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君臣关系 - xp1024.com
《非典型君臣关系》


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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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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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救命恩人变仇人

遥望夜空,繁星璀璨,却不知其所见,乃是逝去韶光。生与死,隔着夜幕相遥望,正如逝者与生着,隔着记忆。

一马平三川,十年不复归

将军百战死,壮士裹尸回

何言薄凉情,不曾与君别

沙漠边陲,悲凉的号角声从远方传来,战马嘶鸣,杀风阵阵,凉城要道血雨腥风。

大梁安定侯梁成手握山河剑,与敌军展开三天三夜的厮杀,最终凉城失守,主帅不知所踪。

“我这是死了吗?”在一片纯白的世界里,一身盔甲握着山河剑的梁成,望了望四周在心里道。

周围一片寂静,一片虚无,整个空间只有他,还有他手里的剑。

梁成看了看这把陪伴他多年的剑,不由苦笑道:“山河剑啊,你守不住大梁这万里山河,我这安定侯也安定不了这四方战乱,唉……”

“醒醒……给我醒醒。”突然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紧接着是剧烈的疼痛感,整个纯白的世界骤然消失。

梁成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一身青衣的少年,正背对着他捣药。他想开口说话,却感觉喉咙嘶哑疼痛,一句话也发不出,他想动一下身体,却发现自己全身缠着纱布,血迹斑斑,半点动弹不得。

那人仿佛有所感觉,他转过身望向了梁成,将手中的药材放下,徐徐走了过来,坐在梁成的床前。

只见他十分熟练地,伸手给梁成把了把脉,看了他一眼,有些漠然道:“死不了,有我在。”

梁成吃力地想动动嘴说点什么,但是此刻如此虚弱的他无法说出一个字。那人仿佛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便道:“不必急着感谢,我从不免费救人,你的命我自有安排。”

说完继而回到了自己捣药的位置,继续忙碌了起来。

头疼欲裂的梁成想了想,他昏迷之前正在凉水偷袭,只稀记得被人射了一箭,然后就失去了意识。多年戎马生涯,断然不至于被人一箭射伤昏厥,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他被人下毒,可他不自那件事后,一直有陈家给他做调理预防,普通的毒药对他无效。除非……除非是自己本身体内之毒毒发,可这压抑多年,怎么会……梁成想试图再回忆起当时发生的情景,但头疼难忍,便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感觉有人在给他喂汤药,他牙口很紧,喂药的人粗鲁地掰开他的嘴,这才慢慢地将药喂了进去。

梁成吃完药后觉得身体有所好转,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为他身上其他伤口换药时,动作小心而谨慎,仿佛刚刚粗鲁掰开他嘴巴的人是另外一个人。

梁成的腹部有一刀三寸深的刀伤,他换完药后开始给他缝针,伤口虽不致命,但是却已经有所感染,四周化脓。他将缝好的伤口处,涂抹上之前捣好的药材,整理完毕后,这才发现身前的这个病人死咬着牙,表情充满了痛苦,显然刚刚的缝合,并不好受。

“麻沸散用完了,但是想来你们行军打仗之人,这点痛苦应该也应算不得什么。”他说完便给梁成盖上了被子,虚弱的梁成昏昏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梁成发现自己已经好了很多,竟然可以下床,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了几句,虽然声音较之前更加浑厚沙哑,但是好歹不是个哑巴。

他环视了这间小屋子,屋内简陋不堪,除了各种晾晒的药材,几本医书,便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值钱的东西。

小屋外是一条小溪,那青衣少年正在溪水边抓鱼,只见他用削尖的树枝在水里插了许久,也不见半点收获。

梁城见状走了过去,夺过了他手中的树枝,没两下便插中了几条大鱼。他接过鱼,看了梁成一眼道:“可以了。”

梁成早已饥肠辘辘,鱼汤的香味弥漫开来,他直咽口水。他一边烧火,一边忍不住地去瞟锅里的鱼。几碟小菜炒完后,那人将饭菜端上了桌,梁成自觉地坐在了他的对面,准备开动。

青衣少年给他端来了一碗药汤,示意他喝下,药汤极苦,梁成强撑着想吐欲望喝了下去。

梁成赶忙盛了一碗鱼汤准备喝下去压一压这药的苦味,却被少年一把夺了过去。

梁城有些为难道:“你这药实在是苦了些。”

少年开口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说完,少年将夺过的鱼汤喝了一口继续吃饭。

梁成此时才发现,少年只放了一副碗筷,梁成的面前则什么也没有。

梁成有些窘迫道:“碗筷在哪?我自己去取。”

少年漠然道:“取碗筷做什么,你这身体目前不能进食。”

梁成只觉得饥肠辘辘,这种饥饿感仿佛面前如果有一头猪,他都能把它吃下去。可现在,大夫说不能进食便只好忍着。

梁成急忙岔开话题道:“还未问及恩公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他日我好重金酬谢今日之恩。”

少年头也不抬道:“好说,你痊愈后帮我杀一人就行。”

“杀人?”梁成有些吃惊,这少年约摸二十来岁,五官清秀儒雅,气质清冷,仿佛是寻常人家的公子。而且医术高超,救死扶伤,这样一个悬壶济世仁爱之人,竟说出杀人的话时,如此漠然无情。

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救了你一人,自然要你杀一人,有生有死世间方能平衡。”

少年见梁成没有回话,便开口道:“我能救人,就不能杀人吗?”

梁成叹了口气道:“好,我答应你。”

少年微微笑了笑道:“你也不问我要你杀的人是谁?”

少年笑容如春风拂面,让人倍感舒适,梁成看了一眼竟有些痴了。

少年看着盯着自己的梁成,干咳了几声道:“我脸上有东西?”

梁成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急忙岔开话题道:“还不知恩公姓名。”

少年依旧笑了笑道:“陌无双。”

这一次,少年的笑容在梁成的眼中就变了样,他脱口而出道“毒经圣手陌无双?”梁成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清瘦俊逸的少年。

陌无双看了看一脸震惊陡然站了起来的梁成道:“好像是有这么个称号。”

梁成瞬间提高了警惕,他冷言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陌无双丝毫不理会梁成的变化,一边收拾吃完的碗筷一边若无其事地答道:“你好歹也是镇守一方的将军统帅,不至于听到我这微薄小名就如此震惊。”

微薄小名,敢称“毒经圣手陌无双”是微薄小名,大概这世间也就只有他本人敢说出这样的话。

陌无双有些失望地望着梁成说道:“我以为百战不殆的安定侯早就料想到了。”

梁成冷笑道:“也是,我这毒当年还是拜你万毒门所赐,如今世上能解毒之人自然非你莫属,是我大意了,竟然没想到毒经圣手是个如此年轻的少年。我是该谢你救命之恩呢,还是杀你以偿这么多年我所受的折磨?”

听到这话陌无双笑得更灿烂了,仿佛梁成讲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笑了许久才道:“你觉得呢?”

陌无双的脸上笑意更浓,梁成的心则更冷,面对这个十几岁笑意连连的少年,他由内而外地涌出一种恐惧之感。

陌无双踮起脚伸出苍白的右手在梁成的脸上轻轻地拍了拍道:“我要救一人的命,便谁都拿不走,同样地,我要杀一人,那便是个死人。”

他们隔着很近,陌无双身上的淡淡地药材苦味传了过来,堂堂安定侯梁成此刻一动不动,仿佛是陌无双口中的“死人”。

在陌无双的调理下,梁成的身体很快地好了起来,但梁成始终难以相信这个青衣少年居然是传说中的“毒经圣手”

因为陌无双平时除了采药照顾梁成之外,就是给附近求医之人义诊,在这王家湾倍受尊敬。梁成每每听到有人称赞陌无双“妙手神医”“活菩萨”……总有一种错觉,仿若那日说着“我要杀一人,那便是个死人”是其他人。

陌无双给梁成把了一下脉,嘴角露出微笑,就像所有医生看到病人康复后的欣喜之情道:“你的毒已清,身体无碍了。”

面对如此熟悉的话语时,梁成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有劳您了,大夫。”

他定了定神,思索片刻还是开口道:“你要谁的命呢?”

陌无双仿佛还是少年孩子心性,全然没听到他的话一边收拾看病的药箱,一边道:“今天晚上买点酒庆祝一下吧,菜也要去买一些,你有什么想吃的?”

梁成自那日得知他身份后,便一直小心谨慎,两人说的话很少,除开必要的检查交流外,梁成都自觉地回避他。可眼前的这个少年,仿佛身上笼罩着一层雾,让梁成看不明白。

“月色清冷人如霜,亡国故土勿相忘

一曲长歌别离泪,行也感伤停也伤”

梁成听着陌无双的笛声不由地念起了这首边塞诗谣,若凉水一战自己未曾失踪,此刻大梁西方最后一道关卡凉城就不会失守。想到此处,便不由地多喝了几杯。

第二章:美人方沁送一血

陌无双将白玉短笛别在腰前,重新开了一坛道:“怎么安定侯这毒解了,反而如此愁绪满怀?”

梁成盯着陌无双道:“你到底想让我如何?”

陌无双自斟自饮地说道:“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救你一命,便要你杀一人。”

梁成有些不耐烦道:“那你到底想让我杀谁?”

陌无双神情淡然道:“怎么安定侯害怕了?”

梁成道:“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我不怕死,但我怕你。”

陌无双饶有兴趣地看着梁城道:“哦?怕我?”

陌无双的眼神陡然冰冷起来道:“万毒门一夜之间尽毁,门中弟子仆人二百一十七人皆被杀,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居然会怕我?”

梁成急欲辩解但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万毒门灭门之事,虽然不是自己所愿,但是,这笔罪孽终究还是要落在他的身上。

陌无双抬起梁成的下巴,鼻尖若有似无的划过道:“不过你当然要怕我,因为你知道,你在我手里,我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是呢,我挺喜欢你的,所以不会杀了你,说不定我还会放了你。”说到最后一句话,陌无双的手在梁成的脸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仿佛像情人一般温柔。

梁成别过头去,陌无双重新坐好。淡淡道:“明天我们出发去九龙城,你第一个要杀的人是方沁。”

“你要杀她!如思轩的主人方沁。”梁城的震惊道。

陌无双浅酌道:“不是我,是你。你若杀不了她,那我便用别人的命来换她的命。那什么……我记得你手下有一名大将跟你出生入死多年,叫黄卫将军对吧?他的命应该要简单一点。”

“你……你不能动他。”梁成的压抑着自己的愤怒道。

陌无双戏谑地看着他道:“这选择权从来都在你手上啊,我的大将军。”

陌无双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他的五官是如此俊朗,他的身体看上去是如此清瘦,他的声音是如此温柔,但他那双眼睛,那双异常明亮的眼镜却寒彻入骨。

“妾家越水边,摇艇入江烟。既觅同心侣,复采同心莲。折藕丝能脆,开花叶正圆。春歌弄明月,归棹落花前”江面上传来了采莲女清脆婉转的歌声,温柔似水,让人心驰神往。

“歌美,人更美。”陌无双一饮而尽道,他望着采莲女有些出神,手里的酒一杯接着一杯,而他对面的梁成则半点没有欣赏着山水美人之意。他们从王家湾离开,一路从南湖水路出发如今已经到达越湖,不出一日便可抵达九龙城的,而到目前为止,他的武功依然被陌无双以银针封锁,半点施展不开。

“为什么一定要她的命呢?”梁成开口道。继而自言道:“我自知你我之间……可是方沁……”

梁成沉默了,方沁这个名字即便是不涉江湖的梁成也有所耳闻,传言这女子杀人于无形,精通易容之术,是天下已成名杀手中第一人,无人知其真实面貌。作为杀手,她自然是暗杀了不少人,但是她杀人不为钱,也不为名,只为天下杀人,除奸佞,护国安,实乃女中豪杰,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与陌无双有仇怨。

陌无双看着思绪满怀的梁成笑了笑道:“可是什么?”

陌无双笑得更开,眼神却更冷他望着梁成,就像在死死地盯着一个猎物。

有什么比为仇人残害忠良更折磨人的呢?这是一生的不安与愧疚,而这大概就是陌无双想要的。

陌无双冷声道:“到达九龙城我便会解开你身上的禁制,我会在城外的医馆等你,你只有七天的时间。”

这七天是方沁的命也是梁成的命,梁成道:“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不管成与不成,这件事后,要么你杀了我,要么你放我走。”

陌无双点了点头道:“好,只要你杀了方沁,我就放你走。”陌无双说完,脸上涌现了一摸诡异的笑容,在心里道:“我当然会放你走,不过你肯不肯走又是另一回事。”

陌无双出奇的爽快,让梁成有些诧异,他拼命地想从这个少年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是他那双冰冷的眼此刻平淡如水,仿佛只是个寻常少年。

次日,两人抵达九龙城,陌无双如约解开了他封锁的穴位,落脚城外医馆,而梁成则只身前往如思轩。

杀人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的儿,更何况要杀的人是方沁。

梁成第一天,去了九龙城最有名的酒楼,在那里坐了整整一天。他没有喝酒,保持绝对的清醒。

第二天,梁成去了九龙城最繁华的妓院仙梦居,他点了妓院里最美的姑娘,两人耳鬓厮磨,缠绵悱恻。

第三天,梁成去了如思轩,他仔细地观察了此处的地形,房间,以及出入的人员,每一个都盯得尤为仔细。

随后的两天,他一直在等,在一个狭小偏僻的酒肆等,直到第六天,他等到了他一直在等的人方沁。

方沁来的时候梁成正在练剑,她一身白衣,出尘不染,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温柔动人。

方沁看着舞剑的梁成道:“安定侯好剑法。”

梁成收了剑,斟满一杯酒道:“恭候多时,请坐。”

方沁一饮而尽道:“安定侯大驾光临,不知小女子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梁成停顿片刻道:“我……我要你的命。”

面对如此无理的话,方沁没有愤怒发火,而是十分温柔道:“哦?我与侯爷有仇?”

“无仇”

“那便是有怨?”

“无怨”

“无仇无怨,却要取我性命,你是第一人。”

梁成不愿再说什么,便做了个请的姿势,方沁笑了笑道:“早就听闻大梁安定侯武艺高超,今日那就得罪了。”

一边是征战多年得侯爷,一边是颇负盛名的杀手,这一战两人都用尽了全力。

梁成的剑法快而狠,方沁的刀法慢而轻盈,仿佛蜻蜓点水,总是轻轻掠过,毫无杀气。

两人过了不下百招,却双方难分伯仲。方沁一跃而起离梁成数丈远,立在屋檐道:“将军费尽心思引我于此,不说其缘由便要取我性命,如此行事风格,可与你安定侯的为人不符啊,莫不是镇守一方的安定侯也有说不出的苦衷和无奈?”

梁成紧随其后一剑刺去道:“今日,是我对不起姑娘,其中种种原因不便告知,他日去了地下定当为姑娘赔罪。”

梁成说的很慢,但是他手上的剑却很快,一个转身便直逼方沁腰部,方沁却突然慢了半拍,任其刺去,梁成急忙撤回手中的剑,而在这时方沁出手了,她的刀朝着梁成的颈部垂直砍下,这一击她用尽了全力,而此刻的梁成再也无法躲避这一致命的伤害。

刀即将砍下来的一瞬间,方沁看到梁成的脸上一片祥和,丝毫没有一丝恐慌和被欺骗后的愤怒,反而这一切早已料到,此刻他安然赴死。

方沁来不及收回手中的刀,只得将刀刃换位刀背,可即便如此梁成的肩锁骨已被震断。

梁成从屋檐垂直坠下,这一刀他卸下他全身所有的防御,抱着必死之心,方沁抱住了坠落的梁成。

方沁拿出来一些外伤的药给他敷上,笑了笑道:“将军费劲心思把我引来至此,又直言要取我性命,怎么刚刚一战,却是来送死呢?”

梁成道:“姑娘聪慧过人,如思轩又是一等一的情报机构,万事肯定了然如心。”

方沁道:“将军前几日四处打探如思轩的情况,又在我如思轩蹲守一日,最后又故意躲在此处,无非是想引起我的好奇之心,堂堂安定侯亲临,我说什么也会来此一探究竟。交战之时,你明明已用尽全力,占得先机,为何最后一击却收手呢?”

梁成道:“我不愿。”

三个字“我不愿”如此简单,但是从安定侯的口中说出却无人敢质疑其份量。

方沁思索片刻,给梁成把了一下脉惊奇道:“你中毒了?”

梁成没有说话,算是默认。陌无双即便解开了他的禁制,他这一身功夫,也只剩下七八成,可即便如此刚刚一战,若不是最终收手,方沁此时已经是个死人。

方沁道:“这一战我本毫无胜算,虽说勉强与你撑了百招,但是很快就会落入下风。所以我赌,我赌你安定侯是不是真的要我命,我故意慢了半拍,假装迎上你的剑,果然如我所料,你无法下杀手。你既不是真的来要我命,那么我也便放了你一命。”

方沁说完,便留下了药转身欲离开,可这时,一柄长剑刺穿了她的胸口,她低头看向那柄穿过她胸口的剑,那是梁成的山河剑。她的脸上充满了震惊与疑惑,她想转头询问“为什么”但是很快,她那颗漂亮的脑袋,被人拧了下来。至死,她也没有说出这句“为什么。”

鲜血溅到了梁成的脸上,整张脸阴森恐怖,他失神地看着自己手,整个人仿佛失了魂。

第三章:赴死不成反被控

“哎……听说了吗?如思轩的主人方沁死了,听说是大梁的安定侯所杀。”

“不可能吧,不是说方沁易容术天大无双吗?谁知道死的是不是本人。”

“这回不会错啦,你想啊,安定侯是谁,征战四方,戎马一生的人,他的武功之高,谁人不知,据说为了杀方沁,他在九龙盘旋多日,花了好些功夫就是为了引方沁出来。”

“没错没错,你没看如思轩都发丧了吗?肯定错不了。”

“两人这一战应该十分精彩吧,毕竟都是响当当厉害的人物。”

“什么啊,你不知道,那安定侯是靠偷袭杀了方沁。据说啊,那安定侯本已败下阵来,是方沁好心留了他一命,可怎想,这位安定侯这时却偷袭,实在是无耻至极。”

“原来如此,一直以为大梁安定侯是了不起的统帅呢,竟然是这种无耻肖小之徒。”

“谁说不是呢,听人说凉城之战,他就失踪了,大梁将士到处都在找他呢?握看啊,这位安定侯保不齐是打不过,怕死,自个儿溜出来,故意玩失踪呢?”

“……”

酒肆众人议论纷纷,显然方沁死的消息已被传开。陌无双听着众人的议论,脸上的笑容俞发浓了,他一杯接着一杯格外的高兴。

坐在他对面的梁成则一言不发,面色铁青,与陌无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陌无双心情大好,亲自给梁成斟了一杯酒道:“这酒真不错,来尝一尝。”

梁成放在桌子上的手握紧成拳骨骼异常凸现,他正在强压内心的愤怒。

陌无双将手覆在了他的拳头上道:“这双征战四方,为国为民的手,如今沾染上了无辜之人的鲜血感觉如何?”

梁成冷言道:“如今方沁已死,你要么杀了我,要不放我走。”

因为过度压抑自己的情绪,梁成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陌无双讥讽道:“你该明白此事过后,如思轩必定会以全部的力量追杀你,不仅如此,凉城之战你失踪后众说纷纭。此时怕是也无法回到凉城,继续做你的统帅吧?再者,你这武功被我封锁,你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离开我你必死无疑。”

梁成冷笑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从凉城之战玉观音之毒复发,到如今方沁之死,我身败名裂,这一切不都是如你所期待的那样吗?你还想干什么?让我给你卖命,继续为你杀人?”

陌无双哈哈大笑起来,他眼神泛着光,声音格外温和道:“再怎么说你的命也是我救回来的,我也不好看着你去死。你要走我不拦着你,可你四下看看,就这间酒楼,有多少人在等着取你性命。”

梁成环顾左右看了看,陌无双说得没错,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可能安全从这家酒楼出去。

陌无双无比大方道:“侯爷大可一试,我陌某人绝不阻拦。”

陌无双笑着看着站起来的梁成,我倒要看看,事到如今你还硬气什么?

梁成起身离开,陌无双没有阻拦,只是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他冷眼看着梁成一步一步向外走去,可梁成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喊:“大家快看,这就是杀方沁的安定侯。”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一些人开始议论纷纷,而一些人则开始动手。此刻的梁成本就肩锁骨受伤,武功又被陌无双封住,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很快就被人打倒在地。

“呸,就这两下子还安定侯呢,我看大梁真的是没人了,选这么个废物当统帅。”

“此言差矣,你看他肩锁骨处,有一刀明显的刀伤,那可是如思轩的主人方沁所伤,那天我可是看得真切,方沁有心留他一命,将刀刃换成了刀背,否则这安定侯当场就死了,哪有后面的无耻偷袭。”

“可怜了方姑娘啊,多好的一个人,虽说如思轩是个江湖情报组织,但是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我们老百姓也跟着受益不少。”

“是啊是啊,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好人短命,祸害千年,我看今儿个我们就除了这个祸害。”

“没错没错……那安定侯已无还手之力,走……我们也揣上他两脚,为方姑娘报仇。”

“没错……弄死他……”

众人纷纷围住了梁成,这个人一脚,那个人一拳,大梁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此刻宛如丧家之犬,任人欺压。

梁成早已感觉不到疼痛,他再次回忆起了方沁死的时刻,那是他的剑,那把陪伴他多年的玄铁宝剑“山河”刺进了方沁的胸膛,接着很快他拧下方沁脑袋。他杀了那个刚刚还在为他上药的女人,心里居然没有一丝的愧疚感与自责,直到陌无双出现了,陌无双的笑容,让他的心陡然间揪成一团,他感到胃在痉挛,他开始呕吐,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刚刚杀了这个女人。

梁成的意识慢慢淡去,他的眼睛和耳朵已经看不到,听不清对他拳打脚踢的众人,死亡在向他招手,一生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竟然最终会是如此收场,早知如此,还不如死在凉城……

安定侯梁成死后,大梁南方接二连三丢失了凉城,永城,以及江城。与大梁北部相连的晋国,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侵占了大梁的古丝绸要道潼关,一时之间大梁腹背受敌,民不聊生。

而在如此动荡不安之时,一个名为“天道”的组织异军突起。

“天道”是谓,“道化万物,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为首之人身份不明,只知其是一名用毒高手,天道设有左右二使,分别为杀人百无禁忌的杨左使,杨无忌,以及西域第一刺客“哭丧鬼”吴不哀。两人都是极富盛名的杀手,但比起这左右二使,天道还有一个不知其过往,不知其姓名的死侍,一个脸部纹有火龙,手段异常狠辣,嗜血嗜杀之人,这个人传闻是天道老大的暗卫,无比忠心。

“流光岁月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这寒来暑往,不知不觉已经半年过去了。”声音悠远惆怅,似有无限心事涌上心头。

酒在杯中,杯在手中。握住这酒杯的手,苍白异常,他一饮而尽。从怀里掏出那白玉短笛吹奏起来,还是当年与梁成月下喝酒时那首曲子《霜天晓》,只是此刻少年还是当年的青衣俊秀少年,将军却不再是当年叱诧一方的安定侯。

在陌无双的身后,一身高七尺,一身黑衣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他鬓角的头发散落了几缕覆盖在脸上,火龙的刺青若隐若现。

一曲毕,陌无双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子,男子见他转身,自觉地低下了头,谦卑异常。

陌无双朝他招了招手,男子跪了下来,爬到陌无双跟前,伸出了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就像是一条讨好主人的狗。

陌无双摸了摸他的脑袋笑了笑道:“真听话。”他的笑容不知为何有些苦涩。

陌无双将他覆盖在脸上的头发拨开,露出他的面目,赫然这张脸竟然是已故的安定侯梁成。

看着如此听话的梁成,陌无双竟然一脚踹了过去,梁成闷哼了一声,又爬了过来,在他面前跪下。

“真是一条好狗”陌无双冷笑道。

梁成似乎听不出他这话中的意思,只是呆呆地低头抱住陌无双的腿,讨好似的用脑袋蹭他。

这时左使杨无忌走了过来,他身材修长,面目俊逸,眉目之间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令人十分舒畅,平添几分好感,他今年虚岁二十五但是看上去却不过二十,一身白衣,仿佛是个不染俗世的嫡仙人。

他的兵器在见陌无双之前已经卸下,那是一把二指宽的软剑,可以缠缚于腰间,此剑名为“秋水”有“望穿秋水”之意,他要取一人性命即便秋水望穿,也绝不罢休。

杨无忌依旧保持他那温和的笑容道:“您何必跟一把兵器置气呢?不顺手换了便是。”

陌无双的脸上没有笑容,对着梁成摆了摆手,他便退了下去,走的时候倒也像个人。

陌无双道:“你回来迟了,你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起过中秋的,你食言了。”

杨无忌走了过去,两人挨得很近,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通透的碧绿色发簪递给陌无双道:“这是我取极北寒玉,请天下第一能工巧匠不易先生为其打造的,你长年炼毒,火气过旺,能压制你体内的火气。”

陌无双接了过来,仔细地看了看。碧绿的发簪上面雕刻着卷云的纹路,泛着淡淡的雾气。

杨无忌将陌无双手中的发簪拿起,换掉他原本的木制发簪,那摸翠绿配着陌无双如墨的长发,更添了几分清冷之气。

陌无双叹了口气道:“也罢,十六的月亮也正好,跟我说说你都查到了些什么吧?”

说完,陌无双来到了内殿,他慵懒地依靠在榻上,他有些微醺,眼神迷离半合半开,有种说不出的风情。

杨无忌为他点上了熏香,答非所问道:“你这香用得太快了些,最近睡得不安稳?”

陌无双抬头看向他淡笑道:“你迟迟未归,我怎么会睡得安稳。”

这话听着像是情人间的埋怨,但是杨无忌听完这话,立刻那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荡然无存。

片刻,那笑容又回归脸上柔声道:“让主上担忧,是属下之罪。”

陌无双仿佛没有听到这话道:“我让你打探的事情如何了?”

杨无忌道:“一切如主上所料,当年之事背后另有他人。”

陌无双原本有些睡意的双眼此刻格外的明亮寒冷,他冷声道:“是何人?”

杨无忌思忖了片刻,抬头看了看陌无双道:“大梁当今的太后,柳氏。”

第四章:前朝旧人诉往事

陌无双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是她?”

杨无忌道:“这次属下多方探查,找到了当年主母的贴身宫人如意,主上一问便知。”

陌无双点了点头,示意他把人带上来。片刻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走了进来,因为畏惧,她浑身打着哆嗦,她身上的衣服很破很脏,越往前那股菜市场的鱼腥味便越浓烈。

陌无双微微捂住了鼻子,他招手示意她停下,于是两人隔着三米左右的距离她停了下来,跪在陌无双的面前垂下了头。

陌无双问道:“你就是当年伺候我母亲舒贵妃的宫人?抬起头看我。”

如意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她那张脸上爬满了伤疤,令人触目惊心。面容已毁。即便是当年的旧人,怕也认不出这个妇人竟然是当年宫闱秘辛的参与者,杨无忌又是怎么得知的呢?

杨无忌道:“主上,虽说这如意容貌尽毁,但是你看她右手婉处,那是只有皇宫中人才有的刺青。”

那妇人慢慢地掀开了衣服,她的手已经干瘪,整张皮松松垮垮地包着她的骨骼,但正如杨无忌所说,这妇人的右手婉处刺有一朵蔷薇。

大梁所有进宫服侍的宫女,太监都会有刺青标识,女性为蔷薇,男性为玄蛇,以大梁皇宫特有的绀紫着色,纹于手腕处,可以避免宫中混入奸细。

如意突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她颤抖着喊了句:“四殿下。”

“四殿下”面对这个陌生的称呼,突然让陌无双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但是他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听过,一番思索,却一无所获。

如意接着道:“四殿下,老奴找您找得好苦啊,老奴有罪,未能护住贵妃娘娘,请殿下治老奴的罪。”

“如意”“四殿下”“贵妃娘娘”这一切,陌无双一丝记忆都没有,这个妇人到底在说什么,那是怎样一段回忆,他为什么什么都记不起来呢?

如意看着茫然的陌无双道:“四殿下难道忘了?老奴是当年侍奉贵妃娘娘和您的如意姑姑啊,四殿下从小调皮,但甚是聪慧。您不记得吗?您小时候贪玩爬到树上掏鸟蛋,一不小心摔了下来,是老奴垫在您身下,您这才有惊无险。还有您当时可喜欢老奴我给您做的桂花糕,有一次您偷偷跑到厨房,吓了老奴一跳,那案板上的剪刀掉了下来,割破了您左手小拇指处,当时老奴吓坏了,去贵妃娘娘那请罪,您心疼我,还骗娘娘说是自己不小心划伤的……四殿下,您都忘了吗?”

陌无双的心沉了一下,他的左手小拇指第一个关节处的确有一道伤疤,并不明显,即便是与他极为亲近之人杨无忌也不知晓。眼前这个妇人却知道,显然她没有撒谎,可是她说的一切陌无双没有一丝印象。

如意摸了摸眼泪,笑了笑,那张满脸伤疤的脸此刻显得没那么恐怖,她颇为开心道:“老奴刚刚一看您,就认出了您就是四殿下,因为只有老奴知道,四殿下的眼睛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殿下刚出生的时候得了黄疸,眼珠都是黄色的,虽说后来被太医医治好,但是您的眸子也不像其他人那般漆黑,而是有些许黄色。”

眼前的这个人陌无双没有丝毫的印象,但是她说话时的语气,却让陌无双觉得如此熟悉,这种久违的熟悉感,让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失神。

杨无忌道:“主上,要不您先休息一下,人已经带来了,不必急于这一时。”

陌无双点了点头,真相就在眼前,此刻他却需要缓和片刻,多年来他第一次有了一丝畏惧,那是对过去的畏惧。

“逐影。”陌无双喊了一句,梁成走了进来。

“守在这里,任何人敢进来,杀。”陌无双冷声道。

逐影守在了他的床前,身上杀气大盛,这个时候没有人敢进来,即便是杨无忌,他也没这个胆子和一把离了主人掌控的刀相搏,因为这不会有好下场。

陌无双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他已进入了梦乡,但是眉头却依然紧锁。即便是在梦中,这个人依然不能松懈半分。

逐影有些呆滞地望着他,他从床上抱了一张毯子过来,温柔地给他盖上,他动作很轻,整个人身体紧绷着,生怕不小心碰着陌无双,惊扰了他。

但是陌无双还是醒了,他猛然睁开双眼,一把扼住了逐影的脖子,看着呆滞的逐影手里的毯子他松开了手,嘟囔着:“一个活尸,还知道心疼人。”

“离我远点,别靠那么近。”陌无双命令道,逐影呆滞地后退了两步,有些畏惧。

从大梁第一大将军,震慑四方的安定侯,到陌无双手里一把杀人利刃,一条听话的狗,梁成改变的不仅是姓名和相貌,而是所有一切,现在的他是逐影,是陌无双的暗卫,是天道里一等一的杀手。

“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哥哥,我唱得对不对?”

“阿渊唱得真好……”

“嘻嘻……那哥哥可不可以不要走,一直陪着阿渊。”

……

“哥哥不要走……不要走……”陌无双从梦中惊醒,“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叫自己阿渊,不对……那个孩子是自己吗?可是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陌无双一边回想着梦里的场景,一边在心理道。

看到陌无双从梦魇中惊醒,逐影快步来到他的床前,呆滞地喊了句“主人。”

逐影的话打断了陌无双的思考,他极其不悦地瞪了一眼逐影道:“给我滚出去……等下,去把杨无忌找来,我有事找他。”

逐影怯懦地退了出去,片刻杨无忌走了进来,他笔直地站在窗前,眺望远方,似有所思。

陌无双整顿好衣裳,来到了他旁边道:“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陌无双的声音不大,但是冷漠的口吻,总是带着几丝质问的意思。

杨无忌眉眼之间依旧保持着那温柔的笑意,思忖片刻道:“属下不知主人何意?”

陌无双冷言道:“你是如何找到如意的?”

杨无忌转头望向陌无双道:“怎么?主上不相信属下的能力?”

陌无双幽幽道:“找人不比杀人,杀人需要的是狠心,但是找人需要的是耐心。”

杨无忌不由地展开笑容道:“您忘记我可是杨无忌,我的剑可是秋水,有的是耐心。”

陌无双叹了口气道:“没错,但是如果对方是一个自毁面容的逃亡者那就不一样了,我注意到她的右手跟常人不同。”

杨无忌问道:“有何不同?”

陌无双眼神闪烁道:“她的右手肌肉萎缩了,说明她有意地避免使用右手。”

杨无忌道:“可能是不愿别人发现她手上的刺青。”

陌无双将看向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他转头盯着杨无忌道:“你说的没错,一个宁愿自毁容貌来保全性命之人,为什么要保存自己手上的刺青呢?”

杨无忌有些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陌无双冷笑道:“我来告诉你吧,是为了有一天能站在我面前,讲述当年的故事。”

杨无忌脸上的笑还在,但却有些牵强与不适。

陌无双继续道:“一个宫廷妇人,如何能在守卫森严的皇宫里逃出,并苟活了下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杨无忌认同道:“的确是有些奇怪。”

陌无双冷声道:“是谁帮助她离开了皇宫,又是谁借你之手把她送到了我面前,这一切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面对陌无双的质问,杨无忌颇为吃惊道:“主上莫不是怀疑,这一切都是属下安排的?”

陌无双的声音很冷,但他的目光更冷,迎着他的目光,杨无忌感觉自己的脸上如同寒冰划过。

陌无双语气柔和道:“杨哥哥,师傅死后这么多年,只有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无论我是好是坏,这份恩情我一直都记着。”

谈及往事陌无双的神色显得格外的温柔,杨无忌没有说话,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

过了片刻杨无忌道:“我知道,自师傅死后,你谁也不信……但你我相辅相持多年,你若连我也怀疑,便直接杀了我,我绝无怨言。”

陌无双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是害怕……一个人担心受怕惯了,便会处处小心谨慎。我害怕这一切都是一个人精心布置的局,而你我不过是别人的棋子。”

陌无双叹了口气,一招走错,满盘皆输,他不能有错,一丝一毫都不能。

杨无忌连忙道:“主上不用担心,我这就去审问那如意,定把这事情整得明明白白。”

陌无双摇了摇头道:“不用去了,她那已经问不出什么了,她说的话大概也能信上几分,你给她置办个好棺木,好生安葬吧。”

这话一出,杨无忌的神情瞬间变了样,“主上说她死了?”因为过度惊讶,杨无忌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第五章:芙蓉帐里春宵短

陌无双道:“她活着就是为了有那么一天能站在我面前,把前朝旧事讲给我听,如今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别人自然不会留她性命。”

杨无忌依旧难以相信道:“不可能,我刚出来的时候,还命人好生看管。”

陌无双没有说话,他在等,在等一个能证明他猜测的消息,很快飞鸽飞来,杨无忌取下字条上面赫然写着“如意已死,凶手不详”。

杨无忌盯着上面的内容,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样。

陌无双依旧淡然道:“在我倚月楼来去自如,这样的人,你知道的有几个?”

杨无忌想了想道:“根据之前统计的情报,不超过五人。不,现在应该是不超过四人,属下要不要从名单中的这四个人查起?”

陌无双摇头道:“不必了,若是你能查到,也不至于现在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属下有罪”杨无忌跪下请罪道。

陌无双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他眼神精光一闪道:“既然对方有意,要我去调查前朝旧事,若我不做,那他们则很难再出手,去吧。帮我查查,当年舒贵妃巫蛊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属下遵命。”杨无忌说完便即刻动身了出发了。

望着杨无忌的背影,陌无双深深地叹了口气,终究复仇之事,还是要你为我奔波,你我之间这恩情怕是如何都算不清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一边陌无双让杨无忌追查起前朝旧事,而另一边晋国朝堂也因方沁之死遗留下来的问题,而争吵地面红耳赤。

晋国皇帝李桓此刻感觉脑袋都要炸了,他看着底下兵部尚书王伯仁与礼部尚书左贤,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各执一词,就恨不得把御案台上的奏章全都砸到他们身上。

王伯仁脸红脖子粗道:“陛下,臣自知方沁死后您悲痛不已,但如今的如思轩已经是一盘散沙,若再这么不管不顾,臣担心会对我国不利啊。臣请缨负责如思轩的收编管理,为陛下分忧。”

左贤立刻反对道:“陛下,臣认为不妥,王大人乃是兵部要臣,目前战乱不断,怎能让他抽身接管这等小事。再者,如思轩本是情报组织,一个地下组织公然让朝廷重臣接管,容易引起朝堂猜测,恐陛下要肃清党羽啊,往陛下三思。”

王伯仁冷哼道:“我看是左大人心里有鬼才会如此妄加猜测吧?”

左贤怒道:“你这是血口喷人?王大人,你掌管兵部,本就手握大权,如今你又自荐接管如思轩,到底是为陛下分忧呢还是别有用心。”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要本官说出来吗?”

“你这是诬告朝廷命官。”

“是不是诬告,陛下自有定夺,你不会以为嗓门大就行吧?”

“你……”

“都别吵了。”李恒忍无可忍怒道,“方沁本是我国一把利刃,是你们一个个说她威望过高,藐视朝堂,排除异己。让朕除了她,如今好不送容易她死了,朕想这下总该清净了,你们又为如思轩争得喋喋不休。你们是诚心要跟朕过不去是吧?”

“陛下息怒”左贤和王伯仁异口同声道。

李恒叹了口气道:“方沁死后,朕有意避开此事不谈,就是不希望你们朝中官员与江湖势力相勾结,可是你们看,这才多久,你们一个个都急不可耐的要把如思轩占为己有。就这么等不及了吗?今天是吵着要如思轩,明天是不是要让朕把皇位让给你们坐坐?”

左贤和王伯仁立刻双双跪下请罪道:“微臣不敢,陛下息怒。”

李桓冷哼一声道:“不敢?朕看你们胆子大得很,算了……这件事容朕再考虑考虑,你们都退下吧。”

“陛下……”两人还欲再说什么,却见李恒愤怒地扔下了案前的折子,两人见状,相互看了一眼,便退了下去。

待两人走后,大太监刘公公端茶走了过来道:“陛下息怒,别为了这点小事儿气坏了身子。”

李恒接过茶,准备喝下一口消消气,却茶还没到嘴边便扔了出去,茶碗在地上摔碎了,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恒自十八岁亲政到现在已有十年,可这十年没有一天是让他感到快活的,战事连年吃紧,打输了割地赔款,打赢了,又逼着再打,好不容易战事这两年稍微缓和了,这朝堂又是一团乌烟瘴气。方沁在时,担心她掌握机密过多,怕她倒戈相向,每日如芒背在刺惴惴不安,如今好不容易有人给把这根刺拔了,却又有一堆人站起来,争着要给他难受。

一想起刚刚左贤和王伯仁两个人,李恒就怒不打一处来,“刘公公你说,这方沁要是活着,朕是不是日子还好过些。”

刘公公笑了笑道:“这老奴可不好说,只是这方沁可是陛下您一手提拔起来的,虽说她掌管如思轩不过两三年,但是的确没有作出什么危害陛下您的。再者她一个杀手无亲无故,没有什么羁绊便别人也拿不住她什么把柄,如今她死了,那如思轩就成了无主之刃,这么厉害的一把兵器,朝中大臣自然趋之若鹜。”

李恒冷笑道:“刘公公倒是看得清啊。”

刘公公“啪”的一下跪了下来掌嘴道:“奴才多嘴,奴才妄议朝政了。”

“免了”李恒道,“你一个奴才能看清的事儿,朕怎会不知道。方沁一死,朕便有意在暗中整合如思轩的力量。上朝时也闭口不谈如思轩得事儿,就是想看看谁会急不可耐地要跳出来。本想着,这都快半年了,那些狼子野心之人,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朕微微给他们点苗头,这些人就迫不及待了,头疼,一想到这事儿不能再拖朕就头疼。”

刘公公赶忙扶着李恒坐了下来道:“陛下累了,赶紧下去歇歇,奴才还是去找纪公子来服侍您?”

李恒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刘公公赶忙吩咐底下奴才去请纪公子,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个面若桃花,俊美异常的少年来到了李恒的寝殿。

灿烂若桃花,摇曳盛自开,顾盼多风流,诗酒醉花前。

李恒闭着眼睛坐在床上,那桃花一般明艳的少年纪凌尘跪在他身后,用那葱葱玉指给他按摩头部。

“陛下,好些了吗?”纪凌尘的声音格外温柔,声音里充满了担忧之情。

李恒抓过他的手,将纪凌尘一把扯在了怀里,在他朱红粉嫩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充满笑意道:“温柔乡,英雄塚,只有在你面前,我这个皇帝才活得像个人。”

纪凌尘听到这话,脸上染上了红晕,双手勾上了李恒的脖子,开始索吻,不比刚刚的浅尝辄止,这个吻显得格外缠绵,两人分开时,都有些微喘。纪凌尘将头埋在李恒的怀里,温声细语道:“陛下待我如此好,我怕……”

李恒笑了笑道:“怕什么?怕朕吃了你?”

纪凌尘听这话把头埋地更深了,李桓却不想放过他,故意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让他正视自己。

纪凌尘慢慢地闭上了眼,如此尤物,李桓自然把持不住,用嘴封住了他殷红的嘴唇。

纪凌尘任由李桓在他口中索取,伴着两人的缠绵的湿吻,各自身上的衣服也都散落在地。

虽然同样都是男子,但是纪凌尘的身体却美的让人挪不开眼,皮肤雪白光滑,比女人还要柔软,李桓的吻每落到一处,便开出一朵粉红色的花。

纪凌尘很懂得如何去迎合这个心思沉重的君王,他的声音总是充满了温柔,他的脸总是带着灿烂的微笑。

没有人能够拒绝,即便他是个男人,即便在纪凌尘之前李桓从来没有对一个男人心动过,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美已经超脱了性别。

“陛下……”纪凌尘对着有些失神的温柔喊道。

李桓回了回神,充满柔情地抚摸着纪凌尘的脸道:“朕怎么看你都看不够,你就是个妖孽。”

纪凌尘痴痴笑了起来道:“陛下,您又跟我开玩笑了。”

李桓也笑了道:“朕这辈子啊,估计就栽你手上了……不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说完,李桓便一把将纪凌尘压下,一番颠鸾dao凤之后,李桓原本心中的怒气,也消了大半。

穿好衣服后,李桓径直地去了御书房,没有看床上的纪凌尘一眼,仿佛刚刚甜言蜜语的人是另外一个人。

李桓走后,一直在床上安然熟睡的纪凌尘睁开了眼,他的神色异常冰冷,与之前截然不同,他无比厌恶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上面印满了欢好的痕迹。

太监宫女们像往常一样开始伺候他沐浴,他洗了许久许久,身体的每一处,他都再三用毛巾擦拭,直到感觉到痛感,他才换下一处。

他起身穿上了干净的衣服,不比进来时那身红色,此刻是一身月白色。他整个人的气质,也与进来时大不相同,少了那种如花般明艳,多了一些清冷。

第六章:命悬一线思往昔

这边芙蓉帐里度春宵,君王从此不早朝,另一边杨无忌可没有这么舒适,这次调查几乎要了他的命。

杨无忌,是谓杀人者百无禁忌,取这样一个名字的人,自然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可是这两次,却一再受挫。第一次,负责调查万毒门灭门案背后的操纵者,一路顺风顺水找到了当今太后柳氏,并“成功”找到前朝舒贵妃的贴身侍女“如意。”这一次,他刚潜入皇宫,就被宫里的暗卫发现,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武功竟然如此不堪。

月悬空中,空气中有淡淡桂花的香味,此刻若有一壶美酒,对酒当歌,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可此刻,一个逃命的人是断然没有如此闲情逸致,他的右手已经受伤,握在手中的剑也有些不稳,但他脸上的笑容还在,仿佛无论何时何地,这个人总是如此明朗从容。

他的对面站着一个身材消瘦,却杀气凛冽的暗卫,月光明亮,但是杨无忌却依旧看不清他的脸,仿佛这个人身上有雾气缠绕,隔绝了他人的视线。那人离他约一丈的距离,他的手上没有兵器,那杨无忌这右手上的伤又是被什么兵器所伤呢?无人知晓,即便是杨无忌自己在交手中,也没有看清。他身着一身黑衣,衣袖处绣有白色的菊花图案,尤为醒目。

杨无忌思忖片刻,仍然一无所获,这个人若不是此刻站在他面前,他绝对不敢相信,一个人的武功如此之高,身手如此之快,可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自己却对其竟然一无所知。杨无忌自负对这天下高手榜了然于心,可现在他只觉得可笑,为自己的无知。

“你已无处可逃了。”对面的暗卫开口道,他的声音十分沙哑,且说话有些不熟练,仿佛这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一个长年处在暗处的人是不需要说什么话的,所以他的话很少,但少而有力。他以绝对无法反抗的威慑力,镇压住了这个胆大的潜入者。

杨无忌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阁下好俊秀的功夫,今日我折在这里,想来也是命数。”

杨无忌握剑的手又加了把劲儿,他只有最后一击,一击不中,他便再无机会,他的手掌开始出汗,呼吸紧促,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的剑就像蛇信子一样缠了过去,向暗卫的脖子刺了过去,那人似乎有所准备,他快速地向后退去,然后纵身一跃,从杨无忌的头顶笔直地一掌劈过来,杨无忌左手重重地接下了这一掌,好在这一切没有白费,在他右手出剑刺向暗卫的时候,左手悄悄拿出来陌无双之前留给他备用的毒针,他虽然吃了暗卫这一掌,但是那暗卫此刻也中了毒。

杨无忌全身有些虚脱,险些跌倒在地道:“可……可我……我这个人不信命。”

陌无双制的毒从来不会让人失望,那暗卫瞬间动作开始变慢,他吐了一口血,有些不屑道:“宵小之徒,竟然暗算我。”

杨无忌调整了气息,此刻已好了不少,脸上的笑容又显得那么舒适温和,他道:“杀人者,百无禁忌。”

“你是杨无忌!”暗卫道。

杨无忌道:“没错,没想到阁下竟然知道了我的名字,而我却不知何时出了一个如此顶级的高手,说……你是谁?”

杨无忌向坐在地上以内力强压住毒的暗卫走去,他要去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可是他的脚步突然停下,然后迅速抽身离开。他刚走,三个同这名暗卫身着同样服饰的人走了进来。

杨无忌此次受了重伤,回到倚月楼整整昏睡了三天,陌无双神色格外凝重。他很清楚杨无忌的实力,那下手的人会是个怎样厉害的人,不管这个人是谁,于他而言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陌无双看着床上刚醒来的杨无忌眉头紧皱,杨无忌实在是伤得太重,手臂上的伤倒只是皮外伤,那名暗卫最后的那一掌,已经将他的肺腑震荡了。虽说此刻脱离了危险,但是若想回到之前的状态至少得两三个月。

自己的身体杨无忌比谁都清楚,他看着神情忧虑的陌无双,以比较欢快的口吻微笑道:“那人真厉害,差一点就回不来了,还好我命大。”

陌无双没有说话,杨无忌接着道:“你放心,等我休息两日,定要将那人擒来,让主上看看是个怎样厉害的人。”

陌无双依旧沉默,但是他的眼泪却一滴又一滴地掉了下来,杨无忌有些慌了道:“双儿……”

“双儿”这个带有些软糯的称呼,已经很久没有说出口了。自师傅去世,陌无双接管天道后,他便一直规规矩矩地称呼他“主上”。可是此刻看着流泪的陌无双,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光,那时候他叫他“杨哥哥”,他叫他“双儿”,两人是如此地亲密。

陌无双将手放在了杨无忌的眉眼处道:“有时候,我真想把你这张脸撕下,你总是笑,无论开心还是难过,即便现在这个样子,你也还是在笑。”

杨无忌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陌无双指尖传开的温柔,他的思绪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的时候。

冬日漫长而艰辛,万物蛰伏于土地,而人亦然,众生皆苦。他就快要死了,但是没有人会在意,因为死的人太多,在这逃荒的路上,每天都有人饿死,活下去才是奇迹。

无尽的饥饿感伴随着死亡的恐惧,笼罩着这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杨无忌,他多想活下去,因为他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父亲,他还未完成母亲临终的嘱托。

可是他已经一周没有吃东西了,这种饥饿感折磨着他,让他想要发疯,他甚至想要吃人。他太虚弱了,发着烧,全身滚烫,他想活,他要活,但是死神已经离他那么近,他只要一伸手,仿佛就可以摆脱这种痛苦折磨。

他太累了,累到眼睛已经睁不开,累到他的手此刻连一个馒头也握不住。

“馒头!”,有人给了他一个馒头,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使出全部的力量想握住那个馒头,他想活下去,但是他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那个馒头从他的手中滑落。他想开口说,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可是他不能,他发着烧,他的嗓子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还活着,他想告诉那个递给他馒头的人,他还活着,他想活着……

绝望……从心底深处涌动上来的绝望,一个孩子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那是一种比她母亲离开时还要难以承受的痛苦。

那种绝望慢慢地吞噬着他最后反抗的意志,可就在这时,他的嘴唇被润湿了,清甜的泉水,涌入了他的嘴里,他本能地喝了下去,接着是一个干瘪的馒头,他嗓子肿痛,但是他还是强忍着,全部咽了下去。

所以他活下来了,他终于与死亡暂作告别,睁开了双眼。他看到了这个把他从死亡深渊中拉出来的人。

那个人也是一个孩子,甚至看上去比他还要小,穿着一身青衣,眼神明亮,仿佛像宝石一样耀眼,这个孩子就是当年的陌无双。

小无双看着醒来的杨无忌,有些激动,好奇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他的脸,杨无忌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笑了笑。

小无双看着他的笑容道:“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这是陌无双对杨无忌说的第一句话,可这孩子时的一句话,却有着难以让人想象的份量,这种份量足以让杨无忌终身都难以忘怀。

从那时起,杨无忌便习惯性面带笑容,无论是喜是悲,他总是充满笑意,只因陌无双说过“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杨无忌的脸被陌无双狠狠地揪了一把,他忍不住叫了一声,这时他的思绪才回到了现在。

杨无忌道:“疼,不笑了,不笑了。”

陌无双转身擦了擦脸上的泪,神情又恢复到了往昔。他坐在了杨无忌床前平静道:“这些日子,你就歇歇吧,我把刘娘子带过来了,想吃什么,让她给你做。”

杨无忌开心地笑道:“那谢谢……主上了。”他想说“双儿”,但是不知为何,最终还是规规矩矩地说了句“主上”。

陌无双吩咐了他几句,让他安分守己地养身子,讲完便离开了,杨无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

倚月楼的桂花开了,大片大片金黄的桂花,明亮得有些晃眼。陌无双一身青衣站在桂花树下,起风了,那碎小的花瓣飘落了下来,他的头发和衣服上,也染上了阵阵花香。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概说的就是此刻桂花树下的陌无双,气质清冷,眉目如画,让人心驰神往。

立在一旁的逐影,望着他有些出神,他的眼神依旧呆滞,但却充满了柔情,他已算不得是个正常的人,但却像人一样若有所思。

第七章:窃玉偷香寻故人

陌无双没有察觉到逐影的变化,他陷入了沉思,回想起了如意说的话,“四殿下,您当时可喜欢老奴我给您做的桂花糕,有一次您偷偷跑到厨房,吓了老奴一跳,那案板上的剪刀掉了下来,割破了您左手小拇指处……”

陌无双想到这,弹了弹飘落在身上的桂花,“桂花糕”他念叨了一声,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笑了笑。

逐影被陌无双的笑容深深吸引,他盯着他,眼神炽热而又裸露。陌无双似乎感觉到了这肆无忌惮的目光,他走向前,冷哼了一声道:“逐影,你在看什么?”

梁成那呆滞的脸上,涌现了一摸奇怪的笑容,他突然有些失控似的,一把抱住了陌无双,陌无双大吃一惊,方欲挣脱,他的腰就被梁成的手臂死死地圈住。

梁成比他略高半个脑袋,陌无双的脸刚好贴在他的胸膛,面对这突然不受控的逐影,陌无双眼神闪过一丝杀意,左手摸到了腰间的白玉短笛。这个短笛表面上看,不过是个贵重点的乐器,但是那个短笛却有夹层,只要触发机关,那短笛里面的毒针便会要了人的命。

“阿渊”逐影在他耳边亲昵道,他反复地念叨了几遍,听到这句话,陌无双仿佛被电击了一样,整个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那紧握白玉短笛的右手,也不由地送松了几分力气。

“阿渊”这个称呼,对于陌无双而言既熟悉又陌生,多少个夜晚,午夜梦回处,总有一个人对他温柔地喊着“阿渊”。那是一段蒙上尘埃的回忆,甚至他都不敢肯定这是属于自己遗忘在角落的记忆,还是自我安慰的幻象。

他在叫他什么?阿渊,这个称呼他怎么会知道?难道他是听到了如意说的话,即便如此,那他也应该是大梁四皇子刘羡渊,难道自己梦中的那个哥哥是他?不,这也不对,如果他真的认识自己,那他在第一次救他的时候他就会说,显然,那个时候他根本不认识自己。他现在就跟活尸没有区别,连思考的能力都有待考证,怎么会……

陌无双感觉到他腰上的手松了松,他推开了逐影,盯着逐影看了一下,目光呆滞,脸上奇怪的笑容也消失了。

陌无双冷声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逐影茫然地摇了摇头,仿佛不理解陌无双的意思。

陌无双接着道:“你为什么要叫我阿渊?”

逐影的表情变了变,但是很快还是恢复到之前呆滞的状态,疑惑地看着陌无双喊了一句:“主人。”

陌无双不由苦笑道:“我这是是疯了吗?竟然会问他,一个活尸,我到底在期望着什么?”

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相似的面孔尚且不再少数,何况只是一个名字,陌无双没有再细想下去,但却不知为何心底有些许失落。

逐影乖巧地垂下脑袋默默地站在陌无双身后,陌无双一看到他不由地生了一丝怨气,他摆了摆手命令道:“逐影,你给我记住,没有我的吩咐,你……你不许,不许突然靠近我,更……更不能……算了,总之,你离我远点,退下吧。”

说到最后,看着他那双茫然无辜的眼睛,陌无双原本怒斥的话语,也收了回去。

逐影听完陌无双指令,乖巧听话地离开了,当天也再无任何反常举动。

夜幕初临,陌无双再次梦见了那个叫他阿渊的哥哥,他拼命地想去看清那个哥哥的脸,但是仍然被雾气笼罩,突然下个场景一转,逐影一把抱住了他,唤他“阿渊”。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好酒,果然是好酒。小二,这酒再给我拿两坛过来。”

“得嘞,客官您的酒量可真好,小的我在这里卖酒也卖了十几年,就属您最厉害,喝了整整两坛,居然说话舌头不打结,还能吟诗作对,佩服佩服。”

“哈哈……也就你这里的酒让人喝得最让人痛快啊。”

“客官,您喝得高兴就行,您高兴了,我也跟着高兴。”

“哦?是吗?我高兴,你跟着高兴,可是现在偏偏有人要扫了我兴致啊。”他一把拽住了小二的衣领,之前欢乐的语气荡然无存,神情冷漠,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客官,你饶了我吧,小的做错了什么,跟您赔罪还不成吗?”小二瑟瑟发抖道。

眼前的这个男人,散着长发,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杀气凛冽,只见他伸出右手,捏了捏店小二的脸道:“长得倒是细皮嫩肉的,小爷我还算满意,不如你跟了我可好?”俨然一副浪荡子的模样。

此刻,那小二之前慌张得神色已断然无存,只见那小二身手奇快,竟然瞬间就从那客人手中挣脱开了。

“你无耻。”小二骂道。

“你都跟了我一路,怎么?难道我会错意,你不是对我芳心暗许,而是另有图谋?”食客掏出怀里的折扇打开笑道。

那折扇打开,上面赫然写着“窃玉偷香”四个大字。

小二撇了撇嘴道:“哎呀……不玩了。你既然都知道我跟了你一路,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戳破。”

食客以扇遮面大笑道:“本来这一路就挺寂寞无趣,有你这个丫头片子给我解闷,我怎么舍得呢?我就想看看,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怎么?忍不住了?”

小二颇为不满道:“轩哥哥就知道寻我开心,您都多久没回去了,主子吩咐了,就算是绑也要把您绑回去,我这不没办法,知道您嗜酒如命,就……就想在酒里加点东西把您给放倒。”说到后面,小二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个被称作“轩哥哥”的人,长叹了口气道:“眼下,我还不能回去。我还没有找到她,她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小二“啪”地一下跪了下来道:“王爷,我求求您了,方沁姑娘已经死了,这都半年了?您都找了她半年了,她要是活着,就一定会来见您的。”

“世人都说她死了,可我李轩不信,她一定还活着,卫离你先回去吧,皇兄那里我会当面解释,不要有什么杂七杂八的想法,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还有……你这易容术也忒糙了点,都是一个师傅教的,怎么到你这儿就差那么多。”李轩摇了摇头,用手中的折扇轻轻地敲了敲卫离的脑袋。

卫离颇为不悦道:“是……方沁她厉害,我这辈子都比不上她,但她已经死了,我才懒得跟一个死人去比。”

“别说了。”李轩语气陡然冰冷道,“你回去吧……等等……你告诉我皇兄,如果……若是年前我还寻不到她,我会当面跟他请罪。”

卫离立刻展开了笑颜,开心道:“有王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卫离正欲离开,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问道:“王爷您总说我不如如沁,可是我并不觉得,我这易容术比她差多少啊。”

李轩笑了笑道:“单凭这女扮男装,你啊,就比人家差十万八千里,方沁那男装扮相当真是飒爽英姿,连本王我都觉得不及她十分之一。”

卫离不满地小声道:“她那是先天优势,本就长得雌雄莫辨,我有什么办法。”

李轩怕了拍卫离的肩膀道:“好了,你就回去复命吧,乖。”

卫离不满地“嗯”了一声,与李轩告别,李轩则抱起了那两坛兰陵美酒,骑着骏马向大梁的方向离去。

潼关,大梁古丝绸核心要道,自安定侯死后,大梁接二连三吃了败仗,潼关,这个中心枢纽城市便被晋国占领。

“月如水,心如霜,十年征战尘飞扬,美人泪,将军醉,一去无回不复归……”

“月如水,心如霜,十年征战尘飞扬,美人泪,将军醉,一去无回不复归……”

陌无双一进潼关,就被这首孩子们唱的歌谣所吸引,他抓住了其中的一个小男孩柔声问道:“你们这唱的是什么?”

小男孩有些怯生生地看着陌无双,陌无双从怀里掏出了一颗糖果给他,这时小男孩才小声说道:“安……定……安定侯。”小孩说完便跑开了,陌无双不自觉地念叨了一遍“安定侯。”

陌无双瞥了一眼站在他两米左右距离的逐影,自上次那件事后,逐影便乖乖地与他保持这样的距离。

陌无双朝他挥了挥手,逐影快步地走了过来,陌无双将逐影脸上的头发拨开,看了一眼道:“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给你易容一下。”

两人定好了房间后,陌无双让逐影坐了下来,他先将他的头发重新束起,又给他清洗了一下脸部,平时不怎么打理的逐影,这稍微一修整,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英俊,陌无双想起进关孩童们唱的歌谣,不由笑道:“也对,你这好歹也是让美人落泪的主。”

逐影安静笔直地坐着,什么话也没说,他似乎也听不懂陌无双的意思。

在陌无双一番改造下,逐影完全变了一个人,他之前的模样好歹也算是丰神俊朗,此刻则完全是一个长相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逐影看着镜子中的人有些不知所措,十分排斥镜子里自己现在的模样。陌无双解释道:“这里有人认识你,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这几天就戴着这幅人皮面ju吧。”

逐影木讷地点了点头,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道:“不好看。”

陌无双刚咽下的一口茶,差点喷了出去,“不好看”,这个逐影刚刚说这张脸不好看,一个活尸,竟然在意起自己的容貌来,这是新的冷笑话吗?

陌无双刚想训斥他什么,逐影却指了指他的脸道:“这个,好看。”

陌无双顿时语塞,难道大梁安定侯骨子里竟然是一个对皮相异常在意的人?否则,为什么现在神智都没了,对这美与丑却如此执着,想到这陌无双有些哭笑不得。

他干咳了一声道:“那什么,那什么,这是命令,就戴这个面具,还有,少说话,最好别说话。”

逐影认真地点了点头,却依然时不时去摸自己的脸,陌无双懒得理会他的不满小情绪,示意让他去门外守着,然后便卸下一身疲倦深深睡去。

第八章:潼关陈家陈素衣

“你这登徒子,竟然敢占我的便宜,你是不想活了吧。”

“牡丹花下死,有鬼也风流,窃玉偷香,可是本公子毕生志向。”

“你放开我,我警告你,得罪了我没你好果子吃。”

“本公子最近好的吃多了,换下口味也行,只要是美人你喂给我吃,我就来着不惧,哈哈……”

只见美人珠钗散落在地,被李轩搂在怀里,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若不是口吻音调充满愤怒,不然李轩这含情脉脉的眼神,和充满调情的话语,会让人错以为是情人之间的撒娇嬉闹。

“你到底想干什么?”美人呵斥道。

李轩顺手在她的脸上摸了一把,笑语盈盈道:“我想向美人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美人道。

“安定侯梁成的踪迹。”李轩一字一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美人往后退了退道。

“没什么,夜来多寂寞,若有美人做伴,岂不快哉。得罪了。”说完李轩就点住了美人的穴道,抱着将其带回了自己的的客栈,还未到门口,就见走廊外一人守在门口,那人神情有些呆滞,模样普通似乎是个平凡的家奴,但不知为何,李轩在他的身上嗅到了血腥味。

李轩带着美人从他身旁经过,他走的很快,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简单。他来到了房门口,正欲推门而进,却察觉到那守门的家奴跟了过来,正欲转身将其擒住。听到有人喊:“逐影”。

闻声,那个叫逐影的家奴便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他看守的房间。李轩惊讶于这个人的身手如此之快,也很庆幸自己没有与他交手,因为此刻他已然明白,与这个人一战,他绝对讨不到丝毫便宜。

陌无双正坐在桌前喝茶,看了一眼逐影道:“跑哪里去了?”他醒来并没有看到守在门外的身影,显然逐影去了别处。

逐影没有回答,陌无双接着道:“我问你话呢?哑了?”

梁成有些委屈地垂下头,然后伸出手,他的手中握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陌无双一看到那块玉佩,神色就变了变道:“你这玉佩哪里来的?”“莫非他也到了潼关”。陌无双在心理道。

逐影依旧一言不发,陌无双有些生气地把手里的茶杯用力一放道:“说话。”陡然间,陌无双似乎想到了什么,缓和一下情绪道:“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陌无双在心理感叹道:“这个逐影现在真的是了不得了,一开口吓死人,不开口气死人,总之怎样都不对。”

逐影将手中的玉佩放在了桌子上,默默地退到了门口处,正欲开口,陌无双没好气地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上前。

逐影这才走近小声道:“捡的。”

“捡的?”陌无双仔细的看了一下玉佩,想了想在心里道:“这不可能,他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逐影点了点头,指了指向门外,陌无双道:“你说,你在门口捡的?”

逐影又点了点头,陌无双接着问道:“你知道是谁掉的吗?”

逐影有些奇怪地把头低了下去,然后又看了陌无双一眼道:“男人,女人。”

这回答让陌无双有些懵,便追问道:“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逐影又接着重复了一下刚刚的话,陌无双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便有些埋怨道:“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逐影听到这话,整个人脸色变了,突然一把抱住了陌无双,就像刚才李轩抱住美人那样,然后在房间里走了走,那玉佩也就在走时掉了下来。

逐影放下陌无双后,陌无双整个人脸色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涩。他生气,因为逐影如此以下犯上,他羞涩,因为这是师傅死后第一次有人如此亲密地抱着他。

陌无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用力地踹了一脚逐影,逐影没有闪躲,甚至连叫唤一声都没有。

逐影的演示让陌无双明白了,是李轩抱着一名相好的女子不慎掉下了,这个李轩为什么会突然来了潼关,方沁死后,他应该在九龙城里,协助李桓处理如思轩的事情才对,怎么会来了这里,难道他在调查什么,可这也不对,就算调查也不应该来潼关。

陌无双想了片刻,觉得一切摸不着头绪,他对逐影道:“逐影,你给我盯着他,我倒要看看李轩他到底想干什么。”

逐影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道:“不行,你,危险。”

陌无双道:“让你去就去,哪里来那么多废话。”逐影还想再说什么,但是陌无双已经不想再听了。

逐影离开后,陌无双拿着那块玉佩陷入了沉思,他的嘴角涌上了一摸冰冷的笑意,幽幽道:“本以为这天底下,至少还有你会因为她的离开而难过,何其淡薄,何其淡薄啊。”

手中的玉佩已然破碎,陌无双的手,也被这破碎的玉佩扎得鲜血淋漓。

另一边,李轩解开了美人的穴道,将她绑在椅子上,自己则卧在床上,摇着手中的折扇,慢悠悠地道:“美人,怎么不叫了?”

美人盯着他道:“你就那么确信他还活着,你就那么自信抓了我,他会出现?”

李轩合上了扇子道:“这得先问问你啊美人?你与那安定侯梁成到底是何关系?”

“那你又与他是何关系?”美人反问道。

李轩的双眼突然面露凶光道:“他?他杀了我一个很重要的人。”

美人笑了笑道:“原来你是为了方沁。莫不是你以为梁成没死,想用我把他引出来,杀他报仇。”美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俯后仰。

李轩不悦地冷哼一声道:“方沁的命岂是杀了他可以抵得了?”

美人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公子对那方沁是情根深种啊。”

李轩沉默了算是默认,继而道:“那美人呢?你与那安定侯又是什么关系?我听闻那安定侯虽早已过了及冠之年,但由于一直四方征战,所以暂未取妻。”

美人莞尔一笑道:“我?公子觉得我与他是什么关系呢?”

李轩嬉笑道:“美人长得如此天生丽质,我见犹怜,那安定侯见了你怕是也迷的七荤八素吧。”

美人淡淡道:“你不是知道我是陈家人,才将我虏来吗?”

李轩笑道:“我只知道梁成征战多年,身边一直有一女子为其照料,却也并不知道是陈家人。”

说完李轩便快速地给美人松了松绑,还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道:“传闻潼关陈家医术天下无双,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赎罪。不知姑娘是陈家的哪位呢?”

美人喝了口茶道:“我就是陈家家主陈素衣。”

“素衣染尽天香,玉酒添成国色,姑娘好名字。”李轩一听虏过来的竟然是陈家家主,便不由狗腿地称赞道。

陈素衣笑道:“窃玉偷香,如果我猜的不错,公子是晋国三王爷李轩吧,怎么,我一个大夫,现在对我如此客气,不像王爷的作风啊。”

李轩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道:“是个人总有求医问药的时候,本王也不会例外,方才是本王的错,竟然对陈家家主如此无礼,本王给你赔不是。”

陈素衣稍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起身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道:“行了,我本是一大夫,手无缚鸡之力,比不上你们这些武艺高强又名门望族之人,我现在只好奇,你就那么确定梁成还活着?”

李轩道:“他与方沁一战本就透着古怪,梁成是大梁戍守边疆的统帅,与方沁没有任何交集,而他却不远万里,渡水而来杀她,这未免太过奇怪,再者就算梁成被方沁所伤,他也不可能死在酒楼里那些人的手上。最重要的一点,他死后我亲自去了乱葬岗查看,但是他的尸首消失了。”

陈素衣漫不经心道:“所以你怀疑他还活着,以为是我救了他,甚至你那心上人也活着,这一切只是他们演的一场戏?”

李轩道:“不无可能,所以我从晋国一路追查来至潼关。初到潼关时,我便听到了那首关于安定侯与你的童谣,于是才有你今晚的僭越之举。”

陈素衣叹了口气道:“纵然你分析地再有道理,梁成与方沁一战再古怪,有一件事你却不知道。”

李轩急忙问道:“何事?”

陈素衣颇为伤感道:“梁成中了毒,而我……而我也束手无计。”

李轩吃惊道:“你说梁成中毒了?何人给他下的毒?这是怎么回事。”

陈素衣道:“他中毒多年,虽然这些年我一直在为他调理压制,但是仍然没有办法根除,凉水一战他旧毒复发,我接到消息,连夜赶了过去,不眠不休。路上还累死了好几匹快马,但是赶到时他已经失踪了。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九龙城,为什么与方沁一战,其中缘由便不得而知了,但是他那身体,经此一战,肯定是油尽灯枯,绝无生还可能。”

陈素衣这番话李轩不知其真假,但是听她的口吻神情,不像撒谎。如果是真的,以陈素衣这样的医术都医治不了的人,那便也绝无活路。

陈素衣打了个哈欠道:“好了,我言尽至此,今天你这么一折腾,我也累了,就先回去了。”

说完陈素衣就起身开门欲离开,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对李轩道:“如果你真的找到了他,留他一命,算我陈家欠你一个人情。”

李轩看着陈素衣离开的身影陷入了思考,原本满怀希翼,此刻却被泼了一盆凉水,虽然每个人都在跟他说方沁死了,可是直到现在,他才开始慢慢相信,也许自己真的错了。

想到方沁他便习惯性地掏出怀里的玉佩,那是当年方沁送给他的,他一直放在身上,可是此时却不见了。

“我的玉佩,去哪里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四下寻找,但是却翻遍了房间也没有找到。

他突然想起,也许是在掳走陈素衣的时候弄丢了,正欲出门寻找,却觉得自己肚子翻江倒胃,浑身不是滋味,不由感叹道:“果然长得漂亮的女人都不好惹,着了她的道了。”

第九章:蛊毒深种情生变

次日,李轩已经虚弱地爬在床上动弹不得了,昨晚陈素衣走后,他这个肚子就没停,也不知跑了茅房多少次,整个人都已经脱水了,整整拉了一宿,才稍微好转了一点。此刻,趴在床上的他,只默默地祈愿陈素衣能手下留情,不要再整他了。

突然“噔噔噔”门外有人敲门,李轩强提一口气道:“何事?”

“客官,我是来给您的早饭,现在可以送进去吗?”门外的小二道。

李轩听到小二的声音松了口气道:“进来吧。”

小二推门而进,看到面如菜色的李轩急忙道:“客官,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给您请个大夫?”

李轩道:“肚子有些不舒服,那麻烦小二哥了。”

小二放下早饭欲离开,被李轩叫住,“你们这儿有没有不姓陈的大夫啊?”

小二被他这没来由的一句话整的有些莫名其妙,便道:“不姓陈的大夫倒是有,不过我们潼关医术最好的就是陈家人了,这里的大夫,也大多是陈家弟子出来的。”

李轩无奈地笑了笑道:“那不用了,谢谢。”

小二只觉得莫名奇妙,出门后戏谑道:“这怪事真是年年有,这年头治病还有点名不用陈家人的,真是搞不懂这世道啊。”小二一边说一边回味着刚刚李轩的话,走路没注意便不小心撞到了端着粥的陌无双。

“啊?客官对不起,对不起,小的没留神不小心撞到了您。”小二急忙道歉道。

陌无双淡淡笑道:“无妨,你也是无心之失,怎么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小二抓了抓头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您隔壁的隔壁那位客官生病了,我看他病得不轻,就好心去给他请大夫,可那客官偏偏不要姓陈的大夫。看客官您也是走南闯北的人,我们潼关陈家的医术那放眼望去,他们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您说这人是不是奇怪?”

陌无双道:“哦,还有这样的事儿,在下也略懂医术,虽说可能比不上陈家那般出神入化。另外,在下外乡人,不姓陈。”

小二一拍脑袋高兴道:“哎,这敢情好,我看那客官也的确病的不清,要不您就去看看?”

陌无双随小二来到了李轩房里,小二走上前道:“客官您的运气可真好,我旁边的这位,也是个大夫,更巧的是他不姓陈,要不让他给您瞅瞅。”

李轩虚弱地抬头看了看陌无双,一刹那,周围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世界只剩下了自己与眼前这位青年少年。

你可曾见过一人,如梦如幻,如诗如画。

你们历经千山万水,穿过时光的隧道,相逢于此,四目相对,只需一眼,便再也无法忘怀,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因为这个人而变得璀璨。

“客官,你怎么了?客官……”小二的声音,让李轩醒过神来,他点了点头。

陌无双坐在了李轩的床前,他身上淡淡的药草味传了过来,这股味道,怎么那么熟悉,看到他怎会如此心安,仿佛一个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突然找到了家的方向。

陌无双开始给他把脉,接着把手放在了李轩的额头上,检查他是否发烧。确诊后,起身在桌子上写好药方,吩咐小二前去抓药。

“这是一颗解毒散,我自己炼制的,你可以先服下,之后你按照我写的方子,一日两次,按时服用,便没有大碍了。”陌无双从锦囊中取出一颗白色的药丸,让李轩服下。李轩服下药后,顿时觉得原本翻江倒海的肚子好了许多。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李轩紧紧地抓住陌无双的手道,“我……为什么我会觉得……”李轩望向陌无双的眼神,格外的温柔炽热。

“觉得什么?莫不是我救公子一命,不……准确的来说,只能是帮了你一把,你就要以身相许不成?”陌无双打趣道。

“我……”李轩语塞。抓住陌无双的手也松了松,“是啊,我在干什么?为什么会在他的面前如此失礼。”李轩在心里道。

“好了,不开玩笑了,在下陌无双,还不知阁下是谁?”陌无双抽迅速从李轩手中抽回手道。

“陌无双?”李轩听到了这个名字愣了愣,有意迟疑道:“你是那个陌无双?”

陌无双点了点头道:“怎么,王爷还知道其他人也叫这个名字?”

“毒经圣手”陌无双,他不是长年住在苗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李轩来不及细想,神情也恢复到平时的状态,十分恭敬道:“在下李轩,今日多谢陌公子了。”

两人互相恭维了几句,虽然李轩没有介绍自己的身份,但是他明白,这世界上叫“李轩”的人也并不多,拥有蝶骨扇的李轩便也就只有自己一人,所以两人互道姓名后,便算是知根知底。

李轩虚岁本年长陌无双一岁,但是李轩觉得陌无双于他而言有救命之恩,便不好占他便宜,就坚持要尊称陌无双为兄长。

两人这便算是相识了,李轩身体好转后,以“报恩”为由执意跟着陌无双,陌无双仿佛早有这个打算,不仅欣然同意李轩的加入,而且对这个新结识的朋友,格外的热情。

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潼关商道初相逢,便知情愫岸边生。从李轩看陌无双的第一眼开始,他便明白自己与这个年龄相仿的青衣少年,有着无法斩断的羁绊。

陌无双与李轩,两人虽然各怀心思目地,但彼此之间却是难得的心意相通,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治国安邦之策,再或者武林秘事,他们二人总有说不完的话。

这种融洽,却让一直沉默不语的逐影发生了变化。

一日,陌无双趁着李轩去备干粮时,将逐影叫到了房中。

陌无双喝了一口李轩给他送过来的美酒,神情严肃冰冷道:“逐影,给我跪下。”

逐影“啪”地一声跪在了陌无双面前,一道细长红色的鞭子落在了逐影的身上,一道接着一道,声音异常响亮。

逐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的背挺得很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陌无双如密雨般鞭子落在自己的身上。

差不多打了五六十鞭子,陌无双才收手,他冷声看着逐影道:“他是我的朋友,你不能动他,明白吗?”

逐影垂下头,一言不发。陌无双一脚踹了过去道:“怎么不说话?”

被陌无双一脚踹倒的梁成迅速地爬了起来,重新跪在了陌无双面前,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仿佛完全无视他的指令。

陌无双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他的脉象和身体,发现并不异样。“奇怪,一切都没有问题,噬心蛊也还在,那为什么逐影不受控制呢?”陌无双在心理犯起了嘀咕。

“噬心蛊”是以施蛊者的精血喂养的一种蛊虫,这种蛊一旦种下,那么中蛊之人便与施蛊之人连契,行为受施蛊之人操控。而逐影与陌无双之间,便是契主与契者的关系。

蛊毒,最早本是苗疆巫女用于控制情郎的一种手段,情蛊,便是蛊毒中最为常见的一种蛊毒。后来,中原炼毒人士入主苗疆,便在原有的蛊毒上,进行了新的研发和改造,而噬心蛊便是其中最霸道,也最蛮横的一种蛊毒。

中噬心蛊者,斩情丝,断过往,失心智,完全服从契主意志。因为此蛊毒损人心智,所以中蛊毒之人与常人不同,无法思考,与活尸无异。

故此陌无双才会一再说逐影是一介活尸,可是如今这个活尸,却变的有些像人了,比如一再出格的举动,比如此刻违背契主的行为。

逐影垂下的脑袋忽然抬了起来,那原本呆滞无神的双眼涌现了一摸灵动。

“主人,那……他……不要。”逐影断断续续说道。

“你说什么?”陌无双眼神突然充满了杀意。逐影一再的反常,让陌无双不得不防。

“我的……主人是我的。”逐影眼神炽热,就像那日陌无双在桂花树下,他看他时一样。

陌无双有些愣住,他不确定地又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逐影突然情绪有些失控,起身一把抱住陌无双的腰道:“主人是我的。”

看着发狂的逐影,陌无双迅速地将金针刺向了他百会穴,“你发什么疯?”陌无双大声呵斥道。

逐影的双眼通红,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呼吸沉重,整个人死死地抱住他,不肯松开他分毫。陌无双对他下达的指令,完全失效。

就在陌无双准备采取行动时,李轩刚好推门而入看到了这一幕,说时迟那时快,他快步向前,一拳打向了逐影的左脸上,紧接着一脚踢在了他的胸前,逐影被震后退了几步。

李轩赶紧将陌无双护在身后,急切问道:“陌兄没事吧。”

“我没事。”陌无双道。

看着站在陌无双前面的李轩,逐影的表情变得更为愤怒,百会穴上的金针被内力冲出,此刻嗜杀嗜血的他,仿佛从无间地狱而来。

第十章:尘起飞扬险象生

李轩转头对陌无双小声道:“他已经失控了,你赶紧走,我先拖住……”

李轩的话还未说完,逐影就以如同鬼魅的速度冲了过来,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杀气,他一拳轰出空气中瞬间形成一道巨大的拳影,宛若黄金浇铸,李轩在这样强烈的气势下完全被压制,但是那拳头却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眼前的这个人,竟然强忍着愤怒,将那离他胸口不足一寸的拳头收了回去。

“退下。”陌无双从李轩的身后走了出来冷声道。

陌无双的身材很纤弱,与逐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是“退下”这两个字从他嘴了说出,却有着极强的威慑力。

逐影看了看陌无双又看了看李轩,身上的杀意已经退了大半,茫然地站在那里,像个无助迷失的孩子望着陌无双。

陌无双走向前,将他檀中穴上的金针取了下来,逐影闷哼了一声,突然间便倒地不起。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李轩长吁一口气,从怀里抽出那把题有“偷香窃玉”的折扇摇了摇道。

“你这家奴好厉害,你那金针若出得再慢一点,只怕本王这性命不保,陌兄又救了我一命。”李轩围着倒在地上的逐影左右看了看道。

陌无。有些不悦地踹了一脚地上的梁成道:“他有些疯,让王爷见笑了。”

“早就听闻毒经圣手用毒之法出神入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李轩一脸崇拜地望着陌无双道。

陌无双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他重新倒了一杯酒递给李轩道:“怎么,王爷害怕了?”

李轩接过酒,一饮而尽道:“怎么会,陌兄乃是本王救命恩人,就算是要本王的命,本王也心甘情愿。”

听到这话陌无双哈哈大笑起来,“王爷不愧是是久居风月场所之人,这与谁说话都带着几分浓情蜜意。”陌无双调侃道。

李轩突然一脸认真十分严肃地看着陌无双动情道:“本王说的是真的,这条命给你,我心甘情愿。”

陌无双先一愣,接着淡淡笑道:“王爷这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我要是个女子,听你这话还以为王爷对我一见倾心呢!”

见陌无双如此说,李轩的脸上又重新恢复了之前的轻浮嬉闹的神情,大笑了几声道:“几天没喝酒,这喝急了就乱说话,该打,该打。本王这就回去反思,回去反思。”

李轩有个习惯,当他不知所措慌张时,总会忍不住重复自己说的话,陌无双听着他连续说了几个“该打”“反思”后,脸上涌现了一摸奇怪的笑容。

李轩说完就起身离开,他走得很快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但是他走得再快都没有他此刻心脏跳得快,“咚咚咚”一下比一下快,他感觉自己的心就要跳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看到他就会忍不住说出那些话,忍不住想要保护他,忍不住想要接近他……”突然一个大胆地念头出现在了李轩的脑海。

“喜欢他”这个声音赫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他的心脏漏了半拍,继而他迅速地摇了摇头,极力否认这荒唐的想法,“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我又不是皇兄,这不可能。”

李轩想起了李桓与纪凌尘在一起的缠绵画面,顿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仿佛找到了说服自己的勇气。

离开客栈后,李轩起身去了潼关最繁华的妓院“百花楼”,美人在怀,美酒在口,曲音绕梁,却不知为何失了乐趣。

逐影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赤裸着上身,陌无双坐在桌前微微打盹,如墨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胸前,他的面色苍白如纸,那双平时总带着几分寒意的双眼,此刻藏在了这长长的睫毛之下。

逐影看着他熟睡的脸,嘴角不由地扬起了一摸微笑,他小心翼翼地坐在陌无双的面前的地上,将脸靠在他的腿上。

陌无双猛然睁开了双眼,看着扎成刺猬的逐影像哈巴狗一样你蹭着他的腿,这副滑稽搞笑的场面让他忍不住地笑了笑。

逐影看到他没有生气,便又挨得更近了些,就像是一个极力撒娇讨好的孩子。

陌无双的脸上也涌现了难得一见的柔情,“来,坐好,我把金针给你取下来。”陌无双拍了拍旁边的凳子道。

梁成乖乖地坐了过去,陌无双将金针系数取下,自始至终,逐影那炽热的眼神未曾从陌无双的脸上挪动半分。

“你为什么总盯着我看?”陌无双伸出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

逐影痴痴笑道:“好看。”他看着陌无双,就像一个孩子看到了心仪的玩具时所露出的欣喜之情。

陌无双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道:“你要听话,不然……”

陌无双没有说下去,不然他要如何?杀了他吗?他不知道,第一次他产生了不舍之情对这把兵器。

他来不及仔细去想这些变化,眼前迫在眉睫的是要借李轩之手,找到柳太后谋害舒贵妃的证据,以及调查出打伤杨无忌的暗卫到底是何方人物?

如今方沁已死,按照晋国皇帝李恒的性格,绝对不会把如思轩交给他人,那这个闲散滥情王爷李轩就是最好的选择。

次日,三人结伴而行从潼关出发,开始了晋国之旅,一路上原本剑拔弩张的李轩和逐影,气氛缓和了不少。

自那日李轩在陌无双面前失仪后,便自觉的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说话也注意了许多,逐影倒还是一副孩子般痴傻地看着陌无双,却再也没有那些出格的举动。

“前面就是兰陵了,不出十日便会抵达九龙城。”坐在马上的李轩指着远方落日余晖中的小镇说道。

马车上的陌无双掀开了帘幕,向外望过去,车外尘土飞扬,黄沙落日。

诗人笔下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无非就是这般景象。

“吁”逐影猛然停住了马车。车内的陌无双险些跌倒,他抓住车窗帷蔓稳住了身体问道:“怎么了?”

前方带路的李轩,也连忙从折返来到了陌无双的马车旁问道:“怎么回事?”

逐影全身戒备,他取出了背在身后的长剑,那是一把约三指宽的长剑,剑身漆黑如墨,没有剑鞘,包裹着这把剑的那块白布已经被逐影扔在一旁。

李轩感受到了逐影身上的杀气与血腥味,与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不同,此时的逐影身上的杀气更浓。

见状李轩也从怀里掏出了那把“窃玉偷香”的折扇,只见他手一挥,那把普通的白纸黑字的折扇换了一种颜色,红色,血一样的红色,扇骨是玄铁打造,泛着寒光,挥舞之间仿佛一只耀眼的蝴蝶,这便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蝶骨扇”。

陌无双还在马车上,他没有动,神色平静从容,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又仿佛是再大的变故都无法引起他的慌乱。

突然,狂风乍起,三十多个黑衣蒙面的杀手,如同鬼魅一般从他们的周围破沙而出,将三人团团围在在一起。

这三十个杀手没有一人携带兵器,但是赤手空拳的三十个人,却给人极强的压迫感。他们看上去很普通,黑衣蒙面,跟普通的杀手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衣袖处秀有白色的菊花图案,尤为醒目。

为首的一人上前半步道:“我,我只要他一个人的命。”说完他便指向了马车内的陌无双。

这个人的声音十分沙哑,说话也显得不太利索,像是很久没有在人前说话一样。

陌无双从马车上下来,逐影急忙挡在他的前面,却被陌无双推开。

陌无双不自觉地将手向腰间的白玉短笛伸去,同时开口道:“就是你伤了杨无忌。”

不是询问而是陈述,那人道:“那毒是你配的。”同样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事实。

陌无双原本苍白的脸,此刻显得更加苍白了,握着白玉短笛的手,此刻却松开了。他的的眼神有些悲凉,但是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他看了一眼李轩和逐影道:“好,我跟你走。”

“走什么走?今天就算是死,也要与他们一博。”李轩一把拽住陌无双道。

他不懂,为什了陌无双会这么快选择投降,虽然对方人数上占据了优势,但是他们三人又不是等闲之辈,三人全力以赴,纵然讨不到半点好处,但总有一线生机,就这样屈服实在出乎了李轩的意料。

为首的那人微微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道:“善哉善哉。”

他是一个杀手,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顶级的杀手,但是说话却像一个修行多年的道士,不仅仅是他总习惯将“善哉善哉”这句话放在嘴边,更是作为一个杀手,他的身上没有杀意,反而多了一种平和。

陌无双正是被这种平和击溃,因为他知道,若是这个人只是个一身腥风血雨的杀手,那他还有生机,但若是连杀气都没有了,那便是武学最高境界“止戈”。

“你们快走……”陌无双扯开李轩的道,但话还未说完,李轩已经已经出手。

第十一章:南唐将军南宫玄

残霞如血,狂风起,漫天黄沙此时已经被血液染成了红色,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让人的胃痉挛,整个肠道开始收缩,令人忍不住呕吐。

陌无双的胃里已经再也吐不出什么了,他那身青衣此刻被血液浸染成妖艳的红色,那不是他的血,是逐影的,是那群袖间印有白色菊花图案杀手的。

逐影跪在了地上,手中的剑已经坠落,他的身上多处负伤,血浸染了他黑色的外衣一滴滴地落在了底下的黄沙上,每一滴落在黄沙上的血,就像一朵绽放的花。

对面三十个杀手此时已经折损过半,但是即便如此,陌无双他们三人也绝无生还的可能,除非有奇迹。

“你已无力再战了。”为首的那个杀手开口道。

逐影费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不许……不许伤害……伤害主人。”

“可你护不了他,善哉善哉。”为首的那个杀手开始向陌无双走去,“嗖嗖嗖”的几下,白玉短笛里的毒针飞了出去。

“当当当”毒针悉数被他的右手接住,这时陌无双才发现,这个人的右手是一把泛着寒光的铁钩。

“你的毒很厉害。”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道。

“但是还是杀不了你。”陌无双道,“既然如此,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仿佛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他的名字,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不过是一个罪人,南宫家的罪人。”

陌无双忽然想到了什么,冷声道:“原来是南宫玄?南朝第一大将军!传闻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从未吃过一次败仗。”

“怎么如今会沦落到成为大梁柳太后一个女人的鹰爪。”陌无双讥讽道。

山河不在,何处归乡。他早已不是那威震天下的大将军南宫玄,夕阳落日,英雄迟暮,在这风云变幻的天地间,他又能何去何从呢?

他清瘦的身影显得十分落寞,这样一个早年成名的英雄人物,历经沧桑后他的心境有几人能知。

“善哉善哉。”南宫玄道,“年轻人,你很聪明,也够毒辣,若是你早生几十年,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可惜,她偏偏要的是你的命,唉……”南宫玄说话的口吻,仿佛是一个和蔼的长者,说得很慢,很轻,但那沙哑低沉的声音总给人无限悲凉。

“前辈,我的命可以给你,你放了他,他是晋国三王爷李轩,他死了,对你主子没有好处。”陌无双指了指负伤昏厥倒在一旁的李轩道。

南宫玄点了点头道:“善哉善哉,我本无意要他们性命。”

听到这话,陌无双慢慢闭上了双眼,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的毒,逐影的剑,这本该是天下最最厉害的杀人武器,此刻却救不了自己的命。因为他太自信了,这种盲目的自信,现在会要了他的命。

南宫玄的铁钩没有如期割破他的喉咙,陌无双睁开了眼,逐影挡在了他身前,他的手死死地抓住了那泛着寒光的铁钩,铁钩刺破他的手掌,鲜血落了下来。

南宫玄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人,那折损的十几个杀手,大多是被他所杀,或者被他重创。剑走轻盈,刀走重。但是这个人的剑法却不同,他的剑很重,约三十斤,招式过于简单,每一击都是想着取人性命,毫无攻守意识,这种杀人一千自毁三百的打法,无疑是饮鸩止渴自寻死路,但奇怪的是这个人到现在还没有倒下。

“你的毒真的很厉害。”南宫玄看了一眼陌无双道,“如果我还没有太老,你是给他下了噬心蛊吧。”

陌无双没有回答算是默认,南宫玄颇为伤感地笑了笑道:“中噬心蛊者,斩情丝,断过往,失心智,当真是一把锋利无比的杀人好兵器啊。”

南宫玄收回了右手的铁钩,一脚踹向逐影的胸口,逐影向后飞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南宫玄看了一眼已不成人形的逐影道:“善哉善哉,你已算不得是个人了,而我只杀人。”

陌无双作揖道谢,“那谢过前辈了。”

一把兵器用久了,尚觉得顺手,离不开,更何况是个人呢。“如今我死了,这噬心蛊便无人驱使,你便可以活下去,真正地活着。”陌无双最后一次驱动噬心蛊在心里道。紧接着,浓浓的倦意袭来,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好累,真的好累。

这十几年的人生,他夙兴夜寐,没有一刻敢放松半刻,小时候跟着师傅逃亡,从这里逃到那里,他没有朋友,没有伙伴,只有师傅。后来他有了第一个伙伴杨无忌,两个人的逃亡成了三个人,这场生死游戏终于有了一点亮色,但是那两三年平静的生活太短了,他尚且来不及放下心中多年的恐惧与怨恨,师傅就被杀了。他与杨无忌走失,四处流浪,一个人,真正一个人的地狱。

他不想杀人,却总有人要杀他,他不想活在地狱,却总有人要把他推向地狱。他想救人,但到了最后,他的这双手早已罪孽累累。

如今已是无路可逃,他不得不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欣然赴死,或许在他的心底深处一直都在渴望死亡的降临。

南宫玄朝着他一步一步走进,那死亡的气息便一步接着一步向他靠近。

“不……”天地间突然传来了一句撕心裂肺的嘶吼,仿佛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鬼。

逐影又重新站了起来,他的眼神混沌,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神智。地上那把如墨的重剑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此刻这把剑仿佛跟他融为一体,他就是那把剑,那把剑就是他。

失血过多的他此刻本应该重伤难行,但是却脚下生风,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南宫玄的身后,一剑刺了过去,他的身影很快,手中的剑很快,南宫玄尚未来得及从那声响彻天地的嘶吼声中反应过来,那把剑已然穿过了他的肚子。

他震惊地看着这个地狱归来之人,其他十几个暗卫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那是怎样一种速度,说是鬼魅也不足为过,那样一个重伤之人竟然能以如此快的速度伤到他们的首领。

大家互相看了看,谁也不敢上前,仿佛站在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魔鬼,真正的魔鬼。

南宫玄从震惊中醒来,他看着以剑指地的逐影,不知为何心生一种畏惧,他从腰间抽出了一条通身猩红的铁鞭。

“绝情鞭”,这就是当时重伤杨无忌右手的那件兵器。

“实在可恶。”南宫玄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猩红的长鞭就像蛇信子一样,它缠向了逐影的长剑,但是此刻逐影的剑竟比那长鞭还要灵活,他的招式全然与之前不同。

南宫玄感觉眼前的人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实战经验丰富,且功夫不亚于他的人,他每一次出击都被对方巧妙化解,他仿佛处处露着破绽,但这每一处的破绽又仿佛是一处陷进,这种打法,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与旗鼓相当的对手,梁佑。

南宫玄纵身退后,他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之情,他漠然望向他们道:“命不该绝,我们撤。”

其他十几个暗卫互相看了一下,虽心生疑问,但却又不便言明,便带着负伤的同伴离开了。

他们离开后,逐影高大的身体轰然倒下,陌无双撑着身体来到了他的身旁。

“活着,一定要给我活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你死……”他近乎嘶吼地喊着,用颤抖地手去探了探逐影的气息。

没有气息,陌无双的手垂了下来,整个人跪在了逐影的面前,他感觉自己的心有些疼,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出发前的早上。

“你为什么总是跟李轩过意不去?”陌无双收拾行李背对着逐影道。

逐影没有回话,杵在门口一动不动,只是望着陌无双有些失神。

见他没有回话,陌无双转过头来朝他挥了挥手,带着哄孩子的口吻道:“过来。”

逐影走到了跟前,陌无双掏出一小包糖递给他道:“这是特意买给你的,就只有你有。”

听到这话,逐影脸上即可露出了开心得笑容,陌无双接着道:“这一次去晋国,有许多地方是需要李轩帮忙的,你不能动不动就跟他动手,他的武功比不上你,你又不知轻重。”

逐影吧唧吧唧吃着糖,一颗接着一颗,脸上充满了喜悦,完全忽视了陌无双的话。

陌无双见状,一把两糖夺了过来,冷声道:“我说的听清楚了吗?”

逐影可怜兮兮地望着陌无双喊了句:“主人……”

陌无双没好气道:“你给我听好,你不准跟李轩打架,更不能在他的酒里面放一些奇怪的东西。”

逐影点了点头道:“哦。知道了,可是……可是主人……他……”

陌无双颇为不悦道:“他怎么了?”

逐影抓了抓脑袋想了想道:“他……他是坏人……他……他欺负……那个女人……她欺负女人……”

陌无双噗嗤一声笑了,他总算清楚了逐影跟李轩不对付的原因,逐影就算是失了心智,那也是忠君卫国,正义凛然的将军侯爷,那李轩则花丛老手,走哪都改不了那窃玉偷香的毛病,这两个人气场不和也是情理之中,十有八九逐影撞破了人家好事儿。

陌无双笑道:“哈哈……放心,我又不是女人,他不敢乱来……”

逐影吃糖时憨傻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可是一晃眼这个人却倒在了地上,气息全无。

“不……不会……不会死的……”陌无双回过神来,开始给逐影施针,他忙活了许久后,逐影终于有了呼吸,虽然气息很弱,但是还活着,只要活着这便够了。

第十二章:西域刺客吴不哀

“尘飞扬,心慌慌,潼关漫道思故乡

生别离,死亦逢,死别难续路蒙蒙”

凄凉悲戚的男子歌声从远方传来,歌声一句比一句悲凉,让人神伤。但听到歌声的陌无双此刻却露出了笑容,莫不是他已然知晓来者何人。

他怀里得逐影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但是他知道,他还活着,这让陌无双平生第一次感激上天的眷顾,他忍不住地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一辆纯白的马车停了下来,在黄沙漫天中格外醒目,马车前头插着一面旗子,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大字“哀”,马车里面放着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很新,上面的漆还没有完全干。

赶车的人从车上下来,一身丧服,他的年龄约摸四十多岁,身材高大,比梁成还要高出大半个脑袋,他腰间别着一个金色的铜铃,他一起身那铃铛便发出凄怨的声音,全然不是金属清脆的声音,倒像是一个人“呜呜”的哭声。

他的左眼已经瞎了,用牛皮眼套遮住,但右眼却十分明亮,仿佛能洞悉一切,他的鼻子十分高挺,不像中原人,嘴唇又薄又细给人一种薄情的感觉。

“属下来迟,请主上恕罪。”男子弯腰请罪道。

“杨无忌还是不放心让您跟过来了。”陌无双摇了摇头笑道。

“属下一接到杨左使的飞鸽传书,就一路赶了过来,好在,主上无碍。”男子说到“好在,主上无碍”这两句时忍不住啜泣,像是哭丧。

“这一次麻烦吴右使了。”陌无双拜托道。

“主上见外了,叫我不哀就行。”吴不哀悲悲戚戚道。

来人竟然是“哭丧鬼”吴不哀,这个被誉为西域第一刺客,黑白两道都不给一丝面子的吴不哀,此刻居然在陌无双面前如此毕恭毕敬。

在陌无双的示意下,吴不哀将逐影和李轩带到了马车上,马车里的那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在吴不哀的一番拆装下,竟然变成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陌无双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把棺材里放的那些东西摆在新“桌子”上,显然这不是吴不哀第一次在他面前做这些事。

吴不哀慢悠悠地赶着马车,虽然已经夜幕将近,但他丝毫没有加速的想法。

“来劫杀我的人是南宫玄。”陌无双开口道。

听到这名字吴不哀原本哭丧的脸此刻了多了一丝惊讶,“他居然还活着。”吴不哀悲悲戚戚道。

突然他停住了马车,转身用他那只发光的右眼盯着陌无双许久,就像是盯着一个怪物。

“您是在好奇,我居然还活着。”陌无双道直言不讳道。

吴不哀不否认,他瞥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两人,又看了看陌无双道:“如果他还活着,那就意味着南唐那些旧人还活着,没有人可以从那群人手里逃脱,绝无可能。”

吴不哀说得斩荆截铁,显然对于这个南宫玄他十分了解,可是正是了解他才觉得惊讶,他们是如何能从那群人手中生还。

少年还是当年他遇到时的那个少年,只是眉目之间多了些清冷,他记得这少年在毒经上的造诣颇深,但即便如此,在南宫玄那样一群人手中,他的毒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陌无双道:“吴右使,依您之见,当今世上能打败南宫玄的人有几人?”

吴不哀微微想了片刻道:“在世的,怕是没有人可以打败他。”

“您也是早年成名的杀手,若您与他一战,如何?”陌无双问道。

“我?”吴不哀的声音像是厉鬼哭泣,“我如今不过是个废人,根本没有资格与他一战。若是早个二十年,有一个人倒是可以跟他一较高下。”

“何人?”陌无双立刻问道。

吴不哀面露凶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道:“就是毁掉我这只眼睛的人,梁佑。”

“梁佑?”陌无双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

吴不哀道:“他成名早,死得也早。”

“谁杀了他?”陌无双问道。

“一个女人,一个漂亮又聪明的女人,英雄总是喜欢这样的女人,但这样的女人通常都是婊子,他也不例外,他就是死在一个婊子手上。”吴不哀极为不屑道。

对于他这一番刻薄之词,陌无双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转换话题道:“您知道当今大梁的太后柳氏吗?如今南宫玄为她效力。”

“我不知道。”吴不哀道,“我长年居住在西域,但是……”

吴不哀冷笑,他的声音本就总是带着哭丧的调调,此刻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那人他效忠的从来就只有一个主子。”吴不哀道。

南宫玄是南朝第一大将军,他的主子自然是南朝皇室,他愿意被一个女人差遣,那这个女人肯定与南朝皇室后裔有关。可是南朝覆灭时,全部皇室宗亲子弟尽数被大梁屠杀,这个女人又是什么身份呢?当年舒贵妃谋反案是否与这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陌无双想到这里,愈发觉得扑朔迷离。

“主上,在下还有一事不明。”吴不哀道。

“吴右使想知道,南宫玄为什么放了我,我也不知道。正如您所说,这一次我们三人必死无疑,但是……还有很多事我还没调查清楚,等我查明,我定当予以告知。”陌无双答道。他能怎么说,告诉他是自己的死侍以命护住了他,他不会信,就算是自己,依然对逐影有太多的疑问,在一切还没有查明之前,逐影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吴不哀没有继续追问,或许他也需要保留一点未知的想象。

驱车赶马,一路而歌,吴不哀悲戚的歌声伴着车马声向前方远去。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大梁皇宫里显得神秘而安静。洗华宫那华丽的楼阁被华清池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这里住着大梁最尊贵的女人,柳太后。

在那层层珠帘的后面可以看到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她柔软而又苗条的腰肢慵懒地贴在塌上,她的手纤细无骨,此刻托着她那张让人意乱情迷的脸。

她已经不年轻了,眉眼之处依旧可以看到细小的皱纹,但这并不能消减她的魅力。她肤如凝脂,媚眼如丝,一颦一笑都能摄人心魄。在她的眉心处,有一颗红色的痣,那颗美人痣恰到好处地让这张美而近妖的脸,多了一点正气。

“你失败了?”她的声音同她的脸一样充满了媚惑力。

“属下任凭娘娘处置。”跪在珠帘外的南宫玄请罪道。

柳太后从塌上坐了起来,她那原本柔情魅惑的双眼此刻陡然间充满杀气。

“你不是杀不了他,而是你放了他,说……为什么这么做。”柳太后的声音异常冰冷。

“我……请娘娘治我的罪。”南宫玄道。

柳太后愤怒地将床榻旁边桌子上的花瓶扔在了地上,“你是铁了心要保护那贱人的杂种了,你忘了你的身份吗?亡国之恨,灭国之耻你都忘了吗?”柳太后情绪激愤,全然没有之前的美丽端庄。

“属下没有忘,只是……”南宫玄没有说下去,于他而言,谁的性命都不重要,只要是眼前这个人的命令,他都可以为她取来。但是这个人,那个从地狱归来之人,他的命,他所守护的人,绝对不会在自己的手上终结。

南宫玄眼神有些迷离,他似乎在那两个人身上看到了一个新时代的降临,而这个时代,注定不会有他的舞台。

柳太后眼波一转起身来到了南宫玄面前,她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很温柔地抱住了他。

南宫玄没有拒绝她的怀抱,实际上他也无法拒绝,她的身体是如此的柔软性感,只是微微的触碰,就足矣调动任何男人的情欲,更不用提她那张脸,那双魅惑人的双眼。

柳太后在他耳垂附近亲了一口道:“舒服吗?”

声音酥麻入骨,南宫玄整个身体都颤了颤,柳太后很满意他的“回答”,她若有若无地去触碰他的嘴唇,勾起他的欲huo,用充满魅惑地声音道:“你想要我吗?”

南宫玄一把搂住了她,亲吻住她的嘴唇,在她口中挞伐,攻城掠地。

这是一个缠绵入骨的吻,分开时南宫玄双眼的欲huo已经高涨,他的手也开始极不安分地在柳太后的身上游走。

“告诉我……为什么不杀了他。”柳太后一边积极配合南宫玄一边问道。

南宫玄此刻理智已被情欲占据,“因为他身边的人。”

“哦……他身边的人怎么了?”柳太后继续问道。

伏在柳太后胸前的南宫玄,突然间恢复了神智,他松开了怀里的柳太后,冷声道:“你说过的,不会强迫我说不想说的事。”

柳太后此刻微微整理了一下衣服,神情不复刚刚意乱情迷,十分平静道:“是又如何?”

“你……”南宫玄跪下垂下头道:“那你就不该,对我也施展离魂术。”

柳太后大笑了一声道:“怎么?你现在是在质问我?”

南宫玄道:“不敢,只是想说没这个必要。”

南宫玄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柳太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

南宫玄点了点头道:“这次是我办事不利,我自会请罚……”

望着离开的南宫玄,柳太后的脸上涌现了一摸伤感,只是转瞬即逝,又恢复到了一个太后的雍容华贵。

第十三章:情愫暗生人未归

在“哭丧鬼”吴不哀的一路护送下,陌无双李轩等人顺利抵达兰陵,并在这里疗伤休养了足足半月有余。

李轩的伤在陌无双的调养下很快得到了好转,但与之相比的逐影则依旧昏迷不醒,他伤得太重,除开肋骨多处折断,二十余道外伤之外,他的肺腑都强烈的受损,这样一副残破的身子,还活着已然是个奇迹。

吴不哀看着给逐影喂药的陌无双道:“我看他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吴不哀没有恶意,只是纯粹的感叹,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如此不成人形。

陌无双放下药碗,轻轻地给逐影擦拭了一下嘴角道:“他就算想死,我也不许。”

听到这话,吴不哀便不好再说什么,他有些抱怨道:“那晋国三王爷,与主上您是何关系啊?”

吴不哀本不应该过问陌无双这些事情,只是自从那李轩醒来之后,听说吴不哀乃是西域第一刺客,便对他充满好奇,一直纠缠于他,不是求他教他武功就是问他西域有哪些美人美酒,他实在忍无可忍。

陌无双微微地笑了笑道:“这些日子实在为难吴右使了。”

吴不哀不否认,那哭丧脸本就不好看,自从李轩醒来后就更加难看了。

陌无双接着道:“吴右使可听说过如思轩?”

吴不哀点了点头,陌无双道:“如思轩是晋国最核心的情报组织,里面收拢了各国重要人物的情报信息,就算是不为人知的皇室秘闻也都会有所记载。”

吴不哀道:“你想用如思轩的力量查当年舒贵妃巫蛊案?”

陌无双点了点头道:“不单单如此,大梁柳太后,南宫玄,甚至师傅之死。”

说到“师傅”时陌无双脸色暗了下去,“只要有南宫玄在,以我现在的力量就没有办法在皇宫内展开调查,更何况,我现在身份已经暴露了,柳太后恨不得现在就取我性命,我躲他们都来不及。”

吴不哀道:“可是,我听闻那如思轩的主人方沁已经死了,现在的如思轩已经远不及从前。”

“此言差矣。”陌无双断然否决道,“如思轩表面上看是方沁在掌管,但是你想若是没有晋国皇室在扶持,这样一个江湖机构,如何能发展如此庞大。如思轩的主人从来不是什么方沁,而是晋国的皇帝李桓,我敢断定,如思轩最核心资料收集的间谍,一定是全员听从李恒调配。”

“那李轩呢?你想要的,我怕他也没有办法吧?那小子一心沉迷美酒美女,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靠谱吗?”提到这个李轩,吴不哀就没有好语气。

陌无双笑了笑道:“你可别忘了,他就算再草包没用,他也姓李,也是晋国。皇室宗亲王子,如思轩听李恒派遣,不过只是因为他是晋国的皇帝。”

听到这话,吴不哀的神色变了变,他看了一眼陌无双确定他没有开玩笑,便问道:“即便如此,骨肉至亲,你就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与南宫玄一战他已不欠你什么了,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还把你当恩人看,如此悖君臣,失人伦的谋逆之举,他不可能答应你。”

陌无双笑了笑,他的脸上充满自信,仿佛一切早已胜券在握,他幽幽叹道:“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就是人心,您说呢?”

吴不哀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道:“主上既然已经有了安排,我便不再过问了。”

吴不哀有些看不懂陌无双,活到他这个年纪,本应该可以看透很多人与事,但是这个年轻人,却总是让他难以捉摸。

陌无双道:“吴右使,当年您答应我师傅,在我有需要的时候帮我三次,我本不愿从西域把您调来,但如今杨无忌既然已经把您请出了山,那我便厚着脸皮求您为我再办一件事。”

吴不哀道:“但说无妨,我一定全力以赴。”

吴不哀听完陌无双的请求后,有些惊讶,他重新打量了一下床上的逐影,叹了口气道:“我本不该说这些话,但是作为长辈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你可想好了,一旦成功,那必然后患无穷。”

陌无双有些苦笑道:“这就是命,半点不由人,我认了。”

这句话仿佛也触动了吴不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叹了口气道:“那我便回去收拾收拾出发吧。”

出门前,吴不哀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这一次,你是盼望着我成功还是失败呢?”

他没有听陌无双的回答,便离开了。事实上,陌无双也没有回答。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很确定的是,这件事他必须要这么做。

明月高悬,秋风凛冽。

月光下,陌无双清瘦的身影,看上去有些单薄,他依旧一身青衣,只是那摸青翠的绿色,在月光下显的有些泛白。

一首《霜天晓》在他的指甲传开,无尽悲凉与惆怅让人心碎神伤,他想起了当年救梁成的时候,约摸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吹着这首曲子,梁成念了一首诗。

“月色清冷人如霜,亡国故土勿相忘

一曲长歌别离泪,行也感伤停也伤”

曲毕,陌无双不由地念出了当时的那首诗。

“好诗好诗。”李轩不知何时站在了陌无双的身后拍手道。

陌无双立刻回头道:“怎么还没睡,可是身上的伤又疼了?”

李轩摇了摇头道:“没有没有,陌兄医术高超,本王那点小伤早就好了,夜里有些口渴,起来喝茶便听到你的声音了。这诗不错,是首出塞曲吧,我之前在兵营里听那些大老爷们念叨过,想不到陌兄也喜欢这样的诗谣?”

陌无双微微一愣,继而笑道:“是嘛?只是觉得还不错便记下了。”

陌无双不愿再纠结于此话题,便岔开话题问道:“一直都未曾听你提过,你那时为何在潼关?”

李轩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找人你信吗?”

陌无双颇为好奇道:“哦?那是个什么样的佳人,竟然让王爷如此魂牵梦绕?”

陌无双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笑了笑,李轩急忙道:“你别乱想,虽说本王的确生性风流,但是这窃玉偷香也是两厢情愿,这是一种闺房情趣,本王可绝不是……”

看着李轩一本正经地解释,陌无双笑得更大声了。

“你终于笑了。”李轩小声道。

“什么?”陌无双道。

李轩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转开话题道:“我去潼关真的是去找人,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陌无双收了收笑容问道:“那找到了吗?”

李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没有。”

“我看你跟了我一路,是不打算找了吗?”陌无双接着问道。

李轩坐在了石桌旁的石墩子上幽幽道:“我怕……我怕我永远都找不到了。”

李轩开了酒,自斟自饮,神情有些忧伤。

陌无双也坐了下来道:“我听闻贵国如思轩可是一等一的情报机构,王爷何不?……哦,不,如果是寻常人,王爷想必早就动用如思轩的力量查到了,除非……”

“除非什么……”李轩问道。

陌无双叹了口气道:“能让如思轩都束手无策的人,除非他是个死人。”

“不……她没死。”李轩立刻否认道。“她一定还活着,一定活着。”

陌无双一饮而尽道:“她若是没死为什么不来见你?”

“那是因为她受伤了,或者她有什么苦衷不能来见我,再或者她……我不知道,但是她一定没死。”李轩慌乱解释道。

“你一连说了好几个假设,那你想过没有,如果她受伤了,你就应该去找那个伤了她的人,如果她有苦衷,那你就应该去查,到底是何人逼迫她不能与你相见。”陌无双提醒道,“你在这是黯然神伤有什么用?我虽然不知道你为谁愁来为谁忧,但是看你的神色,必然是于你而言是很重要的人,既然如此重要,那就更不应该只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胡乱猜想。”

“你说的都对。”李轩有些自我嘲讽地笑了笑道,“本王何尝不想做点什么,可是不能,所有的人都说她死了,说她被大梁安定侯梁成暗算,死了……”

李轩说到此处声音有些哽咽,他重新喝了一杯酒,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要找的人是如思轩的旧主人方沁?”陌无双有些诧异道。他这一路是在找她?没想到他竟然对她有这样的情愫,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不过也好,刚好可以利用他这份感情。想到这,陌无双夺过李轩的酒道:“你这身子不宜过度饮酒,不过既然人已死,你也该节哀顺变。”

“你也觉得她死了,为什么全天下的人都认为她死了?你,皇兄,卫离,陈素衣,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不肯相信方沁她其实还活着呢?”李轩神情有些激愤,脸上的悲伤与难过再也无从掩饰。

“陈素衣”陌无双不由地念了一声,是那个陈家吗?应该没错,可是这李轩怎么会找到她?难道和逐影有关?那个陈家早年一直为他看诊,难道这个李轩真的发现了什么?

“人若是没死,那肯定会留下证据,只要有证据,一路顺藤摸瓜就肯定能找出来。”陌无双微微地拍了拍李轩的肩膀安慰道。

李轩立刻抓住了陌无双的手,带着几分请求的语气道:“你信我对不对?你信我。”

陌无双点了点头道:“嗯,我信你。”

“我信你”这三个字让李轩的心一颤抖,他仿佛一瞬间找回了之前的自信。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样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面前屡屡失态。这个青衣少年身上仿佛有着某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他,让他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他,想要让他了解自己。

对于方沁,他可以很直白地告诉自己,告诉别人,他爱她,他想要她成为自己的王妃,做他的女人。可是,对于陌无双,他不知道这种奇怪的关心与悸动到底是什么,是朋友之间的肝胆相照,还是知己之间的惺惺相惜,仿佛都有,又仿佛都不是。欲望……一种内心的渴望从心底蔓延开来,他想触碰他,就像现在。

第十四章:梦醒肠断是别离

“你干什么?”陌无双大声地呵斥道,李轩在……他这是在亲自己的手……

李轩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连忙将陌无双的手松开,他有些慌乱地转过身,过了一会儿满怀歉意道:“对不起,本王……本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你……本王不是变态……本王只是……”

李轩整个人手足无措,说话结结巴巴,即便是背对着陌无双,陌无双从他那慌乱的解释中,也明白此刻的他肯定恨不得找个缝钻下去。

“咳……”陌无双干咳了一下,缓解了一下这尴尬的气氛道:“那什么,王爷喝多了,这夜深露重,我就不陪王爷了。”

陌无双起身离开了,手心里仿佛还保留着李轩嘴唇的温度,他忍不住笑了笑,“还是跟之前一样一个德行。”说完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床上的逐影依旧还在昏睡,陌无双给他把了把脉,脉象平稳,但是陌无双的眉头却皱了起来道:“你这都睡了近一个月,再不醒来,我怕我也救不了你了。”

陌无双伸手在逐影眼眸处摸了一下道:“你不是嫌弃这张脸不好看吗?等你醒来,我就给你换张好看的,好不好?”陌无双的声音充满了柔情。多年的逃亡生涯,他早已习惯了封锁自己的内心,在自己的周围筑起了高墙,没有人能够入内,他也尽量不放自己出去。或许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他也可以对一个人如此温柔。

夜色已深,陌无双挨着逐影睡了,他又做了那个梦,梦见那个叫他“阿渊”的哥哥,可是他依旧看不到那个哥哥得脸,但是那哥哥对他的温柔和宠溺,却让梦中的陌无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陌无双微微地动了动身体,他感觉自己的腰上很重,被什么压着了,嗯?压着,陌无双猛然第睁开了双眼,看到了盯着他看一动也不动地逐影。

逐影的手搂住了他的腰,此刻两人以极其暧昧的姿态挨在了一起,陌无双“嗖”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在确定不是什么荒唐的梦而是现实后,陌无双开口问道:“你醒了?”

逐影点了点头,十分高兴地望着陌无双。

陌无双给他把了把脉,确定没事后问道:“你……你身上还疼不疼?”

逐影动了动嘴,声音有些沙哑道:“不疼了主人。”

陌无双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道:“你再休息一下,我去把早餐端过来,这么久都没有好好进食,胃里肯定不好受。”

逐影点了点头,突然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主人……主人没事真好。”

听到这句话的陌无双愣了愣,真的是个傻子,自己九死一生醒来最关心的却是自己的生气。

陌无双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道:“没事,我们都没事。”

说完陌无双起身给逐影端来了一碗粥,粥有些烫,逐影一入嘴就忍不住吐了出来,陌无双连忙给他倒了凉水递了过去道:“怎么病了一场,娇气了不少,很烫吗?”

陌无双自己试了试,的确有些烫,便有些不好意思道:“烫的话,不知道等一下吗?这辈子就没伺候过人,就伺候你了。”

逐影傻傻地笑了,望着陌无双道:“不烫,主人喂的,好吃……”

说完,竟然全然不顾烫不烫这回事儿,表情有些痛苦地一口接着一口喝了下去,陌无双见状连忙夺了过来道:“嘴巴张开,我看看……”

逐影张开了嘴巴,陌无双一看里面都起了水泡,有些心疼又有些埋怨道:“真是个傻子。”

逐影咧嘴一笑,单纯地像一个孩子。

陌无双十分认真问道:“那日,你为什么一定要护着我?我不是让你走了吗?”

逐影呆呆道:“我……不许……不许他们伤害主人。”

陌无双陡然提高音量道:“可是你差点就死了,你就不怕死?”

逐影认真地摇了摇头道:“不怕……我……我只有主人……我怕……我怕见不到主人。”

陌无双的脸上露出了一摸略带无奈的笑容,是啊,现在的他只有自己一人,所以拼死也要护着这唯一的牵绊。可事实,并非如此,陌无双比谁都清楚明白。

他放下手中的碗,服侍逐影躺下,他轻声道:“快睡吧。”

逐影乖巧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还没有大好,疲倦很快袭来,便睡了过去。

逐影自那次醒来之后,身体便渐渐开始好转,陌无双也试着询问他一些关于那天与南宫玄一战的事情,但是他仿佛已经记不太清。

又接连过了几日,多日未归的“哭丧鬼”吴不哀终于回来了。

吴不哀依旧是一身丧服,只是那身衣服这一次染上了血迹,看来苗疆之行,他并不顺利。

吴不哀从口袋里取出了七彩琉璃杯,他慢慢地打开了杯子,里面是一朵雪白晶莹的三瓣莲花。

陌无双看着那雪白晶莹的三瓣莲花,表情有些复杂。

“这就是苗疆至宝伽蓝雪莲,其叶剧毒无比,其花则能医万物,花叶相离则衰,花叶离土则死,实在娇气的很。”吴不哀依旧用他那悲悲戚戚的口吻说道。

陌无双连忙道谢,“此行,辛苦吴右使了,您的恩情我定然铭记于心。”

陌无双清楚,这一次吴不哀肯定费了不少心,更难得的是,他还拿出了不亚于这伽蓝雪莲的七彩琉璃杯。

吴不哀笑了笑,只是他那哭丧脸,即便是笑也让人觉得有些发寒。

“你真的要给他服下?”吴不哀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以前他有多怕你,他有多护你,以后就会有多恨你。”

陌无双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苦涩,吴不哀说的他何尝不知道。他也想过要自私地把逐影留在身边,让他护着自己,为自己卖命。可是与南宫玄一战,他才发现不知何时,对于他竟然心生不忍了,不忍再操控他,即便再见面是仇人,即便他可能会要自己的命。

陌无双道:“吴右使不必再劝我了,既然上天让你带着伽蓝雪莲回来,那这一切便是天意,再说,我与他之间的恩恩怨怨,到了如今,这是我欠他的。”

吴不哀不好再说什么,深深叹了口气便起身离开了。李轩一眼就看到了从陌无双房间出来的吴不哀,立刻扯着他问他苗疆之行,一人满腔热枕,一人则唯恐避之不及。

陌无双看着床上的逐影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道:“对不起。”

逐影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低声叫了句“主人。”

陌无双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当初是我没有遵守约定,强行下蛊把你留在身边,我恨你……恨你屠我万毒门,恨你与柳太后沆瀣一气陷害我的母亲,所以我要折磨你,把你的手也弄脏,让你帮我杀人。可是……”

陌无双停顿了片刻道:“如今,这个游戏我玩够了,不想再玩了,所以我放你走,我会解开你你身上的噬心蛊解开,从此之后你就不必叫我主人,听从于我了。”

“主人……主人不要逐影了吗?”逐影不知所措地望着陌无双道,“是……是逐影做得不好吗?……主人……我……我会听话……真的……主人我求你……不要……不要……”逐影像一个孩子一样哭着喊着求陌无双不要抛弃他。

陌无双脸色变了变,但神情依旧冷漠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跟着我,我不是说了吗?我恨你,我一直都是在利用你,我现在不想要你了。”

逐影听不太懂陌无双的话,但是从他的口吻和脸色中他明白,陌无双在生气,逐影想了想,突然从床上踉跄地下来,找到了一条鞭子,跪在陌无双面前双手捧着鞭子望着陌无双。

陌无双接过鞭子挥了出去,这一记鞭子落空了,陌无双神情有些悲戚地说道:“你让我打你?”

逐影抬头道:“主人……逐影不怕疼……你别生气……主人……不要……”

“你不要再说了。”陌无双大声打断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我从记事以来就四处逃亡,到处被人追杀,我为了活着什么都愿意做,看到我这双手了吗?这是一双杀人的手,你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这双手中吗?你知道以后它还会杀多少人吗?我本身就是一个活在地狱的人,你难道要一辈子跟着我活在地狱吗?”

陌无双的声音在颤抖,他很生气,他在生自己的气,为什么他生来就为复仇而活,为什么自己要杀那么多的人,为什么要做那么多无法弥补的事,为什么这样一个满手血腥,残忍至极的自己还要贪恋他的温柔。他不配,他不配让他留在自己身边。

看着浑身有些颤抖的陌无双,逐影起身抱住了他,陌无双试图挣扎“放开我。”陌无双道,但是逐影抱得很紧,他轻轻地拍了拍陌无双的背,很温柔。

“你再这样,我就反悔了。”陌无双深吸一口气在心理道。他的头埋在逐影的胸前,他可以听到这个男人沉稳的心跳,一下接着一下,突然间,他真想这样听一辈子。

第十五章:恭亲王府遇故人

陌无双手里的金针不知何时已经扎进了逐影的百会穴,那抱住陌无双的手也慢慢地开始松开。

陌无双将伽蓝雪莲给逐影喂下,他的动作很快,施针、喂药、离开,这一趟工序他没有犹豫思考片刻,他怕一旦自己再想一想,再多看他几眼,便下不了这决心,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软弱与自私。

他将逐影留在了兰陵,与“哭丧鬼”吴不哀道别后,便同李轩起身去往九龙城。

清风微漾,湖面上传来采莲女婉转动人的歌声,船舱内的陌无双开口道:“你们晋国的女子都这般温婉动人吗?”

李轩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道:“怎么陌兄心动了?”

陌无双有些自嘲道:“我一个四海逃命之徒,注定是个短命鬼,这样的美人,无福消受。”

李轩“噗嗤”一声笑道:“没想到陌兄也会开玩笑。”

陌无双认真严肃道:“我可没有跟王爷开玩笑,你也看到了,这要我命的人多得去了,如今我这手下无人依靠,去了晋国还得仰仗王爷了。”

看着如此认真的陌无双,李轩愈发觉得好笑。

李轩四下望了望道:“对了那逐影呢?你怎么把他留在了兰陵?”

无双脸色有些变了变道:“以后他应该都不会跟着我了,也好。”

李轩并不知道陌无双与逐影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他一直觉得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可眼下陌无双不愿再说,他也不便再问。

李轩道:“陌兄放心,到了晋国你就是本王的座上宾,谁想要你的命都得问问我晋国的军队肯不肯。”

陌无双道:“哈哈……有了王爷这句话,我就安心了,不过你就不好奇他们为什么追杀我,也不怕万一识人不淑,我是个悭吝小人?”

李轩哈哈大笑到:“本王交友只凭喜恶,更何况你于本王而言有救命之恩,如今陌兄有难,本王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陌无双想了想摊开道:“即便你不问,但是你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杀我,我又如何能调动吴不哀这样的人物对吧?”

李轩没有否认,的确这个青衣少年身上有太多让他好奇的地方,但是一直出于礼貌他并没有过问他太多的事情。

陌无双道思索片刻道:“如果我说我同王爷一样,也是大梁的皇子,你信吗?”

“什么?”李轩颇为惊讶道。多年前,李轩也曾出使大梁,与大梁皇室也有所接触,印象中并没有陌无双这样一个人。再者,陌无双成名于江湖,皇室子弟再如何不堪,也不会任其流落于江湖,拜术士为师,那“毒经圣手”的称号,虽是威名,但是炼毒制毒的本领,总是让人有些许不屑,

陌无双怅然道:“我母亲是当年大梁先帝刘瑜的舒贵妃,后来因为巫蛊一事惨遭陷害,被先帝长年幽禁赐死,连带着身为皇子的我和我母亲的师门万毒门。”

“那你……?”李轩急忙问道。

陌无双道:“当年万毒门的一位师伯,因去了苗疆炼毒而侥幸逃脱,是他救了我,他带着我一路逃亡,将我抚养长大。”

讲述这样一段惨痛的过去,陌无双的神色依旧淡然冷漠,仿佛是在叙述着别人的故事。同位皇子的李轩,不由地试问自己,若是易境而处之,自己是否能够做到这样。

陌无双接着道:“呵呵,我这个人可能天生就容易招惹不幸,但偏偏又命硬,身边的人都死了,我却活了下来。”

李轩很想安慰他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但是他还是开口道:“过去种种,本王无法帮你扭转,但是到了晋国,本王定能护你平安。”

李轩说得尤为坚定,他一向散漫,说话虽然总是情真意切、甜言蜜语,但总是少了几分由心与认真,更不用提如此坚定的承诺。

陌无双起身作揖表示感谢,但对于李轩这番回答,却没有多少意外,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陌无双没有提如思轩的事,他清楚他想知道的东西,即便是李轩目前也没办法做到,他需要蛰伏,静候时机。

九龙城是晋国最重要的一座城池,这里不仅是晋国的都城,同时也是情报机构如思轩的总部。这里繁华喧嚣,有最香醇的美酒,也有最漂亮的美人,只要你有钱,这里可以满足你一切的欲望。

“恭亲王府”是李轩的府邸,“恭”是皇帝李恒赐的号,意为“兄友弟恭”之意。进王府后,李轩将陌无双安排在了了“兰苑”,那里偏僻寂静倒也挺合陌无双的心意。

王府的人对这个新来的门客,倒也是毕恭毕敬,除了偶尔议论陌无双的为人孤高冷漠和气质清冷之外,对这个青衣少年倒也没有其它的看法。但有一人除外,那就是卫国公的千金卫离。

卫离这名字听起来像是男子的名字,但人却实实在在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她同方沁一样,都是符姬的弟子,但因天赋和家室等原因卫离成了外门弟子,而方沁则是符姬唯一入室弟子。

如今方沁已死,这如思轩明面上说话最有份量的就是卫离,李桓为更好将如思轩纳为己用,制衡朝中力量,便有意拉拢卫国公,虽没有赐婚卫离与李轩,但是皇帝的心意,却是众人皆知,这恭亲王府的人,也自是待卫离同女主人一般尊崇。

可这个未来的女主人,却与陌无双不太对付,她从第一眼看到陌无双开始,就直白地表现出她的敌意。

“你就是轩哥哥带回来的客卿?”卫离打量了一下在院中看书的陌无双道。

陌无双头也不抬地点点头,“嗯。”

“我在跟你说话,你连看都不看我一下!”卫离一把夺过陌无双手中的书微怒道。

陌无双抬头看了看卫离,作揖行礼后道:“可以把书还我了吧。”

虽说是礼节到位,但卫离觉得更加窝火,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她一下,自己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居然如此猖狂?

“好啊,我这就还你。”卫离冷笑一声,将书往天空一抛,手中突然多了一把精致的小刀,“刷刷刷”几下,那书便被划成了碎片,像花瓣一样散落下来。

看着漫天飞舞的碎片,卫离得意地笑了笑,她突然觉得手腕被人抓住,有些疼地转头看了看,白发现李轩已经站在他身旁正生气地抓住她的手。

“轩哥哥您弄疼我了。”卫离娇嗔道。

李轩松开了手道:“不得无礼,本王不是说过兰苑谁都不能过来吗?你跑到这里做什么?”

面对李轩的训斥,卫离揉了揉手腕不满道:“我听府里的下人说,王爷您最近带回来了一位客卿,十分的了不得,我便慕名前来讨教一二,没想到这位公子脾气竟然这么大,我虽愚笨,但也是好言好语请教,他倒好,直接把书一扔,还要扫我出门呢。”说完卫离做哭泣状,似真受了莫大的委屈。

面对卫离的颠倒黑白陌无双没有丝毫的辩驳,只是冷漠地看着卫离。李轩自知此事十有八九是卫离有错在先,到又不好再追究谁是谁非,便宽慰卫离道:“好好好,你呢,先去正厅,我与陌兄有事相商,待会就去找你,乖。”

卫离见李轩向着自己,有些得意笑着看了一眼陌无双,继而温声细语对李轩道:“好吧,我去正厅等轩哥哥,你可要快点过来找我。”

李轩极为敷衍地笑着点了点头,陌无双看着这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的场面,不由地笑了笑。

树欲静而风不止,陌无双望着一步三回头的卫离,陷入了沉思,此行看来这个女人不得不除了。

李轩拍了一下失神的陌无双的肩膀道:“别看了,人都走了。”

陌无双回过神略有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位姑娘好气质,想必家门身世非同一般。”

李轩噗嗤一声笑道:“怎么?陌兄好这口,本王看卫离那小丫头,对你可是充满敌意。”

陌无见李轩误会了他连忙解释道:“王爷可莫要开我玩笑,让佳人听到了会伤心的。”

李轩掏出怀里写有“窃玉偷香”的扇子摇了摇道:“其实也不是不可,本王同她自幼一起长大,卫离的秉性善良,只是有时候得理不饶人,性格莽撞了些,但本质不坏,你啊,若是真瞧上那丫头,本王定会帮你抱得美人归。”

李轩只以为陌无双不愿与卫离辩解,一直盯着她看,望着她背影出神是喜欢她,便忍不住操起了这红娘的心,同陌无双分析了一大堆卫离的好与坏。

陌无双望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李轩实在不忍打断,便由着他说下去。

李轩颇为神秘一笑道:“本王偷偷告诉你,这丫头有一处逆鳞,谁跟她提她就急,那就是方沁,就算是本王我,她也照样不给面子。”

说到方沁,李轩的神色微微变了变,似乎勾起了往日旧事,神情有些许落寞。

陌无双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他也知道李轩并不想就“方沁”这个话题说下去,但陌无双还是开口问道:“王爷,可还会等方沁?”

第十六章:皇帝赐婚君不知

面对陌无双突如其来的提问,李轩微微一愣道:“当然会。”

陌无双淡漠地笑了笑道:“那方姑娘若回来了,王爷是准备让她做妾室?”

比其上一句话,这一句更加让李轩不知所措,他有些不悦道:“本王自是要让她做我恭亲王王妃,陌兄把本王看做什么人?虽然本王的确风流成性,但是若真的爱一人,那便只会真心待她一人,给她的也是全天下最好的,绝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

“哈哈,是吗?”陌无双有些怀疑道,“如果不是王爷说得如此斩荆截铁,我还真的以为王爷是在拿我寻开心。”

李轩颇为疑惑道:“陌兄这话何意?”

陌无双放下手中的茶杯淡然道:“我看王府马上就会添一个女主人。”

李轩有些惊讶道:“何以见得?”

陌无双微微笑道:“我看那卫离姑娘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李轩急忙否认道:“陌兄这话从何说起,本王一直拿她当妹妹,这女主人使不得。”

“哦?王爷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我来王府不过数日,这府内无一人不把这位卫大小姐当做恭亲王府的女主人,王爷又何必在我面前遮遮掩掩呢?”陌无双打趣道。

李轩哭笑不得道:“绝无此事,本王是真的冤枉,这王府就算要添个女主人,那也是方沁,本王与卫离那是万万不可。是,皇兄是有意撮合我俩,但当时也就随口一提,玩笑话当不得真。”

“是吗?既然是误会王爷还是早些说清,我看那卫姑娘对您也是一往情深,越陷越深最后怕不好收场。”陌无双提醒道。

李轩点了点头道:“你不说,本王差点忘了这事,过几日,本王上朝便同皇兄说说此事,断不能让这误会越闹越大。”

陌无双看着李轩有些苦恼的神色不禁一笑,李轩与卫离的婚事既然李恒有意,那不管是政治联姻也好,一时兴起也罢,都是势在必行,不然以卫离的家教,再放肆也不敢在王府以女主人自居。

陌无双没有点破,但是一切果然如他所料,李轩还未来得及开口,这李桓的圣旨就已经下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孤闻卫国公卫思邈之女卫离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闻之甚悦。今皇弟李轩年已过弱冠之年,适婚娶之时。特将卫离许配三王爷恭亲王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有道是人在家中坐,媳妇儿天上来,这本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可李轩听到圣旨顿时傻了眼,竟忘记接旨谢恩。

“恭亲王爷接旨吧,老奴还得去卫国公那呢,王爷……王爷。”刘公公一连唤了几声道。

李轩回过了神道:“臣弟……臣弟接旨,谢皇上隆恩。”

刘公公笑了笑道:“王爷,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这皇宫内已经很久没有办过喜事儿了,陛下说了,他要亲自为您证婚,这可是天大的隆恩啊。”

李轩扯上一摸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道:“愚弟谢过皇兄了。”

刘公公看着李轩这表情有些愣了愣,仿佛想到了什么便道:“王爷,这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况您是皇家子弟,身份尊崇,王妃知情达理,想必不会过多干涉,王爷大可放心啊。”

李轩的风流想必是人人皆知,他这一脸的不情愿,刘公公只道是,他难改这风流多情的本性,便宽慰他一切照旧,不必烦恼。

李轩欲做解释,但想了想人家说得似乎也没错,便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李公公前脚刚走,后脚卫离就过来了,她笑靥如花,活力四射,脸上的喜悦之情更是难以隐藏。

“轩哥哥,轩哥哥……”卫离高兴地喊道,“我太高兴了,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嘻嘻,终于……轩哥哥是我的啦。”

看着一脸沉醉在幸福中的卫离,李轩有些不忍,但还是开口道:“卫离,你听本王说,这桩婚事,本王看还是作罢,皇兄那边,本王定会去说清楚的……”

随着李轩的话,卫离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开始凝固,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满脸愧疚的李轩。

“你说什么?”卫离颤抖着试探性问道。

李轩沉默片刻认真道:“皇兄误会了,本王一直都把你当做妹妹,本王现在就进宫跟他说清。”

“妹妹?”卫离反问道,“圣旨都已经下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卫离是你恭亲王的王妃,如今你告诉我,你不想娶我,你把我当妹妹,哈哈……你就是这么对待你妹妹的吗?”

李轩道:“本王以为你知道,本王心里从来就只有方沁一人,而你,本王对你从来都没有男女之情……”

卫离嘲讽地笑了笑道:“是啊,你的心里只有她,只有她方沁一人,但是她已经死了,我一个活生生的人,难道比不过一个死人吗?妹妹?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明明我才是陪在你身边最长久的人,为什么你却看不到我。”

李轩道:“我……”

卫离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强压住内心的愤怒,勉强一笑道:“轩哥哥,你不太舒服,说了些胡话,我就当做没听到,我们下去请太医给您瞧瞧。”

李轩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卫离捂住了嘴巴,她伏在李轩耳旁轻声道:“这是圣旨你想当着那么多仆人的面前抗旨吗?”

李轩没有再说什么,王府的佣人识趣地继续手中的工作,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进入内室后,卫离脸色甚是难看,满心欢喜而来,却被如此羞辱,她的骄傲,此刻被这个他深爱的男人全部碾碎,可她又能如何,她爱这个人,即便知道他所有的真心都给了方沁,即便知道他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但能留在他身旁,守护着他,这便够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对自己这么残忍,难道他宁愿抗旨也不愿娶自己吗?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卫离梨花带雨道:“轩哥哥,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方沁,但是她的心里有你吗?你总说她还活着,可既然她活着,为什么那么狠心不肯见你一面。我喜欢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你要等她我不怪你,但是你不能不让我等你。”

任何男人听到这样一番话都不会无动于衷,看着啜泣的卫离,李轩温柔道:“你何苦如此,不值得……”

卫离听到这话立刻擦了擦眼泪,笑道:“不苦,只要能在轩哥哥身边我就不苦,轩哥哥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如果你不愿意娶我,那我去同皇上说,就说是我不想嫁,皇上要怪罪,便全部怪罪到我头上,卫离绝对没有任何怨言,我只求轩哥哥……求轩哥哥不要讨厌我,不要赶我离开……让我守护着你,就像你守护方沁一样。”

卫离的这番话深深地打动了李轩的心,一个爱你的女人,愿意为了你抗旨,愿意为了你放弃自己的爱情,这种崇高的牺牲,让人无法反抗,以柔克刚,以退为进便是这个道理。

卫离离开后,愁绪满怀的李轩找到了陌无双,正在下棋陌无双看了他一眼道:“怎么要娶美娇娘了反而抑郁寡欢啊?”

李轩盯着陌无双的眼睛认真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皇帝会赐婚?所以你才会问我那些话。”

陌无双一愣笑道:“王爷多虑了,我又不是道士能掐会算,这天子的心意我怎么会知道。”

李轩见陌无双不愿意说,便也不再去追究陌无双是否一早就猜到如今的局势,叹了口气道:“如今,本王可如何是好?”

陌无双漠然道:“你不愿意娶,这天底下还有谁能逼你不成?莫非你割舍不下这一身荣华富贵?”

李轩立刻道:“若事事都如陌兄讲得那般随性潇洒便好了,这是皇帝御赐的婚约,本王可以不顾一切悔婚,但是卫离……她是个好女孩,她若是被本王强行退婚,她的名节怎么办?世人会如何看她?……这一切,本王不得不考虑……”

陌无双有些讥讽道:“王爷果然是多情之人,但是你也该清楚当断不断,只会后患无穷,莫不是,王爷真打算一大一小,享齐人之福?”

李轩哭笑不得道:“陌兄,你就别挖苦本王了,你说现在怎么办?本王狠不下这心伤害卫离,我俩相识多年,虽然她真心错付,但她是个好女孩,本王不想伤她。”

陌无双放下了手中的棋子道:“是吗?她是不是个好女孩我不知道,但是她很厉害。”

陌无双对卫离的这句评价,让李轩有些微微一愣,他颇为不解道:“陌兄何出此言?”

陌无双示意李轩看向自己面前的棋局,敲了敲棋盘道:“你看这做事就跟下棋一样,没有什么所谓的死局,而所谓的死局都不过是蓄谋已久的安排。”

第十七章:死而复生为君归

陌无双见李轩仍然茫然不知的样子,便道:“王爷,不如坐下来我们下一局?”

李轩虽不知陌无双是何用意,但还是坐下来,与他对弈。

陌无双道:“王爷你觉得下棋致胜的关键是什么?”

李轩想了想试探道:“出其不意?”

陌无双笑了笑道:“出其不意固然能占据一时的优势,但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是步步为营。”

李轩大笑一声道:“世人都想步步为营,可又如何能步步为营呢?”

陌无双颇有深意地望着李轩道:“卫离姑娘想嫁于你,这件事她就是步步为营。”

李轩颇为不解道:“这桩婚事不过是皇兄想拉拢卫国公,与她何干?”

陌无双淡漠道:“王爷说得没错,这次联姻少不了政治的原因,但是王爷就不曾想过,为什么赐婚的旨意会在此时?”

李轩沉默了片刻道:“皇兄之前虽说也有意让本王与卫离成婚,但是他也知本王心有所属,便也没再提,说来也怪,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陌无双继续道:“正如王爷所言,皇上他只是先前有意,可你看这卫姑娘却是从你回来就已然以恭亲王府女主人的姿态,你就不觉得奇怪?”

李轩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她早就知道皇兄会赐婚?”

陌无双冷声道:“她不仅知道皇上一定会赐婚,她还知道你一定不会平静接受这桩婚事,所以在圣旨下达后的第一时间,她先与你对峙让你自觉理亏,再以退为进,以牺牲自己为由,让你不得不屈服。”

李轩立刻反驳道:“这只是你的猜测。”

陌无双淡淡道:“好,就算我恶意揣测,若是那卫姑娘真心想成全你的幸福,为什么不直接在皇帝下旨之前就跟皇帝言明?你不会以为你皇兄在下旨之前,没有询问过她的想法吧?”

李轩语塞。“她只是……”

她只是什么呢?只是一心想要嫁给自己,只是太爱自己……可是这份爱夹杂着算计,甚至夹杂着交易。

陌无双落子道:“王爷你看,你输了。”

李轩一看棋局自己已然输了,叹了口气道:“已是败局,本王又能如何呢?”

陌无双道:“下棋都讲究三局两胜,这才输了一局,一切还为时尚早。”

李轩顿时来了兴致道:“你有办法?”

陌无双微微一笑道:“我听闻你皇兄生性多疑,做事总是犹豫不决,思索再三。”

李轩道:“所以呢?”

陌无双道:“所以你与其公然抗旨,不如让他自己收回成命。他既然知道你心里只有方沁,便料定你一定心有不甘,但你若此时欣然接受,他就一定会心有疑虑,疑则生变,这个道理王爷想必明白。”

李轩恍然大悟道:“哈哈……原来如此……本王受教了。”

陌无双道:“既然如此,王爷还不快做准备,既然要演戏给皇帝看,那可不能出一点岔子。”

李轩顿时一扫之前的满怀愁绪,恢复了之前浪荡王爷的状态,按照陌无双的指点,开始重新布局。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啊最相思。”

夜已深,明月如霜。

这悲凉哀怨的歌声,让人无限惆怅。

是谁在这夜幕中吟唱?

“来来来,让我喝,我还要喝。”歌声毕,继而是饮酒碰杯的声音。

“你怎么不喝啊?为什么不喝啊?”声音似有些娇嗔不满。

可循声望去,在那月光下的凉亭里,只有一人。

他在独酌,却为何营造两人相伴的假像。

月色清冷,他的神色却比那月色还要冷,但即便他此刻神色冷漠,但那张脸,却让人移不开眼。

他很美,比三月灿烂的桃花还要美,比任何女子还要美,这是一种超脱性别的美,是艺术,只是看一眼便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视觉享受。

但这样一个美人,为何正在饮酒落泪,是何人让他心碎神伤,是何人让他满眼凄凉。

“公子你醉了。”不知何时,身后突然来了一个仆人,那仆人抱着雪白的狐裘给这个玉琢般的美人披下。

“醉了?”美人喃喃自语道:“醉了是不是就可以忘记一切?阿秋你告诉我是不是?”

阿秋劝慰道:“公子,奴婢知道你心中苦,可您就算再苦,您也不能失了身份,陛下看到了,会生气的。”

“哈哈哈……”美人放声大笑道,“身份?什么身份?是他李桓见不得人的男宠,还是纪家捡回来的一条狗?”原来这月下饮酒的美人,竟然是纪凌尘。

阿秋道:“公子你又喝多了,阿秋扶你回去歇息。”

纪凌尘一把推开阿秋的手道:“你给我让开。”

纪凌尘一杯接着一杯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人呢……都给我出来……喝酒,陪我喝酒……”

纪凌尘说完,竟拉着阿秋坐在自己身旁,让她陪酒,阿秋拗不过他,便也跟着喝了几杯。

纪凌尘拍了一下阿秋的肩膀道:“阿秋……你知道吗?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姐姐会带我离开这里……”

阿秋听到纪凌尘说着姐姐,面色变了变唤了声“公子”

纪凌尘已经完全醉了,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阿秋扶着纪凌尘往房间走去,不由感叹,这公子的酒是越喝越多了,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次日,纪凌尘醒来已是中午,头疼欲裂的他端起了桌前不知是谁准备的醒酒汤,一饮而尽,头脑还处在混沌中,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好些了吗?”

听到这声音纪的凌尘微微一愣,然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道:“你回来了。”

来人是位女子,身着月白色长裙,出尘不染,恍若仙人,这人竟然是已死的方沁。

方沁一边给纪凌尘按摩头部,一边柔声道:“不是跟你说了,不能喝酒,怎么还越喝越多?”

方沁只是那么按了几下,纪凌尘便觉得头疼好了许多,他拉着方沁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道:“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方沁以略微责备的口吻道:“这段时间姐姐不在,小尘可还好?”

纪凌尘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撒娇道:“不好,不好,姐姐不在,小尘过得一点都不好。所以,姐姐你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好不好?”

纪凌尘温柔地抱住了方沁,像个孩子一样在她怀里蹭了蹭道:“姐姐,我真的好想你,你别走了,小尘求你了。”

方沁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道:“这都多大了,还跟个小孩儿一样撒娇。”

纪凌尘抱得更紧了赌气似的道:“我不管,总之这次说什么也不让姐姐走了……”

方沁轻轻地拍了拍纪凌尘的背道:“乖,姐姐不走。”

纪凌尘露出笑容,那笑容是如此美艳动人,让人心驰神往。

方沁从怀了掏出了一盒包装精致香粉,将其递给了纪凌尘,有些心疼道:“这是我从西域商客那里买的,有安神助眠的功效,你拿着……在李桓身边也好受一点。”

说到李桓,纪凌尘的神色立刻就变了样,他接下了方沁给的香粉,带着些许恳求的口吻道:“姐姐,我……姐姐带我走好不好?”

纪凌尘声音有些哽咽,两行清泪落了下来,方沁温柔地把他的眼泪擦干,看着纪凌尘梨花带雨的脸道:“他待你不好?”

纪凌尘没有说话,他与李桓之间是不能简单的用“好”与“不好”来说,他是出卖色相的男宠,李桓是晋国九五至尊的皇帝,他们之间地位的悬殊,注定了两人关系的不对等。既然是永不对等,那谈什么好与不好呢?

方沁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道:“自古无情帝王家,姐姐本不该问这个问题。”

纪凌尘有些勉强地笑了笑道:“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姐姐说说你吧,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有没有受伤?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纪凌尘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方沁走着招架不住道:“你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个呢?”

纪凌尘连忙道:“那就先说你是怎么避开那么多眼目脱困的?”

方沁狡黠地望着纪凌尘道:“小尘觉得呢?”

纪凌尘想了想道:“我记得当时你与梁成决战,他暗算了你,可你站在毫发无损地站在我面前,要么是他放水,要不就是他杀的是别人。”

方沁笑了笑道:“小尘很聪明,你说得其实不错,当时梁成与我一战,他是来送死的,所以你说他放水,也没走错。至于他杀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别人,也不能是别人。”

纪凌尘立刻四下检查了一下方沁道:“那姐姐……你快给我了看看……哪里受伤了没?”

方沁噗嗤一声笑道:“我当然没事……我这不活生生站在你面前吗?”

纪凌尘疑惑不解道:“姐姐就不玩兜圈子了,你就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方沁耐心地讲了一遍事情的始末,纪凌尘惊讶地望着她道:“姐姐……你可真厉害……”

方沁摸了摸纪凌尘的脑袋道:“还有什么要问的没?哦,对了,这次回来的目的。”

方沁温柔地望着纪凌尘道:“当然是为了小尘,你不记得啦?过两天就是小尘十七岁的生日了,姐姐可一直都记得。”

纪凌尘的心仿佛被揉了一下,眼泪簌簌地就落了下来,她还记得,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忘记,即便是如今如此特殊敏感的时期,她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生日。

很多时候,击垮和俘获一个人的心,往往只需要几句恰到时机的话,有人管这叫情话,但方沁不认为,她管这叫操纵术。人与人之间的较量,说到底不过是一场,人心的操纵与被操纵。

第十八章:帝心难测疑生变

“哎呦喂……纪公子可算来了,皇上正在发火呢,您赶紧给劝劝。”大太监刘公公看着红衣似火的纪凌尘急忙迎上来道。

纪凌尘没有说什么,但是脚下的步子倒不知不觉加快了几分。他刚到御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茶碗砸碎的声音。

“息什么怒,都给我滚下去。”紧接着时李恒愤怒的声音,纪凌尘心有不悦,但是脸上还是堆满了笑容走了进去。

“陛下这是怎么了?”纪凌尘满脸柔情进门问道。

李恒看到进来的纪凌尘,脸上的愤怒减了不少道:“你怎么来了?”

纪凌尘走了过去,捡起了地上的奏折,有意识地瞟了一眼道:“哪个不长眼的大人,这陛下刚赐的婚,就出来唱反调。”

纪凌尘将地上的奏章悉数捡起来,发现大部分都是反对恭亲王的婚事。

李恒极为不悦道:“这结婚的人都没意见,他们……一个个都急红了眼,实在可恶。朕贵为天子,可是你看看,他们眼里可还有朕这个天子?”

纪凌尘端了一杯茶递给李桓道:“陛下消消气,何必同那些文官计较。”

李桓接过茶喝了一口,依旧觉得气愤难填道:“你是没看到,他们刚刚一个个儿的联合起来给朕施压,说得倒是好听,为了先祖基业,为了晋国百姓。朕不过是给自己弟弟赐了一门亲事,这说到底是朕的家事,朕难道连这点权力都没有吗?”

纪凌尘连忙道:“陛下,这天下都是您的,您自然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李桓苦笑一声自我嘲讽道:“什么都可以,朕十八岁登基,如今已经十年了,可是这十年朕有几次是能自己做一回主?刚登基的那会,太傅、太后,那些个文臣哪一个不是死死盯着朕,他们要朕做贤民的君主,做世间所有人的表率,他们用自己都无法做到的标准来要求朕。天不下雨,是朕不仁爱不懂苍生之苦,天一直下雨,是朕德行有失上苍怪罪,朕……朕就是他们安置在这个皇位上的一颗任人摆弄的棋子……”

李桓说到最后,整个人完全失态,仿佛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而是一个普通的人,有着万千愁绪,和诸多无奈的普通人。

纪凌尘第一次听到李桓说这样的话,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态,他从来没有想到,李桓也会有这样脆弱的一面,一时之间竟然不知从何去安慰他。

很快,李桓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立刻恢复了平时威严的神态道:“你找朕有何事?”

纪凌尘淡淡一笑仿佛完全忘记了刚刚的事情,依旧如往日一般笑语温存道:“也没有别的,这不恭亲王马上要结婚了,我听到一些有意思的消息,便想说与陛下解解闷。我听闻啊,那恭亲王得到旨意后,高兴得不得了。不仅扬言要痛改前非,再也不惹那风流事,而且还花了重金请天下第一能工巧匠不易先生,为卫离姑娘打造嫁妆呢!”

李恒听完有些惊讶道:“哦?是吗?朕还以为……?”

“陛下以为什么……?”纪凌尘立刻反问道,“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们这风流多情的三王爷,如今肯为这卫姑娘回头,这份情谊得值万金吧。”

李桓不语,他本以为李轩会不满这桩婚事,自己不愿说,让这些大臣来做马前卒,可眼下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

“陛下……陛下……”看着不语深思的李恒,纪凌尘出口唤道。

李恒回过神来道:“朕记得你一向与恭亲王不和,怎会关注他的事?”

纪凌尘掩面做哭泣状道:“这皇家嫁娶本就是大事,更何况他是陛下最疼爱的弟弟,我就算再怎么不懂事,也会帮着陛下多留意点。”

李桓“哈哈”笑了笑,搂过纪凌尘的肩膀道:“是朕不对,朕多虑了……咦……你身上好香啊,感觉这味道与之前不同。”

纪凌尘道:“加了些安神的药材,陛下不总是说头疼吗?”

李恒深吸了一口气道:“嗯嗯,的确有安神的效果,朕感觉心绪平静了不少。”

纪凌尘试探性问道:“陛下这旨意已下达数日,那恭亲王还没有来谢恩?”

李桓挠了挠头道:“说来也怪,这小子从漠北回来后就压根没进过宫。”

纪凌尘笑道:“怕是前后一直张罗婚事,没空来吧。”

李桓突然面色一沉道:“你刚刚说什么?”

纪凌尘不明所以便怀疑口吻道:“我说,三王爷一直张罗婚事没空来。”

李桓道:“不对,你之前说的是前后一直张罗婚事。”

“所以呢?”纪凌尘问道。

李桓若有所思冷哼一声道:“来人,宣恭亲王李轩觐见。”

刘公公立刻安排了内侍前去恭亲王府传旨,一路快马加鞭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可即便如此,李桓还是足足等了李轩四个时辰。

“你你你……干什么去了?”龙椅上的李恒一面不满怒道道。

李轩有些诧异道:“臣弟一接到圣旨就过来了啊?”

李桓不悦道:“朕是问你不好好待在王府干什么去了?”

李轩立刻喜上眉梢道:“臣弟近日一直忙于婚事准备,所以不在王府,望皇兄恕罪。”

“哦,是吗?”李桓意味深长地望着李轩有所怀疑道。

李轩立刻跪了下去道:“臣弟有罪,不该沉迷于儿女情长,忘了自己作为臣子的责任。”

李桓拂袖冷哼一句道:“朕还听闻你请了天下第一能工巧匠不易先生为卫离打造嫁妆,可有此事?”

李轩点了点头道:“不过此事请容臣弟细细道来,这是皇兄御赐的婚事,娘子是又是卫国公的掌上明珠,臣弟奔波至此,也是为了皇家颜面。”

“好一个皇家颜面,这小子几日不见,竟然说话也跟那些老东西一样,一套一套的,这还没过门呢,就一口一个娘子,难道这小子真的与卫国公之间有什么协定?”李桓在心里盘恒了片刻,故意岔开话题,颇为好奇地望着李轩道:“朕记得你可是一心只有那个方沁,怎么漠北回来了就变心了?”

李轩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皇兄还不了解臣弟,臣弟是看到美人就迈不动腿,但那新鲜劲儿过了也就那么回事,再者,这恭亲王的王妃怎么能是一个江湖刺客,臣弟再怎么放浪形骸也不能拿皇家颜面开玩笑。”

“是吗?这么说朕就放心了。”李恒安心的笑了笑,握着茶杯的手却紧了紧。

李轩接着道:“臣弟有罪,竟然一心沉迷张罗婚事忘记向皇兄谢恩,请皇兄降罪。”

李恒摆了摆手示意道:“起来吧,何罪之有,只是……虽说朕有心成全你们这对佳偶天成,但是近日有不少的大臣上书反对你们的婚事,你怎么看?”

李轩怒道道:“岂有此理,皇兄贵为天子金口玉言,岂有他们质疑的道理?”

李恒笑了笑道:“此事朕自会安排,你先退下吧。”

李轩请退后,便径直去找陌无双。

天空一轮新月,繁星漫天。

在秋风落叶中,传来一曲凄凉的笛声,是陌无双的《霜天晓》。

曲意通人意,这哀怨悲凉的曲调,莫不是诉说着,吹笛人的心境。一曲毕,陌无双那原本被悲伤笼罩的脸变了样,他转过身道:“王爷来了。”

李轩见他不愿让人知晓他的心事,便摇了摇折扇笑道:“果然如陌兄所料,本王那多疑的哥哥,此刻怕是想着怎么收回旨意吧。”

陌无双笑了笑道:“如此甚好,不过眼下还不够。”

李轩道:“愿闻其详。”

陌无双道:“眼下虽说皇上有意反悔,但是圣旨已下,他就算想反悔也需要一个台阶。”

李轩追问到:“怎么,大臣的反对意见不行吗?”

陌无双道:“天子乃是金口玉言,若是大臣一两句话就更改旨意,试问天子威严何在?”

李轩想了想点了点头道:“那以你之见,当如何……”

“我来告诉你如何……”

话未说完,一把弯刀已经向陌无双的右臂砍去,陌无双躲闪不得,便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刀。

只见一轻盈曼妙的女子怒气腾腾地站在陌无双面前。

“你怎么来了?”李轩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卫离,你在干什么?”

“我?”卫离冷哼一声道:“我是来看看我这好夫婿在干什么啊?”

李轩上前检查陌无双的伤势道:“你没事吧?”

陌无双摇了摇头,李轩怒声道:“你还不赶紧向陌兄赔罪?”

卫离大笑道:“赔罪,我有什么错?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客卿,我就算今天杀了他,那又如何?”

“啪……”李轩一巴掌落在了卫离的脸上。

卫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你打我?为了这个人你居然打我。”

李轩也愣住了,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对卫离动了手。

卫离凄然笑道:“我满心欢喜地等着嫁于你,我满心欢喜地等着嫁于你,嫁于你啊,哈哈……”

“卫离……”李轩轻声喊道。

卫离用手指着自己的心口道:“你知道比得不到更痛苦的是什么吗?是空欢喜。”

卫离满脸泪水,眉眼之间尽是悲伤之情,整个人摇摇欲坠,嘴里反复念叨“空欢喜。”

第十九章: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轩看着卫离如此失望痛苦的模样,不由心生愧疚之情,他伸手想去安慰她,但又想不愿给无谓的希翼,便收回了手沉吟道:“对不起……是本王负了你。”

卫离怆然笑道:“对不起?轩哥哥,呵呵……你知道外面的人现在都怎么说我吗?说我好手段,能让风流不羁的王爷浪子回头,说我好福分,能有这天下第一能工巧匠不易先生为我打造嫁妆。是啊,恭亲王王妃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幸福,可是这到头来呢,只是一场笑话,而我就是那最可笑的人。”

“卫离……本王说过与你之间没有男女之情,你又何苦……”李轩满脸心疼地望着失魂落魄的卫离道。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卫离朝李轩面前走近道。

“最讽刺的是,即便到了现在,即便我知道这些天的好,都是你在骗我,我还是无法怨你。哈哈……轩哥哥,我爱了你十年,等了你十年,盼了你十年,所以即便知晓了一切都是一场笑话,我还是不能怨你,不能去恨你。”卫离凄然道。

“但是,我要你杀了他。”卫离话锋一转冷声看着陌无双道。

“你说什么?”李轩难以置信望着卫离道。“与陌兄何干?”

卫离有些怨恨地看着陌无双道:“我要你杀了他,你不是不想娶我吗?只要你杀了他,我就陪你演完这场戏。”

陌无双漠然笑了笑道:“卫姑娘,我们一共也不过见了几次面,纵然我有冲撞唐突了你的地方,这一刀还不能解你心头之恨,竟然还要杀了我,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恨我,还是怕我?”

卫离冷笑道:“怕你,你算什么东西,我会怕你?”

陌无双叹了口气道:“你当然应该怕我。嗯……我想想啊,你怕我告诉李轩你的真实面目,你怕,你怕你这十年来的等待是一场空?”

卫离立刻反击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陌无双看了一眼自己右手的刀伤道:“这样啊,看来姑娘记性不好,这刚做的事就不记得了,无骨花的毒不知姑娘从何而来?”

李轩立刻道:“无骨花?什么意思?”

陌无双轻蔑地看了一眼卫离道:“王爷问姑娘话呢?你这刀上的毒是怎么来的?”

卫离原本梨花带雨的脸立刻变了变,所有的伤心难过之情一扫而空,继而是一种惊讶的眼神望着陌无双。

陌无双继续道:“无论李轩动不动手,你都会要了我的命今晚,不是吗?”

李轩急忙道:“陌兄,那你……”

陌无双摆了摆手道:“无妨,王爷忘了,我可是陌无双,给我下毒,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卫离难满脸惊愕道:“你是毒经圣手陌无双?”

陌无双笑道:“怎么?下毒之前没有调查清楚吗?”

事实当前无法辩驳,卫离只好承认道:“我是下毒了,那又如何,你不过是个客卿,我就是要了你的命,谁能奈我何?我可是恭亲王王妃。”

陌无双叹了口气道:“唉……也是,我的命的确微不足道,可是你暗中监视王府,意图不轨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卫离断然否决道:“你胡说,你是狗急了乱咬人,这样的鬼话也能编造的出来!”

陌无双笑道:“是吗?我胡说,你不如说说为什么今晚会在此处,我记得这兰苑,王爷是明令禁制别人进入,你为何刚好在此,为何刚巧听到我与王爷的谈话呢?”

卫离解释道:“我……我那是无意听到。”

陌无双笑道:“无意……哈哈……待嫁的新娘子无意带了把剧毒的刀,然后不小心进了王府,再不小心砍了王爷的救命恩人。”

李轩见事情不对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卫离一时之间慌了神道:“王爷你信我,是他……是他故意挑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知道什么无骨花,我不知道。”

陌无双道:“唉……也是……我一个客卿无凭无据就诬告恭亲王未来王妃,实在说不过去,不过幸好,我还有人证。”

陌无双拍了拍手道:“还不出来!”

这时一个黑衣小厮走出来跪在了李轩面前。

李轩看了一眼那个小厮道:“你不是王府里的人,说你是谁?”

陌无双将他衣领拉开,在他的脖子上竟然有一个三瓣兰花的纹身。

“如思轩的刺客。”李轩大为吃惊道。

李轩望向卫离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卫离十分疑惑地看着小厮道:“清风,你怎么在这里?”

清风难以置信地望着卫离道:“少主,您不能出了事儿,只想着自己往外摘,不管属下的死活,是您说让我潜伏于此,有什么消息立刻向您报告,并找时机除掉这位陌公子。”

卫离断然否决道:“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安排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清风抱住了卫离的腿道:“若不是属下给您的消息,您怎么会今晚刚好撞见王爷与陌公子的谈话,若不是属下为您找来无骨花之毒,您这刀上的毒又从何而来?”

卫离瞬间慌了,怒道:“你说清楚,到底谁指使你污蔑我,到底是谁……”

“够了……”李轩愤然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卫离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我没有,我不知道清风为什么会在这里,他陷害我,他联合这个陌无双一起陷害我,轩哥哥,你要信我,我是无辜的。”

卫离抓住了李轩的衣袖,恳求他相信自己,但却被李轩狠狠地扯开,李轩冷声道:“你说诬陷?这是你如思轩的刺客,如今除了你,谁还能调遣?还有你这刀上的毒,你今晚的兴师动众,难道都是诬陷?”

卫离瘫坐在地上啜泣道:“轩哥哥,你也不信我吗?我真的是被陷害的,我是收到别人的密信才会来此,这毒也是别人给的,说能助我除了他,我是一时糊涂啊……”

李轩不愿听她过多的解释冷声道:“事已至此,本王不想再听做无谓的狡辩,本王命你将所有安插在我王府的眼线全部撤除,还有本王不想再看见你了,你本王之间的婚事,你自己想办法跟皇兄解释清楚。”

李轩愤然离开,刺客也一并押了出去,院子里只剩下了陌无双与卫离,陌无双伸手想扶她起来,却被卫离一把推开,她狼狈地站了起来,幽怨地看着陌无双道:“是你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

陌无双淡然道:“事到如今,是我还是他人重要吗?”

卫离道:“从我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祸患,你费尽心机接近轩哥哥到底想干什么?”

陌无双淡淡笑道:“我?我只是想帮他。”

卫离冷笑一声道:“帮他?这种鬼话你拿去骗骗我轩哥哥还行,我可不信。”

陌无双冷漠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信与不信,我一点都不在乎。”

陌无双说完便拂袖着离去了,卫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你只要敢对轩哥哥不利,我一定会杀了你。”

陌无双暂停了脚步,转头看了一眼卫离,什么话也没有说便离开了。

没过几日,皇帝李桓下旨取消了恭亲王李轩与卫国公千金卫离的婚事,理由是卫离身染重疾,不宜嫁娶。

这桩皇家婚事,本是吸引了诸多人的注意,这街头巷尾的说书人都准备好了说个七传八回,哪曾想这刚起了个头,就已经结束了。

卫国公府内一片乌烟瘴气,卫思邈坐在床前看着气色暗沉的卫离怒火不断,房内的仆人跪了一片,大气都不敢出。

卫思邈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爆出,他年龄不大,才四十出头,但是头发已经白了不少,像一个小老头,谁都想不到这个已显老态的卫国公,曾是晋国手握虎符的统帅,一身戎马,战功赫赫。

卫离有些虚弱睁开眼睛地叫了声“爹,你怎么来了?”

卫思邈抬手想给卫离一巴掌,但是悬在空中的手收了回去,他冷漠地看了一眼卫离道:“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爹?”

卫离勉强从床上挣扎地坐了起来,面色苍白如纸有些怯懦道:“是女儿让爹为难了。”

卫思邈冷哼一声道:“这天底下有那么多的男的,你看上谁不好,偏偏就相中了李轩那个风流成性的草包王爷,全身上下,他也就那张脸还不错,其他的一无是处,你说你,为了他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值吗?”

卫离微微笑了笑道:“爹,是女儿不好,可是……女儿是真的爱他,这辈子女儿都不会像爱他一样去爱其他人,这就是女儿的命。”

“你……”卫思邈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卫离伸出手握住了卫思邈的手,带着恳求的语气道:“爹……女儿求您了,这件事是女儿自己的错,不怪轩哥哥,您就不要与他为难了。”

卫思邈长叹了一口气道:“阿离,从小到大,父亲没有一件事是不是向着你,你要天上的星星,为父绝对不给你月亮,我宠你,惯你,甚至愿意为了你那一时兴起的想法,陪着你胡作非为,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可是……正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所以我绝对不能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即便是你自己,也不可原谅。”

卫离哭着喊道:“爹……”

卫思邈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站了起来,对房内的仆人道:“自今日起,小姐开始禁足,不得出房门半步,若是小姐破禁,你们每一个人都难逃责罚,清楚了吗?”

仆人齐刷刷地回答道:“是,老爷。”

卫思邈走了出去,神色依旧十分难看,卫离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那郁结在心里对陌无双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第二十章:神秘客人问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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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胡蒙冧茶初显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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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万象拍卖惊天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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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欲海翻腾情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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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忍辱负重为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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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方沁身份大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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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为伊消得人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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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借酒浇愁愁更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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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强攻不成反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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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黄金宝藏地图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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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黄金宝藏地图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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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黄金宝藏地图现(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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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黄金宝藏地图现(四)(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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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黄金宝藏地图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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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黄金宝藏地图现(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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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黄金宝藏地图现(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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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青楼歌女也深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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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青楼歌女也深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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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兄弟离心朝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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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处心积虑是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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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小蝶身份被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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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毒经圣手陌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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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造假大师之王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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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造假大师之王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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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太后诉说陈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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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调教之术与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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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逐影回归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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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天下何处再逢君

月色淡漠如霜,高悬于天空。陌无双推开窗,一抬头便将这月色尽收眼底。他神情有些复杂,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你那师傅,沐清歌死的时候……”胡蒙冧茶说这句话时候,表情是如此得意而残忍,他是不是在与师傅对决的时候,也是如此嚣张而残忍呢?

“师傅……”陌无双低语唤了一句,他的眼睛染上了薄雾,在那清冷的目光深处,隐藏着他最难以察觉的脆弱与无奈。

“无双……”一个阔别已久深沉的声音从夜幕中传来,在雾气因绕之中,一个一身灰色长衫约摸四十岁左右,五官端正却神情阴冷的男子向陌无双走来。

陌无双一看到看到他,便喜上眉梢急忙向他跑去,陌无双伸手想抱住他,却扑了个空。

“师傅……”陌无双转身望着神情阴冷的沐清歌喊道。

沐清歌笔直地站着,浑身散发一种不容靠近的威严,他瞪着陌无双冷声道: “双儿,你是我沐清歌的徒弟,但更是大梁的王子,你要明白,你肩负的不仅仅是个人的荣辱,更是一个国家的兴衰。你还记得,师傅是怎么告诉你的吗?”

陌无双跪下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徒儿铭记于心。”

“是嘛?可你看看你自己,你都成了什么样子,你是想让我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吗?”沐清歌大声斥责道。

“不……师傅,徒儿知错了……。”陌无双道。

“一个胡蒙冧茶就让你方寸大乱,一个逐影又让你心神不宁,再看看杨无忌,看看我一手创建的天道,到了你的手上都成了什么样子?”沐清歌用手指着陌无双骂道。

“师傅……”陌无双垂下头不敢去看沐清歌。他很想解释什么,但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你不要叫我师傅,我沐清歌,没有你这么不中用的徒弟……”沐清歌拂袖而去,声音渐行渐远,那句“我沐清歌没有你那么不中用的徒弟”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进了陌无双的心上。

“不要,师傅……”陌无双无助地喊着,雾气散去,沐清歌散去,他依旧坐在窗前,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场梦,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上面竟然有泪。

他哭了,这一路风风雨雨他都不曾流泪,而就在刚刚,在梦里他面对师傅的质问与斥责,他哭了,像个孩子。

藏在他怀中的谛听,此刻探出了脑袋,好奇地望着陌无双,陌无双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谛听便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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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风阵阵,竹林之处,一人负手而立踏着散落的竹叶而来,他面容消瘦,身材高挑,一双眼睛明亮有神。

胡蒙冧茶和仆人静静地站在门口,仿佛已经等待许久,见他来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多了一些不悦。

仆人在前方掌灯为两人开路,虽然天已见亮,但是两个人沿着竹林行走的小路却依旧昏暗。

“善哉善哉……你怎会落得如此?”声音沙哑低沉,没有太多的情感。

胡蒙冧茶冷眼望着他道:“南宫玄,你他娘的是来看老子笑话,还是来帮老子的?还有,你他妈的别一口一个善哉,老子听着就火大。”

南宫玄微微一笑道:“是谁这么不识抬举,竟然伤了我们昆仑王?”

南宫玄倒是收起了那副假道士的口吻,不过这阴阳怪气的口吻,更是让胡蒙冧茶恼火。

胡蒙冧茶不甘示弱道:“你南唐第一将军都被人暗算了,更何况我,哎呀,老子忘了,南唐早就没了……”说完,胡蒙冧茶放肆大笑了一声。

突然,南宫玄感觉自己的脸上一阵风划过,他伸出仅存的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觉自己左边的眉毛荡然无存。

原本与他并排而走的南宫玄,此刻站在了他前面,冷眼望着胡蒙冧茶道:“善哉,善哉……”

胡蒙冧茶有些心虚但依旧强装镇定道:“老子……老子说的是实话。”

南宫玄道:“没错是实话,但是我杀人,从不过问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南宫玄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很平静,仿佛真的只是一个修仙炼丹的道士,但是听到这句话,胡蒙冧茶却心里一紧,败下阵来转移话题道:“你此次过来,她可有什么新的指示?”

南宫玄看着态度转变的胡蒙冧茶道:“善哉,善哉,此刻你办事不济,太后大怒,我此次前来,一来助你取得神火大道宝藏,二来,那些逃亡的余孽,也是该一并铲除……不过……”

南宫玄忽然停顿了下来,似乎在想什么,但是也没有继续之前的话。

胡蒙冧茶道:“老子是着了那小子的暗算,这才弄得如此狼狈,不过好在有南宫……有南宫兄亲自前来助阵,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南宫兄”这句话,胡蒙冧茶自己都说不出口。但是,偏偏在此刻他却不得不寒暄地叫了出来。

南宫玄早年成名,是柳太后最为信任的心腹,与他比,胡蒙冧茶不管是在武力上,还是在柳太后党羽中,他都远不及南宫玄。但是,有一点胡蒙冧茶却是远胜于南宫玄,这便是他手中的昆仑奴。

昆仑奴不仅是他最卑服的手下,更是他最强的情报组织人员,神火大道宝藏图,便是他利用昆仑奴所获得。如果说,南宫玄是一头雄壮的狮子,那胡蒙冧茶便是雪山上孤狼的首领,狮子对狼群,谁胜谁负,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不过到了此时,仅存一臂的胡蒙冧茶,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若没有南宫玄去抵抗那杨无忌,自己就算有昆仑奴加持,也不一定能敌得过陌无双。脾气再不好的胡蒙冧茶,此刻也不得不卑服地收起自己断臂的怒火。

三人七弯八绕来到了一扇石门前,仆人将暗道里的火把点亮,原本幽暗狭长的过道,立刻灯火通明起来,温暖的火光印象在胡蒙冧茶的脸上,红得有些诡异。

南宫玄望着石门道:“善哉善哉,我记得上次有人享受如此待遇,还是四年前吧?”

胡蒙冧茶道:“南宫兄好记性,能从这间调教室出来的只有两种人,一种就是忠心听话的奴隶,另一种就是死人。”

南宫玄道:“我倒挺好奇,你这新调教的是个什么玩物,可别又是什么圣女……善哉善哉。”

胡蒙冧茶从怀中掏出一把做工精巧的十字钥匙,将石门打开,南宫玄夺过仆人的灯笼率先走了进来。

一进门,南宫玄便问道了一股恶臭,那是伤口腐烂的问道,他强忍着恶心,提着灯笼向前走去,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感受到火光便动了起来,只是一动,那系在他手腕的铁链便发出清脆的声响。

南宫玄将灯笼照向了他的脸,看到这张脸的那一瞬间,南宫玄整个人愣住了,这轮廓与记忆中的人叠合在了一起。

“是他……”南宫玄不由道,胡蒙冧茶听到这话道:“怎么认识?”

南宫玄摇了摇头道:“善哉善哉,杀戮太多,难免心有所触……”

胡蒙冧茶从怀里掏出鞭子,一记响亮的鞭子落在了地上,胡蒙冧茶有些微怒道:“这家伙,是个硬骨头,老子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还是不行,噬心蛊的威力,的确不得不服……”

“噬心蛊?”南宫玄疑惑道,“你说他中了噬心蛊?”

胡蒙冧茶道:“他的主子就是毒经圣手陌无双,一个比老子还心狠手辣的人。”

“陌无双”“噬心蛊”,南宫玄脑袋极速的飞转着,记忆停留在了兰陵。

“你是怎么抓到他的?”南宫玄问道。

胡蒙冧茶冷哼一声道:“老子参加万象拍卖会之前,准备拍卖的昆仑奴,路上死了一个,便看这傻小子体格健硕,就顺手带过来准备做个替补。没想到这小子武功不错,可惜傻了,但我一寻思傻子更好调教,便把他抓了回来。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陌无双的人。”

南宫玄双眼寒光一闪道:“你抓他的时候,陌无双不在现场?”

胡蒙冧茶撇嘴道:“也算不得抓,第一次是捡回来的,他漫天找主人,我手下使了点手段,便把他带了过来,不过后来他逃跑了,老子才派人抓他,可费了不少功夫。”

胡蒙冧茶说完,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寒意,他感觉南宫玄整个人的情绪变得异常阴冷,那双原本温和的双眼,此刻充满了杀气。

胡蒙冧茶察觉到南宫玄的变化,看了一眼逐影,思忖片刻赔笑道:“这小子实在不听话,我不小心下手重了点。”

胡蒙冧茶说完,还极为识趣地为逐影解开了镣铐,逐影有些神志不清,此刻又发着高烧,没有任何反抗只是躺在了地上。

南宫玄一把将逐影背了起来,跟在身后的胡蒙冧茶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望着他,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如此骄傲,不给人半分情面的南宫玄,居然有一天会背一个仆人。

第四十八章:首战纪家遇凌尘

在胡蒙冧茶错愕惊讶的眼神中,南宫玄将逐影一路从地道暗室背到了房间,并亲自检查伤口为逐影上药,胡蒙冧茶虽闹肚子疑惑,却也很识相的没有开口去问,只是吩咐下人尽可能地满足南宫玄的要求。

这个夜晚特别漫长,漫长地陌无双几次梦中醒来,天却还没有亮,他做了好几个噩梦,梦中不是沐清歌临死时的惨状,就是逐影被胡蒙冧茶虐待的情景。他不知道这两个,到底哪一个更加让人无法接受,但是在梦醒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发现,逐影不知何时在他的内心占据了一方位置。

几番恶梦后,陌无双便索性起床,他反复看了几遍李轩给他的七大家族的名单,目光停留在了纪家家主纪元的名字上。

纪家先祖本是晋国开国功臣,爵位世袭,纪元就继承了先祖长平侯的爵位。只是纪家到了纪元这一代,长平侯只剩下虚号,只因纪家男丁中鲜有出类拔萃之人,所以朝堂无人,纪家也就有了慢慢走向没落之势。但是好在纪凌尘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局面,皇帝李桓对纪凌尘的偏爱达到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所以由于这曾缘故纪家也算重获圣宠,一时风头无几。

本是世家的公子却以男色魅惑君王,朝臣贵族多为不耻,表面上虽然对纪家毕恭毕敬,但私底下却有几人是真心实意地尊称纪元为长平侯呢?

陌无双一早就让人递上名贴前去拜会纪元,没想到到了晌午还未有回应,无奈只好采取强硬的手段。纪元来着陌无双有些畏惧道:“你……你……你到底想……想干什么?”

陌无双扫了一眼被打倒在地的侍卫,又看了看不断往后退,全身缩至一团像只驼背的老猫的纪元,轻声道:“侯爷不必如此畏惧,我冒昧前来是有事想要侯爷帮忙。”

纪元颤抖地用手指着陌无双道:“你……你……我……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声音颤抖,体如筛糠,完全没有一点长平侯应有的气势。

陌无双从一旁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扇子,上面写着“窃玉偷香”四个大字。陌无双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定眼望着纪元道:“侯爷,恭亲王的事,想必您也有所耳闻,我今日以王爷的门客身份前来,就想问问您,您是怎么想的?”

纪元急忙摇头道:“老夫一向不过问朝中之事,只是个挂名的侯爷……我……恭亲王的事……与我何干?”

陌无双轻笑道:“兔死狗烹的道理侯爷应该明白。”

说完陌无双起身向纪元走去,双手抱膝靠外神龛角落里的纪元,忍不住想往后缩,但是却没有退缩的空间。

陌无双突然转换了方向,而是转身向神龛上走去,并对着纪家牌位上香拜了拜,然后对纪元道:“你与他人不同,你们纪家唯一可以仰仗的是纪凌尘,可是偏偏这纪凌尘却不是你纪元的儿子。”

纪元听到脸上原本的慌张与恐惧,此刻消减了不少,他默默地起身望着陌无双道:“你怎么知道纪凌尘不是我纪元的儿子?”

没有否认,而是如此直白地发问,这位年过半百,传言中最窝囊最胆小的纪家家主,此刻却显得意外平静。

陌无双淡笑道:“怎么,侯爷现在有兴趣和我好好谈谈了?”

纪元也笑道:“是老小子眼拙,竟然不知是故人到来,有所怠慢,还请恕罪。”说完,纪元转身吩咐管家道:“赶紧准备好的酒菜,我要罚酒赔罪。”

管家心有疑惑,望了一眼纪元,又看了看陌无双,摇了摇头,便下去着手准备。

纪元领着陌无双来到了茶室,亲自为陌无双奉茶,陌无双也不客气,接下这茶一饮而尽。

纪元叹息道:“没想到,老朽实在是没想到啊。”

陌无双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其实没那么重要。”

纪元打量了陌无双许久道:“若不是老朽天生嗅觉灵敏,加上方才您道出了纪凌尘的身世,不然我怎么也不敢把您同已故的方沁联系在一起啊。”

陌无双笑道:“侯爷谦虚了,别人不懂侯爷,我可比谁都清楚侯爷的大智慧。”

纪元哈哈大笑了一声道:“谬赞,谬赞。如今我是该称呼您为方沁,还是陌无双呢?”

陌无双道:“已死之人没必要再被人提及。”

“明白,明白……”纪元立刻道,“那不知今日登门所谓何事?”

陌无双眼光一闪望着纪元道:“还是之前的问题,如今恭亲王李轩被圣上猜忌,与其相关的大臣也接二连三地被罢黜或流放,这事你怎么看呢?”

纪元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稀松的胡须道:“位高权重,难免招人嫉妒,圣上猜忌也是情理之中,但无论怎么说,双方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不必太过忧虑。”

陌无双神色复杂地望着纪元道:“侯爷说得没错,可是若是牵扯到了神火大道宝藏和双子执政这些事,一切怕就不好说了。”

纪元大为疑惑道:“你……你说什么?什么神火大道宝藏,什么双子执政?”

陌无双淡然一笑道:“侯爷,您是个聪明人,我一句话您就能猜到我是方沁,又何必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纪元长叹气道:“纪家到了我手里,地位权势远不及从前,我纪元实在是愧对纪家列祖列宗啊。我自知自己能力有限,但全家性命却是拼死也要护住,富贵也好,权势也罢,我纪元所念所想不过是家人平安而已。”

陌无双道:“可侯爷也该明白,很多事不是你想,就可以置身事外。七大家族,双子执政,神火大道宝藏,恭亲王李轩,这一切都已经紧密联系在一起,没有人可以抽身离去。”

纪元赔笑道:“可……可我纪家如今徒有虚名,就算有心助恭亲王一臂之力,但也没有这个能力,唯一的依仗是纪凌尘,可他是您的人,我纪家实在无能为力啊。”

陌无双道:“侯爷何必如此贬低自己,恭亲王能否扭转逆境,可全靠七大家族帮忙,神火大道宝藏也需要侯爷倾囊相助啊。”

纪元面露难色道:“既然陌公子都说到这里,我就索性告诉你吧,这……这神火大道宝藏图,我……不在我手上。”

陌无双追问道:“那在哪?”

纪元道:“我……我那……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纪凌风,他给弄丢了……”

纪元说完很小心地望着陌无双,见陌无双没有责难之色便接着道:“事关重大,我当时也派人去找,但是找了许久还是没找到,便只好作罢。”

陌无双没有说话,过了片刻道:“侯爷,你既然说丢了,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希望侯爷能明白,不管是为了纪家,还是为了你这七大家族守护者的身份,你都无法再置身事外,往后联络其他六大家族还得侯爷多多费心啊。”

纪元道:“好……我只有一个问题。”

纪元认真地看了陌无双一眼道:“你在这场角逐中,为的是什么呢?”

陌无双听到这话,先一愣继而笑道:“士为知己者死,古今亦然,算不得什么。”

纪元也跟着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却显得有些牵强。这时管家敲门走了进来,对陌无双作揖行礼后道:“侯爷,饭菜准备好了,还有……”

管家面露难色,似有顾忌,纪元连忙训斥道:“陌公子不是外人不用避讳。”

管家道:“还有就是……二少爷回来了,与……与大少爷在前厅争吵……奴才怎么都劝不住,您……您看……”

管家说完纪元便示意他下去,陌无双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依我看还是赶紧前去看看,我随侯爷一起去?”

虽是询问,但纪元清楚陌无双的意思,便赔笑道:“那……那有劳陌公子了。”

两人从茶室一路朝前厅走去,还未到前厅,便听到了花瓶器皿落地,以及纪凌风斥责怒骂的声音。

“你他妈看清楚自己身份了吗?老子才是这纪家的少爷,你他妈算个屁,敢跟老子抢,你配吗?”

“还给我……我让你还给我……”

“求我啊,跪在地上求我试试……”

……

纪元听到声音脸色有些难看,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许多,陌无双表情没有太多变化,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前厅。

厅内,纪凌风嚣张拿着短剑易水剑,将其指着被打倒在地的纪凌尘,纪凌尘雪白的外衣上面清晰可以看到纪凌风的脚印。

纪凌尘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去夺易水剑,却被纪凌风巧妙避开,纪凌风虽然胖,但身体却十分灵活,一闪便来到了纪凌尘身后,抬脚便想踹过去,即便此刻他已经看到了门口的纪元和陌无双。

“风儿。”纪元呵斥道。

地上的纪凌尘听到纪元的声音向外望去,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纪元和一身青衣的陌无双。

面对纪元的呵斥,纪凌风踢出去的脚放慢了速度,本以为会收了回来,却依然踢在了纪凌尘的肚子上。

纪凌尘往后倒去,陌无双急忙伸手扶住了他,纪凌尘落在了陌无双的怀中,一旁的纪元察觉到了陌无双神色的变化,立刻面色铁青地对纪凌风道:“混账,没看到为父和客人在这吗?兄弟之间有什么事非得闹得拳打脚踢,为父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都忘了吗?”

纪凌风面对纪元的训责没有半点悔改之意,反而带着讥讽地口吻望着纪凌尘道:“啊哟,说到底是伺候过皇上的,这魅惑男人的本领就是不一样,这么快就又勾搭上了,果然是欠艹啊。”

纪凌尘欲反驳,急忙从陌无双怀中想挣脱出来,却被陌无双紧紧从后方抱住,纪元立刻上前一步,重重地给了纪凌风一个巴掌,怒道:“逆子,你给我闭嘴……”

纪凌风也怒了,捂着那张肥脸道:“你打我,你为了那个捡回来的杂种打我,到底谁才是你儿子,是我还是那个天天被男人上的贱人……”

“你给我住嘴,他是你弟弟……”纪元大声呵斥道。

纪凌风大笑道:“爹,我看你是说谎说多了,把自个儿也绕进去了吧,他——”

纪凌风用手指着纪凌尘,不屑道:“我弟弟?爹,你是老糊涂了吧,这方沁早他妈死了,还弟弟呢?你这给人当爹当上瘾了不成哈哈……”

纪凌风的话还没有说完,但是嗓子却发不了音了,在他的颈前穴处,突然插上了一根极其细小的银针。

陌无双冷眼望着他道:“纪少爷,你管不好那骂人的嘴,我替你管管,你要是管不了那打人的手脚,我也可以替你父亲好好管管。”

陌无双的话刚说完,纪凌风便发觉不仅是发不了声,连四肢也动弹不得,一旁的纪元看着死瞪着陌无双的纪凌风,连忙道:“犬子的确有欠调教,不过还请手下留情……”

陌无双看了看怀中的纪凌尘,又看了看纪凌风道:“我算是听出来了,这纪少爷是少爷,这二少爷却算不得少爷,可侯爷又一口一个兄弟,既然是兄弟,那怎能光弟弟一人受过?”

纪元叹了口气道:“陌公子说的是,来人啊,把少爷关到祠堂,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我处理完事情后,亲自处置这不孝子。”

下人听到了纪元的吩咐,立刻将纪凌风带了下去,同时也端来了上好的跌打药,纪凌尘的侍女阿秋走了过来,从陌无双手中接过纪凌尘,将他扶回房间,临走时,纪凌尘望着陌无双看了许久许久。

第四十九章:咫尺之间相思情

陌无双望着离开的纪凌尘和阿秋,突然开口道:“等一下……”

陌无双从地上捡起了那把短剑易水剑,将其递给了纪凌尘道:“你的剑。”

纪凌尘看了陌无双一眼,神情复杂地接过了易水剑,轻声道:“多谢。”

纪凌尘将剑紧紧地握在手里,脸上涌现了一摸笑容,仿佛是暴风雨过后的太阳,温暖舒适,这样一个如阳光般明媚灿烂的人,却承受着旁人难以想象的屈辱。

陌无双看着他的笑,心生不忍,他扭过头不再去看纪凌尘,一旁的纪元道:“我……我一定好好教训我那逆子……”

陌无双拍了拍纪元的肩膀道:“侯爷,我这个人的脾气你可能不太清楚。”

纪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您说……”

陌无双转身负手而立,声音异常冰冷道:“人也好,棋子也罢,除非我不要了,不然别人就算动他一根手指,我也绝不放过……”

如果说如思轩的方沁,给人更多的是一种畏惧,那眼前这个青衣陌无双,则更多的是一种压迫感,这种压迫让长平侯纪元感到头皮发麻。

纪元声音有些发颤道:“明白……明白……我一定好好管教……”

陌无双的身份,不过是恭亲王府的一个幕僚,根本算不得什么,可纪元却对他如此毕恭毕敬,实在让纪府其他人无法理解。

所以陌无双离开后,管家王伯就忍不住问道:“侯爷,您何必……大少爷可是……”

纪元叹了口气道:“你在怪我打了风儿?”

王伯将参汤递给纪元道:“小人不敢,只是大少爷打小您别说打了,您连骂一句都舍不得,今天您竟然为了一个门客的话,把少爷关到祠堂还动用了家法,二十多棍呢,我看着都心疼……” 说完,王伯忍不住还抬起衣袖擦泪。

纪元叹了口气道:“你不懂,若非如此,风儿怕是保不住啊……”

王伯难以置信道:“侯爷您说什么?那门客到底是何身份,莫不是比那方沁还难对付?”

纪元怅然大笑道:“方沁?哈哈……方沁也好,陌无双也罢,与我而言有何不同?我们纪家终归还是得仰他人鼻息……”

这句话让人心酸,尤其是从这样一个身处高位的人口中说出来,王伯道:“侯爷,忍耐只是暂时的,我们待以来日,三少爷天资聪颖,只可惜……唉……”

“够了。”纪元打断了王伯的话,他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王伯道:“你帮我去看看风儿吧,他这个孩子,容易钻牛角尖……唉……”

王伯也跟着叹了口气,他不便再说什么,便退了出去,诺大的书房只剩下纪元一个人,而这时从书架后面竟然走出了一个人,黑袍斗篷加身,看不清容貌,站在纪元五尺左右的正前方。

“您来了,有何吩咐?”纪元极为恭敬地跪在地上问道。

黑衣人居高临下地望着纪元,“既然他第一个找的是你,那你就尽全力去配合他。”黑衣人的声音极为空灵,仿佛从极远处飘来。

“是……”纪元低着头答道,纪元迟疑了片刻,极为小心问道:“我的云儿……?”

“只要你听话,你的三少爷自然是平平安安,可你若是不听话,不仅是他还有你们纪家……这么简单一笔账,我想你应该会算吧?”黑衣人冷声道。

纪元声音有些哽咽道:“过几日就是云儿十六岁生日,我……可不可以让我见见他……”

黑衣人笑道:“当然可以,只要你帮我拿到神火令,我不仅让你见他,说不定我一高兴就把他还给你……”

纪元连声问道:“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

黑衣人话锋一转道:“不过……”

“不过什么?”纪元急忙追问道。

黑衣人有些惋惜道:“不过你得快点,我的耐心可是十分有限,你儿子身上的蛊虫如果不及时驱除,到时候就算是我把他还给你,那也不过是个傀儡。哈哈……”

黑衣人说完便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在这个书房,纪元默默地站了起来,“云儿”他呢喃着,整个人有些失了神。

阿秋极其温柔地为纪凌尘的背上药,望着光滑细腻的皮肤上,印着一块块红肿的伤痕,阿秋的眼满是心疼与难过,“大少爷下手也太重了,您身上都青紫了,他明知道少爷身子弱,还……”阿秋忍不住落泪道。

纪凌尘没有说话,只是抚摸手中的易水剑,仿佛全然没有感受到身上的疼痛。

阿秋一边埋怨,一边为纪凌尘穿好了衣服。起身端过一碗汤药走上前道:“少爷,该喝药了。”

纪凌尘看了一眼汤药,眉头一皱道:“拿去倒了吧,我无碍。”

阿秋急忙道:“少爷……您最近瘦太多了,这些汤药是给您补身体的,您得坚持喝啊。”

纪凌尘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没事,我是心病,这些药没用的,你退下吧。”

阿秋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见纪凌尘已躺下,闭上了双眼,便只好悄悄退了出去。

不知何时,陌无双已经走到了床前,他看着在梦中还把易水剑抱在怀里的纪凌尘,神情有些复杂。他坐在了纪凌尘的床前,伸手拢了拢纪凌尘身上的被子。

“姐姐……”纪凌尘睡梦中呢喃着。“不要……”纪凌尘整个人仿佛置身梦魇之中,表情极为痛苦地拧在一起,身体也大幅度地摇晃。

陌无双伸手轻轻地,在纪凌尘胸前的被子上拍着,很温柔,但随着他的节拍,纪凌尘竟然安静了下来,那拧在一起的五官此刻也舒展开来。

陌无双约摸待了了一盏茶的功夫,看到纪凌尘睡得安稳下来,才独自离去。回到恭亲王府后,王三拿出来他第一版神火令。

瘦猴献宝似的从红木盒子中取了出来,将其递给了陌无双。

瘦猴道:“您看看这材质,这手工,这质地,没得说吧?”

陌无双接过来看了一眼道:“这就是你们钻研了这么久的东西?”

王三啐了一口道:“我说过,这仿造得有原件参考,就凭那谁几句模糊不清的形容,能这样不错啦。”

陌无双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在理,王爷呢?你们给他看了没?”

王三极为不满道:“从选材尺寸到上色,他就没离开过,说又说不清楚,还总有一堆意见,就这玩意儿,还是改了不知多少次。”

瘦猴一旁帮腔道:“是啊,我们就是看王爷不太靠谱,才赶紧拿过来,让您给看看有哪些地方需要调整的。”

陌无双皱起了眉头,为难道:“问题是这神火令,我也没见过。”

王三撇了撇嘴道:“那您可是为难我了,没有参考,您也没见过,那我可做不出来。”

陌无双摆了摆手道:“此事先缓缓吧,王爷若是想起其他的,你们就按着改改,若是没有就先这样吧。”

瘦猴嘿嘿一笑,望着陌无双狗腿道:“那什么……公子,我有件事想求您……”

陌无双看着瘦猴那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无奈叹了口气道:“何事?”

瘦猴立刻跪下来道:“我……我想求公子救一个人……”

陌无双笑了笑道:“我是毒经圣手陌无双,救人的事你不该找我,你该去潼关找陈家家主陈素衣。”

一旁王三立刻把瘦猴拉起来,身体挡在瘦猴前面道:“瘦猴犯糊涂了,公子不要见怪……”王三说完眼神示意瘦猴不要再多言。

陌无双自然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仍然心有不甘的瘦猴,淡然道:“你且说说你要救谁?”

瘦猴从王三身后站了出来,颇为高兴道:“公子你这是同意了?”

陌无双笑道:“你觉得呢?”

这笑容七分带着耐人寻味的嘲讽,三分带着冷漠,一旁的王三看得真切,而瘦猴或许是因为年龄小的缘故,竟然接了句:“那我先替我的朋友多谢公子了。”

无知者无畏,陌无双也没有生气,便示意瘦猴说下去。

瘦猴接着道:“我那朋友脑袋有些问题,跟我有些像,不过我是记不得之前的事儿,他呢,仿佛被人下毒了一样有些魔怔,所以想请您看看。”

陌无双看着一脸期待的瘦猴,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好吧,我就随你去看看。”

瘦猴开心地在前面带路,王三则满脸惊讶地望着陌无双,陌无双瞟了一眼王三道:“既然你们两个愿意追随我,有些事我想我还是可以做的,虽然通常情况下我都会拒绝。”

听完这话,王三显得尤为激动,陌无双这样的人肯为他破例,从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极大的恩惠,更是一种荣耀,一种强者为弱者服务的荣耀。

三人来到了瘦猴的房间,房内干净整洁,白色的床上躺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陌无双从门口进来远远望去觉得有些熟悉,随着一步步接近,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要破腔而出,一下接着一下,剧烈不安你跳动着。

第五十章:久别重逢逐影归

是他,真的是他。

因为过于激动的缘故,陌无双的身体有些颤抖,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床上的那个一袭黑衣的逐影。站在一旁的王三,察觉到陌无双的异样,他看了一眼床上的逐影,又看了看陌无双,这两个人之间是有着怎样的羁绊,让一向在人前冷静自控的陌无双,竟然失了仪态。

陌无双径直地向床上的逐影走去,眼里全无旁人。王一把三将一旁不知所措的瘦猴拉了出去,房间只剩下沉睡的逐影和失神的陌无双。

陌无双看着躺在床上的逐影,他的内心涌现一种前所未有的欣喜与幸福,这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的知道自己对逐影的情感,那是一种难以斩断割舍的牵挂。

逐影整个人消瘦了许多,两颊的颧骨显得更高,五官也显得更为立体,皮肤异常苍白,仿佛许久未见阳光,嘴唇泛白,没有丝毫血色。

陌无双伸手去抚摸逐影紧闭的双眼,逐影的睫毛很长很密就像帘幕,遮盖了那双亮得发光的双眼,那深邃的眼眸中蕴藏着所有春华秋实和漫天星光。

逐影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身体动了动,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陌无双仿佛被蛇咬了一般,立刻收回了手,他突然不敢去看逐影,转过身去,整个人背对着逐影。

“主人……”一声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声久违的“主人”,仿佛有一种极强的穿透力,直击陌无双的心灵深处,一刹那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床上的逐影伸手去拉陌无双的衣袖,再一次喊道:“主人……”声音比之前大了许多,夹带着些许哭腔。

陌无双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他温柔地望着逐影道:“我在……”。

逐影咧开嘴,笑着起身一把紧紧抱住了陌无双,将头深深地埋在陌无双的怀里,然后像孩子一样,突然哭泣埋怨道:“主人……主人……我……你……我找了你……逐影找了好久……”

陌无双温柔地拍着逐影的背,他动作很轻,但是逐影整个身子却猛烈一颤。

陌无双柔声问道:“怎么了?”

逐影抬眼望着陌无双道:“疼……”

“哪里疼?”陌无双连忙问道。

逐影想了想,然后拿手指着自己的胸膛道:“这里最疼,一想主人……一想就疼……”

陌无双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话若是出自旁人之口,那是十足的调戏浪荡子之言,可是从逐影这近乎孩子纯真的口吻中说出,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

看到陌无双笑了,逐影也跟着笑了,是那样的明媚,比这冬日里的阳光还要让陌无双心动。

“那除了那里,还有哪里疼?”陌无双继续问道。

逐影四下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看了看陌无双,央求道:“主人……你不要离开逐影好不好?逐影……逐影找了你好久……主人不走……就都不疼……我……逐影不怕疼……”

兰陵一别,逐影当时身受重伤,所以他固执地认为陌无双会离开他,是因为在与南宫玄大战的时候他受伤的缘故,所以此刻陌无双问他哪里受伤时,他能说的只有央求陌无双不要离开他。

面对逐影的答非所问,陌无双深深叹了口气,与其问逐影,他不如自己去看,他开始解逐影的衣服,逐影似乎也明白他的意图,极为不愿地攥紧自己的衣服,陌无双故作生气道:“听话……让我看看。”

逐影一边死死攥着自己的衣服,一边拼命摇头道:“主人……主人……不要……”

面对虚弱的逐影,陌无双本可以轻易地扯开他的衣服,但是他不敢使用太大的力气,因为他只要一想到逐影落在胡蒙冧茶那样人的手中,就觉得心疼。

陌无双冷声道:“你要是不听话,那我就不要你了。”

听到这话逐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他害怕陌无双真的不要他,与此同时也害怕陌无双知道自己的伤后离开他,他急得不知所措地拉着陌无双的手道:“主人……主人……主人不要……”

逐影眼巴巴地望着陌无双,那央求的眼神仿佛一条被主人遗弃的小狗,陌无双把逐影的手握在手中,极为耐心道:“你听好,我只说一次,我不走了,再也不会丢下你,除非哪一天你不要我了,所以放心。”

陌无双的话让逐影安下心来,陌无双乘势脱下逐影的外衣,一道道新旧不一的伤口显露了出来,陌无双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逐影身上的伤,至少有八种不同的兵器造成。逐影的身上没有几块是平坦完整的皮肤,有些是早年逐影(梁成)行军打仗时留下的,但更多的最近几个月胡蒙冧茶留下的。

那些伤痕多半已经连着骨头,就算医治好了,到了阴雨天气,那必然是疼痛难忍,陌无双抚摸着逐影身上深浅不一的伤疤,他动作很温柔,但是逐影自然皱起了眉头,只不过却强忍着没有发出声。

陌无双看了一眼疼痛难忍的逐影,只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地剜去了一块。

逐影早年是镇守一方的将军,长年习武,所以肌肉匀称,体格健美,那原本如雕塑般匀称优美的体魄,此刻上面布满了疮痍。

“主人……”逐影轻唤了一声。

陌无双这才回过神来,他勉强一笑道:“这些伤很疼吧?”

逐影摇了摇头,孩子气地傻笑着道:“不疼……逐影只要想着主人……只要想着主人就不疼……”

陌无双既觉得心疼又觉得愧疚,他闭着眼转过头去,平复了一下心情道:“你……你就不怪我当时扔下你?”

逐影认真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是逐影没用……逐影拖累了主人……是逐影没用……”

逐影垂下头来,就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陌无双看着他,温柔地抱住了他,在逐影的耳边轻声道:“是我错了,是我不该先放手……”

两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陌无双能感受到逐影胸膛里强劲有力的心跳,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兰陵种种仿佛就在昨日,终于,终于他的逐影回来了。

陌无双花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取出了逐影身体内的一些残留的铁片,以及为他清理好缝制好伤口。逐影在麻沸散的作用下,很快睡了过去,睡梦中仍然不忘拽着陌无双的衣角。

陌无双处理好一切准备起身时,才发现逐影拽住他衣服的手,陌无双费力地想将他的手掰开,但由于攥地太紧,陌无双又不想伤了他的缘故,便放弃了,他就默默地守在了逐影的床前,待他醒来。

门外的王三和瘦猴,见那么久陌无双还没有出来,便心里犯嘀咕,不时地向门那边张望。

瘦猴皱着眉头道:“哎……大哥,你说,这么久还没出来,公子到底在干吗?”

王三嘴里叼着一根野草,慵懒地靠着栏杆道:“不该问的别问,看不出来吗?公子与你那朋友故人。”

瘦猴难以置信道:“你……你说……这……我说怎么公子神色有些怪怪的。”

王三冷哼一声道:“所以,你就别瞎担心了,你那朋友没事,公子肯定会救他,不过话说,你那朋友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啊。”

瘦猴挠了挠头笑道:“我……我说实话你可不许生气……”

王三听这话立刻认真起来,望着瘦猴道:“到底怎么回事?”

瘦猴有些不敢看王三,低着头道:“不是我什么朋友,就是……我就……我今天在府外溜达,一个人赏了我十两黄金,让我带他入府,让公子给他瞧瞧,我……”

瘦猴说完立刻机智地双手护住脑袋,王三原本扬在空中的手收了回去,继而一脚踢向了瘦猴的膝盖,虽然力度不大,但是瘦猴还是倒在了地上。

王三吐出了嘴里的野草,望着瘦猴气不打一出来,他抓了抓脑袋道:“你……你……你小子脑袋里装的屎吗?”

瘦猴急忙解释道:“我……我不是一时没把持住嘛?大哥那可是金子,再说了也是救人一命的好事,我……”

王三那原本一脸麻子的脸,此刻因为愤怒的缘故,脸色泛红,那麻子就更加明显,他一把拽住瘦猴一字一句道:“那等会公子问起,你打算怎么说?”

瘦猴耸了耸肩:“实话实说啊,公子不是认识他吗,不会怪罪我的。”

王三拧住瘦猴的脸道:“你觉得公子会信吗?再者,那个人借你的手把人送过来,公子会不会觉得你和那人是一活的,这些你都想过了没有?”

瘦猴摸着自己被拧的左脸,立刻问道:“大哥……那怎么办?我还等着有天能跟着公子,学习他的制毒的本领呢?”

王三看着这下慌乱起来的瘦猴,想了想道:“你说说,把人交给你的那个人长什么模样?”

瘦猴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道:“我……我没看清,他……他当时蒙面了,一身黑衣。”

王三有些无语道:“那是男是女,是胖是瘦?还有是不是晋国人,这你总知道吧?”

瘦猴想了想道:“他声音有些低沉,应该是个男的吧,个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是不是晋国人,从装扮上看不大出来。”

王三扬手就要打瘦猴,瘦猴急忙往后推了推。王三用手指着瘦猴的鼻子道:“应该是男的,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你他妈的真的是脑子里装着屎啊,什么都不知道。”

“大哥……”瘦猴委屈央求道。

“别他妈喊我大哥,我叫你大哥……”王三摆了摆手道。

“大哥……我的好大哥……你最好了,你就帮帮我嘛……”瘦猴开启了卖萌撒娇模式。

就在王三脑袋都要被瘦猴吵大了的时候,门开了,陌无双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五十一之章:遥远之地古滇国

看着出来的陌无双,瘦猴不自觉地便站在了王三的身后。陌无双踱步走了过来,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笑容如春风和煦,王三将身后的瘦猴扯了出来,瘦猴垂下头刚想开口解释些什么,陌无双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开心地望着他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陌无双一连用了两个“谢谢”,让王三和瘦猴都有些受宠若惊。瘦猴挠了挠头,有些窘迫地笑了笑道:“没事,举手……举手之劳。”

王三道:“公子,他没事吧?”

陌无双转头向屋内望了望,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道:“他会没事的。”

让王三和瘦猴出乎意外的是,陌无双不仅没有追问瘦猴与这个特殊“朋友”的关系,而且对两人进行了隆重的感谢。

“哎……你说,这得花不少钱吧?”瘦猴在陌无双赏赐的店铺里上窜下跳,一会敲敲桌子,一会摸摸墙壁上挂的字画。

王三抱着古滇国的花瓶,有一句没一句地应和道:“不少钱。”

瘦猴打了个滚,美美地躺在波斯地毯上道:“你说,公子不会哪天收回去吧。”

王三盯着花瓶上的纹理看得极为认真,随口道:“收回去。”

“啊!!”瘦猴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你也这么觉得大哥??”

瘦猴的声音极大,王三吓得手一滑,花瓶便摔碎了,王三不悦道:“你他妈的叫魂啊!”

瘦猴急忙上前收拾道:“大哥……不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王三有些生气地踹了瘦猴一脚道:“我看,就你小子最奇怪。”

瘦猴赔笑道:“大哥……别生气吗?反正又不止一个嘛……”

王三四下看了看道:“还别说,公子出手还真大方,这么大的一个店铺,就便宜我俩了。”

瘦猴连声道:“可不是嘛,你说公子和那谁到底什么关系啊,王爷今天找公子都吃了闭门羹。”

王三道:“什么叫那谁,人家有名字叫逐影。公子不是说了吗,是他的暗卫。”

瘦猴一脸八卦道:“大哥,啥叫暗卫吗?”

王三耐着性子解释道:“所谓暗卫,又可以称之为影卫,一般就是贴身保护主人,由主人亲自培养,负责处理一些阴暗棘手的事情。”

瘦猴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个逐影总是喊着什么主人……”

王三眉头一皱,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道:“总之,你记得,不该过问的事情不要问,不该你知道的事情,知道也要当做不知道。还有……公子这个人,你不要走得太近。”

瘦猴有些疑惑道:“大哥……我感觉公子人挺好的啊,怎么……我……怎么说呢,我感觉大哥跟公子之间怪怪的。”

王三摸了摸瘦猴的头道:“你啊你,不要去想那么多,你只要知道一点弱者依附强者才有生路,这一点就可以了。”

瘦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才十五岁,很多人很多事,他的确无法明白,不过这没有关系,他有大哥,他有王三,他只要紧紧地跟在王三身后,那任何的风雨便也无所畏惧。

按照陌无双的指示,杨无忌以万象新的身份待在万象拍卖行,一连过了数日,除了日常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外,其他没有任何不同,唯一显得奇怪的大概就只有杨无忌本人了。

杨无忌几次去万象新书房的密道查看,但是仍然一无所获,他沿着密道走到尽头,是九龙城最北边,除了碧波荡漾的一汪湖水,没有任何值得探寻的东西,更别提可以调查的人。

杨无忌是个杀手,对生意上的这些事情自然不了解,更何况还要万象新那些狐朋狗友,但是让人奇怪的,从杨无忌扮演万象新一来,他从未遇到生意上任何难题,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管家让他过个目签字什么的,那些三天一小聚,七天一大聚的那些酒肉朋友,突然像消失了一般,从未约杨无忌出席任何酒局。

杨无忌再迟钝,时间一长也就发现了不对之处,所以他一察觉便快速地前去找陌无双商量,不过他还未到恭亲王府就遇到了一位故人。

那是一间极为不起眼的小酒馆,店面十分破财,那面写着“酒”的旗子,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上面写着的是个“酒”字,外面简陋的棚下只有两桌,其中一张桌子,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有一只腿都断了一截,店家用一块硬石板撑在下面,桌子才勉强保持平衡。

在这短腿桌子前坐着一个人,着一身灰色长袍,背对着杨无忌饮酒。他的桌前只有酒,连一碟再简单便宜不过的花生米都没有,但是他喝得很尽兴,一杯接着一杯。

杨无忌远远地看了那人一眼,那个身影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但是他始终也没有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正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

“阁下留步。”一个深沉暗哑的声音传来。

杨无忌停下了脚步,紧接着一碗酒向他飞了过来,“喝杯酒如何?”那人继续说道。

那个人没有回头,依然是背对着杨无忌,杨无忌接过酒,望了那人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一饮而尽。

这碗酒有些辛辣苦涩,实在算不得是什么好酒,杨无忌喝过各种各样的酒,把这样难喝的酒喝得如此津津有味的人,他是第一次见。

杨无忌喝完,礼貌地说了句“多谢。”而这时原本一直背对着他的那人,此刻缓缓地转过身来。

“是你——”杨无忌几乎是脱口而出,话未说完杨无忌抬腿就施展轻功准备跑,可就在这一瞬间,那人已经来到了杨无忌面前,他的手随意地搭在杨无忌的肩膀上,可是这种看起随意的一个动作,却让杨无忌感觉整个身体都无法移动,这是一种绝对力量的压制。

“你到底想干什么?南宫玄。”杨无忌抬眼望着他道。

南宫玄微微一笑,笑容很温和,仿佛是一个慈祥的老者。

“善哉,善哉。”南宫玄开口道,“你得跟我走,或者我带你走。”

杨无忌讥笑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南宫玄收回原本搭在杨无忌肩上的手,像个道士一样将手掌立于胸前道:“善哉,善哉。我不愿伤你,你不要让我为难……”

南宫玄的话还未说完,杨无忌的秋水剑已经出鞘,南宫玄平静地看着剑笔直地刺向他的胸口,杨无忌的出剑的速度很快,加之两人相隔的距离不远,他全力的一击,就算南宫玄能避开,那在南宫玄避开的那一刻,他也有逃离的时间。

可是,杨无忌他算错了,南宫玄微微一笑,身体向前倾,食指和中指像钳子一样夹住了杨无忌的秋水剑。

原本在杨无忌手中极为灵活的秋水剑,碰到南宫玄的那一刹那,仿佛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力量都被消减。

南宫玄侧眼望着杨无忌,轻声道:“善哉,善哉。年轻人,总是沉不住气。”

南宫玄说完,一手便夺过了杨无忌手中的剑,并给了他一掌,这一掌看上去并没有用多少力气,但是杨无忌却当场吐血。

杨无忌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他望着南宫玄心生恐惧,作为一个杀手,杨无忌从来不畏惧死亡,可是当他的性命只在别人一念之间时,他才发觉原来自己与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没有任何不同。

南宫玄看了看手中的秋水剑,不由地赞叹道:“善哉,善哉。真是一把杀人的好剑。”

南宫玄说完看向杨无忌道:“你武功不错,上次一别,你武功精进了不少,实在让我大出意外。”

南宫玄说话的口吻就像一个长辈指点晚辈,如果此刻忽略杨无忌受伤这件事,相信许多人看来,两个人就是普通的前辈与晚辈。

杨无忌道:“承蒙谬赞,不过在前辈眼里,我仍旧是不值一提不是吗?”

南宫玄大声笑了笑道::“善哉,善哉。年轻人,你求胜和杀戮之心过重,这不是好事,这也是我要带你离开的原因。”

杨无忌冷哼一声道:“你何不索性杀了我以绝后患?”

南宫玄叹了口气道:“善哉,善哉。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跟我走吧。”

南宫玄始终带着一种商量的口吻,但是却是让人无法拒绝,杨无忌纵然有万千不愿,但是却不得不跟随南宫玄离去。

南宫玄顺手将秋水剑还给了杨无忌,他仿佛料定了杨无忌不会再有出格的行动,喝着小二给他打的酒,一摇一晃地走着,全然一副酒鬼的模样。

杨无忌跟着南宫玄沿着九龙城官道走了许久,路上南宫玄自顾自地喝着小酒哼着小曲,未同杨无忌讲过一句话,终于,杨无忌忍不住开口道:“我们还要走多久,去哪儿?”

南宫玄慢悠悠地转个身子望着他道:“善哉,善哉,去古滇国,路远着呢,赶紧走。”

古滇国!!!那可是要从九龙城北上穿越大梁国境,然后一路南下走水路,跨越整个沅江澧水才能抵达之地,两个人从九龙城走过去?开什么玩笑?这得何年何月,再者他去古滇国干嘛?那是文明不通,巫蛊之风兴盛,他怎么会突然想去那里?

杨无忌想到这,不由开口道:“那个……古滇国离此旅途遥远,不如以马代步?”

南宫玄停住脚步,四下打量了杨无忌几眼道:“善哉,善哉,你可带了银子?”

“……”

杨无忌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一百将银票递给了南宫玄,南宫玄毫不客气高高兴兴地接下来,然后去酒馆打了一壶上等的女儿红,并买了一些路上的干粮,最后用所剩不多的银两,买了一匹品相和能力都很一般的马。

杨无忌试探性问道:“就一匹马,我们可是两个人。”

南宫玄咧嘴一笑道:“善哉,善哉,年轻人要多锻炼,不然武功就荒废了。”

“……”

杨无忌无奈拿出一颗金豆递给小二,然后选了一匹十分漂亮的大宛驹坐了上去,一旁的南宫玄眼睛都看直了,杨无忌冷笑了一声,挥了一记鞭子便扬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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