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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隅向阳》


第一章 再遇

东南有古镇名祈春镇,原名其实是石洞,八几年一场特大暴雨将石洞镇淹了三天三夜,水一退去,质朴的村民们便将其更名为祈春。祈春三面环青山,一条浅浅的河悠悠横亘在古镇之间,四季变化的不甚明显,百年来也只发生过这一次灾难。盎然徽派古镇,这一隅,本该就有一个人绵长缱绻的故事。

八月中旬,原本蓝白分明的天近些日子有些阴翳和闷热,云朵压低成一片片,这天气是憋着雨了。

叶年提着一双湿哒哒的球鞋,摆放到院子里阳光最好的台阶上。

还有半个月开学,总要提前准备着,刷好了一双鞋,叶年略有些长的黑发被汗水打湿,白t恤上也扑棱上一滴滴水。

放好了鞋,少年转身慢悠悠上了二楼,惬意地支着脑袋,百无聊赖抵在窗口上,并不强烈的阳光映在他脸上,夏季的太阳没有将少年的肤色变黑,反而映衬的他愈发白净。

这种独自一个人呆着并且被并不灼热的阳光照着的感觉,叶年非常享受。这种时候,大脑就会打开,思路就好像破茧成蝶,悠悠的飘走了,平时想不开的一下子就想开了,想得开的想的更开了。

啊,老年生活啊。

“小年,快下来,咱邻居回来了!”母亲的声音在家门口响起。

叶年怔了一下,随后一阵拉杆箱轮子骨碌碌的声音在不远处的羊肠窄路上传开。

叶年家左右都有房子。北面是四世同堂的一大家———宋家,家里两个娃娃,老大宋寻已经成年,老二宋迁还不足三岁。而南面的一家子却没有人住。

母亲的一句“邻居回来了”让叶年有些意外,按理说四世同堂的一家子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回家不稀奇,母亲也不必喊自己下楼迎接。

难道,是南面常年失踪的齐家回来了?

叶年抓了抓头发,脑海中关于南面一家的印象忽忽悠悠的飘了出来。白净的脸颊竟有些微微泛红起来。

在叶年还未上小学时,南面是有人居住的,一家三口,男孩名叫齐司,比叶年大三个月。

小时候的叶年有圆圆又白皙小脸,头发剪的也不及时,柔软的黑发一长长,叶母就拿小皮筋扎起,看起来格外像又软又可爱的小女孩。

宋寻比叶年大三岁,是个不太怎么爱说话的孩子头儿,常常带领其他调皮捣蛋的男孩一起捉弄叶年,揪他小辫子,说他是个扭捏的小姑娘。

整个祈春的小孩里面,只有齐司不欺负这个白净的小男孩,甚至还处处护着他,用自己尚未坚硬的小拳头帮他挡住一波一波来自其他孩子的戏弄。

长此以往,齐司是叶年唯一的朋友,齐司由于护着叶年,朋友也很少。孩子的感情总是纯真的,你投之以桃,我把我整颗心都给你。

叶年的幼儿园时光,基本是和齐司一起度过的。镇上有家公立幼儿园,大部分孩子都在那里上幼儿园,齐司和叶年也不例外。小小的木桌两张两张靠在一起,丢三落四的叶年时常忘记带启蒙课本,就跟齐司靠在一块看一本。在叶年的记忆里,齐司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哥哥,幼儿园经常组织一些小活动,一年开春郊游,半夜叶年起来上厕所,不知怎么齐司也起来了,还给他披上了一件小外套。这些一个个的小举动,叶年却记得非常清楚。

“小年,快点下来呀!”母亲的声音把叶年的记忆中断了。

“马上下去!”叶年应了一声,走下了楼梯。

出了自家门口,几步远的南边齐家门口摆着几个行李箱,母亲正在门口跟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说话,见叶年走过来,母亲忙介绍:“这是赵阿姨,快问好。”

“阿姨好。”叶年微笑着点了点头。

“哎好,小年比齐司年纪要小几岁吧。”赵阿姨说。

“......一样大,我比他大两个月。”叶年笑了下。说起来,叶年虽然比齐司大两个月,但是从小时候开始,齐司就比叶年长得高,被很多人认为他是叶年的哥哥。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比自己高啊。

长得高就是占便宜。

赵阿姨是齐司的保姆,齐家离开祈春后她一直照顾着齐司。

“你们今天来我们家吃饭吧,刚回来冷锅冷灶的也没法做饭。”母亲说。

“谢谢,真的麻烦你们了。”赵阿姨说。

“没事儿,以后都是邻居了。”母亲笑笑。

叶年的母亲是一个善良慈祥的中年女人,与父亲截然相反,若没有母亲,叶年觉得自己现在或许是个人渣,或许已经死了。

“小司在屋里,你们好多年没见大概都要生疏了。我先去做饭,赵姐你歇着。”

“千万别,我做了大半辈子饭了。小年,你去找齐司吧,我和你妈先走了。”

叶年应了声好,目送母亲和赵阿姨进了自家门。

然后下一步就该是见九年没有见过的朋友了,不知为何有点忐忑。

刚才怎么没见他出来?

进了齐家大门,地上铺满落叶,一股多年没有人住的颓败气息扑面而来。

屋里们开着,叶年轻手轻脚走了进去,一个人半躺在沙发上闭着眼,颓废的气息和荒废已久的院子倒很搭......

从叶年的角度看到的是颓废人的侧脸,鼻梁高挺,侧面轮廓还挺完美。那人听见进门声皱起了眉睁开眼看向叶年。

叶年刚想开口打声招呼,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来。要是在大街上碰到,绝对认不出来这是自己的童年玩伴。虽然很帅,但浑身是冷酷和不羁。

有点不好相处的感觉。

叶年不是个自来熟,连性格开朗都算不上,所以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打招呼,你好我叫叶年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我是叶年?好像都不太合适。

刚打算开口。齐司睁开眼看了看他,皱着眉头又重新闭上了眼。眉眼之间透出一股烦躁劲儿,好像谁戳他一下他就会像只气球一样炸掉。

叶年:“......”

就这么过去了十几秒。

叶年:“那个......去我家吃饭吧,赵阿姨已经过去了。”

两秒后齐司再次缓缓睁开眼睛,一脸不耐烦:“别吵。”

气氛非常尴尬,叶年想说的的话卡在嗓子眼,此时他非常想转身就走。

这个齐司大概就像外表看起来一样,不好相处。叶年顺便在心里感叹了下自己看人能力还挺准。

但又不能自己去吃饭不带齐司,于是决定再找点话。

“自我介绍下,我是叶年,来叫你吃饭,建议你吃完饭再睡怎么样?”叶年一口气说完。

齐司重新睁开眼,脸上不耐烦加深几分,极其不情愿地缓缓起了身:“废话真多。”

叶年无敌尴尬,这人有毛病还是怎么着,谁欠他钱了?

徽派建筑的门槛很高,齐司刚到还未适应,走到门口腿抬的不够高,一只脚在门槛上重重绊了一下,前面的叶年转身去扶。

“小心这......”叶年还没说完,齐司很麻利地躲开了叶年去搀扶的手。

被嫌弃了?

叶年在心里叹了口气,人的变化真是不可捉摸,当年温柔的齐司变成了刺儿头。

吃午饭期间,也并没有什么愉快的经历,齐司几乎没有说过话,只有刚进门时对叶母说了句

“阿姨好”。

叶年是个心思细腻且敏感的人,吃饭时候他用余光观察了齐司,这个刺头对别人态度冷冰冰,对赵阿姨却好像不一样。

虽然也没有什么语言交流,但就是不一样,没有那种锋利和冷酷。

叶母和赵阿姨好像十分聊得来,下午叶母便让叶年帮着找阿姨和齐司收拾行李打扫房间。

叶年打算扫一下地,地下的灰能没过鞋底了。

扫把一扫,客厅瞬间尘土飞扬。叶年被扑面而来的尘土呛了一口,弯腰开始猛咳。

齐司看向这边,眉头又紧了一圈:“啧。”

叶年冲他翻了个白眼。

你会扫你来扫!

没想到齐刺头一把抢走叶年的扫把,他扫地的手法非常熟练,灰尘在他的手底下竟然老老实实的一点也没有乱飞。

叶年暗暗称奇,看不出来齐司还挺会扫地的。

齐司扫完,拍了拍衣服,走进卧室把扫把扔向墙角。扔者无意,手劲不小。

一阵碎裂的声音传出。

屋顶滚落下几块小小的碎石。

第二章 逛街

房子多年没有人住且未翻修,未免有些松动,经不起折腾,随便一点震动就哗啦啦滚下几粒碎石。

初来的几天晚上,这一把老骨头的房子还凑合着能住人。人住着就要折腾,再加上天气有所变化,老骨头终于有了要垮掉的态势

某天晚上,赵阿姨在卧室躺下刚准备睡觉,一块鸡蛋大小的碎石滚落在她身上,熄了灯,乌漆嘛黑的,赵阿姨只觉得有东西碰了自己的胳膊,吓得大叫一声,这一叫,声波传到齐司的卧室,一一个松动的小石头被震了下来。不偏不倚,直接砸在脑门是。本就睡眠不沉的齐司突然惊醒,一跃而起。

“靠。“齐司打开灯,摸了摸左额角,一丝刺痛传来,再一看手指,沾了点血迹。齐司的睡眠不好,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弄醒了,未免有些烦躁。去客厅找创可贴。

赵阿姨坐在客厅沙发上,满面愁容。见到额角带着血的齐司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啊,坐下坐下,我给你找个创可贴。“赵阿姨说。

“承蒙您的狮吼功照顾,挂了彩。“齐司叹了口气。见到赵阿姨,烦躁的情绪压了下去。

叶年观察的很对,齐司对赵阿姨和对别人的确不一样,不会发脾气,不会板着脸,偶尔还会开开玩笑。

在齐司的家庭里,父亲母亲是别人眼中干劲儿十足的生意人,而在齐司眼里,父母是没有亲情温度的,他从上了小学之后,收获的温暖都是来自赵阿姨。赵阿姨照顾他生活的方方面面。拉扯了他九年,真的可以说是比母亲还要亲。

“今天晚上我们不能在屋里睡了,太危险了。”赵阿姨说着走到院子,琢磨该如何度过今晚。

正说着,一阵敲门声响起。赵阿姨打开门,是叶母。

狮吼功功底深厚,震醒了隔壁叶家。

讲述了前因后果,叶母邀请赵阿姨和齐司去自己家里睡觉。

齐司很不习惯去别人家里睡觉。再加上自六七岁起,就偶尔开始失眠,一躺几个小时,眼眶都发酸了也没有睡意,但叶母的盛情难却,再者他也不想让赵阿姨担心,便答应去叶家睡一晚。

“赵姐,你去客房睡吧,我给你抱床被子。“叶母说。

“哎,好,太谢谢了。“赵阿姨说。

齐司原地站着等待分配。这几天在危楼里一直没睡好,说不定今晚在客房能好好睡一觉。

“家里就一间客房,小司,委屈你和小年一起睡吧,来,这边。”叶母说。

“啊?”齐司觉得今晚好好睡觉的打算泡汤了。从记事起自己还从来没和别人睡过一张床。

叶年在台灯下埋头写着东西,见齐司抱着一床被子进来,吓了一跳,啪地合上了本子。

“小年,你和小司今晚睡一个屋子吧,小司有什么需要的就说,早点睡吧。”叶母转身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叶年和齐司。叶年手里拿着日记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叶年先开了口:“那,那个……横着睡吧,你这边,我那边。”说完叶年便很想抽自己,明明都是男的有什么可尴尬的,说话都结巴了。班里男同学经常有互相邀请去家里打游戏,玩够了倒头就在别人家里睡觉,尴尬个屁。

“哦。”齐司这一声几不可闻。

叶年有了心理上的安慰,倒是躺下就睡着了。睡前瞄了一眼齐司,这个刺儿头坐在离自己很远的床边上发呆。

夜晚是对睡着的人的馈赠,也是对失眠者的惩罚。

闹铃一响,叶年睁开睡眼,打了个哈欠,昨晚睡得还不错。瞄一眼旁边,一个人影坐在床边。

他醒的这么早?!

醒的不仅很早,记性似乎也不错,还能记住昨晚的坐姿什么样,早晨再摆出个一模一样的。

不对啊……叶年终于从惺忪的状态里清醒了。

“我去,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叶年惊了。

齐司没有反应。

“你醒了没啊,坐了一晚上?”叶年提高了声音。

“小点声,没聋。”齐司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很好听,像一把小木琴的琴弦发出的微微震动。

叶母和赵阿姨年龄相仿出身相似,共同话语很多,相处起来很合拍,早上吃完早饭就一起去了早市。

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两位不太合拍的:“早饭都准备好了,吃完了可以去文具超市,明天开学了,好好准备一下。”

早饭很简单,是豆浆,小笼包。

叶年右手虚握着一杯豆浆正要拿起来喝上一口,手刚抬起的一瞬间,坐在右边的齐司抬起左胳膊夹小笼包。两条胳膊一碰撞,尚未来得及反应,杯子一歪,豆浆顺势就泼了出去。

很准很准,全部浇在了齐司的裤裆上。

“我操!”齐司吓了一跳,裆部全部湿掉。

“啊,不好意思,你左撇子啊。”叶年连忙抽了一把纸巾,犹豫了一下,“我帮你擦还是你自己啊?”

“废话,拿来!”齐司吼了一声。

齐司捂着裤子跑去厕所,但是洒的豆浆太多了,纸巾擦无济于事。叶年在客厅坐着,突然有点想笑。

过了一会儿,齐司出来了,乳白的豆浆半干在裤子上,叶年看了一眼,气氛顿时有点僵硬。

“看什么看,没见过啊。”齐司标志性地皱起眉。

见过什么?见过豆浆洒到裤子上吗?

“你……还是换条裤子吧,这样不雅观。“叶年说。

“我能换早特么的换了,都洗了没干。“齐司说。

衣服裤子在行李箱里长久放置长了褶子,赵阿姨昨天就把所有衣服全部洗了挂起来,现在还在齐家院子里滴着水。

“要不先穿我的?“叶年问。

“赶紧的。“齐司说。

叶年翻找衣柜。他179,齐司大概要比他高出个四五厘米,并且他骨架偏小,齐司要穿大一些的。

符合条件的好像只有这一条了。小姨送的生日礼物,因为号码大且过于鲜艳,自己一次也没穿过。

紫色的,不过膝肥短裤。

叶年强忍住笑意:“这个大概合适,其他的你穿不下。”

他感觉刺头齐司下一秒会抄起凳子抡过来。

这时候大门打开声响起,叶母和赵阿姨逛早市回来了。

齐司一把抢过叶年手里的裤子,冲进屋,关上门,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再出来时,齐司的黑t恤加紫短裤造成了很强的视觉冲击,叶年本以为自己会

笑的肚子疼,没想到穿到齐司的身上竟然不那么突兀。

齐司的小腿很紧实,线条非常好看,这么一穿,没有了平时的高冷,倒是有点嘻哈。

果然,长得好看怎么穿都好看。

“走,快。”齐司说。

“嗯?去哪儿?”叶年本以为按照刺头的作风,今天去买文具他俩会各走各的

路,这时才想起齐司并不熟悉这边的店都在哪儿。

“先买裤子再去文具店。”齐司说着走了出去。

这个时间,镇上的小商场尚未开门,只能去长水街早早开门的店铺。长水街是祈春镇的商业街,镇民需要什么东西大都会在这里买,大件物品才会去市里买。

然而现在,早早开门的店铺也并不多,男装更是少之又少。

进了一家名叫“白衣非凡”的店铺。

“欢迎光临,今日的首位客人有折扣哦。”服务员说。

齐司扫视一圈,惊奇的发现全是白衣服白裤子。”

“你们这里......”

“对的先生,”服务员热情介绍,“我们这里全部是白色系列,你们二位尤其是后面这位小哥,皮肤非常白,非常适合我们家衣服,而您也可以换一种风格,不用非要嘻哈范,来这边看一下!紧身的考虑下吗?”

叶年想笑,但是生生憋住了,整个人颤抖了一下。

齐司瞪了他一眼。

“我买裤子,正常版型就行。”齐司说。

齐司被服务员拉着试裤子,叶年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百无聊赖的看,他从来没有过这种跟别人一起悠闲逛街的经历,自己朋友比较少,要买东西也是自己一个人买。

齐司买了一条白色到膝盖的裤子,付了钱,刚要踏出店门。

服务员热情送客:“二位真是太般配啦!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齐司和叶年脚步同时一顿,同时用余光瞥了一眼对方,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这个时候叶年才反应过来服务员说的般配是什么,他穿了白T恤黑裤子,齐司穿了白T恤黑裤子。都很简洁没有什么花纹装饰,款式还差不多。

这很情侣装。

没有和不熟悉的人一同逛街的经历,更别说和不熟的人穿着情侣装逛街了。

于是二位走路时很有默契的拉开了一定距离。

叶年走在后面,总是有意无意看见前面的齐司,这个刺儿头走路步子很稳重,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少年吊儿郎当的感觉。

偶尔一阵风吹来,拂过少年的黑T恤,腰部好看的线条就若隐若现。

假期最后一天这么过去了。

叶年在台灯下打开本子———一本复古款式的厚本。他一直坚持写日记,从会写字到现在。

“假期最后一天,天气还不错。有点微风。

第一次和不熟悉的人这样逛街。走在街上回头率很高,所以有了我和刺儿头的第一次默契配合———自动拉开三米距离。

今天叶国恒没有回来,妈和赵阿姨一起聊天做家务,这种感觉真好。只要叶国恒不回来。”

今天的日记很短而且零散,逛了大半天叶年已经眼皮沉重,躺到床上就逐渐深眠。

完全睡着之前,叶年感觉左边的床微微一沉。

这一沉又慢又轻,是故意放缓的。

看来刺儿头有时候也不太刺头。

第三章 信息表

齐司和叶年这个年纪,在别处应该是上高二的,但是这边普遍上学晚,开学他俩才上高一。

早上天色灰蒙蒙,飘着丝丝细雨,羊肠小路的石制路面有些湿滑,整个小镇有些烟雨朦胧。

叶年醒了,缓缓伸了个懒腰。

高中开学第一天,赵阿姨和叶母当然是千叮咛万嘱咐。

“妈,赵阿姨,我们又不住校,别操心,走了啊。”叶年说。

“小年,你和带小司一起啊,他不认识路。”叶母再次嘱咐。

“嗯,知道了。”叶年其实不太情愿,姓齐的性格太冷了,话太少,虽然叶年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是一句话不说又觉得有些别扭。

上次逛街,叶年的感受是:我身边有一个行走的冰窖!

刚要出门,齐司:“我去拿书包,在我家里。”

叶年在自家院子里等一会儿。拿个书包还不是一分钟搞定的事儿?

等了半天,也不见齐司出来,这不知道是去拿书包了,还是现去买布做书包了。

叶年看了眼手表,还有十五分钟,他不想第一天开学就迟到。

叶年拎起书包大步迈出家门,快跑三两步到了齐家门口。

大门口旁边与院内有一块视觉盲区,就像盘山公路拐弯处一样。

刚要跑进去看看姓齐的刺头在磨蹭什么,一个人从门口冲了出来,那速度叶年根本来不及刹住脚,甚至根本没反应过来,瞬间被撞翻在地,这一撞力气极大,叶年只觉得眼前一晃,目所及处所有颜色混作一团,脑袋有些发晕。

“我靠!”齐司和叶年相撞,也有些吃痛,懵了二三秒,随即看到倒在地上的

叶年,才发现这位更加严重一些。

齐司比叶年高,比他更有力一些,而叶年个头略矮略瘦,从小爱生病,当然没有齐司有力。

“你没事吧?”齐司看向已经爬起来坐在地上的叶年,他的白t恤上沾了混着雨水的泥,盖住半只耳朵的碎发被雨水淋得湿哒哒的,活像一只刚从水里捞上来的小白猫。

“没事就怪了。”叶年斜了一眼齐司。

“哪坏了?“齐司皱起眉。

叶年用手指了下左脚踝,已然肿起一大片。

“还能走吗?”说完齐司感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你先走吧,要迟到了,那边有背书包的,跟着他们走,就找到学校了。”叶年说完叹了口气。

“你呢?”齐司问。

“在雨后的泥土里坐着生根发芽,结果开花。”叶年说罢还眯了眯眼。

齐司:“……”

耽误了这会儿,迟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齐司没说什么也没怎么犹豫就蹲在了叶年旁边。

“上来。”

“……不用背,扶一下就行。我还没双腿瘫痪,右脚没事。”

“啰嗦。”齐司眉头皱的更紧了,秉承着他说话能简则简的原则,“医院。”

叶年抓着齐司的胳膊晃悠了几下站起来,心想着齐司还算有点良心。

“在哪儿。”齐司突然蹦出几个字。

“什么?”

“医院。”

“医院怎么了?”

“医院在哪儿!”齐司终于肯把话连起来说了,同时有点烦躁的提高了音量,“脑子也摔坏了?”齐司说。

叶年决定收回刚才说刺头有良心这句话。

医院给简单包扎了一下,只是扭了,并没有伤筋动骨的大问题。并且医生嘱咐最近最好少走路,走路最好是人搀扶,最近下雨,地面湿滑,镇上医院暂有的这种拐杖的底垫不太防滑,二次受伤问题就严重了。

谁能扶自己,叶年使用排除法,母亲有家务也有一份工作,父亲更不用说了,想起来就一阵反胃。

眼下能扶自己的,好像只有齐司了。

看来要暂时与刺头朝夕相处了。

生活总是环环相扣的,一环出了问题,下面几环也不会顺顺利利。从医院出来,面临的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迟到。

而且是开学第一天的迟到。

此刻叶年有些隐隐约约的担忧,这种担忧并非只是来自于迟到。

当他们赶到学校,正在上第三节数学课。一进教室门,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离开

黑板,有齐刷刷投向叶年和齐司,紧接着就开始窃窃私语声。

第一排的两个女生,一个齐刘海娃娃头,一个中分扎马尾,捂着嘴哂笑。

齐刘海;“啊啊啊,咱们班还有这么帅的人,我觉得黑衣服的好帅!”

中分:“白衣服的好看啊!”

“闭嘴!低头看你们的书,再看滚出去看,你们两个,怎么回事,第一天就迟到?”数学老师是一个中年男人,有着大部分中年男人的标准体型,挺着啤酒肚,一脸肉说起话来颤个不停。

满脸写着“不是善茬儿”五个字。

叶年的心思很细,数学老师看向齐司和叶年的时候,不知怎么,叶年觉得他的眼神里有些别的东西。那不像是看迟到学生的眼神,倒是似乎参杂着一些厌恶和鄙薄。他不知齐司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

对迟到的学生充满鄙视,要么这个老师是个极为苛刻的人,要么就是有别的原因了。

“抱歉老师,我出门扭了脚,他扶我去了医院,所以迟到了。”叶年说。

数学老师没有正眼看他俩,只是不屑地抬起下巴指了一下倒数一二排的两个空位置,“滚过去。”

齐司没吭声的坐到了倒数第一排,叶年就这样和齐刺头成了前后位。

“别坐,站着!”数学老师吼了一句。

叶年看了眼齐司,他满脸写着“不耐烦”和“忍耐”两个词。

叶年同桌是个憨厚的大块头,给人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

“哎,你叫什么?”大块头笑着杵了杵叶年的胳膊。

“叶年。你呢?”叶年回应。

“刘韩,叫我大韩就行。方胖教数学,这学期有的受了,哈哈哈。”刘韩说。

数学老师姓方。

叶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下课铃就响了,教室瞬间嗡嗡起来。

只见方胖下了讲台,朝着齐司叶年的方向摇摇晃晃走了过来,活像一只肥螃蟹。

“家庭情况表,别人都填了。”方胖十分不耐烦的把一张纸拍到了叶年桌子上。

姓名,住址,父母电话。

依次填写,填到父亲电话的时候,叶年笔尖犹豫了一秒,但还是写了。

填完后他把表递给齐司,齐司正趴在桌子上,叶年伸出食指戳了一下齐司的胳膊,然后迅速收了回来。

按照电视剧和小说的套路,像齐司这种刺儿头在睡觉时,一碰醒便会条件反射的抬手打人。

意料之外,齐司没有伸手揍人,抬起头的时候表情好像在想什么,竟然没有皱眉,叶年觉得他不皱眉的时候那种冷酷不好接近的气质就淡了,眉宇间透着一丝温存。

叶年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上午最后一节课,叶年有些出神,摊上方老师这样的班主任,也许真的像刘韩说

的那样有的受了,他表情有些失望。

刘韩看了叶年一眼,又杵了杵他,低声道:“也别太失望啊兄弟,咱班头可是个脾气贼好的人,跟方胖不一样的。所以说上课心情犹如坐过山车。”

班主任脾气贼好?

“班主任不是方胖?”叶年诧异。

“不是啊,班头是于小萍,哎对,你迟到了还不知道,不过下午有她课,应该能见着了,教语文的。”刘韩说。

叶年觉得不对劲了,任课老师还管着让学生填写基本信息表?

“你们填了基本信息表了吗?”叶年问。

“没有啊,下午班头才来。”刘韩道。

那为什么让我们先填信息表?叶年越来越感觉不太对劲了。

中午齐司百般不情愿的搀着叶年,还和刘韩去了食堂吃饭,一路上齐司没有什么话,只听刘韩一边走一边说的起劲,都是些学校里的八卦。

叶年称奇,才刚到学校就有人能打听到学校里的八卦了。

据说方胖严重更年期,是因为有个叛逆的儿子。叶年只管听着,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跟你俩走一块儿,这颜值,回头率真是高啊。你们以前认识?”刘韩换了话题。

“不太认识。”一直沉默的齐司终于有了点反应,叶年翻了个白眼,还不如不说。

中午在宿舍午休,走读生也有宿舍分配可供午休。宿舍四个人,叶年齐司上下铺,刘韩下铺是个满脸青春痘的瘦小男生,看着一副学霸样儿,其实还真是个学霸,班里第一名,不过话不多。

午休时候,叶年想起他和齐司提前填的表格,隐隐有些不安,在床上翻了几个身。

“别乱动,多动症啊。”上铺齐司有点烦躁。

叶年:“一动不动是王八。”

刘韩:“哈哈哈哈齐司怼他。“

青春痘男生王雨天:“别说话,值班老师来了。“

如刘韩所说,下午有语文课。班主任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女人,说话柔声柔气,脸上还一直挂着笑,给人一种亲切感。

班主任进教室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填基本信息表。

下课后叶年打算先去趟卫生间,再去找于老师问问数学老师让他们提前填的信息表是怎么回事。

“哎,我要去厕所。”叶年回头跟正望着窗外出神的齐司说。

“嗯。”齐司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一只耳朵进去了但没经脑子一只耳朵又出来了,但是坐着没动。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微微皱着但不似平时烦躁的样子,倒是隐隐有愁容。半开的窗户外一阵阵微风吹进来,拂动齐司乌黑的碎发。

“哎,你听见我说话了没?”叶年手背碰了碰齐司的手臂。

“嗯?什么?“齐司微微睁大了下眼,把脸转向叶年。出鞘的灵魂瞬间回到体内,齐司的愁容尚未转换成平时的状态,和叶年的视线碰撞到了一起。

叶年刚才回过头来时时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自己和齐司离的如此近,以至于齐司脸部皮肤散发出的温热轻轻扑在叶年的脸上,叶年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过马上回过神来:“啊……我说我要上厕所。”

“你不是上节课才去吗?肾不好尿频?”齐司瞬间又回到平时的冷酷又暴躁的状态。

“谢谢关心,快点儿憋不住了。”叶年说。

然后齐司很大力的拽起叶年的胳膊,去了厕所。这一拽有些疼,但叶年并没有在意或是生气,比起这个,他更在意齐司刚才在想什么。

八年前,他和齐司在镇上幼儿园毕业,小学开学,本以为他的小齐哥哥会和他一起在一个小学,别人欺负自己,还会有小齐哥哥为他撑腰。但是叶年没想到,在开学前夕,齐家就空了。听母亲说,齐家因为做生意成了暴发户,去了北方的一线大城市定居了。为此叶年伤心了好久,以前每次经过齐家,他都会想起那个自己童年玩伴,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但时间总是不经意间就冲淡一切,叶年的小齐哥哥也就被搁置在记忆的深处了。

但是没想到,八年后,一直没有任何消息的齐司又重新回来了,如今的齐司和当年的温柔孩童判若两人,未免产生疏离和陌生感。这几年一定发生了不少事,齐司心里也一定藏了不少心事。

叶年本打算解手回来之后去问一下班主任信息表的事情,但是刚才磨蹭了一会儿外加腿脚不方便走路慢,前脚踏进教室,紧接着就响起上课铃。

于是今天便没有机会去问了。

但包括方胖在内,谁都不知道这张特殊的信息表,在黑暗中轻轻滋出一点火花,燃烧,生出恶魔般扭曲的火焰。

第四章 家暴

开学第一天上完晚自习放学了。

齐司弯着一只胳膊,让叶年扶着走。

白天刚下过雨,本来空气质量就很好的祈春镇这会儿透着一股子青草泥土味儿。乌云早已散开,宝蓝夜空繁星烁烁。一户户人家窗口透出或暖黄,或洁白的灯光。已至九月,但夜晚还是无风而静谧,只有虫声和叶子簌簌的声音。

齐司垂着眼睑,一言不发的走着。叶年用余光不时瞟一眼齐司。太安静了,叶年打算打破这尴尬的宁静,找点儿话题。

“今天上午那张信息表到底怎么回事啊?”叶年说。

“不知道。”齐司十分简洁的回答。

“……你就不能多说两句?”叶年郁闷。

叶年本以为齐司又会怼自己,没想到齐司竟然认真的回答起来。

“上午数学老师给的那张表上只有父母电话,家庭住址和姓名,假如说这张表有心人要使用,要么他会找到我们家里,要么就会给家长打电话了。”齐司语气平淡,又很好听。

不过叶年的关注点是齐司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叶年的思绪回到正事上,说到给父母打电话时候,他心里其实慌了一下。给母亲打电话倒是无所谓,受伤而迟到无可厚非;给父亲打电话这事情就很严重了。想起父亲,叶年心里一阵犯堵。

叶年从来不知道他父亲从事什么工作,十天半月不回家,每次回家都是在深夜,带着一身令人作呕的酒气。如果只是不回家,只是酗酒,那也忍了。但是每次醉醺醺的叶国恒都会家暴叶母和叶年。叶母虽然是个和善之人,但半辈子生活在古镇,难免思想传统而封闭,她不懂向法律求助,也不懂上网发微博向社会求助。只是在每次被暴打完,含着泪狼狈的搂紧咬牙切齿的叶年,不让他反抗。

“别冲动,算了吧,好歹也是你父亲。”这是叶母常说的话。

叶年恨父亲,恨他把平淡而安宁的生活时不时插上几刀,恨不得他马上消失。

到了家。这些日子齐司还是住在叶年家,自家房屋还在修葺之中。

齐司半卧在床上,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叶年仍旧保持他的写日记习惯,在台灯下翻开本子不遮不掩的写着。他知道齐司不会偷看。虽然一直喊他齐刺头,但叶年知道他绝不是个多事之人。

“开学第一天,扭伤了脚还迟到了,并且填了份诡异的信息表。真是诸事不顺。

不过人的眼光不能挑挑拣拣,好事儿也是要看到的,有个不错的班主任,还有个友好的同桌。

今天晚上叶国恒也没有回……”

“来”字还没有写完,客厅一声突然传出一声让人心里一惊的脆响让叶年心脏猛跳了一下,像是玻璃制品碎掉的声音。他吓了一跳,笔尖在纸上狠狠划了一下,真是说谁谁到,叶年起身要往客厅走过去。在卧室门口,叶年想起什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齐司:“你别出来了。”然后一瘸一拐走出去。

他怕齐司被叶国恒误伤,也怕自己家的丑事在外人面前崭露无遗。

齐司从见到叶年开始,一直觉得这个细皮嫩肉的人没什么脾气,跟他相处起来也很容易,但是刚才叶年回过头的一瞬间,齐司有点意外,他第一次看见叶年这种表情和这样难看的脸色。

果然不出叶年所料,叶国恒回来了。刚才的一声响是他把刚喝完的白酒瓶子狠狠摔在地上的声音。叶国恒个头很高,脸色黑红,一道道皱纹深深刻在脸上,发起脾气来这些纹路好像被搅动的波浪扭曲在脸上。但从五官能看出来,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长相不错的人。当年他和母亲结婚,是家长大包大揽而成的。外人都说母亲好运嫁了个长得俊美的男人,只有叶母在深夜流下的眼泪无声反驳着一切。

叶国恒看到叶年出来,嘴角往下一瘪,狞笑了一声:“哎呦,我儿子出息了,都学会逃课了,你老子在外挣钱,你他妈的逃课,别念了,念书顶个屁用。你老子这么大的时候都在工地上干了三年了……你那是什么表情?想打你爹?来啊,他妈的弄不死你……”

叶年这时反应过来了,正如齐司所说,电话和住址是有用信息。方胖把电话打到叶国恒那里去了。可方胖这是图什么?受伤迟到告诉班主任即可,气不过的大可告诉级部主任,直接联系家长是为什么?

“愣着干什么?不是想动手吗,这就不敢了?“叶国恒暴呵一声。随即抬起胳膊重重抡在叶年的耳朵后面,这一胳膊下去,叶年只觉得脑袋嗡了一声,眼前发黑了几秒。

卧室里的齐司听到这一声闷响,就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很熟悉,初中和同学打仗,胳膊抡在别人身上就是这种声音。虽然叶年说不让齐司出去,但是这几天他和叶年吃住一直在一起,多少熟络了一些,再加上叶母对他和赵阿姨有照顾之恩,自己袖手旁观总归是不好。

齐司皱起眉头走向客厅,看到被一胳膊打懵的叶年还未回过神,就又被高个子男人一脚踹在肚子上。叶年一个趔趄,后背在墙上重擦了一下,火辣辣的感觉升起,应该是破皮了。叶母和赵阿姨也出来了,叶母刚出来就看到叶国恒踢了叶年肚子,一着急眼泪就下来了,哆哆嗦嗦的哭着:“停吧……别打孩子了。”赵阿姨扶着叶母,也是手足无措。

齐司大概也反应过来,自打住进叶家,只看到过叶母,虽然叶年没说,但也大致猜出来,这位应该就是叶年的父亲了,毕竟眉眼间有一点相像。

若是别人,齐司早就动手了,自己打架还没输过,但这是叶年父亲,自己轻易不能动手。

“他受伤了才迟到的,不是故意的。”齐司冷冷道。

叶国恒此时脑子不清楚,逮住谁就是谁,齐司一出声,浑浊的眼球立马转到了齐司身上。

“你谁啊……受伤?这叫受伤?老子他妈的让这个孬种知道什么是受伤!“叶国恒话音一落,抬起脚来对着叶年的左腿踹过去,谁也没反应过来,那只尚未消肿的脚踝被狠狠踹了下。

这下远比崴脚严重的多,叶年脸色一白,啊了一声,只觉得左脚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传来,紧接着有些麻木,一个不稳,直接要扑倒在地上。齐司反应的很快,看叶年要倒地,冲到他背后一把揽住他的腰,稳稳扶住了。

齐司只知道叶年比较瘦,这才知道他的腰比看起来的还要细,一个手臂就能扶住了,还能空出一只手来防御攻击。

叶国恒把矛头又转向了叶母:“你也长能耐了是吧,随便让人住家里?下次他妈的整个野汉子在卧室里养着吧。“他伸出手去拽叶母的头发,赵阿姨叫了一声,把叶母往后拽,齐司心里的厌恶也被激起来了,他一拳打在叶国恒手腕上,这一下只是起到了挡了一下的作用,没有用太大的力。

这个本来普通又安宁的屋子,一瞬之间充满了男人的暴呵声,女人的惊叫和呜咽声,还有物品摔落与碰撞的声音,刺耳的声音像一台持续发力的大机器,张开巨口,露出獠牙和无底深渊,一口一口吞噬着叶年。

叶年缓缓闭上眼睛,他此刻还被齐司揽住,靠在齐司的身上。不想了,不听了,就这样吧。

疲劳和疼痛让叶年短暂的不知是晕了一会儿还是睡了一会儿。当他醒来时,发现耳朵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一切又归于宁静,刚才的那些就好像是做了一场不太愉快的梦。

齐司坐在床边,一只胳膊撑着脑袋,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叶年这时反应过来,是齐司把自己扛回来的吧,回忆刚才,他记得齐司的力气很大,臂膀没有什么大块肌肉但很结实。他看了看这个刺儿头,柔黑的头发垂在眉间,鼻梁挺直,眼尾处还有一道温柔的弧线,叶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觉得盯着齐司这样看很舒服很平静,就当是心里被这温柔的弧线轻轻拨动了一下吧。

这么一会儿过去,叶年才感觉到刚才被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起来,尤其是脚踝。

想要起身拿医药箱,挣扎着下地的声音将齐司唤醒,他睁开眼。

“还能动啊?“

“拿药箱“

“哪儿?“

“衣柜右面……他……走了?“叶年犹豫着问了句。

“嗯,你晕了之后,被我挡了一下。还没开始对你妈妈动手,手机响了接了个电话骂骂咧咧的,然后摔了个遥控器就走了。”

有惊无险。

“赵阿姨没事吧?还有……你没事吧?“

“没事儿。她俩刚才才去医院拿药了,治你的脚。“

肚子和腿部擦伤叶年自己就可以涂酒精处理。但是后背那块擦伤就不行了。叶年够了两下没成功。

“你还能涂得再偏点儿?“齐司问。

“我后背又没长眼睛。“叶年说。

“那就拿来啊。“齐司用一贯的有些不耐烦的语气说道。其实叶年知道,这并不是真的不耐烦,大概是种某些原因下养成的习惯。

叶年白皙的背在台灯的灯光下愈发白了,跟那块半个巴掌大的红色擦伤形成鲜明对比。他能感觉到齐司很轻的在他后背上擦拭酒精,凉凉的触感,伴随着的刺痛让叶年“嘶”了一声。

“你豌豆公主啊?疼忍着。”齐司说。虽然这么说,但能感觉出来,他的动作又轻了。

“……今天谢谢了。”叶年还是决定道谢。

“拉尤披萨。”

“什么?”叶年没反应过来。

“上学路上那个。

叶年反应过来之后乐了,这是有酬劳动啊。

第五章 紧急电话

伤口消毒完后,齐司接到赵阿姨的电话,医生坚持让伤者来医院,说二次受伤不能耽搁,若不是现在医院还有需要照顾的患者,医生就亲自过去了。

本来身体就不健壮的叶年,叶国恒回来后这么一折腾,简直就病恹恹了,脸色白到近乎透明,呼吸也变得轻了。

“小司你带着小年快点过来吧,医生说伤筋动骨耽误了不好。赵阿姨又嘱托了一遍,”我看他伤的还挺严重,大概是不能走了,你把人家背过来吧。“

在“背过来吧”四个字刚刚从赵阿姨嘴里脱口而出是,齐司几乎是同时把手机开了免提。于是”背过来吧”四个字就传到了叶年耳朵里。

叶年看了一眼齐司,后者也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写满了听见没,不是我主动要背你的。

叶年笑了两声。

他爬起来,齐司走到床边上微微弯下腰。叶年刚一贴到齐司的后背上,瞬间“嘶“了一声。叶年立马蜷起了身子,叶国恒踢他肚子的那一下可是用了力的。叶年刚在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齐司给他擦药上,这一疼,刚才关于家暴的回忆全部涌了上来。太疼了,那不光是肉体上的疼。母亲的哭也不断的撕扯着叶年的心肺,叶国恒粗鲁的话和暴力不知给齐司和赵阿姨留下了怎样的印象,一想到这,叶年的情绪低落下来。他脾气是很好,但一想到叶国恒就愤怒和厌恶一股劲的升起,恨不得把他的肚子一脚踹个对穿。

叶年的情绪这一波动,额头上渗出晶莹的冷汗。打湿了有些长尚未来的及剪的头发。

肚子太疼了,没办法让齐司背了。叶年做好了扶着墙连滚带爬到医院的准备,于是拿起写字台上的一个皮筋,三两下把头发扎在了脑后,扎起一个小指长的小辫子。这一扎,叶年脸部显得愈发清秀,让齐司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疼?”齐司问。

“嗯,无法享被背的清福了。“叶年叹了口气。艰难的挪到床边,准备连滚带爬。

没想到,齐司犹豫二三秒,说了一句:“躺好。”

“啊?”叶年愣了一下。

然后齐司直接伸出手臂,横着抱起了叶年。标准的公主抱,叶年本来就缓的呼吸几乎瞬间停顿了。

叶年瞪大眼睛根本没反应多来,齐司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连看一眼他都没有,径直走出了家门。

叶年感觉到齐司胳膊贴着自己的地方滚烫,不知是这个外表暴躁内心实则很温柔的人体温比较高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沉默良久,叶年开口:“累吗,累就先把我放下来歇会儿。”

“不用,我没你那么娇弱。”齐司道。他一直没有正眼看叶年,但是余光确实一直落在他身上的,这个像猫一样的人,又柔软又轻。不时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被冷汗打湿,微微颤动着,散在前额乌黑的碎发落在白皙的额头上,看起来十分清俊。

齐司大概怕叶年误以为自己看不起他,于是决定再解释一下。他以前从不怕误会也从不解释什么,这一次算是例外:“我是说……”齐司话还没出口,余光就好像看到一个人影从小路拐角处一闪而过,齐司觉得那不是错觉,因为那身影似乎有些熟悉:“嗯?”他忽然皱起眉。

“怎么了?“叶年看他忽然不说了。

“没事。“齐司觉得先暂且不告诉叶年,毕竟见了点什么小事儿就说出来不是齐司的风格。

到了医院,包扎,领药没用了多长时间,医生建议叶年先住两天院,打打点滴消炎。

在医院的两天,叶年没有办法上学。母亲中午不回家吃饭,给叶年带饭的任务就交到了齐司的手上,晚上下课齐司还要负责带笔记给他。

第一天中午吃饭,齐司买了鲜肉馅饼,小菜还有稀粥。叶年大口咬了馅饼,眉头一皱,紧接着把馅饼里的葱都挑了出来。

“毛病真多。”齐司看似看了一眼他,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叶年是看透他这个样子了,此烦并非真烦,因为后面的几顿饭,再也没有哪一种食物里有葱。

两天过去,又开始了被齐司扶着上学的日子了。

早晨,叶年抓着齐司的胳膊在校园里走,可以感觉到周围的女生捂着嘴巴笑嘻嘻的窃窃私语,不知在脑补什么。快到教室时,迎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肥胖又摇摇摆摆,是方胖。

方胖一看见齐司和叶年,脸色立马就拉得很长,叶年觉得既然撞见了,还是打个招呼比较好,省的惹上什么麻烦,于是问了句老师好。方胖没有回应,反倒是擦肩而过的一瞬,叶年和齐司都听到了他从鼻腔里发出的不屑的一声哼。

“你说……我们怎么招惹他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叶年问齐司。

“是你招惹他了,前两天我自己在来上学,看见他他也没有甩什么脸色。“齐司说,”冲你来的。“

叶年想了一下,斩钉截铁道:“不对吧,上午他可是罚你站了两节课,你招惹的。”上午数学课,齐司的碳素笔掉到了叶年座位下面,齐司戳了一下叶年让他帮忙捡起来,没想到这一个小动作就被方胖逮住了,罚齐司站了连堂课。

一旁一直沉默吃饭的刘韩咽下一口包子:“你俩相互推卸啥,很明显是冲着你们两个人的,分开了没事儿,在一块儿就找你们事儿呗。“

叶年觉得好像有道理,不过听到刘韩说的这个“一块儿“,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要想把”一块儿“和”被老师盯上“这两个联系在一起的话,能让人想到的,只有早恋被老师抓到。

早恋?叶年想,只是最近和齐司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一起睡觉……再加上抱着走了一路而已啊。而这一切也并非主动的,齐司家房子在修葺,他的脚受伤严重。况且俩男的,一般老师只会想到他俩是哥们或者兄弟关系吧

“为什么?”叶年看向刘韩。

“不知道,我看方胖就是更年期了,一天天神神叨叨的,不一定火星就点燃了他的哪根儿线。琢磨不透,你看他今天,吓死人。“方胖从开学到现在,从未出现过笑脸,脸色总是阴晴不定。今天齐司被罚站后,不知是谁不长眼色的在下面窃窃私语,方胖瞬间就发起脾气。他发脾气的方式和大部分老师大同小异,只是程度严重了些,吼叫,摔东西。如果只是这样,那么也不会有这么多学生厌恶他,方胖发完脾气后,会在课下给学生们使绊子,以后在课堂上也好,课下也罢,总是断断续续的给你找一些小麻烦。问句老师好不搭理你,交上的作业鸡蛋里挑骨头,罚个千八百变。当然还有一些学生严重惹恼他,曾经就有这样一个学生同他顶嘴,所有人都不知道方胖暗地里怎么找他麻烦的,总之这个学生最后转学了。方胖同别的老师关系也不怎么好,话很少,总之是个怪人。

午休。

躺下准备睡了,叶年手机震动起来,他手机一直调的震动模式,叶年朋友很少,经常一个人独处,习惯了安静,响铃模式的话,手机突然一响,叶年会突然惊得心一揪。来电显示是妈妈。叶年疑惑,母亲一般不会在上学时间打电话,他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接起电话,叶年还未来的及说话,母亲带着些焦急的声音传出来:“小年,你跟齐司在一起吗?”叶年听见电话那头,还伴随着嘈杂吵闹声音。

“在,他在我上铺,怎么了?”叶年担心起来。

“来了几个人,把赵阿姨围在屋子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你快告诉小司一声。”

“啊,我马上告诉他。”叶年挂了电话。

“齐司!”

“吵什么,刚睡……“齐司有点沙哑的声音从上铺传来,不等他说完,叶年就打断了他。

“别睡,起来,来了几个人,把赵阿姨围在屋子里!”

“齐司连一秒都没有犹豫,从上铺直接翻身跳到地下。眉头拧成一团。

“先别冲动,你要回去吗?”叶年一把拉住他。

齐司暴躁异常,一把挣开叶年的手:“我回去一趟。”赵阿姨和齐司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在齐司心里,她确是他最亲的人。

但是非常的不幸又非常的不巧,十几个老师从周一到周六轮流值班,偏偏今天是方胖值班查午休。Y高中查寝又很严格,未经允许不得缺勤。齐司刚一冲出宿舍门,方胖就迎面走来,他和齐司面对面站着,眯成一条缝的眼睑里夹着两颗乌黑尖锐的眼球,直勾勾的盯着齐司。

“怎么?午休铃响了多长时间了,聋了吗,这么急要去哪去,奔丧吗?”方胖说。

叶年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

果然,齐司听到“奔丧”两个字,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抬起胳膊给了方胖一记重拳。如果有旁观者,就会发现,齐司年轻又英俊的脸上冷暗的可怕,好似被什么毒素侵入血液而后发作一般。

方胖发出一整惨叫,抬起脸时鼻血在脸上画出了一条鲜红的线:“你他妈挺有本事啊!”

隔壁宿舍闻声全部探出好奇的脑袋观望,看到是学生打方胖,整栋楼瞬间兴奋起来,议论之声四起。

叶年扶着墙一瘸一拐出来,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做,阻止齐司不可能,他看得出赵阿姨对齐司来说很重要,所以只能自己做个恶人出来阻止方胖,就当是报答齐刺头在自己受伤时的带饭之恩。

叶年冲着齐司一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吧,齐司犹豫一秒后转身冲下楼梯。

方胖看见叶年,突然冷笑一声,说出一句令叶年,王雨天,刘韩以及所有围观学生都惊掉下巴的一句话:“感情挺深啊,同性恋。”

这句话一出,空气先是一安静,紧接着更嘈杂,更细碎的议论以及哄笑声四起。

第六章 打架

齐司一路几乎是飞回家。

他什么也来不及想,只听见跑动起来风在耳畔迅速刮过的呜呜声。

齐司远远的就看见叶母站在家门口。叶母看见齐司,焦急的招了招手。

“小司,你小心点,这帮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啊,这可怎么办。”

“阿姨,赵阿姨呢?”齐司开口就问。

“里面,被堵在客厅,急死我了,没办法只能给你们打电话。”叶母两手紧握着,非常紧张。赵阿姨虽然和叶母认识没有几天,但是两人很投缘,故而叶母对赵阿姨极为担心。

“没事儿,你先回去吧阿姨,小心点。“齐司脸色眼角瞬间一紧绷,整个人散发出十分锋利的气息,他已经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了。

一进门,齐司扫视一圈,院子里站着两个人,客厅坐着一个站着两个。花臂,叼着烟,拿着鼓鼓囊囊的包,里面装着打架专用装备,很不好惹的样子。打架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谁是头儿------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的。赵阿姨就坐在那人对面,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面无表情,看起来冷静异常,无论伪装的多么冷静,她微微颤抖的手还是将恐惧暴露了出来。

直到看到齐司的时候,她脸上伪装出的冷静瞬间被打破:“快走!”她尾音微微发颤。

“走什么?来了就别走了,或者跟我们走怎么样?”院子里的人把烟从嘴巴里拿出来,又十分不屑的弹到了地上。

齐司没说话,他知道,“放了她”,“我家滚出去”这种话相当于废话,他最不喜欢说废话,更不喜欢跟这些人说什么。

所以齐司毫不犹豫的,对着说话的人就是一拳,这一拳比砸方胖的那一拳力道打的多,那人的脸一歪,架在鼻子上的墨镜瞬间飞了出去,摔断了腿儿。

“操,操你大爷挺行啊小崽子!”院子里的另一个人大骂一声,对着齐司的下巴就要来一勾拳,不过被齐司躲过了,另一个被打了脸的人也迅速回过神来,冲着齐司的肚子踢了过去。

坐在沙发上的人“嗯”了一声,对客厅里的两个人抬了抬头。另外两个人从装备包里拿出三棱刺和绳子冲了出去。

叶母挣扎尖叫奈何手臂和脚踝已被捆绑起来,眼眶里已经激动出泪水,脸色也由煞白转为通红。齐司从上小学起就是他拉扯大的,自己也有一个儿子,但自从离婚后,没有再见过面。齐司对她感情深,同样的,她也早已把齐司当作自己亲情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齐司有危险,她打心底里的焦急。

齐司再能打,四比一这种情况他还是应付不太了的。这帮人不是街头上穿着紧身裤收保护费的小混混,也不是看不顺眼就打架的同龄人,他们是有一定实力的。

齐司的侧腰和面部都挨了拳头,其中一个人还戴了指虎,一拳之下立刻见了血。

齐司知道,这帮人的目的不是警告,而是想要直接带走他和赵阿姨的。

齐司也吃痛,跟四个打体力消耗极快,手臂被一个人死死抓住,即将捆上绳子

齐司看到痛哭的赵阿姨,再看狼狈的自己,心中的愤怒无法压抑。都是因为他的父母,才会牵扯上无辜的赵阿姨,都是因为他们。这次怕是逃不过了吧?

“带我走,把赵阿姨放了。”齐司冷冷道。

“说什么,闭嘴!”赵阿姨撕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一直坐着的那人哼笑一声:“战斗力不行啊小伙子,还谈起条件了,现在不都说那什么,小孩儿才挑挑拣拣,大人全都要。”

齐司死死咬住牙,眼底都有些充血,他挣扎着想要挣脱手臂,手腕已经被粗糙的绳子拉出血痕。

就在此时,大门里突然进来一个人,走速很慢但心情很急切,故而走路一蹦一蹦的。几个人同时扭头看过去。齐司一看之下,很是意外,叶年?他腿受伤了怎么来了,这么单独进来不是找打吗?

齐司吼了一声:“出去!找死啊!”叶年停住脚但没理他,从身后拿起一块直径有十多厘米的石头用力扔了过去,打在用绳子捆齐司那人的肘关节上,那人吃痛立马松了手。绳子一松,齐司就立马抽出手臂,一个人哈哈了两声:“这是你搬来的救兵吗?这细皮嫩肉老子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操!”

说罢就看准叶年的伤腿,眼看就要提过去的时候,齐司突然爆发,跑过去推开叶年自己挨下了这一踢。

,随即又陷入混战,叶年倒地无法爬起。齐司在反抗的同时还为了保护叶年而挨下几拳。他现在身上挂了彩而内心又十分纠结,客厅里有被束缚了手脚的赵阿姨和一个头儿,他怕自己动作太大,那人会对赵阿姨不利,或者会用赵阿姨来要挟自己。

愤怒,担心混杂在一起,齐司觉得现在糟糕透了。混战中,齐司再一次落入下风,他还在想,叶年单枪匹马过来的行为简直傻到极点,同时,一个穿着长袖黑衬衣的人就进了门,身后还带了几个个头不高但看起来很有气势的人。

黑衬衣不光穿着笔挺的黑衬衣,还穿着很讲究的黑裤子,脸上挂着微笑,走路也稳而缓。总之,从头到脚都充满优雅而绅士的气息。

黑衬衣开口,声音有磁性且不急不缓:“各位有什么事情好好说,看我们祈春的环境哪里适合打打杀杀。”

“你他妈的谁啊?”

“哎呦,看来各位是对坐下来好好谈不敢兴趣了,他我们也只好奉陪了。”说完,又浅浅微笑了一下。他身后的几个人立马冲出来,个子不高,但身手却出人意料的敏捷。

双方开始交战,犹豫前一帮人收拾齐司耗费了一些体力,很快就占了下风。黑衬衣的几个人如初生的虎,猛而矫健,很快就占了上风。

最后,客厅坐着的人不得不起身带着他的人离开,走之前撂下话:“记住了,这绝不是最后一次,来日方长呢。”

前前后后花费了不少时间,现在已是下午。齐司和叶年不得不下午请假。

带的人离开了,但黑衬衣没走。

回到叶年卧室,齐司坐到椅子上,过了半天才把上衣脱掉,露出身上的淤青和伤口。

“今天谢谢,没有你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叶年向黑衬衣说。

后者很有风度的一微笑:“应该的,欠你的这个人情算是还上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就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开了。

这下换作叶年给齐司清理伤口了。也换作齐司向叶年道谢了。从齐司嘴里听到“谢“字的时候,叶年还挺意外,原来刺儿头也会道谢。

“应该是我谢你,你帮我挡了几脚,要不现在我的脚就三次伤害了。“叶年道。

“那是因为我不想再多扶残疾人几个月。”齐司回到一贯的说话状态了。

叶年有些想笑。

“那个黑衬衫是谁?“齐司问。

“你不记得他了?也是,这么多年了,他是宋寻。“

齐司想了一下,终于记起。宋寻是叶年家北面的宋家老大,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变化这么大,童年时代总是一脸冷淡,偶尔带头捉弄人,十分有领导的范儿,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

“你走后一年多,他就出国了,半年前才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简直是变了一个人。他家老二宋迁前些日子在河边玩,掉到水里了,我正好路过把他救了上来。来找你之前,我就先给他打了电话,请他帮忙。因为上次救宋迁的事儿,他才能这么爽快的答应。”叶年说。

齐司点了一下头。过了一会儿又问:“你怎么跑出来的,方胖没拦你?“

这一问,叶年脸色就变化了,不得已不情愿的回忆起前几个小时的事情。

方胖说完“同性恋”后,叶年一瞬间就呆住了,紧接着脸部开始发烫,他不知怎么处理眼下的情况,所以干脆一句话也不说,脑袋只剩一团空白也听不见周围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了,径直往楼下走。刘韩比较讲义气,看他腿脚不方便,干脆也不管得不得罪方胖了,就过来扶他到楼下,应叶年的要求拦了辆出租车送叶年回了家。

“说话。”齐司看叶年发愣。

“方胖说……同性恋。”

“什么?“齐司感觉自己听错了。

“他说同性恋。”叶年鼓起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心里杂乱又翻滚。

“说谁。”齐司皱起眉,吃了一惊。

“……你说是谁,还能是刘韩和王雨天啊?”叶年道。

他现在正帮叶年处理腰侧的伤口,两人离得极近,霎时间没有了说话声,安静到空气都凝成固态一般。齐司微微垂下眼睑看坐在他身侧的叶年。酒精棉球在齐司的皮肤上轻轻擦拭,明明冰凉,可齐司却感觉有些热而痒。

叶年也抬起头来看向齐司,眼神触碰,让此时的气氛有些暧昧。

“……哦。”过了很久,齐司才出声。

叶年为了打破这个气氛,在脑海中拼命搜索话题。

“那个……今天这几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得罪谁了这么大阵仗?”叶年问。

齐司也仿佛得救,立马回答:“不是我得罪的,是我爸妈。”

第七章 吐露

这些日子,无论是吃住还是上学,齐司和叶年都是在一起的,总归是熟络了起来。彼此之间也有一搭没一搭聊过一些琐事。但齐司却对自己家庭情况只字未提。倒不是说这是什么大秘密,只是齐司觉得想起来就反感,所以不愿提起。

“八年前我爸妈辞职开始做生意,挣了钱,我们全家搬去了b市。”齐司面无表情道。这个叶年倒是知道的,因为齐司的离开叶年还伤心了好长时间。

“他俩的生意越干越大,一开始就像万千生意人一样,普普通通赚钱养家糊口,后来为了增加利润耍点小聪明,再后来他们从小聪明中得利上瘾了,开始欺诈,无耻的丢掉诚信,打破生意人的底线!”齐司声音用平静的语气压住内心升起的一团火,“我曾经亲眼看到被他们欺诈的老百姓崩溃的哭,他们本来生活就不易,后来干脆手无寸铁了,没有人管他们…….只有赵阿姨……我看到过赵阿姨把自己的一半工资偷偷分给他们过。”齐司眉头拧作一团。

叶年停下擦药的动作,下意识抬起手要轻轻拍一拍齐司的肩膀。不过他忘了,现在的齐司并没有穿衣服。他手心轻触到齐司后背皮肤时候,齐司稍稍停顿了一下,叶年手心微凉,在他温热的背部一触即收。好在叶年又继续问:“后来呢?”

“后来,他们被一位实力很强的竞争对手举报,一夜之间破产了,欠了很多钱,接着……就借了高利贷。”齐司说完,叶年一愣,借高利贷可不是什么小事,那帮人什么都做的出来。今天他们是想把赵阿姨和齐司带走,威胁齐司父母还钱,侥幸被搭救,可谁知道明天后天他们又会用怎样的方式来要钱,到时候还会有这样的侥幸吗?

“他们真的很愚蠢……所以我根本不愿意提起他们,一想起来就……恶心。”齐司轻轻抬起头合上眼。刚才一番打斗,齐司头发有些凌乱,几根头发翘起在头顶。

“嗯,我明白。就像我也不愿意想起叶国恒来。“说完这句话,叶年看向齐司,这个平时性格很冷有很稳重的人,毕竟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还无法将所有痛苦消化掉,只是装作云淡风轻。

有“三岁见老”的说法,少年时代有遇见难事就藏于心底,永不说出的习惯,中年甚是老年心事越积越多,内心无比挣扎和痛苦。这是齐司第一次对人说出这些事情,他没有很要好的朋友,在b市的同学也只是些泛泛之交,他甚至没有跟赵阿姨说出过。这一说,他觉得内心倒是轻松了不少。

原来那些对着山谷喊心里话的不是抽风啊,说出来还真是能轻松那么一点点。

叶年盯着齐司看了一会儿,不知抽了什么风,手突然不听使唤了,抬起手摸了一下齐司头顶竖起来的头发。齐司微微一停顿,睁开眼看向叶年。叶年当时就想:完了完了要挨揍了。

没想到……

“现在还翘吗?”齐司语气很平静。

叶年一愣随即笑了:“这么自恋?”

“形象重要。”

过了很久,齐司也轻轻笑了一下。那一笑,好像流星在天际一划而过,不刻意留意根本捕捉不到。

第二天上学,叶年和齐司都有些犯怵。第一件事是这次严重惹恼了方胖,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第二件事是不言而喻的。方胖说的那一声“同性恋”,经过一传十,十传百,再添油加醋,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快到学校,叶年犹豫了一下:“……要不你先进去?大韩这个时间肯定没来,我等等大韩让他扶我。”

齐司停下脚步,面无表情:“为什么?”

叶年被噎住一般,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方胖不是说……”

还没说完就被齐司一口打断:“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假如他说你危害社会,你就一辈子不出家门了?“齐司口气很果决,不等叶年回复,就拉着叶年继续往前走。

叶年很是意外,他其实并不是个被三言两语就能击垮的人,他说让齐司先走是因为怕齐司介意,可既然齐司都不介意,那他也不介意了,叶年一瞬间竟然有点释怀。

进了教室,人渐渐多了。上课时与平日无异样,一下课说话议论声就多了。门外有假装是路过实则是来偷偷瞟几眼传说中的同性恋的,有捂着嘴弯着眼睛的,也偶尔有怪异的眼神投来。

祈春镇是个百年古镇,虽然年轻一代的思想比老一辈已经有很大进步了,但始终是不及大城市,在齐司生活的b市,学校里有同性恋根本不足为奇。然而这里不同,在这里,大部分人还是将与自己不同的人视作异类的。

齐司和叶年在座位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低着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个时候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刘韩扭过头来问叶年:“你生气不?”

“不,因为我们根本不是。”叶年答道。

“是也没关系,别听他们胡说。”

“我们真的不是……等等,你不反感同性恋吗?”叶年有些吃惊。

“这有什么可反感的,性取向不一样罢了啊,我表哥在大城市呆过,说这样的在人家那里根本就不足为奇的。”刘韩满不在乎的说。

叶年不知为何,心里有点暖。

在被方胖说同性恋的那天晚上,叶年躺在床上久久不能睡去,他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在这之前,他没有像班里其他男生那样早恋过,有女生偷偷给他传过纸条,但他仿佛从来也没有想过这种事。那天晚上,叶年在心里问自己不会真的喜欢同性吧,他没能给出自己确切的答复,但总有种默认的意思,叶年意识到之后,内心有些茫然和惶恐,但这一丝古怪感转瞬即逝了。

一个年轻人有不断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叶年的性格淋漓尽致的诠释了这一点。

叶年想跟齐司说两句话,奈何现在他俩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他决定给齐司传个纸条。

“还抗的住不,以前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吧?”叶年从桌子底下把纸条扔给齐司。

“你经历过?现在分了吗?”齐司过了一会儿把纸条扔了回来。

叶年打开纸条看了一眼差点转过头把纸团打到齐司脑门上。

“我是说经历过这么严重的流言!!”叶年写到。

过了很久,齐司的纸条也没有传来,叶年想齐司应该是没经历过,毕竟以前他生活过的那个城市不是这样的。

快上课了,叶年突然接到齐司扔过来的一个纸条,有些意外。

纸上就三个字:

“你是吗?“

叶年一愣,过了很久,才很慢很慢写下了几个字。

“不知道。”犹豫了几秒丢给齐司。

没有纸条传过来,,可能齐司只是随口一问,但是叶年半节课都心不在焉。

实际上,齐司并非叶年想的随便问一问,他丢这个纸条前也想了很久很久。

下午第一节是方胖的课,叶年和齐司心里都五味杂陈。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方胖会以为他俩是同性恋,即使是同性恋也没必要当众告诉所有人吧,他们有没有什么血海深仇。

等了半天也不见方胖来。这个时间,刘韩也没有到校,他一贯迟到。

没过多长时间,刘韩背着包屁颠屁颠跑进教室。一进来,就凑到叶年旁边兴奋的说话。

“哎你知道吗?我看到方胖在外面发疯了!”刘韩说

“和谁吵起来了?”叶年不是特别惊讶,方胖这种性格给人吵不起来才奇怪。

“不清楚,不过听他们对话,好像是他儿子。”刘韩说,“我听见他骂他儿子恶心,说什么生出了你这么个畜生,过分了,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

叶年有点意外。方胖不光和学生同事的关系不好,跟家人的关系看来也不怎么样。

这节课过了一半,方胖才来,心情非常差并且讲课一团糟,所有人都心生抱怨但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刘韩是个喜欢听校园八卦,但从不乱传八卦的人,他都要首先确定过才会告诉别人,一般从他嘴里说出的话都八九不离十。这天下课,刘韩去厕所时路过数学办公室,数学组的老师都出去上一个教师课了,只剩方胖这么一个格格不入的怪人在办公里。

刘韩路过时,听见紧紧关着门的办公室里传出说话声,贴近一听,是方胖的骂骂咧咧声以及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刘韩认出来,这应该是方胖的儿子。

没忍住听了一会儿,刘韩惊得没合上下巴。

回去之后,他迫不及待的告诉叶年他听到了什么。叶年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话少又有耐心,很合刘韩的意。

“你知道吗?方胖的儿子好像喜欢男的!”刘韩压低声音。

“啊?”叶年吃了一惊,并将此告诉了齐司。

周末是下午放学。叶年想去商业街买些生活用品,便带着他不太情愿的拐棍齐司一起去。

“上次我陪你买裤子,这次算你还我,行了吧?”叶年说完笑了下。

“啰嗦什么,再说给你扔路边。”齐司道。

天色渐渐暗下去但黑夜尚未完全到来,宝蓝色的穹窿下,步行街两旁的店铺陆陆续续亮起了彩色的灯光,点缀着即将到来的夜空。

采购完了准备回去,叶年看到前面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风度翩翩,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

第八章 心事

那人和齐司叶年相向走过来,靠近时,微笑的打了个招呼。

是宋寻。

在这里碰见宋寻有点意外,这个行踪成谜的人很少回祈春,叶年上次能找到他帮忙纯属运气好,还以为他已经离开古镇了,没想到还没走。

“又见面了。”宋寻说

“上次的事儿谢谢。”齐司道谢。

“不用,我是冲着叶年。”那人一笑。齐司对这人最直接的感受就是,看起来没有什么缺点,但总觉得他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完美的。

“吃晚饭了吗?”叶年说,“一起?”

一句寒暄,没想到宋寻真的答应了。

“好啊。”

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家常菜馆,价格不高但味道很好,他们来的早,大波顾客尚且没到。

菜还没上,宋寻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真是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我们还能凑在一起吃饭。我现在还能记起当年齐司为了保护叶年来打我,最后被我打了的情景,话说这么久不见齐司变化真大啊。”宋寻一脸陷入回忆的笑。

齐司翻了个白眼没说话,陈芝麻烂谷子还拿出来晒晒,而且是自己的黑历史。

“哎,我看你俩好像有什么心事?”宋寻冷不丁冒出一句。

叶年一愣,他和齐司确实最近有心事,但都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他看齐司,也与平时没有太大的不同,宋寻怎么看出来的?

“……没有。”叶年说。

“别装了,我看不走眼的。”宋寻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叶年觉得再撒谎也没什么意义,便承认了。

“我在国外学了几年心理学,略知一二。”宋寻道。

宋寻说的谦虚,他这个水平肯定不是略知一二了。

叶年有点意外,他只知道宋寻在国外上学不知道他学的是心理学。在这个小镇上,根本没有心理诊所,更没有人专门学过这种东西。

“要我帮着分析分析吗?你俩免费哦。”宋寻晃了晃杯子。

多一个人多一种思路,叶年一贯乐意接受新的想法和事物,所以觉得可以,于是转头看向齐司,想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没想到齐司看了他一眼马上就把眼光移开了,不等叶年说什么,自己开口跟宋寻讲述了起来。

方胖的奇怪态度和种种行为,当众歧视同性恋以及他骂自己同性恋的儿子恶心,还说了连叶年都不知道的那天晚上小路拐角处的人影,齐司觉得那很像方胖。

“什么?什么人影?你怎么没告诉过我?叶年道。

“告诉你有用?”齐司瞅了他一眼。

“那你也得告诉我啊,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叶年有点急。

宋寻就在旁边看着他俩你一嘴我一嘴,笑着没说话。等到他俩互怼够了,宋寻才不急不徐的开口。

“据你们说的情况,这个老师本身可能是个性格比较偏激的人,由于什么刺激------很可能是你们所说的他儿子的情况------加重了他的状况,甚至精神可能出了一点儿问题。”宋寻停顿片刻,”你们以前没有认识他,或者是哪里得罪过他吗“

叶年摇摇头。

“那么很可能他深受儿子的刺激,看到你们两个男生在一起之后会条件反射地怨恨,我不说什么专业术语了,总之,一直这样下去,他的认知会出现问题。”

宋寻确实说的很通俗易懂,叶年不用费劲就听明白了,方胖以后很可能用更严重的方式来对待他们,因为他的认知会出现障碍,混淆他儿子的行为和别的两个男生在一起的行为。

“那怎么办?”叶年有点着急。

“他这种情况已经不适合再教学了,尤其是数学,他自己的逻辑思维已经有严重的问题。他的教学质量不高吧?”

叶年心想,那岂是不高,简直就是一塌糊涂,班里的同学怨声载道,他的讲课质量越来越差。

这一顿饭,叶年和宋寻一直聊着有的没的,齐司偶尔也说两句,虽然表面平静,但叶年齐司都藏着心事。

不过,这一顿饭下来,叶年对宋寻的印象有所改观。以前,叶年跟宋寻站到一起,总有种打心底里的别扭感觉,好似总不在一个频道上。宋寻五官极为立体,甚至有那么点混血的意思,一举一动优雅至极,虽然谦逊,但总给人一种疏离之感,总之就是很不接地气。但现在,叶年在宋寻身上总归找到了一点人的气息。

齐司和叶年回去之后,一言不发的开始做作业。齐司和叶年的成绩并不差,也不是特别的突出,属于中上游水平。

做数学作业。叶年盯着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就是外星文的数学卷子沉默良久,内心五味杂陈,方胖根本没有讲过这些东西。他用余光瞟了一眼旁边的齐司。和自己动作基本一致,拧着眉头一动不动。

叶年无力的叹了口气。

“再这样下去怎么办,天天靠大猴搜题做数学作业?”叶年说。

“落下基础了真是等死。”齐司有点烦躁。

叶年真的很想魂穿校长,立马辞掉方胖让他去接受治疗,但奈何自己是学生,不想坐以待毙却又无能为力。

周末放假是从周六下午到周天下午。吃完午饭去上学,这段日子叶年的脚踝恢复的不错,去医院复查时候医生看着叶年又看了看齐司,说你哥哥把你照顾的很好,再照顾几天就可以完全不用人扶了,真羡慕你们兄弟情。

叶年扯动嘴角尬笑,齐司直接装作没听见。

关于方胖一事,叶年和齐司很有默契的都没有跟赵阿姨和叶母说,一方面怕他们操心,一方面不知如何开口,更确切的说,他们根本不知道与他们隔了一个辈分的人是如何看待这种事的,即便是误会。

不愿面对至亲的伤心。再多流言,再多攻击也不敌至亲的一句不称意的话伤人。

到学校的路有一条近路,路很窄,车辆无法通过,知道这条路的人又很少,所以很清静,叶年齐司就是走的这里。

像平常一样,走在窄窄的小路上,二人并肩,叶年觉得这种感觉很舒服很踏实。突然前方有很激烈的说话声响起,他俩同时一愣紧接着感觉头都大了。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是方胖。

想掉头已经来不及,方胖转头就看到了齐司和叶年,一停顿,紧接着本来就扭曲的脸瞬间像打了阴影一样。

方胖冲着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左右男生吼叫,骂的很难听,叶年感觉他可能就是大韩口中的方胖的儿子。

“哎哟,还真是巧呢。“方胖一脸讥讽的表情。

那个年轻男生也转过头来看齐司叶年。叶年一看,就觉得心里一惊,这个男生长相十分清秀,但眼神散发着很明显的忧郁感,就像一团雾气一般笼罩在黑色双眸上,无法消散,即便不是像宋寻那样厉害的心理医生,也能毫不费力看出来。

方胖刚想说什么,没想到齐司先开了口,他整张脸毫无一丝笑意,声音也好似被寒冰冻过:“上次打你那一拳真不好意思。我道歉了,希望你以后也别揪着我们不放了。

方胖显然没想到,一顿随即大笑了几声:“我给道歉?真是太好笑了,凭什么……上次那一拳,我还记得一清二楚,我怎么能欠着呢,必须得还!”

说罢立马抬起胳膊握着他丰满的拳头甩了过来。齐司还未来得及反应,眼看着拳头要落到自己笔尖上,只见那个眼神忧郁的男生喊了一声:“爸!”就扑过来替齐司结结实实的挡住了这一拳。

男生脸色苍白,被打中的地方爆发出疼痛,他眼眶几乎溢出泪水,情绪给人一种濒临崩溃之感:“爸,这是我们的事情,别扯上他们!”

方胖非但没有心疼他的儿子,反而被激怒到了极点:“狗屁我们的事情,男的在一起都他妈恶心,你给我滚!”

“你们两个,败类畜生!”

叶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他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和齐司直接离开?那个男生怎么办?

和方胖继续把话讲清楚?他现在这个情绪能够清楚的讲出话?

叶年恐惧且厌恶暴怒中的人,他觉得那是叶国恒留给他的阴影,他很想像上次叶国恒家暴时那样,有个人扶住自己,然后自己闭上眼睛不用面对。

正手足无措,整个人都有些微微颤抖几乎站不住,叶年几乎无法相信下一秒发生了什么。

齐司伸出手臂,一把揽住叶年的肩膀。

“你不管怎么骂,现实就是这样,走吧。”齐司语调突然平稳下来,扶着叶年离开了。

一直走到出了小巷子,齐司才放下胳膊。叶年感觉全身的血液才开始流动。

“你……刚刚说什么?”叶年想再次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不能坐以待毙。”齐司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句。

不对不是这句,叶年心想:“不……”

等等,不能坐以待毙?

今天没有数学课,但是叶年一天都不在状态,刘韩时不时看看叶年,用胳膊碰碰他:“喂,今天见不到方胖,应该高歌一曲啊,我看你怎么魂儿都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叶年:“……”

“啊?为什么啊?。”刘韩说。

“嗯?你刚刚说什么?”叶年突然回过神。

刘韩叹气,不甘心的转头问齐司:“叶年怎么了,今天魂不守舍的。”

过了很久。

齐司:“嗯?你说什么?”

刘韩:“……”

第九章 变脸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叶年和齐司之间的气氛有种微妙的变化。你不说,我不说,但我们都能察觉到。

“中午吃食堂?”齐司问。

“不想吃,出去吃吧。”叶年说。

长水街。他们又去了上次和宋寻一起吃饭的家常菜馆。

“二位点好了吗?有什么忌口的?”服务员小姐姐微笑着问。

“不要葱。“齐司面无表情回答。

“这么贴心?”叶年看着齐司笑。

“少啰嗦。”齐司捋了一下头发。

“记性还不错哦。”叶年自言自语般的点点头。

“再啰嗦一句。”齐司开始了标志性的烦躁。

“真是个会照顾……”

“服务员,全部加葱。“齐司喊了句。

“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大哥。”叶年笑。

这段时间和齐司相处,叶年发现他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表面上烦得不得了,实际上心很细,这是一般情况,但有时候,他也是真的烦,比如在谈到他的父母的时候,叶年非常理解,因为叶年在想起自己父亲时候,也有同感。

这几天过的一直风平浪静,不过叶年齐司和方胖的关系着实越来越紧张了。上次叶年交上作业后,方胖看了一眼,说和齐司的一模一样,就罚他俩在门外占了两节课。在外面站着也挺好,一方面不用看见方胖那张横着长的脸,另一方面这课听不听没有什么区别。

实际上,全班的作业写的都一模一样,无一例外是在大猴搜题上搜的,但方胖只针对叶年齐司。讲课越来越糟糕,班里数学的成绩在上周周考是年纪倒第一。

叶年奇怪班里这种成绩,年级主任为什么没有找方胖谈话或者是向校长打个报告什么的,毕竟一个班的成绩差对年级主任也没有什么好处。

刘韩这个八卦精还真是事事精通,他说年级主任和方胖有亲戚关系,虽不是太亲近,但也不好撕破脸皮。

为了维护一段关系而牺牲全班四十多个人的利益,叶年对年级主任的印象也差了几分。

在事情没有解决时的风平浪静一般来说都是假象,其下一定蛰伏着更大的怪兽,正蠢蠢欲动。

叶年的脚快好了,已经可以自己走动,但走的很慢,晚上窄路光线不好,为了保险起见,齐司还是扶着叶年的。他俩慢悠悠的走在小路上,如果有路人看到这一幕,一定看不出来是扶着伤者行走的样子,倒像是……一对小情侣在走夜路。

走到拐角处,突然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那里,齐司下意识以为是方胖,心里咯噔一下,再仔细一看,这个体型跟方胖相差甚远。

这人站着一动不动,直到看到齐司和叶年,才抬了抬头往前迈了一步,,他俩同时认出来,这是方胖的儿子。

那人的眼神好像比上次还要忧郁了几分,不知是灯光太暗,还是真的是这样。

“你们……好,我们上次见过一面。”那人说。

“嗯,我记得,你是……”叶年还没说完。

“我叫方一清,方魁的儿子。”

“你好……我是叶年,他是齐司,有什么事?”叶年回答,虽然上次方一清替齐司挡了一拳,但叶年在不明情况下还是有些戒备。

方一清大概也看出了叶年他们对自己有些防备,没多说什么废话,直接开口:“对不起,我就是想来跟你们道歉的,对不起。”

方一清垂下头,他的情绪一波动,总给人一种濒临崩溃的感觉,看起来格外哀伤。

叶年一脸纳闷。

“道什么歉?”齐司也不明所以。

“我爸爸一定给你们找了不少麻烦吧,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方一清情绪波动很厉害,声音里竟然带了些许哽咽。

“你……平静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对了,上次你替我挡下的一拳我应该跟你道谢。”齐司说。

“应该的……不用谢。我是个……是个同性恋,他以前是一个很好的人,脾气不坏,还很开明,我以为他会接受,就……告诉了他,没想到他对此非常介意,并且性情大变。他对你们这个样子也是受了我的刺激……我真的很自责,对不起。”方一清吸了一口气,总算是平复下来,不过说话时还是时断时续。

叶年和齐司同时沉默。过了一会儿,齐司开口:“你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而且这根本不是错。“

方一清垂着头,眼眶微微红了。

两年前。

方一清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就像其他一家三口一样,每天安静又幸福的过着日子。

可是安静是很容易被打破的。这个家庭在某一天,因为一句话而垮塌了。就像一面镜子,破碎了一地。

方一清记不住是在网络上看的,还是听朋友们说的有关同性恋的事情,随即他就发现自己好像也是这样。这个乐观又开朗的男孩儿没有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就自然的决定把这件事告诉爱着他的爸爸妈妈。

妈妈是个贤惠的家庭主妇,每次自己有什么烦心事都给予自己最温暖的拥抱,他一定会接受自己,并且像以前那样给与自己一个拥抱;父亲学历高,见识也多,每次给自己讲各种各样的新闻趣事,他一定十分开明,当然也不会介意。

方一清觉得毫无悬念,父母都会接受自己,可是没想到,一句话说出之后,这个孩童开朗的性格,乐观的状态就不复存在了,这个和睦的小家庭也一去不复返了,就好像以前的那些温馨都是假象。取而代之的是妈妈彻夜的低声哭泣,和爸爸日益暴躁的情绪。

“滚,滚出这个家门。”

“孩子,这一次妈妈对你真的失望了。”

方一清把这个家庭的所有灾难都归结在自己身上,这些大包大揽的痛苦,就像一个沉重的包袱,日日夜夜压着他喘不过气,往前每走一步都沉痛无比。

不是说这是正常的事情吗?

不是说这是基因决定的吗,为什么错误在我?

他们明明那么开明,为什么要对我失望,骂我恶心?

方一清自此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刚才齐司的那句话,也从来没有人跟自己说过,一股酸在鼻梁上升起,直直的窜进眼睛里。

“你们两个……是……吗?方一清抬起头,虚弱无比的问。

叶年刚想否认,却没有说出口,毕竟上次是齐司对方胖说自己和叶年的关系的,于是下意识看了齐司一眼。

齐司停顿了片刻:“不太算。”

齐司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方一清笑了一下,笑得同时,眼神里的忧郁没有消散半分。

叶年觉得,方一清或许已经积郁成结,他应该找个心理医生看一看。

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宋寻?。

跟方一清告别之后,没走多一会儿,叶年就忍不住问:“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我怎么看不明白了?”

“上次跟方胖说咱俩是,这次如果再跟他儿子斩钉截铁地说不是算怎么回事儿,也不能给个肯定的回答,万一以后有什么交集呢,咱们岂不是睁眼说瞎话。”齐司说。

叶年心想,我哪知道算怎么回事,他觉得齐司这么说也对,他也不急着问,毕竟他俩的关系还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不过更让叶年觉得意外的是,自己对齐司的话并不反感,齐司自己也好像没有什么不适。

他见过以前班里男同学看玩笑的时候,说谁和谁是同性恋,那两个被开玩笑的人会大骂,并且一脸嫌恶,恼羞成怒的甚至还会和开玩笑的人打起来。

所以,自己现在的心态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叶年有点想不明白了。

和齐司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扶着慢慢走,总是让叶年一阵阵心安,齐司胳膊上温热的温度传在他身上时,总会让他心里发暖,就好像什么东西要融化一样,撩拨着心尖儿。

这可能就是医院里的那个大夫说的……兄弟情?

那天晚上回家后,赵阿姨来找齐司,说家里的房子修理的差不多了,等十月一假期的时候搬回去。

趴在写字台上写日记的叶年笔尖一顿。

齐司自己也感到意外,他听到可以回去时竟然没感到什么激动,他明明习惯自己一个人住的。想想他刚到叶年家的第一天晚上,在床边坐了整整一夜,现在想想还有点遥远。

他从来没跟谁这么相处过,曾经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心和放松的,只有赵阿姨,现在又加上一个叶年。

叶年:“帮我倒杯水。”

齐司习惯性的去给叶年倒水。走到卧室门口,齐司脚步一停顿,继而转过头来:“你的脚不是能走路了?”

“嗯,能。”叶年还有点理直气壮。

“自己倒。”齐司说。

齐司以为叶年会死皮赖脸不起来,他也没打算真让叶年倒来着。没想到叶年真的站起来要自己去。

齐司刚想说句,我开玩笑你还真信,傻x。没想到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只见叶年站起来,紧接着就躺到床上,做了一个吐血的动作。

“脚上的骨头刺入喉咙了……吾恐命不久矣。”叶年说。

“戏精。”齐司说完转身去倒水,然后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

第十章 轻生

离国庆节还有不到十天,这段时间里,方胖看齐司叶年越来越不顺眼。罚写罚站这种算是很小的事情了。

不过最近齐司对对方胖的态度也让叶年觉得很奇怪。

上次,中午在食堂他们俩遇到方胖,方胖一脸不屑的看着齐司和叶年,声音抬高八度的说他俩是社会败类,周围有不少学生围观并且议论纷纷,叶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状态,连好脾气的刘韩都差一点上去揍他一拳。但是齐司竟然意外的平静,没有皱起眉,也没有和上次一样一拳给他砸出鼻血,叶年以为那天的齐司要么是心情不错,要么吃错药了,就当个例外,事后也没多问。

但是没过两天,方胖又以齐司作业跟网上的答案一模一样为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把一整摞作业全部摔到了齐司身上。全班同学鸦雀无声,都瞪大了眼睛,以为方胖会直接被齐司撂到地上,没想到齐司就那么站着一句话也没说。他当时背对着全班,叶年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当他转过身往位上走的时候,叶年惊掉下巴的看着齐司平静的没有一点波澜的脸。

下课后叶年忍不住回过头去问他:“哎,你不生气?”

齐司声音也丝毫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生气老的快。”

叶年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人一样,瞪着这个佛系的齐司看了好久。

等待放假的时间总是格外的漫长。等着盼着,总算熬到十月一了,放学前一个小时,所有同学都已经无心听课,内心盘算着假期去哪里玩,去吃哪家新开的餐馆。班里一片躁动的气氛。

最后一节是班主任的课,她倒是没有生气,也没有呵斥学生。班主任于老师是最受学生欢迎的,她一向和蔼,教学质量高,课堂诙谐生动,更重要的是她十分理解同学们的感受。

“十月一到了,各位终于能好好放松下了,我看各位有点躁动,不过没事,哪个孩子不喜欢放假,我小时候也这样,不过大家别放弃功课就行,那么这节课我就不讲太重点的东西啦。”

“好的老师!”下面同学一阵叫好声。

叶年却好像没有太过于期待这个放假,因为赵阿姨说,十月一假期他们就要搬到隔壁了,叶年支着个脑袋心不在焉,齐司就不能总是和自己一起吃饭,睡觉,写作业了,竟然有点小失落。

不过随即他就晃晃脑袋,想什么呢,不就是隔着一堵墙吗。一堵墙确实没有夸张,叶家和齐家是邻居,叶年的卧室和齐司的卧室确实只有一墙之隔。要说起这个一墙之隔,其实中间有一段故事。

四五岁的时候,叶年和齐司玩的很好,天天呆在一起,白天想呆在一起,晚上当然也想。谁不想有个成天和自己一起的玩伴呢

齐司想,既然不能住在一起,那离得近也可以。自己的卧室本来是南边的那间,后来有天,齐司想了个办法,他告诉爸妈,自己卧室里有老鼠,每天咬的床咯吱咯吱响,指不定哪天晚上就跑到自己床上咬掉根手指头什么的,要求换到北边卧室。

齐司的爸妈觉得换个卧室也不是什么大事,想换就换吧。然后齐司就顺利的住进了北面的房间。不过这件事还没完。

齐司用力敲墙壁,叶年那边能听见。正巧,那几天幼儿园老师讲了凿壁偷光的故事,于是齐司就学以致用,他趁父母不在家,用一根尖尖的铁棍把墙壁用力凿了个拳头大小的洞,这个洞花掉了齐司三天时间,凿开之后,可以和叶年说话了,叶年开心的不行。后来齐司怕爸妈发现,用一个白色的布贴在洞上。不过这小小的白布哪能瞒天过海。

那个时候,齐司父母正在生意起步阶段,琐事很多,父母也都心烦气躁的。爸爸发现后,把齐司狠狠骂了一顿,并惩罚他面壁思过一整天。

这些惩罚齐司都能接受。他也没哭喊一声。唯独父亲用石块和水泥把洞口堵上的时候,齐司伤心又愤怒。

后来还是叶年安慰他,他才平复心情。

想到这,叶年嘴角轻轻弯了起来。

“叶年,看黑板,别走神哦。”班主任温柔的声音让叶年突然回过神来。

打了下课铃,所有同学像在受压迫的世界里被解放了一般,拎起书包飞快地冲出校门。

齐司和叶年今天没有走那条捷径,下午四点多钟的祈春镇光线很柔和,街上惬意的走着男女老少,一派祥和。他俩选择了走河边的路。

“上节课想什么呢,想媳妇了?”齐司问。

叶年翻了个白眼,用了一般学生的惯性回答:“想你。”

说完了大脑才意识到这俩字什么意思。气氛顿时有些暧昧。

不过也没错,叶年当时确实是在想齐司,就当是实话实说罢了。

齐司刚想说话,他俩同时看见河边上围着乌泱泱一群人,吵吵闹闹的。

走近人群,听见一个路人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动不动就轻生,八成又是为了感情吧。”

跳河?

叶年努力往前看,却被人群挡住了,只能看见一片后脑勺。他看了眼齐司,个子高就是好,高几厘米也是优势。

突然就听齐司“嗯?”了一声。

“怎么了?”叶年看见齐司表情不对劲。

“那个人……好像是方一清?”齐司有些不确定。

“什么?方一清跳河?“叶年也一愣。

然后齐司拉着他用力挤过去,发现在河边摇摇欲坠的年轻人确实是方胖的儿子方一清。

“方一清,快下来!”叶年喊了一句。

方一清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向叶年,眼睛上的一层忧郁的雾气愈发浓重了。

“叶年……齐司?”方一清声音微弱。

“对,对对,是我们,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快下来。”叶年有点急。

“你们知道,我是……都是因为我,我的家支离破碎了,我永远也……就这样吧。”方一清缓缓闭上眼睛,纵身就要跳下去,这个时候人群中开始有人报警,不过等到警察来,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啊……”叶年张口要喊什么。

齐司不愧是打架能手,这个时候反应极其迅速。他冲过去一把拉住方一清,停顿了一秒,叶年也反应过来,和齐司一起拽着他。

“你觉得你一直在努力拯救这个家庭,但是却徒劳无功对吗?”齐司缓缓开口。

方一清低着头,情绪在崩溃边缘:“是,我一直在努力劝说,在改正我犯下的错误,但是毫无用处……我走不下去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

“因为错误并不在你。”齐司说。方一清缓缓抬起了头。

错误不在你,在你的父母,在那些异样的眼光。喜欢一个性别相同的人本就没有错。

“走吧,你饿了没?我们去吃点东西。”叶年伸出一只手拉住方一清。

那情绪低落的男生缓缓起身,围观人群见是虚惊一场,便散了。

“你看,他们散了。”叶年说:“不要在意那些,那些不好的终究会散的。”

到了饭店点菜间隙,叶年看了齐司一眼,拿起手机给坐在旁边的齐司发了条消息。

“你觉不觉得方一清心里有很大的问题?我觉得他有抑郁的倾向。”

齐司看见手机亮了,打开回了叶年。

“废话,是个人都看出来了。”

“他能寻一次短见就有可能寻第二遍,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吧?”

“怎么救?”

“你还记得宋寻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齐司抬起头和叶年对视了一眼。

为了保险起见,他俩跟方一清聊了很多,暂时安抚了他的情绪,保证他到明天中午不会出危险。

明天中午,他们约了宋寻和方一清见面。

回家后,叶年去隔壁找了方一清,万幸他还没有走,方一清答应了叶年的请求。

“你的人情我已经还完了,不过我还是答应你。”宋寻笑笑。

“谢谢。”叶年说。

“不过明天你们要配合演一出戏,很简单。”宋寻说,“据你们的描述,这个方一清,他的情绪现在非常脆弱,你们现在帮助他,他可能会有很重的心里负担,所以明天我们就假装是偶然相遇,这样会更好一些。”

“好,听你的。”叶年笑了笑。

听赵阿姨说,要在国庆倒数第二天搬过去,叶年竟有点珍惜现在和齐司一起这几天了。

晚上,齐司靠在床头看书,他埋头在暖黄的台灯下写日记。

“今天天气非常好,国庆放假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今天遇到了轻生的方一清,费了半天劲终于救下来了,虚惊一场。明天安排他和宋寻哥见面,希望能帮到他。明天戏精叶年就要登场了,演一场邂逅。

刺头儿再过几天就要搬走了,有点不舍。“

叶年向来都愿意直面自己的情绪,他明白,自己对齐司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如果那种感觉在以后淡了甚至消失了,他不会去强求什么,如果那种感觉确实就是那种……感觉,那么他也会直面。

不会逃避。

他看了一眼齐司,后者靠在床头上睡着了,书搭在腿上,叶年轻轻拿走他的书尽量不打扰到他,看着他安睡的赏心悦目的侧脸。

不知是不是叶年的错觉,他总觉得,齐司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有很大的改善。

第十一章 心理咨询

第二天中午。

齐司叶年还有宋寻约好了商业街的一个地点,到时候假装在此偶遇。

约定的时间还未到,他俩先在商业街逛逛。再次路过那个熟悉的店铺------白衣非凡。

“哎,你的衣服是不是都在他家买的啊?”齐司问。

“嗯?没有啊。”叶年看了眼齐司

“那你这么多白衣服。”齐司问。叶年非常喜欢穿白衣服,他本来就白,穿上白衣服显得非常青春气,他的白衣服数量就跟齐司的黑衣服数量差不多。

“白衣服也没有一件在这里买的,因为他家只卖女装,男装只有裤子。”叶年说。

“我觉得你可以试试。”齐司冒出一句。

“试什么?”叶年有点没反应过来。

“女装。”齐司。

“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是抄起旁边的砖头还是能让你脑袋上长个包的。”叶年说,“就像上次打来你家的那群人一样。”

不经意提起上次的那一架,他俩同时沉默,叶年看出他父母的事情是齐司的一块心头疤,便安慰:“这段时间没人找事儿,没事的。”

“快了。”齐司轻轻叹了口气,“他们还会再来的,不一定会用什么手段。”

“……报警?”叶年说。

“没用的,这帮人都是类似于亡命之徒,只要钱。再说……”齐司没有再说下去。

叶年知道,报警的话也轮不到齐司这边报警,他父母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快到约定时间了,果然,叶年看到远远走来的方一清。

“来了,走吧。”叶年走过去,冲方一清笑笑。

方一清点点头,也笑了笑。

就像事先说好的那样,宋寻和他们相向走过来。

叶年打了个招呼:“哎,好久不见啊宋哥。”

“好久不见。”宋寻微微一笑,他的眼神立马落到了今天的主角身上,一个瘦弱文静的男生。宋寻微微眯缝了一下眼睛,单从外貌上看,这个男生和叶年的风格有一点相似,都属于又白又瘦的类型,长得很清俊。但是再一看就一点都不像了。

叶年身上有一种一直要往前走的一股劲儿,而眼前的这个方一清,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沉沉雾气,就如先前叶年描述的那样,他的眼睛被忧郁包裹着。

“这位我和齐司的朋友,方一清,这位是宋寻。”叶年介绍。

“你好。”宋寻伸出手和方一清握了一下,一只柔软又有点凉的手轻轻回握。

“你好,我们要去吃饭,……一起吗,我请客。”方一清说。

新朋友见面习惯性的一句话,方一清没想到宋寻竟然答应了:“好啊,正愁午饭呢。”

宋寻今天穿着一件一丝一丝褶子也没有的水蓝色衬衫,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引得邻桌的两个女生时不时瞟上一眼。

四个人在一起聊着。家常菜馆有的桌聊的热火朝天,比厨师锅里颠着的爆炒尖椒还要火爆,有的桌各自心怀心事,沉闷不语。

他们这一桌,既没有聊的嗨的不行,也没有沉闷,就像普通朋友一样聚在一起聊一聊,气氛轻松而惬意,让人一时忘了这次的主要任务是给方一清做心里测试了。

叶年手机亮了一下,打开来看是宋寻。

“你和齐司找个理由离开一下,人多没办法深入了解。”

叶年发了条信息给齐司。

“宋哥让咱们先回避,不然他不方便深入。”

“深入?”

“滚吧你,深入了解。”

叶年关上手机,抬头装作一脸着急:“我妈刚才发消息说让我们快回家一趟,她说刚刚出门忘了关水龙头。齐司你陪我回去,我走不快。”

“啊,那你们快走吧,小心引起漏电什么的。”

“啊……那……”方一清开口要说什么。

“你俩先慢慢吃吧。”叶年说

离开后,叶年觉得这种行为非常像在撮合一对人一样,想着想着乐了起来。

“发什么神经?”齐司说。

“没啥……你才神经,我这是精神。现在去哪儿?”叶年说。

“回家关水龙头。”齐司说。

“正经的,续个餐?”叶年问。

“行,不过先去趟理发店,我剪头发,饱不剃头。”齐司说。

“为啥饱不剃头?”叶年问。

“用你的脚后跟想一想,饱了打嗝容易削到脑袋。”齐司说。

“那饿了剪头发还容易肚子咕咕叫呢,多尴尬啊,还不如削到脑袋呢。”叶年说完自己笑了起来。

“脑袋还不如面子重要?”齐司没忍住也笑了。

“要不我也去剪一剪吧,第二头半价。”叶年说。

“猪啊?”齐司说完,他俩又笑了好半天。

“哎,我建议你别剪。”齐司说。

“为什么?”叶年问。

“就扎着……挺好。”齐司不擅长夸人。

“好看?帅呆了?”叶年觉得能听到齐司的赞美还是非常不容易的。

“别那么自恋,就是视觉效果比较好,不辣眼,嗯。”齐司说。

叶年最终还是没有剪,随意扎起一个小辫子这个发型真的很适合叶年,他皮肤白,鼻梁直,显得十分清秀。

齐司也没有剪成板寸,只是稍微修了一下。

叶年打量了他一下,嗯,还挺帅。

“吃什么?”叶年问。

“拉尤披萨。”齐司毫不犹豫的回答。

叶年突然想起来,上次答应齐司吃这个,一直没去。

叶年点了个玉米芝士披萨,要了双倍的芝士。

齐司点了个奥尔良和夏威夷双拼披萨。

叶年吃的时候在想些事情,虽然眼神落在齐司的披萨上,但是思绪根本不知道在哪儿。

齐司看他盯着自己的披萨半天没动,表情还呆呆的。

“……吃吗?”齐司问。

“啊?不吃不吃。”叶年回过神来。

“又馋又犟还死不承认。”齐司说。

叶年:?

“齐司叉了一块递给叶年,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叶年把刚才被打断的思绪又重新接上了,继续走神。

看到齐司递过来的披萨下意识的张开嘴,自己竟然还没意识到。

齐司:“……”犹豫了一秒直接把披萨递到叶年嘴里。

叶年再次突然回过神来,等等。

齐司在喂自己吃东西!

叶年的耳朵微微的红了,他赶紧把披萨接过来自己吃。

再往后叶年强装镇定,和齐司随便聊的什么全部都忘了,只记得齐司喂自己吃了披萨。

下午,叶年齐司在家里写了会儿作业,快到五点钟的时候,宋寻才发了信息过来,。

“聊完了,跟你们想的差不多,中度抑郁。“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叶年还是略微惊了一下。在镇上,别说有人得这种病了的,就连知道的人都很少。知道的人称之为时髦病,并不重视。但叶年在网络上多少也了解过抑郁症这种东西,很可怕。

“那怎么办?”叶年发消息。

“我跟他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劝他接受治疗,但是他说自己经济条件不允许,跟家里闹翻了之后几乎没有生活费了,全靠自己课余打工赚钱。”

叶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帮方一清,但是自己也没有多少钱,直接提出帮他也可能让方一清觉得不自在,正犹豫着,宋寻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我可以帮他做免费治疗,只要他配合。”

叶年有些讶异随即给宋寻发消息。

“他答应了?”

“有点犹豫,但是最终经过我劝说还是答应了。”

叶年和齐司都觉得应该给宋寻发个好人卡了,宋寻和叶年不是特别亲密的朋友,宋寻和齐司也只是见了一面,帮朋友的朋友免费做费时间费力气的心理测试,还是免费的。

宋寻大概猜到那边在想什么迟迟没有回消息,于是补充了一条。

“我们聊的很投缘。”

哦,这样。

不过这都几点了?怎么宋寻才发来消息?

“你们聊了一下午?”

“嗯。”宋寻发了个表情。

叶年看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齐司啧啧了几声。

这几天叶母一直在帮赵阿姨在市中心采购一些生活用品,为赵阿姨和齐司搬家做准备。叶国恒也一直没回家,所以这个家庭很太平,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叶年手机震动了起来。

“喂,妈。”

“小年,今晚车有些晚,我和你赵阿姨晚些回去,你和小司自己吃晚饭吧,不用等我们了。”

“好,你们注意安全。”

齐司问:“怎么了?”

叶年:“我妈和赵阿姨说不用等他们吃晚饭了,我们叫外卖?”

“外卖不健康。”齐司淡淡的说。

“那怎么办,我又不会做饭,减肥,不吃了?”叶年问。

家里就你一个大活人?

两秒钟之后叶年反应过来:“你会做饭?”他很惊讶。

“我为什么不能会做饭?”齐司问。

“你家以前有保姆吧,还用得着你亲自动手?”叶年说。

“我不喜欢吃他们做的饭。我爸妈经常不回去,每次他们不在家,我都会让保姆阿姨回去,自己动手,别告诉我你不会做饭。”齐司说。

“我……真不会。”

“走吧大小姐,给我打下手去。”齐司往厨房走去。

“铲子!”

“盐和糖!”

“那是碱!!”

“醋!”

“那是酱油!!!你出去吧大小姐,别给我找麻烦,小心我揍你!”齐司吼道。

叶年悻悻离开,在门外看着齐司忙活。

他的手还挺好看的,修长又骨节分明,握着铲子洗着蔬菜的时候格外好看呢。

齐司认真做事情的时候,眼睑微微下垂,眼部的弧线温柔的弯着,叶年在一旁打量着他。

第十二章 游乐园

“来端过去!”齐司声音响起,“盘子会端吧?”

叶年听到齐司的声音,从椅子上蹦起来:“来了。”

叶年吃了齐司做的菜,原来齐司说自己会做饭真不是吹的,这个水平去普通饭店能算得上大厨了。叶年本来就饿了,再加上这几道菜色香味俱全,叶年可以说是狼吞虎咽。齐司倒没吃的太多,他一直在看着叶年的吃相,一脸无奈,实际上内心有点得意。

“你慢点吃,噎死了我不背你去医院。”齐司说。

“真是长见识了,看不出来你这么会做饭。”叶年一嘴东西,含糊不清的说。

“废话,怎么能看出来,在脸上贴一张纸写上我会做饭这几个字?”齐司说。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这种大少爷级别的一般都不会做饭。”叶年说,“你爸妈也超级喜欢吃你做的饭吧。”

“没。”齐司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们没吃过。”

“啊?”叶年有些惊讶。

“他们不知道我会做饭,连赵阿姨都不知道。赵阿姨在我身边的时候都是她做饭。”齐司说,“所以……”

“所以什么?“叶年问。

“你是第一个吃我做的饭的人。”齐司说。

叶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先是稍稍愣了一下,紧接着心里有点开心,还有点幸福:“我是第一个?有什么幸运大奖吗?”

“奖励你洗碗。快闭嘴吧,一会儿真的噎死了。”齐司说。

刷碗环节到了。

“碗会刷吗大小姐?”齐司问

叶年给了他一个白眼:“你是不是以为我是残废啊。”

“差不多吧。”齐司说。

“唉。”过了一会儿叶年叹了口气。

“怎么了?跟个老大爷似的。”齐司问。

“我在想明天干什么,好不容易放几天假总不能一直呆在家里。”叶年说,“你想去哪儿玩吗?价格实惠又不远的。”

“不知道,我都行,你说吧。”齐司回答。

叶年想,齐司这是同意出去玩了,可是就他俩吗,会不会有点尴尬:“嗯……游乐场怎么样?”

“游乐场?市区新开的那个行吧,爸爸我就陪你去吧。”

“滚蛋吧,叫上刘韩?”

“……行。”

一个电话打过去,刘韩欣然答应了。

临睡前,叶母和赵阿姨回来了,叶年在台灯下打开牛皮本写日记,齐司就在一旁看书玩手机。叶年心里有一种踏实的感觉,他喜欢这种感觉。可是每当叶国恒醉醺醺骂骂咧咧的回家,他的心就好像被提到了半空中,怎么也落不到地上。还是那句话,还是那个愿望,要是能一直这样踏实平静的就好了。

这一天晚上,叶年睡得很踏实,从来不睡过头的他在第二天早上竟然睡过时间了。

齐司穿上一件宽松的黑T恤,回过头看了看还在睡觉的叶年,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有脸漏在外面,白净的脸被被子挤得有点鼓。竟然有点可爱。齐司伸手推了叶年几下,还没醒,于是伸手去拍拍他的脸,拍了两下,齐司觉得手感还不错,顺手就捏了两下。

所以叶年在醒来时,就看到齐司在摸自己的脸。

他愣了两秒瞬间爬了起来:“几点了?刘韩到了没?”

“你快穿衣服吧,操什么心。”齐司咳嗽了两声把手收回来了。

“你你你竟然趁我睡觉的时候图谋不轨。”叶年戏精的装作一副惊恐的表情。

“快穿你的衣服。”齐司顺手抄起一件白色连帽的中长款卫衣丢过去,正好盖住了叶年的脑袋。

“打击报复啊。”叶年说。

然后他俩同时笑了起来。

刚吃完早饭,叶年手机响了,是刘韩。

“喂,大韩你怎么还不来?”

“哎呀快别说了,对不住了我今天去不了了,我妈给我报了个数学补习班,七天假期去学习五天,从今天开始,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刘韩在电话里一通抱怨。

“大韩来不了了,要不我问问方一清?我觉得他这个状态出来玩玩说不定会好些。”叶年问。

“嗯,您随意。”齐司一脸平静。

“一清,今天有空吗,出来玩?”

“不好意思啊,今天寻哥约我去辅导。”方一清说。

这就开始辅导了?

挂了电话,叶年耸了耸肩:“今天可能就我们俩去玩了,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了,怎么,你一个人去?”齐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一个人去就一个人去。”叶年说。

“得了,快走,一会儿排不上队了。”

“从这里到市区的游乐场要四十五分钟左右,一路无话。他们到的时候,人还不算多。这个新建成的游乐场刺激的项目很多,设备也很完善,经过大力宣传,一放假全国各地的游客都慕名而来,热闹非凡。

“过山车敢吗?”叶年问。

“过就过。”齐司说

排了一条长龙般的队伍,终于坐上了心心念念的过山车,不过很神奇,叶年不害怕这些刺激的项目,齐司也不害怕,前后座位上有人不听的大喊大叫,声音尖细的很,男女都分不出来了,紧接着过山车开始加速,越来越高,呼啸在耳边的风裹挟着那些尖叫声一起消失在耳后。叶年非但没有害怕,甚至觉得这种感觉很舒服,于是轻轻眯起了眼。

齐司一直在瞟着叶年,他看到叶年偏瘦的身体在座椅上有点摇晃,就好像安全带都是松松跨跨的,马上要到头朝下转一圈的那个轨道上了,大概是心理作用,齐司觉得一倒过头来,叶年就会从座椅上哧溜滑下去,于是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挽住了叶年的胳膊,沉浸在划过脸颊的风中的叶年突然一惊,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圈在温热的怀里。

明明过山车那么刺激,他的心跳却突然漏了一拍。

怎么回事儿,难道是齐司害怕了?

“你……早说啊,害怕我们就换个项目玩。”下了过山车叶年就问。

齐司一脸问号:“我害怕?你开什么玩笑?”

“那你……怎么回事?”叶年问。

齐司很想说,怕你掉下去。

但是话到嘴边,他觉得实在不是自己的风格,又生生咽了下去:“行,我怕行了吧,怕的连扶手都没扶。”

叶年乐了:“这就对了,人生在世,就要勇于承认……哎等等……”

“怎么了?”齐司疑问

叶年一直盯着前方,眼神里有点迟疑:“你看那两个人是不是……”

齐司顺着他的方向看了下:“宋寻和方一清?”

“我没看错吧……游乐园也可以做心理辅导?”叶年再一看,方一清手机举着一个很大的淡蓝色棉花糖。

“棉花糖?”叶年说了句。

这一句说出去,叶年和齐司就又进入不同的频道了。

叶年:方一清和宋寻在游乐场,方一清还拿着棉花糖,这是什么可歌可泣的心理辅导课程?

齐司:这个吃货怎么还盯上人家的棉花糖了?

“你等会儿。”齐司说完就走开了,叶年一脸不明所以的在原地站了一分钟,看到黑色t恤高个子还迈着大长腿的刺儿头举着一个淡蓝色棉花糖走过来了,一把递到他跟前,皱着眉头:”哎,就知道吃。“

“你等等,别动就站在那儿。”叶年说。

“啊?干什么?”齐司问。

然后叶年就举起手机,咔嚓。长腿少年举着一个淡蓝色棉花糖。

叶年瞪大眼睛,看了这个棉花糖好久,又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齐司的一只修长的手拿着棉花糖,还发了万年不更新的朋友圈,配了一个白云的小表情。叶年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他很开心,开心到鼻子有点酸。

“你不是抢人家小孩的吧?”叶年笑了笑。

“为什么这么说?”齐司问。

“这么快,一分钟。”

“是挺快。”

随即叶年和齐司对视了一下,气氛有点儿……怪。

“……我们要去打个招呼?”叶年问

“打什么招呼,心理辅导中闲人勿扰。”齐司说。

叶年:“……”

那天他们玩的很累,但是叶年好久没这么放的开,这么开心了。他觉得齐司或许也是。叶年回想一开始刚刚见到齐司时,他一脸不耐烦的躺在沙发上,八句话也换不来一个字,现在觉得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当时齐司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叶年去扶他的时候他迅速躲开了,现在齐司竟然主动去扶他的胳膊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叶年玩的很疲惫,倒头就睡了,日记还是第二天补完的。

假期还剩下两天了。

叶年和齐司接到刘韩的电话,说是一起吃个饭。叫上王雨天,就当是宿舍聚会了。王雨天的话一直很少,但叶年对他的印象不错,当时他在宿舍门口当众被方胖说同性恋并且和刘韩一起走了的时候,是王雨天替他们挨了方胖一顿骂,据围观同学说,王雨天还跟方胖顶了两句嘴。

可以借助吃饭好好联络一下感情。

叶年和齐司到了约定的饭店,刘韩和王雨天已经到了。

“你俩骑王八来的吗?等半天了,快坐下坐下。”刘韩说。

王雨天冲着他们笑了笑。

“菜点好了,你们喝什么?”

“西瓜汁。”叶年说。

“橙汁。”齐司说。

“哎,你俩没睡醒呢吧,没问你们喝什么果汁,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假期当然要喝几杯庆祝庆祝啊。”刘韩笑道。

第十三章 喝醉

叶年几乎没有什么喝酒经历,被刘韩拉着喝了好几杯,白净如雪的脸颊泛起微微的红,双眼笼罩上朦胧的醉态。刘韩也好不到哪去,话都说不利索了,王雨天已经趴在桌子上开始胡言乱语,他的酒量还不及叶年。

齐司的酒量很好,灌下去这么多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刘韩还要拉着叶年喝,说什么以前的同桌一天到晚都吵架,现在碰到一个这么好的同桌真是老天开眼了。

刘韩说的很对,叶年确实是一个对待别人都很温和的人,不会尖酸刻薄,也不会左右逢源。开学这么几天叶年桌洞里已经有好几张女生写来的小纸条,不过他都很委婉的拒绝了。

刘韩再次举起杯子,叶年刚刚拿起杯子,齐司就一把抓抢过去了自己喝了,然后又跟刘韩喝了一杯之后说今天太晚了,都是未成年,这架势下一杯就是躺在桌子底下了,散了吧,以后有的是机会。

刘韩这才停手,不过嘴巴还没停下来,大着舌头说着话。齐司给他打了个车,上车前一秒还在叽里呱啦的说话。

回头进了饭店,叶年趴在桌子上,王雨天已经打起了呼噜。齐司推了推王雨天想问问他住址,给他打个车走,他愣是没醒。齐司拿起王雨天的手机打算给他哥打个电话,王雨天有个亲哥哥,在宿舍里的时候聊起过。

王雨天手机是面部识别解锁,齐司抬起他的脑袋对准屏幕,没想到他的头立马歪向右边了,继续睡。

齐司皱起眉,把他的脑袋扶到中间,刚要解锁,他的脑袋又偏向了左边

“操。”齐司烦躁的简直想把王雨天脑袋砍下来对准手机。于是一把抓起他的脑袋,终于解开了锁。

不暴力就是不行。

送走王雨天,齐司叹了口气,走到叶年旁边:“起来了,回家吧。”

“上……厕所。”叶年迷迷糊糊的。

“赶紧去。”齐司说完叶年没动,过了好几秒,才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差点摔倒。齐司一把扶住了他。

“你行不行啊。”

“不……行了不行了。”叶年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

齐司无奈的扶着他到了卫生间:“快上吧,怎么,还用我把着你啊?”

叶年此刻脑袋眩晕无比,腿脚不听使唤,感觉齐司一放手他就会直接趴地上。

齐司一看没办法,只能扶着他进去了:“你不是上厕所吗?快解开裤子啊。”齐司看着他在那儿站着磨蹭了半天也没找到裤子拉链。

齐司:“……”

“解不开……憋死我了。”叶年说。

齐司停顿了一两秒:“还真用我把着你啊?那你……别动,我给你解……我解了啊。”

齐司很慢很慢的伸出手,然后轻轻搭在了叶年的腰带上,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到了叶年的小腹,齐司的呼吸突然一停滞。他现在站在叶年的背后,一只手扶着叶年,一只手搭在他的腰带上,可是一只手解腰带太具有挑战性了,齐司松开了扶着叶年另一只手,做了一个环抱着他的动作:“你别动,我五秒钟就解开了。”

还没说完,叶年就直接倒在他的怀里,紧紧贴着齐司的胸膛。然后轻轻偏了偏头,抬起朦胧的眼睛看着齐司,齐司几乎是摒住了呼吸。

“突然想起……幼儿园那次……露营,你看见我半夜上厕所……”叶年开口说话,距离太近了,他温热的呼吸直接扑在了齐司的脸上。

“什么啊……你赶紧尿。”齐司听完叶年的话,他愣了一下,然后就回想起了那一次露营,没想到叶年竟然还记得。

他也记得,他记得那天晚上叶年被自己撞见后不知道在说什么胡话,还隐隐约约哭了,齐司不放心他所以一晚上都没睡着。小孩子的觉都多,一晚上睁着眼,第二天齐司在幼儿园的小桌子上睡了一整天。

“尿……完了,小齐哥哥。”叶年说。

“什么?”齐司一愣,这个称呼他太熟悉了,叶年小时候天天在这么他,但是这么多年突然听到这个称呼,有些陌生,又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他看向叶年,后者微微眯着眼,扎起的头发有些松了,几撮头发散下来搭在脸侧,还保持着贴在自己身上的动作。不过不知是不是困了,他微微垂着头,把脑袋抵在齐司的胸口。

齐司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把叶年拉出来,放到椅子:“你等着,坐着别动!”

然后立马跑到卫生间洗手池边开始用凉水疯狂冲脸。

两分钟后,他关上水龙头,舒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想起刚才的叶年。他或许只是喝多了看见自己回忆童年吧。

大概吧。

齐司把叶年半拖半拽的带回了家。他真的后悔自己没有随身携带胶袋的习惯。有的人喝多了喜欢哭,有的人喜欢手舞足蹈的唱歌,还有的以为自己是推销员疯狂给别人推销东西。叶年喝多了喜欢讲故事,讲小时候的故事,一路上,齐司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老年痴呆了对以前的事儿记得特别清楚,连齐司四岁零九个月的时候尿床的事儿都说了……

一回到家,关着灯,叶母和赵阿姨大概都睡了。齐司一把把叶年放到床上,给他换了衣服脱了鞋,叶年一沾到床,立马就睡了过去。

这速度,失眠人士齐司真的很羡慕。不过说起失眠,齐司觉得这段时间自己晚上入睡要稍微好些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是神经不用老是时时刻刻紧绷着了,叶年让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放松感。

明天要开始搬家了,齐司叹了口气躺到床上,没过多长时间也迷迷糊糊的睡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叶年觉得骨头都酥了,还未睁开眼就觉得脑袋又沉又疼。

几秒钟后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人的时候一惊,突然呼吸一停滞。

这段时间睡觉,叶年和齐司都是各自把守着床的一边的,背对着对方,偶尔会平躺着睡。而这一刻,叶年看到自己正和齐司对着脸,鼻子间距大概0.5厘米,他看到齐司长长的睫毛有点颤动,呼吸平稳又有节奏。叶年刚想往旁边挪一下,突然就看见齐司的眼睛动了一下。

紧接着就睁开了眼,和叶年对视着。

然后叶年就忘记了挪开,他突然间感受到,他和齐司竟然盖着同一床被子。

还是齐司先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做了起来:“清醒了?”

“啊?头疼。”叶年也坐了起来。

“头不疼就怪了,不能喝酒还喝这么多,逞什么能。”

叶年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记忆变得非常模糊,不记得王雨天和刘韩怎么回家的了,只记得自己好像去了趟厕所。

“想不起来了,我怎么回来的?”叶年说。

“果然老年痴呆啊。”齐司感叹。

“什么?”

“刚发生的事儿记不住了,八百年前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

“啊?”停了两秒叶年突然说:“我靠我不会说了点儿什么吧?”

“你何止是说了点儿什么,简直……”

叶年感觉自己的脸都开始发烫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了什么,他很想问齐司,但是如果真的知道了,他只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刚想追问,赵阿姨的声音传过来:“小司小年,起床了吗?今天收拾东西,准备搬回去了。”

假期最后一天了啊。

叶年补了一页日记,他感觉自己听到齐司要搬走后突然提不起什么精神来了。

不知道齐司要搬回家了会不会很开心,不过大概不是,他看了一眼在旁边收拾东西的齐司,动作慢吞吞的跟半身不遂一样。

“我帮你搬过去吧。”叶年放下笔,走到那个已经盛满东西的收纳箱旁边。

“不劳烦你了大小姐,我估计你搬过去会散架的,你帮我把这些衣服叠起来吧。”

叶年翻了个白眼开始叠衣服。

过了一会儿他提着两个衣服袋子,跟在搬着大收纳箱的齐司身后,进了隔壁的齐家。

“还是北面卧室?”叶年问。

“嗯。”

进了卧室,叶年第一眼就看到了墙上的一块颜色跟别处不一样,像一个补丁突兀的补在墙上。

“这……难道是你以前挖的那个洞?”叶年惊讶不已。自己墙上本来也有一个,因为当时这个洞已经打通了,不过在叶年上初中的时候家里房子翻修过一次,放学回来叶年就看到自己墙上那个补丁没了,为此还失落了好久,感觉什么痕迹被抹去了一样。

“嗯。”

“装修的时候没抹去啊?”叶年问。怎么说这墙也是重新刮过一次大白了,怎么还能看出补丁?

这时候赵阿姨走进了卧室:“小齐你看,你要求这个墙上这一块儿保留的,没让装修师傅给你动呢,不过干嘛留着这么一大块补丁啊。”

齐司要求的?

叶年感觉信息量有点大。

“你……”叶年愣了愣。

齐司咳嗽了一声:“我们还没吃早饭,先出去吃点啊。”

“嗯,赶紧去吧,不吃早饭不好。”赵阿姨说。

商业街早点铺。

第十四章 和谈

“吃什么?”齐司问。

“小笼包。你呢?”叶年说。

“嗯,和你一样,再要两杯豆浆。”齐司说,“你还能吃得下去饭?”

“为什么吃不下?”叶年一脸问号。

“喝成傻x了,头没疼死你?”齐司说。

“世间万物,吃饭最大。”叶年一脸正经。

“哦。”齐司说。

“嗯?”叶年抬了抬头,他好像在前一秒听到了什么声音,好像是非常非常轻的咔嚓一声。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叶年看着齐司喝了一大口豆浆。

“什么……”齐司还没说完,一个路过叶年和齐司桌子旁的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叶年愣了愣,用余光一扫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不由得脑袋嗡嗡了一下,还一蹦一蹦的疼。

是方胖。

叶年看着齐司,后者夹着一个小笼包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么巧啊?”方胖哼笑了一声。方胖跟齐司叶年说话的时候,完全不像是一个老师跟学生说话的态度,就好像冤家仇人一样。一开始的这种态度让齐司和叶年都觉得莫名其妙,后来方一清的出现以及宋寻的话,让他连逐渐明白了方胖态度的缘由,很荒唐,但确实是真实的。

方胖还要说什么,齐司脸色一暗,突然开口打断了他,语气很冷,让人听起来脊背发凉:“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下,您觉得呢?”

方胖显然没想到齐司会说这样的话。叶年也没想到。

齐司这句话一说,叶年乍一听觉得很荒唐,跟一个和自己一直作对的人有什么可谈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道理。从一开始,他们每次和方胖见面都是吵架作对,甚至是动手,从来没有用心平气和坐下谈话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也许方胖离“心平气和”这个词的距离有点遥远。

“好啊。”方胖说,“我还真想看看你能放出什么屁来。”

这个时间,早餐铺的人很少了。方胖一屁股坐在了桌子旁边的凳子上,脸上的肥肉都跟着一起抖了一下。

“您从一开始就一直看我们俩不顺眼,因为我扶着他上学并且迟到。我们承认错误了,并且您也联系叶年家长了,气也出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齐司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语调很低沉很冷淡,但是表情却很平静。

“满意?你们都去死我才满意。”方胖说这句话的时候,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腮帮子上的肌肉都鼓起来一大块,眼看着就要暴起如雷。

“你可以先冷静一下吗?我们说的是好好谈一下,你是不想好好说话,还是说……你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啊?”

“你放屁!”听到齐司说的这句话时候,叶年看到方胖浑身的肉都在微微颤抖。

“同性恋怎么惹着你了,你有这么大的偏见,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放过。”齐司说。

“滚蛋,我儿子变成了神经病,你们这群神经病还拉着他继续神经病!你们这群恶心人的东西,都去死吧!”方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都开始发红,眼神直勾勾的好像带着刀子。他说完,就从椅子上跳起来,抄起一个玻璃杯子扔向齐司。

齐司一个没反应过来,被玻璃杯子砸在了肩头,疼的他皱了一下眉头。

店铺老板以及零星几个客人听到这声音全部转过头来看他们,店铺老板显然不想生意被干扰,赶紧小跑过来:“几位有什么话坐下好好说,要不出去平静下来再吃饭,那一桌还有小孩子呢,别吓着他啊!”

方胖现在这个状态根本无法平静,他就像齐司说的那样无法控制自己暴怒的情绪,一把揪住店铺老板衣服领子:“我就想骂这两个孬种,你在这嚷嚷什么?”

店铺老板大惊失色,猝不及防的被方胖喷了一脸唾沫星子。

客人还有隔壁店铺几个热心的中年男人赶忙过来劝说和拉架。

正要去书店买书的王雨天路过商业街,看到一群人围在一个早餐店铺里,里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他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是听到里面吵架的人的声音却莫名觉得有点熟悉,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他挤过人群,看到一个熟悉的肥胖身影正指着两个年轻人的的鼻子破口大骂。

方胖?齐司叶年?王雨天一愣。正犹豫着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去拉开他们,突然看到齐司轻轻歪了歪头,正好看到了自己。

王雨天刚想开口说什么,齐司突然幅度很小的冲着他摇了摇头。王雨天纳闷了。

紧接着,王雨天看到齐司握着手机的手刻意动了动。王雨天想,难道他要自己看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没有齐司发来的消息啊。

再抬起头,只见齐司用食指轻轻点了点手机摄像头,王雨天一下反应过来了,他让自己拍照,拍照没有什么不妥,齐司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于是他四周张望了一下,找了一个能把眼前场面拍全的角度。

咔嚓。

他再次看向齐司,后者微微冲他点了点头并且微笑了一下,手指轻微摆动示意自己离开。王雨天犹豫了一下自己到底是去拉架还是听齐司的离开,再一想,自己没有什么战斗力说不定拉架还会添乱。于是离开去了书店。

这是王雨天假期最后一天的一个小小的插曲。

这天与方胖的和谈非常失败,甚至还招来了一堆吃瓜群众,齐司的肩膀还挨了一杯子。

回去的路上,他俩去了文具店买了点文具。叶年心情郁闷不已,时不时还嘟囔几句,他看了一眼齐司,后者眼神非常平静,手插在兜里缓慢的走着,甚至还有几分……惬意。

叶年奇了怪了:“我说你……是吃了什么坏东西把脑子搞坏了,好像刚刚和方胖吵架的不是咱们而是某个路人一样。”

“嗯,生气伤身体,课本上那个实验还记得么,生气的人身体会产生毒素。”

叶年觉得齐司现在的状态应该配一个保温杯握在手里。

说话归说话,叶年从刚才吵架和齐司的态度中可以很确切的感受到齐司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吵架中齐司有几次都想骂出口甚至动手的冲动,但是都忍住了。

叶年很想知道为什么,但是去追问齐司又非常不像自己的风格,再等等吧。叶年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自己一定会知道原因的。因为和齐司在一起,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踏实感。

回了家,齐司还习惯性的往叶年家走,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搬回去了。

“我回去了。”齐司说

“回哪儿?”叶年问。

“回家啊。”

“……哦对对对,我忘了你搬回去了。”叶年恍然。

回了卧室,叶年往床上一坐,想了会儿要干什么,于是想起来还要写作业。这段日子他已经习惯和齐司住在一起了,冷不丁一走还有点不适应。

拿出作业,叶年发现自己刚才买的笔好像还在齐司哪儿。

齐司现在应该是……在自己隔壁。

叶年从椅子上站起来,抬起手敲了敲墙。

正换好衣服的齐司听着墙壁咚咚了几声,一愣之后突然笑了。

自己也回了几下。

叶年不知道自己说话齐司会不会听到,于是贴到墙壁上说了句,我的笔在你那儿。过了半天齐司也没有反应。想必是听不见。于是叶年提高音量大吼了一声,我的笔!

齐司听见叶年那边隐隐约约有什么声音,听不清,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叶年决定尝试最后一次,他声音高了一百度大叫了一声:“我的笔!在你那儿!”

叶母的声音从客厅传过来:“小年,打电话吗?信号不好?”

叶年赶紧说:“没……啊有信号了。”

过了一会儿齐司过来了:“你的笔好像在我这儿,你刚才在吼什么?”

叶年:“……”

隔音效果这么好干嘛啊!

假期最后一天结束了,第二天到了教室,一教室的人都死气沉沉垂头丧气的。

只有于老师在讲台上状态还像往常一样:“打起精神来啊艾瑞巴蒂!放假只是暂时的,上学才是常态。”

开始上课,叶年拿出书和笔记,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他戳了戳刘韩:“哎,借根笔用用。”

刘韩:“大哥啊我从来就只有一根笔,你这么不关心我的吗,伤心了。”

叶年只好回头找齐司:“借根笔,黑的。”齐司递过来一支黑笔。

讲台上的于老师:“好了,现在这个地方用红笔标注一下。”

叶年只好回头找齐司:“……借下红笔。”

齐司递给了他一支红笔。

于老师:“现在用直线把这段话划出来。”

叶年第三次回过头。

齐司:“你是遇上劫匪倾家荡产了?怎么什么也没有。”

叶年:“我没带笔袋。”

齐司:“说你痴呆你还不承认。”

从开学开始这段日子里,叶年也有点丢三落四,笔袋,书本作业忘记带是常事儿,早上是齐司提醒他他才想起来。

叶年:“你才痴呆。”

齐司:“再说一遍。好了,尺子没了。”

叶年:“别别别我错了大哥。”

第十五章 家长会

这段日子除了方胖时不时找点麻烦之外,一切还算平静,没有高利贷的人来找事,叶年父亲也没有回来,也没有谁再跳河之类的事情发生。

高中的第一次月考结束了。叶年和齐司班里的成绩还是保持在中上游,而且他俩的名次还是挨着的,叶年在齐司的前一个。不过校名次却有所退步,不只是他们两个,几乎整个班的校名次都退了,不用明说,几乎都是差在数学上。

班里的几个班干部陆续去找了于老师诉苦,于老师也是犯了愁,头发都白了好几根。于老师虽然觉得没有什么用,但还是去找了方胖:“老方啊,最近学生跟我说他们数学课听不太懂,希望你能讲的细致一些。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说咱都是为了学生成绩着想,你说是不是?”

方胖一脸的难看:“你教语文的还懂数学了?”

于老师也再说什么。他对方胖的态度不奇怪,跟他教同一个班级已经好几年了,但是说过的话加起来两只脚就能数的过来。

下课后齐司去厕所,路过办公室门口随意一瞟,看见了于老师和方胖在说话,他们两个短短的对话就被路过的齐司不经意间听到了耳朵里。

齐司眼睛微微睁了一下,表情若有所思,但脚步并没有停顿,径直去了厕所。回来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办公室,方胖已经不在里面了,只有于老师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备着课。齐司没有犹豫的进了办公室,说了几句什么,于老师脸上表情稍微有些讶异,但几秒过后她朝着齐司点了点头。

这普通的一天不知不觉的就过去了,晚上班会,于老师站在讲台上:“同学们啊,第一个月考结束了成绩也出来了,你们知道下一步要进入什么环节吗?对没错,就是家长会。明天上午八点半,家长务必来学校。”

从知道要开家长会到放学,齐司感觉叶年一直提不起精神来,一般课间叶年经常回过头来跟他说话互怼,现在却一直支着个脑袋在望着窗外。

放学回家路上,叶年也一直低着头看脚尖。

齐司忍不住问:“你怎么了啊,眼观鼻鼻观心的。”

“嗯?”叶年抬了抬头,“家长会你爸还是你妈来?”

“赵阿姨来,我信息表上写的电话就是赵阿姨的。”齐司说。

叶年想了想,从齐司搬回古镇上以来,叶年就一直没有见到过齐司的父母,这都已经一个多月了,看来果真如齐司说的一样,他的父母不太负责任。

“你……妈妈来?”齐司问。他有点猜出来叶年的低落情绪可能跟家长会有关。

“不知道。我妈不一定有空,实在不行……就跟于老师请假,家长有事儿来不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家长会么,别那么在意。”齐司说,但是他知道家长会是叶年的一个小小的心结。

幼儿园的一次家长会。在家长来的前一天,老师为了营造气氛,把教室和走廊都挂上了拉花,贴上了星星还有爱心的贴纸。那时候还不会写字,老师就让每个人做了一张贴画,可以贴彩纸,贴树叶做装饰。叶年和其他小孩儿一样,累并快乐的做了一张贴画放在桌面上等家长来。第二天,别的家长陆陆续续的到了坐在自己孩子旁边,叶年左看右看的希望找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独自坐在小椅子上的人,但是他没有找到。过了没多久,老师就走到他旁边。

“你是不是忘了告诉家长今天要来幼儿园啦?”

“不是……我告诉了。”

“让我给你家长打个电话看看你是不是在撒谎。”

没过多久老师举着电话过来了:“叶年,你妈妈说她没时间不来了,你今天自己一个人吧。”

老师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大,全班的同学和家长都转过头来看他,以他的情况来教育自己的孩子“看到没,你多幸福啊,还天天不听话”,“真可怜啊,那他爸爸也不来吗……”,”……”

叶年低下头,他看不清老师的脸了,耳朵旁边就好像有一个大机器一样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用手一下一下抠着那副贴画上的树叶。那天做游戏,亲子互动,叶年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干什么,一起唱歌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嗓子像被挖空一样根本发不出声音。齐司拉着他一起,但是叶年却一直提不起精神。

晚上吃过晚饭后,齐司就听到叶年家玻璃碎掉以及重物砸地的声音,伴随着叶国恒的骂声:“哭哭哭就他妈的知道哭,哭个屁啊老子还没死呢,不就是个家长会吗,丧门东西!”

墙壁的隔音,齐司听不到叶年是否在哭。他只想在一秒钟之内长大然后去暴打叶国恒一顿。

再后来就上小学,齐司搬走了,不知道这九年的家长会叶年是怎么度过的。

想到这些,齐司:“于老师多好一个人,就请个假行了。”齐司虽然这么说,但也明白在这件事中,叶年并不是因为家长没有去开家长会而低落,他每次看着其他孩子和家长尤其是父亲,打心底里渴望有一段正常的父子关系,希望能轻松又正常的叫一声“爸爸”,却只是奢望。齐司也何尝不是。父母在生活费方面从来都是毫不吝啬,要是父母给他的关注能有三分之一的生活费那么多也足够了。

“对,没事儿,多大点事儿。”叶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了出来,好像是想把心中一团氤氲的雾气吐出来一样:“其实我也不是……因为我家长不去家长会就这副死样儿,我就是觉得问题就是出在我爸那儿……要不是他,我妈也不会同时做两份工作那么累没有时间去开家长会。”

沉默了一会儿,齐司突然露出一副有点儿感慨的表情:“要是方一清能跟你中和一下就好了。”

“为什么?”叶年对齐司的思路跳跃没反应过来。

“他把他家庭的错误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了,你是把错误分析在你爸身上了。我不是你推卸责任的意思,你是对的。懂?”

叶家的错误的的确确就是出在叶国恒身上。

“一般般懂,普通懂。”叶年说。嘴上这么说,叶年打心底里同意齐司所说的。他很喜欢看齐司认真说话时的样子,刺儿头的刺显得不那么尖锐锋利,叶年心里一软。

叶年和方一清就好像站在两个不同的地带,叶年一处有光,方一清一处是夜。方一清只要踏出他的那一片夜,就也能像叶年一样看得开了。

家长会到了。叶年已经默认不会有人来给他开家长会了。坐在位置上看书。

“挺悠闲啊,跟个没事儿人似的。”齐司说。

“那可不,我是我自己的家长,我是爸爸,快叫爸爸。”叶年说。

“你是不是想再拄一个月的拐?”齐司说。

叶年嘿嘿笑了两声。

家长陆陆续续进了教室,赵阿姨也到了。叶年很佛系的看着一屋子的人,没有伤感也没有抱怨什么,毕竟适应能力很强。

于老师站在讲台上:“各位家长好,今天是第一次家长会,孩子们成绩也多多少少有变化,进步的孩子希望家长表扬,退步的孩子家长也要多鼓……”话还没有说完,教室就进来一个人。

于老师站在讲台上,家长和学生坐在座位上。一个人突然进来,显得很突兀。

那人个子挺高,脸色黝黑,气势汹汹地。

叶年看了那人摇摇摆摆走进来,呼吸近乎停滞。

他猜自己的心脏应该是重重的“咯噔”了一下,但是他并没有感觉到,这或许就是惊吓到麻木?

进来的那个人,是叶国恒。

叶年突然有点想笑,自己担心多年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您好,请问你是哪位的爸……”于老师问。

“你们是什么狗屁学校什么狗屁老师,开家长会也要把老子叫过来,不知道老子很忙?”叶国恒粗鲁的喊。

于老师显然没料到这个人会这么说,一时愣在讲台上不知道说什么。

“你在哪儿,给老子滚出来。”叶国恒烦躁不堪的扫视了教室一圈,但并没有耐心去找叶年坐在哪儿。

叶年的脸色有点苍白,他缓缓站起来:“老师,这是我爸,对不起,他就这样。”

“你说谁就这样?你再说一遍,你老子什么样?”叶国恒脸上的沟壑扭曲起来。

于老师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啊……叶……先生,你坐下吧。”

于老师能平心静气并且没有和叶国恒对骂起来已经是老师的修养很高了。

“坐?我还有时间坐?我让你坐!”叶国恒突然抬起肥厚的手掌,重重的打在叶年的脸上,叶年整个人趔趄了一下,猝不及防的一个巴掌,而且是当着全班的同学和家长的面儿。

班里霎时间鸦雀无声。

叶年缓慢的站稳,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轻轻笑了:“你也就这点儿本事了。”他一字一顿。

然后叶年忽然捂着肚子冲出了教室门。

两秒钟之后,齐司从教室的后门冲了出去,他看到叶年往水房的方向跑,步子有些不稳,立马冲过去扶着他进了水房。

叶年手撑着洗手台弯腰吐了。

第十六章 体育课

叶年打开水龙头洗了一下脸,手仍旧撑在洗手台上,缓缓抬起了头。额前的头发被水打湿垂在额头和鼻梁前,脸色像挂在脸上的水珠一样白到近乎透明。

齐司:“我去给你倒杯水。”说着就要往外走。叶年一把拉住了他。

“先别走,你陪我呆一会儿。“

齐司愣了一下,转过身走到叶年身边,他本来也不是个擅长说话的人,所以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叶年,也许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只好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叶年轻笑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不小心气吐了。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来……他不会知道什么时候开家长会的。“

“不是叶阿姨告诉他的?”齐司说。

“绝对不是。”说完,叶年和齐司同时沉默。

是谁把开家长会的消息告诉了叶国恒,答案不言而喻了。

方胖。

“我真是太后悔在开学的时候把信息表上写上叶国恒的电话号码了,或者那个时候但凡把自己的疑问——为什么是数学老师让填表——问出来就好了,生活简直就跟做题一样一样的,一点点问题都要揪住。”叶年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齐司停顿了一会儿,“你这样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叶年说。

“方一清,总是后悔总是自责,其实错误根本不在自己。”齐司说。

“你怕我也抑郁?不至于,我这点承受能力还是有的,我就是暂时丧一会儿,一会就把这情绪删除了。”叶年捧了把水拍到脸上。

“一,二,三。”齐司数了三个数,“删除。”

叶年笑了笑,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走吧,回去。”

走到班级门口,叶年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碰了一下齐司的胳膊,轻声说了句:“你从后门走吧。”

齐司犹豫了一下。

“去吧,我没事。”叶年说。

齐司点点头转身走向后门。

回去之后,叶年回去必然要面对同学的窃窃私语,面对家长们的异样眼光,他跟齐司一开始就被认为是过于亲密的关系,现在一起回去,砸到两个人身上的闲言碎语会再多一层,这一点他俩都明白。

叶年进了教室,教室挤满了学生和家长,双倍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叶年不是那种特别在意别人目光的人,但是这么多双眼睛还是会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在心里让自己放松,刚才齐司也说过让他删除丧,一想到齐司,叶年的心情就好多了。

这个刺儿头还真是神奇啊。

于老师站在门边一脸疲惫,刚才在洗手间,叶年听到教室里的吵闹声,想必是叶国恒在发疯,现在,叶国恒正打着电话,骂骂咧咧的往外走,满嘴的脏话测一下大概细菌都要超标了。路过叶年旁边,他伸手推了一下叶年,然后把电话拿开一点:“滚开,别屁事都把老子往学校里叫。”然后就走开了,叶年趔趄了一下,一句话也没有说。

教室里短暂安静了一会儿。

“啊……各位家长,不好意思,我们继续开家长会,叶年,你下课来找我一下。”于老师说。

家长会讲的什么叶年一个字也没听懂,散会后,他走进于老师办公室。

“老师,家长会的时候……对不起。”叶年准备好接受于老师的埋怨,但是预想的埋怨并没有到来。

“不用道歉没事的,我叫你来就是想说,你父亲可能……他的脾气比较暴躁,对你生活也造成过一点困扰吧?”于老师微笑了一下。

叶年不可否认的点点头。

“但是高中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学习,学习需要有一个稳定的情绪,你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干扰到学习,生活方面有什么困扰你也可以来找我,作为你们班主任我肯定是尽全力帮你们的。”于老师笑笑。

叶年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不是那种感动的稀里哗啦涕泗横流,就好像心底就像铺上一层软软的绒毛,挺温暖的感觉。

于老师又跟他聊了一会儿,都是关于让他不要有太大压力,保持心态之类的话。回去之后,教室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叶年一眼就看见齐司拎着自己的包站在后门。

叶年走过去接过来书包。

“中午吃什么,食堂?”齐司问。

“不想吃。”叶年回味着于老师的话,又想起上午的家长会,对叶国恒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不免心情有些低落。

“去长水街吃?”齐司问。

“不想吃,不饿。”叶年轻轻摇了摇头。

“我饿。”齐司说。

“那你去吃吧。”叶年心不在焉的随口说了句。

“我去吃还在这等你这么长时间干什么?”齐司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

叶年吓了一跳,随即回味过来自己刚才光想着自己的事儿有点忽略齐司。

“我......吃包子,长水街包子铺。”叶年赶紧说。

齐司顿了顿转身走了,叶年跟在他后面。

从走出学校到包子铺再到点了菜找到位置坐下,齐司都没有说话。

生气了?叶年想,不过刚才确实是自己不对。

午饭时间段,长水街人不少,包子铺也闹哄哄的,整个店里低气压都集中在了他们这一桌了。

“刚才......我在想家长会的事儿,我不对。”叶年咬了口包子。

“我......”

我不是因为你让我自己去吃饭生气,我没有生气就是有点着急,不想让你总是想着那些不高兴的事儿,总是沉浸在不好的情绪里容易走不出来。

但是齐司说不出来,他长这么大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这不是自己的风格。

“你什么?”叶年看他半天没说出话来,“卡带了?”

“我就是觉得,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齐司一脸正经的说。

叶年愣了一下,然后笑得停不下来,差点被包子呛到。

齐司把叶年杯子里倒满水:“说你脑子有问题就高兴成这样。”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正经话呢,搞半天。”叶年喝了口水,“哎,笑死我了。”

其实真的是要说正经话,不过太正经了说不出来。

这顿饭聊了关于家长会,关于于老师的事儿,低气压立马升温了,毫无违和的加入了包子铺里的热闹气氛中。

中午午睡,刘韩和王雨天看到叶年的心情好像还不错,很有默契的没有问关于家长会的事情。

考完试之后的两个周里,体育课全部恢复。体育委员是一个大嗓门高个子男生,进了教室嚎了一嗓子:“下节课体育,操场集合!”全班一瞬间情绪高涨,上节英语课死气沉沉的状态来了个大逆转。

古镇上的这所高中,有一个新建体育馆,是前两年响应国家加强学校基础设施建设政策建造的,镇上有什么大的活动也大都在这里举行。

平时,体育馆里就是供学生们打打篮球。

现在这个月份正式秋天,温度正合适,学生们都好动。

体委抱着一个篮球一个足球过来,打开嘹亮的嗓门:“打篮球的跟我来体育馆,踢足球的去操场!”这一声喊大概从操场最东面到最西面全部听的一清二楚,站在体委旁边的刘韩被震得一哆嗦:“哎靠,曹诚个滚蛋,叶年你快看看我耳膜出血了没。”

“出了,都止不住。”叶年冲他翻了个白眼。

“得了吧......哎,你踢球还是打篮球,齐司呢?”

“齐司打篮球,刚才进了体育馆,我就不玩了,我的脚才好没多久。”

“那你自己在这呆着不无聊啊?啊对,肯定不无聊,一会肯定有女生过来和你说话。”刘韩嘿嘿笑了几声。

“啰嗦死了,快踢你的球去。”叶年往刘韩屁股上踹了一脚。

啰嗦死了,这是齐司经常爱说的话,自己也学会了。

齐司现在在体育馆打篮球,齐司打篮球什么样,有点想看。

不过叶年没过去,他一屁股坐在操场边的台子上,垂着腿,眯了眯眼睛。

现在这个天气太好了,太适合拿个本子拿支笔写散文。不过所有人都在运动,就自己在这写东西,不免被别的学生说成装文艺,这在这所学校里并不稀奇。

一群人干什么都对,单个人干什么都是异类。

叶年叹了口气,继续在台子上坐着。

“喝不喝。”一个声音从斜上方传来。

叶年愣了一下,这声音太熟悉了,睁开眼回头看,齐司拿着两瓶可乐,站在他后面。

“喝。”叶年接过来有点讶异,“你不是去打篮球了么?”

“突然不想打了,咱班人球技太烂。”齐司在叶年旁边坐下。

“猫窝容不下虎啊。”叶年乐了。

“你就这么在这坐着睡觉,功夫不错。”齐司说。

“我没睡觉,这么好的天气睡觉太奢侈了。”叶年说。

“那你在就这么干坐着?”齐司问。

“......我在构思,别笑,我就是觉得这么好的天气,就适合写个散文什么的。”叶年说。

“那就写呗。”齐司一脸无所谓。

“你不觉得在这写有点违和?”叶年对齐司的反应有点意外。

“违和什么,在乎其他人怎么看你?”齐司说。

叶年对齐司直接把自己想法说出来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想在这儿写就换个地方。”齐司想了一下,“走,跟我过来。”说着就跳下了台子。

第十七章 宁静乡

叶年跟在齐司后面,他不知道要去哪儿,但也没问,打开齐司给的饮料喝了一口。

学校操场的南边植物比较茂盛,长了不少树和花花草草,过个十天半个月可能会有小情侣去哪儿,平时基本上没有人,中学生大部分是喜欢结伴而行,没有人会放着宽敞又同伴多的操场不呆,去没有人烟的树林里。

齐司直接往树林里走过去,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

叶年瞪大眼睛回过头看了看操场,那边踢球踢地火热,没有人往他们这边看,“哎,来这干什么,你知不知道钻小树林的都是......”

“别那么多废话,跟着走就行了。”齐司说。

叶年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憋回去了。齐司说话从来就一根线到底,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问一句为什么,就会被一句“别废话”给顶回去。叶年越想越觉得好笑,就问了句:“哎,你小时候看过《十万个为什么》吗?”

“看过,怎么了?”齐司没明白叶年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然后叶年就乐出了声。

“又犯什么毛病了?”齐司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你当时看完了有没有把书撕了?”叶年眼角挂着笑。

“没有啊。”齐司一脸茫然,“怎么了?”

“没,没事。”叶年乐了一会儿没再说话。

走了没多长时间,齐司:“就这儿。”

“石头桌凳?”一块表面有点凭证的大块石头周围围着三块矮一些的石头,这一块四周的草并不高,并且很整齐,就好像被修剪过一样。

“这石头大概不是刻意打磨的,看起来比较像桌凳。”齐司说着就坐到了其中一块石头上,“你想写什么就在这儿,挺安静的。”

叶年看了眼齐司,斑驳树影落在他的脸上,他身上那种淡然的气质和周围的格调搭配在一起,叶年在一瞬间脑子就闪过“岁月静好”这个词。

叶年也跳了一块石头坐下,胳膊放在石桌上,支着脑袋。

“可以啊,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的?”叶年笑笑。

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因为没有人,因为很安静。

所以就找到了。

至于过程......小学一年级开学前一天,齐司早上醒来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打好了包放在一边以及客厅里大大小小的包裹,才得知自己要搬家,对于期待着明天开启一段新的学习生活的的孩子来说,这无疑是晴天霹雳。很少哭的他,那天破天荒哭着闹着不想走,父母早就计划好了的事情怎么可能说变就变,那天下午齐司跑出家门,漫无目的,不知道怎么就进了镇上高中的那片树丛中,齐司在里面没有方向的走走停停,他也不怕迷路,迷路或许是好事,这样大人就找不到自己了,自己也不用离开这里了。然后齐司就走到了一块树很少的草坪上,那草好像修剪过一样,还有几块状如桌椅的大石头,齐司跑累了,就躺在石头上睡过去了。直到傍晚,被声音吵醒,父母还有几位邻居站在旁边,齐司自知还是被发现了,最后在父母连拖带拽以及呵斥中上了飞机。

那个时候真是悲伤的要命。齐司叹了口气。

“哎,问你话呢怎么还发起呆了?”叶年戳了戳齐司。

“哦,就是有一次随便跑,不小心找到的。”齐司回过神来说。

说完就安静下来,谁也没有说话。不过就这么干坐着,叶年也没有感觉到气氛尬尴僵硬。通常关系非常不错的朋友才会双方都不说话也不尴尬,叶年在心里其实已经把齐司看作是关系最好的一个朋友了,而且他觉得现在的感觉有点熟悉,就好像......回到小时候一样。

他不知道在齐司眼里自己是不是可以属于他的很好的朋友,不过无所谓,自己把他当朋友就够了。

嗯......真的无所谓?

好像还是有点所谓的。

一整节体育课,齐司都没有去打球,一直和叶年坐在石头上,聊着些有的没的。

下了课往回走的时候叶年一不留神被一块埋在树叶下面的石头绊了个趔趄,他还没说什么,走在后面的齐司突然冒出一句:“哎我操祖宗。”

叶年瞅了他一眼:“你这怎么还骂起来了?操什么?”他不喜欢说脏话,自己也不太爱听别人说。

齐司:“我没说。”

叶年装作生气冷笑几声。

齐司:“你断错句了,我说,我靠逗号祖宗。你再摔一下,我还得再扶个十天半个月,还是没工资的义务劳动,祖宗。”

不擅长伪装情绪的叶年没绷住,噗嗤乐了。

高中的生活其实很枯燥,学习吃饭睡觉,日复一日周而复始,有那么点机械运转的意思。不过叶年竟没觉得多无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有齐司这么个朋友。

刘韩曾经问过叶年,跟这么高冷的人天天呆在一起不无聊吗,叶年心里想,那是他对你们的态度,背地里这人可不是这样的,还挺有趣。

上次月考结束,齐司的理科成绩比较好,叶年则是偏向文科,尤其是语文,他的作文是班里最高分。每次考试结束,学校都会要求每一个班挑出一篇优秀作文打印下来贴在教学楼外面的信息栏上,这次毫无疑问是要贴叶年的。

叶年被于老师叫到办公室里,修改了作文的两处地方,从办公室出来之后,叶年心情还不错,哼哼着歌坐到位置上。

“被表扬了?”齐司扬了下眉。

“没,就是作文,要打印出来放到楼下信息栏里。”叶年说。

上了一节英语课,刘韩打了一节课盹儿。叶年发现,他这个同桌上课特别爱睡觉,叶年每次看他每次都是支着脑袋,然后脑袋不受控制的缓缓接近桌面,在即将打呼噜的时候,叶年就会把他戳醒,这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醒了之后没过多久继续睡,不过一打下课铃,刘韩就满血复活了。

下了英语课,刘韩叫着叶年出去透气,叶年听英语课听的也有点困就没出去。刚趴到桌子上不久,刘韩就屁颠屁颠跑过来:“叶年,你作文上榜了,不愧是我同桌,嘿嘿,下去看看不?”

叶年想,贴的还挺快:“嗯好,那就下去看看。”

刚起身往外走,齐司也站了起来:“我也去。”

“真少见,齐司竟然主动要跟着我们出去。”刘韩做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模样。

信息栏里果然换上了新的纸张,贴了几份作文,几个学生站在前面看。刚换上新鲜的血液,平时熟视无睹的信息栏凭空多了几分存在感。

三个人走到前面。叶年仰头看完了一遍自己的作文,一旁的刘韩夸张的鼓起掌:“写的真好!我同桌就是厉害!”

叶年白了他一眼:“戏精学院毕业的吧。”

“哎,你知道不,我以前经常被安排自己一个座位单独坐在讲台旁边,反正从来没跟像你这么正常的人当过同桌。”刘韩说。

叶年白眼翻得黑眼珠都快转道后脑勺了。

刘韩入定一般的站了五秒钟,好像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的和想表达的好像不太一样:“我我我说的真的是褒义......”

“别解释,晚了,下次作业不借了。”叶年装作一副淡定自如的样子。

刘韩一激动说话都磕巴了:“别别别别别,我的错我的错......”

叶年转头看了眼齐司,有点吃惊。这么长时间了,后者还是在看着作文,满脸的若有所思。

他觉得错怪刘韩了,入定的其实是齐司。

“嗯,挺好的,回去吧,一会儿上课了。”齐司说。

叶年:......

还能再敷衍点嘛!

转身回宿舍楼的时候,一旁的刘韩还在喋喋不休,就差当场叫爸爸了。

叶年回过头:“你看看人家,少一点浮夸人间才能多一点爱。”

“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你就是真理。”刘韩说,“所以作业......”

叶年:“嗯。”

刘韩装作一副哭哭啼啼的小媳妇的样子,大块头配上这副表情,着实让叶年想笑。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还有五分钟放学,叶年抬头看了看钟,叹了口气,看来“年难留,时易损。”这句话真的不是吹牛的,一晃眼就到了晚上。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的人一窝蜂跑了出去,齐司放下笔仰了仰脖子,半晌蹦出一个字:“累。”

这段时间,方胖并没有消停,不过都是些小麻烦,齐司叶年也都......可以说是习惯了,仿佛经过家长会的重头戏之后还要缓一缓才能放大招似的。

往回走的路上人不多,夜空沉静而飘渺,走了一会儿,叶年的手机兀自震动起来。

“谁这个时候打来电话。”叶年掏出手机,“方一清?”

“叶年,你们放学了吗?”方一清的声音传出来,叶年飞快捕捉到他的背景音,有缓缓流动的水声。

叶年瞳孔一缩,想起上一次跳河事件:“放学了......你在哪儿?”

不见了

方一清听出了叶年的语调变化,猜出他的意思,轻轻笑了一声:“我没事,放学刚路过河边,白天想给你打电话怕你在上课。”

叶年松了口气。

“我就是想问问你......宋医生是你邻居吗?”方一清问。

叶年没有想到他是来问宋寻的事儿的:“是邻居。”

“你最近有看到他吗?”方一清说。

宋寻?叶年在脑海中快速搜索,发现最近确实没有看到他,之所以没有什么印象,是因为这个人实在是来无影去无踪,谁都不知道他明天会跑去哪儿。

“最近没看见他。”叶年说。

方一清沉默良久应了一声,话语里带着些许无法掩饰的失望。

“要不......我帮你去他家问问?”叶年觉得方一清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突然不告而别,作为旁观者未免有些于心不忍。

“真的吗?”方一清声音中透露着惊喜。

他道了谢,叶年又安慰了他几句之后挂了电话。

“真是个好人。”齐司感叹了一句。

“宋寻也真是,把病患一丢自己不知道去了哪儿。”叶年说。

宋寻如果不在家,宋家这个时候,除了中老年人就是婴幼儿,这个时间估计已经进入梦乡,叶年打算明天下午周末放假再去一趟。

第二天下午一进家门,一股香味就直往鼻子里钻,这个味道叶年熟悉——母亲炸的里脊。在镇里,一家什么好吃的做的多,都会分给邻居。果然,刚放下书包,母亲就喊叶年把里脊给宋家和齐家送一些去。叶年心想,正好可以问一问关于宋寻去哪儿的事情。

一进门宋家门,各种各样的生活日用品映入眼帘,瓶瓶罐罐摆放的整整齐齐,非但没有死板和凌乱之感,反倒而很有生活气息。饶是串门来过很多次,再次进来还是会忍不住感慨一番。

宋阿姨在哄着小儿子宋迁睡觉,宋叔叔不在家,两位老人在院子里坐着聊闲天。这一家可能就是现实版的“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不过,单看宋寻,绝对不会有人猜到它来自这么有烟火味的家庭。

宋阿姨是个热情的人,跟母亲相处的很好,最近加上赵阿姨,三个人经常一起出去买菜,在叶年的童年记忆中,祈春镇的像母亲那么大的一辈人大部分都比较和善,除了......齐司的妈妈。

叶年把一袋子里脊递给宋阿姨。宋阿姨笑着问了叶年高中生活怎么样,有空来玩。末了,叶年问了宋哥去哪儿,最近没有看见她。没想到宋阿姨本来一脸的笑容变得消散了几分,整张脸平添一抹愁色。

叶年纳闷,宋寻从小到大都是个令父母省心的孩子,甚至是过于令大人省心,他成绩好,也从不对父母索要什么,别的小孩儿今天你有一个泡泡糖,明天我就要拿两个泡泡糖压过你,你多了一块零花钱,我明天也一定要多一块。而宋寻从来没有过,简直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现在他长大了,想必也是个不怎么惹麻烦的人,叶年不知道宋阿姨在发什么愁。

从宋家出来,叶年没有多做停留,就提着另一袋里脊去了齐家。

赵阿姨出门了,齐司一个人在家。叶年进去的时候,他正仰躺在沙发上吃薯片,咔嚓咔嚓的声音在颅腔内回响,并没有听到叶年进来。见他一副腐败地主的样儿,叶年忍不住想笑。

叶年蹑手蹑脚走到正闭目养神的齐司旁边,喊了一声:“兄弟,收保护费!”

齐司一口没咽下去的薯片险些呛住,整个人就差没从沙发上蹦起来了。

叶年看他这副样子,笑得脑袋都缺氧。

“收保护费?你这是索命啊。”齐司坐了起来,把半包薯片一把塞到了叶年手里。

叶年喘了两大口气才平复下来:“我妈做的里脊,给你。我刚才刚给宋阿姨送了过去。”

“宋寻在家吗?”齐司拿了块里脊塞到嘴里,“哎,好吃,替我谢谢阿姨。”

叶年摇摇头:“宋阿姨没说什么,他也不知道大儿子的具体去处,但是提起宋寻,她好像挺愁的。”

“愁什么,宋寻看起来过的也不错。”齐司说。

叶年没有否认:“我听宋阿姨说,宋寻高考考的不错,但愣是没去上大学,跟着一个师傅去学习心理学,然后去了国外。整个过程根本没让家里人操一点心,所以宋阿姨犯愁。”

齐司:“......啊?”

叶年知道齐司不明白,其实自己也没太明白。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觉得......大概是宋阿姨希望宋寻像其他家的孩子那样,多依赖一下父母吧。”

果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宋寻不在家,他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这个消息可能会很影响病号方一清的心情。叶年打算把他约出来一起吃吃饭聊聊天。

就约到今天晚上吧。

齐司陪着赵阿姨出去买东西了。叶年给方一清打完电话之后摆成个大字躺在床上,他本来是想拿出笔记来背一会儿,没想到躺着躺着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睡了没多长时间,叶年被门口一阵说话声吵醒了,他下了床只感觉骨头都酥了。头发也睡散了,没来得及扎就出了门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儿。

母亲站在门外,还有齐司和赵阿姨以及几个邻居,正对着齐司家门口说着什么,叶年走过去,看到齐家大门左边的石墙上,用红色的油漆刷了两个大字——“还钱”。两个鲜红的大字印在灰色的墙上,显得格外扎眼。

他走到齐司后面,拽了拽齐司衣服:“这什么时候......”

“就刚刚我和阿姨出去的那么一会儿。”齐司微微皱着眉,然后看了叶年一眼,“头发散了。”

“心真大,还有心情管头发,这字能刷掉吗?”叶年看了一眼周围来围观的人变多了,他们大都不了解齐司的家庭情况,现在还不知道能给他们落下个什么印象。

“我去买点洗涤剂。”齐司说,“是不是快到了吃饭时间了?”

“嗯,我陪你去。”

“不用,你们去吃吧,我去买完了回来洗墙。”

“好,那......注意安全。”叶年说。

“知道了,真是个大好人,快走吧。”齐司冲他笑了笑。

这次齐司没有说叶年啰嗦,因为他们俩都明白,注意安全这一句绝对不是客套话,喷油漆的人肯定是放贷的那帮人,他们能挑着家里没有人的这一小段时间喷上字,那肯定是关注着齐司和赵阿姨的一举一动,至于是怎么关注的,不得而知。

叶年叹了口气,去了长水街。白天在逐渐变短,天黑的越来越早了,这个时候的长水街已经灯红酒绿,烧烤店门前的白烟浓了又散了,留下一股孜然味儿。

叶年进了约好的饭店里,方一清已经到了,叶年有点意外,方一清似乎比初见时候状态稍微好了一些,虽然整个人还是忧郁又寡欢,毕竟抑郁症是没有那么容易痊愈的,但没有那么夸张了。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叶年本以为他和自己一般大,原来他上高三。

“我得叫你方哥......好像不太好听。”叶年说。

“你就叫我一清行了,咱们又没差几岁。”方一清笑笑。

这似乎是他们自见面以来的第一次比较详细的介绍了自己。本以为是萍水相逢的缘分,没想到阴差阳错这么多次,竟然成为了朋友。

提到宋寻的时候,方一清叹了口气:“寻哥真的是个很好的人,隔个三四天下了晚自习他就把我叫出来玩,陪我一起散散步,我甚至都不觉得这是医生在给病号治疗了,就好像......”方一清有些难过的垂下眼,“就好像朋友和朋友在散心一样。”

叶年沉默。

“可能寻哥的病号多,这就是他的治疗手段吧,没想到他没打招呼就离开了。不过我真的很感谢他,帮了我这么长时间。”方一清眼底流露着一丝失望。

叶年想,把治了个半道儿的病号一扔就跑,也就宋寻能干的出来了。看着方一清的样子,叶年甚至有点自责当初把宋寻叫来,不过转念一想,齐司说的对,遇到事情不能大包大揽的责怪自己,一定要看看到底是谁不对。

想到齐司,也不知道他现在清理完墙壁了没有。

吃完饭,方一清回了自己租的单人宿舍,叶年也往回走,跟方一清聊的很投缘,他心情不错。想起出门前母亲好像让他买什么东西,大漏勺还是炒菜铲子来着......

拨了母亲电话,响了四五秒就接通了:“妈,你说要我买什么来着。”

“擀面杖,要小一点的,吃完饭了吗,早点回来吧。”叶母说。

原来不是漏勺也不是铲子啊......

叶年刚要挂掉电话,突然想起齐司,就随口问了句:“齐司买到洗涤剂了吗,那字洗得掉吗?”

“小司不是跟你一起出去吃饭了吗?”叶母问。

叶年停住了脚步。

“我刚才去找你赵阿姨,小司没有回来啊。”

叶年挂了电话。

齐司......去哪了?

第十九张 袭击

叶年一瞬间紧张起来,他和方一清吃饭时间并不长,不到一个小时,可是买个东西这么长时间总该回去了,叶年想着眼前便浮现出齐司被一帮人拦住摁在地上打的鼻青脸肿的样子。

那帮人不是闹着玩的,打出个内脏出血缺胳膊断腿不是夸张,那万一直接把人带走了......

叶年让自己冷静下来,掏出手机来给齐司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

第一遍无法接听。

第二遍也是。

他心里像被浇了一盆冰水一样,凉的刺骨。

先回家,然后报警吧。

叶年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家里狂奔,他本来就不擅长运动,再加上前段时间脚受伤,这一跑只觉得腿都发沉。

街道上的人缓缓移动着,在夜晚看着有些模糊。还没跑出长水街,他余光好像瞟见了一个背影,头上带着衣服上的连帽,在一家卖饭团的店门前排着的队伍里。

他的双腿比脑袋反应慢了半拍,在地上一个急刹,站稳之后看了看,还真是齐司。

叶年悬在嗓子眼儿里的心重重的落了地。他没有犹豫的快步走过去,拍了齐司一巴掌。

“哎!”齐司吓了一跳,“吃完饭了?”

“你吓死我吧......怎么不接电话!”叶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两句话之间喘了一大口气。

“我手机没电关机了,你这是怎么回事?”齐司看他呼哧呼哧了半天,“闭嘴,你先别说话,把气儿顺过来。我跑了好几个店铺才买到了洗涤剂,随便吃了点饭,看见饭团准备买点儿。”

叶年缓过劲儿来,这时候才发觉自己腿都有点发软。一个正常锻炼的普通人,快跑这么一会儿其实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叶年从小爱生病体质差,一剧烈运动就气喘吁吁。

“我以为你半路被人掳走了,要不是刚才看见,现在已经报警,你的名字就要传遍大街小巷了。”叶年接过齐司递过来的一个饭团,“变成名人了。”

“你还挺担心的。”齐司说,“吃个饭团压压惊。”

“谁担心了,担心你有什么前途,切。”叶年白了他一眼。

齐司笑了笑。

往回走的路上,明显的感觉出夜晚的温度下降了,齐司本没想能在外面呆这么长时间,只穿了件连帽外套,他把拉链向上拽了拽。

叶年:“冷?”

“还行,现在这点冷算不上什么。”齐司说。

“冷习惯了,你是卖火柴的小女孩转世啊?”叶年说。

“小时候,我爸妈,总是天天忙的要命,到了冬天也不记得给我买厚衣服,那才是真的冷。”他顿了顿,“不过赵阿姨来我们家之后就再没出现过冬天穿单衣这种事情了。”

齐司轻描淡写几句话,叶年却觉得不是滋味,什么样的父母才会把亲生孩子忽略的这么彻底。

正想开口说话,叶年看到对面走过来一个人。他们现在正走在河边的桥上,人很少,虽说对面走过来一个人并不稀奇,但是这个人带着个黑口罩,把脸部遮的严严实实,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在黑口罩和叶年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的半边身体重重的撞了叶年的左边肩膀和手臂一下,随即说了一句:“怎么走路的,瞎么。”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这个人匆匆走了,隐没在身后的一片黑暗里。

“靠,明明是他撞得你。”齐司有点心里不平衡,转身想追过去,叶年一把拉住他:“别追了,早不知道哪去了,碰上这种不讲理的就自认倒霉吧。”

齐司有点犹豫,还是听了叶年的没有追过去。毕竟如果碰上真的不讲理的也没什么办法。

“你胳膊没事儿吧?”齐司走了两步问旁边的叶年。

“没事儿,能有什么......”一句话还没说完,叶年突然停住脚步,用手捂住了左边胳膊。

“怎么了?”齐司赶紧抬手扶住他。

“感觉不到......胳膊的......存在了。”叶年说话变得有些吃力,“我怎么......结巴了.......”

齐司脸色变了变,心里暗叫不好:“你别动,先别说话。”他脱下叶年的左边袖子,在路灯的白光下仔细的看了一遍,果不其然,上臂有一个不大的针孔,在叶年白皙的皮肤上格外突兀。

镇上的出租车很少,大都停在镇边通往市中心的那条路上,离这儿也不算远。齐司看了一年叶年,他的脸色越发的有些白,不知是被路灯映照得还是打进身体里的药物的作用,他的表情有些痛苦。

齐司来不及想刚才过去的人是谁,他的脑子有些乱,不过迅速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叶年有事儿。

去医院。

他把叶年扶到一家亮着灯的店门口:“你在这等着,哪儿都不要去,我三分钟就回来。”说完就拔开腿冲刺一样的向那条出租车多的马路上跑去。

叶年想问问他要去哪,张开嘴一下子竟然没发出声音,就好像声带上被封上了一层蜡,而且隐隐作痛。叶年感觉到左臂的麻感还在蔓延,他坐到了台阶上,把头埋在自己的胳膊里,一种疲惫的感觉涌上来,脑袋不想运转,只想睡觉。

在三四分钟之后,一辆出租车快速的驶来,齐司跳下车,把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叶年捞了起来,扶上了出租车。

“怎么样了,什么感觉?”齐司问。

“头......疼。”叶年闭着眼睛皱起眉。

齐司一颗乱跳的心还没有平静,有担心,有愤怒,有对未知的一点慌张,乱糟糟的像一锅杂豆粥。

“把你手机给我,我的没电了,我给叶阿姨打个电话......”还没说完,叶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有气无力地说:“别......去了医院......再说。”

齐司犹豫再三,叶年坚持不肯让他打电话。

几分钟就到了镇医院,这个时间患者少,没有耽搁多长时间,医生给叶年做了个比较全面的检查。

没过多久结果就出来了。

“这是怎么搞的,麻药都随便往身体里打?这要是量再多一点,伤了心脏和肺可怎么办!”医生语气很严肃。

“......路上遇到小偷了。”齐司说,“大夫,他会有什么后遗症吗,多长时间会好?”

“放心吧,麻药劲儿三四个小时就过去了,头疼嗓子疼得过个两三天了,你们年轻人真是不知道身体健康有多重要......”医生把他俩教育了一通。

出了急诊,就在走廊长椅上坐着休息。叶年耷拉着脑袋,齐司走过来的时候一屁股坐在他旁边。

“哎,凳子都得让你坐出个窟窿。”叶年说。

齐司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叶年抬了抬头,发现齐司发梢湿哒哒的。

“你怎么热成这样啊。”他学着医生的口气,“年轻人就是......身体好。”

“都结巴了还管不住你的嘴。”齐司听叶年一说,才发觉到自己后背都急出了一层薄汗,现在衣服都有点发凉。

在长椅上休息了半个多小时,叶年站起来轻轻活动了一下:“好多了,回去吧。”

正在发着呆的齐司回过神来,点点头。

一路上,他俩都没怎么说话,齐司一直在想着什么,面色沉沉。

这次算是一个意外吧。对方的袭击对象应该是自己,不小心误伤了叶年。

齐司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应该是这样吧。

还有一种可能性,齐司不愿去想也不愿承认——那帮人已经开始将齐司身边的·亲近的人作为要挟手段了。

应该不会吧。

齐司从小就不愿表露自己害怕什么,他习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可是不得不承认,有些恐慌和害怕不是不表露就不存在的。那帮放贷的人真的很“高明”,他们生生戳中了齐司的软肋,他害怕周围的人因为自己家事而受到牵扯和连累。

想到这儿,齐司有些许愤怒,他的父母头昏脑胀干出傻事从一开始就应该想到结果。

有些从开头就错的事情,结尾是不会侥幸的。

走到家门口,叶年自言自语般的说了句:“不能让我妈知道......”妈妈一个人干两份的工作,本来就很累,叶年不想让他在自己身上劳心费神。

"有什么难受的来找我。"齐司挺正经的说了句。

叶年乐了:“你是医生啊?”

“你不是刚说不告诉你妈妈吗,万一需要去医院还不得我抬着你去?”齐司说。

“那行,准备好平板三轮车,晚上随时待命吧。”叶年笑了笑。

叶年回了家趴在写字台上,把今天的事儿全都写了进去,然后躺倒在床上感叹,幸亏伤的不是右手。现在头还是一蹦一蹦的疼,嗓子也刺疼,还要装作一副没事儿的样子,明天还要上学,还要面对一直没放大招的方胖......

啊......人生好累。

第二十章 要微信

这一晚上,叶年睡得颠三倒四。醒来又睡去好多次,头疼导致的断断续续做了不少梦,醒来之后却一点都不记得。

穿着睡衣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到家门口,看到齐司在墙壁上用力刷着,旁边放了一个水桶,里面装了洗涤剂溶液。

齐司看到他:“好点了没?”

“还是头疼嗓子疼,不过胳膊恢复知觉了。”他看了眼墙上字的颜色明显暗了,“嘿,还挺管用。”

“不管用能行么,那么大代价,都跑去医院了。”齐司说。

叶年乐了一会儿:“我帮你。”

“别了大小姐,您快回屋歇着吧。”

被学校砍掉四分之一的周末结束了,从校门口往里走的时候,一只手拍在了叶年肩膀上,叶年被拍的一激灵,一看是刘韩还有体委曹诚两个人。他俩一个又胖又憨,另一个高瘦的跟麻杆儿似的,叶年一看心里就不受控制的唱起了“扁担宽板凳长......”

“自从开学,头一回见你来的这么早。”叶年对刘韩说。

“可不是么,我这还没睡醒,就被这个姓曹的混蛋一个电话叫起来了,催命似的,早饭都还没吃......”刘韩一通抱怨,不满的瞅了一眼曹诚,然后在一秒钟之后换上了一副有点得意的表情。

这个表情叶年熟悉,刘韩准是要开始说八卦了。

果不其然,他硬站到叶年和齐司中间,嘿嘿地笑:“你们猜老曹叫我来干什么,他看中了咱班的陈思思,自己又不好意思,非拉着我......哎呦!”

话还没说完就险些被曹诚一脚踹飞:“你是学校广播站地喇叭吗,见人就广播。”

“你这怎么还怕人知道啊,都什么年代了喜欢个人还遮遮掩掩.....这一脚真疼死我了,你这一下子比叶年上次的重了能有十倍不止,还是同桌知道心疼我。”刘韩说着就冲叶年嘿嘿一笑。

叶年被他的这句“心疼”和那含情脉脉的一眼,鸡皮疙瘩都掉了三茬。

“靠,我可没说我怕别人知道,我看你是就怕别人不知道吧。”曹诚刚说完,就看了齐司一眼。

齐司没注意到,他话很少,又不爱跟其他人玩这种小打小闹,但也不是自闭类型的。平时跟班里其他男生一起打打球,但是却不像别人那样爱拉帮结派,交一帮狐朋狗友。叶年一直觉得,齐司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城市里来的学生,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刚开学方胖闹起来的“同性恋”一事儿,逐渐没有人讨论了,估计是大家了解了方胖并且看出来叶年和齐司果真不是一对儿,接着好几个女生都表现出对齐司明显的爱慕。这个年纪的女孩,很多都喜欢齐司这种有点高冷,并且脸上还挂着一点倔的男生,主要是长得帅。

班上的女生陈思思,扎着一个马尾,一笑起来嘴角还挂着两个酒窝。从不久之前开始,陈思思偷偷摸摸给齐司塞了张纸条要微信,齐司没什么反应也没回复。过了几天,早晨刚到班里,齐司手一伸到桌洞,就摸到了了一盒挺可爱的什么网红糖,上面还贴了一张二维码,附了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写道:送你一盒糖,扫码加微信付钱。

一向头脑清晰的齐司拿着一盒糖一头雾水看了半天,觉得可能是谁当了微商,扫码加好友送礼物,不过既然礼物都到了自己手里,那就扫个码吧,别等着人家挨个人送糖,最后一个加好友的都没有得多伤心。扫完码不一会儿,就成功添加好友了。齐司还没发什么,对方就先一步来消息:我是陈思思,终于加到你微信了,开心。

被套路了一把的齐司,在删不删好友之间犹豫,最后还是没删,毕竟是一个班的同学。陈思思偶尔给齐司发几条诸如“晚安”、“作业做完了没”这样的消息,齐司的回复基本不超过三个字“晚安”、“嗯嗯”。

在班里,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体委曹诚喜欢陈思思,但陈思思只要有机会就主动来找齐司说几句话,这让曹诚非常的......不爽。

中午下了课,齐司刚提起书包准备和叶年去食堂,曹诚就从后门进来站在了齐司跟前:“中午一起吃个饭?”

齐司看了看他,半天才想了个八九不离十,陈思思喜欢自己这件事,齐司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很显然有人放在心上了。齐司从来都是有事情就解决事情的性格,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他。

叶年和刘韩一起去了食堂,听刘韩说,曹诚不是那种混子,也没有拉帮结派的兄弟什么的,应该不会找人揍齐司一顿,叶年盘算了一下,就算他俩打起来,曹诚那瘦麻杆儿样,打赢齐司的可能性也非常小。

曹诚和齐司没有去食堂,而是直接去了校园里的卫生间门口。

姓曹的是个直肠子,也没个开头就直接开口:“我上次跟陈思思说我喜欢她,结果你猜他说什么。”曹诚一脸悲伤,仿佛眼前有根绳子他就自尽了,“她说她有喜欢的人了......这个人不用说就知道是谁,就是你齐司。”

“也可能是刘韩。”齐司一脸平静。

正在食堂啃第三个包子的刘韩打了个喷嚏。

曹诚没管齐司说的什么,点上了一根烟:“你喜欢她吗?”

“不。”齐司干净利落的说了一个字。

“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思思每天都想方设法的跟一个不喜欢他的人搭讪,我他妈的......这么喜欢她,可到现在连个微信都要不到。”曹诚说着说着几乎哽咽。

齐司在心里不禁感叹了一下他的情感之丰富。

“我有她微信。”齐司看了一眼曹诚。

伤心欲绝的后者几乎瞬间瞪大了眼睛,嚎了一嗓子:“快给我!”

体委的嗓门在班里是出了名的大,这一喊齐司就觉得自己脑袋都突然涨了一下,他本来想直接把陈思思微信给曹诚,被他这么一吓突然有点烦:“小点声,你觉得你直接加,人家会同意吗。”

曹诚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样,他满脸写着失望:“那你说怎么办。”

齐司皱着眉,只想赶紧摆脱这个神经质的人去食堂吃饭,于是随口说了句:“我把她删掉,你把头像签名什么的都改成和我一样的就行了。我先走了。”

齐司转身就走,他觉得一般人都会对刚才自己的主意说一句“神经病啊”,没想到身后的曹诚突然激动的喊了句:“好主意!真他妈的好!”

齐司:“......”

中午回了宿舍,刘韩从头到脚打量了齐司一番:“没受伤啊,我跟叶年打赌来着,我说你多少得受伤,他偏说你没不可能受伤,愿赌服输!”

叶年蜷在床上白了刘韩一眼:“谁跟你打赌了。”

高中,即便是高一,学习生活也比较繁忙。尤其是周一的下午,课程安排的满满当当的。一直到晚上放学在回家路上,齐司才和叶年囫囵的聊了天。齐司把曹诚和自己中午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叶年笑了半天才停下来:“后来呢?”

“我把陈思思删了,曹诚加上了她,聊了一会儿,人家把她拉黑了。”

叶年又忍不住乐了一通,笑停了之后,叶年:“哎,陈思思长得多好看,你就这么把她删了,不可惜吗?”

“我不喜欢她。”齐司淡淡的说。

“那你喜欢谁啊?”叶年几乎是没经大脑脱口而出的,说完自己也没反应过来下。

齐司脚步一顿,摆了个庄重又严肃的表情:“喜欢刘韩。”

叶年一愣,然后他俩同时笑了起来:“大晚上的别让我做噩梦行么,现在头还疼呢。”

骑着自行车在回家路上的刘韩又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今天大概是感冒了。

最近这段时间,气温下降的幅度很大,走在路上都能感觉到凉风往校服袖子里钻。上午上课,于老师站在讲台上看了一圈班里,面露愁色,昨天两个请病假的学生,今天变成了三个。多半是天冷不知道加衣服,感冒了。

从前往后传作业本,叶年把齐司的本子向后递过去,齐司在低着头看书,伸手一抓就抓到了叶年软绵绵手。

他突然抬起头:“刚才......是不是你的手。”

叶年笑了笑:“不然呢,脚啊?”

没多一会儿,齐司突然抛了一个东西过来,叶年接住之后看一看就笑了,一个粉红色的小熊脑袋形状的暖手宝。

“这是你的啊?没见你用过。”叶年说。

“废话,当然是我的。”齐司看了眼那个暖手宝,有点尴尬。

“没想到你还有一颗粉红色的少女心。”叶年笑着说。

“阿姨给我买的。”齐司说玩看了看叶年,他捂着个粉红色小熊,竟然没有什么违和感,竟然还有点......

可爱?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请假的同学越来越多,于老师看着班里掉了牙般的参差不齐,一个劲儿的叹气。普通感冒一定没有这么迅猛的传播速度,除非是......流感。

第二十一章 流感

这一波流感的传染性极强,班里几乎是一个人感染了,第二天周围就要倒下一两个,最近学校要求每一个人都要戴口罩。

早晨,叶年戴着个白口罩,拎着书包在家门口等齐司上学,没多一会儿,齐司就出来了,

叶年盯着捂着口罩的齐司,忍不住乐了。

“你笑什么,我发现你笑点越来越低了。”齐司说。

“你这么喜欢黑色啊,连口罩都是黑的。”叶年笑了笑。

“你还说我,你不也是么。”齐司看了看他。

叶年还在笑,被捂得有点喘不过气儿来,就把白口罩拉到了鼻子下面,只盖着嘴巴。

进了校门口,学生们整整齐齐的捂着大半张脸,谁也认不出谁来,活脱脱就是脸盲症的地狱。这个时间段到校人数挺多,叶年低着头往前走,旁边一个学生急匆匆往前赶,在路过叶年旁边的时候重重打了个喷嚏。叶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齐司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把叶年的口罩往上一拉盖住了鼻子。

“哎,吓我一跳。”叶年脚步顿了一下。

“口罩都得让人帮你戴,真是大小姐。”齐司说。

“什么大小姐,长得好看吗?”齐司刚说完,就被一个人撞了一下,刘韩笑眯眯地说,“你俩这衣服和口罩是配套的啊,走在路上跟黑白无常似的。”

“嗯,配套的,买衣服送口罩,可划算了。”叶年说。

“哪家店啊,心动了......哎,齐司你刚刚说什么大小姐?”刘韩说。”

“一边去。”齐司懒得搭理他。

叶年在一旁哭笑不得。

齐司给他起的这个外号,已经听过不是一次两次了,叶年想,自己又穷,还是个男的,又穷又男,怎么能跟“大小姐”这三个字搭上边,到了教室,他忍不住回过头问齐司。

“你这外号怎么起的,大小姐怎么就安我身上了啊。”叶年笑了笑。

齐司:“生活能力低下,得别人协助才能完成,名副其实了。”

“就你协助了,别人都没帮我。莫非你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齐......丫鬟?”叶年说。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揍你。”齐司说。

“你别说,还真不信,哪有丫鬟打小姐的啊。”叶年笑着说。

齐司:“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有史以来小姐被丫鬟打得最惨的一次。”

他俩还没闹腾完,一个戴着扁扁眼镜的男老师走上讲台:“你们方老师请几天假,最近由我来代课,我姓章......”

讲台下面一阵窃窃私语。这是隔壁班的数学老师,授课水平据说挺高,还被评委优秀教师,一听暂时换数学老师,大家一时都不知道是喜是悲。换了个教学水平高,而且不爱找事儿的老师固然是好,但是就教这么几天,而后方胖来了就又得回归原轨道,俗话说,有了对比,才有了更大的伤害。

“你说方胖不会也被传染了吧。”刘韩压低声音跟叶年说。

“大概是,不然怎么请假。”叶年心想,终于能过几天清静日子了。

中午回了宿舍,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学校给每个宿舍都消了一遍毒。叶年非常熟悉这个味道,小时候身体弱总是爱生病,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对于他来说,这就是医院的味道,闻了之后让人心情也跟着低落了几分。

宿舍里就三个人,王雨天不在。

“雨天儿什么时候才能来啊,都请了两天假了,他没事儿吧。”刘韩愁眉苦脸,“我都没有数学作业可抄了。”

王雨天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每次都准时到校,不到万不得已起不来床是绝对不会不来学校上课的。

“我们要不......周末去看看他?”叶年说。

齐司和刘韩都点了点头。

周六下午一放学,齐司叶年还有刘韩没有回家,一起去了王雨天家。

叶年一开始只知道王雨天家庭条件不是很好,这才发现比想象中的还要差。他家在镇的最边上,有一条很窄的小路,路面上甚至连石板都没有,前段日子刚下过雨,一片泥泞,叶年走地小心翼翼。

“这边的路怎么没有人修。”齐司说。

“都没有几口人住在这儿,再过几年说不定都搬走了。”刘韩说。

王雨天的家庭暂时是无法搬走的。在来之前,他听刘韩说,王雨天家非常困难,他母亲不知道去哪儿了,爸爸长期在b市打工,因为文化低,挣不了多少钱。这么多年,王雨天的学费生活费都是辍学回家干活的哥哥交的,一直以来,他都是跟哥哥住在一起。

他读书那么认真,也是想找一条出路摆脱现在的生活吧。

家里也像那条小路一样破败,但是收拾的还算齐整。门没关,他们刚一进去,就看到提着一壶热水的王雨天在院子里,一看到他们进来,明显吃了一惊:“你们......怎么来了?”

“担心你,来看看,你没事儿吧?”刘韩笑笑。

王雨天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看到来的人只有他们三个,也就释怀了,他苦涩的笑了一下:“我没病.......是我哥。”

“怎么样,严不严重?”叶年问。

“......前几天感冒,后来一直头疼呕吐,还起了一些皮疹。”王雨天看起来有些憔悴,“医生说是脑膜炎。”

“去医院了吗?”齐司问。

“去了,我哥坚持不肯住院。”王雨天笑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平时一副盯着试卷和黑板的精神样子就好像不曾存在过,“怕花钱。”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王雨天坚持没有让他们去看他的哥哥,怕他们也被传染上感冒。叶年三个人也不便多打扰,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王雨天犹豫了一会儿叫住了他们三个:“我真的没想到,还会有人来看我......还有人能记住我。”

“瞧你这话说的,咱都是哥们。”刘韩拍了他一下。

“不管怎么说,太谢谢了,以前从来没有人......愿意当我朋友。”王雨天眼里闪烁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光。

回去的路上,他们三个没怎么说话,心里都不是滋味。

天早早的黑了,叶年坐在台灯下面写着日记,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才落笔。

总有人生活更艰难,在角落里不停的奔跑,即便是肩膀上挑着一个重重的担子,即便是孤注一掷,也愿意永远向着光。

周一王雨天还是没有去上学,叶年把最近的笔记拍下来发了过去。半天收到了几个开心的小表情回复。

屋子里的灯刚打开闪了几下又灭了,王雨天坐在黑暗的屋子里,手机屏幕的白光打在他的脸上,一滴泪把那页笔记上的几个字放大的有点扭曲。

通常情况下,叶年的体质是非常容易被传染感冒的,每次一流行感冒,他准是头一批英勇倒下的。不过这一次例外,在母亲的嘱咐以及齐丫鬟的威逼利诱下,叶年不得不戴着口罩,每天坚持喝令人想咬舌自尽的姜汤。

齐丫鬟的理由是:我可不想被你传染。

叶年心里其实还是......有点高兴。

方胖没有来学校,这几天,隔壁章老师的办公室时常被围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救星,班里学生都插着空闲时间去问题。

好日子没有过多久。星期三下午上课,刘韩拿着杯奶茶踩着上课铃声跑进教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气喘吁吁的跟叶年说:“完了完了,我刚才在门口买奶茶,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哪个明星让你激动成这样。”叶年说。

“狗屁明星,我看见方胖了,今天下午就有数学课,唉,好日子到头了。”刘韩垂头丧气。

方胖感冒好的这么快?班里上周得流感的同学只有一个周一回来了,待了一下午就又请假回去,其他的人都没来上学。想完之后叶年自嘲了一下,方胖来学校都是板上钉钉了,自己还怀抱希望他感冒没好再请几天假。

不过叶年和刘韩都很意外,下午数学课还是章老师代课。

叶年:“你没看走眼?”

刘韩眼珠子快蹦出来了:“肯定没有,校门口的那个绝对是方胖。”

下了数学课,叶年趴在桌子上往窗外看,一片暗黄的叶子掉下来,飘到窗台上,又被一阵风卷到了叶年桌子上,他刚要伸手去拿开,后门进来一个别的班的学生。

“叫你们班的叶年出来一下。”那个学生喊了一嗓子。

很少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叶年愣了一下之后出去:“我是叶年。”

“去一趟数学办公室隔壁的屋子,方老师找你。”说完,那个学生就走了。

叶年怔了一下,不太好的预感隐隐约约在心底。趴在桌子上的齐司无意间听到“方老师”这几个字之后,缓缓抬起头,叶年犹豫的走向办公室旁边的空屋子,齐司悄悄地跟在他后面。

那间屋子是放书和试卷地杂物屋,来这里干什么。

叶年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第二十二章 王雨天

方胖肥胖的身躯坐在一张椅子上,那样子活像法官要审判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

看到叶年进来时他哼笑了一声:“你没感冒吗?真是不公平。”

叶年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就站在原地什么都没说。不过他听出,方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鼻音,显然是流感还没痊愈,

“你们是不是跟方一清走的挺近的?哈哈,真是物以类聚啊。”方胖声音里带着嘲讽。

“你想说什么。”叶年说。

“你们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最近这个畜生都不来找我请求原谅了......”方胖又自己嘟囔了几句什么,然后重重的咳嗽了一会儿。

叶年云山雾罩的听他说话,完全是毫无重点可以捕捉,叶年觉得有点烦躁:“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没想到方胖没有拦住他。

刚一出门,一头撞在了站在外面的齐司身上:“哎,你怎么在这儿。”叶年抬起头看了看他。

“出门不戴口罩?”齐司有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本来就莫名其妙的叶年现在更是一头雾水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方胖还是没有来学校,除了刘韩这个最后一个人到校的,其他同学也根本不知道方胖来过学校一趟。叶年觉得奇怪,难道他来学校就是为了跟自己不痛不痒说几句话的?

流感把脑子整坏了吧。

不过在这几天,叶年却一点也不好过,从杂物屋出来的当天下午,就开始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脑袋昏沉的要命,晚上回了家,一量体温才知道是发烧了。躺在床上的叶年叹了口气,前面的一切预防措施都前功尽弃了,自己最终还是赶上了流感的末班车。

方胖传染的。

第二天是周六,早晨叶母去了齐家,告诉齐司叶年生病,不能跟他一起去上学了。对于叶年被传染,齐司其实并不意外。那天他在杂物室门口,听到方胖说话的时候,就在想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绝对不会是来找叶年闲聊;而且听起来,也不像是专门来说方一清的事情,因为如果方胖真的生气,必然不会坐在椅子上“和气”的说话,发一通脾气才是他的风格。

周六这一天上半天学,中午回家路上,一个荒唐的念头在齐司脑海中闪现,难道方胖就是来传染叶年的?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想到叶年......现在应该在家里躺着吧,叶阿姨今天上班,叶年估计现在还没吃饭。

齐司打电话给他,没过多一会儿,那边传来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

“你中午想吃什么?”齐司问。

“.......”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叶年大概又睡了过去,齐司叹了口气。

大小姐就是麻烦。

到了叶年家,齐司看到他整个人蒙在被子里,连脑袋都没露出来,喊了几声名字都没有反应,齐司吓了一跳,以为他在被窝里闷死过去了,一把揪起了被子,叶年被光线照到了眼睛,皱了皱眉,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妈......你这么快下班了”

齐司:“......”

“谁是你妈,赶紧起来吃饭吃药。”齐司哭笑不得。

叶年这才睁开了眼,慢慢坐了起来,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还有几撮垂到了鼻子上,弄得鼻子有些发痒,叶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你......你快点戴上口罩去。”

“我没事,不要低估了我的免疫力。你必须加强锻炼,好了之后跟我一起跑步上学。”齐司说。

“不......”叶年想反驳。

“不接受反驳。”齐司一脸的坚定。

愁眉苦脸的吃完饭吃了药,叶年一骨碌地又钻进了被子里面。

周末过去,叶年地感冒好了一些,为了快点痊愈,周一还是没有去上学。齐司到了学校,发现王雨天竟然来学校了,刘韩显然也看到了,那个空了一个周多的位置真的坐上了人。课间休息,刘韩和齐司过去找了他。王雨天好像瘦了一圈,整个人显得疲惫又憔悴,不知道的人还真的以为他生了一场大病。

“你小子终于来学校了!”刘韩拍了他后背一下,“我以后又有数学作业可以抄了。”刘韩滔滔不绝地给他讲了最近这段时间学校发生的事情。

王雨天在一旁笑着听,只是这笑容就像是艰难挤出来地一样。

说完,刘韩问了一句:“你哥怎么样了,好的差不多了吗?”

一直在勉强笑地王雨天突然一下子眼神就暗了下去,嘴角扯了几下但没说出话来。整个人残存的精神气就好像被巨大的漩涡一瞬间吸走了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声音带着些许嘶哑:“我哥没了。”

刘韩张了张口但没说出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王雨天的肩。他和司站在旁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再多的安慰也显得无力,根本没有办法抚平失去最亲的亲人带来的创伤。哥哥是家里的的顶梁柱,失去了他,这个家也垮了一大半儿了。

中午回了家,齐司和叶年一起吃着饭,叶年今天的状态好了很多,明天就可以去上学了。

“王雨天上学了吗?”叶年随口问了一句,正在埋头吃饭的齐司筷子轻轻一停顿,半晌才回答:“今天来了。”

叶年看他表情不怎么好:“怎么了?”

齐司其实没打算告诉叶年的,他怕刚刚好转的叶年的心情再受点什么影响。不过既然问了,那就说吧。

“他哥哥没了。”齐司说。

叶年显然没想到,那个跟王雨天相依为命的哥哥竟然抛下王雨天走了,真的是无比残酷的一件事儿。这一顿饭叶年吃的味同嚼蜡。

第二天,班里请假的同学除了个别其余都来了,包括叶年。天气又冷了一倍,风一刮,连天上的云都不见了。

中午一起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他们三个尽量找一些轻松的话题聊着,希望能让王雨天心情好点儿,虽然效果跟杯水车薪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有这一杯水也总比没有的强。

吃饭快到末尾,王雨天才开口:“我......想退学。”

刘韩愣了一下:“说什么傻话呢,你退学了谁当咱班第一,谁给我抄数学作业。”

“我昨晚想了挺久的,我哥走了,我也没法继续往下念了。”

没有钱,也没有动力了。

要说退学,别说于老师不同意,连叶年都觉得可惜。于老师说要帮王雨天,不管捐款众筹还是学校暂时出钱资助,只要能继续让他上学就行。但王雨天却始终没有答应,叶年理解他的心情。

放学回家路上,叶年:“你记不记得方一清晚上在哪里打工?”

“方一清?”齐司想了一下,“我记得他在长水街的奶茶店,隔一天晚上去一次。你是想......让王雨天试试?”

叶年点点头,有了收入或许就会好多了。

周末,叶年打电话给方一清,他那边又传来了一阵水声。

叶年:“你又在河边散心?”

那边方一清笑了笑:“这边的风吹着舒服。”

他问了方一清奶茶店的事情,方一清说长水街刚开了一家奶茶店,离他们店不远,正在招聘员工,可以去试试。

挂掉电话之前,方一清沉默片刻:“宋医生......这段时间回来了吗?”

宋寻一直没有消息。

方一清在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

叶年没有一分钟停留,就拨通了王雨天的电话,王雨天有些许意外,沉默了片刻,最后决定试一试。

“能试一试就是好的。”叶年笑了笑,他拍了下齐司,“走,出去吃饭。”

试一试。

即便被落石困在黑暗中,也要不停的凿和挖,不一定什么时候眼前的石缝中就照进来一束光,你欣喜的以为那是丢失已久的手电,全部凿开才发现那是真正的太阳光。

在长水街上慢慢走着的叶年,端量着怎么解决午饭吃什么这个世纪性难题。他好像记起齐司爱吃披萨:“吃拉尤披萨吗?”

“行,就这个吧。”齐司说。

现在还没到正式吃午饭的时间,街上的人很少,拉尤披萨外是零星的过路人。还没走到门口,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士走到了齐司他们旁边,她因为走的快而有些气喘吁吁:“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是本地人吗?”

齐司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是。”

“太好了,那你们知道这个地方怎么走吗?”她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行地址,“导航上搜不到。”

齐司看了一眼那串地址,不禁皱起了眉,又看了第二遍才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嗯?”

“怎么了。”叶年看齐司一脸不对劲,自己歪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串地址。

他俩对视了一眼。

真么巧,这是......宋寻家的地址?

叶年给这个陌生女士说明白了具体怎么走,女士很开心的笑了笑:“真是太谢谢了,多亏了你们,不然我这个外地人差点找不到我男朋友的家了。”

第二十三章 找人

男朋友?

叶年和齐司都瞪大了眼睛。

他俩吃着披萨,还在想刚才的事儿。

“宋寻竟然有女朋友了。”叶年惊奇地说。

“也不奇怪,宋寻长得那么端正还有气质......不过他怎么没和他女朋友没和他一起来?”齐司说。

那个女士长得很漂亮,一头波浪长卷发,跟宋寻在一起,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对啊,问问他应该就知道宋寻在哪儿了,然后告诉方一清。”叶年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吃完饭往回走,叶年觉得撑的不行,前段时间生病,齐司买的都是清淡到没味儿的菜和粥,并声称是叶阿姨的的建议。生病期间,有一半时间是叶母回家做饭,其余是齐司买饭或者是赵阿姨做好饭让齐司带过去。今天终于吃到了有滋味的饭,叶年觉得自己变得十分虔诚,就差双手合十膜拜一下美好的食物了。

“你上辈子准是饿死的。”齐司说。

“上辈子饿没饿死不知道,前几天反正是快馋死了。”叶年说。

今天天气挺好,走到小河边,叶年看到,一帮老人坐在马扎上聊天,还有几个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在玩儿。这些老人叶年大部分都认识,刚一走过去,他们就往这边看过来。

叶年:“爷爷奶奶好。”

齐司也跟着问了一句。

“几天不见小年又长个子了......”

“啊,旁边的是小司吧,现在看你们俩在一块儿,总是能想到小时候你俩在河边玩儿的样子,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叶年笑了笑。

“可不是吗,我还记得当年齐家刚搬走,小年找不到玩伴了,跑到河边哭,连饭都不肯回去吃......”

叶年的正常笑容逐渐变成皮笑肉不笑,他感觉这几位老人再说下去,指不定能把自己童年“黑历史”和盘托出。

他咳嗽了几声:“走走走,快回去作业还没写完。”

站在一旁的齐司没动,叶年看了看他,发现刚才还面无表情的齐司这个时候竟然嘴角挂着一抹笑:“不着急,再听会儿。”

“哎你这人......”叶年指着他。

还没说完,叶年就听着那边的老人又开始说话:“我也记得还有,要搬走的前一天晚上,小司哭闹死活都不愿意走,不知躲到拿去了,好多人都去找,后来在......”

齐司一把拽起在一旁准备听下文的叶年,拉着他就往前走。

“哎哎哎,走这么快干嘛,后来怎么样了啊......”叶年有点意犹未尽。

“赶紧回去写作业。”齐司皱着眉。

叶年:“......”

齐司拖着叶年走就好像狼狗叼着小白猫一样容易,叶年被他拽的有点疼:“我胳膊要掉了......”

还没说完,就看到从超市回来,手里提着购物袋的赵阿姨和叶母,她们显然也看到了齐司和叶年。赵阿姨走过去拍了一下齐司的手,齐司一愣。

“臭小子,长大了还学会欺负人了,掐小年的胳膊干什么......”赵阿姨说。

叶母笑了笑:“没事儿,闹着玩儿的。”

齐司:“......”

叶年:“......”

叶母和赵阿姨走了之后,叶年笑了好一会儿,然后有点得意道:“听见没,不准欺负人。”

“你脸上现在写满了两个大字。”齐司说。

“什么字,帅气?”叶年问。

“得瑟。”齐司说。

回到家之后,叶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那个自称宋寻女朋友的女士现在在不在宋家,他准备先回屋写会儿作业,等她出来的时候再去帮方一清问问关于宋寻在哪儿的事情。

一写了一个多小时的作业,一半的时间花在了数学上。叶年叹了口气放下笔,听见门外似乎有隐隐约约的鞋跟踩在地上的清脆声音。

叶年放下笔,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看到和他同步跨出门的齐司。

齐刺儿头竟然跟自己想道一块儿去了。

宋寻女朋友慢慢走过来,抬头看到他俩,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笑容:“这么巧,我们中午的时候见过,你们......也住在附近吗?”

“我们是宋寻哥的邻居。”叶年说。

她显然没想到,然后笑着说:“是吗,那我们可真是有缘,这次宋寻让我回来帮他带点消息给宋叔叔宋阿姨,再顺便来找一个人,我人生地不熟,多亏了你们帮我指路。你们怎么称呼?”

“我叫齐司,他叫叶年。”齐司说。

叶年觉得很奇怪,现在早就不是“车马很慢,书信很远”的年代了,传达什么消息还用人力,那只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了。

“叶年......”女士思考了片刻,“我想向你们打听个人,你们大概认识他。”

“那来我家坐会儿吧。”这叶母刚才上班儿去了,家里没有人。

三个人在院子里坐下。

“宋寻给了我那个人的电话号码,但是我没有打通,大概是设置了陌生电话拦截什么的......我正发愁,就碰到了你们。对了,我叫林婉菲,你们叫我菲姐就行,宋寻就这么叫我的。”林婉菲说。

叶年惊讶,她竟然比宋寻年龄要大。

林婉菲大概看出叶年在想什么,笑着说:“大两岁。”

一旁的齐司问:“菲姐,你刚才说要打听的人是谁?”

“哦对,差点跑题了,他叫方一清。”林婉菲说。

方一清?真是巧啊。

叶年瞪大了眼。

齐司大概有所预料,没表现得太惊讶:“我们认识他,是朋友。”

“那太好了,宋寻说,他在祈春镇有一个病患,治疗还没有完成,这次让我帮他继续完成治疗。他一般都不让我出来帮他的,这次看来是个比较重要的患者吧。”林婉菲说。

继续完成治疗,既然这么说,那么宋寻是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吗?

“那......宋哥现在在哪儿?”

“他现在......”林婉菲看起来有点犹豫,“在国外呢。”

宋寻在国外,叶年想,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也不是十天半个月,十年半载有点夸张,反正是会很久吧。

“如果方便,你们可以带我去见一下方一清吗?”林婉菲说。

“行,我们马上联系他。”叶年说完,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

过了一会儿,方一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一听是宋医生有了消息,他声音里都带了几分高兴:“是宋医生回来了吗?”

叶年:“不,是宋医生的......女朋友。”

电话那头的方一清安静了好几秒钟。

“喂?一清?”叶年以为他挂了电话。

方一清的声音传过来,语调平静到听不出一点儿情绪:“好,我明天上午有时间。宋医生有消息吗?”

叶年有点于心不忍,最终还是告诉了他:“在......国外。”

见面约在周天上午。

叶年站在二楼的窗口前发着呆,不知道方一清现在是喜是悲,悲是宋寻在国外回不来,喜是他竟然记得自己。

通常在二楼窗口站着的时候,叶年会听到宋家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声音,还有小孩子牙牙学语声,但是今天分外安静,仔细听,似乎还有人在唉声叹气,叶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下午去学校,叶年刚出来,就看到要出门的宋阿姨,他问了好,宋阿姨以往都会笑着跟自己说几句话,这次她只是笑了笑,连话都没有说,收了笑容,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跟林婉菲带来的消息有关。别人的家事,外人不便躲猜多想,叶年也没有太在意。

下午上课,全班都有点犯困,昏昏沉沉的一大片。常言道,春困秋乏,但是上课中的学生是不符合这个规律的,而是春困夏困秋困冬困。尤其是刘韩,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于老师看到班里死气沉沉,觉得是时候放出“重磅消息”了:“同学们,下个周中考试,希望大家都能有所进步!”

死气沉沉变成了一阵呜呼哀哉。

晚上放学,叶年打电话问了方一清治疗效果怎么样,方一清说菲姐人很好,治疗的也不错。可是叶年总觉得,他的心情似乎很低落。

新的一周,方胖也回到了学校,数学课发一份卷子,全部发完之后,单单是没有齐司和叶年以及刘韩的卷子,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刘韩低声嘀咕了一句,在最后两排坐着哪都好,就这一点不好。结果班里太安静,被方胖听见后,在门口罚站了一节课。

最近不管去食堂还是课间去洗手间,他们三个人都是一直拉着王雨天的,他还是看起来很憔悴,但是学习劲头似乎比前一阵子高了一些。王雨天说在奶茶店工作有很多不懂得地方,叶年便把方一清的微信给了他,方一清性格温和也很乐意帮着王雨天,交会了他不少东西。王雨天说改天一定要和方一清见个面,好好感谢他一番。

只不过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约好时间,就偶然见了面。

第二十四章 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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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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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商量

《负隅向阳》第二十六章 商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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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隐瞒

《负隅向阳》第二十七章 隐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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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突发

《负隅向阳》第二十八章 突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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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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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监控

《负隅向阳》第三十章 监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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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出现

《负隅向阳》第三十一章 出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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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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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撒谎

《负隅向阳》第三十三章 撒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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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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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卸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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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全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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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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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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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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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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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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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家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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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年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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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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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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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林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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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疏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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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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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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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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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第五十一章 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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