐才悄悄儿说嘛。”

参拜完后依然是在大殿门前等待。

因为等所有命妇女眷参拜完后,各宫主子会宣召亲眷或是相熟的命妇女眷到各宫叙话。

要待到宣召名单念完后,才能根据实际情况前往宫殿或是离开回府。

“书璃,”姜书璃等人出殿不久后,于冰拉着于珊就走了过来,“刚才远远看见你们侯府进殿,我们早就出来了。”

她看了一眼姜书琦和姜书欣,姜书璃笑着介绍了姐妹,说道,“于姐姐和珊儿来得比我们早。”

于冰笑说,“我们老爹是出了名的起早贪黑,半夜里儿就被娘亲拉着起来梳洗了。”

众人有说有笑,不多会儿周嘉莹、詹芷蓉还有李诗晴也走了过来。

“咦,你们瞧,”詹芷蓉眼尖,说笑中忽然压低了声音,“曹兰从坤宁宫出来后好像眼睛红红的,莫不是哭过了?”

许多贵女都发现了曹兰的异样,一时各种揣测在私下流转。

“说是在拜年时,淑贵妃娘娘亲自感谢曹兰来着……”

不知哪儿传来了详细的消息,姑娘们都停了话头,倾耳细听。

“淑贵妃娘娘感谢曹兰?这可是新鲜。”

素来极少在拜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况且,淑贵妃和曹兰好像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呀!

“说是谢谢她为二皇子殿下准备的防瘴符箓和化解瘴毒的药。”

“你们猜曹兰在大殿里怎么回应的?”

“说是又尴尬又窘迫,答是也不好,答不是也不好,最后捂着脸跑出殿了!”

姜书琦顿时觉得自己受的那些个儿委屈算不得什么了。

“曹兰真自个儿将东西送给二皇子了?”周嘉莹好奇,看向李诗晴问道。

李诗晴摇摇头,这种事情她哪里会知道。

“怕是不会,”于冰冷静分析,“她找徐婧琳的事情被传了出去,定是避之不及,又怎会还真的送东西过去?”

“那难怪曹兰一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了,”詹芷蓉啧啧感叹,“淑贵妃娘娘真是我辈楷模。”

众人一时感慨,无数同情目光落在曹兰身上。

“快看,徐婧琳过去了。”于珊细声道。

于冰蹙眉,有些忧心,“婧琳怎会现在过去?”

岂不是直接撞枪口上了吗?

众人观望,听不清两人再说什么,却见曹兰脸涨得通红,不多会儿扭身而去。

“嘉莹,书璃,诗晴,”就在这时,胡新月匆匆走了过来,面色微微苍白,她冲着众人欠声笑道,“不知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胡新月一早随着镇北侯府进了宫,就被请去给太皇太后请平安脉,是以这个时候才出来。

于冰姐妹和詹芷蓉见状,识趣地相携走了开去。

姜书欣也拉着姜书琦道,“二姐,我们去找祖母。”

众人离开后,周嘉莹好奇问道,“新月表姐,可是有事发生?”

胡新月素来是淡然有礼的性子,这般模样看着恐是另有缘由。

“刚才从太皇太后娘娘的慈宁宫出来,”胡新月附身过来,看着三人轻声道,“遇见了齐羽。”

“又是那个登徒子!”周嘉莹怒目低呼,“可是又纠缠表姐了?”

“你小声点,”胡新月看了看四周,悄声道,“他说要找皇上去求娶我。我怕那齐羽真出言无状,书璃,诗晴,能麻烦你们帮我想想办法吗?”

“竖子尔敢!”周嘉莹俏眼一瞪,匆匆欲走,“我去拦住他!”



第一百九十三章 直接打晕

“嘉莹,等一下!”

姜书璃和李诗晴同时伸手拉住周嘉莹,两人对视一眼,李诗晴低声道,“文武百官在前朝觐见父皇,你一个姑娘家闯过去像什么话?”

“前朝朝拜不比后宫觐见,”李诗晴继续道,“繁文缛节多,进程要慢上许多,我们先想好法子再应对。”

姜书璃分析道,“齐羽只是承平伯世子,一无官职,二无功勋,要轮到他见皇上,怕是还早。”

“就算真见到父皇,”李诗晴冷哼一声,“以他平时那落拓相儿,未必说得上话。”

这是实情。

大年初一这日,天子接受朝拜的人多不胜数,都是一群一群的进殿跪拜,哪个儿看得到齐羽这样的人?

周嘉莹觉得有理,停下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拦是一定要拦住他的,”姜书璃看了眼面色依旧苍白的胡新月,她可是利桑国三皇子郝越的心上人,真要是闹这么一出,以后大家脸面都不好看,“只是要看怎么拦,谁去拦。”

“找我六皇兄可好?”李诗晴沉吟片刻,胡新月的事情姜书璃曾与她们说过,亦是知道轻重。

确实是个好办法。

只是,让谁去找?

今日出门,姜书璃未将青纸带在身边,而李诗晴身后的嬷嬷——

从李诗晴颇为防范的表现来开,并不可信。

“青冥去吧。”

李诗晴淡淡瞥了一眼周嘉莹身后的跟屁虫。

向来怕李诗晴的青冥忽然被点了名,直觉往前站了一步应道,“有!”

她眨眨眼,“八公主,您是说让青冥去找六皇子殿下?”

变机灵了?

李诗晴露出赞许的目光,取出一枚玉佩递给她,“你拿着这枚玉佩到太和殿前去寻彭公公,将此事转告彭公公,他便知道如何做。”

“是!”青冥挺起胸脯,“青冥定不负使命!”

说完她转身欲走,却被周嘉莹提着后领抓了回来。

自家婢女有几斤几两她是清楚的,以青冥见到李诗晴就像老鼠见到猫那样恐惧惊慌的,她可要多交代几句才能放心。

“青冥,你可认识彭公公?”周嘉莹问。

“奴婢认识!”

“青冥,你可知去太和殿的路?”姜书璃补充。

“奴婢一会儿找公公问路。”

“青冥,见到彭公公要怎么说?”李诗晴继续。

“承平伯世子齐羽意欲向皇上求娶新月姑娘,请六皇子殿下帮忙。”

三人点点头,摆手道,“快去快回。”

青冥离去不久后,有公公走出坤宁宫宣召前去各宫叙话的名单。

由于太皇太后已年逾古稀,基本上不再见外客,所以是从太后的清宁宫开始宣召。

“……”长长的一串名字,均是太后外家的亲戚女眷,“……,长宁侯府姜书璃姑娘。”

霎时引来不少目光。

冬狩时太后对姜书璃另眼相看的事情本就有许多贵妇贵女亲眼目睹,只是回天皓城后,这些日子未见太后召见过姜书璃,闲话声音便渐渐消散了去。

哪知今日这般的日子,太后竟然传见姜书璃?

个中意思,值得细细品味。

接下来便是皇后要接见的一长串名单,随后是轮到淑贵妃。

淑贵妃是罗氏同父异母的姐姐,如若罗氏今天前来,名单上定然会有她的名字。

长宁侯府众人都仔细倾听,直到公公念完名单,才确定长宁侯府的人均不在上头。

姜书琦不由得松了口气,不需要再去玉宁宫,对她来说再好不过。

哪知此时有个公公匆匆跑来,在宣召公公耳边低语一句,宣召公公轻咳一声道,“玉宁宫召见的最后一位,是长宁侯府姜书琦姑娘。”

姜书琦顿时如遭雷劈,为何独独宣她一个?

祖母呢?大伯母呢?

再不济带上姜书璃一起,她也不用那么怯。

公公慢条斯理地念完了名单,“得宣召者请原地等候传召,未得宣召者可自行出宫回府。”

长宁侯老夫人和欧阳氏互视一眼,分头去找了姜书琦和姜书璃叮嘱一番,便相携出了宫。

未被传召,她们身为命妇亦是不宜在宫内多待。

姜书璃乖乖听完训后,又回到李诗晴和周嘉莹身边,周嘉莹得了愉妃的召见,也要等候传见。

“怎的还不见青冥回来?”

周嘉莹频频眺望,“过去这么久,怎么也该来回个两趟了。”

“莫非是没找到彭公公?”姜书璃蹙眉。

“哎,来了,看到她了。”周嘉莹垫脚,冲着远远跑来的青冥招手,“青冥!”

青冥一路乐呵呵地小跑地走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青冥回来了。”

“说重点。”李诗晴压低声音,“找到彭公公了吗?”

“没、没有,”青冥摇头,老实悔过,“太和殿前太多公公了,青冥过去了才发现公公们长得都一个样儿,实在是没认出来彭公公在哪里。”

“为何不拿着我的信物托公公帮你去找?”李诗晴眯眸,暗道这下怕是要坏事。

青冥挠挠头,左顾右盼心虚道,“回八公主,方才奴婢跑太快,不小心弄丢了您给的玉佩。您别生气!小姐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在殿前不宜下跪,奴婢下次给您补跪。”

李诗晴气笑,咬牙道,“那你一副完成使命的表情是怎生个意思?”

青冥忙道,“奴婢虽然没有找到彭公公,但是奴婢找到承平伯世子齐羽了!”

“当真?”李诗晴眼睛一亮,“他可见到父皇了?”

“没有,哪能让他见到皇上?”青冥挺起胸脯,“奴婢把他骗到偏殿角落……”

“然后呢?”三人齐齐紧张。

“然后奴婢就把他打昏了!”青冥咧嘴一笑,“估计没个大半天醒不了!”

三人眨眨眼,琢磨着青冥这一出勉强算是解了胡新月的眼前之困。

但齐羽这心思,还是得好生想个法子解决才行。

此时,已有公公过来,“长宁侯府姜书璃姑娘,请随奴才前往清宁宫觐见太后娘娘!”

姜书璃忙应了是,对好友用眼神示意后,端庄淑雅地跟在公公身后,往清宁宫方向走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愉妃的心思

周嘉莹和李褚斗嘴斗得欢快,不自觉地把愉妃晾到了一边。

待吵爽了,发现愉妃正吃着果仁喝着小茶,一副‘你们继续吵,我戏还没看够’的神情。

两人自觉地收了嘴。

愉妃意犹未尽。

贴身嬷嬷看时辰不早,便附耳提醒愉妃,该是时候去太皇太后处拜年了。

愉妃惋惜地放下茶盏,“嘉莹,本宫还要去慈宁宫一趟,今日就不留你用膳了。改天来本宫这儿陪本宫用膳,可好?”

可以走了呀?

周嘉莹心喜,忙应了是。

离开前,愉妃赏赐了好多东西让她带回去,其中不乏各种刀剑兵器,周嘉莹在一脸菜色的李褚跟前,喜滋滋地谢赏走了。

哪知出了愉妃的宫殿不远,却见到青冥如丧考妣地瑟缩在角落。

“青冥,回府了!”周嘉莹走上前。

青冥抬起泫然欲泣的脸,朴实无华的面容上挂着两泡泪,“小姐,青冥回不去了。”

周嘉莹抓头,“你这是咋了?”

青冥抽抽搭搭,“青冥弄丢了八公主的玉佩,找遍了去过的地方,都找不到。”

“八公主说,找不到玉佩,就不能活着出宫。”

青冥咚地跪下,拉住周嘉莹的裙摆,“小姐,青冥不想死,青冥不陪你回镇北侯府了。”

“……”

青冥做出英勇就义的表情,“青冥要活着留在宫里,青冥去伺候八公主!”

“你倒是想得美,”李诗晴凉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身后跟的不再是早上的嬷嬷,而是她的贴身丫鬟,“就你这样儿还想给本公主做奴婢?”

她摇摇食指,“差得远!”

“青冥不想死着出宫……”

青冥泪奔。

“那本公主的玉佩呢?”李诗晴摊开手掌。

“找不到了。”青冥慌乱地摇头,“奴婢发誓,真的每一处都找过了。”

李诗晴皱紧眉头,玉佩丢了事小,若是落在有心人手里却是不妙。

“你在将今日的事情经过仔细说一遍。”

坤宁宫前。

等候的贵妇贵女早已一一去了各个宫殿觐见叙话,只除了姜书琦一人。

她肩背挺直,默默地垂着头等待。

看向地面的双眼不见氤氲的雾气,而是愤然却又信服的神色。

“丘嬷嬷真不愧是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姜书琦嘴里无声念叨,“祖母找她来教我们规矩,真是找对人了。她说的话,怎么会这般准?”

“丘嬷嬷说,淑贵妃一定会在拜年时开口刁难我,果然没错。”

“丘嬷嬷说,淑贵妃一定会单独宣召我,果然又没错。”

“丘嬷嬷说,淑贵妃一定会将我晾在玉宁宫前,这个……虽说没有完全对,但是也不算错。”

往来的宫女公公颇多,一双双侧目让姜书琦将头又垂低了一些。

“丘嬷嬷的罚站攻略胸要挺,背要直,头要垂。要骂心里骂,嘴上不吭声!”

姜书琦无声背诵着,一边羞燥不安,一边给自己打气,“丘嬷嬷说,顶多不超过一个时辰,我就不需要罚站了,再坚持一下!”

各宫的娘娘接见亲眷命妇的时间确实在一个时辰左右,届时便要前往慈宁宫给太皇太后拜年。

皇后也会从坤宁宫出来。

淑贵妃要教训姜书琦,自然会把握好这个时间。

果然,待快要一个时辰之际,一个公公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姜书琦姑娘,淑贵妃娘娘让你先回府去,以后有机会再进宫觐见。”

姜书琦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看了眼传话公公,敛衽行礼,“书琦谢过贵妃娘娘。”

夜里,李褚在愉妃宫殿中听愉妃讲着宫中琐事。

“你父皇给二皇子指派了差事,”愉妃看着面无表情的儿子,讲了半个时辰仍不觉口干,“那是要考验他。”

李褚懒得说话,这谁看不出来?

“本宫瞧着他这趟差事,怕是落不得好。”

与我们何干?李褚神色不动。

“接下来,怕是你和你六皇弟也会接任差事,”愉妃吁了口气,儿子长大了,很多事情就无法避免了,“你打算怎么做?”

李褚蹙眉,“母妃,你不是一直要求儿子给四皇弟打下手么?还能怎么做?”

愉妃一怔,“阿褚可有怪母妃?”

李褚没有回应。

愉妃凄凄一笑,“你生来就是龙子,有那心思本是正常。然而母妃却自幼对你耳提面命,不得与你四皇弟争那个位置。”

“母妃,”李褚正色问道,“除了你曾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这个原因之外,可还有旁的内情?”

愉妃本是皇后的贴身丫鬟,从小就服侍在皇后的身边,跟随她嫁入皇家。

皇后对愉妃一家有救命之恩,这点李褚很小就听愉妃说过。

如果没有皇后当年的出手,愉妃全家恐怕都已命赴黄泉,更无李褚存在的可能。

愉妃自幼就教导他要报恩。

“因为母妃知道,这天下最后定然是你四皇弟的。”

愉妃语出惊人,李褚瞳孔蓦地一缩,凤目看了过去。

“母妃,你这话何意?”

就算他无意问鼎皇位,二皇子李述、七皇子李具可是在虎视眈眈。

过上几年,九皇子和十一皇子日渐长大,定然也不会甘心。

母妃何以如此笃定?

愉妃却是不说,摇摇头道,“有些事情,母妃暂时不能说与你知。你只要知晓,辅佐你四皇弟是最佳之途。”

一室沉默。

“嘉莹这姑娘,”愉妃换了话题,“母妃甚是喜欢。”

李褚撇撇嘴。

“她要是真想做个女将军,”愉妃想起周嘉莹就忍不住满面堆笑,“亦无不可。你想想,等你四皇弟……,没准你可以封个藩王,带着周嘉莹镇守一方。”

“到时候,嘉莹要是喜欢做个女将军,就可以由着她去。”

想着周嘉莹那单纯又可爱的面容,愉妃笑道,“她一准高兴得不得了。”

“母妃,你说什么呢?”李褚站起身,“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儿臣先告退了。”

“去吧,”愉妃摆摆手,今日见了周嘉莹她已很是高兴,儿子这不情不愿的表情更是让她偷乐,“早些歇息。”



第一百九十六章 是青冥吗

青冥见李诗晴问得认真,当下立定站好,仔细回想着描述当时的情景。

“奴婢见大殿外好多公公走来走去,”青冥苦着脸,“奴婢这儿看看,那儿看看,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彭公公。”

“奴婢又是着急又是慌乱,一个不小心就撞上了人。”青冥挠头,“没想到撞上的正好是承平伯世子齐羽。”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嘿嘿一笑,“按我家主子说这就是无巧不成书!”

李诗晴丢了个萧杀的眼神,“说重点。”

青冥再次立定站好,“是!然后奴婢就谎称有位姑娘要找齐公子,齐公子深信不疑,跟着奴婢往偏殿方向走去。”

“等走到偏殿的角落上,”青冥回忆道,“奴婢让齐公子先行,说奴婢在后头守着。”

“他就进去了?然后呢?”周嘉莹听得心急。

“他还挺听话的,”青冥点头,“就那么走进去了。奴婢想着不可错失良机,就信手往他后脑勺扔了个东西,把他砸晕了。”

“他晕倒后,”青冥为了在李诗晴面前刷好感,忍不住自夸了一句,“奴婢担心被别人发现,还将他往角落里头拖了过去,万无一失。”

“……停!”

李诗晴和周嘉莹同时喝止了她,“你说你拿东西砸他后脑勺了?”

“拿的什么东西?”

青冥眨巴眼睛,“就手里的东西,”她歪头想了想,声音越来越小,“奴婢不记得了……”

“一定是玉佩!”

李诗晴和周嘉莹异口同声道。

“走,我们快到太和殿去找玉佩。”

一行人匆匆往前朝太和殿方向走去,在路过御花园时,恰好碰见了准备出宫的姜书璃。

道了缘由,姜书璃便随着她们一起往太和殿走去。

“这个时候大多数觐见的官员应该都已经离去,”李诗晴对皇室动向最是清楚,“父皇过一会儿应该要摆驾慈宁宫给太皇太后拜年。”

从侧面的小径往太和殿方向走了小半刻钟,待离得近了,青冥伸手指向太和殿外的一处偏殿,“八公主,就是在那个偏殿的角落!”

众人欲上前,忽听得一阵喧哗。

一群男子从太和殿出来。

“等等。”

李诗晴带着大家往回廊墙边快步走去,“我们先避一下。”

领头出来的是李煦,后边跟着程岚远、吕殷以及数位今年科考的学子。

微微松了口气,李诗晴道,“每年科考学子都是最后一拨觐见父皇,待他们离开后,我们就可以过去了。”

“八公主,他们应该不会发现齐公子吧?”青冥担心。

李诗晴白了她一眼,“今日往来的人这般多,若要发现了还会等到现在?况且,”她伸手指戳青冥的额头,“你不是说你藏得很好?”

青冥扁扁嘴。

很快,李煦带着众人离开了。

众人忙闪身出现,刚走两步,就见李煦带着彭公公回返。

“八皇妹,可是有事?”

李诗晴颔首迎了上去。

青冥见没人关注她,心急如焚地溜去偏殿角落方向。

“今早承平伯世子齐羽说要去父皇那求娶新月姐姐。”李诗晴直述来意。

李述闻言一惊,尚未说话,就听得一欢天喜地的声音传来。

“八公主,找到玉佩了!”

“找到了?”李诗晴亦是高兴,伸手接过青冥递过来的玉佩,仔细瞧了确实是她的玉佩,“那便好。”

周嘉莹问,“青冥,你去捡玉佩,看见齐羽了吗?”

青冥,“那边没人啊!”

李煦,“我们从太和殿出来,正好看见齐羽被公公带进去。”

“糟糕!”

众人火急火燎地赶回太和殿。

殿前公公拦住他们,李煦道,“本殿下有急事找父皇,还请通传。”

纵是皇子皇女,亦不得擅自闯入冒犯天颜。

公公应诺,入殿回禀,很快就出来宣众人入殿。

太和殿里,齐羽跪在地上,涕泪纵横,“求皇上做主。”

众人一惊,齐齐向皇上看去。

齐羽已经将求亲之事说了?

皇上您可别答应啊!

皇上被看得有些莫名,“阿煦,你们来此又是何事?”

李煦一时哑然,李诗晴适时解围,“父皇,诗晴等人前来给父皇拜年。”

姜书璃和周嘉莹会意,一连串的拜年好话从嘴边溢出,皇上听着倒是欢喜,让公公给了赏。

“就是她!”

齐羽忽然指认青冥,“皇上,就是这个丫鬟将我打昏!”

跪伏在地上的青冥身子一颤,正欲求饶,却听李诗晴疑惑道,“齐公子此言何意?青冥一直跟随我们在后宫,不曾离开,试问如何打昏齐公子?”

“我不会认错的!”

齐羽急急辩白,“就是这个丫鬟谎称有人找我,带我到偏殿那边把我砸晕了。皇上,您可以要替我做主啊!”

众人互视一眼,原来齐羽还没说求娶之事。

李煦向前一步,“父皇,齐世子如今并未有恙,此事可否交与儿臣处理?”

皇上见了一上午的官员,眼睛都快被晃晕了,现下又到了去给太皇太后拜年的时辰,瞥了眼完好无缺的齐羽道,“如此也好。需得好生了解清楚前因后果,回头给朕一个交代。”

言罢,摆驾离开。

齐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瞄瞄众人看过来不怀好意的目光,有种落入龙潭虎穴的感觉。

“你们想干什么……”

周嘉莹第一个发话,“齐世子,你刚才是说见过‘一直与我在后宫的’我的婢女青冥?”

“是的,就是她……”齐羽气弱。

“那我问你,”周嘉莹踢了一脚跪在地上青冥让她背过身去,“青冥脸上是不是有一块指甲大小的胎记?”

齐羽懵逼,“我没看清……”

“这么大的胎记都没看清?”周嘉莹嗤笑,“那我再问你,青冥可是满脸斑点?”

“斑?”齐羽努力回忆青冥的模样,“好像没有。”

周嘉莹撇嘴,“齐世子,你确定你见到的人是青冥?”

“就是她!”齐羽坚持,“我记得很清楚,是穿青衣的婢女。”

“穿青衣的婢女多得去了,”周嘉莹拉起青冥,让她转身,“我家青冥满脸斑点,你仔细看好了!”

“到底是不是青冥?”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丘嬷嬷道玄机

“到底是不是青冥?”

青冥抬起头看向齐羽。

齐羽闻言定睛一看,被青冥脸上密密麻麻的斑点吓了一跳,狐疑道,“刚脸上明明没有斑。”

“所以说齐世子你看错人了。”

李煦一言定论拍板,“青冥和你说的脸上没有斑的青衣婢女,明显不是同一个人。”

“不可能,”齐羽摸摸仍然疼痛的后脑龇牙咧嘴,“我后脑还肿着一个包,就是被人砸的!”

李煦正色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砸伤世子,此人一定要严惩。”

“彭公公,你仔细查下今日来过太和殿的青衣婢女,尽快给齐世子一个交代。”

彭公公忙领命下去。

“时候不早,”李煦温言笑道,“齐世子不如先行回府歇息,等有消息了,本殿下派人到承平伯府去告诉你。”

齐羽讪讪,想想确实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应声离去。

待他走远,李诗晴忍不住好奇,“青冥这满脸的斑点是怎个回事?”

“新月表姐配的一种药粉,”周嘉莹笑,“本想着带在身上好玩儿,不料今日还真用上了。”

转眼就到了上元节的这天。

长宁侯府杏花阁。

姜书琦正执着毛笔专心画花灯,丫鬟掀帘子进来道,“二小姐,丘嬷嬷来了。”

“丘嬷嬷。”

姜书琦放下手中花灯,迎了上去。

丘嬷嬷长相普通,个头不高,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一双精明内敛的眼睛。

她寻了位置坐下,看了眼桌上的花灯道,“二小姐今晚可要出府参加上元节花灯会?”

上元节花灯会是天皓城新年佳节最盛大的民间活动。

这一天夜里,天皓城通宵解禁,全城各处都挂满了花灯,亮堂如昼。

长宁侯府的孙辈们,早在晨间请安时就得了老夫人的许可,用过晚膳后就可以结伴出府参加上元节花灯会。

白日里姑娘们都各自做着花灯呢,那可是要带去上元节花灯会的花灯天河放的花灯。

丘嬷嬷见姜书琦点头应是,便问她,“你可知道花灯天河这个节目是怎么玩的?”

上元节花灯会在暮石广场举行,有两个最引人瞩目的节目,其中一个就是花灯天河。

花灯天河其实是个人工河,环绕着暮石广场而建。

河道中间有一条曲折的木桥,宽约三尺,供人行走。

花灯天河仅限于女子参加,在入口处,需要将自己携带的花灯放入天河,然后步入木桥。

河面漂浮无数花灯,沿着木桥行进的人可以挑选一个中意的花灯,传闻花灯中的祝福语将寓意着这一年的运气。

大过年的,人人都希望能够在花灯天河寻找属于自己的幸运祝福语。

所以,花灯天河深受天皓城女子们的喜爱。

姜书琦把自己所知讲了一遍,却见丘嬷嬷摇头,“花灯天河每个人都有机会拿到幸运花灯,这不算什么。若是能够拿到皇后娘娘、淑贵妃娘娘或是良贵妃娘娘亲制的花灯,那才是真正的幸运儿。”

每年的花灯天河,皇后娘娘都会带着淑贵妃和良贵妃亲制花灯以示祝福,她们会亲手将自制的花灯放入河道之中,供参加活动的姑娘们猜选。

只是天河里的花灯多不胜数,能选到这三盏花灯的可能性极低。

真的幸运能够选到这三盏花灯的姑娘,会得到皇后娘娘亲临奖赏。

“丘嬷嬷,要在千万盏花灯中找到那三张花灯,基本是不可能的。”

丘嬷嬷笑得高深莫测,“嬷嬷有办法让你选中淑贵妃娘娘的花灯。”

姜书琦蓦然瞪大眼,“嬷嬷,你说的可是真的?”

“嬷嬷何时妄言过?”

“皇后娘娘和和良贵妃娘娘做的花灯,年年都不一样,确实不好猜。”

丘嬷嬷身为宫中老人,了解的事情极多,“但是淑贵妃娘娘的花灯却是有据可循。”

“淑贵妃娘娘居住在玉宁宫,”丘嬷嬷详细讲道,“她尤其喜欢玉兔。因此,她每年的花灯上,必然会画上一只玉兔。”

“这个书琦也曾听闻过,”姜书琦点头,“只是淑贵妃娘娘的玉兔花灯,年年形貌都不一样。而且天河上的玉兔花灯很多,又怎么能找到淑贵妃娘娘做的那一只?”

“淑贵妃素来自傲,”丘嬷嬷扯扯嘴皮,似笑非笑,“她准备的玉兔花灯,在玉兔脚边定然会有三株青草。只要你辨认出这一点,就可以找到淑贵妃准备的玉兔花灯。”

“茫茫花灯中,要找到脚边有青草的玉兔花灯,”姜书琦迟疑,“恐怕也是不容易。”

丘嬷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找不到的话,那便是你的问题了。”

她转身欲走。

“丘嬷嬷,”姜书琦忙唤住她,“我一定会找到的,你再给我说说。”

丘嬷嬷坐下,“你之前在宫中出丑,损了名声。若想要挽回这一切,就必须下狠心,做狠事。如果连这点小事情都怯弱不前的话,嬷嬷就没必要继续帮你。”

“我可以做到的。”姜书琦想起宫中受辱,目光渐渐坚定。

“那便好。”丘嬷嬷好不容易扯出一抹笑,“你且听我说。”

丘嬷嬷又讲了一些要点,姜书琦都一一记下。

“挽回名声的第一步,”丘嬷嬷最后总结,“是先让人注意到你。上元节花灯会是个很好的时机,值得把握。你且切记,路要一步一步走,才能走稳走远。”

用过晚膳,长宁侯府的姑娘们都聚集在老夫人的寿安堂,吱吱喳喳地看着彼此做好的花灯,准备出府游玩。

“二姐这个花灯画得不错,”姜书欣品鉴道,“画工进步许多。”

姜书琦骄傲,“这可是我亲手画的,当然是好。”

姐妹们都被她的得意神色逗得直笑。

姜书璃见时候不早,请示老夫人,“祖母,书璃带着妹妹们现在出府可好?”

“去吧,”老夫人笑着挥挥手,“你们姐妹记得注意安全,尤其是选花灯时,可别栽下河里去了。”

姑娘们又是一阵笑闹,纷纷应了是,穿上厚披裘相携出了寿安堂。



第一百九十八章 花灯会(一)

上元节这天夜晚,天皓城四处张灯结彩,亮如白昼。

城里最热闹的莫过于城北方向的暮石广场附近的街巷,人潮络绎往来,喜庆洋洋。

长宁侯府的马车在靠近暮石广场时,就寻了一处空地停了下来,再往前因上元节花灯会已然封路,只能步行前往。

姜书璃三姐妹下了马车,兴致盎然地随着人群向暮石广场方向走去。

街上成群结队的年轻男女分外多,大多数人手里都拿着或自制或购买的花灯,亦有少数空着手,在路边摊子选购花灯。

“今天人真多,”姜书欣做了个荷花花灯,拿在手里微微晃悠,“大姐,我刚才看见我们班的弟子了。”

姜书璃笑着接话,“一会儿到了暮石广场,怕是能见到更多学院的同窗。”

“大小姐!”

一旁传来熟悉的明快声音,三人扭头看去,是盈月楼的几位头等娘子。

唤住姜书璃的是月娘子,她今天一身淡蓝色的雅致衣裙,明艳的五官在夜色下璀璨生光。

“月娘子,安娘子,雪娘子,”姜书璃笑问,“你们也来参加上元节花灯会?怎么不见齐娘子和梅娘?”

安娘子和婉笑着解释,“梅娘要照看小月莲,齐娘子回了娘家,所以就我们三人出来。”

姜书璃颔首,想起齐娘子年前就休假回乡下娘家过年的事,她曾听卢嬷嬷给欧阳氏禀报过。

寒暄了几句,三位娘子便告退去买花灯。

姜书璃三姐妹则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她忽然拉住姜书欣问,“三妹,你瞧瞧月娘子她们身后不远处的那个银色锦服男子,是不是像在尾随她们?”

姜书欣闻言,眺目观察了会儿,“大姐,我看着也像。”

姜书璃唤来青纸,低声吩咐她去寻赵杨,“让赵杨护好几位头等娘子的安全。”

青纸应声离去。

三人继续向前,很快就到了暮石广场。

上元节花灯会在暮石广场举行。

偌大的广场内以‘回’字形为态布置了许多活动区,有猜灯谜的,有投壶的,有杂耍的,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最受人追捧的两个活动,莫过于‘摘天灯’和‘花灯天河’了。

‘摘天灯’活动在暮石广场的正中央举办,是一座高耸入云的花灯山。

仅男子可以参加这个活动,参加者在花灯山下向上攀爬,爬得越高,就能取到越好的花灯。

所有花灯上都有着不尽相同的祝福语,摘取花灯能为家人和心仪之人祈求一年的好运气。

如果能够登顶摘取最高处的花灯,那称作‘天灯’,预示着这一年将会好运爆棚!

与‘摘天灯’相对应的‘花灯天河’活动,则仅能由女子参加。

‘花灯天河’是绕着暮石广场的一条人工河,河中央是一条曲折的木桥。

在入口处,参加活动的女子需将自己的花灯放入河中,让花灯沿着河流动。

然后步入木桥,沿着河绕暮石广场一圈。

在过程中,每个人都可以选取河中的一个花灯,作为自己的幸运花灯。

幸运花灯上的祝福语,亦是预示了一年的好运气。

‘花灯天河’备受天皓城女子的喜爱,是因为皇后娘娘每年都会带着宫中嫔妃亲临放天灯。

姜书璃三姐妹在暮石广场里溜达了一圈,看得兴味盎然之际,忽听得头顶传来宣唱声,“皇后娘娘驾到!淑贵妃娘娘驾到!良贵妃娘娘驾到!”

声音方落,便见空中三辆驾辇缓缓飞行而来,在暮石广场一处高台落下。

“‘花灯天河’要开始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霎时姑娘们纷纷往‘花灯天河’走去。

“快去看看今年皇后娘娘带的是什么模样的花灯,若是选中了皇后娘娘准备的花灯,今年一准好运气!”有人兴奋。

“宫中娘娘们准备的花灯都上了术法掩饰真貌,”有人泼冷水,“只有下了天河才会露出真貌,现在去了也瞧不出来。”

“我们不如在皇后娘娘放下天河的时候就一直盯着那花灯,这样准保错不了!”有人支招。

立即就有人吐槽,“这法子要是有用的话,还能轮到你?”

“娘娘们的花灯,下了天河后就会刮起一阵天河风,等你能看清楚的时候,早不知去哪了!”有好心人解释。

“嘘——”

“别吵了,皇后娘娘下辇了!”

姜书璃三姐妹遥遥望去。

皇后娘娘雍容华贵地从驾辇中步出,她嘴角带着端方娴雅的微笑,手里执着一盏花灯。

只见那花灯周遭像是笼罩了一层迷雾,让人瞧不起清楚花灯的样子。

“花灯天河,”皇后娘娘步向天河,将手中花灯置于河中,“祝愿天皓城的子民幸福延年,平安顺遂。”

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皇后娘娘的祝福声音一落,一道暖风在河面上吹过。

再眨眼时,竟已分不清哪一盏是皇后娘娘放下的花灯。

无数的花灯沿着河流飘飘荡荡,如天空繁星点点。

随后是淑贵妃和良贵妃放下花灯。

至此,‘花灯天河’的活动正式开始。

“大姐,我们也去放花灯。”

姜书琦一直密切盯着淑贵妃的举动,对她手里的花灯,今晚她势在必得。

三人随着人群走到天河入口,将手里的花灯亲手放入河中,上了木桥。

一边赏花灯,一边低声细语地闲聊,姜书璃嘴角含笑。

姜书琦则难掩紧张之色,目光在河中央搜寻着玉兔花灯。

果然如之前预料,不少人都做了玉兔花灯置于河上。

“大姐,那盏花灯真好看!”姜书欣指着不远处飘来的一盏花灯。

姜书璃抬眼望去,不由失笑。

那是一盏画着绵延山脉的花灯,泛着淡淡的青绿色,并非寻常姑娘会喜欢样子。

“那画的是沧离山脉,”姜书欣笑道,“大姐,我就选那盏。”

姜书璃笑着摇头,这三妹一心去宗门修仙,连口味都变得这般清奇。

她从一旁垂落的挂钩取了线杆,递给姜书欣,笑道,“每个人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既然选好了就去勾过来吧。”

“等等!”

姜书琦忽然发出一声带着兴奋又激动的惊呼,“大姐,三妹,你们先帮我勾那盏花灯!”



第一百九十九章 花灯会(二)

姜书琦握住姜书欣手里的线杆,声音有些颤抖,“我想要那盏玉兔花灯,三妹,你先帮我勾过来可好?”

她这么一闹,姜书欣看上的花灯随着河流越飘越远。

姜书欣不由得沮丧,摇头拒绝,把线杆放在姜书琦手里,“二姐,每人只可以勾一次,你若是喜欢玉兔花灯,要自己勾来才算是你的。”

“大姐,你看三妹!”

姜书琦气结,眼见花灯越来越近,紧张地握住线杆,“自己钓就自己钓!”

姜书璃又取了一根线杆给姜书欣,“书欣,你快去勾你那盏花灯。”

“好!”姜书欣接过线杆,快速地瞥了眼一心钓花灯的姜书琦,转身去找自己心仪的花灯。

话说姜书琦好不容易找到了脚下画了三株青草的玉兔,心情激动得如打鼓一般。

她对着不远处飘荡的玉兔花灯,一扬线杆想要勾住,哪知线杆却打在了旁边的水面之上。

挫败地低呼一声,姜书琦又将线杆甩了过去。

反复了好几次,差点将玉兔花灯打翻都没勾上。

急得脸色发红,泫然欲泣。

姜书璃摇摇头,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姜书琦线杆上的手,轻声道,“二妹,你别用力。”

姜书琦闻言忙点头,“大姐,帮我!”

姜书璃微微一笑,握住姜书琦得手稍稍用力一挑,就将玉兔花灯上的钩子勾住了。

她放开手,“二妹,你自己拉上来吧。”

此时,姜书欣欢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姐,我勾到花灯了!”

姜书璃看着妹妹晶亮璀璨的眸子,比天上的星儿还要灿烂,不由笑道,“书欣真厉害。”

姜书琦不屑地看了眼姜书欣手上的花灯,哼了一声提着玉兔花灯扭头向前走。

姜书欣没错过她的眼神,朝着她后背做了个鬼脸,挽住姜书璃道,“大姐,你还没选花灯呢?可有喜欢的?”

“还没呢。”

两位妹妹选花灯小小闹了这么一下,她哪有心思看花灯?

“我且看看。”

笑着将目光落在河面飘荡的花灯,各式各样,精致又好看。

她漫不经心地边走边看,殊而,一个简单朴实的花灯出现在眼前。

那是个看着很原始的花灯,浑圆的造型,洁白的花灯纸上只画了一轮圆月,明月边上写了几行字。

字体非常小,在夜色下几乎无法看清写的什么。

姜书璃运气上眸看了过去,那是一首诗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姜书璃勾唇,拿起一旁线杆,轻轻一挑就将圆月花灯勾了上来。

姜书欣笑看,“简约精致,大姐好眼光。”

姜书琦回头走了过来,先是瞪了一眼姜书欣,而后挽住姜书璃道,“大姐,你说谁会有幸选中娘娘们亲手做的花灯呢?”

“自然是幸运儿了。”姜书璃不在意地笑笑。

姜书琦看向手中花灯上的三株青草,嘴角浮起骄矜的弧度。

陆陆续续地,木桥上的姑娘们都选好了喜欢的花灯,有说有笑地朝着天河出口走去。

‘花灯天河’的时间合共半个时辰,待结束之后,皇后带着两位贵妃又走到高台上。

“上元节花灯会,”皇后脸上带着温慈的笑,“每一个花灯上都带着一句祝福,大家现在可以看看自己拿到的花灯上写着什么样的祝福语。”

“本宫和淑贵妃娘娘,良贵妃娘娘亲制花灯的祝福语上各有署名,”她不疾不徐地讲道,“如果有哪位姑娘拿到这样的花灯,可以上台领取皇室准备的额外赏赐。”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拆看各自花灯上的祝福语。

姜书琦掀开纸张,当看到署名下‘淑贵妃’三个字时,嘴角的笑意扬起,抬眸看向台上美艳慑人的淑贵妃。

姜书璃看向手中的祝福语,署名是‘常芷宁’。

她眸光微微一缩,不解地看了眼台上的皇后娘娘。

如果她没有料错的话,她手中的花灯应是皇后亲制。

她曾听太后唤过皇后的小字,那便是‘芷宁’。

只是皇后怎会在这样的场合,用闺名做署名?

姜书璃想了想却是无法理解,但这个花灯,绝对不宜上台领赏。

她勾勾唇,默默将祝福语收入袖中。

“请有幸选到皇后娘娘,淑贵妃娘娘和良贵妃娘娘的花灯的姑娘上前领赏!”

台上有公公开始敦促。

姜书琦意欲上去,耳边回想起丘嬷嬷的嘱咐,又停了脚步。

“千万不要第一个上台,最好是最后一个上去。”

她频频四顾,心中嘀咕,其余两人怎么毫无动静?该不会场中只有她一位幸运者吧?

“是我。”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角落响起,众人望去。

“是徐婧琳?”姜书欣惊讶。

姜书璃亦然,“真的是徐姐姐,不知她拿到哪个娘娘的花灯?”

徐婧琳在人群中缓步穿梭,台上的淑贵妃见是她,不由得往前倾了倾身。

关注地看着徐婧琳,这可是她中意的儿媳妇人选之一。

莫非这般巧,竟让她拿了她亲制的花灯?

淑贵妃眼底满满笑意。

徐婧琳走上台前,将手中花灯交给公公,细语道,“还请公公确认。”

那公公接过花灯,仔细辨认后唱道,“恭喜徐姑娘选中良贵妃娘娘亲制的花灯!”

淑贵妃眼底笑意凝结,瞥了眼盈盈上前颁礼的良贵妃,银牙暗咬。

徐婧琳笑着谢了恩赏,翩然下台。

姜书琦羡慕不已,左顾右盼不见再有人上台,终于忍不住娇声道,“还有我。”

身边尽是钦羡的声音,让她感觉极好。

优雅地一步一步上了台,姜书琦自忖礼仪上不输徐婧琳,她露出完美的笑,“还请公公确认。”

不得不说在丘嬷嬷这几个月的调教下,姜书琦进步甚巨。

“恭喜姜姑娘选中淑贵妃娘娘亲制的花灯!”

淑贵妃美眸微眯,和颜悦色地起身走了过去,“书琦今日真是好运气。”

她将赏赐颁给姜书琦,是一套上好碧玉头面,“恭喜你。”

姜书琦笑得恰恰好,又是微羞又是欣喜,“书琦谢贵妃娘娘恩赏。”

待她下了台,过了好一阵子都不见再有人上台领赏。

公公又问了几趟,开口道,“如果没有人有幸选到皇后娘娘亲制的花灯,今日的‘花灯天河’活动便到此结束。”



第二百章 花灯会(三)

‘花灯天河’结束后,马上就要开始压轴活动‘摘天灯’了。

姜书璃三姐妹随着人潮向暮石广场中央行去。

一路多的是各种羡慕的眼神和声声低语。

“那位姑娘真幸运!”

“她长得漂亮,气质也好,不知是哪家的贵女呢。”

来参加上元节花灯会的姑娘以平民居多,几乎都不认识姜书琦。

但亦有不少名门贵女,对姜书琦有些印象,不免好奇地细声讨论。

“方才得了淑贵妃娘娘亲制花灯的便是长宁侯府那位姜二姑娘吧?”

“就是她。”

“看着不像是传闻中那么不知礼数又莽撞呀!”

“所以说传闻不能尽信。我瞧着她那规矩学得甚是不错,想怕人也是极好的。”

姜书琦倾耳听着,心头涌上的喜意让嘴角忍不住上扬。

丘嬷嬷说的果然不错。

拿到了淑贵妃娘娘的亲制花灯,在人前展露一番风姿,定然会把损了的名声挽回不少。

丘嬷嬷说,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要让名声变好,需得徐徐图之。

今夜,不过是小小的第一步!

姜书琦眼里闪过熊熊战意,有一天,她一定会成为人人羡慕的京城贵女!

心中对丘嬷嬷更是信服。

“大姐,”姜书欣丝毫没留意周遭人在说什么,她倒是眼尖,远远就看到破开人群挤过来的身影,“你看,那是嘉莹姐姐。”

“书璃!”

周嘉莹好不容易挤到跟前,热得脸上红扑扑的,“这儿人真是多,若不是你二妹上台得了赏赐,我还真找不到你了!”

姜书璃见到周嘉莹很是欣喜,拉着她问长问短,“可有见到诗晴?”

周嘉莹摇头,“没有。咱们去看‘摘天灯’,也许能碰上诗晴。”

一行人走到花灯山下,那个人山人海简直快要无法下脚。

“看!岚远哥在那边!”

花灯山入口前站着许多熟悉面孔。

“还有吕殷,李煦,”周嘉莹叨叨,“哎,李褚也在,看他模样不像要登山。”

参加‘摘天灯’活动的男子都会套上活动发的褂子,褂子上写着‘摘天灯’三个大字。

李褚身穿缎袍,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小姐,”青纸悄悄拉住姜书璃的袖子,低声道,“你看刚才跟着月娘子的那个人,也要参加‘摘天灯’活动。”

姜书璃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赵杨有回音么?”

青纸点头,“赵杨说那个是临山侯世子杜平,与月娘子有旧。”

姜书璃挑眉,这件事情她倒是不曾听过。

不过,既然是临山侯世子杜平,又是旧识,应该对盈月楼的头等娘子并无恶意。

“书璃,你弟弟怎么没来?”周嘉莹问,“来了可以参加‘摘天灯’活动,给你们侯府摘好运回去。”

姜书璃笑道,“书诚今日一早就跟祖父去族里聚灵轩修炼,待我们出府时还没回来。”

周嘉莹摸摸鼻子,“你这弟弟也是个修炼狂人。”

“可不就是?”两人相视一笑。

“书璃,嘉莹!”

李诗晴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惊喜的两人忙转身看去。

“可算找到你们了,”李诗晴道,“我刚从花灯山下过来,四皇兄和六皇兄都要参加‘摘天灯’活动。”

“没见李褚换上褂子呀,”周嘉莹好奇,“他竟然要参加?”

李诗晴乐得点点头,“据说是愉妃娘娘的命令,四皇兄只能勉为其难参加了。他说那褂子太丑,怎么也不肯穿上。”

花灯山下。

彭大胜正在给李煦汇报各种消息。

“徐婧琳得了良贵妃娘娘亲制的花灯,”彭大胜道,“长宁侯府姜二姑娘得了淑贵妃娘娘的花灯。”

“我母后的花灯呢?”李煦随口问道。

“皇后娘娘的花灯未有被人选得。”

“徐婧琳怎会得了良贵妃的花灯?”李煦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是巧合还是什么?”

“这个……”彭大胜挠头,“老奴觉得恐怕是巧合。这花灯天河的花灯无数,要做手脚怕是不易。”

“淑贵妃属意徐婧琳,”李褚一旁凉凉道,“良贵妃的花灯就被徐婧琳得了,让人不多想都难呀。”

“不过,姜二姑娘大年初一那天不是才被淑贵妃撂了脸子,”李褚努嘴,“她得了淑贵妃的花灯,倒是有意思。”

彭大胜恭声道,“老奴看那姜二姑娘却是高兴得很。”

李煦和李褚对视一眼,“耐人寻味。”

李煦抓起褂子丢给李褚,“穿上吧,省得回头有御史闹到父皇那去。”

李褚接过褂子,嫌弃地拎在手里。

“四皇子殿下,”彭大胜嘿嘿笑着,“这褂子老奴可是提前找人洗干净的,您就放心穿上呗。”

“今个儿要想摘到天灯可不容易,”彭大胜侃侃而言,“上了花灯山不能用灵力,那山越到上头越是陡峭,尤其是最后一段绝壁,可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听说还有罡风和冰雹,”彭大胜搓搓手,“两位主子可要好生注意。”

李煦摆摆手,站起身与李褚往入口处走去,“往年不曾见你母妃拘着你参加这活动,今儿是怎么了?”

李褚耸耸肩,他母妃这些日子是有些让人捉摸不定,“我哪知?把天灯摘回去给她便是。”

“你呢?皇后娘娘应该不会管你摘不摘天灯吧?”

李煦微笑,“母后自然不会管这些。”

李褚啧了一声,揶揄道,“听说每年摘的天灯有不少人是赠与心上人,六皇弟莫不是打算摘来给某位姑娘?”

“想什么呢?”李煦觑了他一眼,“我见母后近日心情不是很好,摘个天灯回去哄她开心。”

他眸光微黯,自从冬狩得知皇祖母对姜书璃有别样意思,他就将奔腾泛滥的心思收回了不少。

在他各方面试探下,判断到姜书璃与睿皇叔应该并无私情。

但——

若皇祖母一意孤行,他的心思怕是还需好好斟酌。

毕竟身为皇家子弟,有太多需要考量的因素。

而最重要的是,他发现姜书璃对他亦无男女情分。

姜书璃年纪尚幼,一切从长计议罢!



第二百零一章 花灯会(四)

花灯山一共有九层,每一层都放置了花灯。

层数越低,花灯越多。

待到了最上面一层,仅有九盏花灯。

因为这一层高抵云霄,是以这九盏花灯又被称作天灯。

是以活动之名取为‘摘天灯’。

花灯山其实并不是真实的山,而是一个法器。

因此在法器外看花灯山,不过数丈方圆数丈高。

但进了内里,那可是真真抬头望不尽的巍峨高山。

且能容纳数百人同时登山。

参加‘摘天灯’的男子有两百多人,在入口处排队进了花灯山后,外面的人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情况,里面的人就无法得知外边的消息了。

“真神奇,”周嘉莹啧啧称叹,“每个人看着都缩小了。”

“程大哥爬得最快,”李诗晴道,“真不愧是状元郎。”

“那是,登个山对岚远哥来说是小菜一碟。”

“据闻花灯山可不是普通的山,”姜书欣看得入神,“每一层都有不同的障碍,越往上越难。”

“不能使用灵力,”姜书璃点评,“要攀到最高委实不易。需得有足够强壮的体魄,灵巧度和毅力皆不可少。”

“只可惜女子不能参与登山。”

清亮明快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叹惋,兰海花不知何时走到众人身后。

“兰海花,”周嘉莹取笑,“如是可以,你怕是会第一个报名吧?”

“那是当然。”兰海花咧嘴笑。

这边看得热闹,那边花灯山上更是一片蓬勃朝气。

以程岚远为首的许多年轻人,腾挪纵跃,在山石丛林里不住地往上爬。

前三层的难度并不算大,不过半刻钟就已有一半人登上了第三层。

接着在往前,人就逐渐变少。

等到了第七层,只剩下寥寥二十余人。

“程兄,我们不上去了,”追随在程岚远身后的几位同科学子拱手,苦笑道,“第七层已是极限,再往上就无能为力了。”

程岚远拱手回道,“如此先行别过,吕兄,”他看向意犹未尽的吕殷,“咱俩在往上一程?”

“随时奉陪。”吕殷朗笑。

另外一侧,李煦和李褚相携也上到了第七层。

李煦看了眼李褚身上已经被罡风撕裂的锦袍,调侃道,“四皇兄可要感谢我,不然怕是下山时衣不蔽体。”

第六层往上便开始起了罡风,据说到了第九层会达到最强状态。

罡风凌冽,撕裂衣袍不在话下。

是以参加‘摘天灯’活动的人都会发放一件褂子,原因无他,就是怕参加者衣不蔽体地跑下山有碍观瞻。

这写了‘摘天灯’三个字的褂子看着普通,实则是用上好的鲛丝所制,不畏罡风。

李褚嫌弃地垂头看了眼那褂子,“我宁可衣不蔽体。”

惹得李煦哈哈大笑。

“走,我们继续往上!”

除了这两队人马,另一侧,一个形单影只的身形在差不多相同时候爬上了第七层。

他歇了会儿,又继续向上。

“那是谁?”

李煦在攀爬中不经意看见那人,眯眸仔细辨认。

李褚闻言看了过去,“好像是杜平。”

“杜平?”那个浪荡子?

李煦嘴角一勾,不甚在意,“四皇兄,看谁先到第八层!”

待到了第八层,人数锐减到不足十人。

有心力继续攀爬的人不再多言,留足体力,彼此交换眼神后便径直前行。

第九层是通天绝壁,其中罡风冰雹穿插,要上去可谓难如登天。

最终登上第九层取得天灯的仅五人,分别是程岚远,吕殷,李煦,李褚和杜平。

五人下了山,一步出出口,就收到了雷鸣般的掌声欢迎。

程岚远第一个出去。

“程大状元勇摘天灯,可喜可贺!”

不知哪位有才华的兄弟化身采访者,拦在程岚远面前笑得灿烂,“不知程大状元这盏天灯可是要送给心上人?”

程岚远看着面前挤满了的好奇群众,毫不避讳道,“送给我即将过门的妻子。”

顿时一阵闹哄。

“程大状元未过门的妻子,”有才华的兄弟显然有备而来,“可是欧阳阁老府上的欧阳大姑娘?”

程岚远笑着颔首,“正是。”

“果然是郎才女貌,天降璧人!听说两位在三郎宴上双双得宝,真可谓佳偶天成!”

程岚远笑着退幕。

下一个出现的是吕殷。

“吕大公子这盏天灯可是要送给心上人?”有才华的兄弟抓住吕殷,锲而不舍地为群众们问话。

吕殷目光滑过场中满满的人,微微一笑,“在下打算带回府中。”

“看来吕大公子尚未有意中人哪,”有才华的兄弟如同发现新大陆,“在场的姑娘们有机会了!”

又是一阵哄笑。

李煦和李褚早在程岚远被拉着访问时就对了个眼色,待踏出出口一瞬,两人咻地就闪远了。

“太可惜了!我们摘到天灯的两位皇子殿下恐怕有要务在身,无暇多留。”

“哎,这位是……”有才华的兄弟灵敏地抓住同样想跑路的杜平,临山侯杜世子!”

“杜世子这盏天灯打算送给谁?”

杜平见没躲过,便大方的留了下来,桃花眼一睨,“这位兄弟认为在下会送给谁?”

“杜世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定是有不少相好吧?一盏天灯怕不够用?”有才华的兄弟语不惊人死不休。

杜平双眼微眯,“看来兄台甚是嫉妒在下。”

又是一阵哄笑。

有才华的兄弟挠挠头,“大家看,我这小心思被杜兄弟发现了!”

杜平张望了一圈,“今日我这盏天灯,就现场挑个最漂亮的姑娘送出去,你们说可好?”

“好!”

“这个好!”

“再好不过了!”

“不愧是杜世子!”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杜平举着花灯,快步步入人潮。

人潮自动挪开了一条过道。

“送给你。”

杜平走到月娘子面前,将花灯塞到她手中。

月娘子瞪大了眼,压低声音道,“杜平,你发什么疯。”

杜平耸耸肩,“你看这架势,这盏灯不送出去,怕是回不了府。就送给你了。”

“谁要你送。”

月娘子意欲将花灯塞回去,人群又是一波沸腾。

“收下!”

“快收下!”

月娘子被一双双眼睛看得面色通红,美眸狠狠地瞪了杜平一眼,挽住安娘子道,“我们回去!”



第二百零二章 添妆

转眼到了春暖花开的三月,离欧阳岑出嫁的日子不过寥寥数日了。

这日是姜书璃和姐妹们约好去给欧阳岑添妆的好日子,一大早在寿安堂请了安后,姜书璃就独自乘着马车去了欧阳府。

欧阳岑见到姜书璃很是高兴,拉着她进了里屋,屏退了一干婆媳丫鬟,说起了最近的心事。

“时日越近,越是害怕。”

姜书璃关切地回握欧阳岑的手,“岑表姐,你怕什么?”

能与心上人携手一生,岑表姐不是该开心才对吗?

“担心的事情有好多,”欧阳岑蹙着眉,这些日子她清瘦了好些,“担心与婆母处得不好,担心姑嫂关系,也担心程公子会对我失望……”

“程公子的母亲,我曾在镇北侯府见过一次,”欧阳岑对婚事的忧心,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股脑儿地倒给姜书璃听,“印象里她严肃冷静,我怕她会不喜欢我。”

姜书璃仔细回想,她与程岚远的母亲接触不多,确实是一位不苟言笑的妇人。

“我听嘉莹提过一次,”姜书璃道,“她说程夫人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表姐莫要太过担心。”

欧阳岑并没有因为这样的话而放心,面冷心热,就怕她根本捂不暖婆婆的冷面。

姜书璃见欧阳岑依旧紧锁眉头,又安抚道,“表姐,你素来性子好易相处,与婆母相处时日久了,定然能和睦的。”

欧阳岑静默了片刻,悠悠道,“书璃,你说的在理。只要程夫人不是蛮不讲理又油盐不进,我相信她会接受我的。”

“可不就是?”姜书璃忙笑道,“岑表姐这么温柔又善解人意,程夫人往后一定会喜欢表姐的。”

欧阳岑颔首,满目感激,“书璃,我知道也许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但越是临近婚期,越是控制不住自己。”

嫁到一个陌生家庭,任谁也会惶恐不安。

程府人口不多,对欧阳岑来说,最忧心的除了婆母,还有大姑子程岚梦。

“书璃,你和程姑娘可有见过面?”

姜书璃摇摇头,“听嘉莹说她自幼身子骨弱,极少出来走动。”

欧阳岑幽幽叹了口气。

“不过,”姜书璃托着下巴想了想,“好像说今天她也会来给表姐添妆,想必对表姐是友善的,不然她大可不来,对不?”

“但愿如此。”欧阳岑牵了牵嘴角,露出个勉强的笑。

她之所以这般忧心,并非没有缘故的。

自从定下婚期,程岚远不时会送各种礼物给她,一来二去,欧阳岑让程岚远帮她捎带过几次礼物给程岚梦。

哪知程岚梦一次都未曾收下,并且每次回绝都有着不同的理由。

送她上好的胭脂水粉,说会皮肤敏感不能用;

送她精致的珠钗鬓环,说太贵重受不起;

送她点心吃食,说肠胃不好从不吃外食;

总之,每次都让欧阳岑好生尴尬。

偏得程岚远是个楞大青,妹妹说什么统统原话转达,让欧阳岑既是好笑又是好气。

好笑的是这般实诚的夫君,她是欢喜的。

好气的是这般实诚的夫君,她又觉无语。

“表姐,你就别担心这么多了,”姜书璃见欧阳岑陷入沉思,“上元节那天程大哥取了天灯,当着大家的面说要送给表姐你,可见程大哥心里表姐的分量,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

提到这件事情,欧阳岑不由得红了脸,“书璃!”

“对了,”姜书璃想起进欧阳府时舅母急匆匆的身影,“舅母可是为表姐张罗嫁妆的事忙?”

欧阳岑轻轻点点头,面泛红霞。

她与姜书璃自幼亲近,话说得直白,“书璃,你知道的,程府根基浅,所以送过来的聘礼并不丰厚。”

说到这里她目色暗了暗,欧阳府里的姑娘可没少人前人后笑话过程府抬过来的聘礼,委实是寒酸了些。

“娘亲说我的嫁妆是六十四台。”

这般少?

以欧阳府的底蕴,要给欧阳岑准备嫁妆,少说也得一百二十八抬以上才属正常。

姜书璃眼底闪过愕然,却未言诸于口,静静听欧阳岑细诉。

“娘亲说程府给的聘礼少,”欧阳岑解释,“如果我们的嫁妆太丰厚,怕是会让程夫人心中不喜。所以,娘亲将嫁妆的抬数缩减到六十四抬。”

姜书璃一听这话,就品出味来。

谢氏这番慈母心真真让人感慨。

“怕是这六十四抬嫁妆,”她微笑着问道,“不比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分量轻吧?”

欧阳岑羞涩地点点头,“娘说嫁妆里除了贵重物件,分量最重的莫过于店铺、田庄等各种产业,这些都是纸质契约,还有银票。所以即便抬数少了也不打紧。”

两人嘤嘤细语了许久,周嘉莹等人终于相携到了。

周嘉莹、胡新月、程岚梦,还有李诗晴,四人笑嘻嘻地进了里屋。

一声声恭喜和祝福让欧阳岑又红了脸,“莫要笑话我了。”

欧阳岑抬眼看向素未谋面的程岚梦,她身形娇瘦,面容白皙带着淡淡的病色,嘴角带笑却未达眼底。

“这位便是岚梦妹妹吗?”欧阳岑笑得温和婉约,上前拉着程岚梦道,“长得真是漂亮,难怪程公子这般宝贝岚梦妹妹。”

程岚梦微微一笑,将手缩了回去,“谢谢欧阳姐姐夸奖。”

姜书璃见场面有些尴尬,笑着圆场,“我也是第一次见岚梦姐姐,以后大家都是姻亲,要多多往来才是。”

“你是书璃妹妹?”程岚梦对着姜书璃笑得比对欧阳岑热诚,“以后姐姐去叨扰你,你可别嫌怪。”

“自是欢迎。”姜书璃浅笑。

心下诧然,程岚梦对自家嫂子不假辞色,对她这样热情,是何缘故?

“还有八公主,”程岚梦转头拉着李诗晴盈盈一笑,“您该不会嫌弃我出身低吧?”

“自是不会。”李诗晴浅笑。

程岚梦见她俩都这般好说话,不由欣喜,她瞥了眼欧阳岑笑道,“我娘今日一早就唤了我起身,让我早些儿来给欧阳姐姐添妆。我娘这些日子总说托了欧阳姐姐的福,她才得幸有了自家宅院。”



第二百零三章 程家的心思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程家在镇北侯府住了这许多年,两家关系交好,这般说法是什么意思?

嫌弃镇北侯府?

欧阳岑面色一青,顿觉手脚发凉,婆母说因为她才有了自家宅院,让她这个未过门的媳妇如何自处?

程岚梦却不知是没有察觉屋子里的气氛因为她的话降至冰点,亦或是有意如此,她接着笑道,“我娘说程府宅院虽然不大,但贵在精致舒适,往后我一个人独住程府,也能住得舒心。”

周嘉莹忍不住咂咂嘴,打破僵局,“岚梦姐姐,岚远哥不是说你们举家迁至定边城吗?”

程岚梦有些羞涩地笑了,“定边城那边生活清苦,娘说我身子骨弱,既然在京城里买了宅子,不若就让我在这边住着。”

她看向胡新月,“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找新月姐姐也方便。”

周嘉莹挠挠头,程岚梦的话听着似乎都没有错,为何就是觉得这般刺耳呢?

她茫然地看向李诗晴,这种时候,往往她能一针见血地告诉她问题所在。

李诗晴睨了她一眼,换了话题道,“今日来给岑姐姐添妆,还不知道你们都送了什么添妆礼呢,快拿出来看看。”

都是识趣的人,没人愿意再去接程岚梦的话茬儿,纷纷欣赏彼此带来的添妆礼。

所幸程岚梦虽说话惊人,带来的添妆却是亲手的绣品,不贵重却心意可嘉,让欧阳岑心头好受许多。

之后几位姑娘又闲聊了一阵子,程岚梦努力融入话题,表现尚可。

直到临行告别前,程岚梦笑着看向欧阳岑,“欧阳姐姐,我娘让我转告你几句。”

“我娘说我们程家门第不高,讲究不若你们这些高门贵府多,让你莫用太过担心。”

“就怕我们程家没有欧阳府的好环境,会让欧阳姐姐不惯。”

欧阳岑勉力维持着笑容应了,“还请岚梦妹妹替姐姐道谢。”

程岚梦终于上了镇北侯府的马车离开了。

姜书璃回了府,径直去了熙兰苑。

拉着欧阳氏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娘,岑表姐嫁去程府,日子会不会很难过?”

欧阳氏听完之后,凝神思索了片刻,拍拍女儿的手道,“一开始怕是不易,但程府这般情况,未必是坏事。就看你岑表姐怎么做了。”

看着姜书璃求知欲胜的面容,欧阳氏笑道,“程家姑子今日说话虽不好听,却也说的浅白,没有藏头露尾。”

“也就是说,程府的人或许小家子气,却是有话直说的性子。”

姜书璃思索,“娘的意思是,程府的人这般直言,岑表姐至少能清楚他们的心思,可对症下药?”

“不错,”欧阳氏笑着抚摸女儿的头发,“你岑表姐现下还没过门,自是会恐慌担心。但过门之后,必须要面对自己的处境,她定然会有法子应对。”

欧阳岑是欧阳府的嫡孙女,幼承庭训,掌持管家方面谢氏更是细心手把手教过,真要打理一个府邸,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何况程府人丁单薄。

姜书璃觉得娘亲说得在理,神情松了些。

欧阳氏认为这是个教育女儿的好机会,又继续分析给她听。

“程家本打算举家迁至定边城定居,”欧阳氏道,“如今却又将程家姑子留在天皓城,都是因为你岑表姐的缘故。”

姜书璃歪头,“娘,这是为何?”

“因为程岚远娶了你岑表姐,对程家来说,那可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高攀。”

“有了欧阳府的背景,”欧阳氏道,“程家姑子想要找一个好的夫家,易于反掌。”

“况且还在天皓城置了宅子,程家夫人定然不想女儿去定边城受罪,留在京城里也好相看夫婿。”

“程家姑子的婚事,定会请托你舅母留心的。”

姜书璃张嘴结舌,合着舅舅要求给岑表姐置办的宅子,让程岚梦得了天大的便宜。

难怪她今日对她和诗晴那般友好,想必是打算借着她们好进了贵女圈子?

欧阳氏赞许地看着女儿,“程家姑子是不是值得交往,你们自己去判断,娘不干涉。”

回了碧云阁,姜书璃思来想去,给欧阳岑写了一封信。

将欧阳氏的分析和她自个儿的想法讲了一遍,到了末尾,安慰欧阳岑,“岑表姐,书璃相信一切都会迎刃而解,还请表姐莫要思虑过重,高高兴兴做个待嫁新娘子。”

写完了信,悬了一天的心终是放下了许多。

央了砚菊过来,“明日一早,亲自将这封信交给岑表姐。”

盈月楼后院。

梅娘居住的院落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小月莲已经会爬了。

屋子里四处都裹上了软布,地面也铺了厚厚的毯子,就让小月莲随地爬来爬去地探索。

肉嘟嘟的小人儿看着就像观音像下的童女一般,粉雕玉琢得可爱。

“哎呀,那边是柱子,别撞过去了呀!”月娘子放下手里的小碗,急急地跑了过去。

小月莲虽说刚学会爬不多久,但那速度可丝毫不慢,早在月娘子放下碗的时候就砰地撞上了床柱。

小月莲顿着身子愣了十数秒,才蓦地嚎啕大哭起来。

月娘子忙将她抱起来哄着,“小月莲乖哦,不哭不哭!”

就在床边叠衣服的梅娘叹了口气,“月娘子,这床柱上裹了棉布,小月莲撞上去压根儿不会疼。就是你太宠她了,她才就着性子使劲儿哭。”

月娘子抱着哭声歇停的小月莲来回走着,睨了一眼梅娘,“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亲娘,小月莲自是疼了才会哭。”

“以后呀,小月莲定是跟我更亲,到时候让你羡慕去吧哼!”

梅娘无语地摇摇头,抱着叠好的衣服去了隔壁次厢房。

月娘子笑嘻嘻地抱着小月莲跟在后边,“梅娘,你猜小月莲会说话后先叫你娘还是先叫我娘?”

“无论先叫谁,我都是她亲娘。”梅娘战斗力飙升,戳得月娘子面色一僵。

“啧!”月娘子不理会梅娘,抱着小月莲哄道,“小月莲,叫干娘……”

“月娘子!”这时外头传来婆子的声音,“杜公子又来给小月莲送东西了!”



第二百零四章 你的衣裳

“你又来做什么!”

月娘子抱着小月莲快步走到院子门口,看着一脸春风得意的杜平道。

杜平含笑地看了眼月娘子,丝毫不将她的怒色放在心上。

伸出修长的食指逗逗小月莲,眼里满满是笑意,“小月莲,干爹来看你了。”

“得得得!”

月娘子抱着小月莲扭过身去,摆摆手嫌弃道,“没事儿别乱认亲戚,小月莲可不需要干爹!”

她抱着小月莲笑嘻嘻地哄着,“小月莲有我这个干妈就足够了,对不对?”

小月莲咧开嘴儿,露出两颗白乎乎的小牙齿,口水滴答地流着,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谁说的,小月莲可稀罕我这个干爹了。”

杜平跟了过去,伸出手想要抱小月莲。

小月莲见着杜平很是高兴,咿咿呀呀地伸出俩小胳膊想要他抱。

月娘子见状,没好气地睨了眼杜平,将小月莲递了过去,小声道,“可得小心点儿,别摔着小月莲了。”

杜平笑着颔首,小心翼翼地将小月莲接了过去,一边逗一边道,“月娘,我见小月莲会爬了,就找人给她做了些护着膝盖的小套袜过来。”

月娘子挑眉,啧了一声,“我们这儿可是盈月楼,还能缺了小套袜?再说了,你找的人绣活能比我们做得好?”

“小月莲,干爹给你举高高。”

杜平举着小月莲,听着她咯咯直笑的声音乐呵,转头看着月娘子,眼里是温和的神色,“小月莲的小套袜不需要精致的绣活,用上好的棉布料做着就好。”

“你平日里那么忙,这些小事情找人来做就是。”

月娘子一时无语。

明媚大眼看着抱着小月莲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杜平,心头涌上复杂的情绪。

听闻杜平是个平无大志,只好收集良驹美人的浪荡子,和她眼前这个温和有礼,细心周到的人,简直无法联系在一起。

她素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杜平这个模样,倒是让她无法将他往外推。

而且,人家是来看小月莲的,和她没有什么干系。

只是他每每语言间说出的话,却总能让她心头一动。

梅娘收拾好衣服,从次厢房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院子里杜平正逗着小月莲举高高,一旁担心小月莲被摔着的月娘则跟着团团转。

好和谐的画面。

她笑着迎了过去,“杜公子,您来了。快进屋里坐,喝口热茶。”

“好嘞!”杜平笑着应了,抱着小月莲往屋里走。

站在院子外等候的仆妇忙跟了进来,一箱箱,一笼笼的物事往里屋抬去。

月娘子看着屋里堆成小山的箱笼,咋舌道,“这些都是小月莲的小套袜?”

这是要开店去卖吗?

“大半是,”杜平将小月莲放在地上让她自个儿爬,不在意地说道,“怕尺寸不合,就让人多做了些。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都备上了。另外还给小月莲准备了些小玩具。”

月娘子翻开箱笼,看着满满三四箱的小套袜,薄的,厚的,夹棉的,厚夹棉的……

忽觉后槽牙酸疼,“小月莲过上两个月就能站能走了,用得着四季套袜都备上吗?”

长不长脑子呀!

杜平闻言恍然,“那……多余的给她拿着玩。”

月娘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算你钱多不愁,也得想想梅娘这儿放不放得下。”

月娘子皱眉,这些日子杜平没事就往小月莲这搬东西,眼见着箱笼都快堆满半个屋子了。

杜平微囧。

他站在屋里确实觉得屋子小了一些,“那不如把这些箱笼搬到你那院子去?我看你那院子好是冷清。”

“你怎么知道我院子的?”

月娘子抱胸,质疑道。

杜平摸摸头,指了指旁边的院落,“月娘,你难道不就住在隔壁?”

“我是住在隔壁。”

自从小月莲出生后,月娘子因太过喜欢她,就搬到梅娘隔壁的院子去住。

只是,杜平每次过来她都在梅娘院子里,从未回过自己的院子,他到底是怎生知道的?

杜平顿时觉得似乎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他瞥瞥梅娘,又瞥瞥月娘子。

在考虑这个坑是往下跳呢,还是直接越过去。

“我问你话呢。”

月娘子不打算让杜平忽悠过去,走到他跟前抬起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杜平咧嘴一笑,摸摸鼻子看向梅娘,“梅娘子,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梅娘笑笑,抱着小月莲和杜平道别。

月娘子眯眼,拦在门口,“你还没回我话。”

“月娘的问话自是要回的,”杜平目光诚恳而真挚,“其实不过是路过隔壁院落时,偶一不经意看见月娘的衣裳晾在院子里,是以猜测那边是月娘居住的院子。”

他越说越快,闪身从月娘子身边经过,“我还有些事情,下次再来探望小月莲。”

“杜——平——!”

待到杜平消失在院子门口,月娘子才后知后觉地消化了他话中的意思。

忍不住暴跳如雷。

忍不住脸上发烫。

她晾在院子中间的衣裳,那可不仅仅是外裳啊……

这个登徒子!

他都看到了什么?

“还看什么呢?”梅娘带笑的声音出现在她耳畔,“人早都走远了。”

“以后不许他踏足盈月楼一步!”月娘子忿忿地抓着门框蹂躏。

梅娘同情地看了一眼被指甲嵌进去门框,随口应道,“为啥?我觉得杜公子挺好的呀!”

月娘子双眼冒火,“哪里有好?”

“当然好了,”梅娘抱起小月莲,喂她吃着糊糊,“对小月莲上心,对月娘子你也上心。不然哪能三天两头就往这边儿跑?对着你那冷脸还能笑嘻嘻的可没几个人。”

“再说了,”梅娘继续叨叨,“上元节那天夜里小月莲发了高热,我求人四处给找大夫都没找着。”

“还多亏了杜公子恰好送你回来,去寻了大夫过来给小月莲看病。”

“不然小月莲得多受多少罪?”

梅娘因为这件事对杜平一直心存感激。

想起上元节那晚杜平当众给她天灯的事,月娘子脸上又是一热,嘴里却道,“那不过是凑巧。”

“就算是凑巧,后来杜公子没事儿就来看小月莲,”梅娘笑道,“还老往我们这儿送东西,咱总不能不记这份情吧?”

月娘子噎住,对梅娘意有所指的话和暗示的眼神视而不见,起身接过小月莲道,“我带小月莲到院子里消消食。”

走到院子中央,月娘子有些失神。

忽然听得一个陌生声音从门口传来,“好可爱的小娃娃!”



第二百零五章 临山侯夫人

“好可爱的小娃娃!”

月娘子抱着小月莲,狐疑地打量着出现在院子门口的两个人。

一个是身着华贵衣裳的妇人,她打扮精致利落,鬓发梳得整齐精神,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小月莲,满是慈爱之色。

陪在旁边的是个样貌普通却干练的婆子,眼里亦是带着笑意。

“你们是什么人?来找人吗?”

有过小月莲被偷事件,月娘子对陌生人有种自然的排拒,将小月莲往怀中捂了捂,直言问道。

妇人惋惜地看了眼被挡住面容的小月莲,看向月娘子微笑。

回答她的事旁边的婆子,“这位姑娘,我家夫人路过贵府,想借个地方更衣。”

借个地方更衣?

月娘子眼下更是疑惑,眼前妇人的身份一看就是非富既贵,怎会无端端路过她这后院找地方更衣?

许是月娘子的眼神太过直白,让妇人有些尴尬,她笑着解释,“许久不曾出来逛街,今日下了马车走了许久。刚好路过盈月楼附近,因为离马车距离太远,便想着到这后头民宅寻个方便,实在是叨扰了。”

这番话听着倒是在情在理。

月娘子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朝里边指了指,“就在那儿,你们自己去吧。”

两人去了有约摸小半刻钟就出了来,对月娘子很是一番感谢。

月娘子素来心软,见两人确实诚恳,便松了神色。

彼时小月莲正咿咿呀呀地伸手抓她的长发,嘴里竟然‘niania’地叫着。

“这么小就会叫娘了?”妇人惊喜地夸着,“长得真是好看,眼睛圆溜溜的,真像娘。”

月娘子嘿嘿直笑,小月莲在她努力教诲下开始学发音,那声‘nia’确实有点儿‘娘’的味道。

果然第一声娘是献给她这个干娘了么!

“我们小月莲可聪明了,”月娘子高兴地逗着,“真乖!”

随行婆子拉了拉妇人,妇人意犹未尽地看了眼小月莲,“今日打扰姑娘了,改日有机会再续。”

月娘子送两人出了院子。

回来时嘴里忍不住念叨了句,“那夫人看着真是面善。”

“谁面善?”

卢嬷嬷步入院子,正好听到月娘子嘀咕,笑着将小月莲接过去抱着,“小月莲,嬷嬷来看你了!今天乖不乖?”

“楼里不忙吗?”

月娘子好奇,方才杜平离去不久,就有婆子来叫了梅娘去楼里做活。

“当然忙,每个人都忙得跟陀螺似的转呢,”卢嬷嬷来后院算是歇口气,“就你成天喊着要照顾小月莲,手里头的绣活恨不得都丢给别人去做。”

“我那是把机会让给梅娘,”月娘子丝毫不觉得惭愧,“梅娘刚担当头等娘子,正是需要多多磨炼。”

啧啧!

卢嬷嬷斜睨了她一眼,“我过来是告诉你,刚接了一大笔新月绣法的订单,这次你可躲不过去了。”

自从小月莲出生后,月娘子上工时间从五天一休自动请缨为四天一休,工钱照拿,事儿都丢给梅娘,让一众头等娘子好气又好笑。

偏生大家还对她生不起怨气!

“推荐寒梅绣法呀!不是百试百灵的吗?”

月娘子诧异。

“这次可不管用。”

卢嬷嬷乐呵呵地笑着,除了新月绣法的忠实拥趸,部分新的订单推荐寒梅绣法确实接受度比较大。

“人家可是指明了新月绣法,别家绣法通通不行。”

“人家?”月娘子挑眉,“是谁?”

卢嬷嬷神色闪过一抹异动,想起刚才来楼里下单的夫人,撇撇嘴道,“你关心这个作甚,说了你也不认识。总之,明天早上记得早点儿去楼里。”

而此时远离盈月楼的一辆马车上,里边坐着的赫然是方才去借地更衣妇人和随行婆子。

“像!真是像!”

妇人端坐在马车里,含笑道,“童嬷嬷,你觉得像不像?”

随行婆子笑着应道,“奴婢觉得也像。那圆溜溜的大眼睛,那小鼻子,小嘴巴,看着跟少爷小时候一模一样。”

“可不就是?”

妇人乐呵,“月娘子看着也还行,虽说年纪大了些,性子倒是直爽。”

“奴婢看她对孩子可护着了。”

“平儿上午刚去过她那儿?”

“回夫人,”童嬷嬷应着,“少爷今晨带着人刚去过,送了好几大箱的娃儿小套袖过去。”

“说是小月莲会爬了,怕她满地爬伤了膝盖。”

妇人乐得呵呵直笑,“何时见平儿这般细心周到过?这小月莲是我的乖孙女儿,那绝对是没跑了!”

“恭喜夫人,可喜可贺!”童嬷嬷忙道。

“来,再给我说说是怎么发现平儿和月娘子的事的?”

老夫人百听不厌。

“这要从上元节那天说起,少爷素来不爱掺和人多的活动,哪知那夜却去摘了天灯。”

杜平摘天灯送给月娘子的事情传到了童嬷嬷的耳朵里,她心觉有异,便央人跟了月娘子一段时间。

哪知竟然有大发现。

“少爷每隔两三日就要往盈月楼后院跑一趟,”童嬷嬷笑着说道,“每每还带不少给娃儿的物事过去,奴婢这就好奇了,究竟是什么娃儿让少爷那般惦记?”

“奴婢找了一日偷偷来瞧了一回,”童嬷嬷捂嘴直笑,“不看不知道,一看真真吓了一跳。”

那日正好瞧见杜平抱着小月莲在院子里玩,旁边杵着个月娘子,怎么看怎么像一家三口!

“哎哟!”妇人笑着只合掌,“我们平儿可算是开窍了!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盼得头发都白了。”

说罢,她拿出绢帕拭了拭眼角,对着童嬷嬷道,“你也知道,自从那件事之后,平儿离家出走多年。”

她幽幽叹息,“他祖母好不容易诈病让他回了府,却变得流离浪荡的,委实不像话!”

“他那些院子里的姑娘们,我看了都觉得碍眼。”

“只是,我做娘的知道,他心里不好过啊……”

“夫人,莫要难过,”童嬷嬷忙轻轻拍着老夫人的后背,“如今少爷有了子嗣,好日子在后头呢。”

老夫人应了声,思忖道,“那月娘子,你让人好好仔细查查。咱们再从长计议。”



第二百零六章 出嫁

三月初八,宜嫁娶。

这日春风拂面,阳光和煦,是欧阳岑出嫁的好日子。

姜书璃早早就去了欧阳府给欧阳岑送嫁。

闺房里,欧阳岑刚刚穿好了喜服,正在由全福人替她绞面。

全福人一边念着祝福的话,一边用绞合的双线绞去欧阳岑脸上薄薄的绒毛。

“岑表姐,这疼不?”

姜书璃好奇地坐在一旁观看。

欧阳岑怕说话影响了全福人的动作,用眼神回应着她,生动俏皮。

待全福人绞面完了,是欧阳岑身边的奶嬷嬷给她上妆。

欧阳岑见时间尚早,就屏退了周遭无关人等,只留下了奶嬷嬷和贴身丫鬟。

她一边由着奶嬷嬷上妆,一边拉着姜书璃的手道,“书璃,谢谢你前几天给我写的信,我看了后心里舒畅多了。”

姜书璃进来就发现欧阳岑的神色比上次添妆时好得多,她略带娇羞和欣喜,眼角眉梢的愁云几乎散尽。

很是为表姐这样而高兴。

屋里都是自己人,欧阳岑说话没有太大的顾忌,直言道,“我娘的说法,和姑姑说的差不多。”

“我娘说嫁人后最最首要的是夫婿,夫妻关系和睦是一切的根本。”

她面上泛着红霞,却又坦然地看着姜书璃。

一是分享心事,二是让姜书璃听了,往后对她怕是也有启发。

“娘说和夫婿过日子,是一辈子的事。”

掩饰不住的喜意在眉眼中闪着晶莹璀璨的光,“只要程公子待我好,再多的苦我也不怕。”

姜书璃笑盈盈道,“程大哥心悦表姐,又是耿直忠诚的性子,定会一辈子都待表姐很好的。”

欧阳岑唇角弯弯,“借表妹吉言。”

“程夫人前两天来找我娘了。”

欧阳岑压低了声音,“我娘见了程夫人,跟我说她应该就像表妹说的那样,是个面冷心热的性子。”

“娘说程夫人虽……”

她想起谢氏说程夫人小家子气,将话噎在嘴边,到底不方便说婆母的不是,“但心思简单,说话直接,只要好生应对,应该不难相处。”

“那便好。”

自古婆媳关系难处,像程夫人这种明刀子明剑的反而好接。

程府人少,谢氏为欧阳岑准备了许多仆人,大都是欧阳府的家生家庭,老子娘和丫鬟小厮一起连带着的。

这些人跟着欧阳岑进了程府,自然会成为她最得力的助手。

有人辅助,加上欧阳岑本就聪慧伶俐,谢氏终是放心许多的。

“娘还说,程夫人来请求我们照应程岚梦。”

姜书璃眉一挑,想起欧阳氏说的话,“该不会真拜托舅母给她寻门好亲事吧?”

欧阳岑扯扯嘴角点了点头。

娶个媳妇还捎带嫁女的不少见,这般还没过门就把条件摆出来的,却是极少。

程府中人,还真是什么都放桌面上明说。

欧阳岑有些歉然地看向姜书璃,“书璃,因为表姐的关系,程岚梦怕是会不时叨扰到你。”

“表姐,这算不得什么事儿。不过,表姐对这事情是怎么想的?”

姜书璃亦是问得直白,她想了解欧阳岑对此事的态度。

欧阳岑一笑,她喜欢表妹在这方面的率直,她亦无需弯弯绕绕,“程岚梦是否值得深交,表姐不予置评,需要由你们日后相处来判断。”

“如若觉得处得来,那就好好相处。”

“若是处不来,就不勉强。”

姜书璃颔首,明白了。

程岚梦的性子如何,她们其实并不算清楚。

唯一相处的一次就是添妆那日,印象并不算好。

只是,亦不能代表程岚梦就是个不好相处的,还需要时间印证。

原本这样的情况,放别家贵女身上,姜书璃她们的圈子定是不会再接触了。

一开始聊天就言不及义,何必花费时间力气深交?

但程岚梦是欧阳岑的小姑子,这又另说了。

总得再给人家多几次机会展现下身上的发光点不是?

姜书璃微笑,“表姐,书璃知道了。”

而此刻的程府,已然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程家买了府邸,亲事自然是在程府新宅进行。

因为程府没有迎娶的经验,府里的下人添置得又不多,镇北侯府早在前一日就安排了数十号长随婆子到程府去支撑门面。

一大早的镇北侯府的大管事就开始张罗起各处迎亲事宜。

待到了时辰,程岚远一身新郎喜袍上了高头大马,带着一众伴郎在吹吹打打中出了程府。

伴郎人员众多,以李煦李褚为首,还有吕殷和不少兄弟。

大街上看热闹的群众挤得满满的。

程岚远高大俊朗,伴郎群更是个个人中龙凤,看得路边的婆子媳妇笑得花枝乱颤。

“程大状元娶亲了喂!”

“真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

“听说娶的可是欧阳阁老的嫡孙女!”

“这可是攀上了好门第呀!”

“我们程大状元能文能武,换了我也愿意嫁女儿过去!”

人群中各种八卦声音流转,一时街市像沸腾了的饺子锅。

欧阳岑这边,前来送嫁的姑娘们早已在她闺房里挤得满满一堂。

一片欢声笑语,喜庆洋洋。

“小姐,姑爷到正门了!”

贴身丫鬟掀了帘子进来,乐呵呵地禀报道,“大家都夸赞姑爷俊俏潇洒,气宇不凡呢!”

欧阳岑红了脸,感觉心砰砰地直跳,又是期待又是不舍。

“二少爷带着人去拦门了,”贴身丫鬟笑着拘了礼,“奴婢听说姑爷可是给了三个好大的红封儿,二少爷他们才开始出题考姑爷。”

“岚远哥文武双状元,”周嘉莹笑嘻嘻道,“怕是很难被考倒。”

“平表哥一定早有准备,”姜书璃笑应,“不能让程大哥这么容易就进了来才是。”

欧阳平是欧阳府的二少爷,欧阳岑的亲二哥,他虽无灵根,但人上进好学,聪明善谋,对欧阳岑这个妹妹极好。

欧阳岑默默抓紧了手中的红帕子。

“二少爷定然不会让姑爷这么容易进来的,”奶嬷嬷笑着安抚欧阳岑,“这‘打门娶新娘’啊,拖延得越久就越有福气,莫要心急。”

这边说着话,贴身丫鬟又领了命到前门去看情况,过了快小半个时辰才满脸笑容地回了来,“二少爷总算让姑爷进门了!小姐,你猜二少爷是怎么考校姑爷的?”



第二百零七章 作诗

“别卖关子,快说快说!”

屋里头的人都好奇不已地看向进来的丫鬟。

丫鬟笑眯眯地站在正中央,脆生生地说道,“二少爷让姑爷在一炷香里做一首诗,如果满意了,就让姑爷进门。不满意,就得重做。”

“这么简单?”

顿时一片哗然。

程岚远可是文状元,别说作一首诗,就是作个七八首也不在话下,莫不是二少爷放水了?

“可不是放水,二少爷严格得很呢。”

丫鬟挺直后背辩驳,她是二少爷的忠实粉丝。

“姑爷作了三首诗,二少爷才勉强让他进门,奴婢看当时府外都挤满了人在看热闹。”

“姑爷每作一首诗,就有文人当场誊写传阅,说是这三首姑爷赠小姐的诗,准保传扬天下。”

“梨儿,你说什么呢?”欧阳岑虽然心底高兴,却忍不住觑了贴身丫鬟一眼,“也不看让人笑话。”

“快说说,岚远哥都作什么诗了?”周嘉莹好奇。

被唤做梨儿的贴身丫鬟依旧笑嘻嘻,她家姑爷很是让她替小姐骄傲。

“姑爷作的诗,奴婢背不下来,”梨儿儿吐吐舌头,“但是那大概的意思,奴婢可是细细听了,可以给小姐们讲讲。”

“首先呀,二少爷要姑爷作诗,可不是普通的诗。”

“姑爷的要求有两个,第一,这诗要能体现出是姑爷写给小姐的,”她掰着指头说道,“第二,这诗要能体现出姑爷对小姐的心意。”

丫鬟和婆子都小声地笑了。

“看来二少爷还是向着咱们小姐,这种诗可不好作!”

“可不是?还得让二少爷满意呢,难怪作了三次才放姑爷进来。”

“诗的意思可是刘三儿告诉我的。”

梨儿挺胸,刘三儿是二少爷的书童,通文识字,在丫鬟小厮中颇有声望。

“第一首诗写的是姑爷自从遇见小姐之后,就开始害相思,成日茶不思饭不想,光惦记着小姐了。”

这话一出,顿时屋里头一阵沸腾,欧阳岑忍不住垂下了脸,这情诗实在是让她害臊极了。

“可惜二少爷不满意,让姑爷重新作。”

梨儿啧啧摇头,学着欧阳平的表情将话重复了一遍,引来屋里头一阵唏嘘。

“那第二首呢?”

“第二首说的是姑爷决心与小姐无论贫穷还是困顿,都要白头相伴!”

欧阳岑一愣,忽觉眼睛微微湿润,她扭过身子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这般赤诚,你们二少爷还是没让过呀?”周嘉莹揪揪辫子。

梨儿笑道,“二少爷说还是不太满意。于是,姑爷过了一炷香,又作了一首诗。”

“那说的是姑爷无论生老病死都要与我们小姐在一起,要牵着我们小姐的手,一起到老。”

梨儿语落,屋里头一阵静默。

随之而来是周嘉莹开始鼓掌,个个都忍不住鼓起掌来。

“这样的姑爷,小姐真是嫁对了。”奶嬷嬷自幼护着欧阳岑长大,忍不住擦泪。

欧阳岑更是红了眼眶,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这可是好日子,”姜书璃吸吸鼻子,忙哄着表姐,“表姐小心花了妆容,回头让表姐夫看了可就不漂亮了!”

欧阳岑吓得忙轻轻拭泪,让奶嬷嬷给她重新补妆。

这时,有人掀了帘子进来禀道,“姑爷快到二门了,夫人让姑娘们快去拦门呢!”

周嘉莹摩拳擦掌,“让我来!”

姜书璃挽着周嘉莹和李诗晴走向二门,觉得周嘉莹那股舍我其谁的气势颇为有趣,好奇问道,“嘉莹,你要怎么拦门?”

周嘉莹乐,“我可是准备了大家伙的。”

李诗晴和姜书璃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扯着她停了脚步。

李诗晴习惯性地捏住周嘉莹胳膊,低声道,“今天是岑姐姐的大喜日子,你可不能乱来。先给我们讲讲。”

周嘉莹立马老实了,嘀嘀咕咕地讲了一遭。

见两位好友压抑不在地笑了,乐呵道,“这主意不错吧?”

两人挑挑眉,“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站在二门外的程岚远,不然觉得眼皮跳了好几下。

随行伴郎们前去敲门,周嘉莹很快就从侧边拉着一众姐妹走了出来。

“岚远哥,要接新娘得先过我这一道。”

周嘉莹指着一侧招招手,大家齐齐看了过去。

一个巨型的绿色笼子被六个小厮合力抬了过来,拦在了程岚远跟前。

那绿色笼子里头布满了各种不知名的草,全是毛茸茸的,乍一见就好像是一个小型的森林一般。

程岚远后退一步,看向周嘉莹,“嘉莹妹妹,你这是……?”

周嘉莹嘿嘿一笑,那笑容在程岚远眼里如同恶魔一般,“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岚远哥在这笼子里待上一炷香时间,就算通过!”

伴郎们不明就里,哄笑这让程岚远进笼子。

一路满面春风的程岚远不由得苦了脸,对着周嘉莹道,“嘉莹妹妹,能换个要求不?”

周嘉莹抱胸仰头,伸出食指傲娇地摇了摇。

程岚远皱眉苦笑,猛地吁了口气,应下了,“好!”

义无反顾地进了绿笼子。

镇北侯府随行小厮小声道,“程少爷对有绒毛的绿植过敏,轻则浑身发痒,重则长疹子……”

一众伴郎蓦地看向周嘉莹,痛心疾首。

要不要玩这么大?

这可是新婚当天,长满疹子的新郎官像话吗?

一会儿迎了新娘可还要绕上小半个天皓城才能到程府的。

这一路上让百姓看到了,像话吗?

李褚静悄悄地挪到周嘉莹身边,“你这是玩哪一出?”

周嘉莹不带看他一眼,笑嘻嘻地望着绿笼子,“给新郎官拦门,看我多称职。”

“拦门也得有个分寸吧?”

绿笼子里的程岚远开始不住地打喷嚏让李褚蹙眉,“你就不担心你成亲那天别人也好生称职一番?”

周嘉莹扭脸看他,撇撇嘴道,“第一,这可是我老爹让我做的,他说这是送给岑姐姐的一份礼物。让岑姐姐好知道岚远哥的弱点,以后不舒心了随时对症下药。”

“第二,”她举起两根指头,“就算是我成亲时有人跟我这般称职,那倒霉的也是新郎,与我何干?”

李褚被噎得面色一僵,心头不自觉涌上一股寒意,他甩甩头,啪地打开纸扇离开。

“啊——嚏!”



第二百零八章 掩面

“啊——嚏!”

“啊——嚏!”

“啊——嚏!”

接连不断的喷嚏声让众人的心越发揪紧。

在紧张的睽睽众目注视下,程岚远终于熬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走了出来。

众人不忍直视地别开了眼。

浑身绿草满面红疹的新郎官就此一家,别无分号。

镇北侯府随行小厮急急地跑了过去,伸手将程岚远身上的杂草剥开了去,看着惨不忍睹的程岚远,哭腔道,“程少爷,这可怎生是好?”

“无妨。”

程岚远拍拍喜袍,走到周嘉莹面前,“嘉莹妹妹,这关大哥可算通过了?”

周嘉莹笑嘻嘻地点头,“岚远哥,通过了!”

程岚远看着周嘉莹淘气的脸,自幼相处的情分让他生不起气来。

“岚远哥,那些草可是我静心挑选过的,”周嘉莹补充,“顶多让你长红疹一个时辰,不会影响你拜堂!”

旁边一众伴郎齐齐哀叹。

程岚远接了新娘后可是要骑着高头大马绕上大半个天皓城才回程府拜堂。

这一路红疹地过去,那得有多丢人?

让他们这些玉树临风的伴郎们情何以堪?

拦门的姑娘们亦心有戚戚然。

接下来的拦门题目都出乎意料地简单,很快顺利通过。

“嘉莹,你只说会让你岚远哥长几颗疹子,”李诗晴趁人不注意人忍不住捏住周嘉莹的耳朵,咬牙切齿道,“你可没说那几颗疹子能让新郎官变成浑身都是红麻子!”

姜书璃亦是摇头责备,“嘉莹,这是岑表姐的成亲日子,程大哥顶着满身红疹在人前实在是不好看。”

“你真的是——”

两位好友同时摇头叹气。

周嘉莹抓抓头,在她看来这儿时经常玩的游戏并不过分呀。

“那不如让岚远哥过上一个时辰再离开欧阳府?”

“如果不会误了吉时的话,只能这般了。”

程岚远进了二门,跟在后头的李煦忽然拍拍李褚的肩膀,同情地看他一眼。

“你那是什么眼神?”李褚压低声音。

李煦耸肩,“没什么。”

厢房里的欧阳岑听说了这事,不由得担心起来。

“让府医去给程公子看了吗?”

她忧心道。

奶嬷嬷忙回应,“夫人已经赶过来安排了,说是府医刚到,在正堂给姑爷看着呢。”

不一会儿,梨儿又掀了帘子过来,“小姐,府医说那红疹怕是一时难消。”

欧阳岑脸色煞白。

她不是怕丢人,是心疼程岚远。

梨儿又道,“夫人后来想起胡姑娘可是皇上都夸赞的神医,就请胡姑娘去看看。”

欧阳岑眼睛一亮,忙问道,“新月姐姐怎么说?”

“胡姑娘果然不愧有神医之名,正在给姑爷配药,说擦了一刻钟就能褪掉。”

“那真是太好了!谢天谢地!”奶嬷嬷双手合什。

不多会儿,欧阳平就在厢房门口唤道,“妹妹,二哥来接你了。”

“二哥。”

欧阳岑坐在床上,看着笑容满面又难掩眼中不舍的欧阳平,“程公子他可还好些?”

欧阳平做嫉妒状,“还没过门就向着夫婿了?”

“二哥!”欧阳岑红了脸。

“他没事了,”欧阳平到底不舍得让妹妹难堪,“胡神医配了药水,擦上后疹子很快就褪了。”

欧阳岑放下心。

“妹妹,”欧阳平直视着欧阳岑,“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欧阳府都是你的娘家。如果程府任何人欺你,就回来找二哥。二哥为你做主。”

“嗯!”欧阳岑回视他,眼里是满满的感动,“谢谢二哥。”

“时辰不早,二哥背你出去。”

到了正堂,拜别祖父祖母和父母。

谢氏看着娇艳如花般的女儿,眼角不由湿润,拉着欧阳岑的手谆谆嘱咐了许久,才被欧阳衡唤住。

“岑儿,出嫁后在婆家要侍奉好婆婆,照顾好夫婿。”

欧阳衡拍着谢氏的肩膀,慈爱地看向欧阳岑,“但是,如果程小子待你不好,就立即回家里来,父亲为你做主。”

欧阳岑忍不住嘤嘤哭泣。

“好孩子,大喜的日子莫要哭了。”

欧阳岑的祖母,欧阳府老夫人将她扶起来,不舍地细细端详,“莫要错过了吉时,平儿快背岑儿出门吧。”

新娘子上了喜轿,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喜气洋洋地出了欧阳府。

随后的是欧阳岑的六十四抬嫁妆。

原本嘲笑欧阳岑嫁妆少的府里姑娘们,看到那一抬抬由降香黄檀木打造的嫁妆后,眼里的奚落渐渐变成了钦羡。

“那可是降香黄檀木做的嫁妆箱子!”

“莫说是箱子里头的物事,就光这六十四个箱子就价值万金!”

“听说有一抬嫁妆箱子里,装满了各种店铺添妆的地契和银票。”不知哪位姑娘嫉妒地低声说道。

霎时让一群人都红了眼,“这六十四抬嫁妆,可比旁人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更值钱!”

“那又怎样?还不是嫁去了寒酸的程府?”不知是谁嘀咕一声。

顿时有人附和,“还要去定边城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真真可怜。”

“纵有再多嫁妆,又能顶什么事儿?”

这些话,已经上了喜轿的欧阳岑自是听不到了。

姜书璃和李诗晴、周嘉莹从欧阳岑的院子相携出来。

送完欧阳岑上喜轿,她们也该离开回府了。

回首望了一眼欧阳岑曾居住的院落,姜书璃忽觉心头一阵落寞,“岑表姐就这么嫁出去了,以后来欧阳府,便再也见不到她了。”

李诗晴明白她的感受,“可是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姜书璃嗯地应了声。

“过几年,我们会各自嫁人,不能像现在这般无拘无束,时时在一起。”李诗晴幽幽叹息。

周嘉莹眨眨眼,“这好说呀,咱们都嫁到一家里去,做妯娌!那不就能天天见面了?还更亲近了呢。”

惹得两人一笑,伸手去敲她额头,“想什么呢你?”

周嘉莹吐吐舌头,“不就是逗你们开心么。岑姐姐嫁给了心仪的岚远哥,我们应该开心才是。”

此时欧阳岑坐在晃晃悠悠的喜轿里,怀着忐忑的心情,倾听轿子外喧哗闹嚷的声音。

她,终于要嫁去程府了。



第二百零九章 夫子回来了

程府和欧阳府距离并不算太远,乘坐马车约莫两刻钟时间就可以抵达。

但是迎亲的队伍却足足绕了半个天皓城才往程府方向行去,一路观看的百姓汹涌沸腾。

状元郎迎娶欧阳阁老的嫡孙女!

看那状元郎多英俊帅气!

看那一个个伴郎,无不都是勋贵子弟或才高八斗的未来勋贵!

随后,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三首情诗,说是状元郎给新娘子写的。

有好事之人将情诗誊抄了许多份,在人群中分发。

顿时激起热潮,争相传颂。

有人带头念起了程岚远写的诗,一时追随着迎亲队伍的人开始齐齐朗读。

欧阳岑在喜轿里听着,脸红得都快滴出了血。

幸好有喜帕遮挡,不然实在太羞人了。

等了许久,迎亲队伍终于到了程府门前。

“新郎官踢轿门咯!”

欧阳岑抓紧手里的苹果,只听得轻轻一声响动,一只大脚踢开了轿门。

随后是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岑儿,随我来。”

羞答答地将手放在程岚远的手中,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厚暖和,慌乱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接下来,欧阳岑只觉得自己像个木偶娃娃,在各种指令声下完成了拜堂。

好不容易在梨儿和奶嬷嬷搀扶下进了喜房。

大红喜床上铺满了红枣花生桂圆,梨儿利落地扫开一小片空间,扶着欧阳岑坐下。

“小姐,可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从凌晨起床梳洗打扮到进喜房,欧阳岑莫说吃东西,连水都不曾喝过。

她低声道,“可有方便吃食的点心?”

梨儿早在出府前就在谢氏吩咐下准备了一小匣子的点心,忙递了过去,“小姐,你慢慢吃。”

用了些点心后,欧阳岑顿觉精神许多。

可以对抗在喜房漫长的等待。

足足过去两个时辰,喜宴才喝完。

程岚远被灌了许多酒,他面色泛红地走到了喜房前。

背对着喜房,运功散去了酒劲,才转身进了去。

“岑儿,我来了。”

掀开欧阳岑的喜帕,露出了让他日思夜想的娇美容颜。

今日的她,更是明媚动人的让人心弦颤动。

“程郎……”

珠联璧合洞房春暖,月圆花好鱼水情深。

澜山学院后山仙鹤居。

慕容延看着消失许久的李睿天站在眼前,身上散发着沉稳的气息,不由笑道,“这么快便稳固在筑基初期,可见这次出门收获颇丰。”

李睿天勾了勾嘴角。

“离开前也不去跟你母后说一声,”慕容延似笑非笑地抱怨,“害得你母后还传召我进宫去解释。”

“正好让舅舅出门走走。”李睿天微笑。

慕容延挑眉,按往常的李睿天来说,可不见得会回应他的话。

想起太后的嘱托,他试探道,“睿天,今后你是什么打算?留在天皓城还是……?”

“先留在天皓城。”

李睿天目色漆黑,快速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舅舅,我这次来,是为了请辞。”

“请辞?”慕容延不解,“你即是留在天皓城,为何不继续在我澜山学院做夫子?”

李睿天一时无语。

“可是打算安心修炼?”

李睿天摇头。

他只是单纯不想再做夫子了。

慕容延皱了皱那英挺的眉,把心中之前的盘算说了出来,“睿天,你可知四国大比?”

见李睿天颔首,他又道,“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四国大比就要开始了,皇上极重视这个比赛。”

“所以我想让你来带一队弟子,培养他们参加四国大比,务必要夺取好的名次。”

李睿天思忖片刻,应了下来,“可以。”

“但我还是要辞去夫子一职。”

做夫子有啥问题?

慕容延摇摇头,不理解李睿天的坚持所为是何。

“待四国大比结束后可行?”

“不要。”

李睿天干脆地拒绝,“舅舅,你可以委任我做训练特派使,或者监察官。总之,我不要再做夫子了。”

“……”

慕容延端起凉了的茶猛呷了一口,“学院不是朝堂,哪来的那许多官职。”

“不是夫子弟子,就是学长学弟,”他蓦地眼睛一亮,“既然你不愿做夫子,那就做大师兄吧!”

“反正你也是澜山学院的弟子,叫大师兄正好。”

一锤定音。

李睿天对这个称谓倒是无所谓,颔首接受了。

翌日一早,澜山学院的布告栏前,又是人头涌动。

各类八卦消息贴满了布告栏,其中有一条最让弟子们关心的是——

睿王爷不再做我们澜山学院的夫子了!

姜书璃和姜书欣一进学院大门,就听见了弟子们的高声讨论。

“睿王爷筑基成功,我还想着去旁听他的课,一睹筑基修士的翩翩风采,太可惜了!”

“听说凌泽二班的术法课别开生面,他们班弟子的术法水平不亚于凌泽三班的弟子,全是因为上了睿王爷的课。”

“大姐,睿王爷不做夫子了?”

姜书欣听了个真切,她知道姜书璃在凌泽二班上术法课,却不清楚姜书璃在后山洞府修炼之事。

姜书璃摇头,自从夫子留书离开后,一直未有音讯。

神不守舍地上完上午的课,中午时分,姜书璃往后山洞府行去。

半路遇到了李煦。

“睿皇叔不做夫子一事,你可知晓?”

见姜书璃亦是一脸茫然,李煦不由道,“我也是早上在布告栏看了才知道的。”

“夫子可是回来了?”姜书璃好奇。

李煦摇头,“我还不曾听说他回来了。”

“我去趟仙鹤居,问问我舅爷,”李煦道,“一同去后山?”

两人相携而行,在后山入口道别。

姜书璃绕去后山洞府方向。

甫一跨进洞府,就见一道熟悉的黑影迎面扑来,“书璃!”

“狸狸!”

姜书璃惊喜地抱住小狐狸,笑得眉眼弯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和主人昨天夜里就回来了!”

小狐狸仰头汇报,双爪合十,湿漉漉的眼珠子化作星星眼,“可有给我带好吃的?”

姜书璃顿时赧然,“狸狸,我不知你回来了,明天给你带可好?”

小狐狸失望地点点头。

“狸狸,淘气。”

李睿天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一双黑眸含笑,“书璃,我回来了。”



第二百一十章 丈母娘有约

“书璃,我回来了。”

姜书璃百感交集地看着李睿天,抬头唤道,“夫子,你可算回来了。”

李睿天一顿,说道,“我已辞去澜山学院夫子一职,日后莫要再称我为夫子。”

姜书璃眨眨眼,小声抗辩,“夫子,不是说一日是夫子,终身是夫子……”

李睿天坚持,“不行。”

“……”

姜书璃忍不住皱着小脸,“那不唤做夫子的话,书璃怎么称呼夫子为宜?”

李睿天摸摸鼻子,“我曾是澜山学院的弟子,按说亦是你的学长,你可以称呼我做学长或是师兄。”

一下子降了一个辈分,夫子,您习惯吗?书璃不习惯啊!

姜书璃嘴唇动了动,发现唤不出口,面色微微尴尬。

“那个,您辞去夫子一职,”姜书璃想起盘旋在脑海一上午的疑问,“可是因为筑基后您要回修仙界去了?”

“不是这个原因。”

李睿天摇头,“我留在天皓城。”

至少在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不会回返修仙界。

凝视着一无所知的姜书璃,他心中默念,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否还能够回到修仙界。

这一切,都要看姜书璃了。

“那您还会住在洞府里么?还会指点书璃吗?”

“会。”李睿天颔首。

姜书璃不由高兴了一下,忽而欧阳氏嗔怒的面容出现在脑海,神色蓦地一变。

糟糕!

娘亲可是说过让她见到夫子就立即转告让他去见娘亲来着。

望了望李睿天,姜书璃踌躇。

可以假装忘了这件事吗?

时日过去已久,娘亲那么忙,会不会也忘了?

按照娘的说法,夫子回来后,她就不能再到后山洞府修炼了。

她还答应给狸狸带好吃的。

好纠结。

“想什么呢?”

李睿天好奇地看着愁眉苦脸的姜书璃,被她生动的表情逗得嘴角微勾。

“我……”姜书璃想了想娘亲的脸,决定还是老实说了比较好,“我娘亲说想见见您。”

李睿天一愣,“可知所为何事?”

姜书璃眨眨眼,一派诚恳道,“书璃不知。”

她能说她娘亲对他们在洞府独处一室有意见吗?说不出口呀!

李睿天静默片刻回应,“我改日去长宁侯府拜访。”

一时相对无言。

忽听得洞府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太后娘娘宣睿王爷和姜姑娘进宫觐见。”

师徒俩面面相觑。

走出洞府外,是一名公公来传懿旨。

“见过睿王爷,”公公笑道,“太后娘娘得知王爷回来,宣王爷进宫一续。”

他又看向姜书璃,“太后娘娘让姜姑娘也一道进宫。”

清宁宫。

太后看着李睿天和姜书璃相携进来,高兴地让人看了座。

“午膳可是用过了?”

李睿天看了眼姜书璃,他筑基后基本可以辟谷,但姜书璃却仍不行。

姜书璃回看了眼李睿天,朝着太后笑道,“回太后娘娘,书璃在学院中午一般不用膳食。”

“那怎么行?”

太后娘娘闻言,坐直了身,“三餐必须要按时用膳,才能延年益寿。阿珍,快去备上些膳食,哀家陪着他们一块儿吃。”

珍嬷嬷笑着应了是。

李睿天无奈地看了眼太后,每次他来清宁宫,用膳那是必不可少的事。

太后明知修行者辟谷,但总坚持她的那套养身法子,让他毫无办法。

三人去了膳厅用膳。

此时已然过午,太后一早就用过午膳,因此珍嬷嬷准备的是一些轻便精巧的点心膳食,看着倒是让人食欲大开。

“哀家听你舅舅说,这次回来,不打算再回修仙界了?”

太后素来胃口好,一边吃着小笼包,一边笑眯眯地问。

李睿天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留在天皓城好,”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姜书璃,“书璃丫头,你说对不对?”

姜书璃知道太后一直想李睿天留下,笑盈盈地颔首赞同,“书璃也觉得天皓城好。”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李睿天若有所思地瞥了姜书璃一眼。

此时清宁宫不远的偏殿里。

正在午歇的常夕眉噌地从床榻上坐起,“你说什么?睿王爷带着一个姑娘和太后娘娘在用膳?”

回话的是常夕眉的丫鬟小芳,她忙过去扶着常夕眉道,“小姐,千真万确。奴婢方才路过膳厅,偷偷瞧着里头有说有笑呢。”

“伺候我更衣。”

常夕眉起身,“睿王爷每次过来,太后娘娘都要带着他用膳,这并不奇怪。”

她看着梳妆镜里精致姣好的面容,目露深思,“只是……,可知他带来的那个姑娘是谁?”

小芳摇摇头,“奴婢不知。”

“无妨,我们一道去看看。”常夕眉琢磨道,“你先去小厨房将我央人炖上的莲子羹取来。”

膳厅里,太后正劝着李睿天和姜书璃多吃点,见两人从善如流地进食,甚是高兴。

“睿天,”太后到底是用过午膳,吃了三个小笼包便觉饱胀,放下玉箸道,“下月便是你外祖母的生辰,今年你去一趟清平郡给你外祖母祝寿去可好?”

李睿天跟着放下了玉箸,拿起帕子擦了擦嘴道,“好的。”

“书璃丫头也一道去吧?”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姜书璃,“你外祖母喜欢小姑娘,见了书璃丫头一准高兴。”

“外祖母喜欢的小姑娘莫不是这位漂亮的小姑娘?”

常夕眉端着食盒,笑盈盈地步入膳厅,人未见语先至,“见过太后娘娘。”

姜书璃抬眸看了过去。

来者是一位长得婉约雅致的粉衣女子,约摸十三四岁的模样,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太后看着常夕眉,满目慈爱,“夕眉,你不是去午歇了么?怎么又过来了。”

“夕眉见给太后娘娘炖的莲子羹好了,便给太后娘娘送过来。”

她笑得温柔解意。

太后乐呵呵道,“亏得你这丫头细心,上午哀家不过念叨了一句想吃莲子羹,这就给炖好送来了。”

“来,”太后朝常夕眉招了招手,对着姜书璃道,“书璃丫头,这是皇后娘娘的堂侄女,常夕眉。夕眉,这是长宁侯府的姜书璃。”



第二百一十一章 常夕眉

常夕眉,皇后娘娘的远房堂侄女。

两年前进宫后一直被太后娘娘留在清宁宫侍奉左右。

性子温柔婉约,做事细心周到,甚得太后娘娘夸赞。

明眼人都知晓,常夕眉居住在清宁宫的原因。

她可是太后娘娘为睿王爷挑选的候选媳妇之一,并且是最得太后娘娘欢心的那一位。

太后娘娘给两位姑娘相互介绍完,便笑盈盈地打量着她们。

儿子要开枝散叶,媳妇可不嫌多。

本来她最青睐的是常夕眉,人长得好,脾性也好。

但见着儿子更属意姜书璃,她接触之下觉得姜书璃亦是相当不错。

无论是谁,只要儿子能够留在天皓城成家立业,她这颗老母亲的心就满足了。

姜书璃和常夕眉互见道了好。

“太后娘娘方才可是提到外祖母?”常夕眉住在清宁宫,日夜陪伴在太后身边,关系亲匿,“夕眉记得外祖母的生辰快要到了,今年夕眉想去给外祖母拜寿呢。”

太后乐呵,“夕眉是有孝心的好姑娘,你们年轻一辈都去,人多热闹。”

“睿天,”太后笑着吩咐,“你看看阿煦他们几个皇子是否得空,还有诗晴她们,多叫上些人,去给你外祖母好好庆祝庆祝。”

在清宁宫用过膳,姜书璃告辞回了澜山学院继续上堂。

傍晚散学回府,直接去了熙兰苑。

“娘,”姜书璃老实交代,“夫子回来了。”

忙碌了一日,终于可以在院子里闲适地打理下精心栽培的花草的欧阳氏闻言,猛地直起身,将剪刀放到一旁婢女手里的托盘上。

拉着姜书璃就进了里屋。

“你夫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见娘亲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姜书璃庆幸将娘亲的邀约如实告诉夫子一事。

“今天中午去后山洞府见到夫子回来了。”

“可有告诉他让他来见娘亲?”欧阳氏正色问。

姜书璃颔首,将事情阐述了一遍。

欧阳氏对李睿天的回复颇为满意,又问道,“太后娘娘召见你们去清宁宫,所为何事?”

姜书璃想了想,挑重点说了,“下月夫子的外祖母生日,太后娘娘让我们去祝寿。”

“可是清平郡的老夫人?”

姜书璃眨眨眼,“女儿不知道呀,太后娘娘没有细说。”

欧阳氏想了想,又看了眼姜书璃,决定一切待见过李睿天之后再说。

“娘,”姜书璃自是不知道欧阳氏心里有多少弯弯绕绕,她关心的另有其事,“那书璃可以继续去后山洞府修炼吗?”

“不行。”

欧阳氏睨了女儿一眼,对她的小心思了解得很,“明天开始不可以再去,一切等为娘见过你夫子再说。”

姜书璃气馁地耷拉下肩膀。

徐嬷嬷掀帘子进来说晚膳已经摆好了,欧阳氏拉着不情不愿的姜书璃去了膳厅。

“夫人,奴婢听说二房那边今个儿又闹腾了。”

徐嬷嬷跟在后头,低声禀报。

“可是两位姨娘又去舒竹苑闹了?”欧阳氏不经意地蹙起了眉。

二房现在有三个有身孕的,虽说罗氏是正房太太,但另外两个姨娘惯来是姜明山跟前得脸的,罗氏的手段又不够高杆,两相争斗起来每每只能落得个不分伯仲。

两个姨娘齐心协力,隔三差五就到舒竹苑去折腾一番,闹得罗氏一个头有两个大。

“正是,”徐嬷嬷回应,“胡姨娘说她院里的宵夜比陆姨娘的少了,陆姨娘又说胡姨娘院里的春裳定制比她的多了。”

“胡姨娘说宵夜少了会饿着宿在她院里的二老爷,”徐嬷嬷继续叨叨,“陆姨娘说春裳少了她就不能在二老爷面前漂漂亮亮的了,气得罗氏当场砸了好几个花瓶。”

二房这两位姨娘倒是聪明,看着像在争风吃醋,实则是去气罗氏的。

罗氏自从四个月有了胃口后,整个人吃得就跟吹起来的气球一样,胖得让人不忍直视。

素来颜控的二老爷去她院里的时间越发少了。

而两位姨娘保养得好,不仅没显得臃肿,反而因为怀孕更多了一股柔和的风情,二老爷自然去她们那儿的时间多。

欧阳氏摇摇头,“这事儿咱们不掺和,明个儿我寻个机会跟老夫人说说。”

澜山学院后山洞府。

小狐狸在专属贵妃榻上滚来滚去,心情好得不得了。

“主人,还是这里舒服!”它挺着肚子四仰八叉地望着山洞顶,“咱们以后就在这儿常住!就挺好!”

李睿天坐在蒲团之上,闭眸打坐,没有理会回来后就吱吱说个不停的小狐狸。

小狐狸双眼有些发散,想睡觉了。

睡觉前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主人,为啥不告诉书璃双修的事儿?”

李睿天蓦地睁开眼,眼神里是严肃的警告,“关于双修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许对书璃说。”

“为什么呀?”

狐狸思路转不过来,小狐狸转身趴下,好奇地眨巴星星眼。

“虽说书璃现在修行的功法不错,”小狐狸掰弄着爪子,“但换上双修功法,对后期修行岂不是更好?”

“当然等书璃筑基了再更换也是没差了,”小狐狸又道,“莫非主人想等她筑基了再让她更换功法?”

李睿天沉默不语。

小狐狸有些着急,从贵妃榻跳了下来,扑到蒲团前,“主人,这事情总是要和书璃说的不是?如果没有她的帮助,你想从筑基晋升到金丹那几乎是不能的。”

李睿天悠悠地叹了口气。

他明白小狐狸的心思,简单而直接。

但是在人类来说,尤其是凡间,双修并不是说双修就双修的。

双修是什么?

对于凡间来说,那就是夫妻。

夫妻,是要在彼此尊重的基础上,相互情愿下才能结成的。

双修,在他看来,是不可行的。

他是姜书璃的夫子,怎能提出这么有违于道德的要求呢?

李睿天不打算解释,只是再次严肃声明,“无论如何,不可对书璃提起此事。”

小狐狸打了个滚,斜眼看着李睿天,“主人,你非要辞去夫子一职,不就是为了解决身份问题吗?”

李睿天忽然觉得脸上一热,伸手拎住小狐狸的脖子,往外一丢,“别打扰我修炼。”



第二百一十二章 李睿天来访

每逢休沐日,长宁侯府老侯爷用过早膳后,如若没有旁的事情,一准窝在炼丹室里捣鼓。

自从发现姜书璃的炼丹天分后,一人捣鼓变成了两人捣鼓。

所幸休沐日姜书璃会先去寿安堂陪祖母用膳,老侯爷正好一并用过膳后,拎着孙女一道去炼丹室。

最近老侯爷在捣鼓一种叫做分神丹的丹药。

说起这种丹药那就厉害了。

那可是可以帮助元婴修士锻炼神识的小丹丸,真要炼出来了,那可是一颗价值连城都不为过。

越是高级的丹药,各个步骤的讲究越多,纵是姜书璃,也只能给老侯爷打打下手。

在打下手的过程中,学习书本上没有的炼丹经验。

“轰——”

又是一声炸响,满脸黑灰的老侯爷呛得咳了好几声,旁边的姜书璃亦是伸手不住地扇着黑烟。

老侯爷歪着头苦思冥想。

姜书璃没有打扰。

连续炸了十几炉,这一次的又和前边的不大一样。

忽地,只听得老侯爷双掌一拍!

“祖父知道了!”

姜书璃顿时挪了过去,一双眼睛璨晶晶地看着祖父。

“待祖父再试一次。”

老侯爷捋起袖子,斗志满满。

动手前,扭头叮嘱姜书璃,“一会儿仔细看着。”

姜书璃点头应是。

正要开始,殊而炼丹室的铃铛声响起。

这是有紧急事情找老侯爷的信号。

老侯爷眉一挑,惋惜地看着眼前的炼丹炉。

如果不是要事,府里管事是不敢轻易拉动这个铃铛的。

开了炼丹室的门,管事见怪不怪地觑了一眼蓬头垢面,一脸黑灰的老侯爷,恭敬地禀道,“老侯爷,睿王爷来访。”

“来了?”

老侯爷倒是听老夫人提起过这事,不想睿王爷行动力这么强,没隔两日就真的登门了。

“走,”他随时施了个净身诀,干爽利落地一挥手,“书璃,你到后院去将你祖母和母亲唤来前院。”

姜书璃去了寿安堂,请安的姐妹们都已散去,欧阳氏自是打理府内事务去了。

老夫人听闻李睿天来了,精神一震就拔腿去了前院。

“书璃,你去熙兰苑叫你母亲,祖母先过去。”

姜书璃只好又去了熙兰苑。

彼时欧阳氏正在接见府里各处的管事,一听是李睿天来了,二话不说挥手让管事们退下,拉着姜书璃就往前院去。

祖父祖母和娘亲这般紧张,如临大敌的模样,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姜书璃不由得也跟着有一丝丝紧张起来。

前院正堂,李睿天见过老侯爷和老夫人,正聊得欢畅。

欧阳氏走了进去,给老侯爷老夫人请了安之后,总算可以好生打量下这个‘可能’的未来女婿。

模样长得真是俊俏!

气质温文尔雅,举止不卑不亢,言行进退有度……

欧阳氏心中的小算盘正噼里啪啦地打着,小本子上每一项指标的分数一一出现。

“睿王爷离开天皓城一段时间了?可是刚回来?”老侯爷笑着寒暄。

李睿天,“去了一趟密地寻功法,日前才回来。”

在欧阳氏身后的姜书璃默默睁大了眼,前个儿太后娘娘可是问了几次夫子去哪儿,也没见他回应的呀。

老侯爷笑问,“可有寻着?”

“寻到了。”李睿天微笑,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姜书璃身上。

又闲话了一刻钟,老夫人轻轻咳了一声,老侯爷便道,“睿王爷,老夫这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会儿再过来。”

李睿天迅速理解了言外之意,忙回应了声好。

老侯爷和老夫人相偕离开正堂,姜书璃本欲留下听娘亲跟夫子谈话,却被老侯爷拎着一道出了去。

正堂只剩下欧阳氏和李睿天。

欧阳氏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清清嗓子,“书璃在澜山学院上学,一直以来承蒙睿王爷指点教学,甚是感谢。”

李睿天露出诚恳的微笑,“当不得夫人这般道谢。书璃在修行上天赋出众,睿天亦是不想埋没了她的才华,是以才亲自指点一二。”

她那女儿在修行上天赋出众?

欧阳氏心里打了几个问号。

她是一介凡人,对修仙上的事情了解不多,只知道女儿不过是五灵根的资质,按理说怎么也和天赋出众这几个挂不上边才是。

李睿天这话是真的?亦或是搪塞让女儿在他洞府修炼一事?

顿时目露狐疑。

问得直截了当,“书璃不过是五灵根,睿王爷为什么说她天赋出众?”

李睿天闻言,从姜书璃能均匀控制五种灵气开始,到她能炼制筑基丹,讲解得很是细致,“虽说只是五灵根,但书璃在澜山学院就读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就从练气二层练到练气五层,就是九天班的弟子,也难做到。”

欧阳氏听得很认真,想起姜书欣如今仍是练气三层的修为,才惊觉女儿在修炼上,恐怕还真的如李睿天所言,天赋出众。

“因为这样,你才让书璃在你后山洞府修炼?”

李睿天堂堂正正地点头,“正是。洞府灵气葱郁,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

这么理直气壮,让她都不好意思追究他不顾男女之防的问题了!

欧阳氏神色闪动,“睿王爷对书璃的照顾,作为母亲很是感动。但毕竟男女有别,睿王爷与书璃一同在洞府相处,容易惹人诟病。”

“不知睿王爷可能明白我的意思?”

李睿天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姜书璃的母亲找他谈话的真正目的。

他沉默片刻,“实在是睿天考虑不周,让夫人顾虑了。”

“我已经辞去夫子一职,从今往后不再踏足后山洞府,留给书璃修行所用便是。”

“睿王爷请辞了?可是要重返修仙界?”欧阳氏震惊。

李睿天摇头,“不回修仙界,只是不再是书璃的夫子。”

“不过,”李睿天想了想,如实将慕容延让他带队训练四国大比之事讲述了一遍,“书璃怕是也要去参加四国大比。”

欧阳氏点头,她介意李睿天和姜书璃独处一室,是怕影响了姜书璃的名声。

对李睿天本人,她倒是满意的。

尤其是这番详谈,对他的印象更佳。

“大夫人,”堂外传来了急匆匆的声音,徐嬷嬷看了眼李睿天,走到欧阳氏耳边低语,“二太太要生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罗氏早产

“什么?”

欧阳氏听了徐嬷嬷的话,噌地站起身,她快速地看了眼李睿天,歉然道,“睿王爷,府里有急事要处理,还恕今天招待不周了。”

李睿天起身回应,“无妨,夫人请先忙。我还有关于四国大比的事情想和老侯爷商讨,不知……”

欧阳氏闻言,招来门口守候的管事吩咐了数句,“睿王爷,老侯爷一会儿就过来。还请稍候片刻。”

说完,欧阳氏领着徐嬷嬷快步离去。

“怎么会要生了?”

欧阳氏走得飞快,眉头打了几个结,“罗氏的肚子现在才不过七个月!”

这可是早产!

想到罗氏肥胖的身躯,臃肿的体态,忍不住要为她忧心。

“稳婆呢?”

欧阳氏飞速地想着生产必备事宜,因为罗氏时日尚早,本打算过上一个月再将稳婆请到府内住着,可谁能想到她会早产?

明明将舒竹苑防得跟铁桶似的,怎会还出了岔子?

“已经派人去请稳婆了。”

徐嬷嬷有经验,不待吩咐许多事情便提前安排下去了。

“烧开水了吗?纱布剪刀都要煮沸了准备好。”

“吃食也备上一下,怕她一会儿没力气。”

“还有参片,去库房取来备上。”

“是。”

徐嬷嬷转身一一安排下去。

两人说完这些,便到了舒竹苑前。

舒竹苑里头处处慌乱,婆子丫鬟像无头苍蝇般乱撞。

欧阳氏的到来,让众人找到了主心骨,渐渐才有了章程。

“大姐,”罗氏捂着肚子,躺在床上哎哎地喊痛,“你救救我!”

“没事的,妹妹莫要担心。”

欧阳氏安抚道,“稳婆马上就请来了,生产的一应事宜也都备好了,妹妹吃点东西,一会儿好有力气生。”

罗氏含泪点点头,半坐起身接过欧阳氏递来的红糖鸡蛋,呼噜呼噜地吃起来。

看着她这吃相,欧阳氏的心放下了一半。

有力气吃就好。

但是瞥到罗氏裙角的血迹,又不由得暗自担忧。

老夫人匆匆赶来的时候,徐嬷嬷派出去请的两个稳婆已经到了。

稳婆见罗氏情况不大好,“必须尽快催生,晚了怕大人小孩都……”

“那就快。”

欧阳氏吩咐,“需要准备的东西尽管说,一定要保母子平安!”

罗氏开始生产,这厢才算忙告一段落。

欧阳氏和老夫人坐在扶椅上,传了罗氏身边的刘嬷嬷过来。

“到底是怎生回事?”

老夫人不怒自威,让刘嬷嬷身子一抖,趴在地上涕泪横流。

“回老夫人,是两位姨娘今日又来舒竹院闹,二夫人气急攻心,砸了几个杯子。”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停了话头。

“砸几个杯子就能砸到早产了?”

老夫人冷笑,“说老实给我说!”

刘嬷嬷犹豫了半天,眼珠子不安分地转了转,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欧阳氏将她的眼神尽收眼底,“刘嬷嬷,如果你说的话有半分不属实,耽搁了老夫人判断,就莫怪我不客气。”

刘嬷嬷闻言,忙垂头道,“奴婢不敢。”

她道,“是二太太生气去踢胡姨娘的肚子,结果没站稳,摔了一跤,就流血了。”

这件事就算她有心想瞒着也不行。

当时在舒竹苑的院子里,看到这一幕的婆子丫鬟并不少。

老夫人气得面色发青,一拍扶手道,“一个二个都是做什么的?罗氏顶着七个月的肚子,也不懂得拦着她?”

“给我拖下去!”

如果不是罗氏生产在即,不宜血腥,老夫人直接杖毙这些奴婢的心都有了。

欧阳氏心下叹息,二房这都是些什么事!

且不说那两个不消停的姨娘,就罗氏这脾气,委实是让人无话可说。

前院正堂。

李睿天来长宁侯府,一是因为欧阳氏的要求,二是找老侯爷确实有事。

“四国大比在即,”李睿天将慕容延的托付简单讲了一遍,“炼丹方面,想请侯爷拨冗指点。”

老侯爷捋捋胡须,“想当年老夫还做过四国大比炼丹比试的评委,我们天皓王朝的炼丹水平不上不下,让老夫惋惜不已。”

“不过明年的四国大比,”老侯爷面露骄傲神色,“炼丹比试我们天皓王朝想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他的孙女姜书璃那可是个真正的炼丹天才!

李睿天颇有同感地点头。

随后又道,“听说明年的炼丹比试加了群试,因此想要稳拿第一,还需提高整体炼丹水平。”

老侯爷听了,颔首道,“需要老夫时尽管说。”

两人交谈甚欢。

待李睿天离开后,老侯爷意犹未尽地又回了炼丹室。

“二媳妇生了再叫我,其余事情一律不得打扰。”

他的分神丹哪!

他来了!

罗氏这一胎到了入夜时分总算生了出来。

母子平安。

幸得请来的稳婆有经验,不然结果还真不好说。

欧阳氏和老夫人总算松了了口气。

姜明山喜不自胜,他可算有嫡子了!

七个月大的婴儿,不知是不是罗氏能吃的缘故,看着虽然小但身体状况还算稳定。

“过上两个月,一准是个胖小子。”

稳婆有经验,看着小婴儿用力地喝奶模样,笑着说道。

“重重有赏。”

姜明山高兴,一挥手将让小厮给了厚厚的红封,稳婆兴高采烈地领了道谢告退。

二房被拖下去押起来的婆子丫鬟,被欧阳氏默默地置之脑后,忙累了一天,她现在只想回熙兰苑好生歇息。

留了两个得力婆子在舒竹苑帮忙,带着徐嬷嬷离开了去。

二房那些污糟事情,就由二房自己解决罢!

熙兰苑。

用了些膳食,欧阳氏感觉整个人都松快舒适了,“徐嬷嬷,书璃在哪呢?”

她想起了李睿天。

将今日谈话细细再品了一遍,对李睿天的印象又加深了几分。

徐嬷嬷很快就来回禀了,“大小姐下午和老侯爷在炼丹室炼丹,刚从炼丹室出来,正在寿安堂用膳呢。”

欧阳氏点了点头,“让人去寿安堂前等着,大小姐出来后,请她来一趟熙兰苑。”

关于李睿天的事,她还需和女儿再谈谈。



第二百一十五章 求亲

欧阳氏带着疑问见了临山侯夫人。

两人平日里没有往来,在宴席上倒是见过,算是点头之交。

“不知杜夫人来,有失远迎。”

欧阳氏亲切温和地看着临山侯夫人,“可是为了在盈月楼定的衣裳前来?”

“衣裳正在赶制,会在约定日期送去临山侯侯府上,莫要担心。”

临山侯夫人同样带笑,面上却是掩不住的喜意,“欧阳夫人的盈月楼绣艺精湛,又有着独一无二的五大绣法,我是一百个放心的。”

即是放心,这次来所为何事?

欧阳氏面上蒙上疑惑。

临山侯夫人见状,拂拂袖袍上没有的灰,笑着说道,“这次来找欧阳夫人是另有其事。我是来求亲的。“

求亲?

欧阳氏和卢嬷嬷面面相觑。

临山侯府好像只有一个世子。

就是那个生平无大志,只好良驹美人的杜平。

据说府里的美人多得跟下饺子似的,数都数不过来。

据说杜平爱好的美人可不止是女子,男子……好像也隐约有过传闻。

这样的一个浪荡子,临山侯夫人来替他求亲?

可别跟她说惦记的是她的宝贝女儿姜书璃!

临山侯夫人忙又说道,“我是想来求取盈月楼的头等娘子月娘子的。”

欧阳氏坐直身,一脸不可思议,“你是替谁求娶我们月娘子?”

“当然是我的儿子,杜平。”

临山侯夫人明白欧阳氏的诧异,换了谁都一样,“这事倒是不急,只是今日路过盈月楼得知欧阳夫人正好在楼里,便过来先说下我们的意向。”

临山侯夫人走后,欧阳氏久久震惊不已。

“卢嬷嬷,”欧阳氏端起凉了的茶呷了一口,“月娘子今年多大了?”

卢嬷嬷同样惊得下巴才放回去不久,忙回道,“月娘子今年应是二十有四了。”

二十四了啊。

欧阳氏微微出神。

盈月楼对头等娘子的婚配从不干涉,极少过问。

月娘子这般年纪不曾嫁人,亦从不提起这方面的事情,让她几乎都以为是打算一直在楼里做绣娘。

直到年纪大了做不动了,楼里自会有妥善的安排。

她本以为这般处理已是最好。

只是今天临山侯夫人过来求亲一事,让她心底隐隐有些触动。

到底仍是年轻的单身女子,成亲理所当然。

“那杜平多大了,你可知道?”

这个卢嬷嬷还真的知道。

她作为楼里的大管事,对每一个绣娘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至少该知道的都清楚。

这些日子杜平时时到后院的事,她也是了解的,所以对杜平其人,还真打听了不少。

“回夫人,”卢嬷嬷道,“杜平今年二十有五。”

“他尚未娶妻?”

“对。”

“……”

花名在外的这么个浪荡子,竟然还未娶妻。

欧阳氏以为杜平传闻中的无数美人都是家里的妾室呢。

卢嬷嬷将杜平常来找月娘子的事说了一遍,“听月娘子提过一次,他们两人都曾在平门中学过一段时间,算得上同门。”

欧阳氏点点头,“月娘子可还有亲人?”

“应是没了,”卢嬷嬷道,“月娘子来楼里时,就说过她是孤儿。”

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未见她提过亲人。

“这几天你探问下月娘子,看看她是怎么想的。”

此时头等绣室里的月娘子刚绣好一件衣裳。

将它放到一边,揉揉眼睛看了下一旁堆得如小山高的待绣的衣裳,不由得郁闷吐了口气,“到底是谁一下子下这么多新月绣法的订单?”

“这说明你的新月绣法受人喜爱,”安娘子笑道,“订单才会下得这般多。”

月娘子嘟哝,“我已经两天没好好抱小月莲了,再这么下去,她连我这干娘都给忘了。”

“你呀,”雪娘子忍不住笑,“我看你是有了小月莲,都不打算做绣娘了。”

“这孩子呀,”齐娘子身为娘亲,最有发言权,“玩儿的时候可爱,真要天天带着,那可比做绣活累多了。可不止是身体累,还心累。”

“我不觉得呀,”月娘子想起小月莲的模样,笑呵呵地说,“要是天天带着小月莲就可以不用做绣活,我可是乐意得很。”

临山侯夫人在回去的路上。

“童嬷嬷,你看这事情能不能成?”

童嬷嬷笑着,“奴婢看盈月楼的欧阳夫人性情不错,是个好说话的。如果月娘子有意,她看着应该不会阻拦。”

“那便好。”临山侯夫人笑着抚掌,想着小月莲那粉嘟嘟的样子,恨不得今天就接回府里去。

不多会儿,她又愁上了。

“但这件事情,可怎么跟平儿说才好?”

这个把童嬷嬷问倒了。

直说吧,以杜平往常的表现来说,一准直接就拒绝了。

临山侯夫人同样作如是想。

“夫人,您说这孩子都有了,会不会平少爷不会拒绝?”

“若他真想娶,又怎会等到孩子都这么大了,也不告诉我一声?”临山侯夫人摇头叹气。

“要不这事儿,还是等月娘子那边同意了,再想想法子?”童嬷嬷出着主意。

“就这么办。”

临山侯府。

杜平正在马厩里打理着他的两匹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珍贵,他又是好马之人,每日都花上不少时间在马厩里亲手打理。

“主子,”暗卫隐身在马厩暗处,低声汇报,“夫人去了盈月楼。”

杜平手上一顿,“可知去作甚?”

“前些日子,”暗卫自是打探清楚了,“夫人去盈月楼下了一大笔新月绣法的订单。”

杜平给汗血宝马梳着鬃毛,闻言皱了皱眉,“母亲自有绣坊,怎会忽然去盈月楼下订单?”

暗卫忙回应,“怕是冲着月娘子去的。”

“继续说。”杜平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看去。

“今日夫人去盈月楼,说是要替主人求娶月娘子。”

杜平呼吸一顿,“盈月楼可是答应了?”

暗卫摇头,“盈月楼尚未答应,说是要征求月娘子的意思再说。”

“那我娘人呢?怎的没来跟我说这件事?”

“夫人刚回府,怕是一会儿会去找主子。”

杜平匆匆洗了下手,拔腿往居住的院子走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试探

杜平在院子里左等右等,脖子都伸长了好几寸,也不见临山侯夫人的人影。

“少爷,”小厮在一旁怯生生地提醒,“地上的落叶刚扫好……”

杜平低头看着脚面飘着的两片落叶,忿忿一踢,“叶子为什么不扫成一堆?”

小厮,“……”

原本是扫成了一堆,愣是让少爷你来回走啊走,又将团圆了的落叶四下踢散了好吧。

“我娘怎么还不来?”

杜平继续用脚铲飞落叶,顺便带出了不少尘土。

小厮抓头,“少爷,会不会夫人担心说了之后你又绝食所以没来?”

绝食?

他有那么蠢吗?

杜平怒瞪小厮一眼。

小厮心领神会,小声提醒,“少爷你十五岁那年,夫人说给你订了一门亲事,你可是绝食了一周才黄了那门亲事的。”

杜平皱皱眉,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真是年少无知。

“后来少爷去了平门,”小厮如数家珍,“夫人抓了几年没抓到少爷,躲过了不少亲事。”

杜平双臂环胸,冷眼看向小厮。

“继续。”

“十八岁那年,夫人给少爷又找了一门好亲事,”小厮掰着指头,“然后少爷就开始一个一个美人往府里请,气得夫人脸都绿了,亲事黄了。”

“再后来,夫人消停了两年,说是没有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进来了。”

杜平轻哼一声,“那不正好。”

反正他也没有想娶谁!

“少爷二十岁那年,乡下的表小姐来府里住了一段时间,夫人不还想着撮合少爷和表小姐么,”小厮摇头叹气,“少爷你带着表小姐去逛青楼,生生怕她吓得连夜卷着包袱不告而别,夫人气得三天下不了床,你还记得不?”

杜平脑海里浮现一张模糊的脸,“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前年,”小厮看着杜平,悄生生往后退了小半步,“夫人又给少爷找了一门亲事,结果少爷你无计可施。”

“就去逛小倌楼……”小厮又退了小半步,“传出风声说少爷你好男风,把那家人吓得第二天就来退亲。”

“你这是什么表情?”杜平伸手将小厮提了过来,“难不成你还真以为爷好男风?就算是,你这蒜样我能瞧上?”

小厮嘿嘿一笑,“少爷,奴才哪有?您、您先放我下来。”

杜平噌地一收手,背着手又开始踱步,“你说我娘这次该不会不来跟我说了吧?那没了我怎么成亲?”

“会不会夫人直接想法子把少爷你迷倒送入洞房成事?”小厮用力思考。

“想什么呢!”杜平敲了他一记,“迷倒我谁去娶亲?真拿一只公鸡代替吗?”

“哎!这倒是个法子!”小厮一脸笑,“会不会夫人真这么打算的?”

“……”

杜平大步迈开,一招手,“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跟上!”

杜平去了临山侯夫人的院子。

彼时临山侯夫人正在听管事禀报事情,一旁的桌子上摆了好几个服装样式。

见杜平过来,临山侯夫人蓦地眼睛一亮,摆摆手让管事下了去,亲自走上前,“平儿,你怎会过来了?”

杜平摸摸鼻子,他似乎很久没来给他娘请过安了,眼睛一扫桌子,问道,“娘在处理绣坊的事情?”

临山侯夫人的产业中在天皓城有一个绣坊,规模不大,经营上亦是普普通通,在绣贡会上每年大概是吊在末尾几位的水平。

“就是看看新一季的服装版式,”临山侯夫人笑着解释,目光落在儿子身上百般打量,“平儿可是有事?”

杜平一时语塞,“就是过来看看娘。”不是该娘有事要说才对?

临山侯夫人受宠若惊,“那不如陪娘一起用膳?”

“好。”用膳时间足够提起求亲之事了吧?

哪知膳用完了,临山侯夫人东拉西扯却一直没提起盈月楼三个字,急得杜平直挠心窝。

临行,杜平终于忍不住,“听说娘今天去盈月楼了?”

临山侯夫人一惊,扭头看向童嬷嬷。

她可不想这事儿八字还没第二撇让儿子知道了又起花招。

童嬷嬷眼神示意。

临山侯夫人轻咳一声,瞥了眼还在桌子上的衣服,“不过是去和盈月楼切磋下绣坊经营之道罢了,时候不早,娘有些累了。”

半推半送地将儿子请了出去,临山侯夫人拍拍胸口,叮嘱童嬷嬷,“事成之前可千万不能让平儿知道!免得平儿一发疯,我这媳妇又泡汤了!”

“奴婢知道,”童嬷嬷忙应着,“只是平少爷这不知是不是起了疑心?”

临山侯夫人想了想,“你让人盯紧了平少爷,有任何异动立即通知我。”

可不能让到手的媳妇飞了!

傍晚,盈月楼后院。

忙碌了一天的月娘子,拖着疲惫的身躯去了小月莲的房间。

“niania!”小月莲流着口水,一见到月娘子就蹭蹭蹭地从角落往门口爬。

“小月莲!”一身的劳累被一扫而空,月娘子蹲下身将小月莲抱在怀里,嗯嗯啊啊地跟小月莲聊起天来。

随后而来的卢嬷嬷见状,不由得笑了笑,她朝屋里头梅娘做了个眼神,梅娘机灵地出去掩上了门。

“要不是小月莲,还真不知道你这般喜欢孩子。”卢嬷嬷笑着倒了杯茶,坐在桌边看月娘子逗娃。

月娘子想当然地点点头,“梅娘没生孩子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喜欢孩子。”

“既是喜欢,”卢嬷嬷目露深意,“可有想过自己生个娃儿来带?”

自己生?

月娘子奇怪地看了眼卢嬷嬷,话说得直接,“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生娃?况且,没有夫婿怎么生?”

“三十岁生娃的人多的去了,你这年纪不算啥,”卢嬷嬷笑眯眯,“月娘,可有想过成亲?”

月娘子抱着小月莲的手微微一僵,脑海里浮现一个遥远而模糊的身影,她甩甩头,“都一把年纪了还成什么亲?我打算在盈月楼养老的。”

她别过眼整了整神色,扭头狐疑道,“卢嬷嬷,你可不是打算赶我走吧?”

卢嬷嬷忙应,“怎么会?你可是我们盈月楼的头等娘子!你要是愿意,盈月楼定然养你一辈子。”



第二百一十七章 报复

卢嬷嬷看着月娘子,想了想又问,“月娘,若是有人来向你提亲,你可会愿意?”

月娘子一边逗着小月莲,一边笑得花枝乱颤,“卢嬷嬷,您今个儿是专程来哄我开心的吗?”

“哪个不长眼的会来向我这把年纪的老姑娘提亲?绝对不可能!”

“就算真有,”月娘子想了想,摇头道,“我也不愿意。一把年纪还去伺候别人,被婆母立规矩?哪有盈月楼轻松自在?”

卢嬷嬷心中叹了口气,月娘子说得在理,换了她也会这般。

长宁侯府。

散学结伴回侯府的姜书璃姐妹,决定先去舒竹苑看看六弟书霖。

姜书霖七个月早产,能够平安生下来,并且身子没有大碍,只是比普通婴儿瘦弱些,就已经是万幸。

长宁侯府昨日急急请了专门有照顾早产儿经验的奶嬷嬷,才知道照顾早产儿要讲究的事儿多得去了。

首先,三个月之内早产儿不得离开房间出去,以免着了凉。

其次,探望早产儿的人必须梳洗干净才能进入房间,一次不能超过两个人,以免过了不干净的东西。

探望的时间不得超过半柱香。

等等。

至于喂养上面,更是要精心用心细心。

所以早上去舒竹苑时,正好遇到奶嬷嬷在教导婆子丫鬟和张罗各种事宜,两姐妹并没有机会看上一眼姜书霖。

哪知傍晚去舒竹苑,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姜书霖,倒是目睹了一场好戏。

在鬼门关滚了一大圈回来的罗氏,生产后昏睡了整整一天,终于在傍晚时分苏醒了。

她醒来得知顺利生了个儿子之后,眼底顿时迸发出激烈的惊喜和滔天的恨意,咬牙切齿道,“我要见二老爷!”

姜明山很快就过来了,想着嫡子姜书霖,对眼前蓬头垢面的罗氏看得顺眼了三分,温和道,“夫人,你辛苦了。”

罗氏对姜明山的温柔喜极而泣,“老爷,我们终于有儿子了!”

夫妻俩双双握手,眼底交流着彼此才看得懂的情意。

“老爷,”罗氏哭完一段落,忽然悲悲戚戚道,“您不知道,差点儿咱们书霖就没了,妾身每每想到这个,就恨不得撞死了去。”

姜明山一惊,捂住罗氏的嘴,“胡说什么浑话?”

罗氏眼底闪过一抹恨意,又开始一波新的哭泣,边哭边指责两位姨娘妄图残害她和姜书霖之事。

末了,愤愤道,“老爷,为了书霖,为了妾身,您可不能放任两位姨娘这样奴大欺主!”

“要是书霖长大得知这样的事情,妾身实在是无颜见他,妄为人母!”

姜明山犹豫,两位姨娘的事情,今天一大早老夫人便如实对他说了。

并且暗示他太过宠爱姨娘,以至于姨娘们以下犯上,胡作非为。

罗氏生了嫡子,在二房的地位不可动摇。

姨娘嘛,虽然舍不得胡姨娘和陆姨娘,但再抬还是有的。

“夫人,你想怎么处置她们?”

想了半晌,姜明山终于困难地问了出来。

罗氏忍不住心中一喜,表面上仍是涕泪涟涟,“两位姨娘虽然犯下大罪,但念及她们怀有身孕,不如就送她们到乡下庄子去待产。老爷,您觉得如何?”

罗氏这个处置虽说不轻,但也不能算重。

若是以后寻了机会,没准还能把姨娘们再接回来。

姜明山考虑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罗氏欣喜,待姜明山离去之后,立即唤来婆子吩咐下去。

让两位姨娘今天就收拾好包袱,明天一早送出长宁侯府!

给她滚得远远的去!

两位姨娘闻讯,吓得花容失色。

急急去了前院找姜明山,哪知姜明山一概不见。

两人慌了神,跌跌撞撞地相携从前院回了后院。

执手相看泪眼。

“陆姨娘,这次可怎生是好?”

胡姨娘低声道,“去了乡下庄子,人不生地不熟的,就是出了什么事也没有人给我们撑腰。”

陆姨娘明白她的意思,神色晦暗,“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老爷素来疼爱我们俩,如今罗氏生了嫡子,才会任由她欺压我们。”

胡姨娘忙应着,“没错,待你我也生下儿子,谁胜谁败犹未可知。不能就这么退缩了。”

可是现在这情况,该怎么办好呢?

两人互看一眼,目光落在彼此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陆姨娘心生一计。

“老爷不见我们,”陆姨娘阴恻恻地从嘴里憋出一句话,“我们就去找老夫人。”

“老夫人才派人来警告过我们,”胡姨娘诧异,“咱们找上去怕是讨不了好。”

陆姨娘睨了她一眼,“老夫人只是警告我们,而不是处置我们,是因为我们肚子里的子嗣。”

“你且听我说。”

她附在胡姨娘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胡姨娘渐渐露出微笑,点头道,“成,就这么办!”

于是,两人又赶去了寿安堂。

见了老夫人,两人不说罗氏的一句不是,只是哀哀地哭泣不能再侍奉老夫人左右,她们去了庄子上会日日拜菩萨抄佛经给老夫人祈福。

老夫人彼时才知道罗氏打算送两人到庄子上去待产。

一时念道,“糊涂!真是糊涂!”

“老夫人,您莫要生气,以免伤了身子。”陆姨娘忙上前一步扶住老夫人。

胡姨娘抹抹眼泪,“都是婢妾的错,才让二夫人早产了,婢妾万死难辞其罪!”

她跪着频频磕头,额间一片红肿,“老夫人,您看在婢妾肚子里怀有长宁侯府的子嗣上饶恕婢妾吧,婢妾知错了!”

老夫人看着两人,对她们的心思哪有不明了的。

只是不好好处置一番,待生了子嗣之后,罗氏怕是更加拿捏不住她们。

只是去乡下庄子难免舟车劳顿,万一有个闪失……

到底是长宁侯府的血脉,老夫人不得不慎重考虑。

老夫人这厢迟疑,底下跪着的胡姨娘偷偷瞥了一眼陆姨娘。

陆姨娘丢了个眼神过去,胡姨娘忽地用手捂住肚子,“疼……好疼……”

老夫人猛地站直,“这是怎么了?快去传府医过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八卦现场

总算除去了心腹大患,罗氏心情极好地喝了一大碗鸡汤,才发现平日里服侍她的刘嬷嬷和一众丫鬟都不见了。

一旁端鸡汤的丫鬟是老夫人派过来的,听了之后便将生产那日老夫人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因着服侍不用心,让二夫人您早产,”丫鬟禀道,“老夫人已经让人杖责过了,怕是要等伤好了才能回来服侍您。”

罗氏顿时气结。

明明是两位姨娘的错,为什么打的却是她用得顺手的奴婢?

该吊打的是两位姨娘才对不是?

正拍着胸口顺气,就听得一个丫鬟进来说,“二夫人,不好了。胡姨娘在寿安堂动了胎气,被人抬回来了。”

罗氏气得直抖牙,“这两个贱人!”

这边刚说要送去乡下庄子,那边就喊动胎气!

她冷生生道,“传我的话,既然胡姨娘动了胎气,就留在府里养好为止。”

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她眯眼,“至于陆姨娘,收拾好包袱,明天一早给我送出去!”

丫鬟看了眼面容狰狞的罗氏,应了声是便出去央了两个婆子传话。

一个是传去陆姨娘那儿,一个是传去寿安堂。

陆姨娘听了婆子的传话,气得摔了茶盏,往前走了一步踏在茶水上,扶着桌沿慢悠悠地滑倒在地,捂着肚子尖叫,“疼,好疼!”

婆子顿时傻眼。

还能这般操作?

急匆匆又去请来了府医。

寿安堂那边,老夫人刚听了婆子转述的话,正皱起眉将碗羹放到一旁。

还没来得及吩咐,又听得丫鬟急急跑来禀报,“老夫人,陆姨娘动了胎气!”

老夫人面色一沉,“去舒竹苑。”

到了舒竹苑,老夫人劝说罗氏息事宁人,提议拘着两位姨娘在院子里禁足,代替送去乡下庄子。

然而禁足这种处罚罗氏早就用过了。

哪次不是姨娘们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让姜明山前来请她赦免禁足令的?

要真是有效,她就不会被两人合伙害得早产!

罗氏嘤嘤哭着不同意,让老夫人一阵头疼。

“两位姨娘动了胎气,这个时候送乡下去,你让别人怎么说你这个当家主母?怎么说我们长宁侯府?”

“如果明山要放了她们,就让他来找我,这样可行了?”

罗氏不依不饶。

有史以来第一次好不容易说服了姜明山,老夫人从中作梗委实气人。

怒气上头,说出口的话就不经脑子了。

“母亲,您要是为了书霖好,为了媳妇好,就不该这样偏帮这两位姨娘!”罗氏哭着指责,“如果不是媳妇命大,如今你哪来的嫡孙可抱!”

老夫人顿时气笑了。

“好。”老夫人气得咬牙,“姨娘的事情我就不管你了。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我看你这儿服侍的人太少,书霖就抱到寿安堂去养着罢!”

说完起身就走。

罗氏吓得一个踉跄爬下床,后悔自责地自掌耳光,“都是媳妇的错,媳妇胡说八道,母亲您听媳妇一言!”

姜书璃两姐妹进到舒竹苑正巧碰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罗氏作死地冲口而出的话,让她最终既没有如愿送走两位姨娘,姜书霖也被老夫人要求三个月后送到寿安堂去养。

没有立即带走姜书霖,是因为奶嬷嬷说三个月里不宜出房门。

和罗氏的哀求没什么关系。

罗氏气得吐血的心都有了。

两姐妹互视一眼,默默地决定改天再来探望六弟。

姐妹俩各自带着八卦消息回了各自娘亲的院子。

两人经历的是第一现场,是以比任何消息渠道都要灵通真切。

熙兰苑。

卢嬷嬷连夜过来给欧阳氏汇报消息。

“奴婢估摸月娘子是真没有嫁人的打算,”卢嬷嬷道,“想着在盈月楼养老呢。”

欧阳氏闻言,又是高兴又是惋惜,“且先看看罢。临山侯夫人怕是不会无缘无故来求亲,那临山侯世子与月娘子相识,又是同门,是否有什么牵系尚不好说。”

“若是临山侯夫人再来,记得先禀与我知。”

欧阳氏吩咐一番让卢嬷嬷先行回了盈月楼。

扭头就看向姜书璃一脸神秘的模样。

“娘!”

姜书璃扑到欧阳氏怀里,小声地将舒竹苑看到的事讲了一遍。

欧阳氏听了一声叹息。

罗氏这性子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啊!

那厢姜书欣回了院子,亦是急急地将八卦告诉了她娘刘氏。

刘氏掩嘴笑了,“该!你二伯母以为生了二房嫡子就能横着走了,居然胆敢顶撞你祖母,真是昏了头了。”

“二房那两位姨娘真不是省油的灯。”

刘氏叹息,他们三房虽然是庶出,但好歹她还能制住三房的姨娘。

枉罗氏怀孕时还笑她们三房一个男丁都没有,有了又怎样?

还不是被老夫人抱走去养了?

按说老夫人此举怕是也担心罗氏那般拎不清,没得把侯府嫡出的血脉养歪了。

老夫人英明。

舒竹苑里。

得知消息的姜书琦正在劝着罗氏,“娘,您别哭了。”

罗氏抹着眼泪,揪着胸口,“娘能不哭吗?好不容易生了你弟弟,却要被你祖母抱去养。娘这心疼啊!”

姜书琦一脸担忧,“娘,回头书琦去求祖母,她定会同意让书霖回来舒竹苑住的。”

“再不行,让阿爹也一道去,祖母看在爹爹份上,一定会同意的。”

罗氏的情绪方才平复了些许。

想起两个姨娘,又觉堵得心慌。

眼泪仍是止不住往外流。

“娘,书琦听丘嬷嬷说坐月子不能哭,会哭坏眼睛。”

“娘,你要振作起来。”

“胡姨娘和陆姨娘先气得娘早产,”姜书琦双眼一眯,里头是冷冷的光,“今天娘亲说送她们去乡下庄子又闹动胎气,分明是没把我们正房放在眼里。”

“娘,您尽管做好月子。胡姨娘和陆姨娘,女儿帮你收拾她们。”

罗氏怔怔地看着一脸阴狠的姜书琦,忽然觉得女儿变得陌生,“书琦,你能有什么法子?”

姜书琦勾了勾嘴角,“娘,你等着看便是。”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八卦现场

总算除去了心腹大患,罗氏心情极好地喝了一大碗鸡汤,才发现平日里服侍她的刘嬷嬷和一众丫鬟都不见了。

一旁端鸡汤的丫鬟是老夫人派过来的,听了之后便将生产那日老夫人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因着服侍不用心,让二夫人您早产,”丫鬟禀道,“老夫人已经让人杖责过了,怕是要等伤好了才能回来服侍您。”

罗氏顿时气结。

明明是两位姨娘的错,为什么打的却是她用得顺手的奴婢?

该吊打的是两位姨娘才对不是?

正拍着胸口顺气,就听得一个丫鬟进来说,“二夫人,不好了。胡姨娘在寿安堂动了胎气,被人抬回来了。”

罗氏气得直抖牙,“这两个贱人!”

这边刚说要送去乡下庄子,那边就喊动胎气!

她冷生生道,“传我的话,既然胡姨娘动了胎气,就留在府里养好为止。”

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她眯眼,“至于陆姨娘,收拾好包袱,明天一早给我送出去!”

丫鬟看了眼面容狰狞的罗氏,应了声是便出去央了两个婆子传话。

一个是传去陆姨娘那儿,一个是传去寿安堂。

陆姨娘听了婆子的传话,气得摔了茶盏,往前走了一步踏在茶水上,扶着桌沿慢悠悠地滑倒在地,捂着肚子尖叫,“疼,好疼!”

婆子顿时傻眼。

还能这般操作?

急匆匆又去请来了府医。

寿安堂那边,老夫人刚听了婆子转述的话,正皱起眉将碗羹放到一旁。

还没来得及吩咐,又听得丫鬟急急跑来禀报,“老夫人,陆姨娘动了胎气!”

老夫人面色一沉,“去舒竹苑。”

到了舒竹苑,老夫人劝说罗氏息事宁人,提议拘着两位姨娘在院子里禁足,代替送去乡下庄子。

然而禁足这种处罚罗氏早就用过了。

哪次不是姨娘们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让姜明山前来请她赦免禁足令的?

要真是有效,她就不会被两人合伙害得早产!

罗氏嘤嘤哭着不同意,让老夫人一阵头疼。

“两位姨娘动了胎气,这个时候送乡下去,你让别人怎么说你这个当家主母?怎么说我们长宁侯府?”

“如果明山要放了她们,就让他来找我,这样可行了?”

罗氏不依不饶。

有史以来第一次好不容易说服了姜明山,老夫人从中作梗委实气人。

怒气上头,说出口的话就不经脑子了。

“母亲,您要是为了书霖好,为了媳妇好,就不该这样偏帮这两位姨娘!”罗氏哭着指责,“如果不是媳妇命大,如今你哪来的嫡孙可抱!”

老夫人顿时气笑了。

“好。”老夫人气得咬牙,“姨娘的事情我就不管你了。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我看你这儿服侍的人太少,书霖就抱到寿安堂去养着罢!”

说完起身就走。

罗氏吓得一个踉跄爬下床,后悔自责地自掌耳光,“都是媳妇的错,媳妇胡说八道,母亲您听媳妇一言!”

姜书璃两姐妹进到舒竹苑正巧碰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罗氏作死地冲口而出的话,让她最终既没有如愿送走两位姨娘,姜书霖也被老夫人要求三个月后送到寿安堂去养。

没有立即带走姜书霖,是因为奶嬷嬷说三个月里不宜出房门。

和罗氏的哀求没什么关系。

罗氏气得吐血的心都有了。

两姐妹互视一眼,默默地决定改天再来探望六弟。

姐妹俩各自带着八卦消息回了各自娘亲的院子。

两人经历的是第一现场,是以比任何消息渠道都要灵通真切。

熙兰苑。

卢嬷嬷连夜过来给欧阳氏汇报消息。

“奴婢估摸月娘子是真没有嫁人的打算,”卢嬷嬷道,“想着在盈月楼养老呢。”

欧阳氏闻言,又是高兴又是惋惜,“且先看看罢。临山侯夫人怕是不会无缘无故来求亲,那临山侯世子与月娘子相识,又是同门,是否有什么牵系尚不好说。”

“若是临山侯夫人再来,记得先禀与我知。”

欧阳氏吩咐一番让卢嬷嬷先行回了盈月楼。

扭头就看向姜书璃一脸神秘的模样。

“娘!”

姜书璃扑到欧阳氏怀里,小声地将舒竹苑看到的事讲了一遍。

欧阳氏听了一声叹息。

罗氏这性子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啊!

那厢姜书欣回了院子,亦是急急地将八卦告诉了她娘刘氏。

刘氏掩嘴笑了,“该!你二伯母以为生了二房嫡子就能横着走了,居然胆敢顶撞你祖母,真是昏了头了。”

“二房那两位姨娘真不是省油的灯。”

刘氏叹息,他们三房虽然是庶出,但好歹她还能制住三房的姨娘。

枉罗氏怀孕时还笑她们三房一个男丁都没有,有了又怎样?

还不是被老夫人抱走去养了?

按说老夫人此举怕是也担心罗氏那般拎不清,没得把侯府嫡出的血脉养歪了。

老夫人英明。

舒竹苑里。

得知消息的姜书琦正在劝着罗氏,“娘,您别哭了。”

罗氏抹着眼泪,揪着胸口,“娘能不哭吗?好不容易生了你弟弟,却要被你祖母抱去养。娘这心疼啊!”

姜书琦一脸担忧,“娘,回头书琦去求祖母,她定会同意让书霖回来舒竹苑住的。”

“再不行,让阿爹也一道去,祖母看在爹爹份上,一定会同意的。”

罗氏的情绪方才平复了些许。

想起两个姨娘,又觉堵得心慌。

眼泪仍是止不住往外流。

“娘,书琦听丘嬷嬷说坐月子不能哭,会哭坏眼睛。”

“娘,你要振作起来。”

“胡姨娘和陆姨娘先气得娘早产,”姜书琦双眼一眯,里头是冷冷的光,“今天娘亲说送她们去乡下庄子又闹动胎气,分明是没把我们正房放在眼里。”

“娘,您尽管做好月子。胡姨娘和陆姨娘,女儿帮你收拾她们。”

罗氏怔怔地看着一脸阴狠的姜书琦,忽然觉得女儿变得陌生,“书琦,你能有什么法子?”

姜书琦勾了勾嘴角,“娘,你等着看便是。”



第二百一十九章 院长召见

姜书琦从舒竹苑出来,直接去了丘嬷嬷的屋子。

丘嬷嬷尚未歇息,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戴整齐地坐着抿茶。

见她来了,丝毫不觉得诧异,仿佛一直在等她似的。

“可是为了二房的两位姨娘而来?”

姜书琦震惊,不由自主地点头,“丘嬷嬷,你怎么知道的?”

丘嬷嬷抿抿嘴,瞥了一眼姜书琦,“可是想替你娘收拾那两个狐媚子?”

姜书琦张嘴结舌,丘嬷嬷的神通广大每每让她惊奇,这次又是猜得这般准,简直让她叹服。

姜书琦一脸崇拜,“嬷嬷,你怎么知道书琦的想法?”

丘嬷嬷对姜书琦的表情颇为受用,微微勾唇,“胡姨娘仗着有几分姿色得你父亲的宠,便以为能越了你娘去。被陆姨娘当枪使而不自知,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蠢货。”

“至于陆姨娘,”丘嬷嬷撇撇嘴,“倒是有些小聪明,懂得利用胡姨娘去达成目的。”

姜书琦听得认真,“丘嬷嬷,有什么法子可以好生教训两位姨娘?”

丘嬷嬷目光深邃地看着姜书琦,带着审判的意味,“那就看二小姐想要什么样的结果了。”

“是只想替你母亲出口气呢?还是想一次解决,不留后患?”

“若只是教训教训,多得是法子让两位姨娘受个伤或是落了胎。”丘嬷嬷扯扯嘴皮,说得轻描淡写,“若想永绝后患……”

她似笑非笑地瞅了眼专心聆听的姜书琦,“那就需要花些心思。”

“还请丘嬷嬷指点,”姜书琦正色道,“如何花心思?”

“你可想好了?”

丘嬷嬷笑得意味深长。

姜书琦点头。

“你若真有此意,嬷嬷自然要替你分担,”丘嬷嬷满意一笑,慈爱地看着姜书琦,“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你尽管等着便是。”

姜书琦离去后,丘嬷嬷坐着许久不动。

久久,她忽然低语,“姜书琦虽然资质驽钝,却够狠毒,如今看来选择了她倒也不差。”

澜山学院。

这日上午的课刚下堂,凌泽一班的弟子们正收拾准备去灵幽涧修炼。

洪浪送夫子出门回来,双手一伸拦在门处,“大家伙先别忙着去灵幽涧,夫子让我们去趟射御场集合。”

“去射御场做什么?今天没有射御课或是琴艺课呀!”

“夫子说去了就知道了!”

洪浪耸耸肩,他也不知道原因。

“哟!还有你洪大嘴不知道的事儿?”有同窗笑。

洪浪扑了过去,搭在同窗的肩膀压住他,“让你笑!”

到了射御场,发现除了凌泽一班,凌泽二班和凌泽三班的弟子都到齐了。

不多会儿。

院长慕容延翩然而至。

“今日召集凌泽班的弟子前来,是为了四国大比之事。”

慕容延直抒来意。

“四国大比关乎澜山学院的荣誉,关乎天皓王朝的荣誉,”慕容延微笑地看着台下的一双双眼睛,“是各位勤学苦练的见证。”

“为了在四国大比拿到更优异的成绩,”慕容延道,“学院决定在你们三个班级中进行一次选拔,优胜的弟子将接受特殊的训练,代表澜山学院参加比赛。”

这话一出,台下纷纷细语。

往年的四国大比都是由凌泽三班的弟子代表参加,今年竟然不同往昔?

“选拔将会在半个月后举行,”慕容延顿了顿,“分别在丹药,阵法,符箓,术法上各甄选三位最优秀的弟子,加入特殊训练营。”

临时会散。

回去途中,弟子们成群结队地咬耳朵。

“四国大比的要求不低,”周嘉莹道,“就算是参加选拔,我们也很难比得过凌泽三班的弟子。”

“即便如此,”李诗晴不同意,“慕容院长这么做确实是给了我们和凌泽二班弟子一个很好的机会。”

“像书璃,她在炼丹上有天分,就有机会在选拔赛上脱颖而出。”

两位好友对姜书璃的炼丹天分了解不深,仅知道她能炼出中品丹,已经认为很是了不得了。

周嘉莹恍然,“这么说,兰海花亦有可能在术法上被选上?”

“没错。”

那厢李煦和李褚并列走在最后。

“怎么?可是要参加阵法的选拔?”李褚翩翩地扇着折扇,满面春风。

李煦勾唇,“确有此意。你说,舅父所提的特殊训练如何进行?”

李褚摇头,“往年不曾有过特殊训练,怕是因为去年四国大比我们天皓王朝只拿了第三,舅父琢磨出来的新招?”

“希望会有意思。”

姜书璃去了后山洞府修炼。

小狐狸并不在洞府里,直到她修炼完准备回校舍上堂,才看见一路奔进来的小狐狸。

“书璃!”

小狐狸微微喘息,爪子拍拍狐狸胸,庆幸道,“可算赶上了。”

双爪一摊,“我的午膳呢?”

姜书璃乐了,“狸狸,你跑这么快就是为了赶回来吃午膳呀?”

她将备好的食盒拿了出来,看着小狐狸吃得欢实,好奇道,“狸狸,你去找夫子了?”

小狐狸用爪子抹抹嘴,咧着一笑,“书璃,我今天跟着主子去上朝了!”

上朝?

姜书璃眨眨眼,盘腿坐在小狐狸身侧,“夫子为什么要去上朝?”

据她了解,李睿天除了修炼,对政事从不过问。

“皇上说了,让主子领个差事,”小狐狸滋溜爬上贵妃榻,仰着肚子躺了会儿,又打了个圈,“书璃,你猜怎么着?”

“夫子拒绝了?”

“主人同意了!”

小狐狸从贵妃榻蹦跶起来,绕着姜书璃跑了好几个圈,“书璃,你说主人怎么就会同意了呢?当时我在大殿偷听时,吓得都要惊掉下巴了。”

“皇上有说让夫子领个差事的原因么?”

小狐狸挠头,“皇上就说了两句,第一句说主人留在天皓王朝了,他表示很高兴。第二句就说,既然留下了,就为皇上分担下事情,领个差事做。主人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姜书璃抚着长发,凝神深思,“这不合常理呀,我以为夫子对朝中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才对。小狐狸,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正是,”小狐狸一本正经点头,“书璃,你说主人是不是吃错药了?”



第二百二十章 闹事

李睿天愿意参与朝中政务之事在后宫掀起了不大不小的热潮。

皇上退朝后去了清宁宫。

彼时皇后正领着后宫嫔妃们去给太后问安。

见皇上亲临,一个个嫔妃面露娇羞,各展风姿。

皇上笑看群芳,与太后皇后闲聊了几句后,一脸欣慰道,“今日睿天上朝,朕给他指派了差事。”

太后闻言,往前倾了倾身,“睿儿可是又拒绝了?”

李睿天不领差事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皇后温和笑着接话,“睿王爷一心修行,便是拒了亦是正常,皇上莫要介怀。”

淑贵妃搭话,“睿王爷是修炼奇才,而今又突破筑基期,全心修真也是自然。”

皇上一脸神秘,抚掌大笑,“睿天答应朕了!他今日领了差事,朕心甚悦。”

“当真?”太后惊喜不已,“睿天愿意领差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皇后先是一愣,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随后笑道,“睿王爷文韬武略,皇上如虎添翼,恭喜皇上。”

一众嫔妃忙娇声祝贺。

皇上甚喜。

上午时分,临安大街豪客来大酒楼。

因为时候尚早,豪客来刚营业不久。

二楼靠窗雅间,杜平正在闲适地抿着茶。

一旁是站着打瞌睡的小厮。

“哎哟!”小厮突然捂着头,“少爷,你干嘛打我?”

杜平笑笑,“闲的。”

“……”

可不就是闲的?

每天早起到豪客来蹲点,比人家开店小二到得还早!

头两天店小二开门看到他们时还一脸惊讶,这几天都见怪不怪了。

小厮满怀怨念地看着杜平,“少爷您没发现店小二这几天都懒得给我们送茶水了吗?”

“哦?”杜平慢悠悠地喝着茶,盯着窗外对面的盈月楼,心不在焉地接话,“这是为何?”

“因为少爷你每次来就只喝一盏茶,”小厮撇撇嘴,“每天看完月娘子从后院走入盈月楼就走,人家才懒得待见我们。”

杜平毫不在意,摆摆手道,“你每日点上些点心,让豪客来做好给盈月楼头等绣室送去。”

小厮眼睛一亮,喜滋滋应了,抬头挺胸走向在角落擦桌子的店小二,“喂,给我们来十二笼你们店里最好吃的点心,做好了趁热送盈月楼去!”

他家少爷可是临山侯世子!不是什么落魄户!

来得早那是他家少爷为了看心上人!

只喝茶是因为用过早膳才来的!

所以,请收回你嫌弃的目光好吗?

盈月楼的头等绣室。

几位头等娘子正准备开始一天的事情,卢嬷嬷帮着整理,一边和众人聊着闲话。

“卢嬷嬷,”门外进来一个婆子,笑道,“听说玉兰坊门口围了好多人追账要债,可热闹了!”

“有这种事?”卢嬷嬷好奇。

自从绣贡会赢得魁首,薛天青又广传凝青绣法后,玉兰坊不仅生意一落千丈,名声还臭了,卢嬷嬷早就没把它放在眼里。

“说是淮安布庄的老板带头去的,玉兰坊欠了淮安布庄许多凝脂淮锦的钱。”

卢嬷嬷来了兴致。

当时玉兰坊凭着肮脏手段从盈月楼夺走了两成的凝脂淮锦订单,这件事情卢嬷嬷可没有忘记。

她笑着拍拍手,“这般热闹我可要亲自去看看。你们可有兴趣?”

安娘子等人摇摇头,月娘子站起身,“痛打落水狗的事情怎能少了我?卢嬷嬷,我和你一道去。”

豪客来上的杜平满足地看完月娘子进了盈月楼,招呼着小厮准备打道回府。

小厮摇头拒绝,“少爷,点心还没做好,要不再等等?”

他还等着做好点心后付钱时甩店小二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为此他对着墙壁练习好一会儿了。

杜平蹙眉,“钱还没付?”

“少爷,再等一刻钟就好。”

小厮的小心思哪是少爷能体会的,小厮眼珠儿提溜转了一圈,忽然指着外头。

“少爷你看!月娘子出来了。”

杜平登时来了精神,探头看去,“怎么这么多人往那边去了?”

月娘子过去的方向,陆陆续续有百姓涌了过去。

“听说是玉兰坊门口有人闹事,”店小二素来是八卦之源,“怕都是去看热闹了。”

杜平站起身,朝小厮道,“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小厮把账结了,委屈地跟在后头,他练习的小眼神没派上用场!

“少爷,等等我!”

玉兰坊大门紧紧关闭,门前围满了人。

“薛实!欠债还钱!”

“薛实出来!”

“薛实出来!”

淮安布庄的老板带头喊着口号,身后一群人随着高声呼喊。

卢嬷嬷和月娘子去得晚,只能在后头远远观望。

“哎,这是什么个情况?”月娘子拉着一个媳妇,好奇问道。

路人媳妇还没说话,一旁传来了熟悉的男声,“薛实从淮安布庄拿了大批凝脂淮锦,到了结账的日子却一拖再拖。据说因为没有订单,还转卖了凝脂淮锦。淮安布庄老板听了,从淮织城赶来要债。”

“还有不少供货商近期收不到账,所以便都聚集在这里逼薛实出来。”

杜平云淡风轻地将撵着小厮问来的消息,笑得闲适淡然,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月娘子。

月娘子长长地‘哦’了一声,“薛实这个贱人,该!”

“少爷,”小厮垫脚看着,“快看,门被人砸开了!”

大家齐齐看了过去。

只听得“轰”地一声,玉兰坊的大门应声而倒。

淮安布庄的老板带头冲了进去。

里头的状况却让人傻眼。

“薛实逃走了!东西全变卖了!”

“他还欠我们那么多钱!”

“走!去他家找人去!”

人群忿忿地冲向玉兰坊后的一处宅子,是薛实居住的地方。

不少人还顺手抄了木棍棒子,气势汹汹。

哪知在薛实的住所又扑了个空。

本来只是跟着凑热闹的供货商开始着急了。

一众人在薛实的房子里翻箱倒柜地寻着,想要找出些值钱的东西好抵债用。

哪知全是各种破烂玩意儿,让人边翻边怒骂。

“有了有了!”

忽然从里屋传来一声激动的高呼,众人急急跑了过去。

“快看!这是什么?”



第二百二十一章 露馅

“这是什么?”

众人围了过去,好奇地看着那人手里抱着的一个木匣子。

众目睽睽下将匣子掀开,顿时传来一阵失望的嘘声。

“还以为藏了银票呢,没想到只是几封破书信!”

“这满屋子的东西连个铜板都不值,”有人嘲弄,“又怎可能留一箱银票下来,想多了!”

“唉!”

顿时有人愁上了,“我本以为那薛实身后站着淑贵妃娘娘,怎的都不可能不还钱。欠的那三个月的帐就没急着找他要,可不想这人竟然卷款私逃,委实可恶至极!”

“可不就是?”旁边的老板深有同感,“如今这个田地,咱也不能去找淑贵妃娘娘要个说法,真是烦心!”

不死心拆开信笺看的几位老板突然叫唤起来,“大家看这封信,薛实背后的是长宁侯府!”

“长宁侯府?”

一时数个脑袋往信笺上凑。

“你看,这里说道,如果银钱周转不过来,可以到长宁侯府去拿!”

“走!我们去长宁侯府讨个公道!把薛实欠大家伙的钱要回来!”

群情愤涌,大部队急嗖嗖地往长宁侯府奔去。

彼时欧阳氏在侯府里正在处理各种庶务,听管事来禀报侧门前有一群人讨债来了,愣了一瞬就带着几个管事一道去了侧门。

侧门处闹得沸腾,引来不少路人驻足观望。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欧阳氏步出侧门,蹙眉看着人群,她缓缓抬起手,看向为首男子,“敢问说的欠债指的是什么债?为何来我长宁侯府喧闹?”

领头男子扬着手中的书信,控诉薛实的恶行,要求欧阳氏给个说法,尽快偿还薛实欠下的债务。

欧阳氏一时失笑,“各位皆知我名下有绣坊叫做盈月楼。”

她不急不缓地开口,见众人安静下来,继续说道,“玉兰坊与盈月楼相互是竞争关系,和我长宁侯府又有何干系?”

这话一出,一直没再作声的淮安布庄老板忍不住道,“这个我倒是清楚。”

他当众讲了玉兰坊是如何对他威逼利诱抢走了本属于盈月楼的两成凝脂淮锦的订单,“据我所知,玉兰坊和盈月楼确实是对打的关系。这信,莫不是为了陷害长宁侯府留下的?”

众人一时静默。

“不知可否将信借给我瞧瞧?”欧阳氏有礼问道。

领头男子应了声,让长宁侯府的管事将信拿了过去。

欧阳氏摊开信纸,凝神望去。

这封信应该是玉兰坊刚开业不久写的,上头确实写了如果资金周转不灵可以来长宁侯府拿钱。

欧阳氏眉心微蹙,目光渐渐往下,在落到落款之处,瞳孔猛地一缩。

落款处写的竟然是‘淑娟’两个字!

淑娟是罗氏的闺名!

欧阳氏用力攥紧信纸,面上维持着温雅大度的笑容,“信笺上所言之事是真是假,侯府还需花些时间确认。不如请各位在偏厅用些茶水点心,稍待片刻?”

吩咐管事好生招呼众人,欧阳氏拿着信笺急急去了寿安堂。

老夫人看了信,面色阴晴不定。

盈月楼和玉兰坊之间的事情,她多少听过一些。

如果这玉兰坊真的与罗氏有关,这背后的动机就让人不寒而栗了。

冷着脸带上欧阳氏和一群嬷嬷,老夫人径直去了舒竹苑。

罗氏心头对老夫人犹有怨念,见了这般阵仗,不情不愿地见了礼。

自从坐月子后,老夫人过来就免了罗氏的下跪礼,因此她不过是卧在床榻上欠了欠身。

老夫人依旧冷着脸,平素里温和带笑的欧阳氏也没了笑容,罗氏看着忽觉心头不安一跳。

“二媳妇,你自己看看。”

李嬷嬷在老夫人示意下,将信纸递给了罗氏。

罗氏接过信纸,先是狐疑地看了大家一眼,随后漫不经心地将目光落在信纸之上。

只一眼,她就煞白了脸。

“这、这……”

“这什么?”

老夫人冷笑,“这怎会落到我们手上吗?我且问问你,这玉兰坊可是你开的?你和薛实又是什么关系?”

罗氏嘴唇一抖,哆哆嗦嗦地回不上话。

她垂着眼,心里不停盘算,奈何刚生完孩子脑子转不过来,傻傻的不知怎生是好。

陪在一旁的姜书琦好奇地看了一眼信纸,待看到落款时脸色刷地一白。

对玉兰坊的事情,罗氏自是没有告诉过她。

但是这段时日丘嬷嬷给她讲了许多天皓城发生的各种事情,其中就包括了绣贡会以及各家绣坊的情况。

见罗氏颤抖着手不知如何回话,姜书琦想了想,状若无邪道,“娘,可是淑贵妃娘娘让您给玉兰坊银子的?”

“对!对!”罗氏宛如落水之人抓住了浮木,爬起身朝老夫人跪了下去,“是媳妇的不是。明知道玉兰坊与盈月楼敌对,还帮着淑贵妃娘娘。”

“但淑贵妃娘娘毕竟是媳妇的姐姐,实在是……”

她看向欧阳氏,泪光盈盈,“大姐,弟妹对不起你,你不会怪我吧?”

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罗氏,欧阳氏亦然,都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

罗氏抖着身子,抬起眼,“真的,媳妇不敢有一丝谎言。是淑贵妃娘娘胁迫媳妇,媳妇不得已才帮了她。请母亲和大姐明鉴!”

欧阳氏扯了扯嘴角,“薛实逃了,玉兰坊欠下了许多银子。如今要债的人拿着这封信来侯府要钱,二弟妹说怎么做才好?”

罗氏身子一僵,没料到事情竟然闹得这般大,她抖抖嘴皮,“一共欠了多少银子?”

欧阳氏回头看了眼,她安排去统计欠款的管事忙上前两步,附耳说了几句。

“约莫有一万五千两银子,”欧阳氏拧了眉头,“这只是今日上门要债的人,不排除还有其他家。”

“一万五千两?”罗氏咚地软倒在地,喃喃道,“怎会欠了这么多钱?”

“要债的人就在侧门偏厅,”欧阳氏冷言,“二弟妹打算怎么处理?”

罗氏咬牙,感觉嘴里一片腥甜,“这银子我出了,给侯府和大姐带来的麻烦是我的不是。”

“事关侯府的名声,不宜将人久留在侯府,”欧阳氏转头向老夫人征询,“母亲,二弟妹正在坐月子,这件事就由媳妇来处理,您看是否合适?”

老夫人颔首同意。

“如此,便请二弟妹带管事去取银票。”

罗氏心头阵阵滴血,苍白着脸应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托福

回了碧云阁,姜书璃吹了玉叶招来了暗卫十七。

“薛实去了哪里,”姜书璃看向十七,一直以来有暗卫暗中跟着薛实,只是这些日子她极少过问,“你们可知道?”

罗氏的事情虽然被老夫人和欧阳氏压了下来,但身为暗卫,侯府发生的事情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回主子,”十七恭敬道,“薛实前些日子收拾了玉兰坊,带着一些仆人回了长香村。目前应该还在长香村住着。”

姜书璃颔首,又问道,“他与二伯母之间有书信往来一事,我们不曾察觉?”

十七肯定地摇头,“回主子,自从我们进侯府后,不曾见罗氏与薛实有过信件往来。”

虽然一个多月前薛实按照淑贵妃的要求,开始给罗氏写信,但那阵子二房两个姨娘天天闹得凶,罗氏每日都头疼不已。

为了肚子中的孩子,老夫人严令不让罗氏再接触任何庶务,安心待产。

是以送到侯府所有给罗氏的信件,老夫人都央人收了起来,准备等她生产后再交给她。

横竖真有急事,就不会通过写信这种手段处理。

所以暗卫们尽管盯着舒竹苑,却也真的不曾见有信件进去。

“不过,”十七想了想,抬头飞快地看了眼姜书璃,“不知主子是否记得,我们曾查到薛实居住的长香村上,有一个二太太娘家的庄子,二太太曾在庄子上住过一段时日。”

姜书璃眯了眯眸,想起赵杨确实曾经提过这事,“既然如此,派人去细细查下,看看二伯母和薛实到底是什么关系。”

“属下领命。”

“我记得你们说薛实去宫里觐见淑贵妃娘娘的次数不少?”

姜书璃一直以为玉兰坊背后的主子是淑贵妃,正是因为暗卫打探到的消息。

而淑贵妃与罗氏不睦,这件事她早听欧阳氏提过,是以真心没想到玉兰坊真正的主人竟然是罗氏。

淑贵妃时常找薛实,又是什么原因呢?

她一时想不明白。

十七拱手回应道,“回主子,确是如此。不久前薛实还应淑贵妃娘娘的召见去过宫里。”

暗自摇摇头,姜书璃将疑虑放下,“另外,你们去调查一下,罗氏手上的产业,例如店铺或是庄子,看看哪个收成最好的,回来禀报于我。”

十七一怔,并不多问,拱手应了是。

而此时,姜书欣正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丘嬷嬷。

丘嬷嬷听了之后,沉吟许久。

她知道淑贵妃背后为玉兰坊撑腰,却并不知道玉兰坊其实是罗氏所开。

淑贵妃与罗氏关系不好,在天皓城贵妇圈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按照常理来说,淑贵妃得知玉兰坊是罗氏所开的话,应该不遗余力打压玉兰坊才是,怎会反而替玉兰坊出头呢?

丘嬷嬷一时没想通。

姜书欣见她一直不说话,有些迫不及待地问了,“丘嬷嬷,你给书欣说说?”

丘嬷嬷瞥了她一眼,“淑贵妃一直在帮玉兰坊,这件事情你可知道?”

姜书欣摇摇头,她宅在侯府,又没有自己的耳目,对外面的事情并不清楚。

“你这次倒是聪明,将事情推到了淑贵妃身上,”丘嬷嬷淡淡地扯了扯嘴角,“碰巧淑贵妃对玉兰坊多有照顾,欧阳氏和老夫人才会相信你的说辞。”

“不然以你娘和淑贵妃的关系,任谁也不会相信。”

姜书欣拍拍胸口,暗道好险。

丘嬷嬷要求,“你且把那封信上的内容给我仔细复述一遍。”

“好。”

信的内容补不长,姜书欣记得清楚,几乎是一字不落地背了出来。

待到她提及落款时,丘嬷嬷的瞳孔猛地一缩,噌地站起身来回踱步。

“难怪了,难怪了!”

她喃喃低语。

一开始还想不通淑贵妃为什么会助力玉兰坊,不想罗氏与那薛实竟是不清不白的关系,怕淑贵妃就是抓住了这点!

丘嬷嬷摇了摇头,转身看着姜书欣沉思。

她之所以来长宁侯府做管教嬷嬷,极力栽培姜书欣,可是有着特殊的用意。

如今罗氏这般情况,她自是要掂量姜书欣是否值得她继续培养。

姜书欣被丘嬷嬷突然阴鸷的神情吓得心头一惊,“丘嬷嬷,怎么了?”

丘嬷嬷并没有回答她,又继续来回踱步。

忽地,她顿住了脚,“无妨,应该无妨!”

淑贵妃再怎么恨罗氏,定然也不会将这件事捅破于天下,毕竟她与罗氏同父异母,罗氏名声若是坏了,她又哪里能得了好?

想到这点,丘嬷嬷顿时笑了起来,一拍手道,“二小姐,这件事情不用担心,应该不会有事。”

姜书欣安心许多,问道,“淑贵妃如若得知我们那般说,会不会怪罪下来?”

“不会,”丘嬷嬷摇头,“大可放心。”

盈月楼。

卢嬷嬷和月娘子去看热闹,不想竟然听到薛实手里有着长宁侯府的信件,一时都急了眼。

卢嬷嬷安抚月娘子,让她先回盈月楼,她则亲自去趟侯府看看是什么个情况。

杜平跟在月娘子身边,少了卢嬷嬷这个大灯泡,一路心情舒畅。

他知道月娘子喜欢小月莲,挑了几个关于小月莲的趣事,一路与月娘子聊得甚是投契。

待走到盈月楼门口,正想跟着进楼,月娘子一个转身道,“我要进去做活了,杜公子请慢走。”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杜平只好摸摸鼻子笑着道别。

月娘子进了头等绣室,先是闻到一阵阵扑鼻的香味,让人食欲大动。

随之便看到一侧方桌上摆满了点心笼子,她笑着走了过去,“是谁买的点心,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几位娘子起身走了过来,安娘子道,“这可是指名说送给盈月楼的月娘子的点心,对面豪客来的出品,能不香吗?”

齐娘子笑着说道,“我们可是等着你回来好开动,闻着这香气呀,连针都快抓不稳了。”

顿时引来一阵笑。

“送我的?”月娘子边笑边发懵,“有说是谁送的吗?”

雪娘子摇头,“我们专程问了,店小二说是个贵公子送的,至于是哪位贵公子就不清楚了。”

“莫不是杜公子?”

杜平时常到后院,各位娘子都曾见过,纷纷猜是他。

月娘子想起刚才遇上杜平,心里默念着怕还真的是他的手笔,下次见面要多谢一声才是。

她也不矫情,掀开点心笼子的盖子道,“还等什么,快吃快吃!”

“今天是托你的福了,”安娘子笑着夹起一片桂花糕,“豪客来的味道就是正宗。”

“对了,月娘子,”齐娘子边吃边问,“那玉兰坊的事儿,给我们讲讲。”



第二百二十四章 棋子

一个天气晴好和风暖煦的休沐日,四国大比参赛弟子选拔赛在澜山学院众多弟子期待下举行了。

这日的澜山学院热闹极了,除了凌泽班的弟子之外,九天班还有无灵根的男女弟子班都来了许多观战的弟子。

曹兰自从因为心仪李述之事被发现后,除了上堂很少出门,这天本不打算到学院凑热闹的,哪知一早李月蓉亲自去了曹府,拉着她一路马车赶去了澜山学院。

两人到射御场时,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幸好来得不算晚,”李月蓉笑着看了眼远远处的比试台,挽着曹兰往前走,“兰儿,我说你呀,就该多出来走走,老是在府里闷着容易闷坏。”

曹兰淡淡地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一抹失落。

先是有了徐府的事情,后来去宫里拜年又遭到了淑贵妃的当众奚落,如今贵女圈里的贵女们只要见了她,无不指指点点的,她根本不想出来见人。

只盼望着时间飞逝,好让大家都忘了那些事。

今天李月蓉亲自到曹府找她,让她颇有些受宠若惊之感,是以才会顶着被嘲笑的可能跟着来了学院。

“月蓉,你当真不怪我?”

莫说李月蓉,就是她府里的姐妹,得知她竟然喜欢李述后,都不免私下笑话她。

李述背后的势力和他们曹府可是敌对的,她身为曹府之女,竟然有那非分之想,简直是愚蠢至极。

李月蓉自是知道她的意思,亲亲热热地挽紧了她,笑道,“兰儿,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我们俩是好姐妹,怎能说这般生分的话儿?”

“我记得三郎宴那天,”李月蓉嘴角挂着揶揄的笑,“兰儿你抽中了二皇子的字条,你还记得不?”

曹兰怎会不记得?

她犹记得当时自己芳心狂跳,恨不得当下就去寻了李述。

能够在双双得宝的活动上抽中对方的名字,这难道不是上天指定的姻缘吗?

就连欧阳岑都嫁给程岚远了,这还不能证明些什么吗?

每每午夜梦回,她就后悔当时为什么顾虑那般多,错失了机会。

李月蓉见曹兰沉浸思绪的模样,便自顾自说了下去,“若是知道兰儿心仪二皇兄,当时一定鼓励你去寻他才是。没准儿你们俩就双双得宝了,那可是佳偶天成的好时机。”

这番话说到曹兰的心坎上,她目露感激看着李月蓉,忍不住开口,“月蓉,我和二皇子……,你知道的,我们根本是不可能的,都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

“兰儿莫要这般说,”李月蓉心喜曹兰终于有了坦诚的迹象,趁热打铁,“感情的事情本就身不由己,要怪就怪月老乱点鸳鸯谱,你说是不?”

曹兰怅然。

“不过呀,”李月蓉又道,“我倒是觉得兰儿和二皇兄,并非不可能。”

曹兰先是一怔,随后目光微亮,“月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月蓉见曹兰这般迫切,心头暗道她母妃良贵妃果然料事如神。

她今日来寻曹兰,实是良贵妃的授意。

良贵妃说即便发生了这么多事,曹兰对李述怕是仍未死心。

果真如此。

朝中暗流涌动,波谲诡异,曹兰若是真嫁去二皇子府,倒也未必对曹府不利。

拜年时淑贵妃当众落曹兰面子,婆媳之间关系定然不睦。

有曹兰这颗棋子在二皇子府,也许会有用得上的一天。

就算真用不上了,不过是颗棋子,弃了便是了。

不然,以曹兰倾慕李述这样的风闻,她对曹府一派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还不如善用起来。

“父辈有他们的立场,”李月蓉叹口气,“自是不能理解我们小儿女的心情,但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兰儿,你要记住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支持你帮助你的。”

曹兰感动地握住了李月蓉的手,眼眶微红,“月蓉,谢谢你。”

此时,参加比试的弟子在夫子的敦促下,分分上了比试台。

比试分了四个场地,对应术法、炼丹、阵法、符箓四项赛事。

徐婧琳和李褚纵身跃上符箓比试台。

参加符箓比试的弟子有七人,他们两人是赢得赛事的不二热门人选。

又是难得的俊男美女,双双上台后惹得台下一阵阵高呼嘘声。

徐婧琳面带微笑,落落大方毫不忸怩。

“李褚,你猜今天是不是我们俩被选中去参加四国大比?”她红唇微启,声音不大恰好落入身旁李褚耳朵里。

李褚坦然一笑,并不回应。

徐婧琳又道,“不如我们再来打赌一番?我赌我们俩赢得前两名,你赌不赌?”

李褚忍不住笑着睨了她一眼,“不赌。”

“哦?”徐婧琳笑意微扬,“今天居然不敢和我对赌了?这是为何?”

“明知必输,自然不赌。”李褚耸肩,“识时务者为俊杰。”

徐婧琳被逗得嘴角更是上扬,双眸亮晶晶地看向李褚,“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你是识时务者呀。”

“兰儿,快看那边。”将台上徐婧琳和李褚的表情纳于眼内的李月蓉挽着曹兰走快了几步,“你看徐婧琳上台了,她好像很是开心,也不知道是为了何故?”

提起徐婧琳,曹兰便心中不快,不情不愿地将目光挪了过去。

哪知看了一瞬,便忍不住皱了眉。

徐婧琳看向李褚的那种温柔眼神,莫非……

曹兰神情一滞,狐疑地盯着徐婧琳那笑意满面的样子,若有所思。

“徐婧琳在符箓上很有天分?”李月蓉状似没发现曹兰的异样,“她竟然去参赛了。”

“我听说四皇兄精通符箓,”她又说道,“不想他和徐婧琳还挺熟稔,两人有说有笑的。”

“她们是一个班的同窗,”曹兰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随口答道,“熟悉也是有的。”

徐婧琳喜欢的人莫不会是李褚?所以才对她三番四次的示好视若不见?

曹兰被这个想法撞击得心头猛跳,一阵阵不明所以的暗喜涌上心头。

她直直地盯着徐婧琳,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畅快的笑。

而一旁的李月蓉,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亦是心满意足地笑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比试

“五皇姐和曹兰竟然也来了,”李诗晴和周嘉莹今天是来为姜书璃打气,两人正在往炼丹比试台方向走去,“她们去看符箓比试?”

周嘉莹闻言看了过去,抖了抖胳膊道,“曹兰看徐学姐那个是什么眼神,诡异得让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李诗晴颇有同感,拍拍肩膀道,“书璃快开始炼丹了,我们到那边去看。”

两人同时扭头,正欲抬步,一道黑影嗖地冲到她们前面,带起一阵风。

“七皇兄!”

李诗晴差点被踩了脚,闪到一边发现那人居然是李具,“你也来了?”

李具顿住脚步,扭头灿烂一笑,“八皇妹,我来看炼丹比试。”

丢下一句话,李具头也不回地在人群中往前挤,直到站在炼丹比试台正下方时,才定住脚,抬头往台上的姜书璃看去。

“奇怪,他来看炼丹作甚?”周嘉莹的脚是扎扎实实被李具踩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不是应该去看参加符箓比试的李褚或者参加阵法比试的李煦吗?”

她话音刚落,李诗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得——

“姜书璃,加油!姜书璃,第一!”

两人惊惧望去,竟是李具站在台下呼喊。

“他专程来给书璃打气?”周嘉莹惊得合不上嘴。

李诗晴亦然,“除了冬狩时曾分在同一个组外,书璃和七皇兄没什么交集吧?”

“还有那次,三郎宴上的游园寻宝,”周嘉莹绞尽脑汁回忆,“书璃说见过七皇子。”

“就这两次?”

“好像是。”

三人关系亲厚,无话不说。

“那七皇兄怎这般……”

李诗晴不解。

彼时紧邻着炼丹比试台的阵法台前,李煦正准备上台参赛。

李具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也落到了他的耳朵里。

忍不住皱了眉头,“万鼠阵还没让他警醒些么?今天又撞哪门子邪了?”

一旁的彭大胜忙恭声道,“主子,要不让老奴再……”

“再什么?”李煦斜他一眼,“这小子鸡贼得很,除了老鼠没见他怕过什么。”

他顿了顿,环湖四周,将目光落在李月蓉身上一瞬,扯扯嘴道,“想办法让五皇姐去带他走,莫让他再丢人现眼。”

彭大胜忙应了是,转身而去。

姜书璃正擦拭着炼丹炉,李具这么一喊,顿觉尴尬。

她摸摸头,看着台下不停挥手的李具,欠身道了声谢。

李具一脸傻笑。

符箓比试台和炼丹比试台中间隔了阵法比试台,李具的声音虽说不小,但场地中弟子繁多,人山人海,李月蓉还真没发现李具的精彩表现。

彭大胜找了两个内伺装了弟子,在她身边绘声绘色地讨论了一番,听得李月蓉沉了脸,拉着曹兰去找李具。

李具就这么被李月蓉拉走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

可以安心比赛了。

炼丹比试的题目是炼一颗学堂上不曾教过的丹,叫做变形丹。

纵是姜书璃看过李睿天炼丹室里许多丹药的玉简,又在祖父的耳提面命下学习了许多丹药知识,仍是未曾见过这种丹药。

她抬眼看了下对面端坐的张瑶,她同样是满脸懵,两人对视一眼,默默摇头。

竟然是让炼制未曾教学过的丹药,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一种未曾炼制过的丹药,如果没有会炼的人手把手教导,要一次成功非常难。

需要经过多次反复练习,掌握好药材的配比和投放的时间,以及丹火的控制各种情况,才有能炼成功。

今日的赛题如此,怕是能炼出丹药的弟子会极少,甚至……没有。

这样,还比什么比?

其余几位参赛弟子都不由自主地摇头叹气。

不说参赛的弟子,就是丹药课的夫子,看到赛题的时候也曾提出过质疑。

赛题是李睿天提供的,他只是淡淡地扯扯嘴皮,“这点难度都无法克服,谈何参加四国大比?”

一句话堵得丹药课的夫子哑口无言。

不若其余垂头丧气的弟子,姜书璃和张瑶在错愕之余,眼底都浮起了兴奋的火苗。

不仅是炼丹比试,阵法比试同样别开生面。

参赛弟子一踏上比试台,就统统消失了。

他们在那一瞬都进入了一个隐形阵法当中,两炷香时间内不能顺利闯阵的话,会直接被刷下场。

闯阵成功后,接着的是阵旗炼制比试。

符箓比试与炼丹比试类似,同样是要求炼制未曾教过的符箓。

三大比试同时开始,让场下观看的弟子兴味盎然。

“快看,张瑶开始了!”

“她动作娴熟,看起来胸有成竹!不愧是凌泽三班最会炼丹的弟子!”

姜书璃不疾不徐,在所有人都开始炼丹时,仍在琢磨手里的丹方。

“那位年纪看着最小的,可是传说中的天才少女姜书璃?”

“是她,她怎么不动手,莫非是不会?”

“毕竟从一班跳级到三班,少了四五年的学习和积累,不会也是正常。”

“啧,不会就不要上去丢人……”

“看,她动手了!”

嫌弃的话还在嘴里,说话的弟子闻言看了过去。

“她动作好快,”有人惊叹,“行云流水般,我第一次见炼丹还能这么好看的。”

“啧!炼丹讲究的是出丹率,光有花架子有什么用。”

台下窃窃私语,台上专心致志。

随着淡淡丹香溢出炼丹炉,姜书璃开始最后的收丹环节。

台下的人都屏住呼吸,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姜书璃及她手中的炼丹炉。

炼丹炉内忽然发出铮的一声清鸣,姜书璃扬手掀开炉盖,一颗泛着淡淡清香的丹药缓缓飘了起来。

姜书璃取出玉瓶装了进去,微笑地递给了前来收丹的夫子。

因为别的弟子仍在炼丹,夫子并未公开姜书璃炼丹结果,而是欣慰地朝她一笑,面带赞许之色。

“姜书璃的炼丹速度怎会这般快?”

台下弟子惊奇。

“天才少女又岂是浪得虚名的?”周嘉莹终于忍不住朝刚才嘲笑姜书璃的弟子甩回去一句话,扬起下巴。

“先炼制完不代表就炼制得好,”那弟子不甘,怼了回来,“要等大家都炼完了才能分个高下!”



第二百二十六章 缺德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周嘉莹和那个弟子的呛声,众人齐齐看了过去。

“炸炉了?”

“怎会炸炉了呢?”

“参加比试的弟子在炼丹上都颇有天分,顶多是炼出来的丹品不高,怎么炸炉了呢?”

众人窃窃私语中,又传来巨大的一声“砰!”。

又一个弟子炸炉了。

“我听说这次炼的丹是学堂上未教过的,”有弟子忍不住将偷听到的消息分享了,“丹药课的夫子说这种丹出丹率很低,第一次炼制容易炸炉。”

这般一说,众人恍然点头。

“没想到炼丹比试难度这么高,”有人拍胸庆幸,“幸好我当时没冲动报名。”

而此时,台后观看的丹药课夫子,忍不住又踱步到闭目静坐的李睿天身旁,“睿王爷,这变形丹到底是哪里来的方子?”

李睿天睁开眼,“出自昔日丹宗大长老之手。”

丹药课夫子瞳孔猛地一缩,“你、你是说……!他老人家不是对外封丹了吗?”

“这竟然是他给的丹方!”

“莫非是他老人家亲自研制出来的?”

李睿天微微一笑,“据说是信手所得,正好适合考验下弟子们。”

丹药课夫子猛地吸了口气,来回走了两步,看了一眼台上。

张瑶和余下三位弟子仍在炼丹,两位炸炉的弟子一脸沮丧地收了炉子,姜书璃则像李睿天一样,闭眸静坐。

“姜书璃是他老人家的孙女,”丹药课夫子问出心中疑虑,“那丹方莫非她曾看过?”

不然怎会这么快就炼制好了?

若他没看错的话,炼制的丹药可是上品丹药!

想到这里他又急急踱步,就算是事先炼制过,能炼制出上品丹药,那也是不世出的天才!

即便换了是张瑶,恐怕也做不到的。

他心下稍稍缓了口气。

却听得李睿天说,“老侯爷说这丹方是他多年前所研制的,未曾给姜书璃看过,以示公正。”

竟是不曾看过?

丹药课夫子又猛抽了口气,看向姜书璃的目光多了抹惊叹。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张瑶完成了丹药的炼制。

她站起身将装好丹药的玉瓶交给夫子,走到姜书璃身边笑着坐下,“书璃,你可是比我快多了。”

两人低低细语,等待最后三名弟子。

不多时,又有一名弟子炸了炉。

余下两名弟子虽没有炸炉,但炼制完后取出的丹药都是黑乎乎的一团,显然是炼制失败。

炼丹比试的结果不言而喻,姜书璃和张瑶双双胜利。

周嘉莹忍不住得瑟,瞥了眼方才那名弟子,笑着道,“这下知道天才少女可不是吹嘘而来的了吧!”

“切!”那弟子撇撇嘴,“再厉害也比不过张瑶,她才是炼丹弟子第一。”

“这可没准,夫子不是还没评论吗?”周嘉莹抱胸,虽说她不擅长炼丹,却是知道初次炼丹,以弟子们的水平能炼出下品丹就很是不错了,“姜书璃丹药炼得又好又快,怎么也比张师姐厉害一些。”

弟子没有回应,他心里的想法和周嘉莹其实差不多,别过头身旁的弟子说别的话去了。

“嘉莹,莫要逞口舌之快。”李诗晴拉了拉周嘉莹,“我们去那边看,丹药课的夫子马上要出来评说了。”

丹药课夫子从台后步了出来,手里拿着的正是姜书璃和张瑶炼制的丹药,他清清嗓子,“今日炼丹比试,第一名是,”举起左手的玉瓶,他掀开盖子,“是姜书璃。她炼制出了上品变形丹。”

台下一众哗然。

“竟然是上品丹!”

“听说学院的弟子还没有谁炼制出上品丹,姜书璃太厉害了!”

台上的张瑶也是惊叹地向姜书璃道喜。

“第二名是张瑶,她炼制的是下品变形丹。”

结果公示结束,余下的是台下对炼丹感兴趣的弟子津津乐道。

他们可是亲眼看着姜书璃炼制出上品丹,光这件事就可以谈论许久。

周嘉莹被李诗晴挽着朝姜书璃走去,回头看了眼那名跟她斗嘴的弟子,趾高气扬地做了个鬼脸,心情畅快极了。

随着炼丹比试的结束,阵法比试和符箓比试也相应决出了前两名。

符箓比试毫无悬念是李褚和徐婧琳胜出,阵法比试则是李煦和凌泽三班的一个弟子胜出。

就在大家收拾妥当准备去术法比试场观战时,却被那个方向传来的哄闹声震得纷纷侧目。

术法比试场因为它的特殊性设置在三大比试台的对面。

术法比试开始的时间也较三大比试晚。

是以比试的情况众人并不清楚。

“过去看看。”

姜书璃三人互视一眼,相携往术法比试场方向走去。

这时,洪浪匆匆朝她们跑了过来。

“姜书璃!姜书璃!”洪浪边跑边喊,气喘吁吁,“快过去看看,兰海花被欺负得好惨!”

兰海花被欺负了?

姜书璃快步向前,一边问道,“兰海花怎么了?”

兰海花报名参加术法比试之事众人都知道,对她的本事并不怀疑,怎么会被欺负了?

洪浪话说得飞快,“术法比试的第一名已经决出来了,是凌泽三班的一个学长。”

“兰海花和另外一个凌泽三班的学长对打要决出第二名,本来兰海花占了上风,眼看着比试都要结束了。”

他喘了口气,“谁知那学长力敌不过,尽然使花招!”

“使什么花招?”

有夫子盯着,在比试台上还敢使花招?

“那学长竟然开始扔符箓!”洪浪夸张地抱着头,做出左闪右避的模样,“扔符箓就过分了,还扔相当于筑基期修士的符箓!”

“这不行吧?”周嘉莹暴起。“岂有此理,明明是术法比试!”

“有一种术法叫做符箓法,”姜书璃蹙眉,她在凌泽三班学习时得知这种术法,以符箓为主,辅以心诀,能跨阶灭敌。“但这需要许多符箓支持,并且会耗费大量的灵气。”

“难怪兰海花被打得落花流水还咬牙支持,莫非就是想扛到那学长灵气后继无力?”洪浪一拍掌,恍然大悟。

“但这并不容易,我们快去看看。”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大师兄

众人急急去了术法比试场。

正好看见一个接一个的火焰光团在空中腾卷,将一个人影轰飞,砰地一声撞击到结界的高处,人影缓缓滑下。

“是兰海花!”

周嘉莹失声惊叫,手抓紧一旁的锦布,急得扭成了团。

“你认不认输?”兰海花倒地,对手弟子抱胸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冷冷道,“你的毅力我很佩服,但是你想耗尽我的体力赢了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认输吧!”

术法比试,只有一方认输才能结束。

兰海花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勉力站起身,露出一抹笑,“不要废话,再来!”

“你确定?”对手弟子眼底有些迟疑,如果不用符箓砸兰海花,他早就输了。

只是,想到四国大比他又红了眼,咬牙道,“既然你这么说,就别怪我不客气。”

兰海花一笑,“你的修为是练气五层,施展符箓术最多只能施展十次。十次完后你会力竭,只要我坚持到那个时候,就能反败为胜。”

对手弟子瞳孔一缩,兰海花说的没有错,如今他施展了七次符箓术,已觉灵气颇有不足,所以才会虚张声势希望兰海花主动认输。

“既然你嘴硬,那就继续感受下我的符箓术!”

知道兰海花毫不退缩,他不再废话,扬手就是一枚筑基期的攻击符箓甩了过去。

台下的弟子们看得心都揪紧了,姜书璃眯眸看着那个弟子,雪白编贝在红唇上不自觉地咬出了牙印。

实在是欺人太甚!

周嘉莹抓着手里的锦布,气得差点在上头扭出一个洞。

“纵然是赢了,我们也以这样的学长为耻。”周嘉莹忿忿低语。

李诗晴拍了拍她道,“先且看看。”

台上,对手弟子转瞬又施展了两次符箓术,此时他已然感觉力竭,手捂着胸口,身子晃了晃。

目光看向黑烟将散的对面,期待着倒地兰海花再也站不起来。

哪知让他失望了。

兰海花喷了一大口血,闭了闭眼,慢慢地扶着地面站了起身。

她并不说话,因为每一次开口都会耗费气力。

狭长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手弟子,见他并不动手,霎而勾唇一笑。

机会到了!

只见她忽然像是注满活力般猛地朝对手弟子冲了过去,而与此同时手中一道卷风般的巨大火龙轰地攻了过去。

火龙一道接着一道,仿佛这样才能一泄刚才的憋屈和怒火。

砰砰砰!

对手弟子旋转式地撞向了结界,从一处弹向第二处,再弹向了第三处,最终才软软地倒地。

轰!

台下爆发出震天的掌声,许多弟子激动地相互拥抱,替兰海花高兴!

“赢了!兰海花赢了!”

“太好了!赢了!”

周嘉莹高兴地直往上蹦,和李诗晴相互抱了抱,又转身去抱旁边的人。

“周嘉莹,”头顶是凉凉的声音,“就算是这么抱着我,被你扭成菜花的袖子也要赔。”

周嘉莹一顿,抬头看去,是李褚?

再低头看去,手里攥紧的锦布,竟然是李褚的袖子?

抓了这么久,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袖子……

“快去看看兰海花。”

洪浪嗖地窜上了台子,将兰海花背了下来。

“兰海花,你还好吗?”

众弟子围了上去,一声声关切。

兰海花笑了笑,想张口说话,哪知嘴巴一张开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洪浪忙又将她背起来,“我先背她去学院医堂找林夫子看。“

说完,咻地就只剩下一道身影了。

四个比赛结束,代表澜山学院出赛四国大比的八名弟子选出来了。

分别是术法类刘哲,凌泽三班弟子,练气六层,术法比试第一名,以及第二名兰海花。

符箓类李褚和徐婧琳。

阵法类李煦和于冰。

丹药类姜书璃和张瑶。

院长慕容延修改了参加四国大比的规则,使得非凌泽三班有三名弟子加入了参赛团队。

慕容延在比试结束后出现在射御场,当众给了八位弟子赞许和鼓舞。

“从今天开始,每逢休沐日中午,你们要回到学院参加特殊培训。”

“培训从中午开始,可能会持续到傍晚甚至深夜,大家需要在学院住宿。”

将诸位弟子没有疑义,他又继续道,“带领你们参加特殊培训的人,曾经也是澜山学院的弟子,你们可以称呼他为大师兄。”

众人一脸期待。

是什么人让慕容院长介绍得这般隆重?

“他就是李睿天。你们的睿天师兄。”

李煦,李褚,李诗晴,周嘉莹还有姜书璃都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看着一身白衣的李睿天翩然而至。

大……师兄?

盈月楼。

最近头等绣室更添了些欢声笑语。

皆因每日都有各色美味点心笼子送来,头等娘子们索性都不用早膳就来上工,先在绣室里吃上一顿美味,再心情颇佳地开始做绣活。

“月娘子,我们可是托了你的福,”齐娘子笑着边吃边道,“每天都有好吃的。”

雪娘子摸摸肚子,“这些日子腰都粗了几许,这么下去会不会成为胖子了?”

安娘子笑道,“雪娘子你那么瘦,正该多吃点。”

“月娘子,”安娘子素来沉稳,略有忧心,“咱们天天这么吃杜公子送的吃食,会不会让你不好做?”

月娘子往嘴里塞了个虾饺,耸耸肩,“我跟他说让他别送了,他说要是不送,他家小厮就跟他发脾气,他也很是无奈。”

“所以还拜托我们继续吃,”月娘子又吃了一个虾饺,“那就吃呗。”

齐娘子诧异,“杜公子对他的小厮倒是好。”

雪娘子蹙眉,“这会不会只是个借口?”

月娘子咬着筷子摇头,“开始我也这般认为,前两天去了一趟豪客来,听见杜公子的小厮和店小二吵架呢。”

“吵架?”

月娘子唔了一声,回想起杜平小厮和店小二互用眼神厮杀的一幕就觉得好笑。

“爷有钱!可不是吃白食的!上十二笼点心送盈月楼头等绣室去!”

“总之,咱们就放心开怀吃,”月娘子总结,“大不了以后杜平府里来做衣裳,咱给优先做就好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绕山跑

休沐日的中午,参加四国大比特殊训练的八名弟子准时到了射御场,精神焕发地准备开始他们的特殊训练。

射御场上,一袭白袍的李睿天负手而立,丰神俊朗的面容上不带笑意,目光从众人身上流连而过,“今日起,你们的特殊训练由我带队,首先,大家回校舍换上学院统一发放的武服,一刻钟后在后山入口处集合,不得迟到。”

“是!”

八声整齐的应答声响起,随后便齐齐转身快步离去。

于冰和徐婧琳进了凌泽三班的校舍,姜书璃则与兰海花继续往各自校舍走去。

待到了凌泽二班校舍前,却见洪浪在校舍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

“洪浪,”兰海花唤住他,“你在做什么呢?”

洪浪看见她们俩,咧嘴一笑,“我见休沐日没啥事儿,就回学院看看。你的伤好些了吧?”

回学院看怎么不是在自己班级的校舍,而是来凌泽二班的校舍?姜书璃挑眉,并未说破。

兰海花神经粗,完全没觉得有异样,朗声笑道,“早好了!那日多谢你送我去医堂。”

洪浪抓头,“小意思。你们不是去训练吗?怎的回来了?”

“换了武服就去,不和你多说了。”

洪浪看着兰海花和姜书璃道别准备进校舍,忙开口道,“兰海花,我一会儿去膳堂打晚膳,帮你一并带上?”

“好,馒头和粥就行,”兰海花边走边挥了挥手,乐得洪浪原地打了个转。

抬头是姜书璃笑意盎然的眼神,他摸摸头,一溜烟地跑了。

换好武服,八人急匆匆地到了后山入口处。

依旧是负手而立的李睿天,“绕后山跑一圈。”

他转身看着八人,“不得用灵力。有人掉队,再跑一圈。一个时辰不能集体赶回来,再跑一圈。”

八人愣然。

跑步?

这是什么集训的方式?

还不用灵力?

他们不是要参加修仙者的四国大比吗?

一个个问题在一个个脑门上打转,又听得李睿天淡淡的声音响起,“想多跑一圈就尽管再继续发呆。”

“是!”

众人缓过神,连绕山跑去。

一开始大家还跑得挺轻松,甚至有说有笑。

待跑了半圈后,渐渐歇了话头。

不说女弟子们如徐婧琳等日常娇生惯养着的,就连男弟子们也有些吃不消。

毕竟习惯了运用灵气,突然如凡人一样快速跑上半个时辰,早已气喘吁吁了。

后山不小,绕上一圈约有十里地距离,一个时辰内想要跑完,几乎是难以完成的任务。

第一次集训,再怎么困难也要坚持下来,八人一个个抱着这样的信念拖着愈加沉重的脚步,奋力朝前跑去。

待回到后山入口时,几乎每个人都自觉双腿打颤,浑身被汗水湿透。

于冰搭着姜书璃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道,“书璃,你怎么看着一点儿不累似的,我的腿都快不是我的了!”

姜书璃扶着于冰,有些赧然,她能说绕山跑这事儿,夫子早在半年前就没事让她跑上几圈么?

她早就习惯了。

众人走到李睿天面前。

李睿天扫过众人,淡声道,“一个时辰又一刻钟,再跑一圈。”

哀叫声不绝于耳。

李睿天看了眼姜书璃,目带赞许,点名道,“姜书璃,你做八人小组的组长。如果一个时辰内回不来,再跑一圈。”

“为什么是姜书璃做队长?”刘哲提出质疑,向前站了一步。

李睿天抿唇,“不过是绕山一圈,你们看看自己的状态,再看看姜书璃的状态。”

刘哲看了过去,姜书璃轻轻巧巧地站着,气息绵长匀称,丝毫看不出来曾经绕山跑过一圈。

他颇为愕然,作为男弟子,跑上一圈都觉得吃力,为何姜书璃这般云淡风轻?

“如果不服,你们再跑一圈后决定。”李睿天摆摆手,示意大家出发。

又是一圈的绕山跑开始。

拖着沉重的腿,于冰低声嘟囔,“我快跑不动了,怕是坚持不了一圈。”

姜书璃安慰道,“绕山跑是为了锻炼我们的体能,人的潜力是可以不断突破的,每次突破都是一次新的蜕变。”

“我有一套呼吸的口诀,可以通过调息让身体更快适应。”

她看着众人道,“我给你们讲解一遍。”

除了刘哲,众人都凝神细听。

“用这套口诀,我们尽量跑,是有可能一个时辰内再绕山一圈的,”姜书璃对绕山跑经验丰富,鼓励道,“如果对口诀有疑问之处,可以提出来。”

大家都是修仙好手,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已将口诀烂熟于心。

李褚看了眼刘哲,用胳膊肘顶了顶他,“你真不学?这套口诀似乎不错。”

刘哲双臂抱胸,“不学我也不会掉队。”

见众人都已熟悉口诀,姜书璃看了眼对她略带敌意的刘哲,也不勉强他学习,笑着说道,“我们第一圈花了一个时辰又一刻钟才跑完,按理说第二圈想超越这个速度会很难。但是这套口诀可以帮助我们达成,大家务必记得按照口诀的方式调整呼吸。”

“出发!”

再次上路,运用了姜书璃的口诀,众人惊异地发现在呼吸的调理下,跑步变得轻松了许多。

“书璃,若是第一圈就用这套口诀,我们应该可以一个时辰内就跑完。”

于冰之前觉得腿重如灌铅,默念心诀竟然发现身体轻盈许多,“这套口诀真是厉害。”

“似乎腿也不那么疼了。”徐婧琳身子娇弱,性子却是好强,不想自己拖了集体的后腿。

李褚跑在她身边,“这只是开始,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跑,你撑得住吗?”

徐婧琳美眸闪过感激,又绽放着让人惊艳的光芒,“我可以的。”

众人越跑越快,刘哲没有学习心诀,渐渐地竟落在了最后。

姜书璃放缓了步子,与他并列,“刘学长,你还跑得动不?”

刘哲咬牙,忽略腿部肌肉的阵阵抽疼,瞥了眼姜书璃没有回应,勉力往前跑去。

眼见着离终点越来越近,众人虽然吃力,但心情轻松许多,兰海花笑道,“我觉得我还能再跑一圈!”

李煦摇头,“真让你再跑一圈你一准吃不消。”

于冰浅笑摆手,“我是真吃不消了,如果没有书璃的口诀,怕是早就累趴下了。”

“哎哟!”徐婧琳忽地一声呼喊,大家扭头看去,见她脚一崴摔倒在地。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夜训

“好疼!”

徐婧琳眼圈里泪花打转,摸着很快就肿起来的脚腕道,“你们先走,快到时辰了。”

“我背你。”姜书璃弯下腰向她伸出手,“徐姐姐,我们要一起完成绕山跑,我来背你。”

徐婧琳看着姜书璃摇头,“书璃,我、我太重了。”

她比姜书璃大了好几岁,哪好意思让她背,就是身形上,她也比姜书璃高许多。

兰海花朗声一笑,“让我来,我身体壮实,背徐学姐小菜一碟。”

徐婧琳飞快地瞥了一眼李褚,垂下眸对自己的妄想感到一阵羞涩,她竟然在那一瞬希望背她的人是李褚。

在她思忖期间,兰海花已经蹲到她的身前,徐婧琳小声道了谢,趴在了兰海花的背后。

“走!”兰海花站起身,笑着扬手,“一个时辰快到了,我们快跑!”

待跑到后山入口时,迎接她们的是李睿天淡淡的笑。

他看了眼刘哲,并没有提让姜书璃做组长之事,“休息一个时辰,之后到射御场集合夜训。”

“徐婧琳,你的脚腕先去医堂让林夫子看看,夜训可以先不参加。”

徐婧琳扶着兰海花站直了身,“大师兄,我先去看脚伤,回来可以参加夜训。”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八人稍一商量,兵分两路。

女弟子扶着徐婧琳去医堂,男弟子则结伴去膳堂打膳食。

待男弟子提着数个食盒走到医堂时,徐婧琳的脚腕已经在林夫子的灵气和药膏治疗下好了七七八八。

用完膳食后,齐齐去了射御场。

可怜洪浪抱着白粥馒头在凌泽二班门口大树下,凄凉地等到深夜。

因是夜晚,集训的地点在射御场的一处室内练习场里。

“今天的夜训,目标只有一个,”李睿天淡然道,“在你们八个人当中选出一个组长。”

他看着众人,“选举的方法,你们可以自己定。”

“我推举姜书璃,”他说道,“如果你们不认同,可以推举心目中的组长。”

张瑶抬手道,“书璃在炼丹上的造诣我极为佩服,我并不反对她做组的长。”

李煦摸摸鼻子,这里头就他一个仍是练气四层的修为,谁做组长他都没意见。

刘哲仍是之前的想法,“论修为,姜书璃只是练气五层,年纪又是最小,我认为她并不适合。”

“真要不论修为选组长,”刘哲看向兰海花,她在术法比试中不折不挠的坚韧表现让他拜服,“我推举兰海花。”

兰海花忙摆摆手,“我这人性子冲动,想法简单,难担组长之任。”

“其实,”兰海花看了眼姜书璃,两人相处时间颇多,她自知姜书璃性子沉稳,思虑缜密,修为已经是练气五层巅峰,她修为进益之快让人钦佩,“我并不反对书璃做组长。”

八人修为,练气六层有三人分别是刘哲,李褚和徐婧琳。

余下的,除了李煦仍是练气四层之外,都是练气五层的修为。

“既然如此,那就比试下看看。”

李睿天随手布置了一个结界,“徐婧琳有伤在身,刘哲和李褚进去,对战姜书璃。”

“这怎么可能?”刘哲诧然,且不说姜书璃修为比他低,还要二对一?

对上的是李睿天一派正该如此的神色,转头看去,姜书璃那如星般黑眸熠熠生辉,丝毫不惧。

“当真要如此?”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除了李褚和李煦心中若有所思外,其余人都掩饰不住心底诧异。

李褚扯了扯嘴角,别人听没听懂他不知道,但李睿天方才的意思分明是,如果徐婧琳没受伤,就让他们三人一起对战姜书璃。

他上前揽住刘哲肩膀,“既然如此,我们便一道与姜学妹切磋一下。”

进了结界,两人看向姜书璃,双双拱手,“姜学妹,承让。”

语毕,齐齐施展灵力朝姜书璃攻去。

姜书璃眯眸,看向席卷而来的无数火剑和铁刺,巧身弯腰一闪,单手一挥便是夹杂五色的厉风呼啸而去。

那道厉风与火剑和铁刺相交,不过眨眼功夫,就见火剑铁刺纷纷消融。

刘哲和李褚震惊地互视一眼,不再保留,用上了十分的功力再次发出攻击。

一来一回大战了二三十个回合,越战两人越是惊异。

就连台下观战的众人也忍不住张大了嘴。

兰海花汗颜,“若是书璃参加术法比试,我不是她的对手。”

她在术法比试上跨阶赢得了第二名本已是相当厉害,但她在刘哲手下依然走不过十招。

如今姜书璃不仅一对二,而且还稳占着上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刘哲不敌她。

“术法课的考试时,书璃就是最快赢得擂台拿到甲等的,”于冰和姜书璃熟,对她的情况了然,“刘哲当时未与书璃正面对战过,是以并不清楚书璃的情况。”

众人颔首,原来如此。

这边低语了几句,那边只听得砰砰两声,刘哲和李褚便弹飞到结界之上。

“我认输。”

李褚爬起身,开口笑道,“幸得姜学妹手下留情。”

刘哲不语,待走出结界,面对伙伴们才忍不住微微涨红了脸,“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姜学妹深藏不露。我同意她做组长。”

“书璃,好样的!”兰海花看着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得空我们对战一场。”

姜书璃笑着应了。

“书璃,天才少女的名头实至名归呀,”张瑶和于冰拉着她,上下打量,啧啧称道,“快说说,你还藏了什么本事?”

她哪有藏什么本事?只是平时没什么可发挥的机会罢了。

姜书璃吐吐舌头,看向李睿天。

其实她并不明白李睿天执意让她做组长的用意,但既然夫子这般要求,她便会用心做好。

“既然没有异议,那就由姜书璃担任组长。”

李睿天背手而立,“从明日起,你们每天提前一个时辰到学院。绕后山跑一圈后在上堂。姜书璃作为组长,负责此事。”

“……”

原来大师兄极力要选个组长,是为了这件事?

“怎么?做不到?”李睿天抿唇。

“能做到!”众人齐声应道。

李睿天露出淡淡的笑,“如此,便再跑一圈再回去休息。徐婧琳除外。”



第二百三十章 再求亲

盈月楼。

今天是个好日子。

临山侯夫人专门请人算了黄道吉日,穿上一身新衣裳,坐着马车高高兴兴地去了盈月楼。

她是来问月娘子的意思的。

卢嬷嬷将临山侯夫人接进了贵客轩,上了茶水又闲聊了几句,待听得临山侯夫人忍不住道明来意之后,不免为难。

将早前月娘子说过的话转述了一遍,歉然道,“临山侯夫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月娘子是我们盈月楼的头等娘子,就说是我们盈月楼的金疙瘩也不为过。”

“贵府公子一表人才,风度翩翩,错过这个好机会,甚是惋惜。”

“但姻缘这种事还得两厢情愿,月娘子不愿意,我们亦是不好勉强她。”

“我们夫人说了,纵是一辈子将月娘子养在楼里,也是无妨的。”

卢嬷嬷一番话说得圆溜,临山侯夫人再失望也找不到话反驳,只好幽幽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嬷嬷莫要担心。”

“只是和月娘子甚是投缘,觉得可惜了。”

她执起茶杯喝了口茶,思忖片刻问道,“不知是否可以见月娘子一面?”

临山侯夫人看着不像是会找茬的,卢嬷嬷想了想,站起身道,“还请夫人稍等片刻。”

月娘子来到贵客轩,见到卢嬷嬷嘴里说的临山侯夫人竟是前些日子到后院借地更衣的妇人,不由笑着招呼,“夫人,卢嬷嬷说您找我有事?”

临山侯夫人打量着月娘子。

月娘子穿着一身大方合体的衣裙,因为要做绣活,袖口处用别扣别着,别扣上还绣着一朵洁白的栀子花,显得好看又雅致。

她五官靓丽,双眸有神又分明,一看就是个心思磊落的好姑娘。

临山侯夫人心里暗暗满意。

虽说只是一个绣娘,身份低微,但她那浪荡儿子的风评又好的到哪里去?

别说天皓城里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就是别的地方的姑娘愿意下嫁,她那儿子搅黄的本事,一准能把人吓跑。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月娘子最合适。

再好的姑娘也架不住儿子喜欢!

想到这里,临山侯夫人看向月娘子的目光充满了温情,拉着她的手坐下,“今日路过盈月楼,特来看看月娘。”

月娘子素来吃软不吃硬,临山侯夫人这般慈爱和善,她倒是不便推拒,笑着回应了。

两人闲聊了会儿,临山侯夫人终于忍不住道,“我对月娘越看越是欢喜,恨不得立即求了你回去做媳妇。”

她摸着月娘子的手,眼里满是希冀,“虽说我那不肖儿子有许多不是,但我看他对月娘你是真心实意的,不若就嫁来我们侯府做儿媳妇罢?”

像临山侯夫人这般直接言明意思的人少之又少,月娘子闻言惊得呆住了。

临山侯夫人这是在替她儿子求娶她吗?

她儿子是谁?

求亲有这样的方式?

一个个问号在脑袋里旋转,月娘子噎了下口水,问出了一个尴尬至极的问题,“夫人,您儿子是哪位?”

这下轮到临山侯夫人傻眼了。

月娘子竟然不知道杜平是她的儿子?

杜平没说吗?为什么不说?难道孙女都生了,还不打算娶妻?

临山侯夫人心底的对儿子的愤怒小火苗开始燃烧,深吸了口气道,“杜平就是我的儿子,临山侯世子。”

月娘子瞪大了眼,“竟是杜公子?”

“是的,”临山侯夫人没了兜圈的心思,“今日来其实是想问问月娘,是否愿意做临山侯世子夫人?”

她和杜平?

月娘子不自觉地摇头,“夫人,这不可能。”

“你不愿意?”临山侯夫人好生失望。

“我不愿意。”月娘子直言不讳。

临山侯夫人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端起茶杯喝了好大一口。

实在想不明白现在的儿女家家,孩子都生了还不愿意成亲是几个意思,难道不能顾虑下做父母的有多焦急吗!

“小月莲都快一岁了,也该认祖归宗了。”临山侯夫人放下茶杯,语重心长,“而且,女人还是要有个归属才是。”

月娘子听了这话,呆愣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扑哧一笑,“夫人,您弄错了。小月莲不是我的孩子,是我们绣楼梅娘的女儿。”

临山侯夫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侯府,只觉得一路老脸发热,尴尬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回了临山侯府,破天荒地看见杜平正在她的院子里来回踢落叶。

“娘,你可算回来了。”

杜平看见她,满面期待地迎了过来。

临山侯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自个儿的院子,我想什么时候回来还需得你同意不成?”

杜平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倒也没恼,过去扶着临山侯夫人道,“娘,事情办的如何了?”

“什么事情?”临山侯夫人斜他一眼,对儿子的刻意逢迎颇为受落,心头的那口气消散了些。

“你不是去盈月楼了吗?”杜平不再卖关子,“月娘子答应了吗?”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临山侯夫人顿住脚,狐疑地打量着杜平,这事情她明明让人不得透露半分出去的。

杜平挠挠头,“我听盈月楼的婆子说的,娘,这不是重点。”

临山侯夫人舒了口气,摆摆手道,“你放心吧,这事情没成!你也不用琢磨着这次说好男风还是买姑娘回来,不用瞎倒腾了!”

“去去去,一边去,”说到这里,多年来的新仇旧恨又让临山侯夫人看儿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娘头疼,要歇息了!”

“她不愿意?”杜平眼睁睁地看着临山侯夫人甩开她的手,“我去找她说!怎能不愿意呢?!”

说完扭头转身就走。

本来气呼呼的临山侯夫人闻言停了步伐,揉了揉耳朵问童嬷嬷,“嬷嬷,可是我听错了?平儿说他去找月娘子说?”

童嬷嬷忙笑着回应,“奴婢看这次平少爷与往常不一般,怕是真的喜欢上月娘子了。”

“当真?”

“奴婢觉得是,”童嬷嬷忙分析,“就为这事儿平少爷都来了好几次夫人院子了,换了以前……”

“换了以前一年也来不了两次!”临山侯夫人想了想,招来暗卫道,“你去跟着平少爷,听听他跟月娘子都说了什么。”



第二百三十一章 花式求亲

杜平匆匆去了盈月楼。

到了盈月楼门口,急急的步伐刹住,一时又踌躇了。

找到月娘子,他要怎么说呢?

说他心悦她,让她嫁给他?这么直接,会不会回应他的是月娘子一句‘登徒子’和一个响亮的巴掌?

不行。

杜平摇摇头,习惯性地来回踱步走。

“少爷,这里是盈月楼的大门口,”小厮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犹豫了,拉着他往旁边巷子走,“您要踢落叶可以来这边。”

杜平在巷子里来回踱步。

想了许久仍想不出来怎样说才能让月娘子同意嫁给他。

小厮倚墙而立,被他晃花了眼。

“少爷,”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出主意,“月姑娘富有同情心,不如您就说得凄惨些,没准她就愿意了。”

说得凄惨些?

杜平深思。

“本少爷怎么凄惨了?要钱有钱,要闲有闲,日子过得不知多舒服。”

小厮斜眼,“您不是没媳妇么,人家都说的幸福日子是媳妇儿子暖炕头,您一个都没有!”

杜平停下脚步,目露凶光,“你这是在帮忙还是再讽刺本世子?”

小厮忙耷拉下眼皮,恭敬道,“小的这是帮少爷想法子呢,小的这就去帮少爷把月娘子找来,少爷您快想好说辞。”

说完,一溜烟跑了。

等了一盏茶时间,杜平还没打好腹稿,小厮就高效地带着月娘子过来了。

将月娘子送到他跟前,小厮识相地闪到巷口站岗。

“杜公子,你找我有事?”月娘子抬头看向杜平,上午才知道他是临山侯世子,他娘还来向她求亲,心中不免有些不自然。

杜平低头看着那张明媚的俏脸,有点儿手足无措,“听说我娘来找你了,她没欺负你吧?”

月娘子一愣,扑哧一笑,哪有人这般说自己母亲的?摇头道,“你娘挺好的,怎会欺负我?”

“我也是才知道她找你了,”杜平言不及义,搜肠刮肚了一番,一咬牙道,“其实是因为我的身子不好,有……问题。所以我娘才那么急,你别放在心上。”

“我、我就是来说这个的,别的,没了,”杜平被自己的傻言傻语恶心到了,“我先走了。”

说完,一溜烟地走了。

身子不好有问题?

留下月娘子脸上大写的问号。

“身子不好有问题?”临山侯夫人听完暗卫的汇报,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起身走了几步,一拍掌,“平儿这招好!这叫以退为进!来人,去把平儿的小厮给我叫来!”

小厮很快就来了。

临山侯夫人斜眼看他,“我知道你一向以平儿的意思为准,对我的吩咐多是阳奉阴违。”

小厮吓得咚地退下,忙说不敢。

临山侯夫人瞥他一眼,直截了当,“你去月娘子那儿,把平儿有多倾慕她,有多可怜,有多悲惨,好好添油加醋说上一番。你可做得到?”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小厮转转眼珠,第一次真心实意地领命而去。

话说月娘子做完绣活回后院,在自家院子门口看见的便是小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得好不凄惨。

见她来了,就像落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月娘子,您救救我家少爷!”

之后就开始了长篇大论的阐述。

他家主子是怎么被一脚踢下马后对月娘子一见钟情的。

他家主子是怎么起早贪黑到豪客来痴痴守候。

他家主子是怎么因为自身毛病自惭形秽不敢提亲事。

然后自然是临山侯夫人见不得儿子为相思消瘦,才亲自过来求娶月娘子。

只是,临山侯夫人不知儿子身有暗疾,主子又怎能因为身有暗疾耽误了月娘子?

一段段话说得有板有眼,听得月娘子眼眶都红了。

把能讲不能讲的都夸张地讲了一遍后,小厮意犹未尽地看了眼月娘子,掩面哭着一溜烟跑了。

回了临山侯府,小厮先去了临山侯夫人处汇报情况。

临山侯夫人听了,心情大好,央着童嬷嬷去另觅黄道吉日,“下次去提亲,一准儿能成!”

长宁侯府碧云阁。

这日姜书璃从熙兰苑回了自己院子,砚菊迎了上来,“小姐,欧阳小姐来信了。”

姜书璃一喜,自从欧阳岑随着程岚远去了定边城,还是第一次给她寄信。

拿着信笺细细读了一遍,不由得眉开眼笑,“砚菊,快准备笔墨,我要给岑表姐回信。”

执起笔,姜书璃勾起唇想想近期的事情,“先告诉岑表姐,这些日子我有多忙。”

自从四国大比的集训开始之后,日子突然就好像陀螺般转了起来。

“小姐,”砚菊在一旁磨墨,看着姜书璃一笔一划地落字,“欧阳小姐初到定边城,一定很想念天皓城。”

“肯定是的,”姜书璃边写边说,“所以我这封信要多写些京城的情况,好让岑表姐一解乡思之愁。”

“小姐,你打算写什么?”

姜书璃把自己的近况写完,咬了咬笔头道,“月娘子要成亲了,这件事情可以给表姐说说。”

她笑眯眯地沾了沾墨,月娘子与杜平的亲事终于在前几天敲定了。

因为砚菊她娘卢嬷嬷的缘故,里头许多不为外人道的细节,砚菊都巨细无遗地告诉了姜书璃。

简直是不要太精彩。

砚菊一脸神采奕奕,“小姐快写!”

姜书璃睨了她一眼,边写边道,“所以,你确定杜公子身子无恙?只是月娘子不知?”

“我娘说是的,”砚菊小声道,“若杜公子真的身子有问题,我娘肯定不能让月娘子嫁给他。杜公子自己亲自找我娘说的呢。”

“杜公子这样将月娘子瞒在鼓里,”姜书璃继续刷刷地写着,“成亲之后月娘子定会好生修理他。”

砚菊吐吐舌头,“我娘也是这么说。”

写完了月娘子的事,姜书璃歪头想了想,“程岚梦的事情也得写写。”

“这些日子她来侯府找了我几趟,”姜书璃嘘口气,“我因为集训不在府里,听说二妹倒是和她相谈甚欢。”

砚菊点头,“听说二小姐还约了程小姐过两日来府里玩。”

姜书璃淡淡一笑,自从玉兰坊的事情被揭发后,姐妹间不若往常那般相处无隙,姜书琦和程岚梦之间如何她不怎么关心。

“由着她去,有暗卫盯着,只要不出事就成。”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丈母娘出招

一年后。

长宁侯府。

姜书璃跟着老侯爷进了炼丹室。

今日不同往常,老侯爷既没有让姜书璃炼丹,也没有传授她各种炼丹知识,而是从一个锦盒中取出一枚紫色玉佩,珍而重之地放到姜书璃手里。

“祖父,这是什么?”

姜书璃看着掌心中的紫玉佩,玉质温和圆润,玉佩上雕刻着一个炼丹炉。

“这是丹宗长老的信物。”

老侯爷捋捋胡须,目光深远悠长,“这次去地诸城参加四国大比,如果有处理不了的事情,你就凭着这枚玉佩去丹宗找丹宗宗主。”

“她见到这个玉佩,一定会出手相助。”

“祖父,”姜书璃眼底闪着好奇,“丹宗宗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

老侯爷沉吟许久,瞥了孙女一眼,“是个还不错的人。”

他轻咳一声,显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这次四国大比,如果祖父没有预料错的话,你会遇见一个炼丹天才。他就是丹宗宗主的传人。”

“比我还厉害的炼丹天才?”

姜书璃微微扬着下巴,略带骄傲的神情让老侯爷忍不住哈哈一笑,“定然不能比我们书璃更厉害,所以比试的时候尽管放开了去,让他们见识下你的厉害!”

与此同时,正堂偏厅内,欧阳氏正在与李睿天说话。

明天就是参加四国大比出发的日子,是以欧阳氏让姜书璃转达了与李睿天一见的意思。

于是,李睿天很自觉地随着下堂回府的姜书璃一道来了长宁侯府。

“书璃是第一次出远门,”欧阳氏眼底充满担忧,“这一去又是路途遥远,作为母亲委实放心不下。”

“夫人尽管放心,”李睿天道,“有我在定然会顾得书璃安全无虞。”

“当真?”欧阳氏挑眉。

李睿天颔首。

欧阳氏执起茶盏慢悠悠地喝着茶,李睿天亦是不急,端正地坐在下首。

在氤氲的水雾中,欧阳氏大方地打量着李睿天。

用丈母娘的眼光。

她是相当满意的。

自从她提出李睿天和她女儿不能独处一室后,李睿天果然就信守承诺,将后山洞府让给女儿修炼,不再单独踏足后山洞府。

而带队集训四国大比之事,不仅姜书璃有跟她讲过其中情况,就连李睿天,也曾上门找过她报备,并且态度极好地任由她询问各种细节。

为的就是让她这个做娘的放心。

这样的女婿,嗯,若真的能做她的女婿,那是相当不错呀。

只是,想到女儿那一脸懵懂的纯真样儿,欧阳氏又不由得心中惋惜。

姜书璃今年十一岁多了,按虚岁算,已有十二岁。

但对感情之事,似乎还完全不开窍。

欧阳氏抿抿嘴。

眼前这位睿王爷,一年前开始在皇上跟前领了差事,做得有模有样,看来是真打算长久留在天皓城了。

他地位卓然,相貌堂堂。

修为又深不可测,是以世家贵族圈内多的是想要联姻的人家。

虽说好女百家求,但遇上了好夫婿,同样是百家虎视眈眈呀!

欧阳氏心中叹息,暗自琢磨。

据闻睿王爷是冷然淡漠的性子,平素甚少参加各种宴会与人交际。

但通过几次接触,欧阳氏感受到李睿天对她的尊重和耐心。

他,定然是对女儿有意的。

所以,要促成两人还需用点法子。

欧阳氏想到这里,假装沉沉地叹了口气。

“不知夫人仍有何事忧虑?”

“说起书璃出行之事,”欧阳氏放下茶杯,恳切地看着李睿天,“有睿王爷在,安全上我是放心的。只是……”

她欲言又止,“书璃自幼认床,这一出去就是十天半月的,很是担心她无法好好睡觉。”

认床?

李睿天忙问,“请问夫人,书璃认床可严重?”

“很是严重,”欧阳氏郑重点头,一脸认真,“若是到了陌生地方,这孩子会一整夜都睡不着。”

对于认床一事,李睿天曾深受其害。

他的母后,也就是当今太后,亦是个非常认床的人。

举例来说,为了对付认床的毛病,各处皇家行宫中太后居住的宫殿里,各种摆设都是与清宁宫别无二致。

就这样,太后去了陌生地方,仍然不容易入睡。

李睿天犹记得五岁那年随先帝和母后去行宫度暑,太后因为认床,整整抱着他睡了七天才习惯。

那大热天的,被母亲抱得一身黏腻是汗的滋味可不好受。

姜书璃此行参加比试,虽说修仙者可以整晚打坐修行代替睡觉,但长时间如此,神经容易紧绷疲惫,对比试不利。

是以,欧阳氏提及姜书璃认床一事,李睿天非常重视。

“我有一个办法,”李睿天想了想,提议道,“将书璃寝室里的所有物件,一同带去地诸城。”

皇室尝试许多方法,只有这个是能够勉强解决太后认床毛病的不二方法。

欧阳氏张大了嘴,眼里写着‘你不是在说笑吧?’

李睿天肯定道,“所有物件,包括床、柜子、桌子、椅子等。带过去之后,原样摆设布置厢房,应该可以解决书璃认床的问题。”

见欧阳氏依旧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李睿天继续解释,“我母后也有认床的问题,这般做能才能让她好生休息。”

欧阳氏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感慨皇室手段真真高杆。

“家具繁多而且沉重,要怎么带过去呢?”

未来女婿愿意为女儿出力,欧阳氏自然从善如流,毕竟能让女儿睡好觉是首要问题,“用书璃的储物袋吗?”

李睿天摇头,“储物袋空间有限,怕是难以做到。”

“我另有储物空间,”李睿天想了想,“明日出发前,我过来处理即可。”

“如此便先行谢过睿王爷了。”

欧阳氏道谢,一旁明白她心意的徐嬷嬷忽然低声提醒,“夫人,小姐每次因为认床,折磨半宿才能入睡后都会梦魇,您还记得不?”

欧阳氏一拍掌,“对,我这做娘的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睿王爷,若是书璃梦魇了,”欧阳氏道,“一定要给她哼‘囡囡乖’那首曲子,不然她会怎么都睡不着,第二天会精神萎靡,无精打采。”



第二百三十三章 出发

‘囡囡乖?’

李睿天一脸懵然。

徐嬷嬷在欧阳氏的授意下,满脸带笑,“‘囡囡乖’是一首童谣,小姐小的时候最爱听了。”

“能麻烦嬷嬷哼唱一遍吗?”李睿天正经地问道。

徐嬷嬷忙点头,开口将‘囡囡乖’唱了一遍。

童谣不长,只有短短的四句话,曲调简单柔和,确实是适合孩子听的曲儿。

欧阳氏看着李睿天认真地倾听徐嬷嬷唱歌,忍不住掩嘴,眼底是满满的笑意。

这个女婿,她要定了!

翌日上午,参加四国大比的八位选手早早到了澜山学院。

今天是出发去地诸城参加四国大比的日子。

四国大比的四个大国分别是天皓王朝、地诸王朝、玄吴王朝、黄洪王朝。

每四年轮一次比试地点,今年正好在地诸王朝的京城地诸城举行。

于冰和张瑶来得最早,姜书璃到的时候,远远就见她们在朝她挥手。

“于姐姐,张姐姐。”姜书璃浅笑走上前去,“你们来了。”

于冰自嘲,“我家老爹素来是个急性子,估计我是遗传了他的这份本事。”

“我是想着今天要去地诸城,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张瑶眼底下带着淡淡的青眼圈,无奈笑道,“天刚有些亮我就索性起身了,横竖睡不着,一会儿在路上补个眠。”

三人才聊了两句,徐婧琳款款而至。

她今年十四岁了,越发纤细高挑,五官娇美柔和,笑意温婉,“我来晚了。”

“晚膳可要自罚一杯?”

姜书璃淘气一笑,别看徐婧琳外表是个漂亮姑娘,实际上酒量可嘉,喜欢浅酌。

八人相处的日子里,每每都是徐婧琳提议下酒馆子。

李煦和李褚自是一同从皇宫过来,刘哲也相继到了。

倒是兰海花,七人等了好一阵子却不见她过来,刘哲皱眉,“兰海花该不会是起晚了吧?”

眼见着离出发时间愈来愈近,刘哲忍不住又道,“不如我去她校舍找找看?”

“不用了,”姜书璃一直在路口眺望,此时转身笑道,“她来了。”

校道上,远远跑来了一个身影,果然是兰海花。

“抱歉,我差点迟到了,”兰海花大喘着气道,“学校膳堂今天开膳完了,等了许久才打上了包子馒头……”

她挥挥手里的膳盒,“还没来得及吃呢。”

众人,“……”

由于地诸城里天皓城有上千里地之遥,因此去地诸城他们将乘坐学院准备的飞舟,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能抵达地诸城。

参加四国大比是大事,除了李睿天带队八名参赛弟子外,学院还安排了两名夫子跟随。

每个弟子可以带上一到两名侍女或者是随从。

皇室更是派来了的修为极高的侍卫队伍随行。

临行前,院长慕容延切切叮嘱,“经过一年时间的集训,你们八人不仅在修为上有了进益,在各自专长上也取得了可喜的成绩。”

“本届四国大比,你们八人代表的是我们澜山学院,代表的是我们天皓王朝。”

“一定要发挥出最大的实力,夺取最优的名次回来!”

慕容院长话说得不多,但每一句都让八人感觉到朝气蓬勃的激情和沉甸甸的重担。

这一年里,除了刘哲、李褚和徐婧琳的修为从练气六层初期晋升到练气六层后期,其余弟子都晋升了一层。

而姜书璃更是由原先练气五层巅峰突破到练气六层巅峰,成为八人中修为最高的人。

即便是刘哲也不得不心悦诚服。

也就是说他们这八人队伍,除了李煦卡在练气五层巅峰尚未突破,剩下都是练气六层的修为。

这已是凌泽班修为最优秀的一个队伍了。

更别提在这一年里,学院在炼丹,阵法,符箓和术法上的悉心栽培,众人各方面的能力都跃升了一大截。

因着长时间相处,彼此关系更是融洽和睦,如同兄弟姐妹一般。

“院长,”出发时间在即却不见李睿天,姜书璃询问,“请问您知道睿天大师兄何时过来吗?”

慕容延捋捋长须,笑道,“这不就来了。”

李睿天翩然而至。

丝毫看不出在长宁侯府搬家具的忙碌模样,他含笑与慕容延打了招呼,深深地凝视了一眼姜书璃,“书璃,通知大家出发。”

一行人上了飞舟。

飞舟上天,带队的范夫子便开始给八人讲解起四国大比的细节和注意要点。

范夫子带队参加四国大比有五年时间,对四国大比甚是熟悉,其中一届便是在地诸城举办的。

因此对地诸城同样颇为了解。

“比试分四个项目,”范夫子侃侃而谈,对这届参赛的弟子他甚有信心,“术法、阵法、炼丹、符箓,每个项目又分个人赛和团体赛。”

“个人赛决出前三名,颁发荣誉奖章。”他目光落在每一个人身上,“我们天皓王朝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就是获得一个第一,三个第二。”

“希望今年,我们能够突破这个成绩。”

“而团体赛,听说今年有了新的变化,”范夫子继续说道,“除了术法之外,其余三个比赛不再进行团体比赛。”

“范夫子,”兰海花好奇,“团体赛是怎么个比法呢?莫不是每个人都有出赛的机会?”

“视情况而定。”

范夫子看了眼姜书璃,虽说她本次出赛主要目标是夺得炼丹比赛第一,但术法上却是八人之首。

他又将目光落到兰海花身上,这一年来兰海花进益很大,由原本练气五层一跃到练气六层中期,术法上拼杀起来比刘哲更胜一筹,是有望夺得第一的人选之一。

“术法的团体赛,又称作接力赛,”范夫子讲解,“每一个成员都可以参赛。”

“一对一进行比试,例如甲组的第一个成员与乙组的第一个成员进行比试,甲组落败后可换另一个成员上场,与乙组胜出的成员进行比试。”

“如此接力,直到其中一组的所有参赛成员落败,则为之输。”

“团体赛,讲究的不仅仅是耐力,还有策略。”

范夫子一揽胡须笑道,“往年我们天皓王朝最好的成绩是团体第二,今年就看你们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调戏

一个时辰时间过去,飞舟徐徐在地诸城南城门附近降落。

地诸城有飞行禁令,是以一行人下了飞舟,由范夫子领着凭四国大比的信物进了城。

四国大比是国际盛事,从各国各地前来观看赛事的百姓不知凡几,地诸城一派热闹欢腾繁华景象。

“地诸王朝为三国参赛队伍准备了住宿的客栈,”范夫子轻车熟路地带着大家往城里走,“就是城中最大的天天客栈。”

到了客栈,李夫子带人到前台办理入住事宜,范夫子则带着天皓王朝的信物前往四国大比组织协会处登记。

“你们先到二楼大堂用些茶水点心,”李夫子吩咐,“稍作歇息。”

小厮婢女自是先行领了各自主子的厢房钥匙,搬运行李收拾房间去了。

八人应了,相携往二楼大堂走去,李睿天跟在最后,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视了四周一眼,实则将客栈中每个人的修为情况感知了一遍。

刚踏上二楼,众人就听得一声‘啪’响。

一名身形瘦削的男子正一掌拍在桌上,对着窗前座位的两个瘦小男子说道,“这个位子我们看上了,识相的话就坐到隔壁去!”

那两名瘦小的男子,一个身穿锦服,看似哪家的公子哥儿,一个则像是随伺小厮。

随伺小厮欲起身说话,却被锦服男子按了按手。

身穿锦服的男子扭头看去,压着声音道,“此处是我先来的,凭什么要我相让?”

“就凭我们大哥看上这个位置了!”瘦削男子侧着脸,尖尖的下巴高扬,手往后边一指,“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还不赶紧给我大哥腾地方!”

锦服公子瞥了一眼,眼底氤氲着淡淡的怒气,“不让。”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瘦削男子恼怒,高扬着拳头又是往下一拍桌子,伸手欲提锦服公子的衣领,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

“艾三,休得无礼。”抓住他的正是他口中的大哥,是一名高大壮实的方脸男子,他眯眼看向锦服公子,嘴里禽着一抹奇异的笑。

将艾三丢到身后,方脸男子眼底傲意凛然,状似有礼地欠了欠身,“不知小生可否坐在这里?”

锦服男子冷眼,“不行。”

方脸男子显然未曾被人下过脸子,一时面色僵住,他身后的艾三忙站了出来,“大胆!竟敢对我大哥无礼!”

“是你们自取其辱。”锦服公子显然没将狠话放在眼里,别过脸去。

方脸男子忽然沉声笑了,咬着牙关道,“有意思,本殿下见你是个俏佳娘才有礼相对,没想到却是个不长眼的。”

他话音一落,大手一挥,竟将那锦服公子的发簪一把打落。

乌黑柔软的长发刹那间如瀑布般滑落。

“放肆!”随伺小厮怒声。

“真是岂有此理!”

目睹整个过程的张瑶忍不住向前一步,“这人还讲不讲道理了?”

姜书璃忙伸手拉住张瑶,压低声音道,“张姐姐,且慢。”

锦服公子不惊不惧,显然并非任人欺负的主儿,她们初来乍到,静观其变为上。

果然,锦服公子被发现女子身份,虽然恼怒,却丝毫没有怯弱。

她身旁的瘦弱小厮,在她示意下转身就捏住了方脸男子的手腕,看那力道,方脸男子竟然无法挣脱。

“你们是什么人?”方脸男子又惊又怒,扭头喝道,“图师帮我!”

他口中的图师是一个矮小老头,只见他上前一步,一扬手就将瘦弱男子箍住方脸男子的手拍掉,嘴里却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殿下,这里是地诸城,不宜生事。”

方脸男子揉了揉手腕,狠狠地盯了一眼瘦小男子,忿忿对着锦服女子道,“你到底是谁!”

图师拉住他,附耳低声,“殿下,此处有老身修为不及的高人在,怕是此人留了后手。大比在即,不宜妄动干戈。”

方脸男子一顿,目露惊疑,从图师双眼中读懂了他的意思,猛地一甩袖子,“本殿下出去走走。”

好戏落幕,姜书璃一行人目送方脸男子带着三四人离开,众人寻了位置坐下,自是喝茶歇息。

二楼人不多,角落处的一名青衣男子将一切看在眼里,默默地凝视了一眼张瑶,起身离去。

不多时,有侍卫匆匆上来禀报。

因为四国大比前来入住的人太多,厢房需要许多时间才能收拾利落。

众人一合计,临近午时,索性就在二楼点了菜肴饱餐一顿再说。

“刚才那个男子,修为我看不透。”刘哲夹起青菜吃了一口,“看着像是来参加四国大比的。”

“练气七层中期。”李睿天淡淡开口。

彭大胜此时刚从楼下跑上来,一溜烟站在李煦身后,听了李睿天的话后,忙道,“老奴打听清楚了,那人是玄吴王朝的大皇子吴周,来参加四国大比的。”

众人抽气。

“练气七层?”于冰咋舌,“我听说往年的四国大比还未曾有高于练气六层的选手出现,难怪那人一脸傲气。”

兰海花和刘哲互视一眼,刘哲道,“如果这人参加术法比试,恐怕会成为我们最大的敌人。”

其余三种比试,天赋第一,修为倒并不是最重要的。

但是术法比试,修为高低是决定强弱最关键的因素。

兰海花夹了一块肉放到嘴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看他刚才挑衅不成,也挺怂的。”

“噗!”这话一出,徐婧琳和张瑶都忍不住扑哧笑了。

“地诸城好热闹,”于冰探了探身子从窗户看了出去,“不如用完膳后,我们到楼下转悠去?”

众人欣然前往。

天天客栈开设在地诸城人流最多的街道,一出门就是街市。

这里贩卖的物件与天皓城相异甚远,几位姑娘们看得兴致盎然。

男弟子们则跟在后头,不时低聊几句。

忽地,身后一阵骚动,李煦扭头看去时,正好瞧见两尺距离处有个小偷趁乱将手伸到一个男子袖中。

他眉头一蹙,伸手一弹,那小偷吃痛,忍不住呼了一声,手里的荷包在落地瞬间被李煦接住。

小偷自是遁去不说。

李煦把荷包递了过去,抬眸间发现男子竟然就是方才二楼的锦袍男子,他将口中的‘这位兄弟’收回,轻咳一声,“还请收好钱袋,好生注意些。”

说完便睨了彭大胜一眼,转身跟上姜书璃她们。



第二百三十五章 篝火晚会

逛了一个时辰,姑娘们买了不少物什,心满意足地回了天天客栈。

厢房早已收拾妥当。

天天客栈不愧是皇家指定的大客栈,客栈内分了许多独门独户的院落,院落有大有小,各有特色。

天皓王朝入住的人有三四十号人,分住在三个大院落中。

男弟子与夫子同住一个院子,女弟子同住一个院子,剩下一个院子供给皇家侍卫以及随行仆人居住。

姜书璃等人进了院子,各自的丫鬟仆妇早已整整齐齐地站在各自厢房门口等待,众人挥手道了声,便先行回各自厢房歇息去了。

青纸笑盈盈地站在最靠里的一间厢房前,眼带捉狭之意,“小姐,你快进来看看。”

“怎么了?”

姜书璃狐疑地看了青纸一眼,迈步入房。

进去之后,俏眼圆睁,姜书璃抓住青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厢房里头的布置摆设,跟她碧云阁中一模一样?

“这这这,”姜书璃走到床边摸着床上的衾被,分明就是她昨晚盖的那床,“青纸,你把碧云阁搬过来了?”

“小姐,”青纸含笑走到她跟前,将帐幔理了理,“奴婢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是睿王爷将小姐厢房的一应物件全部搬来了。”

夫子?

姜书璃眨眨眼,“他怎么会这般做?”

“是夫人告诉睿王爷小姐认床,”青纸将刚才听李睿天提及的片言只语凑在一起,得出了总结,“所以睿王爷担心小姐睡不好,索性把小姐闺房整个搬了过来。”

“夫子住在哪里?你可知道?”

姜书璃从床榻上站起身,问青纸。

青纸指了指墙壁那头,“睿王爷居住的院子跟咱们女眷的院子相邻,小姐和睿王爷住的厢房都是在院子最角落处,虽然隔着高墙,却正好是隔壁。”

姜书璃点点头,很快就到了李睿天厢房前。

敲门进去。

“睿天师兄。”

这一年集训,她已经习惯了与学长学姐一道称呼李睿天为师兄,“书璃过来道谢的。”

李睿天眉目含着淡笑,“小事而已。”

“嘤嘤嘤!”

小狐狸不知道从哪里忽然钻了出来,扑到姜书璃怀里,“书璃,我跟着你去玩。”

姜书璃摸着小狐狸,“狸狸,你也跟来了?你要跟着我得师兄同意才行。”

李睿天俊眸含笑,小狐狸道行高深,有它相伴能护着姜书璃,“若是不嫌烦就让它跟着你吧。”

抱着小狐狸离开院子,隐在阴暗处的李煦才慢慢走了出来。

矗立在旁的自然是彭大胜,只见他那张老脸皱巴着,“主子,您既然喜欢姜姑娘,这一年来又何必对她越来越冷漠?”

李煦扯扯嘴角,目光流连消失在转角的倩影,转身进了厢房。

“主子!”

彭大胜得不到回复,忍不住绕着李煦转圈。

“停!”李煦一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转得我眼晕。”

“主子,那你好歹给个话儿呀!”彭大胜老实站定不动,嘴巴却是没停。

李煦斜他一眼,“因为睿皇叔。”

这一年来,李睿天默默在为姜书璃做的各种事情,旁的人许是看不清楚,他却是看得通透。

姜书璃虽仍懵懂,但对李睿天是全心全意的信赖。

与对他那种学长学妹的友谊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边是自幼崇敬的皇叔,一边是心仪爱护的女子。

他选择退出。

默默守护就好。

下午范夫子回来,召集参赛弟子宣讲了本次四国大比的注意事项,完后笑道,“今晚地诸王朝皇室举办篝火大会,邀请我们三国前来参赛的弟子们参加,你们回去好生梳洗一番,我们便一道出发前往。”

篝火大会在地诸城一处大广场上举行。

广场正中央堆了圆形的巨大篝火,围着篝火是一片环形空地。

在外围就是宾客落座的地方,整整齐齐地摆满了方形小桌,小桌上备了酒肉佳肴。

地诸王朝民风比起天皓王朝开放许多,从广场男女混合落座就可见一斑。

众人入乡随俗,寻了紧邻的位置坐下。

徐婧琳美眸微微泛光,执起桌上酒杯浅酌一口,忍不住道,“地诸城这待客之道倒是不错。”

姜书璃抱着小狐狸坐下,发现桌上除了酒就是大块的肉,兰海花手快地拿起刀子削了一大片牛肉放到嘴里,含糊道,“好吃!爽快!”

众人边聊边吃,待稍稍有了饱腹感,便听得广场想起了欢乐的音乐声。

伺女们端着盘子走了上来。

盘子上放着各色面具,伺女们笑着解说道,“篝火大会即将开始,还请宾客们各选一个面具戴上,一会儿好下场共舞。”

托盘里的面具制作精致,花式各样,有娇美的,有冷酷的,有严肃的,众人笑着各选了一个面具。

兰海花好奇道,“你们这篝火大会,是每个人都要下场跳舞吗?”

伺女笑答,“跳舞将由我们公主领舞,随后宾客们可以邀请心仪之人下场共舞,被邀请的人不能拒绝,这是我们地诸王朝篝火大会的规矩。”

果不其然,在伺女离开后不久,一阵清新悦耳的铃铛声下,一名戴着面具的窈窕女子身穿鲜红裙装从天而降。

她迎着夜风飘舞,身姿曼妙,美眸在篝火下勾魂摄魄。

她旋转着舞姿在环形地面上游走,让周遭端坐的人都不自觉地停了话语,被紧紧地吸住了目光。

随着音乐渐歇,女子正好跳到了天皓王朝团队桌前,只见她款款走了过来,朝着众人微一欠礼,洁白如玉的手伸向了李煦。

李煦愕然,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玉手,一时没有反应。

女子如铃声般的笑声响起,不由分说地拉起李煦,绕着他舞了一圈,将他一推推到跳舞的区域。

此时四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欢快悦耳的音乐再次响起。

不少人随着曲声相携下了场地,跟随着人群舞动起来,场面一片热闹欢腾。

徐婧琳带着玫瑰面露,面泛红霞,她起身拉了李煦道,“我们一道下去跳舞。”

说完,不待李煦回应,便半拉半推将他拽入场中。



第二百三十六章 任性

阳春三月的夜晚,春寒料峭,凉风习习。

篝火晚会的广场上却是鼓乐齐鸣,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火焰的热浪将夜间的空气焚烧,也燃热了场中每一个人的内心。

李褚颇为无奈地看着徐婧琳那双比天上繁星还要灿亮的美眸,随着音乐跟着她漫不经心地走着,低声道,“婧琳,你这又是何苦?”

徐婧琳宛若未闻,灵巧的身姿随着音乐舞动,曼妙动人。

她脸颊泛红,眸如点星,目光紧紧地锁住李褚,仿佛担心一眨眼他就会凭空消失了那般。

“婧琳。”

李褚索性不再走了,站在一旁双臂环胸,摇头道,“莫要淘气了。”

“我没有淘气。”

徐婧琳眼神黯了黯,转瞬又明亮如初,她推着李褚往前走,“你停下来后面的人就卡住了,继续往前走。”

篝火大会的舞蹈很简单,就是随着音乐舞动身体,然后绕着篝火循环向前,人挨着人,肩抵着肩。

徐婧琳说的没错,李褚不过停了一瞬,后面的人就笑着将他们往前挤,他只好顺着徐婧琳继续前行。

“我知道你喜欢周嘉莹,”徐婧琳边跳边说,“我不会缠着你的,你放心!我以徐婧琳多年的信誉保证!”

她举起两根白嫩的指头,俏皮又可爱。

李褚忍不住摇头叹气。

在澜山学院同窗五年多,他觉得徐婧琳是个不错的同窗,可以相交,但也仅只于此。

他对她从无男女之情。

“我只是想再任性一次,”徐婧琳眨眨眼,“四国大比回去后,我就要成亲了。”

“所以,你就由着我一次,好不好?李褚?”

一众小伙伴看着徐婧琳和李褚远去的身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叹气。

徐婧琳的亲事在半年前就定下来了,在淑贵妃一力促成之下,皇上赐婚让她嫁给二皇子李述。

得知消息的那日,徐婧琳一如既往地到学院上堂,参加集训,看不出丝毫异样。

散学时,她拉着七人下酒馆,席间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直到将自己灌了个半醉,才又哭又笑地将赐婚之事说了出来。

在众人呆愣之余,她趁着酒劲,向李褚表白。

众人惊呆。

李褚自然是拒绝了。

徐婧琳却像是孩子一般耍赖,非要逼问着李褚原因,李褚无奈之下只好道明心仪对象另有其人。

“是周嘉莹对不对?”徐婧琳半醺地笑着,“我早发现你对她很特别了!”

“你向来温文有礼,只有对着周嘉莹,才会显露本性!”

“你喜欢她!”

李褚尴尬。

众人尴尬。

然而第二日上堂时,徐婧琳好像将前一晚的事情全然忘记般,大家亦不再提起。

哪知今天她会这样,不掩饰自己的喜好,不掩饰自己的热情。

“哎……”兰海花叹了口气,端起酒杯灌了一口,又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肉。

姜书璃轻吁,托腮看着火光焰焰,李褚和徐婧琳的事她从未跟周嘉莹提过。

一是太过感慨,二是周嘉莹似乎尚未开窍。

这些事情,待以后若是有合适的机会再跟周嘉莹说罢。

“走,”于冰开口打破僵化的气氛,看向姜书璃、张瑶和兰海花,“咱们也跳舞去!”

兰海花忙摆手,“我不擅长那玩意儿,你们去,我喝酒吃肉!”

于冰忍不住扑哧一笑,不勉强兰海花,倒是一手拉着姜书璃,一手拉着张瑶,往场中央走去。

三人随着人群舞动前行,欢快明朗的气氛让每个人都不自觉面带笑意。

于冰最前,张瑶第二,姜书璃落在最后,三人行进着,忽然与人潮逆行而来的两名女子从她们身侧穿了过去。

那两名女子身穿浅蓝色的纱裙,露出洁白的颈项、手臂,还有一截纤细的小蛮腰。

她们舞姿优美,目光流动,赤足而行。

三人忍不住扭头看去。

却见那两名女子离开了场地,朝围坐喝酒吃肉的方桌走去。

“咦?是上午酒楼闹事那个男子。”张瑶眼尖,低声道,“那两个女子好像是要过去带他下场子跳舞。”

姜书璃眯眼,“感觉不是单纯邀请那个男子共舞。”

于冰嬉笑,“莫不是会有一场好戏?”

可惜人潮涌动,想要停下来看热闹却是不行,三人惋惜地继续向前。

忽然斜方向一只手拉住姜书璃,她猛然回手劈去,却听得熟悉的声音,“是我。”

夫子?

姜书璃忙收了手,随着李睿天的牵引离开了人潮。

坐席上只剩下兰海花和刘哲。

兰海花旁若无人地喝酒吃肉,好不畅快。

刘哲浅抿着酒,不时偷偷瞟着兰海花,鼓足勇气闷了一口酒,笑道,“兰海花,我们一起下去跳舞呗!”

“跳舞?”兰海花笑着摆手,指指自己道,“我一个男人婆跳什么舞?你快下去找个漂亮姑娘一起跳!”

“你一点都不男人婆。”

刘哲小声地说了句,看兰海花似乎没有听见,他往她身边凑了凑,大声道,“我觉得你不是男人婆,你长得英气又好看!兰海花,我们去跳舞!”

兰海花拿着酒杯的手一顿,忽然感觉心口乱跳了一拍,她甩甩头,放下酒杯。

扭头对着刘哲灿烂一笑,揽着他的肩膀道,“走,跳舞去!”

此时姜书璃被李睿天拉下了场子,寻了一处无人方桌坐下。

姜书璃悄悄收回被李睿天握在掌心的手,有些羞涩地问道,“睿天师兄,怎么啦?”

李睿天不语,低头往她的裙摆撒了些药粉,“方才经过你身边的两个女子,不小心在你裙子上漏了些药粉。”

他解释道,“这些药粉容易吸引蛇,所以我才将你带出来。”

姜书璃睁大了眼,脑海满是疑惑。

“睿天师兄,你怎么看到她们给我撒了药粉?”她居然没发现,是不是太迟钝了?

“睿天师兄,你怎么知道药粉会引蛇?”

“睿天师兄,你怎么会有解开药粉毒性的药粉?”

李睿天浅浅勾唇,往不远处指了指,“一会儿怕是会有热闹可看,看了便知道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缠绕

姜书璃顺着李睿天指的方向看去,是那两名女子。

两人一看就是不带灵根的凡人,对姜书璃应该没有带着恶意,是以路过时姜书璃根本没有起任何防心。

“她们并非有意将药粉撒到你的裙摆上,”李睿天看出姜书璃的疑惑,遂解释道,“应该是不小心撞着你了,药粉才落了下去。”

姜书璃回想了下,那两名女子从她和张瑶中间穿过的时候,好像是碰触到她了。

人潮一直在游动,那确实是无法避免的接触。

她恍然点头,目光炯炯地盯着那边,看热闹。

两名女子身姿妖娆地围着方脸男子跳舞,动作充满暧昧挑逗,引起四周不少人好奇观望。

方脸男子似乎习惯了美女绕身,一派自如地饮酒作乐,偶尔伸手摸摸这个,偶尔伸手撩撩那个,目光放肆又狂野地在两人身上流连。

两名女子一边舞一边靠近方脸男子,方脸男子虽然看似来者不拒,却灵巧地不让女子挨近半臂之距。

“她们想往那人身上撒药粉?”姜书璃托腮看着两名女子的举动,猜测她们的用意。

李睿天不置可否地浅酌。

“看起来不容易成功呢。”

方脸男子虽然看着放浪随意,实则防备心不轻。

“会成功的。”

李睿天淡笑,“就算没有近距离接触,她们一边跳一边撒下药粉,已经随着夜风飞满那人身上了。”

无色无味的药粉,又是这般旖旎的情境,方脸男子根本无从查觉。

“那接下里会有什么好戏?”

姜书璃对李睿天的话深信不疑,“放蛇吗?”

李睿天浅浅勾唇,“蛇是地诸王朝的吉祥物,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养蛇。”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两名女子似乎因为无法靠近方脸男子,邀约他下场跳舞又未遂,颓然地转身离去了。

周遭看热闹的人不免长吁短叹了一番,目光追随美女窈窕身姿远去。

就在此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狂乱的尖叫从方脸男子嘴里狂冲而出,音浪之大几乎震停了热舞的人群。

“蛇!蛇!蛇!”

“快赶走它!快!”

“图师!打死它!打死它!”

方脸男子的失声呼叫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只见他噌地跳起身,站在方桌之上。

而方桌之下的地面,爬来了两条胳膊粗细的白蛇。

白蛇高仰着头,吐着红信,正绕着桌脚往上爬去。

“他似乎很怕蛇?”姜书璃惊呆,看着方脸男子在方桌上左右跳脚,不可思议道,“他难道不会用术法攻击那两条蛇吗?”

李睿天亦有些失神,作为练气七层的修士,要灭杀那两条明显只是普通白蛇应该易于反掌。

他想了想,道,“许是那人天生就恐惧蛇,是以才会没有还击之力。”

正说着,那两条白蛇动作迅速地爬上了方桌,缠绕着方脸男子的腿,一直往上。

彼时方脸男子在旁边人的提醒下,终于想起一身修为,伸手就要拍向蛇头,却被图师拦住。

图师伸手抓住两条蛇的蛇头,抬头道,“殿下,蛇乃地诸王朝祥瑞,不能杀。”

方脸男子气得眼皮直抖,强忍恶心,颤着嗓音道,“图师,快把它们抓走。”

图师颔首,双臂使力,哪知两条蛇身溜滑,缠着方脸男子缠得极紧,图师又不敢伤蛇怕犯众怒,一时只能僵持在场。

“是你出的手?”

方脸男子那边的动静太大,以至于场地中跳舞的人大多数都停了下来观看。

其中就包括被领舞女子带下场地的李煦。

他眯眸,直直地看着眼前女子,却见她俏皮地吐吐舌头,“你怎知是我?”

“以报他白天在酒楼挑衅之事?”李煦扯扯嘴角,虽然女子戴了面具,但他没有错认那双眼睛。

这下子轮到女子惊讶了,她拉着李煦走到一旁,抬起俏脸,指着自己,“你怎知是我?”

同样的两句话,却是不同的意思。

李煦将手从女子手中抽了出来,扯扯嘴角,“我又不是瞎的。”

“可是我戴了面具呀,”女子好奇地绕着李煦转,“莫非你看上我了,才会这般留意我?”

李煦被口水一噎,差点呛到,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女子。

地诸王朝的姑娘想法都这般奇特吗?

他选择了沉默。

哪知女子却以为他默认了,仰起脸娇笑,“我这么美,你看上我也是自然。”

“那个男的,”她用下巴往方脸男子方向点了点,“不过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让他目中无人出言不逊!哼!”

李煦看了眼方脸男子的惨状,摇头道,“他似乎很怕蛇。”

女子掩嘴笑,“没想到他会怕蛇,这本来是个不伤大雅的玩笑。”

她哎了一口气,“明日就是四国大比,倒是不能把他吓坏了,影响比试就不好了。”

说完她举起手打了个响指,然后笑眯眯道,“蛇一会儿就会离开,我们继续去跳舞,李煦!”

李煦顿住脚,疑惑道,“你认识我?”

“我当然认识你,大名鼎鼎的天皓王朝六皇子李煦殿下。”

女子娇俏可爱,将面具掀下,眨眨眼道,“我叫祝飞花,排行第五。”

李煦凝眸,“不想是五公主,失礼了。”

对地诸王朝的皇室成员情况,李煦自幼便有学习,一听名讳便清楚了。

祝飞花满意一笑,不由分说拉着李煦又下了场子。

方脸男子那边,白蛇在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吟声中,渐渐退去。

方脸男子吓得浑身汗透,咚地坐倒在凳子上,眼底闪过恨意,“图师,查,去查那两个女子!”

人潮重新舞动,李煦被祝飞花推着往前走,目光四处张望,不经意间看见了与李睿天同桌共饮的姜书璃。

他只觉心头一痛,猛地抽了口气。

“你怎么了?”祝飞花敏锐,歪着头看向他,顺着他的眼神看到姜书璃方向。

“那是你们天皓王朝前来参赛的女弟子?”祝飞花揶揄,“莫非你喜欢她?”

“她好像有心上人了,看他们眼神就知道,”祝飞花无意地说着,“我们地诸王朝的人从来不夺人所好,你不要喜欢她了,你喜欢我吧!”



第二百三十八章 易欣

四国大比在篝火大会的第二日拉开了序幕。

各国选手队伍在比赛场地签到,领取参赛徽章,以及听取比赛主持人冗长的宣读四国大比的光辉历史和赛制。

“看,”于冰暗指了指对面落座的玄吴王朝队伍中坐在中间的方脸男子,“玄吴王朝的大皇子吴周。”

姜书璃等人齐目看去,兰海花忍不住笑,“他铁青着脸,怕不是还在为昨夜之事着恼?”

昨夜之事闹得那般大,各国前来参赛的弟子们都看到了,是以今天吴周一进场,就被各种各样的目光洗礼,心情自是好不到哪里去。

“图师,昨晚那两个女子查到了吗?”

吴周心不在焉地听着主持人平板无波的诵读声音,被四处涌来的目光闹得心烦气躁,压低声音质问一旁的图师。

图师回话,“那两个人凭空消失了,属下已经让人继续追查,倒是有了别的线索。”

他小声将引蛇粉一事说明,“昨夜的白蛇应该是受了引蛇粉的吸引而来。”

“所以这一切就是针对本殿下设计的!”

吴周咬牙,“本殿下第一次来地诸城,怎会有人对本殿下下如此毒手?”

图师皱眉,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莫不是那两个女扮男装的人?”

“是她们?”

吴周眼底闪过怒气,他来地诸城不过两天,除了那两个人再没有得罪过谁。

想起两人气定神闲的模样,吴周忍不住一锤扶手,“定是她们无疑!图师,去查下她们是什么身份!”

此时,在场地不引人注意的一隅,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头戴纱笠的青衣妇人,看不出年纪,只从那沉稳的身态依稀可辩并不年轻。

她身旁坐着的是一个阴柔俊美的少年,玉冠束发,眉挑入鬓,自信郎朗。

“阿欣,”青衣妇人开口,声音低沉又婉耳,“可有见过姜书璃了?”

被唤作阿欣少年嗯了一声,抬眼看向天皓王朝方向,“正中央那个女子便是姜书璃。”

他扫过姜书璃后,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身旁的张瑶身上,微微出神。

“可有把握赢过她?”

青衣妇人看了过去,释放神念想要探下姜书璃的修为,忽觉一道凌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瞳孔猛地一缩,将神念撤回。

但觉口中一阵腥甜。

“师父,你怎么了?”阿欣似乎感觉到她的异样,忙回神问道。

强忍着将口中腥甜吞下,青衣妇人摇摇头,“没事。”

姜书璃在青衣妇人神念探过来时若有所觉,但没等她感受仔细,又觉身上一松,疑惑地朝四周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样,才将心神收了回来。

却听得李睿天传音入耳,“斜右方有个青衣人试探你的修为,那个人应该是丹宗宗主,她旁边坐着的,恐怕就是你祖父说的丹宗宗主传人易欣。”

微微挑眉,姜书璃顺着李睿天提示的方向看了过去,却见那个位置空荡荡,两个人影起身离去。

“姜书璃身边有高人守护,”丹宗宗主果断地带着易欣离去,“明天的比试,你不可大意。”

易欣应了一声,他早前在酒楼见过姜书璃等人,并不觉得那个看起来比他小了几岁的姑娘在炼丹上能够超越他。

不过既然师父这般重视,他自然会更加小心应对。

“姜长老在炼丹上的造诣不亚于我,”青衣妇人感慨,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当年因为你的事情愤而离开丹宗,是我们对不起他。”

“如今他亲手培养的孙女,定然不凡。”

“阿欣,你若是输给了姜书璃,就证明了我们当初的坚持,恐怕不全然是对的。”

“这才是师父希望你认真面对这次比试的最大原因。”

易欣闻言面容一凛,郑重道,“弟子定然不负师父所望。”

四国大比的第一天并不正式进行比试,上午宣读完赛制之后,主持人将第二天的比试安排做了通知,完后就四下解散。

第二天正式开始比试,第一项赛事是炼丹比试,持续一天时间。

今年炼丹比试只有个人赛,比试一共分两大阶段。

第一阶段是学术知识问答环节,分必答题和抢答题,所得分数计入个人赛总分。

第二阶段是炼丹环节,分三次进行。

第一次炼丹是考验基础炼丹术,指定一种常规丹药进行炼制;

第二次炼丹是提供多种丹药,随机抽取后炼制;

第三次炼丹是丹宗提供的崭新丹方,即炼制未曾炼过的丹药。

所有环节结束,根据总分进行排比名次。

前三名可自选丹宗长老作为师父,深入学习炼丹,这是参加四国大比炼丹比试弟子最大的梦想。

炼丹比试这天一大早,天皓王朝一众弟子早早就穿好队服去了赛场。

“书璃,阿瑶,”于冰给两人鼓气,“今天第一战就靠你们了!”

“不要紧张,”徐婧琳柔声道,“以你们的炼丹水平,拿下前三应该不成问题。”

张瑶眼底斗志满满,“虽然我炼丹水平不如书璃,但是我一定要争取拿到前三。”

姜书璃与她对视一眼,眼底含笑,她知道张瑶最大的心愿就是追随丹宗长老炼丹,“张姐姐,我们一起加油。”

“老奴听说,”彭大胜在一旁忍不住插嘴,“这届炼丹比试最大热门就是丹宗宗主的传人易欣,两位姑娘遇上了可要小心一些。”

众人走入天皓王朝的坐席坐下,就听得一阵喧闹。

周遭想起了不少呼声,“易欣!易欣!易欣!”

易欣来了。

他一身白袍,发带高束,星目淡然无波地走到座位坐下,仿佛对那些不绝于耳的呼声习以为常。

“他这么厉害?”兰海花好奇,扭头探身问着离她不远的一个观战路人。

路人一拍胸脯,好像易欣是他家亲戚那般,“易欣可是丹宗宗主传人,他的一手炼丹术出神入化,同辈弟子无人能及!”

“是我们地诸王朝的骄傲!”旁边的人帮腔,“今天一定是他拿第一,没说的了!”

“他炼丹时的气度很俊!”有小姑娘插嘴,满目含心。

“据说他能炼出极品丹!他才不过练气五层的修为,今后炼丹境界定然不可限量!”



第二百三十九章 答题

易欣的到来掀起场地内的一片小,久久方歇。

不止天皓王朝的参赛弟子探究,玄吴王朝和黄洪王朝的参赛弟子同样在琢磨着他。

易欣却依旧罔若未闻,老僧入定般闭目休息。

直到比试开始,主持人要求参赛弟子上台,他才睁开星眸,与旁边一位矮胖少年并肩上了比试台。

各国均有两名弟子参加炼丹比试,其中姜书璃年纪虽小,修为却是最高。

只是炼丹讲究天赋,是以参赛弟子对此并无太大观感。

除了易欣。

他停在姜书璃身上的目光,充满考究。

不过也只是一瞬而过。

除了姜书璃本人,旁人都未有感觉异样。

姜书璃却能感受到来自易欣的斗意。

她浅浅一笑,从容自若地回视一眼。

第一阶段学术知识问答环节的必答题,每个选手当众回答十个必答题,答对得一分,答错不得分。

主持人将问题陈述后,参赛者只有五瞬的时间思考,超过五瞬未答题,则算答题错误。

这不仅考验了参赛者炼丹上的学术知识,还考验临场反应,难度不小。

比试顺序按抽签序号进行,玄吴王朝第一,接下来分别是地诸王朝和黄洪王朝,天皓王朝最后。

本来信心满满上场的参赛选手,在听到主持人念完第一道题后,身子微微一晃,在五瞬结束之前开口回答了题目。

结果,答错!

接下来第二第三道题,不会!

第四第五道题,险险答对。

好不容易擦了把冷汗,剩下的五道题听完后一脸懵圈,直到主持人微笑着打了红光闪闪的两分之后,才满面羞愧地下了答题台。

想不到炼丹比试的学术知识竟然会这么难!

十道题中最多只有两三道是寻常炼丹知识,余下的问题都极为偏门。

只有阅读过海量炼丹书籍的弟子,才有可能读到过类似的知识点,台下尚未参赛的几名弟子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玄吴王朝第二位上场的弟子成绩同样是两分。

接下来轮到地诸王朝的弟子上台,首先上台的不是易欣,而是另外那名矮胖弟子,他的分数亦是两分。

大家分数都不高,反而让前两名弟子颓然的心情好上些许。

然后便是众人期待的易欣上台。

易欣肤色白得近乎透明,长相阴柔秀气,有种宜男宜女的中性之美。

他面无表情地步入台上,台下便爆发轰雷般的掌声,伴随着一声声‘易欣!易欣!易欣!’的高呼。

主持人忙伸手示意大家安静,那声音许久才终于消停。

“喜欢他的人可真多。”

站在候选处的张瑶忍不住在姜书璃耳边嘀咕,“书璃,刚才那些题,你都会么?”

姜书璃笑眯眯地弯起眼睛,附耳回应,“张姐姐,我猜你都会,对不对?”

张瑶轻轻摇头,“有三四道不太清楚答案,只能猜测。”

两人小声地咬着耳朵,张瑶抬头不经意地看向易欣,不料正好与他对视。

张瑶眨眨眼,易欣看向她的眼神怎么好像若有深意一般?

但很快她就暗笑自己多心,易欣明明在台上答题,又怎会看向她?

待她回过神来,易欣已然顺利地答完五道题,题题皆对!

台下观众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易欣,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表现。

六,七,八,九,十!

十题全对!

比先前更为轰鸣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许多别国来观赛的人也加入了鼓掌军团。

易欣的表现果然不负盛名。

而后上台的黄洪王朝的两名弟子的学术知识问答分数与前面弟子差别不大,一个得了三分,一个得了两分。

可见地诸王朝的人对易欣如此推举不无道理。

“阿瑶要上台了。”于冰拉着徐婧琳的手,眼睛紧紧黏在张瑶身上。

徐婧琳回握她,“阿瑶自幼博览群书,最喜欢的就是钻研各种丹药知识,她一定会得高分的。”

张瑶一步步走上台,紧张得掌心微微汗湿,在台上站定后,她看向主持人,听他念题。

“答对!”……“答对!”

随着主持人一边提问一边点头,台下观战的人对天皓王朝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女弟子渐渐有了兴趣。

“她是谁?好生厉害,居然连续五题都答对了。”

“好像叫做张瑶,这姑娘很是厉害诶!”

“哎呀!可惜了,第八题答错了。”

“第九题又对了!”

“第十题也对了!”

“十题九对!快要赶上我们炼丹天才易欣了!这个张瑶委实厉害!”

最后一个参赛的是姜书璃,她年岁最小,个子看着纤细柔弱,娇俏可爱的面容倒是赢来了不少人的瞩目。

然而让人渐渐掉了下巴的事是,她不仅每一题答题时间不超过两瞬,并且所有题全对!

比起同样是满分的易欣来说,她的题答得更爽快,仿佛对所有问题都了然于心那般。

随着她速度的加快,主持人问题的速度也跟着加快,十道题几乎不过几十个瞬间就答完了。

台下一片安静。

“十分!”主持人声音微微高扬,对姜书璃的表现极为满意。

这评分声音方落,四周再度爆发了热浪般的掌声。

问答题后紧接着就是抢答题。

所有参赛弟子上台,每人发了一个铃铛,用于抢答。

抢答的题目一共五十道,主持人念完题目后,先摇铃铛的人有答题机会。

抢答题基本上是由易欣、姜书璃和张瑶三人在抢答,答题几率和成功率相当,最后分别以十八、十八和十四的分数结束。

第一阶段完结后,易欣和姜书璃以二十八分并列第一,张瑶以二十三分排第三。

“书璃真棒!”姜书璃和张瑶下台,天皓王朝的弟子们笑嘻嘻地围了过来。

姜书璃不仅没有输于易欣,在反应速度上来看,更胜一筹。

“阿瑶也好厉害。”

“咱们天皓王朝的弟子最优胜。”

众人围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接话。

“半个时辰后就要开始比试炼丹,”李煦开口道,“我们别闹了,让书璃和张学姐先歇息恢复精力。”

姜书璃含笑冲着李煦道谢,却见他别扭地转过脸,不由得微叹口气。

这一年来,李煦与她生分不少,不再像以往那般时常找她叙话。

姜书璃不明所以,却也不便追问缘由。

或许,是因为大家都长大了吧?



第二百四十章 幸运

丹药炼制比试需要通过三场炼制来一较高下。

这三场炼制有丹宗五名长老亲自到场作为评判。

今年就连极少现身的丹宗宗主也出现了,引起了场内无数人欢呼和凝神观望。

“丹宗宗主看着好年轻!”张瑶早听说丹宗宗主是女子,却惊讶于她那让人看不透年纪的面容。

姜书璃看向丹宗宗主,果然就是昨天那个青衣妇人。

她今天仍是一袭青衣,只是未带纱笠,露出看似不过三十左右年纪的脸。

从祖父口中提及的丹宗宗主来判断,她应该不下于五十岁了,不只是保养得宜,还是有服用过养颜丹。

她笑着应了,“确实看着年轻呢。”

第一场比试炼制的是寻常丹药。

主持人开始宣讲第一场比试的要求,两人收回心神,仔细听讲。

是辟谷丹。

姜书璃和张瑶对视一眼,辟谷丹确实是她们时有炼制的寻常丹药。

难度不大,考校的就是基础的炼丹功力。

难度虽然不大,但是想要炼出高等级别的辟谷丹,却也并非易事。

参赛弟子均是各国炼丹好手,炼制辟谷丹不在话下,争得是谁能够炼制出更高品阶的辟谷丹。

张瑶经过一年的集训,炼制中品辟谷丹的几率提高到了五到六成,还曾炼制过两次上品辟谷丹,这算是相当不错的水平。

参赛弟子个个胸有成竹地上了比试台,使用赛事提供的炼丹炉和药材进行炼丹。

一个时辰过去,所有人都完成了丹药炼制。

主持人收齐八个装有辟谷丹的玉瓶,送到评委席给评委评断。

“希望阿瑶能够炼制出上品辟谷丹。”

天皓王朝的坐席离比试台不近,于冰伸长脖子张望。

徐婧琳柔柔笑道,“我看阿瑶心情不错的模样,怕是炼出了上品丹。”

兰海花插话,“不知书璃又如何了?”

李褚双臂抱胸,姜书璃向来是随手就炼出上品丹的人,“上品丹定是跑不掉的。”

“老奴听说那易欣可是能炼出极品丹的天才,所以地诸王朝的人才会看到他就发疯。”彭大胜恭着身子,“姜姑娘……”

他话音未落,便听得评委席有评委站起身激动道,“易欣,极品辟谷丹!”

顿时又是让人麻木的满场鼓掌声。

众人不再说话,齐齐看向评委席。

接下来依次念出各国弟子的结果。

“中品辟谷丹!”

“中品辟谷丹!”

连续四个中品辟谷丹后,黄洪王朝的一名弟子炼出了上品辟谷丹,“上品辟谷丹!”

众人更是紧张了,接下来丹宗宗主手里拿的两个玉瓶,就是张瑶和姜书璃的丹药。

丹宗宗主将其中一个瓶子的丹药拿出来,细细品鉴后看了眼玉瓶上写的名字,笑道,“张瑶,上品丹。”

“太棒了!”天皓王朝的弟子们忍不住击掌欢呼。

“嘘!到书璃了!”

众人再度看过去。

姜书璃亦是如此,目光锁在丹宗宗主身上,一瞬不眨。

丹宗宗主又是一番品鉴,眼底闪过复杂又欣喜的神情,她抬眸看向姜书璃,笑着抬高了声音,“姜书璃,极品辟谷丹!”

“极品辟谷丹!”

“耶!”

“书璃太威武了!”

台下众人又笑又跳。

台上的易欣神色动了动,扭头看了看现在他身后的姜书璃。

姜书璃淡笑回望。

炼丹,她从来没有怕过!

很快就进入第二场炼丹比试。

这场比试有运气的成分在,赛场提供多种丹药的灵材,由参赛弟子抽选丹药进行炼制。

易欣抽中的是凝神丹,澜山学院在凌泽一班就教学过这种丹药,是一种简单易炼的丹药。

“他运气真好,”张瑶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纸条,她抽中的是凌泽三班教过的一种丹药,要炼出上品丹并不容易。“书璃,你的是什么丹?”

待她扭头看到姜书璃手上赫然写着的‘筑基丹’三个字时,不由张大了嘴,“怎么会……”

姜书璃嘴角忍不住擒笑,“张姐姐,不过是筑基丹而已,不用替我担心。”

她话音不大,一直默默关注她们的易欣却听得眉头一动。

筑基丹,就是他也没有把握能够炼出上品丹,姜书璃竟然说不过而已?

他心中闪过诧然。

比试很快就开始了,参赛弟子沉心炼丹。

凝神丹在易欣过来委实太过简单,轻易就炼出了极品丹。

张瑶发挥出色,同样是上品丹。

待轮到品鉴姜书璃的筑基丹时,丹宗宗主神色更是复杂,忍不住点评,“姜书璃,这是本宗主见过炼制得最完美的极品筑基丹。”

姜书璃回以微笑,“书璃谢过宗主谬赞。”

若说易欣让观众疯狂,如今姜书璃一次又一次交出的靓丽成绩单,开始使得观众们对这个娇小的姑娘充满好奇和兴趣。

“她到底是什么人?”

“竟然丝毫不比炼丹天才易欣逊色!”

“听宗主那意思,筑基丹炼得比易欣还要好?”

“这个小姑娘太不简单了!天皓王朝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天才?”

人群中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一处暗室中,一名其貌不扬的男子正在低声禀报着炼丹比试的情况。

坐在上首的老人一直闭着眼睛,直到他说完才缓缓睁开,眼底是摄人心魄的锋芒,“你是说姜老的孙女炼出了极品筑基丹?”

“是的。”男子恭敬地回应。

老人吁了口气,“不愧是姜老的孙女。只可惜……”

“你继续去盯着罢,我还要在想想。”

男子领命离去。

经历前面的比试,姜书璃和易欣仍是以相同优异的成绩并列第一,张瑶仍是排在第三。

最后一场炼丹比试是炼制一颗丹宗新近引入未曾公开的丹药。

这个难度就大了。

且不说第一次炼制新的丹药,要如何掌握灵材投放的时间,丹火的控制,甚至如何收丹,这些都需要经过多次反复练习才能做好的。

不然要师父何用?

不就是从师父的炼丹经验中得以借鉴学习嘛!

更何况,这是丹宗新收的丹方!

丹宗可不是随便什么丹方都收录的。

主持人看着参赛弟子个个神色凝重又紧张的模样,终于开口将本次比试的丹药名字道出,“第三场比试的丹药是变形丹。”

“变形丹?”

“噗!变形丹?”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夺魁

“噗!变形丹?”

天皓王朝众弟子面面相觑,彼此眼底闪烁着不可置信又诡异的神色。

兰海花刻意地压低了声音,“真的是说变形丹吗?”

于冰东看看西看看,小声回了,“我听的是说变形丹。”

徐婧琳的声音细若蚊蝇,“我听的也是。”

“该不会是那个变形丹吧?”刘哲用口型问道。

炼丹比试最难最复杂的一项比试竟然是炼变形丹。

众弟子又是高兴,又是有种做贼般的莫名心虚感。

而场上的姜书璃和张瑶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但比试在主持人宣读后就开始了,她们没有交流感慨的时间,手里拿了主持人提供的储物袋,炼变形丹!

能说下这真的不是她们作弊么!

自从一年前选拔集训弟子炼过变形丹后,她们也就在老侯爷指点下炼过一段时间。

也就是姜书璃从上品变形丹炼到极品变形丹,张瑶从下品变形丹到稳定输出中品变形丹,偶尔能炼制上品变形丹。

真的,就这样而已。

然而,在其余参赛弟子皱眉琢磨,挠头抓腮,愁眉苦脸时,两人就默默静坐盯着丹方。

从容淡定,不急不缓。

至少不能刷刷刷地开炼,作弊也要有作弊的模样才是。

“这变形丹的丹方果然是妙。”

“好久不曾出过这样的方子,不知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台下的丹宗长老均是第一次拿到丹方,仔细阅读后不由交头接耳细声讨论。

“听说是宗主好不容易才找来的方子。”

“要炼制并非易事,对参赛弟子是很好的考验。”

“能出中品丹已是不错。”

“阿欣天赋异禀,没准第一次就能炼出上品丹也未为可知。”

丹宗宗主笑而不语,对易欣她深有把握。

目光落到坐在最边上优雅炼丹的姜书璃,她双瞳不由得微微一缩。

姜书璃炼丹手法素来如行云流水,仿佛炼丹是天生的本领。

面对陌生的丹方,从易欣僵直的后背便能看出略带紧张,何以姜书璃这般淡然自若?

想想姜书璃前面的表现,丹宗宗主忽然心头有抹不确定的想法闪过,姜书璃在炼丹上莫非会比易欣更优秀?

她徐徐吐了口气,心情期待又复杂。

最不紧张的反而是天皓王朝的人了。

看着时间还早,众人低声讨论起晚膳去哪里吃。

是赛场附近那家烤鱼店,还是客栈旁边的烤全羊?

亦或是路上经过那家香味飘满街的馕抓饼?

一时说得高兴,声音就不自主地大了。

“喂!要公布比试结果了,你们能不能小声点?”

附近的人忍不住抗议,又附加了句,“城北那家烤鸭店才是最好吃的,你们说的这几家不如那家!”

果然美食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众人嘿嘿一笑,道了声谢又说了句抱歉,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评委席。

结果完全没有出人意料,

姜书璃,极品变形丹。

张瑶,上品变形丹。

易欣,上品变形丹,

余下的,有中品有下品,没有太多人关心。

四国大比第一天的炼丹比试,以天皓王朝姜书璃第一,地诸王朝易欣第二,以及天皓王朝张瑶第三的结果圆满结束。

天皓王朝两名带队的夫子笑得合不拢嘴,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好成绩!

况且,开赛第一天就来这么一出开门红,能不高兴么?

大手一挥,城北的烤鸭店,出发!夫子买单!

“请等等!”

就在众人相携准备跟着夫子们离去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与张瑶挽着手的姜书璃扭头看去,唤住她们的是易欣。

斜阳落在易欣那阴柔美丽的脸上,泛着金黄色的光芒,他看了眼姜书璃,将目光落在张瑶身上,伸出手道,“我叫易欣,你是张瑶?”

张瑶有些迟疑地看着他,眨眨眼,“我是张瑶。”

男女有别,他为何要伸出手?莫非是地诸王朝的礼节?

张瑶没想明白,出于女子矜持并未回握。

易欣丝毫不见尴尬地收回手,“炼丹比试前三名可以自选丹宗长老追随学习炼丹,不知张瑶姑娘是否有兴趣跟我师父炼丹?”

跟丹宗宗主学习炼丹?

张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丹宗宗主会愿意收我为徒?”

“如果你有这个想法,”易欣微笑,“我可以帮你游说师父。”

他飞快地看了眼等候的众弟子,“明日我再来告诉你结果。”

“……好,谢谢。”

直到易欣的背影选去,张瑶仍有做梦的错觉,“书璃,掐掐我。告诉我这是真的。”

姜书璃笑了,“张姐姐,千真万确,刚才易欣说要帮你说服丹宗宗主收你为徒。”

“就是不知易欣能说服丹宗宗主不?”

众人为张瑶高兴,又有人忍不住狐疑,“他为何要主动帮阿瑶?”

张瑶摇头,她也不知道。

“明日再说,”李煦收回审视易欣背影的目光,“今天我们先好好庆祝去!”

是夜。

姜书璃正在厢房里安睡。

静谧的房间隐约可听见外榻上青纸小小的呼噜声。

忽然,小灰石从姜书璃枕边嗖地飞跃到半空中,撒下一层肉眼看不见的光罩拢在姜书璃身上。

“元婴期修士?!”

小灰石心中一凛,一边抵挡着一道道细如发却锐利无比的神念,一边皱起黑眉,“为何会有元婴期修士扫视主人?”

“我靠!这老家伙要脸不要?明明给他挡回去还不死心?”

“还来还来还来?”

小灰石在半空咻咻咻地乱窜,宛如小李飞刀般剪断从虚空探射过来密密麻麻的神念。

“这老家伙是不是傻?神念不值钱呀?”

小灰石一通蹦跶,将所有神念剪断,“牛气就再来!来多少小爷给你剪多少!”

与此同时,暗示中的老人气得来回踱步,“姜书璃身边怎么会有能剪断神念的高手?”

“这下倒是棘手了,”他摸摸下巴,“本打算探探虚实,等大比快结束时将她掳了去,好让冥顽不灵的姜老答应给我炼丹。如今看来倒是不太可行!”

“为了分神丹,得再想想法子才行。”



第二百四十二章 疑心

“母亲,”易欣步入炼丹室,见丹宗宗主正在整理丹方,上前一步跪下,“今日孩儿输了,还请母亲责罚。”

丹宗宗主没有说话,专心将丹方收好后,才慢慢地看向易欣,“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能在地诸王朝所向披靡,不代表就能独步天下。”

“这不是你的错,无需介怀。”

丹宗宗主扶起易欣,“从此以后,还需更加努力,你可知道?”

“是。”易欣微垂着头,墨瞳闪着不明神色。

两母子相对无言。

却丝毫不觉尴尬,仿佛向来如此。

许久,易欣开口问道,“母亲,外太太祖爷要的分神丹可有办法炼制了?”

丹宗宗主幽幽叹了口气,“已经问遍丹宗各长老,均无人能炼制。母亲试过多次亦是失败告终。”

“这分神丹,虽说练气期水平便能完成炼丹,但毕竟是元婴修士用的丹药,真的要炼制出来谈何容易。”

“修仙界有许多修为高深的炼丹师,为何太太祖爷不回修仙界寻人炼制呢?”易欣不解。

“你太太祖爷受了伤,”丹宗宗主解释,“修仙界有人正四处寻他,是以才留在地诸城。”

“要寻得分神丹,才能帮助他早日恢复。”

易欣恍然,迟疑道,“姜长老当真能炼出分神丹?”

他母亲都无能为力的分神丹,姜长老莫不是比他母亲更厉害?

“听说是,我亦是没有亲见。”

“姜长老早已不是丹宗之人,我曾去信求丹,他却是没有同意。”

易欣想起张瑶,沉思片刻,“母亲,儿子有办法让姜长老替太太祖爷炼丹。”

丹宗宗主挑眉。

“母亲,姜书璃和张瑶是炼丹比试前三,按理来说均可选择丹宗长老学习炼丹。”

“姜书璃是姜长老亲传,自不用说,”他顿了顿,“不如母亲收张瑶为徒。儿子借机想法子让姜长老交出分神丹。”

第二日是阵法比试。

比试分两场,第一场是闯阵法塔。第二场是阵旗制作。

目送李煦和于冰领号进入阵法塔,兰海花将打听到的信息道来,“听说往年的魁首最高能闯到第五层。大多数参赛弟子在第二层和第三层就会失败。”

“今年大家最看好的参赛弟子是黄洪王朝的一名参赛弟子,大家都猜他能进入第五层。”

“六皇弟怎么也能过个六层吧,”李褚似笑非笑,看似信心满满,“这阵法塔和咱们澜山学院的阵法塔如果差异不大的话。”

范夫子捋须轻笑,“这阵法塔和我们澜山学院的阵法塔同属一脉,但难度相差甚远。”

“往年在学院阵法塔能闯过第七层的弟子,在这个阵法塔最高能闯到第四层。”

众人张嘴,看向阵法塔的目光多了丝丝敬畏。

“张瑶姑娘。”

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弟子们的感慨,来者是易欣。

他直截了当道明来意,“我师父想见见你。”

丹宗宗主想见她?

张瑶蹭地站起身,她昨夜想着有可能追随丹宗宗主炼丹激动得彻夜难眠,“是现在吗?丹宗宗主在哪里?”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带你过去。”易欣微笑。

张瑶往前一步,姜书璃却伸手挽住她,歪着头看向易欣,“易公子,我听说通常是四国大比结束时,炼丹比试前三名的弟子会当众选丹宗长老做为师父,可是如此?”

易欣颔首。

“那为何丹宗宗主今日就要见张姐姐?”

姜书璃装着一脸懵懂好奇。

易欣顿了顿,“我昨日跟师父提及张姑娘想拜师之事,师父爱才心切,便让张瑶今日若是方便就先去趟丹宗。”

他飞快地瞥了眼张瑶,看着姜书璃继续说道,“师父收徒要求比较严格,对张姑娘可能会稍作考校。”

“如果等到四国大比结束之时,”易欣想好了理由,越说越是诚恳,“张姑娘若是通过考验,师父会当场同意此事。”

众人点头,表示理解。

张瑶更是心动。

姜书璃扭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李睿天,然后笑眯眯道,“书璃一直仰慕丹宗许久,不若就由我陪着张姐姐一道去吧。”

易欣自知不会这般容易请动张瑶,但姜书璃要跟着去,却是让他不惊反喜。

“自是可以。”

他伸手做出邀请的动作,先一步在前带路。

离开了比试会场,易欣走了几步,回首笑着,“丹宗离这里约摸一盏茶的距离,我们步行前往即可。”

他带笑的目光扫过姜书璃和张瑶,落在她们身后的李睿天身上,有些诧异,“不知这位是?”

“他是我们的师兄,”姜书璃甜甜一笑,“易公子不介意吧?”

“自是不会,”易欣笑着对李睿天颔首,然后又继续和姜书璃说话,“姜姑娘在炼丹上的造诣让我很是佩服,听师父说姜姑娘祖父曾是丹宗的姜长老,想必姜姑娘不会另选师父?”

姜书璃笑着应了。

“师父很是惋惜,”易欣笑,“求才若渴。”

一路闲聊,一盏茶时间就到了丹宗在地诸城的会堂。

易欣领着三人进了会堂,穿过长长的走廊,绕过几道拱门,最后在棕褐色的大门前停下。

“请三位稍等片刻。”

易欣独自进去,很快就出来了,“请进来。”

进了殿门,里头是宽敞的正堂,“师父想在里堂单独考校张姑娘,请姜姑娘和这位公子在外稍候。”

姜书璃看向李睿天,见他眼神示意没有问题,便放开了张瑶,低声道,“张姐姐莫要紧张,我和师兄就在外头等有事喊我们就行。”

张瑶与她对视一眼,明白姜书璃的意思,“好。”

易欣并没有跟着张瑶进去,反而是央人上了茶水,饶有兴致地和姜书璃讨论起炼丹心得。

不得不说炼丹天才这个名头并非浪得虚名,易欣讲起炼丹之术,所知所解极广,谈笑风生,引经据典,一时聊得甚为投机。

“那面墙叫长老墙,”易欣指着东侧的墙,“上头有历年来丹宗长老的光荣事迹。”

姜书璃不由好奇走了过去。

“其中还有你祖父姜长老。”易欣笑着指向最前面的一处。



第二百四十三章 酣战

长老墙最前面的第一位是丹宗宗主,第二位便是姜书璃的祖父姜之然。

姜书璃站在墙下,仰头眯起波光潋滟的明眸,细细看去。

只见祖父名字下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丰功伟绩,诸如各类赛事上夺冠,首位炼制出元婴期修士用的丹药记录,等等。

“师父说若不是姜长老一心回天皓王朝,”易欣站在一旁,“这丹宗宗主之位非他莫属。”

姜书璃笑笑并未回话。

她曾听祖父提过,炼丹是个人兴趣,对宗主这种职务,在他看来不过是累赘,浪费时间。

等了小半个时辰,张瑶涨红着脸从里堂出来,拉着姜书璃与易欣道了谢,便一道回了比赛场地。

“张姐姐,”姜书璃见张瑶又是激动又是高兴,忍不住问,“你可是通过丹宗宗主的考验了?”

张瑶羞涩地点点头,“丹宗宗主是个好人,她炼丹之术好厉害,若是能拜在她门下,此行无憾。”

到了赛场,第一场阵法比试已然结束。

夺魁的果然是兰海花探听到的那名弟子,李煦拿了第二,于冰稍逊,排在第四。

当晚,姜书璃在熟悉的床榻上睡得香甜。

而半空中,小灰石熟练地剪神念。

“我说石大爷,”小狐狸本是四仰八叉睡着的,元婴修士的神念,这种高级货的出现以它的修为无法察觉,奈何小灰石剪神念剪得甚是寂寞,便一石头撞醒了它,“你这么蹦来蹦去真的是在对付元婴修士的神念?”

小狐狸在小灰石释放的石影光罩下躲着,除了控制音量不要吵醒姜书璃外,并不会被元婴修士发现。

“你是不是半夜睡不着想找我聊天?”

小狐狸狐疑地看着小灰石在空中跟抽风似的转来转去,斜躺在一边,单爪撑着下巴,“这地诸王朝是凡人之地,筑基修士都没两个,怎么会有元婴修士?”

小灰石疲于奔命,心里暗暗骂那不死心的元婴修士,一到晚上就三番多次地进行试探。

每每告一段落它想休息下,还没赖上小半个时辰,那修士的神念就又来玩一遭。

到底是那个无聊的修士半夜三更不睡觉?!

小灰石心里问候了那人祖宗十八代一遍,才好不容易歇停下来。

将情况给小狐狸讲了一遍,“这人若是天天这么折腾,怕是过上几天我就要沉睡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它有些忧心地看了眼在床榻上翻身的姜书璃,“你和你主人的修为太低,根本不是那人对手。”

“这四国大比还有五天才能落幕,”小灰石老成地双臂抱胸,摇头叹气,“我只能勉力坚持一下了。”

谁让它的主人才是个练气期的弱鸟,以致它的能力也只能发挥极少的一部分呢?

唉!唉!唉!

小狐狸越听越是心惊,蹭地将小灰石握在手里,“小灰石,这事情非同小可,我需得告诉我的主人。”

“去吧。”小灰石摆摆手,它唤醒小狐狸亦是有此用意,多一个人多一分力。

况且,李睿天虽然只是筑基期,但小灰石对他却有莫名的信心。

也不知道这信心是不是因为自身主人太弱,所以看谁都厉害的缘故。哎!

小狐狸迟疑,“那可能要暴露你的存在,我的主人才会相信。”

“嗯嗯!”

小狐狸闻言,看了眼姜书璃,扭头而去。

不多时,李睿天拎着小狐狸到了门口,本欲让小狐狸唤小灰石出来,却忽听得小灰石急切地传音,“快进来,那死老头怕是又要来了!”

一想到元婴修士的神念,李睿天顾不得男女之防,当机立断轻轻推开门,极迅速地闪身进了厢房。

就在踏入厢房的一刹那,一道灵力迅卷而来,将李睿天和小狐狸咻地卷上床榻。

“砰!砰!”

两声不大不小的闷哼响起,李睿天只觉鼻尖撞入一处温暖香甜之处。

他睁开眼,印入眼帘是在月光下泛着柔和光泽的斜领雪缎,雪缎微微松散着,里头是娇嫩白皙的肌肤,泛着淡淡的香味。

“夫……子?”

姜书璃被撞得闷哼一声醒转,抬起头却看见趴在胸前的熟悉俊脸,她眨眨惺忪懵懂的睡晚,忍不住‘啊’地尖叫出声。

李睿天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书璃,抱歉!你别叫,我解释给你听。”

姜书璃倏地坐起身,缩到床边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面上火辣辣地,心中有些恼怒却又知李睿天不是那样的人。

她的嘴唇微微发抖,“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将李睿天和小狐狸丢到床上的小灰石正疲于奔命地与神念酣斗,它布下的结界能够阻挡神念切入的同时,亦能挡住结界里的声音。

我石大爷可是很厉害的!

李睿天感觉面上发烫,蹭地站起身想要后退离开,却被小灰石一道石气再次劈到床上。

“咚!”

李睿天摸着撞到床柱的头,耳边听到小狐狸欠揍的嬉笑,“主人,小灰石正在抵御外敌,你就别添乱了。”

姜书璃闻言,抬起头看着空中乱飞的小灰石,一脸茫然,“狸狸,这是怎么了?”

小狐狸咻地钻到姜书璃怀里,扬起下巴朝李睿天骄傲地示了示威,然后乖顺地对姜书璃讲了前因后果。

姜书璃听完,瞥了瞥窝在床边的李睿天,想着刚才睡梦中突然压到身上的黑影忽地噗嗤笑了。

从未见夫子这般失态过呢!

李睿天低垂着眸,听到这声笑,抬起眼道,“书璃,是我唐突了。实在抱歉。”

“师兄,”姜书璃摇头道,“事急从权。况且是小灰石将你和小狐狸丢进来的,不怪你。”

只是,想起方才胸前热乎乎的气息,姜书璃难掩面上红晕。

还是好尴尬。

李睿天何尝不是如此,他鼻尖仿佛还溢满着香甜的气息,有些心浮气躁。

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同时别过眼去看小灰石。

直到天光微亮,最后一波神念攻击才退了出去。

小灰石撤掉结界,飞到姜书璃身边咚地落到她掌心里,沉沉睡去。

“这元婴修士到底想做什么?”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害羞

元婴修士为何用神念刺探姜书璃之事,屋里头包含昏睡过去的小灰石在内无人知晓。

李睿天早在小灰石撤掉结界时就从床榻上起来转身背对着姜书璃,“书璃,你先换好衣裳,我在外间等。”

说完逃也似的出了去。

姜书璃看了眼外榻上熟睡的青纸,疑惑问小狐狸,“狸狸,青纸怎么了?”

动静这么大仍没惊醒了青纸,委实有些不寻常。

“书璃,是我对她施了昏睡诀。再过半个时辰她便能醒转。”

姜书璃了悟,理了理思路,迅速地将外裳穿好出了里间。

李睿天正坐在外间,凝神思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元婴修士试探你,”见姜书璃出来,他毫不隐晦地将想法道出,“地诸城有元婴修士在,本身就是颇为诡异之事,我打算先从这方面下手查。”

凡间灵气稀薄,别说元婴修士,就是普通的筑基修士也不稀得多呆。

姜书璃走到桌前坐下,倒了一杯茶推了过去,又斟了一杯喝了,“师兄,这要怎么查?”

这正是李睿天在琢磨的事情。

元婴修士对他们来说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反手间就能灭杀他们。

要去查元婴修士的行踪,就是在修仙界亦是难事。

不过……

李睿天眸光动了动,心中浮现一个想法。

“书璃,你可听说过天讯通这个组织?”

姜书璃呷了一口冷茶,皱眉想了想,“师兄,你可是说专门收集消息的天讯通?”

天讯通是一个号称只要出得起价钱,什么消息都能打听得到的民间组织。

“对,我们想办法去找天讯通查一下。”李睿天颔首,“只是如今我们被元婴修士盯上,要想法子躲过他的追踪联系上天讯通,得花些心思。”

“地诸城有天讯通?”姜书璃好奇。

“自然。”李睿天喝了口茶,愣了愣,将姜书璃手中的杯子拿了过去。

姜书璃挑眉,却见李睿天手里的杯子渐渐冒了气,“不要喝冷的茶。”

说罢,将茶盏递给姜书璃,然后随手将茶壶里的茶也温了。

随后才道,“整片大陆,但凡是凡间的地域,天讯通无所不在。”

“只是,”姜书璃迟疑,“天讯通再厉害也不过是凡间组织,怕是查不了此事?”

李睿天却笑了,“只要在凡间发生的事,就没有天讯通查不了的。”

“他们就像地下的老鼠,对付不了狮子老虎,却能知道狮子老虎都在哪里盘踞,甚至做了什么。”

“我们首要的,就是拿到那人相关的消息,再做判断。”

将对天讯通所知的情况给姜书璃再讲解了一番,天色便开始亮堂了。

内间青纸翻身的响动让两人对视一眼,李睿天示意后悄悄离去。

这日是符箓比试。

折腾大半夜,姜书璃顶着两个青眼圈,看得青纸急出了火,“小姐,你昨夜没睡好吗?”

“您要是睡不着就唤奴婢呀,”青纸一边碎碎念,一边给姜书璃眼底上了淡淡的粉,“奴婢睡得太熟,竟然没发现小姐没睡好,奴婢实在该死!”

姜书璃笑着伸手捏捏她的脸,“好了好了,再啰嗦就要晚了。”

符箓比试与炼丹比试类似,先是学术知识问答环节,然后才是制作符箓比试。

比试进行得很是顺利,李褚以优异的成绩夺得了魁首,徐婧琳则拿了第三名。

一日下来,到了宣读奖励的时候,众人卸下重担又进入琢磨晚膳的美好时分。

不想却来了不速之客。

“李煦,有人找你。”兰海花看了眼站在天皓王朝坐席外巧笑倩兮的姑娘,忙用胳膊肘推了推李煦。

众人抬头看去。

是祝飞花。

祝飞花大大方方地走到李煦面前,笑着邀约,“李煦,可有空与我一同用晚膳?”

李煦还没来得及回话,小伙伴们就喧闹地嘘开了。

祝飞花又笑眯眯地补充了句,“你想吃什么?我请客!你的朋友也可以一起来!”

她爽快的性子顿时赢来了众人好感,揶揄着让李煦答应。

“就去楼下的锦江春吧。”

李睿天低沉好听的声音打断了李煦犹豫的心思,他飞快地看了眼李睿天,虽然不明白素来安静的睿皇叔为何此时开口,但却从善如流,“公主殿下,我们去锦江春可好?”

锦江春坐落在赛场一楼,是参加赛事的人常去用膳的好地方。

祝飞花目的就是找李煦用膳,对地点完全没有异议。

央了人先行去定雅间酒席,随后就亲亲热热挽着李煦往外走。

李煦颇囧,想要拉开祝飞花的手,却被她贴得更紧,顿时浑身上下如贴针毡。

“师兄,为何选锦江春?”

姜书璃和李睿天落在人群最后,她小声拉了拉李睿天的袖子。

李睿天压低声音,“赛场附近有宝物坐镇,能阻挡元婴大能的神念窥探。本是为了保证赛事安全无虞,但如今对我们来说确实很好的屏障。”

姜书璃心下了然,“师兄,锦江春可以躲过元婴修士的追踪,但我们怎么联系天讯通的人?”

李睿天笑,“天讯通之所以厉害,原因之一就是他们无处不在。只要放出特定的信号,会有人主动来找我们。”

祝飞花是个性子爽快利落的,很快就与天皓王朝的弟子们打成一片。

就连素来矜持的徐婧琳,在她两杯酒水又畅谈的话语下,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姜书璃心不在焉地用着膳,不时悄悄看看气定神闲的李睿天。

果然,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店小二端着一盘菜上来时,往李睿天手边塞了张纸条。

李睿天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便将纸条捏成碎末。

“我出去一趟。”李睿天起身。

姜书璃忙也站起来,“我也出去一趟。”

两人前后离开,身后是目送的小伙伴,尤其是李煦,目色微黯。

“师兄,我们去哪里?”

姜书璃一脸好奇兴冲冲地跟在李睿天身后,抬头却直直撞向李睿天顿住的后背。

“哎哟。”她忍不住低呼一声,揉揉撞痛的鼻尖,还没来得及抱怨,就被李睿天拉入隔壁雅间。



第二百四十五章 表白

隔壁雅间布设和先前雅间一致无二,不同的是桌边只坐着一个长相普通身穿褚色普通衣衫的普通人。

那种让人见之便忘的人。

“不知贵客想要天讯通打探什么消息?”那人见李睿天和姜书璃相携坐下,开门见山询问。

李睿天道,“我想查地诸城现在是否有元婴修士在?有几人?分别是谁?来此地的原因?或是留在地诸城的原因?”

一席话让那人面容变色,他噌地起身,“抱歉,这件事情天讯通无能为力。”

“且慢。”

李睿天扬手,从袖口取出一物放在桌上。

姜书璃定睛看去,是一枚黄金雕筑的令牌。

那人看向令牌,瞳孔猛地一缩,将令牌收了拢入怀中。

“您知道的,”他语气转缓许多,伸手指了指上头,“那种人的行踪,我们就算知道,亦是不敢轻易相传。”

“是以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贵客见谅。”

“无妨。”李睿天摆手,正色道,“此事甚急,能否以最快的速度查清情况?”

那人沉吟片刻,点头道,“最快明日可以有消息。但是——”

他顿了顿,“这种消息要价不低。”

“多少?”

那人举起一个手指,低声道,“万金。”

李睿天颔首,“成交。”

“明日一早在赛场,会有人将消息交给贵客。”

那人说完,欠身行了个礼,闪身离去。

一室静谧,仿佛那人从未来过,连气息也没留下些许。

一直未吭声的姜书璃喝了口茶压惊,忍不住道,“师兄,换取天讯通的消息,用的‘万金’是真的万金吗?”

会不会有什么她不认识的物件,叫做‘万金’?

总不会真的是一万两黄金吧?

“一万两黄金。”

脑海里旋转的词被李睿天淡然说了出来,姜书璃纵有心理准备仍是张圆了嘴。

我的乖乖!

这天讯通是不是太黑了!

“师兄,咱们哪来这么多钱?”姜书璃彻底傻眼。

李睿天看着姜书璃一脸肉痛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揉了揉她的发,“无妨。”

两人相携回到先前的雅间,甫一推开门,就被里头的情景惊得停下迈入的脚步。

室内一片欢腾。

几乎每个人头上都顶着一个到数个纸质的海碗,顶得最多的便是请客的祝飞花。

她头顶七个色彩各异的碗,一边拍着手道,“不算不算,刚才是我失误,我们再猜一轮!”

兰海花笑着站起身,她头上顶着三个黄色海碗,豪气地拍拍胸口,“这一轮,我先和公主殿下猜!”

说罢,两人喊起猜拳令,一时面红耳赤,明眸潋滟。

姜书璃和李睿天互视一眼,心有灵犀地往后退了一步,轻轻掩上门离去。

夜凉如水。

因着头顶悬着元婴修士这柄大刀,两人并未走远,反而转入赛场里去。

赛场早没了白日的热闹喧嚣,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姜书璃寻了一处草地坐下,仰头看月亮。

“师兄。”

李睿天随她席地而坐,扭头嗯了一声。

“师兄,”姜书璃又唤了一声,“你为什么要留在天皓城?”

李睿天登时沉默了。

“师兄,不是说凡间灵气稀薄,你已是筑基期,在凡间修行不易,为什么不回修仙界?”

姜书璃早习惯李睿天不爱说话的模样,自顾自地看着月亮低喃。

“师兄,你不去修仙界,太后娘娘可高兴了你知道不?”

姜书璃想起太后说过的话,老成稳重道,“莫非师兄是为了好好孝敬太后娘娘,才选择留在天皓城?”

“亦或是修仙界有……”

她忽然停住嘴,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直盯盯地看着李睿天。

李睿天被她看得后脖子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眨了眨眼,“怎么?”

“师兄,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姜书璃若有其是道。

李睿天,“好。”

“师兄,”姜书璃探头靠近了李睿天,声音压得极低,“你不回修仙界,可是因为那一只大手的主人?”

李睿天眸色一深,声音僵硬道,“书璃,你说什么?”

她怎会知道的?

李睿天被姜书璃身上熟悉的淡香萦绕着鼻息,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但想起她说的话,又忍不住转了回来,“你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

“我……”

姜书璃挠挠头,没想到一个问题反而把自己套了进去。

她歪着小脸想了想,睁大美眸将协助李睿天筑基时看到的景象说了出来。

李睿天听得认真,对双修功法的感悟又深了一层。

上古时期流行的双修功法,怕是不仅仅是普通双修之法,可能还能让双修的两人相互神念相通,这样两人合力修炼,突破境界或是对敌都有着难以言喻的优势。

李睿天又揉了揉姜书璃的头发,“别瞎想,不是因为这个。”

那位元婴大能,在战役中破他金丹不过是信手为之。

对元婴大能来说,李睿天而今不过才是筑基期的修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对李睿天来说,如果有一天他能突破到元婴境界,定会寻那元婴大能一报杀师破丹之仇。

然而,修仙之路茫茫渺渺,他专注地看着一脸懵懂的姜书璃,他修炼的命脉,握在眼前这个女子手里。

明明就在眼前,他却生不起一丝勉强她的想法。

罢了!

修仙本来就是靠机缘,如今在姜书璃身边看着她成长亦是有趣。

况且,他发现在凡间修仙并非不可行,只要有心,总有出路。

两人回到锦江春门口时,大伙儿已经吃饱喝爽,结完账往外走了。

祝飞花娇艳明媚的脸上泛飞红霞,她一手紧紧地抱着李煦的胳膊,仰头道,“李煦!今晚吃得可还好?我们地诸城的子民向来热情好客,你可喜欢?”

李煦看了眼八爪鱼般紧紧爪住他胳膊的祝飞花,摸摸鼻子,“今晚宾客尽欢,谢过公主殿下。”

“李煦!”祝飞花眼底带着微醺,“别和我咬文嚼字,我就问你,你喜不喜欢我?”

“……”

李煦看向祝飞花的随伺宫女,“公主殿下醉了。”

“我没有醉!”祝飞花想甩开随伺宫女,但又无力挣脱,对着李煦喊了句,“李煦,我喜欢你!”



第二百四十六章 囡囡乖

祝飞花的当众表白让李煦脸色甚囧,又恰巧被姜书璃和李睿天看见,他尴尬地瞥了眼姜书璃,头也不回快步离去。

“哎!主子等等老奴!”彭大胜飞快地跟了上去。

众人与祝飞花道别,回了天天客栈。

姜书璃回了厢房,在青纸的服侍下梳洗更衣,“青纸,今晚你在外间软榻上休息罢。”

想起夜间那不知名的元婴修士恐怕还要神念侵袭,她早早将青纸推了出去。

“小姐,若是夜里有吩咐,”青纸自是应从,“尽管喊奴婢。”

青纸想起早晨姜书璃眼底下的青黑,忍不住巴在门边,“小姐,青纸今晚不睡,就守在外头,你可要好好休息。”

姜书璃拉着门,伸出食指点在青纸额头上,“你必须睡,要不明早哪有精神伺候我?我会睡好的,莫要忧心。”

“小姐!”青纸兀自挣扎。

“听话,快去睡觉。”

姜书璃将青纸推了出去,掩门抱着小狐狸上了床榻。

床榻上,小灰石咕噜噜地从姜书璃袖中滚了出来。

天黑了。

又到了倚仗它大显神通的时候了。

“狸狸,”姜书璃把小灰石握在手中摸了摸,“帮我问问小灰石,抵抗元婴修士的神念是不是很辛苦?它能坚持住不?”

小狐狸顿了一顿,仰起头回应姜书璃,“小灰石吹嘘说没问题。”

完后,它冲着小灰石道,“石大爷,我见你昨夜抵挡神念不若前天夜里那般矫捷,若是扛不住要早点说,我们也好替你想想法子。”

语落,房间门忽然咿呀一声推了开,李睿天跨步走了进来。

“师兄?”姜书璃诧然,起身瞥了下他的身后不见青纸,“你怎么来了?”

“我今晚在这里守着。”李睿天转身掩好门,拉了一张凳子走到床沿放下,“我给青纸下了昏睡诀,她会一觉睡到天亮。”

小灰石噌地跳了起来,“你来做什么?你来又帮不上忙。况且,主人母亲都说了男女不能共处一室,你咋就给忘了?”

李睿天顿时大囧,瞥了眼姜书璃发现她听不见小灰石说话,神色稍缓,“我不放心书璃。”

“我就在床榻下守着,”他看着小灰石商量道,“小灰石,你将结界范围设大一些便可。”

小灰石拒绝,“结界范围变大会耗费我更多的精力,做不到。”

李睿天倒也不恼,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小块土壤,摊在掌心伸了出去,“若是给你这个呢?”

姜书璃只能听到李睿天说话,对小灰石的回应一无所知。

见李睿天手掌上摊了一小团泥,不由得好奇睁大了眼。

“息壤?!”

小灰石咻地飞到李睿天掌心前,仔细嗅了嗅,狐疑地盯着李睿天,“你怎么会有息壤?当真送给我?”

“送给你。”李睿天眼底带着蛊惑的笑,“结界的事情……?”

“没问题。”小灰石摆摆手,一呼噜就将息壤吞噬掉,“有了息壤,今晚看我怎么收拾那元婴修士!”

事实上,虽然小灰石这几天夜里完败元婴修士的神念,但确实如小狐狸所说,它越来越觉得吃力。

毕竟姜书璃现在修为太低,限制了它许多能力的发挥,并且恢复速度极慢。

如今有了李睿天提供的息壤,几乎可以不间断地给它补充灵力,而且对它的修行有极大的帮助。

是以小灰石一扫这几天的心头灰霾,噌地跳到半空旋转一圈,刷刷就布下了结界。

“那老家伙估计快要来了,看我的!”

姜书璃心中暗自庆幸未曾褪去外裳,不然像昨夜那样就尴尬了。

李睿天将凳子挪开,直接在床榻下头盘腿坐了,“小灰石布设的结界能够阻挡元婴修士探视,我们只要不走出结界就不会被发现。”

“说话也无妨?”

“无妨的。”

姜书璃未曾见过小灰石抵挡神念,一时好奇,眼盯盯地看着半空中肃然等待的小灰石。

果然没过多会儿,小灰石便腾地动了起来。

只见它在半空来回飞舞,有时缓若游龙,有时迅若闪雷。

神念这种东西太过高深,姜书璃纵是亲眼看着小灰石抵御,亦是无法产生太大的恐惧感。

殊不知元婴修士一个神念就能让她灰飞烟灭。

看着看着,有些困了。

只是夫子在床榻下端坐着,小灰石在上头忙活着,就连小狐狸也在瞪大眼睛观战,她这么睡了是不是不够仗义?

悄悄地掩着嘴打了个呵欠,姜书璃挺直了腰。

“书璃,你躺下歇息。”李睿天道,“这里有我守着就行。”

有了李睿天的许可,姜书璃不再矫情,合衣侧身躺下,又拉了衾被盖在身上。

本以为很快就会睡着,哪知闭上眼许久,愈是觉得犯困,愈是睡不着。

“书璃,”面容朝外的李睿天听姜书璃呼吸久久未有放缓,想起欧阳氏提过认床之事,忍不住扭头看她,“可是睡不着?”

姜书璃轻应了一声,看着熟悉的帐幔,忽然想起还没对李睿天道谢,“师兄,谢谢你帮我把厢房搬了过来,不然这几天估计都没法睡。”

李睿天想起欧阳氏的话,“你自幼就认床?”

“是呀,”姜书璃将被角捏在手里无意识地摸着,“小时候随娘亲回外祖家住时,整晚的睡不着,后来还是娘哼歌哄我才能睡下。”

“那……”李睿天看着明明困极又强挣着的美眸,咳了一声,“我给你唱歌,你闭上眼睡觉。”

夫子要唱歌给她听?

姜书璃顿时来了精神,忙不迭地点点头,乖巧地闭上眼。

耳边传来低沉悦耳的声音,姜书璃细听,竟然是小时候欧阳氏常哼的‘囡囡乖’。

她忍不住觉得想笑。

但碍于夫子在前,只能强忍着勾起了唇角。

默默地胡思乱想。

夫子为什么会唱这首歌?

夫子为什么这么照顾她?

为什么心里觉得甜丝丝的?

为什么……

无数个问号在脑海里旋转着,旋转着,竟然渐渐地睡着了。

以至于不知道那双温润如水的黑眸,静静地注视了她一整夜。



第二百四十七章 消息

第二日姜书璃醒来时,早已不见李睿天踪影。

青纸睡得足,精神满满地歉然道,“小姐昨天夜里睡得可好?”

“奴婢本想守夜,哪知坐着都睡过去了,”她一边梳理着发,一边自怨自艾,“真真是失职了。”

“我睡得很好。”

姜书璃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皮肤白皙光亮,神采奕奕,昨夜听着李睿天哼的吹眠曲入睡,一夜无梦。

四国大比进展过半,今天是术法比试。

到了场地,刘哲和兰海花在众人鼓舞后上了场。

术法比试四国一共八人参赛,通过抽签决定各自对手。

第一轮比试后,前四名再抽签入第二轮比试。

胜出的两位决出魁首,落败的两位决出第三名。

赛制简单,凭的是实力和运气。

比试场上,除了玄吴王朝的吴周外,还有个大家都熟悉的人上了去,那就是代表地诸王朝的祝飞花。

“飞花公主竟然参加术法比试。”徐婧琳诧然道,“若是对上吴周就遭了。”

祝飞花是练气六层的修为,而吴周是练气七层。

一个层级的差别,通常来说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祝飞花之前当众羞辱吴周的事,在喝酒时祝飞花当做笑谈给大家讲过,是以徐婧琳不免忧虑。

吴周看着就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在台上遇上了祝飞花,还能不一报前仇?

不说徐婧琳,便是于冰等旁的同窗,亦是由此担忧。

所幸第一轮抽签,吴周对上的是黄洪王朝的一名弟子,祝飞花对上的是黄洪王朝另一名弟子。

兰海花和刘哲,分别对上的是地诸王朝和玄武王朝的弟子。

在四个比试台上,比试同时开始。

观战了会儿,忽然有人靠近天皓王朝坐席,姜书璃想起昨日天讯通的事情,立即醒觉地扭脸看了过去。

仍是昨天那名男子,他状似无意地坐在李睿天身旁观战,两人未曾对话,约莫一炷香后,他才起身离开。

姜书璃好奇结果,悄悄腾了地方坐到李睿天身边。

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坐在李睿天身旁,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李睿天不由失笑,低声传音将方才得知的消息告诉她。

“地诸城现在确实有一名元婴修士,据说已经停留有三个月之久。”

李睿天一边传音一边思忖,“此人乃蓬莱派的长老。”

“不知因为何事前段时间被蓬莱派逐出宗门,并且四处通缉。”

“他在地诸城,应该就是为了躲避蓬莱派的追踪。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他是丹宗宗主的太祖爷。”

姜书璃掩住小嘴,眨眨眼低声问,“那他为何……”

“怕是因为你的祖父。”李睿天知道她想问什么,随即就传音回应,“他因为被蓬莱派追杀受了伤,需要大量的分神丹恢复。估计是这两天听说你祖父能炼此丹,故而盯上了你。”

姜书璃想起祖父为了炼制分神丹,花费了不知多少日夜的时间,最后炼制成功了一颗分神丹时,还吐了一口精血。

之后花了半个月才恢复了身子。

那么珍贵的分神丹,一颗就耗去祖父多少心血。

那元婴修士还想要大量的分神丹,做梦!

绝对不能让他找上祖父。

姜书璃愤愤然地握紧了拳。

“师兄,可有什么办法?”

“我已经请天讯通想办法通知蓬莱派了。”

收拾元婴修士对他们来说无异于以卵击石,借力打力才是上道。

如今要确保的是,蓬莱派的人到来之前,要护得姜书璃周全。

李睿天想了想又传音道,“丹宗宗主那边最好少联系为妙。”

姜书璃转头看向张瑶,她这两天不时跟着易欣去丹宗,每每回来都兴高采烈,却是让人忧心。

将怀中临行前祖父赠予的紫玉佩握在手里,姜书璃庆幸昨日听到元婴修士神念攻击时没有去丹宗求救。

她曾有那么一瞬起过这个念头,但总觉心中不定,便没有实施。

不然岂不是羊入虎口?

比试场上,第一轮比试结束。

顺利晋升第二轮比试的参赛弟子分别是吴周、兰海花、祝飞花和玄吴王朝的另外一名弟子。

刘哲在第一轮比试输给了玄吴王朝的那名参赛弟子。

颓然地下了场,在众人安抚下闷闷地抱着头,“我太紧张了,不然定不能输给他!”

“胜败乃兵家常事,”李褚拍拍他,“先看兰海花比试。”

第二轮比试抽签,祝飞花不走运,抽到了吴周。

吴周早就打听到篝火晚会上放白蛇的人是祝飞花,苦于她的公主身份不好主动回击。

如今有了光明正大的机会,自然没有留后手。

他修为本就高了一阶,要拿下祝飞花不是难事。

但他却是不紧不慢地吊打祝飞花,每每祝飞花拼尽全力到快要扛不住的时候,他就放缓攻势,让她歇口气再战。

偏偏祝飞花是好强的性子,只要还坚持得住就不肯喊输。

就这么你来我往地斗了许久,待到兰海花那边比试都完结了,这边还没有决出胜负。

却见祝飞花身上四处是伤痕,血迹斑斑得让人不忍直视。

“吴周实在是欺人太甚!”

场下众人看得气愤填膺,尤其是地诸城的子民,见着自家公主被花式吊打,气得群起愤骂。

“飞花公主性子倔强,”姜书璃关切地看着比试台,“怕是不轻易认输。”

“那吴周实在可恨!”兰海花赢了这一场,本应立即参加最后一场争夺赛,但吴周这般拖延时间,索性回了坐席。

“兰海花,”李煦突然开口,“你仔细看看吴周,一会儿你还要和他决一胜负。”

“兰海花,吴周怕是不可敌,”李褚皱眉,大家都知道兰海花的性格,与祝飞花差不了多少,“明日还有团体赛,你莫要伤了根本。我们团体赛说不定能胜。”

兰海花怔了怔,转而笑着应了,“我不是那种不通情理之人。”

她看向众人,“我等下去摸摸吴周的底,不敌就爽快认输。”

“今晚我们一起讨论下策略,”姜书璃一直紧盯着吴周出手,“明日团体赛争取胜出。”



第二百四十八章 团队赛

祝飞花恁是坚持了百来个回合才恨恨言败,眼底燃烧的熊熊怒火让吴周心头一突,背脊发凉。

待轮到兰海花上阵,果然如她应承同窗那般,游走打斗了数十个回合,大致摸了吴周的底细之后,便爽快认输下了场。

最终,术法比试以吴周魁首,兰海花第二,祝飞花第三的成绩结束了个人赛事。

比试结束,众人正欲离开,祝飞花匆匆而来。

她显然已经休整收拾过一番,但乌青的眼眶,红肿的嘴角,仍然难掩狼狈姿容。

蹭蹭地走到李煦跟前,抬起脸撒娇道,“李煦,我这么惨,你要记得给我报仇!”

李煦看着她,沉默片刻道,“我如今修为不如吴周,无能为力。”

“你!”祝飞花泫然欲泣,满眼控诉。

李煦又接着道,“有道是山水有相逢,终有一天我会好好收拾他的。”

祝飞花哀怨的脸霎时如同重重阴云中间洒落的阳光,美眸金光灿灿,“好!我就等着看那一天!李煦,你很好!”

说完一扭头就跑开了。

众人忍俊不禁。

晚膳时,一边用膳一边讨论第二天术法团体赛的应对之策。

“术法团体赛每国参赛弟子不得多于六人,”姜书璃目光熠熠地看着小伙伴们,“我们先定一下参赛的人,然后再仔细讨论下对策。”

她问道,“可有谁不想参加的?”

众人沉默片刻。

张瑶举手道,“我并非不想参加,但是术法我最弱,我觉得我不适合参加。”

“还有我,”于冰也开口,“虽然我修为比李煦高,但术法对战却输于他,我建议我和张瑶不参加。”

“好,”姜书璃爽快地拍板,“那术法团体赛就由我们六人参加。”

“按常理来说,今日参加术法个人赛的选手,”姜书璃思忖道,“应是各国参赛弟子中术法最好的。”

“但也不排除像我们这种情况,”兰海花道,“因为书璃擅长炼丹,所以没有参加术法比赛。事实上,我们当中你的术法最强,修为也最高。”

李煦轻咳一声,“应该不会。祝飞花刚刚将各国弟子的情况摸了一遍,派人来说,除了我们,各国术法水平最高的弟子都参加今天的术法个人赛了。”

这话一出,一阵揶揄声起,久久方歇。

李煦涨青了脸,若不是为了明日的团体赛,他又怎会将祝飞花找他之事托出。

“好了好了,”姜书璃笑道,“既然李学长拿到这么重要的消息,我们好生商量下怎么应战。”

术法团体赛采用的是守擂制。

由抽签决定首先守擂的队伍,然后开始比试。

众人讨论了半个时辰,最终决定采取刘哲首位,兰海花居中,姜书璃压阵的方式上场。

又絮絮将对今日术法个人赛每个参赛弟子的情况探讨一遍,才胸有成竹地散去。

到了第二日,赛场空前地人满为患。

因为今日是四国大比最后一天,不仅会决出术法团体赛的名次,还会颁发各场比试的奖牌。

祝飞花早早来到天皓王朝坐席找他们,这次倒是没有去缠着李煦,而是拉着姜书璃和兰海花的手,“书璃,海花,今日就拜托你们给吴周好看了!”

姜书璃和兰海花忍不住笑,“我们会尽力而为。”

“今日若是遇到他们,”祝飞花道,“我不会再像昨日那般,会保留实力争取拿第三名。”

比试在主持人的宣读后,由各国派代表上去抽签决定守擂方。

为了隐藏姜书璃这张王牌,天皓王朝由刘哲上去抽签。

果然是玄吴王朝抽中守擂一方,黄洪王朝第二,地诸王朝第三,天皓王朝最后。

吴周是练气七层,在所有参赛弟子当众修为最高,加上他术法能力出众,几乎可说是所向披靡。

对他来说,今天团体赛的结局完全掌控在手里,是以守擂时他并不急着出场,而是让玄吴王朝的其余弟子去守擂。

直到关键时刻,才会出去应对。

玄吴王朝是武风昌盛的国度,是以参赛的弟子在术法上确实比较厉害。

黄洪王朝上场比试时,玄吴王朝仅用了五名弟子就守住了擂台,吴周漫不经心地坐在一侧,嘴角带着嘲弄的笑。

在他看来,经过昨日的比试,今天已经没有让他出手的必要。

只除了天皓王朝的兰海花,他玩味地看向观战区,那个兰海花昨日并未拼尽全力就认输,不知今天是否能坚持到他出手时。

地诸王朝的弟子稍微厉害些,祝飞花是最后一个上场的,一场战斗之下将玄吴王朝第五位守擂者攻到台下。

接下来便是迎战玄吴王朝最后一位守擂者吴周。

两人昨日的赛事还历历在目,场下众人紧张地看着擂台。

绝大多数的地诸王朝子民都揪紧了心,他们心中挚爱的公主殿下,今日还会像昨天那般拼死一战吗?

吴周不急不缓地走上擂台,双手捧胸,一脸鄙夷地看着美眸灿亮的祝飞花。

手下败将还笑得出来,有意思。

哪知祝飞花,瞥了她一眼,扭头对着主持人道,“飞花认输。”

干脆地跳下台。

反而引来了一阵阵掌声。

地诸王朝的子民不停地喊着“飞花公主!飞花公主!”

祝飞花,战就战到极致,认输亦是干爽利落。

这就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公主殿下!

接下来便是天皓王朝对战玄吴王朝。

刘哲第一个上台,面对的正是昨日他输了的对手。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刘哲这次掏出了压箱底的各种功夫,厮杀近百个回合后,终于险险赢了。

虽然全身都挂了彩,但刘哲从未体会过这种舒爽的心情,看了眼台下的兰海花,咧嘴笑了。

他心中暗道,“兰海花!我现在明白你平日里往死里拼杀的感受了,果然是爽快!”

刘哲一战告捷,应战玄吴王朝第二名弟子。

因为第一战几乎力竭,第二战输了。

心情仍是愉悦地下了场,轮到李煦上台。

李煦亦是险胜,输给了下一个攻擂之人。

到了兰海花,直赢了两人才力竭退下。

接下来是徐婧琳对战玄吴王朝第五位弟子,失败。

李褚上场,赢了这位对手。

终于轮到吴周出场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巧胜

李褚自是不敌吴周,为了消耗吴周的灵力,他拼杀到力竭才不甘下了场。

守擂者只有百瞬时间休整,随后就要面临下一位挑战者。

吴周随手丢了一颗丹药吞服,百瞬后起身时,双目精光内敛,丝毫不见疲色。

姜书璃含笑上台。

吴周身材魁梧结实,比姜书璃高上了一个头,他抱胸睥睨,“你们天皓王朝没人了吗?连你这样的小不点也要上台了?还是直接认输回去炼丹吧,和你打没意思。”

“不想和我打认输便是,”姜书璃笑得狡黠,“何必啰嗦?”

“你这是敬酒不喝喝罚酒。”吴周沉怒,“既是如此就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一言不合就开战。

吴周动手素来大开大合,时常让人招架不住,疲于奔命。

而姜书璃却胜在灵巧,四处游走闪避,应付自如。

待吴周数轮攻势转换之际,姜书璃忽然诡异一笑,“吴周,看好了!”

吴周凛然。

刚才数个回合交战下来,他已收起轻视之心,能在他力攻下游刃有余,就连兰海花也做不到。

兰海花,是场中所有参赛弟子中唯一一个让他觉得尚可的对手。

姜书璃俏皮一笑,十指翻飞下,十根双指粗细的青绿藤条从各个方向沿着地面向吴周疾驰而去。

“不过尔尔。”

吴周见姜书璃竟然只是祭出攻击力最弱的青藤,忍不住奚笑,大手一挥,一道火龙朝地面烧去。

哪知这些青藤却毫不畏火,如入无人之境般缠上吴周的身躯。

吴周一顿,面色怪异,“有些意思。”

他低头看向身上缠绕而上的青藤,双掌一翻,一道道带着幽冥火的铁匕往地面刺去。

那铁匕上头的幽冥火端得厉害,几乎一个瞬间就砍断了姜书璃与青藤的联系。

随后所有铁匕腾空刺向姜书璃。

姜书璃不慌不忙,面上依旧带笑,身形灵巧地闪避铁匕雨。

吴周却是一笑,“你这青藤太弱!”

“是吗?”姜书璃娇笑,“吴周,你且低头看看?”

吴周闻言,低头看去。

只见那十条青藤早已不是青藤,而是化作十条手臂粗细的青蛇,吐着信儿在他身上攀爬。

“呕……”

吴周本就极畏蛇,见那十条蛇几乎爬满他的身,黏腻的触感让他五感发麻,“蛇蛇蛇!”

说时迟那时快,姜书璃逮住那一瞬间,发了狠地使了全身灵力朝吴周攻了过去。

只见各种火蛇、水蛇、金蛇、土蛇、青蛇,一条条活灵活现地朝着吴周疯狂扑去。

且不说这些术法本身威力强劲,光是万蛇齐发的场面就足以将吴周吓晕过去了。

“诶,这就晕过去了?”

姜书璃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擂台传到台下,她一边维持着术法,一边扭头诚恳地看着主持团队赛的老者,“请问这算我赢了吗?”

主持老者嘴角抽了抽,轻咳一声道,“数到十如果吴周不再应战,则姜书璃赢。”

霎时,台下集体爆发出数数声,“一、二、三、四……七、八、九、十!”

“我宣布,本次术法团体赛,天皓王朝第一!”主持老者对着姜书璃颔首,示意她下台。

姜书璃笑着拍拍手将术法收了,非常不小心地没有看见依然缠绕在昏迷的吴周身上那十条青蛇。

“书璃,你真厉害!”迎接姜书璃的,不是天皓王朝的小伙伴,跑得最快的是祝飞花。

她紧紧地挽着姜书璃,歪着头满目崇拜,“我怎么就没想到用蛇呢!吴周那么怕蛇,我怎么就想不到?书璃,你真的是太聪明了!”

姜书璃笑纳了夸奖,“若是公主殿下先想到这招,今天可就不管用了。”

祝飞花嘿嘿一笑,“就算是我用这招怕是也达不到那么好的效果,旁的人可能只是看热闹,我却知道你那些术法有多难!”

团体赛决出第一后,继续采用守擂的方式决出剩下的名次。

吴周很快就苏醒过来,看向姜书璃的方向面色阴晴不定。

许是输得太过丢人,接下来的擂台赛吴周均是第一个参赛,宛若泄愤般疯狂厮杀,惹得地诸王朝和黄洪王朝的弟子苦不堪言。

最后如祝飞花所料,地诸王朝夺得了第三名结束。

午膳时祝飞花又拉着大伙儿去了锦江春。

席间说的最多的仍是姜书璃巧胜吴周的话题,大家几乎百谈不厌。

待酒足饭饱,兰海花打了个嗝看向张瑶,“张学姐,下午颁奖,你真要选丹宗宗主做师父?”

“若是选了丹宗宗主,”徐婧琳接了话,“就得在地诸城住下许久时日,阿瑶,你毕竟是女儿家,总是不方便。”

“我想跟着丹宗宗主学习炼丹。”

说起炼丹,张瑶双目神采飞扬,这几天她私下有和丹宗宗主接触,每每听她讲解炼丹知识,总能获益许多。

“丹宗宗主说了,”张瑶继续道,“若是选择追随于她,我就要每年在地诸城居住十个月左右的时间。”

“我回去和家里商量好,下个月就回返地诸城。”

拜丹宗长老为师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如今能够成为丹宗宗主的亲徒,比起原先的愿望更让人心动。

远赴他乡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

本来她就因沉迷丹道不善交际,即便是十天半月对着丹田或是炼丹,也不会觉得枯燥。

姜书璃和李睿天对视一眼。

丹宗宗主之事他们两人曾私下讨论过,是否要告知张瑶,且建议她不要选丹宗宗主为师。

但转念又想,虽说丹宗宗主的太祖爷对她们虎视眈眈,但万一丹宗宗主并未介入此事,而是真心想收张瑶为徒呢?

他们那般做反而是阻碍了张瑶的前程。

于是才罢了念头。

倒是祝飞花摆摆手道,“张瑶姐姐要是在地诸城居住,你们尽管放心。有我在呢,准保将她照顾得好好的!”

“倒是李煦,”祝飞花目光炯炯地锁定李煦,“日后我请得父王许可,去天皓城找你玩可好?”

李煦一僵。

李褚笑着解围,“飞花公主若是到了天皓城,我们每个人都会好好陪你玩的,包括阿煦。”

“就这么说定了!”祝飞花高兴,一拍桌子道,“今晚我还请你们用膳,不醉不归!”



第二百五十章 回程

四国大比圆满结束。

结束第二日一早,天皓王朝的团队早早离了天天客栈赶往城外,准备返回天皓城。

这次四国大比天皓王朝的团队可说是收获满满,个人赛事一共夺得了两个魁首,两个第二名,以及两个第三名,团体赛更是拿了第一,是历年来最优的成绩。

两位夫子笑得合不拢嘴。

到了城郊放出飞舟让众人上了飞舟,仍赞誉满满地叨念着比试上发生的事情。

众人揉揉耳朵,冲着飞舟外依依惜别的祝飞花摆摆手,听着祝飞花喊道,“李煦,我很快就去天皓城找你!”

李煦面色一僵,尴尬地转身寻了位置坐下。

祝飞花蹦跳了几下,又喊道,“李煦!你没有说不我就当你答应了!”

飞舟缓缓升起,飞向高空。

兰海花迎风而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着流离变化的云彩笑道,“出来这么多天,最想念的就是学院的稀饭馒头了!”

众人,“……”

倒是范夫子笑着接了话,“夫子回去给你申请本学年免餐费,稀饭馒头任吃。”

“当真?”兰海花双眼发亮,忙跑到范夫子跟前道谢。

“小事一桩,”范夫子摆手,“你们都是学院的骄傲,以后若是有需要夫子帮忙的地方,尽快来找夫子。”

兰海花高兴得一跃而起,喜滋滋地又跑去舟边看风景。

飞舟行驶约莫一盏茶时分,紧闭双眼的李睿天忽然睁开黑眸。

不多时,众人听见兰海花大呼,“快看,有飞舟朝我们飞过来了。”

众人齐齐望去。

只见一叶扁舟正对着他们飞驶而来,两位夫子和李睿天对视一眼,伸手检查了下飞舟的防御阵法,而后才走到飞舟边上看了过去。

“好像是丹宗宗主?”

兰海花最先发现飞舟,双目炯炯地眺望。

张瑶闻言,走到她身边看了过去,“是师父和师兄。”

昨日她当众拜师,已然换了称呼。

扁舟上矗立着三个人,分别是丹宗宗主、易欣,以及一位老汉。

李睿天和姜书璃对视一眼,那老汉身上感觉不到修仙者的气息,乍一看像是普通凡人。

莫名的危机感袭上心头,姜书璃略有紧张地揪了揪李睿天的袖袍。

李睿天轻轻摇摇头,那老汉在他看来就是一凡人,但正是因为如此,更让他心生警惕。

所以连对姜书璃传音示警他都不敢轻易进行。

若那老汉真是一直以来试探姜书璃的元婴修士,他的传音定然能被他听见,反而不利。

只有静观其变。

张瑶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地朝着丹宗宗主挥手,低声自语,“师父和师兄莫不是来向我践行的?”

于冰在一旁笑,“看来丹宗宗主甚是看重阿瑶,恭喜了。”

张瑶扭脸看着她,小声问道,“阿冰,我脸上有没有脏?头发有没有乱?”

“没有,”徐婧琳靠了过来,取笑道,“阿瑶现在看着干净又漂亮,不信问问你师父和师兄可好?”

“婧琳!”张瑶羞红了脸,“莫要笑我。”

扁舟靠近,丹宗宗主扬声与范夫子打了招呼,道明是前来给徒弟张瑶送行,询问是否可以让张瑶过扁舟一叙。

范夫子客气应了,转头看向张瑶。

张瑶既是期待又是抱歉,“范夫子,飞舟在半空飞行,弟子过去扁舟可会带来不便?”

“会呀,”姜书璃走前一步,求证似的看向范夫子,“书璃听说飞舟设了防御阵法,若是半空要出去,就必须要撤去防御阵法。范夫子,请问可是这样?”

范夫子颔首,看了眼丹宗宗主,正想说话,又被姜书璃的话打住。

“而撤去防御阵法,会让飞舟处于危险状态,”姜书璃双手拉住张瑶的胳膊,笑眯眯道,“张姐姐,你与丹宗宗主有什么悄悄话要说,不如就隔着飞舟说罢?”

姜书璃上前制止之事,让小伙伴们都有些意外。

众人齐齐看着她和张瑶,没有说话。

说实话,姜书璃亦是自觉失态,但心中砰砰响起的警铃让她控制不住想要阻止张瑶。

张瑶尴尬了。

她想去师父那边,但若真如姜书璃所言会带来这么多不便,她便不该过去的。

“那我和师父说一声。”张瑶讷讷道。

“无妨。”李睿天走到她们两人身后,在姜书璃耳边低语了一句,“该来的躲不掉。”

“张瑶,”李睿天又道,“你若是想过去,我便送你过去。”

“可是防御阵法……?”张瑶迟疑。

李睿天道,“不妨事。”

若那老汉就是元婴修士,便是她们躲在飞舟中不出去,恐怕也躲不开老汉一指之力。

索性随了他们的意送张瑶过去,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姜书璃瞬间就明白了李睿天的想法,冲着张瑶笑笑,“张姐姐,那你一切小心。”

张瑶本来雀跃的心情忽而沉了几分,看看李睿天又看看姜书璃,“我去去就来。”

李睿天伸手画了个圈,将张瑶托送去了扁舟。

“书璃,”兰海花看着大大咧咧,但素来敏感,她本就站在一边,将姜书璃的紧张看在眼底,“可是有什么不妥?”

姜书璃吁口气,紧紧盯着上了扁舟的张瑶,“希望没有不妥。”

话音方落,忽听得张瑶一声惊呼。

众人齐齐看去。

只见丹宗宗主单手掐在张瑶脖子上,一派淡然看向飞舟。

范夫子顿时凛然,抱拳道,“不知丹宗宗主这是何意?”

“想要张瑶回去,就拿姜书璃来换。”丹宗宗主淡声道。

“什么意思?”范夫子对忽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脸莫名,“还请丹宗宗主解释!”

丹宗宗主没有立即回应,而是低声恭敬地问身旁老汉,“太祖爷,可有高人在旁?”

老汉凝神看着飞舟上的姜书璃,摇摇头。

这些日子他每每夜里试探姜书璃,都被不明高人抵挡回来,害得他不敢轻举妄动。

今日飞舟上的人,他只需一眼便都看透了修为,最厉害的也不过是筑基初期,在他看来都如蝼蚁。

只是……

怕就怕那个高人隐在附近,连他也无法感知。

无论如何,为了分神丹,不可错过今日的好机会。

他暗示地看了一眼丹宗宗主,丹宗宗主立即会意,“如果不想张瑶死,就送姜书璃过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 谈判

“如果不想张瑶死,就送姜书璃过来!”

丹宗宗主翻脸如翻书,面色狰狞地单手握住张瑶的脖子,将她举了起来。

张瑶显然是被这变故吓傻了,双手抓在丹宗宗主的手上,企图掰开却徒劳无功。

她的脸色越发涨红,双眼氲满泪水,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你放下张姐姐!”姜书璃往前一步,愤怒道。

丹宗宗主勾起一侧唇角,皮笑肉不笑道,“你过来,本宗主自会放了她。”

飞舟上的小伙伴被这画风巨变的一幕惊呆了。

“你凭什么这么做?”于冰义愤填膺,“昨日阿瑶认了你为师,你这可是为人师表该有的气度?”

“欺负手无寸铁的弟子,你们丹宗还要脸不要?”徐婧琳冷声声讨。

丹宗宗主顿了一顿,若不是为了顾及颜面,她也不会等到四国大比结束,天皓王朝的人在回程才动手。

如今却是无路可退。

“我只有那句话,不想张瑶死,就拿姜书璃来换!”她冷声道,“你们只有一炷香时间考虑。”

范夫子气怒,“丹宗宗主莫非是欺我天皓王朝无人?”

丹宗宗主不过是练气八层的修为,她身边的易欣也只是练气六层,就敢叫嚣着威胁他们?

实在岂有此理!

范夫子正欲撤去防御阵法动手,却被李睿天拦住。

“且慢。”

“怎么?”范夫子不明所以,顺着李睿天的目光落到丹宗宗主身边老汉身上,“那人不过是一届凡夫俗子。”

“只怕未必。”

李睿天温润如玉的声音听在范夫子耳朵里如雷贯耳,他登时收了手。

李睿天是筑基期的修为,他这般慎重对待的人必定不是普通人。

况且,若是丹宗宗主没有倚靠,又怎会以区区练气八层的水平就敢在他们面前叫嚣?

范夫子霎时心头一沉。

身为澜山学院的带队夫子,他纵然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能让弟子受伤。

“睿天,”范夫子低声道,“如今怎么做?”

“我来和丹宗宗主说。”李睿天看着范夫子道,“如果有机会,夫子就带着大家尽快逃离此处。”

众弟子紧紧地靠了过来,均目光熊熊地盯着对面的丹宗宗主。

“若是要交换,”李睿天开口道,“不如让我来吧。”

“你?”丹宗宗主扬高音调,正欲拒绝。

李睿天又继续说道,“宗主可是想要劫持了姜书璃要挟她的祖父炼制分神丹?”

这话一出,震得丹宗宗主手一颤,顺势将张瑶丢到地上,她一甩衣袍,斜眼看了看一旁的老汉。

老汉双瞳微缩,看向李睿天的眼神带着研判和考究。

李睿天却视如不见,“分神丹是元婴修士用的高级丹药,莫说练气期的炼丹师,就算是筑基期金丹期的炼丹师也极难炼出。”

“虽说姜老曾炼出过一颗分神丹,”众人都竖直了耳朵听李睿天侃侃而谈,“据我所知亦是花费了数月的功夫,费了一口心头血才勉力炼成。”

这倒是丹宗宗主和老汉未曾了解到的信息,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双双蹙了眉。

“如果只是要一颗分神丹,姜老应该不会不应承。”李睿天道,“若是需要不止一颗分神丹,就算是抓了姜书璃,怕是也没有用。”

他讲到这里就不再说话了。

“你怎会知我们要分神丹?”丹宗宗主狐疑地盯着李睿天。

李睿天勾了勾唇,并未回应。

老汉终于开了口,他声音沙哑,“小子,莫非你有办法?”

“前辈果然是前辈。”李睿天一拱手,朗声道,“晚辈会炼分神丹。”

“就凭你?”丹宗宗主一扯嘴皮,“莫要瞎说的好。”

炼丹可不是修为越高就越会炼丹,没有天分,就算是元婴修士亦束手无策。

李睿天看也不看丹宗宗主一眼,伸手亮出一枚令牌,对着老汉道,“前辈可信了?”

老汉抽了口气,正欲说话,李睿天又道,“先将我们学院弟子放过来,再谈炼丹之事。”

“你想得美!”丹宗宗主气笑,抱胸道,“异想天开!”

李睿天含笑不语。

老汉盯着他看了一眼,一扬手道,“放了这女娃子。”

“太祖爷!”丹宗宗主不可置信地看着老汉,“若是放掉她我们就……”

“不碍事。”

不过都是蝼蚁,他且看看他手里到底拿着什么牌,能怎么翻腾。

老汉发话,丹宗宗主自是不敢不从,恨恨地将张瑶腾空扔了过去,李睿天伸手便将张瑶接住,转头交给了姜书璃。

张瑶满面是泪。

她身子微微颤抖着,双手抓住姜书璃的衣袖,“书璃,是我,是我错……”

“不是你的错,”姜书璃和于冰合力将软倒的张瑶安放在软塌上,轻轻拍抚,“张姐姐,不是你的错。”

张瑶抹了抹泪,勉力起身,“我要去看看,睿天师兄他……”

“我们一起去。”

李睿天虽然把张瑶要了回来,但显然此刻他们的困境并未解除,众人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人已经放了,”老汉声音嘎嘎,“这下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李睿天颔首,“不知前辈需要多少分神丹?”

老汉,“至少要十颗,灵材我已经准备了,价钱也好商量。”

“只是,”老汉略带疑虑,“纵然你有大丹宗的身份,亦不能证明你会炼分神丹。你让我如何信你?”

“身份就是证明,前辈若是不信大可另找高明。”

“大丹宗?!”丹宗宗主听了老汉的话,瞠目结舌地看着李睿天。

大丹宗是修仙界的炼丹组织,收罗的可是筑基期到元婴期的炼丹修士,与大丹宗比起来,丹宗就连小巫都算不上!

她惊疑地看着李睿天,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竟然是大丹宗的人。

老汉叹了口气。

大丹宗在修仙界的地位崇高,多得是修士上门求丹而不得,能让他在凡间遇上已属机缘,他而今伤势颇重,别无他选。

思及此,他开口道,“你且过来,我与你谈谈。”

“师兄,别去。”

姜书璃担忧地拉住李睿天。

李睿天回首,黑眸如水,温雅似玉,对着姜书璃用嘴型道,“等下记得快逃。”

不止姜书璃,所有身后的弟子都看懂了他的口型。

李睿天轻咳一声,纵身一跃跳向扁舟。



第二百五十二章 受伤

李睿天临过去前的口语在众人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莫非师兄根本无法炼制分神丹?

只是为了救大家才谎称是大丹宗之人?

那老汉又是什么修为?

为何筑基期的师兄要称呼他为前辈?

一个个问题在众人心头闪过,沉重而无解。

此时李睿天已经上了扁舟。

他走向丹宗宗主身边,面对老汉微微一笑,“前辈确定灵材都备齐了?北海玉心,东山石髓可都有?”

见老汉欣然点头,又问了几样稀奇灵材,才点点头道,“即是如此,按照大丹宗的规矩,首先要谈妥条件,我们才会接单。这点前辈可知晓?”

他说得有板有眼,老汉心中的信服不由得有加深了一层。

“老夫自是清楚,条件尽管提。”

李睿天勾勾嘴角,“此处却不是合宜的地方,不如让学院飞舟先行返回天皓城,我随前辈到地诸城细谈?”

老汉蹙眉,紧盯李睿天,“小子,你可是怕老夫对这帮小家伙不利?”

“如果你真能给老夫炼制分神丹,”老汉背手而立,淡淡看着对面的飞舟,“老夫自是不会对他们出手。”

“如果……”

他转过身,眼神如刀似剑,“如果你敢欺骗老夫,就算他们飞回天皓城,也不过是老夫一念之间的距离。”

“前辈之能晚辈自是清楚。”

李睿天不卑不亢,目光平和,“既是如前辈所说,千里之遥不过一念之间,便让他们先走罢。”

老汉一摆手,“成。”

两人的对话并未刻意隐瞒,是以飞舟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结合李睿天让他们赶紧逃的话,众人面面相觑不由踌躇。

范夫子果断冲着扁舟拱手,“睿天,那我先带大家回天皓城,你……”他吞下口中‘保重’两字,目光灼灼。

李睿天会意颔首。

飞舟嗖地冲向天际。

“师兄!”

弟子们趴在舟沿,担忧又沉重地看着越来越小的扁舟。

“小子,人已经送走了,”老汉盯着李睿天,“接下来可以好生说说了吧。”

“自然。”

李睿天颔首,不动声色地往丹宗宗主靠了过去,“在下想先问问丹宗宗主应该看过分神丹的丹方,可对?”

提到炼丹,丹宗宗主精神微振,“当然。”

“有几个问题想和丹宗宗主探讨下。”李睿天又靠近了些,几乎是站在丹宗宗主不到一臂之隔,他正欲说话却被老汉打断。

“小子,你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老汉皱紧眉头,“该不会是在拖延时间罢?!”

李睿天瞳孔微缩,正色道,“当然不是,凡间条件有限,要炼制分神丹需要丹宗宗主的协助。所以还需要和丹宗宗主讨论一番。”

“哼!”

老汉一甩袖袍,“要说就快!”

“宗主……”李睿天准备继续发问。

突然远在天边茫茫不知处传来一阵轰雷般的声音,“叛徒,竟然逃到凡间!哪里走!”

老汉猛地一震,跨步踏出扁舟欲逃。

虽说声音远在天际,但对于元婴修士来说不过数个眨眼功夫就能追到跟前。

老汉根本没有思忖的时间,逃命要紧。

待他跨入虚空,瞬间像是想到什么,转头朝着李睿天怒吼一声,“小子!是你!竟敢算计老夫!”

话毕,一张巨掌朝李睿天盖头而至。

李睿天早有准备,伸手将丹宗宗主和易欣举到身前,迎向如闪电般扑面而来的巨手。

“可耻!”老汉见丹宗宗主和易欣落于掌风之中,连忙收了手,瞥了眼天际出现的黑点,朝李睿天点了一下,“莫要让老夫再碰见你!”

转瞬的变故落在飞舟上众弟子眼里,姜书璃当机立断道,“范夫子,来抓那元婴修士的人到了,我们快掉头回去救师兄!”

姜书璃此时完全明白李睿天拖延时间定是为了等蓬莱派的人前来抓那老汉。

“元婴修士?”范夫子瞳孔一缩,那身如凡人的老汉竟然是元婴修士!

众弟子齐齐抽气。

睿天师兄为了保障他们的安全,竟然只身上了元婴修士的飞舟!

“走!”

范夫子火速调转飞舟,朝着扁舟疾驰而去。

扁舟之上,丹宗宗主和易欣受老汉掌风刮扫,萎靡倒落在一侧。

而李睿天却被老汉临行一指点得昏厥过去。

过了好半晌,丹宗宗主才回了口气,勉力撑起身子,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经目光落在昏厥的李睿天身上。

就是这个小贼害了她们!

她怒气暴涨,扶着舟沿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了李睿天。

她眼底满是恨意,从一旁抽出一把利刃,举高过头,朝李睿天胸口猛地扎了下去。

“住手!”

姜书璃在范夫子协助下带着众人堪堪赶到扁舟,被眼前一幕吓得心都跳停了数拍。

她扬手劈出一道用尽十成十灵力的风刃,硬生生地将丹宗宗主手中利刃劈飞到一旁,整个人扑到李睿天的身上,摇着他叫道,“师兄!”

被推开的丹宗宗主奋起身又往姜书璃身上袭去,姜书璃回手一掌拍去。

虽然她修为境界不如丹宗宗主,但是丹宗宗主先前受了老汉掌风扫刮,身受重创,一时不敌姜书璃的全力劈杀。

两人就在扁舟上打斗起来。

随后而来的范夫子见状,“书璃,你去照顾睿天,这里交给夫子。”

范夫子和李夫子同时出手,很快就将丹宗宗主和易欣拿下。

两人商讨一番,索性将他们捆绑一并带回天皓城。

李睿天昏迷不醒,委实让所有人心头揪紧。

“先回澜山学院,”范夫子对李睿天的经脉探视一番,摇头沉声道,“找院长看看可有法子。”

回程路上,人人心情沉重,尤其张瑶,更是面色灰败,自责不已。

待到了澜山学院,飞舟直接降落到后山仙鹤居。

早已收到范夫子传讯的慕容院长匆匆而来。

“睿天情况如何?”慕容院长看向范夫子。

范夫子摇摇头,低语道,“我观睿天的经脉有异,怕是需要院长好生给看看。”

慕容延闻言颔首,将一众关切的弟子遣散,“你们先行回去休整,若是睿天醒了,在前来探望。”



第二百五十三章 回归

姜书璃并没有随着诸弟子离开,慕容延看了她一眼,一甩长袍将李睿天抱入内室。

李睿天面色青白透灰,嘴唇半点血色也无,如果不是仍有气息起伏,简直与死人无异。

慕容延将手搭在他的腕间,闭目许久,眉头越蹙越深。

“范夫子,”过了近一刻钟,他才睁开眼看向范夫子,“睿天受伤的经过,你再仔细给我讲讲。”

范夫子道,“那元婴修士先是探出一掌,但睿天抓了丹宗宗主抵挡,元婴修士便收了掌风。”

他眯眸回想,彼时飞舟与扁舟离得远,委实看不太清楚。

“随后元婴修士逃离,待我们赶到扁舟时,睿天已然昏迷。”

“丹宗宗主和她的徒弟只是受伤?”慕容延百思不得其解。

以李睿天的修为境界,不可能在同等攻击下比丹宗宗主他们伤得更深。

姜书璃忽然小声地开了口,“院长,我看见那元婴修士逃离前有转头看向夫子,似乎还伸手往夫子指了下,会不会……”

姜书璃在飞舟上心系李睿天,对扁舟的情况一直观察得很是仔细。

“那便说得通了。”

慕容延捋须思忖,摇头道,“我观睿天经脉里游走着一种灰色的物质,而他的丹田中已然被这种灰色物质充溢,怕这就是他昏迷不醒的原因。”

“这种灰色的物质会是什么呢?”范夫子在扁舟上探视过李睿天的经脉,也内视看到过这种灰色物质。

是他生平未曾见过的情况,所以才会如此慎重地赶回仙鹤居。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慕容延叹了口气,“这种灰色物质,老夫也未曾见过。”

“所幸的是,它虽然充盈在睿天经脉之中,”他捋着须,“却并没有破坏经脉,对睿天原本的灵气流也没有伤害。”

“睿天如今昏迷,应该是一种自我保护,我们要尽快想办法去除灰色物质才是。”

慕容延带着范夫子打算去寻人讨论,姜书璃自告奋勇接下了照顾李睿天的活计。

“主人!”

待范夫子离开后,一直在旁不曾开口的小狐狸嗖地扑到榻上。

“狸狸,”姜书璃和小狐狸两人一左一右地伴在李睿天旁边,“师兄的情况你可有办法?”

小狐狸摇摇头,“我能够感知到主人现在像是处于一种睡眠状态,但不知院长说的灰色物质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要怎么帮助主人。”

一人一狐正相对苦恼,咻地小灰石跃到她们中间。

“待本大爷瞧瞧!”

小狐狸眼睛一亮,“石大爷,莫非你认识那灰色物质,快给我家主人看看。”

姜书璃闻言,双眼同是一亮,炯炯地看着小灰石。

小灰石高兴得在空中打了几个翻滚,然后滋溜窜到李睿天的手腕上。

只见它在李睿天手腕上撞了几下,又在李睿天身上各处穴位撞了好几下,最后飞回一人一狐中间,“那元婴老道倒是有些本事。”

“快说说,”小狐狸急不可耐,“那灰色物质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灰石睨它一眼,“你着急什么?就算告诉你了,你就能救你主人了?还不是得靠石大爷我!”

“石大爷石大爷!你大爷最厉害了!”

小狐狸丝毫没有被小灰石的埋汰惹恼,听说小灰石能治李睿天,连忙一脸谄媚地绕着小灰石转,嘴里还不忘告诉姜书璃,“书璃,小灰石说它可以救主人!”

姜书璃先是被小狐狸语无伦次听得一头雾水,随后的话就让她喜不自胜,忙将小灰石握在手里。

“小灰石,你能够救师兄?快说说要怎么做?”

小灰石在姜书璃手心里滚来滚去,懒洋洋地道,“这种灰色物质叫做灰无,是上古时代一种很少有的灵材。”

“它的特点是无孔不入,并且会在日积月累中渐渐壮大,直到将本体侵蚀殆尽。”

小狐狸两个爪子拘在空中,被小灰石的话惊呆了。

“可是刚才院长不是说那灰色物质没有伤害主人的经脉吗?”

“照你说的,灰无会侵蚀主人本体,那与院长说的完全相反呀?”

“石大爷,你说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主人到底能不能救?”

小狐狸着急地一溜串儿追问让姜书璃提起了心,从它的话中她大概猜出了小灰石说过的话,手中不自觉捏紧了小灰石。

“哎,你们别着急呀,”小灰石被姜书璃捏的透不过气来,在她掌心里挣扎了一下,“那灰无还没开始发力呢,所以慕容延说灰无尚未伤害李睿天的经脉也没说错。”

“灰无侵入新的机体通常要三到五天时间才会开始发作,所以现在你的主人无碍。”

“等等,有人来了。”

小灰石滋溜缩回姜书璃袖口中,小狐狸见状忙扑到姜书璃怀里,小声将小灰石的话复述了一遍。

待它讲完,门被推开,太后带着一群人匆匆走了进来。

“睿天!”

太后娘娘奔到床榻前,看着昏迷不醒的李睿天瞬间就泪花了眼,“我的儿!”

紧随而来的众人忙全部跪下了,低垂着头不敢吭声。

太后呜呜哭泣了好一阵子,姜书璃无措地在旁不知如何安抚。

许久她才用绢帕抹了抹眼泪,看着姜书璃道,“哀家说了不让他回修仙界,就是怕的这样的日子。”

“你瞧瞧他现在的样子,哀家,哀家看了心如刀割啊!”

“太后娘娘,师兄不会有事的。”姜书璃安慰着,抬头看向珍嬷嬷,珍嬷嬷朝她点点头,她便又把慕容延的判断讲了一遍。

“师兄经脉中的灰色物质一定会有办法抽出来的。”

姜书璃没有将小灰石透露的信息道出,毕竟多说无益,重点是等人散了尽快揪着小灰石给师兄治疗才是正事。

而对于这般关心李睿天的太后,让她知道不会有事便已足够。

“太后娘娘,您别哭了,若是师兄醒来看见您这般伤心难过,定然也会难过的。”

太后看着姜书璃,点点头收了泪,握着她的手细细问了情况,听完之后长长叹了口气,“哀家日防夜防,又能防得了什么?只能盼着睿天尽快好起来。”

“书璃,你从地诸城回来还没回府吧?”太后看着姜书璃道,“快先回府罢,睿天这里哀家让人照顾。”

诶!怎么突然就赶她走了?姜书璃傻眼,她还想着待太后娘娘等人离去后好让小灰石给夫子治疗呢!

然而太后哪知她的想法,不容分说央珍嬷嬷送了她出去。



第二百五十四章 商讨

长宁侯府。

欧阳氏早在侯府门前候着了。

姜书璃下了马车,见到娘亲,甚是欢喜,“娘!”

欧阳氏笑盈盈地将女儿搂在怀里,上下打量道,“瘦了,瘦了。在外面可是没有好好吃饭?晚上睡得可好?”

“吃得好睡得也好,女儿没有瘦。”

欧阳氏又笑,瞥了一眼跟随在后的青纸,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怎么不见睿王爷?”

姜书璃眼神一黯,“师兄在澜山学院。”

“他可有说一会儿过来?”欧阳氏关切问道。

姜书璃摇摇头,有些不解娘亲为何这般问。

身后的青纸开口了,“小姐厢房的物事还在睿王爷那儿呢,睿王爷如今昏迷不醒,这可怎生是好?”

虽说厢房的物事要再备一套不是难事,但到底不是姜书璃用习惯的,就怕她会回了府里还认床睡不好。

欧阳氏询问李睿天的行踪亦是为了这个考量。

但听了青纸的话,关注点瞬间切换了,“睿王爷昏迷不醒?是怎么回事?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姜书璃便将近日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待走到寿安堂,老侯爷和老夫人都在候着了。

四国大比的成绩日前范夫子便先行送了消息回天皓城,是以都知道了姜书璃在比试上表现成绩优异,老俩口高兴得合不拢嘴。

见到姜书璃回来,老侯爷拉着她看了小半会儿,笑眯眯地问长问短。

老夫人却发现欧阳氏神色中的担忧,忙问了可有什么事发生,欧阳氏犹豫地看了眼姜书璃,“媳妇刚听书璃说睿王爷为了救学院弟子,如今还是昏迷不醒,心中难免忧虑。”

这话让老侯爷和老夫人倏地一惊,姜书璃忙又将事情原委道了一遍。

“灰色的物质?”老侯爷蹭地起身,来回踱步了几圈,“书璃,你随祖父来。”

姜书璃随着老侯爷去了书房,老侯爷在书架上翻了许久,找出一本古老的册子,翻开仔细看了看,“书璃,那灰色的物质有可能是一种上古时代的灵材,叫做灰无。”

姜书璃眼色一亮,不想祖父竟然知道灰无,“祖父,这灰无恁得厉害,可有办法将它从师兄经脉中抽取出来?”

老侯爷捋着胡须,陷入思索。

许久,他起身道,“书璃,祖父去趟澜山学院,去找慕容院长商量商量。”

“我也去!”姜书璃缠着老侯爷,紧紧跟在后头。

到了仙鹤居,太后娘娘已然回了宫,慕容延正和几位夫子讨论李睿天的情况,见老侯爷亲自过来,又听得他知道灰色物质是何物,连忙拉着老侯爷到内室细细商议。

姜书璃觑了空,悄悄溜去了看李睿天。

小狐狸仍伴在李睿天床榻旁,见姜书璃来了,喜不自胜,“书璃,我还以为你要到明个儿才能想法子过来呢!小灰石呢?我们快点商量怎么将主人身上的灰无弄掉!”

小灰石从姜书璃袖口露了个脸,“这里人多,咱们到外头找个地方说话去!”

小狐狸闻言,伸手将小灰石抓在爪子里,“书璃,我和小灰石出去溜溜,你帮忙照顾下主人可好?”

姜书璃点点头,祖父和院长就在隔壁,她倒是不便跟着小狐狸溜出去,留在这里看顾李睿天比较合宜。

月凉如水。

小狐狸握着小灰石出了屋子,没有停留地往后山洞府奔去。

仙鹤居里还有个顶顶厉害的仙鹤呢,它可不想被仙鹤发现了小灰石的秘密!

一狐一石进了洞府,迫不及待地讨论起来,“石大爷,到底怎样才能将那灰无从主人经脉里弄出来?”

小灰石没有立即回答,蹙蹙眉道,“那灰无现在还好,刚进入到你主人经脉里还没开始肆虐。若是等它与灵气流融合在一起,要处理它就麻烦了。”

小狐狸一着急,“那赶紧把它弄出来啊!你先前是说三五天左右就能与灵气流融合了?”

“没错,我们最好在三五天内把灰无尽数吸取出来,”小灰石嘎巴下嘴,“这灰无对你主人来说虽是个祸害,对大爷我来说可是大补之物,嘿嘿。”

“但是要吸取出来却是不容易,毕竟灰无在经脉里,要抽取灰无恐怕就得将灵气流一起抽了,”小灰石抱胸思考,“把你主人的灵气流全部抽出来,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了,若是真没别的办法,也只能这么办了!”

而此时,慕容延与老侯爷商量的做法亦是差不多。

“幸得老侯爷见多识广,”慕容延捋捋胡须,“不然我们还不知道那灰色物质是什么东西,又该怎生处理。”

“只是如今虽有了方向,”范夫子颔首,对老侯爷亦是大大一个服字,“还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需得有修为比睿王爷更高深的修士相助,”老侯爷沉声道,“方可将灰无抽取出来。而且,怕是灵气流也会一并抽取。我们还要备好足够的丹药让睿王爷尽快恢复。”

“此计可行。”

众人相视颔首。

“不若去信沧离宗,求请沧离宗宗主相助?”

“有沧离宗主相助的话,此事定能有九成把握。”

慕容延道,“时间紧迫,我现在就去给沧离宗宗主去信,最快两天时间,宗主应该能赶到。”

“灰无三到五天会发作,事不宜迟!”

说罢,众人纷纷起身,慕容延去了写信,其余人便各自散去。

一室静谧。

姜书璃目不转睛地看着李睿天,想着这些天发生的点点滴滴。

想着李睿天因为小灰石的结界狼狈地与她困于床榻的表情,想着李睿天一本正经拿息壤换取小灰石的同意,想着李睿天与天讯通的交涉,想着李睿天凝神思忖解决元婴修士的法子……

甚至,想到李睿天临去扁舟时对她的口语……

“夫子,”姜书璃低喃,“你怎么可以以身涉险呢?”

她忽觉心头闷闷的,单手捂在胸口,“为什么会觉得心里痛痛的?”

她期盼地看着门口,盼着小狐狸和小灰石快快回来,好说说怎么帮李睿天将灰无去掉。



第二百五十五章 捉…在床

姜书璃盼呀盼,没盼来小狐狸,却盼来了喊她回府的老侯爷。

依依不舍地再度回到府里。

碧云轩在欧阳氏领着一众仆妇的张罗下布置一新,虽各家具物事与原先的有些差异,但已经是最大程度相仿了。

青纸伺候姜书璃梳洗上床,放下帐幔时担忧道,“小姐,你若是睡不着就唤奴婢。”

姜书璃摆摆手,趴在迎枕上,“我哪有心思睡觉,师兄还昏迷不醒呢,如果不是祖父非要拉着我回来,我倒是想陪在师兄身边照看他。”

“小姐,”青纸端了小矮墩坐到床榻前,以她多年做丫鬟的经验,姜书璃没有一两个时辰怕是难以入睡,索性陪小姐说说话好了,“你想想啊,你一大家闺秀,哪能陪在男子身边过夜,就算是慕容院长在旁,也是不合宜的。”

“我当然知道。”

姜书璃的声音从迎枕中闷闷地传来,“娘亲三番四次耳提面命,我哪有不清楚的。”

“只是,”她歪着头,秀美的眸子正气凛然,“师兄此刻昏迷不醒,我们就不该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才对。”

当然了,这些话她顶多是心里头想想,若真让她娘听见,定然给她一顿排头好吃。

“就算是小姐陪在睿王爷身边,也帮不上忙,”青纸想了想,“倒不如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再去看看睿王爷的情况。”

“是……”姜书璃睨了青纸一眼,别过头看向墙边,摆摆手道,“我睡了!”

能真的睡着才有鬼。

青纸吐了吐舌头,将小矮墩挪开,在外塌上侧身躺好,睁着眼睛看着姜书璃,“小姐,你若是……”

“睡不着就叫你,知道了!快睡吧!”

对着墙角背口诀,看着月亮的光影渐渐斜了,听着青纸翻了几次身呼吸慢慢平顺了,姜书璃依然了无睡意。

倏地,一阵轻微的响动,房门咿呀推开一条缝隙。

姜书璃坐起身,就见一道黑影扑到她床榻上。

小狐狸随手点晕了青纸,对着姜书璃道,“书璃,我们现在去救主人!我和小灰石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

姜书璃一边起身穿衣,一边问道,“快给我说说。”

“说来话长,”小狐狸眼底闪过一抹古怪的神色,“我们边走边说。”

一人一狐很快就在夜色中离开了长宁侯府。

“什么?你说我上次帮助师兄筑基用的是双修功诀?”姜书璃抱着小狐狸赶路,眼底充满不可置信。

“正是,而且,以后主人晋级都需要有你的协助才能成功。”小狐狸在她怀里仰着头。

姜书璃眨眨眼,双修她确实有听说过,但却未想会发生在自己和师兄之间,心底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小灰石说了,”小狐狸继续,“若是将主人的灵气流与灰无一道抽取出来,恐怕会伤了主人的根基。”

姜书璃脚步不停,却听得仔细。

“如果用双修功法来抽取灰无,”小狐狸又道,“小灰石可以帮助你们,仅将灰无抽出来,这样便万无一失了。”

“只是,书璃,”小狐狸认真地看向她,“你可愿意?”

姜书璃瞥了它一眼,奇怪道,“为何会不愿意?”

小狐狸顿时咧嘴笑了。

它就知道好书璃一定会愿意的!

就它那主人思虑过多,怕这怕那,早征求书璃一起双修多好?

它用爪子拍拍胸脯,“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抽灰无。小灰石说拖得越久越难抽!”

到了后山半山腰,仙鹤从空而降。

“姜姑娘为何去而复返?”

小狐狸支起身,“仙鹤大哥,我带书璃去救主人。”

仙鹤却是不让路,“院长已然去信沧离宗,不日沧离宗宗主便会来救睿王爷。”

它显然不相信小狐狸的话,仰着头道,“三更半夜的,姜姑娘要上仙鹤居还请天亮了再来。”

待天亮人多了,哪有机会单独去救师兄?

姜书璃不由焦急,“仙鹤大哥,我会安静上去,不打扰到慕容院长歇息。我就去照顾师兄,不为别的。”

仙鹤油盐不进,“主人说了,夜里谁也不让上去,请回罢!”

姜书璃咬牙,见仙鹤百般坚持,只好扭头离去。

绕道去了后山洞府,将小灰石拿了出来问道,“小灰石可有办法让我们瞒过仙鹤和慕容院长上仙鹤居?”

小狐狸很快就翻译,“小灰石说让我们从后山悬崖持飞剑飞上去,它设一个结界笼罩我们,必定不会被发现。”

半个时辰后,一人一狐一石总算安全溜进李睿天休息的寝室。

“狸狸,现在我要怎么做?”

姜书璃坐上床榻盘腿做好,略带焦虑地看了眼天色,月色东斜,离天亮不过只剩下两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了。

小狐狸咻地凭空消失了,不过一会儿又出现了,爪子里抱着一枚玉简。

“书璃,你将这套口诀背熟,”将玉简递给姜书璃,“然后双手抵在主人背心,运转心诀便能与主人的灵气流相通。”

“你的意思是这样就能将灵气流连带灰无一起流入我的经脉?”

“对,灵气流和灰无通过你的手进去你的经脉,”小狐狸抱胸颔首,“小灰石就在你的手腕中将灰无拦截吞吃。”

“那对小灰石可会有害?”

姜书璃迟疑。

“不会,小灰石说灰无对它来说是大补之物,求之不得。”

于是姜书璃便开始研读心诀。

心诀并不复杂,很快她就烂熟于心。

“开始罢。”

将李睿天扶了起身,小狐狸跳到他身上嗖嗖地将他上身的衣裳剥了干净。

姜书璃顿时发窘。

“这样我可以观察主人的经脉可有异状。”小狐狸一本正经地解释。

“书璃,快点,要天亮了。”

“……好。”

姜书璃看着李睿天的裸背,羞涩地将手贴了上去。

沉下心神,摒除杂念,很快就进入天人合一的状态。

时间一点一滴地推移。

李睿天体内的灰无越来越少,姜书璃额角布满了汗。

待到一切功成,姜书璃收起手,正欲睁开眼。

忽听得一声即是惊讶又是喜悦的声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第二百五十六章 促成好事

姜书璃刚睁开眼,就看见以太后娘娘为首呼啦啦一群人走了进来。

其中还有她娘欧阳氏和老侯爷。

这是什么个阵仗?

瞥了眼窗户,不过才天色微亮,大家怎会这般齐齐整整地一道出现?

看看光着上身的师兄,再看看看自己,姜书璃忙缩回放在师兄后背上的手,这情景咋那般像……捉奸在床?

而太后娘娘和她娘,为何充满惊讶和痛心的眼底,闪烁着难以压抑的喜意?

由不得她思考和分析,欧阳氏急急上来拉着她下了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道,“书璃,你怎会与睿王爷同榻而眠?”

噗——

姜书璃差点忍不住喷了。

她娘这说的是什么话?

有这样的娘亲吗?

这种情形下不是该想尽办法抹平才是?

怎会自己一锤定音将事情的性质定位成这样?

姜书璃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娘,我是在帮师兄抽取灰无,他现在应该没事了。”

太后娘娘眼睛一亮,正欲说话,被一旁的珍嬷嬷拉了拉,忙咳了声,“书璃,都是睿天那小子的错!你莫要委屈!待他醒了,哀家定要他负责!”

“有太后娘娘金口玉言,”欧阳氏满面感激,“是我们书璃的福气!不若先看看睿王爷的伤势,咱们再讨论婚嫁细节。”

“让我来看看。”

站在后面的慕容延和老侯爷迫不及待地走了上前,两人好生查探一番后,相视而笑。

“恭喜太后娘娘,”老侯爷拱手,“睿王爷体内的灰无已然尽数散去,应该很快便会苏醒。”

“太好了!”太后喜不自胜,她拉着姜书璃的手,怎么看怎么欢喜,“辛苦书璃丫头了。”

然后扭头就对珍嬷嬷说,“阿珍,你先送书璃回长宁侯府,这孩子一夜未睡定然累了。”

说罢,又看向欧阳氏,“欧阳夫人,咱俩到隔壁讨论下两个孩子的婚事可好?”

姜书璃想说话却被珍嬷嬷恭敬地拥着送了出去,直到回了长宁侯府,进了碧云阁,仍觉得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她不过就是去救下师兄,怎么会变成与师兄同榻而眠,然后还就这么被定了婚事?

而她那聪慧过人的娘,那英明神武的祖父,不止没有任何反对,还乐呵呵地笑见其成?

这身为姑娘家的长辈,画风是不是有些走错了方向?

思来想去,为何有种被算计了的错觉?

姜书璃趴在床榻上,想来想去真的睡着了。

一觉睡到太阳西斜。

醒来时,青纸和砚菊喜笑颜开地挂了帐幔,嘴里满是恭喜。

姜书璃懵然,清晨的记忆渐渐回笼。

青纸为她梳着长发,“小姐,太后娘娘赐了许多赏赐,奴婢听说前院都堆满了呢,可见太后娘娘对小姐有多满意。”

砚菊挑选着首饰,“可不就是?听说早上才定下的亲事,这才多会儿就送来了赏赐,夫人高兴极了。”

姜书璃,“……”

“可有听说师兄情况如何了?”

不知师兄知道此事会作何想?一定是如她一般满头雾水。

“姑爷?”青纸和砚菊掩嘴笑,“太后赏赐就是姑爷带着人送来的呀!姑爷现在在前院和夫人商量亲事的事呢!”

噗——

姜书璃放下茶,差点喷了出来。

不可置信道,“师兄在前院?”

两个丫头齐齐点头。

“我要去见他。”

姜书璃欲起身。

两个丫头忙按住她,“小姐,那可不行。夫人专门交代了,这婚事订了。小姐和姑爷就不便随意见面了。特地让奴婢们转告小姐来着。”

不让她见?

姜书璃眨眨眼,她素来崇敬娘亲做事雷厉风行,却不想这次雷厉风行得让人好生无奈。

前院。

欧阳氏板着脸在喝茶。

李睿天不由忐忑。

一炷香时间过去,欧阳氏寻思着丈母娘的威风应该摆够了,便放下茶杯,“睿王爷,书璃说是侯府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也不为过,你可知晓?”

“自是知道的。”李睿天忙应了。

“书璃年幼无知,睿王爷您怎么能,怎么能……”欧阳氏痛心疾首,“与我家书璃同榻而眠?还当众被人发现!你让我家书璃今后如何做人?”

颠倒黑白的功力炉火纯青。

“……”

李睿天差点被口水呛到,努力忍住溢出喉咙的咳意,“是我的不是。”

欧阳氏悄悄挑眉。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

母后不是说谈妥了亲事,让他来问问侯府有什么要求吗?

李睿天一脸懵。

“睿天自当负责到底。”

欧阳氏一脸狐疑,“婚姻之事不得儿戏,睿王爷可是真心诚意?”

“自然是的。”

欧阳氏可算放下心,虽然太后拍着胸口说没问题,但为书璃想,她可不能要一个不甘不愿的女婿。

是以总要试探一番,然后摊白了说。

李睿天的反应让她颇为满意。

于是,李睿天终于可以将太后派他来的重点提问了。

关心的是长宁侯府嫁女都有些什么条件。

欧阳氏倒是没有提什么要求,反而把姜书璃的喜好厌恶,点点滴滴如数家珍地细说了一遍。

李睿天听得很仔细。

完后他问道,“不知可否让我见下书璃?”

欧阳氏笑着拒绝,“待媒人上门换了庚帖,亲事正式定下来之后,再见不迟。”

他们这些长辈串掇着拉拢的亲事,八字第二撇还没画完呢,万一两位小辈见了横生个枝节就不美了。

都要成亲了,以后几十年朝夕相对,少见两日也没差。

于是,笑眯眯送客。

姜书璃悄悄溜到前院时,正巧撞上喜笑颜开送完女婿回来的欧阳氏。

“娘。”被抓包了,姜书璃很乖巧。

欧阳氏眯眸,“今天起,闲着就在碧云阁里绣嫁妆去,没事不许到处跑了,可知道?”

“……”

姜书璃皱巴着脸,“娘,我还不到十二岁!”

哪有这么小嫁人的?

欧阳氏伸出指头点在她额心,“定亲又不是成亲。皇室张罗亲事可要花费不少时间。咱们侯府亦然。再怎么也要等你十三四岁才能嫁过去!”

十三四岁也很小啊好不好……

“娘,要不过三四年再说?”姜书璃充满希冀。

“睿王爷今年都二十一了,哪还能等那么长时间?况且,天皓王朝多的是十三四岁成亲的女子,虽说早了点,但亦无不可。”欧阳氏摇头拒绝,摆手道,“得了,你快回碧云阁去。娘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第二百五十七章 诱饵

长宁侯府杏花阁。

“睿王爷上门提亲?”

丘嬷嬷来回走着,“睿王爷上门提亲,大小姐嫁去睿王爷,是件大好事!”

姜书琦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侧着头,眼里是没有掩饰的妒意,“对大姐来说当然是好事。”

但是,跟她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求娶她!

丘嬷嬷睨了她一眼,教了这么久,还是就这点眼力见,委实是烂泥扶不上墙。

不过,对她来说这个更好。

若是真换了个聪慧通透的,哪能由得她搓圆弄扁。

掩饰掉眼底那抹不屑,换上慈祥的笑,“二小姐,话可不是这么说。”

“大小姐若是出阁了,下一个可不就轮到二小姐你了?”

“难道二小姐不想像大小姐那样嫁去皇家,成为高高在上的人上人?”

姜书琦一愣,不可置信道,“我还没到十一岁。”

现在说这个是不是言之过早?

“嫁人是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事,嫁的好人家便一世富贵,要什么有什么,”丘嬷嬷不赞同道,“若是嫁错了人,悔之晚矣!”

“但……”姜书琦迟疑,“这些事自有父亲母亲为我张罗。”

哪有女儿家自己操心的?

操心了也成不了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丘嬷嬷叹了口气,“按说这些事,本不该嬷嬷来说。但想想二夫人如今的情景,加上她又……”

她又叹了口气,“二小姐莫怪嬷嬷说得直白,嬷嬷也是为了二小姐好才这般掏心掏肺。”

“现下二夫人又哪有心思替二小姐张罗这些个?”

姜书琦神色发黯。

丘嬷嬷说得不错,自从信件之事后,罗氏愈发不得姜明山的喜,两人每每见面就吵架,闹得人仰马翻。

罗氏平日里只会在舒竹苑怨声载道,见了她没说上几句就开始抱怨她爹如何宠妾灭妻。

丘嬷嬷说这些都是罗氏自找的。

原本姜书琦听不得这些话,因着那是她的亲生母亲。

但在丘嬷嬷日积月累地洗脑下,渐渐对罗氏失望和厌烦。

丘嬷嬷说得不错,罗氏如果不是蠢,又怎会被两个妾室欺得那般丢人?

丘嬷嬷说得不错,罗氏如果不是做事不经脑子,又怎会有书信落在别人手里?落款还是用的闺名!

丘嬷嬷说得不错,罗氏如果不是自私,又怎会沉浸在自怨自艾中,对她越发不闻不问?

姜书琦将脸埋在手臂中,鼻头微酸,她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一个娘?

丘嬷嬷满脸慈爱地拍着她,“二小姐莫要怕,有嬷嬷在,定能助二小姐找到一门好亲事。”

姜书琦感动地扑到丘嬷嬷怀里,“幸得有嬷嬷在。”

良久。

丘嬷嬷又道,“大小姐与睿王爷订了亲,今后二小姐沾光便可多多接触皇室子弟,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自从太子去了修仙界,储君之位便空闲待定。”丘嬷嬷徐徐又道,“二皇子李述年纪最大,德行端正,嬷嬷看着他要最有可能被立为储君。”

二皇子李述?

姜书琦皱了皱鼻子,脑海里浮现李述的模样,不由道,“嬷嬷倒是清楚。”

丘嬷嬷丢她一个骄矜的眼神,“四皇子李褚的母妃不过是婢女的身份,无需考虑。”

“六皇子李煦乃皇后所出,”丘嬷嬷沉吟,“他亦是夺储可能性最大的皇子之一。”

丘嬷嬷对各个皇子的性情背景了若指掌,挨个给姜书琦讲了一遍。

姜书琦听得津津有味。

“嬷嬷觉得,二小姐若是能嫁给二皇子李述,日后就有机会成为人中之凤,母仪天下!”

“我?”姜书琦指着自己,摇头道,“二皇子是淑贵妃娘娘所出,算是我的表哥。本来……”

本来亲上加亲应该容易,只是淑贵妃和她母亲不睦,“但嬷嬷知道的,淑贵妃娘娘素来不待见我,这事不可能。”

“再说了,”姜书琦想起徐婧琳,“二皇子不是已经与徐小姐定亲了吗?我还去凑什么热闹?”

丘嬷嬷笑道,“二小姐所言不错,但却忽略了一点。就算二小姐以侧妃身份嫁去二皇子府,若是抓住了二皇子的心,他日还怕没机会母仪天下?”

见姜书琦听了进去,丘嬷嬷不再多言,“以后多多和大小姐往来,好好抓住机会才是。”

回长宁侯府的第二日是学院的休沐日,姜书璃在碧云阁发呆。

“小姐,八公主和嘉莹小姐来看你了。”砚菊笑盈盈地打了帘子进来,后面跟着许久不见的李诗晴和周嘉莹。

“书璃,你怎么就定亲了?”

周嘉莹心直口快地拉了凳子坐下,还没喝上水,就把憋了一路的问题丢了出来。

“不是去参加四国大比吗?前天刚听说你们得了好名次,昨天你定亲的消息就传遍了天皓城!”

李诗晴定力好许多,仍忍不住道,“听说太后娘娘高兴得不得了,清宁宫上下都受了好多赏赐。”

“书璃,你当真要嫁给睿皇叔?”

姜书璃皱巴着脸,她对成亲之事也很愕然,还没彻底接受啊!

抓了抓头发,在好友的逼问下,将这些日子的事情絮叨了一遍,“你们说,这样就被定亲,是不是很莫名其妙?”

周嘉莹咋舌,“这听着怎么像屈打成招呢?睿王爷没意见?”

“不知道,娘不让我见他。”

李诗晴眼底闪过了然,有些话她却是不便多说,“书璃,嫁给睿皇叔,你心底是怎么想的?可是愿意?”

“我……”

姜书璃红了红脸,有些气弱,“我没想过这些……”

李诗晴不由扑哧,“既然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从姜书璃的反应来看,并不推拒这桩亲事。

姑娘家,不推拒便是同意。

当然,周嘉莹这种没心没肺的除外。

“这么说,岂不是往后你的身份比我还要高了?”她换了个话题。

周嘉莹一拍手,“咱们还说要做妯娌,现在怕是不能成了,太可惜!”

“亲事定在什么时候?”李诗晴又道,“睿皇叔年纪不小了,怕是等不及你及笄就要娶你过门。”

姜书璃哎了一声,“我娘说亲事暂定在后年五月。”

“五月好啊!”周嘉莹赞道,“定边城有俗语说五月的新嫁娘是最幸福的!”

三人又聊了一阵,周嘉莹忽然道,“昨天收到徐学姐下的帖子,你们收到了吗?”

话音方落,便听到姜书琦人未至声先到,“大姐!”



第二百五十八章 偷听

姜书琦挑了帘子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笑盈盈道,“书琦没有打扰到姐姐们吧?”

“书琦做了些点心,”她自顾自地将食盒放在桌上,从里头取出一碟碟精致的点心,“不知是否合姐姐们的胃口,尝尝可好?”

三人互视一眼,笑着应了。

姜书琦见三人吃了点心,高兴地闲话了两句,便道不扰着她们叙话,提着食盒离开了。

“你二妹似乎变了个人,”周嘉莹啧啧,“以往可不是这样的。”

姜书璃若有所思,自从得知玉兰坊是二伯母名下之后,她与姜书琦渐渐生分了些。

说心里完全不膈应是假的,但最主要的原因仍是因为她忙。忙着上堂和集训,与侯府姐妹相处的时间便少了。

是以能感受到姜书琦有些不同了,人变得谦和有礼,知情识趣了许多。

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同的,又是因为什么开始不同的,姜书璃一无所知。

“或许是丘嬷嬷的缘故吧。”

想来想去,姜书璃觉得怕是教养嬷嬷的功劳了。

三人笑笑,不再说这个。

“明日你去澜山学院上堂吗?”

李诗晴换了话题,见姜书璃点头,便又说道,“琴艺课的张夫子请辞了,明日的琴艺课不知道换了哪位夫子给我们上堂呢。”

姜书璃一愣,捂嘴道,“张夫子该不会真的跟着张横走了吧?”

张横这一年多来几乎每个月就来一趟天皓城,到张茹雪那儿去做苦力,什么房屋修缮,抬水做饭都干。

任打任骂,任责任罚,从不还手。

最喜就是跟在张茹雪夫子身边鞍前马后,连张夫子上堂也站在不远处遥遥张望。

学院里的弟子们都暗中打赌张横到底何时能够抱得美人归。

当然,有部分弟子是不看好的,毕竟张茹雪夫子貌美如花,怎能便宜了张横那头异国的大猪?

这赌约持续了一年都没有结果。

就在弟子们以为赌约会天长地久地持续下去的时候,张茹雪夫子跟着张横走了?

她们去地诸城参加四国大比前,还见张茹雪夫子对张横不假辞色飞踢过一脚的呢!

见两位姐妹点头应是。

姜书璃啧啧一叹,“可惜了!”

周嘉莹和李诗晴走后,姜书琦又过来了。

拉着姜书璃絮絮叨叨了许久,还在碧云阁用了午膳。

临走前,半是羞涩半是期盼地看着姜书璃,“大姐,徐姐姐的赏花宴,可以带上我一道儿去么?”

姜书璃心中闪过了然,想了想带上她倒是无妨,便颔首应了。

第二日,姜书璃又恢复了学院上堂的生活。

没了集训的压力,感觉空气中都盛满了花香的气息,脚步轻盈地步向凌泽一班校舍,在校舍门口,遇见了李煦。

“李学长。”姜书璃笑着迎了上去。

李煦眯眸,淡淡地看向踏着晨光而来的少女,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书璃,早。”

“学长找我有事?”

许久不见李煦这般温和的笑容,姜书璃心情愉快。

李煦颔首,“我是来道喜的。”

“听说你和睿皇叔定亲了,特意来跟你说一声恭喜。”李煦眼神闪过一抹复杂,随后又道,“时候不早,快进去上堂吧。”

他挥手转身离去。

“书璃,你发什么呆呢?”周嘉莹快步走了过来,挽着姜书璃的胳膊,看向李煦离去的背影,“李学长找你了?”

“没什么,”姜书璃收回眼光,冲着周嘉莹一笑,“我们进去上堂吧。”

徐婧琳的赏花宴就定在几日后的休沐日。

自从四国大比后,她便不再到学院上堂,安心在徐府里待嫁。

婚期就定在四月初三,是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办赏花宴的初衷,一是成亲前与姐妹聚聚聊聊体己话儿,二是收添妆礼,待宴后到成亲前就不再专门找日子收添妆了。

赏花宴邀请的多数是徐婧琳的闺阁好友,也有不少澜山学院里认识的同窗。

徐婧琳是当朝徐阁老的嫡孙女,徐府操办赏花宴自是用的最上等的规格。

姜书璃和两位姐妹相约一同前往徐府,到了侧门便见往来不少丫鬟在迎接各府贵女们进府。

随着引路丫鬟穿过花园前院,亭台楼阁,众少女不急不忙,一边观赏徐府景色,一边细细闲聊。

待到了徐婧琳居住的院子,便见许多认识的贵女们都到了。

于冰和张瑶见到姜书璃,笑眯眯地拉着她走到角落,问的当然是和李睿天定亲之事。

明明师兄昏迷受伤回了学院,转日就传出了定亲的消息,她们这些日日相处的好友,自然要问个通透。

周嘉莹和李诗晴到底与她们没有那般熟稔,便笑着先去找徐婧琳道喜,顺便送上添妆礼。

姜书琦落在人后,见姜书璃被团团围住,其余的贵女各有圈子,顿时有些尴尬。

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踌躇片刻,索性转头出了内室。

徐婧琳的院子极大,出了房门是长长的回廊,回廊尽头有一处小湖,湖边有矮椅方桌,姜书琦走了过去,寻了一处干净的矮椅坐下。

引入眼帘的是绿澄澄的湖面,波光荡漾,对岸垂柳依依,景致极好。

“今日的赏花宴,人还真多呢。”

忽而传来一句酸溜溜的话,让呆坐的姜书琦楞了一下,她回过头,发现隔着身后的花丛,隐约可见两位少女站在回廊上。

是陌生的面容。

按礼她该起身前去招呼,毕竟现下情况像是在听壁脚似的。

但下一瞬,她就改变主意了。

因为听得另外一位少女道,“不甘不愿的亲事,就算是来的人多又如何?”

“四姐可别这么说,”少女甲嘲讽道,“二皇子那是什么身份,还由得她挑选不成?若真不想嫁,以她的性子肯定闹开了。”

“五妹这就错了,”少女乙嗤了一声,“她看上的那个怎及得二皇子?她素来精明,又怎会放下西瓜捡了芝麻?”

“再说了,她心仪的那位……”

“有人来了。”

少女甲忽然大声咳了下,拉着少女乙匆匆离去。

留下一脸深思的姜书琦。



第二百五十九章 针锋相对

徐婧琳竟然另有心上人!

这个消息如同响雷般震得姜书琦耳朵发疼,心头颤颤。

她磨着姜书璃同意带她参加徐府的赏花宴,本是为了一睹徐婧琳的风采。

自从丘嬷嬷为她设定了人生目标——嫁给二皇子李述后,她便起了心思。

虽说往常亦有过与徐婧琳一道参与的宴会,但对这位名声好相貌佳的徐府嫡女,她还真没仔细留意过。

方才细细看了,徐婧琳确实长得端庄娴雅,浑身上下的气质无不彰显了世家贵女的风范。

让人忍不住自惭形秽。

所以她才悄悄躲开了去。

哪知却听到了这么惊人的内幕!

可惜的是不知道什么人打断了那两个少女的对话,不然怕是连徐婧琳心仪的人是谁都能知道了。

若是知道是什么人,又将此事捅破的话,姜书琦忍不住想,徐婧琳和二皇子这亲事还能成得了?她目光闪烁,寻思起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书琦,你在这儿做什么呢?”姜书璃与众人闲话一圈后,不见了姜书琦,便走出来四处寻觅,正好瞧见对着一池湖水发呆的姜书琦。

姜书琦猛然一惊,见是姜书璃来了,有些慌乱地站起身道,“大姐,我见你们聊得热闹,我又插不上话,就出来走走。”

姜书璃微笑,“赏花宴开始了,我们一道去花园那边吧。”

赏花宴设在前院的大花园里,徐婧琳带着一众闺阁贵女一边说笑一边往前院行去。

现下正好是春天,是赏花的好季节。

沿路四处都种植着五颜六色的鲜花,色彩斑斓的蝴蝶在花间拍翅穿梭,阳光下洋溢着姑娘们的欢声笑语。

有好些淘气的姑娘家,甚至央人拿来了扑网,追着花间的蝴蝶跑闹。

“真是羡慕她们无拘无束的样儿,”徐婧琳拉着于冰她们走到一处凉亭歇息,“昨日我还是扑蝶的姑娘,今日看她们却感觉离我好生遥远了。”

她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黯然。

姜书琦站在姜书璃身后,一直悄悄地观察着徐婧琳,自是没错过她的这分神色。

于冰笑嘻嘻地接了话,“婧琳要是想扑蝶,我随时奉陪呀,就是担心有些人嫌扑蝶乱了鬓发,回头抓了蝴蝶又急急回去梳发。”

说的是徐婧琳前两年扑蝶时候的趣事。

一时身边好几个相熟的贵女都掩嘴笑了起来。

徐婧琳眼底的黯然一扫而空,璀璨如天上的星星,美得夺目。

正聊得开怀,忽见一位丫鬟行色匆匆地赶了过来,走到徐婧琳身边低语了两句。

徐婧琳面色微变,蹙眉道,“既然来了,便请进来才是待客之道。”

“谁来了?”于冰好奇。

徐婧琳看看众人,“曹兰来了。”

“她怎会来?”张瑶惊讶,捂着嘴道,“婧琳,你邀请她了?”

徐婧琳和曹兰的关系早就破裂了。

尤其是淑贵妃在拜年时当众羞辱曹兰之后,曹兰便一副与徐婧琳不共戴天的模样,天知道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徐婧琳都未参与其中,就这么莫名被恨上了。

赏花宴,徐婧琳自是没有给曹兰送帖子。

徐婧琳摇摇头。

于冰站起身,拉着徐婧琳道,“咱们一同去瞧瞧,她今日过来是为何缘故。”

一行人出了凉亭,远远地就看见曹兰款步而来。

赏花中的贵女们不少也看见了曹兰,不由三三两两低声细语。

有位贵女不动声色地朝徐婧琳她们走来,待到了跟前,低声道,“婧琳,昨日我听说了个消息,因为不知真假,是以先前没有与你说。”

众人停步倾听。

那位贵女瞥了眼渐渐走近的曹兰,“我听说皇上近日要下旨将曹兰指给二皇子做侧妃。”

说完,她留给徐婧琳一个会意的眼色,便又挽着旁边的贵女赏花去了。

徐婧琳神色微变。

惊讶的不是二皇子有侧妃一事,而是侧妃竟然是曹兰。

二皇子一派与曹府一派势如水火,皇上如此赐婚到底是何等意思?

思忖间曹兰以至。

“徐姐姐,”她笑意盈盈,“兰儿不请而来,徐姐姐不会怪罪吧?”

徐婧琳回以浅笑,“曹妹妹愿意过来,自是欢迎。”

“徐姐姐请宴,就算是忘了给妹妹送帖子,”曹兰捂嘴笑着,“妹妹也是要来的。”

曹兰和徐婧琳的事早传遍了世家贵女圈子,见她到来,花园里赏花的贵女们都悄悄儿靠近,执起耳朵听着。

徐婧琳微笑,并未回应。

曹兰又道,“姐姐不日就要出阁,妹妹入府之前,总得来一趟给姐姐添个妆,日后入了府,还得靠姐姐多多照应才是。”

周遭的人闻言纷纷色变。

曹兰这话的意思,莫非……

一时花园里窃窃私语不停。

徐婧琳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曹妹妹说的入府可是指的二皇子府?姐姐未曾听说呀。”

曹兰面泛红霞,微垂着头,“旨意尚未公布,妹妹只是想着要来给姐姐添妆,所以才……”

“既然旨意未曾公开,”徐婧琳忽而面色一正,轻声斥责,“曹妹妹怎能大胆妄言,揣测圣意。”

曹兰听了这话,面色一白,身子微颤。

她今日来徐府,本就是因为前几日曹府终于求到皇上点头愿意下旨赐婚之事来炫耀一番。

这些话儿贵女私下闲聊说说本是无妨。

但到底徐婧琳没有错,圣旨一日未到曹府,她在外如此宣称的确算得上是揣测圣意。

曹兰看了看四周渐渐散开的贵女们,只能认错,“是妹妹失言,还请姐姐不要责怪。”

徐婧琳扯扯嘴皮,“曹妹妹这般说就不对了,这事情与姐姐本无干系,姐姐自是担不上责怪不责怪一说。”

“既是来了,便一道赏赏花儿聊聊闲话,”她勾唇微笑,“莫要觉得不自在才好。”

曹兰面色愈发尴尬。

姜书琦将一切看在眼里,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徐婧琳,又多了曹兰这么一个侧妃,她真要能嫁入二皇子府,能以什么身份?

曹兰目中无人的嚣张,徐婧琳不动声色的还击,她当真应付得来吗?



第二百六十章 挑逗

“丘嬷嬷,不行!”

姜书琦咬着指头,趴在桌上颓然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前有徐婧琳,后有曹兰,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哪里轮得上我?”

今天看了两人剑拔弩张的一幕,姜书琦心中发怵,生了退缩之心。

丘嬷嬷撇撇嘴,不过就是两个丫头片子耍嘴皮子,算得了什么?

在她看来,两人都不足为惧!

曹兰一看就是个蠢的,徐婧琳虽说看着占了上风,但用的招数却是浅白了。

“傻姑娘,”丘嬷嬷想了想,慈爱地给姜书琦斟了杯茶,“这你就错了。你想想,徐婧琳和曹兰如今视彼此为敌,尚未嫁去皇子府就争锋相对,对你来说可是好事!”

“好事?”

姜书琦眨眨困惑的眼。

“有道是户蚌相争渔翁得利,”丘嬷嬷循循善诱,“她们斗得狠,是好事。”

姜书琦闻言,若有所思。

“徐婧琳和曹兰背后是两大泾渭分明的势力,”丘嬷嬷继续道,“她们两人,天生就是要对立,定会挣个不死不休。”

“你只需要在旁适时煽风点火,看她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最终有一人倒下,另一人定也会伤筋动骨。”

“这个时候再想办法给另一人致命一击,”丘嬷嬷脸上露出让人不寒而栗的表情,冷笑一声,“你就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姜书琦被说得心动,忙赞道,“嬷嬷说得是!”

“嬷嬷,那你说说,我现在该怎么做?”

丘嬷嬷斜她一眼,神秘笑着道,“二小姐,现在要想办法让二皇子对你倾心,最好是能与曹兰一道,以侧妃的身份嫁入二皇子府。”

“嬷嬷,那怎么可能?”姜书琦睁大眼,她今年才十岁多些儿,还是青涩的小姑娘,就算二皇子真的喜欢上她,也断断不会这么早就让她嫁入二皇子府。

更何况,二皇子又怎会喜欢还没长开的她?

丘嬷嬷笑而不语。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身为宫中的老嬷嬷,她自是有一套自己的消息渠道。

二皇子李述不爱丰满妖娆的成熟女子,最爱的是青涩酸溜的稚嫩姑娘!

自从开了府,伺候在二皇子房内的无不都是十岁左右的丫鬟婢女,淑贵妃亲自挑选送去的美娇娘统统没有入过他的眼。

丘嬷嬷打量着眼前的姜书琦,可不正好是二皇子最好的那一口?

她扯扯嘴皮笑得神秘,“嬷嬷自有法子。”

“不日后就是四国大比的封赏大会,”丘嬷嬷继续道,“届时你一定要想法子跟着你大姐去参加,那天就是最好时机!”

风和日丽的一天,四国大比的封赏大会在皇宫太和殿前的广场隆重举行。

今年的四国大比,天皓王朝取得了历年来最好的成绩,皇上龙心大悦,赏赐无数。

宣旨公公扯着嗓子高声喊道,“符箓比试第一名,四皇子殿下,符箓比试第三名,徐婧琳,上前领赏。”

徐婧琳与李褚闻言,起身相视一笑,并肩上了领赏台。

迎面而来是刚领完赏的姜书璃和张瑶,四人会意一笑,错身而过。

徐婧琳走得不快,私心里期盼的是可以一直这样并肩走下去。

她脑海里如电光闪过入学澜山学院后与李褚相处的点点滴滴。

时间总是流逝得飞快。

抓不住的幸福只能留在心底最深深处。

她目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李褚,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李褚,我最终还是输给了你。”

李褚眉微挑,“有机会再战一回。”

只怕,永远不会有这样恣意的机会了。

宣旨公公召唤她们跪下领赏。

徐婧琳深深一跪拜了下去,一滴清泪正好落入地上,溅出小小的浪花,复又平息。

这一切都落在一双探究的眼里,就是远远站着的姜书琦。

看着徐婧琳望向李褚的那一眼,她心里陡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徐婧琳的心上人莫不就是李褚?

甩了甩头,又觉得不可能。

放着二皇子这样的不喜欢,去喜欢一个婢女所出的四皇子?

脑子抽了吗?

徐婧琳那般精明的女子,定然不会这样才是。

怔仲之间,忽然一个婢女匆匆从她身边经过,扭头给了她一个会意的眼神。

姜书琦蓦地一惊,紧张地捏了捏掌心。

今日丘嬷嬷专门为她细细打扮,身着杏子黄缕金挑线月华裙,双丫髻上簪着紫罗色蝴蝶钗,胸前挂着赤金盘螭璎珞圈,看着粉妆玉琢,青嫩可人。

犹记得看向梳妆镜时她的疑虑,丘嬷嬷为何不将她装扮得成熟妩媚些,反倒是更显得她稚嫩天真?

丘嬷嬷满意地打量着她,“这般正正好,只要二小姐按照嬷嬷吩咐的做,定能抓住二皇子的心。”

姜书琦身后不远处,缓缓行来的是二皇子李述和他的随从。

今日四国大比封赏,本与他没什么干系。

过来一趟不过是为了露个脸,因此他丝毫不急。

“那个是谁?”

李述漫不经心地往前走着,忽见一位青葱女子站在不远处,那细瘦的腰肢,粉白娇俏的侧脸,极是赏心悦目。

靠得近了,听那青葱女子与旁边婢女低声细语。

婢女惊叹,“四皇子真真厉害!”

青葱女子却是细声道,“我倒不觉得四皇子有多厉害,若是二皇子有灵根,定然将四皇子和六皇子都比下去不可。”

二皇子微微一顿,瞥了随侍小厮一眼,二皇子的随侍小厮哪有不知主子心思的,忙躬身退开了去。

他慢悠悠地走近姜书琦,轻咳一声,“请问姑娘芳名?”

姜书琦听见男子声音,又忽觉耳边吹过一阵气息,心脏砰砰乱跳,她握紧拳头,俏皮地回头看去。

如小鹿般的瞳孔印着二皇子那双毫不掩饰惊艳的双眼,姜书琦不由羞涩地低垂了头,“见过二皇子殿下。”

李述如饥似渴地看着散发着宛如青苹果般青涩香气的姜书琦,又走前了一步。

姜书琦咬咬红唇,即期盼又羞怯地看了李述一眼,转身飞奔而去。

“诶,怎么就跑了!”

李述追了两步,随侍小厮匆匆返回,在他耳边低语,“殿下,那位是长宁侯府的姜二姑娘。”

李述眼底闪过一抹饥渴,姜书琦那模样正好是他最心喜的,还没触到手就飞了,简直挠得他心头直发痒。

“小的看姜二姑娘可是心悦殿下哪,”随侍小厮讨好道,“殿下,您说咱可要……”

李述斜他一眼,“就你机灵!”



第二百六十一章 见面

惋惜地看了一眼姜书琦离去的方向,李述施施然在随侍小厮引领下入座。

封赏大会已经进入了尾声,李述扭头正好看见不远处领奖席上坐着的徐婧琳,他母妃推崇备至的准媳妇。

他眯了眯眼。

徐婧琳五官明媚,美得端庄大度,浑身上下散发的优雅气度是姜二姑娘那种青涩女子远远不及的。

这亦是他母妃淑贵妃娘娘看重之处。

然而,他自幼见多了这样的女子,委实觉得无味。

许是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徐婧琳抬眼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徐婧琳有礼地欠了欠身,随后便淡淡地挪开了眼眸。

无惊无喜,无波无澜。

真真没得意思。

李述心里呔了一声,收回眼光。

封赏大会结束后,姜书璃与姐妹们相携走到宫外。

一一道别上了各自的马车,姜书璃走到长宁侯府马车前,便听马夫低声禀报,“二小姐说身子不适,早会儿便乘了马车回府去了。”

姜书璃挑挑眉,早上姜书琦看着精神百倍斗志满满的模样,怎的就身子不适了?

她摇摇头,既是侯府马车亲自送回府应就无碍,于是便上了马车准备出发。

“书璃。”

刚放下帘子,李睿天温润如玉的声音在外响起。

姜书璃面色一亮,封赏大会上不曾见到师兄她还微微失望过,不想这会儿竟就在马车之外。

她连忙掀开车帘,“师兄!”

李睿天俊美的面容上是比春日更加和暖的笑,“书璃,方便说几句话吗?”

“自然!”

姜书璃匆匆下了马车,转身吩咐青纸和马夫先回长宁侯府,跟在李睿天身后问道,“师兄,我们去哪里说话?”

青纸望着转瞬离开的姜书璃,前些日子夫人不让小姐见姑爷,说是庚帖未换,如今庚帖换了,夫人应该不会生气吧?

她挠挠头看向马夫,“我们回府吧。”

“随我来。”

李睿天健步如飞,带着姜书璃从宫墙外绕入热闹的街市,又穿过不知名的小巷,最后在一个小面店前停下。

熟门熟路地拉着姜书璃在店里寻了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下,李睿天道,“来两碗清汤云吞。”

老板笑眯眯地应了。

“师兄,你时常来这儿?”

姜书璃好奇地打量着小店,店面不大却干净整洁。

此时未到中午时分,客人倒是不多。

云吞很快就热气腾腾地送了上来,泛着诱人的清香。

姜书璃拿起勺子喝了口清汤,入口的鲜甜让她忍不住幸福地眯上了眼。

“真好吃!”

李睿天笑着看她吃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了口,“书璃,我听狸狸说你愿意改练双修功法,可是真的?”

姜书璃点头,“是真的呀,师兄,你什么时候把功法给我?”

四国大比回来那日为了帮助李睿天抽取灰无,狸狸便给她一段功诀,但那只是双修功法的一小部分。

李睿天黑眸越发深邃,“书璃,你当真愿意?”

姜书璃最后一个云吞吃了,心满意足地擦擦嘴,“当然愿意,为什么不愿意?”

“为什么愿意?”李睿天觉得这般追问有些傻,却仍坚持问个清楚。

姜书璃一脸困惑,“既然双修功法比我之前修炼的要更高深,而且又能帮助师兄修炼,为什么我会不愿意?”

李睿天一时语结。

果然这小妮子根本没弄懂什么是双修功法。

他就说小狐狸一脸骄傲地号称说服了姜书璃定然有异。

但是……

他又怎么说得出口双修功法具体要怎么个双修法?

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李睿天决定成亲后再讨论双修功法之事。

回了长宁侯府,姜书璃央了砚菊去问姜书琦的情况,听闻她已无恙后才安下心去了熙兰苑。

陪在母亲身边看她打理侯府事宜,忽地来了不速之客。

“谁?”姜书璃听了婆子的禀报,揉揉耳朵,“谁来了?”

“回大小姐,是一位自称常夕眉的姑娘,”婆子恭声道,“说是来找大小姐的。”

常夕眉?

姜书璃脑海浮现常夕眉那温柔婉约的模样,她与她素来没有交集,为何忽然上门找她来了?

“书璃,可是你认识的人?”欧阳氏问。

听了姜书璃的描述,欧阳氏心中警铃大作,“你是说她住在清宁宫,常伴太后娘娘左右?”

“太后娘娘说是皇后的远房侄女,因为讨喜就留在清宁宫,住了有好几年了吧。”

姜书璃将所知道了出来,起身道,“娘,我去看看。”

欧阳氏看了徐嬷嬷一眼,徐嬷嬷立马会意,小步跑着跟上了姜书璃。

常夕眉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子,声音软软侬侬,“书璃,姐姐这会儿过来可是叨扰到你了?”

“怎会?”姜书璃礼貌地回应,“不知常姐姐前来是书璃招呼不周。”

引着常夕眉落座上茶,姜书璃浅笑问道,“常姐姐来可是有什么事?”

常夕眉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歉然地笑着,“说起来是姐姐的不是。妹妹与睿王爷定亲时,姐姐就该上门恭贺一声才对。只是清宁宫事务繁忙,姐姐抽不开身才等到了今日。”

“恰好是四国大比封赏好日子,姐姐便想着再怎么忙,也要亲自来给妹妹道声喜才是。”

姜书璃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跟常夕眉很熟吗?

怎么常夕眉一副她日理万机不辞辛劳也要腾出时间来恭贺她的样子?

“多谢姐姐。”

“都是一家人,当不得妹妹这般谢。”常夕眉亲亲热热地拉起姜书璃的手,“说起来,真亏得妹妹才救了睿王爷。”

“姐姐每每想到这个,就恨不得将妹妹当亲妹妹来疼才好。”

她摸出一方绢帕,拭泪道,“都是姐姐没用,得知睿王爷昏迷不醒的消息时太过哀恸,晕厥了过去。”

“不然,就能陪在王爷身边侍奉左右,也不用劳烦妹妹费了那般多的心思。”

“……”

姜书璃看着瞬间变成泪人儿的常夕眉,讷讷无言。

而常夕眉也没有期望着她的反应,因为她要说的话,还没说完。

用绢帕再次擦了擦眼,她吸了口气,再度握住姜书璃的手。

“妹妹——”



第二百六十二章 添堵

“姐姐是不是很没用?”

常夕眉通红的眼睛含着泪花,双手紧紧地攥着姜书璃的手,唱作俱佳,“太后娘娘说姐姐这是关心则乱,但是姐姐也不想的,姐姐也想像妹妹这样坚强,能够在睿王爷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她说到这里,嘤嘤哭泣。

姜书璃蹙了蹙眉,将被抓疼的手抽了出来,“常姐姐,别哭了。”

常夕眉应了声,“姐姐不哭了。姐姐这次过来,就是替睿王爷给妹妹道谢来的。谢谢妹妹大义相救。”

姜书璃松开的眉头又蹙起来,困惑道,“姐姐为什么要替师兄道谢?”

“这声谢是一定要的。何况自从定亲后妹妹就没有见过睿王爷,”常夕眉赧然地笑了笑,“所以姐姐才亲自来一趟,也好安安妹妹的心。”

“谁说我没见过师兄?”姜书璃不解,她才和师兄一起吃了清汤云吞好吧?

常夕眉一怔,“见过了?”

姜书璃颔首。

“当然见过了,还有就是,为什么我帮师兄抽取灰无需要姐姐道谢?我和师兄之间,无需言谢的。”

常夕眉呆愣片刻,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垂下眼帘道,“是姐姐想多了,姐姐也是怕妹妹多想才过来一趟。”

“既然妹妹一切安好,清宁宫事情繁忙,姐姐便不叨扰妹妹了。”

常夕眉脚步仓促地带着婢女离开了长宁侯府。

上了马车,那张温柔婉约的脸瞬间抹上阴沉,双手绞着帕子道,“不是说了睿王爷一直未曾见过姜书璃?方才姜书璃怎生说见过了?”

小芳忙回禀,“睿王府传回来的消息确实是这样,并且说了,睿王爷今早连四国大比封赏大会都没去,怎能见过姜姑娘呢?”

“莫不是姜书璃诓我的?”

常夕眉想着姜书璃那一脸明媚的模样,咬牙道,“倒是看不出来是个有心计的。”

她本想借这次机会去给姜书璃添堵,未曾想却铩羽而归。

“太后娘娘前两年还总提着想撮合我与睿王爷,”常夕眉紧咬着唇,“如今睿王爷和姜书璃亲事都定了,却没见她提起怎么安排我。”

她眼色阴晴不定,另有计较,“不能就这样算了。”

就算是侧妃,她也一定要想办法嫁进睿王府。

常夕眉走后,欧阳氏招来徐嬷嬷问了情况。

徐嬷嬷跟在姜书璃身边,可是将常夕眉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都清楚记着的。

于是,绘神绘色地给欧阳氏重演了一番。

欧阳氏眸色阴沉,她那闺女还没嫁去睿王府呢,就有人找上门来想给她闺女气受了?

她眯着眸抿了口茶,淡声吩咐,“徐嬷嬷,去给睿王府送个帖子,就说关于亲事,我有事要与睿王爷再商谈商谈。”

完了,便起身去了碧云阁。

她家闺女,需要好生点醒点醒才是。

虽说姜书璃方才乱招逼退常夕眉,做得倒算是出色漂亮,但出阁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可不能心里没有个分寸。

哎,养女不易呀!

睿王府。

李述在管事带领下进了书房,李睿天正在握笔书写,见他进来便放下笔道,“阿述,今日来可是有事?”

李述与李睿天这个皇叔其实并不算太熟,但毕竟是亲戚,平日倒是也有往来的时候。

今日他过来,还真是有事。

自从四国大比封赏大会后,姜书琦那青涩娇嫩的模样每每在他脑海里环绕,散都散不去。

但姜书琦毕竟是长宁侯府的女儿,不同市井女子那般容易到手,在随侍小厮的提醒下,便将主意打到了即将与姜书璃成亲的睿皇叔身上。

他是来游说李睿天邀请姜书璃去春游的。

“现下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时分,皇叔不能老是窝在府里,”李述苦口婆心,“我听说这丽湖上游船最是适合赏春光,不如带上睿皇嫂一道出去,也好一解相思之情。”

“皇叔你是觉得无所谓了,但是说不定皇嫂想去呢!”

“皇叔不主动,皇嫂又怎好意思提这事儿?”

“听侄儿的,准没错!”

“皇叔,您就答应侄儿吧,侄儿也想出去游船松快下,不随着皇叔您去,父皇一准不放行。”

李述跟在李睿天背后,絮絮叨叨地念了一个时辰,听得李睿天耳朵都要张茧子了。

最后只好答应道,“成成成,就依你。”

李述闻言,惊喜地一拍掌道,“皇叔,这事包在侄儿身上。安排好后侄儿派人过来通知您。”

说完一溜烟就回去了。

第二日,长宁侯府收到了来自八公主李诗晴发出的请柬,邀请姜书璃和姜书琦去游船。

随着请柬一道儿来的,还有分别赠予姜书璃和姜书琦的两份食盒,里头是出自宫里的名贵点心。

姜书琦将点心一一端了出来,心下奇怪,“嬷嬷,我素来与八公主不熟,为何她会专程邀请我一道游船?还送来点心?”

丘嬷嬷挑眉,接过食盒里里外外仔细看了,忽然从食盒内里抽出一张纸条。

“咦,这是什么?”姜书琦惊讶极了。

她探头看去,丘嬷嬷将字条摊开,只一眼就笑盈盈道,“恭喜二小姐,这食盒可是二皇子送来的!”

姜书琦眼睛一亮,将字条拿了过去,细细看着,“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述。”

她低声念了,不由面上发烫,“嬷嬷,这……”

“这是天大的好事!”

丘嬷嬷笑着来回踱步思忖着,“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既然二皇子对二小姐有意,我们就趁这次游船,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姜书琦手一抖,“嬷嬷,你说什么呢!”

“我可是侯府的闺女,不能做出有碍名声的事。”

丘嬷嬷睐了她一眼,“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有时候心一狠才能一步踏上高位。错过了机会,也许这辈子都无法出人头地!”

“二皇子既是对你有意,断然就不会有损二小姐的名声,况且,嬷嬷又不是让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且听嬷嬷道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游船

丘嬷嬷把跳起来的姜书琦按回椅子上坐着,双眼审视着她道,“二小姐,天上是不会凭空掉下馅饼的,只有用心争取,才能够成为人上人。这一点,你给我仔细记住了。”

她面容凌厉,看得姜书琦心头一颤,“嬷嬷……”

“嬷嬷不会害你的。”

丘嬷嬷换上了慈爱的面容,“你想想,春光方好,在游船上如果不小心落了水会怎么样?”

姜书琦听得入神。

“而二皇子既然心仪于你,自然会下水相救,你说对不?”丘嬷嬷循循善诱。

“自然就免不了肢体碰触,”丘嬷嬷笑得暧昧,“如此一来,二皇子又怎能不对二小姐负责?”

“这就是方才嬷嬷说的,”姜书琦讷讷,“生米煮成熟饭?”

见丘嬷嬷含笑点头,姜书琦松了口气,“嬷嬷你刚才吓到我了,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丘嬷嬷笑,“嬷嬷是那种没格调的人么?”

落水被救的戏码虽说老套,但确实是最为高效可行的办法。

姜书琦左思右想,点头道,“嬷嬷,就按照你说的办。”

游船的这日,姜书璃和姜书琦乘坐侯府马车到了丽湖,迎面见到的是李睿天、李述还有常夕眉,李诗晴并没有来。

姜书璃倒是不觉得奇怪,游船这事情前两日在学院李诗晴便告诉她了,是李述借她的名义下的帖子,实则是为了帮李睿天邀约她。

能与师兄一道游船姜书璃自是欣然前往,只是见着李述和姜书琦眉来眼去,又心下有些奇怪。姜书琦何时与李述认识上了?

另外就是站在李睿天身边的常夕眉。

那日欧阳氏对她耳提面命,来回叨念的就是这位莫名其妙的常夕眉。

说她是太后亲自给师兄挑选的媳妇,定然会时时给她添堵;

说她能伴在太后身边数载,定然有过人之处;

总之就是让姜书璃不能掉以轻心。

看着常夕眉虚扶着李睿天的手,姜书璃突然觉得有些刺眼。

她上前一步挽住李睿天,笑眯眯道,“师兄,我们去游船!”

丽湖是天皓城西郊最大的一处湖泊,湖面宽阔平静,湖水澄净如碧,倒映着蓝天白云,景致优美,让人心旷神怡。

湖面上已有不少游船画舫,多是出来踏青的人们。

还有那湖中央打鱼的船家,呦嘿呦嘿地唱着古老的歌谣。

又有那红粉帐幔的画舫,画舫里传来绵绵不绝的琴声,以及歌女那软侬柔美的歌声。

李述准备的游船尊贵华丽,船上一应物事应有尽有。

数不清的婢女巧笑倩兮地服侍众人落座,各色各样的点心小吃,茶水美酒摆满了一桌。

五人围着桌子坐下,四周是透亮的琉璃窗户,湖光十色印入眼帘,让人心情愉悦舒畅。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常夕眉轻举酒杯,双眸潋滟,含情脉脉地看向李睿天,“谢谢睿王爷邀请夕眉来游船,不然也见不到这般让人神往的景致。我敬大家一杯,先干为敬。”

说罢她优雅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夕眉妹妹好酒量,”李述鼓掌赞和,“既然出来游玩,大家可是要尽兴才是。”

说罢他一仰头将酒喝了。

准备的酒是果酒,入口芳香芬醇,即便是女子,亦不会轻易喝醉。

姜书琦想着临出门前丘嬷嬷的叮咛嘱咐本就紧张,加上李述不时飘过来的火热眼神,更是让她心如鹿撞。

不由得一杯又一杯地将酒喝下,直喝得脸颊泛红,红得像是三月桃花。

李述自是没错过美人醉酒这番景象,一双眼睛不自觉地偏向姜书琦那小小的耳垂上,因为酒意,耳垂的颜色也变得如同樱花般粉嫩,看得李述心猿意马,恨不得立即将她压入身下狎玩一番。

“书琦,别喝这么多酒。”

姜书璃忍不住伸手按住姜书琦正欲送往口中的酒杯,她没有灵根,无法像她们可以轻易将酒气逼退。

万一醉酒失态便不好了。

姜书琦倒是乖巧,应了一声放下酒杯,垂了头。

“书璃对妹妹真是关心,”常夕眉喝得亦是不少,柔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醺意,“难怪睿王爷心悦于你。”

低眉垂头的姜书琦并未听清常夕眉说的话,她此刻耳间如同响鼓般砰砰直跳,忽地,她开了口,“这里闷热,不如我们去甲板上走走?”

说完这句话,似娇似怯地睐了一眼李述,只把李述看得心头酥麻酥麻。

李述自是一百个赞同,连忙起身拉着李睿天,跟在三位女子身后上了甲板。

甲板上吹着微风,空气中飘着青草气息,五人沿着甲板各自站着,除了姜书璃和李睿天是真心在看美景,其余三人都各有打算。

姜书琦看着深不见底的湖水,鼓足了勇气的心不由得畏缩了。

这湖水那么深,她若是跳了下去,万一二皇子来不及救她怎么办?

又或者二皇子不敢下去救她怎么办?

再怎么想煮成熟饭,也不能用性命开玩笑啊!

深深吸了口气,姜书琦悄悄地将脚步往后缩了缩。

此时丘嬷嬷阴恻恻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回荡。

“二小姐,若是见了湖水害怕,不敢往下跳也是有的。”

“但你要知道,你这跳的不是湖水,而是二皇子府!”

“一时的害怕不要紧,若是因为一时害怕就却足不前,你就是那扶不上壁的烂泥!”

“你想想徐婧琳,你想想曹兰,论家世,论美貌,你一点都不比她们差!差的就是这一个机会!”

丘嬷嬷的话,又重新燃起了姜书琦心中的焰火。

她握了握拳,看了眼离她不过三尺距离的李述,闭上眼一头栽下湖水之中。

“咚!”

溅起好大的水花。

“啊!救命!”

姜书琦落水的一霎,吓得大声惊呼。

甲板上的李述见状,一捋袖子纵身就要往湖水中跃下。

旁边的常夕眉轻捂着嘴,她想好的点子怎么竟然被姜书琦借鉴了去?而且比她还快?

瞥了眼想要跳下湖水救人的李述,常夕眉忍不住踏出了半步,她也想跳个湖让李睿天出手相救从而赖上他!

念头如同电光闪过。

就在她欲效仿姜书琦落水之际,忽见姜书璃伸手一挥——



第二百六十四章 琢磨

姜书璃一扬手,不远处一艘渔船上闲置的渔网便朝她飞了过来。

她伸手接住渔网,轻轻一甩一兜,就把在水里扑腾的姜书琦网住拉了上来。

还可以这样?

常夕眉看得眼睛发直。

尤其是当她看到姜书琦如同八爪鱼般整个人趴在又脏又腥的渔网上,洁白的脸上糊着不知道是什么鱼类的鳞片时,悄生生地缩回了脚。

遇上了修仙的人在场,变数实在是太多了!

不能按照设想演下去的戏,还是莫要开始的好。

不然不仅达不到目的,还落得个姜书琦这样的下场,实在太过憋屈!

而此时的姜书琦恨不得沉入湖底不再见人。

她被姜书璃连同渔网一起轻轻地放在甲板之上,渔网上的鱼鳞和黏液粘得她浑身都是。

那种恶心的触感和腥臭的味道让她几乎作呕,她踉踉跄跄地爬起身,呜呜地大哭着跑进了船舱。

幸好出门时习惯性地准备了换洗衣裳,不然姜书琦就更加狼狈了。

夜里,徐嬷嬷给欧阳氏梳洗时,不经意地提及了姜书琦落水一事。

欧阳氏扬眉,“今日八公主约书璃和书琦去游船,睿王爷和二皇子都去了?”

“不仅如此,那位常姑娘也去了。”徐嬷嬷禀道。

“书琦好端端地怎会落水?”

“奴婢听青纸说,”徐嬷嬷小声道,“二小姐看着是自己往下跳的。”

“自己往下跳?”

欧阳氏思忖片刻,古怪地看向徐嬷嬷,“嬷嬷,你说书琦这该不会是看上睿王爷或者是二皇子殿下了吧?”

“听青纸说,”徐嬷嬷点头,她亦是这般想法,“二小姐与二皇子殿下似乎有些儿眉眼来去的。”

“这手段看着不像是罗氏教的,”欧阳氏摸摸下巴,“书琦年纪尚幼,如若没有旁人指点,断然想不到这样去做才是。”

“奴婢怀疑怕是丘嬷嬷给教的。”

徐嬷嬷对二房素来关注,“丘嬷嬷平日里除了给几位姑娘教学规矩外,几乎整日都在杏花阁里待着,与二小姐相处的时间最多。”

若是丘嬷嬷的话,倒是不无可能。

欧阳氏道,“这丘嬷嬷是老夫人从宫里请来的老人,可知道她都在什么地方服侍过?”

徐嬷嬷摇头,眼里写着询问,“奴婢去打听打听?”

欧阳氏点头,“仔细查查,莫要让发现了。”

碧云阁里。

姜书璃坐在梳妆镜前,一手托腮,一手无意识地拨弄着桌沿。

青纸和砚菊站在后头数着时间。

一炷香。

两炷香。

三炷香了,大小姐仍一动不动,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流露出淡淡的困惑。

青纸上前一步,“小姐,时候不早了。”

姜书璃抬抬眉,通过梳妆镜看向青纸,“青纸,你说今天书琦她莫不是自己跳下水的?”

青纸失笑,“小姐,你在想这个呢?奴婢亲眼看了,二小姐就是自个儿往下栽的。”

“她……”

脑子有病吗?

姜书璃想到渔网上满布的带着鲜血的鱼鳞和那腥臭的味道,嘴角抽了抽。

“奴婢倒是觉得,二小姐是故意的。”

姜书璃点点头,她就是这般认为才会想了这么久。

想来想去,姜书琦这么做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二皇子李述了。

从见面开始,姜书琦和李述眉来眼去的样子她就看在眼里,只是她二妹这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落水让李述救了?

然后,顺水推舟——

她想嫁入二皇子府?

姜书璃拍拍额头,一脸不可置信。

姜书琦才多大?!就想着嫁人?

李述的皇子妃是徐婧琳,皇子侧妃是曹兰,她还想去插一脚?

二妹这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幸好她看见李述想跳水救人时,及时抄起渔网捞了姜书琦起来。

不然,这事儿怕是会闹大了。

“真想去问问娘。”姜书璃无意识地嘟哝了一句。

若不是李睿天怕娘亲不同意她去游船,嘱托诗晴提的邀约,她回来定是先去和娘亲叨念几句今日发生的事。

娘亲素来精明,定然一眼就看穿其中奥妙。

幽幽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姜书琦的事情,她也懒得去管。

只要别再她眼前作妖,别的一概无视。

杏花阁里的姜书琦已经哭了小半天了。

兜着红肿得跟蜜桃似的眼睛,趴在床榻上嗓子都沙哑了,“丘嬷嬷,我这以后怎么去见二皇子?我死了好了!”

丘嬷嬷安然坐在一旁,早前劝了几次没劝住,索性就由着姜书琦哭个够。

姜书琦哭累了闹够了,发现屋里头的丫鬟们早不知去哪儿了,只剩下丘嬷嬷凉凉地看着她,才委屈地支起身,“嬷嬷,你说这会儿该怎么办?”

丘嬷嬷叹了口气,她是真的没料到姜书璃会轻而易举就把姜书琦给救了上来,连一点发挥的机会都没留给李述。

“你确定当时看到二皇子想下水救你?”

姜书琦含泪点头,她跳下水后就挣扎着看向李述,并且确保当时看着是多么地娇美凄惨,而李述明显也捋袖子准备下水来着,哪知……

迎头一张又臭又腥的渔网就隔绝了她与二皇子之间的绵绵情意。

她——

好想一头撞到豆腐上!

“是嬷嬷失虑了,”丘嬷嬷悠悠道,“无妨,只要二皇子对你有意,就不怕没有机会。”

而此时皇宫中,愉妃正恨铁不成钢地捏着李褚的耳朵道,“拖拖拖!要拖到什么时候?难道等嘉莹被别的好人家定走了,我们再去提亲吗?”

李褚揉揉耳朵,往旁边跳了开去,“母妃,那怎么可能!周嘉莹今年才十二岁,况且谁会看上那个男人婆。”

“十二岁怎么了?早早定下来才是正事,”愉妃追不上儿子,插着腰生气,“长宁侯府的姜大姑娘都定亲了,她们这一届澜山学院的优秀女弟子,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名门都盯着呢?”

“抢完了,就没了!”

“母妃听说兵部尚书府就有意去镇北侯府提亲,双方本就是姻亲的关系,那说起来可是比我们有优势。”

“兵部尚书府?”李褚眉一皱,“给吕殷提吗?”

“就是探花郎吕殷!”愉妃没好气地睐儿子一眼,“不止如此,好几户人家的夫人都有意向,所以,母妃决定找个好日子就让人去镇北侯府提亲去!”



第二百六十五章 找茬

澜山学院凌泽一班。

中午时分。

“嘉莹为何今天没来学院?”

姜书璃和李诗晴相携步出校舍,两人一个要去灵幽涧,一个要去后山洞府,细细聊了几句。

“一会儿我遣人去镇北侯府问问,”李诗晴道,“昨日下堂并未听她提起今日有事,许是临时的事情耽搁了。”

“也好,若是有了消息,让人到凌泽三

0班跟我说下。”

下午姜书璃在凌泽三班上堂,是以有此一说。

李诗晴应了,两人挥手道别。

下午到了凌泽三班,没等李诗晴派人来传消息,就看见满面怒色气势冲冲的周嘉莹闯进了凌泽三班的校舍。

“嘉莹?”姜书璃从座位上站起来,就见周嘉莹走到课室里,寒声问道,“李褚人呢?李褚在哪里?我找李褚!”

“嘉莹,你找李褚有事吗?”

姜书璃上前拉住周嘉莹,见她涨红了脸,忙道,“李褚不在。”

凌泽三班今年七月就要毕业了,四国大比后,许多课程已经上得七七八八,余下的全是自由学习。

不少弟子纷纷寻求各种出路,更别说李褚身为皇子,手里早就有皇上布置的大小差事。

“不在?”

周嘉莹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他去哪了?有人知道吗?”

姜书璃摇摇头,看向班里其余同窗。

一位男弟子挠头,“昨日听李褚说要去琼花楼,不知是不是在那儿。”

周嘉莹一听,扭头就走,姜书璃唤了一声见她不停步,急忙跟了上去。

“为什么要告诉她李褚去了琼花楼?”身后两名男弟子搭着肩膀,一个问着。

另外一个正经回应,“我看她着急火燎的模样,怕是有急事。”

“兄弟,你知道琼花楼是什么地方吗?”

“不就是吃饭的地方?”

“……”

琼花楼自然不是简单的酒楼,它是一座富丽堂皇的三层酒楼。

虽然白日里它看着与寻常酒楼无异,但寻常人顶多只能在大堂点膳,能上二楼或是三楼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的。

二三楼雅间的服务可不仅只是美食佳肴,还有各色美人相伴。

这里是京城上流人士谈事情首选的不二酒楼。

周嘉莹和姜书璃自是不清楚的,尤其是周嘉莹绷着小脸骑着马一路狂奔,姜书璃只能一路紧跟。

待到了琼花楼下,周嘉莹拉着姜书璃的手,“书璃,我今天要找李褚说个清楚,我们进去。”

“说什么呢?”姜书璃不解,“发生什么事了?”

周嘉莹扭头,“今日一早,我正准备出门上堂呢,结果愉妃娘娘派人来我家提亲了!”

姜书璃张大了嘴,还欲细问,两人就被琼花楼的小二拦在楼梯口。

“两位客人请留步,二楼是贵宾留座区,没有预约不能上去。”

周嘉莹俏眼一瞪,姜书璃忙拉住她,微笑地对小二道,“我们是李褚的朋友。”

小二有些狐疑地打量了她们一眼。

姜书璃又笑,“若是不信,大可上去询问一下,我姓姜。”

小二应了,匆匆上了二楼。

很快又下来了,“两位姑娘请。”

领着她们步上台阶,到了二楼,若有似无的脂粉香气萦绕鼻尖。

姜书璃举目四望,发现二楼的布置得异常高雅尊贵,看着与寻常酒楼相去甚远。

走到一处雅间前,小二有礼地敲了门,听到回应后轻轻推开,对两人做了请的手势。

门一开,便传来了一阵软香侬语,让人忍不住生了鸡皮疙瘩。

周嘉莹秀眉紧蹙,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推门而入。

雅间里有一张圆桌,分别坐着李褚,李煦和李睿天。

而三人的身边,各自陪坐着美人。

美人如同无骨软蛇般依偎在他们身边,手执琉璃杯正在劝酒。

那一道道含情带俏的眼波,一张张娇艳欲滴的红唇,满屋子的脂粉香气让人窒息。

“啊嚏!”

周嘉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为何心头的怒火比得知李褚来提亲烧得更旺。

“李褚,出息了啊!”周嘉莹怒极反笑,抱胸站在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李褚,“上堂时间翘课来喝花酒,有本事呀!”

李褚一听这话,脸色一沉,但身边的女子紧紧黏在他胳膊上,周嘉莹又哪有说错?

他如今确实就在喝花酒。

轻咳一声,尴尬道,“你来找我有事?”

“没旁的事。”周嘉莹此时是一刻都不想呆下去,狠狠地跺了李褚一脚,“我就是来告诉你,莫要去我家提亲,一切免谈!”

说完转身就跑了出去。

姜书璃原地呆站着没有跟上去。

为什么最近她只要看见师兄身边有别的女子,就觉得心头一阵难受?

姜书璃皱了眉,美眸盯在李睿天身旁那个美人身上。

“书璃,走啊!”

周嘉莹见姜书璃没跟上来,转头又来喊了一声。

姜书璃随口应了,脚步却不自觉走到李睿天旁边,拉起他的手道,“我们走。”

李睿天浅浅一笑,瞥了一眼李褚和李煦,跟在姜书璃身后离开了琼花楼。

“你瞧,这定亲了和没定亲的,就是有差别。”

李煦压下心中那股已经非常淡的醋意,打趣地看向李褚。

李褚灌了口酒,“浑说什么。”

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两人沉默下来,继续吃着点心喝着小酒。

“师兄,你们为什么要去琼花楼?”

姜书璃拉着李睿天的手,一路狂奔地追着连马都丢下跑远的周嘉莹。

边跑边道,“如果不是发现师兄身上设了隔绝阵法,我可是要生很大的气了。”

“等等。”

李睿天拉住姜书璃,看了眼远远的周嘉莹道,“我们一会儿再去找嘉莹,我有话要问你。”

两人相携走到街道一旁,姜书璃抬起头,“什么话?”

“什么事情会让你生气?”李睿天凝视着她,问得认真。

姜书璃回望,忽觉心头漏跳了一拍,未经思考的话冲口而出,“我不喜欢你身边站着别的女子。”

李睿天忽然笑了,本就丰神俊朗的面容如同春天灿烂花田般耀眼,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好。”



第二百六十六章 谈谈情

“好。”

姜书璃眨眨眼,看着深深凝视着她的那双幽深漆黑的瞳孔,里面倒映着她小小的脸庞,她莫名有些心悸,不知说什么好。

他就这么简单地答应了,他可知道这并不是容易的事?

娘亲跟她说了,常夕眉是太后娘娘一直留在身边伺候的人,这暗里的意思怕是会回头送进睿王爷府做侧妃的。

让她留个心眼。

心眼什么的,她是不知道要怎么留,只是看到常夕眉挨在李睿天身边,以及今天那美人挨在李睿天身边,她都会觉得心里很膈应。

所以方才冲口而出了那句话。

到底觉得是很难做到的,为何师兄这么轻易就应了?

想了想,姜书璃还是决定摊开了谈。

她仰着头,神色一派认真,“师兄,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真的能够做到?”

“可以。”

李睿天垂首看着眼前严肃的小脸,不由失笑,“今日在琼花楼用膳,是为了公事。”

“公事?”姜书璃狐疑,欺负她人小不懂事吗?喝着小酒伴着美人,这是哪门子公事?

“是公事。”李睿天的笑容如同清风拂过,“你回想一下,刚才我与阿煦和阿褚神色如何?”

神色?

姜书璃挑眉想着,他们三人那时虽然身伴美人,但个个都目光清明,自饮自酌。

虽说未曾见过男子寻欢作乐的场景,但定然也不会像他们那般置身事外的神情。

“真的只是为了公事?”

“是的。”

“那……就算是公事,我也不喜欢见着你旁边有别的姑娘呢?”

“可以。”李睿天似乎并不介意她这般刁钻的要求,伸手拂了拂她的发梢,“以后这种场合,就让阿煦和阿褚去做,我不参与。”

“……这样也可以吗?”姜书璃咬咬唇,“师兄你不是领了差事?如果不认真办差,皇上会不会怪罪下来?”

她又是心喜又是纠结,圆圆小小的脸蛋表情丰富,看得李睿天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得低低沉沉。

“师兄?!”

“不会。”

李睿天耐心地解释,“这次的事情,从我的角度来看,本来有更直接简单的方式处理。”

“但是阿煦和阿褚因为朝局的关系,建议走迂回的路线。”

“所以才会有刚才的事情发生,具体的事务,师兄不方便多说,亦是不想你涉足其中。”

“今后如有类似的事情,”李睿天道,“我推了便是。要么就按照我的方法来,若是大家认为不合适,就由他们自行处理。”

“横竖,我不过是个闲散王爷,”李睿天宠溺地捏捏姜书璃的鼻尖,甚是喜欢那温软滑腻的触感,“你会介意这个吗?”

“介意什么?”

姜书璃只觉得鼻尖麻麻痒痒的,耳畔是李睿天温润又好听的声音,说着让她欢喜的话儿。

对他的问题,她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

“介意我无心仕途,只想做个闲散王爷。”

“当然不介意,”姜书璃可算听进去了,咧嘴笑着,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师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仕途波谲诡异,动不动就是彼此倾轧,还不如自在写意地过日子,她当然不会介意。

“那就好。”

姜书璃点点头,发现李睿天又捏她的脸颊,他的指腹温暖又带着薄茧,抚触下让她总忍不住耳根发麻,思路都似乎断断续续的。

好不容易想起娘亲的话,她鼓起勇气又问道,“那你会娶侧妃吗?例如常姐姐?”

李睿天抬眸,这件事情欧阳氏早前和他谈过,他亦给出过正面的答复,如今姜书璃这般问,倒是让他心中如同被熨帖过一般,她是在乎的。

“书璃,我不会有侧妃,也不会有贵妾,既然与你成亲,这辈子就只有你。”

镇北侯府。

镇北侯老夫人用过晚膳,散步行至周嘉莹她娘胡氏的院子。

此时正值黄昏,斜阳的余光洒落在庭院中,灿晶晶的甚是好看。

胡氏正追着晚哥儿在院子里跑,“晚哥儿,小心那大石头!”

老夫人站在院子门口,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扭头问道,“嘉莹那丫头还在劈沙包呢?”

“母亲。”

胡氏见老夫人来了,将晚哥儿捞了起来,笑盈盈地走过去,“嘉莹劈完沙包又去用飞刀飞木桩去了,她就这性儿,由着她发泄完就没事。”

老夫人叹口气,她何尝不知道这孙女儿是睡一觉就忘事的好性子。

但今日可是第一次见孙女儿哭哭啼啼地跑回府,嚷嚷着死也不嫁四皇子。

“愉妃的提亲,你看看咱是不是……”老夫人欲言又止。

胡氏摆摆手,“母亲,那丫头就是闹一闹,我看她心里是喜欢四皇子的,不过是一时接受不了要嫁人的事实而已。”

“待过个两天,一准就活蹦乱跳了。”

知女莫若母,这一年多来周嘉莹嘴里挂的最多的外男就是李褚,虽说几乎没一句是好话,但胡氏亦是姑娘家过来的,哪有不明白女儿心思的?

怕是比周嘉莹更清楚她自个儿的心意。

就在此时。

一个管事匆匆而来,“启禀老夫人,启禀夫人,四皇子求见。”

胡氏看向老夫人,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吩咐道,“直接带四皇子去演武场。”

李褚随着管事从侧门进了镇北侯府,按礼节本不该这个时间还上门叨扰,但想起上午周嘉莹那通红的眼眶,他愣是控制不了脚步来了这里。

此时夕阳落山,只余淡淡霞光。

演武场的一角,立了近十个木桩。

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对着其中一个木桩拳打脚踢。

木桩上贴了纸张,上头写着——

李褚眯眯眸,有点不悦地看着‘李褚采花贼’这几个大字。

他走前一步,正欲说话,又见周嘉莹退了好几步。

只见她从怀里掏出几把飞刀,瞅准‘李褚’两个字,嗖嗖嗖地将飞刀射了过去。

刀刀正中他的名字。

李褚,“……”

“李褚!”周嘉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自然而然地应了一声。

周嘉莹揉揉耳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扭头看去,李褚正双臂抱胸站在不远处。

霎时火冒三丈,信手就甩了一把飞刀过去,“采花贼!你还敢来我家!”



第二百六十七章 说说爱

李褚看着一柄又一柄的飞刀朝自己不遗余力地飞来,连忙转身躲避,“周嘉莹,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说?谁有话要跟你说?”周嘉莹又摸出四五柄飞刀,嗖嗖嗖地封住李褚四面的路,“要说话找你那些姑娘去啊!”

“……”

李褚左闪右避,没有使用修真者的练气去应对,这丫头看着气得不轻,总得让她发泄够了才行。

他摇摇头,忽的为自己的后半生点了根蜡。

这脾性儿,这辈子都不用担心平淡无聊了。

待周嘉莹飞够九九八十一柄飞刀,累得气喘吁吁之际,李褚一个飘身过去扶住她的肩膀,“嘉莹,你听我说。”

“谁要听你说!”

周嘉莹虽是没了力气,可不代表心里不气,一拳捶了过去。

李褚伸手握住了那小拳头,索性将另外一只拳头也抓到掌心里,压低身子靠近了过去,“早上那是做戏!做给别人看的!都是为了办差。”

“你少来!我看着是很好骗的样子吗?”

周嘉莹抬起脸,腮帮子鼓鼓的,双目含刀。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李褚见她愿意说话,放下了心,桃花眼微挑。

“……”

周嘉莹顿了顿,李褚说的好像也没有错。

“要喝花酒又怎会大白天的去?”

李褚循循善诱。

“更何况,睿皇叔也在,他像是会去喝花酒的人吗?”

“我们是为了父皇布置的任务,今早专门去做个样子引人上钩的。”

见周嘉莹安静细听,他把心丢回胸口里,继续道,“你仔细想想,当时虽然旁边坐着姑娘,我可是碰都没碰她一下,对不?”

好像是的,周嘉莹不自觉地点点头。

“而且,姜学妹可是先让小二上来禀报了,我们同意后才带你们上来的。”

李褚继续,“如果真的喝花酒,我们犯得着让你们上来看吗?”

对哦!

周嘉莹又点了点头,“真的在办差?”

“比珍珠还真。”

“那……”周嘉莹回想起在自己雅间的表现,脸色蓦地一热,“我那样闹是不是打扰到你们的差事了?”

“这倒没有,”李褚坦言一笑,“有了你那么一出闹腾,对方即便将信将疑也会将怀疑去了九成。”

“所以说我误打误撞还帮了你们?”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周嘉莹想收回拳头,却被李褚握得紧紧的,“你先放开我。”

“不放。”

李褚将她的拳头握在手里,感觉大小正正好,嘴角一勾,“以后都不放。”

这是什么意思?

周嘉莹感觉耳根一热,忍不住想伸手去揉揉,无奈手却被李褚紧紧抓着,顿时跺脚,“这是我家里,要是让人看了多不好!”

李褚笑了,漂亮的桃花眼在渐渐暗沉的夜色中泛着淡淡的光,“嘉莹,你的意思是说不在镇北侯府就可以随便握了?”

说完,他伸手搂住周嘉莹的腰,一个纵身点地,带着她跃上围墙,飞了出去。

“诶!李褚!我不是这个意思!”

“抱着嘉莹就飞出去了?”

胡氏掩嘴笑,将怀里睡了的晚哥儿交给奶嬷嬷,笑着走向老夫人挽住她,“母亲,您看,那猴精儿就是喜欢上四皇子才闹腾。”

她挽着老夫人走出院子,往老夫人住的院子方向走去,“咱们呀,就安安心心地等着愉妃娘娘正式上门提亲便成。”

夜渐渐深了。

李述带着随侍小厮鬼鬼祟祟地在长宁侯府外探着。

“信件确定送到姜二姑娘手里了?”

“回殿下,”随侍小厮忙应声道,“信件是姜二姑娘亲手收的,保准错不了。”

“咱们……就这么进去?”

李述指指高墙,半夜翻墙去会佳人的事他不是第一次做,但勋贵名门还是第一次。

万一被发现了,面子上可就不好看了。

但想想姜书琦那模样儿,心头又痒得让他坐立不安。

“殿下,姜二姑娘让人说了,杏花阁今夜她都安排好了,一准没问题。”

“小的看姜二姑娘可是盼着殿下您去哪。”

李述一听这话,心头更痒,“成,那你带我进去,记得莫要让人发现了。”

李述的随侍小厮是练气八层巅峰的高手,面露骄傲道,“殿下放心,小的早有准备,定儿能让殿下悄悄地去,悄悄地回。”

说罢,他一手揽住李述,脚尖点地就飞进了长宁侯府,轻车熟路地往杏花阁方向飞去。

树上打盹的暗卫睁开了眼,摸摸下巴道,“得给琉璃说一声去。”

杏花阁里,姜书琦激动了一整天,早早就用了膳将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

精心梳洗打扮后,在厢房里来来回回地走着盼着,直到月上三竿,忽听得窗户三声轻敲。

是二皇子来了!

姜书琦按捺住快要蹦出胸口的心,小碎步跑到门边拉开了门。

李述一个迈步就闯了进去,看着烛光下娇俏得如同初开花蕊般的姜书琦,李述喉结上下动了动,情深款款道,“书琦。”

“二皇子。”姜书琦似娇似怯地半垂眼眸,声音腻得能够滴出水来。

李述情不自禁一把将姜书琦拉入怀里,“你这小东西,想死本殿下了。”

这厢李述终于将佳人抱入怀里上下其手,恨不得直接压倒在床,那厢琉璃听了暗卫的消息,琢磨片刻,匆匆进了熙兰苑的内室。

将事情禀报给了欧阳氏。

欧阳氏闻言一惊,噌地站起身,“岂有此理!堂堂皇子怎能这般登堂入室?书琦怎会这么拎不清?”

一旁的徐嬷嬷亦是被吓得不轻,“二小姐这与外男在厢房相见,这、这要是传了出去,府里头别的姑娘还要不要做人了?夫人,可不能由着他们去啊!”

欧阳氏咬紧了牙,姜书琦自己不要脸就算了,没得还将她的宝贝女儿名声受累,她定不会轻饶!

“琉璃,你想办法,去杏花阁放一把火。”

琉璃眉一挑,霎时明白了欧阳氏的意思,低头应道,“奴婢这就去。”

“等等,”欧阳氏又道,“一会儿人多时,想办法让二皇子悄悄地出去,莫要让人发现了。”

“奴婢晓得,定然会将事情办好。”

见琉璃离开,欧阳氏后槽牙依然紧紧地咬着,半晌一拍桌子,“既然姜书琦这么想要嫁给二皇子,就由我这个二婶来成全她!”



第二百六十八章 放火

琉璃去放火,欧阳氏的怒火稍微歇了几分。

徐嬷嬷给她揉着肩,“夫人,这事情要不要报与老夫人知晓?”

欧阳氏皱起眉头,思量道,“此事不宜宣扬,若是去传了话,怕是被有心的听了去,回头闹大了就麻烦。”

“我倒是不曾想书琦竟是个这么拎不清的,对女子闺誉视于无物!更没把侯府名声放在眼里!”

说起这个,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忍不住又拍了一下桌子,“真是岂有此理!”

想到姜书璃与睿王爷好不容易定了亲,若姜书琦这段丑闻传了出去,让她女儿以后怎么出去做人?

“二夫人也不管管,就这么一个闺女,”徐嬷嬷亦是忿忿然,“自从生了儿子后,就好像二小姐不是亲生的一般,基本不见她去杏花阁。”

罗氏坐月子的时候,因为和两位姨娘闹得厉害,本来老夫人发了话,让书霖三个月大后就送去寿安堂养。

罗氏自是不愿意。

但后来与薛实的信件传开后,那信件上的落款用的是罗氏的闺名,二老爷不止一次在老夫人面前提及此事,忧心忡忡。

他虽没有说出口,但人人都知道他在怀疑什么。

老夫人不免叹息。

以她对罗氏的了解,怕是不会有那个胆,但这与薛实间不清不楚的关系铁证如山,姜书霖这辈子恐怕都会被带着有色眼光去看待。

所以在书霖三个月时,罗氏要死要活的一番哭闹下,老夫人就允了让她自己带。

只是丑话先说在了前头,如果养出了什么岔子,老夫人可不会再留情面。

罗氏自那之后一心扑在小儿子身上,所以对姜书琦渐渐忽略。

“想来也是奇怪,”徐嬷嬷叨叨,“夫人还记得二房以前那两位姨娘,胡姨娘和陆姨娘?”

欧阳氏颔首。

对二房两位能闹腾的姨娘她记忆尤深,她们还累得罗氏早产。

“那两位姨娘死的甚是稀奇,”徐嬷嬷摇头叹道,“一个被人发现在雨夜里跳了井,另一个喊着别找我索命疯了,这都什么事?”

“最后不是说是两位姨娘相互害的?”欧阳氏挑眉,“胡姨娘疯了后,就滑倒流产了,送去乡下庄子,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

徐嬷嬷满脸神秘,“夫人,奴婢总觉得这里头怕是有古怪。那两位姨娘素来关系好,又怎会突然就拼个你死我活。”

欧阳氏摆摆手,二房的糟心事她素来能远离就远离,“都过去了,咱们追究那些有什么意义。”

“夫人说的是。”徐嬷嬷压下了原本想说的话,转念又道,“夫人,关于二小姐的事,咱们怎么做?”

欧阳氏抿了口茶,眯起眼睛道,“姜书琦,要尽快送她上路才是。”

徐嬷嬷吓得心漏跳了一拍,“夫人的意思是?”

“她既然这么不要脸面私会二皇子,”欧阳氏磨着牙,“我就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让她赶紧地去二皇子府!省得就在侯府祸害别的姐妹。”

听了这话,徐嬷嬷心头稍宽,“夫人,这机会……”

“这倒是个麻烦,”欧阳氏用食指在桌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老夫人和老侯爷的寿辰离得尚远,最近又没有什么节日,要寻个什么由头可以邀请大家来侯府庆祝庆祝呢?”

“夫人是说二皇子在邀请之列?”

欧阳氏轻嗯了一声,仍在寻思着由头。

“有了!”

良久,忽听欧阳氏一拍巴掌,“丹宗宗主请辞后,新上任的宗主力邀老侯爷重返丹宗做长老,这事倒是可以好生庆祝一番。”

徐嬷嬷眼睛一亮,“奴婢听说老侯爷要收定远侯府嫡孙女张姑娘为徒,这是不是可以庆祝下?”

“正好一并把收徒仪式办了。”

越想越是可行,欧阳氏心情好了许多。

徐嬷嬷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夫人让奴婢去查丘嬷嬷,日前得了些消息。”

“说。”

“丘嬷嬷出宫前在尚仪局做了许多年,”徐嬷嬷忙禀道,“但听说她刚入宫时,与她的表妹曾在玉宁宫服侍过淑贵妃。”

“哦?”

“说是丘嬷嬷表妹犯了事,被杖责死了。”

“后来丘嬷嬷就去了尚仪局。”

“淑贵妃和丘嬷嬷?”欧阳氏陷入深思。

久久,她叹了口气,“书琦这一心想要进二皇子府,还不知道是福是祸。”

“那我们?”

“该做的还是要做,”欧阳氏扯了扯嘴皮,“与其让她用那见不得人的法子误事,还不如给她送个方便。至于是不是成事,亦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管不着。”

徐嬷嬷忙应了是。

“琉璃那边还没消息传来?”欧阳氏放下茶,起身往外看了看。

“奴婢去瞅瞅。”徐嬷嬷掀了帘子正欲出去,就有婢女匆匆跑来。

“大夫人,不好了,杏花阁走水了!”

欧阳氏和徐嬷嬷对视一眼,“走,去看看。”

走水的是杏花阁西南角的储物房,火势不算太大,但足以让整个杏花阁内外都炸了锅。

今日姜书琦早早就睡下了,杏花阁里的丫鬟仆妇都回了房,只有一个值夜的婆子守着。

走水亦是这个婆子发现的。

她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正好把推倒姜书琦正蓄势待发的李述吓得整个瘫软了。

姜书琦本就被折腾得迷迷糊糊,朦胧间听到走水的呼声,吓得一个机灵,一脚就揣在李述的二弟上。

疼得李述翻下了床。

捂着嘴不敢让痛呼声传了出去。

“二皇子,怎么办?”

姜书琦胡乱拉了拉身上凌乱的衣衫,滚下床去扶起李述,“她们若是发现了,若是发现……”

她口不择言,心头怕得紧。

李述疼得龇牙咧嘴,狼狈地抓了衣服,随意穿上,“我先走,你好生拾掇,莫要让人看出端倪。”

随侍小厮早在走水时就隐在门边,听了李述的低声呼唤,推门进去。

“殿下,我们从窗户出去的。”随侍小厮推开窗,辅助李述悄悄出去。

留下姜书琦愣愣地看着窗户,抓起被子将整张脸埋住,恨恨想着,“该死的走水!”



第二百六十九章 这次能成功吗

欧阳氏一行人匆匆赶到杏花阁,琉璃在慌乱的人群中悄声近了前,抬头朝徐嬷嬷递了个眼色,又在夜色中闪退而去。

徐嬷嬷会意,对着欧阳氏附耳几句,便见欧阳氏道,“快些儿去灭火,派人看看二小姐那边是否安好。”

姜书琦的屋子离走水的储物房不算太近,是以丫鬟婆子忙着奔走提水灭火,还真没有人顾得上去看一眼。

欧阳氏吩咐后,姜书琦的贴身丫鬟忙放下水桶,擦擦手赶了过去。

最近二小姐性子古怪,喜欢与丘嬷嬷独自在房间里头说话。

每每说话就将她们赶出去,连靠近些儿都会受到责罚。

更别说今晚是严令天亮前不得入内,她们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过去。

贴身丫鬟进了屋,看见姜书琦躺在床上睡着,又悄悄掖了门,回去禀报,“大夫人,二小姐睡得香,这会儿还没醒。”

欧阳氏闻言,露出安心的神情,“那就莫要去吵醒她。”

火势不大,约摸半个时辰就灭了火。

期间老夫人央人来寻了情况,欧阳氏让徐嬷嬷跟过去回禀。

顺带让人去舒竹苑带了消息,罗氏听闻无恙,就又安心睡了,不曾亲自到杏花阁探望姜书琦。

“这真的是亲闺女的么?”送信的婆子摇摇头,碎嘴一句便离去了。

欧阳氏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定了要办庆祝宴,第二日请安时就去问了老夫人的意见。

老侯爷年轻时就痴迷炼丹,当年因着某些缘由一怒之下离开了丹宗,对炼丹却一直没有放下过。

丹宗宗主被众人带回澜山学院,后曾与慕容院长单独谈了许久的话,出来后便领着易欣回了地诸城。

回去后便宣布退出丹宗。

由另一位资深长老任职新的丹宗宗主一职。

新任宗主不仅来信邀请老侯爷重返丹宗任大长老,甚至亲自来了侯府一趟。

老侯爷乐颠颠地应了。

丹宗大长老要事不多,除了参加日常交流,以及一些赛事评判,其余时间皆由自己随意安排。

新任宗主前来天皓城,除了找老侯爷外,还去找了张瑶。

丹宗宗主卸任,新任宗主本想收张瑶为徒,哪知张瑶却不想再去地诸城,拒绝了。

同行去定远侯府的老侯爷当下便问张瑶,是否想拜他为师,张瑶喜极而泣,应了。

这可是双喜临门的事情。

老夫人听了欧阳氏的提议,当下就同意了。

欧阳氏这头得了允许,那头就立马开始下帖子做准备。

“立即放出风声去,”她吩咐徐嬷嬷,“让姜书琦那边知道庆祝宴的事情,并且说明二皇子在邀约之列!”

徐嬷嬷知道欧阳氏担心姜书琦再作妖,连忙道,“奴婢这就去办。”

姜书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和丘嬷嬷商量下一次出手的时机。

“真是瞌睡就送来枕头。”

丘嬷嬷喜笑颜开,“这次二小姐必定一击得胜!”

欧阳氏果然料事如神。

庆功宴这天天气晴好。

姜书璃早早就去了侧门接各位好友。

张瑶来得最早。

李睿天受伤之事,她一直认为是由她而起。

当时如果不是她恣意妄为要过去扁舟,就不会有后来李睿天用自己去换她的平安。

她愧疚难当。

是以新任宗主问她是否想拜师时她拒绝了。

她不想再去地诸城那个伤心之地。

哪知长宁侯老侯爷却笑盈盈地说她资质好要收她为徒。

她高兴极了。

对炼丹,她从未想过放弃。

“书璃,”张瑶下了马车,上前握着姜书璃的手,“让你久等了。”

“恭喜姐姐成为祖父的入门弟子,”姜书璃笑眯眯地回应,“以后呀,咱们俩要更亲近才是。”

张瑶感激,“书璃,你不怪我害得大师兄他……”

“不怪不怪!”姜书璃伸手点住她的唇,“张姐姐,即便当时你没有过扁舟去,那元婴修士也不可能放过我们。”

“其实呀,你过去那么一遭,拖延了时间,才让我们在最后的危机关头等来了救援。”

“所以,以后不要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张瑶细细品了,忽然露出如春花般灿烂的笑,“书璃,谢谢你,我想通了!”

庆功宴顺利地举办中。

熙兰苑中,欧阳氏慢悠悠地喝茶。

“夫人,二小姐独自往假山方向去了。”琉璃禀报完又匆匆出去。

“今天选的地方是假山哪?”欧阳氏轻笑,捻起一颗话梅。

“夫人,”琉璃又来了,“二皇子带着小厮也去了假山方向。”

欧阳氏将口中的话梅核吐了出来,拿绢帕擦擦手,“丘嬷嬷那边呢?”

“丘嬷嬷一直在招呼各府前来的下人在前院用茶,奴婢再去看看。”琉璃又匆匆而去。

今日来的人多,主子们去活动,通常带上一两个贴身伺候的,随行来的下人自有长宁侯府的下人接待。

“夫人,丘嬷嬷带着各府下人往假山方向去了。”

欧阳氏一笑,“好戏要开演了呀,继续去盯着,等闹起来了我们再去。”

“夫人,闹起来了,”琉璃匆匆,“丘嬷嬷带着人去了假山,正好撞见二小姐和二皇子……,后来赴宴的各府公子贵女好多都去瞧热闹了。”

时机到了!欧阳氏眼睛微亮,起身道,“通知罗氏,我们走。”

姜书琦终于成功地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二皇子有了扯不清的关系。

她即是羞怯又是欢喜,哭得戚戚然地一头朝假山撞去,这是丘嬷嬷教的。

李述忙拦住她,“书琦!我娶你!莫要这样!”

皆大欢喜。

鼓掌庆贺。

然而老夫人却是被气晕过去了。

长宁侯府的名声,就这么再次被姜书琦踩在脚底。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养了这么个不知羞耻的孙女?

当下就拒绝了李述的建议,让人把姜书琦带回杏花阁严加看守。

姜书琦不料祖母横插一手,吓得晕了过去。

李述看了眼昏迷过去的姜书琦,心疼不已,三番两次都没吃到嘴里,简直要把他的心肝挠穿了。

他看了看四周围满的人,知道今日的事情不能善了。



第二百七十章 临险

他堂堂二皇子,将来最有机会继承大统。

若是传出在长宁侯府与姜书琦的丑事,是发乎情一时冲动难以止于礼便罢了,若是被说调戏幼女的话,那这名声就臭了。

姜书琦毕竟还不到十一岁,他不能让人如此诟病于他。

于是,他当下就朝着老夫人深深地躬身行了个大礼,羞愧难当地表白了对姜书琦如何一见钟情,怎么一往情深,以至于情不自禁……

老夫人见他这般诚恳,心中的怒气消散了些许,但仍未松口答应婚事。

毕竟二皇子前有赐婚徐婧琳,后有侧妃曹兰,姜书琦要以什么身份抬去二皇子府,可不是随口就能说清楚的。

于是李述只好先行离去,临走前信誓旦旦一定会处理好此事。

“倒是个聪明的。”欧阳氏望着李述离去的背影,心里啧叹一声。

“书琦这二皇子府算是去定了,”回了熙兰苑,欧阳氏灌了口凉茶,心满意足,“真是放下好一桩心事。”

徐嬷嬷亦是含笑,“今儿这出真是,奴婢看了心里舒坦多了。”

“书璃人呢?怎的刚才没见着她?”

“奴婢见到睿王爷捂着她的眼睛,”徐嬷嬷捂嘴笑,李述和姜书琦扯得衣衫凌乱,实在是难看,“将她带离假山了,倒是不清楚去了哪儿。奴婢去找找?”

“不用了,”欧阳氏笑着摆摆手,女儿和睿王爷在一起她放一百个心,“由着她们去吧。”

“师兄,书琦和二皇子她们是怎生回事?”

“哎,你别遮住我的眼睛呀,我要看个清楚才知道怎么了。”

“师兄,你带我去哪里?”

姜书璃和几位好友赶去了假山,刚看到一眼姜书琦从李述背后探出头,满眼迷蒙羞红的模样,就被一张大手捂住了眼睛。

大手温暖,气息熟悉,她一下就知道是李睿天。

只是,他捂住她的眼睛拉她去哪儿?

“随我进宫一趟。”

李睿天把姜书璃带到安全处,放开手对她笑,“母后找我们俩有事。”

姜书璃抬眼就撞入那双深情得要醉死人的黑眸里,一时讷讷,“但是书琦她……”

“自有人去处理,”李睿天伸手揉揉她的发,“你母亲和祖母都过去了,会处理好的,随我入宫可好?”

那些腌攒的事情,他不想姜书璃看见。

虽说好奇姜书琦和李述的事,但李睿天这般询问她无法开口拒绝,只好点点头,任由李睿天拉着她出了侯府。

到了清宁宫,太后娘娘见着她俩联袂而来,笑眯眯地问,“庆功宴这么快就结束了?”

本是让李睿天带姜书璃来趟宫中一起用午膳,她亦有一段时日未见佳儿佳媳,惦记得紧。

“老侯爷和张瑶的拜师礼完了,就带着书璃过来了。”

李睿天回应,“母后,我想先带书璃去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闻言,“好,你们先去吧,记得午膳来母后这儿用。”

“太后娘娘,”这时,常夕眉托着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李睿天和姜书璃,眼底闪过一抹奇特的神色,“不知睿王爷和书璃妹妹也在,夕眉打扰了。”

“夕眉见太后娘娘夜里有几声咳嗽,”她笑盈盈地走上前,从托盘里取出一个青花小罐,“就亲手熬了川贝汁梨膏,太后娘娘用些可好?”

“夕眉真是贴心。”

太后娘娘心里欢喜,笑着接过梨膏,“哀家这夜里不过就咳了两声,珍嬷嬷都还没给哀家张罗这些呢,夕眉就惦记上了。”

一旁的珍嬷嬷忙告饶,逗得太后忍俊不禁,“哀家不是怪你,哀家这是夸夕眉呢。”

李睿天,“母后,您夜里咳嗽,可有宣太医看看?”

太后娘娘摆摆手,“不碍事的。早间太医刚把过平安脉。”

“那儿臣先带书璃去皇祖母那了。”

“等等,”常夕眉见太后首肯,唤住李睿天,“夕眉给太皇太后娘娘也熬了一罐儿梨膏,与睿王爷和书璃妹妹一道过去,不知是否可以?”

“去吧,”太后笑着赶人,“你们年轻人多相处相处,一会儿回来用午膳。”

三人告退出了殿门。

正准备往外走,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跑来,路过时脚一歪跌倒在地,手里端着的茶水全数泼在姜书璃身上。

“小芳!你急急忙忙的做什么?也不怕冲撞了贵人!”常夕眉怒斥一声,“给我到院子里跪上一个时辰!”

说罢,她忙拿出绢帕给姜书璃擦身上茶渍,“这擦不掉了,书璃,不如去姐姐那换身衣裳?”

姜书璃今日穿的是浅粉衣裙,看着裙子上棕色的斑斑茶渍,无奈点头,“劳烦姐姐。”

常夕眉带着姜书璃去了她的厢房,亲手从箱笼取了一套衣裙,“书璃妹妹,姐姐身量较你高些,这套衣裙是前些日子新做的,当时发现短了还没来得及让改呢,正好给妹妹用。”

姜书璃挑眉,笑着道了谢,“多谢姐姐美意,书璃随身有带备用衣裙。”

常夕眉托着衣裙僵了僵,上下打量姜书璃,疑惑道,“书璃妹妹……”

她话未说完,就见姜书璃手里突然凭空多了一套衣裙,不由傻楞了一瞬,“是姐姐多操心了。”

“怎会?谢谢姐姐才是,”姜书璃道,“不知哪里方便更衣?”

常夕眉忙道,“妹妹随我来。”

她转身放下早前备好的衣裳,想了想,飞快地将裙裳上的香囊解了下来,带着姜书璃到了里间屏风处。

待姜书璃换好衣裳出来,拿着原本的香囊正准备系上腰,常夕眉眼疾手快地将香囊拿了过去,“姐姐正好要送个香囊给妹妹,这就换上看看可好?”

“……”

姜书璃伸手想拿回自己的香囊,小灰石还在里头放着呢,“多谢姐姐,这香囊……”

“可是里头有妹妹喜欢的物事?”

常夕眉善解人意地笑着,把姜书璃原先香囊解开,倒了倒发现滚出一颗小石头,“妹妹竟然喜欢收集石头?”

姜书璃眼见小灰石落在常夕眉手里,伸手欲取,“让姐姐见笑了。”

常夕眉却是握住小灰石摇了摇,没有还给姜书璃。



第二百七十一章 害人终害己

常夕眉笑着扬扬手,“看来妹妹很宝贝这块石头。”

她将小灰石放入她准备好的香囊里,弯腰替姜书璃系上,“妹妹带这个香囊正正好看。”

姜书璃,“谢谢姐姐。”

两人一同出了去,与李睿天一道走向慈宁宫。

被丢入新的香囊中的小灰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捂住鼻子道,“这是什么鬼地方?熏死小爷了!”

它张目四望,只见同它一道躺在香囊里的,是一颗香丸。

那香丸闻着像是花蜜所制,甜腻扑鼻。

小灰石双手抱胸,用神念在香丸上绕了一圈,“花蜜香丸?这常夕眉的喜好当真古怪,竟然喜欢这么浓腻的香味。”

它捂着鼻子忍了半晌,又打了个喷嚏,“不行不行,本大爷不能和这香得发臭的香丸共处一室!”

想了想,小灰石打算溜出香囊。

爬到香囊口时又退了回来,“凭啥让本大爷给这么个玩意儿腾地方?要走也是这玩意儿走才是!”

想罢,它意念朝香丸一扫,随手便将香丸丢去常夕眉身上的香囊里,“这么喜欢这种味儿,还给你闻个够!”

随即,它又施了个诀,把香囊里的味道去了个干干净净,才安心地躺下睡大觉去了。

这厢常夕眉亲亲热热地挽着姜书璃走在李睿天身边,离慈宁宫越来越近。

常夕眉远远地看着前方一棵大树,目光落在树顶的蚂蜂巢上。

照理说宫中的大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清理蚂蜂巢,但这树上的蚂蜂巢因为位置高又隐秘,并未被清理宫人发现。

倒是让昨日来慈宁宫的常夕眉不经意看见了。

于是她心生一计,一方面提及李睿天定亲后未曾与姜书璃进宫用膳让太后娘娘起了邀请的心思,一方面准备了最吸引蚂蜂的花蜜香丸。

当然为了让自己不受牵连,她还在头发上喷了蚂蜂不喜的数种中药熬制的药液。

她的目标就是把姜书璃送到蚂蜂窝底下,好好让她享受一场蚂蜂的盛宴。

待走到大树下,常夕眉忽然低呼一声,“哎呀,方才说要给太皇太后娘娘带梨膏,居然给忘了。”

“书璃妹妹,你和睿王爷先去慈宁宫,姐姐回去拿了梨膏再来可好?”

姜书璃颔首,“那姐姐快去快回。”

说完她对着常夕眉摆摆手,快步朝李睿天走去,”师兄,等等我。”

常夕眉笑着挥手,一步三回头地看着。

果然,树上的蚂蜂似乎闻到香气,开始蠢蠢欲动地往下飞。

太好了!

常夕眉心中默念,快飞去蛰姜书璃!

最好蛰到她满头包,毁了容!

看她还敢抢她的婚事不!

只听得嗡嗡声音越来越近,一大群蚂蜂从树上飞了过来。

怎么飞向了她?

本想看好戏的常夕眉见着成群的蚂蜂越靠越近,吓得拔腿就往李睿天方向跑去。

那群蚂蜂在她后头跟着,却避开她的头面,朝她裙摆的香囊冲去。

“睿王爷,救我!”

……

半个时辰后,慈宁宫里。

常夕眉在慈宁宫前被蚂蜂蛰的事情闹开了。

太皇太后怒斥清理宫人没收拾好蚂蜂窝,连太后,皇后都惊得匆匆赶了过来。

太医署的太医带着两名医女正在给常夕眉诊治。

蚂蜂隔着裙摆几乎将常夕眉的腿都给蛰肿了几圈,更别提露在外头的手了,惨不忍睹。

奇特的是头脸却未遭蛰咬,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太医把完脉,出了内室去开方子。

两名医女则给常夕眉挑去皮肤里留下的蜂针和外敷上药。

“这若是处理不好,恐会伤及性命。”太医边开方子边摇头叹气,“那蚂蜂毒太重,不赶紧去了毒气,侵入五脏六腑就会极为麻烦。”

太后忙让人立即去抓药煮药。

“好好的怎么就惹了蚂蜂窝!”她唉了一声,接过珍嬷嬷递的茶喝了口,“前两日哀家才让夕眉来过慈宁宫。”

“幸得这蚂蜂窝发现了,”珍嬷嬷在旁劝导,“不然哪日飞进慈宁宫更是麻烦。”

“说的也是,”太后娘娘觉得有理,“就是苦了夕眉那孩子了。”

“娘娘莫要担心,太医说过了,处理及时便不会有事。”

“睿天和书璃呢?”

“回太后娘娘,”珍嬷嬷道,“睿王爷和姜姑娘见这边安置下了,就先去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了。”

“幸好她俩没事。”

“睿王爷和姜姑娘都是修仙之人,区区蚂蜂窝可奈何不了她们。”珍嬷嬷笑着,“听说是她们俩人施了术法,灭杀了大半蚂蜂,不然常姑娘怕是更……”

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奴婢听说那蚂蜂追来时,本可以更快灭杀蚂蜂的。哪知常姑娘一直要凑到姜姑娘跟前,拖延了时间才会伤了这般厉害。”

太后娘娘闻言,微蹙了眉,开始细思,“太医方才可是说夕眉头脸都不曾遭蚂蜂叮?”

“正是。”

“派人去看看可有什么异常?”

珍嬷嬷见状,忙应了是,亲自去了里屋。

不多会儿她就那些香囊出来,“太后娘娘,您看这有颗花蜜香丸。”

“花蜜香丸?”太后娘娘蹙眉,“待夕眉醒后问问。”

常夕眉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身上的蜂毒调理了三个月才彻底清除,这已是后话。

她清醒后惶然不安的是完全不解明明放入姜书璃香囊的香丸为何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飞到了她的香囊里。

这一路她陪在姜书璃身边,根本没见她碰过香囊!

一切实在太过诡异,以至于太后问她香丸的事时,她连栽赃姜书璃的念头都不敢有,只能认了是自己寻了花蜜做了带着,哪想宫里竟然有蚂蜂窝,才中了招。

姜书璃这人,真是太邪门了!

而李睿天和姜书璃自然不知道常夕眉在暗地里还独自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大戏,他们对常夕眉还是颇为同情的,毕竟被一群蚂蜂围着蛰这样的场景,实在是看得他们都替她觉得疼。

尤其是常夕眉慌乱中冲过来黏紧姜书璃,那群蚂蜂却因为姜书璃身上修士的威压根本不敢靠近,全往常夕眉身上招呼的那一幕,姜书璃甚至有些儿愧疚了。

然而,安顿好一切又与太后用了午膳,便被太后笑着赶人,“这么好的天气,一道出去走走,不用再陪着哀家这老太婆。”

小两口便拉着手找地方谈情说爱去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贺喜

临山侯府。

这些日子是临山侯府大喜的好日子。

因为他们的少夫人前两天刚生了一对龙凤胎,侯爷和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府里上上下下打赏了三个月的月银,人人都面上带笑,直夸这少夫人是临山侯的福分人儿。

临山侯少夫人,便是曾在盈月楼做头等娘子的绣娘月娘子。

卢嬷嬷带着四大娘子和小月莲来临山侯府探望月娘子时,受到了临山侯府的热情接待。

“卢管事和诸位娘子快里面请,”掀帘而出的是月娘子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她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少夫人一大早就问了好几次,可是盼着几位贵客呢!”

卢嬷嬷等人高兴地回应着,小月莲在梅娘怀里,童言童语道,“小月莲是来看干娘的,娘说干娘给小月莲生了弟弟妹妹,小月莲有弟弟妹妹了!”

“你就是小月莲呀?”管事嬷嬷看着粉雕玉琢的小月莲,从怀里掏出一把糖儿,“少夫人平日里念叨最多的就是小月莲了,快拿些糖吃。”

小月莲看着管事嬷嬷手里的糖儿,双眼忍不住更明亮了,但又迟疑地看了看梅娘,压低声音问道,“娘,小月莲可以要糖儿吗?”

梅娘微笑,“嬷嬷给的糖儿可以拿,但是不许多吃,免得对小牙不好。”

“嗯!”小月莲欢快地点了头,伸出胖胖的小指头在管事嬷嬷手心里拿了一颗,“谢谢嬷嬷,小月莲就吃一颗,娘说吃多了对小牙不好。”

“哎哟,真是个小乖乖,”管事嬷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月莲的小脸蛋儿,“难怪少夫人那么喜欢小月莲。”

一行人说笑着进了内室,小月莲一见到月娘子,滋溜就从梅娘怀里跳下来。

爬上床抱着月娘子道,“干娘,小月莲可想你了!”

月娘子抱着小月莲狠狠地亲了一口,“干娘也想死你了!”

“干娘,你给小月莲生的弟弟妹妹呢?”

小月莲趴在月娘子胸前,探头往床上东找找西找找,满脸困惑,“干娘,弟弟妹妹不见了?”

月娘子被她逗笑了,看向一旁的丫鬟道,“去让奶嬷嬷把小少爷和小小姐抱过来。”

然后伸了指头点在小月莲的鼻尖上,“干娘让人去把弟弟妹妹抱过来给小月莲看。”

梅娘笑着摇摇头,上前把小月莲抱了下来,“你干娘身子还痛着呢,你这敦实的小身板可不许压上去了。”

“月娘,生娃的时候不容易吧?”卢嬷嬷坐在床前,握着月娘子的手上下打量,满眼关切,“听说临山侯府早早就备了好几个稳婆?”

月娘子是龙凤胎,早在肚子五六个月大时,临山侯府就严阵以待,四处搜寻有双胎接生经验的稳婆,接入府里待命。

龙凤胎通常很难等到足月才出生,并且接生时出现各种问题的概率非常高。

所幸月娘子素来身子康健,又有功夫底子,整个怀孕过程除了前三个月吐的死去回来后,四个月开始便一切顺利。

月娘子虽然对妇人怀孕不熟悉,但胜在能听得进劝。

怀孕四月不吐之后,胃口大开的她本想着把前三个月欠了的吃回来,哪知临山侯夫人却来劝阻了她。

“月娘,你是双胎,与平常的妇人可不一样,不能吃得太猛。”

“若是肚子长得太快太大,生产怕是不易。”

月娘子聪慧,很快就接纳了临山侯夫人的好意。

临山侯夫人对这样的媳妇亦是很满意,亲自操刀为她设定了每日餐谱。

在最大范围满足月娘子口腹之欲的同时,又尽可能的少摄入过多的营养。

说白了就是少吃多餐。

这样好生养着护着,月娘子在八个多月快九个月的时候终于迎来了肚子里小家伙的出生。

双胎确实不好生,但是全府上下准备了数个月,加上月娘子身子好,虽然曲折最终还是顺顺利利地诞下一对健健康康的龙凤胎。

月娘子心宽,回应得轻描淡写,“不就是生两个娃吗,对我月娘子来说小意思。”

正说到这儿,两位奶嬷嬷抱着龙凤胎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小少爷和小小姐刚喝了奶,这会儿正睡着呢。”

紧随着两位奶嬷嬷进来了七八名美貌女子,安静地沿着内室墙壁站了两排,齐齐向月娘子行礼,“见过少夫人。”

月娘子轻松欢快的神情登时一僵,若说嫁进临山侯府后什么能让她烦躁的,非眼前这几名美人莫属。

她蹙眉,“你们进来做什么?都回到各自院子去,没我吩咐不得出来!”

“是的,少夫人。”领头美人应了一声,众人齐齐福了福,一个个身姿妖娆地离开了去。

“这……”可是杜平传闻中的那些美人侍妾?

卢嬷嬷压下心头的疑问,换了话题,“大夫人说了,月娘子你离开盈月楼后,盈月楼便不再接受新月绣法的订单。是以月娘子你的新月绣法,可以在‘苏绣坊’用上。”

苏绣坊是临山侯夫人名下的产业,早在月娘子嫁入临山侯府,就将苏绣坊赠予了月娘子。

临山侯夫人的原话是,“绣坊什么的我是真的不懂,月娘子你是盈月楼的头等娘子,这绣坊与其说送给你,还不如说是想沾沾你的光,你就好生收下。”

苏绣坊月娘子不得已地收下了,但是除了日常打理,并未曾将新月绣法传给绣坊中的绣娘,而她自己更是没有亲自接新月绣法的订单。

在她心里,新月绣法是盈月楼的,她月娘子又怎会做出背叛盈月楼之举?

这件事情捂得严实,直到前两日月娘子生了娃,临山侯府的婆子去盈月楼送喜信时才不经意漏了嘴让卢嬷嬷知道。

欧阳氏得知此事,笑着摇头,“月娘子嫁去了临山侯府,新月绣法便是我们盈月楼的嫁妆。我观着她一过门就有了身孕,怕是没这么快接掌苏绣坊,不想倒是瞒了我们这许久。”

月娘子听了卢嬷嬷转达的话,不由得红了眼。

她这是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才能前有盈月楼的照顾,后有临山侯府的疼宠?



第二百七十三章 公主来访

“这怎么可以?”

月娘子抹了抹眼角,“新月绣法在盈月楼创建,是盈月楼的顶梁绣法之一,我怎能将它带走?”

卢嬷嬷忙握住她的手,“坐月子可不能哭,一点儿眼泪都不能流,免得伤了眼睛。”

“大夫人说了,虽说苏绣坊与盈月楼是两个独立的绣坊,但都是绣坊界的一员,”卢嬷嬷语重心长,“办好苏绣坊,为绣坊界添砖加瓦,是盈月楼喜闻乐见的。”

见月娘子仍欲分说,卢嬷嬷忙岔开了话题,“那些个儿美人,是怎么回事呀?”

说到这个,诸位娘子都竖起了耳朵,目光炯炯地看向月娘子。

杜平未成亲前便有生平无大志,只好收集良驹美人的风闻,刚才一溜串儿的美人莫不就是传闻杜平收养着的那些美人?

月娘子素来与诸位娘子亲厚,见卢嬷嬷问得直接,倒也不恼,吩咐房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出了屋子,才缓缓说道,“都是杜平惹的祸。”

杜平前些年为了逃避婚事,与临山侯夫人对着干,没少往府里搬美人儿。

自从月娘子嫁入临山侯府之后,为这事情他曾跪过洗衣板,痛心疾首道,“那些美人我可是一个没碰过,连谁是谁都分不清楚,还请夫人发落了她们。我若是有一个字有违心意,就让我遭天打雷劈。”

月娘子气狠了,即气他年轻时候胡来,又气他的直白。

总之,就算他对美人们没有想法,这件事情也不能就这么掀过去了。

所以让杜平睡冷地板睡足半个月才放过他。

然后便是大刀阔斧处理数不清的美人儿。

愿意离开侯府的,赶紧发足银子遣散了去。

余下三成不肯走的,便是今日大家见到的八位美人了。

有孤寡可怜无家可归的弱女子,有贪恋侯府舒适的,当然也有对杜平仍然抱着一丝希望的,月娘子看在眼里,倒是没有勉强将她们丢出侯府。

“若是对杜平有想法的,必须要清理掉才是,”安娘子摇头,不赞成月娘子的做法,“留在侯府里就怕她们手脚不干净,回头更多糟心事。”

齐娘子赞同,“既然杜平对这些女子无意,又让你处理,你就是统统送走了也不会落人口实。”

“确实如此,”雪娘子蹙眉,刚才那些美人儿,看得连她都忍不住替月娘子担忧,“早该遣走了,你有身孕的时候,难道就不担心她们……”

话噎在嘴里,意思大家都明白。

“有好几个不安分的,”月娘子抚了抚耳鬓的发丝,眼角带了一抹讥诮,“两个被我抓了个现行丢出府了,另外两个,”她掩嘴一笑,“夜里摸去杜平的房里,杜平亲自拎了出来让我发落了。”

梅娘啧啧,“月娘就是摊了个好夫婿,”她将小月莲抱在怀里,出着主意,“余下那些姑娘,没得还有别的心思。我看干脆都让他们去苏绣坊做绣娘去得了。”

“熬得了苦的能学一门手艺养活自己,有别样心思的,自个儿也会请辞离去。”

月娘子眼睛一亮,梅娘这个建议倒是不错的想法,她颔首道,“改天我就和婆母商量下,这么办确实是个好法子。”

澜山学院凌泽一班。

课间。

“姜书璃,周嘉莹,李诗晴!”洪浪匆匆从课室外跑了进来,“范夫子找你们,去趟课务室。”

姜书璃三人起身往外走,“洪浪,可知范夫子找我们什么事?”

“我估计和四国大比有关系,”洪浪笑嘻嘻地从她们身边穿了过去,“我还要去通知兰海花呢!”

说完他一溜烟就跑了。

凌泽二班校舍。

洪浪熟门熟路地跑了进去,探头探脑地找到兰海花,低声呼唤将她喊了出来。

“兰海花,范夫子找你去课务室。”洪浪看着兰海花爽朗的面容,不自在地将手在衣摆上搓了搓,“你快过去吧。”

“好嘞!谢谢!”

兰海花道了谢,抬脚就走。

洪浪忙跟了过去,“兰海花,今天晚膳听说有炖肘子,要不我帮你打上一份?”

“没银子吃不起。”兰海花摆摆手,“给我打份肉包子就成。”

洪浪眼底闪过一抹心痛,嘴里却笑嘻嘻道,“成,我给你挑最大的肉包子!”

“兰海花。”

两人朝前走着,迎面而来凌泽三班的刘哲,“范夫子找我们参加四国大比的弟子有事,我们一道去课务室。”

“好嘞!”兰海花走向刘哲,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知道范夫子找我们什么事不?”

刘哲回头看了眼洪浪,小声道,“听说是宫里来消息了。”

洪浪见两人越走越远,忽然大声对着兰海花的背影道,“兰海花,我等你一起用晚膳!”

兰海花笑着挥了挥手,“知道了!”

课务室里,范夫子见人到齐了,“宫里来了人,宣我们去趟宫里。”

到了皇宫,众人终于知道了缘由。

祝飞花来了!

“李煦,”祝飞花仍是那样明媚漂亮,跑到李煦跟前扬起脸,“我来看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李煦抽了抽嘴角,回来天皓城后,他几乎把祝飞花忘到脑后了。

他礼貌一笑,“飞花公主别来无恙?”

“少来这一套,”祝飞花摆手,一手拉着姜书璃,一手拉着于冰,“书璃,于冰,你们可想我不?我在地诸城太无聊,想死你们了!”

祝飞花热情主动,很快就拉近了和大家伙儿的距离。

“咦?”祝飞花环顾一圈,“怎么不见徐婧琳?”

于冰笑道,“婧琳过几日就要成亲了,现在不方便出门。”

“她要成亲了?”祝飞花捂着嘴,“太好了,我要参加她的喜宴!我还没见过天皓王朝的喜宴呢!”

“应是没问题,”于冰道,“我晚些儿给她传个信。”

“这两位漂亮妹妹是谁?”祝飞花又走到周嘉莹和李诗晴面前,“让我猜猜,你们中间可是有八公主?”

姜书璃笑着给她们相互做了介绍。

李褚抱胸站在外围,努努嘴道,“祝飞花,为何易欣也来了?”

易欣来了?

众人停了话头,齐齐看向祝飞花身后的使者团。

为首的是个高壮男子,他身边站着的,不是易欣还是谁?



第二百七十四章 你还敢来

“你来做什么?你还有脸来?”

人群后的张瑶看见易欣,怒冲冲地走上前,“我们不欢迎你!”

祝飞花愣住。

拉住张瑶道,“张瑶,你怎么了?你之前和易欣不是关系挺好的吗?”

“我……”张瑶扭头看着祝飞花,“易欣害我们好惨,如果不是他和丹宗宗主……”

“张姐姐。”姜书璃唤住了张瑶,露出个‘别说’的表情。

地诸王朝使者团的众人显然不清楚发生过什么事情,均看向激动的张瑶,期待着她说出原因。

张瑶顿了顿,收回嘴里的话,恨恨地瞪了眼易欣转身走回人群后面。

“飞花公主,”姜书璃在祝飞花耳边低声道,“这件事我们晚点再和你说。”

祝飞花倒是善解人意,转而笑着换了话题道,“今日起我就留在天皓城了,以后你们可要多多陪我玩。”

“李煦,”她点名道,“明日你带我去见澜山学院的院长可好?”

李煦先是被她那句‘留在天皓城’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又听她如此问,不自觉回应,“你找我舅爷做什么?”

祝飞花神秘一笑,“本打算明天再给你个惊喜,既然你问了,那就今天告诉你们也无妨。”

“我已经征得你们天皓王朝皇上的同意,只要澜山学院的院长不反对,我就可以到澜山学院和你们一起上学啦!”

“……”

李煦摸摸鼻子,琢磨着恳请舅爷反对是否可行。

“真的?”

姑娘们倒是颇为高兴,“若是我们成为同窗,以后就可以经常一起玩了!”

祝飞花见众人真心诚意欢迎她,更是欣喜,“今天你们带我去逛天皓城好不好?我想买你们天皓姑娘穿的衣裳,实在太漂亮了!”

她围着姜书璃转了一圈,“尤其是书璃的衣裙,就像九天仙女似的,在地诸城时我就好生羡慕。”

陪着逛街一尽地主之谊本就是皇室宣他们来的原因之一,小伙伴们便齐齐往宫外走。

“你们先回去休整。”祝飞花吩咐下去。

使者团众人看了眼高壮男子,见他颔首示意,就一起退开了去。

高壮男子和易欣却跟在后头,祝飞花瞥了一眼,挽住姜书璃和于冰往前走。

“他是御前侍卫统领桑普,”她悄声说着,“不让他跟着不行。”

既然祝飞花想买衣裳,首选之地莫过于盈月楼了。

“天哪!怎会有这么这么多漂亮的裙子!”

一进盈月楼的大堂,祝飞花就被高挂着的当季样板迷晕了眼,豪气地一挥手,“这些我全要了!”

姜书璃忙笑着拉住她,给她讲解了各个分区,“里头有姑娘家衣裙展示区,咱们到那儿去慢慢挑选。”

祝飞花颔首,扭头看向李煦,“李煦,你帮我去男子展示区选五套男子衣裳可好?我回头要送给我弟弟,他和你身形差不多。”

李煦摸摸鼻子,拖着李褚一道应了。

目送姑娘们欢天喜地地去了少女区选衣裳,几位男子摇摇头,彼此做了个请的手势,步入男子挑选区。

选了当季最时兴的五套样式,又让人量了身量,李煦和李褚商量了下,便让伺候的婆子去结算。

“公主殿下并没有和六皇子身量相似的弟弟。”一直不曾吭声的桑普抱胸,在一旁凉凉地丢出一句话。

李煦和李褚顿了顿,对视一眼,李煦朝婆子摆摆手道,“先去结算。”

随后转身看向桑普,“桑大人一场到来,不如也挑选几套天皓服饰?”

桑普皱起浓眉,对李煦刻意忽略他的话有些不满,冷哼一声并不接话。

刘哲在旁扯了扯李褚的袖子,用眼神询问接下来怎么做,李褚拉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道,“女子买衣裳定是要费上许多时间,我们还是坐下慢慢等罢。”

盈月楼的婆子忙央人端来桌椅,上了茶水点心才恭敬地退下。

“桑大人,坐。”刘哲礼貌地拉了椅子,见桑普安然坐下后,瞥了眼易欣,自顾自找了椅子坐了。

没有人想搭理易欣。

易欣却是不觉得尴尬,静静矗立着出神。

“喂,”桑普见李煦三人低声聊天不搭理他,忍不住插嘴道,“都跟你说了公主殿下没有弟弟,为什么你们还要买衣裳?”

李煦和李褚相视一眼,心想这高大个儿性子倒是单纯,李煦文雅一笑,“飞花公主是否有弟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飞花公主请我们帮忙选衣裳。”

桑普挠挠头,这句话他似乎听懂了,又似乎仍不明白。

但李煦三人脸上的笑容,却让他颇为不快,于是便闭上嘴不再追问。

相比之下,姑娘们去挑选衣服就热闹欢快多了。

盈月楼每一季度都会推出新的衣裙版式,加上精妙绝伦的四大绣法,简直让祝飞花看花了眼。

频频赞叹,频频惊呼。

不仅是夏季的新样式统统买了一套,秋季冬季的衣裙也想要全部置了。

姜书璃忍不住拉住她,“飞花公主,要是你在天皓城要住上一段时日,不如等到了秋季前在来采办秋冬的衣裳。”

一旁的卢嬷嬷忙笑着补充道,“如今的秋冬样式都是去年流行的版式,再过两个月盈月楼就会出秋季新样式,等到那个时候便有更多可挑选的衣裳。”

祝飞花眼里依旧满满泛着光,“可是你们去年的样式就好美好美,好想要。”

于冰和张瑶忍不住笑了,姜书璃也被她逗乐了,“既然飞花公主欢喜,那就都订上吧,等秋季新样式出来了,咱们再来逛盈月楼。”

第二日是澜山学院的休沐日。

早早的张瑶就去了长宁侯府,拜师之后,每当休沐日老侯爷都会亲自指点她炼丹。

哪知这日到了侯府,却见到了让她憎恶的易欣。

“你来这里做什么?”

张瑶瞪圆了眼,直勾勾地盯着易欣,手指着侯府侧门,“这里不是你可以来的地方!”

易欣浅浅一笑,眼底闪过复杂神色,“阿瑶,我来找姜长老。”

“谁允许你这么叫我?”

张瑶不经意想起当初在地诸城拜师后,易欣曾笑着唤她阿瑶,当时她还觉得倍感温暖,她真是傻!



第二百七十五章 良娣

“瑶儿。”

老侯爷徐步而来,拍拍愤怒的张瑶,慈爱地笑着对她说道,“你先去炼丹室,师父和易欣谈谈就来。”

张瑶撅起嘴,“师父,你可别被他花言巧语给骗了。徒儿先去炼丹室了。”

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去,易欣的目光则紧紧锁在她的身上。

待张瑶离去,老侯爷看向易欣,“你来找老夫,所为何事?”

易欣从怀里掏出一枚紫玉佩以及一封书信递给老侯爷,低声道,“姜长老,易欣前来是想拜您为师。”

他一撩长袍,双膝跪下。

老侯爷接过紫玉佩,瞳孔蓦地一缩,瞥了他一眼,径直将信笺从信封中取出,细细看去。

读完信后,老侯爷背过身去,凝望着远处久久不语。

易欣笔直地跪着,亦是不言不语,静待老侯爷回应。

“你可知道,当年我一怒之下离开丹宗,”不知何时,老侯爷转身盯着易欣道,“就是因为你的缘故?”

易欣身子一僵,垂下头道,“易欣略有所闻。”

“你年纪尚幼之时,炼丹天赋就倍现无疑,”老侯爷捋着须,“当时丹宗上下,以宗主为最,无不因为你的才华惊叹。”

“而宗主更是决意要将丹宗所有最优资源倾注于你的身上。”

“导致不少同样优秀的丹宗弟子错失良好的机会和资源,进阶缓慢。”

“为了这件事情,我与宗主大吵过几次,最终请辞离开。”

易欣面露羞愧之色。

他本以为自己的炼丹天赋同龄无敌,就算享用丹宗最优资源也是名副其实,哪知在姜书璃面前却输了一大截。

让他成了地诸城的一个笑话。

他坚持要来拜老侯爷为师,亦有姜书璃的原因在,他想知道是不是在老侯爷的教导下,他的炼丹水平就不会弱于姜书璃。

当然,心头浮现张瑶的模样,他还想与她一同学习炼丹。

只是这些话,他不会道与旁人知道罢了。

“如今丹宗宗主因心魔的缘故,今生在炼丹一途恐怕再无寸进,她将你托付于老夫,”老侯爷吁了一声,“这样罢,我与丹宗宗主总算有一段情分在,你且跟随老夫学习三个月的炼丹。”

“三个月后,如果你能够领老夫满意,老夫就收你为徒。”

“如果老夫觉得不合适,你便回地诸城。”

老侯爷要收留易欣三个月学习炼丹之事很快就传遍四周。

李睿天送姜书璃回府的路上,姜书璃免不了忧心忡忡地提及此事。

“师兄,我总觉得那个易欣怪怪的,让他跟着祖父身边三个月,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李睿天默默地拉着她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滑腻柔软,想了想,开口道,“书璃,你可知道易欣是女子?”

“什么?”

姜书璃噌地跳起来,顺带把手从李睿天手里抽了出来捂在嘴上,“她是女的?一点也看不出来呀!为什么她要女扮男装?师兄你怎么知道的?”

习惯了姜书璃素来问题宝宝般一连串的发问方式,李睿天执意先将她的手拉回到掌心里,才耐心地解答。

“她身上有高人设了障眼法,是以一般人看不出来是女扮男装。”

“至于为何女扮男装,”李睿天摇摇头,“我不清楚。不过她应该是自幼便如此,并非因为我们的缘故。”

“竟然是个女子!”姜书璃咬着指头思考,“那样似乎会好一些,不过,还是不能全然放心。”

“莫要担心,”李睿天不想莫名其妙的事情绊住姜书璃的心神,停下脚步,双目凝视着她,“我会盯着她的。书璃,不许再想易欣了。”

姜书璃被他看得心头莫名一跳,彼此视线胶着在一起,难舍难分。

而此时,玉宁宫中。

李述再次前来求淑贵妃让他娶姜书琦。

“母妃说的话不管用了吗?”淑贵妃冷着脸,别过头去,“姜书琦的事情免谈!”

李述和姜书琦在长宁侯府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把淑贵妃气炸了。

罗氏说是她这辈子最恨的人也不为过,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儿子要什么女人没有,竟然看上了豆芽菜一样的姜书琦?

要胸没胸,要臀没臀的小丫头片子,也想来做她的媳妇儿?

想得倒是美!

“母妃。”

李述不由头大,他断断没想到淑贵妃对姜书琦这般反感,“您好歹为儿臣想想,若是传了出去,儿臣在侯府与姜书琦都那样了……”

“还不愿意娶她过门的话,单是言官的举奏,就能削去儿臣多年来累积的声望。”

“父皇那边会怎么看待儿臣?”

“她才多大?”淑贵妃气得猛吸了口气,“阿述,不是母妃说你,你这件事情做得委实太过!”

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难道心里就没个分寸?

淑贵妃气得砸了个杯子,捂着心口站起来,随侍嬷嬷忙上前安抚,“贵妃娘娘,殿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亦是难免。”

李述被淑贵妃吓得忙跪了下去,“母妃,您就当帮帮儿臣吧。”

随侍嬷嬷又低声附耳道,“怕不是那姜书琦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才让那事情被发现的?”

淑贵妃眯起眼,看着李述,心里却是琢磨着随侍嬷嬷说的话。

这件事情,其中会不会有罗氏的手笔?

李述偏好年纪小的女子,这点她略有所知,但这两年虽然时有荒唐,却从未出过岔子,为何去一趟长宁侯府就被当众发现了?

要说中间没有人推波助澜,她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竟然敢把主意打到她儿子身上来。

真是胆子大了。

扯了扯嘴皮,淑贵妃道,“阿述,母妃亦是为了你好。”

她幽幽叹了口气,“既然你对姜书琦有意,那便等正妃和侧妃入府之后,寻个日子将她抬去二皇子府。”

“以良娣的身份。”淑贵妃咬着红唇,眼底泛过一抹冷光。

垂头静听的李述自是没有看见淑贵妃的表情,他心中欢喜地谢了恩,匆匆离开玉宁宫。

“姜书琦进得了二皇子府,”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淑贵妃咬牙,“还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福分过下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 侧妃

“府医来了吗?”

欧阳氏急匆匆地步入寿安堂,看见李嬷嬷正焦急张望,忙问道,“老夫人情况如何了?”

“府医正在里间把脉,”李嬷嬷盼到了欧阳氏,心头紧张的情绪缓和了少许,“大夫人里面请。”

方才欧阳氏正在处理府中要务,突然就有婆子前来传讯说老夫人晕过去了,吓得她拔腿就往寿安堂跑。

进了里间,府医已然把完脉,正在书写方子,见欧阳氏过来,停下笔低声把老夫人的情况禀了,“老夫人这是一时怒急攻心,我开一副调理的方子,喝上两副就行。”

欧阳氏心下稍安。

“李嬷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送走府医,老夫人依然昏睡,欧阳氏拉着李嬷嬷去了外间问情况。

李嬷嬷叹了口气,“自从二小姐出了那事,老夫人便将她拘在杏花阁不得外出。”

“今日一早,二小姐遣了仆妇来给老夫人送好消息,”李嬷嬷眉头紧皱,“说是二皇子央人告诉她,婚事已经妥定了。”

欧阳氏眉一挑,并未说话。

按说这是好事,怎的老夫人还会晕了过去?

“二皇子说待正妃和侧妃入了皇子府后,就接二小姐入府。”

“接?这是什么意思?”

“说是以良娣的身份进二皇子府。”李嬷嬷如实相告,“老夫人听了后连声喊‘荒唐’,拍着胸口走了两步就厥过去了。”

“良娣?”

欧阳氏忍不住睁大了眼,良娣可是妾!

姜书琦是堂堂长宁侯府的嫡出女儿,怎能嫁去做妾?

就算是皇子府,也没有去做妾的道理!

更何况,徐婧琳和曹兰,一个正妃,一个侧妃,她侯府的嫡出女儿,怎么就低人一等去做妾了?

难怪老夫人气晕过去,实在是欺人太甚!

“老夫人醒了。”

丫鬟挑了帘子走出里间,朝欧阳氏和李嬷嬷鞠了礼。

欧阳氏快步走进里间,走到床榻前扶起正欲起身的老夫人,拉过大迎枕让她靠坐着,“母亲,您可好些了?”

老夫人眉头紧皱,眼底是怒其不争的神色,“老大媳妇,你说说咱长宁侯府传承百年,怎会生出这等不肖儿孙!”

“书琦那丫头接了二皇子的信,竟然喜滋滋地央人来给老身报喜!良娣!良娣!这是哪门子喜?这是把我们长宁侯府的脸面扔地上踩!”

老夫人一时又是气极,捂着胸口咳了好几声,欧阳氏见状忙扶着她顺气,“母亲,您别生气,别生气。”

“书琦尚小,不知事亦是有的,莫要气坏了身子。”

李嬷嬷端来了热水,老夫人喝了一口缓了缓,思忖片刻道,“李嬷嬷,去给老侯爷传个消息,让他尽快回府一趟。”

“另外,叫老二媳妇过来。”

罗氏很快就过来了。

“母亲,”她瞥了眼敬奉在旁的欧阳氏,早间请安时老夫人精神很好,怎么这一个时辰不到就变了个样儿,“不知母亲唤儿媳来可是有事?”

老夫人半阖着眼,“淑贵妃娘娘打算让书琦以良娣的身份去二皇子府,此事你可知道?”

“良娣?”罗氏身子一僵,嘴角发抖,“她凭什么这样糟践书琦?”

“母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淑贵妃实在欺人太甚,媳妇这就进宫找她说理去!”

“去什么去?”老夫人眼底闪过阴鸷的神色,“你就这么去了无异于自己送脸上去给人打!”

罗氏激愤,“那她也不能这样糟践书琦!”

老夫人冷哼一声,“如果不是书琦做出那般丢人之事,她的命脉又怎会被淑贵妃就这样捏在手里?说到底,都是你平时疏于管教!”

老夫人怒气勃发,啪地一拍床沿,吓得罗氏咕咚跪了下去,“母亲,是媳妇的错。”

“母亲,莫要动气,”欧阳氏忙又给她顺着背,“如今事已至此,咱们再好生想想办法。”

长长地吐了口气,老夫人盯着跪倒在地的罗氏冷声道,“你回娘家一趟,去看看你父亲是否有办法找淑贵妃通融一下,书琦好歹是侯府嫡出的女儿,再不济也要以侧妃的身份嫁过去。”

罗氏一听,忙领命退了下去。

朝中当值的老侯爷接了信,告假急急回了府。

这么多年来,除了大儿子失踪那次,老夫人还未曾在当值时唤他回府,心中七上八下地奔入了寿安堂。

听完老夫人的话,老侯爷浓眉一蹙,“虽说书琦有错,但二皇子更是责无旁贷。夫人莫要为此担忧,这件事由我来办。”

“可会闹到皇上那儿?”

老侯爷沉吟,“若是淑贵妃同意便罢,如果她一意孤行,老夫不介意找皇上去评评道理!”

有了老侯爷的背书和安抚,老夫人心中郁气散去大半,“侯爷还去上值不?”

老侯爷看看天色近午,索性就在侯府用了午膳再去。

陪着老夫人闲聊些府里琐事,见老夫人情绪好多了,才稍稍放下心来。

“那个跟着侯爷学炼丹的易欣,学得怎么样了?”

老侯爷捋着胡须,“易欣那孩子确实天分相当高,炼丹的知识很是扎实,比起瑶儿来说要更胜一筹。”

“那你可属意一直留着他在身边学习了?”老夫人好奇。

老侯爷思忖半晌,“再且看看。”

罗氏当天就匆匆回了外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找罗尚书哭了半天,才红着眼睛回了侯府。

罗尚书答应亲自去说服淑贵妃娘娘。

而老侯爷亦是托了关系疏通,好歹懿旨没有正式传下来,还有扭转的机会。

又过了五日,总算传来了淑贵妃的消息,同意让姜书琦以侧妃身份嫁入二皇子府了。

这下长宁侯府上下的心可算安了。

这日欧阳氏去给老夫人禀告府内事宜,听老夫人提起了丘嬷嬷。

“丘嬷嬷对书琦那是真心爱护,”老夫人感慨,骨碌着掌心的两颗白玉球,“昨日来我这儿说要随着书琦一道去二皇子府,伺奉在书琦左右。”

“老大媳妇,你说咱要不要把丘嬷嬷的户籍纳入侯府?”

丘嬷嬷虽说离了宫,但在外已无亲人,老夫人动了这个念头,是想着今后给她养老了。

欧阳氏微垂的眸心闪过一抹异色。

“母亲,媳妇觉得怕是不妥。”



第二百七十七章 擦背

“媳妇觉得怕是不妥。”

欧阳氏见老夫人一副聆听的模样,心中飞快地想着主意。

丘嬷嬷怕是有问题一事,现在没证没据的,她不能直接跟老夫人挑明猜疑。

但姜书琦这段日子的行为委实异常,丘嬷嬷的可疑度相当高。

若真的是丘嬷嬷暗中推波助澜让姜书琦与李述牵扯上关系,姜书琦嫁去二皇子府后,怕是少不得还有后招。

无论如何,丘嬷嬷像是个不定时爆竹,可不能与侯府牵扯太深的干系。

“丘嬷嬷已无亲人,”欧阳氏走到老夫人身后,为她揉着肩膀,一边思考一边慢悠悠地说道,“却是自由身。如果纳入我们侯府,虽说多了倚靠,但毕竟是侯府下人。”

“母亲感谢丘嬷嬷,咱们往后多加照应便是。”

“媳妇看丘嬷嬷性子清高,若是那般与她说了,反倒怕是不美。”

老夫人沉吟,“是这么个理,倒是我想多了。”

“母亲亦是心善。”

澜山学院。

祝飞花顺利地说服了慕容延院长,成为澜山学院第一个他国来入读的弟子。

她今年十二岁,正正好可以进入凌泽二班。

凌泽二班的弟子,因为课业繁重,大多数弟子晚膳后都会去灵幽涧修炼到深夜,修炼完后索性就在校舍住下。

李煦平日里亦是如此。

“主子,热水来了!”

彭大胜嘿哟哟地拎着两大桶热水往里间跑去,“待老奴再打上两桶,就可以泡澡了。”

“主子,今天老奴专门从宫里拿了灵香草给您撒水里,准保泡完澡后浑身舒爽利落。”

李煦拿着书在灯下慢慢地读着,闻言瞥了彭大胜一眼,又继续将目光挪回书上。

彭大胜虽然啰嗦,胜在做事麻溜利落,不出一炷香时间,李煦已然舒舒服服地泡在澡桶里。

他闭上双眸,在氤氲翻腾的热气中陷入思绪。

良久,忽然开口道,“彭大胜,帮我搓背。”

这次彭大胜倒是闭了嘴,一声不吭地拿了布搓子,一下一下地帮李煦搓着后背。

李煦趴在桶沿,“左边,左边,再左边,再上点儿,就是这里,用力些……”

舒爽得叹了口气,李煦忍不住赞道,“彭大胜,你今天的手劲正好,不像往日那样手重。”

话音方落,他忽地像是惊觉什么,扭头看去——

“啊!!!!”

忍不住一声尖叫,李煦抓起桶沿的布巾遮住自己,抖着嘴角道,“飞花公主,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见屋里没人就进来看看。”

祝飞花眨巴着单纯无辜的大眼睛,“你喊我擦背来着。”

他哪有喊她擦背?

他明明指名道姓喊得是彭大胜擦背好吧?

看着祝飞花,李煦心头浮起沉重的无力感,他摆摆手道,“男女不宜同处一室,你先出去。”

祝飞花一步三回头,“那谁帮你擦背呢?”

“我不需要擦背!”李煦的牙齿间蹦出这几个字,“请你出去。”

李煦看着祝飞花离去的背影,紧绷的身体缓了下来,拿着手中的布巾随意擦了把脸,意欲起身。

“阿煦,”祝飞花突然从屏风外探头过来,吓得李煦猛地沉入水中,“我带了好吃的,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笑嘻嘻地闪开了去。

李煦,“……”

防备地盯着屏风,李煦僵直着身子。

果然,不过数瞬,祝飞花又探头笑,“阿煦,你泡澡用的是什么香?很好闻,我也想要!”

“……”

她绝对是故意的!

很快就到了二皇子李述迎娶徐婧琳的大日子。

按照习俗,姜书璃,于冰等人是徐婧琳的闺中好友,成亲这天应是去徐府给徐婧琳送嫁。

送嫁完后,通常来说,姑娘们便各回各府,不再参加二皇子府的喜宴。

但是祝飞花却是极想亲自感受下天皓王朝的喜宴,因此,在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将徐婧琳送上喜轿以后,一众姑娘们相携着步行前往二皇子府去吃喜宴。

徐府和二皇子府距离不远,步行亦不过是两三刻钟的时间。

而二皇子的迎亲队伍,至少要绕上大半个天皓城,吹吹打打地走上一个时辰才能到二皇子府。

是以姑娘们说说笑笑,丝毫不急。

周嘉莹今日少有的没怎么说话,在众人说笑声中,她突然开了口,“徐学姐看着精神很好,你们说是不?”

姜书璃和李诗晴互视一眼,周嘉莹今日的反常她俩感受最明显。

先前在徐府曾私下问过,周嘉莹却并没有道明原因。

于冰快言快语地回应,“当然好了,婧琳可是最美的新娘子。”

“那就好……”周嘉莹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嘉莹,”李诗晴蹙眉,“到底怎么了?”

周嘉莹摸摸鼻子,“其实,昨天夜里,徐学姐去找我了。”

这话一出,姑娘们都顿住脚步,疑惑地看向她。

“婧琳今日就大婚,怎会昨天夜里去找你?”

“莫不是有什么着急事情?”

“婧琳找你做什么去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话,让周嘉莹后退一步,她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徐学姐找我到底是所为何事……”

“徐学姐说什么了?”李诗晴知道周嘉莹的性子,往往说不到重点,索性拉着她的手道,“你把徐学姐说的话复述一遍。”

“徐学姐就说觉得我挺好的,”周嘉莹直到今天也没想明白徐婧琳话里的意思,“让我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和我身边的人。”

“还有呢?”

周嘉莹摇摇头,“没了……”

姜书璃咬唇,徐婧琳与周嘉莹并不算熟悉,如果不是另有深意,断无可能大婚前一日去找周嘉莹,只为说两句言不及义的话。

“和你相关的人?”兰海花大大咧咧地怀抱着胸,“该不是说的李褚吧!她要成亲了,把李褚托付给你了?”

说完这话,她猛地拍了自己一个嘴巴,“看我乱说。”

徐婧琳和李褚的事情,周嘉莹知不知道?

兰海花小眼神飘向姜书璃求证,周嘉莹却自己说了,“李褚跟我说了,他和徐学姐关系挺好。”

一直没说话的张瑶突然捂着嘴,“你们说,婧琳她该不会想不开所以才去找周嘉莹嘱托后事?”



第二百七十八章 抢亲

“不会,婧琳不会做这样的事。”

于冰自幼和徐婧琳交好,一时无法接受这设想的可能性,她喃喃道,“婧琳从小就聪慧过人,识大体,懂进退,又怎会在成亲之际……”

她突然停了嘴,紧紧地闭了闭眼,抖唇道,“刚才,刚才出嫁前,她将她最心爱的头面送给了我,说是日后用不上了。”

“我以为她的意思是成亲后不再适用姑娘家的头面,该不会是……”

她攥紧张瑶的手,脑海里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张瑶焦虑,“婧琳将她珍藏多年的孤本送给我了,那是以前我找她借都不肯的孤本。”

兰海花挠挠头,“徐学姐会不会真的是想不开啊?”

“不知道,”于冰和张瑶同时摇头,神情紧张而彷徨,“是我们太大意了,竟然没细问她原因。”

姜书璃安抚道,“本就是徐学姐大喜的日子,里里外外忙成一团,不是两位姐姐的错。”

“事到如今,不如我们分析下怎么办吧。”

李诗晴道,“喜轿刚出门不久,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只是喜轿在大街上吹吹打打,”周嘉莹蹙眉,“咱们总不能拦下喜轿去问徐学姐吧?”

“万一只是我们多虑,反而打扰了送喜。”

众人一时都要愁白了头。

“这样罢,”姜书璃思忖半晌,提议道,“我请睿天师兄帮我们看看婧琳的情况。”

“如果婧琳一切无恙,咱们就先按兵不动,回头寻了时间再去找婧琳。”

“如果婧琳真的……”她继续道,“咱们就赶紧想法子。”

大家都同意这个做法,姜书璃从储物袋取出一张符箓捏碎,不过瞬间功夫,李睿天便出现在众人身侧。

简明扼要地将情况讲解了一遍,姜书璃目光忧虑,“师兄,你用神念看看婧琳情况可好?”

此时的徐婧琳,正端坐在喜轿之中,手里拿着出门前母亲亲手塞给她的苹果。

耳畔还回荡着母亲切切祝福,“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她嫣红的嘴脸扯出淡淡的弧度,似笑非笑。

眼前又闪过了从小到大在徐府生活的一幕幕场景,身为徐府嫡女,她自是在万千宠爱中受尽呵护长大。

只是,这又能如何?

最终却还是违背心意,嫁给不喜欢的人。

无论她怎么说,母亲都没有给她一丝希望。

这样的下半生,还有什么可希冀的?

与其行尸走肉般地在二皇子府生活,还不如——

一了百了。

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

不期然间,那张阴柔俊逸的面容浮上脑海,惹得她一时眼底氤氲。

李褚啊……

但愿来生不再相见。

一颗珠泪从眼角滑落,徐婧琳没有去擦拭。

她将苹果放到一旁,取出一枚黑色的药丸,缓缓地放到了唇边。

就在张嘴欲吞之际,一道无形的灵力将药丸收了去,徐婧琳一惊,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想张嘴竟然失了声。

李睿天蹙眉,将黑色药丸捏碎,把徐婧琳的情况简要地告诉了众人。

“婧琳她真的想服毒……”于冰和张瑶抓着对方,眼里哗啦就流出了泪水。

“张姐姐,于姐姐,”姜书璃忙上前拍抚,“我们先想办法帮帮徐姐姐,你们别哭。”

祝飞花忍不住道,“既然徐婧琳不喜欢那劳什子皇子,为什么还要嫁过去?”

李诗晴不知怎么跟祝飞花解释这里头错综复杂的关系,只好道,“家族订了的亲事,是很难从心所愿的。”

“但是她宁愿死也不要嫁人,”祝飞花仍是不解,“难道她爹她娘不心疼吗?”

“不行,这件事情本公主实在看不下去了!”

“本公主要去截亲!”

“截亲?”众人眼睛一亮,“若是截亲坏了这桩亲事,没准婧琳就能解脱了?”

“至少她不会再寻死。”

“而且,她既然抱了寻死的心,任由她去了二皇子府,怕是还会出类似的事。”

“倒不如截下来,我们好好和她一道再想想办法。”

祝飞花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见解,话里话外都是赞同之意,不由笑着说道,“你们去澜山学院等我,我这就去截亲!”

祝飞花兴致勃勃地召唤来桑普和侍卫们,带着他们就直闯迎亲队伍。

桑普和一众侍卫皆是练气期的高手,而李述带的迎亲队伍则凡人居多。

李述本身没有灵根,选的伴郎都是平日一起厮混的勋贵子弟,通通都是凡人。

只有两名练气后期的高手在迎亲队伍中压阵。

谁曾料到天子脚下的皇子迎亲,会有不长眼的前来闹场?

偏生祝飞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又是他国公主,闯到迎亲队伍里吓得众人还击也不是,不还击也不是。

还击也打不过啊!

“听说天皓王朝的新娘子都特别美,”祝飞花美眸扫过人群,笑得异常明艳耀眼,“我要好生见识一下!”

众伴郎忍不住齐齐翻了个白眼,刚才在徐府拦门,闹得最凶的就是祝飞花!

她怎么可能没见过徐婧琳?

倒是四周看热闹的民众不知内情,还以为他国公主真的来看热闹。

只有送喜的媒婆伸手要去拦,却被祝飞花一个轻拍就定的动弹不得。

就在众人呆愣时,祝飞花迅速掀开喜轿帘子,抱起徐婧琳就飞檐走壁地跑了。

新娘子——

被抢走了?

抢亲?!

等回过神来,祝飞花等人连影儿都不见了。

姜书璃等人在澜山学院等候了小半个时辰,果然等来了祝飞花和仍然盖着新娘盖头的徐婧琳。

徐婧琳浑身僵直,在祝飞花怀里一动不动,话也不说一句。

直到将她放下地,祝飞花才发现这个异样,不由抓头,“徐婧琳这是怎么了?”

李睿天轻咳一声,方才用神念发现徐婧琳有自尽的念头,他就对她施了定身术。

信手隔空一点,徐婧琳才恢复了知觉,她一把拉下盖头,露出发红的眼眶,“你们实在是太任意妄为了!”

她话音方落,于冰和张瑶便上去将她紧紧抱住,语带哭腔,“婧琳,你怎么这么傻?”



第二百七十九章 离去

“你们才傻!”

徐婧琳又是哭又是笑,“你们这是截亲,截了皇子的亲事,就不怕回去被府里责怪?”

“我们不怕!”

于冰和张瑶齐抬头,露出红彤彤的眼睛。

“婧琳,你才是傻!你怎能这么做?”

她们三人年岁相符,在澜山学院同窗五年多,彼此情谊深厚,就是府里姐妹也未必及得上。

虽然知道徐婧琳心仪李褚,但却未曾听过她提及对与李述婚事的抗拒。

每每她都是带着遗憾却又坚强地笑得云淡风轻。

她们以为,她早已认命愿意嫁给李述的。

毕竟,又有多少女子真的能嫁给心上之人?

能够像徐婧琳这样无悔地表白过,已经很足够了啊!

况且,李褚从来没有给过徐婧琳不该有的想望,她们就是有心促成,亦是无力做到。

总以为,待时间流逝,她们都成了亲,为人母后,会将年轻时的这些轻狂当做闲暇时彼此嬉笑的话题。

谁曾想到,徐婧琳却是这样决绝的性子。

“徐婧琳,”祝飞花见她们三人哭得跟泪人儿似的,感动得抹了把泪,“你既然死都不愿意嫁给那个皇子,干脆就别嫁了。”

“天高海阔,哪里不能去?”

“就算一辈子孤家寡人,也比年纪轻轻就去寻死好!”

徐婧琳听着她的话,一时失神,怔忡不已。

“恐怕一会儿就会有人寻到这里来,”姜书璃忧虑,李述定然不会任由新娘子被劫了不管,怕是已经聚集高手四处追寻她们。“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兰海花道,“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避过了今天再说?”

“不必。”

徐婧琳深吸口气,“今日这么一闹,错过吉时成亲定然已是不成。”

“只是接下来怎么做,我还需要想一想。”

这话一出,一双双担忧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徐婧琳莞尔一笑,轻轻说道,“你们放心,经由这一闹,我已经不打算轻生了。”

“只是,我要回徐府给家里一个交代。”

不待李述率人寻觅,徐婧琳径直回了闹成一锅粥的徐府。

而小伙伴们有了她的承诺,放心地各自散了。

周嘉莹第一次去了四皇子府。

皇子们十四岁便会独立开府,李褚亦如是。

徐婧琳成亲这日,李褚自是要去吃酒的。

但祝飞花截走新娘,中断了喜宴,李褚懒得随李述去找人,索性就独自回了府。

徐婧琳的事情,他并不想掺和过多。

闲适地在府里哼着小曲,忽闻周嘉莹来访,李褚登地跑了出去。

心情极好的李褚一看到气势汹汹的周嘉莹,顿感不妙,踌躇是否要闪人之际,就听得眼尖的周嘉莹大吼一声,“李褚,我看见你了,别想跑!”

说笑了,我怎会想跑?

李褚转头,露出迷人的微笑,声音温柔得让人如沐春风,“嘉莹,你来了。”

无视李褚的示好,周嘉莹宛如一阵风从他身边卷过,路过时狠狠地跺了一下他的脚,蹭蹭地往皇子府里走去。

李褚龇牙咧嘴直跳脚,追了上去。

我的小祖宗!

你又不知道皇子府里的构造,就不怕闯了禁地?

“李褚,我问你!”

周嘉莹冲进皇子府,寻了一处大树下停住,“你是不是调戏了徐学姐还不肯负责?任由徐学姐去嫁给二皇子?”

李褚面色一变,义正言辞举起三根指头,“绝无此事!”

“没有?”周嘉莹深表狐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李褚面上快要戳穿好几个洞,“我不相信。”

“若有半点骗你,让我遭天……”

“诶!你混说什么!”周嘉莹忙伸手捂嘴他的嘴,“呸呸呸!娘说不能胡乱发誓的。”

李褚缓缓地勾起嘴角,桃花眼中闪过让周嘉莹浑身不自在的神色,宛如藏匿的心事被蓦地剖开敞亮在阳光下一样。

“你看什么看!”

周嘉莹伸手盖住李褚的眼,恨恨道,“你可知道徐学姐为了你去寻死?”

李褚微蹙了眉,他听说了截亲,却不知当中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你说话啊!如果不是你让徐学姐有了不该有的想法,她怎会轻易就不想活了?”

“嘉莹,与我无关。”

李褚叹气,他与徐婧琳相处多年,纵然没有男女情谊,也有同窗之情。

“婧琳知道我心仪之人是你,只有你。”李褚握住遮挡在眼前的手,凝视认真听他说话的周嘉莹,“她一直都知道。”

周嘉莹心跳加速,脸蛋蹭地就红了一片。

“以后不许再怀疑我,”李褚双臂一伸,将周嘉莹困在树干之间,低垂下头看她,“不然……”

“不然怎样?”周嘉莹控制不住乱跳的心,梗着脖子反问。

“不然,就这样。”

李褚看着阳光下那一抹嫣红,喉结动了动,猛地亲了下去。

“登徒子!你作死!”周嘉莹顿时炸了,使劲推开李褚,又狠狠地跺了他几脚,跑开了去。

李褚再度跳脚,望着周嘉莹的背影,心情却是好极了。

徐婧琳的事情在徐府掀起了轩然大波,她回府后,与她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面谈了一个时辰,随后便被送去祠堂罚跪。

任何人等不得探望送食。

这是对她这位嫡长女失望至极的表现。

府里传遍了各种风言风语,说她以死要挟的有,说她私通外男的有,多年来的嫡女风范一瞬间被彻底粉碎。

然而徐婧琳却丝毫不在意。

更甚者,她心中带着释然。

她不需要嫁给二皇子李述了。

祖父亲口答应了她,带着深切的失望。

对不住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的悉心栽培与爱护,徐婧琳是自责的。

然而在立过死志后的她,对人生的看法变了许多。

下半辈子,她想为了自己而活。

十日后,一辆普通的马车从徐府侧门踏着晨光悄悄地远行而去。

路过城外送客亭时,车厢里传来唤停马车的清冷声音。

“婧琳,你真的决定要走了?”

来送行的还是当日的小伙伴们。

徐婧琳面容有些憔悴,但双眼熠熠,她笑得明媚,“天高海阔,我要去寻找属于我自己的世界。”



第二百八十一章 揭露

“吕夫子究竟为什么来学院做夫子,”李诗晴挑眉看着周嘉莹,“嘉莹,你到底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了。”周嘉莹拍拍胸脯。

吕殷的娘是镇北侯府的大姑奶奶,周嘉莹的姑姑,两家关系素来亲厚,她若是不知道内情,怕就没有人能知道了。

“到底是何缘故?吕夫子跟你说过?”

周嘉莹摇头,“表哥倒是没跟我说过,不过我记得很清楚,小的时候和表哥还有岚远哥玩,表哥就说过长大了要做夫子!”

李诗晴睐她一眼,“我猜你定是说要做女将军了。”

“诗晴,你怎么知道?”周嘉莹惊讶。

童言童语,哪做的准?

周嘉莹捕捉到李诗晴飞快翻过的白眼,忙又道,“可不止这个,上周我听姑姑说,好像是姑父想让表哥去兵部领个实差,表哥拒绝了。”

“姑父骂了他一通,表哥索性就辞了官,到澜山学院做夫子来了。”

“所以,我觉得表哥小时候说的话,并非空言。”

“他就是喜欢做夫子。”

李诗晴和姜书璃都静默了片刻。

“听你这么说,倒是有些道理。”

岔路口,迎面而来的是李月蓉和李如珊。

“哟,”李如珊扯着嘴角笑,“这不是咱日后的睿皇婶和四皇嫂么?”

“见过李学姐。”姜书璃和周嘉莹互视一眼,鞠了礼。

李诗晴亦然,“见过皇姐。”

李月蓉,“八皇妹,可是刚下了堂,要去灵幽涧了?”

“皇姐可真羡慕你们有灵根的人,可以不用吃午膳,吞灵气就能饱腹呢。”

语气酸溜,让李诗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皇姐说笑了。”

“我可没有说笑。”李月蓉勾了勾唇角,“八皇妹有灵根确实让皇姐羡慕,就算不谈灵根,八皇妹最近在御书房的表现那般出色,连父皇都夸‘虎父无犬女’,让皇姐实在是羞愧呀!”

李诗晴一僵,并未回应。

李月蓉说的是每月初一十五的御书房考校。

皇子们的考校是三天一次,而初一十五的考校则是皇子皇女都要参加。

最近的御书房考校,偏重策论,李诗晴的表现可圈可点,是以多次得到父皇的当众夸奖。

却不想让李月蓉不爽了。

“是呀,和八皇妹相比,”李如珊接了话,“我和五皇妹可是大大不如,实在是无脸见人呢。”

两人齐齐勾唇一笑,盯着李诗晴的眼里写满深意,“八皇妹如此聪慧,定然明白皇姐们的意思了?”

言罢,双双离去。

“这是什么意思?”周嘉莹握拳,“不如人就来威胁诗晴?”

“诗晴,别理她们!”

李诗晴静默许久,扯扯嘴皮,“嘉莹,不说这个,我们去灵幽涧罢。”

三人离去,不远处的树下走出一个身影,凝视着她们的背影。

“夫子,”洪浪匆匆从校舍追了出来,“还有两份卷子漏了。”

吕殷收回目光,温雅一笑,接过卷子道,“多谢了。”

在路口道了别,姜书璃又是去的后山洞府。

走到洞府前,正欲施诀迈入,眼前忽然一黑。

姜书璃顿时警醒,四处张望。

她这是落入某个阵法了?

适应了环境的黑暗,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所处之地就是澜山学院。

“前面好像是凌泽三班的校舍。”

如豆的灯光在不远处一闪一闪,似乎在呼唤牵引着她前进。

“真的是凌泽三班的校舍。”

姜书璃困惑又好奇,推开半掩的大门,走了进去。

仿佛已经是夜深,周遭静悄悄的,仔细听还能听见有厢房传来呼噜的睡觉声。

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姜书璃并没有继续前行,现在院子中间回想方才的情形。

在她进去后山洞府一霎,就踏入了提前设计好的阵法。

究竟是谁这么做?

又是为了什么?

在这个阵法里她感觉不到敌意,于是更觉得诡异了。

“彭大胜,去把盒子拿过来。”

唯一亮着灯光的厢房里传来李煦的声音,打断了姜书璃的思绪。

她好奇上前两步,透过斜掩的门缝,隐约可见李煦正在伏案勾画。

彭大胜匆匆从里间出来,抱着一个黑木大盒子,将盒子放在一旁的桌上,笑嘻嘻地探头看着,“主子画得愈发像了,连神态都像极了!”

李煦不理他,专注地将最后几笔勾勒。

“哎呀,画好了,画好了。”

就听彭大胜拍掌叫好,李煦将画举了起来,迎着灯光细细打量。

而门外的姜书璃却震惊地捂住了嘴。

李煦画里的那人,居然是她!

“这一幅画的是姜姑娘在四国大比上炼丹比试,画得可真是像!”

彭大胜歪着头看,“老奴几乎都有回到比试当时的感觉了!”

李煦不言不语,默默地凝视着画中人,久久,才将画卷了起来,“收起来吧。”

“哎,好!”

彭大胜动作利落又轻巧地接过画,小心翼翼地放到黑木大盒子中,嘴里嘀咕,“算上这幅画,主子一共画了二十八幅姜姑娘的画了。”

“这盒子呀,又要再换一个新的咯!”

他屁颠屁颠地抱着盒子进了里屋。

姜书璃愣在当地,茫然地摇着头,“怎么会……?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眼前忽然一亮,祝飞花明媚野艳的脸蛋出现在面前。

“书璃,阿煦喜欢你。”

“我估计他可能喜欢你很久了。所以才会给你画了有二十八幅画之多,你难道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心意吗?”

姜书璃回过神。

是祝飞花设下的阵法,目的就是让她发现李煦的心意?

“我不知道。”

祝飞花耸耸肩,站在她身边看向远方,“我猜你就是不知道。李煦一直瞒着你,他不告诉你,恐怕是因为李睿天吧?”

“那你呢?你喜欢他吗?如果没有太后娘娘的赐婚,你会不会选择李煦?”

祝飞花在天皓王朝住了半年之久,许多事情都清楚。

“你是不是像徐婧琳那样,明明有喜欢的人,却因为不能自主选择,所以才会屈于现实之下?”

“你会像徐婧琳那样,悔婚吗?”



第二百八十二章 戏水

“不会。”

姜书璃肯定地摇头。

祝飞花追问,“为什么?”

“我和徐学姐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祝飞花认真地看着姜书璃,不愿意错失她的每一分表情。

姜书璃叹口气,方才阵法中看到的一幕仍震惊得让她未回过神来。

眼前的祝飞花显然不是容易打发的主儿。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诚挚一片,“飞花,徐学姐心仪的另有其人,所以不愿意嫁给二皇子。”

“而我不一样,我喜欢睿天师兄,心甘情愿嫁给他,我为什么要悔婚?”

祝飞花心中松了口气,表面上还是一派执着,“即便知道李煦对你如此情深,你也不会动摇吗?”

姜书璃蹙眉,“飞花,我不会动摇。”

“那如果李煦不放弃呢?”

“不会。”一个清冷的声音像是凝聚着强大的风暴,由天而降。

李睿天一身肃然地飘落在姜书璃身侧,拉起她的手便走进了洞府。

留下祝飞花站在洞府外,愕然地眨眨眼。

久久,她终是释然一笑,转身而去。

“师兄,你都听到了?”

不知为何,姜书璃忽然有种做错事被抓包的心虚感,她抬头觑了觑面无表情的李睿天,绞着手指,有些无措。

李睿天没有说话,颀长的身躯朝她压近,姜书璃眨眨眼,悄摸摸地后退,后背抵到洞壁上。

“师兄……”

李睿天蓦地俯下脸,吓得姜书璃忙举起双手挡在身前,“别打我!”

李睿天一怔,低低沉沉地笑了,他抓住姜书璃的手,欺身上去,“我为何要打你?”

“你不是生气?”

姜书璃被抓着手动弹不得,李睿天温热的气息咫尺可闻,她又感觉到熟悉的慌乱。

“生气。”

李睿天压得更近了,脸几乎贴上了姜书璃的脸。

姜书璃动了动,发现身后抵着墙,抬起眼,落入了一潭柔情似水的深渊。

李睿天贴近她,“气你这么好,让人觊觎。”

“气你这么甜美,让我想把你藏起来,不让人看见。”

他的声音不大,但嘴里吐出的气息却让姜书璃泛起了层层鸡皮疙瘩。

猛然间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揽在她的腰间,就这样落入了温暖强壮的怀抱里。

她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飞快的心跳声,感觉快要被他整个压进他的身体,用力得让她快要透不过气来。

“师兄。”

姜书璃困难地唤了一声,抬起头看见李睿天眼底闪烁着激烈渴望的情绪。

他蓦地放开了她,扭头转身而去。

“师兄!”

姜书璃看着空荡荡的洞府,方才的热浪仿佛仍没有退却,捂住跳动不安的胸口,涨红了脸。

老天,这是怎么了!

是夜。

凌泽三班校舍厢房。

彭大胜准备好了热水,笑眯眯地去唤李煦泡澡。

“主子,老奴就守在这儿,准保一只蚊子也不放进来,您好好地享受热水澡。”

李煦低哼一声,放下手里的书走进屏风内。

“主子,要不让老奴来给您宽衣?”彭大胜跟在后头,狗腿地笑着。

“不必。”

李煦将屏风拉上,冷声道,“你给我原地站着,哪里也不许去!”

“是!”

“盯好了,不许放任何人进来,任何人!”

拖去衣服,李煦再次环顾室内,才安然地走向大木桶。

祝飞花上次的突然出现让他每次泡澡都有惊弓之鸟的心情。

而今天,尤其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李煦甩甩头,迈腿进了澡桶,在坐下去的一霎——

一个娇柔身子从水底冒了出来,紧紧将他抱住。

“啊!”李煦忍不住大叫一声,一把推开那人,“祝飞花!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做什么?你还要脸不要?”

祝飞花抹了抹脸上的水,笑得人畜无害,“阿煦!我一早就在你厢房里等着了,惊喜不惊喜?”

惊喜你大爷!

李煦强忍怒气,想从澡桶里爬出来,又怕春光乍泄被祝飞花看了后非要赖上他。

于是,只能远远地贴着桶壁,伸直手推开欲扑过来的祝飞花,头扭向一边,“你快起来!成何体统?”

祝飞花一笑,“阿煦,我要是这么出去,岂不是都被你看光了,你可是要对我负责的哦!”

“你浑说什么?我用白布盖着眼睛,你出去。”

“不要!”祝飞花干脆地拒绝,“我有话要跟你说,不说完我是不会出去的。”

李煦冒汗,“有什么话我们出去再说。”

“不行,”祝飞花身子往前探去,伸手就抓住了李煦的手,“你不答应我,我就大声叫,一会儿同窗们就都知道我们两人‘鸳鸯戏水’了!”

李煦头大,他知道祝飞花是说到做到的性子,只好举起手道,“好,我听你的,你有什么话,请说。”

祝飞花对李煦的识时务颇为满意,笑眯眯地往下沉了沉身子,“阿煦,我要回地诸城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李煦一愣,心底闪过一抹奇异的情绪,快得抓不住。

他目光仍然望着地面,“我替你感到高兴。”

“我可没有高兴!”祝飞花轻哼一声,“我母妃病了,所以我不得不回去了,李煦,我走了,你是不是就会把我忘掉?”

“……”

“我不管,你可不能忘记我!”祝飞花忽然扑了过去抱住李煦,感受他僵硬的身躯,闭上眼睛,用力地朝他的嘴亲了过去。

李煦吓傻了,任由祝飞花在他嘴上啃了好几口,回过神来时,祝飞花已经嗖地飞离了澡桶。

“李煦,”祝飞花施了净身诀,身上的衣裳瞬间就干透了,她娇俏地弯下腰,“我们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你可不能不认账哦!”

“我明天就回地诸城了,我在地诸城等你来找我!”

“……”

过了不知多久,李煦好不容易清醒了些,吼道,“彭大胜!”

彭大胜小跑着进来,笑得暧昧又神秘,“主子,有何吩咐?”

“吩咐?”李煦怒瞪着他,“为什么祝飞花在你没有告诉我?”

“老奴不知道呀!”彭大胜一脸无辜。

“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任由主子被人欺负!



第二百八十三章 包藏祸心

“老奴就在屏风外,”彭大胜眨巴着眼,老实又无辜,“是主子吩咐让老奴原地站着哪也不许去的。”

李煦气不打一处来,一拳捶在水面上,神色阴晴不定,“你都听见了?”

彭大胜摸摸鼻子,违心道,“老奴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出去!”

彭大胜忙应了,转身走出去,到了门外忍不住嘴里哼起小曲。

这飞花公主可真是不得了!

啧啧!

他彭大胜看好她!

在姜姑娘之外,又一个能够让主子动心的姑娘,还一心喜欢主子,好事不远了呀!

菊花般的老脸绽放着比菊花还灿烂的笑容。

长宁侯府,炼丹室。

易欣走进来的时候,一眼就扫到角落上倚着丹药架睡着的张瑶。

他摇头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拿了毯子轻轻给她盖上。

凝视了她紧闭双眸的面容半晌,又轻松地将她手里攥紧的玉简取出来放好。

随后他便走到一旁,坐下开始炼丹,完成老侯爷布置的功课。

不久,随着丹药渐渐成型,丹香从炼丹炉中缓缓溢出,易欣很是专注,心神片刻不敢稍离。

角落里的张瑶不知何时已然清醒,瞥了眼身上的毯子,微眯的眸又投向背对着她炼丹的身影上。

半年多来,无论她怎么冷脸相对,或是冷语相向,易欣都全然不介意。

反而是待她一如既往地耐心和好意。

他天姿出众,远是她所不能及的。

然而师父却因为她的缘故,差点在三个月前赶走易欣。

师父说过,仅留易欣三个月,三个月后是否能够留下,还需斟酌。

她就是师父斟酌商量的对象。

想起师父询问她时说过的话,她不由叹息。

她是反对易欣留下继续作为师父的徒弟的,易欣做下的事情她一直都没有原谅他。

但是,她又不能那么自私。

她清楚感受到师父对易欣炼丹能力的惊喜和对他的心力倾注。

师父在炼丹传授上的毫无保留让她为自己的自私而羞愧。

所以她最终还是违背心意没有反对易欣留下。

她对易欣的感情真的是太复杂了。

一方面怨恨他曾利用她全心的信赖,一方面又感动他这些日子对她默默地付出。

两相较劲,时时在她心中激烈斗争。

“阿瑶,你醒了?”

不知何时,易欣已经收了丹,朝她走过来。

张瑶别过脸去,应了一声。

匆匆爬起来将毯子叠好,又听得易欣问道,“师父好像还在隔壁炼丹室炼丹,你知道吗?”

张瑶又应了一声,转身收拾丹药架。

易欣跟了过来,站在她身边同她一道收拾。

忽然,两只手同时抓向了同一个丹药瓶子。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滞了。

张瑶面上一烫,想要缩回手,然而覆盖在她手上那只洁白修长三分的手却没有放开。

他的掌心温暖炽热,张瑶一时羞恼,正欲发作就见易欣收了手,歉意道,“抱歉。”

“我回府了。”

张瑶横他一眼,转身朝外头走去。

“阿瑶,慢走。”

易欣追了两步,又复停下,目光深沉复杂。

待张瑶身影消失后,他站在原地许久,突然朝隔壁炼丹室走去。

老侯爷炼丹时素来很反感有人打扰,这是多年来的习惯。

但自从发现姜书璃的炼丹天分,时常带着她炼丹后,姜书璃不时在炼丹时闯进炼丹室,有时是看他炼丹,有时是催他用膳,慢慢地,把他多年的习惯给改了。

在收了张瑶和易欣为徒后,亦是在三不五时他们无意闯入干扰中,养成了淡定继续炼丹的习惯。

是以易欣进来时,老侯爷挑了挑眉,却并未中断手里的功夫。

他正在炼一颗新的丹药。

炼丹时并不介意弟子进来旁观,学习和吸收经验。

易欣如往常一样站在老侯爷身后,看他调配丹材,点火,炼丹。

他目光专注在老侯爷的每一个步骤,像是极认真在学习。

然而他却并非在学习。

而是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老侯爷全身心投入最不设防的机会。

炼丹快到尾声阶段,老侯爷浑然忘我地倾注了十二分的注意力,成败就在这接下来的短短一刻钟。

就是现在。

易欣心中暗道一句,与此同时,他猛然抬手,拍出数张等同于筑基期修士全力一击的攻击符箓。

“啊!”

一声惨烈的尖叫响起,老侯爷一掌拍开炼丹炉,转身看去——

易欣口吐鲜血,身上多处崩裂的伤口正汩汩地往外喷血,他单手捂着胸口,面若纸

金。

就在这时,李睿天和姜书璃突然闯了进来。

“易欣,你果然包藏祸心!”

张瑶亦是匆匆返还。

不可置信地看着易欣,摇着头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你们早就知道了。”易欣似乎并不惊讶,机会来得太过容易,他本就有种不踏实。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在天皓王朝隐忍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

为他的外太太祖爷和母亲报仇。

那一日,澜山学院的弟子引来了外太祖的仇敌,害得外太祖被抓走囚禁。

而他母亲又因此心力交瘁下着了心魔。

除了报仇,他别无选择。

只是,将目光转到姜书璃身上,他咳了好几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姜书璃双臂环胸,冷然注视着易欣,对他的惨状没有丝毫动容。

“易欣,你不会认为我们对你毫无防心吧?在你和丹宗宗主差点害得我们回不来天皓城之后?”

“我祖父心善,又与丹宗宗主有旧,”她继续说道,“如果你安心跟随祖父学丹便罢,你要是起了歹心,你的歹心就是你的结果。”

“无论你怎么对祖父出手,都会原封不动地招呼回你自己的身上。”

易欣不过是练气五层的修为,数张筑基期攻击符箓的反噬,已经断绝了他的生机。

他强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听姜书璃告诉他原因。

听到这里,提着的一口气泄了大半,“是我咎由自取,我无怨无尤。”

他缓缓看向张瑶,想说些什么,最终化作一声叹息,闭上了眼睛。



第二百八十四章 求娶

“书璃,这是怎生回事?”

老侯爷看着气绝的易欣,浓眉紧蹙。

在易欣动手时,他已有感知,尚未回手就见易欣打出的数张符箓再撞向他的一霎,悉数弹回。

易欣躲避不及,生生陷于符箓威力,震断生机。

就连坚固的炼丹室也击出一个大坑。

“是睿天师兄帮的忙。”

姜书璃解释。

早在易欣前来拜师时,姜书璃就担心过他会对祖父不利。

论修为,易欣远不是老侯爷的对手。

但如果有别的心思,却是不好说。

姜书璃将担忧告诉李睿天,李睿天便在易欣身上施了反噬术。

只要易欣没有歹心,反噬术对他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一旦易欣对老侯爷进行攻击,他的所有攻击就会全部反噬到自己身上。

老侯爷吁了一声,叹了一句造化弄人。

初一这日是大朝会的日子。

每月初一大朝会,从九品以上的官员都有资格参加。

偌大的太和殿大大小小地站满了上百名官员,济济一堂。

大朝会事情繁多,天未亮就开始了。

冗长的各种政事探讨了近两个时辰,天色已然大亮。

礼部尚书协会同馆主管上前道,“利桑国储君郝越率使团前来求见。”

话音方落,大殿内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利桑国前阵子内部动乱,据说原本的储君有篡位嫌疑,后证据确凿,导致利桑国国君大怒,剥夺其储君之位,终身囚禁。

之后便立了郝越为新储君。

郝越率领利桑国使团步入大殿,朝皇上行了礼。

这次郝越刮去络腮胡子,露出英俊刚毅的面容,浑身气度不凡。

他表达了利桑国对天皓王朝的归属之意百年不变,并会每年岁末上贡。

皇帝龙心大悦,赏赐无数。

“郝越此次前来,”郝越不卑不亢地接了赏赐,拱手朗声道,“另外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恩准。”

“郝越想求娶胡新月姑娘。”

这话一出,堂下站着的无数官员又纷纷开始嘀咕。

胡新月可不是寻常的姑娘,她的神医之名早已传遍朝堂上下。

且不说太后娘娘的腿疾在胡神医的妙手下渐渐好转,多少勋贵大臣府上有个疑难杂症不是找胡神医给治的?

虽然胡新月年纪不小,却依然有不少人家有心求娶,只是每每都被将军府拒绝了。

久而久之,居然传出胡新月为了医术而打算独身的谬论。

皇帝捋捋胡须,笑着问道,“郝皇子为何想要求娶胡神医?”

郝越倒也不避讳,简单概要地说明了早与胡新月相识相知,此次是征得利桑国国君首肯,前来求亲,以结通国之好。

皇帝听得甚是满意,颔首正欲同意,突然一个声音从角落传了出来,“微臣觉得不妥。”

众人齐齐看去。

大殿最最角落之处,走出一个看着人模人样的男子。

齐羽。

话说齐羽本是个浪荡子,不学无术,仗着父亲的封荫过日子。

因为心仪胡新月,多次找皇上求娶而不得。

皇上每每都用他未立业不急着成家来回绝,以至于他洗心革面,在礼部会同馆谋了从九品的差事,会同馆副使,掌接伴引见前来朝贡者。

因此,他的官职堪堪吊在尾巴上参加了大朝会。

他心心念念的胡神医,可不能被他国皇子就这么拱了!

一直以来如隐形人般存在于大朝会的齐羽,为了心上人儿,第一次抬头挺胸地站了出来。

义正言辞地提出了反对意见!

顿时太和殿一阵静默。

皇帝看着齐羽这个愣头青,实在是后悔当初看在他父亲救驾的份上让他入了朝领了官职。

郝越转头看了过去,鹰眸微眯。

虽说初次见齐羽,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就是线报中提到觊觎胡新月的齐羽不假了。

他还没跟他算账呢,竟然自己撞了上来?

郝越勾嘴一笑,“不知这位大人此话何意?”

齐羽言之凿凿,“众所周知,胡姑娘乃我天皓王朝的神医,她温柔婉约,秀外慧中,是我天皓王朝多少好男儿的心中佳偶。”

“郝皇子虽是人中龙凤,但也要问过我天皓王朝一众英伟男儿是否同意才能求娶佳人吧?”

礼部尚书惊出一身冷汗,轻咳一声,打断了齐羽的滔滔不绝,“齐大人,照你的意思,我天皓王朝有许多英伟男儿不同意郝皇子求娶胡神医?”

“那是自然,”齐羽一拍胸脯,走前一步,伸手指了指在场黑压压的一众官员,“不信的话,请尽管问问朝中同僚。”

礼部尚书又咳了一声,向皇上递了给眼神,见皇上轻颔了首,开口道,“敢问在场的诸位同僚,可有反对利桑国郝皇子求娶胡新月胡神医的?”

众官一片静默。

皆微垂着首,用余光瞥着愣头青齐羽。

就算是哪位曾有意于胡新月,也是不会在这里找出来呀好喂!

皇帝刚才在郝越求娶之话明明都点头了!

只是金口未开,就被齐羽这傻子抢了话头。

谁会那么想不开跟皇帝过不去?

他们还想头顶的乌纱帽妥妥当当的!

齐羽拧头四望。

昔日那些跟他一道对胡新月有意的人,怎么这个时候通通龟缩着不站出来?

这不是最光明正大表明心迹的最好时候吗?

这些鸟人!

枉平日里说得那般情深意切!

统统都是个屁!

“就算没有别人,”齐羽梗着脖子,“还有我!”

可不就一直只有你么?

皇帝心中再次叹息,清了清嗓子,“齐大人为何不同意?”

“胡姑娘可是天仙般的善心人儿,自然要文韬武略之人才能配得上她。”

齐羽斜眼看向郝越,“郝皇子若是没有足够的本事,下官不服。”

“不知这位齐大人,”郝越淡淡问道,“觉得要有怎样的本事,才配得上新月?”

新月也是你随便喊的吗?

齐羽心中更是不爽,“利桑国尚武,下官相信郝皇子定然武艺不凡。但是,想要娶我们胡神医,怎么也得有过人的文采才行!”

说到这里,他见郝越脸色微变,心中一喜,“若是郝皇子不介意,下官愿意与郝皇子一试高低!”



第二百八十五章 比诗

“好。”

郝越淡然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太和殿内,齐羽怔了怔,这蛮荒子竟然答应与他比文采上一较高下?

他哪里来的胆气?

利桑国尚武,却不重文举,此事天皓王朝举国皆知。

他齐羽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好歹也上过学堂,写了十余年的酸诗。

要对付区区一个利桑蛮子,简直不在话下。

更何况,他还有着密招!

齐羽朝皇帝行了一礼,请求与郝越一战。

皇帝蹙眉,他对郝越的文采亦是放心不下,但见郝越一派淡然,信心满满的模样,终是颔首同意。

齐羽心中一喜,若是今天能落了郝越的面子,赢上一筹,他定要当场求娶胡神医!

到时候皇帝总该同意让他抱得美人归了吧!

“郝皇子,下官就出一题。”

齐羽得了令,转身就对郝越拱手致意,“下官仰慕胡神医已久,此事想来朝中上下无所不知。”

是你毫不忌讳整天追在胡神医屁股后面跑,三番四次求皇帝做主不成,才享誉全朝的好吧?

众官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下官为胡神医写过十八首情诗,每一首均是发自肺腑,在天皓城争相传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明明是你生怕胡新月听不到,花钱让满大街的孩童四处传唱呢吧?

第二个白眼。

郝越却渐渐皱起了眉。

他本就做好求娶不易的打算,也做好了各种应对的准备。

但却不代表听到这么个泼皮混账瞎扯还能忍受下去。

如果不是在太和殿里,此刻他已经忍不住要出手狠揍一番。

齐羽浑然不觉,兴高采烈地传颂对胡新月的仰慕之情。

礼部尚书忍不住又咳了一声,“齐大人,请直说比如何比试。”

齐羽收住话头,再度拱手。

“请郝皇子为胡神医赋诗一首,如果能赶得上下官写的十八首情诗,下官就认输。”

一时议论纷纷。

这比试不难呀?

不就是赋诗一首,利桑国再不注重文举,身为皇子这首诗总不在话下?

又有人低语,“齐大人那十八首情诗倒是情深意切,据说不少闺中妇人都为此感动落泪,郝皇子要赢过他,胜算怕是不大。”

“就以一炷香时间,”齐羽微笑,“不知郝皇子觉得是否足够?”

郝越面色微冷,隐忍应了,“可。”

齐羽忙喜不自胜地招呼太监搬来书案,准备笔墨纸砚,甚至亲手点上一根香,插在书案边上。

郝越思忖片刻,手执毛笔陷入深思。

香的烟气袅袅而生,一丝丝一缕缕地向上萦绕。

众官屏息以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香快要燃尽时,郝越终于动笔了。

只见他刷刷刷地一阵狂草,不多会儿就写满了两大页纸。

待他收笔,齐羽上前欲取了却被礼部尚书伸手拦住,看了眼礼部尚书刀刮子般的眼神,齐羽摸摸鼻子后退一步。

礼部尚书取了郝越写的诗,匆匆递给了皇帝。

齐羽斜斜地瞥了一眼忍不住捂嘴偷笑。

那字句有长有短,连基本的对仗都没有,还想胜过他?

哈哈哈。

那厢皇帝拿起郝越写的诗,凝眸看去,待两张纸看完,忍不住击掌叫好。

“可谓是情深意切,让朕心生感动!”皇帝朝齐羽招招手,“齐大人,你来念一遍。”

齐羽惊疑上前,接过纸张念了起来。

念完后,太和殿内先是一阵静默,随后爆发出激烈的掌声。

“郝皇子这首诗体裁新颖,乃我天皓王朝未曾一见,却读之通顺,朗朗上口,好诗!”礼部尚书第一个开口赞叹。

顿时把齐羽打算拿体裁说事的路堵了个严实。

“文字通俗易懂,将郝皇子与胡神医相识相知,又被迫分离,”礼部侍郎上前一步,“经历百般磨难,矢志不渝。委实让人感动。”

“好诗!”

“好诗!”

众官齐齐称颂,齐羽不由得涨红了脸,为自己伸张,“诗是好诗,但和下官的比呢?”

众官齐齐沉默。

皇帝开口,“这样罢,觉得齐羽的情诗更好的爱卿,请举起手。”

场下高高地举起了一只手,齐羽本人的。

皇帝轻咳一声,“觉得郝皇子更胜一筹的,请举手。”

顿时刷地举起无数手。

“……”

齐羽羞愤而去。

郝越和齐羽在大朝会上的比试在天皓城内一时传得沸沸扬扬,街知巷闻。

澜山学院凌泽二班。

这日课堂上,吕殷让众人以郝越求亲一事为题写文。

部分弟子立意于对郝越和胡新月之间的感情,歌颂赞扬。

部分弟子立意于郝越为利桑国和天皓王朝结交百年之好,心计颇深。

亦有弟子将两者结合,写出来的文章深入浅出,殊为不错。

但是当吕殷看到李诗晴的文章时,不由得拍案叫好。

李诗晴的文章,从利桑国这几年的形势说起,深入分析了郝越从一个闲散皇子到一国储君的转变。

其中不仅讲解了郝越此人的性格与行事风格,还悉数列举了他在利桑国是如何获得国君的欣赏,在废除储君后迅速成为新人任储君,并深得国民信赖和爱戴。

随后又分析了天皓王朝和利桑国之间的政治局势,阐明了本朝对利桑国的态度。

最后落笔于郝越和胡新月的感情。

感情之事李诗晴着墨不多,但寥寥几句便可见她对两人的情深义重的赞扬。

“有情人终成眷属,岂不快哉!”

周嘉莹收好笔墨纸砚,探头看向正在写课后作业的李诗晴,“诗晴,你最后这句点睛之笔我最喜欢了!难怪表哥当众念了你写的文章,写得真好!”

李诗晴抿嘴一笑,睐她一眼,“散学了,你还不赶紧回去看你弟弟?”

凌泽二班后,她们时常夜宿校舍,今日是镇北侯府派人送信,说是周嘉莹的弟弟想念她,成日念叨,央她今日回复府一趟。

周嘉莹自是高兴,一大早就嚷着要回去看弟弟。

“我这就走!”周嘉莹将书袋背好,“诗晴,你呢?书璃家里有事,今天没有人陪你了。”

李诗晴摆摆手,“我写完这篇文章就回校舍。”

台上收拾教案的吕殷闻言,眉心微动。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下厨

日暮西斜,从课室的大窗户落下,拉长了书案前奋笔疾书的纤细身影。

待斜阳光影又拉长了数分,李诗晴终于满意地收了笔。

将纸张举起吹了吹墨,翘起嘴角低喃了一句,“完工!”

“这么快便写好了?”

温和怡人的声音如岸边吹拂过的微风,让人心旷神怡,李诗晴惊讶抬眸,“吕夫子,您还没走?”

吕殷微笑,“等你一起走。”

两人一同步出课室,李诗晴就最近一些课业提出疑问,吕殷一一回复。

待走到院子中央,忽见李诗晴的两个丫鬟匆匆从校舍门口跑了进来。

见到李诗晴后咚地就跪下了,“公主殿下,奴婢无能,未能从膳堂取到膳食,还请公主殿下责罚。”

李诗晴缓缓皱起眉头。

她现在经常夜宿校舍,晚膳多由两位贴身丫鬟去膳堂买食。

学院膳堂晚膳开放时间长,而两位丫鬟在她上堂时分并无旁的事情,怎会打不上膳?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两位丫鬟互视一眼,低声禀道,“秦嬷嬷下午唤了奴婢们去做事,是以晚了回来。奴婢去膳堂时,已经没了膳食。”

李诗晴眸心微冷,思及吕殷在旁,便挥挥手道,“起来罢,你们先回厢房。”

吕殷隐在广袖下的手默默地握成了拳,蓦地想起上次李月莹和李如珊为难李诗晴的一幕。

待丫鬟领命远走,他才开了口,“既是膳堂关门了,晚膳你打算怎么办?”

李诗晴沉默,校舍不便生火,自是没有吃的。

皇宫离得甚远,她又不想因为晚膳这些小事来回折腾下人。

学院附近倒是卖吃食的小店,但她从未曾去过。

想了想,还真是愁上了。

吕殷见李诗晴半天不答话,心下猜到了她的想法,笑着说道,“夫子正要回去做饭,如果不介意的话,和夫子一起用晚膳如何?”

吕夫子居然会做饭?

李诗晴揉揉耳朵,怀疑自己幻听,“吕夫子,你是说你要自己下厨?”

“正是。”吕殷一摆手,做出邀请的手势,“可有兴趣一尝?”

“既是夫子相邀,弟子当然恭敬不如从命。”

李诗晴慧黠一笑,信步跟了上去。

说起吕殷,之前在冬狩上便曾与他组队进行过狩猎,当时关系甚是融洽。

后来吕殷成了夫子,周嘉莹又成天表哥表哥地叫,不时给她和姜书璃讲幼时的各种趣事。

是以在李诗晴心中,吕殷是亲切可近的。

所以吕殷邀请一同晚膳,李诗晴并不觉得突兀,反而对他会下厨这件事情充满了兴致。

两人一道去了吕殷居住的院子。

吕殷居住的是个两进的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不大的厨房里倒是一应物事都齐备着,李诗晴好奇地东张西望。

“虽说会下厨,”吕殷进了屋子,挽起袖子洗了手便开始捯饬,“但也只会简单的做法。今天我们就吃炸酱面可好?”

炸酱面?

李诗晴挑眉,料不到吕殷竟会下厨做这等民间小食,她微笑地应了声,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院子。

院子干净整洁,却不见一个仆人,好奇问道,“吕夫子,为何不见服侍的小厮或仆妇?”

“都打发回去了,”吕殷正在切葱花,笑着回头看了一眼,“书房里有不少书,你若是闲着可以去看看。面条好了我去喊你。”

书房不大,三面靠墙的书架上却摆满了各类书籍。

修仙类书籍涉猎甚广,从术法到炼丹,从阵法到符箓,无一不有。

除此之外还有记录不少修仙界奇闻异事的杂书。

李诗晴抽出一本,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忽然一阵香味传来,吕殷手捧托盘,掀帘而入。

“诗晴,可以用膳了。”

他走向书桌,把托盘里的面条和小菜端了出来。

李诗晴忙放下书上去帮忙。

两碗面条的旁边放着两碗清汤,正蒸腾着热气,几根翠绿青碧的菜飘在汤中,尚未开吃就能感受到青菜的清香味儿。

炸酱是另外用碗盛着的,酱香浓郁,菜鲜味纯。

旁边还有小碟装了黄瓜丝儿和胡萝卜丝儿,颜色鲜亮,清爽宜人。

吕殷拿起一碗面条,挖了一大勺炸酱,又夹了一筷子黄瓜丝儿和胡萝卜丝儿,与面条搅拌均匀后递给李诗晴,“快尝尝是否合你的口味。”

李诗晴拿起筷子道谢,毫不矫情地吃将起来。

她吃得不快不慢,动作斯文又秀气,但是每一口都让你能清楚感觉到她的满足。

吕殷一时看呆了。

原来佳人用膳,能美得如斯,几可入画。

“夫子的手艺真不赖。”

李诗晴被吕殷盯得有些羞燥,“吕夫子,你怎么不吃?”

“吃。”

吕殷颇尴尬,拿起筷子呼噜地吃了几口。

“夫子,你经常自己下厨吗?”

虽说天皓王朝没有君子远庖厨之说,但贵为世家公子,会下厨是很稀奇的事情。

“不多,”吕殷虽然吃得快,但吃相仍是相当斯文儒雅,他想了想,补充道,“来学院后稍微多几次。”

“你定是觉得我会下厨很奇怪吧?”

“其实是我母亲爱亲手做吃食,”吕殷解释道,“自幼跟在母亲身边,不时打打下手,便会些简单的,了以饱腹。”

原来是这样。

吕殷的母亲便是周嘉莹的姑姑周元芳,镇北侯府的嫡出大小姐。

李诗晴见过几次,只觉是爽朗热情的长辈,不想却是喜欢厨艺。

“夫子为何要来学院教书呢?”

李诗晴问出口后,又觉得失礼,忙道,“是弟子唐突了。”

吕殷哂笑,“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从小就想做夫子,现在来澜山学院,不过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看来周嘉莹的猜测并没有错,夫子是因为喜欢而放弃仕途。

李诗晴知道说的容易做的难。

尤其是世家子弟,吕殷还是嫡长子,要遵从本心谈何容易?

“一定是经历了许多困难,才能做到吧?”

她的眼睛清澈见底,没有势利,没有鄙夷,纯粹得好像春天里刚冒出来最嫩绿的枝芽。

吕殷又看呆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交心

李诗晴不由得面颊泛红,如同天际最远的那一抹霞彩。

“抱歉,”吕殷摸摸鼻子,心中暗骂自己孟浪,“确实不容易。家里长辈并不同意,说我太过随费了家族多年栽培的苦心。”

“祖父甚至说要打断我的腿,”吕殷苦笑,“他老人家对我太失望了。”

李诗晴一怔。

想不到吕殷竟会跟她说这些话。

“那你后悔吗?”她忍不住轻声问。

吕殷话说得直白,李诗晴便问得直接。

两人相识时日不短,却极少有单独这般相处的机会,李诗晴甚至忘了尊称。

而吕殷并没有在意。

“不后悔。”吕殷笑,“虽说教书时日不久,却是我想要的生活。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传道受业解惑,亦有其不可言喻的乐趣。”

“诗晴会觉得夫子这样,太过不上进吗?”

李诗晴摇头,目光诚挚,“诗晴一直以为,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

其实,她最大的愿望也是过上简单的生活。

自幼在皇宫见多了尔虞我诈的事情,能够远离这些纷争,无忧无虑才是她所愿。

镇北侯府。

胡新月收到皇帝圣旨赐婚后,姜书璃和李诗晴挑了个休沐日,一同到镇北侯府去给她道喜。

即是道喜亦是添妆。

姜书璃知道胡新月素来喜欢盈月楼的出品,早在半月前郝越于太和殿求娶胡新月的消息传出后,就央着母亲在盈月楼给胡新月赶制了不少衣裙。

胡新月看到满满一大箱笼的衣裙时,眼睛亮得比那璀璨的明珠还要晶亮。

“时间不够,”姜书璃笑眯眯,知道胡新月定然会喜欢这份添妆礼,“只来得及赶制春夏秋冬各两套衣裙,还请新月姐姐笑纳!”

“天!老天!”胡新月忍不住把衣裙取出来比划,“真是太美了!”

“书璃!我太喜欢了!”

“新月姐姐喜欢就好,”姜书璃笑着看胡新月翻看一套套衣裙,“以后若是新月姐姐喜欢,盈月楼可以每个季度给你定制衣裙。”

李诗晴和周嘉莹忍俊不禁,“书璃,你这是打算把盈月楼开去利桑国吗?”

众人一时笑闹。

闹腾了一圈,终于坐下喝茶吃点心闲聊。

“新月姐姐什么时候启程?”

“五日后就要走了。”

郝越协同使团来天皓王朝已经半个多月,不宜久留。

众人颔首,姜书璃想起母亲的交代,问道,“新月姐姐,不知道你们去利桑国是否会路过定边城?”

“会。”胡新月肯定地点点头,她虽然没有去过利桑国,但是久居定边城,清楚要去利桑必须要经过定边城。

“我表姐前些日子有了身孕,”姜书璃,“舅母想要给她送些东西过去,不知道是否可以跟着新月姐姐送嫁的车队一道去定边城?”

“自是可以。”胡新月早发现姜书璃欲言又止略带难处的表情,没想到是因为这件事,爽快道,“这次去利桑国,带了许多皇上的赏赐,还有不少侯府准备的物事。就算多带一辆马车的东西也没有影响。”

“如此便先谢谢新月姐姐了。”

姜书璃松了口气。

前几日收到欧阳岑的信件,说是孕吐的厉害,又特别想念天皓城。

于是她便去了趟欧阳府,找了不少欧阳岑闺阁之时玩耍的物件,想要给她送去。

而为女儿怀孕担忧的欧阳夫人更是准备了两大箱子的物事。

虽说可以雇了车队送去定边城,但如果能够随着利桑国使团的队伍过去,更是安心又放心。

于是,才会让姜书璃今日来探探胡新月的意思。

不想胡新月竟然爽快答应了,姜书璃自是高兴。

姐妹们又吱吱喳喳地天南地北地聊了许久,直到用过膳才离去。

澜山学院凌泽三班校舍。

“主子,飞花公主又来信了。”

李煦正在慢悠悠地用膳,闻言手里的玉箸顿了顿,又继续夹起一个虾仁放到嘴里。

彭大胜见他神色不动,继续念叨,“老奴给主子念念?”

“嗯。”

彭大胜得令,兴高采烈地将信笺从信封里拆了出来,扫了一眼大叫不好,“糟糕!主子,飞花公主说她被她母妃禁足了!”

“禁足?”李煦挑眉,未放在心上。

祝飞花素来性子跳脱,成天爱捣乱,若是犯了什么事情被她母妃禁足,倒也并非什么奇事。

“飞花公主说她想来澜山学院读书,被她母妃拒绝。”彭大胜继续看了下去,“于是寻了个月黑风高夜想偷偷从皇宫溜出去,结果被她母妃准备的护卫拦了下来,之后就禁足了。”

读到这里,彭大胜睨了李煦一眼。

瞧瞧,这不都是为了主子您么!

还吃得下饭,吃得那么香!

人家飞花公主容易么?投怀送抱了还不见男方有所行动,连他彭大胜都觉得无脸见人了!

“那倒也好。”

李煦凉凉接了话,省得他泡个澡都不能安心。

彭大胜心中啧啧一声,继续道,“飞花公主说这封信可是她费尽心思才想办法送出来,目的就是为了告诉主子,她的心意不变。就算地老天荒也要等主子去迎娶她。”

多痴情的姑娘!

怎会看上他主子这种冷面冷心的,哎,姑娘家还是要带眼识人才对啊!

“飞花公主还说,为了让她母妃尽快答应,她打算开始绝食……”

看到这里,彭大胜猛咳了几声,“主子,飞花公主是认真的!”

李煦斜他一眼,“若有辟谷丹,我也可以数月不食。”

“主子!”彭大胜跺脚。

“出去吧,别打扰我用膳。”

彭大胜,“……”

两日后,又是用膳时分,彭大胜匆匆跑来。

李煦,“怎么?祝飞花又来信了?”

彭大胜幽怨地看他一眼,“回主子,飞花公主没有来信。倒是我们在地诸城分点传来了暗报。”

“念。”

李煦手下有一支队伍,专门在各国各城置有分点,定期搜集情报回传天皓城。

彭大胜忙将暗报内容念出,待念到最后,顿了一顿,“飞花公主绝食多日,据闻日前昏厥不醒。”

“……”



第二百八十八章 请旨

数日后,午后下的凌泽三班校舍。

彭大胜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瞥了瞥正在低头写字的李煦,一双眼睛咕噜噜地转了几圈,突然一拍大腿,嚎道,“主子!大事不好了啊!”

李煦皱起眉,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怎么了?”

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一天不演个三场戏就要上天的仆人。

“老奴刚得了暗报,”彭大胜用袖子遮住脸,声泪俱下,“说是飞花公主绝食晕倒后,她母妃非但没有心软,还让人强行给她塞了辟谷丸,将她禁足,不管死活!”

李煦手下一顿,凤目微眯,“消息可是真的?”

“那可是千真万确啊!”

“祝飞花的母妃是她亲娘吗?”李煦抿嘴,思索着祝飞花身世的相关信息。

真是亲娘断然不能这般狠心。

“是亲娘!”彭大胜若有其事地点头,只不过事情是他杜撰的罢了!

飞花公主早在晕厥那一刻她母妃就啥都听她的了——

这才是暗报上写的消息。

李煦摇摇头,垂眸继续鞋写字,“亲娘都不管,咱也不操这份心。”

“……”

彭大胜张大了嘴,满面愕然。

他家主子啥时候变成这般冷漠无情的?

“主子!”彭大胜向前一步,“飞花公主对您痴心一片,身为地诸王朝的公主,千里迢迢来澜山学院就读,天天追随在主子身边,这般心意苍天可表啊!”

李煦眉头又蹙。

“再说了,”彭大胜见李煦没有赶他走,继续添火,“飞花公主与主子你可是有了肌肤之亲啊,这辈子不嫁给主子,她还能嫁给谁?”

“……”

那叫肌肤之亲?他也很害怕好不好?

彭大胜吞了口口水继续,“而且如果主子你迎娶地诸王朝的公主,对主子您今后……”他住了口,伸手指了指天上,“就有了极大的助力!那是别的皇子都远不能及的。”

“闭嘴。”

李煦终于听不下去了。

“主子!”

“出去吧。”李煦摆摆手,不想再听。

彭大胜委屈地应了,脚一寸一寸地往门外挪,目光哀哀戚戚地黏在李煦身上。

“彭大胜!”

“主子!”

“您明明就是在意飞花公主的,您明明就动心了,您就是死鸭子嘴硬!”

“彭大胜!”

“您自己看看,您纸上都写了什么?”

彭大胜挪到门边,掩面悲泣而去。

李煦放下笔,长长地吁了口气,目光落到写了小半时辰的文章上。

文章的末尾,不知何时变成了一连串的字‘祝飞花祝飞花祝飞花’。

脑海里满满的竟然是那双慧黠的美眸。

他一把抓起纸张揉碎,扔到地上,大步朝门外走去。

门外长廊边,彭大胜正蔫吧着蹲在角落戳蚂蚁,见他出来,忙起身,“主子,您去哪?”

“回宫!”

回宫?!

彭大胜眼睛一亮,快步跟上,“主子,你可是去找皇上求娶飞花公主?”

李煦睐他一眼,“这个时候你脑子倒是灵光。”

“哎呀妈呀太好了!”彭大胜顿时精神抖擞,“小的这就去牵马来!”

养心殿。

皇帝略带惊讶地看着一进来就跪倒在地的李煦,“阿煦,可是有什么事?”

“父皇,”李煦垂头,声音异常坚定,“儿臣想求娶地诸王朝的飞花公主。”

祝飞花?

皇帝挑眉,他倒是听说过祝飞花来天皓王朝,又去澜山学院入读是为了李煦,却不想这么快儿子倒是对人家姑娘上心了。

况且,祝飞花不是都回去好一段时间了?

怎的这会儿突然说要娶人家?

“儿臣想明白了,”李煦抬起头,目光诚挚,“儿臣心仪飞花公主,想娶她为妃。还请父皇恩准!”

皇帝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李煦,许久后,颔首道,“既然阿煦有意于祝飞花,朕便派使团前往地诸王朝。”

“儿臣谢过父皇!”李煦深深拜下,“父皇,儿臣想先行前往地诸王朝,以示诚意。”

使团出行需要准备的事情极多,李煦想到祝飞花绝食之事,却不宜久等。

皇帝捋须长笑一声,“你这个孩子!去吧!先前去表明我们天皓王朝的心意亦是好事。”

李煦高兴,领旨离去。

皇帝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陷入回忆,“福顺,当年朕要是有阿煦这样的魄力,怕是阿音就不会嫁给利桑国国君了吧?”

皇帝身边的福顺公公忙应道,“皇上说的是。”

“朕看郝越是个不错的孩子,不愧是阿音教养出来的,”皇帝起身朝外走去,“走,朕去看看皇后,阿煦的事情得跟她说说。”

又过了两日。

这日午时,姜书璃与两位好友道别去了后山。

刚路过凌泽三班的校舍,就看见祝飞花如同旋风般从里面跑了出来,“书璃,见到你太好了!”

“飞花,你什么时候来的?”姜书璃好奇又开心,看向祝飞花空荡荡的身后,“就你一个人吗?”

“我偷溜出来的,”祝飞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趁我母妃不注意跑来了,对了,阿煦呢?我四处都找不到他。”

姜书璃一愣,“飞花,你不是和李学长一道回来的吗?他去地诸王朝找你了呀!”

祝飞花顿时呆若木鸡。

“他去找我了?”

所以,他是想她了吗?

他也跟她一样惦记她恨不得立马飞到她身边?

她一时喜不自禁,紧紧抓住姜书璃的手,“我不知道他去找我了!若是知道我定然要在宫里等着了。”

“书璃,阿煦有说为什么去找我吗?”

姜书璃微笑,想起李煦离开前跟她说的话,“恭喜你,飞花。李学长说要去地诸城求娶你为妃。”

“天!”

“老天!”

“这是真的吗?!”

祝飞花激动得语无伦次,“书璃,你没有骗我?”

姜书璃笑着摇头。

“你快掐掐我,你快打打我,我这不是在做梦?”

祝飞花团团转了好几圈,“不行,我要立即回去!”

“书璃,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祝飞花快步跑了几步,又冲回来抱住姜书璃,双眼泛泪,“书璃,我太高兴了,我要立即回地诸城,我要去找阿煦!”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大婚(结局篇上)

两年后。

盈月楼头等绣室内喜气洋洋,热闹极了!

“齐娘子,”安娘子用剪刀剪断手中丝线,忙而不乱,“你手上那幅绣好了吗?”

“马上就好了,”齐娘子笑道,“一会儿就给你。”

卢嬷嬷推门进来,满意地看着安娘子绣好的幅面,“这可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嫁衣了!”

“可不是?”雪娘子刚绣好一幅,站起身看了看梅娘正在绣的幅面,“倾我们四大绣娘之力绣制的嫁衣,全天皓王朝怕是就此独一份了。”

齐娘子收了针,温和道,“不是独一份,这是独三份。”

卢嬷嬷乐得呵呵直笑,“对,独三份!”

“一转眼,咱们大小姐就要成亲了,”她伸手轻轻地抚着精妙绝伦的幅面,“可巧不巧,大小姐和八公主,还有嘉莹小姐同一天成亲。”

“三人还定制一样的嫁衣,”安娘子笑着接过齐娘子递过来的幅面,小心翼翼地在绣案上铺平,“三人自好,连成亲都是同一天。那一日定然成为我们天皓城最特别的一天。”

“那是自然,”梅娘笑着接了话,“大小姐和睿王爷,嘉莹小姐和四皇子,八公主和吕探花,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可不羡煞旁人。”

“再加上我们盈月楼出品的新娘嫁衣,”卢嬷嬷喜得合不拢嘴,“定是百年来最漂亮的三位新娘子。”

五月初一的夜晚。

碧云阁。

黄花梨镂雕螭龙纹月洞门罩式架子床里躺了三个人,姜书璃,李诗晴,还有周嘉莹。

“你们紧张么?”

李诗晴看着床顶的帐幔,细语道,“还有四天就要成亲了,我这几天都睡得不是很好。”

“诗晴,”姜书璃侧身看她,“你可是在担心什么?”

李诗晴咬咬唇,她担心什么呢?

脑海里浮现吕殷温润如玉的面容,他这两年一直在澜山学院教书,许是这辈子都会如是。

或许得不到家里的支持,但却是李诗晴向往的简单生活。

她低喃,“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诗晴,你和表哥成亲后住的是你的公主府,”周嘉莹眨巴着大眼睛,“又不需要侍奉公婆,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多好啊!”

“而且,”姜书璃笑着说道,“睿王府,四皇子府还有诗晴的八公主府离得近,就是步行也不过一炷香的距离,咱们可以时时见面。”

“说不定还能像今天这样,时时一起睡,还能一道聊些家长里短。”

说起这个,三人都忍不住开心起来。

一时吱吱喳喳地畅想未来的日子。

“今天我娘看了盈月楼做好的嫁衣,”周嘉莹翻了个身趴着,一手撑着头,一手摸着枕,“说简直是太美了。”

李诗晴忙点头附和,“真的是太美了。没有言语可以形容看见嫁衣是那种惊叹的心情。”

“咱们穿一样的嫁衣,又是同一天成亲,”姜书璃学着周嘉莹翻身趴着,双手托腮,“诗晴,嘉莹,你说我们是不是特别有缘分。”

“一定是三世修来的缘分。”李诗晴掩嘴笑。

周嘉莹突然一拍枕头,“咱们穿上一样的嫁衣,又蒙了盖头,嫁去的地方挨得又近……”

她顿住。

姜书璃和李诗晴齐齐看向她,“那有怎么了?”

周嘉莹摸摸鼻子,“你们说会不会回头走错府,嫁错郎?”

扑哧——

李诗晴笑,“送嫁的队伍可不会走错府,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荒唐事?”

“那万一呢?”

姜书璃咯咯笑了会儿,“嘉莹,若真的走错了,咱们三个府离得近,自个儿跑去该去的府不就行了。”

“这主意好,还能给街上的民众好好展示下盈月楼出品的绝美嫁衣!”

周嘉莹拍掌。

“莫说这些不可能发生的事了,”李诗晴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哎,你们说成亲后会怎么样呢?”

月色光影在支摘窗上越来越长。

室内三个声音随着夜色愈深,渐渐歇停。

五月初五,宜嫁娶。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一大早就有不少喜鹊在枝头瓦檐啾啾歌唱,引得街道上的路人忍不住笑叹一句,“喜鹊枝头绕,自有好事到!”

“可不就是天大的喜事?”

“今日可是宜嫁娶的好日子,”卖烧饼的张大爷满面红光地烙着烧饼,“小老头听说啊,咱天皓王朝的八公主殿下,还有长宁侯府嫡出大姑娘,还有谁来着,都是今日出嫁!”

买烧饼的媳妇子笑着接了话,“还有镇北侯府周将军的女儿!”

排队的人群顿时津津乐道起来。

“长宁侯府嫡出的大姑娘要嫁给的可是咱们天纵奇才的睿王爷!睿王爷可不得了,”一个汉子举起大拇指,“他可是筑基期的修士!一个巴掌就能把咱们这条街拍碎!响当当的厉害!”

人群立马传来阵阵惊叹。

“镇北侯府周将军的女儿嫁的可是四皇子殿下,”一位妇人趁大家惊叹时插嘴道,“四皇子殿下丰神俊朗,玉树临风!”

“八公主殿下嫁给吕尚书府上的嫡子吕探花,”旁边的媳妇笑着说道,“自古探花配公主,果然没有说错。”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突然有人跑上街头喊道,“睿王爷、四皇子殿下和吕探花出门迎亲啦!大家快去抢赏钱!”

“哎哟喂!我得赶紧去抢个赏钱讨个吉利!张老头,这烧饼先不要了!”

婆子看了眼烤了一半的烧饼,把铜钱扔到罐子里,“晚点我再来找你拿!”

一瞬间,大街上的人几乎跑了个精光。

就连烙烧饼的张大爷也匆匆将烧饼摊子收了,背着大布褂子跟在后头。

空荡荡的街道上,仅剩下一个姑娘和一个丫鬟。

“小姐,”丫鬟低声地唤着一脸忧伤愤恨的常夕眉,“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常夕眉冷冷一笑,“不,我要亲眼看他高头大马去迎娶姜书璃。”

“是。”丫鬟应了,安静地站在一旁。

常夕眉目光空泛地直视着前方,“小芳,事情可都办妥了?”

“回小姐,都办妥了。那三位引路媒婆得了好处,会将送嫁队伍绕去错误的人家。”

原本温婉的面容露出诡异的笑意,“那就好。我很期待睿王爷发现新娘不是姜书璃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而这三位错嫁的新娘,又要怎么跟各自的婆家交代?”



第二百九十章 大婚(结局篇下)

“迎亲去咯!”

睿王府、四皇子府、吕府的大管事几乎是同时打开了各府的正门,招呼着数名小厮扛着几麻袋铜钱现在府门前。

围在各府门口等待的路人挤挤攘攘,嘴里满满都是道喜声音,一个个伸手接着下发的一把又一把铜钱儿,兴奋得面带红光。

不多时,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就从各府鱼贯而出。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三位俊俏新郎君气宇轩昂、容光焕发。

三个府离得近,吉时又是一样,以至于在街头之处,三支迎亲队伍就并成了三列。

幸好街道宽阔,可八马并行。

“恭喜睿王爷!恭喜四皇子!”吕殷拱手致意。

李褚凤目轻挑,嘴角一勾,“恭喜睿皇叔!恭喜吕大哥!”

“恭喜恭喜!”李睿天拱手微笑,心情极好。

迎亲队伍沿着长长的街道从街头走到街尾,又各自分散去了长宁侯府、镇北侯府及八公主府。

长宁侯府。

姜书璃穿着新娘嫁衣,拜别了祖父祖母和欧阳氏,由弟弟姜书诚背着上了喜轿。

手里握着欧阳氏临行前亲手给的大红苹果,眼里满满是亲人关爱不舍的目光。

今天,她要出嫁了!

与此同时,镇北侯府和八公主府的迎亲队伍亦是接上了新娘,一路吹吹打打地朝大街上走去。

迎亲队伍绕城一周,在一个时辰后齐齐到了新郎君分开的街口。

街道虽然宽广,但街口却稍微窄上半丈。

前往迎亲时骑马而过倒是不觉得窄,如今抬回来了大大的喜轿,就无法容下三个喜轿一同通过。

于是三位引路媒婆嘴里高呼着喜庆话儿,吩咐抬轿的汉子暂且将喜轿停下,挨个顺序过去。

显然引路媒婆经验丰富,耽搁不过半柱香时间,三支迎亲队伍又热热闹闹地吹打着往前走去。

大街上看热闹的民众依旧挤得满满的,嬉笑欢腾地注视着迎亲队伍。

按照天皓城的风俗,迎亲队伍进府后,还会再撒上一大波儿铜钱,民众们自是要领了赏钱才舍得离去。

再说了,三位新娘子可是世家名门中顶尖的贵女,谁不想留下来一睹风采?

隐在人群中的常夕眉冷冷地看着,压着嗓音问道,“可确认喜轿都置换了?”

丫鬟小芳喘着气道,“小姐,刚才奴婢去确认了,三位媒婆确定将喜轿置换了。”

常夕眉嘴角缓缓勾起,看着逐渐没入街尾的迎亲队伍,咬牙笑道,“真希望可以亲眼看看他们的表情,一定很精彩。走罢,我们回宫。”

喜轿一路晃晃荡荡了一个多时辰,姜书璃感觉身子都快要被晃散架的时候,终于听到了迎亲队伍抵达的恭贺声。

果然不多会儿,喜轿终于停了下来。

就听得媒婆说了一连串地祝福话儿后,高呼一声‘新郎君踢轿门!’

周遭顿时安静了许多,民众们都齐齐看向从高头大马一跃而下的新郎君。

只见那俊俏郎君大脚一踢轿门,掀开轿帘朝新娘子伸出了手。

姜书璃面上微热,紧张又羞怯。

她弓着身子探了出去,将莹白小手放入新郎君的大掌之中。

就在这一瞬间。

同一个时间,不同的地方,三双交握的手同时僵住。

“你不是师兄。”姜书璃有些惶恐,压低了声音,“你是谁?”

回应她的亦是极低的声音,“怎么回事?姜学妹,我是李褚。”

“你不是书璃,你是谁?”李睿天瞳孔一缩,低声问道。

李诗晴煞白了脸,“睿皇叔,我是诗晴。”

吕殷手一颤,“你是谁?诗晴呢?”

周嘉莹怕是六人中唯一没有发现异样的,听了吕殷的声音才后知后觉,“怎么回事?我是嘉莹,你是表哥?”

“喜轿换错了?!”

这个念头在六人脑海一闪而过,统统傻眼。

“怎么办?”周嘉莹忙抓住吕殷的手问,“表哥,咱是不是先去把堂拜了,回头再悄悄把人换回来?”

这样就不会把换错新娘的糗事传出去了!

吕殷忙摆手,“不行!”

拜堂可是大事情,哪能随便就和表妹拜了?

李诗晴缩回手,低声问道,“睿皇叔,你可有办法凭空将我们三个置换回来?”

李睿天摸摸鼻子,他纵有隔空取物之能,亦无法光天化日之下将三位新娘置换啊!

姜书璃将手从李褚手中抽了回来,思忖片刻,说道,“李学长,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与此同时,李诗晴和周嘉莹纷纷想到前几日三人一同睡的那夜姜书璃说过的话。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围观的民众见新郎君踢了轿门,却迟迟不领新娘子出来,不由得开始起哄。

姜书璃、李诗晴和周嘉莹各自对着错了的新郎君说了办法后,提着裙摆招呼着各自的丫鬟,从喜轿出来狂奔而去。

“新娘子跑了?”

“新娘子跑了!”

“这是什么情况?新郎君怎么都不去追?”

“哎哟,这新娘子的嫁衣也太美了!比那九天仙子还美!”

三人顾不得民众哄笑围堵,在丫鬟开路下急急往各自府上跑去。

青纸拉着姜书璃的手一路小跑,“小姐,走这边,快到了。”

李诗晴的丫鬟亦是慌乱中带着冷静,“公主,小心些儿,走这边。”

只有青冥,吓得手都抖了,拉着周嘉莹一路乱撞着过去。

“青冥,你知道四皇子府在哪里吧?”

周嘉莹盖着盖头,差点踢到路边的石头,用力扯了扯青冥的手,“你抖什么抖,要是带错了路,小心诗晴回头修理你!”

“是……”青冥苦着脸,看着相似的三岔路口,可怜巴巴地拉住路边看热闹的婆子问了路,“小姐,这边走,不会错了。”

一炷香后,三人终于走到了各自要嫁的人家。

“师兄?”姜书璃仍有些不安,忽觉手被握住,是熟悉的感觉,她眉眼一亮,透过红晃晃的盖头笑盈盈道,“师兄,我来了。”

“书璃,你来了。”

吕殷看着被丫鬟牵过来的李诗晴,伸手拉住了她,“诗晴,辛苦你了。”

而李褚则忍不住摇头叹气,看着青冥惊慌失措地带着周嘉莹走来,心下琢磨着婢女得好好修理一番才是。

“李褚!是你吗?”周嘉莹上气不接下气。

李褚一把拉住她,“是我,没错!”

枝头屋檐上的喜鹊吱吱喳喳地唱着歌儿,三对新人彼此握住彼此的手,笑容可掬地走向属于他们的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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